《半扇孤阙歌》
第001章 吾之骨,成她一扇(一)
旻国亡国那年那月那日,是一个孚日里来,最美的春朝。惊蛰将过,沉冬里缩手缩尾的冰风儿就骚开了花,这一朵,那一朵的吹着。连城墙那边灼灼烈烈的烽火连天,都被吹成了一匹玲瑜耀火的锦缎,连着归雁峰绵延几十里模糊的山脊铺成了一个将军华美的乌金龙裾。
呜咽羌笛吹开了残夜的边角,露出稀薄晨光。初阳始露,满世潋滟婧明,一座古城的轮廓煌煌勾勒,在将军的数万铁蹄面前,如万古巨兽冷冷窥晓,沉巍不语。
数万大军严鐎炳息,盔冷甲冷仿譬夜斗騂角。肃杀茕凉之下,弓哑枪咽,似随时决堤地黑洪。
在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赫然有一渺小孤影,正处之间。
一女子,持一黑扇,立于城门前。
已分不清是哪里的伤口在流血,冷清的血从扇上不断滴落,沿着苍老古旧的斑驳石墙,蜿蜒着将士们的血迹斑斑,一起渗入这座城浮华而短暂的历史。
归雁城,牧画扇呆了十八年。她可以清晰的记起到哪座城门下开过一束燕尾兰,哪块山石雕成的城墙根刻印过她拙劣到成熟的剑影澜澜,亦记起三街柳树下那家糖莲糯,好吃的让人想哭。
“牧画扇你个妖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一声凄厉的嘶喊从对面战马上的女子嘴里传出,“背叛师门,擅自逃跑我都可以不提!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怀瑾!那是怀瑾啊!从小跟你长大的怀瑾!如果你恨我,杀了我好就好!和怀瑾有什么关系!!天书预言果然没错!你就是霍乱/人间的阳煞!”
仿佛是昨日,一个梳着菀垂髫的少女还跟在她的后面,笑语嫣嫣,仰着头看着她时,眼睛里开遍了初春的花。“景儿最喜欢的是糖莲糯和扇子师傅!”
时过境迁,昔日少女如今聘婷卓悦,锦衣华服,当年眼睛里开满的花,现在变成了燎原的火,只盼能烧死她最喜欢的扇子师傅。
牧画扇想啊想,想着以前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看着她再次打开霆华扇,本已黯淡的扇周再起光华,雷霆自她身边穿天而耀,华光翩翩间喧腾着死神的气息和牧画扇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那就让我杀了你。”
她一步一步朝前走着。每一步,都仿佛踩碎了灵魂。
不止是景儿,所有人都被牧画扇冲天而起的化力所震慑。他们无比错愕的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怖压力,以及她不动声色一步步走到景儿面前的轻而易举。
随着她的脚步,她的四周生发出成片的雷霆之力,暴涨成刃,狠狠刺穿了想要来救景儿的那些将士们。鲜血在她的眼前编织成了一张网,将她眼前这个世界虚伪的面具撕裂成一个又一个可笑的碎片。
眼看牧画扇就要走到景儿面前,数条黑影躲过了她的攻击,挡在了景儿面前,其中一个,竟轻而易举地站在了牧画扇的背后。
牧画扇停了下来。
烟尘消散,挡在景儿面前的,不意外地是她曾经最亲密的同门,里面每一张脸,她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但这周围一切的画面随着腹部忽然传来的剧痛,戛然而止。
“兮风。”牧画扇呢喃出口,一个名字而已,可是满嘴的鲜血混着碎裂的魂魄,挤出来的名字,用尽了她最美好的年华。
“我本就应该在遇见你的时候,就杀了你。”那人的声音依旧柔美如丝如帛,只是上面绣的不是旧日情深,而是一具冰棺,一字一句,埋葬着她的心魂。
惨淡萧瑟的风,刮起她眼角的发,脸上覆的半面雷煞,消逝无影。惨白如玉的肤,映衬着她猩红的唇,猩红的眼,有温柔,有缱绻。她吃力的抬起手,轻轻的碰触贯穿从背后贯穿自己腹部的冰剑。垂眼去看,从未想过,如斯混乱的境地下,一片空白的心神之间,竟只有眼前这把美丽的剑。
剔透晶莹的乳白色,闪着寒毒的冷光。
——那是她设计,她打磨,她亲手恭送出去的长剑。剑浸过蛟血,淬过睨泪,鳐兽最尖锐的犬牙开的剑锋,蛇骨七寸打磨的刃尾,整个剑身用九岁玄冰磨成。这样一把举世灼目的剑,有着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出鞘声音——阴狠而毒辣,绝情而冰冷。
送他那剑时,她满心欢喜一脸崇拜,兮风,你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良善之人,所以只有这世上最毒辣阴冷的剑才能替我保护你。
可是她看错了,也看对了。
他哪里是这世界上最温柔良善之人,但的确配的上这世上最毒辣阴狠的剑。
冰剑毫不迟疑地被抽出,不带一点拖沓的旧日缱绻。
血顺着剑尖滑落,在半空中随风飘散,如一片片归根的枫叶。血是烈烈的红,剑是灿灿的白,心是冷冷的灰。妍妍种种的风华过往,海誓山盟地期盼,三两少年的誓言,于此时凝滞成一片荒芜的千山暮雪。
身体里的化力在叫嚣着绝望和反抗。然而她沉默着,压抑了它们,无动于衷的跌落——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候鸟,再也没有可以南盼的温暖故乡。
她终是支撑不住受伤的身体,单膝跪了下来,背后的兮风走到了她的面前,乌黑的战袍边角扫过她的血,镌刻着血意杀气的狂气与狷意。
许是寒风太烈,又许是旧日回忆阑珊,故旧里,兮风并无此凌人的气息。记不起哪一天,在城心那片湖里,她拙劣的剑法惊起无数只华雁,雁群惊敛掠风狂起,大片大片白色的羽毛栖着艳艳的晨光,一簇簇落在他的四周。潋滟光影,如和着凤筝雀瑟凄清的声色,落在他的唇畔,轻轻抿成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微笑。
她跪于他的脚下,心里一片仓惶,如见神降。
哦,原记起,那时的兮风,曾对她如此温柔。
牧画扇晃了几晃,努力站了起来,吐出一大口血在地上。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抬起头来,细细地端详面前的身影。
山海有仙山,仙山有缔仙,缔仙有灵珊。兮风好像还是兮风,还是如她梦里魂里铭刻的那个身影无二差别。他还是她心里的山海缔仙,眉侧有灵珊,唇畔有华莲。春水也好,秋阳也罢,世间百种繁华落在那双眼睛里,顷刻就烟消云散,那里是没有道路的森林,是一片绝无风波的古潭。她曾以为,那是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宁静致远之人,所以他看破红尘,了无所依。如今,面对着身着乌金战袍,凛冽威武的息烽将军,她忽然明白:
他只是没有心而已。
“息烽将军果然神勇!牧画扇!你也有今日!来人,去把她给我绑了!”
牧画扇抬眼看着对面那个面带恐惧被众人团团保护着的绝色少女。
景儿啊景儿。
那隆国的琼宵宫真的如你所愿般是用玉石雕成的么?那霄玉凤榻真的如你所想般如枕祥云吗?那千绣檗裙真如你语中那般轻如蝉翼么?而他兮风,如今的息烽大将军,真是你眼里那个如圭如璞的君子良人?既真如此,你为何直到现在也不敢亲自站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杀了我?
你为何不敢?
“哈哈。”牧画扇大笑出声。她不知喜从何来,更不知该何处而悲。
风消雾起,阳光在流云间亡命一样四散奔逃,曾经巍峨美丽的山峦,如今模糊成一片苍茫的惘然。她的笑声仓惶而凄楚,跌落进云端,像是幢幢叠叠的往昔时光,没有回忆,只有疮痍。
“牧画扇!若你今天跪下求我,我会念在旧情的份上,给你留一条生路!”景儿冷笑着说出这句话,“世人皆敬你扇尊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神不跪人,乃是旻国之脊梁,好一副男儿家都羡煞的铮铮铁骨,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大军兵戈铁马硬!”
重伤的妖女,理应摇晃着跪在压倒性的力量前乞求生路。然而见她沉默如斯,撕下裙裾一条,紧紧地将腰腹间的伤口缠绕。末了,缓缓直起腰身,右手抬扇,遥指面前数万大军,轻吐两字:“来战。”
来战。
你凭何而战?凭你重伤的身体?凭你强弩之末的化力?凭你一人之力就妄想抵我万千大军?
可笑!景儿身侧一名将官到嘴边的二字,始终没有吐出口。他觉得,怕是等他百年以后,也无法忘记这个画面了。
那是一副怎样苍凉悲壮的情景,金丝素衣早成血珊,如云烟髻垂散腰间,黑扇遮面,女子娇小的身影在地上拉出孤单的影,在朔风烈烈战旗凛凛间,仿随时都可脆弱凋零。
她轻轻呢喃着:霆华,你跟了我十八年,如今,送我最后一程。
然在此时,一声轻叱,霆华扇再开!
这哪里是穷途末路的的螳臂当车?这分明是盘古踏天的意志!扇开雷起,天地竟随之变色,雷从九天之上而落,霆自她身周暴涨成花,成羽,成兽,成刀,成剑。巨响嗡鸣,每一下落雷都好似八台战鼓敲于人心。马惊人颤,人心惶惶。
万千虏塞兵气连云而起,岿城烽火黑垔依天而矗,竟于此刻皆匍于女子身前,成为她扇前静默的背景。
而卓悦独绝的息烽将军,秉剑端立挡在景儿面前,那些惊人的雷霆似龙虎奔腾而来,到他身边,竟孑然如垂暮之兽,暗哑消散。
刀剑相向的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一整座忘川。
这名将官心里甚至在想:若不是息烽将军在此,他们能赢吗?
“放箭!”冷冷一声呵斥,打断了这名将官的想法。他侧脸看向旁边倾城之姿的景儿,恍惚觉得,她那张绝美的脸,此刻扭曲的仿如蛇蝎。
箭雨落下。
那个女子终已是重伤,躲过太多箭还是无法避开。然而,她还是站在那里,站着,像尊千年石像一样站着。
“好你个牧画扇!我承认你很强,可是你别忘记,你身后的归雁城,有近十万人!十万普通人!你以为可以保护这座城多久?你觉得,你死后,我会怎么对待他们???”景儿尖锐的声音,好比最后一枝毒箭,精准地刺穿了牧画扇的命门。
惊雷骤停。
牧画扇收起了霆华扇,死死地盯着景儿,几乎用牙一字一字咬出来的:“应熙景,那里面有的朋友,有你所认识的人,他们和你无怨无仇!”
然回答她的,只是景儿的嗤之以鼻和兮风从头至尾的温柔笑容。
“我告诉你牧画扇,如果你现在不立刻跪下来归降于我,我会屠城!而且,刚才我言,给你一条生路?呵呵。”景儿的笑声陡然转了一个阴冷的弯,“没有生路!不,我不只是会杀了你,我会把你的皮肉一点一点剥开,把你的骨一块一块挖出来,慢慢地将你挫骨扬灰。那么,牧画扇!扇尊!你要怎么做?”
“你是跪下一人死!还是站着十万人陪你死?”
第002章 吾之骨,成她一扇(二)
牧画扇!你是跪下一人死!还是站着十万人陪你死!
景儿的声音,褪去了那时脆生生的声音,露出最尖锐最霸烈的尾音,似一只毒蝎忽扬起了蝎尾铮意的光。
风更大了。
吹的牧画扇摇摇欲坠的身影,犹如一朵枯死的杜鹃。
霆华扇落在地上,扇坠碎了。
她慢慢弯下了身体——从未弯折过的脊背,从未屈膝过的双腿,麻木到僵硬。
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随即,传来的是景儿歇斯底里的笑声。
“来人,把她押下城去带到三街口,让城里的人都去看着他们的扇尊的脊骨是如何一块一块被挖出来的!告诉他们,想要活下去,就给我好好看着!如果有人敢忤逆我的要求,我会屠城;想要求情,我会屠城;想要造反救她,我也会屠城!”
景儿下马,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到跪着的墓幺幺面前。她弯下腰,冲墓幺幺笑的美艳不可方物:“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霆华扇了。可惜啊可惜,我现在不想要了。”她用脚狠狠地踩上了霆华扇上,片片雷光如碎翅,坠露飞萤,颤惊惊地映着公主丹唇虹裳,步步玳宝。
“因为啊,我现在想用你扇尊的骨,再做一把扇子。想来,必定是很美的。”
刑架之上,牧画扇的鲜血染红了被风吹开的裙角,好似离群的孤雁垂落着受伤的翅膀,不停地空唤着,哀鸣着。
“为什么?”
或许千回百转,或许柔肠寸断,或许是前尘旧愿——于此时将死,她并不愿去想这之间绕了多少阴谋和诡策,也不想给自己在争些什么,许是认命,许是不甘。她只想问一句她的兮风——为什么。
兮风站在她的面前,温柔地拭开她额前的乱发。“这数百年间,有太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毕竟还不是神,哪有那么多答案给他们。不过,今天,我可以告诉你。“
风骤然柔了,他贴近她的耳侧,好听的嗓音软软绵绵的裹挟着丝丝声响穿过她的耳边,那是归雁城巷陌里穿过的情语旖旎,还是谁家窗前风铃叮咚?声声慢慢,恍恍惚惚。见她将军忽地侧脸,晨星破夜,最亮的那颗星,开在了他唇畔,竟轻落于她额上,缱绻旖旎,如云穿过了风海,蝴蝶翩跹于蔷薇,蜻蜓点翼在水边。
“牧画扇,你没有想过,我将你养大,只是想十八年之后可以亲眼看着你痛苦的死吗?”
这是牧画扇短暂的人生里,能记起的,这个男人最后施舍予她的温柔,也是最歹毒不见血的一刀。
牧画扇此时耳里并听不见其他了,只比刚从悬崖峭壁摔去三魂六魄,嗡嗡鸣鸣地一遍遍响着男人的话。她想,她定是痛的痴了,痛的傻了,才能在兮风眼里看见一片彻骨的恨意。
原你兮风,居我身边十八年,只为我死。可如你要我去死,为何,十八年之间那么多机会,你不杀了我?最易之事,从起初我要饿死于乱葬岗时,你权当未曾看见不就一了百了?千转百转,你只是为了要我死,其实,只要说一句:牧画扇,我希望你死。
十八年了。
从初见至今,整整十八年时光。她曾匍于他脚下,心甘情愿的跪拜,视他如神。而直至今日刀剑相向的此时,她才发现,这时光吝啬残忍,唯一留给她的美梦,叫贪恋。她曾妄图用毕生温暖去暖醒他的心,可是,直到今天看见他眼里彻骨的恨,她才知晓——暖醒的蛇,是会咬死人的。
他们之间,本就隔着生离死别,隔着神与人,隔着恨,隔着心。
那不是她的神。
十八年前,在她牧画扇面前的,就是一座无人可住的华美冰城。
心里的仓惶和不知所措,竟于此时忽奔成一片空白的荒原。她木然看着他,好像一生的表情全死在了兮风那句话里。“我不知你为何要如此恨我。可是既然是你兮风,那么你的恨,定是原因的。”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好像是奄奄一息之人最后一口呼吸。“十八年前,你救了我。十八年后,你要杀了我。我命起于你,止于你,也算圆满了。”
“你曾问我,这世人缘何而悲。”兮风的声音飘散开来,抬手拿刀的姿势,美的像是地狱里盛开的紫苏花。“今日,你会明了。”
他,动了手。“我一直很好奇,扇尊你可曾为自己流过一滴眼泪。会很痛的,莫要哭的太难看。”
第一刀是划开了她的衣。
第二刀割开了她脊背。
第三刀,刀入皮肉。
第四刀,刀碰第一块脊骨。
第五刀,刀尖剜入骨缝,上扬。
第六刀,骨筋撕裂,髓断之痛。
第七刀,浆液泵流。
第八刀,刀尖更深,承载了那人的恶意,如钻一样钻入她最痛的神经。
第九刀,他剜出了她第一块骨,在她已赤血的眼瞳里晃荡着:你看,你的脊梁并不如传说所言那么坚不可摧。
…………
整整七十八刀。
痛吗?痛。这般痛,是一把钝锈的铁勺慢慢挖着心,是一把朽坏的铁锯慢慢锯着魂。所以鲜血蒙了眼,苦淹了五感。
但,她牧画扇,忍了下来。不但忍了下来,她还可以慢慢数着,到底是多少刀。年少时听闻有位大英雄刮骨疗伤,谈笑自若。如今,她也想问问刑架之下的人们,她垂死之时的模样,可如她毕生所愿,有着一个英雄的轮廓。
那些人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熟人,也有她一面之缘的人,也有陌生人。那是她一命换来的十万条人命,是她一人愿战万马千军的意志,是她敢提扇敌一国的勇气,是她愿意跪着死去也不要十万人陪葬的选择。她曾以为,她站在那座高高的城门前,就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身后那座城,曾是加冕于她身最坚韧的铠甲,亦曾是她心上最柔软的弱点。
然她牧画扇想尽天下之事,看破天机,也无法参破,这般天意给她一个最可笑的结尾:
不知是谁,哭喊了出来:“扇尊!对不起,可是我家阿宝还小!他不能死啊!”
这声哭喊撕破了人群死一般的平静,也撕毁了这世界施舍给牧画扇的最后温存。
“扇尊,我知道是你保护了我们,可是,可是我们还不想死~对不起!”
“扇尊,求您好人做到底,不要拖累我们!求求您了!”
“将军!快杀了这个女人!她是阳煞!她就是,我能证明!”
“快杀了她,放了我们!我们是无辜的!”
“都是你这个妖女!如果不是你,隆国怎么能打进来!”
“都是你害的!我的儿子死了!都是因为你!!!什么扇尊,什么大英雄,去死!!!”
去死!牧画扇!
四周繁冗而纷乱似一场大戏——年少时曾拽过一个人的衣角,哭着喊着要偷偷溜出去看年关大戏,可是真看完了戏去,她却只记得那少年嘴角的糖葫芦渣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子。然而星子九天之上跌落凡尘变成污泥,她的回忆戛然而止被撕开道道血痕,剥皮剜骨一层层被揭露,直到最底,最里,她才忆起第一次见面,有个比她高出好多的清秀少年,将她从坟里刨出来,笑眯眯地说:“哇,你好像条野狗。”
对啊。
你看那个人,她好像条野狗。
好像是一条,在街角偷吃了一块点心,被众人痛打到无路可退的落水狗。
牧画扇终于哭了。
“扇子,你看这座城,这是我们的城。无论何时,这里,这个有我有景儿的地方,是你的家。所以,如果可能,请好好保护我们的家。”那是谁的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额头,告诉痛哭的她,这里,这个叫归雁城的地方,是她的家。
怀瑾,你曾告诉我,每年秋分,会有一群一群的孤雁来到这座城,他们或是受伤,或是离群,归雁城因此得名。那么,怀瑾,你告诉我,你不要我了,景儿也不要我了,兮风也不要我了,这座城也不要我了,我又该回去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牧画扇仰面大笑。
世人缘何可悲?
她终是懂了。她懂了世人,也生平第一次懂了自己。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牧画扇看见城墙上高高在上的将军模糊间幻成了一个青衣少年。他迎着白光走在最前面,黑发如墨,身形孱弱,笑容灼灼如三春暖旭,而肩上似扛着万鼎千淦,每一步,都走的如此艰辛。她追在她的身后,跌跌撞撞。在他宁静渺远的萧声里,她使劲奔跑着,好像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去追赶。而视线终于模糊,他的身影缓缓在她的眼前拔高,直到成为一座她此生再也无法攀登的悬崖绝壁。
她听见兮风在旧忆深处的情意款款:画扇,我等你。
仓惶之间,十八年时光好像只是眨了眨眼,那个叫做画扇的过往,已入黄泉。
何事兮风悲画扇。
可笑的是,景儿并没有履行他的承诺。一夜之间,世上再无归雁城,也再无旻国。哀嚎的冤魂们,宛如冗余而蹩脚的脚注,在历史的车轮前,留不下一丝烟尘。
“雁归来,雁归来,又是一年好时节,春苋如新人如故。雁归来,雁归来,又是一年思乡切,秋雨如脂人如故。雁归来,雁归来,又是一年雁归来,十万枯骨满归途,故人何处?”
至此,世上再无归雁城,离家的孤雁,离分的一往情深,皆不知所起,亦再无归途。
第003章 吾之魂,死于世人(一)
穹夜迟暮,朽败的身体上满是不见星辰的褶皱。
于空七轮惊漆的月,红的妖娆。一光一刀,割开了夜色,流着凄戾的血。枯枝,断崖,残垣,这个千万年来不曾生长出活物的地方,是神遗忘的老旧坟茔。
这里,于旻国边界十里开外,名久煌海。
久煌海不是海,而是一片万古荒原。古远时,这里曾是一片海。如今,这里只有茫茫无际地白沙,谁也不知道下面究竟埋葬了多少尸体。没有人敢轻易来这里,更无人敢深入其中,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久煌海里究竟存在的是什么。
此时,一个将官站在久煌海的界碑前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把马上的麻袋扛在了身上,决然地走了进去。他,就是当时在景儿身边的那个将官——姜朔。
沙尘四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气息,压抑地他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好像把呼吸给掏空。直到走到一处沙坡之上,他才把麻袋给放下,打开,露出里面浑身是血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生死不知的牧画扇。
“干的不错,姜将军,谢谢你了~拿着这块玉,回去和你妻儿团聚。”
这个时候,沙坡旁边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人,他身笼于乌袍,头覆着兜帽看不清眉眼,着一双着精致的金丝绿绣鞋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身边走来。分外清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袭来,邪门的带着一阵刺骨的冷风,使得姜朔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如木偶般呆呆地接过了一块红玉。
姜朔明白自己被那人给控制了:“希望你能保守承诺放我妻儿回家。”那人并没有理他,而是将地上的牧画扇打横抱起,转身就走。
“就算是阳煞,扇尊她也是个英雄。她不该落得这般景地,如果可能的话,”一脸刚毅的姜朔顿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求你救救她。”
“呵呵,你看我像会起死回生的神?”留给姜朔的,是那个人一声嗤笑。
--------------------------------------------------------
四周一片虚无的黑,无边无际。
我死了啊。
牧画扇觉得,自己现在是一小片灰尘,轻轻地漂浮在这片死黑之中,无依无路。她飘啊飘,飘啊飘,看到了光亮。
那是一朵花。
她落了上去,沿着花瓣,一点点朝下滑落。而那花瓣里,每一瓣都浮现出一个画面。她看见一个素衣女子手把手地教一个少女练剑。她忍不住想要嘲笑那个素衣女子:你个傻子,你知道她手里拿着的剑是想杀你的吗?风又起了,她又落在另一个花瓣上,还是那个女子,在她旁边躺着一个白发少年在悬崖上看星星。她忍不住又嘲笑她:你个傻子,你知道他会因你而死吗?她又被吹到了另外一片花瓣上:那个素衣女子,站在一座城上豪情万丈地发誓,她在此城必在。她都快要笑出声了:你个傻子,你知道这个城会将你挫骨扬灰吗?她的身子开始慢慢发沉,发沉,沉入最后一片花瓣: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娃跪在一个少年面前,一脸崇拜地说:你是神?
她终于哈哈大笑:“你个傻子,他是你的死神啊!“她终于哈哈大笑,笑的整个身体马上就要没于花心之间。
然就在此时。
“该醒醒了。”渺远的男声如惊雷炸于这片黑暗之中,花被狂风卷起,撕的粉碎,一束刺眼的光芒照了进来。
费力的把眼睛睁开一点点,狭窄的视线里一片血色的氤氲,看见身侧站着一个乌袍男子,面容模糊。
我没死。
想抬抬手指,结果,背后激猛地传来无法言说的疼刺激的牧画扇恨不能大声惨叫,叫出这世间最酷烈的疼最苦楚的凄。
剥皮剜骨之痛,那般清晰地泼洒在她的意识深处,如百年不遇的烈潮,凶狠无比的吞噬着她全部的世界。什么疼?生疼,生生的疼。睁开眼看到的世界都不再是那个世界,听到的声音都不再是声音,只有一个字,疼。原人最痛最苦之时,全世间并不剩其他,只有痛,只有苦,只有想泯于死亡再不入人世的奢愿。为什么要醒过来,为什么要醒过来!这般痛,这般苦楚!为何要我牧画扇一人来承担!
为什么是我牧画扇!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乌衣男人问。
还用问吗?
求你了,让我死!她想要大喊出声,可说出来的,只有哑然的空气。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眼睛里,充满着令他作呕的希望。而如今,浑身包裹在绷带里只露出的那双眼睛,满满的用凄绝的痛苦写着两个字——求死。
--------------------------------------------------------
第二日。
第三日。
……
……
整整七日,每天在牧画扇徘徊于死亡边缘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出现在她身旁,问她同样一句话:“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然每次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同样的无声求死。
于是今天,男人来了,带来了一根针,一根红线。
“我用尸垔泯根术瞒天过海,给你争了点阳气在体内耗了你七日。然阳气马上就用尽,我来给你收尸。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你这身子骨可是万万不能浪费了。看见我手里这根针线了么,一会,我会用这根针引着这根尸线,一点点穿进你的经脉里,趁你阳气还有这半口,把你炼成尸儡。可惜可惜,啧啧,你这根骨全部被人挖走了,哎,不然,这可是一个尊者级的尸傫啊。”男人不紧不慢的介绍着,在牧画扇渺远迷蒙的意识里,恍惚觉得他的声音,妖媚苏软,几如蛇蝎。
男人还在慢慢介绍他准备怎么一步一步残忍而血腥地将她炼制成尸儡,然牧画扇并不在意,听着耳边他的声音,在疼痛与迷茫间,惶惶然的心里只有一句话: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虚伪而可笑的世界。
终于可以离开,再也不受这人世一分一毫的苦楚。
怀瑾,我来陪你了。
………
……
“扇子,你又偷偷下山听书去了?”
“嘿嘿。”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都是编的,编的好,也就骗骗你这样没脑子的了。”
“才不是编的。我跟你讲,今天我听了个叫秋侠的,特别厉害!一人仗剑天涯,平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该杀之人,铮铮铁骨让敌人都敬佩不已!太崇拜他了!我一定要和他一样,当大侠客,当大英雄!”
“嘁!那秋侠和兮风,谁厉害?”
“当然是兮风!”
“怀春少女~不知羞!不对,是不知廉耻!”
“我呸!哎喂!怀瑾你还我!把手帕还我!那是兮风给我的!快给我!”
“就不!”
“扇尊,你真乃我国之脊梁!”
“扇尊!你真是大英雄!”
“扇子,成为尊者有这么得意?看你乐的,哪有尊者该有的风度。”
“懒得跟你吵,你就是嫉妒我。以后我要保护旻国,保护归雁城,保护归雁宗,保护你和景儿!以后,我牧画扇,就是是你们的大英雄。”
“怀瑾,你来干吗!”
“扇子,你听我说,逃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再当好人了,更别当英雄了。”
“怀瑾你说什么呢?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这个世上啊,好人不会长命,英雄不得好死。我不想你死,更不想你死的难看。快走!!!!”
是怀瑾啊。她也曾嬉笑,也曾打骂,也曾青梅,也曾竹马的怀瑾啊。轻轻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那个她熟悉到忽略过的名字,直到人世荒凉至此,她才敢碰触她心里最柔软安放的心事。
怀瑾,等下黄泉相见,我定要和你好好喝上两杯小酒,好好的跟你吹嘘,我牧画扇是怎么用命换回了你的归雁宗,保全了你的归雁城的。你知道吗?我真的成了英雄,一个不得好死的英雄。
等我们喝的尽兴,醉成潦倒徒子,便一起去找那孟婆尽了前尘旧事,然后,告诉她,来世
——我们,誓不为人。
牧画扇闭上了眼。
“哦对了,归雁城全灭,归雁宗上下被屠了干净。恩,据说,是你干的。你等等,我找找我看到的那句话啊。”男人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告文。“行月纪六五八年,阳煞降世,刺归雁宗宗主应怀瑾,灭归雁宗满门,屠归雁城全城,后伏诛于息烽将军。十三公主大军一举收复旻国,大胜。——式督隆国本书万历。”
“哎呦呦,你诈尸去干的?”他拿着那告文遮唇而笑,“不过话说回来,要真是你干的,我还真敬你是传说里的扇尊大英雄了。可惜,你现在马上就要被我做成尸儡咯~”
男人的声音不大,轻轻浅浅地像是一阵风吹过她即将沉沦的思绪。可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好比初春惊雷炸在她的耳边,五脏六腑皆被掏空掏尽,只剩满腔凄凉。
归雁宗。归雁城。旻国。
全不在了。
全是我牧画扇所为?
不,这一定是假的!
“你……骗我!“虚弱的嘴里挤出几个字。
男人大笑,仿佛知她会有此般反应。于是他弯下腰,趴在她耳边说:“那么,你可以亲眼去看。”
第004章 吾之魂,死于世人(二)
隆国与旻国曾经的交界处,有一小城,名谷柳。当年,承归雁宗所庇,平静安和,从未有战。现下,已是三更夜深,可谷柳城里却灯火通明,满城流光溢彩,似有盛事。
无人察觉,城门外信步走来一个乌袍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用黑布盖着的人。他一边沿街慢慢走着,一边朝怀里的人慢声细语:“认识这里?”
怀里的人并不出声,只是看着四周。
街上热闹非凡,时不时能见到隆国军士,披着甲衣,喝的醉醺醺地穿行于熙熙攘攘地人群。
乌袍男子走到城中心,选了一个角落靠着,将她面前的黑布摘了下来。
一片刺目的光明,晃地牧画扇眼睛生疼。眨了两下眼,才看清,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戏台。
戏台之上,有一个她很是熟悉的身影。女子身姿曼妙,风情万种,持一扇站在当中。半边脸上,画满了恐怖的花纹,像是魔鬼。只见她一开扇,冷冷笑着:“这归雁城十万冤魂历魄,倒是够我吸上一吸的~”
“……悠柔……”牧画扇喃喃。
只见女子对面站着一个华服少女,提剑上前:“呔,阳煞哪里走!”
两人你来我往,就这么斗了起来。
好一场大戏,阳煞牧画扇伏诛,景儿公主和息烽将军接满世荣光。
戏毕。
卸了戏服的悠柔,被谷柳城城主牵着手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阳煞的贴身侍女悠柔。就是她,侠肝义胆,不惧阳煞之威,将阳煞所踪通报给景儿公主,想要挽救归雁城老百姓的生命。可惜,她晚了一步,归雁城还是毁了。那可是十万人啊!十万条人命啊!!!就这么被那个该死的妖女给杀了!!”那个谷柳城城主满眼泪光,一时间,竟哽咽了起来。一旁的悠柔擦去了眼泪,露出笑容说:“好在她是死了。”
光影婆娑,依如臃肿将死的光龙拖着一条巨大的尾,于牧画扇眼前扫成一片走马灯的回忆。
她记得三年前还是歌妓的悠柔,跪在她面前痛哭:“谢谢扇尊将我救出来,悠柔愿一生侍您左右,给您当牛做马!”她那时失笑将悠柔扶起,摇头拒了,说自己不若人世那些俗事,心只在扇上,并不需丫鬟。可悠柔在归雁宗宗门前长跪数日,她闭关出来,心软难耐,也就无奈依了。那时的悠柔,笑起来的时候,与现在没有任何分别,也是有两个酒窝,一个深,一个浅,好看的很。总会撅着嘴,眼里打着泪珠:“扇尊你今天又受伤了!”于此时,她也是这么好看,这么怜人的说,“好在,她死了。”同样的人,同样的人——为何,她牧画扇好像看见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是杀父之仇的仇人。不然,她怎么能这么恨自己?可是明明前一天,她还在她面前说,“扇尊,我相信你,你绝对不是阳煞,等我去找人救你!”
她牧画扇,到底是死了,所以,才能见到如此荒唐的一幕吗?
台下的人更是激动,有痛哭一片的,有痛骂的,也有声嘶力竭恨不能生吃其骨挖其心的。
片刻,城主抬了抬手,停止了众人的喧哗,收拾了情绪,变成慷慨激昂:“阳煞牧画扇已伏诛,此乃一大盛事!所以,我宣布,谷柳城大庆三天,城主府大宴一日!!”
有一个小男孩,抓着母亲的手,抬头不解地问:“娘,他们说的,是扇尊吗?”
他的母亲赶忙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地四下看着:“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再喊那个名字!要叫阳煞!”
“可是,可是,他们说的那个牧画扇,就是扇尊啊~不是说,她是我们旻国的大英雄吗?不是她,保护了我们吗?而且,娘,你忘记了吗,治好你腿的,就是她给的药啊?”小男孩被凶的有些不高兴,瘪着嘴嘀咕。
“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都说了,是阳煞阳煞!她是坏人!快回家!”小男孩被母亲一巴掌打蒙了,哇哇大哭,一路跑走,他母亲在身后追着跑。
两人都没注意,在一边的角落里,有两个人笼于黑夜。于他们四周,是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人们在歌唱,在舞蹈,在大笑,用所有能想到的祝礼在庆祝一个曾用生命庇佑他们的人的死亡。
他们脸上全部洋溢着幸福,有不属归雁城十万人的幸福,也有今天可以去城主府享用艳羡已久的大宴的畅意,更有想着,明天啊,明天他们就是隆国人的幸福,而不再是那个阳煞阴影之下的旻国之人。
昨日恩,今日仇。
“听说了吗,归雁城遗址准备建一座万魂碑呢~那碑下,镇的就是阳煞妖女牧画扇的尸体!”
“就应该这么做!”
“而且,息烽将军还命人依照牧画扇的样子,建一石像跪在那碑前,让她于千载万年都要叩拜谢罪!”
“她这种大恶人就应该受万人唾千人骂,就该背千世骂名,下十八层地狱也要跪着去下!”
人们慷慨激昂的说着,骂着,还相约哪日一起去参观,一起去在那个万恶之首牧画扇的坟前唾上一口,在她跪于碑前的石像上狠狠踩上两脚,撒上狗血,泼上粪便。
这些人啊——好像全部约定好了,也好像全部于这日失去了记忆。无人会愿在此时记得一个少女给他们尊者之庇护,会记得那个少女三年前在此以命博过荒兽救下他们这一整座城,会记得,她曾救过你,救过我,救过一旁那个唾液横飞一腔愤恨誓要去将她从坟里挖出来,将她挫骨扬灰的人。
没有人会想记得。
因为,我们现在过的很好——有命在,有戏看,有好酒,有好肉,有好女人。
一个高高在上的扇尊也好,一个祸国殃民的阳煞也好,只要死了,就好——又和我们,有甚得关系?
“牧画扇,看够了吗?”男人轻轻撩起她眼前的黑布。
牧画扇睁大的双眼里,两行血泪惊凄地流着,将满脸的绷带浸了个透彻。她嘴角起先是轻动,而后变成呵呵丫丫的抽搐,最后,变成一串串无声地大笑。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的身体,在这一刻因为她疯狂的笑声剧烈的颤动起来,也不再管什么痛,不再管什么苦,溢满心口的苦痛化成一口浓烈的血被喷了出来。残余的生命力梭梭流逝,变成眼睛里无法宣泄的苦热。她抬起手试图去堵着眼睛,结果,却变成狂渲的潮涌,从指尖里涌出肆意的悲痛。
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她癫狂入魔。
她大笑,大哭,脆弱的人性在即将走完这短暂一生之时,好似暴在烈阳下的残影,在现实面前瑟瑟发抖。
佛说五蕴六毒皆虚妄。
原这人世给她牧画扇的,是一枕名英雄凄死的黄粱大梦。她一生秉心如剑,未曾伤过一个不该伤之人,未曾做过愧对他人之事,未曾言过一句不该言之语。视世人皆我兄弟姊妹,心如莲花台,然而?然她受剥皮剜骨之痛,世人却逞口舌之快。
没有人,曾过来问过她一句:牧画扇,你可会痛?
我从来不求世人待我如我待世人,我报你们热血,报你们真心,报你们我骨我血我肉,可你们戳着我入土的骨,入坟的肉,在我的墓碑上黑字濯濯将我一生注解成一个叛徒,一个罪人,一个人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万恶之首。
牧画扇啊,牧画扇,你半生所求,一生痴妄,所求何者?你曾求一生安宁,然世回你半生颠沛流离。你曾求国安家宁,然世回你国破家亡。你曾求一人知心,然世回你人面兽心。你曾求为英为雄护身后家园永世安宁,然世让你跪成一个千秋万载的大恶之名。
怀瑾,你说我有这个这这世上最刚正不阿,痴心决意的心,可却不曾告诉我,这人世间早已疮心痍骨,无一处可安放我的心。
许久以来,一直活过的岁月撕开了谎言的面纱,高高在上的信念,终于在这一瞬间坍塌。
这何其虚伪残忍的世界,你欠我牧画扇一个答案。
世人报我以狼心狗肺,那为何我还要善心赤骨?我亦可以。
世人报我以死以地狱,那为何我要遂愿入黄泉?我亦可活。
世人妄言我乃祸世阳煞,那为何我不成其所愿成人之美?
怀瑾,这人世既如你所言,容不得好人,容不下英雄,那我便如世人所愿,成一祸,成一害,祸得全天下,负尽满世人,只我逍遥,他人又如何?
男子轻轻抬头,兜帽掩盖的脸上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颌,仰着一个嘲笑的形度:“戏也看完了,你的时辰也到了。扇尊,上路。”他要收回牧画扇身体里如风中之烛的阳气,然扬起的手忽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
他垂目看怀里的人。
牧画扇黯淡空洞的眼睛里,只有一点点火焰,不明不暗地轻轻烧着。
他看的很清楚。
是火焰。
灼热的,剧烈的,隐蔽着的——只有地狱才有的火焰。
“我要活。”
“哪怕活的不人不鬼,不生不死?哪怕你一身修为尽废,此生都废人一个?”
“我,要活。”
第005章 吾之姓,随墓为鬼
幽幽燃着的灯火,比鬼火还阴冷。借着不昏不明的光,牧画扇扶着床,掀开被子走了下来。房间异常的巨大,几如宫殿。久煌海的垔风从四面高耸的石柱里穿行而过,将她的呼吸和脚步声摩挲地异常喑哑。
她赤脚站在面前一扇巨大的铜镜面前,平静地看着冰冷的镜面里反射着另外一张陌生的脸:半边云丝,垂落在一双迷蒙的睡凤眼旁,遮去了一小半脸角。眸色浅浅竟隐然是墨绿的瞳色,眼波流转开来,似湖波之上袅袅汀烟。藕鼻尖尖,掠着泠泠的度。她抿了下唇,想祛除血红口脂。然轻启闭合,却发现唇色本就如此。自眼角而下,一条血红的花藤图腾,蛇一样绵延到她的颊边。随着她微笑,皱眉,那蛇纹好像活了一样,吐着鲜红的血信,妖艳的红纹,灼目的墨绿。剧烈的颜色反差,愈加映衬她脸上的肌肤萦绕着一层白玉一样的清辉。
这就是我啊。
镜子里的那个她,笑得孤冷。
牧画扇伸出手放在镜子上,把镜面上自己呼吸哈出来的雾气擦出来一片光静。身体上,一身伤疤。她用手轻轻划过那些伤,一道一道,像是在回忆自己惨烈的人生。其中,一道新伤横亘于肚腹间,伤口的边缘齐整干净,不带丝毫迟疑的边角刺伤。只从那道穿腹而过的剑伤就可以看出那是把如何锋利的的剑,使剑的人又有着如何决然冷静的意志。她撩起长发,转过身侧着脸看自己的后背,更是惨不忍睹。一道自颈入腰的长疤亘于脊背中间,新疤贴着旧伤,一层又一层。有的疤已经褪去了外皮,露出了新粉的皮色。而有的,刚刚结了褐色的痂,层层叠叠盘踞如枯老树皮。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怀瑾问她,你受伤就不会疼吗?那时她风轻云淡笑的连自己都看的出虚伪。“真的不疼。”现下,她言辞恳切,眉目诚挚,只不过,无人再问。明明在愈合的伤口,每一道都像是一个人残忍的嘲笑,每分每秒都在撕扯着她死灰一样的心肠。
“恭喜你挺了过来。”一阵冷风吹来一句媚苏入骨的声音。
牧画扇看着镜子里由远及近的影子,面无表情。“你究竟是谁。”
“髅笑笑。”
听到这个名字,牧画扇挑眉凝神,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是你?”
笼于一身乌袍的男人走到她身边,给赤身站着的她披上了件衣服。“你是在疑惑当时明明杀了我,还是在疑惑居然是我去救你?”
牧画扇没说话,慢慢穿起了衣服。
沉默显然不是髅笑笑的作风,他摘下了兜帽,伸了个懒腰躺在了床/上。此时的男人,斜倚床畔,身段容姿犹丹玫旖旎,精致的乌袍金丝绿鞋好比四月天里的夭夭桃李,愈衬的他卓白的肤色灼灼的辉光。远远观着,悦泽如九里春/色,真比近了,一股阴冷馨香迎面扑如秋霜。他眼上横束着一个繁复花纹似玉似金的眼罩,穿进他一席如墨黑发之间,盈盈笼着一股琉络垂坠而下,看不见眼瞳,依旧流盼生姿媚,惹人想着下面会有怎样一双魅人惑心的眸。他轻含了一抹笑,唇畔染着霞彩:“你当时杀的是我的尸儡啦,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我当时不过是不想和你打而已。至于为什么救你,你倒是想多了,我只是想去收一具尊者的尸体炼尸儡而已。”
“你不怕我是阳煞?”牧画扇穿好了衣服,回过身来看他。
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就是冲着你是阳煞我才去的好?一具阳煞尊者的尸儡啊,想想都无敌的感觉。”
“杀我之人乃我最亲之人,救我之人,竟是我曾要杀的大恶之敌,世事真是荒唐。”牧画扇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捏紧,从未有过的虚乏之力,好似灵魂都已破碎的空虚充满了这具渐渐衰败的身体。“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髅笑笑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像一只猫趴在了床边仰头看着她的侧脸。“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用我唯一一具女尸儡的脸换掉你那张被毁的不能看的脸,又挖了四十多具尸儡才给你凑出来的根骨~我的尸儡,哪一个生前不是举世闻名的大宗师~这样的根骨,戳破了天去都难找到第二副~哎呀真是让你捡了个大便宜!要不是太疼,我都瞅着眼馋的很~”
“这么说来,我还能修行?”
“天啦……你还真是个傻狍子竟然当真了~”髅笑笑笑出了声,“你根骨全被挖了出来,残余在经脉里的化力只够维持不死罢了。你身体里被拼接出来的根骨,说白了就是一个拼接出来的木偶而已。什么时候你的化力用尽,你的寿命也就到头了。修行?哈哈你快别逗我了。”
牧画扇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原来,这就是髅笑笑说的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活着啊。
“可是……”她抬起手指随心一动,指尖跳跃起了几个电花,“我的雷魄怎么还在?”
“你的雷魄是还在,可是,那只是被你残余的化力给压抑住了而已。什么时候,你的化力没了,雷魄就会归天,你也就完蛋了。”
“没有办法活久一点?”
“没有。”髅笑笑干脆的回答。满意地看到牧画扇的双眼明显黯淡下来,他才恶意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但是首先,你得回答我个问题。不然,我不但不会告诉你,而且会把根骨收回来,让你死在久煌海。”
“什么问题。”
髅笑笑抬起头,苏媚的脸上第一次凝着她可感可知的煞气和冷意。“你活下来,为了什么。”
牧画扇沉默了。
良久,她说:“世人皆言我是阳煞,还为我立碑修传称我为万恶之首。既如此,我何不如其所祈愿成人之美?他们渴求的毁灭,我必定将我身之所受,尽数赐予。”
听到这句话,髅笑笑从床/上走了下来,抬起她的脸,直直望进她的眼睛,好像要看穿她的全部。
多年前,他被人追杀,然一群人只敢追,无人敢来阻他。可忽有一少女于梅边,提扇拦住了他。她身形瘦小,站的笔直,打扇垂手,一声喝他:“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逃!”他几乎连正眼都懒得看她一眼,结果得来的是阵雷滚滚落在身前,差点把命交代那片梅林之间。那时他才看清雷光之间,少女杏眼弯弯,眼瞳里明明亮亮,睫毛有些长,眨眼的时候还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在群人之间,她不带一丝犹豫坚定的眼波,澄澈似九天之光露。之时,他承认,在梅瓣隐隐间那双澄澈的双眼里,他见到了这世间最纯粹,最明净的心魂。如今,他清楚的看见,在那双枯萎的眼睛里,那个曾让自己心神都为之惶惶的灵魂,已干涸成一片荒凉的死海。
他很享受牧画扇这样的表情,嘴角都要溢出满满的温暖。
“牧画扇,你可知久煌海就是一座坟?”
“不知。”
“千年前,这里本是一片美丽的海,海上有一座绝美的王宫,在这宫里,住着一个叫久煌的大尊。有一天,巫族入侵,久煌在这里独自拦住了巫族大军和他们同归于尽。”髅笑笑停顿了一下,半低下头,手指圈了一圈牧画扇的发在手指尖缠绕,“呵呵。可谁能知道上久煌本不该死?他呀,当初要是听人劝,老老实实当个大魔头逍遥自在,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去管这些闲事的话,怎么会窝囊的死在自己最亲密的持笔童子手里?”他轻轻摇着头,似乎真心叹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牧画扇有些不耐。
“举个例子呗~以历史警告你不要再妄想去当什么救世主。你要掂量清楚,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好嘛?正邪自古不两立,做坏人,也要有坏人的操守呀。如你心里还有哪怕一丝犹豫,一丝不甘心,还想当那个牧画扇,那我自然要把你碎尸万段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救得是阳煞,不是牧画扇。不过,”他伸出手,手指轻轻抬起牧画扇的下颌,褪去了媚骨不恭,髅笑笑的声音低沉而喑哑。“牧画扇,若你肯为阳煞,那我必让你毁了这人间。能辅佐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可是作为一个坏人的最高理想。”
“你太抬举我了。”牧画扇避开他的手指,话语间带着讽刺,“你自己也说了,我想修行简直是痴人说梦。凭这样的我,何德何能能毁了这人间?更何况,毁了之后,又能如何?”
髅笑笑避开了她第一个问题,收起了刚才的慵懒,话尾里拖着阴戾:“之后,便是盛世。便是我和久煌,和你牧画扇,心中的盛世繁华。”
“。。。。。”牧画扇不语,猜不透他善变表情之下,那句为真,哪句为假。
髅笑笑松开了手,朝后退了一步,又柔声笑了出来,“你啊,毕生都为世人所困,还是个除了修炼之外什么都不会的武痴。你曾修行为尊,无人敢敌,结果还不是一样让人给下了个大套?啧啧。”他又端详起她的反应,见她一脸死人相,笑意更深,“我有时候挺佩服你们这些所谓的好人和英雄的,只凭什么侠肝义胆就敢仗剑走江湖,都不想想出门要不要带脑子。不过呢,也得亏了你们这傻鹌鹑模样,这些年,让我杀了不少这样货色。”冷清的房间里,他末尾的话音,更是阴恻恻的。
牧画扇被他一席话堵的心塞,自是更加不言语了。
见她嘴巴抿的成了一条线,髅笑笑风情万种的捏了一个兰花指点了她额头:“所以说阳煞这个目标对你来说太过远大,我们先从基础的来,先学学怎么当一个坏人,如何?”
“你教我?”牧画扇反问了一句。
髅笑笑头摇的异常利落:“想都不要想。”
“……”
“不过,我替你找好老师了。”
“谁?”牧画扇很是疑惑。
“一个你的故人,当坏人这种事情,他要是不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二了。”髅笑笑轻抬下颌,嘴角向上斜挑了一个玩味的弧度,“嗯……不过就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你当年差点杀了他。”
牧画扇终于想起来髅笑笑说的是谁了,哑然半天,问了句:“他能帮我?”
“来,我先送你一课:当坏人,是没有底线和原则的。前提是,你给的鱼饵够不够香,够不够他为你降低那条底线。”
“那谁是排第一的坏人?”
“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傻鹌鹑你还不信,你脑子呢?还用问吗,当然是我髅笑笑。”
数月后。
牧画扇坐在这座残宫的穹顶上,望着一如归雁宗一样明亮的安静的月。
“牧画扇,明日你便可以离开久煌海了。”随着瑟瑟冷风而来的,是髅笑笑。他站在她身后,一袭乌衣在满目白沙间吹成了一片黑蝶。
她侧过脸,凤眼迷离,莹莹闪着水波。“不论如何,谢谢你做的一切。牧画扇死了,石像还跪在归雁城那呢。我啊,叫墓幺幺。”
“何意?”
“算上这次,我已经两次被人从死人堆里给挖出来了。呵……怕吾父吾母就是这坟这墓,既如此,我便随了这墓姓当一个孤魂野鬼也罢。”
“好像有些道理,可是——一点都不响亮。你要记得,你以后的名字是要达到小儿闻者止啼,夜户闻之闭门的效果的~我还是喜欢我给你起的那个名字,霸天!恩,你还是叫墓霸天~这名字多霸道,一听,就是枭雄级的反派!”
“……………”
“哦对了还有件小事儿。我要闭关了,不长,也就五年。”髅笑笑挥了挥手,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希望再见之时,你已是一个有名的女魔头咯~”
-----
求月票,求推荐票,各种求么么哒~~
第006章 吾之意,拜师
又是一年好春光。
隆国国典刚过,京城霸相府外,来了一个面颜婉媚的女子。
这个女子颜情素静,身形消瘦而单薄,似乎有病根一样轻弯着腰背直不起身子,柳烟淡眉,迷蒙睡凤眼似睁似阖,肤色略白有些浮于血色,墨绿瞳色,红唇猩猩。更不消说,眼角一条血红蛇纹分外惹人注目。府外执勤的四个卫兵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了有灵犀的朝她走来。
“这里是霸相府,闲杂人等请速离开,不得久留。”
女子置若罔闻,侧脸看着他们说:“烦劳通报下,就说,汪七爷让我给相爷带个好。”
“什么事。”精雕细琢的太师椅上,一个面目慈和,眉眼低垂颇有佛意的中年男子指上捏了把琉璃盏,轻轻浅酌。
下面恭谨的甚至有些紧张的几个幕臣相互看了看对方,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禀相爷,七爷,七爷他好像被绑架了。”
“哦?就这事儿?几天了,谁干的?”那男子不但不在意,轻佻的还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终于有个幕臣鼓起了胆子,上前一步说道:“四,四天了。应该,应该是一个女人干的。”
霸相依然没有抬头,兴致却却。“既然知道是谁抓起来就是,还在这里傻站着等着我给你们发奖金吗?”
那个幕臣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说:“相爷,人没抓到。”
安静。
听到这话,霸相终于抬起了头,下颌轻抬,眼睛微微眯着。“在我隆天城里,你们会抓不到一个人?疏红苑是不是真该去当青楼接客了?”
死一样的安静。
得到沉默的回答,霸相并没有他属下想象的大怒,而是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摇了摇头。“那就当汪庆死了。”
“这?”幕臣们面面相觑。
又深深叹了口气,霸相好像感觉到深深的无力,“都知汪庆是我的外甥,既然敢绑他,要么就是要钱,要么就是要挟我办事。要钱早就来要了,要挟我办事我也不可能同意。所以,就当他死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匆匆赶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路小跑到霸相身边耳语了几句。
霸相听完,笑了起来,说,“有意思。“
霸相府里今天是异常的热闹。
莫名其妙失踪的汪七爷和一个姑娘,在霸相府里的会客厅里,端着架子品着上好的贡茶,浑然不顾霸相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他那些幕臣铁青的脸色。
“咳。”还是汪七爷首先受不了尴尬的气氛以及他亲舅舅那刀子一样的眼神,战战巍巍的瞄了墓幺幺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舅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可是想死您了,您有感受到外甥的思念之情吗?”
霸相表情都没变,显然是习惯了他这个混样,“恩,何止感受到了,感受之深必须得来日再跟我的外甥好好叙叙呢。”
汪庆打了个冷颤。
“外甥你不先介绍下这位是?”
墓幺幺轻轻放下茶杯,一直飘飘忽忽的眼神凝起神来,直视霸相,“我叫墓幺幺。”
“大胆刁女!就是你绑架了汪七爷,还不速速就擒!”一个幕臣终于无法忍受这个女人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怒声呵斥。
几息之间,墓幺幺就被一圈刀枪给紧紧围成了一个弧形。刀光凛凛,折射着盛春日光,晃荡在她的脸上似水波盈盈,愈明愈静。“相爷可考虑清楚了?”
言罢,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手镯置于桌上。
看到那个镯子,一直似笑非笑的霸相的表情忽然滞了。他沉默了两个呼吸,挥了挥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将墓幺幺给拿下的府丁。
“你们全都下去,我跟这位贵客商议点事。庆儿,你也是。”
幕臣们和汪庆面面相觑,但也不敢说些什么,告退了下去。
“我说全部都下去,听不懂吗?”看到空荡荡的会客厅,霸相面色微愠,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
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一圈回声。
眨眼功夫,会客厅里就剩孤零零的两个人。
霸相一改刚才的倨傲,表情变得温和儒雅。“姑娘,你是来送死的么?”他拿起那镯子,也并不觉得自己那句话很是突兀,轻飘飘地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了话:“真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它。据我所知,她已经在一年前就死了。”
“她是死了。”墓幺幺平静的很,好似霸相上下打量的不是她一般。
“那这镯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问了句:“当年你对她的承诺的可还作数?”
朝日灼灼,会客厅里冷冷静静的只有沉默的呼吸。霸相汪若戟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女子。
他确信,四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一面。她姿色并不出众,细长凤眼玲珑婉转,竟有墨绿的瞳仁,红唇似刚染了血,映着眼角古怪蛇纹分外邪气佞然。更不消说,她这般沉寂地就任他仔细盯着,表情无一丝变化,玻璃一样的瞳里,他的倒影闪烁着如同鬼火一样的冷光,死气森森。
是的,直到这时,霸相才感觉到哪里有了古怪。
明明是春光正好,日光暖明,可现在整个房间里,让他仿置如森冷墓地。冷冷的,全是死意。
原来如此。若不是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他一定会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是个死人。
半饷。
霸相终于开了口:“姑娘绑架我外甥,就是为了见我?“
“是的。”
他看着手里的镯子,似在回忆着什么。“一年前她死的时候,我还在想,恐此生再也见不到此物了。也就随它去了,权当却了一段往事。没想,旧物竟又现身,故人,却不再是那个故人。”
仔细观察着墓幺幺的反应,看她依然无动于衷,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姑娘能拿出此物,定是和她有不浅的渊源。既如此的话,”话音忽转,他声音徐徐,不急不慢,“你不知道我差点死在她手里吗?”
“知道。”
霸相又端了她两眼,发现她表情依旧,也是不急:“那我明白了,姑娘来我这里,就是嫌寻常死法不够看,想来我这里讨个花样死法?”
墓幺幺表情终于变了一变,皱了一下眉头,说:“可是你也给她过一个承诺。”
霸相刚端起手边的茶,手一个不稳,茶水晃了几滴在手。他抬起头仔细看着她,确定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姑娘,你知道一句古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我当时就差一口气就死过去了,我说点大话保命不应该?”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就问你,你当时说的话到底作不作数。”她梗着脖子,翻来覆去就这个问题。
哑然之下,完全可以将她乱棍打出的状态下,霸相竟然有了兴趣想知道这个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先说说看你到底要我干嘛。”
“我来拜师。“
霸相有些失笑:“我那个故人没有告诉过你,我乃世俗凡人一个?要是这个要求,抱歉,我没法做到,姑娘还是另请高明。”
“我没找错人,汪若戟,我找的就是你。你曾跟她说过,你汪若戟杀人无借刀,诛心无凭剑。我要学这个。不,我不止要学这个。”
墓幺幺停顿了一下,沉寂的眼睛忽点燃了一片幽暗森然的光芒。“我墓幺幺,要成为第二个你,当天下第三的大坏人。”
——咳咳。一口茶呛在了嗓子里,霸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子。
四十五年了。整整四十五年了。霸相想,自己活了四十五年,已是比世人多件过太多无法置信的场面,也听过太多天大可笑的荒唐事,他也从来没有如今此时第一次这般怀疑自己——我是瞎了?我是聋了?我还是傻了?一个生平从业未见过的小丫头,一个大概死都不会有交集的普通到泥土里的小丫头,居然敢站在堂堂隆国三相之一的他面前,说:我来拜师,我要成为第二个你,要成天下第三的大坏人。这意思,就是他汪若戟就是天下第二的坏人呗?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人敢指着他鼻子这么骂他了?这简直是蹬着他鼻子上他的脸不说,还左右来回开弓打他的脸。反反复复的盯着那个丫头看着,汪若戟第一次收起了脸上始终带着的些许微笑:“如不是这个镯子,你现在一定被埋在哪个土坑里。”
见汪若戟这般反应,墓幺幺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轻轻抿了抿嘴唇,问出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当时给她镯子的时候,她说过什么吗?”
汪若戟明显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说,对不起,没能救下她们。但是,这不是你为虎作伥的借口。”他心里的喃喃,与墓幺幺一字一句吐出的话,一字无差。脸色骤变,汪若戟紧紧的盯着墓幺幺,目光恨不能穿透她的五脏六腑。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她死了,你说的话就可以不作数。如果这样的话,就全当我没有来过。镯子你就留着,希望来日黄泉之下,你见到妻儿和你王氏满门,能够安心。”
说完这些话,墓幺幺站了起来,没有过多的表示,径直朝外走去。
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跨过会客厅的门槛之时,身后的汪若戟开口了。
“等下。”
幽山雅水,清阑琢珊,翠兰青石,小迳纤巷,静谧的园林之中,别苑锦殿层叠其中如珠宝点缀在华美的裙裾之上。这里,是霸相府的后院——琢心苑。此时,这个园子的主人,站在一棵繁茂沧桑的古树下,负手背立,身后单膝跪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
“相爷,我在官籍查过了,这个墓幺幺没有身世,她就好比一下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样。没有祖籍,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人情往来,唯一一个人情关系,就是七爷,是在半个月前的事情。半月前,墓幺幺突然出现在汪七爷的身边,拿了十条隆金给他要和你见上一面。结果汪七爷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了,把她赶了出去。后来,汪七爷就失踪了。”
霸相沉默了片刻,挥挥手让那人起身,说:“陈鹭,查出来那十条隆金是来自何处不是难事,为何不肯告诉我?”
陈鹭一听,冷汗就下来了。本来想着轻描淡写的把这事给圆过去,结果没想到这老狐狸还是念起这茬了。“相爷,那十条隆金,官号查过了,已是百年前的号。”
霸相有些不耐烦了,转过身来:“有什么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疏红苑六司司理陈鹭大人这会恨不得把舌头给拔了,犹豫半天还是说了:“那十条隆金的官号,是墓里的老东西了——关键是,这个墓,在东瑶山。”
听到东瑶山三个字,霸相始终温和的脸色有些难看:“你确定?”
“相爷,我就是八颗脑袋,我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啊!”
“你回去,这件事情你明白利害关系,不用我交代你怎么做。”霸相面有颓色,眉宇间的儒雅萧索黯然,“给那个墓幺幺做个官家身份出来,就说,是我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听到这句话,陈鹭有些吃惊。“这不太好?世人都敬相爷您品贵格雅,忽然冒出个私生女,朝廷也好,世人也罢,都会对您很不利的!”
回答他的,是相爷一声叹息。
“来者,福也,祸也,一念之间。”
想起不久前,某位贵人告诉他的这句话,汪若戟的心,陡然又提了上来。
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安然退出这般纷乱,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被当成了熟透的麦子,等着被人收割去这沉甸甸的脑袋当成丰收的大礼。
第007章 吾之灵,归天
一晃数日过去。
汪若戟把墓幺幺安排到了琢心苑一处最偏窄的园子里,丫鬟下人一个都没配,每日里只安排管家陆炳给送去三餐以及一本又一本的书,自己则连面都不露一个。
而墓幺幺真如她所言犹如死人一个,每日里就静静地吃饭,看书。
清晨,琢心苑主房,上悬牌匾善余。乃相爷别苑,非极私密之人,无法入内。
“她还是那样?”汪若戟轻叩着桌子,像在思索些什么。
陆炳点了点头,“回相爷的话,那姑娘还是那样。每天就看书,不停地看书。您给她的书,每一本,我觉得她都看的不下十遍了。”
“她从来没问过你什么?”
陆炳苦笑一声,说,“相爷,何止没问啊,她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他想起每天去那个院子里送饭,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那姑娘身上是真邪门,每次接近她,都感觉到可怕的死气,打心尖尖里就涌了出来。
沉默了几个呼吸,汪若戟的笑容更浓,“倒是能沉住气,继续给她送,我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能忍到什么时候。”
是夜,倾盆大雨。
正看着书的墓幺幺,忽觉心口一滞,背后的伤口从骨里渗入难忍的麻痒,跗骨之蛆一样的痛,紧接而来,攀着脊骨,一节节的爬上了她的心尖,一口鲜血猛然咳了出来,浸透了书页。
屋外雷声滚滚袭来,她咬着牙站了起来,墨绿瞳孔里同样闪着雷光。
一年多了,每到雨夜雷鸣之时,天地雷灵都会在雷鸣之时朝她张牙舞爪的奔袭而来,每一次都试图毁灭已是凡人的她,带走她身体里的雷魄。
雷声愈大。
身体里的雷魄已经清晰的奔入了心口,试图冲散她最后的意志。雷魄就像是一个没有了枷锁的恶魔,枷锁就是她原本强势的化力。如今,沦为凡人的她,全凭着自己强悍的意志,生生压着雷魄。然而,身体愈加虚弱,意志也开始薄弱,雷魄已经分分秒秒都在挣扎着要逃离。
当今如世,万物皆有灵。想要修行,必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灵并驯服它,将它引入体内,也称引灵入体。所有的修行都基于此,人本身并没有任何力量,所有的力量,都是基于灵之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自己的灵,有的人一出生就带着灵出生,有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知晓自己的灵所在何处。
引灵入体之后,便是将其驯化。驯化之后,就可以借助灵来修行,靠它获得的力量,就是化力。修到一定程度,灵就生变成魄,成为主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墓幺幺的灵,就是最为凶烈暴狠的雷灵。当年为了驯化它,她吃了太多苦。而现在,面对已经没有过多力量压制它的墓幺幺,雷魄早已按捺不住反抗之心,想要逃出这具渐渐腐朽的躯壳,奔向天地间寻找它的自由所在。
清晰的感觉到雷魄的不羁,墓幺幺咬着牙轴上了最后一口劲。如果让雷魄逃走归天,那她就命不久矣。怎么可能!她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目标,甚至一个都没有实现。
小小雷灵,当年我就可以收了你,如今,我照样可以!
墓幺幺冷笑一声,扶着桌子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她深吸了两口气,定了精神感知着,确定汪若戟派的监视她的人,没有逼近她的安全范围之后,她从枕下,摸出来了一块不起眼的手帕。
那手帕看起来和寻常手帕无二差别,然墓幺幺拿起之后,指尖泛起一点银色光芒,轻轻抚过手帕,竟在空中出现一把残破的折扇。扇子通体漆黑,下面空空坠着一个玉梭,没有苏络和徽坠。空中静静浮着的折扇,好似如夜,染黑了墓幺幺原本清亮无邪的眼神,使得她眼眸里黑寂一片,惶惶好像映着另外一个故人的影子。
直到眼睛有些刺痛,她才从死一样的沉寂里回过神,取下霆华扇。她不再嘻嘻哈哈的模样,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扇子,运息着调理着,调动着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化力,很快,她的手上竟然噼里啪啦的闪烁起雷电一样的光芒,范围从起初的指尖,逐渐蔓延,扩散,直到整个手掌,手臂。折扇缓缓打开,一点一点,吸收着她身体里奔发出来的雷霆。
给我回去!
墓幺幺一声喝,竟用霆华扇自封经脉,闭五谷。
然雷灵怎会如此轻易放弃,它拼命奔逃在墓幺幺身体里,用最暴烈的冲击冲撞着她每一处最疼痛敏感的神经。它就不信,这个女人,能坚持多久不让它走!疼痛果然如影随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剜骨之痛,从身体的最深处喷涌而出。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她依旧无动于衷,继续坚持着。雷电之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旺,而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开始晃动。
啪——啪——
霆华扇已然承受不住雷灵的暴走,肉眼可见的开始破碎。雷灵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更加疯狂的冲着,随即,霆华扇竟一下碎裂。
噗——
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吐了出来,强弩之末的墓幺幺,看见雷灵正从她身体里得意的一点点逃离。于最痛的迷离之间,墓幺幺笑了,因疼痛扭曲的面容,笑的凶狠而惨烈。“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雷灵已经完全脱逃,整个身体凝聚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漂浮在半空中,眼看马上就要冲入空中逃走,归入天空之上来迎接它的天地之雷里。
然而它才刚品尝到自由的快意,还没缓过神来,整个身体竟然再次不能动了。它惊恐的回过头来,竟然发现那个该死的女人正用最后一点化力凝成了锁链抓住了它半个身体。看到这样的情景,它更加疯狂的挣扎起来,拼命的攻击者她。
可那个女人好像是疯子,竟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痛,一点点将它拽了回去。
然后,让它更加恐惧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张开了嘴。
是的,墓幺幺要吃了它。
“你生是我的雷灵,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身体里!”
或许是曾入过黄泉,或许是曾见过死之模样,亦是因为她天生性子就带着犟狠的不认输,她已完全不顾这天地的规法。世上皆奉灵为神祉,灵乃至高无上的存在。人死魂灭,灵归天地之间,等着下一任主人。灵乃永生,人之修,乃神赐人借用其力的资格罢了,人类不过是它们漫长生命里的匆匆过客。
于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敢做出亵渎灵的举动,又怎么可能有人居然敢将永生之灵吞入口腹??
然而,墓幺幺今天,这么做了。
她一口将雷灵给吞了。
转息之间,不知是雷灵的惨叫,还是她体内爆烈的声音,将她整个意识炸成了碎片。
一片空茫之间,她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隆天城上空忽然来了一阵与众不同的乌云。这团乌云不大,夜晚本就漆黑,它通体闪着雷光,也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乌云之间,隐隐听闻有雷霆之音,正正悬于隆天城某一处天空,风吹亦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片刻之后,一阵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闪电之光,嗖的一下窜天而起,钻进了乌云里面,整个乌云好像被击碎了一般,隆隆作响半天,消散于无踪。
“竟是罕见的雷灵归天呢。”在整个隆天城里一些或隐秘,或奢华,或高调的地方,一些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天空。
其中一人立于王庭之上王座之右,长剑加身,战袍凛凛。他只是轻轻抬眼看了那天,旋即闭上,面色如常。
而某处雅苑内,珠帘阑珊之间。一人轻倚下颌,一手随意地洒落着丹丸在地上,在他的脚边,竟盘了一群毒蛇。
“雷灵归天么?咦,这雷灵怎如此虚弱?霸相府么?听说他家最近好事临门呢。”这人声音渺远模糊,似不在人间。“娥筝,去拜个礼。”
第009章 吾之始,起于青藤
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了墓幺幺一人。
直到此时,她才虚弱地躺了下来,身上深深浅浅的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清楚的知道,汪若戟刚才不止一个瞬间想杀了她,也不止一个瞬间看见他袖子里的手/弩露出了沾满毒液的光——她差点就忘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善的中年男人,有着怎样一颗可怕的心。
若不是,若不是她,换成任何一个人,怕都会刚才在汪若戟那种带着刺探带着威胁的真假之言里,细细交出底去。
可现在静下心之后,将汪若戟之于她的阴影好容易消散,心里另外隐藏的事情就不得不拿出来让她现在好好的掂量和思索了。
首先,就是那个自称丹祖侍女的娥筝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娥筝说:“我家主子让我给姑娘带句话:枬天溪畔,一只黄雀。”
如不是那会墓幺幺巧了回过头正在系腰后缎带,怕是娥筝当场就看见她那一瞬间惊讶的神色。
没想到,竟然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难道?墓幺幺心思转了千百,最后决定将其抛之脑后。
毕竟现在,娥筝和她身后的人对她的威胁还比较远。而现在自己的身体发生的变故,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变化之大,颠覆了她毕生认知和天下伦常。
刚才,汪若戟曾问她墓幺幺如何知晓自己寿不久矣。她当时回答,我用眼睛看的。莫说汪若戟不信,大千世界是无奇不有。但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人,凡人也好,修行者也好,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人的经脉和内府。
所以,连墓幺幺自己看见的时候,都不相信。
她以为,她是花眼了。
最开始出现这个诡异情况的时候,是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她那时刚刚苏醒过于虚弱,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令墓幺幺无比震惊的一幕:那丫鬟的五脏六腑,一经一脉,每一条血流,每一个气息的流动都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鸿蒙大震之下,墓幺幺几乎是傻在了当场。
后来,就是来喊她的陆炳陆管家,发生了同样的一幕。
再后来,就是娥筝。
娥筝和这两个人不同的地方是,她身上的经脉已全开,是一条又一条华美宽彻的,涌动着蓬勃化力的经脉。墓幺幺还清晰的看见娥筝内府里趴卧着一只熊样的元灵,那是娥筝的命元神魄。更让墓幺幺震惊的是,那只熊魄,好像能感知到她的视线,竟抬起头同样震惊地看着她,还说了一句话:“你是谁!为何可以看到我?”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墓幺幺发现,娥筝竟然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就是说,那只熊魄说话,只有墓幺幺一个人能听见。
这简直是违背天理伦常的存在!
墓幺幺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乃武痴一个,修行路上见过太多违背常理的事情,也看过太多稀世修行的残本绝本。但是绝对,没有一条记载过,人可以只用眼睛就看穿他人经脉的,更没有任何一条记载过,灵,是可以说话的!
所以说,当汪若戟来的时候,墓幺幺一眼就看到他的经脉竟在迅速的枯萎,衰黑。以这种衰败速度,他的确是命不久矣。
那么现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墓幺幺是一个脑袋十个大。她慢慢梳理着事情发展的经过:
当时她情急之下,一口吞了雷灵。之后就是昏了过去,醒来便有了这样的能力。她想用化力去感知,可是经脉里不但空空荡荡的,还变成了凡人一样的狭窄经脉,似乎她就压根没有修炼过一般,至于她吞下去的雷灵,仿从未存在过,在她身体里找不到一点点残留的痕迹。
至于汪若戟说的找奥医来看,她身体里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这股力量,墓幺幺也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化力的力量,一种对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的力量,就好像一种气息,随着她的血液不断流动在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仿佛是身体本来的一部分一样自然。可是身体的衰败还是以往的速度,也没有一点变化,所以,是,她活了过来——可还是活不久。
这种力量目前给她带来的唯一用处,就是可以看见他人的经脉内力。然后?还能再鸡肋点吗?
难道,她墓幺幺以后看见一个人,就只能这样看见一团血肉?好歹能由她所想,想看就看,不想看别看行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的无力。
奇特的是,墓幺幺刚想有了这个想法,她竟然有种这种力量听她使唤的感觉了。她眨了眨眼,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
然后?
就算能控制了,又有何用?
墓幺幺再次无力的躺倒。
——————————————————————————————
经了娥筝一事,霸相府对外放出了口风,相爷千金染重病在身,已送出府于外庄园静养。
于京郊一处名为仙炉山山腰上,有处不大的庄园。庄园的院子里一颗桐树之下,坐着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汪若戟和墓幺幺。
汪若戟端着茶杯:“娥筝送来的丹药看起来效果不错,你脸色恢复的很好。”
“恩。”墓幺幺也不喝茶,就是静静坐着。
抬眼瞥了她一眼,汪若戟继续说着。“你来我府上已三月之久,每七日都看一本书。可对?每日除了看书,你休息只有两个时辰,可对?”
“是。”
“很好,从今天开始,算上睡觉,你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你或许有时间可以等,而我,没有。”
“……可以。”
汪若戟看着墓幺幺明显的疲惫之色,“从今以后,没有意外的话,我每日都会来亲自教你。”
“墓幺幺,无论你前尘往事何者,从今日起——你唯一的身份就是我汪若戟的私生女。”
————————————————————————
时光倥偬。
一晃,三年时光飞逝而过。
三年于稚子是拔高的身姿,于少女是出嫁的红妆,于将军是征战百胜的庆功酒,于耄耋是新坟一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地时间,可否如刻刀一样生生将一块写满了凄苦旧事的老石刻成一个鲜活生灵的少女?
三年时光,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到连她的雕刻者都无法认出吗?
满园松桂无行盛开,郁芊馥香打面而来。月桂下一着鹅兰束琚的女子,婷婷立在一群莺燕丫鬟之间,连空气都是柔和而婉约的。听闻丫鬟口述的趣事,歪着脑袋咯咯笑了起来,音丽清明,袅清绕枝吹着,直听得人心里都是舒缓的。风吹桂瓣落,洒在她耳边的垂发上,她轻抬手指,拂发虹霏微,凤眼微眯,墨绿眼波碎落花轻滑,眼角红艳图腾点着精致的梨落染妆,清冽似春桃初绽。见到来人,少女忽娇俏一笑,眼神灵动精致,好似三春湖面忽吹过的春风。
汪若戟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个场景,一时间面对扑上身的少女,竟忘记了拒绝。
“爹,你来了?我的点心呢?带来了吗带来了吗?”
他瞥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少女,提溜着点心在她面前晃荡着,眼睛里的温柔是那么真诚而宠爱,好似真是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
“当然。”
“哎呀,小姐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和相爷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呢。”一旁的丫鬟们福礼之后,纷纷打俏着,“那我们先退下了,小姐数日未见相爷,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呢。”
风渐凉。
院内的两人一下没了刚才的热络,少女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将那盒精致的点心用手一点点捏碎,扔在了地上喂着蚂蚁。“怎么今天来了?”
整了整衣衫,汪若戟看着女子脸上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寒意。“墓幺幺,三年前,你拜师于我。如今,我能教你的,这三年已尽数教予你。我依然不知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既这是你的坚持,那我就送你最后一段路。我给你准备了一道题。”
“什么题?”墓幺幺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支着脸,侧眼看他。
“青藤试。”
第十章
“青藤试。”
墓幺幺挑了挑眉,“据我所知,青藤试是只有有修为的人才能参加的?而且,还得是各大门派各大家族的灵子才有资格参加的一场青年才俊之间的比武?”
汪若戟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在青藤试上拿下三甲之一,就算你出师了,我会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并送你最后一课。可如你失败了,我们二人之间缘分便止于此。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以任何方式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我的私生女。”
“任何要求都可以吗?”
“是的。”
“包括让你娶个男人当老婆?”
“……只要你能拿到三甲。”
墓幺幺哈哈一笑,像个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站了起来,眉眼间藏不住的古灵和精怪。
看着笑的一脸天真的女子,汪若戟的后背凉凉的起了一层凛意。若不是,这个女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若不是,他用这双眼睛一点点见证了这个女子是如何于着千日千夜修出这张假面覆于脸上,若不是他曾经见过她本来是什么模样,他一定会想,面前这个女子,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天真无邪的大家小姐。
谁也不会知道,那双清透似妖一样的眸里,葬了一个死去的灵魂,以身为墓,以骨为碑。谁也不会知道,那古灵精怪娇俏如三春的皮囊下,是一个汪若戟一手养大的恶魔,它每日的生食,是一颗从里到外都死透彻的心。
而此时,汪若戟看着少女巧笑彦彦,他知道,那个恶魔,于此,终睁开了双眼。
第011章 吾之缺,隆金灵石
入夜后,茅草棚关了门。
怀馋阁的老人,从怀里掏出来一沓银票和五块灵石递给店小二。“辛苦费,你演的真不错。”
如果于乙乙在这里,他一定会吃惊的叫出声来。这个店小二,可不就是脱了华贵衣服的那个矮个男子吗?
“哪里哪里,这衣服还你。”店小二把怀里包着的衣服给她。
“不用,送你了。“
“客官你真是个好人,花这么多钱买我一个破店,还给我这么好的衣服穿,结果我就帮您这点忙,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那店小二嘿嘿一笑,心里嘀咕着,这客人真是古怪,给自己这么多钱,就为了买这个破店?还让自己去背那些台词词本演戏,真好玩。虽然肯定知道这客人做的是胆大包天的事,但是他一点也不害怕,毕竟他本来就打着和怀婵阁近似的名号,就几次被人差点掀了摊子,要不是家里过得苦,他会想顶着这么大风险开这种店?反正,干完这一票,他就回老家赶紧娶上一门媳妇再说。怀婵阁的那些大主子们,才不会在乎他这种小人物的死活。
而于此时,真正的怀婵阁内。
一身着堇色官服的男人,凭栏而立,手里端着酒盏,对月品酒。“今天怎么报名的人如此的少?“
他身后一个髯须的中年男人垂手弓腰,低声说:“好像出了点状况。”
“什么?”
中年男子笑容颇有些尴尬之色。“好像有人利用我们怀婵阁的名字,将灵子们都骗到了那个叫怀馋阁的棚屋里。”
男人端着到嘴边的酒杯停了,他回过头,一张刚毅板直的国字脸上,有些好笑的颜色,“什么玩意儿?”
“就是您想的那样,有人顶替我们怀婵阁的名义,骗了不少灵子去那里报名。”
“一群饭桶。”男子哈哈大笑,仰头把酒喝了。“柳明你没去抓人?“
“楼上那位不让。“柳明面露苦色,有些无奈。
“他怎么说?“
“他说,既然白痴到连这种骗术都相信,还有什么资格进青藤试,要谢谢那个人,帮我们筛选出一帮废物出去。“
“哈哈哈。“男人笑的畅意盎然,“那就这么做。“
“可是。。。。。可是,要是那样的话,花家的,仙草门的,七顾府的。。。都被淘汰了。“
“那又如何?楼上那位怕过谁?“
“这些人,倒还好说。“柳明更加为难了,“关键是,弗羽家的二公子也上当了。”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一杯酒差点笑吐出去,拍着栏杆大笑,“这太有意思了,我倒是真感兴趣是谁做的了,弗羽家那位爷知道不得气死过去?不行,我得灵信传书告诉他去。”
看着笑的快抽过去的男人,柳明更是无奈了。“更不要说,青藤试的脸面都叫丢光了,传出去,我们怀婵阁以后还怎么在圣帝面前交代?”
“青藤试的脸面管我什么事?楼上那位都不在乎,你猜我会在乎?“男人眼神骤然变冷,看的柳明忍不住一个哆嗦。他赶忙低头补充道:“可是,圣帝总是会不开心的。”
听到这话,男人摆了摆手,“那好。对外放出话去,就说那个骗子是我青藤试安排的考验,那骗子身上有块牌子,谁能抓住那骗子并且把牌子送回来的,我就给谁一次重新报名的机会。这下,弗羽家那位爷的颜面也保住了,圣帝也开心了,可否?”
“牌子?什么牌子?”柳明疑惑了。
“你只管这般放出话去。“男人趴在栏杆上,拿起地上的酒壶,仰面大喝了一口,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戏谑,全然不顾身后的柳明,一脸懵色。
这届青藤试,开场就这么精彩,日后还会有什么精彩呢?
罪魁祸首的老者,正趴在怀馋阁的柜台里,撅着屁股数着钱。四十,四十五,五十五。。。。他激动的胡子都开始乱颤,妈呀,怪不得怀婵阁那帮人举办个青藤试还弄什么报名,这简直是比明抢都来的快啊!
正在低头数钱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墓幺幺。他用汪若戟给他的钱,去戏台买了假发和假胡子,又找了个要饭的买了他的衣服,末了,又去成衣店给店小二买了一套华服,然后剩余的都给了店小二和街头那些要饭的、卖菜的,让他们按自己说的去街上拉人头,自己又利用汪若戟命人教会她的变声术,伪装成了一个所谓的高人老者。
这些灵子们,都和当年的她无甚差别,金窝银窝里长的,神水仙果养着的,哪里尝到过人间烟火的滋味。
总会有第一个上当的。有第一个,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于是,报名费终于解决了,好了,赶紧收摊。怀婵阁那些贵人们,估计早就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了,来抓她,早晚的事了。
忽然,砰一声巨响,哗啦啦好似琉璃珠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响了起来。
墓幺幺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门口。
怀馋阁脆弱的木门,现在竟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冰渣,碎了满地。
是怀婵阁派的人吗?
眼下已是晚春,空气里已有夏热的气息。怀婵阁和怀馋阁之间,正是一条道路,夜晚无人的街道上,更能感受到那种无法言说的燥热不安。可是一人,静立于门外,四周竟弥漫着一股冰霜的寒气,旁边飞舞的夜蛾不由得想往他身边靠拢,可刚离近他一分,就又被他身上那种寒气迫开,无法接近。他衣冠紧束,远观身形颀修紧致,举手投足间风凛气萧,颇有外功练家子的气息。
是水系的命元神魄吗?也是五行之间大命元呢。这种手笔的命元神魄,肯定是哪个名门之后呢,是哪家的灵子?
“怀婵阁?“他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如水。
墓幺幺直起了身子,眼睛转了两圈,走了出来,点了点头。
看到老头模样的墓幺幺,男子走了进来,选了一张离墓幺幺最近的桌子坐了下来。
这下,她才清楚看见这人的模样。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人有病?
大热天的,你带个面罩就算了,你带个玉的,带个金的,带个别的材质的,你带个黑色的麻布面罩像土匪一样是几个意思?关键问题,大哥,你带的面罩没有开洞,你怎么看路?你怎么呼吸?
“茶。“惜字如金。
墓幺幺有些好奇,于是端了杯白水到他面前。
哦~等到这个人喝茶的时候,墓幺幺傻眼了。
只见他抬起手来,很是潇洒的用手指轻点茶杯,茶杯里的水变成了雾气,从他的面罩里,慢慢吸了进去。怎么吸得?他居然用化力给吸了进去!
妈的智障!
墓幺幺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字。你师傅看见你这么浪费化力,他真的不吃了你?
近了一看,墓幺幺才察觉,除了脸上那个奇葩面罩,他看起来还是一个正常到非常顺眼的名门子弟。体身素襟清韵,珊衣似玉壶冰雪。星白外织贴身而垂,繁复云纹勾勒其上,化力隐于其内。更不要说他背后背着的一柄剑,上面虽然没有过于华丽的装饰,可是扑面而来的化力就差用大字“我是高阶灵器”戳人脸上了。
“报名。“
又一个上当的啊。
可是墓幺幺一点也不开心,依她的估计,怀婵阁里那些贵人们也该有动作了。于是,她决定赶人走。她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外,又走到后面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走人。
可是她刚走到门口,背后的寒气就逼着她皱起了眉头。她咬着开始发青了嘴唇,回过头看向正正坐着的罪魁祸首。这个奇葩正襟危坐,笔直笔直地挺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哎。打心眼里叹了口气。
墓幺幺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奇葩依然没有开口,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倒出来一堆灵石。
墓幺幺看着满桌子的褐色小石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是送上门的大肥羊啊!~可是,能拿出这么大手笔的肥羊,而且还是个脑子有病的,拉倒。
对面那位并不知道墓幺幺的心理斗争,惜字如金地开了口:“考验?“
墓幺幺回过神来,看着那位伸出来的手,忍不住觉得这手长得真好看,葱指薄掌,纤肌凝脂。
“什么考验?”
“。。。。”奇葩没有再说话,缓缓站了起来。
紧接着,在墓幺幺一脸酱黄瓜般菜蔫菜懵的表情里,奇葩拔出了他背后的灵剑直指着她说:“来。”
滚滚寒霜,在剑起的瞬间,将奇葩整个笼罩入内,他面前的桌椅杯具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了冰晶,并且以十分可观的速度朝墓幺幺这里卷来。
墓幺幺气的胡子都快让她吹掉了,扭头就走:“来你大爷!神经病!“她在心里愤怒的骂。为了不露陷,她已经忍很久了,差点在奇葩面前破功。
刚跨出一步,数条冰凝成的鱼从天而降,每一次跳跃都激出一大串冰线,在她面前,硬生生叠成了一张冰网,眼见就是要将她整个给抓进去。
“我是凡人!你看不出来吗!你这不要钱的化力用在我身上会出人命的!“面对这扑面而来的蓬勃化力,墓幺幺欲哭无泪,也不管会不会露陷了,赶紧开口。
冰网好在是停了下来,奇葩走到了她的面前,完全不疑惑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是个老头:“凡人?”
墓幺幺拼命点头。
“不是看门人?”
“不是!我就是来这里喝酒的凡人!“墓幺幺眼珠子一转,赶紧补充道。
第012章 小巷
冰网好在是停了下来,奇葩走到了她的面前,完全不疑惑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是个老头:“凡人?”
墓幺幺拼命点头。
“不是看门人?”
“不是!我就是来这里喝酒的凡人!“墓幺幺眼珠子一转,赶紧补充道。
奇葩沉默了很久,明显是在用神识打量她的体内到底有没有化力的痕迹。发现她体内真的没有化力之后,他显得更加疑惑了。
“不是怀婵阁?你不是考验?”
考验个锤子啊!
墓幺幺心都碎了,她赶忙指着对面华丽丽的怀婵阁,“你要的考验在那里面,快去快去!“
奇葩顿了一顿,没有回答,扑面而来的寒气一下提醒了墓幺幺这个奇葩的智障程度——那神经病竟然又拔剑了!!!
抱着胳膊浑身冰冷地站在被冻成冰疙瘩的怀馋阁后门,墓幺幺的心肝脾肺肾都写满了后悔。她扭头看着身后已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的两个灵子,以及对面大刺刺站着完全不在乎的奇葩,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
“臭老头,哪里跑!把牌子交出来!“其中一个灵子拔剑就来,不管不顾的就冲墓幺幺冲了过来。
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个灵子,墓幺幺心里那是一个郁闷之极,要不是这个奇葩,她早就脚底抹油跑没影了,怎么会这么快被人追上。至于那灵子说的什么牌子,她倒是有些在意。眼角瞥了在旁边不动如山杵着和棒槌一样的奇葩,情急之下,心生一计:“我要是被抓了,你的考验就失败了。”
片刻后。
墓幺幺满意地看着四周或僵直或晕倒的灵子们,打着哆嗦走到奇葩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一步考验就是把我送到一个地方,走,少年。”
奇葩没有理会她,静静地说:“来高手了。”
果然还是没来得及跑。
不知何时,这条狭窄的小巷里,来了三个人。
一女两男。
墓幺幺右后方站着一个女子,奇葩前方左右两边分别占了两个男人。她扭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差点没被她身上的胭脂味熏晕过去。女子身材怡长,着烟粉垂袍,水纱阔披,面容娇媚,嘴角芙蓉痣,一颦一笑苏媚苏媚。她身上的水纱潋滟,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化力。这打扮,这化力,也是个灵子。奇葩对面的两个男人,一个着麻衣布服,如丧考批地耷拉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手里拿着一束奇怪的枯草。另一个着灰衣墨袍,衣裾是漂亮大气的墨宝书法提点,眼睛细长,眼神尖锐,手里拿着一块长禹墨绿镇纸。
枯草男先开了口:“二位莫走。”
墓幺幺非常识相的捂着脸朝巷角墙边走去,边走边说:“你们打你们打,我是个过路的。”
身后的女子倒是不愿意了,一个跨步拦住了墓幺幺的去路。“骗子还敢跑?”
镇纸男倒是利索,一拍镇纸进空气里,下了结界封了这个巷子。“不抓你回去,我们可是得不到牌子的~“
又是牌子,墓幺幺青筋跳了几跳。
奇葩倒是干脆,一个抬手,身后灵剑已凌空。眨眼间,刺骨的冰寒之气就四散开来,冲着除了墓幺幺之外的三人不要钱的就招呼过去了。
直到于他身侧,墓幺幺才发现,冰花四起,霜烟袅袅,结花而起的那柄高阶灵气,根本就是一把无剑之柄,完全是靠他的化力凝聚成各种各样的武器。这是何等变态的化力啊。
墓幺幺感叹着,眨了眨眼。
在她眼前,三人的经脉和化力尽收眼底。女子是三化初期,枯草男和镇纸男是三化中期。至于奇葩,居然只是三化初期。
可是,奇葩的经脉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为宽广的经脉。每一条都闪烁着犹如银河般的滔滔星子,波涛汹涌地涌动着,激烈的冲撞着他的心门。而在心门之内,居着一个独角水蛟。
墓幺幺不敢观察时间过长,怕被那水蛟发现,赶忙收回视线,趁着三人打斗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偷偷选了他们攻击的一个死角,悄悄逼近,准备脚底抹油。
然而,刚走了两步,面前就被一个人给挡住了。
一片金光闪闪晃地墓幺幺眼都快睁不开了,面前的年轻男子,玉冠高束,一身鎏金锁甲月光下瑶灼烁烁,肩上披着两片长羽,垂落置腰,腰后背着一具长弓,流光溢彩的符咒在上面闪的都是不要钱的光芒。见到墓幺幺,男子英眉紧蹙,有些古铜色的肌肤因为愠怒略微发黑,他紧紧抿着唇,这么近的距离下,墓幺幺几乎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想跑!你个大骗子!”
墓幺幺小心的退后了两步,眨巴了两下眼,清晰的看见这男子竟已是三化后期,而且他的经脉和根骨,比刚才那个奇葩竟差不了多少。唯一差点的是他身体里的灵,是一株长得像风铃一样的草灵。
也是个难缠的主啊。她心里这般想着,笑容堆到脸上,“小老头我就是想讨两口饭吃,大爷您金甲披身豪气冲天一看就是大家子弟,还缺我那几个钱啊~“
男子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好像更加生气了:“我于乙乙活了二十九年了,从来都是我骗别人,今天居然在你这里栽了,你让我什么脸面去见我大哥!别说了,快把你的牌子交出来跟我走!“
“你是谁?不分个先来后到就想抢人???“那边打斗的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竟然停了下来,镇纸男被奇葩的一个冰剑暗伤肺腑,跳到远处,还不忘警告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于乙乙很生气,取下身后的弓箭:“谁敢跟我于乙乙抢,我就打的他妈都不认识他!“
“呦呦,这位小弟弟招子很亮啊。介绍一下,我是金宵殿的灵子曹佳佳,那位是仙草门灵子楚拾,那边手拿镇纸的,是七顾府灵子顾伤情。”那粉衣女子介绍着,也离奇葩远远的。
而奇葩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墓幺幺身边,又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隔着面具,她都能感受到他那冷的要死的视线有多么直接。
“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骗子?”难得奇葩居然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墓幺幺都要感谢天感谢地了。
她朝上翻了个白眼,直接不搭理他。
这个时候身后的于乙乙一步上前,紧紧捏住了墓幺幺的肩膀,“这位兄台莫不是还不知道?这个老头是个骗子,我们都被他骗了,这是怀婵阁故意安排的骗子考验我们的!太过分了!枉我于乙乙这么崇拜青藤试!现在怀婵阁给我们这些淘汰的灵子们一个机会,就是谁把他抓住将他和他身上一块牌子一起交到怀婵阁,就还能重新报名参赛。”
“骗子。“奇葩的疑问句说的和陈述句没什么区别。他沉默了几个呼吸,又蹦出几个字,”我也失去资格了。“
曹佳佳三人并没有在意奇葩说什么,她们慢慢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我说于兄弟,这样,我们当时三人商量的,反正怀婵阁放出的消息是无论是谁将此人和牌子抓到,都可以重新参赛,没有规定是几个人,我们不如联手把她送回去好了。”
听到这些话,墓幺幺有了分明。
怀婵阁的贵人们果然有了动作,居然圆谎说她是他们故意安排的,至于那个牌子,呵呵,真阴险啊,一是为了将这个谎说的更为逼真更为圆满,二恐怕就是为了让那些灵子抓自己的时候下点黑手逼自己说出来什么牌子呗。对一个凡人都敢这么下手,过分!
想到这里,墓幺幺瞥了旁边站着的于乙乙,看着他俨然一副心动的表情,开了口:“你莫不是信了?”
于乙乙斜看了她一眼,都不搭理她。
“作为怀婵阁安排的考验人,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们,能抓住我把我送去的,只能是一个人,要是多人的话,就都算淘汰咯。”墓幺幺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捋着胡子。
话刚完,现在的场面一下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第013章 五百
曹佳佳三人,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七顾府的顾伤情,一声阴笑,“呵呵,你觉得我们会信你这个骗子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们互相残杀?”
“爱信不信,反正又不是我不能参加青藤试。”墓幺幺早就看见他们三人听到这话之后,都不自觉已摆出了一副互相警惕的姿态,于是也不着急了,干脆抱着胳膊看热闹了。
于乙乙冷哼一声,一把将墓幺幺挡在了身后。“他是我的,想抢我奉陪。”
巷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但是,墓幺幺第一个发现,先对于乙乙出手的,不是曹佳佳他们,而是奇葩。她都没缓过闷来呢,就感觉眼前一花,起初站在自己面前的于乙乙,竟被人一道迅猛的冰风给猛地冲到了墙上。
摔得七荤八素的于乙乙地站了起来,奇葩刚才猛烈的攻击竟然肉眼上好像没对他有太大损伤。他揉着肚子,愤怒地指着奇葩说:“靠!你干什么!你又没有被骗被淘汰你跟着搅和什么?“
“我也交钱了。“奇葩淡淡地说。
“你也接到怀婵阁通知了?“
“没有。“
“那你凑什么热闹!我靠,那就是怀婵阁根本不知道你交钱没交钱!你明天重新去报名就行了!“
“不行。“
于乙乙傻眼了,这人有病?
看着一脸懵逼的于乙乙,墓幺幺在一边笑的肚子都疼了。果然,我就说,不是我和奇葩命元不和,是这奇葩和谁都命元不和。
这一下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于乙乙深深地无力起来,曹佳佳三人他还有点信心,可是若加上这个神经病,那他就真的不好说了。刚才吃了一记,他现在对奇葩是相当忌惮。
“非得打啊?“于乙乙看着剑拔弩张的几个人,无奈地伸手想去够自己背后的长弓。
“又有人来了。“
不止是曹佳佳,他们几个人都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果然不一会的功夫,这个狭窄的巷子里,就因为突然出现的一批又一批的灵子而变得更加拥挤。
“骗子!“
“抓住他!”
“咦,七华,你也被骗了?”
“啊,你不是宝明吗,你也被骗了???“
“。。。。。“
一时之间,有相见的熟人,有相见的敌人,还有二话不说就要动手的,额真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而罪魁祸首墓幺幺小心地躲在于乙乙和奇葩之间,淡定的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
“。。。你骗了这么多人?”于乙乙看着四周的灵子,感觉手里的长弓沉的厉害。
墓幺幺耸了耸肩膀。
一直沉默的奇葩忽然又说话了:“你很坏。“
于乙乙和墓幺幺都没理他。
“妈的,这打起来是要出人命的!“于乙乙嘴上虽然很是轻松,手里的弓已开满。
眼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罪魁祸首推开于乙乙和奇葩,走了出来,站在了中间。“咳咳,诸位,先别着急动手。”
众人眼光齐刷刷地朝她而来。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墓幺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又开始捋起了胡子。
“大家都是峥嵘头角,逸群卓绝之辈,哪一个都是各家各派的天才地灵之子。为了小老儿大打出手,刀剑无眼,万一受点伤那真是不值得。更何况,这青藤试还没正式开始,诸位恐怕都不想在这拼上命?”
“既如此,作为青藤试的考验人,我给大家出个主意。”
“我们来拍卖。”
说完这些,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拍卖,怎么拍卖?“
“你看,我小老儿只有一个,牌子也只有一个。所以,价高者得。谁出的价格高,我就跟谁走,不用打打杀杀,不用伤了和气,就公平的来拍卖,多好~起价吗,还是五块灵石,每次加价一块灵石~我们怀婵阁青藤试可是童叟无欺的好价格~诸位哪一个也不缺这点灵石?别忘记,你们报名费可是都要三十块灵石的~”
本来喧哗的小巷,在这一刻变得安静异常。大家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打?可是这么多灵子,谁知道怎么个打法?
可是真的拍卖吗?真的还可以相信这个骗子?不对,他不是骗子,他不是青藤试的考验人么。
那么,怀婵阁既然这么安排了,肯定应该没错了?
“十块灵石!“
就在大家犹豫不决的时候,在墓幺幺身后的于乙乙开了口。
真的假的?真有人出价?
然而,还是那句话,有了开头就不怕没跟风的。很快的,就有第二个加价的了。。。。。
一时间,这条在隆天城里最为不起眼的小巷,一夜出名。不为别的,就冲这或坐或站的灵子们,一浪比一浪高昂的喊价,其中,还有一个老者不停的添油加醋的喊着价。
“哎呦,这位少爷叫了八十四块灵石!少爷您这笛子真漂亮,和您一样,都是滇滇君子之风啊~“
“。。。。。九十六!天啊!小老儿真是何德何能被您这样的贵人看上!“
“一百零八!哇,这真是我的荣幸!此番青藤试定会因您而再留一段佳话!”
价格越来越高。
在场的灵子们或是咬牙切齿,或是澎湃激荡,或是哀怨万分,但在墓幺幺看来,每一个都是那么可爱!
有钱的可爱!
墓幺幺变声的嗓子都快喊哑了,美滋滋地看着这些灵子们快把家底都喊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奇葩,忽然说了一句话。
“五百。”
第014章 弗羽乙乙
“五百。”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因为吃惊而沉默。
什么命元不和,什么神经病,在这一刻都被墓幺幺抛之脑后。她眼睛闪闪,几乎涌出了泪花,“大爷,您说什么?”
奇葩没有说话,而是扔给她一个储物袋。
她颤抖着打开,里面灵石的光芒快要闪瞎她的眼。
“五,五百了,还有哪位大爷要出价吗?”
开玩笑!谁还敢喊!
五百灵石!一块灵石就可以换三千隆金,还不一定能不能换的到!一块灵石的灵气都可以让一个三化之修用上一年!要知道,五百灵石对一些修真门派就意味着全部的家底了!哪怕是牧画扇,她当年也从来没见过五百灵石放一起什么样!谁还敢喊!是,能来参加青藤试的哪个都是大家大门的,作为寄与最高期望的灵子,他们谁也不缺钱,可是那可是五百灵石!
于是,在场的灵子们都沉默了。这种沉默,墓幺幺太熟悉了,那就是被有钱人愣是砸懵的无语啊。
就在墓幺幺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
对于叫价一直很热衷的于乙乙站了出来:“我是弗羽乙乙。”
这句话一说出来,刚才的沉默,一下子变成了一片震惊的哗然。刚才人群之中有一两个一脸不甘心准备灵信传书让人来送钱的灵子们,刚才的不甘心瞬间收了回去,变成了一脸无奈。
“天啊,是他?“
“不是说弗羽家不参加青藤试吗?”
“假的?”
“不会。“
“我还说呢,这种打扮,这种级别的灵器,原来是弗羽家的二公子,先前多有得罪,佳佳给您赔不是了。”人群之中的曹佳佳,走了出来,一脸妩媚地对着于乙乙福了一礼。
“弗羽家的灵子在这里,我们还争个屁!告辞!“
一时间,在场的灵子们竟然走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一些没走的,留了下来,想看状况,其中就有七顾府的顾伤情。
“顾兄你不走?”
顾伤情摇了摇头,“比有钱,我是没他有钱。可是,比修为,我不怕他。”
“你要抢?”楚拾惊讶地问。
曹佳佳冷笑一声,“顾伤情,你是不是听说弗羽家的二公子是个废物?”
“怎么,不行吗?”顾伤情很是不屑,“一个废物富家公子,我怕他作甚?况且你看看,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弗羽家的二公子或许是个废物,可是你别忘记他背后站着谁,站着哪个家族!“曹佳佳显然是不在管他,撂下一句话,径直离开。
楚拾犹豫了一下,显然还是有些害怕曹佳佳说的话,拱手抱拳:“顾兄,还是不要冲动。青藤试二十七年一开,不行我们等下一届就好。但是你要是因此得罪了弗羽家,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顾伤情嘲笑道:“青藤试乃灵子间的比武,我光明正打的去抢,又没有坏了规矩,他弗羽家能奈我何?”
楚拾见他如此,也不再劝,拱了拱手也离开了。
顾伤情鄙视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拿着镇纸,就冲巷子里的弗羽乙乙走了过去。
而巷子里站着的墓幺幺正在上下打量着于乙乙。弗羽?是传说里那个弗羽家么。没想到,这次的青藤试还能有这样的家族参加啊。
于乙乙,哦不,弗羽乙乙,深深叹了口气,完了,这让那位知道,我又要受罪了,算了不管了,只要能参加青藤试,那些算什么。他紧紧握着拳头,先前被骗的失落再次被满腔的热血壮志给埋没。他转过身来,抓着墓幺幺肩膀,认真的说:“我现在身上没有比五百更多的灵石,但是,你要相信我,没有人能在钱上赢得了我弗羽乙乙。你跟我回怀婵阁让我报上名,随便你要多少灵石都可以!“
墓幺幺眉开眼笑,很想开口说要个十万八万的。
可是她忽然警觉地一下扒开弗羽乙乙的手,非常敏捷地侧了一下身子。果然,一道冰风从她刚才躲开的位置,再次冲上弗羽乙乙,又一次将他撞飞到对面的墙上。
“我。。。。靠!“扶着墙,缓缓站起来的弗羽乙乙出离愤怒了。“你个神经病!我又没惹你,你又打我干什么!“
“他,我要带走。“奇葩一步步走到墓幺幺身前,提着无剑的空柄,冷冷说道。
弗羽乙乙彻底怒了,他拿下了背后的长弓,“你确定要和我打?“
回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一阵冰刀。
这次,弗羽乙乙没有再被撞飞。一阵耀眼金光冲天而起,在他面前结成了一面金色光墙,尖锐地冰刀刚碰上,就化成了一阵青烟,消散不见。
他缓缓拉开长弓,弓上无箭,自手心里凝出一道金光聚成长箭。弓满成月,光箭如猿啸飞奔而出。
金光满巷,没有一处死角地如阳之烈晒,将奇葩完美地笼罩其中。早就躲起来的墓幺幺,满意地看着巷子里的打斗,一脸得手的开心。
她眼神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巷子尽头。
那里面还埋伏着几个不死心的灵子吗?
哈哈,挺好。
既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乙乙,有人要抢我了!快来救我!“她一边喊着,一边朝巷子外面那几个人身边跑着。
果然,不止是光箭,连奇葩的冰剑,都紧紧地追随着她的脚步,飞奔而来。
埋伏着的几人,其中一个,就是顾伤情。
顾伤情一句来得好还没说出口,那光箭的速度如风雷一般,迅猛地朝他身上扎了过来。他赶忙提镇纸去挡,结果他震惊的看见,自己的镇纸,在这灼目的光箭下,好像纸糊的风筝一样,轻易就被刺穿成碎片。那些光箭,一道接着一道,刺入他眼前所有可见的地方。
妈的,是哪个王八蛋说弗羽家的二公子是废物的!
要是知道他修为如此,我顾伤情怎么可能留在这里!一口血接着一口血不要命的朝外吐着,他被那光箭追的好像是老鼠一样,到处逃窜。
“弗羽少爷手下留情!我是七顾府的灵子顾伤情!我家老祖和您家七爷有交情!“
“七叔?”光箭滞了不到一息时间,其中一道狠狠扎穿了他的肩膀。“关我屁事!你们真是不要命了,敢抢我弗羽乙乙的东西!这次我不要你们的命,来日,弗羽家会有人亲自上门去收帐!“
顾伤情赶紧拜谢,一边朝外跑着,一边余光看见,弗羽乙乙在攻击他们这些埋伏的灵子的同时,还和起初和自己打起来的男人在巷子里斗的不可开交。而且看样子,弗羽乙乙还吃了亏。
天啊,这都是什么样的怪物!
顾伤情第一次对自己这次没有参加青藤试感觉到了庆幸。会用冰术的男人,起初一招就伤了自己内府,而弗羽乙乙又强悍如此,有这样的两个怪物存在,他参加青藤试估计连配角的资格都做不上。
天边都已经露白。
星已不见,月已渐隐。弗羽乙乙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一手扶着墙,一手拼命摆着:“我靠不打了不打了,我要累死了,我的草魄眠期了,我没化力了!“
同样的,对面站着的奇葩也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已经虚晃无法成剑的剑柄,同意了弗羽乙乙的说法。
“这位兄台,这样打下去真不是办法。这样,人归你,牌子归我,咱俩一起去报名,这样总行?相信我,他们见到我肯定会同意的!“弗羽乙乙失力地靠着墙坐了下来。
“。。。。“同样坐下来休息的奇葩,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然后,弗羽乙乙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我日你妈哦!老头呢????!“
“。。。。。。。“
回应他的,是满是疮痍破烂不堪的巷子里飘过的数片树叶,以及奇葩听见那句骂声再次送他的一道冰风。
那个老头,现在正美滋滋地泡在浴桶里,上下掂量着手里的储物袋。
“话说,爹,我好歹也是女的,您就不能等我洗完澡再来吗?“墓幺幺也不回头,继续歪着脑袋趴在木桶上。
屋幔后的汪若戟秉着小紫砂壶,小口嘬着茶。“早晨上朝听说了件事,青藤试乱成了一锅粥,圣帝大怒。青藤试那些失去资格的灵子们,也可以重新报名了。”
“哦~”
“你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所以呢?”
“所以,你千万别指望我帮你解决。“
“您可真不是我亲爹啊。“墓幺幺拿着手里的灵石袋,“难得我想孝敬您一半灵石来着。”
“别,甭想拖我下水~”汪若戟笑了出来,“你惹上的那位今儿下了朝,说抓住那个老头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整个剥了皮挂在隆天城城门楼子上暴晒三日~“
“真狠啊。”墓幺幺作势惊恐的抱着胳膊,把自己整个身体泡进水里,嘴里在浴桶里吐着泡泡。
汪若戟走到她面前拿起桌上的灵石袋,放手里掂量了了两下,笑容有些难以琢磨:“一条人命换的?“
墓幺幺没有反应,继续在水里吐着泡泡,眼睛却微微挑起来,绿瞳清清浅浅地晃荡着一浪水波一浪阴冷。“怎么?“
“别紧张,我只是凭对你的了解猜的。就算是你惹着的那位主,他也查不到这么深。“汪若戟把灵石袋打开,轻轻拿了几颗在手里晃荡着,“你这道行还是不够深啊,敢对怀婵阁下手,你就不该只把那店小二杀了。”
“爹。”
“恩?”
“我要是赢了,肯定会让你娶个男的入门。“墓幺幺从浴桶里走了出来,弯腰拾起薄纱披于身上,侧眉轻笑,褪去妆容的眼角,蛇纹盘踞着狠辣的红光。
薄纱之下,她满身的伤口狰狞盘亘如死树。然汪若戟在此时,竟分不清是她那狰狞的伤口可怕,还是她甜美似三春杨花的笑容更为可怕。
第015章 破阵
今天已是青藤试报名之日最后一天,前来报名的灵子已稀稀两两。一绾着缕鹿髻,清绿纱裙,月白小搭垂玉的少女,来到了报名台前。报名官抬头看了一眼,三字:“报名费。”
少女甜甜一笑,眼角奇特的花妆盈盈软软,如一阵春风,将那报名官的冷意也吹散了不少。
“咳,报名费。”
她从腰间储物袋拿出了三十个灵石,放在桌子上:“谢谢哥哥。”
报名官乔利兵被这声哥哥唤的头皮都酥软了,不由再次多看了她两眼:但凡来报名的灵子,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连正眼看他的都很少,更少有像这个少女一样轻声细语的。心情大好之下,他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姑娘不必拘礼,请在这个登记表上登记一下就可以去二楼等着了。”
少女拿了登记表,提笔就写。
字真好看。
乔利兵心里不由地赞赏着,墓幺幺?这个名字,好像从未听说过呢。姓墓的家族?没有啊~哪个门派来的么?他好奇地继续看着,发现她竟然直接把门派那一栏给空了去,才二十七岁,灵子之间也算相当小的年龄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整个登记表上,墓幺幺只填了两项:姓名,年龄。
看到墓幺幺就要走,乔利兵赶忙拦住了她:“姑娘,你少填了很多啊。“
墓幺幺歪了歪脑袋,笑:“我家老祖说了,不能让我写。“
哦~
原来是哪个隐士门派的灵子吗?难怪。
乔利兵看向墓幺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亲自把她给领上了二楼。
比起一楼的冷清,二楼就显得很是拥挤了,成群的站了不少灵子,有的聚集在一起,有的自己独自选了一个地方坐着。
“今天是最后一天报名,基本上参赛的灵子都在这里等着报名结束好一起接下一步通知。“乔利兵介绍着。
墓幺幺眼尖地看见人群里有不少她的熟人,比如,一身金光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弗羽乙乙,比如散发着冷气的移动冰块奇葩,比如粉衣女子曹佳佳,比如那个枯草男楚拾,倒是七顾府的顾伤情不在。
以及,还有数个明显气场和别人不同的灵子。
墓幺幺还没来得及一一仔细查看,身旁的乔利兵就打断了她,指着地上一处发着蓝光的:“墓姑娘,那边就是测试门,只有通过测试门的灵子,才能参加青藤试。”
察觉墓幺幺面露迟疑,他理解的笑笑,“就是一个简单的感应阵法,能测出来修为几层而已。“
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三两个灵子站在里面,蓝光变成绿光,轻松通过。
“只要到达三化修为,这个就轻松通过了。姑娘,请随我来。“乔利兵引着她朝阵法走去。
墓幺幺犹豫了一下,笑了笑,很大方地走了进去。
一片蓝光笼罩在她的身体四周,好像雨水冲刷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静静地站着,还对外面站着的乔利兵再次礼貌的笑了笑。
不到三息时间,异变突起。
随着一阵刺耳如同鸽哨的声音,阵法内的蓝光突然变成了红光,一波更亮过一波的红光不停地翻滚起来,嗡鸣成一片耀眼刺目的光华,之后,红光瞬间黯灭——阵基石竟然碎了。
光芒消散之后,墓幺幺有些颇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看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自己身上,她有些局促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不需要赔?“
乔力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场面,看到因突变而赶来的同事和上司,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发生了什么?“一个有着髯公长须的中年人,走到阵基石旁边,皱着眉头有些生气。
看到赶来的顶头老大,乔利兵赶忙跑上前,一番解释。“柳长老,这个,她刚走进测试阵,蓝光就变成了红光,然后阵基就碎了。“
柳明身边的一个副主考郭亮捡起碎裂的阵基石,上下打量着从刚才就没动弹的墓幺幺:“你带了什么法宝作弊器现在赶紧拿出来,我就当没见过你不再追究你扰乱青藤试的责任。“
听到郭亮的话,墓幺幺反而笑了。她大踏步走到郭亮和柳明面前:“你们尽可来搜。“
得到了柳明的默认,一旁站着的一个女考官走上前来,上下搜身,一无所获。
“不过,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墓幺幺把耳边散开的发丝抿在了耳后。
柳明皱了眉头,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
。。。。
一时间,灵子间的议论纷纷于一瞬间鸦雀无声,连在场的考官们都骤然失声。
直到这时,乔利兵才陡然想起,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想过用神识先去看一眼这个姑娘的修为。凡人?骗人的?他惊愕的看着那个小姑娘一脸平静的微笑,颤抖地凝了化力,用神识仔细地观察着小姑娘的外围四周。
本来,修行之人的修为层次,用神识是完全可以看见的。只要你的修为比对方高,精神力比对方强,你就可以用神识观察到对方的修为层次。修为达到什么阶段,会在身体四周凝聚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到达几化,他的身体四周就会有几圈光晕。
而这个小姑娘的四周——一片空白。
乔利兵使劲地凝聚着神识,感觉身体里的化力都在跟着颤抖。
这丫头片子,你知道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第016章 凡人
显然,不止是乔利兵,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凝聚起了神识,仔细观察着这个小丫头,然后,所有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她真的只是一个没有一点修为的凡人。
现在我们青藤试的主考官柳明真是气都气不起来了,他只想回家赶紧烧烧香,苍天啊大地啊他是惹着哪路神仙了,前面的风波还没解决,这又来一茬?好不容易让他担任一届主考官,能不能让他顺顺当当的?
“把她给我赶出去。”
乔利兵看着柳明气歪的胡子,背后一阵冒凉气。他赶忙跑上前,抓着墓幺幺的胳膊,想趁着柳明没有说别的处罚之前把她带走。
然而,这小丫头挣开了他的手,反而走到柳明面前说着:“我是来参加青藤试的,报名费我也交了,难道,你们怀婵阁这么大家业还想赖账不成?“
一旁候着的灵子们已经有人笑出了声。
已经准备离开的柳明差点一个趔趄:“你再说一遍?“
墓幺幺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我说,我是来参加青藤试的。“
“胡闹!来人,把这个疯丫头给我拿下扔给京都府关着去!”
“谁敢!”看起来柔弱甜美的小姑娘忽然收起了起初的笑容,直到此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她的眼神好比一把藏光纳灵的长剑终于此瞬冷冷开锋。
“青藤试起从殇夜帝至今,乃他功成荣帝归故旧居里,发现儿时亲手植种的一株青藤,竟攀至满院,将整个村落给覆盖。他叹青藤虽幼,却默默然有凌云豪气,言:吾之疆土大展,应假年少之俊,竞其皆比此青藤,愿其志比天宵高,其气比午阳盛,其心比老磐坚。于斯,青藤试开届。除却其中三届因巫族入侵停却,一届因荒世停却,一届因不可告人之秘停却,至今开试九十八届。这九十八届,规则尽不相同,但一个最基本的规则也就是殇夜帝亲自规证:凡参加青藤试者,年龄不得超过一旭也就是六十四岁而立之时!可例数殇夜帝亲自制定的这些规则,没有一条规定过,无修为普通凡人不可参加!柳大人,我说的这些里面可有一句不对?”
面对如斯紧张的气氛,墓幺幺思绪清晰,不卑不亢,一番话严谨无纰,一时间,无人可驳。
绝大多数灵子对于墓幺幺说的青藤试的这些历史,基本是闻所未闻,连柳明都不敢说自己知道的比她多。
然而,副主考郭亮冷笑开口了:“狡辩!青藤试开试以来,别说是普通人了,连普通的修士都很少有!我看过你的报名表了,你一个没有任何门派一个没有任何家族的人,还想来参加青藤试?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你也不看看,凡是来参加我青藤试的,哪一个不是大家之后,哪一个不是人之俊杰?莫说你是个狗屁不会的凡人,就说你现在一身修为,你无凭无根都不要想能参加我青藤试!“
郭亮的声音洪亮至极,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耻笑。话是不好听,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事实。
青藤试从很多人的记忆里,就只是大家大派的里的灵子才能参加的比赛。为何?因为一年不比一年,修行者越来越多,修行资源却越来越少。一些罕见的功法珍宝,一些奇特的药草丹药,早都被各大门派各大家族所垄断。而那些根骨炳异,灵意慧通的孩子,早就被那些大家大门所看中带走。一个完全靠自己活着靠小家族小门派自己修炼的大成修士,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青藤试早就默认了这种规则,来参加比赛的,哪一个都是名门之后的天才之辈。
乔利兵看着那个旋涡中心的小姑娘,打心眼里有些同情起她。他是个小门派出来的,三百多年了,至今还是刚刚四化,凭着一个亲戚,才混到了怀婵阁里当了个记名弟子,一路上的艰辛和辛苦都不言说。对于青藤试这样高高在上的事物,他想都没敢想过,能混到一个报名官的位置,他就已经感恩戴德了,还哪里敢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大咧咧地跑来参加?
他忍不住想要走上去劝说那个小姑娘离开,想免去她要承受的皮肉之苦。
可是。
那个小姑娘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竟是笑了。是辰时第一束撕开夜幕的韶光,绽在她的唇畔,是牡丹看着争研百花皆败于眼前的华色,所以,她才笑的那么骄傲。
“说了这么多废话,还是那个问题,可有谁白纸黑字规定过,不让普通修士参加,不让普通凡人参加?“
“。。。。。。。“
“还用什么白纸黑字!我说的话,就是白纸黑字!“郭亮气极,站了出来,走到墓幺幺面前,高大魁梧的投影下,少女单薄的身影如同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
墓幺幺并不看他,鸦雀无声地房间内,她的笑声清脆如铃。“你妈要知道你这么嚣张得从坟里跑出来掐死你你信吗?圣帝他知道他手下有个人和他祖爷爷平辈吗?“
郭亮气得嘴都歪了,凝神聚气,化力都开始暴走。
柳明起先一听郭亮的话就知道坏了,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就紧接着听到了郭亮那句张狂之言,他头更痛了,赶紧上前一步拉住要暴走的郭亮:“墓姑娘是吗?这样,我需要先去请示一下,烦劳你在这里先等候半刻,可否?“
第017章 狐素如
上楼的时候,郭亮仍然愤愤不平:“柳大长老,是,你是这次青藤试的主考官。可是你别忘记,我临仙门好歹也是主办方之一,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就可以!她一个普通凡人,你还真的准备去请示相爷,你不怕丢人,我临仙门还怕丢人!”
柳明一点都不介意他粗鲁的态度,仍是笑容可掬:“毕竟我们真的没有明文规定说不可以凡人来参加,请示一下,省的犯错。”
郭亮冷哼一声:“为了一个普通凡人这么兴师动众,你们怀婵阁气度可真大!你去,我可不去丢这个人!“说完,甩袖离开。
看着郭亮离去的背影,柳明/心里暗自嘲笑:一介莽夫!自己都不想想,那个墓幺幺真的是一个普通凡人?
且不说处于那种场面之下,一个普通小姑娘可否有这般冷静淡定,沉稳坚定的气度。刚才在郭亮和墓幺幺起争执的时候,他用过神识强压攻击过她。虽然他怕出事,只用了三分的精神力,可是,他仔细观察了,那个丫头,连眉头都没眨一下,好像他柳明的神识攻击如同一阵风一样吹过一点痕迹都没有。这就有意思了,他已经是五化后期了,面对一个大修士三分的神识攻击,她竟然如此之表现,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何等强大的精神力。莫说她是一个一点化力都没有的普通人,就是在场这些灵子们,面对他刚才的攻击,能好好站着的都屈指可数。作为一个凡人,这就有点不可思议到可怕的地步了。
然而,这也不是最主要让柳明如此谨慎的原因。
最引起柳明警觉的是,那个小姑娘中间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青藤试曾因为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停却过一届。
作为怀婵阁的长老,他的确隐隐听说过青藤试没有任何原因的停却过一届。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看那个小姑娘的模样,也绝对是真的。
所以他现在百分之一万的肯定,这个姑娘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凡人。于是,他要去请示一下,到底要怎么做。
此时的怀婵阁二楼,来参赛的灵子们已陆陆续续的到齐。这个时候,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原来,一楼楼梯处,怡然却步地走上来一行仙气缭绕,千娇百媚的少女。
“快看!临仙门的来了!“
“肯定的,这次他们选了六个灵子来参赛呢!“
“那是狐素如?果然够贵气!“
“天啊!快看!那是凤女蔺雀歌!真是如传闻一样美的倾国倾城,不愧是临仙门第一灵子~”
顺着那些议论,墓幺幺抬起眼睛扫了一眼。
那群少女之间,果然有两个少女分外显眼。一少女着一身紫缎千苏裙,裙摆如晚芍烈烈盛放,其上缀着串串珠花,随着少女娇亭的脚步,零挲轻响。她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荷环鬟分梳两边,俱秉五色花冠,玳晶溜络宝气铺面,莹莹煌煌地将少女高昂的面容衬托地愈加贵气和娇艳。她抿着花唇,目露晶彩,如一只骄傲的仙鹤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
比起这个少女美的娇俏贵气,另外一个面覆白纱的少女显得是那么素雅清净。白纱隐去了她大部分容姿,却隐不去她夺目的气质。简单的木钗绾起如瀑长发,轻薄岚纱如云笼于藕肩,长裙白似雪,碧玉长萧垂于腰间。周围莺莺燕燕地娇俏言语听在她的耳里,也不落得她一分附和,只轻轻抿了一个浅笑,纱下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静若秋水。满世繁华也好,惊艳也罢,似都与她无关,她就好像是世间最美的山水,经着六月初的烟雨,优雅而温和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一行人走了上来,贵气少女先是傲然审视了四周,很是不客气地对着一旁引着她们上来的一个女子说着:“使者,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酉时柳长老就会来通知相关事宜吗?人呢?“
那个怀婵阁使者有些局促,看了一眼对面的墓幺幺,说:“狐姑娘,本来是酉时。可是,出了点意外情况。“然后,她贴近少女的耳旁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
话末了,狐姓少女的视线果然落在了墓幺幺身上。她的眼神由起初的高傲,变成无法相信,到最后,充满了明显的鄙夷。
察觉她的眼神,墓幺幺不予理会,依然趴在地上自己玩着抓石子的把戏。
过了不大会,狐姓少女显然是没了耐心,回头和身边那个白衣少女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白衣少女摇摇头,伸手又想拦她,结果显然是失败了。
“喂!“墓幺幺低着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极其精美的玉履。她头都不抬,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玩着。
狐姓少女有些生气了,一脚踢开她脚边的小石头,大声说道:“就是你个小小凡人耽误了我们考试?“
墓幺幺这才抬起头站直了身子,看着少女笑眯眯地说:“我不姓小,也不叫小凡人,更不叫喂。“
“我管你叫什么,青藤试这种高高在上的东西岂是你这种人能妄想之物!痴人说梦!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能和我们平起平坐?我们都是灵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女显然是个急脾气的,说话很冲,冲得墓幺幺看着她的表情都变了——变得更加温和,只不过,嘴角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深,深地像是看到了一个神经病的表情。
“你是狐素如。“墓幺幺说,“传说中天狐家的九公主,果然人如其名,名不虚传。”
众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了墓幺幺这边。
一个是天狐九公主,一个是惹乱青藤试的凡人墓幺幺。
真是又有好戏看了。
弗羽乙乙忍不住再次多看了墓幺幺两眼——这个丫头说话很得他的好感,不卑不亢,有骨气的劲颇有他的风范。
至于那个狐素如,哼,除了长得好,哪里好了?真搞不懂大哥,什么审美!
“哼,算是识相还知道我的身份?说实话,以我们的身份,多看你一眼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要说和你们这些凡人面对面了,一想到和你们呼吸同一口空气我都恶心!”狐素如上下打量着墓幺幺,鄙夷的笑出了声,“你们这些凡人,心思脏鄙的很,像苍蝇一样逐利而往。啧啧,你是来要钱的?看看你这衣服,一股凡人臭味,估计你在凡人之中,也是个穷鬼?来来,我给你钱,赶紧滚出我们的视线!“
这番话说的是相当没有教养也很难听,可在场的灵子们谁也不会这么觉得。因为对于他们而言,狐素如话是难听了,但是却说出了大部分他们的心声。他们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一个普通凡人,怎么可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简直可笑!
面对咄咄逼人的狐素如,墓幺幺起初嘴角的浅笑愈加浓烈,连眼睛里都流淌着热烈的笑意。她仍然很温柔,很和煦地问了一句:“公主你要给我多少钱?”
狐素如一声冷笑,轻敲着手腕上的储物手镯:“给你两千隆金,赶紧滚!”
“堂堂天狐九公主就这么点钱就打发我了?我要灵石。”墓幺幺摇了摇头。
狐素如看起来是生气了,“你别得寸进尺!你一个小小凡人,还妄想要灵石?你见过灵石长什么样吗?“
墓幺幺哈哈一笑,从地上捡起来刚才狐素如踢开的小石头,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公主说的是这个?“
狐素如一楞,显然是没想到刚才自己一脚踢开的不起眼的石头,竟然是灵石。不知为何,看着墓幺幺那个笑容,她更加恼羞成怒:“你有灵石又如何?我给你五十灵石,你赶紧给我滚出本姑娘的视线!“
在场的众人感到事情好像发展的有些不对,连一直安静不语的白衣少女,都走到狐素如身边,想要阻止她继续。
此时,墓幺幺拿出腰上的储物袋,朝狐素如脚下一扔,滚落出一地灵石。
“这是五百灵石,请你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灵子滚出小小凡人我的视线。“
第018章 敌对
怀婵阁二楼,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旋即,因为震惊而轰然的议论声潮水一样涌动。今天吹的是哪阵妖风?一个普通凡人,随手一扔,就是五百个灵石?众人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确定那一地的的确是灵石不是石头子,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天狐族九公主狐素如美丽娇俏的脸,在脚下灵石的夺目之光的衬托里,连生气,都美如一副精致画卷。
“你!你!你!“狐素如三个你蹦出,小脸憋得通红,气极之后忽猛然一抬手,就要打来。
众人所以为的一声脆响没有响起,因为有人挡在了墓幺幺面前。不是别人,正式匆忙从楼上赶来的柳明。
柳明当时刚下楼,就听到这对话了,察觉不对的时候,想都没想,一个瞬移就闪现到了墓幺幺身前替她挡住了这一巴掌。
“狐姑娘不可!鄙人柳明,怀婵阁长老,乃本届青藤试主考!本届青藤试规制已下达,可否先听我宣读完毕?“
狐素如显然不依,愤怒地朝前一步:“她不过一个小小凡人,你敢拦我?“
柳明收起了笑容,负手于身后:“我知狐姑娘身份尊贵,若在平时,鄙人恐怕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可是!“他面色凛然,环视四周,“可是但凡来参加我青藤试的,无论你们身份何等尊贵,无论你们家世如何显赫,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来参加考试的青藤子!对我不敬可以,可不听青藤试主考官所言,就是对青藤试不敬,你们就是对圣帝不敬,乃逆道之罪!尔等何人敢担此罪大可站出来!“
狐素如脸色从红到白,从白到青,一双丽眸亮闪闪地已涌出泪花。一旁的白衣少女于此时盈盈走上前,将狐素如揽入怀中,小声劝慰着。然后拉着狐素如对柳明施礼道:“我家素如年龄太小,第一次出山门有些不懂礼数,望柳大人海涵~”
柳明摆了摆手,脸色好了很多。
而后她竟来到了墓幺幺面前,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她竟就地福了一花礼,万分诚恳地看着墓幺幺的眼睛:“墓姑娘,先前素如说话太过冲动,请你不要放在心上,雀歌替她向你道歉。”
蔺雀歌的眼睛清澈分明,声音恬静雅然,立于她前,言辞恳挚,并没有墓幺幺所想的假言假意。墓幺幺同样欠了欠身,“没事。”
见此场景,柳明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拿出一卷法旨铺展开来:“好了,现在肃静。“
“奉月敬参,吾帝诰旨!“
众人皆跪伏于下。
“孤驭月值下,佳念青藤,应开。。。。。。。“一大段绕口的旨意后,柳明环视四周,咳了一声,终于宣布起重要内容:“本届青藤试有规如下:
一:青藤子不可于私争,否,销其格,罚其族。
二:青藤子不可于蔑官,否,销其格,罚其族。
三:青藤子不可于弊试,否,诛其人,逐其族。
四:备十宝赏十杰,备三灵赐三甲,愿诸青藤子得圣月垂眷,殇帝灵犒!“
宣读完毕,柳明收起法旨,示意一旁候着的考官们分发更为详细的考试说明于每人手中。乔利兵带着万分复杂的表情,将手里的考试说明交给了墓幺幺,想了半天词,最后挤出俩字:“加油!“
这一情况,显然超出了一并灵子的预估。震惊,不解,不甘,愕然,几乎写满了每一个灵子的脸上。其中,狐素如的声音最为响亮:“柳大人!你们没搞错?她能参加???“
面对众人的质疑,柳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当事人,内心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小姑娘安静地翻看着考试说明,微微笑着,波澜不惊,四周的一切纷扰好似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起上楼去请示的时候,那位爷抱着酒壶躺在椅子上,听到他说的情况,先是愣了半天,然后哈哈大笑,拍着桌子说:“太有意思了,有何不可?”
“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凡人啊,于礼不和啊。”柳明还是有些无奈。
“她既不怕死来想和一群天才灵子争一个高下,命是她自己的,与你我二人何干?至于什么于礼不和,关我屁事?反正她说的没错,从古至今,没有人规定过青藤试凡人不可参加。“
“。。。。。。。可。。。”
“怎么?楼上那位不同意?”
“不,不是,他说由相爷你来决断。“
“那就听我的,让她参加!这届青藤试,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哈哈哈!“
思绪被纷乱的争吵打断。
哎。柳明深深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向吵吵闹闹地灵子们,说:“负责此次青藤试的楚相已下达命令,墓幺幺有资格参加青藤试。“说完这些,他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有多么震惊,更不想对这些公子小姐们浪费口舌解释一二,赶忙就走。
狐素如看着墓幺幺,要是眼神能杀人,墓幺幺早死了百次。“哼,就算能参加又怎样?一点化力都没有的凡人,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化力很重要?“墓幺幺耸了耸肩,“化力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可是脑子这种东西,现在没有,以后就更不会有了。话说天狐族这么有钱,怎么没想着去给你买个脑子用?”
在场的不少灵子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凡人莫不真是傻了?这可是明摆着要和九公主对着干了?这话说的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天狐族脾性傲然冷绝,可杀不可辱,说白了就是要面子。一个普通的天狐族人这么遭人埋汰,也会怒不可遏,更何况是这位脾气出了名的主?
完了,这个凡人死定了。
第019章 夕生
弗羽乙乙睁大了双眼,再次多看了这个凡人两眼:连我哥都不敢这么说狐素如啊!这个小丫头太猛了,简直是我辈楷模~不行,一会要真的打起来,我出手帮一下,不能真让她死了。
狐素如显然是气到极致,一步上前,从袖中抽出一柄弯剑,纤指一挑,弯剑得令即刻冲向墓幺幺。其动作太快,化力过猛,在场的考官和都来不及阻止,那剑已抵少女纤细的脖颈。
血,流了下来,一滴滴顺着剑尖滑落在地。
“给我道歉!不然,我杀了你!!“狐素如眼角高高挑着,眼眸因化力爆发凝成重紫色妖瞳,周身滚滚涌动的化力如同一头荒兽,无比凶悍地立于她身侧,好像墓幺幺只要敢动一下,它就将她生吞入腹。
几声惊呼。可,并没有墓幺幺的。她连看都不看颈上空悬着的剑,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狐素如,剑光之下,她笑容清净之若夏菡,哪管风,哪管雨,平静而温和地怒放。
或许,是这个笑容过于特别,使得一边始终无动于衷的奇葩,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许久,他开口说了两个字。“很强。”旁人只当他说的是狐素如,都点头附和。“那是,那可是号称天狐族天才少女的狐素如~临仙门序列之二的灵子,能不强?”
弗羽乙乙有些坐不住了,怎么办?帮不帮她?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丫头笑的他浑身发毛,刚才那一瞬间,他竟在那丫头片子的眼睛里看见了他大哥的身影。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这个丫头现在的气场,好像真的不该他插手。就在他犹豫不绝的时候,她开口了。
“九公主既对自己如此自信,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剑又进了一分,血线流下来的速度快了不少。狐素如狠狠瞪着她:“就凭你?我怕我脏了手!道歉!“
“我不但可以给你道歉,还可以如你所愿把命都输给你。只要,你能赢得这个赌。“
狐素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不知道对面这个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那个丫头,垂下眼睛歪着头看着那把弯剑,轻轻拿手指抚上剑锋,竟丝毫不在意上面浓烈的化力割伤了她的手,一把将剑给握在了手里。
“我赌青藤试前三甲有我一席。九公主,你可敢赌?”
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于斯,立于剑前的女子,微弯的身形姿不雅,态不端,容不发,一袭黄衫亦不气贵,好比悠悠晃晃地萤光,微弱地随时可熄。
而对面的紫衣华服的公主,身侧有凶灵,身前是名剑,力如阳,气如月,高贵傲然,一身光彩碾压那可笑的小小萤光。
于是,闻那萤虫滔天之妄言,日月之光差点笑岔了气。“哈,哈哈,师妹,你快听,她说她能前三甲,哈哈。“
四周一片哄笑,灵子们看着墓幺幺,眼神有同情的,有鄙视的,更多的,是嘲笑和不屑。
连一直敛息沉静的蔺雀歌都忍不住莞尔,随即拉住狐素如:“师姐,你玩也玩够了,气也出了,就别再为难她了可好?“
狐素如有了台阶,听了那句可笑的话气也顺了,冷哼一声,收回了剑。“你叫墓什么什么的是?这次我饶了你,看在你脑子不大灵光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
剑去,墓幺幺手上划出一片血痕。仿佛没有听见四周的喧哗,她依然笑的纯真而甜美:“九公主,你这是不敢和我赌吗?”
“。。。。。。。”
狐素如瞥了她一眼,冷笑:“你还真是嚣张~”她甩开蔺雀歌的手,指着墓幺幺扬起下巴:“我还就不信了,赌就赌,谁怕你似的。不过,你那条贱命我一点都不稀罕,我要让你给我当最下贱的小婢!“
“可以,那如果九公主你输了呢?”墓幺幺反问。
“。。。。。哈哈哈,你真是狂妄到了极点啊!你要是真能进前三甲,我给你当小婢!“
“哎,等下。“一旁的蔺雀歌还没来得及阻止,狐素如一番豪言就放了出去。
墓幺幺笑容可掬:“成交。“
此届青藤试共三场,由怀婵阁主持,比赛场地,竟也在怀婵阁内。从外来看,怀婵阁是只有四层。现在,墓幺幺等一众青藤子,被人引导着来到了最顶层。结果却发现,怀婵阁四层,竟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只有在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处散发着白光的传送阵。
“本届青藤试主考怀婵阁长老柳明,副主考临仙门长老郭亮。监查。。。。“宣读完考试人员,柳明环视四周,看到灵子们都已纷纷做好了准备,继续念了下去,“初场规则:由此传送阵上怀婵阁五层,五层之内有一阵,根据你们破阵快慢定次序。用时越短,名次越前。超过一炷香时间的灵子,自动淘汰,会将你们直接传送出怀婵阁。本次考试,不得带法器带符咒,请诸位灵子先行更换衣物,存放法器。”
一刻之后,香炉燃起。
换好统一试服的灵子们依次排起了队在阵旁候着,由一个监考官根据报名次序挨个点名,一次入内两人。进传送阵之前,要先进旁边的一个检测阵,来检查灵子们身体上是否带有灵器和符咒。
而墓幺幺身边仿佛真空一样空出一大圈,主要原因就是狐素如一众眼神如刀,大家好似躲瘟神一样,都不愿离她太近。她自己倒是乐的清净,怡怡然好不自在。然而,竟还是有个不识时务的走了过来。
来人走到墓幺幺旁边,有些腼腆的抓了抓像枯草一样乱蓬蓬的头发:“你好,我叫夕生,和你一组。”
墓幺幺转过头看他,是个破落书生打扮的青年,脸上有些脏,衣服上补丁打了不少——这种打扮的灵子?仿佛看出了墓幺幺的疑惑,夕生笑笑:“我也不是什么名门大家出身,只因我门派早年昌盛,这几年破败了,还有名额,我就来了,估计,这届也是我门派最后一次能参加了。”
墓幺幺很是和气地冲他笑了笑:“是吗?”
夕生察觉她的冷淡,有些尴尬之色:“那个,先前看你和天狐族公主之事,我很佩服你!很开心能和你一组!”
“好的。”墓幺幺还是两个字。
这次,夕生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天也就自己笑笑,不再多言。
第020章 幻阵
两人一组一组进去之后,很快,就轮到了墓幺幺和夕生。
夕生朝她咧嘴一笑:“加油哦!”墓幺幺同笑:“你也是。”
光芒消散,一阵天旋地转后,墓幺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异常简陋的小屋。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小屋不大,最多能容下六七个人不错了。屋内,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有一灯,一纸。小屋有一门,她走前拉了拉,推了推,没动。她眯起眼睛,眨了两下,身体里那股古怪的力量被唤醒。眼前一片清明,可是,眼前的一切,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房间不是幻阵,而是真实存在的。
墓幺幺叹了口气,拉开椅子,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把那燃着的油灯拉近,桌上那张纸,空无一字。
仔细观察着那纸,她笑了笑,一把将纸撕成了两半。这个时候,四周的场景忽开始变换。一个接一个的幻像,不停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来,机关在此吗?
墓幺幺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旁边的兮风,景儿,怀瑾,一个一个在她身边尽数登场,露出一个不可捉摸的笑容。
汪若戟,你怕是真要娶个男人回家了。
白光频闪,弗羽乙乙走了出来,面色看起来有些狼狈。“妈的,第一关居然是考验道心的?怕什么来什么啊!估计我肯定用时久了,谁知道幻阵里会有他!!奶奶的,差点吓尿了!“他一边嘟囔,一边环顾着四周,据他推算,他虽然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是比他快的,应该屈指可数。
果然,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个神经病奇葩面罩男,又盘腿在吐纳换灵了,看模样,出来一会了。还有一个光头小和尚,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很是天真可爱。弗羽乙乙认识他,他就是北国烨言寺灵子叱灵九,看起来很小,实际已经六十岁,马上就要到一宿的年龄,也是一个传说里的人物。他这么快的话,也不意外。
可是。。。。。
弗羽乙乙眼皮一跳,他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看着在角落里蹲着的身影。她还是那样,蹲在那里玩着灵石,仿佛四周的一切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走到一旁的监考官旁边,声音有些发颤:“那个,是那个凡人?她是不是被淘汰了所以先出来的?“
那个监考官显然很理解他的表情,因为他不是第一个这种表情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没有被淘汰。”监考官顿了一下,看着弗羽乙乙的嘴巴已经快能容下一个鸡蛋了,有些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她是第一个出来的。”叱灵九忽然开口了。显然,他的表情告诉了弗羽乙乙,当时,他也是像他弗羽乙乙一样震惊到无法自已的。
弗羽乙乙僵硬着脖子转过头看着监考官,得到监考官肯定的表情之后,蹦出了四个字:“日你妈哦!”
老子我输给了一个凡人??????!!!
弗羽乙乙觉得自己心脏都停跳了。“你快告诉我,那个凡人怎么能通过的???她怎么可能第一个出来???你确定你们阵法没有问题????”
监考官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摇了摇头:“我已汇报上去了,柳大人也已经去请示楚相了,至于结果,我们现在也不知道。”
“你说,那个凡人,叫什么?”
“好像是叫墓幺幺。“
“墓幺幺?”提着酒壶的男人,第一次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站在一处玉雕跌水池前,音色威严。
身后的柳明点了点头,“是的,相爷,是这个名字。我查过了,没有任何门派,没有任何家族,有过墓姓。“
男人指着跌水池,那里面满溢着一层层的水波,而水波里却晃动着场景画面,画面里,正是墓幺幺在那个小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只见墓幺幺将纸撕成了两半,一半放在灯上烧成了灰。末了,她食指沾着纸灰,在另一半纸上写了一行字。写完,屋内的门竟然瞬间开了,拉开门,她走了出去。
“她就是那个凡人?“
“是的,相爷。她筋脉未开,化力全无,货真价实的凡人。“
男人把酒壶放在水池旁,抬手撩起里面的水。水池里的画面突然放大了很多:那纸上写的是一句话“桌也,椅也,皆始于木也;纸也,灯也,俱毕于灰也;灵也,人也,必逍遥于浮云也——墓幺幺到此一游”。
看到这句话,男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柳明弯腰弯的脖子都有些发酸了,男人忽然大笑三声,拿起酒壶咕咚咕咚大喝一顿,说:“此子,定不俗!观我楚相五百余年来,已太久没有见过有如此心性的人了!此次青藤试完,我定要将此子收于我门下!“
柳明脑袋都大了,赶忙劝阻:“相爷您又喝多了说胡话,夫人知道一定又会生气的。“
楚相哈哈笑谈:“此子夺取第一,绝对应得,无需再议!“
柳明头更大了:“相爷,我觉得,是不是要考虑下是那个屋子的幻阵失效了?或者是那个丫头带了什么我们都没查出来的法器作弊了?毕竟那丫头一个凡人而已,怎么可能能在我怀婵阁幻阵面前无动于衷,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柳明啊柳明,你真是在那朝廷里呆的有点久了脑子都变成榆木疙瘩了。你看看这些我们隆国的天之骄子们,有几个道心本真,唯一心是的?你自己看看,这都什么玩意儿?”他拨弄着那个水池,水池里的画面不断变化着,浮现着各个房间里不同灵子的反应。有的一进屋,就不要命的用化力把桌子椅子等等拆了个遍,有的一上来就用神识不要钱地在探查整个屋子,有的用各种攻击在屋内乱放等等等等。“就因为我们是青藤试,桌子就不是桌子了,椅子就不是椅子了,灯就不是灯了?就因为我们没有给他们笔,就不知道纸是用来写字的了?你看看这些灵子,有几个是唯心而发,不论何时都秉心而论,不论何地都持心而立的?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自己的道心,你告诉我,这算什么灵子?你也知道,这个幻阵的阵符是只要受到攻击,就会启动,攻击越猛烈,幻阵的幻象就越复杂,灵子们道心越不稳,破阵时间越慢。倒是你看看她!“楚相指着一旁画面里简简单单就这么出来的墓幺幺:“你仔细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的眼神,何其坚定何其本真?这种眼神,我只在很少的人身上看见过,其中一个,就是楼上那位。何况,能写出这样话来的人,就算是一个凡人,也有太多修行者不可企及的道心!“
“这场考试,本来就是考验道心的,这样道心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第一?莫说是一个四阶幻阵,就是楼上那位亲自布的幻阵,怕是这个丫头都能给轻易破了。“
蔺可雀是紧接着弗羽乙乙出来的,因为一个小失误,她耽误了不少时间去破阵。于是,当她出来看到已经有人出来的时候,并不是很惊讶。但是,当她看到墓幺幺的时候,薄纱下的眼睛里,第一次冒出了罕见的起伏之色。
她快了几个呼吸,调整过来之后,她也没问,默默地多看了墓幺幺一眼,就退在了一旁,调息了起来。
陆陆续续地。
灵子们相继走了出来,随着人越来越多,注意到墓幺幺的也就越来越少。反而是狐素如,快到一炷香烧完了,才狼狈的冲了出来。
第021章 第一
一炷香烧完,第一场结束。
怀婵阁四层内,先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会变得空荡不少。
狐素如开心地拽着蔺雀歌的胳膊:“小师妹你这次一定是第一,绝对的!“
蔺雀歌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片刻过后,满脸心事的柳明从传送阵里走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最里面的那个角落,心里五味杂陈。
“咳,初场考试序列在此,我也不宣读了,你们自己来看。”他遥遥一指,手里的一张金纸飞至半空,悬于房间中央。
众灵子摩拳擦掌,纷纷去看。
“第一名:。。。。。”
“墓幺幺???”
“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哪家的灵子?”
“。。。不对,那个凡人是不是叫墓幺幺?”
当第一名带给众人的冲击是巨大的之后,以后的序列好像都不重要了。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角落里的人身上,随即,就是潮水一样的愤怒和指责。
“你们怀婵阁太过分了!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是第一!”
“太过分了!绝对有问题!我要求重考!“
“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拿第一!那个幻阵,我花了那么久才破,她凭什么能第一个出来??绝对有问题!“
“柳大长老,你们怀婵阁莫不是联合这个凡人故意欺我们这些灵子?别太过分了!就凭她,拿第一??今日,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天狐族也好,临仙门也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会告诉家父和尊师,你们怀婵阁居然敢在青藤试上动手脚!“狐素如走到柳明面前,美丽的脸因为生气而变得红彤彤的。
柳明打心眼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感慨地看着那边依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完全不把周围的纷乱当回事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地觉得楚相一番话说的是太对太准了,她这个第一拿的是当真真心无愧。面对众人的指责和质疑,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石印,用手按压之后,上面浮现一行字符虚影。
“此次考试结果经疏红苑查验,确认果正无弊,已上禀圣帝息知,断此。——楚久酒虫。”
“都看清了,这是楚相的法印。此次考试,第一时间已上报给疏红苑查验过,没有任何问题,结果公正没有作弊,已得圣帝肯定。如果再有异议的,还请各位亲自去找疏红苑,或者楚相,或者圣帝去查验,可好?”
众灵子起先爆发的愤怒与质疑变成了面面相觑地不甘和错愕。若不是那个法印上的化力浓厚的让他们都几欲跪伏,要不是查验的是疏红苑这种机构,要不是连圣帝都已肯定的结果,他们怎么可能相信这居然是真的——一个凡人,一个凡人,居然拿了青藤试初试的头彩。
我是在做梦?
他们脑子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想法,随即,看向角落里那个凡人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另外一种感情:惊愕。
墓幺幺依然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灵石,四周的一切动静,都与她无关一样。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哇塞,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
她抬起头,看着夕生灼热的眼光:“夕生?“
“是的是的!你居然还记得我名字!我太荣幸了,你拿到了第一名诶!你是怎么做到的!“夕生那表现,好似得第一名的是他自己一样。
“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就义?“
夕生傻了半天,挠挠头:“没有诶。“
“你要是再和我套近乎,你的青藤试就真的不是牺牲就是就义了。“墓幺幺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选了个座位闭上了眼睛。那架势,显然是不准备继续搭理夕生。
闻言,夕生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对面站着的临仙门众人,缩了一下头,冲一脸愤怒的狐素如友好的笑笑,声音小了很多:“应该不碍事~“
“真的碍事。”
夕生有些没趣地摸了摸鼻子,离她远了两步。
好不容易平息了众人,柳明宣布,第二场比赛,将于次日举行。而今天夜里,众人就被安排在怀婵阁内休息调整。
为了防止变故,怀婵阁显然给每个灵子都有单独的空间休息。墓幺幺此时趴在栏杆上,看着外面飞过的飞鸟,思忖着明日的考试会是什么。就算是她,都没有想到,第一场比赛居然是考验道心的。于牧画扇之言,道心之坚韧,怕是这世上都没有几个能超过她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惨死过的牧画扇。什么是道心?墓幺幺脸贴在栏杆上,温和的笑着,心又是个什么东西?
忽然,她眨了两下眼,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了房间右上方,随即收敛了笑容,转身走进了内室。果然,有人等不及了呢。是怀婵阁的人?还是临仙门的?怕是都有。躺在床/上的墓幺幺,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管到底是谁在监视她。
“阁主,临仙门的有动静。“
“呵呵,没事,我看着呢,他们不敢。”
“对了,楚久要收她为弟子。”
“放心,有他夫人在,他也不敢。“
“那您真的要收她为弟子?“
“柳明,你很着急吗?耽误你投诚临仙门了么?放心,没看够之前我不会有任何动作。”柳明听到这话,惶恐地竟然对着贵妃榻上坐着的人跪了下去,“阁主,我没那个意思,您别误会小的。”
“别紧张,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干出把墓幺幺信息透露给临仙门这样事情的话,我才会杀了你。“
次日清晨。
众灵子早早地就来到了怀婵阁四层等着,一阵喧哗之后,来的是郭亮和两个监考官。
不同于柳明的和气,郭亮魁梧的身躯往那一站,指着身后的传送阵,煞意凛凛地说:“今天柳长老抱恙,我来督查。我不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就过去了不讲了。但是今天,如果在发生有作弊的情况,不用等着疏红苑来查,也不用汇报楚相,我第一个会处置了你。“他带着满满地威胁扫了一圈,视线刻意地在墓幺幺的身上停了很久。
墓幺幺根本不在意他的眼光,更不在乎他明显的意有所指,正无奈地听着一旁夕生的叨叨。
“幺幺,你好像得罪他了。那是临仙门的长老诶,是狐素如的师叔,怪不得他对你有敌意呢。他脾气很大的,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让他抓着什么把柄。他在临仙门里就专门掌管惩戒山的,相当恐怖的!“夕生避开郭亮的眼神,小声地在墓幺幺耳朵边嘀咕着。
墓幺幺打了个哈欠:“关我屁事。“
“。。。。。。你不怕?“
“怕个锤子。“墓幺幺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夕生,“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夕生愣了一下,抓了抓鸡窝头,“啥?“
“你啰嗦的和路边卖烧饼的大妈一样。“
“。。。。。“
第022章 爬山
第二场比赛,是在怀婵阁六层举行。而来到怀婵阁六层,很多人都震惊了。谁能想到,怀婵阁六层,竟然是一座一眼看不到顶的高山?
“不愧是擅长阵法和挪天术的怀婵阁啊!真厉害!“夕生一手搭在脸上,仰着头感叹。
墓幺幺依旧平静地很:“哦。”
“幺幺你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然你怎么见什么都这么淡定啊!“夕生的口气充满了佩服。
墓幺幺叹了口气:“我也没见过,只不过不想在脸上写上乡巴佬三个字。还有,咱俩真的不熟,不要喊我幺幺了好吗?“
“。。。嘿嘿。幺幺你说话真幽默。“夕生又抓了转脑袋,本来就乱的茅草头现在更是惨不忍睹。
“这座山每十阶都会有一座石台,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在石台上取一块测验石。越朝上爬,你们所受的神识强压越大。爬的越高,得到测验石的数量越多。记得,拿到测验石,一定要捏碎了才作数。另外,不许抢夺他人的测验石,不许有任何阻碍他人的举动,一旦发现按作弊处置。一炷香时间内,根据捏碎的测验石数量定序列。二十名以外的,全部淘汰。”其中一名考官拿起一块白色四方石头,放在手里,咔嚓一下捏碎给他们做了示范。
在他讲诉规则的时候,另一名考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个木牌。木牌上浮动着一个黑色的数字,现在,都是零。分发好牌子,由考官引导,先是去通过和第一场考试一样的检测阵,来检查是否有人携带灵器和符咒。都通过之后,随着考官一声令下,众灵子皆开始爬山。
墓幺幺倒是不着急,望着高耸入天看不见山顶的雄山,内心一阵无力。刚想说第一场比赛运气好,第二场比赛就悲剧了。她现在这个体格,爬这么高的山,简直是要老命啊。
一旁的夕生却着急了,拉着墓幺幺就走:“幺幺快走,一会就赶不上大部队了!“
刚踏上台阶,就有浓重的神识强压朝他们袭来。墓幺幺瞥了一眼旁边的夕生,发现他微微皱眉,显然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随着夕生一步步拾阶而上。
到了十层,果然有一个石台,经人一过,就会自动涌出一块测验石。众人纷纷挤着朝前拿,墓幺幺和夕生一下就被挤到了一旁。
墓幺幺倒是不着急,也就随他们去拿,夕生是想去拿,奈何身子板太弱,根本插不上手。狐素如他们显然是第一梯队的,拿了石头冲着墓幺幺冷冷一笑,狠狠捏碎。
只见狐素如腰间的牌子上黑色数字变成了一个壹字。
墓幺幺完全无视狐素如的挑衅,淡定地等在一旁。等到灵子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她和夕生二人才去领了测验石。拿到测验石,她也不看,放于手心轻松捏碎。夕生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崇拜和热烈了:“哇塞你捏测验石一点都不费劲啊?”墓幺幺不予理会,慢悠悠晃荡晃荡着继续爬山了。
到了五十层,夕生已经大汗淋漓,蹲在地上喘着粗气:“我快到头了,幺幺你还行吗?“
墓幺幺已经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的很,她点点头:“我爬不动了。不过,夕生,你还可以爬?“
“还能再爬十层是我的极限了。“夕生抬头看了看,估计了一下。
一旁的灵子们纷纷露出了嘲笑之色,其中一个临仙门的更是嚣张地看着他们倒竖了一个小拇指:“一个凡人,一个破落户,真是绝配,趁着现在还能走着下去赶紧滚,小心一会你们爬都爬不下去了!“
夕生气的嘴唇都发抖了,张了张嘴脸憋得发红,愣是没挤出一个字来反驳。墓幺幺看了那几个人一眼,也不说话,走到夕生旁边,将他扶起,侧过脸冲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来,我们继续。相信我,你能再爬二十层。“
山雾烟煴间,因为微笑,她的眸里晶彩流溢有如新雨之后初挂的虹光,直照的夕生心里一个晃神,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着墓幺幺朝前继续走着。
一阶接着一阶。
神识强压只如将倒山峰,一点点朝他们身上压着,碾压着他们虚弱到极点的精神力。在台阶上,随处可见倒在地上动都不能动的灵子。强点的,还能站着超前走,弱点的,如夕生和墓幺幺这样的,膝盖弯折,每一步都都走的都像是背着千斤之鼎。
终于,俩人如愿爬到了七十阶。到了地方拿到测验石,俩人就瘫躺在地上了。“哈,哈,哈哈,我们到了,幺幺,你看,我们到了。“夕生拿着手里的测验石,兴奋地放在脸上。兴奋劲过头,他捏碎了手里的测验石,歪着脑袋看着旁边躺倒在地的墓幺幺,察觉她的牌子上定格在了陆,有些不可思议:“幺幺,你快用力捏碎它呀!“
妈的,要是能捏碎,还用的这你说?墓幺幺嘴角抽搐,看着手里硬邦邦的测验石,满心苦逼。
第二场考试结束了。可能是刻意让这些灵子们休息休息,结果直到酉时才出来。
第一名:蔺雀歌,染霜,碎十六块测验石。第三名:弗羽乙乙,十四块。第四名:关,翎珑,十三块。第六名:叱灵九和狐素如,十二块………第十六名…夕生,七块……第二十名:墓幺幺,六块。
考官宣读完毕,缓过劲来的灵子们瞬间炸开了锅。能和蔺雀歌同拿第一?还是十六块?这也太变态了!可是这个叫染霜的,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啊。忽然有人想起,由于第一场考试结果太过冲击,大家都没注意到第二名第三名分别是谁,当时,第二名,好像就是这个染霜,而蔺雀歌才拿了第四。
墓幺幺抿了抿干渴的嘴唇,看着四周依然一片真空却一下集聚了众人眼光的奇葩,心道,原来这个奇葩叫染霜啊。
夕生兴奋的摇着墓幺幺胳膊:“幺幺!太好了!我们都没被淘汰!!我做梦都没想到我能进前二十名!要不是你,我肯定爬不上去了。“
墓幺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余光就瞅见愤愤不平的狐素如跟在郭亮的后面走了过来。
“墓幺幺,你果然又作弊了。来人,把她给我抓下去,本官要亲自审她!“郭亮走到她面前,横眉怒声说道。
夕生怂怂地想朝后退,可面露不甘,头皮一硬上前拦在了墓幺幺的面前:“她没有作弊!我可以作证!“
郭亮吊眼瞥了他一下:“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衍机门的小子么?你作证好使还是本官眼睛好使?我劝你别瞎掺和,不然你家砸锅卖铁凑出来的报名费可就泡汤了。“
夕生被呛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脸色讪讪着,可还是咬牙没有让开。
郭亮不屑地瞥了一眼他,一声令下,一名考官作势就要将墓幺幺拿下。
第023章 作弊
“所以说,郭大人你言之凿凿就是说看到我作弊咯?“墓幺幺捏了捏有些浮肿的手,推开了身前的夕生。看到夕生一脸担心,她摆手让他站到一边。
“怎么??“
“那您不妨当着在场所有灵子的面告诉我,我是怎么作弊的么?“
郭亮一脸自信地看着墓幺幺:“早料到你会作弊!本来这场考试只是考验灵子们的精神力,只看灵子们能爬到几层来定。是,就算是普通凡人,也可以有强大的精神力,这个不乏先例。我料到你定会这么钻空子,所以专门请示上面,安排了测验石这个环节。“他示意一旁的人拿来一个储物袋,从里面倒出一个测验石放在手上:“这个测验石乃是测验根骨的测验石,根骨越好,能捏碎的测验石也就越多。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被人认出,我特意安排人将这批测验石改造过。你一个普通凡人,没有经过引灵入体,经脉未开,还是鸿蒙之骨,哪里来的根骨?没有根骨的你,又怎么可能捏的碎测验石!“话毕,他狠狠地捏碎了石头里的测验石,轻蔑地把粉末吹散在她的眼前。
原来是故意下套给我么?墓幺幺看向郭亮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可你要是知道我身体里不但有根骨,还是几十个大宗师级的人拼凑的,会气死过去吗?
于是,她轻轻点点头:“所以,只是因为我能捏碎测验石你就认为我作弊了?哪怕我过了你们的检测阵?”
“你第一次就能瞒得住检测阵,第二次第三次当然也可以!“郭亮不置可否。
墓幺幺走上前去,冲那个拿着储物袋的考官微微笑了一下,礼貌的说:“可以借我一下吗?“
那个考官楞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手里的储物袋已经被她拿了过去。只见她把储物袋朝下一倒,哗啦啦滚落一地的测验石。
末了,她指着地上的测验石,看着郭亮和他身后得意笑着的狐素如,问了一个问题:“既然郭大人这么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可以当面指出来,我是怎么作弊的。“
不等郭亮开口阻止,墓幺幺已经蹲了下去,拿起地上的测验石放在手里——啪嚓,碎了。
“一。“
她又拿起一块,啪嚓,又碎了。
“二。“
“三。“
“四。“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子,看她和捏豆腐一样将那个所谓的测验石一块一块的捏碎。
不止是夕生在一边吃惊的嘴都要合不上了,连弗羽乙乙,蔺雀歌,都有些看傻了。这些灵子们都知道这种测验石,虽然模样被怀婵阁改造成他们无法认出的样子,但是如果说是测根骨的测验石的话,那就是在他们初次引灵入体,开辟鸿蒙之时,测验根骨程度的石头。
引灵入体后,得到的化力会改造人身体的脊骨,改造后的脊骨,就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根骨。根骨越强,后续修炼也会愈加顺利,走上的层次也会更高一层。如果说人是瓶子,化力是水,那么根骨,就决定了这个瓶子的大小。瓶子越大,装的水越多,根骨越好,能装下的化力也就越多。
弗羽乙乙看着地上的粉末,回想着自己当时也就捏碎了二十四块。这次是因为精神力受神识强压没爬那么高,没有得到那么多测验石才,所以没捏碎那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可以的了。
可是那个女人,已经数到了三十三。
“停!“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气定神闲的丫头片子,郭亮忽然一阵心惊肉跳。他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踢开她手边的测验石,愤怒地说:“谁让你表演这个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能捏碎这么多测验石,但是,这也是你作弊的铁证!莫说你是个凡人了,就算是个修行者,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根骨!“
墓幺幺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捋了一下头发:“所以,你还是认为我在作弊。“
“废话!你一定是作弊!连我师妹当年都才捏碎了三十九!你怎么可能能捏碎三十三个!“狐素如一步上前,因为愤怒,手指指尖已经要碰到墓幺幺的鼻子。她怎么可能不怒,她一堂堂天狐族的天之娇女,当年测验根骨也才只捏碎了二十八块而已!这个小小凡人,竟然面不改色的就捏碎了三十三块,要不是郭亮阻止,看她那样,还有余力捏碎更多!
“于是,你们到现在认为我作弊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我是凡人,所以我不可能有根骨,所以我必然在作弊。以你们的逻辑,没有修行过的人不可能有根骨,有根骨的就是作弊耍手段了。“墓幺幺也不避开狐素如的手指,只是醇和浅笑。
“对!一个普通凡人,还狡辩自己有根骨,可笑!现在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还想怎么抵赖?“郭亮冷笑不已。
“郭大人,您的历史一定很差,人缘也一定更差。“墓幺幺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要是圣帝他知道,你这么埋汰他祖爷爷,他会杀你全家呢还是诛你九族?说你人缘差,算上这次,你已经是第二次对圣帝他祖爷爷不敬了,还没人拉您一把看着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找死。”
她徐徐说着,一点都不在意郭亮的脸青了红,红了紫,最后变成一片煞白。此时的空气都好像凝结成了冰,只能听见郭亮喘着的粗气和众人的呼吸。
是啊,急眼的郭亮忘记了最重要的两件事。第一:圣帝他祖爷爷也就是殇夜帝,开天辟地第一个可以修行的人类。他当时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可却有四十九至尊之根骨。这是白纸黑字的历史传记上写着呢,虽然已是万年之前的事情,传说的可能性居多,但是,谁也不敢公开质疑的。那是因为第二个重要的事:当今的驭月圣帝极度小心眼。因一语之失死在他手下的人,早已不可计数。
虽然说墓幺幺故意牵强附会的成分多,但是在场这么多灵子,哪个不是名门之后,都是承当今圣帝所眷,如果真有人追究,哪个也不敢否认今天郭亮说过这样的话。
一句可大可小的话,愣是让墓幺幺给带歪了。
郭亮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看向墓幺幺的眼神更加敌视和凶狠:“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殇夜帝君是何等人物,你又是何种货色?能同日而语吗??”
“郭大人,和你说话可真真的胃疼。大家都通过了检测阵,你非单说我一个是作弊。你说我作弊,又拿不出证据。我当面做给你看,你又说你就算看不出来我也是在作弊。我说殇夜帝是凡人都可以有根骨,你又说我俩不是一类人。那好,我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是和他不能同日而语,可我就是有根骨,怎么着?你不知道,就代表不存在了?”墓幺幺揉着手腕,甩了甩,继续说道:“这样,你随便去找任何测试方法,只要你能证明我没有根骨我在作弊,我任杀任剐。如果我没有作弊,郭大人,你要给我个说法?”
郭亮哑巴了。
根骨这玩意,除了测验石能测出来,就只有顶级奥医能感知出来。可是顶级奥医整个隆国也就两个人,那两个人,哪一个也不是他郭亮能请的动的。他卡壳了半天,扭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狐素如,心里一横,抬手就要命人将墓幺幺给捆下去再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开口说话了。
“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是个凡人,真的好吗?”
看到开口的那个人,墓幺幺挑了挑眉毛,是他?
弗羽乙乙大跨步走到墓幺幺前面,将她拦在了身后:“郭大人你好,我叫弗羽乙乙。恩,就是你想的那个弗羽乙乙。”他顿了一下,探了探脑袋朝前,冲狐素如灿烂的笑了一个:“你好九公主,是的,我就是你未来的相公。”
第024章 规则
满场皆静。
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弗羽家族的废物二公子竟然替一个凡人说话了,还是因为弗羽乙乙竟然和狐素如有婚约这个劲爆消息的冲击,大家都安静了。
狐素如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黑,再变黑:“你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我们的婚约早就取消了!“
弗羽乙乙倒很是识趣,不再撩拨狐素如,转头继续跟郭亮说话:“说实话,你们这样有点过分了。既然你们也没找出来她怎么作弊,就不要瞎怀疑,她说的对,我们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你这样污蔑一个小姑娘,是挺没品的,我听着你说话也胃疼。“
郭亮本来脸色好了一点,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一下再次呈现酱紫色。他刚要发怒,忽然身后一路小跑来一个身着绿色弟子服的青年,拉住了他,并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听到那些耳语,郭亮的脸色变化万千。末了,他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随即,他大袖一甩,撂下一句话:“今日考试到此结束,明日辰时第三场!“
这就完了?
墓幺幺眨了两下眼。难得肚子里还有这么多挤兑他的话呢,还想试试汪若戟教他的把人气死的绝活呢。难得碰见一个这么好的试验对象啊~她一边腹诽,一边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朝她走来的弗羽乙乙。
弗羽乙乙不但挡住了她的去路,还对她报以一个非常阳光潇洒的笑容,再加上他那身金光闪闪的铠衣,墓幺幺觉得眼睛都要亮花了。
“我很欣赏你,交个朋友。以后你要修炼的话,不如来我们弗羽家。我觉得,我大哥一定会赞赏我有眼光的!”
你大哥要知道你把一个把你骗的团团转的骗子带回家,肯定会更加赞赏你的。墓幺幺回以一个适度的微笑,冲他欠了欠身福了一个花礼。“谢谢弗羽公子厚爱,只是我无福消受。“
说完,也不管弗羽乙乙在后面喂喂的喊,扭头就走。
这厢。
怀婵阁一处密室里,一直玩世不恭没有正形的楚相,难得地竟然站直了身子,默不出声。
坐在阴影里的人抱着一只白色小狗,慢悠悠地给他顺毛,说:“你家夫人是不是知道你要收这个墓幺幺为徒,把你赶出来了?“
楚相一脸憋屈,半天嘀咕出一句:“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她非要我收她那个蠢侄子,你不知道她那个侄子,哎呀妈呀一想起来我就脑仁儿疼,别埋汰我让我堵心了成吗?“
那人轻声笑了出来,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说:“今天那个墓幺幺的表现你怎么看?“
楚相立刻来了兴致:“此子真是每一次都让我刮目相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有根骨,但是我觉得她的根骨绝对不止三三。看她那样,最少能到四十以上。一个有这如此根骨的凡人,想想都觉得可怕。就是可惜,精神力差了点,才爬到第七十层。虽说作为凡人已经相当厉害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可惜了点。而且,我还有个疑惑,这个丫头既然能捏碎这么多测验石,为何在第七十层明明拿到了测验石,却不捏了?“
“哈哈。“那人笑的有些大声,怀里半眯着眼睛的小狗有些不开心的睁开眼睛,细锐的瞳一紧一放,闪着刺目的绿光。“我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刚才,我听她自己说的。”
他轻抚着小狗的耳后,它慵懒哼哼了两声,再次闭上了眼睛。之后,他抬起满是玉符的手在空中轻轻画了几个符号,空中慢慢虚幻出一面投影,正是在房间里躺成个大字的墓幺幺。只见她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叨叨:“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设计的爬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凡人啊!不知道凡人没有化力是要靠手靠脚生爬的啊!我这满手满脚的血泡明天怎么考啊~“
楚相的脸青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所以说,她当时只是力气用光了?“
“恐怕如此。“那人收回手,继续抚着小狗,“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你还没查出来吗?手眼通天的楚相也有啃不下的钉子?“
“。。。。没有,每次刚查到关键的时候,就莫名其妙断了线,奇怪的很。“
“哦~也是,想来能培养出这种凡人的人,也定不是什么善类。一切小心点好,莫要惹上什么是非。“那人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事来,“对了,上次那个骗子老头你找到了吗?”
“。。。。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那个骗子老头应该是骗了一笔钱就跑人了,离开隆天了,愣是没让我抓到。怀馋阁那个店小二也失踪了,估计和老头是一伙的,一起跑远了。”
“恩,这次青藤试,还是蛮有意思的。“那人轻轻把脸靠在小狗身上,似乎很享受它的皮毛,“可惜这么有意思的人,活不过两日了。”
闻此言,楚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满腔的话最终化成了一口长长的叹息。
次日辰时第三场考试,没有任何悬念也是历届青藤试唯一没有变化过的异常考试——分组决斗,胜者晋级,决前十,取三甲。
墓幺幺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倒也淡定。而她身边再次粘上来的夕生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相当的紧张,满脸是汗,身体也有些发抖:“幺幺,我有点怕。“
“怕啥?历届青藤试第三场都这么比,又不会死人,最多受点伤而已。”墓幺幺看着不远处狐素如凶狠的眼神,朝她又是一个微笑。
夕生听闻好像没那么紧张了,身体也站直了,刚想跟墓幺幺继续聊,她却抬手阻止了他。
因为考官们来了,为首的是第二场没有出现的柳明,他好像受了伤一样,步子有些虚浮,脸色也有点苍白。而比起柳明一脸苦色,他身后的郭亮就显得春风得意了,总是黑着的脸难得的露出些许笑意。
来到一众灵子前面站定,柳明咳了两声,也没有什么废话,拿出一张法旨:“青藤试第三场规则如下:一、取消抽签,指定排组。二、死伤不论。“说完,他就退下坐在了后面有人搬来的藤椅之上,闭着眼睛休息,显然不准备回答任何问题。
众人有些楞,怎么取消抽签了呢?指定排组又是怎么个意思?还有最关键的,什么叫死伤不论?
“柳大人身体不适,我来补充几句。”郭亮上前一步,带着威严的眼光审视了一圈,满意的看着众人的议论声逐渐消失,“此次规则,乃是怀婵阁阁主亲定,圣帝亲允。凡是不认同此规则的,可以现在就退出。如果要继续参加,就必须遵守此规则,半路提出异议要退出的,皆定为蔑官之罪。大家尽可放心,排组是由我们临仙门和怀婵阁以及疏红苑内长老们根据各位前两场的表现,亲自划分的,绝对公正公平。至于死伤不论,如所之言。在考试期间,灵子可死可伤,无需留手。”
一片愕然。
第025章 开始
一片愕然。
暂且不说排组是否公平,就是死伤不论四个字,就足以让灵子们听的有些胆怯。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怕真死了之后的后果。
这些灵子们的身份何其尊贵,每一个身后都站着一个庞大的家族门派。培养一个灵子付出的代价,是常人不可语的。莫说让灵子死了,就是平日里受个伤,都是要被家族之人寻仇的。灵子们的生命有多么金贵,怎么可能在一个青藤试上去拿命来比?疯了?万一真出了人命,两个家族之间必然是要挑起战争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懵,不知道这个规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人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郭大人您好,我叫关。我就想问句,要是真出了人命,家族寻仇怎么办?谁来担责?”
“你是即墨七子之一,谁敢真对你下死手?”回答他的,并不是郭亮。而是另外一个考生,他叫枯灯,乃是龙玉谷的灵子。
“规则虽然这么定的,在场的各位有谁敢真下死手?谁也不敢挑起这种战争?“有人附和着总结了。
对啊,大家这么一想,忽然释然了。虽然规则上说了死伤不论,可是在场的灵子们,家族门派都非同小可,更无仇恨,谁也不会傻的去为了一个比赛挑起门派战争。毕竟,大家身份在这里放着呢,不是吗?
不过,真的这样吗?
有人缓过闷来了,于是,慢慢地,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墓幺幺身上。
去你x的。
墓幺幺心里冒出四个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酸,敢情郭亮这货心情这么好,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敢问郭大人一句,也就是说只要在考试过程中,被弄死弄残都自认倒霉呗?”
郭亮黑炭一样的脸第一次面对墓幺幺的时候带着和善的笑容:“是这么说。”
果然,是怕了?既然怕了,赶紧走。还看不出来,这个规则,就是给你墓幺幺设的局吗?我们都有强大的背景靠山,你一个普通凡人就算被我们之中的谁给剁成肉酱怕是也没人给你扶礼啊。灵子们看着她,纷纷想着。更何况,你还得罪了狐素如这种角色。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似乎察觉不到众人复杂的视线,墓幺幺问道:“要是我弄残弄死哪个灵子,会不会被追杀?”
“。。。。。。。。。。。。。”
不知是谁人笑出了声,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轻笑,这留下来的前二十名显然涵养也是高一个层次,听到这样的话还保持了态度没有笑的太过张狂。
弗羽乙乙傻了一下,半饷回过神来竟然想给她鼓掌。
我靠,这丫头,这是要炸烈苍穹的路子啊!饶是他弗羽乙乙脸皮这么厚,都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如此淡定如此平常地吹牛逼。
差点被墓幺幺给噎的背过气去,但是一想到这丫头马上就不是死就是残要么就是滚蛋了,郭亮第一次收敛了脾气,难得地笑了起来:“但凡敢于青藤试结束之后私自追杀青藤子的,就是和我临仙门以及怀婵阁为敌!更何况,青藤试后面还有疏红苑,谁敢不敬??“
“幺幺,怎么办,我觉得我完蛋了。”夕生一脸哀愁,“我们衍机门几代单传,现在门里就我自己和几个老嬷嬷,这可怎么办?我觉得我这次真的要牺牲了。”
很快,对阵表下来了。
二十人,车轮淘汰制。先赢两场的人,进决赛。
墓幺幺看着自己的对手表,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她的对手,是第二场比赛的第四名关——居然不是临仙门的。虽然表面上看挺坑的,一个二十名的对手是前五名,但是既然摆明了是要坑我,为何不第一场就安排她对战对她敌意满满的狐素如呢?看来,背后还有别的人有动作啊。
正兀自想着呢,一边的夕生已经拉着她朝前走了:“幺幺,我们也去挑法器。“
青藤试第三场和前两场一样,仍是需要过检测阵。过了检测阵,墓幺幺和夕生来到了一排法器面前。
这些法器都没有经过灵化,只是普通的武器,只能作为化力的媒介来使用,而不能加成化力的攻击效果。既然是这样,墓幺幺慢悠悠地看着,最后,视线定格在一个长鞭之上。
还没等她拿起来,手被人按住了。
看着那只珠光宝气的手,墓幺幺侧目:“九公主,您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狐素如被噎了一下,竟也不生气,而是露出一个相当美丽也相当狠毒的笑容。她朝前倾了一下身子在墓幺幺耳边轻声细语,名贵香料气息扑鼻而来。“墓幺幺,我挺希望这场比赛你能赢的。这样的话,第二场你说不定就落在我的手里了。等到那时,我会教给你死这个字怎么写!“
第三场采取密闭比赛的方式——总共十个房间,两人一间,这也是为了防止灵子们的攻击套路和绝招被人看到,影响公平。
“幺幺,我。。。”夕生看着不远处一个临仙门的灵子,紧张的喉结都开始打颤。
“打不过就认输,没事儿的。”墓幺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认真的给他鼓励,“况且,你说不定会赢呢~”
第一节比赛,正式开始。
是一个圆形的巨大房间,没有任何摆设,整个房间内,都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墓幺幺简单的环视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对面站着的青年身上。
关,即墨七子之一,面容白净俊雅,甩袖躬身冲她附礼,颇有遗士之风。即墨家,乃是南方大家,专攻机关术,曾出七名大家,关就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墓幺幺收起了玩闹心态,面色肃穆,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作为一个没有化力的凡人来对战一个修士,还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修士。这三年来一次次惨败,以及一次次受伤,都是为了自己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假设。但是这个假设到底能不能行,还从来没有真正试验过。汪若戟给她找的对手,也就是几个刚刚二化的小修士,可以说,她的设想也没有真正经过艰难的考验。这次,是她的设想第一次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她兀自想着,听到一声清脆的考令之后,正要甩鞭。对面的关却忽然对她有些抱歉的笑了一下:“实在抱歉,鄙人也是无奈之举。若日后有需要鄙人之处,鄙人一定会补偿给墓姑娘。“
墓幺幺怔了一下。
关干脆的扔掉了手里的长棍,朗声说道:“我认输!“
第026章 杀意
十强先后决出。
临仙门竟然占了三个位置蔺雀歌、狐素如以及一个叫苗妍的姑娘,叱灵九,染霜,弗羽乙乙,垔杀苑翎珑,马家马成,枯灯,还有——墓幺幺。
可此时墓幺幺并不在意狐素如,也不在意四周灵子们的诧异目光,更不在意所谓的十强有她一席。
她看着两名怀婵阁的弟子匆匆地抬了一个担架离开,担架上的人覆着一层渐渐被血浸透的白布,鲜血滴了一路。
“真有人死了?”弗羽乙乙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墓幺幺。她身边空荡荡的,一直跟着她旁边的跟屁虫不见了。
“恩,衍机门那个灵子。“叱灵九可爱的脸上有些不忍之色,“众生皆有命,善哉,善哉。”
“临仙门的苗妍杀的。“旁边的马成叹了口气,他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参加青藤试,也没想到自己能进十强。“对于临仙门来说,自然是不怕一个破落的门派,这种人对他们而言,跟捏死一个虫子差不多。”他若有所思的也看了看墓幺幺。
弗羽乙乙看着墓幺幺,她嘴角还是上挑着的,表情还是温和的,眼角的桃妆还是清丽的。她目送着那个担架离开,挑了下眉。
然后,她站了起来,走到副主考郭亮身边。
“他怎么死的。“
郭亮也不看他一眼,话语藐然:“当然是死在决斗里了。“
“可是我教过他让他认输。“墓幺幺下颌轻微抬起,绿眸滑过一片灰色的荧光。
这时,有人把话接过去了。“那又如何?这么弱,恐怕连认输都没来得及喊。“狐素如双手推开在眼前,借着指尖蔻色冉冉,曼然朝墓幺幺笑着,“他还算好的,能有个全尸。可恐怕到时候某些比他还弱的,死的多惨还不知道呢~”
面对狐素如的盛气凛然,墓幺幺第一次没有回击。她不再多言,挑了一个树下的位置,坐了下来,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长鞭,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子们休息了半日。
第二场对决表很快下来了。
染霜对枯灯,蔺雀歌对叱灵九,弗羽乙乙对马成,苗妍对翎珑。而狐素如对——墓幺幺。
众人看着对战表,心思各有千秋。而他们也下意识地看向了墓幺幺,因为所有人都心里都明镜一样,知道这个凡人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可这个凡人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依然静静地一个人坐着。
弗羽乙乙终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烦闷,走到墓幺幺身边:“你退出比赛。”
墓幺幺并没有抬头看他,坐的笔直,目光不知飘落在何处。
“哼,半路退出可算是蔑官之罪!“一直给狐素如当跟班的苗妍,好像终于有了话语权,忙不迭的说。
“闭嘴!“弗羽乙乙罕见地黑了脸,斜睨着她,声音凶恶。”老子和你说话了吗?“
第二十五章
苗妍看他那表情,吓得朝后一缩,委屈的看了眼狐素如,不敢多说一个字。
“你现在退出,我弗羽家保你不会受什么狗屁蔑官之罪。”弗羽乙乙转过视线,认真地看着墓幺幺。
弗羽家的二公子竟然以弗羽家的名头来公然藐视朝廷啊这是。可是,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因为,他可以,他们弗羽家就是可以这么说。
谁没听过“五国九族,不敌一羽“?
对于这种保证,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到了这个凡人头上。看来,这个丫头真的逃过了一劫。众人纷纷感叹着她的好命,不知何种原因得弗羽乙乙的青睐。
“谢谢。“墓幺幺抬头望他,树影婆娑,一丛丛的光影在她身上缓缓流淌,她的眸,碧如梅酒。
“可我,还有人未杀。”
第027章 死这个字(一)
些许经年,之时,树下坐着她,他站着。
有风过去,她撩起唇侧的发丝,冲他弯着凤眼:“可我,还有人未杀。”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弗羽乙乙心里有根弦于此瞬,被风吹颤。
思量着,定是景太美,意太浓,所以才觉这天真少女说出的荒唐之语,平白地就是那么让人信服。
二节比赛,开始。
众人的视线,停留在中间的房间里,都暗自揣摩那个丫头会死的多么凄惨。
在那个房间里,宣告考令的考官的手心都绵密的出了一层细汗。可立于房间之内本该最紧张的女子,平静地单手握鞭,呼吸都是匀称的。
而对面的狐素如,虽着统一的素服,褪去了一身华饰,可那种天然的上位者的贵气仍凌然而傲。抬起手中弯剑,她眉宇间少了一分娇俏,多了三分英气:“好好珍惜你最后的几息时间。”
而对面的墓幺幺拉伸着手里的长鞭,很是满意。此鞭乃骨鞭,不同于普通的软鞭,它更注重骨架和重量,缺点就是太过沉重,不灵巧,不利于化力施放,属于冷门武器中的大冷门。
猛一打鞭,声似狼啸,直到这时,她才抬起头看向狐素如,仍是笑着的。
狐素如第一次看到墓幺幺的时候,没有缘由地异常厌恶她的笑容。她一次次激怒着对方,可是墓幺幺始终都没有露出过一次生气的表情,每次,都是或深或浅的笑容,眼神直接而干脆,不带一丝丝的杂质,纯澈而宁静。
于此时,又见她笑,狐素如的心里怒气更凛。从小到大,她是天狐族最受宠的公主,又是临仙门的灵子,至尊至傲,敢正视她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何况敢像墓幺幺一样这么顶撞她,这么忤逆她,这么侮辱她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生平最憎恶的凡人?
然而现在,这个凡人渐渐收起了笑容。
那女人,眨了两下眼,甜腻浓烈的笑意被忽燃起的灰白荧光烧了个透,睫织之下,曾生机勃勃地湖绿眼波之中,一把把死气森森的鬼火,幽幽地从她心魂的最深处点亮了整双眸。她渐渐低平了嘴角,抿着莹润的唇珠,敛一张刻薄的唇衣。女子的笑容,褪去的异常缓慢,也异常迅速。好像一张贴服的面具,慢慢在她狐素如面前一点点剥落,露出一张死气弥漫的脸。
“九公主,你可真知死这个字怎么写吗?“
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少女不大的声音,阴测测地犹如一阵阴风,刮地狐素如的后背竟然密密的起了一层薄薄的凉气。
考令竟于此时,猛然响起。
狐素如心神一个不稳,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好在,那个女人是个凡人,所以,她根本没有可能抢先一步攻击我——。
她这个想法刚想了一半,一串黑影裹挟着剧烈的风声,袭面而来,差点就被兜脸打个正着。
“好快!”狐素如吃惊地发现,那个凡人的鞭子快的简直可怕,在她面前瞬间就成片成面,封住了她的四周。更让她吃惊的的是,那个凡人不知道为何,竟然看穿了她每一次躲避的路线,鞭如其影,紧追不舍。
可是,即便你鞭子再快,眼神再好,又有何用?不过尔无化力的凡人!
于是,她冷笑一声,沉息入心,体内的命元神魄得令苏醒,化力便如滚滚江潮涌入她每一条经脉,随心而起,瞬发出体,轻易地将凝聚成一个紫色光罩,将自己整个笼罩在内,任面前的鞭影再快,也无力地只能在光罩之外盘旋。这时,她余光瞥在了鞭影之后东北角方向,有一个人影正急速的动着。就是这个时候!
狐素如心道来的正好,于是紧紧抓住了鞭影之中的空隙,迅猛地一个翻身跳跃,手里的弯剑翻出一个剑花,化力顺剑而行,如同出林之善虎,疯狂地朝那个方向猛然扑去。
瞬息,鞭子骤然停了下来。
狐素如笑的好不得意,她清楚的感知到了剑锋入人体的触感,知道对面那人就算不死也得重伤了。
然而,腹部却猛然一痛。
她低下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本该落在地面上的骨鞭竟不知道何时紧紧缠上了自己的腰腹,骨鞭上的倒刺毫不留情地刺入血肉,随着身后那人猛一用劲,竟将她整个人给提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抛了出去。
让狐素如更没想到的是,只不过是伤了皮肉,也只不过是被人用鞭子甩了出去,她完全可以在撞在墙上之前停下来站住。然而,眼前一花,后背某一个位置,又被一鞭狠狠扫到,顷刻,她只感觉整个身体几如过电,软麻万分,竟在几息之间使不出一点化力。
砰——一声响。
撞在房间的墙壁上摔倒于地,狐素如一口血喷了出去,她来不及惊讶,也来不及错愕,后背刚才被攻击到的地方紧接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痛,这种痛,是她活到现在毕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痛,好像整个后腰的骨头被打碎了一样,无法动弹。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毕竟还有强横的化力。可是,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身体里的化力仿佛凝固了一般无法调用。
不知道是摔得,还是因眼前的情况超出了她所有的常识范围,狐素如的眼前一片发黑。
于斯,面前后背一步一鞭声慢慢朝她走来。
那少女徐徐缓缓,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担心狐素如会不会突然暴起而攻,竟是信步朝她走来。
走到狐素如面前,墓幺幺蹲下身子,用骨鞭抬起她的下巴,垂首弯腰,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死这个字,第一笔,是横。”
狐素如羞怒交加,急火攻心之下,体内凝固的化力再次涌动起来。有了化力的加持,她反手一个剑花,朝眼前的墓幺幺刺去,察觉刺了个空,她挺身而起,敏捷的跳在了一边。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剑指着墓幺幺:“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墓幺幺嘴角微扬,算是笑亦不算是笑,一甩长鞭,显然是不打算回答她。而直到这时,狐素如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判断没有错,刚才她的剑的确刺中了墓幺幺,她的肩膀处,鲜血浸透了衣服。
如果是那个位置,墓幺幺应该因为剧痛胳膊不能动了才对。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还可以云淡风轻地甩着长鞭,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狐素如有些蒙。
第028章 死这个字(二)
这个女人,有古怪。
狐素如第一次收起了看轻她的态度,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屏息凝神,确认了下/体内的化力没有出现刚才的情况,准备用真格的了:“墓幺幺,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能逼得我用天狐九剑,你可以自豪的去死了。”
话刚落,她面色一冷,手里的弯剑斜着向上飞了出去,化力窜体随之,空中一剑,竟幻成一只白狐,化力凝结成紫烟垂于它身后称尾,朝墓幺幺凶悍地咬了过来。
“第一式,狐影!”
那狐灵动而彪凶,眼看剑锋化成的獠牙就要刺穿墓幺幺的脖子。可忽于此时,一声清脆的铃铛声,竟无凭出现一阵红云笼在了墓幺幺身前。烟云散去,化力腾空,墓幺幺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只不过,面前还多了一条人影——一个衣衫腐/败,面色惨白的人。那人七窍都流着浓黑的血,瞳散唇白,浑身都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而他此刻,手里正拿着一面幡,正是那面幡挡住了狐剑,使那狐近不得墓幺幺身旁一寸。
看到此景,狐素如忍不住一声惊叫,惊的是这分明就是个死人,叫的是:“墓幺幺,你果然作弊!你带的这个死人一样的东西,明显就是作弊!考官,你还不宣布她失去资格了?”
“九公主,哎。”墓幺幺摇了摇头,口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个东西,不叫死人,叫傀儡。一不是灵器,二不是符咒,是用秘法召唤出来的。你爹他知道你这么打垔杀苑的脸吗?”
早就退出门外的考官显然是能听见也能看见里面发生的一切的。他默不作声,好像是在请示着什么。
很快,裁决下来了。
“不算作弊,比赛继续!”考官的声音清晰的回响在房间内。
狐素如想破天也不会想到,墓幺幺一个普通凡人竟然会什么该死的傀儡术。更何况,她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那个傀儡正面受到狐剑的攻击,竟然一点损伤都没有?这简直太超出她的预期。
可是墓幺幺定是不会给她有思考的时间的。
墓幺幺嘴唇轻动,尸儡瞬息动了,随着她的指挥,轻易地破开狐素如有些乱了章法的剑式。
狐素如怎肯就此罢休,察觉到这个傀儡的强大,她第一时间想出了对策,傀儡强大,可是你墓幺幺是肉体凡胎,我只要攻击你就够了。想法是好的,可是不知为何实施起来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面对她的攻击,墓幺幺邪门的每一次都能完美的避开,说是步法,可狐素如平生素未见过这种步法,可不是步法,她的行动快的好像瞬移一样。更奇怪的是,墓幺幺好像轻易地看穿她的剑法套路一般,她的剑势刚去,不是傀儡挡住,就是鞭子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她的命门袭来。
这就相当于,狐素如要一边跟一个肉体强悍的傀儡打,还要顾忌着墓幺幺的鞭子不能再像刚才一样古怪的封了她的化力。
狐素如作为临仙门的第二灵子,已是三化中期的修为,可是她有一个最大的软肋——极度缺乏实战经验。而这个缺点,随着和墓幺幺战斗的深入,愈加凸显。她根本无法分神一边面对墓幺幺,又面对那个尸儡。
“九公主,死的第二笔,是撇。”
正在费力用剑破尸儡的拳法,耳边就凉凉的传来墓幺幺的话语。心知坏了,果然,一声闷哼,歹毒一鞭抽在了右侧大腿上,带出一大片血花。大部分化力都在剑上的她根本来不及凝聚化力形成护盾保护腿部,于是吃了一个暗亏,主动脉似乎被割断了,血流如注迫的她单腿支撑跪在了地上。
“死的第三笔,是横折。“
又是一句,狐素如果断的不再攻击,想凝聚全身的化力形成护盾先保护自身,可是随着那句话,尸儡一拳已经打在了她的后腰。
她痛叫一声,整个人飞出一丈之远。
“死的第四笔,是点。”
第029章 打断
“阁主!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主考官柳明。
整个房间里静谧的诡异,只有他流下的汗珠砸在琉璃地面上发出的噗嗒噗嗒声不断的回响着。
侧卧在玉榻上的人,伸出一只戴满玉符的手,轻轻梳着怀里小狗柔滑的白毛,声音嘶哑垔没如耄耋老人:“我怀婵阁,几时,随了蔺姓?”他的话,总会奇异的如断线的风筝,飘荡在空荡的房间内。
不知是旧伤未愈还是紧张至极,柳明蜡黄的脸浮现一种凄惨的白泽,他苦笑着抿着干干的嘴:“阁主,先前我将墓幺幺的事告诉了临仙门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对您对怀婵阁没有二心!”
“呵……”那人笑声干紧,甚至还带了一丝促狭,“不过是怕我马上失势了,决定提前换个山头。”
“真的不是!”柳明使劲的磕头,血丝沾在了镜面一样的琉璃砖上,“我是担心阁主您现在再得罪了天狐族,怀婵阁就真的没翻身余地了!”
那人不语,可怀里的小狗忽然睁开了眼睛,燃着火光的眼如嗜血的恶魔,不怀好意地死死盯住了柳明。“所以,你是觉得我怕了。”
狗跳了下来,走到柳明身边,围着他慢慢转圈,时不时还将鼻息凑到他后颈上,发出可怕的呼噜噜声。
“不是的!”
“不是?规则是临仙门非要改的,事也是临仙门自个儿惹得,人也是临仙门死活要杀的,怎么,放的火烧到自己屁股了,就想起来我怀婵阁帮他们灭火了?我是九化失败了,可是我还能喘气,怀婵阁还没倒!告诉蔺藏锋那宵小,脱裤子英雄穿裤子好汉的事他不嫌恶心,我嫌!”
音落,玉榻崩碎,狂风从那人身上凶猛地袭卷至柳明面前,诡异地静止了。那狗一爪子将柳明拍翻过去,“日后,你柳明就是临仙门的长老了,你的大礼,我受不起!”
倒在地面上的狐素如,眼前一片虚华的浮光流影。她想起百花泉的蝴蝶,想起洒墨峰的松林,想起清琉宫的丝幔,想起她的父王抱着她经过这些地方,说:“小如以后是要当族长的。”
可是父王,我好像当不上了。
她剧烈的咳嗽着,气血不断地朝身体里的每一个伤口涌出。我要死了吗?恍惚间,又听见那个女人恐怖的声音。
“死的最后一笔……是……”
狐素如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耳里那个可怕的傀儡的呼啸声已近在咫尺。直接此时,到她才发现,所有的一切在面对真实的死亡的时候,变得那么渺小而不堪。
原来,死是这么写的。
然而,四周的一切却因为一声闷哼停住了。
紧接着,就是一个怀抱将她揽在怀里,不停地喊:“九公主,九公主!”是师叔啊——看来,我不会死了。
墓幺幺。
如果我未死,那么,我定会让你——
因为郭亮的猛然一锤,墓幺幺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头晕目眩了好久,耳朵里嗡鸣一片。扶着墙悠悠地站了起来,她压着自己的左胸,妈的,断了几根肋骨,内脏出血了。她吐了一口血沫,瞥了一眼旁边的尸儡,怕是再有几息,它就会消散了。这就意味着,郭亮,她打不过。
“郭大人,您这是几个意思?”墓幺幺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抬眼时,又挂上了笑容。只是因为脸上的血迹和伤痕,戾气满满。
第030章 机运
郭亮将昏过去的狐素如打横抱起,转身看着墓幺幺的表情犹如看着一个死人。他本来就黑的脸色,现在是铁青一片,青筋暴起,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朝外崩着:“墓幺幺,你好大的狗胆。”
随着他的话语,他落在一边的巨锤一瞬聚满了化力,暴涨玄光,以极快的速度朝墓幺幺飞奔而来。
这一锤的凶悍,明显是要将她毙于此处。
墓幺幺眯起了眼睛,竟也不闪躲。
“……”
轰——巨锤于半空止住,离墓幺幺的脸只有一酒壶之距。
一个看起来很是普通的酒葫芦,轻松地挡住了一个百倍于自己的巨锤,而它的主人,也慢悠悠地走到了墓幺幺的身边。
“郭亮,我看你的狗胆更大一些。”
那人转过身来,醉意熏熏的双眼瞬精光大现,有些微厚的嘴唇因为怒气而在微微颤动。
——
第二场比赛结束了。
但是现在被聚在一个华丽如宫殿的房间内的灵子门,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狐素如差点死了?”弗羽乙乙有些懵,“假的?”
“真真的。”说话的是枯灯,他也是受了伤,但是好在他机智万分第一时间认了输,所以他们那一场是结束的最快的。他有些忌惮地又离那个奇葩面罩男远了几步,“我瞅着郭亮把狐素如抱出来交给旁边的奥医的,那个凄惨啊。你没看,临仙门的现在都不在这里吗,都跟着奥医走了。青藤试果然名不虚传,都是怪物。”
说到这里,这几个灵子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坐在椅子上的墓幺幺身上。比起狐素如,她似乎稍微好那么一点。可是,仔细看去不难发现,她受伤也不轻。
第一次,灵子们看向她的眼神有了别样的情绪——有忌惮,亦有敬佩。
弗羽乙乙忍不住走到了墓幺幺身边,她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的厉害,两颊有不正常的红晕,微翘的嘴角不时有血丝渗出。
“你是来替你媳妇找我报仇的?”她也不睁眼,就察觉了来人是谁。“那弗羽公子可要排队了。”
“你……”弗羽乙乙轻启口,一个你字出口,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如墓幺幺所说,狐素如毕竟面上和他有婚约,弗羽家和天狐族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么一犹豫,不但话说不出口了,就连都已经拿在手里的丹药,也慢慢握紧了。
忽然门口起了一阵喧哗。
为首的,是一个着普通布衫的男人,腰间垂着一个葫芦,负手前行,脚步虚浮,眼神飘忽浪荡。
身后跟着一脸铁青的郭亮和面有蔫色的柳明,以及四个着考官衣服的人。而蔺雀歌此时正搀扶着不知是受伤还是哭的体力不支的苗妍,紧随其后。
那男人走到房间中央一处高台之上,摘下葫芦仰面喝了一大口,末了擦了擦嘴,不大的眼睛里好歹是清明了几分:“诸位可能有的不认识我,我叫楚久。”
谁不认识你啊~几个灵子翻了翻白眼,就算不认识你,也认识你手里那只葫芦——楚久,号酒虫。世人更知他另外一个身份,隆国三大相之一的楚相。
“我来宣布三件事:第一,五强决出,名单就不用我念了?“他顿了一下,“第二,第三节比赛,定于三日之后,采取抽签制。”
抽签制?
那就意味着,一定有一个人是轮空的,那么,轮空那人得多幸运啊,都不用打了,直接进三甲了?
“第三,轮空之人,不列三甲。”楚久说完这句,眼神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蔺雀歌。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那轮空那人不列三甲的话,那么前三甲怎么定?肯定会有一个三节比赛的输家,进入前三甲了?
“大家不要做多余的担心,最终决出三甲,还会根据前两场的名次来定。由临仙门和怀婵阁的长老,以及我来审定结果。”
“那对于轮空那人岂不是很不公平?”向来少言寡语的垔杀苑的翎珑,竟然开口了。她细长的狸眼上挑,睫毛忽闪间,时不时闪过杀机。
楚相拿下葫芦喝了一口酒:“机运,也是青藤子必不可少的一种才能。”
第031章 丹药
回到休息处。
墓幺幺刚进了门,就再也控制不住,一下跪在了地上,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她虚弱地扶着地站起,爬到床/上趴在了上去,并不是先前被狐素如所伤的伤口不深,也不是被郭亮一锤打断的肋骨不疼,而是跟她后背根骨的剧痛比起来,这些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霸天,给你移植根骨的时候,我给你留了点保命的东西。你每七块根骨,可以召唤一个宗师级的尸儡,他们会根据你的命令去死板的行动。拿着这个铃铛,摇晃三下,它就会出现。但是,你要记住,这个玩意,不但需要你燃烧根骨召唤,还要吸你元气的。也就是说,这玩意,是要你用折命去用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千万别用~不然真的不用等我出关,你这阳煞就死在自己手里了。”
她脑子里浮现出髅笑笑说的话,沉心入腹观察着自己的身体,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吓她。因为现在的情况果如他警告,她的经脉枯萎速度更加迅速了。
是的,就算不是和狐素如对决,墓幺幺也准备拼上一拼,试验自己在汪若戟府上三年的修行成果。
那是她作为一个凡人,该如何与修士为敌的设想。作为一个普通凡人,她没有丝毫化力,力量上,速度上,神识上,都会被修士以崩山之势所碾压。
但是,她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是作为一个曾为尊者的修士废掉的凡人。作为牧画扇,她有寻常修士梦寐以求却得窥不到的最宝贵的东西——战斗经验。她的身体里,是一个尊者的记忆。作为尊者,她不仅仅是有强悍的化力和跃天的雷灵,她更多的是一步步战斗上来的经验。这些经验,成为了她的战斗本能。更何况,她牧画扇是一个武痴,最爱之事,便是搜罗各个门派的功法来研究体悟,大凡得见的功法,她都能看穿其中之漏洞和命门。于她想超越凡人与修士之间的鸿沟,要旨就在于看出敌手武功中的破绽,不论是拳脚刀剑,任何一招之中都必有破绽,由此乘虚而入,一击取胜。而狐素如这种刚入三化的修士所用的天狐剑,在墓幺幺眼里,漏洞百出之如稚子于大人言跑。
这还不算她还有的另外三样法宝。一是归雁宗秘法——飞雁步。飞雁步乃当今世上顶尖秘笈之四,有言说,朝见飞雁步,暮留三人影。而牧画扇的飞雁步,早已大成。虽说现在没有了化力加成,她只能施展不足十之一,但是,对于一般修士来言,根本对这种世间罕见的步法是无可奈何。二,就是她那个奇怪的能力,墓幺幺称这种能力为灵力。通过灵力,她可以轻易的看穿狐素如经脉内化力的流动,知晓她经脉的空门,配合飞雁步足以一击封其经脉。那么,她可以躲,可以控,但是,怎么攻?攻,只能靠髅笑笑的尸儡了。
以上任何一条单独列出都不足以她杀狐素如,可是加起来,就足以让墓幺幺把一个基本没有实战经验的狐素如给废了。
青藤试三甲,就是她墓幺幺作为一个小小凡人隔世征途的,也是她作为阳煞,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獠牙。
所以,无论如何,前三甲,必有我墓幺幺一席。
然于此夜夜深,忽门口传来动静,有人敲了敲门。墓幺幺正因剧痛而蜷缩起来的身子忽然平静,她冷冷地盯着门口:“谁?”
并无人应答。
她走到门口,等了半天打开了门,门外亦无人,只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琉璃瓶,瓶下还有一纸,放在地上。
瓶内,一丹药。
墓幺幺闻着那丹,表情阴晴不定。
第032章 签纸
第三日寅时,五强早早的来到了怀婵阁四层。
奇葩依然是自己自带绝缘体气场,自个儿占据了一大片空地,静坐调息。弗羽乙乙和翎珑不知道怎么勾搭到一起了,一直冷面朝天的她竟然时不时还会露出笑意,上挑的狐眼满是嗔意。蔺雀歌立于一边,同样静坐调息,可眼神里时不时的流过一丝忧郁,有些心事满满的样子。
当墓幺幺出现的时候,除了奇葩,几个人的视线都不由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似乎早已习惯被人这样盯着,谦和的笑了一下,选了一个角落里坐定,显然也是不打算多说些什么。
“她的伤好很多了。”翎珑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
有些发呆的弗羽乙乙啊了一下,没有缓过神。翎珑仍看着墓幺幺那边,说:“先前和狐素如那一场比赛,她受了重伤。可能你们看不出来,但是我对于受伤的人特别敏感。她最少断了四根肋骨,肩,腰。。。。可是,现在她竟然差不多痊愈了,定是吃了什么丹药,而且,一定是绝品的丹药。这么看来,这个普通凡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太多了。“她话语间,已隐隐地流露出敬佩的意味。
弗羽乙乙没有应声,还在看着墓幺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门被人推开。
来人正是柳明和郭亮。两人进房间之后,看到众人都在,也不多言。点了点头,柳明拿着手里的圆皿上前一步:“你们五人前来抽签,签上就是你们的比赛场次。抽到零的,轮空。”
五个人依次上前。
翎珑第一个抽的,然后是弗羽乙乙,紧接着是蔺雀歌,后来,就是墓幺幺,最后,是奇葩。
墓幺幺慢慢的打开手里的签纸,看到上面的字,她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看了看郭亮,他在盯着她看,表情是充满了仇视和敌对。而柳明,则目光平静,哪里都没有看。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灵子们,然后忽然注意到了蔺雀歌。
蔺雀歌并没有打开手里的签纸,而是正在看向她的方向。她显然没有想到墓幺幺会抬头看她,面纱下的目光一下闪躲,继而垂下视线,打开了手里的签纸。
见此情形,墓幺幺摸着手里的签纸,眨了两下眼,清楚的看见了上面浮动的化力和幻阵。心里,一片了然。
所以说,你们又在坑我。
“染霜对战翎珑,蔺雀歌对战弗羽乙乙,墓幺幺轮空。”柳明收走他们的签纸之后,平静的宣布。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比如说弗羽乙乙,心里缓出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而其他的几人,有冷漠,也有闪躲。
就在他开口准备宣布比赛时间和规则的时候,墓幺幺打断了他。
“等下。”
郭亮眯起了眼睛,眼里的杀机浓郁至极。
墓幺幺走到柳明面前,伸出了手:“我要看签纸。”
柳明楞了,随即皱眉:“胡闹,既你轮空,就赶紧回家休息,莫要太过分。”
“为什么不敢给我看?是因为那签纸上,下了幻阵?”墓幺幺笑着,声音依然平和。
“……”
“墓幺幺,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无中生有的挑衅青藤试,我一定会将你判为蔑官之罪。”郭亮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墓幺幺的肩膀。
他很用力。
最起码,用的力气足够墓幺幺的肩膀青紫上很久。
作为一个凡人,她应该痛叫出声。可是她只是侧过脸颊,垂眼看着郭亮粗糙的手,眉尖挑了一下,眼下的桃妆轻微颤动。
“我要看签纸。“她仍然坚持。
郭亮又用力多了两分,这下,普通人怕是要伤到筋骨。“墓幺幺,这规矩就是这么定的,别太过分!你还敢不服?”
墓幺幺点了点头:“恩,我不服。”
郭亮哈哈一笑:“那就憋着。”
少女终于默然不语垂下了头。
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各种求么么哒
第033章 赶走
墓幺幺点了点头:“恩,我不服。”
郭亮哈哈一笑:“那就憋着。”
少女终于默然不语垂下了头。
他一脸解恨,胸口因为这个该死的凡人郁结的闷气空了不少,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然而突然本能的警铃忽大作,脸上剧痛,他居高临下的视线忽然急速的变高,然后拉伸,最后变成迅猛的低落。
一声闷叫——他慌忙回过神的时候,竟是捂着脸一手伏在了地上就地半跪下去。
少女的动作太过迅速,太过直接而干脆,那一巴掌连贯着一个惨痛的过肩摔,漂亮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的累赘边角。
房间内几声惊呼,因为这种画面太过冲击,一个堂堂五化的长老,竟然被一个凡人给打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揉了揉眼睛,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下一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回荡着郭亮剧烈的喘息和愤怒的叫声。
“你!!!!你!!!你!!!!“郭亮脸上新鲜的五个指印,更加衬托的一张黑脸是没了旁地颜色,都如生了铁锈的黑锅。
“墓幺幺!你找死!!!“
“说实话,是你郭亮郭大人在找死。”她提起裙裾,露出藕色的鞋尖,一步步慢悠悠地朝向郭亮走着,“我和狐素如比武的时候,你郭大人没有任何理由强行插手,还打伤了我。死伤不论是你们说的,出来拦着不让我杀人的也是你们。这青藤试的规则我看在你郭大人眼里,如同废纸一张。而现在,你还想想杀了我?哦对了,我已经是五强了,狴律怎么写的来着,青藤五子命由月眷,除疏红苑不可杀之,违者,皆杀。“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话语,离他只有一尺之距。她指着自己的脖子,稍微偏了偏脑袋,“来,这里,瞄准点。”
这时,柳明才赶忙拦到了二人中间,一把手抓住了郭亮的手腕,小声说道:“郭长老,别忘记还有楚相在。”
郭亮已经气得不能言语,牙都在打颤。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墓幺幺,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可惜,你不敢。”墓幺幺笑眯眯地正了脖子,又补了一句,“郭大人看起来很是不服?”
“不服,您就憋着。”
她轻飘飘撂下一句话,也不再看郭亮,而是继续看着柳明:“柳大人,这签纸做没做手脚,在场的每一位怕是都心知肚明。毕竟我一个凡人,没有化力无法感知上面的阵法波动。有人怕我进三甲这事其实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就想问一句,这事儿,疏红苑知道吗?”
“圣帝知道吗?”
“怕是不知。”
“那么,要是他们知道,你们是准备谁先死而后已,谁又前仆后继?“
一边说着,墓幺幺一边从手里拿出了一张签纸。柳明和郭亮的脸色立马变了。那签纸,竟和他们发下去的签纸一模一样,连上面的幻阵都是同样的。
柳明赶紧去数圆皿里的签纸,震惊地发现收上来的墓幺幺那张,竟然只是一张普通的绢纸。
两人的脸色,于一瞬间蜡白,甚至比墓幺幺手里的签纸都要白上三分。
“你,你什么时候,怎么可能?”惊恐之下,柳明言不成语,手一抬,指着门外大声说道:“不,你少在这里诳言乱语,拿着一张什么纸就在这里信口雌黄!来人,把她给我拿下赶出怀婵阁!”
第034章 弃权
墓幺幺拿着签纸在眼前晃了两下,轻描淡写的说:“柳大人,你确定还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柳明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慢慢放了下来。
“重新抽签,我就当没发生过,我想,在场的几位都不会乱说话。对?”墓幺幺信步在房间里走着,看过每一个人,经过蔺雀歌的身侧时,停了下来。“或者,有哪位不希望重新抽签?”
她话毕,房间有些诡异的静谧。几个人各自心思,都不知道互相在想些什么。
令墓幺幺没有想到的是,打破平静的,不是蔺雀歌,不是话唠弗羽乙乙,而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一位。
“重新抽签。”他的语气冷硬,每一个字都好比一个冰块砸在地上一样冷梆梆的。
身旁的蔺雀歌轻轻吐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抿了一下垂落的发丝,眼神不再闪躲,安谧而婉约:“我同意。”
“不行!”翎珑却站了出来,她紧蹙着眉,“你说幻阵就幻阵了?抽签既然已经有结果了,不能再改!”说完,她看向了身旁的弗羽乙乙,试图争取他的支持。
隽逸潇洒的脸上,因眉宇间的微紧显得些许苦恼。弗羽乙乙左边看了一眼翎珑,右边又看了一眼墓幺幺,苦恼更甚。
翎珑是很明显不愿意再次抽签,她害怕她是那个轮空的。
而墓幺幺——好,你说你既然都已经受伤了,就放弃了不好吗?是,他第一时间察觉出来那个签纸上动了手脚,知道怕又是临仙门的使的鬼,但是,你已经是五强了,为何还非要争一个高下?你要知道,这几个人,哪一个都不好惹好吗?能赢狐素如,说明你有点本事,可这几个人和狐素如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哪一个你也不是对手啊!
可是,可是。
弗羽乙乙又看了一眼墓幺幺,又哑巴了。不知何因,看着墓幺幺那种眼神和表情,他总能想起她那日在树下抬眼望他的情形。如果他站在翎珑那边,墓幺幺定是会生他气?
“哎。”弗羽乙乙一口长气叹了出来,苦恼的摆了摆手,“重新抽签!”末了,他下意识侧目寻她的身影。
而她果如他意,回眸侧眼,浅浅的报他一笑,眼角的桃妆生动地好似让他于此时闻到了桃花香。
“……”
柳明长长呼吸了两口气,深深地看了墓幺幺一眼:“墓姑娘,你这次可莫要后悔。”说完,他拉着郭亮走了出去。
一刻之后。
柳明重新进来了,郭亮没有。他拿着圆皿,走到房间中央:“抽签,墓幺幺,这次你先来。”
对决表很快出来了。
弗羽乙乙对蔺雀歌,染霜对墓幺幺——翎珑,轮空。
这个结果,翎珑自然是不服,她气愤地扔掉签纸,平素冷面的脸此时更添寒霜:“凭什么她要重新抽就可以?我不服!”
柳明蜡黄的脸色难堪到了极点,可是这个时候,有人出来给他解围了。
“可以弃权?我弃权。”
弗羽乙乙上前两步,把手里的签纸给了翎珑,又捡起了地上的签纸放在了柳明手里的圆皿里。“反正我谁也打不过~”他扬了扬手,转过头来又冲翎珑轻眨了一下左眼,温柔里带着一股子戏荡气。
第035章 第一场
弗羽乙乙的退出让整个形势有些尴尬,不是这几个灵子们尴尬,也不是柳明和郭亮尴尬,而是坐在背后的大佬们非常尴尬。
比如现在一个中年白面尖颌男人,一双鹰眼半阖半开,颧骨高凸,五官肃穆高厉,纶巾中一把小剑没于发髻,颇有侠意。着青灰帛衣伫于高庭,四周云掩雾藏,一旁仙池边三三两两立着几个姿态仙灵的仙鹤。“那个叫墓幺幺的,还是进了第三节?”他声音中气十足而凛,听到人耳里,似一把古剑出鞘的沉锐。
“是的,门主。”他身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郭亮。
“雀歌还是随她母亲,性子柔了点儿。真叫那墓幺幺进了三甲,我怎么向那只狗一样的狐狸交代。”
“那个柳明什么的,也太不聪慧了点,还让那个破落子给赶出来了,麻烦的很。”
“窑子里是不是来人盯着了?”被称为门主的男人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了半天,末了话尾一转,问道。
“怕是如此。”从来嚣张至极眼高于顶的郭亮,此刻头低的像一只鹌鹑,大气都没敢多喘一口。
“哎,杀也杀不得,赶也赶不得——那,跟雀歌说,收进来。”
“门主!”
“怎么?你可是想让我把你交给那只狗一样的狐狸?他现在恨得牙根痒痒正想咬死几个人呢,你想去送上门当肥肉我自不拦你。”门主瞥了他一眼,看郭亮腿一软咕咚一声跪了下去,摆了摆手,“那还不快回去通知下雀歌?”
第三节比赛和前两节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可以用自己的灵器,这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个好事,可对于墓幺幺来说——基本是废话而已。而由于弗羽乙乙的退出,现在只余四人。而根据抽签,顶替了弗羽乙乙的翎珑,对决蔺雀歌,那么,墓幺幺的对手,就剩下了那个叫染霜的奇葩。
“你很强。”隔着面罩,奇葩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墓幺幺一怔,继而眸微弯,浅浅一笑:“谢谢,你也是。”
“所以,我会光明正大的击败你,那么。”他停顿了很久,像在思考该怎么表达,最后才说:“你会死。”
“哦。”墓幺幺还是觉得不想和他说话,命元不和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一声考令,奇葩缓缓拔出了身后的剑。
墓幺幺并不是初次知他剑意之盛烈,可是如此近距离才知其中可怕。他修长的手指反握着古朴剑柄,远看之去,柄只为乌木成,顶盘黔巳结,结心镂雕梅珠,内有玄妙光泽如水一般流溢,持动星文。剑随心起,息冷成烟,成雾,于瞬聚他身侧,缓缓成剑,剑冷玉笙寒,吹彻一片小梅春透彻,只于她眼前,一片茫茫冷烟寒雾。
“你为何不拔剑。”他持剑遥指,雾成龙骨。
“我没有呗。”墓幺幺耸了耸肩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块灵石。
奇葩沉默了很久:“你想死。”
“当然不想。”墓幺幺翻了个白眼,抬睫之时,眼神里的戏谑已换成了一片荧灰,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凛。
奇葩并没有动。
他看着对面的女子,她正上下掂量着手里的灵石,显得是那么散漫随意,可他心里却没来由的分外警觉,发沉的很。
这么一想,手里的剑气就更浓了几分。
轰——
没有任何前兆,一道直接冽然的剑意直奔她面,怕是要将她一斩为二。然让他无法理解的一幕出现了——女子只是侧了身子,脚下两步奇特的步法,竟没有任何损伤的避开了。
第036章 飞雁步
他并不在意,脚下一动,几个步间,雾茫之间,剑已出了数十次,身如闪电,快得无与伦比,更不消说随他剑舞,冷雾凝成卷卷狂风,疯狂想要将她淹没于中。
——很明显是准备直接碾死我么。
飞雁步使的艰难无比,想用对付狐素如的方法显然是不成了,但是无论如何,想赢奇葩的关键,和对付狐素如是一样的,就只有一个——找到他的破绽。在他泓光剑影之间,虽然身法与招数之中仍有破绽,但这破绽瞬息即逝,待得见到破绽,破绽已然不知去向,决计无法批亢捣虚,攻敌之弱。于是,好似一道不可解的难题摆在了墓幺幺的眼前:那就是对方的招数太快,化力太猛,破绽是有,却并不是她凡人之力所能把握。
转瞬间,奇葩已出百剑,而化力所具冰术已出三四有余。墓幺幺显然没有了面对狐素如的从容,她呼吸急促,身上擦伤不及可数,最要命的是,刚才飞雁步一个未跟上,被奇葩狠狠撩了一剑在右臂,显是入骨。
奶奶的。
墓幺幺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准备再躲,可并没有等来对方的剑和冰。可奇葩竟不在攻击她,而是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为何会飞雁步。”
奇葩的声音忽在墓幺幺脑海中响起。呼吸陡然一滞,本来喘息有些狼狈的墓幺幺,几乎在瞬间恢复了平静如常。她定了两息,捏着灵石在指尖晃了两下,一个直力,狠狠朝他飞了过去。
果然,被他一剑挡在了下来。
“你为何不答。”
“谁知道你说什么。”
她一个轻笑,抬步错腿又是一个灵石飞出。奇葩再次打掉灵石,微微偏了一下头,再次灵音传入她脑:“飞雁步是归雁宗绝学,可归雁宗已灭。你是谁。”
他罕见的说了连贯有规章的话,可墓幺幺一点理他的意思都没有,继续自己扔着灵石,全然不顾奇葩好像陷入了一种艰难的抉择。
“赢,她死。输,坏。”奇葩嘟嘟囔囔的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磕巴着说。而墓幺幺怎么会放过这大好时机,左手食指灵石直击奇葩拿剑的左手关节上方两寸之处,右脚一个前踢,侧身一翻,竟是灵巧地跃了数步,于吐气间右手一个灵石斜上扔中奇葩的左肋之下某点。果然,奇葩如她所料,手中雾剑蓦然翻过,躲过第一个灵石,紧接着雾剑斜刺,单手一个刁钻的剑势就冲着墓幺幺的颈部挑来。而她嘴角一挑,低头侧脸,剑锋刺破她的耳,顺势滑出一片血光和一条断开的发带。
她轻盈地一个闪身,倾身斜仆于地面,一手支地,发髻散了一半,带着血丝撩过嘴角得手的快笑。
她差点就命丧其剑之下,怎还能笑出?奇葩一个晃神,忽觉右后小腿骤然一紧,接着就一麻。他警觉地愣是没跪下去,化力轰然涌出,竟支出一片冰锥,撑住了重心不稳的身体。
可让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只不过是一步乱,怎就步步乱了?他还没来得及去思索,四面八方就不停地飞来灵石,以各种刁钻邪诡的角度,阴险地朝他攻来。不过是灵石而已,他的确先前因从未见过这种攻击路数,心里还忌惮着几分,可到后来发现那个凡人的力量小的可怜之后,也就任她去了,可谁曾想!——这些灵石竟然可以无比精准的妨碍他的剑势,打乱他的步法,而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一个小小的灵石,击到身上的程度对他而言本来应该是蚁虫夹咬一样不痛不痒,可为何每受一击,身体里的化力就会突兀滞住,仿佛被人从中掐断了经脉。
(:3」∠)一些看文杂项
亲爱的你们好:
我是尘蔻,你们可以叫我小尘。看过我以前花笺和画皮的读者,我想谢谢你们一路追随到新书,谢谢你们认为我可以继续给你们写好看小说的耐心,谢谢你们对我的不离不弃。第一次认识我的人,我也要谢谢你们肯尝试些新事物的信任,谢谢你们对我的真心以对。
写书很多年了,新书《半扇孤阙歌》是我构思了五年的小说——五年前,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变故,遭遇车祸,可以说现实生活全部颠覆了也不足为过。这些年的经历,让我看懂了很多人,很多事情,看过生活最美丽的一面,也见过它最残忍的一面。所以,这本络写手里相当慢的一种了。我从第一次写网络小说开始,就只有一个原则:故事也要,文笔也要。
我是一个卖文字为生的人,所以我要让我的文字,能够对的起你们的钱。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不允许我的小说和故事里有瑕疵,所以我每次更新前都会更改数遍,在后续发文的时候,也经常看到我修文。
只因为我要对得起我自己的故事,对得起愿意花钱支持我的你们,对得我家编辑喵苓,对得起火星小说这个平台。
新书上架之后一章两千字,一个火星币是一分钱一个,也就是说一章你们只要花一毛钱就可以看。而且火星平台是个相当人性化的平台,每天的签到都会送你很多火星币,几乎相当于看文。
比起好卖的大众网文,我更喜欢写一些非常冷门的题材。所以才有了画皮,有了监狱文花笺。而这本《半扇孤阙歌》则直接颠覆了传统,所以会喜欢我小说的人,我会觉得非常非常的荣幸,甚至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用一杯奶茶的钱,一杯可乐的钱,来支持下小尘,让小尘知道:世界很大,我还有你们。
看了我的书,你就是我的人了。
骗你的。
是——我是你的人了。
我会好好爱这本书,用心写好每一个字,给它完美的结局。
更会好好爱喜欢我文字的你们,毕竟,你们才是我读过,最完美的小说?
【充值方式】:
充值的话,【首先需要登录】。
在安卓客户端和站,未登录的情况是无法充值的,ios客户端可以以游客身份充值,但充值后有可能造成金额无法找回,所以亲爱的你们请一定要【登陆】后充值。
第一步:登录。
点击“我的”——“登录”,客户端可以选择手机号登录、微信、微博、qq登录,站目前只支持手机号登录。
第二步:充值。
1、小尘在这里友情提示一下:建议大家都登陆pc版也就是网页版的火星小说:,登陆之后,选择充值金额,直接进行充值。充值比例是1人民币100火星币,支持方式是支付宝扫码和微信扫码,炒鸡方便快捷的呦!
2、手机端:登录后,回到“我的”板块,点击“充值”,按照提示操作即可。
ios客户端使用支持appstore渠道充值,充值比例为1人民币:70火星币。使用此方式时,需要appleid内有余额。
安卓客户端支持微信、支付宝充值,充值比例为1人民币:100火星币。
站目前只支持在微信内打开,使用微信充值方式,充值比例为1人民币:100火星币。
同一个账号在火星小说各平台的余额是统一的。即在ios端充值的火星币,在安卓客户端、站也可以使用。在安卓客户端充值的火星币,在ios端也可以使用。
第三步:购买章节。
充值完成后,看章节的时候点击“购买”即可。请记住开启“自动购买下一章节”,这样就可以直接看,非常非常的便捷,不用每一章都点击“购买”。
第四步:月票和打赏。
2000火星币一票,也就是2块钱一票。
月票排名前十,小尘都会有奖励。
打赏的话,小尘也会有收益。
如果你们看的开心,可以花几块钱包养小尘,小尘会很乖很萌地加更给你们看~
第五步:另外如果在充值和阅读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或者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找客服妹子哟,客服妹子的qq:。
【ps关于字数】:你们看到章节有才几百个字的,那是因为我那时候刚来火星不太懂一章要设置多少个字数,后面那些章节和编辑沟通了之后了解到规则后,每章的字数就多了。每章字数少,你们花的钱也少,字数多,你们也会花的多一些。之后每章基本都控制在2000字左右,所以你们看一章花的钱也就是1毛钱左右。
【关于章节重复字数】:部分章节出现重复段落,已经订正,如还发现有请留言告诉作者,作者进行修改。
第037章 告诉你
——这些灵石竟然可以无比精准的妨碍他的剑势,打乱他的步法,而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一个小小的灵石,击到身上的程度对他而言本来应该是蚁虫夹咬一样不痛不痒,可为何每受一击,身体里的化力就会突兀滞住,仿佛被人从中掐断了经脉。
可奇葩毕竟是奇葩,让墓幺幺对他也甚为忌惮的奇葩。他对战斗的感知可真可谓天才,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解决办法——那就是拉开距离,直接依剑势用大面积碾压的化术攻击和防御,这样以来,不论墓幺幺到底如何用一个小小灵石就可以做到的这个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不过,他仍然不明白,为何这个小小凡人,对于战斗节奏的把握精准到可怕的地步。
是的,墓幺幺的确如他想的一样,前几次扔的灵石,只是为了试探他出剑的习惯,为了刺探他攻击的套路和力度,也是为了让他习惯这个灵石的攻击。只有这样,墓幺幺才可以用一个小小的灵石,来攻击他所有的破绽之处,身法、剑术、以及经脉化力的流转。
面对是凡人的墓幺幺,奇葩虽然不如狐素如那般狂妄,可也有些托大或者说是手下留情。他并没有太用化力,而是更多的使着剑法。可天下任何剑法,不论如何繁复多变,终究有使完之时,倘若仍不能克敌制胜,那么先前使过的剑招自不免再使一次。不过一般名家高手,所精的剑法总有十路八路,每路数十招,招招有变,极少有使到千余招后仍未分胜败的。而奇葩虽然已有名家风范,可对于浸淫武道的墓幺幺来说,他的剑法之变,破绽依是可捉的——只要让她抓住一点破绽,那对于她而言,之后他的剑法,就好比围棋破了城棋,招招可拆。
——可是
墓幺幺叹了口气,吹开挡在眼前的发,盯着对面已经站起来的奇葩。是的,她封了奇葩经脉几处命门,也让他剑势大折,可这对于想赢他——和她预期的基本没什么差别,按照她的计划赢他应该不是不可以,只是,好像不是很值的样子。
于是,她将发随手地盘成了一个发髻,轻描淡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要是认输,我告诉你为何。”
第038章 灵子们
于世,此届青藤试可谓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届。只因届青藤试,参加的青年才俊们太过耀眼非凡。于是,世人关于前三甲的位置,早就成为两大赌坊也好,民间也好的热门赌局。
最被看好的,就是隆国第一大门派临仙门的六位灵子,其中,第一灵子蔺雀歌毫无疑问是青藤试前三甲位置之一的热门。蔺雀歌,一个常人连想一下都不敢的天之骄女。其母孕时,天降灵犀之兆运,成群火灵跪于天际,于之中飞出一火雀,久久盘旋蔺府。她出生之时,那只火雀喷火高歌,满世火灵皆来朝拜。有灵伴生的人,都乃奇世之才,更不要说,一个明显是九辰灵中帝级的元素灵。所以,蔺雀歌的一生,顺当的可怕。三岁引灵入体,十岁二化,十三岁三化。如今已是三化后期的她,不过才二八年华十六岁整。连圣帝在见到刚十三岁的她时,都忍不住夸赞道:“此辈英才惟雀歌”。
第二灵子,狐素如。天狐族九公主,不说其身份之尊贵,其与蔺雀歌乃是临仙门灵子最为出彩的两个。她虽年长蔺雀歌二十五年,但以天狐族的寿命来看,也仅仅才相当于人族的十三四而已。虽是也仅仅刚刚三化,但是其灵也是帝级伴生灵,乃天狐族圣灵之血脉,所以,她也是相当被看好的一个灵子。
还有,就是垔杀苑的灵子翎珑,作为为数并不多的女性灵子,她虽不如蔺雀歌和狐素如有名,却是最为神秘的垔杀苑出身,有传言她虽不如蔺可雀那般天才,实战技巧却比蔺可雀高出不少。
而男子之中,最引人关注的也是突然杀出的一匹世人并未想到的野马,就是那个弗羽家族的二公子弗羽乙乙了。弗羽家族,乃是活在传说中的,最不可说的一个家族。有言,世有五国九族,皆不敌一羽,这一羽就说的是弗羽家。但是不知何种原因,弗羽家已有数百年未参加过青藤试。如今,这个传说里是个废物的二公子,竟然出现在了青藤试上,无疑惹人遐想。更何况,据说,在青藤试比赛前一天晚上,他在与人战斗的同时,还能将七顾府灵子顾伤情重伤。
其后,就是传闻与弗羽家废物二公子在某巷打的不分上下的面具男染霜。他神秘至极,听有幸见过那场战斗的人说,这位功力之深厚,剑法之精妙,化力之蓬勃,都是有生之年无可及之辈。
还有就是北国烨言寺灵子叱灵九,早已三化后期,根骨清奇,至今无灵入体;以及在南夏国即墨六子。很多很多早就在世间盛名累累的灵子们皆于此次纷纷来参试,每一个,都是声名显赫之辈。
于是,此次青藤试到底谁会夺得前三甲,有太多的变数和不确定。每一个灵子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也都有超乎寻常之辈的修为。
可所有人,在今天两大赌坊开局之时,都傻了眼。
第039章 赌局
这其中傻眼的人,更包括两大赌坊其中之一的大掌柜柯桑。他出名的三角斜眼,于此时盯着手里的一块玉简,瞪得直直的,哪有人说的“斜柯一斗眼,值金三百钱”?他扶着一块透明琉璃眼镜在眼上,镜片都随着他的手在不停地抖:“这他妈哪个完犊子送来的?他妈的老子眼不好使不是脑子不好使!”
说完,把玉简朝地上狠狠一摔:“妈的!墓幺幺是谁?老子怎么去下牌!怎么去下!老子自己的赌坊都要赔进去了!!”他骂了足足有一刻钟,最后总算是捋顺气了,喘着粗气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肥胖的身体晃荡了几下,看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几个小厮心腹,更是烦躁,“完犊子了都!还他妈傻站着干嘛!赶紧去给我下牌去!娘的,墓幺幺是,赶紧去给我查啊!等等等等,算了算了,别查她了,给我去查那个押她进三甲的!一个两个跟个傻母鸡似的抱窝下蛋呢?”
赶走了房间里的小厮,柯桑喘着气坐了下来,三角小眼滴溜溜转着,捋着两撇八字胡,自顾自的嘟囔着:“一个凡人把天狐族九公主给淘汰了?还进了三甲?!这他妈风也忒邪了点!不过……嘿嘿,也罢,我最多也就是赔点金子,那些王八蛋们,哈哈哈,现在总得愁的头发胡子都大把掉了?”
被柯桑骂成王八蛋的其中之一,现在面如烧糊的锅底,黢黑黢黑,狠狠地一拍桌子,“这个墓幺幺,一定是使了什么邪术才能让染霜认输!我定要向疏红苑参禀,让他们来查!”
“郭长老,这场比赛疏红苑早就看过了。”楚相难得地有些清醒之色,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拿着酒壶的手搭在那腿上,放浪形骸地很,丝毫不在意郭亮明显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怎么,你们蔺大门主,可是连我楚久的话也不信咯?”
“不敢。”郭亮眉头拧成个麻花了,“只是门主比较关心此事而已。”
柳明也不知是打圆场还是附和谁:“是的是的!郭长老,现在这事已成定数,那不如就先如此。且不说那墓幺幺是如何让染霜能认输的,权当她运气使然罢了。马上就开始魁灵之战了,对手可是蔺姑娘,我想,一定会有转机的。”
郭亮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再不说话。心里却是把柳明骂了个遍:你也就仗着巴结楚相的关系,不然就凭你那五化初期的水平,还想进我临仙门当长老真是做梦,真是看你这种阳奉阴违的墙头草就够了!
楚相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柳明,仰面喝了一大口酒,兀自想着。柳明姿态这么低的话,那位看来真如传言中所说九化失败了。为何那位会选择这个时候九化,而又为何这个墓幺幺偏偏在这一届青藤试出现了,还有那个弗羽家的小子,也怎就偏偏等着这届来了?还有,那个叫染霜的神秘小子——这届青藤试,背后真是藏着不少贵人的手呢。
第040章 魁灵之战
魁灵之战这次,竟然是两个女子一决高下。其中一位,是天之骄女蔺雀歌,而另一个,则是一个普通凡人墓幺幺。这其中的戏味,早就吸引了太多人关注。
可现在两个当事人,正悠闲地在擂台上聊起了天。
蔺雀歌还是那副天阙仙子的模样,葱指拿着一把翡色灵笛,其上化力灵光浓郁如水波,最少也是一把八品灵器。墓幺幺仔细看了,笑着说:“你笛子真好看。”
“谢墓姑娘谬赞。”蔺雀歌声音很是好听,轻脆里还带着绵柔,“我有个提议给墓姑娘。”
“请说。”
“我观墓姑娘你好像并未有师门。比赛结束无论结果,邀墓姑娘入我临仙门,师从我们临仙门长老之一。”
墓幺幺怔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蔺雀歌面纱下的眼睛里晴明一片,没有任何躲闪和疑色,满是诚挚。
这个提议,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拒绝。
不为别的,临仙门是隆国数一数二的顶级门派,更何况,它还是数百年间唯一一个出过九华仙的门派。传言临仙门有一神秘之物,可助八化尊者登仙门,证得通天大道。而蔺雀歌她的亲生父亲蔺藏锋,则在数年前登上了门主之位,由她嘴里提出的邀请,意味就明显更加不同了。
换做以前的牧画扇,她甚至都会动心。因为成为九华仙,曾经是她奢望过多年的一个梦。可是现在的话:
“谢谢蔺姑娘好意,我现在还没这个念头,望见谅。”墓幺幺果断拒绝了。
蔺雀歌眼里虽有讶色,但是还是很平和的说:“墓姑娘是顾忌我师姐吗?大可不必,我师姐实际上人非常好,你要是入了我临仙门,就是同门子弟,她定不会在为难与你。”
“并不是,只是现在我真没有这个打算,还是谢谢了。”墓幺幺打断了蔺雀歌的话,“考令已下,不如,开始?”
“……“蔺雀歌见她如此,有些失望之色,“墓姑娘可以先考虑考虑,青藤试结束后我还要在隆天呆上一些时日,临仙门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墓幺幺只笑不语,微微一福礼表示谢意。
蔺雀歌也不多言,秉笛放在唇边,面纱也不掀开,“那就先多有得罪了~墓姑娘。”
墓幺幺依然无动于衷,站着,并不见任何动作。
蔺雀歌虽有些疑惑,可还是吹响了第一个笛音,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鸟鸣,自她身后竟幻出一只巨大的火雀,随她一个羽声变宫加之,大声发于火间,噌吰如钟鼓不绝,火雀凌然展翅,双翼喷出剧烈而绵长的火浪,竟覆盖了半个擂台之广。
烈火滚滚,居之间的白纱女子如一片牡丹之间静放的白菊,于四周火红不可思议地圆融其中。“墓姑娘小心了。”
随她话毕,笛音一转,明明是清脆婉约的笛鸣,伴着火雀飞火,竟刚劲如松刀竹剑,四面八方地狂猛地朝墓幺幺的方向卷来。
灼风热浪吹开了墓幺幺额前的发丝,她依然平静如许,那神色胸有成竹,看的蔺雀歌心里莫名地有些没谱,于是,攻势都稍微怯了几许。
眼看四面八方的火剑火浪就要将墓幺幺吞没,她点了点头,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干脆地说了三个字:“我认输。”
第041章 领赏
火于一瞬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墓幺幺都可以闻见自己的头发被烧燎的味道。
“你,你?”蔺雀歌显然是差点没收住势,面露震惊之色,“你认输了?”
“对啊,我肯定打不过你,我又不想找死。”
“可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认输?”
“想看看传说中的火雀帝灵,果然很漂亮~”墓幺幺撩开耳边烧焦的发丝,笑容温和。“对了,记得通知下你师姐,别忘记当时的赌约,日后,我一定会上门收这个小婢。”
这一届的青藤试,走向简直是万马奔腾都拉不回来的跑偏。先是来了个骗子,再后来就是为了个凡人破格开届,最后——还让这个凡人真进了前三甲?
现在,所有的参赛灵子都聚集在怀婵阁二层,面对高悬头顶的璇章上金辉满满的青藤十子名单,脸上的表情是横看是懵竖看是懵逼。
青藤十子现在并不在这里,沐浴熏衣之后在此等候面见怀婵阁阁主。可他们的表情,比那些参赛的灵子门的表情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们脸上还多了一些别的表情:那个让他们心塞至极的墓幺幺,哪里去了?
弗羽乙乙左右看了一圈,眼神落在了懒倚在椅上的狐素如身上。苗妍在她身后忙不迭地给她捏着肩膀,时而唯唯诺诺地附和两声。
“狐素如,墓幺幺呢?”他心里很不痛快,俊逸的脸上明显带着烦躁。
狐素如冷笑一声,“可笑!她在哪里我怎会知道?”
弗羽乙乙皱了眉头,刚想继续追问,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墓幺幺。
她进了门,仍是十分礼貌地对房间内等候的灵子们友好的笑了笑,神色间并无一丝得志的傲气,谦和而得体。选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墓幺幺坐了下来,也没有特意去看狐素如的方向。
反而是几个灵子包括弗羽乙乙下意识地就看了狐素如,然而也是很奇特的,咄咄逼人的九公主,面色变了几变,跟身后的苗妍嘀咕了几声,又拉着蔺雀歌小声的说了几句,之后,罕见地只是怨毒地盯着墓幺幺看了几眼,并无多言。
难道,是他想多了?弗羽乙乙心里嘀咕着。
不消半刻,来了一绿衣弟子,对着青藤十子拜礼之后,说道:“诸位请随我来。”
说完,他手里拿出一块琉璃方牌,右手在其上虚画了几个符号。顷刻,于他面前竟凭空出现一道光彩熠熠的门。对十子弯下腰,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紧随其后的青藤十子走进之后,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好像走进了星河之中,上下左右全都是漫天的星,连脚下,都好似踩在虚空里。不愧是擅长幻术奇阵的怀婵阁——挪移之术和幻阵结合的完美无比。墓幺幺伸出手,碰了碰身边悬浮着的一颗巴掌大的小星星,那星好似活了一般,颤动了两下,嗖的一下飞出老远,久久,落在了他们眼前最亮的一颗橘色星星旁边。
那橘星甚为巨大,也甚为明亮,从那星之间,竟杳然无声地伸出了一只戴满玉符的手,轻轻捏住了刚才飞过去的星。
“你们的奖励,就在这里。”随着一句喑哑苍老的话语,自那橘星四周飞舞着的星星里,陡然飞出十颗,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些灵器都是圣帝亲选于蟾桂宫,他们既选择了你们,请让他们随尔等征战未来——愿晖晖月神,庇尔安屯。”
墓幺幺盯着选择了自己的那个星星,并不如其他灵子一样在意其中会是什么灵器,她反而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听不出男女年岁的声音,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颗巨大的星星,良久,才伸出手拿下面前的星。那星落她手之后,荧光渐渐黯灭,外壳似水一样在她手心里融化,露出一秉小小的翅型耳坠。
防御灵器吗?拿起那耳坠,造型倒是别致——隆国最爱的苏络长丝耳饰,上部以圆锥滚珠雕着一对翅膀,下部饰玉质花瓣蓓蕾,其上涌动着蓝色化力之光。
品阶倒是不错,只是,对于没有化力的墓幺幺来说,只怕只能当个纯粹的装饰品了。
“尔等退下,三日之后蟾桂宫里的青藤宴会赐予尔等最高的荣耀。”
“青藤宴后怀婵阁初云厅,吾等卿来。”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橘色星辰里那人的声音。
墓幺幺面若如常,似乎并未听见那个声音。
一众灵子回到怀婵阁给安排的住所,走在最前面的弗羽乙乙把翎珑送进房间,身子一转,回到了走廊来到了一处偏房。
墓幺幺还没来得及拿出钥匙,头顶就被一个阴影笼罩。
“出去喝一杯怎么样?”弗羽乙乙胳膊撑在她的头顶,身体侧歪着,两颗虎牙亮灿灿地。
她叹了口气:“我要是你,现在会躲的远远的。”
弗羽乙乙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一道冰剑带着他额前的碎发猛然扎到了门上。
“我靠,你是不是真有病!”弗羽乙乙摸着自己被一下削了半截刘海的头发,看着身后的染霜,气不打一出来。
“她哪也不能去。”
墓幺幺浑然不管两个人剑拔弩张眼看就又要打起来,拔出钥匙开了门,然后——砰的一声关了门。
第042章 杀手
“我靠!你个神经病,耽误小爷的大事!哎哎墓幺幺,改日有机会一定要出来喝一杯啊~我很欣赏你~”在外面不停叨叨的弗羽乙乙,并不知道现在房间里的墓幺幺,正微笑着看着脖子上突然出现的一把弯刀。
那弯刀很是别致,一曲三回肠,带着回肠剑的弧度,可又有吴氏霜月钩的刃光——来的是个专业杀手吗。
身后的杀手撩起墓幺幺耳边的发:“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现在离开,留你贱命。晚上一日,卸你双手。晚上两日,卸你双腿。晚上三日,灭你全族。”
“天狐族真是人傻钱多,一天买俩杀手,就为了给我捎句话。还不如来点实际的,把请你们的钱给我,拿钱让我走不就好了?”墓幺幺浑然不在意脖子上的弯刀已刺破肌肤,轻佻的很。
那杀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了力气,“闭嘴!谁说我是天狐族派来的了?”
“哎吆,大哥很痛的轻点。”墓幺幺痛叫一声,举起了双手表示诚意:“像您这样的绝世高手,除了财大气粗的天狐族和弗羽家还有谁能负担的起。只是比起花钱买命,弗羽家更喜欢收钱卖命。别担心,我是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我还等着赚你们天狐族的灵石。”
身后那杀手半天挤出一句:“……你要灵石?”
“对呀~越多越好,没有上限,给的越多,我心情就好,心情好腿脚就麻利,自然走的也就越快哦~”
“……哼!等我消息!”那杀手收起了刀,而墓幺幺并没有回头去看。她依然背对着那杀手,眼角余光看见那杀手已经打开了虚空门——随行符啊?天狐族为了不让她出现在这青藤宴上,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哎哎先别走,大哥你等下,给我留个信物呗,想让我走的人这么多,下次好给你打个八折……哎哎呀,好好我闭嘴就是,您看您这刀,也忒锋利了点———主要是为了好警告那些旁地别有用心的人不是?你明白我意思。”
那杀手冷哼了一声,似乎在跟人灵音传着什么话。
良久,听到身后那杀手已经消失在随行符内的动静,嗖的一下。墓幺幺头也未回,扬起手来接住从身后飞来的一样物事。
“拿着这根银针,不会有人敢继续来接你的活。”杀手的声音渐渐飘散。她看着手里一根再过寻常不过的女红银针,眯起了眼睛仔细看了一会,慢慢捏紧。
————————————————————————————————————
三日后,青藤宴当日,丑时。
怀婵阁十八楼青藤十子居所,传来一阵悦耳的似丝似竹之声。闻音,入定的弗羽乙乙回过神来,神清气爽地打开门,看见门外,站了一位少女。那少女浑身笼于一袭月白色宫纱之下,无珠无玳,长发旖地。薄如蝉翼的纱衣本该在月色之下俱为透明,然却让人什么也看不清。少女面上覆着一张纯黑面具,只在右眼处开了一孔,左手盏了一只月白灯笼,赤臂之间萦着无风自动的娟娟飘带。见他出来,她微微倾身,声音淡漠:“青藤子弗羽乙乙,请随吾来。”
——蟾桂宫婵仙。
弗羽乙乙点了点头,道:“谢仙子。”随手提上弓背于身后,走了出来。一走出来,就发现,每个青藤子身前都有一位婵仙提灯引路,大约等了数息,有些异动响起。弗羽乙乙仔细看了,才发现异动之地,不是旁人,正是墓幺幺的房间门口。他蹙眉侧目看向身旁的婵仙道:“怎么回事?”
婵仙顿了一下,应是刚刚掐断与他人的神识交流,并不侧目也不看他,只是淡言:“无他,请随我来。”
异动之后,一位看起来是首领模样的婵仙上前两步,打开手里的灯笼,飞出一只好似用光凝成的鸟雀,越过凭栏,朝阁外的无尽天空飞了出去。自那鸟雀身后,一道道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白色光梯一阶一阶地铺展在了他们的面前,颇似琼阶玉梯,路有袅袅聘婷仙女指路之感。
有人不由发出赞叹声,可跟随着婵仙踏阶入空的弗羽乙乙心思却完全不在欣赏婵仙妙人之色,也不去看那旁地幻境美轮美奂,俱是看去,才发现除却领头那位婵仙之外,还有位婵仙身边并无青藤子的身影。
——墓幺幺呢?
他有些异色地看着四周,正巧看见那名叫染霜的男子,虽面具覆脸,可视线也是看着墓幺幺的位置,很显然,他也不知道墓幺幺去哪里了。
他忍不住问道:“仙子我问个事情,那个叫墓幺幺的怎么没来?”
身旁地婵仙好似闻也未闻,并不回答。弗羽乙乙想起关于婵仙的传闻,叹了口气,也便不再多问。
沿着光梯走了不远,领头那位婵仙打开了面前凭空出现的一扇门,引领他们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婵仙们纷纷转过身来,每一个都伸出手去放在了青藤子的腰间,动作整齐而划一。大家都有些不解其意,可谁也没有贸然第一个说话。
“诸位青藤子们,请沐圣熏香,戍时月祈,之后,圣帝会大设庭筵赐褒于尔。”
“吾等会随身服侍。”
“我靠……”
弗羽乙乙心里一声哀叹,任由面前的婵仙将他的衣服脱下。随着婵仙的动作,每个青藤子四周的画面都开始模糊,最后,竟是幻化成独立的房间。而面前也出现了一处别致的屏风,屏风之后,还能听见水声潺潺。
“弗羽公子,请沐浴。”
“仙子。”弗羽乙乙此时已脱下了精盔,上半身俱是赤/裸,精紧的肌肉线条在明明惶惶地灯烛之下,宛如雕塑。他忽转过身来,将身后猝不及防地婵仙给笼在了身影之下。“还不知仙子惠名?”
从今天开始每日双更,爱你萌!!!
第043章 我啊
婵仙朝后退了两步,微微低了下头:“弥嫣。”
“弥仙子。”他又上前一步,不等弥嫣有所反应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她挣了一下,也不再挣扎,认命一般软了身子定在原地。作为使者,她已知自己实际上便也是青藤子褒赏之一,反抗之心一点也无。好在也是,这位男子,倒是好看又年轻。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他俯下身子,微微撩起她耳边的发丝,轻声说道:“你手很美,那道疤实在是鱼肉天物。”说完,他松开了手。
弥嫣楞了一下,抬起手来,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竟然肉眼可见的褪尽了,入眼处,一片光滑。
“你……”她吃惊不已。“难道这是?”怎么可能,能把伤痕祛除成这样的,只有传说中的那种药,可她甚至连这个药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还正吃惊呢,弗羽乙乙甩手又扔给她一个瓷瓶。“拿去,这药女人都挺喜欢。”
“公子,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弥嫣吓坏了,朝后连连摆手。
弗羽乙乙上前握住她的手,垂目看她:“我们弗羽家,旁的没有,就是有钱。你喜欢,我多送你几瓶。”
“……公子,我不能收。我是来服侍公子的,不能做出任何逾越之事。”她连连摇头,声音有些惶恐。
“我就想问你个简单的问题。”他抬起手指挑起她的下颌,望向她面具下露出的那只眼睛。
弥嫣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男子,一时间有些失神,犹豫道:“公子请说。”
“那个叫墓幺幺的青藤子,怎么不见了?”
她愣了一下,良久小小出了一口气,好像有些如释负重。“那个凡人啊,她不见了。”
弗羽乙乙沉声道:“什么叫不见了?”
她撩起额边的发丝,手指穿过耳后,啪嚓一下垂下头解开面具,露出一张姣好美丽的脸庞。“就是不见了,好像一早就离开了。”
他松开手去,脸上的笑容有些褪色。“为什么要离开?”
咯咯一声轻笑,弥嫣抬睫娇俏地看着他说:“她是个凡人,还得罪了天狐族的公主……离开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说完,弥嫣脸上带了一抹赧色,轻咬唇珠,看向弗羽乙乙。
“公子……”
弗羽乙乙回过神来,转身又堆笑道:“婵仙我要沐浴了,你还是出去。”
“……啊?公……”还不等说完呢,弥嫣就感觉眼前一阵金光闪烁,而自己就已经被推出了幻阵之外。
月祈之后,一众青藤子们身着华服,在婵仙的引领之下,来到了青藤宴会之上。为首的婵仙稍鞠一礼,隐于珠帘之后的青藤十子们不乏心里忐忑之辈,甚至连弗羽乙乙都忍不住手掌里有些绵意。
丝竹声落,一声悠长的祈官之声响起,随后一声嘹亮而渺远的仙声:“召青藤十子入筵……”
面前的华丽珠帘应声而起,一阵光华之间,轩车拥路光照地,丝管入门声沸天。倒是真可谓玉殿珠帘尽卷,拥群仙、蓬壶阆苑。五云深处,万烛光中,揭天丝管。
青藤十子们被引入殿内,纷纷依次而坐。青藤十子的位置安排的很是巧妙,拜于十方玉阶之上,六方玉阶之下,乃是各大门派各大家族门主族长,与席之间,不乏大隐隐士,甚至还有一两个神海之外的方士。之根据位置,便能看出一些微妙之处。
弗羽乙乙落座之后,先是用神识扫了下下面,没有感知到那个熟悉到骨子的气息,顿时心里安定了不少。于是下意识地抬额想去看上面。在百方月阶之上,遥遥可见一座奢华王座,其上高悬一轮巨大明月,莹莹将整个大殿照的通明如仙境。
可王座之上坐着的人,却隐于一层雾云之后,什么也看不得分明。蓦然,他的双眼忽然一痛,紧着脑子里就传来一阵嗡嗡声来。他吃痛之下垂下头来扶额停下,半晌才听清身后弥嫣道:“公子您怎敢去窥圣颜?”
弗羽乙乙苦笑着揉着太阳穴,结果她递来的醒神酒,心下道,要是那位圣帝,打死我都不敢去看,只是不是听说今日主持的,不是那位,而是传说中圣帝唯一的子嗣长公主吗。我只是好奇,这位传说里天仙都不可比的人物,到底美成怎么个模样。
……
……
所谓的青藤宴也不过尔尔。弗羽乙乙端着玺盏,斜倚于软塌,看着来往之间的觥筹拳拳,尔恭吾维,心生倦怠。狐素如归于天狐族族人之中,身旁围着一群青年才俊,贵气逼人。蔺雀歌依旧是淡淡冷冷地性子,旁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色……至于奇葩,自带绝缘体气场,身边的婵仙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他看的失笑,垂目眼望着玺盏内的泝酒,浆翠色碧,满满盈盈,可心里不知觉竟无端地惦起一抹旖旎绿眸。
要是她在这里,这无聊的青藤宴会不会有趣一些?
……终于。
到了圣帝赐褒的时刻。
繁冗的礼数,繁复的祭礼,华丽奢靡的幻阵之后。一个灵动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殿内。
“青藤十子,父皇今遣余前来替他行褒尔等。听余诏,狐素如、苗妍、叱灵九,马成、枯灯、弗羽乙乙,翎珑,染霜、蔺雀歌,上阶前来。”
于宴的众人,似乎没有一个人察觉到青藤十子只有九人的不妥。每个人脸上都好似商量好了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蔺雀歌眉尖微微蹙了一下,也就褪去。染霜停滞了很久,久到连弗羽乙乙都无奈站起身来,他才站了起来。
弗羽乙乙脸上有些讽刺的笑意,站了起来走到方阶之上,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青藤宴。脍鲤臇鲐虾,炮鳖炙熊蹯。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
“墓幺幺……”他不知为何,竟忍不住低声唤道。身旁的染霜好像听到了一般,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然后……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好像忘记了个人诶。”
仙光缭绕,晶晶姣姣之间,一个浅浅清清的声音,不大不响的压过了本就安静等待长公主赐褒的殿内。
“谁?”宴席之间,不知道是谁问出了声。
“我啊……。”一个身影从宴席之间走了出来。
二更送上。
爱你萌~~~
第044章 赐她死罪
不知哪起的缥缈楚楚风烈,从于瞬安谧的殿内滚滚掠过。还有人端着未尽的樽酒,亦有舞姬婷腰甩袖一曲未完却步而立。铮鏦越调戛然而止,高亢的管音如明嘀的钢针,好似将四周所有人物所有奂景缝成一片静止的刺绣。
凝固的一切里,有一人影曼曼聘婷出宴而来,她罗绮薄衫,绿萼缎袖。随她脚步婉婉,发间一镜钗,似寒流带月,将她精致的面目映成一片宁和温柔。她提裙裾信步,一步步踏上月阶而往。
“我啊。”她说。
不知何故,弗羽乙乙竟忽然觉得自己眼里此刻再放不下旁物。只凝着她卓悦聘婷的身姿,将整个死板而古安的青藤宴忽撩起一片他从未知晓的风情。
“墓幺幺。”他笑,转过身来,甚至萌生出要去亲自下去接她一程的想法。
嚓嚓——
瞬间,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金甲卫兵于瞬将她团团围住,刀戈相向,她此时已步于十方月阶之下,距青藤子的位置,不差几许。
所以弗羽乙乙可以清晰地看见墓幺幺抬起眸来,绿瞳清潋,四周夕吹和霜利似刀,她粉妆嘤咛如樱络。
“来者何人,竟妄藐圣公主之烽月五尊!拖出去,剥皮剜筋!”长宴之后,一着银色月盔的护卫长金禇,站了出来,走到墓幺幺面前,战盔之下燃着烈烈的杀意以及——强大的几乎可以碾压任何六化以下修士的神识攻击。
他冷冷道:“跪下。”
刀剑之间,她抬眸,未跪,却先笑了。
“我是墓幺幺,青藤三甲枢灵,你真的要要我跪下?”她侧眸瞥他,无可解的温柔款款,却满是无法辩驳的傲然。
“……”金褚愣住了。他是断无法让青藤三甲给自己跪下的……更何况,还是第二命的枢灵。
一如全场一片哗然之声。
先前不约而同对青藤十子只有九人却无动于衷置若罔闻的人群,第一次爆发出死一样的寂静,以及一片不安的眼神交流和神识波动。最后,全部凝在位于八方月阶上的天狐族以及临仙门。
微妙的气氛因为天狐族压都压不住的煞气变得有些可怕,所以连自墓幺幺进来就放下手里的酒壶的楚相,叹了口气,看着被自己夫人紧紧按住的手,仍是未有站出来。
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可墓幺幺好似察觉不到这种尴尬,推开面前的刀剑,一路走了上来。
“你……”弗羽乙乙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她提裾经过自己,一路朝上,那种态度,好似整个殿内只有她自己,再无旁人一般。
“发生何事。”至阶之上,长公主身边的女使终于受命打破了这种气氛。于斯,墓幺幺的脚步刚刚停在狐素如的身旁。
墓幺幺看也未看狐素如已是青白一片的脸,停住了脚步,并不言语。可她不说话,却是有人还是会说话的。
楚相拨开夫人的手,站了起来,朝至尊之位做了大礼,而后言道:“殿下,此子名为墓幺幺,如她所言,乃是青藤三甲枢灵。三日前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们便认为她是自行离开了,所以婵仙引路时,并没有按时将她与其他青藤子一起带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若有若无地看了天狐族的方向,上前一步朝下匍礼,以面触地,挚道:“此乃我的过错,我愿全权担责。”
“……”
“……”
楚相夫人一个低呼,身体不支的软倒在地。她捏着手指,因为着急和紧张,身体都在颤抖。
谁也没想到,楚相竟会为了墓幺幺卖天狐族的面子,也没想到,楚相竟会为她一个小小的凡人担责。倘若是他人,可能今天的事情就得难看了许多。可是偏偏却是楚相……三大相中最难捉摸的楚相。既是他说话了,很多压着一肚子火气想发泄的人,都只能干干看着,把到嘴里的话头生生压了回去。难道,这个凡人真的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与宴的各大门派各大家族,心里俱有了各自的盘算,仍是观望居多。
其上至尊长公主,沉默了很久,应是与身侧的那人商量了片刻,久久竟是亲自出言道:“罢了。青藤宴乃我朝盛事,不应因等小事坏了兴致。既来了,便来领褒。楚卿你待会自罚三杯酒便是,至于……墓幺幺是吗?”
墓幺幺微微欠身福礼,应了声。
“你待会也自罚三杯便是。”
“谢长公主煌月圣恩。”楚相和墓幺幺谢恩。
弗羽乙乙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墓幺幺的背影感慨万千。他能看出来,哪怕是面对着长公主,她依然声音平静而淡宁,身形稳安,完全看不出些许的胆怯。这般心神,真是不可常人而言。
“……可怕。”他忍不住喃喃。
一直看着墓幺幺的染霜,竟也点头附和。
不过,也总算是个好的结局。弗羽乙乙正这么想着呢,方阶之下,有人站了出来。
“长公主煌月之明鉴,请剥夺墓幺幺的青藤子资格,赐她死罪!”
这女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这个声音的来源竟不是方阶之下的长筵之上,而是出自青藤十子之一。
“苗妍。”弗羽乙乙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向她的眼神已有不善。既然她敢说话,那就定是狐素如在身后的原因。果不其然,越过苗妍有些微颤的肩膀,他清晰的看见狐素如嘴角赞许的笑容。可她的眸里,却紧紧地锁着墓幺幺,每一寸眸光,都透露着如针尖的毒芒。
可墓幺幺既没有回头,亦无侧目,好似浑然未听见此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嘴上还噙着着一个柔和的微笑。
“阶下所言者何人!”长公主身侧的女使终是接过话去。
苗妍忙不迭就跪了下去,慌乱之中裙裾都未来得及提起,便匆忙以免抵阶,惶然叩首道:“妾婢苗妍,临仙门第三灵子,戍城苗家长女……三化……”
“行了。”未通过女使传话,长公主断然地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渺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何故让余剥夺墓幺幺资格,赐其死罪?随意指责青藤三甲,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格吗?”
苗妍伏在地上的身子抖若筛糠,连连叩首:“……妾婢知道,知道。这个墓幺幺她,她犯了罔圣蔑官之罪!!罪格自是当死!妾婢就是死,也要揭发出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一更送上。
求推荐求票票求月票求打赏求书评_(:3」∠_~~~~~
对了,现在有书评大会啊,请大家多多评论赚小钱钱来看我的书呀~~~~~~~~~~
第045章 你这可是认罪。
沉默久久,长公主淡道:“讲。”
苗妍抬起头来,看向身前的墓幺幺,眸光阴戾。“墓幺幺她是凡人!”
……
整个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与宴的人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实际上并不是很多。但是,但凡知道的,都觉得这个苗妍简直可笑,于是自是不会多发一言——墓幺幺是凡人又如何?整个青藤试从一开始就拿她是凡人说事,结果呢?而那些根本不知道这个内幕的家族更是不敢多说一句——戍城苗家,那是他们这些不知内情之人绝对不敢招惹的家族。而临仙门,他们更是得罪不起。
“此事当真。”长公主问。
墓幺幺没有说话。
楚相却又把话接过去了:“当真。”可还不等他继续说些什么,长公主再次出言打断了他:“余问的是墓幺幺,楚卿你自退下。”
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主角,终于发出了第一个声音。她上前一步,微微屈膝,弯了一个异常柔雅的花礼,甩袖抿唇,目光柔和而安宁:“长公主煌月圣恩,我是凡人。”
殿内高悬的月,煌煌赫奕冠盛,十方月阶之上,只有流光熠熠,尔从宫阙之间缓缓流过的水烟滑过他们的脚下,将本该歌舞升平的长筵凝固成一片宛如静物的空景。
只因方阶之上,有个身影单薄的少女,淡淡的说:“我是凡人。”
……
亦不知过了许久,至台之上,长公主终于再次开口。令人惊愕的是,她竟然是笑的郎朗而明。“呵呵,原来是你。早就听说本届青藤试出了一个异数,原来是你啊。”
长公主用了“异数”两个字。
于是狐素如嘴角本来因为长公主的笑声有些发滞的笑意一下变得浓烈,她看了苗妍一眼,苗妍立刻聪慧地领悟,又一叩首,有些闪躲飘忽的眼神也变得定然。“长公主煌月明鉴!若只是凡人也就罢了,妾婢告她是因为她在青藤试作弊!”
“哦?”长公主仅一个字。
“妾婢知道,有人肯定会说她前几场考试都有疏红苑查看过,并未有作弊。只是,我想做她作弊,是说她在和染霜那场有作弊!”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染霜四周的冰冷气场陡然又提升了几个度,可他并没有出声说些什么,弗羽乙乙却清楚得看见他的手已经慢慢攥紧。
“她用邪术控制了染霜!就像和我师姐那场一样,她用久煌海的邪术,控制了染霜,让他认输!”
“染霜,是如此吗。”长公主又道。
染霜毫不犹豫地摇头,难得地说了几个字:“她没有。”冷淡的有些过分的声音里却是坚定异常。
苗妍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从怀里掏出几个石头捧在手里高举过头顶。“长公主煌月明鉴!染霜,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在和墓幺幺争斗时,被人控制过经脉无法施展化力?而且,她就是通过我手里这种和灵石外观一样的石头控制的?”
染霜显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怔了一下,上前两步走到苗妍身边拿起她手里的石头,良久说道:“是。”
苗妍笑了。“这石头乃久煌海的一种邪石,名禁石。传说是经过邪神加持,其内有种力量,可以控制人的经脉。这种邪石,世间少见,若不是我家族长老常年在久煌海行走,怕是根本不会认出!”
……
……
禁石?
弗羽乙乙皱起了眉头,他没有听说过啊。可以控制人经脉的石头,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可是久煌海那种地方,有这种可怕的石头也是难讲……
“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成为青藤三甲?原因,就在此!”比起刚才的怯懦,此刻的苗妍好似打了鸡血一般,脊背都硬了不少,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呈上来。”长公主开口。
很快,一条银色光带就自上而下滑落在苗妍面前。她小心地将手里的几块石头放在上面,又跪了下去。
宴席上不再安静,而是窃窃私语,神识互相交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地锁定在了月阶之上,络底霓裳的聘婷身影,她静静地立在原地,怡然安谧,簪艳粉黛,娇比三月初桃。
人们的目光和神识好似洪流,而她单薄之下,比若飞絮,似随时都可飘散。可她只是微微垂目,睫下眸光清浅,唇畔笑意依旧浅浅淡淡。
“此子……果然不俗。”楚相叹气。反观狐素如和苗妍,再观她,好似她们之间的身份地位换了一换。如此年岁之下,这般精神力,放眼去整个隆国,能找出几人?
他身边的夫人也不由地轻赞:“果如夫君所言,这小姑娘,我喜欢。”她话音一顿,掀起凤眼,冷冷一瞥楚相,道:“夫君若也喜欢,我待会求了长公主将她赐于府上给我当个小婢也是可以的。”
楚相笑的有些发苦,连连摆手。“夫人,你看人那是隆国最准,我就想问你。就说这个小丫头,你觉得得是什么样的凡人家能培养出这般模样?”
他夫人撩起唇畔的头纱,端起酒樽抿了一口琼酒,转了个话头道:“乡间自有一句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且看着便是。”
久久,其上终于再次响起长公主的声音。“墓幺幺,你就没有什么要对余说的?”
听到问话,墓幺幺总算有了反应。她敛袖抚缎,攀手高举过额,晗眉垂睫,收去笑意,沉声道:“长公主煌月圣恩,私并无话可说。”
她话音刚落,本已静语多时的殿内再次响起寥寥喧声,嗡鸣似蜂。苗妍和狐素如相视一笑,眼神交流着胜利者的光辉。
“哦?你这是可是认罪。”长公主倒是问了。
“回长公主煌月圣怜。”她掀起眼帘,目光忽有些灼意。“我无话可说,并不代表我要认罪,尤其还是莫须有的罪。”
二更_爱你萌~~你萌说我要写多少男主才对的起我的放飞。。。。
求评论求月票求推荐求打赏…
另外,火星这个月有评论活动:写长评奖励火星币,最高能奖励2w火星币呢!详情登陆app查看哦~~根据私人小道消息,中奖率非常高哦!!
写的越长越好!!爱你萌!!
第047章 裂石悟道
弗羽乙乙在墓幺幺左手的软塌上坐下,一只手端着酒,一只手撑于膝上,半个身子倾上前去,侧过脸来,眉骨镌兀,鼻朷高拔,眸里似含了一波春水,随着他笑容起伏而波光潋滟——好一个勾魂的公子。
墓幺幺咬破唇里的葡珠,舌尖轻舔唇瓣上沾染的汁水,倒是伸出手来端起了杯子。然后回眸静静地看他,也俱是笑意。“弗羽公子的情意我自是要承的,只是今日绝对不会有人让我承这个情的。”
“谁敢?”他鹰眉一猎,气势倒是很足,说罢,端起酒盏就要碰上墓幺幺的。
墓幺幺只笑不动。
两盏琉樽应发出叮咚一声脆响——可脆响起了,双杯却未触。
弗羽乙乙眸色一暗,看了眼手里瞬间化成粉末的酒盏,回过头去看向不远处某个位置,表情很是不好看。
可墓幺幺表情淡淡地,端起自己手里完好无损的杯子,仰起头来,一饮而尽。末了,朝他倾了杯盏,礼貌一笑,放下了杯子便不再言语,显是已不会和他再多说什么。
他有些羞怒,有些讪讪,想说些什么,可又看看手里的灰烬,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站起身来抱一礼甩袖离开,走到了别处的位置。其后,他压着愠色地看着身后的人给自己重新盏满酒盏,声音有些激荡:“羊叔,你这会不正应该和我大哥建功立业的吗,为何敢来月族的地盘管我闲事?”
他身后站着一个有些病怏怏的中年男人,瘦巴巴地,眼神也无精打采地,说话也像是喘不上气一样:“二爵爷,你大哥是不会喜欢你得罪天狐族的。”
“呵呵。”
弗羽乙乙一口酒闷入腹里,酒气烈烈地冲入胸腹,激起一阵水雾憋在了眼前,只能干干看着对面不远处,染霜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墓幺幺身边。
而且让他看的最不过眼的是,墓幺幺竟然在给染霜斟酒!
——我靠,凭什么????
他心里一股子无名火就上来了,憋了半天,站起来被一股子化力给压了下去。只能无奈看着,半天道:“羊叔,你能帮我查一下染霜这个人吗?”
整个长长的青藤十子的筵桌上,空空坐着两人——染霜坐的标准而直挺,似一尊冰山一样岿然不动,四周都散发着可见的霜雾。可他身边的墓幺幺好似忽然不觉,端起玉壶给他斟满了酒,细心而知礼的递出,还带以温柔的微笑。他顽冷不言,她倒是笑若春风,低低在他身侧笑语,好似在说什么趣事。一个冷若严冬,一个温若春深,整个宴会的焦点,又无疑不知不觉地落在了这个明明不协调却在此时看起来分外搭调的两个人身上。
于是所有人又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这个他们一开始就忽略掉却实力可怕的男子,又是谁?没有任何家族背景吗?他就不担心得罪天狐族吗?
众人的反应一一落在了墓幺幺的眼里,总算到现在才发现吗?也不算太笨。她想——总算有些家族能像临仙门一样发现本届青藤试最不该有的异数了:一个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却实力强横的天才灵子,一个身后家族神秘到连怀婵阁和疏红苑都查不出来的天才灵子。这个人的可怕,比她墓幺幺是个凡人的异数要异常的多了。
——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狗精精不过兔一窝,猫灵灵不过耗子满地跑。
所以还是会有一些不怎么聪明的,现在又站了出来。
这个男人,墓幺幺并不认识。可她认识他手里的十连环——三斩院的独门法器。人不算年轻,却已三化后期,有个一百二十年岁左右,在当今几百岁寿命间,也勉强算是青年才俊。
“墓幺幺是?我叫王峥鸣,乃是三斩院的第三灵子,是上届青藤试的青藤子,排名第十。”他说话有些咄咄逼人,一双有些外凸的眼珠因为酒意红血丝遍布,居高临下斜睥着她,配上他高艮的颧骨,显得倒是有几分凶煞气。
“王前辈,你好。”墓幺幺仰颌微笑。
“自上届青藤试以来,由于出了些问题,我的修为一直没有什么长进。”
“嗯。”
“所以我作为青藤第十想请你堂堂青藤枢灵请教一番——墓幺幺,我要和你裂石悟道。”
话音还未落,自他紧握的右手里滚落下一块整齐裂成两半的石头,砸在地面上,发出嗡嗡的鸣响。
……
裂石悟道?
也就是相当于单方面提出决斗,而且根据殇夜帝的规矩,但凡有人先裂石的,是对方无法拒绝的决斗。
因为裂石,代表他自己不惜以死来决斗。
但是裂石悟道,只允许在同级段数之间——另:青藤子除外。
随着石头的裂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有人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王峥鸣?如果是他,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弗羽乙乙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可是身后的羊叔却用神识将他紧紧压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怒目看向羊叔,说道:“那是王峥鸣!三斩院的家伙!是,他是修为没什么变化,那是因为他根本一直在压着自己的化力没有四化而已!何人不知三斩院三化斩魂?他不四化,不是因为他修为不够,而是因为他不敢!这未免太下三滥了???”
“可是他做的符合规矩。裂石悟道,就连上头坐着的那位,都没法说一个不字。青藤宴上有青藤子进行裂石悟道的,自古就有之。别傻了,二爵爷。”羊叔摇了摇头,昏暗的眸光也落在了他们二人的神上,脸上松垮的皮子抖了两下,看不出表情。
如羊叔所言,在场的人们都抬头看向了上面那位。
而上面那位也如羊叔所言,久久通过女使说道:“虽说在青藤宴上,见了血总是太过难看,可以往也有先例。殇夜帝祖定的规矩,余也不能轻易改之。也算是给这青藤宴上添个彩头。但是——莫要太过。”
“……”
王峥鸣胸有成竹地行礼,起身时已解下腰间的十连环,转过身看向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的墓幺幺。
第048章 侮辱
青藤子的筵桌前,舞姬和婵仙以及宫仆们,早早地让空了一片位置。数个金甲卫走到空地之上,置上八个符旗布在空地的八个艮角,随着其中一名金甲卫手掐符诀,一道道橙色光符拔地而起,以王峥鸣为中心将整个空地团团围起。
王峥鸣轻轻抖了一下手里的十连环,一阵亢锐的金属摩擦声也没有压过他咄咄的气势:“墓道友,请。”
面前已不知何时站了两个金甲卫,漠然地摆出一副请她起身的态度。墓幺幺一口烈酒抿于唇齿,未语未动,轻声叹了口气,便将手里未尽的酒盏作势要放下。然自旁忽伸出一只手来,修长隽颀,阻了她的杯盏。
“我来。”
奇葩的声音果然是很好听的。
墓幺幺侧目看他,一如四周的人们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可他也不觉有任何不妥,径已起身,一个敏修的跃步,已是跨过长筵之上,挡在了墓幺幺面前,站在了两个金甲卫之间。
“不行!”有人立刻不愿意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染霜道:“王峥鸣点名的是墓幺幺,不是你!你不符合规矩!”
墓幺幺从染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玩味的看着不远处站在临仙门里的苗妍,啧啧,小脸煞白,不知道说出这句话又是攒了多少的勇气。
“那又如何。”
兵笃武戨,似长戟狠狠戳入万年冻土,落地之时,崞亭黯黯,闻者皆惊,他不过说了四个字,便不再看任何人,右手已反手去抽身后的剑柄。可苗妍忽地面色一白,身子摇晃不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你……大胆!青藤宴上你竟敢用神识攻击他人!!”临仙门有长老慨然站起,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可染霜完全置若罔闻,剑柄已让他抽出一半来。然后,便停住了。因为墓幺幺已经站了起来,按住了他的手。未几,她来到他身侧,仰起头来看向他,菀颜而待,细细端了他一会,笑意更深了。而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她竟是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了染霜的颈,深深地埋入他颈窝里,其状亲昵地另一些害羞的女儿家都忍不住遮眼不敢去看。
啪——
弗羽乙乙捏碎了手里的杯子,不知哪来的暴怒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直到身后的羊叔按住他的肩膀,他才缓缓长出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狂闷了两口酒,慨不去看。怪不得染霜会认输,原来两个人……
“原青藤试还出了你们一对妙人呐!只是,眼下怕是要打扰二位风月好事了……”王峥鸣有些不耐烦地抖着手里的十连环,音色一冷,道,“墓道友,怎么,你们这是要一起上吗?难不成你是准备用什么合欢术,雌雄剑来跟我悟道?当然,如果染道友不介意,我也不介意的。”话到最后,虽是碍着青藤宴和长公主的头脸,没有说的太直白,可也让在场的众人无疑领会了其中的淫邪味道,笑声也自是随着他的笑声,多了几分哄然。
墓幺幺松开了染霜,身旁一切的喧哗好似与她无得半分干系,不发一言提起裙裾,似最为不过普通的二八小女,婉聘碎步,走到了王峥鸣面前。
随着她距王峥鸣不远地距离站定,符旗陡然光华大现,彻底将他们两个人四周团团包围成一片硕大的空白擂台。
“旁人都说你是凡人——我是不信的。”王峥鸣见到墓幺幺迎战了,反而不着急了一般,随手抖着手里的十连环和她随便聊着。
“哦?”墓幺幺随手撩起碎发别在耳后。
“当年我进青藤试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勉强保住了青藤第十的位置,这怕是我此生最为骄傲的事情了。而你……一个普通的凡人,竟然夺了青藤三甲。”他猛然拽了一下其中一个圆环,朝天一甩,竟在他面前空悬了下来。“想我王峥鸣,从一个分家的土包子愣是有了今天的成就,受尽屈辱,可你,就是我最大的侮辱!”
“王道友。”一直很沉默的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信步走到其中一个符旗旁边,偏过头看他一眼,笑眯眯地。“我第二,你第十,你就觉得我侮辱了你。”
“是!”
墓幺幺停在的那个符旗旁,不是别的地方,竟是天狐族的位置。虽说他们面前遮了一层幻术,看不清内里究竟坐了何人,但是果然她一停下,狐素如就忙不迭地从幻术里站了起来。
隔着符旗,她的目光也恨不能像是刀子一样生剜了墓幺幺一般。可是墓幺幺却对她报以一个她再为熟悉不过的微笑,这个微笑,显然瞬间让狐素如想起了一些惨痛的回忆。她下意识地就朝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讪然:“你想干嘛!”
“狐道友,我的法器碰巧忘记带了。想找你借件法器,如何?”
狐素如第一反应是蒙了,回过神来气的眼都红了,“你做梦!!”
墓幺幺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连忙摇手:“很平常的法器,天狐族这么有钱,不会连根筷子都不肯借给我?”
“……”狐素如银牙都要咬碎了,根本不理会她,转过身就要坐下不予理睬。结果她刚坐下,自她身旁却探出一只覆着名贵皮纹手套的手,径直穿过了符旗,递给她一双竹筷。“借你一双。”
那人的声音,缥缈如仙声,分不出男女。
狐素如显然没有料到,刚想说话,却被人给阻了,无奈只能干干地再次坐下,沉入幻术之中隐去了身形。
“谢前辈。”墓幺幺拿起两只竹筷,在手里上下把玩着一路走到了王峥鸣对面。
“王道友。”她看向王峥鸣,睫轻颤,眸光被羽睫割成片片的微光,几许的怯,唇边也敛起一个歉然的弧度道:“开始之前,我想先道个歉。”
王峥鸣愣了一下,随即倨傲甩臂。“哼!”
手里的竹筷,翠英英地随着她手上灵巧的动作翻起了花。她盯了些会,嘴角的笑容忽然变得分外的开心愉悦:“因为,侮辱你,使我快乐。哦还有,我又想了想。”
她顿了一下,掀起眼帘。
碧眸璀璨,眼角桃妆似活了一般芳华大现。
“虐杀你,我好像更快乐。”
……
_(:3」∠_妈的反反复复发烧好不了了。。。。。病毒性感冒要人命。。。
_(:3」∠_还有我写的是反派文,再次提醒。。。
第049章 破势
“虐杀你,我好像更快乐。”
……
丽音轻淼,不足旁人听见,堪堪只能让对面站着的王峥鸣自己听进一字不漏的分明。从一开始有些愣怔到后来闻后勃然大怒,时息比墓幺幺算计的还长了几个呼吸。
旁人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到底言语了什么,只是清晰见得王峥鸣脖颈额前青筋暴起,亢金高声一片,十连环已瞬崩开成十个独立的椭圆形环刃,围绕着他的四周悬停转动成一片白华交替的光圈。
“口气不小,本是尊着长公主的意愿不想太难看,还打算给你留个全尸!如今,我看也没那个必要了!”他话音刚落,十连环其中高于他头颅半丈的四个光环,率先飞了出去,以一种极为罕见也极为诡异的线路,错综交叠着攻向了墓幺幺。
而此时的墓幺幺,仍在玩着手里的竹筷,一动不动。
……
“果不过是一介凡子莽夫尔尔,先前在青藤试里靠着一时的运气便狂妄滔天,如今,全凭真功夫了便吓傻了只想着死的痛快?聊笑尔矣,王,您多虑了——”说话的这人捏着一撇长须,细长的眼睛里蔑视地透过符旗看着里面的争斗。而他身侧的一些天狐族人,显然也是很认同他的观点的,纷纷跟着附和起来。贲临他们的临仙门内,也有不少人正持同样的观点议论着。莫说是他们,整个青藤宴上,轻描淡写地偶尔瞥着那场里一眼,便觉得无趣不愿再看的,实在太多人。觥筹交错,歌舞生平,一切如常。
……
叮。
叮。
叮叮。
四声清脆的响声,亢节乔弋,起调是青涩微显阻滞,后续滑平关关,好似筝音滑珠一串叠响,收尾都是利落无抑的。
有人端起的酒杯放在唇边停住了,亦有刚才还大声笑骂的酗酒客瞬间清明,而完全不在乎这场比赛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身边有人同样问了一个问题,他们好似才幡然醒悟,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因为醉酒而有的酩酊幻觉,而是真实的画面——“十连环这是……自己掉地上了?”
楚相也是一愣,虽然他一直盯着场内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他稍微带着惊愕的语气像是自问也是像是自答:“她……把十连环给破了?只是起手第一势就给破了?用的是根筷子??这可是王峥鸣……上届的青藤十子啊,三斩院未来的长老大梁……”
他的夫人也是惊道:“夫君你可看得清楚?她是给破了?而不是这个蠢头蠢脑的愣头自己把法器给掉了???”
“……我倒是宁愿相信是王峥鸣自己给弄掉的……这样,还容易接受一点。”楚相苦笑。
……
一直病恹恹的羊叔于此刻第一次睁全了眼睛,昏暗的眸光因震惊而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只不过那光华只闪了片息便再次黯淡下去,随即就深深地看向了临仙门的位置。
整个青藤宴上因为这四声圆刃的落地,变得鸦雀无声,好似一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场内,看着那个随意盘玩着竹筷的少女。她此刻正皱了眉,看着手里已经裂成数段的竹筷,叹了口气,附而抬起头看向僵立在原地一动也没再动的的王峥鸣说道:“不好意思,你能快点吗,我赶时间。”
“……”
王峥鸣于时脑子里一片嗡鸣,他的脑子好似陈年的浆糊粘腻的僵死在了一起,完全无法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起手四环出,三斩院的独门武器十连环绝笈猿啸卷,起手第一势“予冠”。猿啸卷算是三斩院内比较刁钻偏门的一门秘笈,对修炼者要求高且修炼难度大,但是一旦练成,攻击法门繁复且攻击强度高,破坏力是最高的。但是——就是让他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这门绝学地第一势,竟,被,破,了。
被破了。
其实也罢了,只是,为何他真的是无比清晰万分清楚地看见自己刁钻完美的攻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只需坚持一个呼吸,就可以看见她被四分五裂的尸体。
然而,尸体没有,有的只是好似用锥子一笔一笔刻在他眼睛里一样的画面——她抬手,出筷,一环落,飞出,撞上另外一环。又一筷,又下一环。最后双筷轻点,那两个已经距她脖颈不到一指的锋利环刃停滞,落下。
没有任何多余的一个动作。
他的武器好似一盘脆藕,她就是那么简单地拿筷朵颐,简单,不,不是简单,是轻而易举。
想他曾六十岁不到就入三化后期。
具名三斩院灵子。
被冠以天才,家族荣耀。
青藤十子。
天之骄子。
可如今——被一个没有任何化力的凡人,用一只竹筷,抬手数下,于第一势破了自己苦修百年的绝技。
荒唐?怎是荒唐可言???这哪里还有什么逻辑和正常?
在那瞬间,王峥鸣的视线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就看见对面的少女,眼角粉色的桃花妆,忽然好似复活了一般,变成了一条红色的毒蛇,高昂着布满可怕鳞片的头颅,朝自己凶猛地吐着毒信。曾面对死亡都不曾恐惧动摇过的心,忽然裂开了一个口子。
他朝后退了一步。
……这时,天狐族内。那个赠予墓幺幺竹筷的男人,竟是轻笑出声,未了,又摇头叹气道:“哎,去给三斩院贡资的灵石翻倍,再加上三件法器,堵上公魀的嘴。”
“王峥鸣这就废了?”楚相夫人很是疑惑,“这才还没打呢。”她吐出一颗果仁来,有些不够瘾。
楚相并没有说话,表情有些肃穆。
王峥鸣动了——虽然他脑子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空白,已分不出自己是恐惧,还是狂怒,甚至是绝望。
“你个小小凡人!!竟敢!竟敢!再三羞辱于我!!我要撕碎了你!!”
他召起落在地上的四个环刃,加之身前所余的六个环刃,疯狂地注入化力。土黄色的化力和白色的刀刃,在整个地面上拔地起了十个巨大的龙卷,好似十条泥龙,狰狞着露出獠牙,掀起了狂风巨浪,以撕碎碾压面前的这个小小凡人为目的而疯狂起来。
墓幺幺轻薄的裙摆随风展开,似被狂风肆虐凌卷过的残花,她的发髻被吹散开来,长发散在了腰间。她抬手将发敛在耳后,不得已腾出手来去将长发扎成了一个简单的马尾,有些认命地叹惋:“凡人也有烦心事呀,头发好难扎。”
可不等她说完。
十条龙卷风已狂奔至她面前,将她团团包围起来,于一瞬间将她单薄地身影给吞没殆尽。
“这下,是死透了。”有人说,被那种化力所淹没的凡人——菩萨下凡也救不下来。
……
风,骤然停了。
狂猛的龙,猛然碎裂成片。
正中间一片光华雾散,一个身影跪在地上,一个身影站在其后。
代发章节。
第050章 像他
留给众人的反应时间是短暂的,只够有人捏碎了手里的杯盏,只够有人因为震惊而拍案而起,亦只够三斩院里有人顿了一下,猛然就有三个人掠过长筵,转瞬就已来到了符旗之外。
——因为他们神识强大,不用等烟尘散去,也看清了一切。
跪着的那人,是墓幺幺。沿着她罗裙撕裂的痕迹,大片的血迹渗出,尤其是左臂无力地垂着,甚至可以见到发白的碎骨戳出了筋肉。她脸上血痕凛凛,有些微散的发撩过唇边猩红的血,不祥的红晕压过有些惨白的脸色。
站的那人,是王峥鸣。他面色如常,衣衫整洁,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黝黑的脸上挂着狂喜和骄傲,本是外凸的眼睛——也没有怎么凸出了,看起来还好看了不少。
他咧嘴,露出笑来:“师傅!我赢了……你……我们有……灵……石了……”
这种场面,三斩院里已爆出一阵叫好声。一些弟子开心极了,纷纷为他们的三师兄狂欢欣喜。可这欣喜持续了不到烟散,符旗前站着的三斩院的长老,其中一名也就是王峥鸣的师傅公丘子,清晰的看见跪着的少女唇边猩血刚止,斜挑了眉尖。其后,随着她抬睫轻弯眸成月牙,似邻家小妹初见的娇笑。她朝公丘子笑着,眸光却落在了王峥鸣身上,绿眸如远岱,一片烟波,烟波尽处,桃妆已染血,似隐匿了万年的凶兽猛睁开了双眼。不知何由,只是她轻轻瞥了王峥鸣一眼,公丘子的心里轰然一凉,本能的惊恐超越了一切,他狂扑到符旗旁,一声凄厉的惊叫:“鸣儿!!”
“……”
跪着的墓幺幺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裙,甚至还细心地抽出了被人的躯干压着的裙摆。她抬手将额边散乱的长发拢于耳后,拍了拍手,手里残余的竹筷碎片落在了地上王峥鸣的尸体之上。
随即。
她就地屈膝,对其上至尊之位行了大礼,附尔抬额,展颜一笑,好似万古的晨光潋滟,俱是落在了她此瞬的眼眉之间——使得所有人,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长公主煌月圣恩,私不才,拙技献丑。”
“……”
公丘子浑噩地看着面前距离自己不足十步的爱徒。
四周的一切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烤化了——只看见躺在地上的鸣儿,睚裂瞳瘪,颈部大穴,身上数个死穴,每一处,都被人狠狠地用一个简单的竹片给生生钉了进去。神识所过,不止是死穴,连耳膜,虎口上一指,臂尖某处,指甲缝隙——全是竹筷的碎片。
他好似癫了一般,转过头看向身边悲痛的师兄,自己的掌门人:“师兄啊,我鸣儿,死的痛啊!!!!!!!!”
“好痛啊!!!!!”
他一声凄惨的呼喊,眼泪夺眶而出,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此时的他已忘记了仇恨,忘记了一切,只知道自己的爱徒,死的不仅是憋屈,而是死前,受了但凡是人也无法忍受的疼痛。
“好狠好歹毒的心肠。”他的师兄公魀,三斩院的掌门,已是暴怒。
可不等他有所反应,他身边跪倒的公丘子忽然仿佛疯了一般,一个暴起,手成爪状,成着两处符旗就抓了过去,腰间的十连环已暴入化力,疯狂地在他四周翻滚着。“墓幺幺!!!!你这毒妇!!!杀我爱徒,还折磨于他!!!我要将你剥皮放血,祭我爱徒!!”
砰砰——两声。
他甩出去的十连环被人用法器给抵住,而他自己则被人狠狠地抓住控制。
“青藤宴上,岂容尔胡来!”拦在他面前的正是刚才拦住墓幺幺的金甲卫队长金褚。
公丘子看着牢牢抓住自己的公魀,提泪横流,几乎是站不稳当:“师兄你……”
“……回。鸣儿自己裂的石,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公魀抬眼看了上面煌煌明着的那轮月,沉默着摇了摇头,面色颓丧。
…………
……
天狐族里也是起了波澜。
临仙门里专门来了一个长老,急匆匆地秉了名姓拜入了天狐族幻阵内,于天狐族里的长老们商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赢?”
先前捏着长须的天狐族长老此时长须轻颤,同样带着不可思议地口吻道:“经鄙人查看,那凡人却是没有任何异常,就只是靠着一双竹筷,封住了王峥鸣的死穴!”
“……不,那凡人期间,控住了王峥鸣的化力。他死在,没有办法调用化力。”天狐族另外一个女性长老补充道。
“这怎么可能!!”长老们俱是一片哗然。
“不,可能。我家门主,也是这个答案。”临仙门的长老严肃地说。
“难道,是她又作弊了?那筷子上动了手脚?”有人质疑道。
“蠢货!你没看这丫头为何专门跑到我们这里借法器?那就是为了堵住我们这个说法!更何况,那是王亲自赐予的竹筷!!她断然是不可能在那竹筷上作弊!!”
“如儿,先前这个凡人可是用同样的妖法封住了你的化力??”这时,那个女性长老问向狐素如。
狐素如现在的状态很是不好,她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一样,身体瑟瑟发抖,蜷缩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目光僵硬,直直地望着符旗那边,说:“琅哥哥,那女人,不是人,她不是人,你信我。刚才,她还对我笑了,你看见了吗?琅哥哥,她对我笑了!!怎么办,琅哥哥,她一定是要收我做她的小婢了!快救救我……”说完,她好像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着从男人怀里想要挣脱,一边挣脱一边试图去抓距他们不远的一个位置上,独自坐着的一个身影。“父王,救救如儿啊!!”
话音不落。
男人打昏了她,并朝那身影深深拜下。“吾王。”
………
楚相夫人放下了手里的金丝蜜枣,有些忌惮地看着手里的竹筷,高贵的面色第一次有些穆色。“就算是这丫头把王峥鸣杀了,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恨。是王峥鸣自己先裂石的呀。”
楚相摇了摇头,肃穆的表情有些苍冷。“这丫头,太可怕了。”
“是啊,就凭一双筷子,杀了一个三化后期的青藤子,是太可怕。”
“不,我说的不止是这个。且不说她一个凡人,是如何躲过化力攻击而不死,也不说她如何只凭一些竹筷的碎片,就能轻易破了王峥鸣的防御,也不说她怎就能于瞬间钉死王峥鸣数个死穴。只说她明明可以给王峥鸣一个痛快——却在杀死他之前,狠狠地折磨了他。人耳,中庭,鼻牟,甲缝等那些地方,都是人体痛感最深的地方,可她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竹片钉了进去。夫人你修为不够无法听见,在开始之前,墓幺幺对王峥鸣说:虐杀你,我好像更快乐。”
“……”楚相夫人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她错愕地看着此刻在符旗里仍跪着的少女,侧脸乖巧而娴静。心里却无端地生起一股子寒意,下意识地贴近了楚相一些,“这般手段,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楚相拔开葫芦塞,猛灌了一口酒,抬头看向煌煌月影之下,那至尊的位置旁边,面色穆冷。“是啊,像他。”
……
一更。二更20:00自动更。
作者生病,代发。
第051章 狐玉琅
……
其下映着的至尊之位上,久久,才传来一个女使的声音。“此次裂石悟道,疏红苑已鉴,青藤枢灵墓幺幺胜。”
……
这般结果,是所有人都无法解释也无法消化的。
因为,这超出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人们赶忙用神识上下扫着这个少女,将她从里到外扫了个透彻,最后只能认命地愣怔在座位之上,无法发出一个声音去解释发生的一切。
一个凡人。
没有任何化力。
虐杀了一个三化后期的青藤十子。
几千年来,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无论是多么博学而黎光,除了一个人——除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言说活在传说里的殇夜大帝,从来无人。
而今天,他们见证了活生生的历史。
殿内,好似只有那轮煌煌燃着的月,是安宁的。
“墓幺幺,你下手太过,余责罚你面壁自省一月,日日抄经。”长公主竟然再次开口,声音里似可听出明显的愠怒。
墓幺幺低头叩拜,无议领旨。
符旗落。
光幕消散。
她在众人或惊或惧的眼光里,依然是泰然处之信步回位,若不是偶有血丝渗出,她仿只是刚去逛了一圈街。
落座之后,一直沉默的染霜道:“狠毒。”
“谢谢。”她报以微笑,右手抚着左臂,咔嚓一声——断臂竟被她于轻语间猛然接上。呼吸稍微急促了不少,她拎起染霜面前的酒壶,咬掉上面的壶盖,哗啦啦把那酒水就倒在了自己左臂上。先前狐素如伤的就是这个地方,伤上加伤,她其实已是很难过。
酒水冲淡了血色,也将她脸上虚浮的不正常红晕消退了一些。
她吐了两口血沫在手帕里,不动声色地仰头将所剩的酒水全部仰头灌了下去。末了,擦了擦嘴,丝毫不顾及旁人都在看着自己,朝染霜身上就势一靠:“不想我死,就别动让我靠一会。”
“你太过分。”染霜身体僵硬,想要抗拒。
“一如我刚才上场之前说的,我就是不死,可只要我不开心,飞雁步的秘密,你就不会知道。”
“……”对于染霜因愤怒而轻颤的身体,墓幺幺有些恶意的满足,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言。
————————————————————————————————————————
弗羽乙乙此时的表情有些抗拒有些挣扎,眼神微闪,先是看着不动如山的染霜,喉里一滞。又看了一眼他肩上的墓幺幺,又是一口烈酒就入了腹。
眼下他已快要入醉,心里烦闷,眉头紧锁。
“二爵爷,你要是想给这丫头送药……等过了青藤宴,自是可以去的。”
弗羽乙乙放在嘴边的杯子停住了,他颓然瞥了羊叔一眼,把储物袋干脆扔给了身后的婵仙:“送你了。”婵仙吓了一大跳,连连想拒,却被弗羽乙乙一眼瞪了回去不敢声张,诺诺地接了。
羊叔笑的也很是无力:“二爵爷,你和我质气若何?”
“我哪敢呀,大哥不让我得罪天狐族,我弗羽乙乙哪来的狗胆?”
羊叔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墓幺幺,“二爵爷,你是觉得这丫头太毒了,有些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什么了。”
弗羽乙乙停了下来,深邃的眼窝里流淌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
“呵呵,二爵爷还是这般心善。只是你想想,能有这种实力的凡人——怎么可能是善人?我倒是觉得,要是这般的人物,二爵爷应该结交。”
“什么都是你说的。”弗羽乙乙不悦道。
羊叔笑了:“二爵爷,只要不明面上拂了天狐族的面子,谁敢说你个不是?”
“……”弗羽乙乙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光来。“大哥不会反对?这可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凡人不假,普通?呵呵。”羊叔聊有深意地看了墓幺幺。“此番青藤试过,怕是不知要有多少门派暗地里会为了这个没有门派没有家族的凡人争破了头。”
“……”
————————————————————————————————————————
可是这届青藤宴显然是不打算让墓幺幺好好的走出去了。
天狐族的人,总算是再也按耐不住了,也干脆扯掉了先前还扭扭捏捏藏藏掖掖的旁人手段,干脆地站出来了三个人来。
那三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墓幺幺身边坐下,将墓幺幺和染霜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个人端了一壶酒,给墓幺幺面前的杯盏满上,笑语道:“墓姑娘,你好。我叫狐玉琅,如儿的表哥。”
墓幺幺没有睁眼。
那人倒也不着急,声音依旧很是温柔好听。“尊吾王旨,来给墓姑娘斟杯水酒。”
见墓幺幺仍然没有反应,他也不怒不恼,反而笑意更深。“酒里有毒。”
“你不喝,有人会喝。”
“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你的姐妹,你的兄弟,你的好友,你的仆从……你的邻居,你认识的人。”他徐徐缓缓的,音调清丽而优雅,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贵气。
墓幺幺终于睁开了眼睛。
连染霜都侧过了头。
她看清身侧这个男人,如玉美颜,净白的脸面,线条温婉似女子。眉目狭长,却无轻佻之意,熠熠华光潋于他面,唇侧轻弯,干净而澄澈。
墓幺幺直起了身子,大方地上下打量着他,不吝赞美:“天狐族果然都是美人。”
“谢谢。”他礼貌垂目。
墓幺幺望进狐玉琅手里那杯毒酒,波光嶙峋的紫色光晕,华美极了。又道:“碰巧,我还认识你们天狐族的九公主——哦对,她是我的小婢。你也准备,让她也喝?”
身后一匕猛然抵住了腰间,很痛。
墓幺幺也不看身后坐着的那杀手,笑容浅浅:“杀手大哥,多日不见,你的刀依然很快。”
那杀手气梗,想开口却是闭嘴不语。
狐玉琅面色依旧,不见怒色,说:“墓姑娘,你先前那精焕绝伦一战,倒是让我觉得,我们两人在某个观点上,倒是有着一致的看法。”
“说来听听。”
“死很无聊,可怎么死,却很有趣。”
“哈哈。”墓幺幺笑的爽利极了。“我死在这里,你们怎么和圣帝交代,又怎么和疏红苑交代?”
“这毒不会发在青藤宴上,明日你会安然入眠于枕。至于怎么交代,这就不劳墓姑娘担心了。”狐玉琅回答的干脆,手里的毒酒又近了一些。
墓幺幺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接狐玉琅手里的酒盏。染霜抬手要阻,却被他身侧的另外一名明显修为搞过他不少的杀手给紧紧控制。
接过酒盏,墓幺幺的目光阴阴晴晴,看不出心思。
“墓姑娘果然是灵心慧智之人。通透而爽利……聊以让你舒心的一句鹦舌杯言:你死,你的家人还能在明年的明日为你添坟。”狐玉琅信誓旦旦。
“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了。”墓幺幺抬起眼来,笑容有些悲伤。“想我也算青藤枢灵……竟被逼死在这里,也算苦闷。可是,毕竟我还有家人……我的父亲才和我相认,我不能害了他们,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凡人……”
她喃喃,作势抬起杯盏放在面前,眼神都有些绝望。回过头来看向染霜,有些苦情:“染霜啊,我怕是要带那个秘密下地狱啦,等我托梦给你,可好?”
染霜愤而起之,可身旁被人牢牢控制,完全动弹不得。
她悲凄一笑,一饮而尽。
二更。
第052章 影石
她悲凄一笑,一饮而尽。
“家人啊。家人。”
她放下杯盏。
眸光暗沉。
似渐渐熄灭的烛光……
狐玉琅看着她碧翠的眸渐渐黯淡,不由地轻叹,道:“墓姑娘一路走好,来世,莫要再像此世……”
“像此世这么开心??”本应毒意蔓延一脸灰栢之色的墓幺幺,忽然眨了两下眼睛,碧翠的眸子一瞬间光华灼灼,而狐玉琅心里还来不及反应,头脸便一凉,抬额一看,竟是那杯本该被她喝下肚腹的毒酒,正距自己头上不到一拳的距离,兜头淋下。
狐玉琅的银白色的头发染上了紫色的毒酒,美丽的脸上也是紫水横流,好不狼狈,翩翩贵公子的气质,一下消除了大半。
“你……!”毒酒好似也浇灭了他的温柔,狐玉琅语气里亦淋上了杀意。
墓幺幺倒完毒酒,啪地一下。杯已不见,身后的杀手竟是跪在了地上,惊恐的发现自己身体的化力好似凝固了一般再无法调用——只是被那个杯子给砸住了身体某处位置。
至于染霜身边那个杀手,缓过神来想要拔剑而起时,亦是发生了同样的情景——他惊愕地看着自己手上被一根普通的银针钉住,化力无法调用。
“这根针,还是这位大哥送我的,我这算是借花献佛呦。”墓幺幺回过眸来,冲染霜身边的杀手微笑。“染霜,咱俩折算不算心有灵犀。”
染霜根本不搭理她,把拔出的剑柄又放回了身后。墓幺幺手里此时已经握住了一把弯刀,而这把弯刀,正正以一个刁钻歹毒的角度,在筵布之下,抵住了狐玉琅两腿之间的位置。
“你……你!”狐玉琅身体微紧,眸光冷漠之间却有些闪躲。“你这般胡作妄为,是真要绝了自己一切的后路?莫说天狐族,就是长公主和疏红苑,也不会让你死的轻松!”
墓幺幺另一只手支着下颌,手里的弯刀恶意的摩挲着他。“你先前不是说了,咱俩在某件事上的观点是一致的。死挺无聊的,怎么死,倒是很有趣的。”
“被你毒死,或者废了你再死——你猜哪个更有趣?”
“你死了,你家人怎么办?”狐玉琅刻意地想要避开墓幺幺恶意地弯刀,脸色虚浮上一片压抑的红丝。
墓幺幺又是皱了眉头,面色有些哀凄:“是啊,我的家人。”
她顿了一下,宛如变脸一样笑的璀璨而绚烂:“关我何事。”
“……”
“你是个疯子。”沉默了很久,狐玉琅紧紧盯着面前的墓幺幺,说。
墓幺幺不置可否。
“你想怎样。”狐玉琅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不怎样,就是请狐公子三位回去,别再来烦我……”
狐玉琅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就这样?”
“就这样。”
狐玉琅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等到他离开的时候,狐玉琅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里响起:“墓姑娘,若你不再提赌约一事并跟素如道歉,我可以替你求情让吾王放你一条生路。”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染霜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可正巧看见墓幺幺身形轻晃,手里的弯刀哐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她抓起一杯水仰头灌了进去,剧烈了咳了两声,眸里的血色才褪了不少。“你……受伤很重。”
“废话。”墓幺幺又灌了几口水。“不然我不干死他们?”
“粗鄙。”染霜说。
墓幺幺不搭理他,深深浅浅地做了几个呼吸,附而睁开双眼的时候,已是清明一片,看不出些许受伤的痕迹。“既三番两次招惹老娘,这般想玩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老娘就陪你们玩个大的。”
染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
天色已晚。
宴已入酣。
再距子时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一曲舞姬的霓裳舞曲结束,一直闭目调息的墓幺幺,睁开了双眼,然后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走入了方阶之上。
她先是以叩拜大礼,对长公主鞠言道:“长公主煌月圣恩,私也有一玩赏节目想献给在座的长位。”
“是你啊。”长公主已是应该有些乏了,声音有些倦色。可一见是墓幺幺,显是被今天这个给自己带来太多惊喜的凡人再次调动了兴致,笑语:“准了。”
墓幺幺环顾四周,从怀里扔出了数个八角形石头。那些石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停在了半空。她用两根手指捏住其中一块石头,在方阶之上踱步而行,笑道:“诸位前辈可能有人见过这个小玩意儿,也有的可能没见过。我先解释一下,这八角石叫影石——不需要化力加持,只凭石头本身就可以记录一些有趣的影像,留存世间。”
她顿了一下:“凡人不似修士,能有几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寿命。凡人短短一生,良辰苦短。所以,作为一个普通凡人,我挺喜欢这玩意儿的,能将我作为凡人的记忆,永远留存。”
大家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墓幺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我有个习惯,我喜欢随身带着影石,也喜欢在所过之处留下影石。”
话音刚落,她轻轻用手里的一颗影石碰触了最中间的一颗影石。
几道微弱的光线从影石四周散发出来,越来越旺,在它的面前投出幢幢虚影,不消片刻,那虚影就犹如活了一般变得生动:
玄衣男人脸上闪着幻术的光辉,看不清楚模样,只见他从屏风后走出,一把将刚脱下外衫的少女给调转了个,紧紧勒住了她的脖颈,长发散开,众人才惊觉,那脸色一片青紫的不是别人,正是墓幺幺。
“你是谁!想做什么?”她惊呼。
“滚出青藤试,便留你贱命。”
一更。
第053章 盛怒
话音刚落,她轻轻用手里的一颗影石碰触了最中间的一颗影石。
几道微弱的光线从影石四周散发出来,越来越旺,在它的面前投出幢幢虚影,不消片刻,那虚影就犹如活了一般变得生动:
玄衣男人从屏风后走出,一把将刚脱下外衫的少女给调转了个,紧紧勒住了她的脖颈,长发散开,众人才惊觉,那脸色一片青紫的不是别人,正是墓幺幺。
“别杀我,我愿意和你做交易。”
“滚出青藤试,不杀你。”
又是一颗影石。
同样是杀手,以刀抵着墓幺幺的脸,居高临下冷冷道:“你为何还不离开!”
墓幺幺虚弱地笑了一下:“我就是想走,也得有理由。不然,我走了,怀婵阁日后追查我的责任我该怎么办?”
“此事不用你管。”
“能摆平怀婵阁和疏红苑……看来前辈是天狐族派来的。”
杀手一刀划破了她的脸:“我是谁,是谁派来的,和你要死这个问题比起来,真的算是个问题?”
又是一颗影石。
还是墓幺幺,脖子上突然出现一把弯刀。
那弯刀很是别致,一曲三回肠,带着回肠剑的弧度,身后的杀手撩起墓幺幺耳边的发:“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现在离开,留你贱命。晚上一日,卸你双手。晚上两日,卸你双腿。晚上三日,灭你全族。”
“天狐族真是人傻钱多,一天买俩杀手,就为了给我捎句话。还不如来点实际的,把请你们的钱给我,拿钱让我走不就好了?”墓幺幺说。
那杀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了力气,“闭嘴!谁说我是天狐族派来的了?”
“哎吆,大哥很痛的轻点。”墓幺幺痛叫一声,举起了双手表示诚意:“像您这样的绝世高手,除了财大气粗的天狐族和弗羽家还有谁能负担的起。只是比起花钱买命,弗羽家更喜欢收钱卖命。别担心,我是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我还等着赚你们天狐族的灵石。”
身后那杀手半天挤出一句:“……你要灵石?”
“对呀~越多越好,没有上限,给的越多,我心情就好,心情好腿脚就麻利,自然走的也就越快哦~”
“哼!等我消息!”那杀手收起了刀。
“哎哎先别走,大哥你等下,给我留个信物呗,想让我走的人这么多,下次好给你打个八折……哎哎呀,好好我闭嘴就是,您看您这刀,也忒锋利了点———主要是为了好警告那些旁地别有用心的人不是?你明白我意思。”
那杀手冷哼了一声,似乎在跟人灵音传着什么话。
“拿着这根银针,不会有人敢继续来接你的活。”杀手的声音渐渐飘散,画面停止,墓幺幺手里捏着手里拿根普通的女红针,放在影石面前,一个异常明亮的图腾闪烁其上。
她又点开了下一颗影石。
墓幺幺扬起手里一个储物袋,打开里面明晃晃的灵石,转过头看向房间里的人。房间里正正站着的,也正巧在这个房间里——苗妍。
苗妍不屑地瞥着她说:“里面是两千灵石,滚!”
“杀手大哥怎么今天没来。”墓幺幺收起储物袋,笑眯眯地。
“你很想让杀手来杀你?”苗妍冷嘲热讽,“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贪财之辈也能让够格让我们劳神费力专门再请上一次杀手?想得太美!”
“也可能马上婵仙就要来引青藤子入宫了,你们怕杀手太明显而已。”墓幺幺拎着灵石,也不管苗妍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淡淡地说,“好了,我会走的,放心。”
啪嚓。
四颗影石应声而落,落在了墓幺幺手里。
弗羽乙乙终于缓过闷来了,原来墓幺幺在青藤试中神神秘秘总是不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人不想让她出现而已。
“你个骗子!!!你在撒谎!!!”苗妍愤怒地叫出了声,刷地一声竟是拔出了剑。“师傅,你别信她,这个女人用了妖法!!!一定又是从久煌海里弄出来的妖法!!!”
本是倦倦噩噩的青藤宴是一波未平,又一波惊澜,每一个影石落下,都好似一把巨锤,将整个青藤宴砸出了一大片的惊愕。
“天啊。”
“这简直……”
“这是要出大事啊。”
议论声,神识波动,如潮涌一样在整个宴会上翻滚。波云诡谲的明面之下,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无人得知。
虽是都碍惧于天狐族的恐怖势力,并没有人敢真正看向他们或者质疑他们,但是苗妍的反应,却是让临仙门有人坐不住了。
“墓幺幺,你莫要欺人太甚。”随之拍案而起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看墓幺幺不顺眼的郭亮。
墓幺幺看见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慌乱,反而好像更加胸有成竹一样说:“郭大人,哦不,郭长老。您这是在提醒我一些事情吗?比如……有场比赛,又比如,我想想,签什么来着?”
“你!!!!”郭亮愤怒地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他凶神恶煞地盯着墓幺幺,恨不能将她生吞入腹,可抽搐的眼角旁滚落的汗水,却是早已出卖了他。久久,出乎人意料地,他竟是坐了下去。
……
砰——
从至尊之位上,竟是响起一声很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人知的分明,那是长公主的庭杖杵地之声,而如此剧烈的声音——长公主是动了怒。
于是一片人心惶惶,有人胆战心惊,有人魂破胆裂……仿这一杖是正正击穿自己的魂魄之上,七魂消了六魄。
与其说是跪倒在地上,倒不如说是如泥一般瘫软了下去。身边的师姐师妹们,没有一个人敢伸手扶她一把,恨不能都先躲得远远地,避犹不及。
“长公主煌月……月圣……,妾,妾婢,我我真的没有做……墓幺幺她,她是骗子!您忘记了吗,她,她在青藤试上用禁石作弊,这个什么影石也一定是她从久煌海里寻来的妖法!!”
“穷凶极逆!黩天犯顺!旷古未闻!罪不胜诛!!”
一连四语,每句都比上一句还要惊怒,直到最后一句,那似狂怒之下的盛怒,是雷嗔电怒——一连她身后的巨大月影,瞬间电闪雷鸣犹如洪荒沉古。这是自长公主归位以来,第一次如此盛怒——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她这般模样,整个青藤宴上人人皆惊,成片跪下。
二更
第054章 韬光谷
“想圣尊圣朝千万载,青藤试数百届——从来,从来没有一届!!”她顿了一下,从高座之上站了起来,模糊高华的光影之间,众人能依稀见得她提杖遥指月阶之下的众人,“从来没有一届!!敢有人这么做!!欲杀我青藤子???好气魄!!!!买杀手?好一个富埒陶白的手笔!!一次不成,三番数次?出入我青藤试场如无人之境啊!!!好手段!!!怎么——你们这是欺圣尊父皇无躬亲此次青藤宴便将余一届女流不放入眼里?”她怒极挥杖,遮于她身前的保护性幻阵竟被波及震荡不停,浮现出一片嶙峋的光影,使得她的身影显得更为可怕。
“余看你们是各个活的够了!!!”
……
一众人等栗栗危惧,心惊肉跳,长公主向来温婉大气,鲜少见她怒色,更别说这般盛怒。
“长公主煌月圣恩,尊斯息怒!”自她身旁,一个男人朝前微倾身侧,端过女使手中的宁神茶,屈礼呈上。他声音有种特别的温润之感,在陡如薄冰的此境之下,似一缕清风吹散了长公主的怒霾。“此事请长公主切心澶安置于疏红苑便是。”
女使扶着长公主坐下,她轻啜了一口茶去,润了润嗓子,已是舒缓了几许:“准了。”顿了一息,她又睥睨阶下一圈补充道:“不论查到何人,何门,何族,俱给我查!凡敢阻此事者——无论何人,杀!”
杀音刚落。
瘫软在地上的苗妍忽然惨叫一声,仰面喷出一大口血去,像是被风刮到的稻草人一般绵软匐地,披头散发,娇俏秀美的脸上败絮残花,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求助地抓住身边的一个女人,痛哭流涕:“师傅,师傅啊!我怎么一点化力也没有了呀……师傅……救救我呀……”
她的师傅临仙门的榴姿仙子,朝外挪了两步,面色同样发白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挣了两步,甩开苗妍的手,有些惧意:“你既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时,就已和我师徒义尽!!从此之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苗妍绝望地看着四周,甚至求助地看向天狐族,可是天狐族幻术深深,她所期待的人躲在其中,连面都不曾露出。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些什么——她是被长公主亲自用神识废掉的修为,谁敢在此刻和她牵涉上半点关系?
不知何时,已有身着疏红苑特制制服的两个男人来到了她身边,一把将她扣住,锁链加身。她像是只老鼠一样被人拖拽着朝前爬行,一边爬行,一边回头恶毒地看着墓幺幺,凶神恶煞道:“墓幺幺!!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这样!!你不就是为了那个叫夕生的吗!!我告诉你,夕生死的很痛苦!!你知道为什么吗!!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哈哈哈哈!!”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安宁,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之时,临仙门里突然站出来一个人,拦住了他们。
蔺雀歌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帮苗妍把头脸上的血迹擦去干净,又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喂给了她。苗妍眼泪立刻滚了出来,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蔺雀歌终于有些怒颜地转过头来,看着一直试图阻拦自己的几个人,面纱下的绝色容颜连生气都是那般动人:“她怎么也算是我师姐!”
她回过头来,又看向苗妍:“师姐,保重。”
言罢,也不管四周人们俱是什么反应,轻阖素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闭上眼再不发一言。
……
闹剧看似已结。
可有些人的紧张情愫依然没有缓解……因为墓幺幺的面前,还悬着一颗影石。
而长公主神宁了片刻,忽然又开了口:“墓幺幺,为何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你离开青藤试。”
墓幺幺抬起头来,莞尔一笑,抬手指着那颗影石:“因为这个。”
可还不等她点开,异变突生。
于她面前,宛如一只鸟雀忽然展翅,掠过一片柔和的风去。
墓幺幺身子朝后趔了两步停下,撩起额前的碎发,唇不由地抿紧了。风尽头,一个身着灰色长衫青年男子,手里正正捏着那颗影石。他的衣服背后,竟是用一种奇特的银丝,绣着一副活灵活现的白骨,更诡异的是,在那白骨的肋骨下面,流出一堆血色的内脏和肠子,栩栩如生竟叫人分不出真假,直看的人一股子寒意。他侧过身来,脸色有些诡异的惨白,颌凸目隐,眉挑薄至鼻,五官虽是出挑亦可称有些阴柔秀俊,可藏眉敛唇之侧,总带着些许的可怖地阴诡。他带着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墓幺幺,久久,嘴角忽然慢慢凝上一个分外挑衅的弧度——一点点的勾起,又一点点的凝固。
韬光谷——谷主之子,白韫玉。
……或者说是黄帝——白不凡的儿子。
果然,白不凡已从她身旁经过,甚至不肖看她一眼,冷漠僵硬的脸好似冻僵在万年寒冰里的僵尸,白惨惨地闪着不详的灼光。
白不凡没有行跪礼,只是抬手鞠礼道:“长公主,闹剧也该适可而止了。”
他音落,白韫玉撩起袍来,就地跪下,啪嚓一声——影石碎了。
良久。
长公主没有再次开口,而是身边的女使说道:“各自退下。”
白不凡依旧是如同一具僵尸一般木厄地经过墓幺幺的身旁,随即瞬移消失在殿内,而白韫玉则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墓幺幺身侧,竟还伸出手来扶上了墓幺幺的胳膊,好似万分熟悉的老友一般,挽住她的臂,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墓姑娘,我且送你。”
墓幺幺没有拒绝。
因为白韫玉手掌里的白骨钉,钉到肉里挺他妈疼的。
一更,我代发,作者周五回来
第055章 可惜
回到座位上,墓幺幺先是赶走了染霜,而后,才用另一只手扶住了桌子,回眸看向白韫玉说道:“白公子,影石你也毁了——怎么,韬光谷什么时候还怕了天狐族不成?”
“早就听闻墓姑娘伶牙俐齿,只是这事,和天狐族还真没什么关系。”他松开了手,墓幺幺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捏紧,血慢慢渗出。
“哦,那你和黄帝尊上——找我有何事?”
白韫玉自己很不客气地端起了墓幺幺面前的酒杯,自斟自饮,倒是自得。“墓姑娘,规则懂吗。规乃万夫之见,则乃贝屙之刃。万夫之见——那是天潢贵胄的见识才可叫万夫之见,贝屙之刃,那是龙子凤女才有的权利。得——也不说那么复杂了,说白点。就是现在这个圈,是我们画的。我们是谁呢?是你抬头看看在座的这些人,这些非富即贵的大家族大门派,就连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苗妍,背后还有一个苗家呢。而你还有像你这样的黎庶凡胎,费劲心思地想钻进来也就罢了,你还寻思着把这个圈子给改成个方的?那你这就是在打我韬光谷的脸呐。我韬光谷,本就是替这些大家族大门派干些不干净的事情,包括上头那位的族里。所以,就算我今儿做个什么不好看的事儿来,只要是我做的,上头那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白韫玉放下杯子,指尖一晃,一个细长的白骨钉扎了一颗莓果扔进嘴里,细细地嚼了。附尔又笑道,“我家老祖,可是惦念着好几百年没吃过凡人的心尖尖肉了,就连我这般无欲地心思,闻着姑娘身上的香味,也是想念起那口了。”红色的汁水从他嘴角渗出,自他浅露出的齿缝里滑过,红白一片,使他的笑容变得更加的阴森。
墓幺幺回道:“你要如何。”
白韫玉答:“就喜欢姑娘这爽利性子,谈起来痛快。”他顿了一下,收回白骨钉,笑意渐渐退去。“不需要你死,你只要离开就行。”
“就这样?”
“就这样。不过,离开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知道答案。”
“你说。”
白韫玉问道:“是谁教的你这些?”
“我爹。”
“你又为何可以控制别人的化力?而且,你那些战斗的经验——是谁训练你的?”
“我爹。”
白韫玉有些不快了,站起来看着墓幺幺说,声音有些不悦,亦有些大了几许,“墓姑娘,我以为你是个爽利人,你竟还想着和我斗这些虚的?就你爹你爹,我早派人查了,你孤家寡人一个,哪里有什么爹?”
墓幺幺仰头看他,表情无辜极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问道:“行,我信你一回。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的战斗经验,你那个能控制人化力的妖法,以及你如今做的这一切——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
墓幺幺叹了口气,同样站了起来,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说:“我爹。”
“你!!”白韫玉显是被撩到了逆鳞,居高临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眸与自己对视。“墓幺幺,你找死。”
“我今天就是在这青藤宴上生把你生生片成薄片,也不会有人敢出来为你说一句话。”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
墓幺幺瞥了身旁一眼,染霜已是被穿着同样长衫的男人给控制住,瞅那模样,应是骨钉还入了他身。
——————————————————————————
这个时候。
弗羽乙乙刚伸出手碰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就被羊叔紧紧按住了。他急怒之下,醺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凶戾之色:“放开!那是韬光谷的疯子!白韫玉会生吃了她的!”
羊叔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有些惋惜:“二爵爷,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韬光谷都出现了,甚至连黄帝尊上本人都来了——这就不是天狐族一族非要墓幺幺死了。你的身份太敏感,不能牵扯进去啊!”
弗羽乙乙怒极,手下化力已涌入储物袋内,金光猛现——已见一弓影掠出之时,他欣喜还未上,脸色猛一变,震惊地看着羊叔,脸上的表情是愤怒,亦是无法置信,随即,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羊叔接住弗羽乙乙,叹了口气,看向墓幺幺的表情愈是凝重了几分。“哎,天妒英才。大爵爷不在,不然,她或许还有些许生机。”
“可惜啊,可惜。”
————————————————————————————————————————
楚相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酒壶,手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楚相夫人心疼地按着他的手,着急地劝慰着:“夫君,这事我们没办法,你就当看不见,好吗?”
楚相一个字也没说,也不喝酒,只是看着墓幺幺和白韫玉,脸色难看至极。
“且不说到底是哪几个家族掺和进了这个事,就算你也不在乎得罪几个大家族大门派。可那是黄帝尊上本人都来了,这就是摆明了是不允许任何人阻止他儿子的……黄帝尊上是出了名的宠溺他这个儿子,你要是真去拦了,那得罪的可是黄帝尊上!你莫忘记,长公主都不敢得罪他的!”
“……我!”楚相狠狠地把手里的酒壶拍在桌子上,“隆国真是气数尽了,欺人太甚!不把老祖宗的古训记在心里便罢了,就一个小姑娘而已,太过!太过!!”
“哎,都知道过分,可是你知道——谁也不敢撩拨这个逆鳞啊,夫君!你别忘记,楚家里,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需要你……”
楚相终是不再说话,气闷地闭上眼睛直接入定起来。
二更
第056章 王八蛋爹
好似整个殿内,从韬光谷的人来之后,便压抑地有些可怕起来。众人好似都看不见殿内发生的这一幕,就连至尊之位上,也是俨然无声而沉默。
大家都默认了白韫玉的说法,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我说了,是我爹。”被牢牢钳制住,墓幺幺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作为一个人质应该有的怯意,她反而好似那个控制者一样,眸光安然,唇畔还挂着浅笑。
白韫玉不知为何,被她这般表情一盯,火气更是旺了不少。他肆佞一笑,怒极之时,倒是抛开了先前的刻意的温文尔雅:“不得不说,墓姑娘,我见过很多嘴巴硬的。但是女人,很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你是头一个。这么说,眼下是青藤宴我毕竟还真不能弄太难看,可是等我把你带走——就当你说的全是真的。”
他顿了一下,恶意而愤怒,声音很大:“且算你真有个这样的爹。我一定会把你那个王八蛋爹和你这个贱鄙的女人放在一起,好好教教你们,什么叫虐……”
可是他并没有说完。
因为他说到最后,手里钳制的少女忽然慢慢笑了起来,愈笑愈大,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地回荡在整个殿内。
“你笑什么?”白韫玉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竟慢慢松开了手。
墓幺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擦去嘴角的血,朝后退了两步并不看他,而是看向了上方的月阶。
白韫玉也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月阶之上,竟是有人从最高的位置那里慢慢地一步步走了下来。
终于,那人走出了至尊之位的幻阵,来到了十方月阶之上。
当所有人看清楚他的面目之后,心里俱是本能地一寒。
怎么是他?他下来干嘛?
可这人并没有在十方月阶上停下——随他脚步徐徐,浅软的雾云流水一般滑过他金丝勾勒的衣角,卷天帷幔盈盈而起,自他身后,不论是何人何族何门,纷纷起身行礼,莺杂佩锵锵,花饶衣粲粲,无一人莫不敢礼笑于他。
甚至——连始终处于幻阵里天狐族的王以及临仙门的门主都第一次露出了真身。
可他第一次没有对任何人回礼,只是经过他们,径直朝下走着,直到停在了六方月阶之上,青藤子的长筵旁,也就是现在,墓幺幺和白韫玉的面前。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那人温和一笑,眉目慈和,敛瞳弯唇,之似祥有佛光临于他面。
“白少主,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王八蛋爹。”
……
……
扬波喷云雷滚,鬈鬣蔽青天。亦或者是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
是初春的惊雷,是夏深的海啸,是秋旬的深雾,亦是冬山的崩雪。
这是一瞬间的愤风惊浪,满座人客,无一不魂惊魄惕。
只因为那个男人——对着白韫玉说:“我就是那个王八蛋爹。”
白韫玉已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记得那个男人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虽然比自己矮了两分,可依然是平视他,甚至可以说是居高临下地睥望着自己。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还不及他说什么——
身旁那个少女像是一只急于归巢的雏鸟,飞也似地就扑进了那个男人的怀里,亲昵地搂着他的脖颈说:“爹!”
……
“霸相……”
白韫玉终于发出了一个声音,可是他恨不得自己什么也没说。因为霸相轻轻抚着少女的发,亲昵地附面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那般宠溺之色,浑不顾旁人现在都是什么样的表情,亦或者说,旁人都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然后男人应是听到了白韫玉一声唤,这才抬目看他,却是言道:“白少主。你先前说要教我父女二人何事?虐什么?”
“……”白韫玉后退数步,汗水不知不觉已是浸透了整个衣衫。
他敢说什么——他教霸相虐囚?教霸相如何严行逼供??这他妈比关公面前耍大刀要可怕的多了,因为关公最起码不像这个男人这么可怕!!
呵呵。对了,他还骂这个男人是王八蛋。
真棒。
他甚至开始佩服起自己来了,想必日后青史上必会因此事留他一明姓。
正这么想着。
霸相又开口了:“幺幺,疼吗?”他举起墓幺幺的手指,看着上面骨钉戳出的血洞。墓幺幺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呜咽着只哭不语,那模样儿,浑然像是被欺负惨了。
“……”装,你刚才跟人裂石受重伤也没见你哭!众人心想,可谁也不敢说一个不。
一更
第057章 霸相
“……”装,你刚才跟人裂石受重伤也没见你哭!众人心想,可谁也不敢说一个不。
霸相视线又瞥了过来,静静地看着白韫玉。
他刚张口说:“白少主……”
白韫玉的面前忽然一花,还不等反应,脸上剧痛,整个人就从方阶之上直接飞了下去,连撞了数个筵桌才狼狈停了下来。他费力地想要站起来,可却是受了内伤,大口大口的血不要钱的就喷了出去。可显然还没有完,数十个巨大的血色骨钉于瞬间将他的手掌脚掌以及身上腿上钉穿,如斯剧痛之下,他竟还忍住了惨叫,只是吐血,可脸色已蒙上一片不祥的死气。
“黄帝尊上。”霸相并不去看白韫玉的惨状,而是对面前突然不知于何时出现的黄帝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霸相,可算满意。”黄帝生冷僵硬地一字一吐,也不看自己的儿子现在是何等的惨痛。“我韬光谷这次是被人陷害,望霸相赐个活路。”
这话以黄帝尊上一个已快要够到八化门槛的人嘴里说出来,姿态是低到了家——可谁人都知道这次,向来宠溺儿子的黄帝这么痛下手去,一点也不过分。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他绝对不应该得罪的人。
是这些家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与之为敌的一个人。
“尊上下手太重了,不过是个孩子,何必呢。”霸相揽着怀里的墓幺幺,忽侧目又道,“孩子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私下处理就好了。”
黄帝的脸色变了一下,显然是在压着怒火,可也没说什么,朝墓幺幺的方向微微施礼道:“望贵子舒气,高抬贵手。”
墓幺幺根本不看他,只是埋头在霸相怀里撒娇呜咽,委屈道:“我听爹的,我们自己处理。”
黄帝手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可是他硬是压着气,一股风过,白韫玉竟是被他一下提溜到了他们面前,扔在了墓幺幺跟前:“告辞。”
“……”
随即,他消失在了原地。
汪若戟揽着墓幺幺朝身边的青藤长筵上走去,那架势,竟是不准备回到上面至尊高位之上。早有身着疏红苑制服的男人上前将白韫玉给拖了下去,不知带到了何处。而染霜身边的韬光谷的人也早就放开了他,任凭他站在筵旁。
平静不到片刻,至尊之上,长公主显然也是刚刚消化掉这个惊世骇俗的讯息,亲自开口道:“霸卿的金姝,竟是墓幺幺。怪不得如此的……惊世绝俗,翩鸿艳影,颇有班香宋玉之容姿。不愧是霸卿,保密做的真是万般周全,连余都蒙在鼓里,丁点无知。”
“惶请长公主煌月赐谅,臣之小女,与臣失散多年,失而复得之恩犹如厌珠复俪,视若珍宝。故才如此惋爱于斯,便密而不告于外——可幺幺她。”他爱怜地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墓幺幺,“她有些任性,听说青藤试开,便非要来讨上个名儿来,哎,孩子气。臣实在管教不力,便随她去了……”
……
言辞恳切,情真意浓。
与座的显贵们纷纷表示理解,发出附和的议论,又是一片笑语彦彦,气氛极为祥和。
可心里每一个都在说:谁他妈信,谁信谁傻/逼。
是的,汪若戟说的话,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第060章 约定
不知为何,她觉得染霜那瞬间是有什么欲说出口的。但他推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归雁宗啊。
她喃喃自语,把下颌埋在了膝上,素来灵动的眸突兀地凝冷,如陡然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降。
——————————————————————————————————————————
举国来看,怕是不会有一家官家的晚宴如此时这么尴尬和冷清了。
岚木山景大雕花桌,上摆冷肴八道,宫糕摆盘数十,热馐连连不断,叙叙只让宴中席的主人汪若戟只拿筷品了一两口,便撤下,再往复的上着。寻常地一道晚饭,愣是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奢侈。
然而同他与桌的,只有两人。
墓幺幺没什么胃口,寥吃了两口,便停下来捧着脸无聊地玩着手里的一个貔貅小把件。
另外一人,坐在墓幺幺对面,胃口倒是好上一些,只是吃了一些花蜜和素食便也停了筷子。
硕大的宴厅内,只门边站了两个身着疏红苑制服的卫兵,红色的半披随风舞着,将整个宴厅里的气氛随泼的更为煞气缭绕。
“爹,你什么时候和这奇葩关系这么好了。”墓幺幺打破了这份宁静,双眼滴溜溜地转着,倒是好奇极了。
汪若戟正细细地品着一份三花,细细地用帕拭去用舌顶出的两根小刺,也不抬目,很是专心地品着味道:“这不是你看上的人么,怎么,不开心他在?”
“咦,那你这意思——这是帮我绑了个男人回家?”墓幺幺收起貔貅,饶有兴味地盯着染霜上下打量着,也不顾他一口花蜜如鲠在喉,身边的陈冷气息更加阴鹜。“可是我喜欢好看一点的,这货带着面具,看不出来好看不。把你面具摘了让我看看呗?”
“……”染霜啪地一下把手里的杯盏扣在了桌上,那架势,分明一言不合就准备拔剑了。
汪若戟笑出了声,已是放下了手里的银筷,身后的侍女乖巧的捧着两个玲珑精致的荷花玉盏上前。他扭过身子,双手放在玉盏里漱洗,末了扬了扬手。
“都下去。”
待到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三个人,汪若戟悠悠开了口。
“幺幺——还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她微怔一下,倒是笑了,笑的甚为开心。“记得。”她顿了一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娶个男人进门?我先说好,你要是做不到——我也可以换别的要求哦。”
墓幺幺的语气与其说是调侃,倒不如说是赤骨地挑衅。可汪若戟浑然不察一样,朝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信步走到染霜身边,微微躬身朝她忽露齿一笑。
她的心里忽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当爹的当然要以身作则,怎能言语不实。”他顿了一下,左手搭在了染霜的肩上,“我的乖女儿既拿了前三甲,我定是也要说到做到的——宝贝女儿,来,见过你的,我想想,是该喊妈还是喊爹?”
饶是墓幺幺觉得自己已是波澜不惊,可还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染霜说:“我靠!”
汪若戟有些不悦地直起身来,和暖的眸里俱是笑意。“幺幺,爹怎么说的,不能骂人。”
……
墓幺幺傻眼了。
“你意思,你娶了染霜?”
“喜酒可还好喝?喜宴可还满意?”汪若戟只笑。
“你…………染霜,你同意了?这是我爹,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你他妈喜欢男人???”墓幺幺激动的有些无法言语。
她承认,她激动坏了。
毕竟,她他妈本来是连汪若戟说话不算话之后好好坑他一票大的——这下,坑个屁啊?
汪若戟笑的开心极了,可墓幺幺一点都不开心。
“爹,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刚才还说这是我看上的男人——这你自己娶回家了,传出去你不嫌丢脸啊?你不怕人背后戳你脊梁骨啊?你说你娶个男人算了,你还抢自己闺女的,这算个什么事儿?”墓幺幺是想尽了办法挤兑汪若戟,可他似一口万年的老钟,连响都不带响一声地,倒是直起了身走到她身边,笑眼如丝。“我赌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幺幺,你还要和我赌吗?”
“赌……你大爷。”墓幺幺气极,愤恨不已地看着汪若戟,半饷颓丧地坐在了椅子上,一脸无法消化地盯着对面的染霜,喃喃道,“爹,算你狠。”
汪若戟的笑声不能更苏爽。
可作为被娶的那个男人,染霜从汪若戟走到他身边开始身体就是一直僵硬如木,身边冷漠的寒气几乎快要凝成实质,肉眼可见地他身边的桌椅碗筷俱是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寒霜冰凌,房间里的气温也陡然下降了数个度。可他却一直没有辩驳,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最后在墓幺幺那种别扭的眼神里再也坐不下去了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
良久。
待到染霜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很久,墓幺幺脸上的震惊和玩味像是一层甲壳,慢慢地碎裂褪去。她眨了两下眼,灵动的碧眸渐渐变得深邃而阴暗,随着她眼角的图腾渐渐扭动出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息。她又拿出手里刚才收起的貔貅,放在了桌子上,以手撑面,半侧着脸盯着貔貅的眼睛看着说:“汪若戟,你和染霜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汪若戟秉着一盏紫砂,鼻翼轻吸,半眯着眼睛体着壶嘴里慢腾腾氤起的茶雾。
“也是,没什么关系。好奇而已。”她想了想,莞尔。“本来还想坑你一票大的,没想到竟是让你躲了过去。不过既是我坑不了你,你也知道你先前还答应过我,青藤试之后为了让我成为第二个你,会送我一程。现在,我如约了,你呢?”
亲们,我在冲榜,希望大家都多多支持我,多多评论多多推荐多多月票……
第061章 已映来日万世红(二更,二卷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汪若戟秉着一盏紫砂,鼻翼轻吸,半眯着眼睛体着壶嘴里慢腾腾氤起的茶雾。
“也是,没什么关系。好奇而已。”她想了想,莞尔。“本来还想坑你一票大的,没想到竟是让你躲了过去。不过既是我坑不了你,你也知道你先前还答应过我,青藤试之后为了让我成为第二个你,会送我一程。现在,我如约了,你呢?”
茶雾缓缓,汪若戟儒雅的脸庞更显得柔和温暖。“嗯,你做的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作为你爹,我不但会如我答应的一样送你一程,我还会送你做两件东西,以及——”他顿了一下,掀起眼帘,眸如初阳,“帮你毁掉三个人。”
或许是他的声音过于温和,或许是他的微笑过于苏柔,亦或许他的视线过于慈悲,墓幺幺才会在一时间完全没有体会到他如地狱里猛然爬出的厉鬼,煞气和杀机如同岩浆一样猛然喷发。
可最可怕的是。
这个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杀机和煞气。
可是她却不由地身体有些轻颤,如同本能的颤抖。
她定了下神,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露任何蛛丝马迹。“什么意思。”
“三年了,墓幺幺。你跟我三年,我毕生所学,你俱学会。我不会的,你也学会。”他轻啜了口茶,像是陷入了回忆,听起来很是怀念一样,“可在你的身上,我看不到你有任何地方像我。”
“墓幺幺,你成不了第二个我。”他顿了一下,声音平和。
墓幺幺的笑意一下如潮水般消退。
晶亮的眸瞬间灰暗成一一片死寂,他的话语好似一把烈火将她所有的伪装顷刻烧得殆尽,灰烬里的死气沉眠了数个绝望和痛苦的夜晚和白日,如今重现光日之时,像是刚从坟头里伸出的枯骨。
“汪若戟,你究竟想说什么。”那个灵动娇俏的声音此刻如同乌鸦一样嘶哑而不详。
汪若戟见她那般模样,倒是笑意更深了几许。“墓幺幺啊墓幺幺,你总还是不懂。不过也无碍,日后你总会有一日明了。我会像我约定的那般,送你最后一程。我已请示圣帝和蟾桂宫,两日后,我会大开盛宴,宣告天下,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你会成为这个国家,不,你会成为七月惠泽之下的沣沢大陆上最明亮的星辰。会有无数的人想要和你搭上关系,会有无数的机会等待着你,亦会有无数的人——想来杀你。”
“所以,我送你两样东西。一样就是你手里的貔貅,一样是你枕下的书。”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紫砂壶,淡淡地说:“我还会帮你毁掉三个人。”
毁掉。
不是杀掉。
墓幺幺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信息,她深深地明白从汪若戟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杀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毁掉——从汪若戟手里毁掉三个人,那就意味着会死很多很多人。
可她静静地看着汪若戟有一会之后,又抿嘴笑了。
“你有条件。”
汪若戟摩挲在紫砂壶上的拇指忽然停了一下,翡翠扳指在紫砂壶上发出咔哒一声清响。他抬起眸来,看向墓幺幺说,“我素来喜欢你的聪明——比我当年,可要聪明上太多。”
“……是的,我有条件。”
“说。”
他松开一只手,挑起修长的指尖指着墓幺幺手里的貔貅,道:“这个,是活的。”
“……”墓幺幺一下愣了,目光落在手里的貔貅上:不过是一个粗劣的把玩件,看起来就是路边摊上的东西,雕工粗劣,要不是上面雕刻了两个硕大的貔貅二字,她都不会把这个猪一样的玩意儿称为貔貅。这东西还是她在自己梳妆台上发现的,觉得好玩,随手便拿着来到了宴上,还准备给嘲笑汪若戟的审美怎么如此奇葩。
“活的……是几个意思?这不是个貔貅吗?龙的儿子?你这意思,这玩意儿是个神兽?”墓幺幺有些蒙。
汪若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哈哈,怎么可能。我只是告诉你,这玩意儿是个活的而已。至于怎么是活的,你日后会明白的。”
“我靠你现在告诉我又能怎么?”墓幺幺真是讨厌死汪若戟这个毛病了,跟他说话各种心累。
可他恶趣味地摇了摇头,说:“我告诉你还能有什么意思?这么说,我的条件,和它有关。”他又止住了话头,目光再次飘远,不知看向了哪里,久久言道:“墓幺幺,有人要杀我。”
听到这话,她先是一愣,随即显然有些不屑:“废话。想杀你的人这么多,我都想杀你……”
汪若戟呵呵一笑,看着手里的紫砂壶,许是睫毛垂下的原因,他的眸光有些发暗:“幺幺,我需要你成为我的挡箭牌。”
“这就是我的条件。”
墓幺幺敛去了笑意,面色肃穆起来。“解释一下。”
“我要把你推倒风口浪尖,替我挡住一些东西。”他附尔抬起目光,第一次直接地望着墓幺幺,颜色诚挚,“换言之,我要你替我死。”
“当然,不会让你真死。”
“你要我假死?”
“不是。”
“我要你……成为众矢之的。”汪若戟想了想,又换了个或许墓幺幺会更明白的说法。
她陷入了沉默,眼睫轻闪,看不出心思。“所以你才会大告天下,我是你的女儿。还说甚是好听,什么送我一程,让我成为沣沢大陆最明亮的星辰。汪若戟啊汪若戟——你是不是在让我参加青藤试的时候就在盘算这些了?”她说着说着,心里陡然涌起一阵惊意,可惊意不过几息,退去之后,竟是几分心凉。
汪若戟抿了茶进喉,音色更为润泽舒缓。“那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开始。”
“你……”她看向汪若戟,有种莫名的失色从眼眉之上落在嘴里,带着涩涩的苦味。所以一个简单的“你”字,音尾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一样,再也涌不出来旁地话色。
他不急不徐地品着茶,看着屋外已高悬的七月,其中最大的那轮居于正中,像是一座巨大的银盘高高炫鬻。“你可以拒绝。”
“……不。”墓幺幺站了起来,提裾起身,跨步离开桌前,停在了门檐之下,仰头看着同样的七轮明月。
良久,她侧过半颜。鼻尖似菱,碧瞳绻绻地潋于深睫。忽有风经,她耳旁花坠轻摇,随她轻提唇道:“父债子偿,父命子还——倒也是合礼。你悉心教我三年,也算偿还。更何况,我这个人,最喜欢和死打交道。”
说完,她转身离开。
有夜露垂垂,帘幕卷新晴,掩银屏,晓寒轻轻。少女单薄的身姿随风而走,汪若戟的视线静静地追随,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些许——
他竟想起了某年在一无名池旁,大雨滂沱,一池阑珊。可颓淤深深之下,竟有一只艳艳的丹荷绽了尖角。那是怎样一种烈烈的红,那样的红,好似撕裂了那天看不见光明的黑暗永夜。
而如今此时。
他好似再次看见了那抹灼灼的红——聘婷晓晓才露锋,已映来日万世红。
谢谢大家的月票,爱你萌。
二卷终了,明日更新第三卷。
第六十二章 四方皆动
二日后。
如汪若戟所言,整个隆国迎来了不亚于青藤宴还要旺烈的盛事。
街头巷尾,熙攘市井,豪官贵邸,深门高派——甚至连那深深宫阙,都因一件事而变得热烈纷繁。
那就是——霸相汪若戟大设豪宴三日,认女归宗。
坊间传闻:此女不过豆蔻模样,仅仅是一普通凡人,就拿了青藤试枢灵,并且在青藤宴上虐杀了三斩院灵子,还被怀婵阁收入门内。
这般贵科毓秀,引得整个隆天的大家族大门派的男人们都肖想菲菲。
可是肖想不过数息,一想起她爹,俱是胆寒剿灭了一切不应有的谬想。
宴会之隆重,于宴人士之尊贵,赏礼之贵重——举世罕闻。
可主角——
却根本没有出现。
她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手里侍女刚刚呈上来的甄牒,思绪却飘到了旁处。甄牒上青色的化力光芒似波似涌,其上的正纂规矩地跃于其上,无疑不宣告着她已是怀婵阁的门生。可墓幺幺的神色并不见欢喜,反而是有些低迷,更何况,她现在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一句话来:“青藤宴后怀婵阁初云厅,吾等卿来。”她无意识地用手拨弄着耳朵上垂坠的那枚防御法器,眼下青藤宴已过了数日,当时她因重伤昏睡了五日,现在又转而过了几日,不知那怀婵阁神秘人还会等她吗?
可等她不等她亦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不要去呢?那人是敌是友?想起那人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总是有些在意——可是,她又根本不想入怀婵阁。
怀婵阁是幻术第一门,可是她根本没有化力,入怀婵阁的门简直是鸟入深海,无翼可用啊。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甄牒,再次拿起手里的胭脂。
——————————————————————————————————————————————————————
入夜。
琢心苑宴厅,此刻已入了酒酣。今日与座的不同而往,俱是汪若戟最为重视的一桌客人。他先是三杯酒下腹,起身行礼,双手轻轻拍了两下。数名样貌不俗的侍女袅袅从缦帘之后走出,最末的两名掀开纱帘,一名少女从其中婉转行出。一身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皑梨花白宫装,腰间钩织淡鹅黄挽同心结子缀丝穗束腰,楚腰纤细,盈盈不堪握裙裾飞扬,百褶梨花云边泥金火鸾暗纹花团笑魇绸曳地迤逦襦,罩一层淡鹅黄烟云软罗水绉纱。来到汪若戟身前,她屈膝一礼,端地坐于他身边早早备好的一把华椅之上。她面覆羽纱,随她呼吸浅意朦胧,教人看不真切。双耳坠着古银勾丹鸢朝阳镂空流苏长络,时有化力的流光滚于其上,愈衬地她发丝乌顺,肤白胜雪。
见众人俱有些赞叹的目光,汪若戟含笑道:“此乃吾家幺幺。”
“先前只听闻贵子一身好本事,可并不知道还有这般好模样儿。怪不得霸相视若珍宝,藏于府内不予声张,这要是我家小女,可是谁也不让见的。哈哈。”说话这人一嘴的大胡子,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时不时还闪过一种奇特的辉光。更为吸引人的是,他的左臂上坐着一只浑身精白的雪猴,此时正抱着一柄小印,煞有其事。
“妙言真人过奖了,幺幺,还不谢谢真人……”
墓幺幺这才抬起头来,黛色远山眉泛出微微青色眼角火红点上几丝云,金灼睫毛长长弯,在眸子上投下一方华美的阴翳,使得深深碧眸里反出一片贵气逼人的华彩。
“谢真人。”
她言语浅浅,眸间却几分留意。待到下一个垂眸,已是将众人的面目全记在了心中。这些人,她竟全是面生。可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身上都带着一只异兽。这些人——不是沣沢大陆的。
如果不是沣沢大陆的话,那是久煌海对面的——弢天大陆?还是神将山那边的泓山岛?又或者是??可不管是哪里的人,哪怕是用了随行符再加上传送阵,再加上瞬行千里,要来到沣沢大陆的最中心位置隆天城最少要一个月之久。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墓幺幺参加青藤试之前就已经在朝这里来了。
墓幺幺心里陡然一寒。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眸,刚巧落在了正对面的一个位置上。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有些野性的男人,赤露着双臂,精寸短发,古银镂空的银络编织成繁复古典的花纹垂于耳侧,盘过他额前的一块淡蓝色圭玉,那奇特的圭玉其上雕着活灵活现的一只麒麟,随着光线反射,一双兽眼仿佛活了也似。靛蓝窄衣,不同沣沢大陆男儿多着浅襟,他衣襟深过胸腹,紧致的肌肉线条如虎如豹。可他禄口也缀着明黄缎边儿,下摆亦是精干束紧。而于他腿上,趴着一只似虎的凶兽,模样并不大,后背还生有异翅。此刻,正闭着眼睛假寐。
这般仔细盯着人家的衣着看去,下一秒不由自主地便眨了两下眼,直盯入他的紫府。可刚看了一眼,她便不敢多看了——这人竟然已经六化后期了。
可回过神来不由地想去多看一眼,如是六化,那这人?这般想着,眸光掠过处,刚好不巧和那人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倒是有一个好模样,眼窝很深,眸影很重。相当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有些太过精致,见她目光,他嘴角忽勾了个浅笑,深眸一下变得更加深凝,又是一种奇特的天蓝色光辉瞬间滑过他眸影,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又好似一个捕猎者忽然看到了猎物。
她不慌不忙地报以微笑,便侧目不再看他。可她收回了视线不假,但是还能感受到那男人灼灼烈烈的视线。
其时,满座俱是把酒言欢。一个不大不小,甚至发音有些蹩脚的声音,让整个其言融融的宴桌一下变得瞬间安静。
“我喜欢贵子。”
墓幺幺愣了一下,回过头来,那人还是在看她。
然后他说了第二句:“我不喜欢贵子的容貌,我喜欢她的人。”
叮——
其时正好赶上一个侍女朝上呈菜,她手一个不稳,一下碰掉了手旁的银筷。她慌忙跪下,连连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汪若戟沉默了有那么一会,爽声笑了,打破了刚才死一样的宁静。“……小女能得赫连喜爱,乃是三生有幸。”
赫连缓缓地也是笑了。
然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直直地望着墓幺幺,一饮而尽。
一更,求月票求推荐求打赏_(:3」∠_讲真亲们求评论呀~~赶脚自己写的好寂寞_(:3」∠_
第063章 私下处理
迩来恭往之后,墓幺幺被赫连的目光看的心下发憷,先躬身请了安,便告以疲惫自行退了下去。一段曲廊,一丛草绿。她现下思绪有些纷乱,遣散了侍女,沿着冗长的回廊慢慢走着,不知不觉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长亭。她选了亭椅坐下,不远处烟雨茫茫,似云似雾,琢心苑尽收眼底。灰的瓦,白的墙,绿色嶂目,月色之下,如以罗敷女,着绿罗,披白纱。但她一点看景的心思没有,思绪沉沉地,难得自己一人清净,先前贵女明珠般的架子渐渐退去。
她从储物袋掏出一本有些残破的薄书来。
那本书,正是汪若戟所送她礼物的第二个东西。
书名:鹫园古丹。
翻开内页,无字,全是她看不懂的符文。
但是她明白——这是汪若戟送她的大礼。
拿着这本传说中的上古丹方,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拜入丹宵宫。那个她参加青藤试最终的目的,本来以为自己的表现足以让丹宵宫收自己为门徒,可不曾想,竟是半路杀出个蔺雀歌。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毕竟蔺雀歌比她一个无名凡人要出名的多。可没想到,汪若戟竟然会知道自己这个目的。
这般想来,她这个挡箭牌,怕是真的不得不当了。
那么,今天这些人,又是何方神圣?
赫连?
她没听说过啊。
想起那人的眼神,她忍不住心里有些疙瘩。晚风起了,有些刺骨的凉意顺着她后背就攀爬进内府,她有些受不住这般寒意,站了起来,沿着来路回房。
————————————————————————————————————
——————————————
回到房间的墓幺幺。
此刻觉得自己应该冻死在长亭上。
……
她看着坐在自己床/上的男人,比刚才山风还要冷上几分的寒意侵入她的声音,使得她的脸色变得也不是很好看:“白韫玉白少主……”
“大晚上你不睡觉跑我房间里坐我床/上是准备血溅三尺吗?可我非常喜欢这套被褥的,听我爹说可是南庭府贡缎……不如你先从我床/上下来我来成全你。”
白韫玉这才抬起头来看她,褪去了先前得骄傲和诡异,苍白的脸色此刻看起来倒是秀气了不少。“墓姑娘……”
“抱歉,我动不了。你爹他让人给我施了石符……”
……
“……然后你爹让人把我扔在了你床/上,多亏我化力恢复了一些,不然我还是躺着的。”
“……”
墓幺幺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看。
她转身开门,喊了一声:“是哪位干的麻烦你给我爹捎个话:下次再朝我房间里送男人,我就朝他房间里塞两个男人!还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良久,听见不远处有人似乎是从树上差点没跌下来,这次仿佛顺心了一般转过身来关上门。
果然,有人敲门了。
“贵子,相爷说这是您自己非要【私下处理】的,就让小的把他给送到您房间里【私下处理】了。”那男人顿了一顿,又说,“相爷还说,千万别把人给玩死了。”
墓幺幺无比清晰的看见白韫玉脸一下就白了。
她忽然很是颓丧,拉了个椅子坐在了白韫玉的对面,深深地叹了口气。
和数日之前青藤宴上那个卓绝高傲的翩翩公子比起来,眼下的白韫玉几乎是变了一个人。褪去了倨傲和那种阴鹜,他倒是容貌灵秀,长睫浅瞳,薄唇窄颊。怪不得传闻里黄帝之所以万分宠爱这个儿子,就是因为他和自己早逝的生母无比相像。
“……你还挺好看。”墓幺幺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白韫玉脸色更加惨白了,唇轻轻抖了两下,咬着牙说道:“墓姑娘,先前那般做法是我的错,请墓姑娘原谅我。”
她摆了摆手,倒是很大气一样说:“没事,看来我爹没少让你吃苦。”
提起这茬,白韫玉的眼神里不易察觉地露出有些惊恐的神色。“不不,令尊没有对我怎样,墓姑娘别乱说。”
“这么怕我爹。”墓幺幺倒是好像很惊奇一样,“你可是韬光谷的白少主呀,那个黄泉之主的儿子……江湖上关于你们如何折磨人的传说简直都可以编上几大本书了。照那个说法,你什么可怕手段没见过么用过,怎么还会怕我爹这个凡人呢?”
白韫玉楞了一下,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良久深深叹了口气说:“墓姑娘别寻我的开心了。你爹他——比我父亲可怕多了。”
“……是吗?”墓幺幺对于两个人的爹显然很是好奇,眼睛眨呀眨的,盯着白韫玉饶有兴趣的问道,“说来听听。”
他并不愿意谈这个问题,避开了视线,垂目道:“既令尊说了让你私下处置我,我爹也同意了,墓姑娘,你想怎么处置我。”
他停了一下,一直有些昏暗的目光突然又恢复了生气:“墓姑娘,你可想好了。我父……不,我爹也挺可怕的。”
听到这话,墓幺幺本来没个正形的身体一下坐直了。她侧过身摘下面纱随手扔在了铜镜旁,朝前微微倾身,距白韫玉的脸前不足一掌的位置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说:“你在威胁我吗。”
白韫玉的脸色一下变了。他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她显然是刚出席了一场盛宴,精致的妆容将她的面容描绘地更加精致出挑,使得他一时间竟是愣了神。如果说刚才距离过远,没有看清她的面貌,此时如此近距离之下,少女羽睫上的金丝珠片都在闪烁着华美的光泽。丹芳碎屑凝在她眼角,浮在妃色眼妆之上,似比翼的候鸟,浸透了缱绻,使得那双奇异的碧眸情意款款,好似期间浮动的一波碧水下埋藏着数年的情深。她眼角绣着一株半开的紫色海棠,更有栩栩如生的花瓣垂落在嘴角,凝着笑意的唇珠猩猩之间,贝齿与花舌,粉粉浅浅——好似那里勾着的不是未语的话,而是他一时间无法动弹的魂。
二更,求推荐求月票求打赏_(:3」∠_求评论~~
第064章 契约
“……你……我……”他傻愣愣地竟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墓幺幺又逼得近了两分。
白韫玉几乎可以数清她有多少睫毛了,有些惨白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通红,忙不迭地避开视线,慌道:“墓姑娘,我……我不是威胁你……”
“我只是,只是告诉你,我爹我爹,挺可怕……怕,的墓姑娘你你离我远点……”
“先前在青藤宴上那个巧舌如簧的白少主怎么还结巴上了呢。”墓幺幺倒是看的兴起,淡道,“我当然知道你爹很可怕。可是你自己也说了,没我爹可怕。那么,我怎么处置你,倒都是可以的。”
白韫玉一下哑巴了。
墓幺幺笑的开心极了,朝后仰靠在椅子上,手里习惯性地把玩着貔貅把件。然后她站了起来,弯下腰来看着白韫玉说:“我忽然想到怎么处置你了。”
“……什么。”
“你当我的书童好呢,还是跟班好呢,还是男侍?”她缓缓说着,又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颌,像当日在青藤宴上他对她那样,手下一用力,钳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与他对视,“还是说,给我当禁脔?虽然世上关于你的蜚语不甚中听,可——你这样貌来说,你娘的确是如传言中所说的大美人儿一个。”
“……”白韫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仿佛一口血梗在了喉咙一般,他血气不稳,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不正常的红云来。
“不要试图去冲破石符了。”墓幺幺松开了手,抱着胳膊看他,“你就算能冲破石符,然后呢?你化力未恢复,连我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你。更何况,这是霸相府——”
“还是说,你准备和我鱼死网破?白少主,你想清楚了吗。毕竟我给你的选择还是挺多的……不是吗?”
白韫玉刚才涌起的阴鹜如同乌云一般悬浮在他的四周,久久,他望着墓幺幺,开了口:“我是韬光谷的少主。黄帝之子。你敢如此折辱于我!”
“我敢。”墓幺幺毫不客气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她撩了一缕发丝在手指,轻轻绕在指尖玩弄。另一只手上的貔貅刷地一下飞到了储物袋里,目光这才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不容置疑:“而且,我能。”
房间里幽幽之息,能清晰地听见两个人的呼吸,还有灯盏啪啪燃丝的火丝。就在她已觉得有些无聊之时,白韫玉吐出了两个字。
“……幕僚。”
“成交。”
墓幺幺松开手里的发丝,一个响指,从储物袋里飞出两样物事。待到看清那两样东西,白韫玉眉头再次锁了起来:“你难道还怀疑我会反悔?”
“不,我不怀疑。我这几日手痒特别喜欢写字,没办法。”墓幺幺铺开帛纸,拿起那只笔在手里转了个花,随即在那纸上写道:“我白韫玉,韬光谷少主,黄帝之子,在此立誓追随墓幺幺。”
“你!!你难道还以为你能控制我一辈子不成?”白韫玉被她那无赖的语气几乎气到抑郁,半天憋出一句。
墓幺幺放下笔来,满意地拿起帛纸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说道:“怎样,我的乏兵隶写的很漂亮。”
“你这般无赖,我是不会签字的。”白韫玉眼皮一翻,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倒是笑了,甚至还带着一丝奇异道:“谁说让你签字了。”他心里刚有些放心,可紧接着,左手一下落入一个有些冰凉的手里。
她手指很软,可每个指骨骨梢里却有些许的硬块。她不是凡人吗?怎么可能有……这般的骨节?
白韫玉心生疑虑,忍不住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她眸里黠色微闪,下一秒,食指就一下刺痛。
“……你!!!”看着墓幺幺放下手里的嗜壁虫,白韫玉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竟然用嗜壁虫吸出了自己的精血,在那纸契约上按下了他的精血指印,这下,他就是说到天皇老子那里去,也没办法改变这份契约的生效了。
“你太卑鄙无耻了!!!!”他气得口不择言,浑身颤抖。
父女两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墓幺幺拿着那契约挡在唇畔,歪头轻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别激动,我又不是真准备奴役你一辈子。”
“你他妈还想奴役我!!”要不是现在不能动,白韫玉恨不能把这丫头活拆了骨头吃到肚子里去。
墓幺幺朝后退了两步,看着白韫玉眼里的烈烈杀机,眼睛里的笑意浓烈地几乎要将人醉死。“我要死了。”
白韫玉还没回过神来,冷冷说道:“那可真是普天同庆。”
她把那契约收进了储物袋里,又坐在了白韫玉的对面。她还是笑意满满的样子,霞光斐然地掠过她的面庞,好似举世的欢颜都在她的心间。她轻启唇,看着他说:“你不会被我束缚很久,我快要死了。等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白韫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骗我好玩?”
她没有继续说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说:“你的石符解了,我要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告诉门口那大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让他给你清化丹。”
白韫玉被她莫名其妙的态度弄的有些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就已经来到了门外。门外果然站着一个疏红苑的人,那人见了白韫玉,笑着说:“白少爷,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跟我来。”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白少爷的白韫玉现在坐在自己的房间内,也就是墓幺幺的别苑旁边,看着手里的什么清化丹,表情阴晴不定。久久,他仰头将丹药填在了嘴里。
啊啊一觉醒来居然月票第一,推荐第二了,好激动好激动~~今天加更一章!!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065章 早茶
次日。
一夜未眠的白韫玉顶着两个黑眼圈打开了门,正好又碰见昨天那大哥。那大哥温吞一笑,递给他一封信道:“昨夜黄帝尊上来信。”
白韫玉打开了来信,信不长,寥寥数句。仔细看了三遍,最后还用神识感知了上面的化力波动——这才一脸无法置信地表情放下了信,一脸颓唐之色。
这要不是因为上面的化力他绝对不会认错,上面的字迹绝对不会认错,他绝对不会信他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这口气,父亲竟然准备不管他了?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把那信上下翻转,上下折了三下,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样透明的似琉璃般的镜片来比照着上面的内容再次看了一遍。
随他视线最终落在最后一个字上之后,他一直紧锁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心里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那行藏于信笺之间的暗语,无疑给他打了一针强心针,所以等到他受邀来到墓幺幺所居别苑的时候,面色已是恢复了寻常样子。
—————————————————————————————————————————————
今天的墓幺幺已换下了昨天的盛装,着一件月白色的绣花抹胸湖绉裙。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广绣罗衫,袖口上用白色的丝线绣着祥云图案脖子上带着红宝石项链,衬托出了肌肤的雪白。手腕上静静地躺着一条华美的洮晶长链。一只简单的银色流苏枬绾起落云髻,额前画了一朵怒放的青色睡莲,一只简单的银色流苏枬绾起落云髻,眉边眼角处落下半边云丝,遮去了一半的眼眉,比起先前的灵秀,倒是凭添了几分妩媚。
见他立在面前,她掀起眼帘,脸颊上淡淡的胭脂,淡淡的上了一点胭脂,白皙的脸上隐约可以看见一抹淡淡的红色。
“心情很好?”墓幺幺捏起一片薄如帛纸的透明花糕,指尖上隐隐画着一朵朵娇艳欲滴地棠花。“坐,和我一起用早茶。”
白韫玉颔首,比起昨夜的样子,气色已是好了不少,好似浑然不察身旁那些侍女的别样的眼神。他极为自然地稍微倾身,拾起墓幺幺的筷子夹了一块精致的苋冻,放在了她的牒盏之中。
“墓姑娘,今天心情也很好。看样子,今天是有约在身呐。”
墓幺幺转眸看他,忽笑地璀璨。“你倒是很殷勤……”
“既来之,则安之。既处之,则欣之。”此时的他不再是一副阴鹜的样子,也不再如昨夜那么愤怒的张意,舒缓平和的气息之下,平在他本就俊秀的面上添了几分的雅致和成熟。
墓幺幺眼神在他身上来回荡了两圈,蓦地敛去了笑意,声音也有些拔高了。“喂我。”
“……”白韫玉刚刚正把手端于自己身上,正垂眼敛袖,好一个从容模样时,一秒破功。
他愕然抬头,有些不思议地看着她说:“你说什么?”
墓幺幺倒是来了兴致,又是用单手撑着侧脸,歪着脑袋百无聊赖一般轻晃手指,目光似羽一般随风晃着。“我说,喂我。”
“……你!”他刚一蹙眉,看见她表情渐渐褪去苏暖,登时有些不知所错,又望了望一旁立着的那些侍女和不远处的兵士,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你别太过分。”
“怎么过分了?我的人,喂我吃东西,还叫过分?”她说的义正言辞,倒是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虽然旁人,也不过是她的贴身侍女,她们就算是腹诽,也不敢有任何的表现。可她们并不惧怕白韫玉,于是她们的目光,就让白韫玉着实很是难受。
“……什么叫是你的人。我是你的幕僚!幕僚!我没答应做你的面首!”白韫玉有些怒不可遏了,昨夜那些不堪回想的屈辱让他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泛滥。
墓幺幺一直好似无骨软绵绵的身子终于总算是坐直了,她也正回脑袋,目光娴静而纯良,好一府副天真烂漫地模样:“面首?你想多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有些娘。”
“……”白韫玉觉得自己眼前是一阵昏暗。
一想到自己不知道要忍受多久这种待遇,他简直就快要疯。想他几十年来,自打出生时起就是活在传说里的韬光谷小少主,黄泉之主黄帝唯一的子嗣,被黄帝宠上了天,莫说屈辱了,就是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可他毕竟也是黄帝之子,一些必要的人生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比如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也将父亲的教诲心心念记在心里。所以他比一般恃宠而骄的孩子要懂事太多,也圆滑更多——更多的是,他很聪慧,用他父亲的话说,是有大智慧大谋略高眼光的人,以后必定会比他父亲还要出色。
所以,在面对墓幺幺竟然是汪若戟的亲女儿这样的大变之后,在踢到了史上最硬的铁板之后,在被父亲亲自教育了一顿拱手送人之后——他还是没有被打击到,虽然在面对疏红苑那些非人的手段,总体来说也没有太过分不是不可承受时,他还是只是权且当成过眼云烟并不放在心里。
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盯着面前一如清风白月的少女,心里是滔天的疑惑。
为什么他一碰见她,三句话不和,就有种被人从骨子里羞辱到地上的感觉?他明明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少主,想曾多少女人哭着喊着也要求他见上一面的人物,可他竟然如今要被一个少女用如此的目光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有些娘。
他自认气度很好,自认经过风浪。
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因为一个少女的三两碎语,就要破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附又睁开。刚才已是暴怒边缘的眸子,再次恢复了清明。
“墓姑娘眼光高,那是自然。”
“我眼光不高。”墓幺幺淡淡地说,转而看着他又笑着说,“喂我。”
……白韫玉,认命。
喂了不到两口,白韫玉又差点破功。
因为墓幺幺看着他的脸说:“你猜对了,我今天是有约在身。还是约个男人——”她停顿了一下,“作为我的人,我决定让你陪我一起去。毕竟,万一我看上别人了你的地位就不保了。”
我保你大爷。
白韫玉差不多就要脱口而出了。
最后关头想起父亲来信上的暗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温柔地笑来,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的没问题。”
“………”
————————
今天居然月票榜在第一,太感谢大家了,加更一章,谢谢!求推荐求月票各种求,么么哒~~
第066章 再临(月票加更章)
没想到竟然会来这里。
白韫玉环顾四周,看着身旁大快朵颐的少女,一脸的无奈。
“慢点吃,别噎着。”
“哎,想我当时来参加青藤试的时候,穷的叮当响,一口怀婵阁的饭也没吃。今天可要吃个痛快了……”要不是打扮还是挺淑女挺庄重的,白韫玉几乎要觉得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个是个几百年没吃过饭的乞丐。
“霸相爷还能饿着你不成?”白韫玉冷讽。
墓幺幺吃的很是愉悦,也并不在乎白韫玉的讽意,拿起筷子煞有介事地咬着头,脑袋一侧,嘟着嘴有些不开心:“你不知道我爹那个玩意儿……说这些东西不是他闺女应该吃的,什么他闺女吃相不能那么难看……我靠,你都不知道,我天天都吃的什么劳什子。那什么花什么草,把他闺女当牲口喂呢。”
她吃的开心,话也多了,也粗俗了很多。
白韫玉又有些无奈也有些愣神——这丫头到底是哪个模样才是她真正的性情?霸相府里的金科玉叶的贵女,此时怀婵阁娇憨无知的少女,青藤试上卓绝露锋的强悍修士,此时怀婵阁娇憨无知的少女……
他真是愈加看不懂她了。
“你慢点吃……也不怕吃撑了。”他忍不住劝言道。
怪不得汪若戟不让你吃,这般吃法,多少男人也得吓怕了。他心里腹诽着,神识却忽一个机灵,目光紧接着一凛,转眸看向了厢房门口。
果然,从门外进来一个青衣童子。
那童子朝他们躬身施礼,道:“贵子且随我来。”
白韫玉紧接着就看向墓幺幺,可是又是一个傻眼。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女模样,面恭神谨,目光里又带着天然的几分高傲,冷淡道:“玉儿,走。”
……玉儿你大爷!!
白韫玉差点一口水没呛死,果然那小童同样露出无法遮掩的震惊看着他们二人。
且不说咱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也不说你还没我一半年岁大,你看我哪里像是玉儿了??哪里像是艺妓一样的玉儿了??你是不是眼瞎!!
他怒目而视,也不动弹。
那小童震惊之后,又补充道:“贵子见谅,吾祖只见你一人。”
墓幺幺站了起来,看着那童子,忽轻笑道:“玉儿,随我走。”
本该拒绝的白韫玉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她,不知不觉竟然就站了起来,立于她身侧,随她走到了那小童身旁。
墓幺幺仍不看白韫玉一眼,低眉看着那童子道:“带路。”
那童子显然有些不情愿:“可是吾祖说了……”
她打断了那童子的话,说:“我让他随我去,他自是要随我去。老祖若是不愿,他自会罚于我,不会与你为难,你自且带路。”
见她这般行事,那童子有些犹豫了。
“我不用去。”白韫玉说道。他一点也不想去好吗,虽然有些好奇怀婵阁里到底是谁要见她,可是他并不想卷入到了墓幺幺的事情之中,更何况,他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待会会怎么坑他呢。
然而,正这么想着呢,思绪就被右臂上突然传来的温热所打断,紧接着随着一股非常特别的淡香滑过鼻尖,他一恍惚就看见抱着自己胳膊的墓幺幺,正仰头朝他甜美一笑。
“你是我的人,我让你去,你自是要去。”
“……”
鉴于现在已是麻木地被墓幺幺拽着朝前走的白韫玉,他觉得自己多半是废了。
哪怕是来到了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过的地方,他也没来得及缓过闷来,亦是还没看清楚那上面的门匾是写的出云还是出山由的时候,就已经被墓幺幺几乎是半拖着拽了进去。
不愧是擅长幻阵的怀婵阁,明明是推开门进了一处房间,可随着身后那童子轻轻关上门退出之后,他们二人回神来看时,就已似走入了一座端于云阙之上的缥缈仙宫。
他们随着脚下的金阶朝上走着,流云从他们脚下似水一样滑过,那真实的触感和四周的缥缈的仙音,让白韫玉忍不住有些赞叹。
随着金阶而上,不消一会,他们便来到了最上方的那处金碧辉煌的小殿门前。
殿无门,四周像是云翳一样的垂帘遮掩其上,待得他们走近时,那帘幔便自动掀开了。可是里面的光景,却好似水中月,镜中花,看不清楚个端倪。
墓幺幺挽着白韫玉的臂就朝里面走去,可还没走近,白韫玉就一声轻咦。墓幺幺不知何时竟已经走进去了,可她握着白韫玉的手却停在了外面。白韫玉试图朝里面走,可面前好像有面无形的墙,将他挡在了外面。
不一会,墓幺幺就松开了他的胳膊。
“在外面等我。”她说。
无法进入的白韫玉只能站在外面,面色看不出情绪。奇特的是,自他身侧竟是凭空多了一桌一椅,桌上还摆放了一些奇珍异果,显是让他坐下慢慢等了。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殿内,发现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至于神识,自打进了这个什么出云厅之后,就好似断线了一样无法动用。他只能无奈地坐下,堪堪等着墓幺幺出来了。
———————————————————————————————————————————————
殿内并不是白韫玉所想象的那般是个奢美的宫殿之类,而是一个寻常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木屋。木屋之内,也就堪堪摆放了一桌两椅,角落里落着两只书架,一处屏风。墓幺幺环顾一圈,视线落在了屏风上。那屏风显得很是普通,可是仔细看去,那屏风里的光景,竟是有一人正坐在一处华丽的宫殿外,外面全是云阙,之若缥缈仙境。再详实看过,那人不是旁人,竟是在外面候着的白韫玉。
幻阵中的幻阵吗。
这屏风应不是阵眼,那般的话,这里面最少是六重的幻阵。
简直可怕。
她心惊于斯,面上并不显露。于是她随意地拉开了一只椅子,俯身坐下。刚坐下没一息时间,眼瞳里忽有冷光闪过,于是突抬头,有些愕然地发现面前本来是空着的椅子上,已不知何时正正坐了一个人。
这并不是她震惊的理由。
就算是这恐怕是八重幻阵,也不足以让她如此震惊。
因为坐着的那个人,正正对着自己的人,是她的故人。
是一个已经死了的故人。
——————————
加更章节,谢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以后如果月票和推荐票爆发还是会加更的!
第067章 故人
“夕生。”她脸上的错愕仅仅持续了两息时间,便消失不见,又恢复如常。
夕生露出她很是熟悉的腼腆微笑,说:“幺幺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墓幺幺朝后仰了下身子,面色有些陈冷。“我亲眼看见你的尸体,我亲自确认过那具尸体的气息——你不可能还活着。”不等夕生开口,她自己停住了话语,笑意渐渐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如初冬的寒泉再次汩汩流出雪水,带着几分生机,又带着不可磨灭的刺骨寒意,“可是如果你是传说中那位可以幻术境界已到达无可辨的人——那倒是我自己能力不到,看走了眼,也不能说你是诓骗于我。”
夕生挠了挠枯草一样的头发,弯下腰来,不知从何处竟是抱起了一只白色的小狗。那小狗闭着眼睛在睡觉,卷毛长长的,尾巴也是卷卷卷翘卷翘的,看起来可爱极了。他又抬手,眼前空空入也的桌子上平白又多了一壶茶,两盏杯。那茶壶也没有人控制,自己就飞舞在半空,为两杯盏满满地倒上,又自己停在了桌上。
“幺幺,我知道你很生我气。关于这点,我很抱歉。”他很是真诚地看着墓幺幺,眼神仍然像是那个衍机门来的乡下小子,瑟瑟而怯怯的。“谢谢你,会为我报仇。”
“尊上说笑了。我何德何能,能为怀婵阁阁主报仇?”墓幺幺也不端茶,笑意仍是满满的。
夕生露出一个有些讪讪的笑来,端起杯子吹着上面的热气,小声小调地:“幺幺。我知道你不想入怀婵阁。”
“……怎么会,能入传说中神子的怀婵阁,我怕做梦都要笑醒的。”墓幺幺摇了摇头,礼貌而得体地回答。
他掀起眼来,直直地望着墓幺幺。
墓幺幺也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时间不过一息。
可忽一阵轻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竟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所有的衣服。
——她竟然毫无知觉毫无挣扎地就因为一个眼神,落入了那人的幻阵里。
太可怕了。
那么平常如水的眼瞳里,好似藏着一整个星宇。
“尊上——好手段。”墓幺幺有些气喘,终是忍不住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这才缓缓地平静下来,紊乱的气息也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夕生垂下头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白色小狗,声音第一次变成了一个分不出男女也分不出年龄的缥缈声音:“吾……九化失败了。”
“什么?”墓幺幺差点没有站起来。
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夕生,眼神里再也不藏掩的震撼。
九化。
九化啊。
想她牧画扇当年志高最风光之时,也从来不敢肖想的一个境界。
放眼整个星宇,敢冲击九化的人,千万年来,屈指可数。
这个简单的词语,好似上苍最残忍的赐予,给了他们这些修士无尽的渴望,却从来不肯给他们一个最简单的终点。
沧古至今——
她第一次竟活生生地听见有人面对着她说:我九化失败了。
这种境界的可怕,是没有任何知道失败之后会是什么样。有人说,九化失败,身死魂消,也有人说,九化失败,泯灭轮回……
可现在竟然有人九化失败了,还好端端地坐在她的面前。
“你这是又在骗我???”墓幺幺忽然有些愤怒。
可夕生轻轻抬眼,淡道:“幺幺,你知道我没骗你。”
“……”
他们之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这般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墓幺幺的心思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梳理不平,久到她半天面上平静之后,才轻轻平缓了呼吸,说:“你为何要告诉我?一个普通的小小凡人。”
听到这个问题,夕生轻轻抬起手指,面前那壶茶又自己动了起来,自动地给墓幺幺面前的茶盏添满了澄黄色的茶水。“幺幺,我知道你想入的不是怀婵阁。”
“可是我还是善做主张,想让你来怀婵阁。”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安宁地落在墓幺幺身上。“我想收你做唯一的弟子。”
“…………”墓幺幺愣了。
一个冲击过九化境界的大尊,所发出的邀请,还是唯一的弟子。一个单凭幻术就可以瞒生过死的大拿,现在坐在自己面前,告诉她,她可以入门。
若是以前的武痴牧画扇,怕是想都不想,直接就答应了。
虽然现在,她也动心了。
“你可以逆天改命吗?你可以帮一个人续命吗?”她反问道。
夕生缓缓摇头,苦笑;“我不是神,无法做到逆天改命,更不可能做到续命——如果可能,我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那我拒绝。”墓幺幺毫不犹豫。
夕生显然没有料到墓幺幺会拒绝的如此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迟疑道:“怎么,你有什么人将死了吗?”
墓幺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既然你不能,那这个问题就不重要了。”
“是啊。”夕生忽地笑了,“我就是喜欢幺幺你这通透明澈的道心。”
墓幺幺端起茶水喝了,又道:“怎么,你是看上我的道心了所以才要收我为徒?我并不是很相信。”
夕生垂下头,额前散乱的发有些落在了他怀里的小狗身上,惹得那小狗有些不悦地微微睁开眼睛,一阵绿光如烈虹轰然地就扫过了墓幺幺的身侧。不过一眼而已,她就被弄的心惊不已。他赶忙用手搔了一下那小狗的脖颈,安抚地嘘嘘两声,好似对着那小狗说话一样:“道心吗,呵呵。”他似乎带着自嘲,又似乎带着冷讽的笑声,让她有些不知所以。他说到这里,沉默下去,待到怀中小狗再次沉沉睡去,他才继续说道:“都说道心珍贵,是证得大道时必须的条件,它是基石,是擎天之柱,是翻覆之俦。可是我很是好奇,有些人明明连心都没有,可并没有妨碍他证得大道。我呢,我自恃道心清挚如莲花台,然而结果呢——”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墓幺幺,声音突兀地又变成那个不男不女的模样:“不,墓幺幺,吾看中的并不是你的道心。吾看中的,是你没有心。”
第068章 璧兕珠
“……”
他的声音苍茫渺远,明明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好像又是从四面八方如大浪一样将她围绕。
墓幺幺沉默地看着对面有些邋里邋遢的落魄少年,始终一副完美浅笑的面色,因他一句话,缓缓凝固。
她眉是挑着的,凤眼是弯着的,鼻翼是稍稍翘着的,就连嘴唇抿起的形状都是完美无缺的一个温和的笑。可她如是说道:“我怎么会没有心?没有心,我还能好好的活着出现在你的面前?”
夕生摇了摇头,敛去了笑容。“你明白我意思。幺幺,我说这样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以将我从你的死/亡名单里抹去了。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是你的朋友。”
“在青藤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那些寻常灵子太过不同。现下这些后辈们是各个不如从前,都是些什么货色,这些灵子们除却一两个还能得我多看一眼的,剩余那些……呵……”他低声轻嗤,语气里竟还有几许厌恶之色,然后挑眉望她时,眉眼里倒是多了几分光泽:“可你不同。幺幺,你身上有某处东西特别吸引与我……和无心之人还是多少有些不同的。”
“……”墓幺幺没有回答,双手合在一起,开开合合,视线也落在自己的指尖之上。
夕生见她这般,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转而静静地看着她说:“幺幺,不论你到底是否会入我门下,我想送你一句话。”
墓幺幺掀起眼帘,挑眉不语,额前紫色睡莲有些莹莹的光芒。
“幻者不幻,生者不生。幻者若幻,死者不死。”
她眉尖微蹙,有些疑虑之色,倒是并没有问出口。
夕生又浅笑,伸出手放在她的杯子上,食指轻轻弹着杯盏,附而说道:“伪装成一个你绝对不可能成为的人,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墓幺幺,你不是汪若戟,你成不了第二个他。”
“……”
随他话音落霞,他手指下的茶杯里忽然莹莹地闪烁着一片灿烂的白色光华。里面的茶水好似活了也似,以他的手指为中心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风,自她面前从水杯里缓缓拔高,拔高,直到在她面前遮去比她还高上不少的体态,夕生的手指忽然朝下一点。
那水龙卷轰地一下竟是变成了一条水龙,在墓幺幺面前不挺地盘旋,凶神恶煞地张开巨大的嘴,竟是吐出一颗浑身散发着莹白色乳晕光泽的宝珠。
夕生的手指穿过那水龙的身体,捏住了那只宝珠。可墓幺幺的视线并不在那宝珠身上,而是在他的手上。
那水龙好似一枚镜子,镜子外夕生的手指是普通的一个青年的手指,有些黑,藏污纳垢。可镜子内,自己的方向,那只手莹润美丽,幽幽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光华,骨节完美,肌白胜雪,修长美丽,其上覆着各种闪烁着奇特光芒的戒指和玉符,华丽地让人挪不开视线。
“你……”她有些迟疑地看着那只手静静地从水龙里收了回去。
水龙刷地一下就变成了一滩水雾,消散在半空。
而对面坐着的夕生,手里正捏着那只莹白乳晕的宝珠在手里把玩着,那宝珠光泽之下,衬托的他黝黑的双手更显得脏污。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拿着那宝珠在半空中轻轻一弹,那宝珠竟是径直地朝她飞了过来:“幺幺,谢谢你在青藤试上为我做的一切。我知道,你本可以赢得更加轻松。”
“这枚璧兕珠算是谢礼,你随身带着,寻常幻阵你会出入无人之境。”
“先前在青藤试上……”她并没有伸手去接,目光也并不在其上,而是看着夕生道,“应该一直都是你在帮我。第三场试炼里,我是不是第一场就排给了狐素如?”
夕生只笑并不答。
“……果然。”她顿了一下,“原以为是楚相的手笔,毕竟能力顶临仙门以及天狐族的压力之下,强行把我的排序给改了。没想到,倒是惊动了你这个更大的神仙。”
璧兕珠在空中盘旋着,散发出的莹白光泽将夕生的脸上模糊出一片柔和的光幕,可墓幺幺还是机敏的捕捉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举手之劳。”
“这么说来,后面给我送的那张写着【有诈】的纸条和那瓶苏知丹,都是你的举手之劳咯?”
夕生仍是不答,抬起手来轻轻点了一下,那璧兕珠便离墓幺幺更近了不少。
“所以,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咱俩算是两清,你这礼物贵重的有些——”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转眸抬眼笑了,“太可怕,我不能收。”
夕生笑着说:“幺幺,的确很多人会为了这颗珠子搏命相取,可对我来说——”他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狗,腼腆的笑着说;“不过一颗有些好看的小石头罢了。你喜欢,我会送你更多。”
“待到日后有日你来怀婵阁,你会和我有一样的观点。”他说,目光里落着她无法拒绝的不容置疑。
停了半刻。
“……不,我不会。”墓幺幺伸出手握住了那壁兕珠,入手暖暖地,甚至有些发烫。“毕竟,我比较穷。”
“哈哈。”夕生摇头笑了。
墓幺幺站了起来,说道:“天色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外面还有人等我。”
“白少主吗?”夕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处屏风上,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幺幺你眼光果然不错。”
今天仍然有加更,听说加更了会有月票和推荐_(:3」∠_
第069章 我们都要生存(月票加更章)
“你可能想多了,他不过是我的幕僚而已。”墓幺幺此时当着夕生的面,反而出言澄清了。
夕生回过视线看她,仰着脸,目光清澈:“白少主是个不错的人,和传说里很不一样。”
“……或许,他杀的人,还没有你多。或许,他还不曾有杀过一个无辜的普通人。”
墓幺幺身体不易察觉地一僵,侧脸看起来依然很是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可笑意却仍是不减,并不回头看他,而是微微低瞳,扫了他一眼说:“尊上所言过于高深,我实在听不明白。”
夕生也站了起来,还是抱着小狗朝她这边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说:“幺幺,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千万年来在我眼里和路边那小石头也无甚分别。可我却选择了你,你可知为何?”
“因为我好看。”墓幺幺笑意满满。
这话说的夕生倒是一怔,转而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也有这个原因。”他顿了一下,说道:“主要是你,和我很像。”
“比起汪若戟,你更像我。你虽然成为不了第二个汪若戟,可我觉得,你会成为第二个我。”
“……”墓幺幺没有说话。
夕生也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狗。小狗睁开眼睛,又是那种妖异的绿光瞥了墓幺幺一眼,随即便从他怀里跳出,一转眼就消失不见。随它消失之后,四周的一切忽然变得开始扭曲。就连夕生都好似在镜子中的人一样,不停地模糊,直到模糊成一片看不清道不明的光线。
“尊上,我还有个问题。”墓幺幺此时却又开了口。
夕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缥缈而冷漠,像是一尊沉睡了千年的石像一般亘古无波:“夕生……已死了,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墓幺幺没有再说什么。
“吾友墓幺幺啊,你和吾真的很像,比如说……都活在一个死人的身上。”他最后那句话,随着四周一切幻境的扭曲,缥缈到几乎无声。
“吾会等你来怀婵阁。来日,有缘相见。”
音毕。
一道刺目的光线灼了她的眼,迫使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扬起手去遮在眼前。
片刻后,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警觉之下一个反手就扣住了那人的手,下意识地就要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可那人显然也是知晓了她的想法,慌道:“墓姑娘等下,我是白韫玉啊。”
墓幺幺松开了手,转过身来看着后面站着的白韫玉,他有些讪讪地笑了下,说:“你见过那位前辈了?”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他,转过头看向了四周。
刚才的仙宫云阙俱是消失不见,好似一场梦境一样烟消云散。他们现在不过是在一处普通的房间内,古色古香的寻常客房。
“怀婵阁的幻阵果然可怕。”白韫玉喃喃自语,这边墓幺幺就推开门走了出去,不发一言。
白韫玉忙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还是那个青衣小童在门口候着,见他们二人出来,拜以宾礼便提先一步为他们引路。
门外早已有了车辇在候着,那青衣小童上前一步撩开软轿,躬身礼道:“墓贵子,望早日再次相见。”
“……”墓幺幺瞥了他一眼,便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车辇。
回去的路上,墓幺幺一直侧身看着窗外,表情淡淡地,或者说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韫玉本是落得自在,手里抱着一枚珑札,正襟危坐,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未能忍耐得住,说道:“心情不好?”
墓幺幺依然看着窗外,说:“没有,挺好的。”
“骗子。”白韫玉撇了撇嘴,有些嘲意,“隔二里路都能闻见你身上的煞气了,旁人不懂,我对那个气味最是敏感了。”
“煞气?”墓幺幺这才回过视线看他,有些笑意,“不是杀气?”
他见她目光不善,下意识朝一旁挪了下,这才说道:“当然不是。煞气和杀气差大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为何这么生气?”
墓幺幺挑眉,着实觉得有趣。“你还会读心术了不成?”
“都说了我对煞气很敏感了。你一生气起来,那个煞气的味道很浓的,就是我不想去知道,也会知道。你当我愿意啊?”白韫玉翻了她一眼,“为何?”
她又把视线偏到了窗外,外面的马路上熙熙攘攘,许是赶上了凡人的市集,到处都是欢歌笑语的模样,三三两两的凡人聚在一起,也有修士时而穿行其中,有情侣莺莺燕燕,也有人拖家带口,总是一副平和时态。然而她忽然看的有些生厌,放下了缎帘,一下有些昏暗的光线将她的侧脸淹没成一片冰冷的光影。
“我很不喜欢被人骗。”她忽然开了口,也转过了头看着白韫玉。
白韫玉却是有些好笑的样子,“谁也不会喜欢,可是骗人与被骗是这个世界上最寻常的生存法则。你看……”他顿了一下,稍稍掀起了一点点缎帘,“商贩欺骗客人自己的商品物美价廉,客人欺骗马夫自己的东西一点也不沉,马夫欺骗驿官自己的马儿吃的很少,驿官欺骗旅人他们的驿站最为舒适,旅人欺骗母亲他从不颠沛……母亲又欺骗女儿会嫁个好人家,女儿又欺骗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说: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你要做个诚实的人。”
“没有人喜欢。”他放下手里的缎帘,“可是我们都要生存。”
月票加更章~~~~~~~大家的票票燥起来呀!!我才有心思跟着燥起来爆发更新~~~~~~~
第070章 煞气与安神
墓幺幺朝后轻倚,胳膊支于软枕,宽大的水袖自然地落下,露出一截莹白的藕肤,在整个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的亮色。她以手背撑面,也不知是额上点筠的那朵睡莲太过妖艳,还是她颊上那抹橘色的胭脂濯明,于是她墨绿色的瞳里亮起异彩,笑意侵染。
“想不到白少主倒是好一个通透明/慧之人……”她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车厢里从她上车就没有消散过的煞气味道渐渐淡了不少,白韫玉这才浅浅地有些喘过气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竟然不知何时已是出了不少细密的汗。他不动声色地用珑札抿去那汗意,抬头笑道:“墓姑娘谬赞。”
她幽幽展颜,垂睫浅浅地把眼睛闭上了。“不愧是我的玉儿。”
“……”
白韫玉差点又没气吐血了。
一路再也无话。
等回到了房间,白韫玉放下手里的珑札,第一件事就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样明黄色的竹简,口中喃喃,竹简上的明黄符咒应声而起,闪烁着光芒,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入他眉间,消失不见。
用罢了安魂符,他的心情才总算平复下来。这才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合成一拳抵在额上,垂头不语。
他脑子里很乱。
开始不断地回忆起和墓幺幺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在青藤试上的时候,墓幺幺她就是一个有些奇特本事的凡人而已,没有丝毫的煞气,哪怕是他用骨钉钻过她的手,哪怕是他威胁她,她也没有煞气。而后来在墓幺幺的房间里,哪怕他挑衅于她,她也是没有过煞气。
可今天。
从怀婵阁的幻阵里消失之后,墓幺幺身上的煞气,就一点点地在外露。直到进入车辇,她身上的煞气,浓郁地仿佛形成了实质。
白韫玉所修的心法之一,就是用煞气为媒,虽然他到最后因为那门功法过于刁邪,他半路而废。可是之如他在车辇之上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一样,他能闻见煞气的味道。那种可怕的,仿佛能钻入骨髓里一点点研磨你的灵魂一样的可怕味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黄泉之路韬光谷。
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
可是没有人知道,黄泉之路上最不缺的就是煞气。他白韫玉见过很多魔修,更见过以煞气为食的邪恶修士,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包括他的父亲,会有如此可怕的煞气。
那种——已经不能称之为是气息的煞气,那是已经凝固的液体,好似是一碗又一碗汞水,慢慢撕裂你的头皮,一点点朝下滴灌的毒朽气息,不不,又或许是凝固成一锅又一锅滚烫的金液,缓缓地从你的头上浇下,要将你连灵魂都要烫成灰烬的至热气息,又好似是凝固成一盏又一盏冰冷的?丝,慢慢地从你的经脉里一点点灌注进去,要将你连气息都冻成冰洋深处的玄冰死雕。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几乎被压迫地要当场跪下痛哭的煞气。
在车辇之中。
他看见的那个,不是墓幺幺。
绝对不是一个凡人。
那是一个从地狱,不,不是地狱,是从比地狱还要可怕上千万倍的地方里爬出来的可怕存在。
他双手不住地颤抖,抬起头来,眼睛里俱是惊恐。想了想,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又拿出一只笔,可是刚写了几个字,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父亲,墓幺幺有异,我不能待在她身边。”他写到这里,门口忽然有人敲门。
“白少爷,贵子让我来送安神茶……”一个侍女的声音响起。
吱嘎——
白韫玉打开了门,接过茶水。
那侍女就地一福礼,说道:“贵子说,让您今天好好休息。”说完那侍女躬身朝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白韫玉端着茶水,进了房间,看了自己写的信笺,眼神明明灭灭——最后,他抓着那纸,撕了个粉碎。
此时的墓幺幺正和衣趴在温泉的泉石之上,大半个身子沉在水中,闭目枕着自己的双臂,似是已沉沉睡去。洗尽黛妆,她的脸色有些不好,有些病态的白,被热气蒸腾之后,睫毛上挂着水珠,似一普通柔弱的少女。
“贵子,白少爷接了茶。”有侍女未敢过于上前,轻轻说道。
“嗯。”墓幺幺软软地应了,“轻瑶,去告诉我爹,这几日,我要闭关,谁也不见。”
轻瑶低声允了,慢慢退下。
这时,墓幺幺才睁开了双眼。她直起腰来,褪去身上的纱衣,把整个身子埋入水里。长发漂在她身后的水面上,随着水波荡漾。她微偏过头,将发自身后笼过脖颈放在胸前,细细地一点点抚梳。末了,葱白手指轻轻撩起水花掠过自己的肩膀去。
水波凛凛,她的脊背在水里莹白之间,一片狰狞而可怖的伤口,盘亘如枯木。
“活在死人身上吗。”她喃喃自语。“怀婵阁阁主……八化之尊,可你又知道什么?”她忽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可那嘴角的弧度,分外残忍可怖。
夕生的话,让她想起了太多的过往。
太多她不会轻易去回忆的过往。
或者说——是碰触到了她心里最可怕的那块逆鳞。
所以她才无法控制住胸口里涌动的那种滔天的恨意,无法控制住那种想要灭尽所有人的恐怖杀意,无法按捺住干脆转身回去怀婵阁先杀掉那个狗屁阁主的冲动……是的,她和那阁主无怨无仇,甚至可以说,那阁主对她是有诚挚的好意。
可是。
那又如何。
她还是想杀了他。
还是想杀了那个看起来什么都懂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她哪怕千万分之一痛苦的阁主……
又或者说,杀掉在车辇里那个敏感聪慧的白韫玉……
或者说,杀掉那些路上看起来幸福欢愉的路人们……
她就是想那么做。
就是想这么做。
只是因为夕生的一句话而已。
她脸上的笑意早已褪去,不知何时恢复成了那个死气缭绕的活死人,眼神里是一片衰败的腐朽,表情僵硬冷漠,没有任何情感。面前的水波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粉色,她这才回过神来抬起手,侧眸看了,发现自己肩膀上不知何时竟被自己生生用指甲抠出了数道深深的血痕。
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也不管那血痕不停地再朝下滴血,便站了起来,随意地拾起衣服披在了肩上。
第071章 娉欢曲(合并更)
赫连苍煜站在窗户边,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尾指上的符玉兽首,透过面前一块悬停在自己面前的蓝色圭玉的,看着背后一个身着紧身蛮服的少女,小麦色的皮肤润泽而有元气,梳着朝阳髻,正趴在桌子上,两个手成半圈撑住两颊,本来不是很肉的脸被她这么一挤,看起来肉嘟嘟的。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时不时还总歪下脑袋,眼睛滴溜溜地也不避讳,时不时总会闪过一抹奇特的光芒,就着两眼下的黑色图腾,有些格外野性的美丽。
“野够了?”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那少女仍是捧着脸看他:“尊贵的赫连,你看,我都乖乖的回来了。把你给我吃的那虫子给弄出来呗?我总感觉你给我吃了一只母的,这会正在我胃里下蛋呢。”
对于少女眼神一闪而过的狡意,他没有说些什么,久而冷言道:“那不是虫,那是药。”
“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身上受的伤已经恢复了吗?”
听了这话,那少女一下撩开裙子,一双本该是如玉无暇的双腿却是惨不忍睹的满是猩红的血痕,不过,本来是已有化脓迹象的伤口,竟然已不再化脓不说,已好好结了血疤,并且,从她服了那虫到现在才过去多久,那血疤已是浅浅的一个小坑。她震惊地抬头看他,言语里的崇拜毫不掩饰:“不愧是尊贵的赫连……”
赫连苍煜冷瞥她一眼,并不多答。
“那……这玩意儿的原理可以调节气血?”
“嗯。”
“那这玩意儿肯定治痛经?”那少女有些口不泽言,看起来天真烂漫极了。
赫连苍煜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可是他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道:“我费劲心思把你从那种地方弄出来,也可以不费吹飞之力地把你送回去。汪若戟这个恶鬼绝对会很开心的看到这个结果……”
那少女赶忙收回了脸上的笑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这才乖巧地坐下说:“怎么这我也算是你亲戚,你至于这么对我?”
他置若罔闻:“侍冥,我救你是让你帮我个忙的。”
“什么?”
“我想抓一个人。”
叫做侍冥的少女表情有些凝固,她淡道:“谁。”
“汪若戟之女,墓幺幺。”
侍冥一下愣了,久久沉默不发一言。
“汪若戟有女儿?”
赫连苍煜转过头来,看着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有些霸烈又些残忍。“是的……有个女儿。”
“……你让我去抓她?换言之,你让我去抓那个应该将他碎尸万段……将他的骨拆出来喂蟆的那个恶魔的女儿??”
侍冥的声音变得很是冷漠,愤怒地拍案而起:“该死的,你这是让我再次去送死是吗?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本来很是好看的脸在这瞬间狰狞的有些可怕。
空气里渐渐地凝聚起一种非常恐怖的气氛。
刷——
赫连沧煜轻轻打了个响指,面前悬停着的蓝色圭玉一下掉在了他的手里。捏紧那块圭玉,他转过头来——桌子旁边哪里有什么少女,倒是在桌子上多了一只似兔非兔的红色小兽,那兽目里透出一种愤怒的寒意,死死地盯着赫连。
他靠在窗棂上看着那小兽:“我将你救出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些代价,可比你的命值钱多了,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
————————————————————————————————————————————
然而闭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因为墓幺幺根本无法入定。
先前那被怀婵阁阁主撩起的不知名的怒火,如同一点点的星火,隐隐约约地隐匿在心底的某处地方,无法熄灭。
直到很久之后,待到她好不容易沉定下来刚进入状态……
她却猛然睁开了双眼,碧瞳里闪过一丝浮彩。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熟悉到骨里永生都无法忘却的声音。
刷地一下,她将衣服披在了身上,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
眼下已是夜深,子时的更声刚落。她抬眼看了一下天空,七月正是高悬,露月深深,倒是无云无翳,好一副明静安凝的夜色。
顺着那声音来源,她一路沿着曲廊来来回回地走了不近的路,倒是来到了琢心苑后院非常偏僻的一处小池。
那池应是荒废了不少年岁,连一旁的假山都攀爬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她提裙朝前走了两步,出了假山口,总算是看清楚声音的来源了。
那池旁,半面石上,正坐了一个笼于黑衣的男人。
一支萧,横在他唇下,发出幽幽晔晔的独特音调。露溥幽草,已是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荧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曲曲屏山,苔侵石井,夜凉如夜语,声声慢慢,将她想要迈出的步子生生地凝固而静止。
所以她回过神来时,那人的萧已经静默。
“……谁?”
她听到这声问话,迟疑了片刻,仍从假山背后走了出来。
直到这时离了近了,感知到那股熟悉的冰寒气息,她不由得抿唇一笑,“染霜。”
“……”染霜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在这里,好像有些慌乱地转过了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墓幺幺察觉是他,反而是自在了不少,笑容亦有些舒展开来。她提起长裾信步沿着池边朝他走去,倒是有些奇怪为何他身旁的气息有些不稳。
随着她离他愈来愈近,染霜的身体好似本能的僵硬了起来。他素来冷漠像冰块的声音难得的竟让她听出来一丝裂痕:“你……不要过来。”
她一怔,倒是出乎染霜意料地停了下来。
“为何?”她侧目看他,此时已距离足够,于是她落落大方地上下打量着他,浑然是要看出个端倪不罢休。
染霜本来是侧脸对她,可自发觉是她之后,就把头转了过去。现下,他坐在那半面平石上,刻意地转脸避着她,纤俊的脖颈在月色下拉出修长的光影,似一直高傲的仙鹤又似一只孤傲的天鹅。他着一身描瑾深黑制服,上半身因为有些僵硬的形态反而被月色下描饰出隽冷的线条,右手紧紧握着红萧置在半蜷的膝上,另一只腿直直地伸着,以一个分外修长的角度拉出笔直端冷的姿态。
“晏子萧。”墓幺幺打破了这有些古怪的沉默,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萧上。
果不其然,染霜手指一下攥紧了手中的红萧。看样子,他差点是转过了头看她。可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声音依然是冰冷的;“你……认识?”可说完不到两息,又自言道:“也不奇怪,毕竟你连飞雁步都会,认识旻国的乐器也没有什么稀奇。”
可墓幺幺反而沉默了。
她弯下身子拾起草丛里一块小石子,随手朝那池子里打了出去,几个漂亮的水漂倒是引出她嘴角一个满意的笑来。
“染霜,我会告诉你我为何会飞雁步。可是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染霜静了一刻,答:“我不能告诉你我和汪若戟之间的事情。”
墓幺幺回过眸来,粲然笑靥明晃地像月下的荧草:“谁说是要问这种问题了?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于我何干?”她停滞了一下,呼吸浅浅,“染霜,娉欢曲,是谁教你的。”
习习软软的凉风攸下惊起,掠起她眼前垂落的发丝,满园尽是月色芳华,绿池苔山,她白裙如羽,笑如静水——可眼瞳里,是一望无涯的黑暗渊海,满世光华,俱毙命于斯。
今天两更合并更新哈~~么么哒你们,看的开心j记得留言哦~~~~~
第072章 有君瑟僴
……
她静静地看着染霜,等着他的回答。
四下静谧的只能闻偶尔虫鸣,染霜默然许久,紧紧握着红萧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我的……”
只是说出三个字,他便又止住了,好似犹豫,好似惑然。
“是你的什么。”她终有些不耐,眉尖挑起。
“一个……恩师。”
墓幺幺挑起的眉尖未等落下,嘴上的笑却先勾了起来。她低头拎起了裙摆,慢慢朝前走着。边走,她边好似自语:“恩师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撒谎的模样,着实可爱。”
话音落,她已走到那半面平石旁,并不拭去上面的露水,撩裙便坐在了他的身旁。她并不在意身旁染霜的身体陡然僵硬,环抱着曲起的膝盖,轻轻歪着脑袋轻放在膝上,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池之上。
“娉欢曲啊——旻国里,的确有不少人知道这个曲子。那是旻国乐宗江晏子为自己早逝的幼女江约娉写的曲子,颠覆了五声音阶的曲谱,其音阶之复杂,以至于无人可传,于是这一失便失了千年。直到归雁宗有日宗门大宴,有人一曲晏子萧惊鸿冠彩,世人才第一次听到了传说里的娉欢曲。”她顿了一下,视线静古无波。“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人的娉欢曲,也不过是得了残本续了五声音阶的调,重新改过的。”
“所以,于世流传的,始终都是五声娉欢曲。虽然会的人很少,但是总归,有人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说到这里,松开手,双手撑在平石之上,以臂支着身,朝后仰过身来。纤细的脖颈兮兮拉长,宽大的纱衣敛不住她有些单薄的躯体,朝下滑落,于是一面瑶白的春/色动人心魄的凸显。
可墓幺幺浑不顾之,倾身仰面侧目端察着身旁僵硬的染霜:“可是——”她提高了音调,话音里仿佛还带了一丝笑意。“你吹的这曲,不是五声娉欢。这曲,是九声娉欢。”
“……”染霜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陡然绷直,随着他有些不稳的气息,绉衣制服下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见。
他依然沉默,不语。
没有得到他的解释,墓幺幺好似有些扫兴地垂目,话意一个转折,“曾有个人……”她一下突兀地停滞,不待染霜有些疑惑,她反反复复深深浅浅地呼吸了几下,语意再次平缓过来,好似在刻意好不容易压抑下什么东西一般,按在平石之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握成了拳,一条条纤细的青色血管高高凸起,“他告诉我,音律这东西,也是如人一样有眉有目,所以每一个人的曲子,总是各有千秋,百人百音,音音不同。”
她又细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九声娉欢,莫说会了,听到过九声娉欢的,也只有当时在场的寥寥数人。可这数人,没有一个人,有个你这样的徒弟。”
她说的话,总是有些前言不接后语,“更何况,你吹的这曲娉欢,是完全另外一个人的曲子,一模一样的曲子,这怕是世间最蹩脚的抄袭。”
说到这里,墓幺幺簇起肩来坐直了身子,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总算是松开收回,宛如浅憩刚醒的猫儿一样,慵懒地抱着胳膊伸了个懒腰,眉眼间也俱是松雍的绵软。“这般蹩脚的抄袭,把人当时曲子里的错误都能原封不动的照着吹出来,只能说明两点……”
染霜显然是有话想要辩驳。然而墓幺幺的话语却阻止了他:“第一,你的记性有些太好。第二,你这曲子——一如原主人一样的拙劣,一样的粗笨,一样的愚蠢。”
每一句下,她的音调都会提高一个度。
当最后一个蠢字落下的时候,染霜四周一直松松散散的冰冷气息,一下凝固成实质,宛如一把出鞘的剑,凶猛地刺破一切安谧。
“你!”他终于转过了头。
……
当时夜泊。
当时风静。
无端啼蛄,无端闲叶。壁空月曙,古池请瑟。
定是于时风月太良辰,她才无端失了语,怔然地侧目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薜荔柏佤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有君瑟僴,卓于月畔,充耳秀莹,会弁如星。描堇黑绉束衣,衣袂宛青云兮,未冠的黑发滑在身侧,些许扬起的发宛如刚勾未嵌的上好南丝,于风里一笔一画地将他未覆面具的脸描饰的卓绝于世。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他黑衣黑发似要融入这无尽的黑夜,可冠玉兰濯的面容,却将夜色里高悬于仙宫的七月湮灭。四周是他已要凝固成浆液的寒气,将他的五官氤氲成一片冰冷无可近的距离,一如传说里仙宫里濯濯立于仙池畔的一株晚兰,又或是一只碧在箦宫的绿竹。
圭致如神之笔的容颜并不是她目光所在,她的视线停在他额中央的位置,正正一笔血红的狰狞伤痕,宛如随时要撕裂一样的恐怖模样。
“……若你再有不逊之言,我便杀了你。”
他剑眉间一丝云翳,曜瞳里一片星海。
“你是……窃神族的后人?”她终于回神。
而此时,他才蓦然想起自己未着面罩,冷峻的表情划过可及的慌乱。可并不待他朝后退上两步,眼前一花,一片白芒的光影聘婷,一种异香便跌入了怀。
……
他慌乱之间不及,手里没来由地一松,连身子都失了力一般,整个人便倚在了平石之上。
好似掠过花丛,有花香沉沉席于他发间。
身上一沉,她竟是起身跨坐在了自己身上。不待茫然过息,他定神而往,却恍闻那异香已侵入心肺。而耳畔酥麻,她的鼻息似落花撩于春水,在他耳侧绵绵凉凉:“所以我说啊,你这个人和你那个恩师——都太过愚蠢。”
他怒而起之,可直到此时,手腕被一双温润软腻地手紧紧扣住,她一手很平常地扣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不老实地从他的脸上滑过。
“我替你那愚蠢的恩师教你一个乖巧,先杀人,后动杀心。不然,会被我这样的坏人,一眼就看出了破绽……然后,反杀之。”
他瞳线一瞬间放大了些许,不消两息,便再次凝滞成冰冷一片的荒原。
原来如此吗。
他回忆起刚才的片段,这才知晓原刚才她之所以惊讶地问他是否是窃神族人时,就察觉了自己因为她一番话动了杀心。所以她利用自己那瞬间的失神,几步飞雁步,手上几个奇怪的动作,就再次封了自己的化力——
所以,她是知晓自己生气了。
所以,她也是知晓自己动了杀心。
所以,她现在——
他定了气息,复而睁眼的时候,已是沉沉冷冷的一片冷意,再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完美冷漠。
谢谢大家的月票,明天加更,爱你萌!
第073章 有风起
“啧啧。”
墓幺幺侧倚了下去,距平直躺着的他不足两指的距离。她有些可惜地用指尖轻轻描绘着他立体精致的五官,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怜惜而臻爱的。“为何要将这么好看的脸藏在那么丑的面具下。”
她眸里潋滟似湖,黯隐着令人不安的涡旋。可纯澈清明的视线,并不触他眉尖那狰狞的伤痕,反是是状若痴恋地望着他的脸。指尖轻轻触他唇角,停留,轻压,摩挲。
果他先前完美的冷漠应景而裂。
“你究竟要如何!”
罕见的,他一直平冷几乎无任何常人应有的波动的声音里,第一次有着各种情愫杂陈的味道。
他眉若青山,蹙起了一团深雾。虽是抑着火气想要直白地盯着墓幺幺看,可长睫刚抬了一半,便被她几息可触的鼻息生生地压了下去,目光只落在了旁处。
“……我啊。”她好似看得有趣,转而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来,告诉我,谁教你的九声娉欢。”
她的声音慢慢变平,但是已褪温润。
染霜哑然了许久,闭上了眼,复又睁开,已是平静。“没错。我骗了你,那人……我是偷学的。”
“很久之前,我听她弹过一次,便偷学来了。”
墓幺幺眉尖一提,笑:“他?你知他是谁,我可不知呢。”
染霜呼吸好像于瞬停滞了。
而他四周凝结的冰寒气息,宛如摇摇欲坠的秋叶。
他气息紊乱,心神大乱,她看得出来。
笼于其身的黑暗好似渐渐褪去的薄衫,随着染霜抬起下颌的动作层层剥离。黑的夜,白的光,交交错错,于其之中,露出他分外俊逸也分外疏冷的脸。他脸色白净,孤冷而清寂的面容笼罩在昭昭月色里。被时光好好镌刻的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灯火微闪,煌光轻影,星目剑眉,睫织清颤,白描出那黑瞳之若晨星坠入深海,已是至极的冷,已是至极的黑暗。
“……她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他已完全不在意是否会惹怒墓幺幺,那分明的眸光里,诉说着一种她一时间无法看懂的情愫。
凉夜静,月色垂金缕,时有虫鸣。
墓幺幺终是莞尔。
松开了抵在染霜腰间内门的一把短匕。
一个盘花,那短匕影如杯中之蛇,晃眼消失。
“不愿意说,便不说是了。我又没有强迫你……”她倒是轻松愉悦的很,甚至还在他耳垂边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得到染霜又是压抑又极具愤怒的一个眼神之后,她咯咯的笑出了声。
随即,她用手背撑起了脸,侧躺在他身边,笑着看他:“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飞雁步吗?我啊,是归雁宗的人。”
她又想了想,眨了眨眼,眼睛弯的比露月还要灵动。“不对,我是归雁宗的鬼。”
“你又在撒谎!”染霜低沉的声音几乎如同腊月里屋檐上的霜棱,字字入骨地寒意。
她稍稍扬起了下颌,嘴角上的微笑静止一样不动不沉。她就这般地沉默着盯了他两息,随即,直起了身子,仿佛无趣了一般从平石上坐了起来,然后走了下去。
墓幺幺背对着染霜将身上几乎要掉下去的外纱提在了肩上,也不裹紧,就那么随意地任它飞舞出一片惹人遐想的白。
“染霜,看在你和归雁宗有故的份上,我再教你个乖:人死一掊土,可你活着,就比那掊土重要的多。”
她微微侧过脸来,菱鼻两侧的面孔,一面是昭昭月露,一面是重重阴霾。
染霜已直起了身子,早在她收起暗器的时候,就知身上那种古怪的化力禁制已被解开,可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反抗。
“墓幺幺!”他这是第一次这般喊她的名字,也可能是第一个这般喊她名字的人。他从平石上离开,走到她身后,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恨不能看穿里面所有的一切。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告诉我,归雁宗发生了什么?到底有没有人还活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好像是瑟缩了一整个冬夜的候鸟,刚抖落一身的冰雪——好似终守的那绵绵不绝的绝望里,最惨烈的迫不及待。
墓幺幺睫毛颤颤地,好似被他这般情愫所冻,良久,抬眸。
眼睛里,静谧安宁地仿佛一片陵墓。
“没有。全都死了,一个不落。”
散在颊边的发吹在她唇畔,黑的发,红的唇,温和的笑。
风起了。
修文,调整下章节,这段在暗涌的前面,谢谢
第074章 恨(章 调整章请重新看)
风起了。
三两碎发,剑气所斩。
阑珊剑影,似夜昙凋蕊,掠过她风里扬起的发,掠过她的耳侧——泠冷杀意,料峭如悬崖寒冰,欲将有人投入无边的黑暗。
她背立于他,静默于他的剑下。
“不可能!这世上能杀掉他们的人,根本不存在……他们不会死,不会……你不过是和那些人一样,听了流言蜚语便信了而已。”或许是他语气太过冰冷,所以言语间的毋定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呵……”可不等染霜说完,墓幺幺像是被他冲天的化力冷到,又似在嘲讽些什么,浅浅地出了个鼻音,“你说的是他们,还是他?你的那个恩师?”
“………”回答她的是剑锋刻意地压力。
在他化力成锋的剑刃下,她的脖颈生生冻出了一片青红。可她好似感觉不到那痛觉,反而是高举了双手伸了个懒腰,仰起了头看向了天空,长发散落在他的剑上,宛如菱纱。
“你想啊。”她笑出了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死了。为何你还要三番两次的明知故问?”
“可你没死!你会飞雁步!”
“你看,我们又回到了原点。”墓幺幺笑声似铃,“我说了,我是归雁宗的鬼……”
她耸了耸肩,音调是那般的清丽明快:“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归雁宗是被阳、煞、牧、画……”
“嘶——”她刻意加重的几个音节并没有说完,就由不由自主地一声冷嘶戛然而止。她这才垂眸看向脖颈,一道新鲜凌厉的血痕,不深不浅地朝外流着血。可还不等血流出来,就生生地被那冰寒至极的化力冻成了冰珠和冰棱,总是有些凄惨。
“血是流动的……水。”他静静地说,“水可化冰,冰亦可化水。我可以将你体内的血慢慢成冰,在你将死的时候,又将它重新化水……”
“所以?”墓幺幺淡淡地回问。
被她一个所以给压住了话语一样,他半饷才说:“墓幺幺。你以为我为何会让你活到现在?你以为,我和别人一样怕汪若戟吗?在青藤试里,我可以杀了你。在青藤宴上,我也可以这般做。自我在霸相府的每一日每一夜,我都可以杀了你——轻而易举。你那个禁制也好,飞雁步也好,于我暗杀抑或慢慢折磨你到死,至多可以让你多活上几息。你知道,我可以做到。”
他罕见的说了那么一长段连贯的话来,完全不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甚至和他本人现在冷漠的气质都完全背道而驰。
可是墓幺幺却深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能再过认真的。
“我知道,又如何?”
“看在你会飞雁步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三番两次戏耍于我——”他继续说道,手里的剑仍然没有任何想要收回的意思,反而化力凝成的剑锋变得更加凌厉,寒气如一根根细长的蝎针沿着伤口侵入内府,使得她无法遏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但是你若再让我听见你喊那个名字,我会将你的血化冰万次。”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声音淡去。
他的剑也慢慢消散成烟。
墓幺幺没有回头,却知他说完之后,便用了随行符于瞬息消失在了她的身后。
“呵……又是一个这么恨牧画扇的人啊。”她喃喃。“恨得几乎忘记了该如何去隐藏自己的秘密……也忘记了该将我灭口的那种恨意啊。”
她轻轻伸出舌舔过自己的唇角,猩红的唇上一片斐然。“我喜欢。”
夜寒池静星衔斗,她的笑声仿佛顺着肩上重新涌动的鲜血一起凉薄地散落在了风里。
——————————————————————————
这几日听说墓幺幺闭关了,在霸相府里当起了所谓的幕僚的白韫玉白少主是一连数日都喜的情难自已。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晨迟。
又是一夜清梦来,白韫玉那着实是一个神清气爽,连寻常日子里的阴翳和诡异气质都减去了一多半。他这会是刚推开窗,准备欣赏一下琢心苑的美景,可是手刚放在窗上,就先闻数声轻笑。
他脸色登时一变,手指仿佛过电了一样嗖地收了回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触及冰凉浅薄的体温,他俊秀的脸上再次笼上一层阴霾。
“墓姑娘,几日不见,你这不拘小节不泥礼数的气度,还是那么地……”他眉宇是怎么也松不开了,嘴角的笑容都显得是那么的假惺。“那么地不同寻常。”
墓幺幺弯着腰趴在窗前,右手捏着他的手还来回摩挲,另一只手撑在窗上——今儿她素容浅浅,发也未绾,着了一身藕色的轻便襦裙,于是整个人倒是显得像是个在后院里扒人书生窗户跟人幽会的小丫鬟。
啊呸。
白韫玉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想法来,就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
幽你妹。
“几日不见,我家玉儿的皮肤又白嫩了不少,也更加好看了——倒是比之前在韬光谷可显得有气色多了。看来我爹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都觉得先前你那白惨惨的太不吉祥。”她这般说着,手里也没闲着,摸手过瘾似地,又攀手搭在了他的脸颊上,还用力捏了一下。
我吉祥你!!
我他妈又不是吉祥物!
好样的。
白少主好不容易维持了好几天的好心情啊,凄凄惨惨就像今儿早的露水一样,被一股子叫墓幺幺的邪风,给吹的那叫一个烟消云散驷马难追。
……
“说,你今天来做什么。”白韫玉抱臂倚在窗前,面色虽是勉强好了一些,可口气还是很生硬。
墓幺幺咧嘴一笑,小白牙亮亮地。
白韫玉心里一个不好没叫完呢,那边墓幺幺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我今天要带你和我一起去办件小小的事儿。”
“说。”
“我去收个小婢去。”
“……”白韫玉眼前是毫不犹豫地立马一黑。
章节仍旧调整,在“暗涌”这章的前面,明天的更新就正常啦~~么么哒,这两天修文,更新速度有些慢,预计进度大概在下周一就会大部分修完,届时更新就会恢复成日双更了!!
第075章 暗涌(章 调整,请看前一章)
云霾深处一片鸿声,躺在马车里的人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撩开车帘。远处断残云碧,凝与马蹄阵阵再为紧速,也丝毫未追近那地平线一分。他有些勉强地坐直了身体,胸腹内的伤将他好容易挤出的笑硬生生卡成了一道冷嘶。
听见他的动静,门帘撩开,赶车的那人伸进一只枯树枝一样的手来。那人随手扔进来一壶酒,声音古板而阴测:“鸩小子,别怪师傅薄情不让你死在那洞府里。”
那人充耳不闻,拿起酒壶打开木塞猛灌了一口,酒入心肺,呛得他血气有些不稳一阵咳。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靠在了马车上,视线飘出了窗外。
“我已照主子说的做了。”他说,嘶哑的声音倒是磁性。“那老鬼物并没有察觉。”
“嗯,算算日子,主子应该已收到信了。”那老者不咸不淡地应了,不再做声。
那男人看着远处不断拉远的景致,沉默了很久之后,问:“你把我带出来多久了。”
“算算日子,也约莫半个月了。”
“你可碰见……”话到一半,他就哑声,又闷了一口酒入腹。
那老者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思忖了一些旁事,说话间里有些不清不明的意思。“鸩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可以不问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又去杀了些什么人……但是,你若让主子知道,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那人咕嘟咕嘟把酒灌入了肚腹,把酒壶朝车厢的角落随手一扔,懒得搭腔。随手把身上不若布拿起,在眼前看了一眼,就盖在了脸上。
不若布厚重而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上面曾沾染过无数人的血。
有敌人,有挚友,亦有……
可如今,他惶惶间好似于一片黑暗里,见到了一条已泯灭了数年的星河。
华美的。
璀璨而耀眼的。
以及——黯淡和死寂的。
听说本届青藤试很是精彩?可那又如何——这世间千般精彩万般盛烈,不够一个人微笑时唇角的酒窝。
此番归去隆天,世上最具凶名的杀手终会回归。
他闭上了眼。
————————————————————————————————————
某处别致绣苑里,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正在院子里欢快的捕蝴蝶。她着粉色天扇沙罗裙,梳着鸣蝉髻,其上盘饰着几只银络镂空堇蝶,还插着两鎏彩云珠贝枬子,更加衬托的她蒙着面纱的脸,灵动非凡。她玩了一会,有些热了,把身上裹着的白裘锦袄给解开,可刚准备递给身边的侍女的时候,旁边叠廊里走来一个人,走上前去,阻了她的动作,还细心地帮她重新系好。
“琅哥哥。”少女面纱下的眼睛神采飞扬,两颊有些微红。
男人脸上的笑意浓了几许:“身子刚好了透彻,别再着凉。”
少女糯糯地应了,有些腼腆地朝旁边挪了一下。“萱儿听说,我哥去了鸿坞之地?”
“嗯。”他找了石椅坐下,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瓷盏,里面早早的泡好了他最爱的净羽。
“萱儿也想去,听说那边有很多稀罕的物事儿呢。”
“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萱儿咬了咬牙,上前牵住了他的手,撒娇的摆着,“我听人说,您不让萱儿去,是因为那妖女在那里。”
他端着茶盏的手轻轻滞了一下,声音绵绵地像是秋雨。“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呀,萱儿也想去,萱儿想去看看那妖女到底有什么本事,把琅哥哥迷成了这般模样。”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招呼萱儿上前一步,双腿张开,刚好把萱儿的身体圈在了怀里。也不管萱儿的脸红的透彻,他拿出一块帕子,轻轻帮她把额前刚才玩闹的几滴汗珠儿给擦了。异常俊美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比晨时最暖的旭阳。“萱儿很美。”
萱儿的脸更红了,娇羞万分。
“这便够了。别让本王觉得,你很多话,更别让本王觉得,你很多心。”
“多话的话,把舌头给割了也倒爽利。可多心,那难不成还要把心挖出来?”
说到最后,他轻笑出了声,手上甚至还细致地帮她把颊边的碎发归拢在了耳后。
萱儿却瑟瑟发抖,如临冰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始哭饶。
这几天修文,故事情节可能会有波动。。。更新会慢一些,见谅
第076章 随行符(双更合并)
白韫玉是一大早连早膳都没用,喝了两杯清茶也是没把胸口的郁结给缓解一些。可他对面正正坐着的两位,是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悠闲,一个比一个惬意,要不是俩人的身份在这里,其实也和寻常父女俩喝茶聊天无甚的区别。
“要三套随行符,一套识标在临仙门,一套霸相府的,一套弭井的。每套两张。”墓幺幺端着茶悠悠地吹着。
汪若戟则干脆地站了起来,笑:“咱家这事向来不是我管,你去找陆三管家就是。”
“未出阁的大小姐的给自己的父亲汇报一下行程那不是应该的吗。”墓幺幺言淡眉轻。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没出阁的女人啊?还大小姐……臭不要脸。
白韫玉在内心里翻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白眼。
汪若戟和没听见一般,提了邯瓷芍嘴壶又亲自给白韫玉浅斟了茶,眉目舒缓。“白少主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白韫玉忙起身躬礼,得到汪若戟晗目示他坐下才端了茶盏赶忙低头喝起了茶水,自是充耳不闻俩人到底想说什么——这一大一小狐狸说话总是藏着掖着的,他可不想夹在俩人中间被哪一边拿来当话头堵一把都不好。
虽然他数次看向汪若戟,想表达:你他妈快管管你闺女啊!你闺女要他妈的去临仙门砸场子了啊!她这是要不把隆天给搅个天翻地覆是不罢休啊!还他妈不麻溜地把她关起来啊!可是,瞅着汪若戟这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可是俩人好似到了跟前,又不说这个话头了,反而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别的。
比如说——
“白少主最近气色不错,看来我家小女还是行事较为妥当,总算也是给黄帝尊上了个交代。”汪若戟笑眯眯地看着白韫玉。
父女两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白韫玉几乎是挤出一个笑来:“墓姑娘对我很好……非常好。”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墓幺幺,“只是今天,我有点不太舒服,总有些头晕眼花的。”
这边话音刚落。
那边墓幺幺就万分关切地放下了茶盏,走到他身旁,说伸手就伸手,说摸他脸就摸他脸,边摸边说:“除了挺滑嫩的,不热。”
“……”瞅见汪若戟嘴角的笑意更是深刻了两分,白韫玉的内心已是麻木到无畏了。
算了。
好在他是个男人,不会担心嫁不出去。
呵呵。
汪若戟瞥了一眼不远处急匆匆走来的陈鹭,起身道:“你们早些回来吃晚饭,今儿听说幺幺还专门让后厨给白少主熬了补汤,莫要浪费了。”
“……”白韫玉恨得那叫一个牙根痒痒,撇了嘴看着一脸爱的光辉的墓幺幺,真是五味杂陈。
还补汤,感情你今天看样子是不把我给坑废了是不算完是么?
————————————————————————————————————————
跟墓幺幺去临仙门白韫玉是绝对不要去的。
所以在她去找陆三管家取随行符的时候,很干脆地决定挑明了话说:“墓姑娘,我不会跟你去临仙门的。”
墓幺幺这时已远远地瞅见了在门庭里候着的陆三管家,边朝他那走边说:“我知道。”
白韫玉一直悬着的心好在是有些缓和,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陆三管家见到他们二人,躬身施礼,笑道:“听轻瑶小福说二位准备出去逛逛这隆天的九百井陌,早早地便备好了车辇,珑札、细点和瓜果都已妥当。”说完视线在白韫玉脸上停了一下,又友好恭谨地施礼道,“我家贵子喜静,便只配了车夫随行,侍从也无需跟着,望白少爷见谅。”
白韫玉报以谦和一笑,倒是翩翩有度。“陆三管家费心了。”
“等下,我爹让我来拿随行符的。”墓幺幺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笑意有些发凛。
陆三管家很显然的疑惑了:“没听老爷安排啊……”
“……我爹说府里面这些东西都是陆伯伯你来操持的。”
陆三管家有些苦笑:“随行符这种贵重物品,没有老爷的手笺和大管家的签字,我是无权给贵子取的。更何况,就算贵子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也取不出来,因为府上的随行符都是找指定的符师特意统一定做的,前几天就让老爷全部取走了,还没来得及去添置新的。而贵子你也知道,这个随行符那是相当难做,我们府上指定的那个符师做上一批没个月,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
院外的墓幺幺心情很是不好。
白韫玉虽然很幸灾乐祸,可是面上紧了两下,还是平静地劝道:“今不成就别去了,听说你下晶棋下的也不错,下上两局?或者我带你去逛下隆天的九百井陌呀,听说你来隆天时日也不长,平时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呵呵。”墓幺幺忽然冷笑了两声。
一下子把白韫玉的鸡皮疙瘩给笑出来一身。
“汪若戟啊汪若戟……怎么抠不死你!呵呵不就是不想替我背锅吗,至于吗?还耍这种小心眼子,我看不起你!”她愤然的很,眼瞅着骂人的话就快从嘴边滑出来了,瞥了一眼白韫玉,硬生生地收了回去,登时又变出了一个娇俏的笑脸。
他刚下去的鸡皮疙瘩瞬间又爬上来了。
“白少主,我知道你不想陪我去临仙门……”她继续说道,“可是呀,你毕竟签了卖身契,怎么也算是我的玉儿了。”
“卖身你……”他一口气差点没憋死,作为少主最后的涵养还是克制住了他差点又暴走的脾气,冷硬地说道,“墓姑娘,你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哎呀怎么又生气了。”她倒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都不把话听我说完的……”
“说。”
“玉儿呀,作为你的主子,管你借几套随行符怎么样?”墓幺幺朝他靠近了两步,白韫玉赶紧退了两步。他几乎脱口而出:“不借,太贵,不舍得。”
“……你堂堂一个白少主还在乎这点小碎银子。”墓幺幺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借我,我就自己去。”
“你要几套!”白韫玉刷地一下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沓,“临仙门有好几个山门,你要去哪个?哪个我都有哦,全都给你,这是霸相府的,剩下那两套是空白的你随便填……”无比干脆利落地把随行符放在她的手里,双眼再次亮堂起来感动的光辉。
你快点去,最好你跟临仙门的门主干起来死不在哪里也无所谓能关几天是几天,让我清净两天都行!
白韫玉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啊。
人这一喜悦,就跟喝酒喝多了一样,容易上头。
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接下来墓幺幺说的和做的。
墓幺幺接过随行符,刚开心没一会呢,嘴角又一耷拉:“玉儿不行呀,你还是要陪我一起去呀。”
“……又怎么了!”
“我是凡人你忘记了吗?我没化力怎么催发它?”墓幺幺无辜地看着他。
白韫玉这么一想,是这个道理,都怪这丫头太过古怪和邪气,所以老是忘记她其实不过是个凡人的事实。于是他长舒一口气,笑道:“这样啊,没事,我帮你催发,你进去就行了。”
见到墓幺幺点头同意,白韫玉放心地在接过她手里的随性符道:“你要去临仙门的哪个山门?”
“你知道我要去哪个。”墓幺幺露齿一笑。
他心下窃喜,真棒,果然是去那里吗,看来她真如自己所料,目的就是要整出一波大戏来啊。“好的,没问题。”他爽快的翻出一张随行符,在食指指尖上凝了薄薄一层化力,轻轻点上。
一道白色的虚门慢慢在他们面前浮现。
“好了,你只管走进去就行了。临仙门这个山门距离霸相府不远,椟羊车辇的话半天就能赶到,我会让陆三管家派车辇去接你,你就不用担心回不来的事情了。”白韫玉看墓幺幺态度无异,心下安定不少,语气也缓和很多。
墓幺幺点了点头,走到了门边,她提裙迈出一步,半个身子走了进去,回头冲白韫玉笑了笑。
白韫玉也难得地对她和气地笑了笑。
看着她快要消失在门里的画面,心里已经开始惦念着昨天未喝完的酒和前天未看完的棋谱。
心里的喜悦那是缓缓地爬上了嘴角。
……
然而。
他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墓幺幺刚才回头给他那个笑容有些不对的样子……刚有了这个念头,腿上腰上的几个部位忽然登时一软,化力忽然凝固。
他错愕抬头。
正正看见本该已经消失在门里的墓幺幺,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
白韫玉白少主。
在临仙门迎仙山主殿门前,一句惊天地泣鬼神无比响亮的普天四海皆一句的国骂,惊动了殿外的小童,也惊动了殿内的长老和弟子。
身边的少女,笑靥如花。
白少主看着殿内外的人们,内心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悲凉。
看到大家都说我这几天更新慢……实在抱歉,这几天修文的原因,于是今天就多更一些,双更合并,祝大家看的愉快。
例行求票么么哒~~~~~港真我好喜欢小白白哈哈哈
第077章 迎仙山(双更合并章)
“不愧是我的玉儿,知我心意不说,还体贴我是凡人爬山太累,专门把我送到了主殿门口……啧,真是感动。”墓幺幺声音又甜又软,面前主殿里因他们而起的纷乱好似浑然不觉,眼波静静地流转,仿佛根本没听见白韫玉那句骂声和他几乎恨不能把她吞入腹的可怕眼神。
白韫玉也顾不上旁边人了,只是凶狠阴鹜地盯死了她,愤怒地说:“墓幺幺,你太卑鄙无耻了!背信弃义!丧尽天良……”
“连丧尽天良都出来了。”墓幺幺瞥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抬了一下下颌,平静地看着面前殿内聚拢过来的人,提起裙摆朝前信步走去,边走边说,“玉儿这么体贴地想让我会会临仙门的大佬们,我可真不能扫了你的兴致。”
白韫玉咬牙,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明明知道这邪气丫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还居然掉以轻心了,那也便罢了,为了让她在临仙门里闹的更大,他干脆直接地用了一张识标在临仙门主山门迎仙山主殿正门口!!
“两位留步。”一白衣小童拦住了墓幺幺,面色有些狐疑又有些惊讶——能用随行符来到这个位置的,一定是临仙门的贵客。只是这两个贵客,面容俊逸却浑身都透着阴森的男子是上来就一句太过粗俗的话语,年纪不大的秀气少女打扮的太过随意,怎么都觉有些怪异。“请问两位贵客所为何事,小子好去知禀一声。”
墓幺幺垂目礼貌一笑,淡道:“我来找个人。”
“敢问是哪位?”
“蔺门主。”
“……”那小童一愣,仰头看着墓幺幺有些发呆,一时间也忘记了尊礼之数,“你?找门主?”
墓幺幺并不在意,点了点头。
那小童犯了难,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要是在平常,他一定是怒呵他们,命人将他们乱杖打出就是,可是——他又瞥了一眼旁边即将消失的随行符,又是犹豫了很久。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身后几声脚步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原来竟是白少主,这可真是稀客哦。”
小童回头见来人,心下一喜,知道有人替他来迎这两位了,于是退后数步,秉在了门口继续值守。
白韫玉看见那人,眼角一跳,也顾不上去凶神恶煞地看着墓幺幺了,硬着头皮上前两步,越过墓幺幺躬礼道:“风前辈。”
墓幺幺倒是乐得闲散在后面上下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身着临仙门标准的门内常服,衣襟是葡紫线花,腰间配了一块椴花菱坠,坠徽是月门,面静略黑,眼目浅,有些浑浊,鼻榻无山根,宽方下巴,眉间的明显皱纹倒是显得此人脾气显是个不好的主。
风姓长老?
那就是风知苦了。
她心下了然,今儿值事的看来是他了。
啧啧,居然没碰见郭亮,有些不满意。
但是风知苦看样子是很欣赏白韫玉,对他很是热络也很是恭敬,三言两语的客套话过,就消退了刚才尴尬的气氛,也并不提刚才他那句骂声,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也并不多看墓幺幺一眼。
风知苦这个长老算是临仙门里比较平庸的一个长老,外界关于他的消息并不多,可这般看来,倒也是个人精。
“只顾站外头说话去了,哎呀看我这脑子。”风知苦一拍脑袋,摇摇头,向前一步伸出手来,“白少主,请……”
白韫玉的脸色微变,余光瞥到身后的墓幺幺只笑不语,后背凉飕飕的,于是干脆一咬牙不进反退了一步,歉声道:“风前辈,其实今天我不是要来这里,一着急不小心拿错了随行符,太过粗枝大叶,草率行事实在鲁莽万分,望前辈见谅则个。”
风知苦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无碍无碍,来的好不如来的巧,白少主今天来的真是时候——我带你去见几个贵客。”
说完,还冲他挤眉弄眼地眨了两下眼。
白韫玉是有苦说不出,半天噎濡也想半天愣是什么也没说出了口,只得被风知苦给拽着进去了。他这时回头望着墓幺幺,目光盯着她,几乎要在她身上快烧出窟窿了。
风知苦这才瞥了墓幺幺一眼,笑道:“无需担心,白少主你的侍婢也是可以跟着来的。”
……哎呦我的白少主的小心脏差点没停了。
墓幺幺含笑不语,倒是跟着他们身后信步前行。
——————————————————————————————————————
作为临仙门的魁门——迎仙山的主殿果然是非凡美伦。双阙门崖,中天十八柱,凤楼十二春角。满殿主色为藕玉,浮色蓼青,时而可见碧青澄空弄玉悬于殿顶,垂下一串串的碧轲静棠,其蕊如万千玉绦,时有仙鸟从中飞过,仙兽随地而栖,倒是好一个蓬壶阆苑。
随处可见的玉栏旁三三两两聚着些临仙门的弟子,见风长老一行人纷纷躬身礼让,直到他们停在了一处楼阁门外。
门开。
三人进。
楼阁内,倒是一处雅苑,虽比起外殿的奢华不足挂齿,可苑里不远处隐在一片绿竹里的高亭里,几抹耀人的异色,倒是足以压过外面那些奢华。
“呵呵。”风知苦冲着白韫玉露出一个分外暧昧的笑来,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这般贵客,旁人可是见不着的。老头子我老了,不像白少主,年轻俊美。”
白韫玉苦苦笑一下,视线瞥了那边高亭一眼,被幻术挡住了神识,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坐的是谁,但是就冲风知苦那表情——那里面绝壁是一群女的,而且一定是绝品的女子。
要换做平时,他定是感动万分,报以兄慷弟慨的情谊就得撩起来呀。
可今儿,他眼神总是颤颤地朝身后那位身上落,看着那位嘴角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深重,眼神愈加的温柔——感动不感动不知道,心都快不动了是真的。
“……风,风前辈啊,我今儿的确还有些要事,这些贵客我就不见了哈……改日,改日。”他也顾不顾得自己说话说的漂亮不漂亮了,扭头就想走。
结果风知苦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慷气哈哈一笑,嗓门极为洪亮:“白少主!留步!天狐族的贵客要是知道白少主在此却没被我给留住,我可怎么交代?”
……
白韫玉地脑仁一下就炸了。
还不等他炸完呢,高亭上的贵客们很显然地被风知苦一嗓子给惊动了。
“白少主?莫不是韬光谷白少主不成?”
“哈哈!小王爷,这世间除了这个白少主哪还敢有人应这个称呼?”风知苦哈哈应声,拍着白韫玉的肩膀,万分热络。
平日里这般的尊称和恭维,白韫玉那是很享受的。
只是今天,他浑听不见四周的声音,也顾不得会不会不妥当引人怀疑了,抬手一把打开了风知苦的手,在他有些错愕的表情里——转过身去走向身后那个沉言寡语的侍婢,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走。
风知苦有些愣神了,伸出手问道:“哎白少主?你这是……”
比起刚才的谦逊知礼,白韫玉落在身后的声音是那么的阴森和冰冷。“风前辈,我有要事,不必送。”
他一边朝前走,目不斜视地紧紧攥着手里纤细的胳膊,可手心里却是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薄汗。
“墓幺幺,你别说话。你听我说……”他并不看她,眼睛看着前方,好像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行事向来妄自非为,但是今天这事,你不能做。你做了,会有很多很多人死。我知道你有你父亲,他会为你摆平一切……可是。”他停了一下已经听见了身后风知苦紧跟而来的脚步,声音更加的发紧,“可是我不行。我不知道你为何非要把我牵涉到这里面,但是我想说,我不能牵涉进去。你可以当我怕临仙门,当我怕天狐族——对,我是个怕死的懦夫。”
“墓幺幺,我和你不一样。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个人物,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个想要好好活命的小人。”他视线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也看见了她始终温柔浅浅的笑颜。于是他修浚的唇畔浮起一个有些苦涩地笑来,说道,“今天来的人是天狐族小王爷狐玉琅和他的族人。如果你敢提起此事,墓幺幺,那你便是在挑起战争,一场用无辜者的性命换来你一时意气风发的战争。”
身后风知苦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他眸光一闪,仿定了什么心神一样,眉目间决然一凛。
下一刻。
她身体一轻,就闻见一股清清的香意,好似雨后的新竹舒展开了叶子。而视线,也便因为一片突如其来的艮久暖意变得昏暗。
“墓幺幺,你不是那种坏人……所以,请不要这样做。”
他的话音落在她埋在他胸前的发上,没有阴鹜没有阴森,直白毋定的——像是一阵雨后风,轻轻吹颤那繁重的花叶。
合并章,谢谢大家~
第078章 再遇
不待风知苦伸手去拦,白少主已转过身来。
之时,殿内应是暖阳——可面前这俊秀男子转过身来之后,他微阖目,掀起眼帘时,犹如一只深夜的寒鸦忽展开了翅膀,将一片寒湛秋阴撩浸满殿。
“风前辈,我的确有要事在身。”
风知苦视线掠过他怀里抱着的侍婢,笑意微止,若说修为白韫玉不过四化中期,差他那是相当的大了。可是韬光谷的精神力修炼,那是谁都不敢小觑的。都说白少主是个喜怒无常的主,精神强横,同时修了数门心法,乃是精神修炼的不二天才。所以只是稍微不悦,或者说有些动怒,都可以牵引起四周的元气变化——这就比传说中还要过犹不及了。
心里虽是有千万想法,可是风知苦面上还是悍爽笑道:“白少主,不是我要拦你……哎。”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朝一旁闪身退了一步,面色恭谨。
“白少主。”一声温柔轻语,直比人女儿家的的声音还要糯柔上三分。
潋潋碧竹曳于一片漪漪银白,从之间自动明出一片瑄白光华。
自那光华之间,走出数人来。
别苑的晚香浓烈侵脾,她于白韫玉怀里都被那般浓郁华烈的香味给撩起——这味道,她曾在青藤宴上闻到过,不过却不似如今这般熏烈。于是她侧过头去,总算看清楚来人。
只见着为首那男子,羽裳片片,雪裘披肩。一袭长摆月服,尾缀千绫盏,随他步履澜澜,似仙蕊初绽,一片宫额珊珊。霖霖银发及腰,未冠只束于脑后,鎏金玉绦盘在他鬓边,愈衬得那面容更是有如琢玉之美。
直到人来得近了,才见他眼窝深邃,瞳色却浅,异亮,眼波流转时,宛裹于银箔。层绿峨峨,纤琼皎皎,倒压波浪清浅。眉骨很满,颊骨清瘦,这般看来,倒是眉目素孤,可是却生生压去身旁簇着数名美艳不可言的女子的光华。
当时青藤宴上的“狐玉琅”虽也倒是美人一个,可不及此时的狐玉琅千分之一的气质。墓幺幺倒是来了兴趣,那么当时来给自己喂毒酒的,估摸着是个分身或者是傀儡?
“白某见过小王爷。”
墓幺幺耳旁恰恰贴着白韫玉的胸口,能听见他音色起伏时,有些异样的紧张。
“白少主,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脸面可以留您一盏茶的功夫。”狐玉琅轻轻弯了唇角,视线微垂,察觉白韫玉怀里竟环抱着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不由地掠过讶异的神色道,“自前些日子遥遥见了白少主一面,倒是不察您身旁有此娇娥。今儿,倒是要和本王一起喝两杯了。”
白韫玉胸口一紧,只觉怀里的少女仿佛发烫一样,后背都有汗湿。
“小王爷,白某是真有要事在身……改日一定登门拜访。”他这般说着,脚已经朝后退了两步。
狐玉琅立时并未说话,良久轻笑道:“白少主,说来真巧,前几日本王数次派人去韬光谷的堂殿里知会,想约您一见可一直未能如意,未曾想,今天倒是遇见了。”他停了一下,又走了两步道,“本王觉得,和您喝杯薄茶的功夫,也应该耽误不了您的要事。”
“毕竟,本王这杯薄茶,不比霸相府的差。本王的族人,也不比霸相府的差?”他言落下,身后两名美艳少女款款走到白韫玉身旁两侧,攀住他肩,倚桃渚翠之艳艳,混也不顾他怀里还抱着一位。
白韫玉的身体陡然就僵住了,怀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不少,勒得墓幺幺呼吸都有些喘。从始至终,她都只是被他被动的抱着,两臂也只是垂在一旁,并不攀他也不倚他。可这时,她却一声轻若叹息的笑,伸出了胳膊,不待白韫玉有所反应,右手已环住他颈,在他宽沉的臂弯里直起了身子。
他颈触及到她的臂,有些凉冷的体温。
不由地就错愕地恍了一下,可已然是迟了。
本来紧贴在他怀中的少女,此时已转过脸去,视线先是扫过他身旁的两位明艳少女,后才落在对面狐玉琅身上。
而后,她眨了两下眼,分明是故意地仰起头来,巧笑倩兮:“狐公子,哦不,小王爷,我们又见面了。”
“我也想尝尝你那杯不比霸相府差的薄茶呢——当然,我喜欢没毒的那种。”
一更。
第079章 并不
当所有人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后,鲜少见过狐玉琅面色有异的族人,第一次看见狐玉琅的脸色,有些难看。
“墓贵子。”
墓幺幺仿佛完全没看出来狐玉琅眸间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倒是瞥了白韫玉身边那两位少女,笑道:“不愧是天狐族的美人儿,各个都是艳绝冠冠,至于比不比霸相府的差……玉儿,你觉得呢?”
她话音一落,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错愕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玉儿,喊的是谁。
可是——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一个错愕二字可以表达的了。
因为有人说话了。
“并不。”很是生硬的两个字,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
且不说风知苦一下抬起头来满脸无法遮掩的震惊,就连狐玉琅嘴角浅浅的痕迹都有些僵止,不过顷刻那惊愕便如飞叶过水触起的涟漪,转瞬褪尽。
他看向白韫玉的眼神更是幽暗了两分,笑意潋潋。“怪不得最近这些时日白少主隐而不发,这般看来白少主最近这些时日倒是艳福彦彦。”说完,他轻轻抚掌,白韫玉身旁的两名少女垂首退开,“有了墓贵子这般贵娥,寻常花草怎能入得白少主的眼。”
白韫玉纤薄的唇紧紧抿成了一线,四周压抑阴森的气氛陡然又悬起一片冷霾。连距他很远的一些仙兽也感应到了这股谲诡气息,纷纷低嘶后退远远地躲开。
可正正处在他这般气息中心的墓幺幺,表情没有任何不适不说,反是更加怡然自得,仰头贴近他胸口,干脆地双手环紧了他的脖颈,转目笑道:“小王爷,怎么,不欢迎我?”
狐玉琅将这一切收入目中,面色不变,柔声说道:“怎么可能?本王还怕墓贵子不愿赏脸……”
——————————————————————————————————————————————
小亭上。
气氛总是有些古怪。
风知苦左右看看两边的人,喉咙有些发紧。居于自己右手旁的,是天狐族小王爷狐玉琅,双手环于一个霄琼珑札,眉目如玉,泰然静默,翩翩之气度里,总是带着一股子妖异的垔风。而自己左手边的,则是——韬光谷白少主,面无表情,就差面前给他摆个供桌,三碗菜三杯酒三柱香好让他上坟了。唯一看起来正常的,就是那个墓贵子了,当然,如果忽略她现在还坐在人白少主大腿上,双手环在他颈间,浑身柔弱无骨一般腻在人身上的状态的话。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古怪到可怕的气氛。
“风长老,您这些时日一直在闭关,可能对外界的信息不太敏感。本王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墓贵子——”狐玉琅指尖轻轻滑过怀里的宵琼珑札,食指上一枚古拙却闪烁着暗光的瑄戒发出几丝低鸣。“霸相爷的贵科千金。”
“……”风知苦的表情一下变了。
他虽是刚出关不久,可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他除了没见过本人以外,其他的事情倒是听说了个透彻。他眉间稍微有些发凝,随即就舒开,状若吃惊,起身躬礼道:“原来是墓贵子,先前风某多有不敬,望贵子见谅。”
墓幺幺礼笑道:“无事。恭喜风长老突破瓶颈,相信不日就可突破六化。”
说完,又半垂着眼倚在了白韫玉身上。
风知苦的笑意一下子收尽。
“你怎么……”
无法掩饰的愕然甚至还有有些怒意使得他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他张张嘴,显然想继续说什么,可是,愣是闭嘴端起杯子再不多言。
他此次出关突破瓶颈一事,谁也没说过。连自己的师傅和门主都不知道,怎么会让一个小丫头知道???
疏红苑的可怕——果然是无孔不入,天下之事无瞒于他们的眼睛。
他心下凛然微惧,已知面前这些人的对话,绝对不是他能牵扯进去的,于是他只端起了杯子,良久道:“小王爷,白少主,墓贵子见谅,门里刚有人传音于我,说有些事要风某去处理,就先不陪几位了——改日,改日。”
说完,他躬礼,起身就走。
待到他消失在这里不久,狐玉琅抬起右手虚空里轻拂,面前的杯盏茶水顷刻消失不见。身后有名紫衫少女上前一步,放下一枚鹅颈点翠壶,又落三盏琉杯。
“墓贵子好手段,不过一语就惊得临仙门长老落荒而逃。”
狐玉琅垂目浅笑,手指一滑,凭空出现汩汩青烟,将那壶杯笼于其间,叫人看不真切。烟散,三杯俱满,他食指一翘,两琉杯就飞定在白韫玉面前。
白韫玉面色一变,那两杯一下静止。
而杯中袅袅青烟还未散去,其间琼液也未有任何波动。
“看样子,白少主心法又大成一门。”狐玉琅赞道,端起自己面前的琉杯置于唇边,啜饮一口,那青烟也如丝如雾地滑过他唇角。“无愧是上届青藤魁灵。”
白韫玉面色如常,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道:“白某区区四化小辈能入七化之宗小王爷的法眼,倒是总算有了吹嘘之本。”
一杯喝完,他端起第二杯,仰头碰到唇畔,手上却触润,点蔻的葱指正正按住了他的杯盏。随即,她仰起头来竟是就着他的手一下喝了半盏,也浑不顾自己现在和他的姿态是几多暧昧,撩人难耐。
竹叶梭梭响着,小亭内,一时间,只闻她轻啄的薄嘶。
“墓贵子。”狐玉琅终于开了口,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手里的珑札。“既现在没有外人,我就把话挑明了说。”
他停了下来,因为墓幺幺总算是放开了白韫玉,从他身上直起身子坐在了一旁。
更不要说,她刚坐定,体态神色就褪去了先前那软腻酥媚的娇色,垂眉燊色,静姿恬意。她从白韫玉手里取下那杯残茶,在手里把玩着,倒好似在耐心等他狐玉琅说完话。
狐玉琅余光瞥见在墓幺幺抽身离开的时候,白韫玉手指攀上了她的手,倒好似还不愿她从他怀里离去一般。可他面色无异,绻绻柔色:“墓贵子今天来临仙门,无非就为了一件事情。”
第080章 反问
“这件事情,可皆大欢喜,也可风木俱悲。”他食指上的瑄戒暗光微闪,映的他纤细的手指好似有了魔力一般,吸引着人的视线。“只在墓贵子一句话而已。”
他话语间,凭空从他指尖闪出一样物事,那物事形状奇异,非圆非方,其貌不扬,仔细看着,像是一个没有毛的绯红桃子,其上凸起的四个尖角时而消失,时而隐去。
可是白韫玉看到那样物事,神色已是变了,有震惊也有狂热。“这是……方昺?不可能,怎么可能!方昺怎么会有四角?三角的方昺已是世之罕闻,四角的……”
“白少主好眼力,这世间能认出这个东西的,倒是少有。”狐玉琅用手握住那四角方昺,在手里像是把玩一件寻常的物事,“墓贵子果是见多识广,这东西倒是入不了您的眼了。”
墓幺幺笑声爽利,眼弯楚楚:“我不过一介小小凡人,这般稀罕物事我是闻所未闻。”
狐玉琅淡道:“四角方昺,换你一句承诺。”
墓幺幺瞥了一眼白韫玉,他眉眼间是难以遏制的兴奋和狂喜。于是她薄笑道:“小王爷请说。”
“不再提那句话,我会不单送你四角方昺。并且,你和素如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数日后的青藤赐灵更不会有任何人阻碍与你,你会无比顺利的得到九辰灵。可如果反之……”
狐玉琅松开手,四角方昺腾空而起,悬停于他们之间。
然后他视线越过那方昺,落下。
妃色唇线弧若明芷,可眸间银辉,冷似卧龙寒鳞。
白韫玉于瞬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腰。
视线的尽头,墓幺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哪怕他精神强压已将她身后数米间的绿竹顷刻碾成一片齑粉,哪怕白韫玉额前已有细密的汗水。她静静地回望着狐玉琅,无情无绪,后爽声笑起,清越如云中之鸽哨:“这么厚重的大礼,我怎能不收?”于是她伸出手去,一把握住面前的四角方昺扔进储物袋里,随后站了起来,“玉儿,走了。”
狐玉琅目送他们离开,复又端起了手里的茶盏,轻抿入口,青烟一缭,他此时的瞳线,竟变成一条细长的银色异瞳。
“公子,您就这么放她走了?”身后刚才那名着紫衫的少女上前一步,很是不解。
他轻轻吹散那青烟,垂目道:“不然呢?倒是没想到韬光谷的小僵尸竟倒戈了……”
“我怎么觉得白韫玉是被强迫的呢?他先前不是被疏红苑地给强行带走了吗?”紫衫少女有些疑惑。
“先前风知苦神识传音告诉我了,他们二人是用随行符来的。墓幺幺不过一个凡人,她如何能催化?更何况,那随行符是白韫玉的,不是霸相府的。”
“韬光谷不是一向只干脏活从来不掺和任何家族的私事吗?”紫衫少女有些愤慨,“更何况还和我族有契约在身!”
狐玉琅表情淡淡地,看着对面那两杯茶,良久,露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来。
“一只动了凡心的小僵尸,倒是有趣。”
——————————————————————————————————————————————————
走出殿门。
墓幺幺看着白韫玉从怀里掏出一张随行符来,手里把玩着几缕碎发,忽然说道:“狐玉琅给你神识传音说了些什么?”
白韫玉的手一下就停了。
他有些惊愕,有些慌乱,随即平息说:“并没有说你的事情,你别误会,只是些韬光谷和天狐族之间的事情。”他停了一下,又有些闪躲道,“这些事,我不能告诉你。”
墓幺幺面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于是白韫玉继续催发了随行符。
“有些失望诶,我以为狐玉琅会谢谢你帮他拦住了我。”她叹了口气,视线安然。“我家玉儿这么辛苦,居然不谢谢你。真让人失望……”
听她口吻信信,白韫玉的眼皮猛地一跳,手里的随行符已消失不见,虚门已出。
可他正以为墓幺幺又要做些什么旁事时,她反而异常乖巧地二话不说抬腿走进了门内。
——————————————————————————————————————————————
夜深。
墓幺幺端了一檀色方盘,敲了敲门。
房内久久传出声来:“不是说了不许打扰我吗。”
“是我。”她说。
半天,房间门也没开。
“墓姑娘,天色已晚了,孤男寡女实在不妥。”白韫玉难得的竟是强硬了一些。
外面倒是没了动静。
白韫玉好在是刚刚放平了心情,喘了口气,结果吱嘎——门竟然开了。
墓幺幺端着方盘走了进来,仿佛出入无人之境。然后她把那方盘放在桌上,转身又去关了门,边说道:“知道玉儿面皮薄,没关系,我把门关上,别人就不知道我们是孤男寡女了。”
“……”坐在床/上的白韫玉差点又呕血。
于是干脆闭眼不再说话。
可是墓幺幺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漠,至桌旁拉出一把椅子来放在了床边,又去端了那方盘上的玉盏走了过来,坐在椅上,看着他说:“我早晨让后厨熬的补品,你没去吃,我便来端给你了。”
闻她声音柔静,白韫玉心里倒是莫名有些舒心。于是这才睁开眼,看了一眼墓幺幺,视线就落在了那碗里。
……
刚才所谓的舒心,差点没梗的他气喘。
“墓幺幺!”他脸色青红一片,说不上来的古怪,“你让后厨给我做这个?半夜里还亲自给我端过来了?你还真是体贴!!你这是怕世上戳我脊梁骨的太少??”
面对白韫玉的气恼,墓幺幺倒是一贯的泰然处之。她目光随着手里的勺子来回上下,轻描淡写:“府上可是有人说闲话让你听着了?没关系,明天杀了就是。你要着急,现在我就让人把她们杀了。”
她现下披着随意地晚纱,也不束发,也不绾髻。纤细的手腕柔若汀兰,一提一收之时,柔声细语,之若随意地闲聊,分不顾白韫玉知她所言俱真。
“你!”白韫玉心里有些寒意,于是只吐出一个字来,便再也没说出旁地。
墓幺幺用勺子舀了一匙,递到他唇边:“世人只知黄泉之路韬光谷的白少主残忍嗜杀,可谁能料想,他反而是个良善之辈。”
白韫玉并不张口,抿唇不语。
她倒也不急,放下勺子在玉盏里,又重新舀了一匙,再次递出:“世人也传白少主阴险诡谲,可谁能料想,他倒是有一颗明澈的道心。”
“你说你不让我挑起战争,是因为你怕死。”墓幺幺终于掀起了眼帘,墨绿的瞳孔里一片濯濯安宁,“既你怕死,为何还要替我饮那杯毒茶。”
“既你怕死,为何还要帮我抗下狐玉琅的神识攻击?”
“既你白少主这么怕死,为何还要拒绝狐玉琅的提议?”
一连三个反问,如千鼎巨石,一次比一次凶猛地砸落在白韫玉的心口。
第081章 我以为白少主对我……
一连三个反问,如千鼎巨石,一次比一次凶猛地砸落在白韫玉的心口。
本就有些惨白的脸色此时已毫无血色,不知是错愕还是别的情绪,他愣怔地看着墓幺幺,张了张口,可竟是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别问我为何知道。”墓幺幺笑着把勺子递在了他唇边,这次,他没有拒绝,任凭她将勺子里的东西喂到了他嘴里。“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我实在很是不解,你为何会这么做。”
……
一时。
他想回答,可是没有答案。
他甚至已有可脱口而出的敷衍句子,比如说我没有,比如说怎么可能,又比如说我随手就这么做了没有意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若是这么轻松的说出来了,反而是暴露出他的心慌。
心慌?
他呆住了。
我为何要心慌???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何要心慌?
狐玉琅的毒茶虽不至死,但是绝对会让人很痛苦,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凡人,我不过是看她太过脆弱,才怜悯她罢了。的确,我喝了是也很难受,但是肯定比她难受要强的多了。是吗?那你会为别人喝这杯茶吗?
狐玉琅的神识攻击?废话我肯定要帮她扛了!她一个凡人,在那种神识攻击下,不死也得废了!作为一个男人,我怎么能让人当着我面伤害一介女流?的确,狐玉琅七化中期了,那又如何?我是心法天才,他精神攻击,对我白韫玉来说,清风明月而已。是吗?那你为别人去扛七化大宗的神识攻击?
至于狐玉琅的提议?我为什么要答应?我不喜欢这个人,和天狐族做交易,简直可笑!就算他给你的提议,可是可以让韬光谷实力大增。是吗?那你会为别人拒绝这个提议吗?
怎么可能?
他说。
我怎么可能为了别人这么做。
那你现在为了你面前这个女人,这么做了。
仿佛一阵电光打过他的神识,他脑子里瞬间空白一片。
墓幺幺仿佛并未察觉他的反常沉默,又舀了一勺递给他道:“白少主,我以为,你希望我死。”
他一下滞住,未咽下的汤卡在了喉,如鱼鲠,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
“我肯定是希望你死的,但是我不能让你死在我面前。”良久,他终于说出话来,“我虽希望你死,但是我也不希望霸相让我韬光谷为你陪葬。”
她细心地又吹了勺里的汤羹,笑意虽淡,可异样的真挚。“原来如此,那便是我多虑了。”
“你多虑?你多虑什么?”他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以为白少主你对我……”
幽幽灯辉,似一层薄纱,将她的面目勾勒的柔和而幽然,于斯,从来暗黛如砂的碧瞳忽有些清浅的光华流过,仿一道长柳于晚夜间默默抽出缕缕碧芽。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
之时,白韫玉初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快的,慢的。
有些卡壳的,有些干渴的,仿佛大漠里的旅人在等待着一场脂雨。
“……你对我有了归顺之意。”她缓缓说完。
……
脂雨未下,旅人立毙。
本该解脱的心情,没来由地再次跌入谷底。
白韫玉再次愣了好久,好半天好似才缓过神来,听见自己声音木然而冷漠:“你做梦。”有种类似厌烦,又类似倦怠的知觉席上心头,让他一把打开了墓幺幺的手。
墓幺幺不防之下,手上一滑,勺子里面的东西被她洒了一床。
那勺里的汤羹仍是烫的,她低低一声轻嘶。
……
“玉儿。”她说。
她一声浅唤,却好似雷霆劈入他心间。于是回神时,她的体温有些凉,手指有些软,可在自己手心里时像是要化开一片的甜腻润泽。他不知所措地松开手,仓惶地避开她的视线。
墓幺幺拿了块软帕把他床上洒的汤羹擦拭干净,随手放在了桌角,笑意倒是洒脱:“怎么会?毕竟我又有钱又有实力又温柔又好看又疼你,这么招人喜欢,你有什么理由不真正归顺于我……”
“你爹有钱。你是凡人。你刚才还要杀人。你好看?”他语气生硬的很,不屑道,“连我以前遇见的那谁都比你……”
墓幺幺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白韫玉一下就哑巴了。
“谁啊?”墓幺幺语气很是和善。
他根本不接话也不搭腔,干脆装死。
墓幺幺头一回没有继续逗他,垂眸放下手里的勺子,道:“可你没有否认我很招人喜欢。”
……
白韫玉猛然回过头来,怒道:“墓幺幺!”
“噗。”墓幺幺笑出声来,不待他有所反应呢,竟是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尖,朝后一拽,看他吃痛的表情更是开心,“我家玉儿害起羞来,真是可爱极了。以后谁胆敢再说我家玉儿可怕,我一定弄死他。”
“…墓幺幺你他……”要不是他妈的墓幺幺手里那杯汤羹太烫,他发誓一定要把那汤砸她脑袋上!
……
墓幺幺总算不逗他了,又舀了两勺汤羹给他,白韫玉也是认命的喝起了汤。
“好喝。”她说。
白韫玉冷道:“废话,霸相府的大师做出来的能不好喝?”
“就是有点想流鼻血是。”墓幺幺笑。
“滚!”
一碗汤见底。
墓幺幺放下了勺子和玉盏,端起方盘站了起来。
“我走啦。”
“快点走。”
她笑着回头看他,道:“玉儿既然这么喜欢喝这个八珍鞭汤,以后每日我都让人给你熬。”
“……墓幺幺!!”白韫玉已是气血不稳。
走到门口,墓幺幺忽然说道:“玉儿,你是第一个不希望我死的人,我挺开心的。不过,我不喜欢玉儿你事事都为别人操心的模样——有些娘气。”
……
“滚!!!!!!!”
墓幺幺灵巧地闪开了从背后飞过来的枕头,回头冲他眨了下眼,眸里俱是狡黠,宛如邻家小女。
第089章 王师傅(合并更)
昏昏沉沉地在温泉里醒来的时候。
已是夜深。
墓幺幺倚在泉石上,仰脸看着头顶无尽的虚空。眉目间时有清『露』沉沉似渐冷去的铅水,不待西风吹,已是浸透了凉冷。倒泻于泉内的明月,在她的身体上匹练一样的滑落。
血污和靡『液』早已洗的干净,可身体上斑斑的痕迹,在如洗帛般的白光里,嘲讽着她白日的荒唐宣『淫』。她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青紫,表情淡漠地像是戏外的看客。
忽然——
她想都没想,手里放在浴池旁边的短刀,瞬息就站在了来人的背后。刀芒,直抵着他的脖颈。
来人投降也似举起了一只手,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来。“老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不用。”她收起了刀,从地上拾起轻薄纱衣随意地裹在了身上。湿漉漉地头发在纱衣上栖出了一片水渍,于她转睫时的冷光异样的相似。“王师傅刚进了门不憩脚倒是先来给我送瓶伤『药』?”她言语里是完全冷漠的嗤笑。
王师傅哦了一声,把瓶子放在了地上,捡起地上的遇浴巾,走到了墓幺幺的身侧,用手指轻轻撩起她的湿发,万分关爱地帮她拭去水渍。果然,她身体猛然一僵,脸『色』有些难看。“王师傅,你还有什么事?”
面对她的敌意,王师傅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弯下腰来,唇贴在她的耳朵上,热气暧昧的吞吐在她的脖子上。“当然是为了看看我的好徒儿最近有没有吃胖一些。”说完,拇指和食指啪啪两声,宛如蛇脱了七寸骨,于她后背上顷刻扭曲着拧上了她背后肋间某处『穴』位。
可怕的是——他的指骨宛如蛇蜕一样竟是脱出皮肉,白惨惨地刺入她的『穴』位,无血流出,却足以撩起她最痛的痛觉。
她面『色』平冷,看不出痛来,左手一转,身上的纱衣让她瞬间扬过半空,右手双指成勾反身过来时,脚尖一挑,短刀已瞬出于指,戳他心窝。
然事不如愿,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前后避开那纱衣下的暗器,轻松撩起那衣,就将她整个裹住,锢她于怀。
“我的好徒儿,你果然胖了些。”他黑黝黝的眼瞳,看起来依然是那么诚挚。“莫不是,身子交代出去了,连心也交出去了?”他说。
“是吗。”墓幺幺嘴角有些许的血迹,表情却是寡淡的。
看起来分外忠厚良善的男人,眸里忽掠过一丝的异样。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些失望,亦有些赞叹。“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知道就好。”墓幺幺绷紧了指尖,一丝隐光从他脖颈旁闪匿而过。
他松开了手。
墓幺幺退后了数步,拾起了纱衣,冷冷地望着他。
王师傅摇了摇头:“听说你把四角方昺给了白韫玉。”
“怎么?我爹心痛了?”
“然后你把自己也给了白韫玉。”他又道。
“怎么,我爹心痛了?”
王师傅没有立即说话,反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老爷什么也没说。”
“那就对了。”墓幺幺有些嘲意。“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我爹了,事事都要管上几分?”
久久,王师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来,扔给墓幺幺说:“你一直想学的挪骨。”
她有些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布囊,没有打开。“连你都回来了,看来我爹这次是真遇上大麻烦了。”
王师傅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忠厚的脸上还是混合着轻佻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和谐。
“幺幺,老爷跟你说,谢谢。”
“……”
墓幺幺瞳孔收缩了两下,随即舒缓,头偏到一边,把吹到唇边的发丝缕开。“那就让我爹表达一下诚意,多给我拿点灵石什么的。毕竟,我帮他把韬光谷这颗棋给废了。”
“不是吗?”
她侧眉,笑——目光,如冷剑。
王师傅哈哈咧嘴,用手指抿了一下嘴唇。“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爹那个抠门样的。”
“不然你以为我爹为何会让你来?”墓幺幺笑意舒展,“听说你不在的这一年杀猪赚了好多外快呢,师父。”
虽然墓幺幺声音很是尊老爱幼地说出了他一直很喜欢听的尊称,可是王师傅的脸『色』一下很难看。
久久,从怀里再次掏出一个破旧的小手帕裹成的小骨朵,扔给她,扁了扁嘴:“吗的,老子就欠你们父女俩的。”
……
王师傅走之前,仿佛有些话想说,最后就说了一句:“幺幺,老爷其实挺在乎你的,我也挺在乎你的——”
“在乎我别死那么早,毕竟像我这么听话体质又独特的’猪肉’比较稀有。”墓幺幺淡淡地回了。
王师傅走了。
墓幺幺一下子浑身如脱力一样软倒在地上。
王师傅,是汪若戟三年之间给她找的一个师父之一,姓王,不知姓,所有人都叫他王师傅。主要教她如何杀人杀得痛,杀的狠。嗯,她这个师父,不喜欢折磨人,他不过是喜欢做人体试验而已。
想起那三年里的种种,墓幺幺的身体是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起来。她这时才有些战栗地伸出手去拿起王师傅留在地上的银『色』小瓶,从里面倒出两颗丹『药』,一仰头吃了进去。
吃完丹『药』,她才有些缓过神地看着那小布囊。
没想到,王师傅竟然会把她一直想学的挪骨之法教给了她,这可是他看家的本领,可又为了什么呢?是汪若戟的命令吗?还是……
她握紧了那小布囊,表情阴晴不定。
————————————————————————————————————————————
三日后的清晨。
琢心苑善余厅里。
两声异口同声地不行,将整个早膳的气氛拉扯的分外难堪。于是墓幺幺刚抬脚迈进来的步子,也就硬生生地卡在了门边。
她抬起头,眼神掠过桌旁坐着的几人,表情没有变化。当看到白韫玉的时候,她停了一下,又转过视线,极为自然而磊落——比起前些日子那般的热络,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可白韫玉转过脸来看见她的时候,眼神先是一亮,随即看见她的反应,立刻就黯淡了下来。他微微咬了嘴唇,想要开口,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三天了。
他默默的想。
他没有合过眼,滴水未进,虽是已五化之珊不至于多么狼狈,可还是气『色』黯淡了不少。
倒是她墓幺幺——反而是神清气爽,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什么不行。”墓幺幺坐在了汪若戟对面,接过身后婢女的软巾拭了下指尖。左手边是白韫玉,右手是数日不见的染霜。
汪若戟放下筷子,淡道:“从今儿开始,染霜搬到你的青花筑,白少主搬到前庭的云婳苑。”
合并更了,今天周末家事比较多,店里也挺忙的没空来更,实在抱歉。
明天尽量四更_(:3」∠)_
谢谢你萌的票
第090章 搬走
汪若戟放下筷子,淡道:“从今儿开始,染霜搬到你的青花庭,白少主搬到前庭的云婳苑。”
墓幺幺本来想去拿碗的手一下停住,掀起眼帘望着汪若戟说:“爹,你也知道我住的那个叫筑呢?我那青花筑,总共也就三间屋子,嗯,其中一间还是会客室。剩下那两间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闺房,其中有床的那间叫女阁。”
“还用我提醒你,我好像还没出阁?”
“哦。”汪若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挥了挥手。四周的婢女都退下了,只留门口例行站着的两个疏红苑的兵士。“那不用我提醒你,你还没出阁。”
他依旧是平平淡淡地声音,嘴角还噙了一抹笑意。
可现在桌子上的另外三个人,除了墓幺幺,皆有变化。
白韫玉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甚许,嘴唇有些颤意,自他身后不远处挂着的几处鸟笼里的鸟雀,纷纷哀叫惊鸣,似见了什么鬼物。
染霜纯是被汪若戟身上猛然宣泄出的那种恐怖杀意给撩起了本能的反应,面前的碗筷俱是结了一层寒冰。
气氛僵冷了一会,白韫玉忽敛起了有些失控的神识,一直抿紧的唇舒缓了一些,视线落在墓幺幺的身上,静静地看着她。
而她则也毫不在意地扬脸朝他微笑示意。
他唇颤了两下,眸『色』微凛,长长地出了两口气,仿佛安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朝后退了下椅子,意图想要站起。
“幺幺,最近有些不太平,染霜能护你周全。”汪若戟端着一枚淼砂壶,慢慢地将茶『液』倾倒在他面前茶托里的静鲛壶上,激腾起一片的雾气缭绕。“至于白少主,刚刚五化成功,又需将秋枫剑体炼至宝,不能总由着你『性』子总去叨扰而耽误。不然,黄帝尊上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我父亲他……”白韫玉起了半身愣是僵停了原处。
“嗯,你父亲昨日来了灵信,还跟我客气得不行。”汪若戟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一方昺和一秋枫剑而已,实在太见外了。”
………
白韫玉的脸『色』有些白,亦有些颓『色』,久久起身,朝汪若戟行礼道:“霸相爷,小子杂物有些不好整理,先告退。”
起身经过墓幺幺的时候,眼神更加黯淡了几分,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径直就走了。
墓幺幺倒是平静,拾筷夹起面前一块如意糕,小小地咬了一口:“吉瑞号的如意糕今天怎么这么硬,果是一“早”就不让人如意。”她用筷捯饬了一下,一小半金丝蜜枣就掉了出来。
“幺幺有何不如意?”汪若戟将静鲛壶的镂盖打开,闻着其里烫出的茶香,陶醉之『色』爬满了眼角。“染霜虽是三化,可是你我皆知,寻常修士皆不是他对手。还是说,你有些旁的心意。”
“爹你想多了。”墓幺幺咔嚓一口将那如意糕填到嘴里,双手撑在下颌上,耸肩歪着脑袋看向一直不动如木的染霜,“毕竟在爹横刀夺爱之前,染霜和我还是有一段过往的。”
果然,染霜面前的碗筷碎的那叫一个毫不迟疑。
没有看到预料之内染霜会登时炸『毛』掀桌的场景,倒是让她多少有些失望。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今儿我还有事。”她有些了无趣味地打了个哈欠。
而汪若戟已是开始喝起了早茶,声音不冷不热地:“赫连今日邀你同游九百巷陌。”
赫连?
墓幺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物,想起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以及他眸子里时而掠过的那种奇异光芒,抿唇道:“不去。”
汪若戟抬起茶杯举了一下,挑了唇窝,没应声。
——————————————————————————————————————————————————
指尖燃起几点蓝火,灵信在白韫玉的手里烧了个精光。
最后一丝灰烬都已飘散,可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指尖上的火苗看着,荧荧的蓝光,映得他本就白皙的脸『色』一层灰败。
果然,父亲知道了。
父亲的灵信里,没有暗语,只有简单的四个冰冷的字眼:恭喜吾子。
他颓丧地把手指『插』在了发间,满心的疲累。
可最让他憋闷的是,在这般纷『乱』『迷』惘的心情里,他眼前一次次闪现的画面根本不是父亲那暴怒的模样,而是另外一个人的容颜。
又想起今晨在早膳时鼓起勇气想说出却生生被霸相给硬生生阻回去的那些话,又想起离开时她笑容里平静安然的姿态,没来由地怒意就似无法宣泄的山洪。
啪——
啪——
几声响动。
白韫玉看着面前被自己一把掀翻的桌子,被两根冰柱给随手撑起,有些错愕。而桌上的砚台则停在了她挡在自己脸前的手心里,随即,缓缓落下,『露』出那张他这数日来从来未有停止过想念的脸。
一更送上。
今天争取四更,爱你萌。
第091章 秋枫剑
“玉儿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墓幺幺把那砚台轻轻地放在了窗边的高高边桌上,拍了拍手,提裙走了进来。
白韫玉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你……你来干什么?”
墓幺幺也不管他,拉开了椅子随意坐下,转脸又望着意欲进来的染霜说:“能站门口别进来?”
“相爷的命令是让我寸步不离的保护你。”染霜根本不管她,已是走了进来。
墓幺幺有些愤然,却又不知该怎么发泄,于是转头看向白韫玉道:“有个王八蛋,在我院子里杵着。”
“所以???”白韫玉目光落在站在墓幺幺身后的染霜,脸『色』也是很不好看,也忘记去提醒她怎么也是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骂人……也忘记问,哪个王八蛋……
“所以,我来你这里避难了。”墓幺幺仰脸看他,眸子里甚至还有些楚楚的水光,“玉儿。”
所以这些天你都不见我一面,话也不说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什么王八蛋去你院子里杵着了你这才想起来我了??一个好歹和你有过云雨之恩的男人??
妈的。
他愤怒不已,只觉得自己才像那个被睡了凄凄惨惨戚戚又被抛弃的怨『妇』。
“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请回,墓贵子。”白韫玉甩袖转身站到窗边,视线落在窗外的花丛里。
“呵……”墓幺幺一个笑声把白韫玉笑的后背有些凉,更不要说她竟是起身站到了他身后,说道,“染霜也在这里,怎么能算孤男寡女?”
她身上那种异样的香,越过他的肩,『迷』入他口腹。于是忽在他记忆深处撩扯出数日前那股香意,比现在亦热烈,更让他无所适从。
“嘿嗤——”墓幺幺手上一使劲,灵巧的腾身坐上了高高的本是放置些小盆景的窗边柜上,毫不顾忌形象的胳膊撑在柜上,悬空的双脚前后踢着。稍稍朝后仰了一些,探出脑袋看着白韫玉的脸道,“你今天早膳时想说什么?”
白韫玉虽余光看见她的动作,更奈何也不知是眼神太好还是心有余力,一下捕捉到她因她这般高坐着,裙摆下『露』出的一片莹白的足踝,心里又是头疼不已想去教育她你注意下形象能死是不是——可是还没说出来呢,那边她倒是先咄咄『逼』人的问了。
所以,毫不意外地一下就卡壳了。
“什……什么?”白韫玉避开她的视线,朝一旁又挪了一步,又瞟了那边杵着和家具没有任何区别的染霜两眼,吞吞吐吐。
墓幺幺显然也并没有打算『逼』问,滴滴溜溜地眼睛绿葡萄也似的来回在他身上转了两圈,忽道:“我爹给你的秋枫剑,可是真品?拿来我看看,我爹那老抠门,搞不好就拿个假的糊弄你。”
“……”普天之下,虽然都知道汪若戟抠门,但是敢这么平白里当着外人面这么说出来的,墓幺幺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白韫玉有些深深地无力,细长的手指于虚空里轻轻一挑,一道橙光嗖然刺出,悬停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柄模样分外古怪的小剑,两寸半左右,通体发灰似枯树树干,可其上浮动的化力之光,是异样的明橙『色』。比起寻常剑形,倒是有些像三叉戟的首部。不知是用何种玄异材料打造,剑的主体部分上有黑『色』的筋络艮于其间,而那些化力之光,就是从那脉络里涌现出的。剑柄很短,于两端生出两个停挡——原是用手指夹着那剑柄,而不是和寻常剑一样是握使。没有任何装饰,这把剑,简单而干脆,造型诡异而古朴。
墓幺幺并不伸手去拿,上下打量着那剑,叹道:“哎呦我爹居然把真的给你了——这下子,我还真不好去跟他翻脸了。”她停了一下,又说,“我爹果然手里有不少好东西,连于世隐匿这般久的传说法器也能弄到手。只是……”
二更,今天努力四更~
第092章 剑谱
“只是什么?”白韫玉被她拖长的尾音故作玄虚的状态撩的邪火又生,又知她是故意等他去问,看他满足了她的小趣味,她眼弯的月牙也似,忍不住心生叹气,怎么孩子也似。
“只是我爹个抠门的,没把秋枫剑谱给你。”她说。
“秋枫剑有剑谱?”
“不可能。”
两句虽然语调不同甚至发出的主人都不同的疑问里,皆能反应出他们的惊讶。
“……有啊。”墓幺幺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在扮演摆设的染霜,回眸望着白韫玉,笑的甜美。“这世间所有名剑,皆有剑谱。秋枫剑,又怎么能例外。”
“秋枫剑已失传了不知多久,当世知此剑,也不过是因为这剑乃是某届青藤试赐出的法器而已。无人知秋枫剑主人是谁,关于他的记载根本就没有,流传下来的关于秋枫剑的记载,也只有一句话——剑名秋枫,灭七化之修。”
墓幺幺听白韫玉说完,点点头,“我家玉儿历史学的不错。”
白韫玉脑仁儿都是疼的,叹了口气。“别卖关子了,你要说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伸出手指,挑起了他的下颌,使他们之间的视线可以毫无遮掩的交汇在一起。
“玉儿你要是告诉我……今天你在早膳时想说什么,我就把剑谱送给你。”
“你要去找你爹要?霸相怎么会给??”白韫玉很显然还是很了解汪若戟的。
她今天也是素妆,所以没有敛去眼下盘亘的蛇纹。于是随她笑意由浅入深,那蛇纹仿带了魅人的姿态,轻佻地将他心里沉眠的某处记忆再次挑起。他不自觉地喉咙一阵发紧,有些干,不得不咽了口唾『液』。
“我会啊。”她说。“那剑谱,我会。”
“……”
“……”
白韫玉第一反应本应该是像染霜一样,先是有些惊愕,然后再直接在心里否定,并且不屑她不过是一个骗子。
但是他没有这么想。
平行的视线如同照妖镜,应可以轻易将她纯澈透明的瞳里所有的阴暗、欺骗、恶意和嘲笑照的分明——可是没有。
她并不眨眼,任凭他审视地目光穿透她所有的想法。
我怎么会骗你呢,玉儿。
他一下读懂了她眸子里的所有语言,喉里先前的干渴,瞬间变成了燎原的热烈。那般热烈不知归处的情绪,击穿了他这些日子里飘飘摇摇的一切想法。
……
“……你厉害。”他觉得自己声音,颤抖的太过可笑。
墓幺幺手指轻轻捏着他的下颌,又攀上他的脸颊,有些凉意的指尖温柔得像迎风吹起的轻纱。“这是废话。”不仅是语气,连表情都是那么的孩子气。“你这几天又没有好好吃饭,气『色』又不好了。看来是,缺补汤了。”
补你大爷!!!
白韫玉的脸腾一下就烧起来了,有些心虚一样的瞥了一眼身后某个“摆设”,一把拨开她的手,避开她的视线。
看见他别开的侧脸上一抹绯『色』,墓幺幺嘴角噙上一抹得意,心下愉悦不止。刚准备乘胜追击,问出今天白韫玉在早膳时想说什么……其时,笑意未止,眼眸先一冷。
“秋天的蚊虫那是毒的很,在花坛里的更甚。”她忽没来由地说了。
白韫玉和染霜之时,气息俱是一变。
果然,从那花坛里走出一行三人来。
为首的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模样奇异的有翅小兽,身着异域服装,额前束着一块蓝『色』圭玉。洮银绦络穿发而过,随他脚步于他深隽的颊骨旁摇曳出片片如羽的寒光。身后两人,也皆为异域服装,只是装饰上没他那么华贵罢了。
“墓贵子。”那人的语调有些怪异,倒是比先前墓幺幺见他时,已经是顺溜了不少。
墓幺幺隔窗望他,把额边的几缕发丝抿在耳后,抬眸冲他极为礼貌地笑了下。
啪——
窗户应声而闭。
扑梭梭地,墓幺幺干脆利落地关上窗户之后已是撩起裙子从那窗边柜上蹦了下来,拍了拍手拉着白韫玉就说:“敲门也别开。”
白韫玉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还不来得及拒绝,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墓贵子,我家主人等候您了多时,请一面见。”不同于那首领的蹩脚语调,说话的这个人声音虽粗犷了不少,可已是官话音调。
“说……我……”白韫玉看着墓幺幺在自己面前跳大神一样张嘴比划,光出气不出音,“说我什么?”他有些不耐催了。
墓幺幺又张开嘴比划了两个口型。
“说……你死了?”白韫玉看懂了,然后怒道,“墓幺幺你五岁吗?”
三更。我勤奋吗?我勤奋吗??我勤奋吗??你们的票呢!!!!等什么,马上就月底了,爱你萌~~~此时不给我,更待何时~~~~
第093章 邀请
“不,我八岁。”墓幺幺小声小气地说,在房间里四下翻动着寻『摸』着哪里能藏。
……
留下屋子里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懵『逼』。
许久没有得到屋子里的动静,门外又有了动静。
“墓贵子,孤……不,我叫赫连苍煜,听说隆国的九百巷陌繁华至极,想邀你……同游。”
“游你表妹游。”她小声道,粗鄙的话语让白韫玉眉头登时一皱。
赫连苍煜。
墓幺幺瞅见白韫玉的眼神有些起伏,看在眼里,倒是没有声张,干脆地仰脸看着白韫玉,说:“玉儿,青天白日之下,孤男寡女要去同游九百巷陌,其心险恶!”
“……”白韫玉的眼神说他现在想掐死墓幺幺的心都有了。
她没有得到他的赞同,又两步跑到染霜旁边,“我说,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九百巷陌人那么多,你怎么保护我?”
“无碍。”俩字。
难得见墓幺幺吃瘪,白韫玉的脸『色』舒缓了一些。
久久,还是白韫玉叹了口气,走到墓幺幺身边说:“你这样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毕竟你还代表着霸相爷的脸面,权且先让他进来看看他目的何在。”
见墓幺幺表情没什么变化,白韫玉只当她是默认了,开口朗声道:“请进。”
……
门开,两属从未进分列门边护卫状,只为首的男人走了进来,随他刚进,门就戛然闭止。
男人眼神扫过屋内的三人,对着正中间坐在椅上的少女微微躬身,前臂放在了胸前,怀里抱着的那异兽扑翼飞于空中,落在他肩上,兽瞳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墓贵子,我已向霸相呈了帖子,他可能是公事太忙忘记通知于你。我在你的青花筑里等了你半日,也不见你,于是这才寻到了这里。”
赫连苍煜坦『荡』说道,语调依然蹩脚。
哦,原来,墓幺幺说的那个王八蛋就是他啊。
白韫玉心下了然,面『色』不动,对墓幺幺的胡来更是头疼不已。
可墓幺幺浑也不顾他说些什么,倒是说道:“然后?”
“墓贵子,上次宴上未有机会与你细说……我,赫连苍煜,甚为喜欢于你。”
“……”
“……”
白韫玉的脸『色』登时很难看,难看得几乎没有压抑住喉间的冷哼。
墓幺幺倒反而没那么拘束了,望着他,很是诚恳道:“我,墓幺幺,真心不喜欢你。”
“没关系。”赫连苍煜微微一笑,“我们一族,喜欢追求女人的滋味。”
喜欢你大爷。
白韫玉眼神都恨不得戳死他。
“府外已备好了车辇,只等墓贵子人了。”赫连苍煜声音虽不大,可其中一股子说不出的高傲,让墓幺幺的笑容淡了两分。
见墓幺幺无动于衷沉默应对,赫连苍煜伸出手『摸』了『摸』肩膀的小兽,“这位是韬光谷的白少主。”话音落下,他的目光才有些懒散地移到了墓幺幺身边站着的白韫玉身上。
白韫玉报以正礼,点头道:“正是……”
“原来如此。”赫连苍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又看向墓幺幺,深眸里闪烁而起的奇异光芒有些威冷的辉华。“原这些时日里有流言和墓贵子之间有些不鸳之意的白少主,真身竟是如此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白韫玉瞬间爆出的神识,变得阴森而可怖。
连赫连苍煜肩上的小兽登时睁开了双眼,眸里闪烁着金光,『露』出了两根尖锐的獠牙。可赫连苍煜浑感知不到一般,只是望着墓幺幺继续说:“可能是我刚才隔的太远没有看的分明,墓贵子先前亲昵的动作,倒是真如流言所说了。”
“可这我就有些『惑』然了——都说你们平陆之人不似我们族类,究男女有隙。可我并未听说白少主和墓贵子有什么媱妁之言在身,当然,先前我眼神不大好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可这要是让些别用用心的人说有人目见了,怕是会有不少人在意。”他古怪而蹩脚的语调,并没有妨碍他顺利表达出自己的威胁之意。
白韫玉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一声清脆而明丽的笑声,戛然而裂。
墓幺幺笑意深深,连唇边鲜少『露』出的单个酒窝都凝了出来。“能得尊贵的赫连这般青睐,实乃我之幸。”
赫连苍煜也微微一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
车辇上。
墓幺幺软若无骨地靠在身后的软塌上,怀里抱着珑札,闭着眼浅浅假寐。
“尊贵的赫连,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一直盯着人,尤其是一个未出嫁的闺秀的脸看,是非常……非常……”她闭着眼,似乎在琢磨着用词。
“不礼貌?”赫连苍煜问道。
“不,欠杀。”墓幺幺幽幽睁开了眼睛,纤睫犹如仙阙里缓缓撩起的宫帷,将她眸光笼成一片烟波缭绕的峦峦绿巍。
赫连苍煜随意地倚在榻臂上,可健硕的身体并没有一丝懒散意味,从他深长前襟里『裸』/『露』出的大片肌肉线条里,倒是绷紧出一层的禁欲意味。那只异受正卧于他大张的腿上,他苍艮分明的手指倒是有些于他气质不和的温柔,轻轻抚『摸』着它。
“墓贵子果不同寻常平陆女子。”他此时掀起眼帘来,天然的眸线将他深深眼窝里的视线勾勒出一片幢幢地森影,使人之目光,落入其中,皆无路可回的深邃。那奇特的天蓝『色』光辉嗖然闪过,将他嘴角缓缓凝起的一个笑容,刻画的分外咄咄。
还有谁。
说了四更就四更,快来说爱我!
求票求票求票票求票求票求票票
第094章 所天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可以省略一下相互恭维也好诋毁也好之类的废话——”墓幺幺从果盘里拿起一小块瓜来,咔嚓咬了,“说,你大费周章地想把我从霸相府里弄出来,到底是有什么话又或者是什么事不能让我爹知道的。”
赫连苍煜本来意欲掀起帘子的手停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拉开了车帘。“墓贵子心情不好的原因,可是在外面这位白少主身上。”
“请不要推卸责任,我心情不好是因为你。”墓幺幺咔咔吃着瓜,上下观察着赫连苍煜。
赫连苍煜落在外面骑马的两个人身上,赞道:“墓贵子身边,倒是济济人才。”
“羡慕嫉妒恨?”墓幺幺瞥了一眼,继续道,“赫连苍煜,无论你打的何种算盘,若打歪到了我的界限之外。”
她拿起小桌上精心叠成天鹅的软巾,轻轻抖开,拭了拭唇。“我和你不一样,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威胁人。举个例子好了,你见过哪只豺狼咬死羊之前先要吼上一嗓子的?倒是脆弱的羊羔哦,会死命的咩叫。威胁,是一个人心里最无法掩饰的怯懦。”
“哦?那墓贵子看来是行动派。”他的声音在此时,听来无武无怒,却自威。
“不。”墓幺幺莞尔否了。
“那是?”
“你会知道。”墓幺幺闭上眼睛,再次以假寐结束了这段对话。
————————————————————————————————————————————————————
车辇行至半更,几声车夫打马鞭的声音,车辇一滞,便是到了。
赫连苍煜先下了车,转身弯腰伸臂,倒是彬彬地等着墓幺幺下来。可半天墓幺幺在车辇里缓缓道:“玉儿。”
站在车辇另一边的白韫玉一愣,还未及回神,就听墓幺幺接下来继续说:“来。”
白韫玉只得硬着头皮站在了车边,此时,墓幺幺才从辇里倾出身来,提裙踩踏,手中香帕落在他臂上,隔帕拈指扶了,连裾下提起的角度,都恰到好处的匀雅。
等下了车辇,她不着痕迹也很有分寸地从白韫玉身上离开,这时才见她不知何时已有黑『色』面纱遮面。
“走。”
赫连苍煜面上并无不虞,信步跟在她身旁,白韫玉和染霜屈步在后面跟随。
九百井陌。
隆国一着名人景,乃是隆国最热闹的市集。说是市集,里面不论是买于卖,皆不论是否为凡人,是否为修士,也不论家世,甚至有言——可不论是否有违背律法之物。
你可以在九百井陌里买到最寻常的糖糕,也可以在里面买到最稀奇的法宝。天下万物,皆可于此买卖。
九百井陌之大,之繁华,是整个沣尺大陆都排名佼佼的。
他们一行人虽说是有些打眼,但是当走进其中一条横井小街时,便在来来往往纷纷攘攘地人群里显得泯于人群了。
站在路中心,墓幺幺信口道:“尊贵的赫连,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这个人,特别穷。”
“没有。”赫连苍煜笑容很是耿直。
“恩,那现在有说过了。”面纱也未能遮住她唇畔笑意的明艳。
……
……
“这个要了。嗯,那个要了。”
“嗯,那个锁子甲不错,我家啾啾穿起来应该很帅。”
“啾啾?”赫连苍煜很显然是一个好奇的人。
“流浪狗。”墓幺幺淡道。
赫连苍煜身后的随从有些难堪,两个储物袋已装的满满的只能用手抱着的他,看着墓幺幺的眼神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可这是人穿的。”
“我家啾啾比较魁梧。”墓幺幺平静地把那锁子甲扔到了那摞东西上,拍了拍手,招呼着染霜和玉儿走到下一家店面。
另外提着大包小包的随从跟在赫连苍煜身后低声道:“所天,您就这么任由这个女人胡来?她明显是在戏弄于您!”
赫连苍煜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小兽,看着墓幺幺几乎要把对面那家店里所有的东西都要买下,笑意浅浅:“且随她。”
……
……
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官肆酒楼。
他们的随从早早地包好了整层楼,等候着他们上去。
墓幺幺生平第一次买东西买的手疼,趴在桌子上直接挺尸。敏锐地感知到赫连苍煜已也上了楼,瞬间切换闺秀模样,端坐于窗前。
白韫玉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眉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赫连苍煜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道:“逛了半日你也应是累了,等下不用你亲自去逛了,这一条街上的店面我都让人买下了。”
墓幺幺娇俏地咯咯一笑,好似心情很好的模样儿:“不愧是尊贵的赫连大人,整个沣尺大陆也难找到你这样的手笔。”
她说完话,赫连苍煜的眉尖一挑,昙蓝『色』的异光再次闪过他眸间。
“听说南方有处富饶的大陆,叫什么来着?因为像形状像虎头,叫什么什么来着……”墓幺幺仰脸看向白韫玉。
白韫玉了然笑语:“犴首大陆……”
“嗯,对,就那个大陆上倒是有不少像你这样的富埒王侯。什么诸家,十刹族……”
不等她说完,他身后的随从眸里的异光凝定不动,能看出是压抑着怒火地说:“墓贵子,请尊重我们。我们一族,岂可和那般的蝼蚁放在一起而语?”
不等墓幺幺回话,白韫玉接过了话去:“是你们藏头掖尾,墓贵子又怎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们一族身份高贵?”
一更哦,这两天月底,视情况会加更的哦~~会加2-3更~
你懂得_(:3」∠)_
例行求票~~月底了,请拿出2块钱给小尘加更的动力~~
第095章 孩子而已
那随从显然还想说什么,上前一步。
“剀。”赫连苍煜抬起两指,阻止了他,望向墓幺幺道,“墓贵子,既霸相爷未向你说明我的身份,我也不便透『露』,实在为难。”
“理解。”墓幺幺点头。
这时,厢屏旁楼梯口前传来些许『骚』『乱』。
一个侍者模样的人站在楼梯口和赫连苍煜的随从交涉着什么,半天,那随从走了过来施礼,俯身在赫连苍煜耳侧低语了一些外陆的陌生语言。
墓幺幺只喝茶,仿佛没听到,也不好奇地去问。
可白韫玉分明看见她的眼神,心里是一万个你妹的老子就欠你的是这种怨念,还是开口说道:“尊贵的赫连,有什么事情吗?”
“无碍。”赫连苍煜抬手,身边有人给白韫玉和染霜分别拉开了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可染霜和白韫玉都没有立即坐下。
墓幺幺倒是说了:“坐呀,看看尊贵的赫连今天要请我们吃什么珍馐宝饭。不知道这家饭菜,有没有怀婵阁的好吃。”
白韫玉和染霜还未等坐下,楼梯口又传来了『骚』『乱』。
动静还挺大,声音也不小。
足以让坐在最里面窗户旁的这些人,听得分明。
“苗小五爷早早定了这厢楼,是哪个不长眼的外陆鼠辈敢这么嚣张地在隆国的地盘上强占人桌?”
中气很足吗。
墓幺幺也不回头去看,依旧欣赏着楼下来来往往的热闹街景。
赫连苍煜身后的两名随从低声说了几句,便朝楼梯口走了过去。
“本公子的面子不给也就罢了,连枢星台簿尹游大人的面子都不给了?我看你们悬松楼的松树精是活够了!”自楼下幽幽响起一个有些阴冷的男子声音,似笑非笑的,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不甚入耳。
枢星台簿尹游大人?
墓幺幺脑子里掠过一个人来,倒是有些稀罕了。
可苗小五爷——没有听过。
于是她更不在意了。
看样子是哪个富家子弟,想要宴请游大人为自己占星望月,这般鬼把戏,还真有人信了。
然而她不在意,可不代表赫连苍煜的随从下手会轻。
三下两下,几声不大不小的动静过去。
赫连苍煜的属下就把楼梯口上的围着的那几个人,全部打翻滚落到楼梯下面,挥舞着拳头道:“再敢来犯,休怪手下不留情面!”
看样子,是大半日被自己憋屈的那口气,全出到这几个倒霉催的身上了。墓幺幺余光扫过收拾完人回来,明显神清气爽的两个随从。
“主人,饭菜马上就来。”
那个叫剀的随从,毕恭毕敬地对赫连苍煜说。
然而。
半晌后,饭菜没来,倒是等来了一个人来。
还是一个千娇万媚的可人儿。
那女子盈盈地提裙从楼下款款走来,四周无风自散的云烟,着桂子青齐胸瑞锦襦裙,雪领青缎掐花对襟外裳。梳着朝凤髻,随她盈盈魅笑,细微的眼纹倒是凸显出了年纪。
剀上前拦住了她,她只能距他们不远处的位置停了下来,就地屈膝施礼,附尔起身撩起额边的碎发,绾于耳后,眼波水也似的,上佳的容貌颇有几分风情。“妾身听松,是这家悬松楼的掌事。先前妾身一直不在,怠慢了几位贵客,是在抱歉。今天几位在楼里的花销,全由妾身来应包了。”
一行人没有一个开口的。
坐在最里头蒙着黑纱的小丫头,无动于衷仿佛充耳未闻,视线落在窗户外头。她身旁站起的两个男人,一个覆着诡异面罩,一个阴气森森,可倒是仪表堂堂。至于背对着自己的这位明显不俗的贵客,根本不带回头的,显然是不打算和她说话。
听松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楼下又搬出来的几位主,只能硬了头皮说道:“几位贵客,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妾家小的贪财把早就预订出去的厢楼让给了你们,已让我重重责罚之后赶了出去。只是今天,妾身不能砸了自己家的招牌,斗胆请几位让个位置来,妾身会给几位贵客一个满意的说法。”
靠在窗边的墓幺幺忽然有些疲了一样,转头道:“走,别太为难人。刚好我也乏了,回家咯。”总算能赶紧走了,不用陪这个绝对有古怪的赫连闲磕牙了。
“没想到墓贵子倒是心善。”赫连苍煜笑言,抬手示意随从离开。
一行人大包小包地下了楼。
倒是没和那波来找事的人碰到一起。
这让墓幺幺倒是多看了那个听松的两眼,倒是个活络的人儿。原本还想着,会有热闹看呢。赫连苍煜也并没有为难听松,也就直接离开了悬松楼。
可那话怎么说来着。
你不找事,事总是会来找你。
尤其是碰见不嫌事多的那种。
啪。
两声响动。
墓幺幺眼前一花,就已经被白韫玉转手扯到了一旁,而他举过头顶的手,缓缓落下,微微侧脸仰起看着楼上的某处窗户,手这才张开,被他准确接住的果壳已成齑粉随风散了。
他无动声『色』,虽是敛去了一身的气息,但仍然有些许的阴森气息,让四周的行人有些避之不及地绕道而行。
可楼上的那几位根本没有当回事,半天这才探出半个身子,其中一人指着他们道:“哎呦呦对不住,对不住,这楼上的位置风着实有些大。”
这几人显然是跋扈惯了,语气里的骄横明显的一如白纸上的黑点。
赫连苍煜望了一眼楼上,抬了手指招了剀过去。“收拾一下。”
剀领命就要上楼。
然而白韫玉却拉住了墓幺幺地衣袖,摇了摇头,说:“一帮半大孩子而已,不用理会。”
墓幺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深深地看了一眼白韫玉,久久道:“走。”
她话音刚落。
哧拉——
热气自她的四周腾起一片的白雾,滚烫的茶水瞬间接触到冰时,瞬间蒸发成气,将墓幺幺转眸看向白韫玉的眼神缭绕地有些不明的意味。
自她头顶上,一道弧形的冰面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于是从楼上浇下来的滚烫茶水并没有分毫碰触她。她眸光落在白韫玉的手指上,翠眸幽幽,唇角忽就缓缓浮起了一层笑来。
看到你萌的票了,爱你萌!!!敲爱!!
月底了请给我你萌的爱~~~~~~
第096章 杀了就是
“对不住诶,楼上风真大。”刚才又探出个小子,嬉皮笑脸地说道。“麻烦那位小姐姐,帮我把茶壶送上来呗,挺贵的呢。”声音里着实轻佻的很。
赫连苍煜脸『色』一冷,刚刚准备招呼人时。
墓幺幺按住了白韫玉,竟是弯腰捡起了滚在一旁的茶壶。
“好呀。”她说。
字音未落。
楼下的几人只觉眼前掠过一样物事,还未捕捉到什么。就只见墓幺幺单手轻轻提裙裾,曳地藤烟罗靡绉裙似幽幽含苞的一朵木槿,描银的骨线似花瓣——而其旁忽滚落下的一样血红物事,则是那木槿里妖艳绽开的烈虹花心。
那是颗血淋淋的人头。
她朝后挪了一步,似个浣纱的娇俏少女一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裙摆没有沾上一丝血来,这才抬头望着错愕的众人,轻轻说道:“孩子而已,杀了就是。”
面纱未遮住的眼睛里,依旧是幽远而沉眠的古寂笑意。
赫连苍煜正正撞上了她的那个眼神,嘴角的笑意一下有些凝滞。而他怀里的小兽,则疯狂地扒扯着他的胳膊,似怒似癫,自它身旁,甚至已有无法控制的化力凶猛波动。
那少年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嘴上还凝固着些许轻佻的笑意。残忍的断面,疯狂宣泄的鲜血,将四周本熙攘的人群惊成了一片惊弓之鸟。
……
“杀人了啊啊啊!!!!”
“啊啊啊!”
楼上窗内忽爆出数声凄厉的惨叫,于斯,几道人影已瞬间出现在了他们身边,将他们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蓄须男人人痛哭着冲了出来,抱住了那颗人头:“小五爷啊,你死的好惨啊!!!我可怎么跟主子交代啊……”
包围着他们的,显然是这帮小爷的侍卫。
几个小霸王是小心颤抖地拨开了侍卫,想去看看个究竟,可还没看呢,就被里面那男人的哭嚎吓破了胆,纷纷跟着哀嚎起来。
一时间,好不热闹的凄凄惨惨。
白韫玉伸手把墓幺幺拦在了身后,染霜已站了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墓幺幺你怎么能下死手!”白韫玉看着四周包围着的人圈,有些咬牙切齿。
“你太狠。”染霜的声音鲜少听起来有什么波动,这次,倒是有些怒意。
然而墓幺幺置若罔闻,拨开他们两人,提裙走到了最前面静静地站着,似在等着什么人的出现。
赫连苍煜怀里的小兽好容易才停止了暴动,他这才得空看着墓幺幺,『露』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来。
身旁的剀和另外一个随从将赫连苍煜护在其中,压低了声音说:“所天,怎么办?”
围着他们的人圈里,破了个口子。自那自动让出来的一条路里,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着矩领窄袖长衫,腰间绅带上的莺鸟琉坠很是别致显眼,面容周正,窄额宽唇,脸『色』憋得青紫,显然是在暴走的边缘。另外一青年着青金底繁白星点拖地大袍,高冠束发,有特制独特苏络从冠上垂坠而下,看起来普通的容貌这般看来倒是有几分神秘之气,比起身旁那人,有些倨傲的眼神里只是微微扫过地上那人头,还有些厌恶之『色』捂住了口鼻。
“大胆狂徒!!!竟敢这般狂妄!!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更何况,这位是苗家的小五爷!!!识相的话就赶紧自己自尽伏诛!!!不然,你们就是在『逼』老夫动手!!”那中年男人手已放在腰间,已是随时准备撕破脸了。
在他话语间,墓幺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了一圈。他们这些人,倒是有些高手,把他们所有逃离的路线都堵得死死的。
“放下法器和储物袋!不然,车渚我以苗家长老之荣立誓必屠尽你全家老小,鸡犬不留!!!”他气势汹汹,手里已立时出现一截闪烁着相当明亮化力之光的黄『色』短棍。
赫连苍煜的两名随从已摆好架势,两人手里的武器都是半圆形的弧形弓刀。
其时,那青年也开了口:“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他放下宽袖,熠熠闪闪的光辉从他袖里倾泻,随他摆臂挥出的那条弧形幻成了一条星辉结界,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枢星抬簿尹游一山。
“已有人去通呈隆天府和山海集了,不如几位就在游某的结界里耐心等候。”
看样子,这是准备把事闹大呢。
山海集是专门管理修士和凡人之间的争端的机构,有些阴阳不明的味道,九百井陌暗面上就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
墓幺幺这边兀自想些旁地呢,忽然一道冷光斜着就朝她的胸口挑了过来。
不等她去避开,白韫玉已出手拦下。
说时迟,那时快,已有千万道化力凝聚成的小针,从她的四面八方刺了过来。眼看就躲避不及时,染霜剑已出。
一剑出。
四海寂。
自她四周生出了一片透明的冰障,将她整个人保护其中。
可真的是保护吗?
墓幺幺眼前一道鲜烈的血花自她后肩挑起,飞雁步瞬出,侧仰过面,避开了那道本应该在一下刺入她后心命门的毒刺。
此时,染霜的结界不过刚刚闭合。
而身后那个本来在地上跪着抱着那颗头颅的蓄须男人不知何时竟是已站在了她的后背,而且和她一起在结界里。
这就意味着至少两件事情。
一、这个男人最少预估了染霜、白韫玉和墓幺幺三个人最少十息未来的动作。
二、会瞬移,这男人最少六化了。
当墓幺幺几乎将飞雁步使出最优时,已避开了那男人每一个刺都致命的动作。她侧脸,抬手,若不是她指尖一道银丝晃出,撕裂她面纱带出的那条血线,就会划过她耳后某处的一只隐秘动脉。
于是她知道了第三件事。
这是一个专业的刺客。
相当专业的,比天狐族请的杀手要专业上百倍的刺客。
三更,爱你萌!!!争取四更_(:3」∠)_作者已累傻。『逼』……只能说争取!努力!!尽量!
第097章 杀局
又是一刺直挑她左腿根部的大动脉。
她堪堪避过,长裙被毒刺撕裂出一道染血的飞絮。
其时,也不过刚刚过了两息。
当时,染霜早已感知到有变故已是反应够为迅速了,解放掉结界,剑上的化力已朝他们这边涌出,而白韫玉硬生生地扛了数道邪门刁钻角落里攻来的攻击,一个利落干脆地转身,右手伸出想要去抓墓幺幺,左手已飞出数枚骨钉,直『逼』那刺客的脸面。
可是——
他的手扑了个空。
他眼睁睁地看着墓幺幺的身子仿佛撞上了什么巨大的凶兽,在高空中狠狠腾飞,飘散的裙摆在空中如同一朵残败的花。
染霜的冰剑已是追踪而去。
他的化力也是疯狂地涌出。
可是他们四周要抵抗不知从何时就埋伏在他们四面八方的杀手的无尽攻击,还要去强攻一个最少六化的大修刺客,更何况,还妄图去救下那个现在被那名刺客疯狂攻击的一个凡人少女。
这简直是一个无解的答案。
……
嗷——
一声凶兽的怒吼,震耳欲聋,大地都在颤抖。
两人俱是一怔,回头看去,一直没有动静的赫连苍煜怀里的小兽已是落在了地上,不大的身子却发出了之如上古凶兽的咆哮。而他本人,则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抬起左手臂张开五指。
一把藏蓝『色』的古朴半月弯刀自虚空中慢慢凝于他手。
随即,他一声怒号。
人已消失在原地。
空中,发出轰鸣之声。
下一秒,墓幺幺已被他揽在了怀中,面前那个始终无影无踪藏头遮面的刺客,也渐渐显现出了身形。
“道友好身手。”瞬移里扭曲的空间波动之中,那刺客的身影有些模糊,连声音都太过寻常有些缥缈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特征来。
“好身手不敢说,人品倒是比喜欢藏在后背阴一个小女孩的男人要好上那么些。”赫连苍煜面『色』冷漠,倒并不见怒『色』,可浑身散发的气场似一只张开了鬃『毛』的狮子,带着天然的不怒自威。手里的弯刀旋转了两圈,静止于他手。另一手揽住墓幺幺的肩,意图将她放在身后,可不料墓幺幺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道:“你是准备摔死我吗?”
他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脚下。
他们现在是腾空了数米,靠化力悬停在半空,怎么就要摔死她了?
“这位道友还不知道你手里这位不过是个普通凡人吗?”那刺客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起伏,似无波的水面。
赫连苍煜一愣,这才想起墓幺幺是个凡人,于是有些失笑道:“墓贵子抱歉,我先把你放下。”
可墓幺幺却抬眼弯眉摇了摇头,从他身后探出身来,站到他身旁,望着那刺客隐匿的地方说:“看来这位前辈是在这里等我等了很久了——”
“而且,前辈的帮手也挺多的。”她朝下面扫了一眼,下面白韫玉,染霜以及赫连苍煜的两个随从都已陷入了苦战——从一开始她感知到的几个气息来看,只多不少,全是顶尖的高手。
睫『毛』轻颤,她视线又落在了星河结界外的那些侍从和那两个人身上。一个是苗家的车渚,一个是树形台簿尹游一山,虽说那些刺客都隐藏的很好,攻击范围也似乎很大,可是车渚和游一山四周的攻击,看起来好似无差别一样甚至还有些狼狈回避——实际上和攻击染霜和白韫玉他们的手段完全不同,一个是轻描淡写似花拳绣腿一样的花架子,一个是阴狠损辣的刁钻致命攻击。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分明是早就经过精心的演练,事先埋伏在这里很久,并且,一定用了隐匿符之类的法咒。
不然哪怕染霜和白韫玉感知不到,她墓幺幺在进来之前,也一定会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
可是她没有。
在直到那杀手出现在她后背之前,她体内那种特殊的灵力都没有感知到这些。
这么说,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了。
布置这一切的人,要么是有着超乎寻常的预估能力,要么就是事先知道墓幺幺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又会在今天发怒杀这么一人。那些半大孩子小霸王就是被人当枪使了,车渚呢?是故意还是无意呢?而游一山呢??是代表着他自己,还是代表着枢星台亦或者是更大的靠山?——墓幺幺一时间掠过千万种心绪,可最后,她忽然转眸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不,这些都不重要。
如果说,是他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事呢?那就一切说得通了——超乎寻常的简单,超乎寻常的直路。
这些,不过她脑海里过了瞬息而过。
赫连苍煜低头,刚好看见她掀起长睫望着自己。
他敏感的似乎捕捉到她甜美纯澈笑意里的一抹什么东西——但是,转瞬消散不见,并且她还踮起了脚尖,倾身趴在了他的肩膀,侧过脸来,轻轻在他耳边说:“想要追求我的话,第一步,先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她唇里轻轻吐出的兰馨之气,似一把轻薄的羽扇,温柔地拂起一片燥夏里最舒爽的凉风。
赫连苍煜分外刚毅的侧脸上,一种无以描述的高傲,以微笑的姿态,慢慢凝聚在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异瞳之中。
“有何不可。”他说,然后根本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单臂将她打横抱起,竟是隔着裙子搂住了她的小腿,强行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肌肉艮生的臂膀上。
“搂紧我的脖子。”他望着面前的刺客,手中的弯刀再次腾空盘了两个花落在手心,两腿分开,上半身微微前弓,似一只蓄力的猎豹。
然后他忽然微微转了一下眸,瞥了贴在自己脸上的的墓幺幺一眼,说道:“作为一个女人,你力气倒是不小——尽量别勒死我,如何?”
墓幺幺一声娇丽的轻笑,搂紧了他的脖颈,翠瞳里娇滴滴的全是雀跃。当他身影似离弦之箭一般迅猛冲出,她甚至还一声欢呼。
疯子。
那刺客在心里默道。
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贵子金科——作为一个凡人,明明是要投入到两个大修士之间恐怖的生死战之中,可那表情兴奋地倒好像是一个久束于深闺的少女要去赴一场有心上人参加的华丽盛宴。
说话算话说道做到。
我这么勤奋!你们爱我吗!!!
爱我吗!!
爱我就让我看到你萌手里的小票票~~~~~~
另外,我看到大家的评论了,谢谢大家维护我。既然大家都懂我,我就没有必要解释什么,只是专心给大家码字,写出来最好看的小说就好,对不对?
第098章 蜻翅
……
那刺客见赫连苍煜来的着实凶猛,浑不似他寻常交手过的人物,步法也好,刀法也罢,没有任何美感,只有原始而粗犷地勇猛。这般的对手,他本应该可以轻易碾压。可是几波接触下来,他不但没有占上便宜,反而在赫连苍煜毫无章法的猛攻里,一步步吃了不少的暗亏。
更何况那个疯子一样的女子,一双绿瞳仿佛蛇眼一样,无论他怎么扭曲空间,怎么隐匿自己的身形,总似乎好像被她那异瞳给牢牢锁定。
于是他心下有些烦躁,知现在情形不能拖泥带水,决定快刀斩『乱』麻。闪身朝后瞬移了数米,再次拉扯空间数次连续瞬移之后,手中的三把毒刺爆发出汹涌的化力。
鹫喙般的土黄『色』化力凶光,鳞次栉比地在赫连苍煜的身后层层亮起,每一处亮光,都飞出数根密集的毒刺,自他后背斜面每一个不胜防备的犄角旮旯里阴险地攻来。
赫连苍煜之时,手中弯刀连续几个漂亮的回旋,硬生生地抗住了那些凝聚着澎湃化力的毒刺。然而,显然那刺客是有什么看家本领的功法,此次的这些毒刺,根本和起先那些毒刺攻来的手段也好,章法也好,完全不同。
精准的化力控制,近乎完美的攻击曲线,都凸显了这名刺客的功法是有么多罕见,修炼地多么高深。
赫连苍煜的呼吸有些『乱』了,再一次抵住后背袭来的攻击时,脸『色』一变,错步提刀抵面——可烟尘还未散去,忽又望见自某处角落里三枚隐匿着恐怖化力的毒刺在空中幽幽地朝墓幺幺的后心不知不觉地已是『逼』近。眉心紧皱,一声大喝,竟是以常人无法预估的可怕反应速度,将自己的左肩送了出去。
轰——轰轰——
果然,那三枚看似不显眼的毒刺,是那刺客真正的杀意。
烟尘缭绕褪去,赫连苍煜竟被攻出了百米之远,左膝半屈,额角有已细密的汗水。左肩、左腿,鲜血崩流。
他漠然直起身子,眉头紧蹙,目光直视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他声音威冷:“不好意思墓贵子,刚才力气用大了,怕是捏痛你了。”
墓幺幺这才吃痛咧嘴道:“你快把我腿都捏断了。”她眼眸微转,审视着他身上为自己抗下攻击所受的伤口,好似有些心疼:“疼吗?累吗?”
赫连苍煜挑了挑眉尖,这才看她,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嘴角凝起深深笑意:“墓贵子这般看不起我。”
“我就是礼貌,你不用当真。”墓幺幺摇头,“主要是,我挺疼也挺累的的。麻烦你快点搞定,我好回家睡觉。”
“……”赫连苍煜呼吸一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意有些僵硬,久久,张开了手,手中的弯刀就这么悬停在了他身旁。
“墓贵子倒是爽直诚实。”一个实字刚落。
赫连苍煜身旁悬停着的弯刀,忽仿佛失去了加持一般被重力拉扯直接从空中掉落。可他并不在意,手下使力再次搂紧了墓幺幺,和刚才迅猛如豹完全不同,此刻倒是如同散步一样信步朝前慢慢走去。
“你刀掉了。”墓幺幺回头看着他们刚才站着的位置,道。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兀自朝前走着。
“你不去捡吗?这么贵的刀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为富不仁啊。”她还在恋恋不舍地望着。
赫连苍煜的脚步登时就是一卡。
随即还是很自然地继续朝前走,边走边说:“墓贵子倒真是个妙人。”
“不,我是穷人。”她叹气。
“哈哈。”赫连苍煜的笑声在空中回『荡』,侧过脸来,邃目凛凛。
他笑声并不落时。
自他们下方,忽传来一声声的惨叫,成片地神魄子他们脚下升腾归天,五颜六『色』的神光,瑰旖如虹。
她有些微怔。
四周被染上绝望和死亡的云烟,自这个男人身旁掠过时,都受惊一样疯狂地逃窜四散,那些旖旎的神魄,在他巍如山脉一般站定的身躯旁,皆臣服,皆死寂。
他仍是笑着的。
瞳间,一片青山深涧,无云无霾。
那抹异常的蓝光,忽凝止于他瞳芯,钻入——变成一条细长的蓝『色』瞳芯。随他缓缓睁开眼睛时,宛如蛰伏了一整个洪荒地上古凶兽。
他缓缓伸出手。
有一道已俱是血红地古光,刺穿云层,落他手心。
“贵子既是等急了,我就杀的快一些好了。”他淡淡地说,额前垂落的银绦冷冷地反『射』着他唇边的狂肆。
有寒光闪出。
轻,且宁。
好比蜻蜓小翅,轻轻掠过她的睫。
轰轰————
她翠瞳里,静静地倒影着远处熊熊烈烈腾于空中的巨大烟尘。一道比一道更烈,一处比一处更惨烈,不过是一道道轻如虫翼的刀芒而已。
竟是撕裂了那刺客每一处瞬移的空间。
她回过眸望着平平静静地赫连苍煜,发现他根本不在意那刺客,而是不知何时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墓贵子。”
一更送上!
今天继续努力!
我要冲第一!
我要成为霸榜少女!_(:3」∠)_
你们就是霸榜少女的后宫,么么么么额
第099章 问题
她回过眸望着平平静静地赫连苍煜,发现他根本不在意那刺客,而是不知何时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墓贵子还有什么要求?”
墓幺幺看着赫连苍煜笑意里的狷狂满满,伸手把自己已是破裂地面纱摘去,笑意甘暖。“我要活的。”
果然,他狷狂地笑意一下有些凝固。久久,一个口哨,刀回,一只小兽出现在他身旁。也不用言语,那小兽就灵敏地冲着那边惨烈的战场飞了过去。
半天。
小兽空手而归。
赫连苍煜的脸『色』有些难看,转头望着墓幺幺说:“墓贵子下次记得提前说——我突然收手,倒是让他钻了空子给逃了。”
“怪我咯。”她笑得轻松。“好了,放我下去。”
————————————————————————————————————————————
斜倚在墙上闭目调息的白韫玉忽然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
她没事。
可他却不自觉攥紧了拳。
墓幺幺嘿嗤一下从赫连苍煜身上跳了下来,朝白韫玉和染霜这里走来。她简单地看了一下,发现白韫玉和染霜都没有大碍,于是并没有立即去找他们说些什么。
本来热闹熙攘的长街,现在空无一人,门店俱是闭户不开,只有他们这里是一片血腥狼藉。四下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有那个苗家的侍卫的,也有一些隐匿其中的杀手的。伤者也不少,比如结界外的车渚和游一山,外观看起来都挂了不轻的彩头。墓幺幺心下有了大概,于是转过脸来,笑意盈盈地望着面前仍然封闭着的星河结界,仿佛像是得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伸出手指轻轻碰触着那些微弱的星子。
“游大人。”她缓缓抬头。
调息中的游一山这才睁开眼睛,望着结界里的少女。先前遮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这般看来,倒也不过是一个有些玩『性』大的小女孩儿而已。
“何事。”他懒得多说什么。
墓幺幺轻点其中一颗星子,晶晶闪闪地亮光将她翠眸映地分外清透纯真。“都说枢星台十八位簿尹,皆可预估未来。”
游一山根本不愿理她,反而是旁边的车渚捂着受伤的胳膊说道:“大胆狂徒,你竟还没逃走……你杀了小五爷不说,还雇佣了杀手试图连我们一起谋害!连游大人都不放在眼里!谋害朝廷命官,你可知是何罪?”
白韫玉怒目,道:“我们雇佣了杀手?可笑!我家贵……”还没来得及说完,墓幺幺就打断了他的话,置若罔闻地继续问游一山道:“游大人,我在问你问题。”
少女的声音轻轻脆脆,伴随着她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宛如秋日里熟透的梨子,甘甜可口,可在肃杀到有些寂寥地环境里,矛盾之中又有些诡异地冰寒和狂妄。
“你……”游一山忽感知到了什么一样,眉间轻皱,望着她一会,点了点头。
墓幺幺咯咯笑了。
“果然厉害。”她赞道,“那能预估到今天某个人来九百井陌逛街也不是难事?”
“不难。”他有些搞不懂她说什么,只全然随她说着。
“那预估到某个人占了别人定下的厢楼也不是难事?”
游一山一愣,紧紧闭上了嘴,愤而闭目再不予理会。
可墓幺幺缓步款款,道:“能预估到某个人会杀人也不难。”
“能预估到某个人还会被人保护起来,也不难。”她慢慢说着,根本不管在一旁地人们纷纷听出了些许端倪,看向游一山的眼神有些奇怪。
游一山终于忍耐不住这般眼神,愤道:“小丫头你好胆!敢污蔑我堂堂枢星台簿尹!从我侍星而命,就立下誓言不可利用星台犯下杀孽!而你,你一个野丫头,又何德何能可『逼』我破戒???”
墓幺幺摇了摇头:“也是。”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挺好奇的。”她转过身来,走到赫连苍煜身旁。
游一山根本不予理会。
“游大人。”她顿了一下,抱住了赫连苍煜的胳膊,小鸟依人也似地倚在他臂上,冲游一山转眸微笑:“你能预估到车长老的死期吗。”
……
满场皆寂。
大家都有些愣怔地看着那个小丫头,仿佛想去追寻她眼里那种可笑的不自量力地狂妄。
“黄『毛』丫头我看你是找死!”车渚怒极,手里已拿起巨斧。“我可是戍城苗家的长老!你敢这么狂妄!!!”
墓幺幺也不看车渚,继续问道:“游大人,我问你话呢。”
“你……你……”游一山显然让她气得话也说不出了。
身旁的赫连苍煜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星河,道:“我们一族,不喜和幻阵和结界打交道,尤其这个,还是两者的结合体。”
墓幺幺仰起脸来望着他:“结界?幻阵?我怎么没看到。”
她说。
然后。
在众人震惊地视线里。
有一道亮润地光芒,在那片星河之上,宛如一把看不见地迅猛利刃,以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在星河之间来回穿梭。
啪嚓——
噗——
游一山仰面吐出一大口血,他捂住胸口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情景:他的星河结界,宛如风中吹散的灰尘,四散而逃。
赫连苍煜挑眉望着面前发生的这让人无法置信的一幕,看着对面那些面『色』苍白的人,轻笑道:“你确定要我这么做?霸相爷不会喜欢的。”
墓幺幺松开了他,背对着他走向了对面的人群。
“尊贵的赫连,你先前答应我的,可是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柳絮一样飘散在风里。
二更了~~爱你萌
第102章 故事
车辇并没有停在霸相府的正门。
赫连苍煜有些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说道:“我以为墓贵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是有怕的人呢。”
厢门从外面被打开,外面轻瑶的声音娇柔而清脆:“贵子金安。”
墓幺幺伸出手搭在了轻瑶的手上拾阶而下,走了下去,临走前倒是给赫连苍煜了一个温柔地微笑:“谢谢赫连今日的美意。”
待到车辇离去,她视线扫过染霜,面『色』无异地掠过他身旁空出的那匹马。轻瑶扶着墓幺幺边走边说:“贵子,白少爷先前来了灵信,说他今天夜里就不回来了。”
墓幺幺也不知是不是听清了也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来到那个拱形盘着吊枝海棠的琻雕苑门前,轻瑶的脚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咬牙道:“贵子……”
墓幺幺置若罔闻,提裙跨过石槛,穿过门庭,一路来到了正东主厅。主厅是个二层小楼,她们拾阶而上,甫一开门。
那是一间里外通透的卧房,外间的根木茶桌旁,倒是坐了一人,低头看着正旺烧着的小茶娄。他身后也站了一个人,其貌不扬地,神『色』质朴,粗榈麻布衣草鞋,腰后别着一把粗钝的柴刀。
墓幺幺脚步微滞了一下,可还是提裾跨过了门槛。轻瑶一见屋内的人,慌施礼退到了门外。
“染霜,你也进来喝杯茶。”汪若戟用软巾裹着茶娄铁柄把茶娄给提了起来,将其中已烧开的雪水倒在了一旁的紫檀思亭壶里。
看起来,心情不好啊。
墓幺幺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坐到了汪若戟对面,在汪若戟的眼神示意下,染霜坐在了她的旁边。
茶桌上正正三个杯子,不多不少。
茶炉上汩汩地烧着第一遍茶,汪若戟从袖里掏出软帕来出轻轻擦拭了下手指,嗓音被他身旁的茶气熏得得比那枚抱扇童子茶宠还要润上几分:“古时,有个年纪小小的渔夫,因为年纪小其其父一直都没有允许他去捕鱼。过了两年,小渔夫长大了,长了本事,自己出海捕鱼,一次比一次丰收。寒冬快来了,他父亲说:你要把鱼笙给织补晾晒一下,不然你明年怎么打鱼?小渔夫说:没关系,我有本事,还用得着鱼笙吗?你们猜,后来他怎么样了。”
墓幺幺淡淡地望着他,笑意不减。“爹你说的不就是得鱼忘笙吗,小渔夫自然是饿死了。”
染霜没有说话。
“幺幺真是聪慧。”汪若戟宠溺地说道,继续说道,“不,小渔夫没有饿死。”
“第二年,官府里把海给封了——总之,整个渔村的人都失去了生技,就连小渔夫的父亲也一样。而只有那个小渔夫,活了下来。”
“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小渔夫发现了这片海里盛产某种鱼,正好是这个官府老爷最爱吃的,于是他跟这个官府老爷达成了交易。”
“小渔夫成为了这片海的主人,而那种美味的鱼则只属于了官府老爷——完美。”汪若戟徐徐说道,像是在给自己年少的纯真女儿讲解睡前故事。
然而墓幺幺很显然不是什么纯真女儿,她果断地打断了汪若戟的话,说道:“爹,你想说什么。”
茶炉里的汩汩声终于达到了最大,肆意宣泄的茶气,升腾,奔流。
将汪若戟缓缓抬起的视线,祥和温润里折『射』出一片幽幽地黑暗。
“幺幺,耐心点。”他说,“可最后,小渔夫还是死了。告诉我,为什么?”
些许时光的纹路在汪若戟的眼角唇畔印画,将他年少时绝代的风华皆安放于他现在静暖的笑容里——宛如一个最温柔的父亲,亦如同一个谆谆的良师。
可其时,汪若戟身后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染霜的身后。并不是用瞬移,而是仿佛他本来就在那里一般,自然而和谐。
而在染霜脖颈上的那把寻常柴刀,其上斑驳的铁锈在一片温润静敛的肌肤上,突兀地像是魔鬼的鳞片。
那个父亲,良师,又将一样白惨惨的细长骨钉推到了墓幺幺的面前,依然慈和:“为什么呢?”
二更送上,爱你萌。
上次月票的事情大家就不要放在心上啦,这个是随缘的事情,我努力了就好拉,爱你萌。
第104章 交易
“那就是我该杀了赫连苍煜。”
“你杀他干嘛?就算你心里觉得这事和他有关系,也不能下杀手。毕竟,那是你爹我高价请来的帮手。”他好似在教训自己不懂事的小女儿一样,有些嗔怪。
“悬松楼背后好歹是山海集的人,你不至于连这个盟友都不想要了。再说了,那些路人背后的门派,就算是你得罪的也太多人了?”墓幺幺冷笑着反驳。
“你为何要杀他们?他们也不过无辜百姓。”汪若戟又是摇头、
“你身边的人,总应该有个人站出来替你抗下杀游一山的罪。”
“你为何不把白韫玉或者染霜杀了。”
“哪怕是圣帝追究下来,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事是你干的,也不会有人敢说你一句不是——因为你毕竟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毕竟,你不过是个凡人,你杀不了那些人。染霜吗,他你身边的作用就帮助你生,替你死。至于——白韫玉,染霜也可以做到,他自然是可以做到的。黄帝也不会为了这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和我撕破脸,有些人,比如你爹我还能光明正大的讨伐韬光谷。染霜也好,白韫玉也好,都可以完美地成为你转嫁仇恨的替身。可你,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
他轻描淡写地声音,徐徐而谈,好似在悉心教导一个未成年的幼女。
啪——
轰——
汪若戟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光障,挡住了他面前掀翻的茶桌,茶杯,以及四溅而出的茶水。那个农夫手里的柴刀已是抵在了墓幺幺的后心窝,尖锐的锋芒,刺地她体内血气不停地翻滚。
可她站着,静静地望着汪若戟,面不改『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微笑。
“汪若戟,你别太自以为是。”
汪若戟叹了口气。
幽幽地吹了一口杯子里『荡』起的茶气,目光深邃地望着她,眼角些许隐匿的纹路里,流淌着缓淡而浓烈的笑意。“原来如此,你并不是没想过这么做,而是你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呢?”他好像有些疑『惑』,四下环顾着四周。屋子内的摆设,简单而干净。一眼可见内室里的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本棋谱。
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墓幺幺,并没有继续再追问。
“也罢。”他说。“总算是没有辱没我对你的教导。”
被墓幺幺一把掀翻的茶桌,翘着脚斜躺在地上,随着汪若戟站起来的动作,有些不稳的颤动。他弯下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那翘起的桌腿上,让人愕然的是,一个斜着朝上完全没有任何平稳支点的桌子腿,竟然稳稳地撑住了那个小巧圆润的茶杯。那茶杯里的水,连一丁点涟漪都未起。
“天『色』这么晚了,幺幺你该回了,不要久久叨扰在白少主的房间之中。”他推开门,留下一句话,便带着那农夫消失在了门外。
杯子,掉在了地上。
啪嚓碎了。
留下阴影里的墓幺幺,静静地望着那在地上四下泼洒的『液』体,眼神里是一片冷漠和死意。
明明是普通凡人,可却能那么轻易地做到一个连大宗师都不一定能做到的简单举动。
汪若戟,你身上果然有不少秘密。
她眼神一凛,下一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普通的苹果。
咔嚓。
“汪若戟说的可对?”就在她刚咬下一口苹果时,一直沉默的染霜突然开了口。“你和扇尊有渊源?”
墓幺幺挑眉不理,望着手里那个咬了一口的苹果。
她的压印下,缓缓出现一行字来。
“和我做笔交易。”
她缓缓笑了。
咔嚓嚓的捏着苹果边走边吃,将身后染霜的追问置之于脑后浑然而不顾。
二更送上,爱你萌。
看到你萌催更我还是很高兴,知道我不是单机版了_(:3」∠)_
港真我挺喜欢你们留言的,虽然我依然没弄明白怎么回复留言——改版了之后更不会了!摔!!我觉得我是外星人。哎。
第105章 阴谋
枢星台死了个簿尹。
这个消息像是一锅热油里炸开的水滴。
听说死状极为凄惨,悬松楼的大掌柜听松据说当场就晕了过去,所以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是死在了山海集管辖的九百井陌。目击者很多,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更何况,目击者多数是些看不懂化力和幻术的凡人,至于那些店主——该死的商人们,老『奸』巨猾,纷纷表示一有『骚』动立刻就关门大吉了,根本没有见到些可靠的消息。
圣帝震怒,命令山海集和疏红苑必须找到犯人。
山海集找了整整七日,也没有找到所谓来自奇怪外陆的犯人。连疏红苑,都没有什么合适的线索。
于是——
事情就是这样。
没有人在乎事情地起因经过和结果,也没有人在乎最先死的是苗家分家的一个小霸王,甚至没有人在乎苗家的长老也死了一个。
也不能全然这么说。
毕竟,五日后,苗家分家的张夫人,也就是苗小五爷的亲娘,把悬松楼一把火给烧了。
烧完之后,自己绑了自己,跑到了山海集门口,告命状。
本来不过是死个长老死几个分家的人,说实话,在隆天城这个地界上,就是戍城苗家的本家公子死上一两个,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风浪。毕竟,戍城远在西北,强龙总是没有地头蛇美味。
可是事情的结果是——太宰却出面了,而且亲自接待了张夫人。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墓幺幺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的赫连苍煜,说,“现在满城都在抓你,你确定你还要这么招摇的住到我家?给我爹上贡了多少灵石我爹才愿意的?”
“在你心里霸相爷就是这种人吗?”赫连苍煜浑看不出这些日子里东躲西藏的狼狈模样,反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看墓幺幺挑眉根本不信的表情,半天才吐出俩字:“一万。”
“我靠。”墓幺幺差点没让葡萄给噎死,摇头叹气,“我爹果然黑心。”
赫连苍煜眼神赞同。
“看来以后我要多像他学习学习,我心还是太软了。”
“……”
他有些失笑地轻叹了口气,说:“墓贵子倒是气定神闲,临危不『乱』。”他视线落在了墓幺幺桌子上的几张纸上,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咒。“张夫人说了杀游一山和他儿子的,是一个绿眼睛的小丫头。可现在看来,你倒是研究起了炼丹。”
墓幺幺并不理会,淡道:“想不到尊贵的赫连倒是涉猎很广,连炼丹符都能看懂了。”
他不置可否。
“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墓幺幺擦了擦手指,猝不及防地已是褪去了一身的懒散。
他没有说话,倒是站了起来走到了花坛旁,气定神闲地好似在赏花——只可惜花坛里枯枝败叶显然这个院子的主人不是什么喜爱花草的人士。
“我这里,没有我爹的小虫子。我们之间的谈话,除了你我,无人会知。”墓幺幺淡淡地扫过面前的花坛。
他依然没有说什么。
墓幺幺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这个东西叫囚蹄,久煌海的东西——作用相当于密闭结界,可密音阻识。”
“墓贵子手段倒是不少,怪不得先前只是凭借一颗小小的奇特珠子,就破了枢星台大名鼎鼎的星河界。”
“就那种级别的东西,也好意思自称星河界?呵呵。”墓幺幺嘲意丝毫不加遮掩,收起囚蹄,道:“你可以说了,你的交易。”
——————————————————————————————————————————————————
靠在窗户旁的赫连苍煜,声音有些冷漠:“侍冥,你太令我失望了。难得我为你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尊贵的赫连,谁能预料到会枢星台的人出现?我只是告诉了苗家分家的人,墓幺幺会在那里出现而已,本来只是计划让他们出面——可没想到,这帮蠢材,雇佣了杀手就算了,还搬动了枢星台的人……”少女娇憨的声音并没有将她面容上狰狞的表情敛去一丝分毫,反而衬托的那双被杀机浸透的眸里更加的可怕,“计划本来是他们雇佣杀手,我就趁『乱』带走她,我只需要做个黄雀就好……可没想到,他们还请来了枢星台的人,连我藏身的地方都被他们给预知到了,我也是杀了好几个高手才逃出来的。”
“可恶的,阴险的,狡诈的平陆之人!!就应该把他们的血全部放掉,把他们的肉全部腌成酱肉!”啪——侍冥说的恨恨,哗咔两下,面前的两个花瓶仿佛被空气中看不见的利爪撕成了碎片,陡然破裂。
“那你呢?你这个骄傲的巅海之国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平陆之人的油嘴滑舌满嘴借口。”赫连苍煜毫不留情地驳斥,“说到底我也有过错,竟是没想到枢星台的人原来也想『插』上一脚。”
“狡猾的平陆之人。”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的花坛,莫名地想起了一个少女嘴角浅浅的酒窝。
“侍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四日后,就是圣帝赐灵日了,那时,墓幺幺不可能还会藏在霸相府这个龟壳之中。如果这次你再失误——”他望着侍女面『色』一闪而过的警惧,不知不觉地竟止住了话语,轻轻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去,负手望着远处,心绪竟怎也不再安宁。原来墓幺幺说的话,竟是可以影响到自己的吗?那个奇特的少女,一直让他刮目相看无法猜透,伶牙俐齿,却并不令他烦厌。
一切,只等四日之后。
第106章 我替你去
些许暖橘『色』,翘翘染上了少女的唇珠。
她缓缓地放下唇纸,眼神掠过铜镜里身后男人的倒影,浅浅笑意上了眼角。“回来了?山有木的萝苏姑娘,怎么也没留得住多情的白少主。”
“………”他停在了她的背后,久久说道:“青藤赐灵,我替你去。我可以跟你签月死契,不会碰你的九辰灵。”
墓幺幺手里拈着的珠花止住了颤,她左右偏了下头,寻了半棠髻的中心,将珠花按了进去,几分灵动娇『色』,倒是将她年龄又显得小了几分。
“为何?”
“现在满城都知道悬松楼一案,是一个碧眼少女伙同一帮外陆之人做的。”几日不见,他有些阴沉的声音满是疲惫的嘶哑。“虽然这些日子里平静的很,没有一个人敢朝你身上去说。但是,我已得到了消息,四日之后的赐灵宴,有在场的目击者会亲自指认于你。”
白韫玉见她无动于衷地模样,似有些焦急,从她背后来到她身旁,看着她说:“只要你不去,没有人敢亲自到霸相府里来抓你。”
“是吗。”她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有些不放在心上,倒是从梳妆台里拿出了一个枬子戳进了发髻里。
“我已经得了霸相的默许。”他补充道。
墓幺幺『插』了一半的枬子一下停住,“原来如此,比起我来,白少主反而更信任我爹多一点。”
“……”白韫玉呼吸一滞,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俊朗得面容上此时俱是疲惫和急切。“幺幺,先前在悬松楼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去试探你的心意。”疲『色』,焦虑,将他本明净的眸,染上一层层的黯『色』。“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没有去躲,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我是想去试探一下你会有什么反应——虽然我知道,我那种行为无比幼稚,无比的可笑,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可能于本能里,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幺幺,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本能地做出了那么可笑幼稚的行为——你有理由不去原谅我。但是,我想说,拜托你,明天的赐灵,不要去。”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查,悬松楼一案的背后到底有谁的影子。后来我发现,这事后面到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幺幺,你听我说。悬松楼一案,目的不是你。有人利用你在布一场针对霸相爷的局。”
他紧紧地攥着墓幺幺的肩膀,力气大的让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久久垂目。
“你还不明白吗幺幺?霸相爷是帅,你是卒,是马,是相!”
“我是自愿的。”她终于说话了。
“什么?”白韫玉一时间有些愣神,没有明白她意指何所。
“我是自愿的。”她重复着这句话,用手拨弄着一缕小辫,在小指上盘来盘去。“不论如何,那是我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墓幺幺仰起了脸,于斯,两边发髻上的槿枝步摇流苏发出碎碎的声响,一如她的笑声那般清脆。
“我是那卒,是那马,也是那相。可我不会死,因为我还有你啊。”
“玉儿。”
细密晶莹的灰尘在她粉嫩的脸庞莹莹晃晃,她轻眨着眼,睫织如羽,瞳澈明灵,宛如初春里最后一场晚归的风雪,簌簌地扫去了他心里蠢蠢欲动的阴鹜。
不知为何,有种涩涩的情苦攀爬到了喉间,抵住了他的呼吸。
所以他的声音才会听起来像是有些哽咽。
“墓幺幺,你为何要这般相信于我。”
她转过头去,望着镜子里那个那般干净无邪的少女。
“是啊,为何呢。”
她喃喃。
身后男人的体温如盛夏里的南风,将她紧紧地窒于其间。
“墓幺幺,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钱。”他好闻的体香,将他所有未完地话封进了他落在她额上的吻里。
第107章 璧人
次日。
蟾桂宫。
这是一场特殊的仪式和祭礼。
或许是千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本该在青藤宴上进行的青藤赐灵,竟然单独地挪移了出来,进行了别一场事仪。
正可谓:栉栉银云瑶殿明,宫门掌事报一更。花楼玉凤声娇狞,海绡红文香浅清。黄鹅跌舞千年觥,仙人烛树蜡烟轻。
奢华金字塔形的祭台之上,一条又一条的月『色』光柱围绕其上,每条光柱里,都有一个虚幻的身影,不多不少,正是七个。而七条月柱上对应的七轮圆月,姣姣月辉皆被聚在金字塔最顶尖的一处王座之上。那王座之不远两侧,有两旁座,每座其后皆立有两人。只是全笼在最少也是八重幻阵之中,完全看不清楚其中的人影。
只是不用看,也知道圣帝旁下左侧的位置,坐着的一定是汪若戟。
台上依然是繁冗的祭礼,月阶下倒是与墓幺幺所构想的不同,参加青藤赐灵的人倒并不是很多,堪堪望去,也就只有青藤十子,以及一些祭官,还有牵涉其中的各个门派掌门或者代理人。
倒是有不少熟面孔。
比如说,从她进来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一些熟人。
墓幺幺俱是微笑扫过,礼有之,势亦有之。
很快,到了关键的环节。
冗礼之后,圣帝的声音响了起来。
“孤之褒赐,戾之即可。”
圣帝无比简略的寥寥数语,并无几分兴『色』。剥去那种高亢『逼』人的佘贵慨然,反而让墓幺幺听出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疲惫。
“启。”在墓幺幺兀自想着的时候,圣帝又开了口。自他身旁右下侧的座位上,盈盈款款地站起了一个无比曼妙的身影,只是笼在幻阵之中,隐隐于月『色』之间的体态,就已给人瑶池惊鸿之艳绝的观感。
那身影匐礼起身,从圣帝手中接过三个荧光烁烁的物事,款款转过身来,自她脚下,自动生发出一阶阶地透明台阶,随她慢慢走出幻阵,渐渐隐去。
“上次青藤宴是长公主主持,为了不偏不倚,这次果是安排给了十三公主。”身旁,白韫玉的声音低低地传到墓幺幺的耳朵里。
此时。
那女子已濒幻阵之旁,马上要跨过幻石,她轻轻抬起了左臂,如同一只白鹤扬起了翅膀。
其时,有一道乌金之光仆于她身侧,宛如剑光照空天自碧。
他们走出了幻阵。
“息烽将军果然勇武,果和十三公主是一对天仙也嫉地璧人。”有人低低的赞叹声缭绕不绝。
金槽琵琶枨枨曲,刚扬起最惊艳的旎调。
裛『露』凝氛紫艳新,千般婉娜不胜春,一国绝『色』。
圭璧撷撷无纤瑕,金薤猎猎垂琳琅,一疆神降。
璧人。
确是璧人一对。
这么完美的璧人,不该属于这个世界——那应是那个高高不可攀的神界,不是吗?
那我,送你们去,不好吗?
其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对应属神国的璧人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在某处站着的一个聘婷女子,会笑,会哭会撒娇的脸上,渐渐褪去了一切的神采。
她笑。
牙齿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白晶晶的边角。
她缓缓朝前走出一步。
我送你们一程啊。
她抬起了手指。
有无数不可查捉的银光从她袖里缓缓飞出,后背骨骼发出奇怪的微微鸣响。
“幺幺……”
她臂上一暖,转过眸来,望着紧紧捏着自己胳膊的白韫玉。
他的眼神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比第一次见到自己无法抑制煞气时还要震惊,还要惊惧的模样。
墓幺幺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
于是她微弯了眉眼,做出一个笑的表情,然而,脸仿佛死掉了一样僵硬地没有一点点变化,只有眼睛里再也无法遏制住的弢天血腥的煞意,如洪水一般淹没了白韫玉。
“放开我。”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完全不是墓幺幺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刚刚爬出的恶鬼。
“幺幺。”他在颤抖。
那种仿佛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存在的感觉,牢牢捏死了他的呼吸,可他仍然没有放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能放开。
仿佛一放开这只手臂,下一秒,他就会看到这个世界的毁灭。
“幺幺。幺幺。”他心一横,牢牢攥住了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们等的兮风出场了。
好了,我要去躺着了。肚子疼,姨妈啊姨妈,忧伤。
第108章 赐灵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他们两个人,只是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就已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五岳祭秩,四方环镇。火维地荒,天假神柄。”音如其容,势如其质。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重锦。重金『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随她律音,世间所罕有的珠翠皆律如弦音。她甩袖祭礼,奢装如春日繁花,靡靡地盛开,带起一片的奢氛氲兰,时世宽妆束。裙腰银线压,梳掌金筐蹙。带襭紫蒲萄,袴花红石竹。远山青眉,片云墨髻。
“姣姣月神,赐尔永晨。青藤十子,你们是月神眷顾下最光辉的星辰……”一大串极为华丽的恭词之后,十三公主宛如孔雀一般的声音,忽然转了一个极陡的弯。“但是,作为青藤十子,你们不应该只秉承着我大隆国的未来,更应该铭记未来背后埋葬的忠魂与悲骨。余只愿月神所庇佑的沣尺大陆上,不会再有杀戮,不会再有战争,不会再有血腥——永世不会在出现阳煞牧画扇那般的罪大恶极之人!”
“十三公主净月垂眷!”祭台之下的人们,纷纷匍礼高颂。
白韫玉没有跟着说话,因为他全心只听得墓幺幺不语,亦不言。
十指紧扣的触感犹如秋傍里初摘的棉,浮波暖柔,轻若无物。她不语,反低低地笑出了声。那般浅浅柔柔的笑,是一缕温和飘洒的棉絮,本该轻飘,本该消逝,本不该留在他心里,宛如惊涛。与他身后的,除却那抹娇丽残余的笑意,只剩死寂无息,宛如万丈的深潭,又好比千年的古漠。
他心里某处本能的危机绷到了极限的紧,连转过头去望她一眼的勇气都丧失殆尽。此时,他除了攥住她手的力气更加重了几分,竟是再也做不出任何旁地动作。
“骗子。”
这两个简单的字眼,仿佛是被千斤的巨鼎硬生砸碎的血肉,又好比用万石的石磨生生碾出的骨屑。
不然,他白韫玉不会在被墓幺幺那种可怕煞气所泯灭了所有的想法之后,还能听到这句,让他脊背发麻的痛意。
他无比愕然地侧过脸来——染霜不知何时已站了出来,浑身散发着那种可以在墓幺幺的煞气之中脱颖而出的蚀骨之痛。
未动已瑟瑟,欲雨先沉沉。
言未止,意已行。
斯云烟蛇气,剑气已嶙峋。自染霜四周奔腾出的冰冷杀机,宛如大泽里缓缓浮起的鳄鱼鳞片,澜怖而狰狞。
他还未动,可那种已仿佛被紧紧扼住无法言表的某种痛彻心扉的恨意,无需拔剑,无需凝神,便已无与俦比。
这样浓郁的痛和恨,既他白韫玉能察觉到,那墓幺幺也显然是可以的。她忽挣开了白韫玉的手,两步上前,踮起脚尖,从背后单手环住了了染霜的肩,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于那瞬间。
染霜宛如一个停摆的钟盘那样,静止了。
久久,久久。
他四周的那些杀意,终在有人察觉之前,消散如烟。
他仿佛一把饥渴千年的魔之刃,本已再也无法按捺住重现天日地嗜血之意,而她简单的一句话,就为他套上了枷锁。
白韫玉除了惊诧,已不知该对墓幺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墓幺幺只是回头望着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青藤魁灵蔺雀歌,青藤枢灵墓幺幺,青藤邡灵染霜,余赐你们——九辰灵。”
在万众瞩目的视线里。
在一道自动生起的金光白月天梯里。
墓幺幺掀起了眼帘。
望着台上高高在上的那两位——曳裾,拾梯而上,其步绰约,其态贵雅,其容姣致。
完美。
……
其时。
蔺雀歌的绝『色』,十三公主的高贵,息烽将军的威风。
皆在众目睽睽之中,哑然于少女一个无比简单的举动。
她,没有跪下。
作者家里有事,这两日更新会慢,但是依然会日更。谢谢
第109章 就是她
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换。
仿佛来时,陌上初熏,春风拂绿。束鬟舞剑的少女,其身旁神俊风琅的青年,或慕,或倾心,望她如归途,又如山高。
“扇子师傅,你回来了。”
“扇子,辛苦你了。”
仿佛此时,远水孤云,凛冬长夜。披瑾环翠的公主,其身侍狷烈匪俊的将军,平静,淡漠,视她如陌路,又如蝼蚁。
“你……叫墓幺幺。”男人的声音,还是那般出尘淼淼。
她终于微微偏了下视线。
望向了那个男人。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京白缣帛霜鲨裳,流舄昙影勾甲胄。战盔遮去了他惊鸿熠熠的容颜,此时虽全身覆于奢华战盔之中,明明是冠以帝国之狴的男人,反倒是没有凶魁的战腥味道,而宛如月下仙宫里独坐的孤仙。他身上所覆着的战盔,纤薄而别致,仙白主『色』,时有隐隐霜光浮现其中,将其上描绘的夜月昙暗纹勾勒的莹莹若现。
一瞬。
过了多少年?
她记不清了。
墓幺幺静静地站在这对璧人面前,平视着他们,行若章冷,若无其事。
“大胆!见了十三公主你敢不跪!”
祭台之上的女使上前一步,随她之后两名月甲卫也是刀剑齐闪。
“牧画扇,人皆言你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神不跪人!今天,你是站着十万人陪你死,还是你跪下自己死!”
又是跪下。
十三公主凝目看着墓幺幺,睫角粘画的细长金鹧银络,宛如孔雀之尾,那般熠熠生华的倨傲。
这就是汪若戟的私生女?
听说倒也是了不起的女子一个,翠绿的眼睛?容貌也不似本土的人,面生的很。可不知为何,十三公主的心里并不喜欢她——可以说,是第一眼就有些讨厌她。
尤其是现在。
看见那个少女微微扬起的那个笑容,以及她唇畔那个浅浅的酒窝,几多天真灵动。
她忽然不知从何处察觉到一股难言的熟悉。
熟悉到,痛恨的感觉。
……
于是十三公主眉心之间,精致的夜月昙绘饰,被她紧紧蹙起的眉锋扭曲出明显的怒意。
气氛,有些可怕。
就连远在祭台之下的白韫玉,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紧张地望着高台之上的那几个人,紧紧攥住的拳头里,已握出点点滴滴地鲜血。台上墓幺幺的煞气,已达到了巅峰——宛如一把高悬于祭台之上的斩天巨斧,随时可将整个天地砍个天翻地覆。
“十三公主净月垂眷!我有冤!我亡儿亦冤!!!”
这句宛如杜鹃泣血一样的悲鸣,是一只百步穿杨的嘀箭。在整个大殿里,惊起了一片惊涛与骇浪。
于是这瞬间,台上的墓幺幺,到底是跪还是未跪,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从闪开的人群里,慢慢走出来的一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走出人群,来到高高的祭台之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随她跪下去的动作,她身上一身华服登时变成了麻衣素缟,以头杵地,砰砰作响。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扰『乱』祭礼?!”女使尖锐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殿堂。
“贱妾张曲萍,乃是戍城苗家分家椒字辈长『妇』。”她依然跪伏在地,点点血花染红了她额前绑着的白布。
“虽然父皇本人并不在这里,但是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也算是扰『乱』圣帝庙礼,是要诛九族的。”没有等女使替言,十三公主倒是自己先出言说道。
“贱妾知道。”张曲萍道,“只求十三公主净月垂眷,替我亡儿伸冤!”说完,她猛一抬头,手里已是一把小剑,不等月甲卫兵上前阻拦,举剑砍上了自己的左臂。
几声惊呼。
张曲萍已是痛地说不出话来一般,失臂之痛让她仍美艳风情的脸上蒙上一层不详的死灰之『色』,她右手指戳上自己肩膀,封住了经脉止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贱妾扰『乱』了圣帝庙礼,自废一臂,只求十三公主净月垂眷,听贱妾一席话。”
十三公主哦了一声,倒是来了兴致,抬起两个手指,身后的女使便上前一步扶她坐在了王座之上,息烽将军则也站到了她身侧候立。
“听你说两句也无妨,起来。”
又望了一眼在高台上还跪着的蔺雀歌,染霜以及还站着的墓幺幺,手一扬。在他们三人身后,凭空出现了三把椅子。
“坐。”
……
那张曲萍起身,也不看地上的断臂,脸上是无法遮掩的悲痛和恨意:“贱妾幼子苗晴岚,年方十二。八月初七白『露』未时,在九百井陌悬松楼被『奸』人所害。”
十三公主挑了下眉,『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可怜我儿年幼不经事,素日乖巧连与人口角都未曾有过——可就是这么一个好孩子,就让人一刀……”她哽咽至极,眼睛里的红血丝被泪水浸泡的更是狰狞凄厉,久久也说不出话来,最后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才缓缓说出,“一刀斩去了头颅啊!!断头之痛啊!!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痛哭代替了话语,不等说完,她已是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乌血和眼泪混合在那张素来高贵容姿的脸上,凄厉好似女鬼。“可怜吾儿啊!!!!!”
“可怜啊啊啊!!!”
“而那个『奸』人,就在这里!!”她忽然提声尖道,几乎如同惨叫。
众人被她那般模样弄的俱是心神凛凛,就连十三公主的表情都有些肃穆。
“谁?”十三公主开口问道。
张曲萍忽然抬起了仅剩的右臂,遥遥指向高台之上,声『色』俱厉:“她就站在十三公主你的身前!!”
一言一出。
息烽将军已站在了十三公主前面,手已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之上。四方的月甲卫亦身动如魅,不知何时已候于她四周,团团保护着她。
“她!!!!就是她!!!”
顺着张曲萍颤抖的手,众人的视线落定了一个人。
那椅子上坐着的那个少女,端坐正礼,倨容贵彩,宵气重华,纤姿华裙,妖娆胜芳如丹如芍,而唇畔微亮的那抹笑意,是晨朝新掇的灵芽,韶光涵涵。
“墓幺幺!!!你还我儿命来!!!!”
一更。
第110章 对不起
死一样的沉寂。
十三公主从墓幺幺的身上挪开视线,冷冷地望着下面的张曲萍:“张氏,你可知道你指认的是谁?”
“杀子之仇,贱妾这双眼睛就是让阳焱炙成灰去,也会认出她来!”仿佛说出的不是话而是崩出的钉子,张曲萍的嘴里噙满了鲜血。“霸相之女,墓,幺,幺!”
“你杀我幼子,还我儿命来!”
字字泣血。
虽未笑,可十三公主眼里毫不加遮掩的趣味笑意掠过始终淡笑沉默的墓幺幺,余光又扫过其七月之下王座的投影。“张氏,空口白牙就指如此之大罪,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可有证据?”
张曲萍叩首在地:“贱妾不但有证据,更是有证人!”
“哦?”十三公主抬起手来,并没有着急问张曲萍什么,而是转头看着墓幺幺说,“墓贵子,余听过张氏所言了,现在,你就没有什么对余说的吗?毕竟,这可是犯了腰斩的大罪。”
墓幺幺起身,微微躬礼道:“十三公主净月垂眷,我不认为我需要对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加以解释。”
言毕,又躬身坐下,完全将众人如火的视线置若罔闻。
“呵呵呵呵……”张曲萍在祭台之下笑的阴森而可怖,猛一抬头:“十三公主净月垂眷,那日的证人现在就在这里。”
“既墓贵子并无话可说,那就且听听你的证人要说些什么好了。”十三公主干脆地把手撑在脸上,是那般明目的感兴趣。
……
……
“十,十三……三,三公主净净……”佝着背抖如筛糠的男人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全了,别说抬头了,看起来都快趴到地下去了。
“行了,有话直接说。”十三公主有些不耐烦,挥手说道。
“小,小人叫李金,乃是悬松楼的跑堂小二,不对,不对,是以前是跑堂小二……”那男人吓得一个机灵,慌张继续说着,“苗小五爷那日来我们悬松楼厢房用膳,结果被一群异陆的人给占了座位,那些异陆之人……不对,不对。”
“说重点。”祭台之上的女使见十三公主脸『色』不好看,赶忙上前一步怒道。
“小人亲眼所见!就是那个女人,那个绿眼睛的女人,杀了苗小五爷!”那李金猛然抬头,指着墓幺幺,仿佛被众人所盯着的视线里吸收了底气一样,声音都一下拔高了数个音调。
“而且!她不仅仅杀了苗小五爷!还和那帮异陆的人,杀了好多好多人!有……有!”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张曲萍抢白道:“十三公主净月垂眷,您听见了吗!!他亲眼所见的!!悬松楼惨案里,死了那么多人,只有这个店小二因为得罪了墓幺幺,被悬松楼大掌柜听松给辞退了,所以躲过了一劫!不然,怕是连他都会横尸当场!”
“……”一片哗然。
悬松楼惨案,在场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场的死了二十余修士,没有一个活口。山海集和疏红苑查了很久,只知道作案之人是一帮异陆之人,可有用的线索几乎没有。
山海集且不说,可为何连疏红苑都出面都没有查到凶手?
如果说是那个少女的话——那个霸相的女儿的话,那定然是不会有线索的。
于是今天,仿佛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十三公主的表情慎重了一些。
她几乎是用余光挑过七月之下的王座旁,这才光明正大望了身侧的男人,仿佛得了什么定心针一样,转过脸来看着墓幺幺说:“墓贵子,张氏连证人都请出来了,难道你还不打算对余,对张氏,对在场的诸位解释一下?”
其时。
并不是所有人都去看了墓幺幺。
更多的是如十三公主一般,先是望向了七月之下的王座投影——那王座旁的男人,虽然不过是一个投影,可还是让众人觉得呼吸都是紧张的。
缈不可闻的轻叹,在此时如斯安寂的大殿里,分外的明晰。
叹息落下,墓幺幺站了起来,对十三公主施以简单的躬礼,回过身子,竟是径直朝祭台之下走去。曳地重鎏百花尾裾,沓过琉璃阶,瑟瑟而玲珑,一如她站在张氏面前,悲戚未落盈满眼眶的水珠。
“张夫人。”面对张曲萍几乎恨不能将她生拆如腹的凶恶眼神,或许是泫然欲泣的神『色』,总让人觉得她的声音是那般的楚楚。“对不起。”
啪——
比那声道歉所带来的震惊来的更快的,是无比清脆,也无比用力的一巴掌。
张曲萍失心疯了一样后退两步,抬着颤抖地右手,望着被自己一巴掌打到在地上的墓幺幺,面『色』狰狞而可怕:“我不要你的道歉,你还我儿子命来!”
一更。
有些话我不想解释,最近心很累。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111章 闹剧
这是一场足以让整个庙礼都颜面无光的闹剧。
这也是一场让所有人都心惊颤颤地可怕争端。
很多人,都想起来在青藤宴上虐杀三化之修之后,那个笑如春风的少女。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女,扶着地站了起来,脸上五个指印,青黑一片,嘴角渗出的鲜血,也没有遮去她明净淡然的眼神。
而后。
没有愤怒,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杀气。
墓幺幺也不去擦嘴角的鲜血,晃动着走到张氏面前,静静地望到她的眼睛里,然后——
在睽睽众目里,伸出了手。
紧紧地,诚恳的,抱住了张氏。
错愕也好,惊呆也罢。
都不比墓幺幺此时紧紧抱住张氏,宛如抱住自己的母亲那般悲痛的表情那般真诚而挚肯。
“呜——”一直宛如癫狂地张曲萍忽然失声痛哭,好像最后一根稻草被拿走,她抗拒地想要挣脱墓幺幺的怀抱,可是好似浑身脱力了一般,怎么也没有挣开,反而是瘫软在地上,仰面大哭。
……
张氏哭的撕心裂肺。
可墓幺幺始终抱着她。
完全不顾不管张氏挣扎地动作,已是带了化力,将她伤了肺腑。
“别过来。”
墓幺幺忽然不知道对谁说了这话。
……
……
久久。
张氏的哭声和反抗,皆小了下来。
墓幺幺松开了怀抱,拉着她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白帕,为张氏擦去脸上的脏血,又从怀里拿出一瓷瓶来,放在她手心里说:“你先把这枚荆灵丹吃下,对你的伤有好处。”
张氏下意识地就想把那瓷瓶拍碎。
可当听到墓幺幺说出是荆灵丹时,抬起的手却犹豫地放了下来。
墓幺幺冲她笑了笑,将瓷瓶塞到她手中,后退两步,走到了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李金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李金,依然是温柔绻绻地声音。
“李金,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李金抬起了头,看见是墓幺幺,一声惊呼,吓得一个趔趄,脸『色』惨白的朝后退缩。
“你,你别过来,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墓幺幺莞尔一笑,上前两步,碧翠地眸珊珊如瑰。“李金,张夫人说你得罪了我,所以你被辞退了?”
“对……对。”
“我再问你句,你确定是因为得罪我才被辞退的?”
“是的。”
“好的。”墓幺幺笑意淡淡的。
“悬松楼大掌柜听松姑娘,来,帮我做个证明。”
李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连张夫人的脸都有些不好看。
怎么可能?
听松不是被山海集的人给关起来了吗?更何况,听松是怎么进来的蟾桂宫??
在人群自动散开的路里,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和三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
“十三公主净月垂眷,小女子悬松楼听松。这是我悬松楼的三个伙计,也是悬松楼的三个长老。”
高台之上,十三公主明显是来了兴致,连身旁的女使压着声音去提醒她不能再继续耽误庙礼,不能继续这场闹剧了都不听了,好似起了玩心一般,哈哈大笑,“太有意思了,比父皇请的那些戏班子演戏可好看多了,继续,继续!”
面对十三公主那种宛如顽童一般的表现,听松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站起来指着李金说:“李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那日,你收了那些异陆来人的钱,把苗小五爷预订的厢房高价卖给了他们!因为这个,我才把你赶出悬松楼!”
“你敢说,我说的有一句不对???”
“悬松楼三个长老都可以作证!”
李金的脸『色』一下白如薄纸。
他颤颤地翕动着干渴的嘴巴,求助地看了看张氏,又看了看人群之中的某个方向,发现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些什么,心下一横,说道:“就算这样又如何!我就是看见这个女魔头杀人了!!!”
“你还在撒谎?”听松气恼极了,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那日那些异陆之人下了『迷』『药』,连我们都昏过去了,你不过刚一化后期,你能清醒着看到一切?如果是墓贵子杀的人,她为何要留你一条狗命!!”
“因为,因为我躲在后巷水缸里!!”李金眼睛里布满了豁出去的血丝,满脸横肉青筋。
“可笑!”听松一把把他扔在地上,“如果墓贵子能杀掉在我悬松楼结界保护下的二化的苗小五爷,你一个躲在巷子水缸里的一化之修能躲过去??”
“满嘴胡言『乱』语!说!你到底是被谁收买了!!”听松身后的一个长老气得抬掌就要朝他天灵盖打去。
然而掌未落下,墓幺幺松开那长老,慢慢地走到李金面前,笑意温和:“李金,到现在,你还要说你亲眼所见人是我杀的吗?”
“是的!!就是你杀的!!不管是谁为你狡辩!不管是谁来刑讯『逼』供,我李金就是个汉子,不会改口!我不怕你!我也不怕你爹!人死大不了碗大一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李金惨白如纸的脸『色』写满了不甘,怨愤,他歹毒地望着墓幺幺,着实凶狠。
墓幺幺又叹了口气,轻薄地,柔和的。
“这就难办了。”
她似乎有些苦恼。
“小王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她掀起眼帘,望向某处位置,莞尔笑颜。
二更。
谢谢支持。
ps:小尘有微博:
欢迎来玩。
以前的qq群因为我的qq号丢了,不是管理员了,没法加新人了,于是新建了一个专门的火星小说群,最近会开通,欢迎大家来加。
第112章 佐证
随她话音落下。
一只妖异的狐兽图腾于某处位置,紫华泱泱。
幻阵落下,自中走出数人。
为首的男子,霖霖银发高束金冠,盘丝系腕,巧篆垂簪,玉隐绀纱。其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美艳不可方物的紫裙少女,绝艳容婷,玳寳摇曳,贵不可言。其后跟随着数名天狐族族人,各个都是容貌惊艳之辈。
几人走到高台下酡席之处,站定。
“十三公主净月垂眷。”
除了其后的族人,这两位,皆只是微弯身,并不跪拜。
可十三公主倒是笑的开心:“原来是琅哥哥和素如妹妹——免礼免礼,余正说呢,可有些时日不见你们了。”
狐素如一改先前的贵横之气,甜笑可人,刚想说些什么,可狐玉琅却抢先一步说道:“十三公主净月垂眷,改日某和素如一定会携贡拜朝。”他话锋一转,视线也跟着转到了不远处,温文尔雅,“只是今日,某是要来帮一位好友澄清一些事情的。”
“哦?”十三公主笑意更浓,兴致盎然。
狐玉琅施于一礼,走到有些浑浑噩噩的站着的张氏面前,如画的眉目间俱是惋怜,“张夫人,请节哀。”
张氏身颤后退,想要回礼,被他抬臂阻了。“谢小王爷……”
狐玉琅怜惜地摇了摇头:“张夫人,您现在的悲痛是我们无法体会的,虽然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合时宜,但是——”他稍试一顿,抬眼望向墓幺幺,目光深深。“你是真的冤枉了墓贵子。”
……
不止是张氏『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适才观望的家族里,高官显贵里,或者那些隐匿于暗处蠢蠢欲动的人,皆惊若初震。
“天狐族?竟然为墓幺幺出言澄清了?”
“天啊——狐素如那眼神显然还是非常厌恶墓幺幺的呀!”
人们的窃窃私语和神识交流,将整个殿内弄的有些嗡鸣杂『乱』。
“羊叔,狐素如明明和墓幺幺都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小王爷怎么会替墓幺幺说话?”这次也前来参加的弗羽乙乙,出言问道身后的男人。
病怏怏的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皱眉道:“二爵爷,不论待会发生了何事,你只要记得大爵爷说的就好。”
“是是是!烦死了,我不会出手的!我他妈都让你关了这么久了,我还能怎么样?我又打不过你!”弗羽乙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多日不见,他风神郎朗的笑颜,多少有些不易察觉的颓唐。
……
“小王爷,你为何要替这个杀人凶手说话??难道连你也惧怕霸相不成??”张氏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朝后退了两步。
面对张氏已颇为不敬的语气,狐玉琅面『色』平平并无太多表情,有些悲悯地望着她说:“张夫人,墓贵子不是杀人凶手。”
“因为,八月初七白『露』那日,墓贵子受邀在我别苑里喝茶。”
……
张氏颤抖地指着狐玉琅,不敢置信地望着墓幺幺,失魂落魄,状若癫狂:“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被霸相收买了,和这个贱人一起骗我!!”
“张氏,你怎么说话呢!!!”狐素如上前两步,俏眉倒竖,明艳面容上笼罩地凶骜之『色』宛如玫瑰之荆。“你竟然敢质疑琅哥哥?琅哥哥既然说了那日他在和那个女人一起吃喝茶,就是在一起喝茶!”
狐玉琅抬手阻了狐素如,从怀里拿出一样闪着紫光的玉函放在张夫人手里:“这是当日我族对霸相府下的帖子,张夫人大可用神识检测一下是否为真。”
“我可以理解张夫人你的心情,知道你现在一定还是不信的。”他看着张氏战战巍巍地打开那紫函,视线掠过一旁,说道,“那日在我别苑内的,不止有墓贵子——还有别人。”
“白少主,还请出言为墓贵子佐证一下。”
……
白少主?
“十三公主净月垂眷,小某韬光谷白韫玉。”随着一句有些低沉的话音,一个身着灰『色』缎袍的男子,走了出来,朝着十三公主施以拜礼,起身转目,俊逸却有些阴鹜的面容上,卓绝而立。
韬光谷白韫玉——
在青藤宴上被疏红苑带走,听说最后黄帝出了大价钱将他赎回。应该说,虽不至于不共戴天之仇,倒也不是什么可以为其作证的好友。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众人皆已连惊讶都惊讶不起来了。
“八月初七白『露』,小某受小王爷之邀,前去喝茶——千真万确。”白韫玉削薄的唇边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视线扫过地上瘫软的李金,轻蔑道,“张夫人,不知道你是愿意相信这种货『色』,还是愿意相信小王爷和小某。”
张曲萍已是面无血『色』,踉跄着朝后倒退了数步,腿上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失神地摇头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不是她杀的!她为何要道歉!!为何还要给我丹『药』!!”她忽然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扬起脸来哭道。
一直在旁当起了观众的墓幺幺,于时总算记起来自己才是主角,提起裙裾来到张曲萍面前,声『色』悲戚,悯然于形:“张夫人,我是为了你浪费人力物力——最关键,是浪费了最后的希望在我身上而道歉。我很抱歉,摧毁了你最后的一丝希望。所以,我很愧疚与你。你说的没错,你的儿子的确是被『奸』人所害。”
“他们不仅害了你的儿子,还利用你儿子的死来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当枪使。可我并不怪你,你已承受的太多,这不是你的错。”墓幺幺伸出手去,将张氏脸上散『乱』的发拨到耳后,还细心地用手指为她擦去了眼泪,定睛,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说,“张夫人,对不起,我们没有人能体会到你的心情。”
“呜呜呜——”张氏的嘴唇颤颤地动着,喃喃道,“他们说,他们明明说,就是你杀的——他们也骗了我吗?都骗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答案,月神啊,你为何对我这么残忍……”
墓幺幺单膝跪地,再次抱紧了她。
整个大殿里,回『荡』着张氏撕心裂肺的痛哭。
今天尽量在两更的前提下加更,谢谢大家。
第114章 问题
车辇之中。
化力凝冰,薄器,冷锋。
刃如琉璃,其影透,映她素峨淡伫,睫下好碧波千里宁宁,并无一丝心绪。
“对于一个刚救了你一命的人,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墓幺幺视线从颈边的冰刃离开,余光瞥上身后的染霜。
“你觉得我会怕死。”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清透顾越,极为喑哑。
她几不可闻地轻笑,欲抬起手来,肩膀便一痛——被他紧紧扣住左肩,朝前一按,将她扣在了车辇上绵软的绸榻之上。
“你们父女二人,用我,辱我,可以。”他从她背后俯下身来,四周不加遮掩狂暴的化力,宛如一场闷过整个凛冬未下的寒雪,几要将她压地无法喘息。
“但是你们,你们这样的人,竟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扇尊之名戏耍于我!”有冰刃已无法控制地抵住她的咽喉,血珠点点沁了出来。
“杀汪若戟有违师命。可如今,我已失了所……”难得他竟能说出这么多的话来,每一个字都宛如湮灭古陌里苍苍满褶的绢,已浸透了染血的绝望。他并没有说完,而是一声悲戚地自嘲笑声代替了未完的话语,随即,话锋陡然又一个剧烈的迂转,
“赐灵时,你阻止我说扇尊不愿看见我死的如此不足挂齿。”他缓缓说道,冰刃又进了一分,“那如果能杀掉扇尊最厌恶的大恶之人,是不是就总算有些意义了?”
“那么,我为何不可,和,你,同,归,于,尽。”
……
一字一句的喑哑嗓音,是他狂暴化力之下喟然的刀刃。
所以本是不可闻她那么清薄的笑声。
但是突兀地,她的笑声就好似在狂风肆虐下幽幽响起的风铃,一声一动,皆为安宁。
“大概是因为——你心心念念的扇尊,还没死?”
咔——
肩骨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
“很痛诶。”她应景呼痛,音娇声丽,可眉尖都未蹙起,嘴角还满满都是笑意。
“你要诓骗我到何时!”他应是愤怒到了极点,不然不会出现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破绽。
被他一手控住的墓幺幺,手腕翻转出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弯度,朝身后他腰间某处疾点数下,饶是他反应极为迅速伸手去阻她,然还是被她一个翻身反按在了软垫上。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认输,抬膝朝上,手中两把铜匕一把撩她心口,一把横她脖颈。
然,她眉间一抹不可琢磨的柔『色』。
两根无法察觉得银光,划破了他手腕直入他筋骨,可染霜的坚毅也足以让墓幺幺有些许的诧异,他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力量去忍耐这般痛楚,两把匕首便如龙牙一般欲将她咬死在这里。
……
叮——
两道血线划出。
她有些气喘地跨坐在染霜地腰间,单手钳住了他的脖颈,右手手已夺下其中一把匕首,抵在他胸口。
他的双手被一种几乎肉眼看不见的银光给高绑悬于头顶,双腿则被银光紧缚无法动弹。
“……”染霜胸口剧烈的起伏,说明他被控制住化力时,还欲强行移动化力,于是经脉里化力四处崩流,足以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墓幺幺胸前被利刃割破的衣衫,『露』出大片耀眼的莹白,其上那道道不浅的狰狞血痕,淅淅沥沥地朝下滴着血。
她并不在意,有些孩子气地歪了下脑袋,两指擦去脖颈上的血,又放在嘴角『舔』了一下,舌尖轻轻地绕唇半勾,最后停在嘴角『露』出一个诡黠的甜笑。
“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她说着,右手匕首顺他胸口一路朝上,一刀挑起他的面具。
“你究竟是恨那个扇尊入骨入髓,还是——”她用刀尖描勒着他精致到宛如神作的轮廓,嫣然笑颜。
她缓缓倾身下来,俯于他身,未绾入发髻的长发垂在他身上,倒是几多缱绻柔情。她的鼻息和话语,几如吻一样擦过他的耳尖,好似一片片的碎花,落在了万年沉寂的古潭。
“还是爱她爱得痛彻心扉。”
一更。
港真我很喜欢染霜呀_(:3」∠)_我怎么这么博爱。
第116章 祸事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好似身在凉霄烟霭外,雪已嶙骨时——忽望见白茫茫里一抹烁烁的碧翠。
又好似玉蟾秋,寒夜长更久——忽望见一人手里捧着袅袅烧的苗火。
是暖?
是冷?
还是魄里魂深里不知所踪的苦?
应该怎么来着?
呵呵……呵……
墓幺幺手指抚过自己的脸,异常缓慢地从眼角摩挲过下颌,尖锐的甲在她这些年铭记撰写的完美笑靥上划出一条淋漓的血线——可她仿不知痛,不,是仿佛划破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张假面那般,眸里还是楚楚盈盈的笑意,那么暖,那么热烈。
可染霜眼里看到的——却诡异地宛如一个不知被什么附体的傀儡而已。
“你……”
他虽不如白韫玉那般对煞气敏感如斯,可还是感知到从她身子骨里慢慢泄出的那种恐怖压力,犹如此时身上坐着的这个,变成了一个沉睡千年忽然幽幽醒转的凶兽。
“你是谁。”
他说。
“你想抱抱她?”她对他几乎本能提出的问题置若罔闻,碧翠的眼睛里空洞地只剩下一望无际僵死的笑意。
“哈哈哈啊……”
她笑的酣爽,声畅凛凛,笑的情难自已。
嗖然——
她的笑声戛然静默,没有任何征兆。
墓幺幺再次俯下身子,指尖点在他的脸颊旁——于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几能闻见她的呼吸,如兰如馨。
所以他足以看清楚那双放大的异瞳,是完美无痕的冷硬宝珠,世间千重,在其上之影不过皆为死物。
她唇落在他眼角,汲了那颗星。
“……”
沉默间,她从他身上翻身下来,像是一只小兽一样蜷在他臂下。
他双手还被那奇异银光紧紧束于头顶,于是只能奈她贴在他身上。她侧躺在他身旁,头倚在他左胸上,单手环住他的脖颈,闭上了眼睛。
像是拥抱。
“你在做什么。”染霜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冷漠。
“染霜,要是扇尊死了呢。”她轻轻说,垂下的睫颤颤地,声音柔润,可却如一根杀过千人的刃忽残了锋。
“……”染霜没有回答。
墓幺幺轻柔的呼吸吹在他的颈窝,像是叹息。“要是扇尊死了,墓幺幺还活着呢。”
“……”
染霜的胸口登时紧默。
随即是急剧的喘息,他始终看起来冷漠无波的眸子,好似崩溃成雨的云:“墓幺幺,你什么意思!!”
墓幺幺掀起眼帘,仰着下颌望着他,没有笑,只是安静。
像是那个在青藤试上懵懂无知的凡人少女。
又像是那个在青藤宴上残忍冷漠的可怕修罗。
不不是的——
时光忽然拉扯地过长,过久。
恍惚时,他记得有个女子侧目展颜,眼里是一汪静澈至极的谷潭,可以一眼望见至纯的心魂。
“……”
砰——
剧烈的轰鸣,和摇晃翻滚的四周,将他眼前所有的幻象撕裂成碎片。
刺鼻的腥臭侵入心肺,他来不及反应时,一片昏黄的视线里,她微蹙起的眉,嘴角再也压抑不住的鲜血,以及压在自己身上的柔软身体。
“抱紧我。”
在一片血『色』里,他听见自己耳边的少女,温柔似梦呓的低语。
他眼前一瞬模糊。
————————————————————————————————————————————————
在另一辆车辇之中的白韫玉,忽然一下皱紧了眉,脸『色』猛然变了,一把拉开车门也不管邛羊车辇的速度几乎可以坼裂空间,不待狐素如一声惊呼,也不等狐玉琅去拦阻,他已是跳下了车。
邛羊车辇疯也似地好容易才停了下来。
狐玉琅也走了下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白韫玉,道:“白少主这是怎么了?就算不愿意去我族……”
他走上前去,有些惊讶地看着白韫玉的脸『色』已是一片血『色』也无。
“幺幺……”白韫玉喃喃地望着远处的驿道。
狐玉琅回过神来,用神识扫向远方。片刻,还未等他收回神识,在狐素如的娇喝之声里,白韫玉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阴鹜的眉眼里全是赤骨的杀意:“狐玉琅你这是在耍我?我已同意了你的要求你还想如何!”
“白少主……”狐玉琅扬起手阻了前来的狐素如和侍卫,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不是我做的。”
白韫玉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久久,才松开了衣领,退后了两步,那种杀意不但未褪反而更盛。
“枢星台……”
他恶狠狠地说出三个字来,转身就要走。
“白少主……”
“你敢拦我???”白韫玉侧过脸来,阴霾如鬼影,将他俊逸的面容勾勒得宛如修罗。
狐玉琅摆了摆手,视线落在远方说:“虽然看起来很是惨烈,但是墓贵子吉人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当然,这个吉人是指她的父亲。”
“而一个和墓贵子本就不和的白少主,竟然要去舍身救她?那先前墓贵子做的所有事情,就付诸东流了,不是吗?”
月票加更。
统一说明下:当日月票30票以上会加更哦~~爱你萌~~~
第117章 为什么
天都府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天都府京兆尹伍列诸听到消息后是直接从三姨太的床上滚了下来,慌里慌张地赶到了府衙。好在是向师爷是个有门路的人,第一时间先差使者知禀了驻扎在隆天城外的血锋卫总统领宫将军。
等到伍兆尹和向师爷带着捕役队来到现场的时候,血锋卫已有士军在现场勘查了起来。
“伍大人。”见到他们二人,从士军里走出一威风凛凛的魁梧男人来,恭敬施礼,皱眉道,“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伍兆尹心里是咯噔一下,没想到是血锋卫的右统领贾出云都亲自来了——那果然是肯定没错了。“真的是她?”
“是霸相府的车辇没错,袭击他们的人定是早早在这个地方用爆火符下了陷阱,邛羊车辇已经炸碎了,刚挖出来两具尸体。”
“什么,什么?尸体???”要不是身后的向师爷眼尖扶着了伍兆尹,怕是他差点就要瘫坐在地。“是谁?是谁?”
贾出云摇了摇头:“尸体碳化严重,看不出来是谁,可以肯定是凡人。”
伍兆尹的眼一下就黑了,晃着朝后退了两步,声音都是颤的:“你确定??”
贾统领一怔,忽然想起来怎么一回事之后慌要脱又宽慰他说:“伍大人您先不要着急,应该不会是墓贵子,毕竟那可是那位的千金,怎么可能身上没有护体的至宝?”
伍兆尹这才定了神,慌又望去那驿道上,一个又一个巨大深深的土坑,路旁的树木花草已看不到分毫,到处都是车辇的碎片,爆火符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威力,这明显是化力法术肆虐之后的情景。
“那墓贵子人呢??”
贾统领视线也落在那些残痕之上,脸『色』很是肃穆:“应该是被人掳走了。”
“……疏红苑没有来人吗。”伍兆尹控制住自己的心情,问道。
“已经走了。”贾统领说。
“到底是谁敢这么干!!!”伍兆尹喃喃道,“敢对那人的女儿下手,他们是多么的想死??”
“你我二人,还是别先替那些早死鬼想了,还是先想想我们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贾统领深深地叹了口气。
——————————————————————————————————————————————————————————————————
嘶——
肋骨折断的痛让墓幺幺从昏『迷』中瞬间惊醒。
刚一睁开眼睛,就先望见对面染霜那双星眸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不动不语,似在沉思,又似放空。
她不在意地收回视线,第一时间先警觉起来判定自己所处的环境。空间极狭,堪堪能容纳他们两个人,入目视线发昏,不黄,倒白,能看清楚对面的染霜而已。她并没有伸出手去『摸』索四周,而是眨了两下眼,一片灰『色』的荧光润在她眸。于是清晰地看见四周浮动着化力的波动,时而还闪烁起不少的攻击型禁制。
“你为何要那么做。”
“因为我这个人不大喜欢被困在储物媒介里?”她有些好笑的反问。
“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储物媒介……不对,我问的不是这个。”染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转而又追问,“先前在车里,你为何要……。”
墓幺幺一愣神,回过神来恍然了悟,扁了扁嘴一副委屈的模样儿:“哦哦你说我抱你那个啊?嘁,看你这个小心眼样的,看你长得好看顺便吃下豆腐。”
染霜也是怔了下,顷刻就恢复成冰冰冷冷的样子,定定地望她,神『色』静宁:“离九,你替我挡了一计法术。坤二,你替我避过一刀。”他定了下神,视线停留在她胸下的位置,先前那里被他一刀挑出的血痕已止住了血,可褴褛破碎的衣服下面,藏不住的大片莹润上,青紫一片。
“兑七,我知道,你可以躲过那风系化力法术,可你,没躲。”
“墓幺幺,为什么。”
染霜的追问,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起伏。
一直在审视四周的墓幺幺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久久没有回答。直到最后,她才好像自己问自己一样说:“可能是因为你好看?”
谢谢长发,gtian,le的月票,加第二更。
第119章 痴傻之人
那是一片净宁的山海,将此时这个异瞳血唇的自己,照影得鬼魅森森。
起是一些只有气息不闻声的笑。
声愈大,音愈高,笑容愈戾。
“哈哈哈……”而至最后,她竟是笑的无法自已,仿都要笑呛了一般。
在这样十足的冒犯意味里,染霜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突兀地,墓幺幺的笑声仿佛古琴忽断弦,戛然而收。
她放平了膝来,右腿以一个分外妩媚的姿态蜷叠上左腿,双手交叠到另一边支地,倾出大半个身子去,自下而上地仰面望着染霜,静冷的面颊上,除了灰茫茫的死寂,哪里还有一丝的笑意。“你是我见过最痴傻的人——没有之一。”
染霜一如既往地顽石一快,根本无动于衷。
“这般痴情,感天动地。”她赞道,“可是又有何用?”
“……”他依然沉默,紧紧地攥着拳。
墓幺幺又朝前倾了一些身子,伸出右手挑起捏上他的下颌,强迫他视线和自己对视。
“你这般痴情,可有让她故土家国仍安在?没有。归雁宗也好,归雁城也好,死成了绝境荒谷。你这般痴情,可有让她丹心碧血万年青?没有,她的石像还跪在十万条冤魂之上受万人唾骂。你这般痴情啊……”
她叹息着,望着他:“可有让她好好活着,活到有个人站在她面前摆出一副令人作呕的痴情模样?没有。”
“没有啊,染霜。”
染霜清亮的眼神,在她并不高扬亦不凶戾的话语里,摇晃,碎裂,黯淡。他薄唇在颤,牙齿深深地咬入了血肉,亦分不出,被她轻易摧毁的意志里,是否还有曾经的赤子心肠。
“所谓情爱,不过是那高高在上不可见不可说不可闻的神祉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可你,不但当真了,还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可笑。”墓幺幺很享受他此时的表情,像是亲手扼杀了一只刚出巢的幼鸟,又好像亲手折断了一枝刚抽苞的花枝。
他眸间已黯寂,于是她松开手去,心里竟不知哪里来的失望。
“好了,既然废话已经说完了,那我们就可以……”
墓幺幺看向四周,刚要直起身子站起,可之时,手却被人紧紧的攥住了。
她一怔,转过脸来。
染霜已掀起了垂下的眼帘,眸间星海,依然耀眼,依然濯濯。
“墓幺幺——你还没告诉我,你先前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
自他手心里绵延而来的体温,一如他不动如山坚稳如磐的心。
久久,她的视线从他们二人握紧的手上挪开,缓缓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终于是『露』出了一个许久未有的微笑,恶意的,侵略的,狂放着盛赞着邪魔外道的。
“你果然,是我见过最痴傻的人。”
随她话音落下的,还有她一下前倾的柔软身体——就像在车辇之中,毫不犹豫地为他阻挡身后攻击时那般,扑倒了他的身上。
她单手环抱着他的脖颈,身轻委回雪。他并不能看见她的容颜,就连侧脸,都被她紧紧埋在他肩窝里的动作遮去了完全,薄罗纱衣有些褴褛,入目只见肩上香雪。枝柔腰袅娜,荑软葱指,轻落于他背。
“字面意思——牧画扇死了,墓幺幺还活着。”
她声音浅浅凉凉,似滂沱大雨前穿梭于乌云间的蜻蜓,穿过他耳,落于他本在数年前就枯死的心湖。
他忘记了反抗,忘记了做出回应,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在墓幺幺以为染霜几乎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己憋死的人时,他总算说话了:“所以,你可以轻易以一个凡人之躯,赢得青藤试。”
“所以,你会飞雁步。”
“所以,你才能听出九声娉欢曲。”
“所以,你才会知道世上本不可能存在秋枫剑的剑谱。”
“所以,你才可以用控制别人的化力。”
“所以,汪若戟会说出那番话来……”
“是啊……呵呵。”他竟然是笑了。
笑了——
像个孩子一样,笑得纯起。
“这世上,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她,怎么会有第二个人。”
“只有她……只有她啊。”
他定睛望着面前的虚空,眸子里干涸地像是一片沙漠,又仿佛富饶地像是春归来时鸟语花香的山谷。
冷峻的面容,哪里还有之前不动的磐石之心,只有癫狂。
入骨的癫狂。
“扇尊牧画扇……恶鬼墓幺幺……”
“我果然,是这世上最痴傻之人。”
”咳……噗……”
一口乌血,自他他喉中再也无法压抑地涌出。
一更。
第120章 下雪了
墓幺幺松开了手,离开了他的身体。
先前被她阻了经脉里化力的流通,又抗下一些攻击,再加上此时的气息紊『乱』,急火攻心。
她双腿侧在身子两侧,双手按在膝中支肩而起,仰起视线看着他,墨翠的眸是那般的楚楚娇娇,语调也好似那么关心,可是言语却是恶意满满地嘲讽:“嘁,这就要走火入魔了?”
“……”染霜并不理会她,紧闭着眼睛,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把血给咽了回去。
墓幺幺见他冷漠不答,耸耸肩膀,撇嘴不再多言。眼睛轻轻眨了两下,灰白荧光闪烁,运着体内的灵力仔细观察着这个储物媒介的阵法和禁制,寻找可行的漏洞和弱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那处位置,心下有了盘算。
正在计算着从哪个角度让染霜攻击才可以不触碰到任何一个紧制时,心下陡然一凛,几乎本能地抬臂朝后回应——
然而。
她抬起的胳膊,却被紧紧从后面攥住,不等她回神时,胳膊上猛然朝后拽去的后力,让她还处于那种鸭子坐的姿态,完全无法稳住身形,朝后仰着倒下。
并没有摔倒在地。
却落在了一个并不那么暖意的怀抱。
于斯,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起身后的男人,原来是那么单薄而瘦小的。
所以他才可以轻易地用一个胳膊就环住了她整个肩膀,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他右手抚在她额上,使得她不得不将头仰放在他的肩上。可能过于出其不意,所以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反抗。
染霜抱住了她。
从后面的拥抱,将整个身体都埋入的拥抱——像是怀入至宝。那片荒芜的雪原里,曾经万年亘古的冰山,经了撼世的动『荡』,斑斑雪霭尽数褪去,『露』出内里滚烫的地浆。
他侧脸倚在她颈窝,沉重的呼吸似晚暮里燎得烈烈的火烧云。
“扇尊,扇尊。”
他轻轻喃喃着那个名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好似怀里此时新嫩的躯体,是一缕浮空的青烟。
“我是墓幺幺。”她开始挣扎。
染霜却紧紧箍住了她,根本不给她反抗的余力。可声音,却愈加的小了,几乎都要听不见了。“……求你别动,让我抱一下。”
她没有继续反抗。
明明可以拒绝,又或者明明可以无情地嘲讽。
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仰脸看着面前的虚空,任凭肩窝上热意的肆虐,好似要灼破她的肌肤,视线空洞,面无表情。
“然后呢?让你抱一下又如何?你不是一心已要求死吗?这一切对一个要将死之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有。”他回答是以更紧的拥抱。
片刻后,她侧过脸来,唇摩挲过他的发,柔柔低触,一如她笑靥里那道残忍的恶意。“染霜啊,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哪怕我是墓幺幺,哪怕我是邪魔,哪怕我是恶鬼,哪怕我是牧画扇最厌憎的大恶之徒?”
没有回答。
得到的是身体陡然一松,刻骨的缱绻来的缠绵,离去却那么轻易和干脆。
她垂下眼自笑,单手撑着地想要自己站起。但是登时胸腹之间一阵剧痛,让她差点软倒。
失策,不应该让他耽误这么久的。她心想,现在可倒好了,断了两根肋骨,耽误久了怕是有骨头渣子到了血肉里,丹『药』也好符咒也好想都别想了,储物媒介里怎么能打开另外的储物介质?
哎。
她一声深深的叹息没有完。
臂下一热,身子猛然轻了,视线紧跟着天旋地转。
她第一次『露』出了一些错愕的神『色』,抬眼望着抱着自己的染霜,良久,笑意缓缓慢慢地:“染霜,你也是可以的。”
“放我下去。”
染霜并不看她,单手将她——夹在了臂弯里。是的,像是夹着一个布袋子那般,将她夹在了臂下。
而她四肢垂下,像是个树懒一样,这画面对她而言别提多么的:尴尬。
“这样你就不会妨……影响我。”染霜停顿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还换了个形容词。
“呵呵。”墓幺幺冷冷地笑出了声,想要反抗,却又是一口血气不稳。最后,她只能认命地叹道:“你放我下来,一点小伤,还不至于这般落魄。”
“……”
比起他流畅曲曲的剑势,他现在的动作笨拙而生疏。不知哪里来的那股子犟劲,不论如何,他总算将她打横抱起,以左臂支着她的腿,还来回掂量了两下,得到她不满地冷哼,他才停止『乱』晃当,倒总算腾出了右手。
墓幺幺摇了摇头,认命地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脖颈。
他身体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缓和了过来。
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
他右手已反到后背,从她高高在上的视线里,倒是能异常清晰地看见他那只每一个骨节都苍峻的修长手指,是如何紧紧握住那柄无骨的剑。
刷——
雾起,云腾。
有龙『吟』,亦是虎啸——生机蓬勃,旺盛盎然。
“你刚才问我,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剑出,四周四散而落的冰霜,些许飘在她的唇边,凉薄将她嘴边的笑意僵默。
垂下的睫掀开,他视线定在她的眉眼。
“多年前,你曾是我唯一的信仰。而从今日起,你还是我活着唯一的意义。”
剑意阑珊。
他横眉时,如洪如『潮』的化力汹涌滔天,将她眼角那片雪花氤氲成一条透明的水线。
她望着四周。
下雪了。
可却是那么的温暖。
二更。
第122章 人
那茶桌上坐着四人,最中间的一个也就是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除了她,每个人都动了。
“哦对了,这三个人修为最低也已是四化后期了。”她淡淡地出言提醒,余光瞥过染霜的眉眼。
可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星眸里反而更加濯濯,不等她话音落下,闪过一丝寒芒,数声更为清越的似龙似虎的剑『吟』,无骨长剑突然出鞘!
已然看不见边界的赤骨寒冰化力轰然翻卷,极度浓缩地集中在他身边,席卷成狂风一样的漩涡。处于风暴最中心的染霜,长衫猎猎,墨发旌旌,颀长的身躯仿佛是风暴之下岿然自若的冰山,巍峨默立。而她倚在他胸前,翠眸如鬼,在这狂暴的化力旋涡里洒落一地是的珠翠环佩的笑声。
那三人脸『色』骤变,就连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中原道士打扮的人,都迟疑止步。他颇为忌惮地说:“侍冥姑娘,你不是说目标身边没有高手吗?三化左右的小修士,能有这般的气息?”
其中一个人寒音骂道:“怎么,扁头孙你还能怕了不成?出来的正好!”他抬起手臂,五个圆形环刃轻易地将那迅猛来袭的三条冰蛟斩碎成了几段。他死盯着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女子,“侍冥姑娘,只要是活的就可以是?呵呵,老子我今天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对???”
不待那姑娘皱眉去说什么,对面的染霜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等他们继续聊完天,雾剑倏然从他手中脱出,凌空翻卷,被他的劲气催『逼』,怒『射』向青天,破空之声瞬间冲天而发,于空中分裂出数百条剑影,迸发出一连串嘹亮的锐音,宛如天雷怒发,朝着他们三人的身上轰然袭来!
……
雾气缭绕,冰霜四降。
依稀可见其中三条诡谲的影子在其中来回穿梭,躲避着那雾剑的追踪。
忽然,染霜一声冷哼,俯身回转,雾剑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得左手,不过眨眼间,就已如电蛇一般翻转抽过身后,撕咬住后面来势汹汹地三枚半圆形风刀。
“坤四,直剑,戳!”在这个时候,墓幺幺忽然冷声说道。
染霜虽然心里有疑虑,还是分外机敏地直接听从了她的指挥,又是极为迅速地收剑,盘花而出,直倒亢龙的一剑直锋——雾剑剑芒极为狂猛,猛然就撕裂了面前所有的冰雾,『露』出对面一个阴阴森森地人影。
那人显然是没有料到染霜竟然会发现他,失算之下硬生生抗住了染霜这一剑——然而这剑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不过是用化力凝聚的幻术所凝,那雾气竟然有如实质,不,比实际真实的利剑更凶悍,更为霸烈,于是他本就不擅长的护盾瞬间就裂了,一声剧烈的惨叫,他捂着头脸朝后飞出数十米之远。
“捞星门的摘星手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没眼看。”她蔑了那人一眼,又望向对面显然被这一幕给惊到的两个掠出雾气不敢再攻的男人。
“啧啧,这就怕了,姑娘,你雇这些佣兵给了多少钱?一人给两个灵石我都觉得你被人坑了。”墓幺幺忽然朗声说道,笑『吟』『吟』的朝桌子旁那个一直观望的少女说道。
那少女古铜『色』的肌肤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憋出两个字来;“妈的。”
墓幺幺眉尖一挑,倒是觉得挺对胃口一样,多看了她两眼,“小姑娘说话怎么能这么粗鄙。”
“我喜欢。”
不等墓幺幺声音停下,忽自他们斜后方传来两声不大的嗡鸣声,几乎同时——三条柔韧而凌厉的黑影,毒蛇一般向他们劈头抽来,那条黑影刚开始时只是黝黑的一道,片刻之间,竟已化身万亿,无处不在,要将他们生生葬于此地。
砰——轰隆——
数声尖锐或亢嗷的兵器碰撞声,在三种不同颜『色』的化力攻击旋涡里,一声比一声可怕,一阵比一阵尖锐。
……
烟雾不待散去,从中倒飞出两人来。
墓幺幺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侧着身体就要倒出他的怀抱,染霜手里的雾剑猛然消失,不见主刃,倒是分散成了无数薄且短的小匕,朝着他们退出的那团黑影和雾气之处掷了出去。满天宝光白影,绚烂之极,他紧紧抓起墓幺幺的腰肢,借力往后跃去。
黑影停了下来。
从中间散出两个人影来。
显然,这两个人虽然也受了伤,但是并不像染霜和墓幺幺那般受伤严重。
墓幺幺朝地上吐了两口血沫来,示意染霜将自己放下。不等染霜去拦,她反而还上前两步挡在了他的面前,望着对面那两个猖狂笑着的人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少儿不宜的了。所以,你可以退下了。”
今天补足昨天的月票加更。
第123章 王儒
扁头孙颤颤地说:“王儒你个狗东西,你不是说那丫头是个凡人吗?怎么他妈的能知道老子修为?他妈的难道你诈老子?这丫头难道比我修为还高???”
“王儒,你最好解释一下,不然,我怎么会吃这个暗亏??”捞星门的姜程踉跄捂着脸也走到了他们身边,自额上一道惨不忍睹的剑伤直破胸口,一双老鼠眼贼兮兮地盯着王儒,目『露』凶光。
三斩院的王儒也是心惊无底,但仍然强装镇定说,“那丫头身上肯定有窥人修为的精神力法宝,待会抓着她,就让你们两个人去搜她身子,如何??”
扁头孙一愣,有些『淫』邪地和姜程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商量好了?”墓幺幺背着双手信步朝他们走去,摇头晃脑地样子倒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出来逛街那般。
三人纷纷拿出法器,但是不清楚这单纯丫头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易出手,只先摆好了架势。
那丫头也算识相,走到一半,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们,不朝前走了。
“你们这是商量好准备谁先死了吗?”
平阔无人的驿道上,那少女巧笑倩兮,眼角那蛇纹,似春桃亦似夏柳。
————————————————————————————————————————————————————
“哈哈哈!”三人先是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笑的前仰后合力不可支。
扁头孙『摸』了『摸』秃头,挺着胸背上下打量着墓幺幺,目光『淫』邪,口中发出恶心至极的啧啧声。“你这猖狂丫头,莫不是吓傻了?你这会讨饶喊声孙爷爷,待会爷爷我稍微怜香惜玉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刷——
一道寒光冷出。
扁头孙手中瓶子一格,差点就吃了这个亏,跳起来破口大骂。
墓幺幺侧过脸看了一眼染霜,有些不悦之『色』:“不是说了让你老实待着?”
“剑滑。”染霜倒是面不改『色』,声音硬邦邦地好似冰块。
“……”墓幺幺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下不为例。”
染霜不置可否,没有表情。那架势,听没听进去还模棱两可。
墓幺幺这才又看向那三个人,负手又朝前走了两步。“既然你们还没商量好,我说道说道来帮你们好好商量一下。”
“三斩院本都是十连环,你只有五个,看样子,你叫王儒。你为了抢一本秘籍,杀害了同门师兄与其妻子三人被逐出三斩院。因为你最喜欢杀人抢秘籍,被人封了个名号叫王杀熟。为什么呢?因为你最喜欢先和人搞熟关系,然后杀人家全家,抢其秘籍,『淫』其妻女。数百年间,可真让你杀了不少人。”
王儒面『色』并不难看,显然不在意自己这些事情被人所知,还带着两声笑来:“原我小老儿还是很出名的吗?就连霸相府的墓贵子,都知道,这可真是小老儿的荣幸。”
“……不不不。”她挑眉看他一眼,笑意珊珊。“你想多了。只是我这个人,当年没什么特别爱好,就喜欢随便挑些恶贯满盈之辈来练练……手。而你之所以能活这么久,大概是因为,多年前,你还不够上我名单的资格。”
王儒有些皱纹的脸『色』登时一冷,杀机就起,怒道:“小丫头人不大,口气倒是狂大!”
“你先别着急。”她忽一抬手,手里闪过一道不怎么亮的绿光。那绿光微闪,砰砰两声,两道偷偷隐匿地小珍珠被猛然格飞出了百米之远。
不知何时偷偷隐匿在她背后的姜程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朝后踉跄了数米才堪堪躲过那从土地里迅猛长出的藤蔓。
“天桦!”扁头孙失声惊呼。“竟是天桦!”
“不愧是霸相的女儿,竟有这般神物。”王儒贪婪地望着她脚下那株摇曳的小树。
墓幺幺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至于剩下那两位。”她扫了一眼他们,说,“连让我记住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小丫头我看你找死!!”那扁头孙恶狠狠地骂道,“待会让你叫爷爷都叫不出!!!要不是看你和王儒聊天出手有违江湖之义,你这会就已经在我胯,下叫爷爷了!”
墓幺幺终于瞥眼望了他,眼神温柔,唇畔是春归。
“看来你们是商量好了,既然你这么着急,就先送你一程。”
音落。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看到评论说很多人是为了我才来下的app,很感动,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今天补足昨天欠的月票加更两更
第124章 方土
本来距他们还有数米的墓幺幺,忽然身影一虚,也不过一个浅浅呼吸的时间,就已经闪身出现在了距离扁头孙还有一米左右的位置。
扁头孙一愣神,下意识地就祭出了宝瓶。可右膝盖忽然登时一软,让他分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化力,凝滞了。
“怎么可……”可他不愧是混迹江湖百载的『奸』邪之辈,反应还是很迅速的,第一时间朝后趔出数步,从储物袋中飞出数十把刀剑来,冲着墓幺幺就轰了过去。
可墓幺幺那诡异地步法,无比轻松地避开了那些刀剑,更好像还多长了几双眼睛一样,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后退的势法,在他攻出之前,就已抢先一步出手。
他只见眼前数道银光。
然后就是身上多处的位置传来剧痛——多处经脉都被挑断,他惨叫着朝王儒的方向奔去,说道:“王兄助我!!!这丫头有古怪!!!”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迅速到王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不。
……
“啊——”
一声惨叫。
扁头孙错愕地望着地上自己残余的那半截身体,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王儒,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已登时毙命。
“啧……”
墓幺幺望着扁头孙流出的一地肚肠,倒是司空见惯一样平淡地可惜说:“我刚才都说那般直白了,你居然还没听懂,倒是死得不冤。”
王儒朝后掠出数米,手里已将刚才抢夺下的储物袋清空扔掉,身边的五连环将他牢牢保护起来。
“你这个家伙,竟然杀了扁头孙!!!”姜程怒不可遏,暴起而来。
可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转而猛然攻向了墓幺幺。
墓幺幺飞雁步再次掠出,手中银光飞出,瞬间挡在了染霜地身后。果不其然,在染霜的后背出现了三个枯黄『色』的珍珠,极为阴险地要将他一击毙命。
而此时,王儒的五连环的呼啸声,已在墓幺幺耳侧呼啸刮过数道碎发。
……
“墓贵子果然奇女子。”王儒抚掌赞叹,收回了手里的五连环。“可惜,太过蠢笨。”
话音一落,在墓幺幺四周轰然起了四面土墙,将她牢牢封死在其中。
染霜惊出要去抢人,结果眉一蹙,后腰就被五把尖锐的刀抵住了后背。
“别动,不然,我就生吃了你。”那丫头的声音,阴测测地从他后背响起。
……直到这时,染霜才发现那边茶桌上坐着的哪里还有什么少女,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
“侍冥姑娘,这次的价格你得再给我们提高一倍。”王儒擦去手上的五连环的血渍,望着那个不停缩小的土块。
“行了行了。”侍冥不耐烦地甩手,看着那个土块说,“你这个东西好使?”
“放心侍冥姑娘,这可是大邺四方土,可囚四方,区区一个凡人,不在话下。”王儒胸有成竹。
“是吗,你先前那个储物镯你也这么说的。”
“这个不一样,没有人可以从四方土里逃出,四方土乃是八品的法器,哪怕是七化之宗想要逃出,都要耗费半天的时日。”他这么说着,手里捏了几个法诀,那缩小成一掌之大的四方土已马上就要落入他的手中。
“没有人可以逃出四方土。”王儒信誓旦旦地话语刚止。
异变突起!
侍冥其时眼皮还未来得及落下那一眨,就已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可怕感觉,让她浑身寒『毛』倒竖,疯也似地扭头就逃。
……
隆隆——
吼——
是一声天地都变『色』的喟吼,一阵疯狂地赤黄光芒,宛如滚滚燃烧的火山,猛然爆发!
什么四方土也好,不不,就连当时的茶摊,旁边的树林,方圆数百米内,凭空坍塌成一个宛如陨石撞击的巨大土坑。
在巨坑之间,正正站着一个袅袅身影。
而那少女的完好无损,并不是让侍冥望风而逃的原因,也不是王儒一瞬间扔出数十个护体法宝才堪堪保住一条小命的原因,也不是一边屏息疗伤的姜程直接被碾碎成了肉泥的原因。
那妖艳夺目的赤黄光芒退去,『露』出其中真正可怕的存在。
那是一只赤黄『色』的四角公羊。
“的确没有人可以掏出四方土——”墓幺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他们,笑眯眯地,“可是它可以啊。”
“怎么可能,那是,那是……”王儒咳出数口血来,捂着胸口惊恐地朝后退着。
“猼訑(1)……”早就藏身远处的侍冥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娇憨,一双异瞳全是恶毒的光芒,小麦『色』皮肤已没有了血『色』。
“啊,不不,它不叫那个名字。它叫啾啾,我爹的流浪狗——我偷偷带出来的,可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了。”她笑眯眯地拍着啾啾地羊角,“好了,啾啾,快去吃饭,记得吐骨头。”
注解:
1、猼(bo)訑(yi):一种神兽,状似羊
补昨天的月票加一更。
第125章 山羊
一声似婴哭又莫名像是犬吠的长啸。
根本不待墓幺幺有任何指令,啾啾轻轻蹭了蹭墓幺幺的腿,摇了摇身后的九条尾巴,看起来还很无害的状态时,异像突生——数道实如土样的赤黄箭簇从地上飞『射』而出,直冲着王儒和侍冥而来。
王儒扔出护体法宝,架上护盾,硬抗了几下,发现那光芒并没有传说里的可怕,于是脚步停了下来。
“嘿嘿,我说哪里不对劲呢,小丫头片子你竟然敢诈我!你这根本不是猼訑,怪不得才有两耳,背上也没有眼睛,还四个角,分明就是一只普通的山羊!你他妈竟然敢糊弄老子!装神弄鬼!”
“……”墓幺幺歪了脑袋,看着王儒停下脚步气喘嘘嘘的模样,又看了不远处站在树梢上还绑着染霜的侍冥。“你还挺聪明。”
“竟然让你看出来了。”墓幺幺似乎有些失望之『色』,拍了拍身旁的啾啾,沉默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沉思。
王儒心下安定不少,刚才的气势也找了回来,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这丫头刚才破四方土,碾死姜程,绝对不是偶然,既然不是这个假冒的猼訑做的——那就是她刚才用了一样威力极大的法宝,但是能破八品神器的法宝,还让她费劲心思去弄只山羊来糊弄他的话,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那法宝,是一次『性』的。
而那丫头,已经用掉了她手里最后的王牌,所以才会用一只假的上古凶兽来恐诈自己,妄图瞒天过海。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王儒脸上刚才的惊恐一扫而光,取而代之地自信满满之『色』,一甩手里的五连环,狰狞道:“黄『毛』丫头,小老儿已看穿了你,你就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乖乖待在那里跟小老儿走,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墓幺幺终于抬起头来,眼眸微垂,紧紧抱着胳膊,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久久咬着嘴唇说:“没想到竟然会被你识破,也罢,算我自己学艺不精。那你说话可要作数哦?王前辈。”
“当然……”被她一声软软糯糯的王前辈喊的浑身一酥,王儒『舔』了『舔』嘴唇,眼里『露』出『淫』恶的邪光,“小老儿向来说话算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你就站在那里,等我把你绑起带走就好!”
墓幺幺点了点头,说:“那好。”
王儒见她已丧失了反抗的念头,满意地朝她的方向走去。
可刚走出几步,本来楚楚可怜的少女,忽然掀起眼帘,缓缓地从嘴角里凝出一抹淡淡地笑意——那笑意愈加浓烈,愈加狂妄。
“哈哈哈哈,染霜你看他居然信了!”
变故来的太快,快到王儒根本没有明白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只是刚刚想:这丫头莫不是失心疯了?怎么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变脸的人……想法是过隙之闪电,电光石火里,他眼前一花。
从肚子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有些愣怔地低下了头。
看见本来在墓幺幺脚下的那只山羊,竟然不知何时在自己的面前,正无比缓慢地咀嚼着什么东西,像是羊吃草那般缓慢的让人着急。
他伸出手去『摸』着肚子。
战战巍巍地看着自己全是鲜血的手,也看清楚了那山羊嘴里咀嚼的哪里是什么草——那是他的肠子。
“啊啊啊……”
他疯也似地朝后退着,可是那山羊明明吃的很慢,可一大截肠子已经进了它的肚子,它又是无比轻松的吃了一口。
这次,是他的肾脏。
什么护盾,什么法宝,什么化力,在这个山羊缓慢的咀嚼之下,皆如无物。
他瘫软在地,疯狂地朝后爬着,剧痛让他不敢朝前爬,可求生地欲望让他又不得已朝前爬着。
身后传来那个少女娇俏似铃的笑声,她的步摇在风中发出好听的声音,像是异常苏润的春雨,又像是地狱里刀山上的风吹过千刀万刃的可怕声音。
“王前辈,我在这里站着呢,你快点来绑我啊?”
“你来,我就把心还给你。”
她的声音酥软极了,风铃草也似,叮叮咚咚地。
可王儒却无比惊恐地看见自己的胸口里空空『荡』『荡』地,痛苦的掀起眼去望,正正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手里握着一枚还在跳动的鲜红人心。
“快来啊,我不像王前辈那样说话不算话,我可是说话算话的。”她俏生生地侧眸望着手里的心脏,脸上的笑意是多么的善良温软。
前方章节高能,注意避让。
补更结束,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当然,有月票还是会加更_(:3」∠)_
——————————————————
今天是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死者国家公祭日。
请看到的大家,为我们的同胞默哀30秒。
铭记历史,勿忘国耻。
一寸山河一寸血。
第126章 恶魔
心。
我的心。
只要心还在,内府就在,内府在,命元神魄就不会归天——我,就不会死。
求生的欲望狂猛地将他吞没,他晔晔哦哦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拼命地朝她身边爬去。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慢吞吞的山羊,正慢吞吞地还在咀嚼着他残余的内脏。
十步。
九步。
八步
……
……
一步。
他拼命地拽住了少女的腿,试图站起来,仰起脸来看着少女,发出古怪的呵呵声,望着她手里的跳动的心,癫狂地试图伸手去够她。
“啊,王前辈,你到了。”她弯下身子,伸出手去,把心递给了他。
他的心是鲜嫩的红『色』,其上密布着虬状的筋脉,跳动着缓缓却有力的生机。
王儒狂喜地伸出手去抓那颗心脏。
“说来也奇怪,不是说说恶人的心都是黑『色』的吗?怎么你的心,看起来倒还赤城一片?”
他颤抖地指尖就已碰触到那心脏,淋漓的血滴热乎乎地顺着他的手指滴落,蛊『惑』着他生的渴望。
可墓幺幺却停了下来,弯着腰在他耳旁说道,吐气如兰。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都说人心尖血是世上最神奇之物——”
王儒干渴地大张着嘴,努力着伸出手去再次触碰那颗近在咫尺地心,血浸透了他整个眼睛,可依然能看见他所有的希冀。
墓幺幺蹲了下来,有些不雅观地像是个顽童一样在趴着的他面前蹲了下来。
拿着手里那颗心脏,在他的眼前来回转动,像是一个欣赏一颗红苹果的小姑娘。
“啊。”
可能王儒最后距离自己的心脏也不过半个指头那么近的距离,所以哪怕眼里全是鲜血和恐惧,还能清晰地看清楚少女噎濡丹朱的嘴唇,洁荧润白的贝齿。
以及随她闭合牙关时,喷涌而出的鲜血,将他所有的希望喷成一连串死神的脚步。
——啪。
四散而起的血块,将他一瞬惊恐的眼神放大成绝望的灰烬。
命元神魄归天的凄厉叫声,像是山谷之间刮过的凶戾垔风。
“恶……恶魔……”
带着最后两个字。
他的眼瞳僵硬成扭曲的灰茫。
“人心尖的血肉,也没传言中说的那般美味。”墓幺幺有些失望的叹息,直起身子,甩了甩手上残余的血肉,侧过脸来望向了对面树梢上的侍冥和染霜。
“如果你现在放了他,看在你还挺和我眼缘的——我可以让你在三天之内死哦。”
她用手指擦了擦嘴角,王儒心脏的血肉于是也挂在了她的唇边,将她唇上浅淡的妃『色』口脂擦了尽数,『露』出了猩红的本『色』。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去唇畔的鲜血,还不过瘾似的,葱指掠过唇里,细细地啜饮去那鲜嫩的热血。
美人荷裙芙蓉妆,凌肌笑柔萝。
口动樱桃破,鬟低翡翠垂。
是美,是『惑』——也是一只,侍冥多年前就见过的可怕恶鬼。
侍冥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到现在也不停止地在发抖,不同于王儒,她的本能让她从第一时间就知道,那是只真正的上古凶兽,她之所以没有出言去提醒,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在那时,墓幺幺瞥眼看了她一眼。
就像现在这样,笑着,望了她一眼。
然后她就开始不停地发抖。
面对上古凶兽的那种恐怖本能,不是她恐惧的源泉。
而是这个少女。
这个恶魔汪若戟的女儿。
他们,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凶兽。
被唤起的可怕记忆,让侍冥再也无法压抑本能,一声厉啸,一把将染霜朝着墓幺幺扔了过去。同时自她四周爆发出一阵恶臭的黑『色』的烟雾,墓幺幺眼神一凛,飞雁步已出,兜手堪堪接住了染霜,朝后掠出数十米,才躲开那诡异的烟雾。
烟雾散去,
在刚才啾啾弄出的阵仗里还残余的那几棵断树,竟是宛如融化了一般,缓缓地流淌着。
“啧,逃的还挺快。”墓幺幺有些惋惜道。
染霜望着她的侧脸,久久说道:“放我下来。”
墓幺幺瞥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看见没,记住这个抱法,下次别再那么抱我了——这才是男人抱女人的标准姿势,懂了不?”
“……”染霜直接把脸扭到了一边不去看她。
墓幺幺轻叹:“就是你块头太大,我抱着不是很优雅,没有那种小鸟依人的美感——说真的,你吃什么长大的能长这么高?”
……几乎能看见染霜耳朵后面的青筋了。
他身下一松,感觉到总算被人放在了地上,转过脸来正想说什么。
“你身上的石符待会啾啾会帮你吸出,别『乱』跑,我爹的人估计一会就到了。”她淡淡地说道,望着他温和的笑了一下,笑未止,人就像是一块脱水的海绵,软倒在了他身上。
“扇尊!”
他一声惊呼。
啊啊,都说了,别喊我扇尊了。烦死了啊……
我是墓幺幺不是扇尊!!!
一更。
关于字数:以前刚入v的时候不太懂规则,所以有的字数章节比较少。
但是之后的字数基本都控制在1600-2500左右,根据剧情走向控章。
谢谢大家。
第127章 梦回
“扇尊。”
“唔。”她忽然惊醒,正正看见下面跪着一个人。剧烈的头疼,让她难受的有些想吐,于是臂撑在椅臂上,『揉』着眉心,淡淡地说:“怎么了?”
“扇尊,静言真人在外恭您多时了……”
“改日,我有些乏了。”
“扇尊?”悠柔焦急地端过来一盆热水,帮她擦去额角的汗。“不是悠柔说您,您也太不顾着自己了,这都是哪哪的事儿啊,他们两个门派火拼,关您什么事?我看,就是借了您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
她好像是叹了口气,倦怠的很。“无碍,我的虚名能免去一场大战,救下一些『性』命来,挺值的。”
“啊呀扇尊您真是,什么时候可以考虑考虑自己啊!”悠柔又气又心疼地,端了汤在嘴旁吹啊吹。
“对了,这次救下来的那些人呢?”
“都在后山呢。”悠柔浅浅闻了一下汤,扁了扁嘴,“您老是不管救什么人都朝家里带,归雁宗多大的地方也捱不住您这样啊!您不知道,宗主这都是今年第多少回下命令去开山扩地了?”
“呵呵。”她只是笑,因为不是很会说话,也就干脆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
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黄『色』小花,没有什么香气,只是淡淡地味道,像青草那般清翠翠的味道。她很喜欢这个味道,于是久久徜徉在花海里,忘记了归路。
“啊——傻子你还在练剑呢哈哈哈!”一个声音扰『乱』了她的宁静。
她蹙眉寻声走了过去。
看见花海的尽头,有个瘦小少年,被三两个高个青年不停的来回推搡。她认出来这些人的装束,是今天刚救回来的那个门派里的学徒。
“住手。”她冷冷地说。
那三两青年转过头来,看见是她,吓得魂都飞了,忙不迭地跪下讨饶。
她只是出言训斥了一番,将他们赶走。转过身来,这才看见那个瘦小少年,抱着一柄分外残破的木剑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胸口不敢抬起。
“你叫什么。”
那少年摇头不语,瑟瑟发抖。
她看他衣衫褴褛,浑身煤灰,有些心软,干脆地坐在了他身旁:“你是入门弟子吗?”
他还是摇头。
她也不再追问,视线落在他怀里的那柄木剑上。普通而残破,看这模样,连门派里发给最低阶帘听弟子们练剑的木剑都比这个要好上百倍,这把,至多不过街上凡人买给孩子的玩具而已。
“你喜欢练剑?”她不知道为何,今天很想说话。
他总算点了点头。
“真好,我也喜欢剑,只可惜我不适合练剑。”她说道,手轻轻抚过他的手,上面的冻疮和伤口竟奇迹般的全部都消失不见。
“你练上几式我看看,好吗?我喜欢看人用剑——尤其是喜欢剑的人使剑。”她感叹道,“就像是在跳舞一样,别提多美了。”
“为我舞剑。”
“好的,扇尊。”
少年抬起头。
山风好大,将漫山遍野的黄『色』花瓣吹萦在他的四周,拂去她最后未见到的视线……
————————————————————————————————————————————————
“贵子醒了!!!”一声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女声,让墓幺幺的头皮都要撕裂的痛。
“哇——”她再也无法压抑喉咙间的腥臭,不等坐起,就一口乌血猛然吐到了床下。
吐出了淤血,胸口里的辛辣痛楚仍然没有减灭半分。不过好在是意识清醒了一些,努力直起了身子,在轻瑶的搀扶下靠在了床枕之上。
“贵子,贵子。”轻瑶摒退了一旁忙碌的小丫头们,面『露』泫然,帮她擦去嘴角的乌血,“你可算是醒了,来,先把这碗汤『药』喝了。”
……
费力地喝下汤『药』,墓幺幺闭着眼睛假寐。
“轻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轻瑶脸『色』登时就变了,噎濡半天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贵子,求求你饶静桐一次好吗!她也是迫不得已,家里无父无母,『奶』『奶』也年迈了,为了让两个年幼的弟弟能有个好归宿,才不得已这么做的。她那日也不过是收了两枚灵石,以为是那商家想要墓贵子在他们门口停留一下做个面子招牌而已,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旁地事情!更何况,她人已死,就放过她两个弟弟行吗???”
墓幺幺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久久,她说道:“轻瑶,去让外面等了半天的人进来——”
轻瑶愣了一下,抹了两把眼泪站起来低头就要退了出去。
“然后你去二管家那待两天。”墓幺幺凉凉地说。
轻瑶的身子一下宛如雷击,差点没有摔倒,咬着嘴唇久久点头,最后还是不死心说道:“贵子,只要你放过她那两个弟弟,轻瑶自罚七日。”
“连我为何要罚你都不知道?”墓幺幺缓缓睁开了眼睛,“也罢,至于那两个孩子,且看在你的面上,随你安排。”
“谢贵子!!!”轻瑶哭的梨花带雨,差点又想跪下,又怕耽误了墓幺幺的事,慌忙擦了眼泪推开门去唤人去了。
二更。今天还有一章月票加更。
第128章 局
……
“轻瑶这丫头还是心善了点。”王师傅闲散地望着门口,有些放浪形骸地坐在椅子上,坐没坐样地。“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你这出戏做的挺好——除了漏掉几条鱼,倒是比公子预期的效果还要好。隆天城这会是人人自危,几条大鱼都恨不能把骨头都削了埋到祖坟里,生怕被公子抓到什么把柄。”
“那看样子,我爹还是很满意的。”墓幺幺不咸不淡地,也不愿望他,不知道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别的我不管,我就想知道,那个什么赫连苍煜我爹到底是几个说法。”
“……哎呀我说幺幺,你怎么就这么看不顺眼他呢?亏得人家是对你是一片赤诚,第一时间送来了灵丹数百,符咒上千。”
“少来这套。别告诉我说我爹一点都不怀疑他,你当我几岁?那主谋丫头,和赫连苍煜的气息非常相似,不是他们一伙搞的鬼都怪了。”墓幺幺眼神冷冷地。
“那我就不知道了,公子的这些事我向来少掺和。我只管杀猪,别的不管。”王师傅抠了抠手指头,“再说了,你不也没少得好处吗,就睁只眼闭只眼又如何?”
“闭只眼?再有下次,只怕我两只眼都闭上了。”墓幺幺有些怒不可遏的样子。
“啧,今幺幺心情看来挺差的,咋了,做噩梦了?”王师傅有些好笑,“哦对了,挪骨看样子你学的不错诶,来让我『摸』『摸』骨……”
“你再碰我一下,我会杀了你。”墓幺幺忽然睁开了眼睛。
王师傅登时笑了,耸耸肩膀:“嗯,看样子你这是没什么事了,不枉公子舍本给你灌了几瓶子贵死个人的丹『药』。”
“成,公子交代的事我也办完了,徒弟大了留不住咯,走人!”
————————————————————————————————————————————————————————
王师傅走后不到片刻。
咔哒——
窗户一声轻响。
“别叫我扇尊。”不等来人开口,墓幺幺先寒声说道。
染霜刚踏进来的步子一下就停住了,久久沉默。
“那人说你没事了,让我进来的。”
“嗯。”她恹恹的应了单声,垂目不知所想。
窸窸窣窣地,染霜走到了内室,距离她床边很远的位置就停了下来站定。
“这些……都是你和汪若戟早早就布好的局?”他好像是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
墓幺幺有些好笑,转目看他,他站在一片黑暗的角落里,影单孤默。
“怎么,你这是替静桐感到不值了?还是替那个车夫可惜了?还是说,替那个茶娘?觉得他们无辜被我牵连了是吗?”
“……”染霜没有说话。
“静桐啊,本来也可以不用死啊?她非要起了那个贪心要那两枚灵石。那个车夫?本分而已,死后抚恤金他老婆孩子一辈子也花不完。那茶娘?呵呵,你莫不是蠢笨的觉得王儒那些人会有你那么好心地赐她一个痛快?”
“……”他还是沉默着。
墓幺幺忽然有些厌烦,不耐地朝旁边歪过身子,干脆地缩进了被子里不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既这件事本身都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戏,你不用把我说的话当真,我也自不会把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当真。好了,我要休息了。”
“……”窸窸窣窣地。
他好像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
“不是的。”他的辩解有些迟缓,着实有些笨拙。
“不是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倒是分外毋定的。
“……是你不值。如果再有下次,可不可以顾一下自己。”染霜又上前了两步,声音有些无法自抑地颤音。
墓幺幺没有回过头来。
久久,她闷声怨愤道:“这次有些失算了,枢星台的王八蛋们真敢撕破脸来,还有赫连苍煜,等着老娘去收拾你们。”
“……”染霜半天说,“不愧是扇尊,这都能看出来。”
“首先,染霜。”她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子,探出脸来,眉间戾气很重很重,“你要是不想害死我,以后就不要让任何人听见那两个字。其次,能看出来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不能阻止枢星台也不能阻止赫连苍煜,更不会阻止接下来会有狗急跳墙之后的无数明枪暗箭,无需你这样夸赞。”
她还有些低喘的伤语像是脱闸的洪,将本就不善言辞的所有未完之语生生冲垮。
“抱歉。”他如同一个溃军之将,又犹如一个犯错的幼子,虽然声音仍是冰冷无调的,可分明让人听起来是那般的脆弱怯软。
墓幺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容易压住胸口里不停翻涌地戾气,余光瞥住他紧紧攥住的手。
“手里拿的什么?”
他慌忙把手藏于身后,后退了一步,摇头不语,几多笨拙。
月票加更
第129章 合作
她眉梢挑起,眼中流转地戾气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
许久,他才伸出手来,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墓幺幺接过那瓷瓶,在手里倒了两下,滚出一粒苏知丹来。她有些疑『色』,有些带着”不就是一颗苏知丹”吗这样的情绪,随意地把那丹『药』倒进了瓷瓶,准备放在一边不去看它时,余光不自觉扫过染霜。
“胳膊上的伤哪里来的。”
“……”染霜楞了一下,慌转头说,“没事。”
“难不成是为了一颗苏知丹还去抢劫了不成?”
“不是!”他猛然开口,声音也高了两个调。“我……我,我买的。”
“哦。”墓幺幺不再追问,抬手扔还给他,“行了,我累了,下去。你有伤就不用替我守着了,有我爹的人就足够了。”
“……”
染霜离开的背影,有些落寞。
可墓幺幺只是瞥了一眼,便沉沉地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
与此同时。
啪——
“对不起白少主对不起……”
“滚!!”
站在门外抬手准备敲门的的狐玉琅,手还未放下,门就应声而开,从里面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片纱半遮的女子,差点没有撞上他。等看清楚是狐玉琅时,那女子慌抹去眼泪狼狈地行礼,见他没有反对,裹紧了衣服梨花带雨地踉跄走了。
狐玉琅关上门,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白韫玉,温和笑道,“看来本王的谢礼很让白少主失望。”
白韫玉并未抬头:“小王爷,下次再从这个门出去的,就不会是个活生生的女人。”
狐玉琅面『色』无异,挑眉望他一眼,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白少主这是肝火过旺啊,不过我倒是有个方子能治……”
见白韫玉沉声不语,他翻开檀盘里的茶盏置于自己面前,提了茶壶,继续说道:“墓贵子已经安然回家了。”
“听说受了些伤,不过以霸相府的……”
“你说什么?!”白韫玉猛抬起脸来,几日不见,下颌上都青出了胡茬。“受伤了?”
狐玉琅缓缓倒茶,声音也和倒出的茶水一样徐徐暖暖地:“白少主,虽然你我二人皆知你对墓贵子是什么心情,但是。”他话转了个弯,“你确定也想让别人知道吗?现在外头可是已有不少你们二人的流言。”
“你白少主是个男人,倒还无所谓。可墓贵子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总还是要脸面的,日后也还是要婚配的。当然,假如黄帝尊上希望不日有一场喜讯可以冲下最近韬光谷的晦气,那倒是锦上添花了。”
白韫玉眼里阴霾更重,几欲喷发的愤怒在狐玉琅最后的一句话中缓缓湮灭成颓『色』,咬如喉间。“你还想怎么样?”
“白少主不用如此发怒,本王今日前来只是想单纯的谢谢白少主的。毕竟,有了你韬光谷在隆天的暗中帮助,我天狐族所求之物定能不日成功。”
白韫玉冷哼一声。
“不论白少主你相信与否,本王对你始终是倾心掏肺的要交你这个朋友。”他浅浅地掀起睫来,银瞳里倒是诚挚温柔,“所以,今天我会给你看一样与于理于我族利而言绝不能让你看到的东西,只望白少主能明白我的一番诚意和苦心。”
他推出一杯茶到白韫玉的面前。
茶光霖霖,清澈见底,除了摇晃涟漪里映得他面容愈加阴鹜之外,还缓缓倒出了一封形似书信的幻影。
信不长,寥寥数句。
他只花了几个呼吸时间就看了完全。
所以到最后,他已是压抑不住喉间因为震惊所克制不住的粗重呼吸。饶是他控制了很久,也是面『色』变了数变,才抬眼盯着狐玉琅,声音说不出的发沉:“你这是在骗我。”
“本王素来不喜更不屑使这样的小手段。”
白韫玉有些失神地看着茶杯里渐渐消失的幻影,嘴唇翕动了片刻,总算说出话来:“不可能,你们都不想活了吗?你们这是,这是,这是在——不行,我要去告诉她。”
他还未起身,狐玉琅就不咸不淡地说道:“白少主,你觉得我让你看这个就是让你去救一个女人?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掉身价也太不尊重本王了。”
“那你到底要如何!!!”白韫玉愠怒言道,“你们都疯了吗?临仙门疯了吗?还有这些老不死的家伙们!他们敢这样做,就不怕圣帝会烧他们满门吗?”
“本王和白少主在某些地方有一样的观点,我觉得他们都疯了,包括你父亲。”狐玉琅淡淡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可是我没疯。”
“所以,白少主,你要不要和一个唯一没疯的人合作一下,挽救一下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大隆帝国。”
一更。
好喜欢狐玉琅_(:3」∠)_。
作者每天都处于啊这个角『色』也好帅,我要blba的花痴状态里。
第130章 波云诡谲
数日以来的隆天,都压抑着波云诡谲的一股『潮』涌。
先是悬松楼惨案,紧接着霸相之女墓贵子遇袭遭贼人绑架,再来就是苗家张夫人突然暴毙在家中,一连数个案子,是让天都府里人人自危,光是告病的执记就数十个之多。伍兆尹每天里都要心惊胆战地跟在疏红苑的大爷们后面为他们擦屁股,写记录,真是再也没有比他还要憋屈的正四端高官了。
“陈大人,那王儒已经多年前就被三斩院逐出师门了,您看,要不要先去查查捞星门的?”伍兆尹跟在一个身着红黑束绉制服的高大男人身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对面的高楼。那楼里就是三斩院在隆天的分理殿,由于青藤试的原因,里面现在据说还有他们的掌门人在内。
那高大男人转过头来,刀疤斜穿过面的脸有些狰狞,再加上冷冷地似笑非笑的表情,更为渗人:“伍兆尹如果是担心会得罪三斩院的公掌门,大可不必。”
他顿了一下,看着对面一群身着疏红苑的特吏已陆续从里面搬着东西走出,站起来说:“走,还需要伍兆尹来清点一下逆贼的文书呢。”
逆,逆贼。
伍兆尹精准地把握住了这两个字,还没等考虑完全呢,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对面的数层高楼已经炸了个粉碎。
“……”于是他面『色』更加惨白,却不得以带着身后的一帮文记跟上前面那个陈大人。
被疏红苑仔细轻点出的文书相当细致也相当丰富,甚至不需要他们的文记怎么继续整理。上面详细地写着三斩院是如何收了苗家的灵石,所以派出王峥鸣要在青藤试上杀掉墓幺幺的,更为详细记载了三斩院是如何伙同戍城苗家主家买凶扮演异陆之人和墓贵子在悬松楼暗杀苗小五爷的,包括后来买通那个李金,包括后来杀人灭口的张夫人……以及,所谓被逐出门的王儒,正是王峥鸣的亲儿子,而他所谓被逐出门不过是三斩院为了在外面干些黑活罢了。所以,墓贵子遇袭也是三斩院的手笔。
可伍兆尹明明还捕捉到另外一个信息。
游一山也死了?
枢星台的簿尹??
可是根本没听说啊???
他看的心惊肉跳,正偷偷地想把那张小笺撕下藏起……
“伍大人。”陈大人的声音淡淡地在他身后响起。
伍兆尹登时后背都凉透了,慌忙转过身来,那小笺也藏在了储物袋里。
——————————————————————————————————————————
“相爷,伍列诸如您所料去了司律庭。”陈鹭躬身沉声道。
“嗯,不错。三斩院也好,苗家也好这些小鱼小虾收拾干净了,也该钓两条大鱼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家幺幺受的这般委屈。”汪若戟撒了一把肉食扔在地上,看着一群样式各异的异兽来觅食,伸出手轻浮啾啾的角。“天狐族浑水『摸』鱼也『摸』差不多了,你带些人去敲打敲打。至于临仙门,就交给幺幺去祸害。”
陈鹭楞了一下,沉默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上前一步躬身肃道:“相爷,您是不是对贵子苛刻了一些?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刀枪棍棒,万一哪天暗地里那些老头子真下死手了,可不是一只猼訑就能将她救下的。不然,您就让我安排几个兄弟暗中保护一下贵子?”
汪若戟挑眉看他一眼,倒是笑了。“虽然我知道这丫头这些年暗地里挖我疏红苑不少人,但是倒是不知道,连你都倒戈到她那了?”
扑通——
陈鹭一下跪倒在地,面『色』铿然而不变,“相爷,陈鹭是要陪您走刀山过火海下十八层地狱的,您这话,还不如给我一刀痛快。”
“你看,我就说陈鹭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像封小子一样讨人喜欢。”汪若戟失笑,望着他说,“这几年你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有了感情也是应该的,可是这孩子长大了,也总该磨砺磨砺。更不要说,她总归也还是我的女儿。”
他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啾啾的角,看它慢吞吞离开,又说道:“陈鹭你觉得赫连苍煜这个人怎么样。”
陈鹭刚想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半天说道:“相爷,恕我直言,我从来不相信异陆的怪物。”
“也是。”他摆了摆手,“去,通知一声赫连苍煜,就说火候可以了,该加薪柴了。”
——————————————————————————————————————————————————
数日后。
墓幺幺出神地望着面前的叠翠鸟喙琉璃拾环盏,说道:“我爹说让我干嘛?”
“贵子,相爷说,让您在霸相府里设宴云丝会。”
“靠,我爹是不是有病,我这身子骨好不容易刚好,就这么让他来霍霍?”墓幺幺冷笑着把那精美的拾环盏给扔到一旁,继续坐在桌上描着那异常古拙难懂的丹方。
轻瑶轻笑一声,继续帮她研墨,“相爷还说,大管家那给您签了五千灵石随您支使。”
“那我们还等什么?”墓幺幺啪地一声把笔扔到了笔架上。
“这是您要宴请人的名单……”轻瑶递给她一张帛纸,“相爷都已经帮您下过帖了。”
墓幺幺视线从那名单上一扫而过,说:“我就知道,想从我爹那赚几个钱比登天都难。”
……
等到轻瑶退下,墓幺幺长长的叹了口气,手背撑着下巴侧过脸来,视线悄悄攀上角落里静静站着的人。
若不是他周身的气息太过冰冷,怕是寻常人也不过把他当成一件摆设罢了。
觑了他一会,墓幺幺眼眉间的几许拖沓缓缓舒展,瞳『色』都清亮了不少。
“染霜……”她退开椅子,站了起来,拖长的尾音就好像她歪着脑袋负手踏踏的脚步那般粘软。
染霜似刚从入定中醒转,微微动了下身体,依然安静。
“我忽然想起来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墓幺幺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来挑起他的下颌,动作轻佻,笑意凉浮。
“嗯。”他只是低低应声,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她倒一点也没被冷落的感觉,兴趣盎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轻柔的呼吸似羽絮一样轻轻自他颈间拂向颊边,又落在耳旁。“今儿天气不错,可我心情并不是很好。想来想去也没个解闷的法子,不如你……”
她停了下来,指尖若有若无地滑过他的胸前,一双睡凤眼的睫尾挑地如狐也似。
“把衣服脱了。”
今天虽然没有月票加更章,但是今天更新的字数多了_(:3」∠)_
我是根本不给你们反应的机会说开车就开车。
第131章 欢颜
形影默相顾,染霜静伫不语,周身习习凉凉地气息穿过她绵软偎来的体温,凝成她半阖眉目间几许欢颜。
久久。
叮嗡——
他身后的盛莲盘蔓落地栅架,被他不自觉朝后趔的一步撞倒在墙角。他慌伸手去扶,可刚伸出手地手就被墓幺幺一把扣住了手腕,朝前又『逼』近两步,将他抵在了墙角。
砰——
那栅架应声而倒。
他再次后退一步,直到触及冷硬的墙面。
“逃什么?”
墓幺幺又朝前『逼』近了几分,于是他迫不得已地绷紧了身体,高仰下颌避开她的视线。
见他这般反应,她反而笑颜更悦,于他胸前的手指不老实地一路下滑,他果然更加紧张,紧紧地贴在了墙上。
“……唔。”自他喉里涌出有些哽的颤音。
可是墓幺幺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过分,朝前缓缓倾身,察他身体瞬间僵硬,右腿得空直艮他两腿之间,将他彻底堵得无路可退。
“扇……”染霜梗僵地试图朝旁边躲开,可话音还没说完,她右腿猛然一抬。
于是他未喊出的字眼一下卡在了喉咙深处,连同整个身体一起,僵死无尸。
“再让我听见那两个字,下次出现在这的就不是我的腿了。”她唇掠过他的颈窝,宛如秋日里芦苇絮絮。“我不是说了——让你把衣服脱了。”
“……”他半天无话,还不等他开口,啪一声,脸上一凉,面具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我的话不听了?”墓幺幺仰起脸来。
他还是固执地高仰着下颌,隽致的线条自他胸前微『露』的锁骨一路爬升,勾出唇迹如兰芷,描出他隽颊浅绯如樱韶,可仍然让人觉得孤冷而无可栖身的。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按住他胸口,直起了身子。“也罢,是我自己想多了,我以为但凡我让你做的,你绝对都会做。”
……
久久。
他从墙上离开直起身子,垂下眼睛,仍是一声不吭,手缓缓地落在了衣襟上。
紧绉高襟的领口,有两颗并不是很复杂地盘扣。可不知是手有些颤还是薄汗,两颗扣子,啪啪解开时,凸润的锁骨下,可见莹润地湿气。
墓幺幺眉眼弯弯,反而是朝后退了两步不再『逼』他身前,干脆地拉开椅子坐下,手倚在桌上望他。
……
窣窣声愈烈,他已是褪去了上衫,『露』出精赤的上身。
“身材果然不错,肌肉匀称。”她倒是是个合格的看客,可不管自己适时出好的称赞,却让他刚刚将上衣褪到手臂上还未来得及完全脱下的动作戛然停住。
“继续。”
……
他垂下脸去,手放在腰带上半天也没有动作。
“害羞了?”墓幺幺轻描淡写地说道,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既然如此,那算了。”
染霜瞬间如释重负,隔了这么远,墓幺幺都听见他长长喘出的一口气来。
她解开内室珠帘的抽绳,滚玉的鱼珠哗啦啦相互撞起一片叮咚声,将她的笑意潋滟成一片五颜六『色』的珠光。
“那就去床/上脱好了。”
刚才的如释重负瞬间凝聚成一片错愕的黑影,将他再次拽入困『惑』怔然的泥沼。
“不行,我,我不能,你还……”
“看来我说的话你果然不听了。”她微蹙眉,眸光微闪,泫然欲泣。
……
终于,染霜赤着身子僵硬地端坐在床边,垂眼望着地上。高束地黑发此刻也因为浸透了汗水而垂落散『乱』在身后,将他分外润朗的肤『色』衬托地好似水墨里的长河。可他脸『色』,却是有些苍白的。不正常的红晕在脸颊上晕染开,走近了看,还能看见其上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又卷又翘,微微晃着。他紧紧咬着唇,有着分明弧度的唇被他咬出一排排细白的牙龈。他的胸口在不停地颤抖,精赤的肌肉线条宛如雕塑模特一样棱角凹凸。那线条不停地朝下勾着,直到一条单薄的丝被遮去了人鱼线的多半。
“先前你以一敌四,面对四个修为碾压你的敌人,也没见你有出过汗。”她斜倚于桌上,语调慵懒而散漫,眸光如丝。“我虽然没有倾国绝『色』,倒也不至于可怕成这样,让你连抬眼看我一眼都不敢?”
“不是。”他倒是总算出言澄清了,虽然还是冷漠而压抑地,但是好歹比平时的语调里多了丝丝的迫切。
墓幺幺手指轻轻在半空里悬『荡』着,抬起腿来,赤白的足尖晃『荡』了两下,竟是一下点在了他旁边的丝被之上。
他身体瞬间绷紧成了一条直线。
她足尖隔着薄薄的丝被滑过他腿上,晃晃定住,一如她微抬起眸,定在他身上的柔暖目光。
“染霜啊……”
她的声音,好似叹息。
一更。
第132章 走狗
房间里的气息因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是冰冷的,所以自他四周而起,是一汪不见底冬日的深潭。
可是墓幺幺的话尾,是拂过那深潭的春风,于他滇黑冰冷的深瞳里,撩出乍寒还暖料峭的涟波。
他止不住那涟波的扩散,只有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屏成了一条一线。
染霜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不知缘由地不能直视她的双眼,只能看见她终于起身,赤足走到了他的面前。
随着她弯下腰来,一起落在他脸上的,除了她有些发凉的发丝,还有她轻轻的低语:“只有这样,我爹的看门狗才不会用神识来监视我。”
“……”染霜有些楞。
原来让他这样,只是因为有人监视吗?
“当然,不止是这个原因让你这样……”墓幺幺手指虚晃了两下,话锋一转,厌恶之『色』无以言表,“这腥臭难闻的神识,就是前些日子你遇见的那个屠户。”她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发,咔哒一声,将他高束的玉冠给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桌上。“染霜,我能相信你吗?”
“……”染霜怔然地抬起头来,总算是敢正视她的眼睛,可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就是看着她,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墓幺幺有些自嘲地抚过他顺势滑下的长发,像是爱抚一匹绸缎的织娘。“我的错,我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她空余地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自她手心里莹莹煌煌地出现了一样光团,有些耀眼,又是内敛不发的,气息安宁,却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我知道你手里的那颗金系九辰灵还没有来得及去用来改造你自己的命元神魄,我手里这颗是木系九辰灵——”她伸出手去,递到了他的面前。“你要用这两颗九辰灵,喂给你自己的命元神魄。”
她要将自己费尽心思也要得到的九辰灵转手送他?
九辰灵的珍稀贵宝无可描述,也只有一个帝国倾尽国力才有少数地储备。而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拿了出来要送给他。
——所以,那日在甄选九辰灵的时候,比起蔺雀歌的慎之又慎,她倒是像在挑萝卜白菜?
因为,早在那时,还是更早的时候,她就决定了准备送他?
染霜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久久只能说:“不行,等到你入了怀婵阁开骨之后,你上哪里再去找比九辰灵更好的命元神魄?”
“开骨?”她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地手撑在他肩上,许久才侧过脸来望着他,“这世上最不需要开骨的,就怕是我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知道你觉得很奇怪,毕竟命元神魄只能有一个主位,你的水蛟不过是个七寅灵而已,不用想也应该将九辰灵炼于主位,而你那只七寅灵就用轮于次位供养主灵。”她缓缓说道,手指轻轻勾着那九辰灵虚晃的边界,“当然最关键的是,常人根本不知道——”
她视线刚好和他正正对上,翠眸一片熠熠。
“灵,是可以相互吞噬的。”
墓幺幺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刻意压低了音调。可染霜却仿佛是酣眠之人猛然被晨钟惊醒,震惊之『色』宛如鸿蒙俱颤。
“不……怎么……会……”被颠覆了感官,他错愕,『迷』茫,本能地想要用不相信去逃避。可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却宛如被那双平静的墨绿『色』眸子吸取了所有的能量,除了沉醉,就是酣睡,平白地就觉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所以,染霜,你信我吗?”墓幺幺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
染霜仍然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
可缓缓地,却从他手心里也聚出了一团光球,声音依然沉冷无波:“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因为——”墓幺幺接过那团光球,轻晃手指,两颗九辰灵就悬浮在了他的两边。撩起裙裾跨坐在了他的身上,环抱着他的颈。
他们之间,只隔了薄薄一层丝被,一层薄薄地南丝雪裙,于是本来就以是暧昧难填的体温,反而因为这层欲说还羞地隔离变得更加灼热,滚烫。但是,她眼波依然安宁,甚至宁静到有些流离,仿佛找不到归家的候鸟,一如既往地颠沛着,冷漠着。
“我不是你的扇尊,我是恶鬼,是修罗,亦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梦魇。我行走之路,是万丈深渊,是无限地狱,是死亡,恐惧,和绝望。我会毁掉那个扇尊妄图建造的太平盛世,我会在一座废墟上称王。”
“可是你——你要的是扇尊,你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纯洁,就像是那个扇尊一样虚伪的让人作呕。所以你会去教静桐的那两个弟弟触灵,所以你会去给那个茶娘的儿子大笔的灵石……所以,我想知道。”
“你到底选择了谁?”
她撩起他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眼波百转千回地苏入心肠。
染霜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星海一样的眸子,好像安静地能听见星辰陨落的声音。
“既不能陪扇尊共入黄泉,让我陪她共焚于地狱又何妨?”
无风。
可从眸里溢满的盛烈笑意,将她眼角之下那明明没有掩妆的蛇纹,栩栩妖冶地繁花似锦。
“既如此,染霜,我且问你。”
墓幺幺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灼灼而热烈的生机。“你愿意当我这个大恶之徒的走狗吗?”
自她指甲的深处,有着一种奇特的银光,缓缓生长,蔓延,直到刺入他的肌肤。
可染霜眼也未眨,依然冷漠。
“走狗?”
他的结尾是一声似冷笑又非冷笑的蔑然。
“能伴她鞍前马后,何所谓是人是狗?”
——————————————————————————————————————————————————————
么么哒!(づ ̄3 ̄)づ~作者要开始发功了,我要开始对wuli染霜表白了——忠犬赛高!
……
大明湖畔的玉儿我当然也爱你。
第133章 至尊之灵
“那好,从今日开始,我是你的主人,不是你的扇尊。”
……
……
啪嗒,啪嗒。
汗水混合着血水,在润泽的被褥上晕染成大片的花开。
她指尖里的银光已入他左胸,宛如精细的刀芒在他胸口的深处生生剜挖。染霜面『色』除了有些发白,紧攥住的拳上青筋横亘,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墓幺幺看他一眼,赞道:“命元神魄被我挖出来都没有感觉到疼吗?”
染霜看着她手指缓缓朝后移动,一条水雾缭绕的琉璃也似的蛟龙就被她这般硬生生地从他胸口里拖拽了出来,眼神这才移到她脸上,毋定而闪耀着毫不掩饰的崇拜。“能看到主人做到世上从未有人做到之事,不会疼。”
她失笑扫了他一眼,便全新关注地拉扯着手里的奇异银光。在墓幺幺手里那种奇异银光的控制下,水蛟在空中万分惊恐的挣扎扭动。它望着墓幺幺,无法置信地吐出只有她能听懂的语言:“你到底是谁!你为何有这种被诅咒的力量??”
墓幺幺并没有理会她,尾指猛弹,两团光球疯也似地从后面笼罩了蛟龙的身体。
“啊——”
那蛟龙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
唔——染霜嘴角里渗出血丝,随着那蛟龙在空中挣扎的愈加厉害,清楚的感知到命元神魄的惊恐和痛苦,他再也无法抑制血气的浮动,大口的鲜血就喷了出来。
“别动!”
墓幺幺厉声呵道:“忍住!”
……
命元神魄的吞噬显然超出了墓幺幺的预期,期间历经数次,染霜脚已入了鬼门关,硬生生地又挺了回来。两颗九辰灵本就在相互撕杀,妄图吞噬对方,而他的水蛟不过是个七寅灵,若不是墓幺幺的帮助,它早就在被两颗九辰灵撕扯成了碎片。
时间过的匆忙,亦是艰辛。
直到过去了一整天又一整夜,次日的中午,门前王师傅已开始准备敲门了——墓幺幺的声音才慵懒地响了起来:“别烦我。”
王师傅听她语气里那种暧昧欢『色』,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负手离开,说道:“哎,年轻真好。”
可根本不知房间里,那是一片怎样惊心动魄的狼藉。
墓幺幺半跪在床/上,出神地望着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染霜,伸出手滑过他的胸前:“醒过来。”
……
久久。
染霜依然气息全无。
她有些愣怔,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表情。手背抚过他的脸颊,表情说有些淡漠,又有些哀意。
突然——
异变突生!
不知从哪里来的垔风轰然吹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从他眉心里爆出一片灼热血红的光点,四散如星。那道狰狞的血痕,异常缓慢地崩裂,其上盘亘凸起地肉芽仿佛被巨力猛然拽断的针线。
一点一点,那血痕之间的第三眼,仿佛就要睁开。
“咳——”
一口黑血咳出,染霜胸口因为剧烈的喘息不停的起伏着。而那道血痕,因为他的苏醒,嗖然紧闭,那道诡异的垔风,也顷刻消失不见。
“……我这是……”他有些『迷』茫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
墓幺幺眨了两下眼,眸间灰『色』的荧光退去,跪着朝前探出身子,抬起他的下颌和他对视,抚『摸』着他的脸颊,宛如一往情深:“原来如此。”她手指停留在他眉心那道狰狞的伤痕上,“从今天开始,你不应再憎恶自己的身份。因为若你不曾背负窃神族的血脉,怕是已魂飞魄散了。虽然我不知为何会这样,但是我还是要恭喜你,拥有了这世上最强大最无与伦比的至尊之灵。”
“你将会是我最锋利的刀刃——”
说完,她环抱着他的脖颈,大笑着抱紧了他,仿佛喜难自抑。
————————————————————————————————————————————————————————————
一晃七日过去。
霸相府墓贵子,要召开云丝会?
在三斩院被圣帝一道圣旨下去灭了满门之后?在戍城苗家被圣帝裁掉了三成领地之后?在满城现在都在传枢星台簿尹被人杀了之后?
在满城都知道——数日之前,整个隆天的『药』材铺都要重新进行大清洗,说是要出具进关检疫文书之后?
哐当一声巨响。
狐素如第三次砸碎了面前的梳妆台,漂亮的脸蛋上因为暴怒而扭曲:“我不去!死都不去!上次是给琅哥哥面子,我才不得不去帮那个贱人作伪证!这次,想都别想!一想到那贱女人的脸,我就想吐!!”
“小如。”她身后忽然幽幽响起一声温柔的唤。
狐素如一愣,慌忙扭过头来,“我不想去,琅哥哥。”
“可是小如,你不去,那便是拂了霸相府的面子,疏红苑会来找我们麻烦,现在隆天里『药』材铺的事情已经让王很不开心了,你还真的要让王更加震怒?”荧光微闪,狐玉琅将手里一只异常精美生动的双蝶嬉花勾丝旃金长苏枬子『插』入她的发髻里。
“这次,萱儿也会陪你去。”
“什么?该死的你不能让她去——”
狐玉琅按住了她的肩膀,看着镜子里少女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恐。“别怕,萱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毕竟,她可是我要献给墓贵子这次云丝会最好的礼物。”
今天周末家里有点事,先一更,明天补今天的更新,谢谢大家~
第135章 云丝会
“每年自九月一日,车马嗔咽,至鹊辞节前三日,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复得出,至夜方散。”
——鹊辞节,又称卧娟节。
每年九月初四,白日里会有无数鹊鸟百鸟朝凤般叽喳鸣叫。而入夜时,七轮神月会呈现一种曼妙的弧度,好比一名盛装地仙女慵卧于榻,与枕酣眠。
傍夕,居家不出的『妇』女纷纷呼女唤伴,大些的门面人家,会为其未出阁之女举行夜宴,邀请年岁相仿的姊女一起参加,结彩楼穿七孔外,以金银愉石为针,以云为丝,结交女伴,是为云丝会。
从未举办过云丝会的霸相府,丝毫没有半点生疏的样子。琢心苑凤梅庭,可谓是苑内最盛美的园景,如今专门辟出设宴,彩线串层玉,金篝络细香,乾鹊鸣檐,往来皆是玉人生旦。
蔺雀歌走到一处花丛之间,万分惊讶地望着那花丛之间四处散落的珍珠玉髓,一只兔样的小兽正抱着一颗美玉小心翼翼地吃着。柳叶眉微挑,翦水秋瞳被面纱隐络,更为『迷』离,却依压抑不住灵动如仙子般的熠熠神采:“连宫苑里都难见到的舆芭,竟会在这里四处玩闹,传说中的天上仙阙不及地下琢心的景苑果然名至实归。”
而她后站着的狐素如,不屑地抿嘴道:“嘁,这种玩意儿,我家不知道有多少。”
“呵呵,是呀,天狐族怎么会少了……”蔺雀歌也不气恼,倒是失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还不等她说完话,繁花美玉精雕细琢,盘成朵朵的娇艳平铺牡丹,栩栩如生地的奢靡花/径之深处,伴随着庭内仙音淼淼,蝶影翩翩。
幻术之内,走出今日的主角来。
可让人觉得万分错愕的是,她不着粉鹅,不着重锦,不着盛装,竟是着了一身漆黑的曳地长尾雀翎长裙,殷红金丝勾织一片盘墨瑄心的翎尾,一路蔓延朝上渐变入深墨。墨黑柔纱飘飘若云环于赤于外的纤纤玉臂,整衫无装无饰,赤红的青绮绫滚成飞边,宛如怒放的黑牡丹上炎烧于夕暮之下的金红血边。精功盘锦玉兰领襟团团簇着她纤细的颈,当中扣着一块黑红相间的家徽,将她有些微扬的下颌,衬托地愈加冷傲,孤默地犹如一只黑凤。
分花挽柳的步态之下,柳腰纤纤,头上戴着银凤衔玉拢丝,将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簪侧斜『插』一朵珍珠攒成的簪花,钗如天青而点碧,珥似流银而嵌珠。妆容奢靡而精致,远山黛眉,精巧遥鼻,樱唇猩红,更不要说那别样翠绿的眸下,宛如甄翠至远之境千年难生地翡翠。
走到正中央地宴桌主位,她浅立住脚步,眼角那妆点成红『色』凤鸟的图腾,半展的华翼之上,点缀着细碎精致的珊宝,随她顾盼,随她生姿。
“谢谢诸位玉叶金柯今日莅府,私初来隆天年岁不长,能得诸位赏脸,三生何幸。”她端起一杯水酒来,倒是先行饮尽。末了环顾四周,浅笑嫣嫣,“府上并未有什么经验,且随你们兴致来,莫要拘礼。”
……
汪若戟帮她下的帖子,倒是把隆天这有些头脸的大家贵女差不多全给请来了。一时间,整个花园间,那是珍馐美鲍,娇俏贵娥女,盈翠繁似锦。
宴会开的很是隆重,亦很是随『性』。三两少女结伴而行,在花园里来回穿梭欣赏美景。而主角墓幺幺则反而改了『性』子一样,端坐在主位之上,静静听着身后两三少女的娇俏彦彦,自己时而附笑,并不多言。
四周的欢闹声愈大,就连一直拘谨懊恼的狐素如,也不知缘由地秉准了狐玉琅的要求,送上礼物之后,也不于墓幺幺找事,自己带了三两个相熟的小伴,喜笑颜开地在苑内玩闹起来。
反而是蔺雀歌,她生『性』就喜淡,没了狐素如,她反而是孤单影只地自己一人,望了那边的欢闹,她倒是有些乏累地想要避开人群,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别的地方。
可未曾想到,这琢心苑也太大了。
她怀揣着心事走出,倒是不觉竟在一处假山旁『迷』了路。夜已深,雾已重,就连四周的的风声,都冷清了起来。
幽幽地,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于是莫名地就寻着那声音,朝前走去。
暮烟半敛。云护澹月,斜照楼馆。
她停住了脚步,望着远处那处半月形的拱门前,依稀可见一个男人侧身单腿屈膝坐于树上,一只红『色』的玉萧横于唇侧,吹着一曲她从未听过的曲。
曲是一首陌生的曲。
人也是未曾见过的人。
可是为何——
萧声晔晔,她失神地抚上眼角,湿润而暖热。
“谁!”
她一惊,下意识转身就逃。
可脚步还未踏出,慌『乱』之间,也不知是从来未穿过这般繁琐的盛装所绊,也不知是身后那人的气息来的太快——
她一下就朝前跌去。
然而,没有意料之中的冰冷和疼痛。
身体一轻,腰间横出一古朴地木剑剑柄。得亏了这把木剑的帮助,所以她才不至于朝前趴成狼狈的模样。
——————————————————————————————————————————
一更。
为什么花。径也不能写?
第136章 起火了
“谢谢。”蔺雀歌谨声谢道。
而身后的男人,收回了剑柄,倒是有些疑『惑』:“是你。”
蔺雀歌适时转过身来,轻轻将刚才散出的碎发抿在耳后,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来人,俱也是有些惊讶。“染霜?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连两个问题,可显然染霜并没有什么兴趣回答她,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走。
“哎等下!”蔺雀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他马上就要走了,提起繁冗的裙摆,追上前去。
“我是来参加墓贵子的云丝会的,可是……”她跟着他走到刚才那半月拱门前,他已顿住脚步,抬手指道右手边一条沿湖的小石路,“走那里。”
蔺雀歌顺着他指的路看了一眼,道了声谢,可走出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染霜并没有理会,走到拱门内,作势就要关门。
蔺雀歌按住了那门,声音有些可怜兮兮地:“你那个曲子太好听了,可以教我吗?拜托你了!”
“谬赞。”染霜冷冰冰地说道。
蔺雀歌喜『色』还没从眼里落下呢,啪地一下门就已毫不留情地将她关在了外面。
“哎我说——”
从来还没被人拒绝的如此干脆过,蔺雀歌一股说不上来的憋屈邪火让她鲜少有过波动的心情第一次变得起伏不定,她继续拍门,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教我呀?”
得到的是沉默。
久久,她有些丧气地退后了两步,悻悻地踢了面前的石子,恼怒地看着自己今日被强行要求穿的盛装裙摆之下『露』出的高辑绣鞋,猛踹了两下,结果奈何从未穿过这般的鞋,重心一个不稳,竟登时崴住了脚。
吃痛之下,她更为恼怒,撩起裙摆,一把将那绣鞋连足袜一起给拽了下来,『露』出净白犹如新藕的玉足,足踝那里,微微肿起了一些红晕,倒是不严重。
叹了口气,连蔺雀歌自己都觉得有些失笑起来。可刚想要站起,身后吱嘎一声——门,竟然开了。她有些惊喜地转过脸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登时一花。
身体一暖,天旋地转。
她竟然被人抱在了怀里!还是个男人!
一时之间,蔺雀歌仿佛身体被烫伤了一样,疯也似地挣扎起来。
“……别动!”染霜忽然说道,还不及说完,一道紫『色』地毒芒,堪堪从她的鼻尖擦过,猩臭的毒味,让她瞬间缓过神来。
竟有人要偷袭她??
凤目一寒,翠蔺雀歌一把握住了腰间的玉笛,还不及化力涌出,身后数道紫芒已再次袭来……
————————————————————————————————————————————————————————
其时,墓幺幺亦是觉得有些无聊。若不是得身边的枝蕙出言提醒,她已孤身自己在这片园间不知站了多久。
“贵子,这位是越芙——越家的长女。”
随枝蕙声音落下,一梳着双鹧髻的高挑女子聘婷走来,着梅花多槿裙,掐袄荷摆,虽是能看出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走近了一看,倒是能看出料子平平,就连其所佩戴的珠宝,也都是有些简陋过时的样式。
墓幺幺依然态度谦和有礼,微笑上前阻了那女子的花礼,搭手扶起她:“越贵子太见外了。”越家?哪个越家?从未听过隆天还有这么一个家族……
越芙摇头自怜,虽用绯艳的脂霜提亮了不少气『色』,可峨眉间扫不去的些许郁郁显得整个人精神气有些萎靡。“我哪里还能得贵子这声尊唤,作为一个连自己家都回不去的……实在愧然。”
她说到一半就咬住了话语,墓幺幺一个颜『色』,枝蕙就了然领着三侍女退下。然后上前一步,倒是十分热络地领着越芙随意逛起了园子,着实让越芙有些受宠若惊。
“这般盛大的云丝会,不怕墓贵子笑话,我也是头回见到。”越芙边走边叹。
“可还是不是很入越贵子的眼,不然,越贵子怎么还能面有不喜之『色』。”墓幺幺淡淡地说。
“怎么会!”越芙脸『色』一变,慌忙停下解释道,“墓贵子,不瞒你,我不是不喜这些,而是在座的这些贵子金科们,怕是没有一个愿意和我搭话的,我实在不愿自讨没趣,便来墓贵子这里叨扰片刻,知会一声就准备离走了。”
“哦?”墓幺幺倒是来了兴致,多望了她两眼,说道,“越姐姐这般好生模样儿,怕是遭这些丫头们嫉妒了?”
越芙听的心惊不已,这隆天里身份尊贵的金科玉叶全在这里里了,结果她就丫头两个字就蔑过去了?
“墓贵子莫要取笑我。”她自嘲地苦笑了下,“墓贵子,我来找你,不是为别的。你听我说——”
她忽然面『色』微凛,四下看看,还不等上前一步。
“贵子!!不好了!”
轻瑶的一声急唤,一下打断了二人。
墓幺幺蹙眉准备呵止她,就闻到一股子异常的花香,说是花香,又似苦茶,很奇怪的气味。而之时,越芙已鞠礼朝后退了两步,说道:“贵子有事,那就改日在聊。”
“等下。”墓幺幺反而不急着去看那边显然已着急的不行的轻瑶,上前两步追上了越芙,“越贵子身上的香料到是别致,哪家门号的?”
越芙一愣,笑道:“哪里是什么门号的,是我家下人自己制的,墓贵子若是喜欢,改日我差人送些来。”
适才墓幺幺转过身子,看向轻瑶说:“何事如此惊慌。”
轻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也不顾得声音大小了,满是焦急之『色』:“青花筑起火了!”
今天有月票加更。
第137章 极世草
墓幺幺还是一副不是很上心的样子,目光追随着跟在枝蕙身后的越芙,心不在焉地说:“难不成灭火也需要我来亲自做了?”
“不是的贵子,着的不是普通的火!”轻瑶着急的脸都白了,“那火邪气的很,根本扑不灭,遇水烧的更旺,而且——”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自己都怀疑自己看到的,“那火,是紫『色』的!”
紫火?
墓幺幺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
“而且,青花筑里还有人!”
墓幺幺依然不急不缓地朝前走,“要是能这么简单的让火烧死了,我还留他何用呢。”
轻瑶一怔,也顾不得她说的是谁了,跟上前去说道:“有人看见临仙门的蔺姑娘也在青花筑里!”
————————————————————————————————————————————————————
汪若戟虽然不在府上,可等到墓幺幺过去的时候,已经有高手将那紫『色』的火焰扑灭了。
那紫火显然不是什么一般的火,只是烧了短短这么点时间,全然看不出个模样,青花小筑已面目全非,全然成了黑『色』的灰烬残垣。她弯下腰来擦了一抹黑灰在手里搓了两下,放在鼻子尖闻了闻,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找到人了!”忙碌的侍从忙慌忙搬开那些残垣,『露』出一圈冰霜结成的护盾。察觉人声,霜白光罩啪地碎了。
墓幺幺已拿绢帕擦了手指,走到了他们面前。
染霜屈膝半跪在地上,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着梅裙的美丽少女。
“蔺雀歌……”墓幺幺嘴角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深深地望了一眼刚刚抬起头有些狼狈又很明显受了内伤中了毒的染霜。
“去请奥医来。”她看着面『色』苍白陷入昏『迷』的蔺雀歌,转过身去把手里的绢帕扔到了地上。
—————————————————————————————————————————————
“主……人。”染霜噎濡了许久,有些僵硬地任凭墓幺幺慢慢帮他撕开后背的衣服。“抱歉。”
“道歉作甚?”刺啦——衣服总算被撕开,陷入皮肉里的朽灰也浸出了血,伤口之中还闪着一些紫『色』的光辉。
“毕竟英雄救美,我辈楷模。”
她这般说着,手里拿着一根特制的玉捻,把那紫『色』的光点轻轻点起,放在眼前仔细看着。
“……我只是怕她死在这里会给你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染霜有些生硬地辩解道。
“不错的解释。”墓幺幺放下玉捻,用手帮他上着创『药』,“倒也不至于硬是替她抗下这么多下?怎么,传说中的凤女连这点皮肉之苦都受不得了?”
“……”染霜哑口无言,久久说道,“你不能还待在这里,那杀手没有达到目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倒是并不在意,笑着说:“目的?是来暗杀我呢?还是来暗杀蔺雀歌的?这都没搞清楚,为何要躲?再说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霸相府还安全的地方?”
“不用『操』心了,这杀手肯定是通过云丝会一起混进来的——只是我很好奇,这杀手到底是目的是什么呢?”她停顿了一下,望着桌子上那只玉捻,说,“听你的描述来看,我见过这种火毒。这东西叫极世草,在西域会培养这样的孩子,从小就吃这种草,长大之后,他们浑身都是这种火毒。这种毒人被卖到沣尺大陆上的寥寥无几,上次,我见过这种火毒的时候,那孩子都已经走火入魔没个人形了。”
“可我这云丝会上,不曾有一个这样的人。”她眨了眨眼,忽然环住了染霜的脖子,“你说,我把这些贵子全杀了怎么样?”
“……”染霜没有任何反应,半天说道,“何时?”
墓幺幺无趣地松开了他,扁嘴道:“哎,从这方面来说,还是玉儿可爱一些。”
见染霜依然静默,她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膀:“也罢,我就陪他们玩玩好了。”
“云丝会吗,我就给她们过一个与众不同永世难忘的云丝会好了。”
她站了起来,一把打开了门。“来人!”
——————————————————
此时,正在享受着旁边女眷恭维地狐素如脸『色』忽然有些不好,转过脸来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绿裙少女,慌甩开了身边的人,上前几步率先走到她身边一把握住了那少女的手,将她拽到了花园一处角落里。
“萱儿,你跑哪里去了?知道不知道你在这里『乱』跑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要不是琅哥哥的意思,你觉得我会带你出来吗?”狐素如大为光火,可眼神里又有几丝忌惮之『色』。
那容貌很美可眼神却空洞无神的少女,根本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宛如一个木头人。
“你!”狐素如气恼极了,一把甩开她的手,愤然道,“我也不管你了,干脆就让墓幺幺那个可怕的贱女人把你抓走好了!”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恶毒之『色』,直言不避。
萱儿这才转过脸来,空洞的眼睛像是两个黑洞一般盯着她,木然道:“有人在布置幻阵。”
“什么?”狐素如没听明白。
可萱儿根本不管她,反而抓住她的胳膊,巨大的力气根本不由狐素如抗拒,基本如同硬拖着一般朝前拽着她朝某个方向走去。
眼看就要走出这处花园的时候。
忽然,她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从花园深处走出的黑裙少女。
“来不及了。”
狐素如还没有来得及去深究。
墓幺幺却第一时间看见了她们——不带停留地,笑意满满地走到她们面前:“九公主金安,这位贵子,倒是陌生的很呢。”
月票加更。
港真我很喜欢幺幺放阴招的样子,歹毒歹毒的可萌可萌了。
第139章 梵仐
……
幻阵中心的墓幺幺,臂倚在桌子上,有些慵懒地看着天上的七月——此时正好,七轮明月妖娆平卧,宛如等待着良人归来的闺中新娘,羞也似地藏在那云间,落在她笑意莹莹的唇畔。
“贵子,大管家和二管家已经知道此事了,怕是就算王师傅也拦不住他们两位多久的……”身后的轻瑶有些担忧,说道,“要是相爷提前回来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您要不要考虑下停下来?”
“不考虑。”她打了个哈欠,“天『色』晚了,我要去睡觉了。”
“啊!”轻瑶傻在了当场,“可是这些贵子怎么办??万一一会真有人出来抓您怎么办?”
墓幺幺瞥她一眼:“谁出来就给谁就是了,第一第二第三发下去就是了,还用我教你数数?”
轻瑶被她那眼神盯得一个机灵,垂头不敢再多言。
——————————————————————————————————————————————————————————————————
次日。
一大早,墓幺幺的被子就被人毫不留情地给直接劈成了两半。
她微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早晨大好的阳光,久久才懒抬眼望了门外站着的人,说道:“爹,你这不分昼夜的日理万机,还有空一大早就来探望我,当女儿的真是无比感动。”
把她被子劈成两半的是一个长衫先生,文质彬彬地,带着一副水晶眼镜,四五十年岁,比汪若戟看起来还要大上几岁。他收回手里的那只笔,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幺幺,不是伯伯说你,你这次有点太过了。”
“明伯伯早。”墓幺幺难得的没有反驳,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也不避讳自己现在只穿了薄薄一层纱衣,纱衣里的肚兜若隐若现。
屋外的汪若戟好像是叹了口气,半天才走了进来说道:“昨夜里,要不是你明伯伯赶过去的早,这些贵子们少说也得死上四五个。”
“哦。”她脚搭在床沿上,有些可惜之『色』,“看来那是没死人了。”
明伯伯帮汪若戟把椅子给拉开,垂手站到他身旁便不再说话,视线又宁宁静静地仿佛似一盏灯一样就灭了。
汪若戟今天也没带茶壶来,双手扣在一起放在桌子上,没有墓幺幺所料想的会暴怒会生气,甚至还没上次她在悬松楼胡作非为来的气恼,倒是平静地笑着,仿佛在说一件趣事那般说:“今儿隆天一大早来接人的的家族总共也就三十来个,光给我下战帖的就十七家。还有三家是当场就翻脸,说到这里,咱家大门你负责给买个新的。当然,你爹我体恤你现在没多少钱,不要求你换个多好的,田家号上的娲圭门我上次看的那个样式就挺好看。”
“我靠你怎么不去抢???!!!”墓幺幺瞬间被点炸了,差点没跳脚,“只有木门石头门,爱换不换!”
“成啊,不换可以。”汪若戟掀起眼帘来,看着她温和一笑:“我把蔺雀歌和染霜关在一起了。”
“你猜蔺大门主是会来『逼』染霜娶她闺女呢,还是干脆杀了他?我觉得,要是我闺女受伤昏『迷』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关在一起,嗯,你说剐多少刀合适呢?润明?”汪若戟转过脸来,望着身后的明伯伯。
润明这时才又仿佛睡着刚醒来一样,惺忪道:“九百九十九刀。”
墓幺幺气急反笑了,坐下来靠在床沿上说:“要不是你是我爹,我现在真的很想问候一下你全家。”
汪若戟挑眉不语。
“幺幺,女儿家不能骂人。”明伯伯忽然开口。“抄经三百遍,今天。”
“我靠!!鸣伯伯!!我亲爱的二管家大人!能不能不要和我爹这么亲?你好歹也算我师父??你就这么伙同我爹坑他闺女合适??”墓幺幺一声哀嚎,恨不能把脑袋都砸到枕头里去。
“虽然你选的方法太直接了一些,不过倒是把那杀手给『逼』出来了。”汪若戟忽然说了,“天狐族的反击,比我想象的还要幼稚还要无趣。”
“果然就是那个叫萱儿的小女孩儿。”墓幺幺把脸从枕头上拿出来,翠绿的眸子里阴影深深,“梵仐最喜食火,那天然的毒人是它的最爱。哈哈,对了,狐素如最后什么样?是不是哭着喊着要找娘?”
“……”汪若戟颇有些无奈,说,“好在是狐玉琅本人没来,不然,咱霸相府岂止得废几个门几个院子那么简单。不过话说回来那毒人倒是聪慧,自舍一臂,不然,就狐素如那丫头的心『性』,哎……”
“好了。事就是这么个事,赶紧把门给我装上。”汪若戟起身离开,忽然又转过身来,“过几日,你要去蟾桂宫一趟。”
“干嘛?”
“认罪啊!难道你以为这锅我会替你背?”汪若戟毫不留情地鄙她一眼。
润明也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回头说:“三百遍经,抄不完这个结界是不会关的。”
“……”
“还有,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和你师姐打好关系,毕竟丹宵宫最近就会开阁了。”汪若戟走出老远来,忽然好似闲聊一样,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
二更。
最近虽然更新时间不定,但是每天还是会保持二更的。有月票依然会加更~就是这样,例行表白,爱你萌。
第140章 相处
一声低低的嘤咛,床上躺着的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迷』茫之『色』不到一息就顷刻被警觉所代替,惊坐起身,结果身体上的剧痛让她不得不又弯下腰去,剧烈的喘息起来。
其时,有人递她面前一碗『药』,她视线缓缓从那手上棱意梭梭的骨节挪到了他的脸上,有些怔然道:“染霜……”
她接过『药』喝了两口,视线有些清明过来:“是你救了我?”
染霜并不答话,远远地又避出很远,站在窗户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蔺雀歌有些失笑地继续喝『药』,喝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摸』了『摸』脸,震惊和慌『乱』让她一下没端好碗,啪的一下跌在了地上。
她于是更加惊慌失措,想去抱歉又顾及着捂着脸,慌『乱』之间连头都不敢抬去望他:“对,对不起——可是,我的面纱呢?是你把我的面纱摘了吗?”
可染霜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也不回头,依然看着窗户外,半饷,才极为冷淡地说道:“不。”
那种绯『色』瞬间烧透了她的头脸,蔺雀歌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膝盖之间,紧紧地抱在一起,半天说道:“那你……看到我了?”
这时他才回过头来,似乎十分不解:“什么?”
她却始终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
很久之后,蔺雀歌总算从染霜几乎十句也问不出一句的话里了解了下事情的大概,总之就是现在她受伤了墓幺幺请了奥医给她看过了,没有什么大事明天就可以走了。那么——
她又疑『惑』的问道:“染霜你为何要在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般问题,心里莫名其妙的还泛滥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浅浅期待。
“有结界,出不去。”
“……”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蔺雀歌『迷』『迷』糊糊地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可是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她捂住嘴一声惊叫:“啊!!”
果不其然,好像是远远地靠在墙上假寐了一整夜的染霜很是冷淡生硬地说:“怎么。”
她捂着嘴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她能怎么说?和一个陌生男人关在一个屋子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还是在别人家里??
这要是传出去,她该怎么办是好?
她急的有些想哭,可又怕被染霜看到,好是纠结,于是心血不稳之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
染霜有些不耐,可还是从桌子上倒了杯水走到她身边。
蔺雀歌接过水,抬头想说谢谢——可忽然又想到自己还没带面纱,还在被褥里裹着,心更加『乱』了,朝后躲避的时候不小心又砰地一声磕到了床柱上。
那便也罢了,关键问题是,她吃痛之下慌去埋头躲,又抓住了染霜的手:有些凉凉的体温,属于男人的温度。
她吓得一个机灵,朝前一拽。
————————————————————————————————————————————————
墓幺幺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面前的画面,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微笑,浓烈地好似八月桂花的晚香。
她停在了门口,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她的声音刚落下。
倒在床上的染霜宛如被滚烫的热水兜头浇下,猛然就直起身子闪身站起,动作迅速,一气呵成颇有行云流水之感。而被他猛然趔开的动作闪掉的蔺雀歌,仓促慌『乱』之下,一下扑倒在了床边,如云的青丝散落一地。
“主……人。”染霜低低地唤。不同于对蔺雀歌的冷淡高傲,他此时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蔺雀歌惊愕的扶着床边直起身来,看看染霜,又看看墓幺幺——没有带面纱的脸,是一张祸国殃民的倾世之容颜,可现在,全是愕然和无法置信。
墓幺幺望着她那般漂亮的脸,一时间都有些晃神,久久才淡淡地微笑道:“蔺贵子,身体可还好?我家染霜脾气不好,可没惹着你生气?”
初秋的早晨颇有凉意,凡人之躯的身体扛不住秋寒,于是只能披着厚重的濡褡。她缓缓走到屋内,很是自然地把濡褡解开,顺手就递给了染霜。
今天更不大动了,在外面跑了一天。
说声抱歉。
谢谢大家。
第141章 软禁
房间内的气氛着实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宠辱不惊的凤女,哪怕心里是有千重风万重浪,在墓幺幺坐下之后,她就已然收起了所有例如错愕之类不恰当的表情,从容怡得。“墓贵子,劳你费心关照,不但托染霜所救,还让贵子请了奥医,关扰了墓贵子的云丝会,雀歌真是与心愧之。”
墓幺幺微微摇头,良久,视线落在蔺雀歌的脸上,缓缓说道:“这都是小事,蔺贵子无碍才是重中之重。”她手指在桌上敲着,有些愤然的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般大胆,竟敢对蔺贵子下手,不知蔺贵子可知是谁?我也好告诉我父亲,让他根据线索早日把贼人捉拿。”
蔺雀歌那琉璃珠一样的眼睛里,除了稍众即逝的少许『迷』『惑』,并看不出太多端倪,只是摇头道:“私一向与外界来往很少,并未曾得罪过什么人。如果说真是冲着我来的——”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一抹淡淡落落的笑意,将她清雅如画中仙子的眉目,映衬地仿佛如风中摇曳的水仙。“那就是和我父亲的仇人。毕竟比起墓贵子来,我还是太幼稚太不稳重了些,还难以在外世上立足。”
倒是把一番夹枪棍棒的话说的那般圆润和温和,墓幺幺反而有些高看蔺雀歌一眼了,爽声笑言:“倒是让你说对了。”那言语架势里,连一点点想要去伪装谦和的装模作样都懒得做一样。
“……”蔺雀歌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半天才转过话题道,“叨扰墓贵子够久了,我也该回去了。”
墓幺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唤道:“枝蕙。”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端庄侍女,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堆东西,有衣服,也有杂物。
“这是枝蕙,是我家司侍嬷嬷,她叫芽乔,她叫芽卓,是贴身婢女。这些衣裳都是现去做的新的,放心,绝对是上好的料子。至于这些起居用品,也都是最好……”
还不等她说完,蔺雀歌声音有些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墓贵子这是何意?”
墓幺幺这才有些惊讶一样看着她说:“当然是为蔺贵子安排在我霸相府待着的这段时间的衣食起居了?”
“我……私什么时候说要!”蔺雀歌有些急了,直起身子就想从床上站起来。可还没站稳呢,面前就被一道浓重的阴影挡住了。她愕然抬头看着染霜,说:“染霜你!”
“你们这是要软禁私?”蔺雀歌有些气愤地转过头来看着墓幺幺,“墓贵子,私从未为难与你,更是一直都想与你成为好友,可你这是什么意思??”
墓幺幺已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转身说:“我知道蔺贵子一直对我都是好心。所以,我真的不是软禁你。我只是想留贵子在我家多住几天,多和贵子交流一下感情。”
“在那个贼人没抓到之前,万一真是如你所言和蔺门主有仇怨,那你们临仙门也不见得有多么百无遗漏。可我霸相府就不一样了,经过云丝会之后,我爹可是花了大本钱加固了整个霸相府的防御,这里对蔺贵子可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是蔺门主自己说的。”随她话音落下,从她身旁飞出一样信笺直直落在了蔺雀歌面前。她看着蔺雀歌打开那信笺,又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眉目间的笑意在风叶瑟瑟的阴影之下,有些鹜然,“所以蔺贵子为何这么着急走呢?”
“是我家染霜不好看,还是贵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疏红苑发现?”
蔺雀歌收起了那信笺,刚才所有的从容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咬着嘴唇,看着墓幺幺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当染霜也跟着离开的时候,蔺雀歌突然神识传音给染霜说:“染霜,你是不是被墓幺幺和霸相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所『逼』?我可以帮你。”
回答她的是死寂,一如他离开时衣袂带起的漠然风瑟。
这两天太累了,保持日更先。
第142章 会情郎
络蔷树下,一石桌,一残局,旁边孤孤单单坐着灰衫的男子拿着手里的棋子,微蹙着眉在冥思苦想。
狐玉琅摒退了身后的随从,孤身自己来到那棋盘对面的石椅坐下,拾起黑子,啪地一下落下一子。
对面的白韫玉显然没什么好心情,不耐抬起头来,阴鹜的表情似乌云密布的隆冬:“怎么?难道今天还需要我去闯洞?”
“不不——”狐玉琅摇头道,“我只是想来找你闲聊两句。”
白韫玉并不接话,落下白子。
“墓贵子当真是……别具一格。”狐玉琅忽然幽幽感叹道。“小如这次是彻底恨透她了……”
“别具一格?难道不是胡作非为狂妄至极?”白韫玉掀起眼帘,嘴上冷嘲,可明显消瘦苍白的面容上,倒是多了几分神采。
“呵呵。”狐玉琅轻笑摇头,“是啊,能把整个隆天有头有脸的家族全得罪光了,的确是……”他并没有继续说,转脸忽想起什么趣事说,“霸相府的大门都让人给拆了,听说还有两家方言要炸平霸相府诶。”
“小雀之声也能当真?”白韫玉不屑道,“怎么,表妹被欺负了不敢去找霸相府的麻烦,就来找我了吗?”
“当然不是。”狐玉琅轻轻笑着,继续下黑子,“相反,我心情不错,来找白少主下几局棋。”
白韫玉并没理会,眼神却不自觉扫过狐玉琅随意放在桌子上的一只异常简单单调的发钗。“小王爷居然送礼也有送不出去的时候?”
“哈哈,这是小如的发钗让我不小心拿东西给捎着了,一会还得还她。”狐玉琅笑着把那发钗收了起来,清亮的眸里一片炫目的银辉。“天底下还没有人能拒绝本王的礼物。”
“不过话说回来,白少主之心『性』坚毅,当真是世间少有。”他忽又说道,“都已经闯过第七府了,而此时体内还在受七府之火炙烤的你,居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赢了我。”
“佩服。”
狐玉琅放下手里的棋子,由衷地赞叹。
而白韫玉的脸『色』,依然平静,仿佛狐玉琅说的根本是另外一个人一般:“等我闯过第十一府,就算完成我之前和你的交易了。而至于你许诺给我的那样东西……”
“本王从不做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言出必行。”
“好,只是我要加快速度。”白韫玉放下手里的棋子,站了起来。
狐玉琅一怔,说道:“就算白少主心法乃不世之才,闯洞速度已是此世最快——可那宣明洞心障之多,如你再加快速度,也难免吃不消,万一反而真被染上心障……”
“没有万一,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白韫玉侧眸看他,有些惨白的面『色』阴云密布。
……
霸相府。
琢心苑某处花园里,飞过两只蝴蝶——看起来是那么的生动,精致,尤其是翅膀上闪烁的金光,美丽而魅『惑』地在空中划出异样的光彩。
————————————————————————————————————————————————————
数日后。
不大不小的几件事并没有影响墓幺幺『荡』漾的心情——
蔺雀歌这些日子里和自己相处的那是相当的好。
“蔺姐姐。”墓幺幺笑呵呵地走到坐在长廊上看书的蔺雀歌身旁。
蔺雀歌眉头一皱,未被面纱遮住的眉间那是相当不客气的凌厉:“再说一遍,别喊我姐姐。虽然我年龄比你大,可是我长得比你小。”
“哎呦,蔺姐姐,你还在看书呢,还带画呢?”墓幺幺根本不理,脑袋就凑过来了要看,可蔺雀歌根本不搭理她,把书一藏就要走。
“染霜!”墓幺幺忽然声音一寒,严『色』转过身望着在长廊外候着的男人,“我问你!”
染霜一楞,有些不解。
“你是不是把你私藏的春宫图借给蔺姐姐了?”
“……”
“……”
染霜当场懵『逼』。
蔺雀歌脚下一个趔趄,隔着面纱都能看见错愕的眼神以及瞬间烧透的脸。她愤怒地跺脚,转身急匆匆就走。
“主人,心情很好。”
“恩。”墓幺幺坐下来,望着蔺雀歌离开的背影,说,“难得这世上还有这种心『性』纯善的小姑娘。只可惜,爹是个混账玩意儿,还利用她女儿来找我麻烦。”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来一样东西,扔到了地上。“我今天已经领过罪了,长公主说让我自罚闭门抄经,你替我抄。”
“可主人谁来保护你?”染霜捡起地上的那叠东西,惊讶地看着那些竟是染血的衣服。“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她视线淡淡地瞥到了远处。“本来想软禁蔺雀歌来要挟蔺藏锋,蔺藏锋那王八蛋不买账。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小姑娘。”
“主人……你要杀蔺雀歌?”染霜没头没脑地问道。
墓幺幺转过视线来,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久久笑了。“怎么,见到那么美得脸动心思了?不舍得了?”
“怎么会!这世上最美的是你!”染霜的辩解诚恳而让人无话可说。
墓幺幺登时哑了好久,摇了摇头有些嘲意。“网也撒了差不多了,该收了。”
她站了起来就想离开:“别跟着我。”
“主人你去哪里?”
“爬个墙,会个小情郎。”
第143章 流言
柯繁坊。
某处幻阵背后的密室里,太宰朱清丰看着时不时擦汗的胖子,下垂的眼皮时不时翻上两下,耷拉的嘴角并没有什么笑意。“柯掌柜,查出来青藤试上下牌的是谁了?”
“确定了确定了。”柯桑挤了挤眼睛,流到眼角里的汗水有些蚀痛。“绝对不会再错了,是一个外陆人下的牌。”
“我要的是名字。”太宰的表情有些不耐了。
“爷,我有个比名字更好的东西。”柯桑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来一样其貌不扬的小石头。随他指头一动,那石头悬在半空,投出一片虚幻的光影。
太宰这才睁开眼睛看着那里面的画面,久久,笑了起来。“汪若戟啊汪若戟,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蹦跶!勾结杀害枢星台簿尹的外陆之人,哈哈……”
他笑的无比畅快。
“爷,还有更好的东西。”柯桑见他开心,更是谄媚地又拿出一颗影石,啪地一下,那影石里的投影浮现了出来:
某处美奂之景的园林间,一个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的少女,正倚在那廊柱之上。忽然从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着瓷白绉衣的男人,见到她,紧紧地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用影石记录这一切的人显然是藏在阴影里偷偷拍的,画面一直模糊晃动不堪,看不清楚两人的容貌。
突然,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冷声呵道:“谁!”
影石啪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画面。
然而太宰却哈哈大笑起来,说:“柯桑,此事办的不错!至于你说的税收问题——会有专人来帮助你解决的。”
说完,他从地上拾起那块影石,影石突然又抖抖地出现了画面,定格在那少女一双幽幽的瞳,在黑夜里,碧翠如黑猫之瞳。
—————————————————————————————————————————————————————————————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时日的隆天,在这个时间段里,忽然开始隐隐秘密地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声音。
“我跟你说,你现在去哪里找活都行,千万别去霸相府了。你可能不知道,那里头的那位要造反了!”某处茶馆里角落的位置,有个人低低地趴在桌上小声说道。
他旁边那个乡绅面『色』一白,慌忙四下到处看着,久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说:“别他妈『乱』说话你不要脑袋了?”
“切,你不知道?我就问你,你知道枢星台死了个簿尹吗?”
“怎么可能!!”那乡绅震惊之下,声音瞬间有些大。
那人是小厮模样的打扮,年岁不是很大,也就二三十的样子,撇了撇嘴拉着他说:“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这么大声要死啊?还不是看你自己说隆天一点都没意思还不如老家,作为京城人士,我才跟你透『露』一下吗。”
乡绅赶紧灌了两杯水,想问又不敢问,纠结得不行。
小厮嘲道,“乡巴佬,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远房表亲,我跟你说这个干吗。你听不听,不听赶紧吃完饭回家,我还得去陪小姐上坟去。”
“……听。”
“那位勾结了外陆的荒人一起秘密谋害了那位游姓的簿尹。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刚来京城那阵,西郊的爆炸吗?那就是枢星台的大拿,事先预估了那位的千金会在那个时间从那个地方过,决定报仇雪恨,可又不能亲自去,于是雇佣了几个杀手前去……”
“那位的千金?”那乡绅有些疑『惑』,“可我在老家听说那位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吗?”
“狗屁!私生女!还是个都不愿意随自己亲爹姓的任『性』小姐!”那人又说,“那位可是宝贝这个私生女宝贝的上天入地无法无天了。你忘记前些天这位千金办了云丝会,好家伙么,她把整个隆天有头有脸的贵子千金们全请过去了,我家小姐也去了——结果不知怎么的,听说第二天去接人的家族差点把霸相府给掀了!”
说到这里,小厮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头低了两分,再次压低了声音,笑容有些猥琐道:“这位千金可真是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的,嘿嘿,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块影石,上面你猜是什么?”
“什么?”
“那个的影像!”他两个手指放在一起,极为不雅的做了一个粗俗的动作。乡绅有些皱眉鄙道,“污糟,腌臜!”
“嘿嘿,你知道主角是哪两位吗?”
“就是那位千金!”
那乡绅一愣,又说道,“可她不是还未出阁吗?”
“所以才叫劲爆啊!!!更为夸张的是,你猜另一位主角是谁???打死你都想不到!”
“谁?”那乡绅被挑起了兴趣。
“天狐族小王爷!那个还在娘胎时,就被家族要求日后千年不得碰女『色』的狐玉琅!”
抱歉,这两天家里和单位事情特别多,没办法日更很多,等我忙完了之后会加快速度的!!
等我忙过这两天,会有【你懂得】福利给大家补偿。
第144章 等着我
最近霸相府是明显的多灾多难,平日里门外总是停着各式各样的车辇,达官显贵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前来拜访,这几天不但门可罗雀,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大门,仿佛如同一个突遭变故的中年人,一下就凄楚的进入了暮年。
平日里能和两位公主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于其中一位的霸相,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在朝堂之上连连遭人参本。
以往不是没有,可圣帝从来不见有任何反应。可这次自从圣帝传观圣颜了之后,就突然的『性』情大变。不但在朝堂之上直接责骂了霸相,还愤怒地将得月玺给砸在了地上,最后,在某次在御书房里单独面见了霸相,楚相,息烽将军以及太宰之后,听说出来时候,霸相就被人给侍月卫给直接送到了府内,那架势,是要求他闭门思过了。
据说是霸相勾结外陆荒人意图造反,虽然是市井流言信不得,可是诸位平日里在朝堂上滚打『摸』爬的人精们,根据最近所有的一切,推断出:等了几十年了,从他十六岁为相,霸相终于要栽了!
“普天同庆,万民狂欢。”墓幺幺趴在桌子上,没有个正形地歪着脑袋看着灯苗,“爹,你真要造反啊?”
“是啊。”汪若戟还是在喝茶,这次换了个锥鼎壶,比起外面流传的他马上要被满门抄斩烧死在烈阳之下的样子,他倒是气定神闲,还看样子心情蛮不错。
“哇塞,厉害!”墓幺幺眼睛冒光地看着他,“你要当了皇帝,那我不就是公主了?”
“公主有什么好的?”汪若戟慢悠悠吐出一口茶气,惬意地瞥她一眼,“公主比你憋屈多了,哪里像你,偷香窃玉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墓幺幺并不接话,突然说道:“我很奇怪一件事情——”
“不用想了,大门不装好你哪里也别想去。”
“我靠,我哪里有那么多钱,你就是故意的不让我出去呗?”
“是啊,不行你就装门,不行你就出钱。”汪若戟很是轻描淡写,还若无其事地挑了下眉尖。“怎么,这么着急爬墙出去啊?”
“……”墓幺幺忽然就哑巴了。
久久。
她忽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知道是那些流言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只是不知道这些流言之中,到底你都具体做了些什么。”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龟缩在霸相府这个龟壳里不出去。”她直起身来,正视着仿佛洗耳恭听地汪若戟说,“我原本以为,是圣帝要杀你,所以你才这么做。毕竟普天之大,能把你汪若戟『逼』到这个份上的,除了这位,我想不到还有谁。”
汪若戟挑眉,明亮温和的眼睛在幽幽烛火之下深邃犹如渊海,“多年前还有一个小女孩儿也做到了。”
“……”墓幺幺忽闪了下睫『毛』,笑了,“可现在我觉得,不是他。”
“为何?”
“因为假如是他要杀你,有太多机会了,不会等到现在。”
“或许。”他喝去最后一口茶,想站起来离开。
可墓幺幺忽然又说:“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个人这么神秘,这么可怕,那你为何非要把自己的挡箭牌也藏在这个龟壳之中?”
她停顿了一下,雪绪般的笑意从她翠眸底处幽幽闪出,像是朵妖艳的萝。“难道,你真的把我当你死去的女儿了?”
“……”
汪若戟的脚步一下停滞,没有转身,可他的声音褪去了所有的温和和润郎,在空旷奢靡的房间里,沉冷如铅。“谁说,我是把你藏在这里了。”
“不过行路漫漫,你还在路口,还需要等驴子等马先过——最后,才轮的着你。”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汪若戟,天狐族和白韫玉达成了某个协议,我不能让这个协议发生!你也不会想看到这个结果!天狐族到底是敌是友,你心里也没谱!只要让我把白韫玉弄出来,给我时间,我能『摸』清楚他们的意图!”墓幺幺忽然也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尖锐。
汪若戟总算转过了身子,久久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地笑意来。“幺幺,你就这么喜欢白韫玉?”
“怎么可能。”墓幺幺冷冷不屑道,“你觉得你我这般人,会有这种低劣的情绪?”
他失笑摇头,离开前,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不喜欢就好,这样,为父也不会心有愧疚。”
————————————————————————————————————————————————
走进房间,白韫玉一改先前在那两个侍女面前的冷森阴鹜,面『色』突兀地黯淡下来。体力不支地靠着房间门就滑坐了下来,大口的剧烈喘息着。
冷汗不停地从他头上滚落,豆大的水珠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雪花般的水渍。良久,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块黑『色』的绢帕,上面还有些许的脏污。可他完全不在意,将它紧紧攥在了手里抵在了唇边。
“等着我。等着我。”
“等我,为你备好这世上最美的聘礼。”
他亲昵地吻着那绢帕,清秀的眉目间,哪里有半点流言蜚语里的可怕阴森,有的只是缱绻了千年的眷恋。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出去了半章。
好尴尬。
重新修改一下。
爱你萌!
前方章节持续高能,月底了,我总得拿些东西刺激刺激你萌,爱你萌。
第145章 灭族(合并更)
叮——两点珠光在黑夜里像是猫瞳,幽幽地在一处荒僻的小巷中亮起。随即,那两点珠光连成了一片绵延不绝的灯线,从中竟是走出一个裹在黑『色』曳地凤尾袍的少女来。
她摘下头上的兜帽,黑『色』面纱下,垔垔翠眸。猩猩红唇。巷子口靠墙站着的男人见她走出,十分友好地笑道:“我以为墓贵子忘记了我们的交易。”
墓幺幺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喜怒:“我要的东西呢?”
赫连苍煜耸耸肩,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她,可递到了一半,忽然停在了半路,过于立体的五官在漆黑的夜『色』里,有着冷峻疏远的孤高,然而嘴角微微挑起的那个角度,又好似温柔的轻语。“可你答应我的还没做到。”
她的眼神很是冷淡,声音也如同在这个寒冷的深夜里被冻出了一层寒鳞,冰冷木然:“我找到你要的符石了。”
“哦?”虽然语气倒是依然平静看不出端倪,可赫连苍煜瞳孔猛然放大的瞳线,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
“等你先达成你的承诺,我就告诉你它在哪里。”她再次把兜帽套在头上,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赫连苍煜挑了下眉尖,眼睛里那抹奇异的光线再次划过。这时,他肩膀上那个小兽也幽幽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不善的叫声。“可我只是答应帮你一次忙而已——那你也总得告诉我,要我帮你做什么?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把你从被阵法团团保护起来的霸相府里弄出来,已经算是一个天大的忙了?”
“我会帮你拿到符石。”她的声音无波无动。“所以,你到底来不来?”
赫连苍煜的笑意更加浓烈了,他走到她身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面前不停变化的重重阵法,说道:“所以,你要我帮什么忙?”
“对于尊贵的赫连你来说,举手之劳罢了。”她望着面前的这座高高的门墙,一层笑意浮现在她的唇畔,眸间生动地雾雨之中叠嶂平峦的烟波,纯善而安然。
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赫连苍煜眼神忽然有一瞬间莫名其妙的恍惚。所以,在墓幺幺就那么平静地踏进那阵法之中的时候,他并没有来得及去阻拦。
然后她回过头来,冲他微笑。
“不过是——灭个族而已。”
话未完,阵法已经被激活。
……
满地残垣。
遍地残肢断臂,尸体横陈。
一个约莫中年的『妇』女,全是血的脸上满脸绝望和仇恨,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宛如一个从地狱里刚爬出的厉鬼。“墓幺幺,你不得好死。”
“那也得我能死再说。”墓幺幺手里把玩着壁兕珠,手指轻动,银光一闪,那『妇』女一声凄厉的尖叫,残余的小手指也被整齐的切断。
“我陈家不过是一小门族,你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陈家何曾得罪过你们???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临仙门到底请了哪个老前辈出关!”那『妇』人哭的凄惨至极。
“嗤——”墓幺幺一声轻笑,温柔而绵软。她弯下腰来凑近那『妇』人的脸庞,手指轻轻拨开她散『乱』的头发,直直的望着那双绝望仇恨的眼睛说,“你就不能想简单一些?比如说……”她停顿了一下,凑到她耳朵旁,“我就是单纯的看上你家大门了?”
“……”宛如五雷轰顶的震惊是一道残忍的血花里最后的表情。
墓幺幺直起身来,掏出一块白『色』的丝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扔到了『妇』人的尸体之上。从新带上黑『色』的面纱,她走出那空旷的门庭,有些心旷神怡地欣赏着外面刚刚从云朵里『露』出的七轮新月。
“我说,你这个小忙有点太夸张了,这都已经是第七家了。”赫连苍煜一声轻哨,一个庞然大物飞过来,慢慢变成了那只小兽,趴到了他的肩膀上。
“对于你来说,灭这般连个六化之琏都没有的家族,还不是举手之劳?”她收回视线,风吹起了她鬓边的几缕长发,将她的眉眼,拂惹的那般温柔。
“从某种意义上,我难不成还要感谢墓贵子你的信任?”赫连苍煜轻抚着肩上的小兽,说,“你这是要把隆天翻个底朝天吗?”
“不。”墓幺幺提起裙摆,踏过地上的尸体朝门外走去,“我不过是个没有有钱买门的穷人,想来想去,只能杀人越货了。”
“好了,尊贵的赫连,来帮忙。”
“什么?我已经帮过你了啊!”赫连苍煜有些不悦之『色』。
墓幺幺歪了下脑袋侧过头来看他,有些狡黠,又有些玩闹。“可是你刚才那些是举手之劳,不是帮忙。”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赫连苍煜的笑容有些冷。
墓幺幺却笑的分外甜美,信步走到那门旁,摇了摇头说:“那不叫文字游戏,那叫说话的艺术。好了——把这个门拆了,帮我扛回霸相府。”
“……”
“你可以不背,反正符石什么的,慢慢自己找就是。”
砰——
墓幺幺眼前一花,刚才还离自己数米远的男人,此时已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的脸,不善地目光在喑哑地光影里,是那么的具有侵略『性』。
他一手撑在那门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右手指轻轻撩起她肩上的长发,放在鼻尖轻轻嗅着,垂下来的睫『毛』并未因将他陈冷的眸光遮住而敛去他瞳中深深的危险。“墓幺幺,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像你这样高傲不可一世的女人,是要被无数男人玩弄然后抛弃荒野喂荒兽的。”
她任凭他无比暧昧的愈凑愈近。
直到他的唇几乎就要摩擦过她的。
她的眸里忽然闪烁起莹莹的灰光,似一场绚烂的大火过后,飘扬在废墟间的灰烬。
“赫连苍煜,虽然不可否认你有个好模样,可——你给我当禁脔我都不稀罕的。”
她话音不落,一道银光已出现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可赫连苍煜完全不在意,更近一步,鼻息都吐在了她的眉间。“我知道你今天这么做的目的——”
“哦?”
“你想救——白韫玉。”
双更合并,不好分章。
明天开始恢复双更。月票加更也会补出来。
谢谢大家最近的耐心!!!大概每天能保持4更把。
第146章 是又如何
其时,月『色』淡淡地落在她的眉边,如同为墓幺幺眼角下的未遮妆的蛇形图腾描上了细细的鳞。
“你还有一刻的时间来拆门,或者,尊贵的赫连啊……”她食指轻轻拨开他的手,滑过他的眼角,从他喉间掠过,停在他的肩上,盈盈一笑。“作为现在隆天第一号通缉犯,你想去天都府喝杯热茶,还是想去血锋卫吃上碗热腾腾的长面?难道——还是你想让我爹发现你背地里还惦念着他那般的宝贝?”
赫连苍煜缓缓直起了身,脸上的笑意浓郁地像是草原上热烈的『奶』酒。“我果然还是很喜欢墓贵子的。”
“好的。”墓幺幺走出大门外,把兜帽带在了头上。“门拆下来,其他的,全烧了。”
“……”赫连苍煜显然是怔了一下,久久突然问道,“可我并未带火石之类的……”
不等他说话,她就有些嘲意的打断了他,“别装了,我知道你有火系的帝灵。”
“你……”赫连苍煜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是幽深。他似乎惊愕之下有话要说,可看见墓幺幺那无动于衷的眼神,好半天才张开双臂,双手平摊。两团似橙似橘的火苗嗖嗖地从他手心里燃起,随他一声轻喝,那两团火苗轰然拔高数米,竟是最后由橘『色』直接烧成了蓝『色』。他一蹙眉,自他身后张开了一双蓝『色』火焰组成的羽翼,疯狂地自他身边朝前奔涌而去。
“不要蓝『色』,换个『色』。”墓幺幺朝后退了两步,还有些嫌弃。“别那么卖弄,正常颜『色』就行。”
“……”赫连苍煜冷冷瞥过来的眼神写满了【我为什么不一把火先烧死你的】这样的意思。
然而那燃烧着的火焰,还是恢复成了正常的红『色』烈焰,嗡鸣着将面前的残垣断壁燕麦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
不论如何。
汪若戟现在看着手里的这封信,久久放下,『揉』了『揉』眉心,似笑又非笑的叹了口气。“去,让人回来,不用去找了更别去天狐族的地界。”
“公子,你就这么任幺幺胡来合适吗?就不说她昨天夜里是如何避开静海阵的,隆天现在让她搅和的已经不是『乱』成一锅粥的问题了……几个前些日子投靠临仙门的小家族,都被满门灭族,这简直是……”
“是啊。”汪若戟手指敲着桌子,又叹了口气。“是该罚了。这丫头越来越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了,不过好歹是把我大门给装上了,倒也是算听我话。好了,就不罚不奖。”
“……公子。”润明扶了下眼镜,“闹了这么大一出扛回来一个破门扔到家里,说走就走了,就是摆明了撂摊子给咱让咱帮她擦呗?幺幺这也有些太任『性』了,以后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她这样可如何是好?”
汪若戟站了起来,转过身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花园,“我们总是会死在她前头的,她有的是时间『操』心自己以后怎么活着,而我为何还要『操』心我死之后的事。”
润明叹了口气,又说道,“那幺幺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纯粹为了激怒临仙门?报复前些日子蔺藏锋把她和白韫玉幽会的影石卖给了柯桑?”
“怎么会,她啊,可能就是想抢个大门回来。说到这,陆炳呢,我让他把那大门好好重新洗洗修补修补,换个样式再装啊,这个样式我不喜欢。”
——————————————————————————————————————————
现在的墓幺幺倒反而不着急出去了,回到家就被二管家润明给要求闭门思过抄经万遍,竟然也乖乖的认了,一点都不带墨迹的。
当然,抄经这活肯定不是她干。
她趴在床上正研究一本薄薄的手册,屈腿高高的翘在天上,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伏案抄经的染霜,半天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主人,前几天你出去为何不带着我。反而让我去约蔺雀歌出来……”
墓幺幺随意地又翻开一页,头也不抬,“我去蔺雀歌她爹的地盘杀人越货,又拿赫连苍煜留了个尾巴陷害了蔺雀歌……”她停了一下,这才抬起眼来望着他,“怕你心疼。”
“不会。”染霜啪地一下直起身子,正『色』而严肃地认真,久久又还是迟疑的说,“可主人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我喜欢她啊。”她倒是很干脆的承认。“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爹坑了我一票大的,我能不还吗?礼尚往来。”
“……那个影石真的是蔺藏锋送出去的?”
“影石?那种小事我会放在心上?”墓幺幺提高了声调,“蔺藏锋那个老王八蛋,目的是在于阻挠我进丹宵宫而已。敢拦着我入丹宵宫的人……我当然会好好疼疼他了。”
染霜沉默的继续抄经。
忽然,他也没来由地又问了句。“和白韫玉无关?”
“……”墓幺幺放下了那本手册,眉尖高高的挑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一更。
第147章 朝天阙
“白少主,听说了吗,最近有七个小家族被灭门了。”几日不见,狐玉琅好像有些神『色』萎靡的样子。
“然后?”面『色』有些苍白紧紧闭着眼睛调息的白韫玉此时的态度,比之前还要阴冷,还要森鹜。
“都是些小家族,倒也无需挂齿。”狐玉琅静静地看着他,银瞳里依然是那么的温和。“嗯,都是前些日子刚归顺蔺门主的家族。说来也奇怪,那陈家被一把火烧了精光,那火倒是独特——世间难有,只有火系的帝灵,才能把那整撞房子烧穿了地下数米之深。”
白韫玉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狐玉琅倒是不急,徐徐缓缓地说着:“更奇特的是,那种帝灵之火的烧灼之下,倒是存留了一块手帕。那手帕的材质,是冰鲛丝,虽有防火之效,但是绝对不会那般防火——知道为何吗?因为那手帕,是圣帝赐的,上面有圣帝的符文。”
白韫玉声音依然嘶哑而冷漠。“这件事情和你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打扰我入定,好像没有任何必然联系。”
狐玉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白少主听我慢慢说完。这个手帕,那是此次青藤试奖品防御灵器,再加上火系帝级灵,你想到是谁了吗?”
“……”白韫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但还是有些无动于衷的样子。
“是啊,好像只有蔺贵子了。你说稀奇吗?疏红苑的,血锋卫的,各个都去查了,说蔺贵子那日还正巧不在家。”
“问她去哪里了,她死活不肯说。”
“疏红苑里没有办法,只能将她带走。”
“蔺门主的亲女儿,把好不容易投靠自己的一帮小家族们全给灭了,目的是什么?”狐玉琅反而好像觉得有趣一般,笑声柔柔的,“没有目的。是不是更糊涂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掀起眼帘,正视着白韫玉静静说道:“不用糊涂,我来告诉你为何。因为你啊——白少主。”
白韫玉冷笑一声,很是不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和那蔺雀歌不过见过数面,至于那些小家族,我根本是谁都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狐玉琅摊开手,手心里莹莹煌煌地出现一样光团。久久,那光团消散,从中间浮现出半块金阙。“这东西,叫朝天阙,白少主应该不陌生。对任何一个有着护宗大阵的家族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九品阵基。想必你们韬光谷的阵基应该也是这个。朝天阙贵重就贵重在上面的符文上,这种符文,是最少八品的符师才可以制作出来,可从很久之前会写朝天阙的符师,就已经死了。所以对于我们天狐族这样历史悠久的家族来说,朝天阙的存货已是相当紧缺了。然而,那些家族灭族的那天夜里,有人在我天狐族门外送来了这个。”
“一万块朝天阙。”
“一万块啊。”
狐玉琅很是感叹地将那金阙又收回储物袋,望着白韫玉说,“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说些瞎猜的梦话也是可以的?”
“说。”
“都知道临仙门高高在上,从不接受小家族的投靠。可这些日子里,突然陆陆续续有二十来个家族,明也好,暗也好,都归顺了临仙门。我就在想,为何呢?又想到临仙门最近请了几个老家伙出关,会不会其中一位,就是一个九品的符师呢?或者说,是那个符师的后人?继承了数万快的朝天阙?可隆国有律法规定,各宗各派不得私藏朝天阙更不得交易,超过额度必须上缴。为什么呢?因为上面那位,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家族的护宗大阵,是他侍月军杀不破的。”
“至于临仙门为何突然要私藏这么多朝天阙我们也暂且不提,就光说这些朝天阙他们拿在手里也不踏实,该怎么办呢?方法倒是有,比如说,找些小家族占用他们的额度啊?”
“……”白韫玉显然听了进去,紧紧闭着的眼睛四周,有些微微舒展开来,面『色』也有些狐疑,又有些肯定。
狐玉琅又轻笑一声,说:“那天被灭族的家族里,朝天阙都不见了。在哪呢?还用说吗?”
“也或许是你们的人提前知道了,去抢夺的而已。”白韫玉缓缓说道,有些毫不客气。
“呵呵,白少主说的也是。”狐玉琅叹了口气,淡淡地笑,“可也或许是,有人为了什么目的,向我族示好,亦是示威。”
“为了什么呢?”他仿佛有些苦恼一样,望着白韫玉,说,“会不会是,为了『逼』我修改之前的交易,提前放一个人出去呢?”
白韫玉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眸子里密密麻麻地全是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怕。
“小王爷,不要含沙『射』影,你是想说这事是墓幺幺干的?”
“白少主你觉得呢。”狐玉琅朝后靠在椅子背上,很是温和,没有任何锋芒和『逼』迫。
“我觉得小王爷想多了。”白韫玉嘶哑的嗓音,冰冷而阴鹜。“不要什么脏水都朝一个女人身上泼。”
“女人不假。”狐玉琅的眼神明明暗暗,看起来像是姣姣的明月时而隐匿于云翳之中。“可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女人。”
“所以你说,假如我让你走了,这朝天阙是不是就是一份天大的礼物?而我假如不让你走,转眼之间,就会传出我天狐族私藏朝天阙的消息呢?”
“这般想来,这是『逼』着我不得不听她的呢。”狐玉琅有些为难道。
“不行!”白韫玉忽然很是激动地想要下床,可还没有动弹,经脉里崩『乱』的化力宛如逆流而上的刀片,刮擦出一片的尖锐疼痛。“我要闯过十一府。”
“可是……”狐玉琅显然很是迟疑,“白少主,暂且不说是不是墓贵子所为,只说你现在这个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再继续闯瑄明洞了。虽然黄帝尊上说过,只要能拿到十一府里的东西,你就算是……”他止住了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温和的目光里全是诚恳,“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我,要,闯过去。”白韫玉攥紧了拳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狐玉琅,黑漆漆的瞳线剧烈的收缩着,心火和心魔的炙烤,经脉之中的剧痛,迫使他就算出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都要经历非常人所能想象的苦痛。他那眼神,黑暗阴鹜,狰狞如恶鬼修罗。
“……”狐玉琅久久沉默,后来,他站了起来,摇头说,“既然如此,我会把朝天阙送回去。”
白韫玉再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明天夜里,我就可以继续。”
狐玉琅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出门时,忽然问道:“一个到现在还在传闻和我有关系的女人,真的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你就不怀疑,墓贵子实际和我真的有……”
不等他说完,电光火石里,嗖嗖数下寒光,三枚骨钉从他脖颈飞过,饶是狐玉琅反应相当神速,也是堪堪避开。
“值得。”
“而且再让我听见下次这般言语,我会和你拼命。”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将白韫玉平静的话语拦在了屋内。
而狐玉琅轻轻『摸』了下脖颈,看到指尖上轻微的血迹,敛去了笑意。他拾阶朝前走去,身后跟上了一名身着黑裙的少女。
那少女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走过这片先前全部是鸟语花香的小山坡,而如今,围绕着他们身后那处小木屋,四周已是一片死寂。
而那座小木屋,仿佛是一片墓园里,最阴冷的墓碑。
“怎么样了。”狐玉琅说。
“一切如王爷所安排……”那少女说道。”白韫玉逃不出您的掌心,韬光谷也会是您的麾下之兵。”
这是两更的字数,我合在一起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48章 狂妄
今日,天狐族特意派来了使者,说是前些日子里的风言风语传出之后,族里上下皆震俱怒,其族帝已命人彻查了此事。这不,已给了那始作俑者应有的惩罚,但是对于墓贵子的名誉折损,还是实在万分抱歉,特前来致歉。一席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和颜悦『色』,丝毫没有提及前些日子云丝会上,他家两名贵子一重伤一轻伤的事情,仿佛妥妥的根本不在意。
墓幺幺在汪若戟身后垂手而立,黑纱之下,依然能看出眉目之间,娟和柔雅,贵美非凡。
可当那使者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呈给陆炳的时候,她的眼神有些变了。
“这是吾王特意赠予贵子的礼物——”那使者谦礼地望向她,说道,“望贵子能接受我们诚恳的歉意。”
汪若戟刚想出言时,墓幺幺却抢他一步率先开了口,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冷。“好,我接受。”
……
等到陆炳送那使者离开,汪若戟把那储物戒指朝墓幺幺旁边的茶几上一扔,手撑在椅臂上,淡淡地说:“你是不是需要给我解释一下。”
“我把蔺藏锋的掌上明珠送到了你的手里,还拆了临仙门最关键的一步棋,让隆国这些摇摆不定的家族看清楚把持隆国咽喉的到底是谁——这些理由,够不够?”
汪若戟两指撑在额边,垂睫轻笑,目光被敛的舒顺而安雅。“前些日子里神出鬼没神神秘秘地带着染霜就出门了,说是去喝茶听曲,寻什么闺友去逛街,原来是去查这个了?”
墓幺幺摩挲着那储物戒指,眨了两下眼,已清晰的看见里面静静地躺着无数块朝天阙。她本来柔和的笑意忽然变得厚重而沉冷。
“看来,天狐族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背信弃义,反是还对临仙门不舍恩情。”汪若戟倾身朝右边茶几上拿起了茹鼎壶,自己为自己盏满了一杯茶来,慢悠悠地喝着说,“倒还不错,这人走了,茶还没凉。”
墓幺幺啪地一下把那储物袋握在了手里,头也不回扭头就走。
“幺幺,你就没想过——这万一是白少主自己的意愿呢?”
“不论是何人的意愿,首先。”她侧过脸来,眼神如刀。“得我同意了,那才叫意愿。我不允许,那叫废话。”
“呵呵。”汪若戟笑出了声,“润明说的没错,这些日子你是越来越张狂了,比我当年还要无知的狂妄。可你别忘记,我在你的年岁时,已是这个帝国之相。”
“我这个挡箭牌自且不怕,你又怕个什么?二管家觉得我无知,是因为他不曾见过我所见过的。你觉得我狂妄,是你不曾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她已是走远了,“我已隐忍了太久,太久。”
多久?
差不多一生那么久。
汪若戟并不曾看见,背对着他走远的温柔少女,满面笑容,不见春风,只闻深深隆冬的凛冽寒风。
——————————————————————————————————————————————
一路上,染霜并没有问墓幺幺要去哪里,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走着。墓幺幺仿佛随『性』而起,随时就扔出一张随『性』符给他,然后走进去——没有任何目的的,就来到了不知哪里。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来到一处幽深至极仿佛永远都望不见尽头的山谷时,墓幺幺终于开口了。“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染霜垂手负剑站在她身后,根本不在意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哪里。
“你会为我扫平一切障碍吗。”
“会。”
“哪怕死吗?”
“是。”
“哪怕我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是。”他依然毫不犹豫。
“哈哈。”墓幺幺笑了起来,啪地一下打了一个响指。
从她手里,出现了一只莹白『色』的宝珠。她似乎很是随意地寻『摸』了面前山谷之内的某处位置,啪地一下把那宝珠扔到了那里。然后转过头来递给他一张符纸,朝前走去,面前本来空无一物的空气,如同水面的涟漪,又犹如碎裂的镜子,被她前行的步伐慢慢撕裂开来。
随她朝前走去,那被她扔出去的壁兕珠亦是随她脚步发出阵阵嗡鸣——那撕裂的幻阵伸出了无数双透明的手,试图抓住她的脚,可是壁兕珠的光芒越来越旺,那些透明的手宛如阳光之下的影子,疯狂地逃窜而消散。
直到冲出一群身着全副武装浑身穿着各种防御法器的侍卫,腰间金光闪闪佩带着无数加持符文的环佩,更不要说各个手中的武器,都是世面上不多见的凡品。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天狐族禁地!!尔等快速退避,不然,休怪吾将尔等就地格杀!”
为首的一个首领,虽然是带着震惊的目光看着那少女竟然宛如出入无人之境一样在这个幻阵里行走自如,可还是凶神恶煞地高声怒喊。
一更。
第149章 破晓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天狐族禁地!!尔等快速退避,不然,休怪吾将尔等就地格杀!”
为首的一个首领,虽然是带着震惊的目光看着那少女竟然宛如出入无人之境一样在这个幻阵里行走自如,可还是凶神恶煞地高声怒喊。
可那少女除了嘴角上淡淡的笑意,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掏出了一条发带,将自己披于肩后的长发慢慢绑了起来。
那首领并未敢轻举妄动,竟是看着她就这么将满头的秀发随意地高绾成长缀。
她甩了甩头发,侧过眸来看向她身后带着面具的男人。“我今天教你一套剑法。”
“……”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普通的剑来,随意地在手里盘了两个花,淡淡地说,“看好了。”
她随意地提着剑。
比路边随意挽着花篮的青葱少女没有什么分别,也和那些捏着绣花针做着秀活那般随意,就是懒懒散散地,没有剑意,也无剑势。
“既尔等执『迷』不悟!就休怪……”那首领继续大吼。
可吼声未落。
他看见了一道光。
一道可以撕裂永夜的黎明之光,并不奢华,并不壮美,不过是万年不变亘古长存的星宇法则一样,只是该来了,那便来了。
并不可怕。
可那该来就来的辉光,如今所带来的意欲,并不在漫长地永夜——而是他。
……
景臣是被自己的心跳声唤醒的,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心跳声原来堪比晨钟那么振聋发聩。那般激烈清明的声音,是仿佛将他从一片死寂的永夜之中拯救出来的神。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四周的一切仍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刚才还飘在半空的一朵树叶,还未落在地上,而他身旁的同僚,甚至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变化。他无比惊恐地朝后退了数步,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刚才宛如永夜的时光,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任何被神识攻击的痕迹。
他更加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他刚才不过是一场幻觉?
“看见了吗?”那少女忽然又问了一句。
她身后的男人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和他差不多的震惊:“这是??”
“破晓。”她幽幽叹了口气,望了过来。“这套剑法,叫破晓。可惜,凡人之躯的我只能用出形,无肉无骨——”
景臣怔住了,凡人之躯?难道?他先是神识看了一下那少女四周,震惊地看到一个光圈也无。又下意识地抬起眼来看向那少女并未被黑『色』面纱遮住的眸:一双翠绿的眸子,写满了楚楚的柔光,安然静谧地好似一汪绿湖。
“……敢问,您可是墓贵子?”他下意识地问了。
她并没有回答,朝后退了两步站到了男人身边,说道:“第一式很简单,以你的天赋,一定学会了,对?”
那修颀男子虽然有些迟疑,可还是点了点头。
“可你不一样,现在的你——使出破晓第一式三分之骨,差不多。”
“请问!您可否是墓贵子??”景臣有些着急,再次朝前走出数步。
那少女总算听见了他的话,非常礼貌而友好地说:“不,我是你们九公主的主人。”
“……”景臣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而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各个都愤怒至极,一时间情绪高亢起来。“贵子莫要太过分!您这是在侮辱吾族!”
“哦,是吗?”可她完全不在意,手放在了染霜已拔出剑的手上,帮他抬到某一个位置,甚至还细心地将他握剑的手指都调整好了弧度。然后踮起脚尖从他肩后越出视线,望向对面的某处位置说:“这就是侮辱了?那待会,你们可不要哭哦。”
她把发丝敛在耳后,目光柔和,“来,第一式。”
“星动。”
她轻轻地在染霜耳旁落下这两个字。
二更。
第150章 抢人
墓幺幺那般平静的两个字眼仿佛带有魔力一般,鬼使神差地就让染霜被灌注了千万的力量和动能,刚才那惊天的一剑,从起手到落势,在他眼前无比清晰且缓慢地重新回放了一遍。而他,几乎是完美的拷贝了那一剑。
剑拔弩张的气氛。
还有些许士兵的怒号和咒骂响起未来得及落下。
一道光,亮了起来。
光,本是没有温度的,不过是感官。甚至,这本来是一道撕裂黑夜的晨光,应该是温暖的,柔和的。
可从不曾有人告诉过这些士兵——光,还可以是极冷,极寒的,不仅可以撕裂千万年循规蹈矩的永夜,还可以轻易地将他们眼前所有的画面定格在那片无穷无尽的黑夜。
……
剑落。
无声。
只有死寂。
死寂之后,是还活着的几个人,无法相信地惊恐,这怎么可能?一个不过三化后期的男人,竟然,一剑杀了他们六个四化之修?
景臣踉跄着喷出了一大口血,是的,作为一个五化之珊,他是这些守阵侍卫里,受伤最轻的。他祭在半空中的长刀,还未落下,就已经在空中哀嚎着要逃窜。
“……墓贵子,您这是在向我们天狐族宣战吗?我已经通知了族内,你们霸相府这次,休想再……”
“等下,谁告诉你我来宣战了?”墓幺幺从染霜身后走了出来,有些好笑一样说,“我今天啊,是来抢男人的。”
“墓贵子休要胡搅蛮缠!我族内长老已马上就要来了……”他话音不落,身后已是一阵光圈不停地闪烁。
光圈之内,哗啦啦走出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来,比景臣这些守阵士兵们,装备更加精良,实力也更加凶悍。
更不要说其后跟随着的几名长老装扮的人,墓幺幺都不用拿灵力去扫的,也能知道这几位哪一个放外面,都是声名显赫之辈。
“不知墓贵子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我族人不懂规矩,冲撞了贵子,还望海涵。老道我名春皋,乃是天狐族三瑞长老。”其中一位面白留寸须的中年男人,很是和气地走上前来,仿佛看不见四周的狼藉,依然朝她示好。
“春长老,我刚才已经说了。”墓幺幺收起手里的剑,信步走了过来,距他不到数步的距离,见那春长老反而先小心翼翼地朝后退了两步,倒是笑着止步,“我今天的目的很简单,来抢个男人。”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女『性』长老秀眉紧紧皱起,十分不悦更是不喜道:“墓贵子,您是否有些太过?我天狐族好歹也是……”
“等下!”墓幺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位闭月羞花的姐姐,是琪筱仙姑?仙姑,不是我太过,是你们有些太过了。”
“贵子您擅闯我族禁地,还杀我族人,又侮辱我族尊严,现在又口出狂言不知廉耻地说要抢什么男人???这是我们太过?”琪筱仙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根本不待身旁的人阻拦,就上前一步怒道。
可墓幺幺并没有见气恼之『色』,依然淡笑。“你们天狐族棒打鸳鸯,不叫太过?私自扣押我情郎不准他和我相见,不叫太过?我怎么不记得,隆天哪条律法写得两情相悦不得私见?”
不止是长老们,就连那些表情僵硬的士兵们都各个面『色』迥异。而那琪筱仙子则是脸『色』青红一片,羞恼至极,啐道:“想不到你和那白少主竟然是真有了苟且,堂堂一个未出阁的贵子,也不知羞耻怎地!”
“白少主?”墓幺幺侧过眸来,有些疑『惑』,“难道仙姑说的是白韫玉??”
春皋一看气氛更加紧张,刚想去拦着,可琪筱仙子分明是恨怒交加,怒火冲红了眼:“贵子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何必此时再装模作样地假意高洁?”
“不,我不是假意高洁。”墓幺幺摇了摇头,用十分好笑的表情看着他们说,“世人都知道我和白韫玉在青藤宴上撕破了脸,可不曾想,原来你们天狐族的长老们,各个倒是听信流言的一把好手。我说这隆天里谣传四起怎就灭不下去,原来竟是你们天狐族在背后所为?”
“你血口喷人!!”琪筱仙子白皙的脸蛋气得通红。“你既然不是来找白少主,我族哪里还有什么男人可以让你抢!!”
“怎么会?”墓幺幺很是良善地眨了眨眼,“你们天狐族难道只喜欢传播谣言,都不带听八卦的?”
春皋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涌起非常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看见墓幺幺微微一笑,半透明的面纱之下,仍依稀可见唇角浅浅酒窝盈满了温柔和甜蜜。
“我啊,来抢你们小王爷的。”
三更。
ps:我想问下,有没有人知道手上总是起那种红『色』小疹子该怎么办?有什么偏方吗,据说是荨麻疹,可是又不扩散,光手上有,痒死了_(:3」∠)_
第151章 琅哥哥
这片天狐族的入谷山峡,风景秀美而祥和——可自一道裂地数米的巨大剑痕所分割,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间。
她简单的话语落下,柔丽的暖风将墓幺幺的眼波吹出温和的涟漪,四周还是那么平暖的气息。
可对面站着的天狐族长老和士兵们,狂猎的杀气凛凛如北风呼啸而过,剑拔弩张,箭在弦上。
“墓幺幺,你欺人太甚!”琪筱仙子已是涨红了脸,刷地一下打开了手中的黄『色』油纸伞。伞开雾起,四散的水花,竟在她四周凝固成一朵又一朵犹如棉絮般的轻云。那轻云,随她眉目一凛,看似轻飘而缓慢地就朝着墓幺幺飞了过去。
然而。
就连她身旁的几个长老心道不好,出手去拦,已是晚了。那看似慢吞吞的云朵,竟然轻易地躲开了那些长老的化力,无比绵软地就出现在了墓幺幺的眼前。
轰——
一道刺骨的寒光半路杀出,成群的冰鱼跳跃成珠帘,将那诡异的云朵艰难而万分险恶地阻拦在了距离墓幺幺不过几指的地方。
可是毕竟是一个六化长老的攻击。
染霜手里的剑已开始发出崩溃似的哀鸣,紧握住剑柄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其上被那云朵侵蚀到的地方,竟透出了血『色』,宛如蜕皮一样层层剥开,『露』出鲜红的血肉。
可他仍然没有后退,反而更上前一步,一声冷呵,再次挥剑。雾气缭绕的剑锋,带着刺骨地寒意劈开了面前诡异的云朵,可下一波云朵已经来临。
就在这时,染霜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泛着白光的光罩。而那些可以轻易腐蚀掉化力的云朵,竟然无论如何也再入侵不了分毫。
“嘁!”那琪筱仙子万分鄙夷地轻叱了一声,收起了雨伞,冷声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青藤邡灵染霜吗?连八极殿都看不入眼,据说是相当心高气傲孤高不斐,出人意料地,倒是心甘情愿地和墓贵子沆瀣一气。孤男寡女随意相近,真是好一个心高气傲之辈!我呸!”
春皋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琪筱仙子今天为何一点就炸,全然没有以往的涵养。他知道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朝身旁一拉,开口道:“墓贵子,这些事情肯定都有误会,不如我们找个僻静之地,坐下来好好谈?”
墓幺幺从染霜身后走了出来,先是看了一眼春皋,最后视线反而落在琪筱仙子身上,眸子里的笑意浓烈似酒。“能和我谈的,只有琅,哥,哥。”
她的声音本就幼嫩,可话尾那三字,一字一句,甜腻柔嫩,宛如初春刚抽出得新嫩柳芽,毫不遮掩地片片情致。
果然——
琪筱仙子柔美的脸上先是震惊,后是狂怒,秀眉之间宛如压上了一座奎山,随她眸里慢慢涌起无法压抑的杀机,轰然倒塌。
“你!!!找死!!”她根本不顾自己现在的身份,也不顾得真要下死手会有什么后果,仿佛一头被触怒的母狮,所有的理智都在墓幺幺那温柔的没有一丝挑衅的眼神里,炸裂消散。
数百黄『色』的云朵,迅如闪电般地狂涌而出,宛如一座云山,要将面前的墓幺幺撕裂成片。
“不可!!!”几个长老异口同声,纷纷出手去拦。
可琪筱分明是动了真怒,化力狂暴根本不带任何留手,就连来阻拦她的长老也没有留一份脸面,狂风将他们纷纷掀开。
而她撑起那雨伞,身影迅捷,几个箭步,已是冲到了墓幺幺的面前。雨伞一转,将染霜地剑势轻易格挡,左手成爪,自她爪里出现一团飓风,将染霜登时掀开,右手里的雨伞伞尖,已凝出明亮的黄『色』云芒,猛然朝近在咫尺的墓幺幺脸上轰了过去。
砰——
一阵激烈的短兵交接声。
有人从巨大的烟尘中暴退而出,朝后趔趄了数米,才堪堪撑住了身体没有倒下。
等到被化力宣泄肆虐过后的烟尘散去,众人才看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烟尘中退出的琪筱仙子望着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颤了两下,喃喃说:“王爷……”
狐玉琅转过身来,风神琅俊的脸上,第一次有些震怒的痕迹。他紧紧蹙着眉,望着他们这些长老,声音有些莫名地冷酷:“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
港真。
我眼睛还肿了。
我觉得我基本废了_(:3」∠)_。
为啥过敏过这么严重!
过敏也没拦住我码字!还不表扬我!
快来表扬!
废材也想要冲榜_(:3」∠)_
第152章 道理
琪筱仙子嘴唇颤了两下,眼圈陡然就红了,垂头不语。春皋等人也慌忙行礼道:“参见王爷。”
狐玉琅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刚才他背对着他们,所以他们并没有仔细去看清楚,可如今看清楚之后,各个脸上都是鸿蒙大震的表情。
他竟然将墓幺幺抱在了怀里????
所以,刚才琪筱仙子的全力攻击,不是被狐玉琅给拦住就算了,而是他抱着她甚至是不是还替她以身保护?
琪筱仙子仿佛兜头被人猛砸了一锤,绝望的望着他,浑身一下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样,除了豆大的眼泪不停的滚落,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墓幺幺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无比甜蜜地说道:“琅哥哥,你终于来了。”
……
眼下这情景已经不能是让人震惊可以表达的了。
狐玉琅随意地扔了一个随行符,抱着墓幺幺就走了进去,而染霜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走了进去。身后那些长老和士兵们各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狐玉琅的声音已经自幻门内响起:“本王的私事,本王自会自己处理,用不着你们去打扰族帝清修。”
“遵命。”
一众长老应了声,只能任凭那幻门消失在原地。
春皋叹了口气,走到琪筱身边想去安慰她。“琪筱师妹,你也别太……”
她已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脸『色』肃穆,怨恨难平的眸里闪过一丝狠厉,冷道:“春长老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完,就地瞬移而去。
——————————————————————————————————————————————————————————
这是一处相当僻静的园中,满园种的全是雪楹树,垂吊在半空中的银『色』楹花,宛如成片的风铃,摇曳飞舞。
狐玉琅将墓幺幺放了下来,示意她在石椅之上坐下。而自己,则在对面坐了下来。
“墓贵子今天如此喧波鼎礼,是我天狐族道歉的诚意不够吗?”他倒是想要开门见山地聊。
“解『药』。”墓幺幺正襟端坐,颜『色』肃冷,和刚才那甜腻温软的形象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什么解『药』。”狐玉琅疑道。
“不用装模作样了。”她有了两分薄笑,“心系与你的琪筱仙子的云毒。”
“可贵子并没有中毒。”他倒是不急。
“拿来。”她语气没有任何尊敬,反而是有些毫不留情的尖锐,可眼波里的笑意更加浓了几许。
“墓贵子今天擅闯我族禁地,杀我族人,还侮辱了我表妹九公主,现在,反而倒还问本王要起了解『药』?”狐玉琅一双清浅的异瞳里宛如晨阳下纤薄的轻雾,泛起凉凉的笑意。“是不是有些没有道理?”
“道理?”墓幺幺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手镯,啪地一下扔到了狐玉琅的面前。“我曾用过一个非常温柔非常体贴的方式,跟你讲过道理。可你,不但拒绝了,还用了一个非常愚蠢的方式。小王爷,说说看,我还需要跟你怎么讲道理呢?”
狐玉琅并不去碰那储物手镯,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依然安宁温润地注视着她:“那七族里死去的冤魂,好像并不觉得这个方式很温柔很体贴。所以,本王也不觉得。”
“是吗?”墓幺幺垂下眼来,轻轻喝出了一口气,眼角施点的青莲『色』轻脂将她的眼尾拖曳似鸠雀的紫羽。“那小王爷的意思是,你们天狐族死上一大批人就不是冤魂而是心甘情愿咯?毕竟,这可是他们敬重的小王爷替他们做出的选择。”
“墓贵子,你这可是在威胁本王。”
四周雪蓝花楹的芳香,被风吹着,薄薄地浮起了一层暖暖的沁人心脾之味。可他们二人之间,却丝毫暖意都无,只有肃杀和冷漠。
片刻后。
墓幺幺扶着石桌站了起来,走到了狐玉琅地身后,轻轻把手指搭在了他的肩膀,缓缓倾身,甚至还细心地撩起垂在他颊边的发丝。
她凑近他的耳旁,望着面前随风摇摆的雪蓝花楹,视线那么平静而纯善。“不,我从来不威胁人。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墓贵子倒是口气不小。”狐玉琅依然平静如常,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吹在耳旁暧昧的香气,不过清风。
手痒_(:3」∠)_痒死了!!!
我是不是好勤奋_(:3」∠)_
第154章 时蜕府
随着狐玉琅朝前走去,他们面前吊垂在地面上的雪楹花纤自动地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条路。穿过这片雪楹花海,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块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的绿晶长柱。
啪地一下,狐玉琅手里弹出一样东西,却径直被染霜一把从半路截下。狐玉琅仿佛早就料到了,并未太在意地淡道:“染霜公子,解『药』吃下,在这里等我们就是。”见染霜无动于衷,他微微一笑,深深地看了墓幺幺淡漠的表情,说:“本王要是想对墓贵子做些什么,何必等到现在。”
“你不用进去。”墓幺幺跟着狐玉琅朝着那块绿晶走了进去,走到台阶上时,狐玉琅还颇为体贴地伸出手臂,让她轻扶着走上去。她温柔地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淡淡地对不远处的染霜说道,“哦对了,半个时辰我要是没回来,记得撕了我给你的那个符咒。”
狐玉琅的眉尖微微一挑:“墓贵子就这么不信本王。”
“怎么会呢?”墓幺幺扶着他的手臂朝前走着,走近了才发现,脚下的这条路也仿佛被那巨如小山一般的绿晶感染了一样,由浅及深地一路蔓延成晶石的模样。“我相信你比相信我爹还多,真的。”
“那可真是本王的荣幸了。”狐玉琅回答的也是很干脆,漂亮的眉眼里尽是诚挚。
两个人就这么“情真意切”地一路走到了那绿晶的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时蜕府吗?”墓幺幺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那绿晶高耸入天的弧度。
狐玉琅抬起手来,掐了一个异常复杂的法诀,凭空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绿『色』的水晶栅栏。他面『色』肃穆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枚似纸非纸的小符,在那栅栏中心一把锁上,按了下去。
栅栏缓缓落下,他们面前的绿晶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
“墓贵子,由于你……体质比较特殊。”狐玉琅转过头来,说道,“本王可能还需要唐突一下,才能带你进去。”
墓幺幺挑眉道:“无碍。”
狐玉琅靠近她,说了句:“见谅。”然后手握住了她的腰身,轻轻地弯下腰,另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膝下,很是轻松地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转身踏进了那个旋涡。
……
“抱紧,千万别松开,这旋涡里全部是不知道哪个年代里遗落下的空间『乱』流。”狐玉琅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声音很是慎重。
墓幺幺倒是不在意,看着从他们身边串流而过的空间碎片和缝隙说:“你们天狐族六年前倾举族之力,死了那么多长老和精英,就为了这个东西?”
狐玉琅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半天才笑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墓贵子知道这些仿佛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那般自然。换做别人,本王一定会觉得是太过稀奇。”他继续朝前走,目不斜视地望着黑洞洞的前方,“时蜕府是事关我族生死存亡的至宝,千年之前流落在外而已。六年前,不过失而复得。老祖宗的东西,死多少人,都值得。”
“呵呵,你们天狐族还挺不忘本。”墓幺幺说道,“那怎不见你们去找千年前族帝的破鞋?”
“……”饶是狐玉琅,脸『色』也登时就差点没垮下来,可还是不愧是他,倒是极富涵养,硬还是笑道,“墓贵子说话总是这么有趣。”
“当然,我说的是穿的那个破鞋。”窝在狐玉琅怀里,墓幺幺本就精致的小脸看起来更加幼嫩清纯。
这下好极了。
狐玉琅刚才好容易笑出的笑容也登时僵硬,久久不语。
而她倒是没觉得什么,忽直起身子来,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的距离,环在他脖颈间的手也收紧了距离,清亮的翠眸直直地望进他的眸里:“用的那个破鞋,听说也还活着呢,哦也是——这个倒是找回来了。说到这里,我那个小婢可知道她『奶』『奶』还有这段往事?”
“……够了。”狐玉琅刚才没垮下去的脸『色』瞬间垮成了冷霜。
“啧。”墓幺幺松开手来,再次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半闭着眼睛慵懒似猫,平静地声音好像是猫儿在阳光下缓缓摇曳的绒『毛』。“其实关于你,我一直不懂,小王爷你为何要这么维护这个抢了你一切的男人。”
……
狐玉琅的脚步没有停,那『迷』『惑』众生的微笑又浮现在了脸上,声音依然是平和的:“墓贵子说话总是这么深奥难懂。”
“呵……”墓幺幺轻笑。
……
“我们到了,第一府。”狐玉琅轻轻地把她从怀里放下,看着面前悬空挂着的牌匾,淡淡地说,“白少主,就在这里。”
——————————————————————————————————————————————————
1更。
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今天右眼摘了纱布,第一时间来更新了。
因为眼皮那里一直有脓不化,最后不得已还是去医院挨了一刀给割出来的脓。
谢谢谢谢
第155章 我们又见面了
“多亏了白少主,我们现在可以不用抵抗任何心魔,一路畅通无阻地朝前继续走。”他停顿了下,语气很是赞叹道,“都说白少主乃是当世心修第一天才,当真不愧其名,我看不等太久,他就能超越心修第一人黄帝尊上,问鼎大拿。这时蜕府三时总共十五府,全部是心魔盘踞每一府。而我族族人,唯不善心法。所以数百年来,一直卡在三时无法前进。不是没有想过找修心的门派请些高手来,可是最高也就止步在五府。也曾去请过白少主和黄帝尊上——可是始终未曾成功。可谁曾想,就在最艰难的时候,墓贵子倒是为我族提供了一个天赐的帮手。”他边走边说,言语里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墓贵子达成这个交易,真的算是本王做过最划算的交易了。”
……
墓幺幺四下观察着这所谓的时蜕府,内里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是普通的洞府构造。不过她眨了两下眼睛,借助灵力,倒是看到这洞府里,有宝物遗留的化力痕迹,通过那遗留的痕迹光芒来看,至少也得八品的宝器。她倒是心下了然,怪不得狐玉琅当时那么上赶着和自己交易,摒弃前嫌不说,一口答应帮自己做伪证。就冲这时蜕府里这些宝器来说,他狐玉琅倒是赚大了。
“我要是小王爷,我也不舍得放人了。”她笑眯眯地把手指从一个茶台上擦过,看到狐玉琅的表情有些微微的惊讶,倒是笑意更深了,“毕竟这个交易,我现在觉得,我挺亏的。”
“呵呵。”狐玉琅推开第二扇门,搀扶着墓幺幺拾阶而上。“墓贵子怎就这么不信我呢?白少主是自由身,不是什么物件,不是我不想交就不交的。”他转过眸来看着墓幺幺,温和道:“他属于他自己,不是墓贵子的,也不是我的。”
墓幺幺站定,放下裙裾,抬起头来望着他,笑意很深。“你说错了。”她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是……”
“我的。”
她起而毋定朗声,末而哑至口型的声音,像是旧去年岁里,被鞭炮炸落的残梅。从毋定铿锵的枝丫里,不等暗香,不等那场冷彻心骨的寒雪落下,反而死于他人积了整年的欢颜,不凄不楚,只是可笑地无力肮在泥泞。
她站在门边,望着面前石榻上赤身『裸』体的两个人。
男人精赤的身体,线条艮明,她曾在上面落过她毕生未有过的温柔。现在,正被一个娇艳的少女轻柔地抚过,同样的姿势趴在他的肩窝。
男人隽修的面容,曾为她褪去过所有的阴鹜,她在他的眉目之间有过流连差一点就忘返。现在,他眉目全是阴霾,眸深如渊,或许惊愕代替了所有的情绪,所以才看不出,是否还有她的影子。
……
其时。
狐玉琅也走了进来,看见同样的一幕时,面『露』震惊之『色』,慌忙朝后退了两步,避开视线落在墓幺幺脸上,刚想说话的时候,却看见了她此时的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墓幺幺这样的表情。
黛眉旁,一点翘。羽睫下,三分魅。翠眸生络烟,荦荦如玉兔。蛇影栩栩,撕桃妆而出。齿贝轻滑,于是脂蔻颓去,『露』出些许猩红。酒窝浅浅地定格在唇畔,一如既往的纯澈美好。
她的侧影,是那么完美。
完美的像是书卷里的仕女图。
凝固于永恒的死寂。
不知为何。
此时的狐玉琅,莫名其妙的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悬。仿佛置身于万丈悬崖的半空里,上不着空,下不着地。这种感觉,接近于『毛』骨悚然,又接近于本能的惊恐。
他震惊的神『色』于是变得分外的真切。
甚至震惊地连手指都开始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着:他狐玉琅——竟然在惧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幺幺?”男人的声音,嘶哑如钝锯,将他们之间不过数米的距离,粗劣地割成仿佛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那声惊唤里,隐藏了太多的情绪,有惊愕,有不敢相信,有狂喜,亦有不知所措,更多的是……
她终于不再凝固,缓缓地眨了下眼,眉目甚至带上了许久不见的礼貌。“白少主,我们又见面了。”
“……”
白韫玉几乎是瞬间就把身上的少女给一把掀开,也不顾及一旁站着的狐玉琅,径直就要站起,可是刚直了一半的身子陡然僵硬在半空,宛如被什么绳索给勒住了一样停在了半空。
他张了张嘴,嘴唇有些皲裂,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
二更。
港真,你们不要打我。
_(:3」∠)_望天,我很喜欢玉儿。但是!我是后妈。
第156章 我是你的死神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不见了。
已经多久了?
墓幺幺有些记不大清了。
她反而突然想起来,哪一天来着,在九百井陌的某一个小巷子里,他突然神秘兮兮地一把将她拽了进去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她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明亮的笑靥晃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实在忍不住想抱你。”
她记得她那天穿了一件『奶』白『色』的百络长裙,被他那么一转,在空中像是开出了一朵玉兰花。
不对,不是她。
是他。
他才是那朵玉兰——他是开在悬崖缝隙的玉兰,所有的芬芳,隐匿在滔天不散的阴霾深处。可她,只有她,才能看见那处无人可抵的阴暗里,绝世的姿华。
那姿华太美。
所以才忍不住贪杯。
……
被他掀开的少女,从后面缓缓趴在了他的肩上,甜腻地望着他们,又有些娇羞。“白哥哥,这都是谁啊?”
他在沉默。
可墓幺幺好心的替他打破了这个沉默,她很好心好意地朝那个少女微微一笑:“那边站着的是狐玉琅,你天狐族的小王爷。嗯,不用惊讶我知道你是小王爷的人。至于我……”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将散在额前的发丝拢在了耳后,抬眼望去,笑容盛烈。
“我是你的死神。”
……
安静的房间里,墓幺幺落尾的声音好像是雨后抽出的嫩笋,鲜嫩如初。
故而她眸『色』依然纯楚,依然青翠。
可在场的其他人,都动了。
狐玉琅左臂一拦,尾指一勾,以他的实力拦住一个连杀机好像都没有的凡人本该就如他所想,弹指之事而已。然而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化力阻滞的瞬间仿佛看见少女的眼睛里灼灼烧起了一层奇异的灰白『色』,那灰白『色』的光芒太过瘆人,于是刚才那种诡异的恐惧感虽然没有袭出,但是本能快过思维,在他自己都不解的困『惑』里,他手中已出一枚宛如月虹的短芒,试图去拦阻她手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那种银光。他并未动用化力,不是轻敌,只是怕化力无眼将她顷刻如碾碎蚂蚁一般碾碎成粉。
他只是想要阻止墓幺幺二话不说说翻脸就翻脸的杀机。
然而根本不够。
他的法器不是不够凶悍,不是不够威慑。只是仿佛在这个凡人面前,不够快,不够准。
狐玉琅万分清晰的看到她的起手,看到她的落势,甚至可以捕捉到她睫『毛』颤动的弧度。但是,这些,仿佛在墓幺幺几乎闲庭信步地错过去的步法里,完全无用。
她太快了,她太过警觉了。
那种超乎寻常甚至完美的躲开他所有的攻击路线,换算成棋盘之上,她最少预判了他十步的棋子。这种结论,让狐玉琅震惊之下竟是止住了攻势。
他眼睁睁地看着墓幺幺宛如一阵掠过花丛的风,轻易地就吹散了他所有的攻击,他也看到,最快三个呼吸里,墓幺幺手中的那个银光,就会割断少女的喉咙。
轻而易举。
一个凡人。
因为,她太快了,也太准了——她那种战斗本能,是近乎神。这种完美精准的预判,他曾在四个人身上见过。
而那四个人,其中一个,是他的王。
可是——
少女的喉咙并没有被割开。
因为墓幺幺自己,停了下来。
她歪了歪脑袋,看着白韫玉高抬起的手——有些太瘦了,好久不见,好不容易被她养胖一些的玉儿,一定又是没好好吃饭。所以那手在她的灵线面前,应该是薄弱蝉翼,本应该是被割下来的。他肯定是知道的,他见过她杀人的模样,怎么会不知她可以轻易的割掉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可是,他还是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她的灵线。
但是她的灵线太过锋利了。
不像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的。
他的血不停地在朝下滴,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戳穿了墓幺幺温柔的外衣。
“你这是在阻止我杀她吗。”墓幺幺没有收回灵线,正回视线,语音轻缓。
“……”白韫玉抬起视线,静静地盯着她,重新笼罩上阴鹜的眸子里,凄楚而复杂地,像是渊海里看不见底的洞斡。
“我再问你一遍。”墓幺幺上前一步,神『色』安宁。“你这,可是在阻我。”
白韫玉本就虚弱的面『色』,看起来更加苍白,想说不能说的话,那般凄凉的眼神,似凝在雨水里瑟瑟发抖的浮萍,飘无所依。
“对不起。幺幺。”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
“呵呵。”她轻笑出声,翠眸里所有白灼的光芒消散不见,灵线也飘散成灰。“好。”
她就说了一个字。
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没有留一个眼神给他。
没有留下一个或许应该可以说的字眼。
————————————————————————————————————————————
一更。
第158章 我能
夜鹤忆子惜雪鸣,血泻玉钺千万声。到是没想到,那个男人竟舍得把这夜鹤惜雪钺赠你……”墓幺幺视线扫过那双钺,不知是嘲还是讽。
狐玉琅睫下轻垂,叹道:“能让本王连惊讶都惊讶不起来的女子,怕这世上也再难有第二个。九国十族,有三族已在多年前与你霸相府势不两立。而墓贵子,不论蔺雀歌是被交给王师傅,还是让蔺藏锋知道些不该知道的,霸相府面临的就会不只是一个临仙门的兵戈以对。不止是天狐族,甚至包括圣帝的怒火。这又是最少是三族……如今的霸相府,可真的还能承担的起这种结果?”
“不得不说,墓贵子你怕是这隆国最受宠的千金贵子,也是这隆国最任『性』肆意的顽劣女儿。”他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苦恼之『色』。
“可你有没有想过,比如今日你的任『性』,会将那个最宠爱你的男人推入一个死局?有朝一日,一旦天有不测。你墓贵子,会是什么结局?”
他掀起眼帘,浅濯如清酒的眸间,银光潋潋,柔『色』绵绵。“墓贵子,本王,不,作为一个很欣赏你的朋友。我想最后劝你一句:不过是一个白韫玉而已,不值。”
墓幺幺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有些慵懒地把披在身后的长发收拢束起,“是啊,不值。可白韫玉不值,蔺雀歌就值吗?”
“……”狐玉琅的眼神瞬间幽暗了几分。
她满意地看他脸『色』不好看,娴静道:“其实我也不懂,你到底是为了蔺雀歌和我撕破脸,还是为了那个男人的天狐族呢?”
“不过都不重要了。”她把头发甩到身后,轻笑看他:“我的路太短,真的没有时间和你这样老而不死的家伙同流合污。再者,我很不喜欢你。”
“太娘。”
“比我家……还要娘。”
她停住了嘴,好像被自己本能要说出的话给怔住,失神地笑了笑,眨了两下眼,翠眸里,鬼火森森地燃起一片琢『色』的灰白——如同秃鹫临尸时,猛然展开的灰羽。
“墓贵子,染霜公子手里那个符咒,说简单点可能是爆裂符一类的杀伤『性』符咒,符品设想高一些可能我让族死上些人,不过可以接受。说复杂点,绫音符,撕了霸相府就来人攻我天狐族?那也是预期之中可以接受的。”他语气平和,似喟如叹,良久又笑道,“更何况,要是我本来给染霜公子的,根本就不是解『药』呢?”
“看来小王爷你是早早地就做好了和霸相府撕破脸的准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哦哦,我想起来了,可能是戮北府的意思?怪不得,有那么大一尊神,还怕我霸相府作甚呢?或许是,你们已经早早就做好准备,就等我来送死,好栽赃给谁呢?”
她慢悠悠地说着,手里银光飞舞腾空,绵延如絮。
狐玉琅的脸『色』多少有些变化,最后笑道:“墓贵子哪里是七窍玲珑,分明是九窍至蕙。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女人。”
“是栽赃给临仙门吗?”墓幺幺手指忽然停住了,深深地又看了狐玉琅一眼,久久,竟是朗声笑了,“不对……小王爷,好手段,没想到我疏红苑里,倒是也有人让你们给收买了。”
“栽赃到我爹头上,亏你想的出来。那我的尸体,会在哪里被发现?在我爹的房间里?我爹的书房里?我爹的密室?还是疏红苑哪个见不得光的黑牢?或许是,关押蔺雀歌那间?”
狐玉琅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墓幺幺会想到这个答案,他手里的双钺都停在了半空没有继续上扬,久久说道:“墓贵子,你真的是……太可怕了。本王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好奇得让本王,无论如何都有种下不去手的感觉。”
“好奇吗。”她笑眯眯地。“你以后好奇的事情会更多。比如说,先好奇一下,明天枢星台会有哪个老狗身首异处?”
狐玉琅的脸『色』异常的有些难看,缓缓,他才说道:“你敢对枢星台动手!”
“我挺不喜欢和你说话的。”墓幺幺朝前迈出一步。“和你说话总让我想起些往事。用我之前告诉过一个人的话来告诉你:我敢。”
“而且。”她停住了话语。
在狐玉琅震惊的视线里,她裙裾翩跹犹如蝶影,信步缱缱,拖怡如曳花依雪……
轰——
蓬勃的化力疯狂的暴起而出,犹如大浪狂『潮』,以狐玉琅为中心,要将突临于前的少女吞噬碾碎。暴涨的耀眼银光,不用双钺的加持,只靠气息,就将面前的台阶压成了齑粉。
可他并未来得及眨下第二眼。
后颈突兀地一痒,温软的酥麻,云波缱绻的冷香,带着少女特有的青稚嗓音,落在了他的耳后。
“我能。”
那两个字,干脆无比犹如见血封喉的毒剑,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防。
一把短匕,三道银光。
一地残血。
一更。
从今天开始正常恢复更新时间:早晨10点一更,夜晚20:00二更。
第159章 掌声
墓幺幺的灵线并未得势横在他颈,也不过是堪堪『逼』在了他的腰间。而另两条灵线,则在半空中就被狐玉琅的双钺给斩断。
短匕,抵在狐玉琅的后腰。
她单手抱着狐玉琅的腰身,另外一只手已无力的垂悬在半空。
“墓贵子。”狐玉琅真的是由衷地赞叹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穿我所有的攻击——这世上,能有几人做到。竟能让我觉得,庆幸不已。”
“对我来说,是庆幸还好墓贵子你不过是个凡人。”
他声音一停顿,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若不是手掐住了她的喉,那眉目间的温柔,倒仿佛是情深义重的恋人。
“……而对你来说,是可惜你不过是个凡人。”
她咬住嘴角的血渍,将汹涌的血气狠狠咽下。眉目间依然平和,没有一丝戾气。她仰头看着他,轻轻地说道:“狐玉琅。”
“今天你安排的这场戏怎么精彩,我怎么能不给你些惊天动地的掌声。”
她话音落下。
狐玉琅的脸『色』陡然一变,视线落在她无法动弹的右臂上,在右手的指尖上,有一道细长的银光,顺着她流淌的鲜血,绵延至他们的身后。
那道他并没有在意的银光,在他们开始战斗的那瞬间,就朝着他相反的方向,沿着台阶一路朝上而绵延。他之所以没有去在意,是因为他以为,那不过是墓幺幺声东击西的可笑把戏。
然而。
他侧过身来。
咚咚——有什么东西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那银光已慢慢收回消失。
被狐玉琅的化力碾碎了第一府的台阶,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空『荡』的半截断崖。于是那东西,没有了阻挡,砰地一下掉了下来,滚到了他们的面前。
“第一件,喜欢吗?”墓幺幺左手抿过眼前散『乱』的发,剧痛使得她的手指有些颤抖,不得已在她眼角留下了斑斑的血迹,直到此时,她眸间灰光褪去,眸角的蛇沾染了那血迹,好像复活了一般吐着生猛的毒信。
狐玉琅望着地上那千娇百媚却鲜血淋淋人头,她的脸上还凝固着一丝笑意,那是因为他临走许诺她让她先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就等着他的奖赏就好的得意,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起了他狐玉琅,又或者是被她甜腻唤成白哥哥的白韫玉?
“你!!!”他惊痛交加,转过视线来,下手就已经没有那么温柔,眉目间也全是凶戾之『色』。“你太过分了!白韫玉都已阻止了你,你也已经答应说好!那你为何还要杀她!!”
“为何?”墓幺幺仿佛完全不在意狐玉琅手上的力气几乎快要捏碎她的喉骨,苍白的脸『色』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朝下滚着,被几乎卡成只余气的字眼,依然清晰而冷漠。“狐玉琅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居然会问出这般无趣的问题。”
“既然你已知道她是我安排的戏子,为何还要这般为难于她!她还不到一旭的年岁!你怎么能……”
“哎。”她叹了口气也望了过去,伸出舌头『舔』掉唇畔的鲜血,啧啧有声,“我也不到一旭啊,怎么不见你对我手下留情?”
“狐玉琅。”她轻轻喊了他的名字,伸出左手勾起他的下颌,强迫他转过视线望着自己,笑容温婉。“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今天做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狐玉琅冷冷笑了,再也不遮掩眉目里的杀机。“意味着,我达成了我今天所有想达成的目的。意味着,从今天起,你霸相府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也意味着,墓贵子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她翠眸如碧湖,泛起一层波光嶙峋的笑意,那笑意是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荡』起再不安宁,使人根本无法看清楚那湖里隐藏着凶兽怎样的滔天阴影。
“狐玉琅。”
“这掌声,不过刚刚响起。不要着急……”
他眉目一凛,夜鹤钺就猛然朝墓幺幺的胸口『插』去。
……
然而——
叮——
他的夜鹤钺不但停在了半路上,反而不停地在颤抖着朝后退缩。他无法置信地用化力再次强行地灌输进去,想要强迫它继续前行。可夜鹤砰地一下竟是猛然悬停,脱手而出。他不死心地反手一挥,左手里的惜雪钺横过她颈,不用眨眼功夫就可以将她身首异处。
可是,砰地一下——惜雪亦脱手而出。
他看着对面悬停半空之中的双钺,缓缓地松开了墓幺幺。他起初是不敢相信,最后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嘴角浮现出一丝发苦的笑意来。
“王……”
“放她走,而后,去杀春池泡上七日。”
从双钺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狐玉琅有些木然地缓缓跪了下去,没有任何反抗之『色』地应声而允。“是。”
随他话音落下,双钺也回到了他的面前,仿佛在等他重新握住。他抬起眼睛望着那双钺,久久才伸出手握住了它们。
“墓贵子。”
狐玉琅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再也没有丝毫微笑的加冕。“唐突了。”他再次弯腰抱起墓幺幺,走进了旋涡。
第160章 夜谈
……
琪筱仙子见到时蜕府里走出来的两个身影,先是面『露』狂喜,后又失望,最后直到那男人放下了怀里的少女,又见到他身上斑斑的血迹。再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裾就急冲冲地冲了过来。
“王爷您这是!”她心痛不已,恨意难平,登时就要抬手将墓幺幺毙命于此。
“退下。”
琪筱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看着狐玉琅。她这是第一次见到狐玉琅这样的表情,冰冷的像是峭壁上的寒冰。
“把解『药』给染霜公子,让他们走。”
“……是。”
同样已走上前来的染霜,一把扶住了墓幺幺,身体四周爆发出可感的冰冷气息,他紧紧地攥着墓幺幺的腰,声音有些发颤:“主人。”
“走。”
墓幺幺只是一个字,就抑住了染霜马上就要暴走的气势。
狐玉琅静静地目送着两个人的离开——她明明是受了不轻的伤,衣衫有些褴褛,一只胳膊无力的垂落,扑梭梭的血迹沿着他们两个人的脚步拖沓成一片凄惨的痕。她脚步有些蹒跚,可一点都不狼狈。背影娇媚柔弱,可四周的气势,却让人无法正视。
最终,他叹了口气。
————————————————————————————————————————————————————
……
啪——
吉奥珠亮了起来,将黑暗的房间重新拽回到空『荡』冷静的现实。
“活够了?”掌灯的男人把珠灯放在了桌上,望着坐在窗上靠棂而坐的墓幺幺,拉开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等好就可着劲的吹夜风,真是不错。”
墓幺幺没有回头,她单腿横于窗上,单薄的里衣外头只搭了一条浣纱。黑长的头发顺着她赤『裸』在外的肩滑垂下来,掩过她藕白的足尖,在黑夜薄月的夜『色』里,泛着清冷地水光。“疏红苑里的内『奸』抓到了?”
汪若戟不置可否,没有正面回答,拿出来莲女壶,两个杯子。“来陪我喝杯茶。”
“不想喝。”
“喝。”他和缓说道,倒满了两盏茶。“知道我为何这么爱喝茶吗?”
“不知。”
“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
“哈哈。”汪若戟爽声笑了,“有一天,你会想知道的。”他话锋悠悠一转,“屠了七族,抢了蔺藏锋的心尖肉,把蔺雀歌送到疏红苑里当人质,独闯天狐族……你到是干的轰轰烈烈。”
“不满意?”墓幺幺依然冷冰冰的。
“不,我很满意。”他自己端起一杯来,轻啄浅饮。“太满意了。你的这番动静,炸出来多少沉底的千年王八,不计其数啊。真没想到,原来有这么多人等着在我的棺材上加一抔土。”
“你高兴的仿佛有些太早。”墓幺幺抬起手来把浣纱放在自己的眼前,四周的一切光景在银纱里朦胧而不真切。“戮北府站了天狐族,枢星台一半的人都是天狐族的狗,两家墙头草都选择了天狐族这个看起来谁都不帮的中立势力。太宰不用说是临仙门的人,而楚相呢?你收买到的楚相夫人,吹的枕边风好像还真没什么效果。司狴庭呢?那是长公主的人,如果我没记错,长公主可是恨你恨得牙根痒痒。至于临仙门请出来的那几个老不死,疏红苑里的顶尖高手加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还有站你的那几个家族,这些里头到底还有谁准备反戈一把?最让你忌惮的弗羽家,安静的有些太过。而最顶头那位老不死的呢??他才是那个最让你无法下决定的人。”
她说完,缓缓转过脸来,下颌倚在自己的肩上,轻笑道:“我一直以为不过是有人想杀你……可没想到,看样子,这潭水,比你设想的还要混上太多。虽然你很满意,可是我一点都不满意。”
汪若戟听她一番话说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一杯浅茶已是见了底。“幺幺,你好像把韬光谷漏了。”他放下了茶杯,浅笑着望她。“为何呢?”
“是因为白少主吗?”
时间定错了,我说怎么没更新,我居然定到了18年!!
蠢哭_(:3」∠)_
第161章 死不辞
墓幺幺眨了下眼睛,怡然而笑,黑暗的夜『色』将她的剪影勾勒的分外冷清。“你想得有些太多。”
“你和狐玉琅交易,让白韫玉去天狐族帮他们闯时蜕府。我还挺诧异的,白韫玉那小子竟然还真为了你二话不说就去了。黄帝虽然气的不轻,但是不知狐玉琅卖给了黄帝什么好处,让他竟也默认了。这也就罢了,数日前有人偷偷给你看了一段影石,上面记录着白韫玉在时蜕府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所以你才同意开云丝会,可能——在云丝会上,你本来是准备抓狐素如当人质的?”
“那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应该是你突然知道了,狐玉琅对蔺雀歌的心思可比对狐素如上心多了?所以你就利用染霜让蔺雀歌一步步掉到你安排的陷阱里?染霜这块榆木疙瘩,定也不知你把润明的合欢符拓印在了你的青花筑里。蔺雀歌这丫头也就是有些傻,圣帝赐的法器丢了都不知道赶紧去找。不过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毕竟我也是受益者。”
墓幺幺依然无动于衷。
他笑容有些玩味的颜『色』,“你这每一步都走得缜密无纰,以为父的眼光来看,也足以得我另眼相看几分。可你还是失策了——”他轻叹出一口气来,儒雅的脸上多少有些可惜的颜『色』。“狐玉琅根本无动于衷。”
“可能是因为狐玉琅觉得,蔺雀歌乃是承过圣帝稚冕的天之骄女,她身份如此,就连你也不敢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也可能是因为狐玉琅根本不知道,你软禁蔺雀歌给他看的,而不是给蔺藏锋看的。也或许,他可能只是以为,你软禁蔺雀歌是我的意思……可是实际上,我真的挺冤枉的。”汪若戟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茶。
“直到后来,连你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你郁结难平。觉得自己千算万算,反而是给我做了嫁衣。于是你屠了七族两百多口人,『妇』孺不剩。抢了蔺藏锋花尽血本藏起来的朝天阙,又栽赃给了蔺雀歌。你这次学聪明了,决定直接把话给狐玉琅挑明了。你把朝天阙送给了狐玉琅,是求软,也是威胁。放人的话,天狐族就可以安然的享受这从天而降的馅饼。不放,人尽皆知天狐族私藏了数万朝天阙。”他不徐不疾的说了不短的一段话来,复又喝了两口茶,平和的嗓音沾染了水汽的润泽,更加温润而舒。
他把茶盏端在唇边,视线落在茶盏里,悠悠缓缓地说:“可你又一次失策了……”
“狐玉琅把朝天阙送了回来。不但送了回来,还利用朝天阙给息烽将军表了忠心,请动了他站到了天狐族这边。不得不夸一句,天狐族小王爷的手段还是挺果断大胆的,转过头来又去找了蔺藏锋,也不知是得了息烽将军的意思,还是自己的决定,烟雾弹也好,实打实也好,至少表面上又和临仙门再续前缘,让我们这些外人,是云里雾里一时间之间着实难以看透。”
汪若戟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在房间里空空『荡』『荡』地回响,而墓幺幺的笑意也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更加浓重了两分,可她依然不语不辩。
“你发现狐玉琅和你一样,从来偏三而下,不寻常理。暴怒之下的你,当机立断要把整个盘面全部掀翻,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所以,你避开我和润明,不留片语,私自带着染霜孤身去闯天狐族。其实可能若不是染霜死也要跟着你,怕是连他你都不会带。也许,在你走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你要的,只是想去抢人。”
“不得不说,这是连我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去做的事情。”他悠悠地笑出了声音,目光定在她的眼睛里,仿佛要看穿她隐匿的所有隐秘。“天狐族啊……那可是天狐族。一个盘亘在隆国数千年的庞然大物,连圣帝都要退避三舍的巨擎。”
他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赞叹,甚至连眼睛里,都因为那般褒嘉她而变得熠熠生辉:“可你,不但去闯了——还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盘亘在隆国千年,却从未沉睡的恐怖家族。”
“你曾说过,你很怕死。可如今,我真的没有看出来你怕死。我只是看到一个小姑娘,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天翻地覆万死不辞。”
“幺幺,为父最后问你一句——”汪若戟放下了茶杯,已是喝了一半也去,于是声音都被那漪漪茶香浸透的容旭。
“你可是喜欢上了白韫玉?”
——————————————————————————————————————————————
眼睛好些了。
准备开始超人模式,12号可以开始加更了_(:3」∠)_准备好你们的月票票,我准备好更新!
来把,战个痛!
第162章 字面意思
星汉西流夜未央。
汪若戟的问题,仿佛是星河长夜里遥远不明的星,映不透她浸透了黑夜的眸。她依然靠在窗上,似乎觉得风有些凉,稍稍紧了下衣襟,静静地说了句:“我想喝茶。”
他依然由着墓幺幺的『性』子来,即使是这种在外人看来霸相绝对不会做的小事。他端起两杯茶站了起来,递给她一杯,自己也靠在了另一边窗上望着楼外叠影幢幢的琢心苑。
“喜欢,我当然喜欢他——”她双手捧着不大的杯子,双腿都屈起来坐着,看起来分外的瘦小和单薄。她的笑容总算有些暖了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对面的汪若戟:“呵呵,差点,我自己都这么信了。”
“可并没有什么意义,连你都没有瞒过去——又怎能骗的了黄帝和狐玉琅。”墓幺幺仰起头来把茶喝完,视线再次飘到窗外。
“既然如此。”汪若戟同样喝尽了茶,缓缓在手里把玩着杯子说道,“那为父就放心了。”
“你有话直接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她平静道。
“我不问你那天夜里是如何杀了七族的人,也不问你是如何和赫连苍煜勾搭到一起。”他的话锋转变的有些突兀,一时间让墓幺幺没有缓过神去应答。可汪若戟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同样的,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要求你也不要那么多问题。”
“嗯。”她浅浅地应。
汪若戟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窗棂上,手指搭在窗棂上顺着他朝前数步的距离,一路滑到了墓幺幺的腿旁。他细心将垂落在她大腿上的浣纱好好地为她披于肩上,半垂的眉目,温润祥和。“既你不喜欢白韫玉,那不论嫁给哪个男人,都没有区别。”
“……”
窗外月华霜重,静杀夜虫。墓幺幺碧翠的眸子里,久久盘旋着竹漾的泽。“汪若戟,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缓缓掀起眼来,温和的眸光如玉如璞,柔润的眉目里些许岁月的痕迹,反而更为他平添几分神采。“幺幺,你年岁也不小了——为父为你说了门亲事。”
“……”墓幺幺笑了起来,可眉目里却已是凛凛。“汪若戟,你倒是好样的。”她声音里有些嘲弄。“你是失心疯了吗?我怎么可能去嫁人?”
“为何不可能?”他淡淡地反问。
“因为我……”墓幺幺的话语再次止住。
“不论如何,你现在是我的女儿。女大当婚,天经地义之事。”
墓幺幺盯着汪若戟看了好一会,久久才说:“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你计划多久了。”
“我刚才怎么说的?我不问你那些事情,你也不要多问。很公平,不是吗?更何况,为了什么原因,嫁给谁,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不喜欢白韫玉,你嫁给谁,都是嫁。”
她沉默了片刻,视线再次挪到了窗外,好像外面那黑漆漆的光影里,隐藏着什么只有她能看到的美景,缓缓笑出了声。
“行,我嫁。”
汪若戟这才朝后退了两步,双手撑在窗边:“五日之后,大婚。”
墓幺幺没有回答他,风吹散了她披在肩上的碎发,有些遮眼。不等她去拂开,汪若戟已伸出手来帮她把头发笼在耳后,望着她的眼睛:“不论如何,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出嫁……幸莫大焉。”
“要是你那天,不像今天这样,『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就更好了。”
墓幺幺眼睛笑成了月牙,眼角眉梢的笑意浓烈地像是化不开的冬蜜那么甘甜。“你果然是老眼昏花。”
她啪地一下把茶杯扔到了外面,说道:“我不喜欢喝茶,太苦。下次让你尝尝我熬的汤,比茶好喝多了。”
“嗯。”汪若戟收回视线,声音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从白韫玉那小子走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下过厨房了。”
“你废话真多。”
“行了,太晚了,早些回去睡。白少主的东西,已经都让我送走了。徒留这里,就算睹物思人,可并无欢喜,又有何意义?”汪若戟留下一句似叹的话,转身离开。
墓幺幺静静地望着他离开。
久久。
她松开了手。
手心里,不知何时生生抠破的皮肤,滴滴答答地朝下滴着血。
她静静地望着那血线,所有的笑容和温柔,缓慢地死无葬身之地。
——————————————————————————————————————————————————————————
一更。
_(:3」∠)_,你们会打我吗!
第163章 感觉
在夜风里吹了太久,新伤未愈,心肺里忽涌出一片难抑的腥意。墓幺幺剧烈的咳了两声,身体蜷成了虾米,因为痛而有些瑟瑟的模样。忽然,肩上一暖,她也不抬头就裹紧了刚被披上的外衣,接过黑『色』的绢帕,捂着嘴剧烈的咳了起来。
好半天,血意才平。她用绢帕擦去嘴角的血渍,这才一手倚在膝上支着额角,抬起头望着染霜道:“都听见了?”
“嗯。”
染霜的声音说是迟疑,却又很沉,很重。
墓幺幺望着他没有带面具的脸,又笑着说:“我那个相公要能有你这一半好看,我也就认了。”
染霜的表情有些凝固,工笔难描的眉眼里,有种说不清打欧明的哀『色』。“主人……”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又好像是犹豫,又仿佛是果决。“你不能嫁。”
“为何?”墓幺幺倒是觉得好笑,干脆地撑着脸歪着脑袋看他,等他的回答。
“因为……因为……”他还是太过不善言辞,很久都没有找到一个连贯的语句来表达,也或许是挖空了心思也找不到一个理由或者借口。
“你不能嫁。”
最终,他只能这样毋定而直接的表达他唯一的想法。
“呵……”她的笑意莫名的有些暖。“我怎么能不嫁呢。汪若戟计划了这么久了,是不会允许的。如果我不同意,代价太大,比如说我想入丹宵宫是肯定没戏了,也比如说把你杀了之类的……都有可能。”
“再者,我嫁了,又能怎样?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不过嫁个人而已——如果能让汪若戟满意,我也能达到我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染霜沉默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直直地望着墓幺幺的眼睛说:“可你嫁了,你会难过。”
墓幺幺一愣,咯咯地笑了,笑着笑着蜷起了膝盖,趴在膝上侧着脸望他说:“从很久之前,我就不知道难过是什么滋味了。”
“不是的。”染霜摇摇头。“你和白韫玉在一起的时候,不难过。”
“……”她静静地看了染霜一会,久久说道,“染霜啊。以后,尽量别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他虽然很是犹豫,可还是点了点头。
“过来。”她忽然说道。
染霜很听话的就走了过去,站到了她的旁边。
她本是悬空靠在窗边的身体,朝后倚在了他的身上。窗棂的高度适中,她坐在窗棂上这样的角度,刚好侧仰在他的胸口。他开始有些闪躲,可又怕他一闪开就让她摔着,于是总是有些僵硬地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就这样靠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望着天上被云遮住的七轮月,沉默不知所想,目光像云翳一样深不可期。
……
“主人。”出人意料地打破这静谧的,竟是染霜。“对不起。”
“你道歉做什么?”
“是我不够强大,不然那天我就可以和主人一起去硬闯那时蜕府,把白……”他顿了一下,显然是想起来刚才墓幺幺说的话,有些慌神,“把他抢出来。主人也不会在狐玉琅手下受伤。”
墓幺幺有些沉默。
很久,她才开口说道:“其实那时和狐玉琅做交易的时候,我是知道狐玉琅一定会对白韫玉做些什么的。我也意料到,白韫玉在天狐族一定不会享受什么座上之宾的礼遇。所以当有人给我送上白韫玉闯时蜕府的影石的时候,我并不惊讶。汪若戟说我是为了救下白韫玉才这么做的……可是实际上——”
她停顿了一下。
“我不过是想这么做罢了。”她的笑容在深暗的夜『色』里突兀的明艳。“我不过是想看看,我能做到什么地步。白韫玉也好,或者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也好,我都会这么做。不久前,还有个人说我没有心。”
“我可能,也是想求证一下,我到底有没有心。”
她絮絮说着,罕见的有耐心。“那天时蜕府里,我撞见了白韫玉和狐玉琅安排的女人在苟且。我知道那是狐玉琅故意安排给我看的——也知道白韫玉可能是有难言之隐,也或许没有只是精虫上脑男人本『性』。”
“然而。”
“我没有生气。”
“我也没有难过。”
“不会有人理解我那种感觉。”她笑意楚楚,转过脸来仰起下颌看着染霜的眼睛说,“我没有感觉。”
“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啊,染霜。”
“如果硬要说什么的话,可能是失望。没想到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活了这些年,居然真的让那个人说中了——”
“我不过是一个活在别人身上的死人而已。”
“而死人,当然不会有感觉。”
少女的眸间,一片青烟幂处,犹如碧海飞金镜的霞彩,始终潋滟未曾黯淡。
可染霜却明明看见,那般熠熠神采之下,是一片永夜所笼罩的死寂坟场。他心里忽然就沉了下去,某处空洞的地方,仿佛再次被人鲜血淋淋地挖开旧伤。
“别这样。”
他的声音莫名地有些颤抖。
所以无自觉伸出去的手,也是颤抖的。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颤颤地落在她眼角的图腾上,好像要帮她擦去根本不曾存在过的眼泪。
“你别这样。”
哪样?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好像是在提醒他多年前那场绝望。
“哦对了——”墓幺幺并不理会他这样好似失神的话语,反而兴致勃勃地笑着问,“我嫁人了,你怎么办?”
“你会难过吗?”
“……”
染霜没有回答她。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离开了他的胸前,眉眼半垂,些许倦怠。
蓦地,身体突然一暖。
他竟是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很奇怪的感觉:他的气息是墓幺幺见过最冰冷无情的,可是他的怀抱,却是她见过最温暖而柔和的。
“扇尊。”
他垂下头来埋在她发间,有浅浅的低唤似怯怯的春虫。“不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墓幺幺越过他的手臂看着窗外,轻轻地把脸靠在了他的胸前,久久,她才说道。
“好。”
————————————————————————————————————————————————————————————
二更。
今天的更新分量很足哦~~~
嘿嘿,虽然晚了一些,但是加量哦!
第164章 话本
总是入了深秋。
云阴不散,冷霜垂晨。
所以整个隆天城里都压抑着一股子浓郁的阴沉气,也可能是前些日子里被禁足在家的霸相已失宠于圣帝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转眼就被另外一个消息给冲淡的原因,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不爽利的模样。
霸相之女,墓贵子,要大婚了。
墓贵子可是市井坊间里热门的话题人物,坊民对于她本身就是那个佛面鬼之女的身份充满了怨恨,所以流言蜚语是相当青睐于她——再加上这位主子,也着实是放眼整个隆国里都难得一见的不拘规法任『性』胡来的贵子一个,所以,这次,她又一次点燃了坊间所有小道消息的爆点。
某处隐秘的小巷子里。
一个有些驼背的书生正在给一个头戴兜帽身着长袍的男人出售话本。
“我跟你说,这可是霸相府里亲自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所写的——里面每一个细节,都写的如临现场,绝对让你登如其境,也在梦里品品那贵子滋味。我跟你讲,这现在可是疏红苑的头号禁书,少于一个隆金不卖。再者,这位大小姐马上就要嫁做他人『妇』,以后再纂她的故事,那可是实打实的犯法,所以这本书只会越来越少,现在买,只赚不亏。”那书生晃着手里那本话本,还刻意将里面着实香艳的绘图翻开给那男人看。
“看看这,这可是狐玉琅,啧啧,看看这个姿势,够眼福不?再看看这位,这位知道是谁吗!韬光谷的白韫玉!想不到?还有更劲爆的……”他小声小气的说道,把那绘本又翻了几页,指着明显春宫图的男主角说,“这是霸相!禁忌之爱,试问你在哪里看到过这般极品之艳……就问你,一个隆金,值不值!”
那个男人接过了话本,可还是什么也没说。
见顾客无动于衷,书生热络地揽住他的肩膀,凑近神秘兮兮的说:“其实墓贵子根本不是霸相的私生女……还贵子呢,我呸!”他鄙唾道。
“就是霸相的脔女!”
“霸相把她卖给了狐玉琅,卖给了息烽将军,什么楚相啊,都卖了一遍——不然你以为她一个凡人,能在青藤试上拿三甲?真可谓胸前二两肉可博千斤鼎!”
“这不,见自己马上要失势倒了,赶紧趁着这女的还年轻貌美先嫁出去再说……”
“说到这里,我再告诉你一个独家劲爆的秘密,怎么样?只要你多买两本,我就告诉你。”书生再次『舔』着脸凑近男人说道,“大婚之日就在后天,可整个隆天知道男方是谁的,一个手都可以数的清。”
顾客总算有了反应。
啪地一下,从他手里扔出了几张金票,“说。”
书生被那金票上硕大的面额晃瞎了眼,半天才缓神接过,眉开眼笑地说:“我就说王某我有福气,果然遇见了贵人。贵人你听我说——”
“话说这墓贵子,哦不——”这个书生毕竟是长久混过市井之间的,很会察言观『色』,早早地就发现这个顾客一听到墓贵子这个称呼就着实变得更加阴冷,赶忙换了个口吻,说道,“这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要想嫁出去可得多难啊,虽说不少达官显贵们都想攀霸相这个高枝,可时过境迁,这些日子里霸相的失宠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怎么着这也是三大相的千金,娶回家也不能当妾?可娶回去当正妻贡着??娶这么个人尽可夫到处留情的贱人当正室?这跟挖人家祖坟有什么区别?对不对?”
他说的唾『液』横飞,半天咽了口唾沫继续说,“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传出来大婚是嫁给谁吗?”
“一个贵子千金的婚仪竟然出动了疏红苑的人在封锁消息,知道为什么吗?”
那书生哈哈大笑了两声,嘲笑不已。
“连霸相自己都觉得,这门亲事太丢人太拿不出手了——”
“自己唯一的女儿,竟然要嫁给一个瘫痪在床的傻子!!!”
“哈哈哈哈!”
“真是难以想想,堂堂一个霸相,竟然沦落到要卖女求荣的地步,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快人心啊!”那书生笑的很是酣畅淋漓,透过他落魄猥琐的小鼠眼中,能看见明显的快意和解恨。
“到底是谁。”顾客似乎有些不耐了。
“还能是谁?这隆国能让霸相不惜卖女也要嫁的人——只能是初家的独孙了!”他笑着说完,低头仔细掂量着那几张金票的分量,这让他更加喜不自禁情难自已。
——————————————————————————————————————————————————————————
一更。
第165章 区别
今天真是赚大了。
这个金票后面的数是几来着,怎么有点看不清,滴滴拉拉地怎么还能有红颜料染上去了呢?
……
他伸出手指想要擦去那滴红颜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擦越多,越擦越脏,最后,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等下。
太阳『穴』的位置忽然有些痛。
这个痛好像提醒他一件非常显而易见可是因为意识在缓缓终止思考,所以一直到视线完全陷入黑暗,才明白的事实。
那哪里是什么红颜料,那是从他头上滴下来的血。
他慌『乱』地『摸』到太阳『穴』的位置,一枚尖锐的凸起,是他丧失触觉最后的感官。而意识轰然坍塌的最后,总算看到转身时男人的脸。
“是……你……”
临死之间的气力,只够说出两个字。
陌生是传言之中的再世修罗,熟悉是他在刚才还在绘本里见过那张七八分相似的脸。
再顶级的画师,也难以将那张俊秀非凡的面容所描绘。
因为——那是群鸦的盛宴,那是永夜的深渊。
———————————————————————————————————————————————————————————
“王爷。”琪筱仙子趴在一个狭窄的石缝里,朝里面艰难地望着。可杀春池的阵法,是本族留存了万年的上古大阵,更不要说还经过了怀婵阁阁主的亲自加持——她的神识如泥入大海,根本什么也不剩余,别说看见人了,连环境都看不清楚。
“恩。”可总算是族帝虽然莫名盛怒之后也没太过,没封了狐玉琅的五感,让他能好好的还能说句话。
琪筱仙子听到这声温柔的声音,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哽咽说道:“王爷您受苦了,是妾身不对,妾身不该去惊动王——以至于让他这么惩罚与你。”
“无碍。”狐玉琅的声音明显的要比平日里疲惫上几分,可还是柔声慢语。“是时蜕府有变故了是吗?那看来,白韫玉是真的硬生生闯过第十一府了?真不愧是黄帝尊上之子,天赋异禀卓然于世。”
她一愣,“王爷你怎么知道……”
“眼下能让吾王心情大好以至于对于你私闯杀春池这般罪过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也只有这个了。”他淡淡地说,“白韫玉呢。”
“韬光谷里来了使者,族帝见了之后,就命令放人。”
“嗯。”狐玉琅声音听不出喜怒,始终好像皆如他意料那般反应平淡。
不大会。
狐玉琅忽然开口说道:“琪筱,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
琪筱又是愣了神,表情很是复杂地犹豫了半饷,说:“王爷,妾身不知道这个事情该不该告诉你……毕竟也无需挂齿,可是,妾身觉得要是知道了不告诉王爷,怕王爷觉得妾身是个小气的女子。”
“怎么会呢,琪筱是本王见过『性』格最直爽讨喜的女子。”他毫不吝啬的夸赞让琪筱的脸瞬间红了透彻。
她慌忙垂眼说道:“王爷谬赞。”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王爷,霸相府有大喜。”
“大喜?”狐玉琅的声音总算是来了点兴趣。“讲。”
“墓幺幺要嫁人了。”
“就在后天。”
琪筱仙子说完之后,第一次发现狐玉琅没有回答没有说话——他陷入了很久很久的沉默。
“是大喜。”缓缓地,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王爷,您不问问是谁吗?”
“是哪位显赫都不重要,反正定不是白韫玉。”狐玉琅音『色』更加平淡。
琪筱还是说了,表情有些矛盾。“是初家的独孙。”她视线有些游离,表情纠结,似乎虽然很是解恨,可更多的还是说不上来的同情。“那个又傻又瘫的残废。”她又补了一句。
杀春池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比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还要久的沉默。
以至于琪筱都怀疑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茫然不知所措时,他才再次开了口。
“贵子和贱民,也不过是头上一根芥草的区别。”
狐玉琅的声音和刚才听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可是琪筱却有些怔然,作为女人的直觉,在刚才狐玉琅沉默的瞬间,她心里莫名其妙的空白了一大片。而当狐玉琅这般闲庭若水的声『色』里,她却听出来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似扼腕叹息,似怜见惋惜——又仿佛有更加浓烈的,她不敢深想的情愫。
————————————————————————————————————————————————————
二更。
第166章 送嫁
这日里的秋阴已褪了时晴,渐暝更深,满城凄冷。推开窗去,整个琢心苑里都如濒暮年的老『妇』,焦黄枯槁,寒声暮楚。
“贵子。”轻瑶的轻唤并没有阻止墓幺幺的眼神飘『荡』。“时候不早了。”
“嗯。”墓幺幺站了起来,望了一眼身后那几个侍女小心翼翼撑起的朱红喜服,声音有些冷。“不好看。”
“贵子,这可是捉乾坊的大掌柜亲自『操』刀,三十多个绣娘连夜赶制,用的是倾玉卮做底,浮袅丝勾金……放眼整个大陆上,也难以找到比这件更美的嫁衣了,怎能……”蕙枝拿起那嫁衣的水摆,劝说道。
墓幺幺一个眼神打断了她所有的话。“拿那件雫雪黧黑纹棠裙来。”
蕙枝登时愣了一下,随即惶恐着急摇头:“不可!!贵子,那是件黑衣,怎能穿在喜堂之上?”
墓幺幺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窗外,“那不然,我选件白衣?”
——————————————————————————————————————————
“你知道——你等的人,永远不可能来。”汪若戟推开门走进来,结果蕙枝手里的嫁衣,为她披在身上。“我知你不欢喜,可是毕竟是大喜之日,若你不欢喜——总不至于让为父『逼』着你展颜。”
墓幺幺站了起来,宛如木偶一般任凭汪若戟为她穿好长夹。他垂目为她扣着复杂的盘扣,本是男人的手指,却细心而温柔似绣女。“我家幺幺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为父知道,让你嫁给初家那孩子,你心里委屈。可是——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我希望你能忍耐。你素来聪明,你定能明白为父的意思。”
她抬起眸来,浓烈的朱红喜妆,将她从来带着一丝天真烂漫的笑意,刻画地犹如僵死的牡丹。“不,我很欢喜。”
“所以,你不用继续软禁染霜了。”
“我没有软禁染霜。”汪若戟为她扣上最后一个盘扣,退后两步,示意蕙枝和轻瑶把朱槿垂绦袍为她披上。“今夜之后,他就会出现在初家。”
“路远山高,早些启程。”他走上前来,轻轻抚了墓幺幺已高高盘起的发髻,为她捋顺眼前有些散开的银络,他的拥抱,有些暖,有些温柔,就仿佛真的像一个慈父送嫁时那般不舍的心痛。
“幺幺,保重。”
他的唇擦过她的耳侧,温热柔软的触碰,几乎如幻觉一样不真不实。不同于汪若戟平日里信足恣意的态度,这四个字,仿佛是风中摇曳的苗火,太过轻飘,犹如幻觉,所以才会有些瑟颤。
她定神看去,可已退到门边站着的汪若戟,依然云淡风轻,欣然儒雅,仿什么也未曾说过。
——————————————————————————————————————————————
霸相无可谓是当世权力之巅的寥寥之人。当时从他公布了自己的私生女之后,市井坊间关于她日后的婚礼,就从未歇过茬来,对于这么一个穷奢极欲的恶鬼而言,他女儿的婚礼,一定会是这世上最隆重最不亚于公主招驸的。更何况,霸相对于他这个女儿毫无节制的宠爱,更让人对日后的婚礼充满了遐想。
然而——
可无人会猜到。
现在这冷冷清清的琢心苑里,不张灯,不结彩,无宾朋,无好友,甚至,连炮仗都只是偷偷『摸』『摸』地在后院里响了两声,就犹如被掐住喉咙了一样,戛然而止。
这哪里是让人遐想的盛世之重喜。
这般冷清无人的模样,还不如寒户偷亲的架势。
轻瑶泫然欲泣地望着远处所谓来接亲的男人,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管家,眼泪止不住地在眼圈里打转。“这也太欺负人了。贵子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蕙枝长长叹了口气,也是擦了擦眼角。“二管家前几日就和相爷大吵了一架,砸了一宿的东西,昨天夜里就闭门不出了。连二管家都劝不动,哎……你看看陆三管家,眼睛也是红得,哎。真是造孽。”说完,她为轻瑶好好擦了擦眼泪说,“去了初家,你和贵子一定要忍耐再忍耐,初家不比咱霸相府,听说里头的人,各个都和死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咱霸相府已不如昨日,你一定要好好劝慰贵子……”她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话头,慎重叮嘱,“无论如何,记住你的命是霸相府给的,不惜一切,也要护贵子周全。”
“瑶子知命。”轻瑶抬起头来,目『露』坚毅。
时辰终于到了。
轻瑶和霸相府里的众人不舍告别,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后院的门。可来到门外,轻瑶的脸『色』又是难看不已,初家连个像样的辇轿都没给备上一个,就一个脏旧的破轿,被风一吹都能听见吱嘎的响声,轿顶上破破烂烂地缠了一快都已掉『色』的红『色』缎布。四名脚夫和那个老管家蹲在地上吸着汗烟,还脱了袜子时不时抠着脚丫子。
轻瑶拼命忍耐着喉咙里的呕意,冷冷地说:“我家贵子马上就要出来了,麻烦准备一下。”
那老管家这才掀起眼皮子不耐烦地扫她一眼,“这不还没出来吗,准备个啥子嘛。”
“你怎么说话呢!”轻瑶气得脸都白了。
“轻瑶。”
忽然,身后凉凉地响了一声唤来。
轻瑶这才回过头,惊愕地看见一身大红喜服的墓幺幺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她身旁,连一个送亲的丫鬟都没跟着,就孤零零地站在门边,盖着红盖头。
轻瑶心里陡然又是一酸,碎步上前赶忙扶住了她。
“走。”比起她来,墓幺幺反而平静地像是个局外人。她并不理会那几个人,缓缓走到轿旁,在轻瑶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那个老管家总算是站了起来,阴测测地望着轻瑶笑了笑,抬起胳膊示意那几个脚夫抬轿。
“抬头欣见金莺舞,侧耳喜听彩凤鸣!”
“秋『色』清华迎吉禧,威仪徽美乐陶情!”
“……”
“合卺之喜,吉庆祺祥!吉时已到!汪府送嫁!”
在老者劈柴般的破锣嗓子的祝词里,一声凄厉的鞭炮声刚刚炸起——
坐在轿子里的墓幺幺,掀开了红『色』的盖头。
望着漏光的窗外,视线安宁。
这条小路,四年前她第一次走过,那时,她形单影只白石无依。四年后,她再一次走过,这时她,落魄而潦倒,似被赶出巢『穴』的雏鸟。
一更。
今天每章的字数多一些。
第167章 拦我者死
从霸相府到初家的路并不短。
所以她在颠簸的路途上,穿梭过一片热闹而繁华的巷陌之间,又兜兜转转地经过冷清的梨园……
路途漫长,所以回忆才会宣泄。
她倚在了窗边——恍恍惚,好像听见有人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商贩欺骗客人自己的商品物美价廉,客人欺骗马夫自己的东西一点也不沉,马夫欺骗驿官自己的马儿吃的很少,驿官欺骗旅人他们的驿站最为舒适,旅人欺骗母亲他从不颠沛……母亲又欺骗女儿会嫁个好人家,女儿又欺骗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说: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你要做个诚实的人。”
“没有人喜欢。”他说,“可是我们都要生存。”」
“对啊,我们都要生存。”
她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幺幺!”
她一愣,睁开了眼睛,可耳旁霹雳啪啪的再次炸响了一连串的鞭炮。
“轻瑶……”
“贵子怎么了?”
“你是否听见……”入目里,只有一片清晰可见荒凉的枯山,除了那老管家和轻瑶以及脚夫的身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她止住了话头,摇了摇头,自嘲地放下了帘。
————————————————————————————————————————————
“不得不夸一句。”那个人随意的甩了甩长刀,鲜血宣入地面,渗入龟裂的土里,犹如力透纸背的猩红重墨。“白少主果然是惊世触神之天才。”
单腿已跪在地上的男人,踉跄地直起身子,随着他抬起头来,灰『色』的兜帽落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秀却写满阴鹜的脸。他擦去滴在眼角的血,朝后趔了两步,还是站直了身子说:“让开。”
使刀男人久久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从霸相府到初家,总共三十多里路,每一里,都有数个高手在护卫,本来根本不是防你的,所以兄弟们都没对你下死手。所以甚至包括二管家,都对你放了水——虽说看在黄帝尊上的份上,多少会留些情面。但是,从这里到初家,还有十多里路,越朝后,高手越多,刀剑无眼更无情。更何况再继续深入,那可不只是我疏红苑的人在了,初家的那几只豺狼,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这一路上你已受了不轻的伤,更何况在此之前……”他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身上还有心魔未除,继续这样一路死斗,你就是走火入魔万劫不复死都不剩灰的下场。”
“让开。”白韫玉只是冷冷地重复着这一句话,阴霾深深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深可见骨的执着。
男人叹了口气。
“陈鹭我这么些年了,难碰上个让我敬佩的人。如今,你白少主倒算是其中一个了。”他笑起来,横在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墓贵子四年前进了我家的门之后,说句不恰当的话,总算是我们疏红苑的兄弟一手看着长大的。”
他视线飘到远处那条曲曲拐拐的山间小道上,刚才那顶孤零零的小轿已渺小的看不见踪迹来。“可……”他话锋一转,声音已带了赤骨的杀机。
“白少主,我问你句二管家可能已经问过的话。”
“你到底对贵子存了什么心思。”
白韫玉定定地看着他说:“我当时回答过润明前辈了——我没有心思。”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们说废话唠家常的。”
他手指里已屏出三枚黑『色』的长钉,不同于平日里的骨钉,这三枚骨钉上,密密麻麻的篆刻了涌动着化力的符咒。
“我是来娶亲的。”
他缓缓地撕掉了身上已被血染透的兜帽,大红『色』的喜服,灼灼艳艳,比他身上狰狞的血痕,还要浓烈猩重的红。
像是多年前,树下那少女娇艳如棠的笑靥。
“不论是谁,拦我者死。”
陈鹭望着此刻面容狰狞似鬼的白韫玉,深深看了他几眼,最后说道:“真是对不住,相爷今天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不论是谁,敢破坏婚礼的,格杀勿论。”
……
下了轿。
一阵不知哪来的阴风,吹开了她红烈烈的盖头。于是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绵长的小路,已隐入那片有些凄惨开着不知名白花的树林间。
三两点湿冷的水渍,落在她的颊边,她这才知——悬了三日未落的雨,总算是下了。
————————————————————————————————————————————————————
二更,今天不按点更了,因为下午还有事情怕来不及,谢谢大家。
第168章 风的尽头
初家很大。
比起霸相府,不遑多让。
视线依然被盖头遮的红艳艳的看不清楚路途,可墓幺幺依然能感知到四周的环境,有些诡异的格格不入。
那就是太静了。
死寂一样的安静。
别说人声了,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
走了这么大一段路,也就是轻瑶有些急促的呼吸才提醒她她走的不是一段坟场或者『乱』葬岗。
“墓贵子,进了这扇门,您就是我初家的少『奶』『奶』了——可不再是霸相府的墓贵子了,您可有数了?”
“你这老头怎么和我家贵子说话呢!”轻瑶显然对于老管家鄙薄的口吻气得不轻,但是墓幺幺却拉住了她的衣服,自个儿提起裙子,凭着感觉跨过了面前高高的门槛。
应该是到了主厅。
那老管家匆忙小跑上前,应是在主位旁小声嘀咕了几句话。那边主位上才传来一个苍老而冷漠的女人声音说:“这么晚才来?也罢,没耽误时辰。”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墓幺幺身上,忽然冷笑着说道:“这就是让把整个隆天搅的天翻地覆的墓贵子吗——”
还不等墓幺幺开口说话。
那老『妇』人一声冷叱:“跪下!”
……
这声突兀的高声斥难,在整个明显空『荡』的大厅里来回回『荡』着激昂的情绪。
轻瑶在这声怒斥之下已不自觉跪倒在地,有些惶恐之『色』地说道:“初老息怒,不知我家贵子怎么……”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轻瑶就被身旁的一个老嬷嬷一巴掌打倒在地,怒骂:“小浪蹄子,这是初家不是你霸相府,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轻瑶捂着脸跪倒,浑身都在颤抖,平日里动不动就喜欢红眼圈的小姑娘,这会咬着牙眼里一滴眼泪也没有。
……
“呵……”
一抹如虹的烈红,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你!!”那老嬷嬷震惊地望着一把将红盖头拽掉的墓幺幺,半饷没说出话来。
可墓幺幺弯下腰来扶起轻瑶从手里拿出绢帕帮她擦去嘴角的鲜血,始终没有抬头正眼看过这大厅里的人。
“墓幺幺!初太君让你跪下你听不见吗!”那老管家愤怒地直跳脚,驼背也竟是没那么驼了。
墓幺幺扶着轻瑶站定,松开她的手,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视线淡淡地扫过面前的大厅。硕大的厅堂里,连个红『色』囍字都没贴,什么高堂春蜡,丁点庆礼的痕迹都没有。整个大厅里,冷冷轻轻地摆放着枯黄的木椅,并不寒酸,可却冰冷冷地看不出一丝人气。
而这整个主厅里,也只有寥寥数人。
除了刚才那个老嬷嬷,一个老管家,就还有两个年岁也不小了的老丫鬟,毕恭毕敬靳若寒蟾地立在主位之后,头也不敢抬。
那大厅主卫高堂的位置,摆放了两把椅子,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吊眼的刻薄老『妇』,脸『色』白惨地浮着厚重的一层白粉,不和适宜的妆容更加衬托的老态龙钟。打扮也不是那么奢华,可手里握着一快硕大的月神玉如意,一看就名贵不已。而左边的椅子上,空空无人坐——却放了一个黑『色』的牌位。
“墓幺幺,你现在也算是入我初家的大门了——倒是刚入户就敢这么狂妄不把老『妇』放在眼里是吗?”那初太君横眉一瞪,倒是杀气很足。“刚来第一天你就目无尊长,成何体统!”她右手的长杖猛然杵地,再次高声怒道:“跪下!!”
墓幺幺的视线从那牌位上挪到了初太君的脸上,缓缓笑了。“不好意思,你是在跟我说话?”
“你!”初太君怒极反笑,“墓幺幺,你是在汪若戟那小儿手里恃宠而骄,可你别忘记,这里是我初家!不是你霸相府!要知道,你那个爹,可是死乞白赖的求着把你嫁进来……”她嘲笑得望着墓幺幺恶意道,“今个儿怎么这也算是大囍的日子,我就把话挑明了说,汪若戟那身名头能吓吓别人,可在我初家面前,蝇虫而已!嫁给我爱孙,你倒是还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我告诉你,你也别以为你那点破事我不知道,你在隆天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光说说我都嫌臊得慌!”
“看你这高傲不可一世的任『性』模样,倒真以为你爹还能给你撑腰不成?我可把话给你说透了,你知道你怎么嫁过来的?那是你爹跪下来声泪俱下地求我,让我初家无论如何也要娶你!不然你这般肮脏的贱女人,给我爱孙提鞋都不配!”
一番痛骂之后,初太君有些疲惫地接过老管家适时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耷拉的眼皮一翻,等着墓幺幺的回应。
这哪里是什么婚礼。
比葬礼还要漠然,还要冷酷无情——最起码葬礼上,哪怕言不由衷,也是人人皆言其美,而不是这般破口大骂地侮辱。
墓幺幺望着她……
翠绿的眸子里明明晃晃,潋滟而无波。
缓缓,她刚张开嘴。
还未说话,却先回了头。
这是在轻瑶看见的——第一次见到墓幺幺这样的表情,虽然那愕然和惊讶不过一闪而过,可轻瑶仍然看见她眼里,如死水一样的碧波里,有种如『潮』的暗涌。
“啪——”
于墓幺幺的面前,宛如一只凶戾的鹏鸟展开了魔羽,掠过一片凄厉似鬼嚎的风。
于是她身子朝后趔了两步停下,被风吹起的长发还未落下,却先触及遍体的暖热。
风尽头——
戾于血上,狂于怒间,当啷数声利器交接的声音从初太君两侧响起。
他弯了眉眼。
像是第一次他们相遇。
第169章 魔
记旧年时,那时的男人翩翩如鸿,身侧伴清风,目中隐明月。
他曾那般恣意而张狂,可以肆妄地阴鹜,可以放纵地邪佞,枉顾世人言说如蝼蚁之语——一如骄纵在春初的北风,阴冷邪肆,然而却能轻易地吹开一朵靡于寒冬荒原上的花。
可现在呢。
春已将半。
荒原上的花开了最满。
然而他给她最后的记忆是一场蹩脚而肮脏的背叛。
那曾恣意狂放的眉目里,写满了颓唐和荒凉,又复杂地凝聚着狂喜和灼烈。或许是因为他眼角嘴边未擦去的血渍,也或许是因为他拖着满身的伤——宛如行将就木的枯树,盛妄地等着什么。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只是一个眼神,还都未满。
“白少主。”墓幺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平静无波。
而他,则是久久地,久久地发不出声音,除了紧紧地将她埋在胸前,什么也说不出。
白韫玉身上的血腥味是前所未有的浓重,整个人仿佛是浸泡在了血池里刚出来一样,全身散发着刺鼻的苦腥。
“幺幺,幺幺。”
他不知是被血还是被什么东西阻碍的语言,有些哽在喉间,郁郁而难言。
叮当——当啷——
初太君惊魂未定地指着他们,怒气十足地对不知从何出现的浑身笼罩在黄『色』沙雾之中的数人骂道:“该死的,成何体统!伤风败俗!!光天化日之下,和我刚刚过门的孙媳『妇』搂搂抱抱!气煞我也!!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对不要脸的额狗男女给我抓了!”
这时。
他才缓缓松开怀抱,将墓幺幺额角的发笼于耳后,并不看对面,而是轻轻注视着她,手指颤抖地摩挲过她的脸,一遍又一遍。
“咱们两人,整整二十七日未见。”
他轻声说道。
这时,那黄沙之间已冲出两条土蛇,窜着疯狂地毒信,朝他咬了过来。
“直到我们两人分开,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又说。
两条土蛇已疯狂地分裂成无数条,眼看就要将他们吞没。轻瑶慌『乱』地已拿出法器去阻挡,可眼前却一花,两道黑光已登时飞了出去。
那两道黑光看似轻飘直接,却奇快无比,在空中来回穿梭,只能看见残影在空中织就一张黑『色』的网来,将那些土蛇全部拦截在半空,精准万分。
可白韫玉完全不在意那黑光于那土蛇缠斗了百招,狂猛于身边的化力,将他的身影勾勒地像是黑『潮』里万古不动的沉礁。
“你不喜欢胭脂水粉,不喜欢漂亮衣服,说是嘴馋,可什么东西没见你多吃过第二次,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你每一样都不喜欢。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怎么说呢……”他仍然耐心而细致地跟她聊着,苍白无血『色』的脸上,还浮现着那般动人的温柔和缱绻。“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
“是啊。”他忽弯了眼睛,秀气的眼睛笑起来柔和地像是月下的玉兰。“那天在你房间里,你问我是不是觉得你的房间冷清,我说是。后来我想想——其实不是的,不是你的房间冷清。”他停了下来,手指也停了下来,就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四周所有的喧嚣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忽然收回了右手。
那两道黑光也停了下来。
于是畅通无阻的土蛇和那几个笼罩在黄沙之间的人影,也如饿急的财狼虎豹,疯狂地就冲了过来。
然而——
却从另外一个反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不可!!”
然而那声墓幺幺很是熟悉的惊呼,已是晚了。
黄沙陷落。
土蛇僵硬。
而之中的三个男人,万分惊恐又错愕地望着面前那两道黑光里缓缓走出的人影,声音都在颤抖:“天啊……怎么,怎么可能……这是……这是心魔?”
“不…不对,这不是心魔……心魔怎么能有人形???”
“这是!这是??”
“这是肉身成魔???”
“那他,怎么还能活着?????!!!”
可他们的话语并没有说完,只想纷纷后退的时候,那两道人影已褪去了浑身的黑光。
轰——
“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诡异而恶心的狂笑,鲜血犹如糖浆砰地一声炸裂——
可没有一滴血溅到她的身上。
因为那个人啊,是那么温柔地挡在了她的面前,甚至还用手指捂住了她的眼。可那双黑沉沉地,晶亮亮的眸子里——是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活着离开的万丈鬼蜮。
“幺幺,是你啊——是你的心,一直都是冷的。”他的手指缓缓地停在她的胸口。“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事情,任何人。”
“连我也是。”
墓幺幺仰着脸,他指缝仍然是很暖很暖的,好像不久前,还曾擦去过她许多年不曾哭过的眼泪。
可指缝里的世界。
是可怕的,是残忍的。
那两道黑影在瞬间已撕碎了那三个人,其中一个正在挖食着一颗心脏。他转过头来,望着墓幺幺的方向,面容俊美,笑容温柔。
那张沾满了人血的唇上,她曾留下过她罕有的温柔和软弱。
“墓幺幺,你从来不曾喜欢过我。”
身后的白韫玉抱紧了她,丝毫不在意她望着那两个有着同样容貌却一身黑袍的“白韫玉”,静静地在她耳边说,“可我并不在意。”
二更,有些晚了,见谅
第170章 仙妒花
陈鹭捂着胸口,脚步有些晃还未朝前走上两步,其中一个心魔已发现了他,瞬间就和他斗在了一起。他面『色』有些发苦,可还是高声劝道:“白少主,趁现在还为时不晚速速停下,不然你也会被同化成心魔的!”又焦急地望着墓幺幺说道,“贵子,你别着急,我已通知了兄弟们,他们马上就能赶过来……”
“你很吵。”
白韫玉淡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那个追杀陈鹭的心魔仰天一声长啸,更加狂暴而迅猛,身上再次狂猛地爆出黑光,那黑光的尽头像是个锁链一样从白韫玉四周勾出,仿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化力之源,处处压制着陈鹭。
而初家闻讯赶来的两名高手,还没等踏入主厅,就被剩下那个心魔发现,一人斗上去两人却丝毫不落一分下乘。
四周是一片慌『乱』。
可白韫玉完全不在意,依然抱着墓幺幺静静地说:“我真的不在意,可我的心,还是很痛。”
他将墓幺幺的手拽到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发怔。
因为手心所触及的位置里,是一片沉闷的空白——死寂的,安静的,没有任何起伏的。
白韫玉轻不可闻的叹息落在她的发梢,垂下的睫将他滇滇的墨眸划出几道不清不明的裂痕。“我并不瞒你,在遇见你之前我曾流连花丛,也算情种。可她们总是会有想要的东西,我记得有个小姑娘很喜欢风筝,于是我那时雇了隆国最顶级的风筝师傅,给她做了无数的风筝——我印象很深,其中有一个是珙玉浆『液』和乌金混合,拉成比头发丝还要细上不少的丝线,以其丝盘织风筝底布,做出来了怕是这世上最美的风筝也不为过。那时那小姑娘看见风筝,抱着我笑得绝『色』倾城。哦我想起来了,那小姑娘据说是曦国最美最高傲的女子。可是,在那个时候,她是那般的欢喜,欢喜的抱着我说一生一世恩爱白头。”
“好一段风流韵事,需要我为你鼓掌吗?”墓幺幺总算开了口,可言辞里并无一丝温情。
“不——”白韫玉仿佛完全不介意她的这般表现,甚至还柔柔地笑了。“对于这些我根本无感的女人,我都可以为博她一笑不惜代价。那么我为了你,应该不惜一切倾尽所有,才对得起我这颗早早卖给你的心。”
“墓幺幺啊。”
他缓缓松开了她。
世界依然很喧嚣。
还有厮杀,还有血腥,还有恐怖,还有侮辱。
然而他走到她的对面,缓缓撕下了身上破烂不堪的兜帽——『露』出一身,血红的,红彤彤地,像是鹤顶,又像是开在黄泉河畔石蒜的红衣。
在她沉默的视线里,他撩起红袍,单膝跪了下去,一手搭在膝上,抬起头,深渊一样的眸子里,那般毋定的执着,是焦灼盛开在隆冬腊九的玉兰,孤冷得令人心疼。
“我,白韫玉,黄帝之子,为你献上这世上最美最独一无二的聘礼,只求永生追随于你,生死不离。”
自他的手指间,缓缓开出了一朵花。
花不大。
甚至和他修长的手指比起来还要短小柔弱。
在他的指尖上,轻颤颤地晃,仿佛是刚出胎的小鹿,闪烁着对这个世界最本质的渴求和欲望。
随着他抬起手来。
那花在风里颤颤地朝墓幺幺摇摆着。
然而就算是墓幺幺,在看着那朵花微弱的光芒时,也不由地闪现出难以压抑的错愕和震惊——更不要说一旁的那些人。
所有人,就连两个心魔,都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朵花。
在这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仿佛这个世界的所有中心,都是这朵柔嫩的小花。没有人可以从那朵花之上挪开视线,人们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血腥和厮杀,忘记了愤怒和辱骂,也忘记了所有的情绪。
只有那朵花。
是在慢慢地摇摆。
那朵花——有七个花瓣,每一个花瓣,都是柔柔地悬空着的明月。
“仙妒花。”
墓幺幺喃喃。
“曾经妒杀了九华仙的仙妒花……”
第171章 我的玉儿
世上关于仙妒草的传说虽然很少,可却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神魔共生的年代,有个叫封的远古大神,育有一女名妁,其女诞时即可通天,可知七界众生千万事,更为惊人的是,在妁的体内,有七枚命元神魄。妁长成一旭时,隐瞒身份爱上一平凡少年。少年无名,一心只求证得大道。妁为情郎证道,每日偷偷供血与其啜饮,直至少年忽祈灵入体,然妁之精血乃天地韫灵所在,于是其刚化灵成功,数日之内便九化成仙,堪称人间第一人。
然——
少年发现妁之秘密,不但不感动,反而将其囚禁成『药』引,以供自己能窥得神之大道,妁伤心之下自剜心出自尽而死。直到这时,封才找到一直隐匿自己行踪的女儿。当见到女儿的尸体,封怒痛入魔,可那少年已偷走妁的心脏,利用她的神力隐匿了气息无迹可寻。封用秘术妄图让爱女起死回生无果,痛极之下使用诅杀,于是在妁的心脏上,开出了一朵花。
藏匿心脏的少年,见到那朵花时,被其举世无双难以名状的美丽所震慑,被其独一无二的气息所惊叹,而到最后竟对这朵花狂生嫉妒之障孽,于是大道未尽,反滋生了于世最恐怖的怪物之一——心魔。心魔会吸收人所有的意志和积极的思想,给人带来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而最终已成九华仙的少年最后,竟活活嫉妒而死。
他言:大道通天,难敌一花,生不足其光,死不比其影,何来九华?
虽然说仙妒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可这万古岁月里,妒杀九华仙这种功能未必是真,可仙妒花的真实面目,也在寥寥几次出现时被人记录在史册。比如说,在仙妒花出现的时候,无人可以避其光华,若其盛开,无人可避其光,必沉『迷』其中最后郁郁而死。若还未开,也足以让人久久失神,多则百日,少则半刻。然而还有一功用,那就是仙妒花有七瓣,每一瓣其上皆有——
月灵。
这种只存在于上估记载的上古神灵,是没有人见过,就连史册上的记载,也只是寥寥两字而已。
可就是这两字,让多少人为之疯狂。
因为月灵,可以让任何一个哪怕行将就木也好丁点资质都没有的凡人,引灵入体,成为修士。
然而后来,史书上又一个事件改变了这个传说。千年之前,有一位大拿为没有丝毫资质的爱子找到了仙妒花,他悉心照料使其盛开结灵,并采用一种秘术避开了仙妒花的魅『惑』,摘取月灵喂食爱子。
起初是有效的,爱子开骨化经,引灵入体。好景不长,第二天,爱子就再次沦为凡人。于是他继续摘取月灵喂爱子,直到喂到第七个。
——其子,爆体而亡。
从此,关于仙妒花的狂热就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对于修士来说,仙妒花的功用远远小于它所带来的危机,对于凡人来说,更没有这个精力去寻找。于是这已是千万年,再也没有见过的神物。
可未曾想。
就连墓幺幺都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会在有生之年,见到仙妒花。
此时的仙妒花很明显不过是个骨朵,还没有开放,每一瓣都显得那么瘦弱不堪。所以墓幺幺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而此时,身边那些人,包括心魔,都仍然是沉醉在仙妒花的光影之间,失神无法自拔,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样呆立在原地。
所以此时的世界。
一下就静止了。
仿佛时间都定格在了这个时刻,这个他单膝跪在地上,举起仙妒花的时刻。而他,不知缘由地,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仙妒花的光影所魅『惑』,始终是那般执着地望着她,笑意是那么的凉润。
“你……”久久,墓幺幺说话了。“白少主贵为黄帝之子,韬光谷少主,怎能追随我一个普通凡人。”
换做以前,她想——她家玉儿的表情一定会像平日里,不,比平日里更加甚许地,像是在她那日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时,余光瞥见的他,会是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眼睛里全是瑟缩的伤心,连伤心和痛苦,都不敢表达的那种模样。
可如今。
他没有那样的表情。
反而笑意更加盛烈,瞳影更加深暗,全是柔光缱缱的煞气。“幺幺。”
他顿了一下。
“我要娶你。”
“那份你撕毁的契约,我已重新签了一份,来,你看看,满意不满意。我的乏兵隶写的不如你好看,于是,我只能重新拓了一份。”
缓缓地,他扯开了胸前的衣襟。
在那一瞬间,墓幺幺的视线,有些摇摇欲坠。
多日之前,她还抚过那紧实细致的皮肤,还曾偎过那温存的体,她的玉儿那时,被她好生养的肤白嫩美,比女子还惶不多让。可如今,在她眼前的,那不是她可以憩下安宁的温巢。
那是一座可怖的,『乱』葬岗。
他满身横亘的伤口,和左胸胸口塌陷的位置——拓印着她那时恶意满满地奴隶契约。
一笔一刀。
深深地刻印成了可怖的血痕。
字不多,却因为他刻了不知多少遍,而变得密密麻麻,再也看不出原本柔嫩的肌肤。
而他的左胸口,没有任何起伏,反而是朝下塌陷着,像是一个硕大的陨石坑,丑陋而狰狞。
这是一座『乱』葬岗。
用最痛最直接的笔,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是她。
久久如同死寂一样的沉默。
两个人一个平日里不怎么爱笑的,今天笑的那么开心。一个平日里最爱笑的,所有的笑意,仿佛都归尘于埃土。
“……所以,你才能闯过十一府。”墓幺幺缓缓弯下了腰,抬起了他的下颌,视线从他的身体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就这么直直地望到他的眼睛里,仿佛在找寻着什么一样,努力的望进去。
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她的玉儿。
“时蜕府里的三时,就算是以心修为圣的黄帝也不敢去闯。所以,天狐族才无论使了多少代价也无法请到黄帝——可你还是去了。”
她顿了一下,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是我把你送给狐玉琅的。”
“是我。”
“我以为,黄帝怎么也会拦。”
“我以为,狐玉琅不敢『逼』你。”
“我以为,聪慧如你怎么也不会做出傻事。”
“可——”
“我果然不过个凡人,我预料到了一切,可也算错了所有。”
墓幺幺的手停在他的唇畔,停了下来,把自己的脸凑近到他的面前。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却再也没有当初那般清明而潋滟的纠缠。
她的眼神里,似哀似伤。
而他的瞳孔里,如井如镜。
“所以说——那日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根本不是你。是你的心魔——而你,而你……”
她停了下来,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有些凉,有些冷。可她浑然不觉,只是依偎在他的额头上,手指摩挲着他的脸,缱绻而温柔。
“我只想问你,你好好告诉我,我会慢慢听。”
“你告诉我。”
“你死的时候,有没有很痛。”
“你死的时候,有没有恨过我。”
“玉儿。”
“我的玉儿。”
——————————————————————————————————————————————————————
嗯。
写的还算满意。
今天一更都字数很多哈,算补偿哈·
第172章 幺幺(合并更)
缓缓地,他张开嘴笑了笑,平静地像是尘封了万年的古迹。眉锋微微挑了一下,有些卷的睫跟着就颤了两下——一如既往地,像是玉儿惯有的习惯。
“不愧是幺幺。”
他笑眯眯地,“一下就看出来我的身份。”说完,他『露』出一个有些无聊的神态,“我死的时候啊——我想想。”
“其实不痛。”
他停了一下,有些嫌弃墓幺幺耳朵旁边的发丝有碍事,垂下眼细致地为她一丝丝地把发笼到了耳朵后面。
然后凑到她的耳朵旁,没有气息,只有如同尖锐的铁钉钉入血肉的一字一顿,那般恶意,那般辛毒:“骗——你——的。”
“痛啊,怎能不痛。”他又陡然调转了语调,从温柔到高亢,又到顽劣的打趣,眉眼间全是冰冰冷冷的笑意:“在我过第七府的时候,其实这个肉体就已经不行啦。那时候我,好,就是我——我就在等啊,等。从第一府的时候,我就看上他了。啧啧,年纪不大,心『性』精神力之强大,当世难见,可以说在千年之前,也是天才中的天才之辈。可是这小子精神力太过强悍,竟然同时修了数门心法,我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啊,可惜啊可惜。”他摇头叹道,“于是我就一直跟着他,直到第七府。他道心虽坚,可老子我和族人都已经等了千年了?越到后面,我的力量就越强大,他那点点修为,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他『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来,“但是这个小子竟然还在抵抗!这给我气得呀……终于给我逮着个机会,于是我附体到他身上跟着他继续朝下闯。”
说到这里。
他又停了下来,忽然笑道:“直到到第九府的时候,有个叫天狐族的小家伙,送来了一个女人。”
“一个我曾经在他的识府里见过无数次的女人。”
“那就是你。”
“不对,不是你,是一个用幻术修改过成你的面容的女人。”
“在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于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配合着天狐族那小子的幻术,总算把这小子给糊弄了。你还别说,时隔千年,这女『色』的滋味,啧啧……”
“跑题了跑题了。”他又摆手道,“说说后来,后来,他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为了抵抗我,他在身上用刀一笔笔拓着一个奇怪的契约书,一遍一遍又一遍……”
“再后来,我看到他对着一个手帕喃喃自语。”
“他说什么来着,我想想。”白韫玉忽然停了下来,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过脸来,半侧着身子望她一眼,还是满脸笑意。“不如——你先亲我一口?我告诉你呀?”
见到墓幺幺无动于衷,他有些失望地无趣神『色』,淡淡地说道:“毕竟,你不知道这个家伙有多么喜欢你。”
“哦不对,这个家伙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两个字?对?他好像从来没说过,他喜欢你。当然……”他也不扣上衣服,所以宽硕的红袍就随意地耷在肩上,随他回眸轻笑的姿态,邪气凛然。“他是没说过,可你呢?你是不喜欢他呀。”
“哎对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他说到一半,被袍袖遮住的手指只能『露』出一点点指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这个家伙对着一块手帕说,他怕是等不到娶你的那一天了。但是在那天,他就对自己发过毒誓,哪怕死哪怕走火入魔,也不能负你。”
白韫玉又停了下来。
望着墓幺幺,仿佛在思索什么一样突然说道:“对了幺幺,我也问你个问题。”
“问一个他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问的问题。”
“……”墓幺幺依然沉默,静默,视线定定地看着他,不言不声。
他耸了耸肩膀,说道:“你到底是谁呢?墓幺幺。”
“对呀,他知道你一定不是这个叫墓幺幺的女人。他说,他知道你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他还说,幺幺你其实不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说他总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一个特别善良特别温柔的女子。他说,你背负着一些他不了解的过往,他不在意。但是他害怕,他如果负了你——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行,有点『乱』。”白韫玉忽然拿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好似有些头疼。“我想想他那天说的原话哦——”
“你说。”墓幺幺好久没有说话了。
他这才笑着抬头看她,目光宁宁静静地,可嘴角上扬的弧度是那么的邪佞森然:“他说——想想我这一生,一直都是在为我父亲活着。既他已成尊,我父亲已经得到了他毕生所求,父恩已偿。不再作为黄帝之子活着,我实在不知道这世界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生死之间的界限太过模糊。可我遇见了幺幺……”
“我不能负了她,我死不过一死。可要负了她,那个真正的她,一定会死。然后就再也看不到有朝一日,幺幺会真正的为我笑上一次。”
白韫玉说话很缓很慢,仿佛生怕墓幺幺听不清楚一样,每一个字都恶意地加重了语气和音量,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似乎在端详着她的反应,见她依然无动于衷古井无波,有些失望,又有些更加恶劣的捉弄神『色』:
“他说——你不会知道我家幺幺,笑起来有多么多么的美。”
“所以,我同意你的要求。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闯过十一府,拿到仙妒花送给墓幺幺,把她救出来,誓死追随,永生不离!”
“吃,了,我,。”
最后的四个字。
像是随星大震的晨钟,又像是寒『色』晚鸦里的暮鼓,一字高过一字,一声惊过一声。
所以那时,墓幺幺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
嗡嗡的。
像是蜜蜂飞到了耳朵里,用尖锐的毒刺刺穿了她的耳膜。
可是她没有聋。
因为她还能听见白韫玉接下来的话。
“说到这里,我要说下为什么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第一,当然是因为这小子当时的要求是我必须要拿到这个狗屁仙蜕花来送给你。第二,当然是因为我真的是太感激你啦!”
“要不是你那天突然出现,撕毁了那个可笑的什么契约,白韫玉怎么会心神大『乱』让我一举夺了他的紫府??”
“要不是又在后来突然有人告诉白韫玉,你马上要嫁给一个残废了,白韫玉怎么能那么心甘情愿地让我吃了他????”
“所以我就慢慢吃了他,一块一块的。我已经饿了上千年了,天知道我吃到这么美味的魂魄是什么感觉。痛不痛?”
“当然他妈的超级痛啦!!!!我拜托你诶,想想把肉一片片割下来什么滋味,一块块吃掉魂魄的话,可是比那个更痛上百倍千倍哦!”
“痛!!!!爆了!!!”
“哈哈哈哈!!”
癫狂。
狂『乱』。
心魔还在狂笑。
可她的世界,依然死寂如白荒——是人初见第一眼光明时,被晃瞎的目光。
白惨惨的白,白韫玉的白。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他。
他看起来是那么邪气,那么可怕。
又想起来第二次看见他。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紧张,那么的腼腆。
想起来那夜汤洒在她手上,他紧张地毫不犹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还有……缠绵。
……
又想起来……
他那么不情不愿地生她的气,可还是一直在由着她的『性』子。
想起来她的玉儿。
好像总是一路跟在她的背后,默默地,有些羞涩,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还有他明明答应过:“幺幺,你等我。”
她被那片光明晃瞎过眼睛。
所以现在黑暗来的太突然的时候,她除了眼睛会痛。
竟然没有眼泪。
因为好像终于听见玉儿说出了那句她想了很久却始终未听到过的话。
“幺幺,我好喜欢你啊。”
……
————————————————————————————————————————————————————
120要请假一天。
因为年前事情太多,今天实在错不开了,收拾一下年货。
ps:默默求个月票求个推荐,谢谢大家,『奸』诈的笑。
第175章 怪物
轰————
红光猛闪。
白韫玉倒着飞了出去,踉跄着数步,一下跪倒在地,久久,抬起头来,嘴角全是血,哪里还有半分玉儿的神态。有的,只是野兽一般狰狞的表情:“小丫头,你够狠。”
红光汹涌,『潮』涌般自她四周褪去。
这时,才看清楚墓幺幺的情况,比白韫玉看起来惨了太多。
那尸儡的手缓缓从墓幺幺的肚子里抽出,带出一地的血花。她有些摇晃地站定,左下腹一个硕大的空洞,滴滴拉拉地不停地喷涌着鲜血。可肚子都被开了一个洞的她,仿佛一点点痛感都没有,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露』齿一笑,连牙齿,都是血惨惨的红。
“竟然让尸儡『操』纵着你的身体来攻击我……用自己的身体当尸儡的剑和盾,不惜重伤自己也要伤我……多少年了,老子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的怪物了……”白韫玉吐出一口血在地上,“你真是个怪物。”
可是说完这些,白韫玉又大声笑了起来,凶戾而阴鹜地盯着她,眼神如同秃鹫盯上了腐肉。“你比老子见过的那些怪物,只强不差,你是一个可怕的战争机器。可你毕竟不过是一个凡人,所以你哪怕有这般怪物一样的战斗本能,可刚才一个普通凡人的你,一定是用了什么秘法强行灭杀了数名高手,又重创我心魔。一般来说……”
他的话语里阴测测地夹杂着冷笑,望着她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说道:“这种闻所未闻的可怕秘法——付出的代价,会比刚才你召唤这只尸儡不差上下。”
“我说的没错……”他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手里再次聚上了三枚骨钉。只从其上符文的加持光芒来看,这三枚黑『色』的骨钉,明显比刚才的骨钉威力要大上不少。
“幺幺。”
墓幺幺缓缓伸出了舌尖『舔』去了嘴角上残余的血渍,手里的仙妒花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三枚火红的丹『药』。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白韫玉,毫不犹豫地将那三枚丹『药』尽数吞了下去。还不等她停下,三道黑光已登时朝她的命门飞来。
砰砰——
尸儡替她挡住了其中两道。
而最后一道,则被她堪堪躲了一下,然奈何其上的化力太过凶悍,愣是扯去她颈边一大块血肉去。
她只是朝后退了两步。
依然面不改『色』,不,应该说是僵冷无绪。连因为疼痛的抽搐都没有,只有平静的有些可怕的呼吸。
“你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怪物。”白韫玉这是不知多少次的感叹了,然而,并没有阻止到墓幺幺接下来更加狂暴的攻击。
吃下那三枚丹『药』的墓幺幺,仿佛更加迅猛,速度更加匪夷所思——而她那种攻击里,依然没有丝毫紊『乱』过气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所以她的攻击完美的宛如不应该存在在人类身上的东西。
那是一种冰冷的,麻木到美丽的完美预算。
这让白韫玉感到困『惑』。
她没有因为白韫玉的死而变得痛苦,变得愤怒,没有流泪,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像是一块石头,一棵古树。
……
“抓到你了。”
砰——墓幺幺手里一把匕首『插』入到了他的眼前。
他撩起化力以攻待守,可尸儡又是一阵狂攻。
……
“白韫玉没有死。”
“……”
恍恍惚惚地。
四周的世界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她一愣神,手里的匕首就滑脱了出去,于是腰间剧痛——刚才的血洞被白韫玉再次重创,她倒着撞上了身后的房柱。
其时。
陈鹭疯狂地想要摆脱两个心魔的纠缠来和轻瑶一起救下墓幺幺……
可是……
墓幺幺停了下来。
白韫玉也停了下来。
因为白韫玉拿出了一个储物戒指,大喊道:“墓幺幺,白韫玉没有死——你如果再纠缠不休,我就彻底让他死得连渣都不剩!”
墓幺幺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来,甩掉了手里的匕首,说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很好骗。”
“信不信由你!老子还有正事要去做,没有功夫和你杀个鱼死网破!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让我赶紧离开!”
说完,他一把将储物戒指隔空扔给了墓幺幺,“你自己选!”
她握紧了手里的储物戒指,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陈鹭和轻瑶已经来到了墓幺幺的身旁,而那两个心魔也回到了白韫玉的后面看着他们虎视眈眈。
气氛有些僵硬。
陈鹭小声地说道:“贵子,初家的人马上就到了……你到底要怎么做?”
今天就一更。
太累了,明天看看加油写。大家不用干等,我现在更新一般都只能到半夜忙完了上床才有时间的。
爱你们。
第176章 春风拂面
那两只心魔再次化成黑光融入到了白韫玉的体内,他带着一种既凶恶又邪气的眼神望着墓幺幺,『露』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来。
“幺幺,改日我还会来的……那时,我希望你能……”
话语间,他身体开始变得模糊……直到消失成一片黑光。
……
在白韫玉瞬移之后不过两息。
“老头子,那个肉身可是韬光谷的小子,不用去追了……白不凡那小子的人情,也还是要卖的。”
两声似坟狍子的咳嗽伴随着一句苍老的话语,自他们的身后传来。
光影微闪,两个互相搀扶着走来的耄耋老人,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陈鹭忙转过身来,弓身像那两个老人行礼:“肃尊,棠大宗。”
两个老人明明走的极慢极慢,可经过墓幺幺等人面前的时候,根本没有用上半息,仿佛他们之间数百米的距离,不过一个眨眼——也没有瞬移,只是单纯的扭曲了空间和时间。
所以——
其中有一个,一定是八化之尊了。
那么,男的是初肃,女的就是她表妹初笑棠了。
她冷眼旁观,看着初太君见到他们两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的好不委屈和凄惨:“老祖你们可来了……你看看那霸相府,欺人太甚啊!!!那个墓幺幺,刚刚过门就搂着别的男人亲亲热热……她的『奸』夫还要来抢亲……他们两个人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等下,素尊,事情不是……”陈鹭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可却被墓幺幺拦下了。
她摇了摇头,也不管身上的伤,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初太君不远处的位置,站定,看着面前的两个老人。
两个老人都是佝偻着身子,竟是穿着雪白雪白的寿衣,也不拄拐,互相搀扶着站在她的面前,也正上下打量着她。他们二人脸上已老的看不出人形来,形如鬼妣,而且两个人都是残废,一个没有了左胳膊,一个没有了右腿。
“你就是小韶的媳『妇』?”初笑棠的眼皮颤颤着,“倒是个硬骨头。”
“可惜……你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个我最不喜之人的模样儿,着实让人恶心。”她话锋突然一转,冷冷地笑了两声,“滚,霸相府这门亲,我们初家不稀罕。”
“告诉汪若戟那小子,想用这样一个不懂规矩不知礼义廉耻的女人来打我初家的主意,梦做得未免太美!”初笑棠苍老的声音比初太君还要尖利而刻薄,根本不屑多看墓幺幺一眼,“看在你爹的份上,今天我初家死的这些人就算了……”
“葵儿,去,让小韶写封休书来,明日捎给汪若戟!”
说完,初笑棠也不多看墓幺幺一眼,懒懒地就依在了从头到尾都在沉默的初肃身上,亲昵极了。
陈鹭的表情难堪至极,他很是着急地望着墓幺幺,这门亲事一定不能黄了,她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依然无动于衷冷漠异常。
“贵子,你一定要忍耐忍耐再忍耐……有些话相爷没有办法和你说,但凡有任何其他方法,相爷一定不会让你朝这个火坑里跳。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算陈鹭和一帮兄弟求你了,千万千万不要让这门亲事黄了……相爷真的也是为你好!虽然相爷很多事情没有跟我讲,但是我知道……能『逼』着相爷做到这一步的,绝对……”
“我知道。”墓幺幺忽然开口打断了陈鹭的神识传音。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看着对面始终没有开口的初肃,走了过去。
她撩起了裙裾。
跪了下去。
“肃尊,贱妾幺幺,初入贵府不知规矩,望您责罚。”
她没有抬头,只是看着冰冷的地面。
如果是初肃……如果是初肃……
初肃点了点头。
摆了摆手,静静地说了一句话:“起来,洞房。来人,把她洗干净了,送到小韶那里去……”
……
这是一场披着婚礼画皮的丧礼。
没有新郎,没有高堂。没有礼仪,没有红烛。
若不是轻瑶的眼泪不停地滴在她的肩上,她几乎感觉不到四周有任何的温暖。
初家的园林很大,比霸相府不差分毫,只是这里面所有的景物,全是死的——枯树,残枝。在经过一大片荒芜的枯树群里,他们来到了一个雅致而清幽的小院外。
院子外站了两名年迈的老嬷嬷,见到她们两个人,像是死人一样冷冷地推开了那扇画满了符咒的沉重青铜大门。
明明是一个没有屋顶的院落,可那个院子里,竟是黑暗不见五指——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贵子……对不起。”轻瑶站在她背后,哭的已是喘不上气。
可墓幺幺站在那门外,侧过脸来望着轻瑶:“轻瑶,答应我,一定要让陈鹭把话带给我爹。”
“记好了,我不需要两个人——我只要一个人,狐玉琅。”
说完。
墓幺幺打开手心,将手里一枚泛着氤氲华光的戒指,带在了无名指上。
然后,她提起了裙裾走了进去,其尾翩跹,似蝶似鸿,轻盈温宁。
仿佛面前,不过是赴一场有他的千山之约。
她的笑。春风拂面。
————————————————————————————————————————————————
今天一更。
更多一些字数。
年底了,大家多多体谅,家里事情比较多。谢谢理解~~
第177章 初之韶
墓幺幺举步踏进门内,四周的黑暗宛如深不见底的泥沼,将她兜头淹没。没有视线,没有神识,亦没有想过使用灵力,她只凭着感觉信步朝前走去,走过院落,推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写满了符文的斑驳古铜门。
终于……
她停了下来。
因为面前终于有了一道微薄荧荧的华光。
华光是从一个万分冰冷的古铜瑄床上亮起的。
瑄床之上,侧背对着她,坐着一个白衣的少年正在抚琴。
彼时不知哪里来的风动,惊起了一片喧嚣的轻月。滞沼的黑暗里有些许碎玉一样的光屑在那瑄床/之上来回的倾泻,琴弦“咯噔”一声在他指尖崩断,本就没有音节发出的奇怪古琴,像是将整个房间里所有的空气和活力全部都抽空了。
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过了脸。
墓幺幺一直死寂的眸子,有些松动的闪过压抑的惊愕。
一袭雪白的寿衣,只是微微侧身,就观身如玉树。
春深秦山秀,叶坠清渭朗。容颜其俊,其华彩,翩翩少年容有姿。
他似雪山上的莲,可又似枯死的海棠。
半张脸是俊美无双的少年,而另外半张脸,是可怖而狰狞的苍老耄耋。明明房间里应燃着些暖炉,可有无尽的萧瑟凉意冲她席卷而来。
他从黑暗里倾身过来,于是那光华再次喧嚣时——墓幺幺这才看清这美好与丑陋共生的少年,满头的白发。
那时天际小山,月下梨花。
有个白发少年也是这么对她轻轻一笑。
墓幺幺却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迅忽如一道闪电的光影之间,五指翻飞,以一个她无法反抗的姿势,将她紧紧扣住了手腕,生生按倒在了床边。他的气息矛盾而鲜明——凛冽刺骨,可亦清明似风。他俯身下来的轮廓分明,睫如鸦羽。而垂目间,依稀见得少年一边的瞳孔是甄纯的漆黑,似沉淀在渊海最深处的黑曜石,是世间难见的纯澈和友善。可另外一边的瞳孔是灿白的灰,宛如青空穹顶处至尽的荒云,写满了苍凉与冷漠。
“好久不见。”
他说话时,不知从哪里来的梨花从他的发冠上落下,轻悄悄犹如雪片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墓幺幺双手被他所制,动弹不得,望着他不语不动。
“……扇子。”
当这句宛如幻觉一样的声音吐出的时候,她淡漠的表情才犹如刚才那片梨花一样,变成了一场幻觉。
“你……”
她惊愕地望着他……
“怀瑾?????”
少年久久地望着他笑了。
纯善,温和。
一如当年初见,一如当年离别。
他极为轻缓地凑近了她的脖颈,轻轻地在她脖子上『舔』了一口,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鹿:“你身上的血腥味道好重……我不喜欢……”
说完,他抬起了头,自己思考了很久,忽然又重新笑了一下说道:“好久不见,我的新娘。”
“怀瑾是什么?我是初之韶,你的夫君哦。”
仿佛刚才他说的话,全部都是一场墓幺幺的幻觉。同样弧度的笑容,同样的表情,甚至连前半句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最后的那句话而已。
所以就连墓幺幺都还在愣怔。
初之韶?这个名字是陌生的。可是……她在刚才那瞬间,看见的绝对是怀瑾,不会是别人。她不会看错,绝对不会看错。
可是现在的这个人,却又不是怀瑾。
这不是幻术,没有化力波动的痕迹,没有符文显现的光芒。她陷入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困『惑』境地……
直到,刺啦一声钝响将整个诡异的气氛割开——这个看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少年,表情清纯又极为冷漠地,一把将她的上衣给撕扯开来。
“肃太爷爷说,让我一定要把你的衣裳给脱了。”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他好像有些苦恼地停了下来,望着墓幺幺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朝后瑟缩了两下。
“……你刚才,到底是谁?”她说。
“哦,我刚才是不是又说胡话了?”他歪了下脑袋,苦恼地扁了扁嘴,如果忽略那半张脸的可怕,还看起来天真可爱。“不用介意,我脑子有问题的。”
他混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又躬身凑近了她,直到将她『逼』到了床角。“你不让我脱的话,那你就自己脱。”
“不然……”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很是不开心的笑容来。“我就要喊嬷嬷来,让他们把你的皮脱了。”
用那么烂漫而澄澈的笑容说出来这样话的少年,会让人觉得以为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可是你应该是女孩子?”他说起话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什么章法,『乱』七八糟地让人跟不上思路。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
初之韶忽然喜笑颜开地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是一只第一次闻到山羊味道的小狮子那般,凑近了她的发嗅着:“那些嬷嬷都说,女孩子都怕变丑。”
他离开了一些,眼睛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毫不遮掩地宛如玉石一样熠熠生辉:“把人皮脱下来的女孩子,会变得很丑哦。”
“我不想你害怕,因为你是我的新娘子。”
“所以,乖乖听话,好不好呀?”
他展颜一笑,弯着身子跪在她面前,像是一只摇着尾巴无害的小犬。
“那……衣服还是人皮,你选一样来脱!”
——————————————————————————————————————————————————
每天虽然一更但是尽量会更新多一些字数。
我最喜欢的角『色』之一出场,撒花。
第178章 夫不教妻之过
说出这样话来的少年,依然有着纯净似天山冰泉的目光。
她静静地端详着他好大一会,缓缓地解开了扣子。
刚刚新换上的喜服已被撕破,所以很轻松就脱了下来。下面一层层繁冗的礼裙,渐渐解开之后,『露』出一身黑『色』单薄的半透明纱衣。
她其时抬眼看了他一眼。
可是初之韶依然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直起了身子,双手撑在腿侧,乖巧安静地倒像是一个少女那般坐着观赏。
“继续啊。”
她没有说什么,脱掉了黑『色』的纱衣。
黑『色』的覃鹭晚荷小兜过于狭窄,于是并不能裹去有些腴态的白芙。她不得已紧紧地环住了臂来,终于开了口:“脱了,然后呢?你有多大?十三,十四?还是个小『奶』娃而已,这种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好像不适合你。”
“哦。”初之韶眼神很乖,语气也很乖。“是吗?可是肃太爷爷说了……我必须要和你交;配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态度一个极为剧烈的转弯,转过半张脸来,那般张耄耋老人的苍老鬼脸,狰狞而恐怖:“或者说,你更喜欢我动粗?肃太爷爷说,有些女孩子比较喜欢这样。”
话音不落,墓幺幺只觉得耳边呼啸去一股尖锐突兀的冷风,一下将猝不及防地她撩倒在床。
她望着少年缓缓凑近的脸,久久,叹了口气。
“我受伤了。”
“很重。”
“如果你现在想和我交;配,可能不到一半,我就会死。你家肃太爷爷有没有教过你,和一个死人交;配?”
“没有。”
“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让我……”
她的声音渐渐地从大变小。
最后变成渺渺不可闻的轻微呼吸……
眼前的少年,目光里带着疑『惑』,带着好奇,带着她说不上来的熟悉……于是她昏昏沉沉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借着重伤昏『迷』,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
幽幽醒过来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初之韶——也没有了那种让人心悸的黑暗。有些刺目的光线,将她眼前的世界割裂的支离破碎。
墓幺幺望着床帘上细细吊着的华丽吊坠,目光静静地穿过去,没有落下什么终点。轻瑶的声音忽然带着惊喜又带着狂热地响了起来:“贵子!您终于醒了!”
“嗯。”
“您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初少爷等了您好久了。”
“哦。”
“贵子……”轻瑶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久久看见墓幺幺忽然翻身坐起,慌忙扶着她站起颤颤巍巍地坐在了铜镜旁,久久还是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分外苍白的人影说道:“贵子您别太伤心了,白少爷,一定会来救你的。”
……
墓幺幺不自觉放在无名指戒指上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随即镜子里的那个人,同样笑的温柔。“嗯……”
轻瑶退了下去。
房间里空『荡』『荡』地就剩下了她自己。
她这时手指才滑过手上的无名指,镜子里的镜像,也褪去了所有的笑意和温存。可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去取出储物戒指里的任何东西。
只是望着镜子里的人,默默地看着,不知所想。
……
忽然。
四周的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吱嘎……吱嘎……的诡异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然后镜子里模糊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脖子似乎撑不起脑袋一样,于是垂落的发丝遮去了他那半张恐怖狰狞的脸,倒是纯善精致的翩翩少年郎。
“你受伤很重诶,肃太爷爷说,你用了可怕的秘法。你不止是靠燃烧自己的生命力,还燃烧了自己的精神力……可是,我有些不懂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初之韶缓缓地把轮椅推到了她的旁边,胳膊撑在椅子上,抬眼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书里面说,女孩子是最脆弱的生物,她们怕黑怕苦怕蛇怕鬼,甚至还怕小小的昆虫。她们害怕的时候,只会哭。”
“我有过很多新娘子……”
“她们都在新婚之夜的时候,被嬷嬷给剥皮了。”
“因为她们都怕我诶……”初之韶笑了起来,把白发抿到了耳朵后面,『露』出了那半张脸来。“她们不但怕我,还很讨厌我。”
“为什么呢?”他很是苦恼,甚至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可是你不怕,为什么呢?你不但不怕我,你好像也不怕剥皮,也不厌恶我。”初之韶又变了神情,表情变化之快犹如换脸。“她们也怕痛,被剥皮的时候哭的好凄惨呢……可你不怕痛诶,洞房那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你一点点都感觉不到吗?”
初之韶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颌来。“那我就又糊涂了。”
“你既然什么都不怕……为什么昏『迷』的时候,也还是哭了呢?”
“你难道,还怕做梦吗?”
“是因为那个你梦里唤着的的玉儿么?”
“那你是因为怕梦里见到那个玉儿,还是……”他又凑近了一些,轻轻『舔』舐着她的脸颊。
“还是在怕……醒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
咔嚓——
墓幺幺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初之韶的手腕,把它扭曲掰离自己的下颌,翠绿的眸子里一片古井无波,久久,凝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没教养。”
“没有诶。”初之韶歪着脑袋,很是干脆的回答。
她倒是不介意他眼神里带着让人无法规避的清澈,笑意更浓:“子不教父之过。夫不教妻之过。”
“以后,我会好好教你。”
“不如……”
她顿了一下,手上忽然毫不留情猛然一个使力——
轮椅上的初之韶一下被按卡在了椅臂上,脖颈狠狠地卡在了上面,左手因为剧烈的扭曲而导致筋骨登时硬生生地断裂。在没有得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墓幺幺轻而易举地将他手臂负在了背后,按压在了他的身上,从背后贴近他的耳朵说:“我先教教你,该怎么闭嘴——夫君。”
——————————————————————————————————————————————
照常更新。
更新每章会多一些字数哈!
这几天快过年了,家里比较忙哈,如果有断更麻烦见谅,作者会尽量更新的!谢谢大家!
第179章 我们之间
可是压制不过数息。
墓幺幺忽然脸『色』猛然一白,登时松开了手转过头踉扶住桌角,半个身子已是跪了下去,一口血喷了满地。
她指甲尖锐地抠进了桌子里面,已可见有斑斑点点的血『色』浸出她劈开的甲缝,可她浑然不觉仍死死抓着桌角,剧烈的咳嗽着。
鲜血透过她的手指不停地涌出,汗水将她纤薄的黑衣浸了透彻。
忽然,从她眼前递过来一方雪白的丝帕。
“你快死了。”初之韶清澈的嗓音带着满满的好奇,他还细心地伸出手来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刚才墓幺幺将他的手腕生生掰断都完全不在意。“那个玉儿一定很厉害,不然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怎么愿意为他去死呢。”
她没有去接手帕,而是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缓缓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靠在了椅子上有些虚晃地坐下:“我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去死。”
墓幺幺直起身子,对着镜子拿起桌子上的软巾慢慢拭去嘴角的污血。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苍白,笑意浓烈。“我更喜欢为了一个人让别人去死。”
初之韶一怔,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凉凉地像是刚融的寒泉。“幺幺,我忽然觉得你……”
啪——
一声相当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整个黑暗发沉的房间里,显得是异常的突兀冷漠。
初之韶侧歪着脑袋,有些散『乱』的发丝遮去了他半个脸。他缓缓地伸出手指擦了擦嘴角被牙齿撞破的鲜血,视线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你……”
墓幺幺收回了手打开妆奁,垂目在里面细细地挑出一根华丽繁复的金丝荔疏雀钗,左右在发髻上比了两下,目不斜视:“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神怪,在我这里,你只有一个身份——我的夫君。而幺幺这两个字,不是夫君该喊的。”
“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也可以去找初肃老鬼告状让他杀了我,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初之韶……”
她将金钗『插』进发髻,韵宝髻上活灵活现的丝儿雀随着她顾盼回眸,一闪闪地折『射』着五彩的光辉。“你和我之间,只有相敬如宾,没有相濡以沫。”
“当然,不要相敬如宾,你还可以选择冤冤相报。”
“反正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报报仇杀杀人……”她继续说道,“反正我霸相府不像你们初家是十族之一,枝繁叶茂,别的不爱,也是睚眦必报就喜欢报报仇杀杀人……”
初之韶歪了歪脑袋,娇嫩的半边脸上红彤彤地五个指印衬托着他眼瞳里泫然欲泣的晶莹泪珠,可怜见的。久久,他忽然又拍着巴掌笑了,表情变化着实剧烈而毫不留痕迹。“哇,咱们两个真的好有缘呢!”
他轮椅咯吱咯吱地挪到她的身后,抬起手来拿起一把梳子帮她梳理后背的长发,说道:“我也喜欢杀人!”
“果然,我就说你和别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所有的新娘子里,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那……我们今天杀谁呢?怎么杀呢?还有……”他伸出双手环抱住墓幺幺的脖颈,把脸搭在了她的肩上。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别致的味道,有些甜,有些软,可是又清甜可口地像是一个还未成熟的至毒浆果。“以后可以不可以不打我?当然,你要是喜欢,我不是不可以让你打——只是,你打我的话,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疯哦。你知道,我脑子有问题的……万一,我发起疯来,真的把弄死了,我怕下一个新娘,不会像你这样让我这么喜欢。”
“我喊你什么呢?不如……”
他凑到她耳朵旁边,轻轻地说道:“喊你墓姐?我喜欢这个称呼……”
“让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做的一个梦,我梦见……”
她忽然转过脸来,用手指抵在了他嘴唇上,直接而冷漠地望到他像天空一样明净的眼睛里:“我没兴趣也没有时间听。可以,随便你。”
“而且……”她仔细地上下端详着他,用手指摩挲过他的唇畔,笑意又变得温柔而缱绻,“我也…不讨厌你。”
她轻轻地用嘴唇凑到他的脸侧,像是亲吻。“在我看来,你家肃老鬼还是很在乎你的,是不是?”
“肃太爷爷?”初之韶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地蹭着她的脸,像只乖巧而听话的小狗。“对啊,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墓幺幺干脆地转过了身子将他抱在了怀里,轻轻地将抚『摸』着他的白发,目光沉宁。“好的。”
初之韶很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就连一边的恐怖面容也变得祥和柔净了不少。他有些贪恋地趴在她的肩窝,笑的很开心也很温柔:“墓姐,你是第一个敢抱我的活人。他们都说,碰了我就会变得像我一样诶。”
墓幺幺反而怀抱更紧了一些,下颌抵在他的头上,笑意是暖的,眼神是冷漠的。“你喜欢,我以后每天都抱你。”
“只要你……好好听话。”
大家新年快乐。
今天我会爆发哦。例行求月票~~~么么哒!
第180章 传话
日子过的很快。
眨眼间,墓幺幺嫁到初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初家的人很是惊愕也很是不理解的是,比起婚礼那天,现在的墓幺幺简直是判若两人。她那天举步杀数人的模样还让初太君记忆犹新,颇为忌惮,然而这些时日里,她闭门不出,整日里分外乖巧安静的待在别苑里,不吵不闹,规矩知礼,切实地像是一个刚嫁过来的普通新『妇』。更让初家的人震惊的是——他们的小少爷,初之韶几乎和墓幺幺寸步不离,形影无间。
初少爷也不再只锁在咒门里闭门不出,更让人惊奇的是,那种随他出现阈值与来的莫名其妙的黑暗,也随着和墓幺幺一起出现的时候,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甚至,整个初家一天也见不着那种被称为靥咒的黑暗。
而一直沉闷于恐绝死寂的初家别苑里,还多了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的欢声笑语。
这让肃尊很是惊喜。
可初笑棠和初太君的表情一大早就变得很不好看。
反而是初肃离老远地望见了枯树园子里树下坐着的那两个人,表情难得『露』出一丝欣慰来。
“肃哥哥……”初笑棠气恼地收回视线,说道,“果然是个小贱蹄子,就会勾引男人,我看,早点把她休了!”
初肃并没有理会她,一甩袖子转头走了。初笑棠只得懊恼地一跺脚,告诉初太君说:“盯紧这个丫头,要是敢欺负小韶,不能杀也得要她半条命!”
……
墓幺幺将初之韶额前散『乱』的发丝拨开理开,笑容温柔而和煦:“你『奶』『奶』很生气呢。”
初之韶依然闭着眼睛:“她每天都会很生气。”说完,懒洋洋地侧了个身子,窝在她的心口仰着脸望她,“接下来我们玩什么?墓姐?今天已经玩了捉『迷』藏了,还能玩什么?”
这时,她的视线掠过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轻瑶,轻轻地将初之韶的发冠带好,将他肩膀上的落叶扫掉,声音淡淡地:“我今天有些累,可能伤又复发了,想早点休息。”
初之韶表情登时变了,真切的关心从明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来:“肃太爷爷给的丹『药』不好用吗?我再去问他要!”
墓幺幺按住了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再陪你玩。明天……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好,拉钩哦。”
她显然很是习惯了初之韶这样的行为,轻车熟路地伸出小手指勾着他的:“嗯,拉钩。”
……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暮『色』已昏沉,房间里应点上灯才是。可是墓幺幺阻止了要去点灯的轻瑶,坐在了梳妆台面前。随着轻瑶将她的发髻放下,又仔细地为她擦去脸上的铅华,墓幺幺白日里那种温柔快意仿佛发自内心的畅笑也宛如一面精致的妆容,被她陈冷无波的眸光擦拭的干干净净。
“贵子,丹祖亲自来要人,相爷就把人给放了,蔺雀歌成了丹祖的袭服弟子。”
“嗯。”
轻瑶继续给墓幺幺梳着头,说道:“鸣城马家,上个月因为一处山庄和食苦山发生了大战,死伤无数,果木大宗重伤。”
“嗯。”
“戍城苗家投靠了弗羽家。”
“嗯。”
“苗家的小女儿要送给弗羽家二爵爷当妾。”
“嗯。”
“然后他逃婚了,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
“轻瑶……”墓幺幺打断了她,拿起软巾擦去嘴角残余的口脂,『露』出一张猩猩红唇。“不用刻意去隐瞒什么,你知道你的谎话说的很差劲。”
“……”轻瑶的脸『色』白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噎濡道,“贵子,你知道相爷真的是很疼很疼你的!”
“你说。”
“相爷和天狐族达成了协议,现在天狐族是我们霸相府的头号助力。相爷……相爷说……狐玉琅,不能动。”
说完,轻瑶有些怯怯地望去镜子里。
墓幺幺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她仿佛早就心里有数一般,反应极为冷淡。“我爹的原话,轻瑶。”
轻瑶一愣,迟疑了半天,才继续说道:“相爷说,白韫玉可以死,狐玉琅不能动。”
二更啦!
快表扬我_(:3」∠)_
大家新年快乐,爱你萌。
第181章 你等我
轻瑶的声音极小极小,甚至在心里乞求墓幺幺干脆不要听见好了……说完,她几乎都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补充道:“相爷说这话肯定是无心的,毕竟白少主没有死!他还活着好好的!而且,贵子……白少主不是您的良人,您在初家这么久了,他不来救您就算了,还……”
“还什么。”
“……还到处拈花惹草,浸『淫』酒『色』。韬光谷现在黄帝尊上不知道为何闭关了,白少主便带着一帮韬光谷的心修,为非作歹,杀人无数……不论是小门派还是大门大宗的,不少关门弟子和核心弟子,都被杀戮干净,一些好不容易选出来的灵苗,也被残忍的杀害,而且……”
“而且什么。”墓幺幺的声音依然无波无澜。
“……现在韬光谷已激起了群愤,以临仙门为首的一些门派,要讨伐韬光谷诛杀白……”
啪——
墓幺幺面前的铜镜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整条的裂痕。
轻瑶吓得一个机灵,下意识就抬眼望了过去,可一看进去不打紧,浑身一冷,登时跪了下去。“贵子不要生气!轻瑶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而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根据就是白少主做的,您别往心里去……”
墓幺幺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意淡淡地。“呵呵,临仙门的蔺老狗能有这种脑子吗?这种伎俩,一看就是我爹的手笔。”
“……贵子您又误会相爷了,相爷千般万般不对,也都为了你好!”轻瑶抬起头来,哀声诚恳道。
“呵呵。”墓幺幺的笑带着叹惋,带着说不上来的嘲『色』,翠眸森森,宛如一望无际的镜湖。
“我猜,我爹在朝廷上一定和楚相撕破脸了。不然,他怎么能无论如何也要把楚相背后的韬光谷给灭了。”她缓缓地站了起来,“那么,枢星台呢?所以枢星台也赶紧换风向跟我爹不跟太宰那个老头子了?……用我一条贱命,换取连圣帝都忌惮的初家的门面撑着还不够,还顺便再把太宰手里的牌面都给打散了……然后呢?对比如二管家说些什么白韫玉王八蛋负心汉负了我,真真假假地让韬光谷背几个黑锅,再清了楚相的底牌。这里面,狐玉琅没少帮忙下黑手?不然,韬光谷的心修能这么容易让人抓住拷问出来?这仿佛在朝人黄帝尊上的脸上啪啪的打。”她背靠着那梳妆台,细细慢慢地说着。
“所以连弗羽家族都有些担忧了吗?毕竟弗羽家大爵爷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能『逼』着他都坐不住,看来我爹的雷霆手段没少让他们都跟着吃血亏。那么我再大胆的想一下,为什么弗羽家族这么忌惮?算算日子,沣尺塔又要开了,弗羽家大爵爷总是还忌惮一个人的。那就是息烽大将军了——那我爹定是借着狐玉琅的手和息烽将军达成了什么协议。临仙门也开始坐不住了,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丹祖这个护身符?虽然我爹也没少吃亏,至少手里的暗棋比如果木大宗就让人给阴了……不过总体来说,这一次,我爹赢了。”
“最少短时间内,没有人敢再和有初家,有天狐族还有……息烽将军的我爹去斗了。”
“我爹能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去筹划……怎么利用初家,除掉一个人。为了除掉那个人,我也好,白韫玉也好,狐玉琅也好,都不过是通往那条路上的舟船马鹿。这就好像是要去烧掉一座金塔——你会发现无论多么狂热的火焰都无法将它融化分毫,那是最悲情也最无聊的无望之火。那么,你要怎么去烧掉这座金塔。我爹他,想了一个好主意。”她刻意地停住了,然后缓缓地自她手心里,亮出了一朵花来。
“我爹啊我爹,他要去证明这座金塔,不是金的。”
“所以……在把白韫玉送到我房间里的那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有朝一日,白韫玉一定会是他最好的马前卒。”
“在那时候就注定了——白韫玉,会死在我的手里。”
“不论是因我而死,还是为我而死。”
“我爹,不会留他活路。”
“因为啊……”
她弯下腰来,看着因为仙妒花出现而陷入幻觉无知无感的轻瑶,轻轻在她耳朵旁边说道:“因为我和白韫玉,都是为了烧掉那金塔的无望之火。只不过,我这把火……搞不好,会引火烧身。”
仙妒花开的盛烈。
她并不在乎。
而是缓缓地轻抚无名指上的戒指。
“玉儿,你等我。”
——————————————————————————————————————————————
一更。
第185章 玩
渐碎鼓零钟,街喧初息。
手里细细碎碎地将那封信缓缓地叠好,沿着边边角的叠痕,一点点地压平,再叠上,反反复复地。手指总是有些莫名其妙得在颤,所以总会叠歪,褶印对不齐整,不像是他叠的那般好看,那么秀气。
所以总能『露』出末尾那句话来,像是针尖一样,朝她眼睛里一针一针地缝。
好不容易,她将那信叠好了,平平整整地放在桌子上。
镜子里的裂痕将她其实已经熟悉的很久很久的面容割裂成扭曲不堪不解的陌生脸孔,她定了定神,微微地笑了一下,弧度痕迹秀幂而柔致,轻车熟路到已经成为了骨子里的本能。
墓幺幺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动作麻木地将已盛开完全的仙妒花一瓣瓣摘下,放在嘴里,僵硬地咀嚼,咽下。
体内经脉狂暴地在紊『乱』,在疯狂地叫嚣和嘶吼。
隐藏的灵力宛如油锅里喷溅的热水,不停地在爆炸,狂涌。
于是狭窄的凡人经脉被生生扯断,撕裂——那种不是常人可以体会的剧痛,让她全身泛起了可怕的红血丝,细密的血珠,丁丁点点地从新白的皮肤里渗透而出,滚烫如岩浆。
可墓幺幺哼也没哼,嘴角难遏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滴在了桌上。她并不在意,拿起那琉璃小瓶,打开瓶盖。
里面乌红的浆『液』,凝聚着一团团妖艳灰『色』的化力之光。
她的笑容,忽然就定住了。
然后放下那琉璃小瓶。
擦了擦嘴角,看着那堆小山一样的灵石,随意地取了一颗在手里。经脉里被仙妒花生生改造的血气,已弥漫了整个双眼,使得翠绿的眸子旁边全是可怖的红纹。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有些模糊。
然而,她却莫名其妙想起那时他俩还不是很熟,好像又是在怀婵阁吃饭,他说:“我的姑『奶』『奶』,你可慢点吃,你怎么也还是个大家闺秀贵科玉叶呢,就这么个饿死鬼的吃相?”
“毕竟我是穷人,不像你白少主大家大业的随便可以浪费。”她好像还翻了一个白眼。
他脸『色』不大好看,很是鄙夷:“你行事这么抠抠搜搜,连我都跟着掉价。”
“看不过去你救济下我咯?”她有些不要脸地凑到他面前,“比如说送我些灵石什么的……”
“可以啊。”他面『色』不改。
“什么时候?”她笑。
“等我死了。”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
墓幺幺砰地一下站了起来。
差点没有站稳,扶住了桌子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了。
然后面前所有的灵石和那个小瓶,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储物戒指里。
她戴上戒指,随手拿起一件长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
初之韶好开心地仰着脸望着墓幺幺说:“墓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墓幺幺推着他朝前走,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袍里,阴影里的笑容依然安宁而温柔,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我带你出去。”
“上哪里?”
“玩。”
“可是肃太爷爷不让我出去诶……”
墓幺幺停了下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细心地为他扣好衣服,带上兜帽,直直地望着他说:“初家,是你说的算,不是吗?”
初之韶一愣,看到她眼睛里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表情有些奇怪,久久点了点头。“那好。”
“肃太爷爷,你听到了,墓姐说了……不要跟来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墓幺幺推着初之韶,一路畅通无阻,她也并不在意身后始终跟着的尾巴——她此时的表情,平静地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
叙盎亭。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盘盘知名不知名的珍馐异宝,来来往往地厮丁不断攒赛不停地朝三楼的某处厢房送去。
厢房内部虽然只有两人。
可是并没有人敢小觑了里面的贵客。
因为其中一个贵客虽然身着长袍,但是明显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不着面纱不着兜帽,那一双翠莹莹的眼瞳,是隆天城里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主。更为渗人的是,那双碧油如翡翠的眸旁,全是血红的眼白——看起来像是一汪血池里凝出的一颗诡异的美玉。
——————————————————————————————————————————
一更
第186章 钱的味道
身着素青虢纱裙的司礼将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细声细语:“墓……不,初烨晋,贱婢就在外头候着了,有事您随时召喊一声就是。”
见墓幺幺没什么反应,她小心翼翼地躬身从房间里退出,偷偷『摸』『摸』地抬眼望了那两人一眼,一下就撞见墓幺幺正在帮那轮椅上的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让她差点失声惊呼出来的脸。她吓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慌慌张张就要跑走。
一阵阴凉的风伴随着一句平冷无波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酒莫要忘了……”司礼慌张应声就要逃,“听说人舌泡酒还不错。”
“贱妾保证不会『乱』说话的!墓贵子饶命!”司礼噗通一下跪倒了门口。
“滚。”
那司礼连滚带爬地跑走,连忙着下楼刚好就撞着了正在楼拐处紧紧张张地老鸨宁妈妈。宁妈妈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浓妆艳抹也遮掩不去脸上的惧意:“小苏,看清楚了吗,是不是初家那个扫把星?”
小苏眼泪扑梭梭就落了下来,又想起来临走时墓幺幺抬眼望过来的那一眼,脸『色』蜡白蜡白的摇头:“妈妈你别问了,赶紧把楼里的客人都支走,墓贵子绝对不是来吃饭的——我们这里可是勾栏院青楼!她这明显是要找事的,您听我一句劝,今天千万莫要接客了……”
宁妈妈脸上的横肉一抖,三角眼一吊,气急败坏:“怎么着,我叙盎亭背后是有靠山的,还怕她这个已经泼出去的一盆水?我老老实实做我的皮肉生意,她要来吃饭,我管饱就是,怎么还碍着我自己做生意了呢?”
小苏见劝不动她,一跺脚说道:“你就没想过这位白日不来,偏偏赶着我们要上客人了来了?平日不来,偏偏赶着这个风口浪尖来了?素日不来,偏偏赶着咱家翡翠今天要出亭了来了?再说了……我说妈妈呀,这位主子真的太可怕了,什么是泼出去的一盆水?这才大婚多久啊,就带着新婚夫婿来逛窑子,莫说普天之下头回听说,要是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位爷可是初家的小少爷!!初家!!这才嫁过去一个多月,就这么让初家言听计从了?哎呀我不与你说了,我今天要告病,我不舒服!”
说完也顾不得旁地,提起裙子匆匆就跑。
宁妈妈哎哎了两声,没听她多说,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喜笑颜开:“哎呦我叙盎亭这下可要风光出名了……还真是那位初家的小财神爷。来人啊……去找几个先生,给我好好写点东西出来,就这么写:初家少爷新婚燕尔还要带着新妻——当年叱咤隆天的墓贵子来光临我叙盎亭——哎呀哎呀就这个意思,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笨呢!!”她气呼呼地一点旁边那个小厮的额头,叉腰扭着屁股朝楼上走去:“我今天不但不关门,我还要大干他一场哈哈哈哈!”
“初家的财神爷,霸相的千金贵子,我的娘诶……都给我机灵点,今天是翡翠『奶』『奶』出亭的日子,我叙盎亭要来财神咯!!”
……
厢房内。
初之韶罕少动筷,双手支在桌子上捧着脸看着墓幺幺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朝嘴里送。她吃的不快,很细致很秀气,文文静静地,但是却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一箸菜,一杯酒。
“墓姐,这里的饭很难吃诶,比咱家的差远了,你怎么还吃得这么开心?”
墓幺幺仰头喝下一杯酒,酒渍细细地沿着她的嘴角滑在脖颈。她继续夹菜,笑容轻柔。“穷人乍富,开心至极,再难吃的酒菜,吃起来都是钱的味道。钱还能不好吃?”
——————————————————————————————————————————
二更。
今天三更哦。
补偿昨天没有更新的。
第187章 灵石
“……”初之韶的眼神有些『迷』茫,可是他还是喜笑:“墓姐喜欢就好。”他顿了一下,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长须在嘴边来回晃『荡』玩弄,“墓姐,我还是第一次出来呢。感觉和我『奶』『奶』说的外面的酒楼完全不一样诶。”
“因为这里是青楼。”墓幺幺很是平静。
“青楼是什么?”初之韶一下来了兴致,啊呜一口把那长须咬断吃掉,眼神熠熠地盯着她。
墓幺幺一笑而过,没有来得及回答。
因为外面的喧嚣,吸引了初之韶的注意力。
她听闻那动静,侧过身来,撩起裙裾,慵懒地斜依在榻上。右手里端着酒樽,在手里来来回回地晃着,左手懒洋洋地撩起身后的堆粉千重帷,『露』出漆木雕花的阑干来——而外头,竟然是一个中空的,巨大的舞台。
那舞台,被他们这样的厢房围绕着,造型被环绕的阑干圈起,像是一个巨大的鸟笼。
初之韶也凑了过来,毫不避讳地趴在她身上,越过她的身子,双手扒在阑干上朝下望着。
“墓姐,你看,下面有人在跳舞诶。”
“是个女孩子诶,她怎么穿那么少呀,不冷吗?”
初之韶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不停说着。
她不看不语,只是缓缓地喝着酒。
妙若仙音的琴瑟,曼妙至极的幻阵布置,玲珑卓美的容貌——使得舞台之上的女子,足以吸引整个叙盎亭所有的光线和目光。
“翡翠翡翠翡翠!!!”
男人不停的叫声,像是『潮』涌一样将整个叙盎亭的气氛烘托至热烈而暧狂。
“哇!”初之韶忽然宛如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不已,连声赞叹道,“她好漂亮啊!”
墓幺幺垂目望着酒杯里亮莹莹的清冽酒水,说道:“嗯。”
他忽然转过头来,像只小猫一样凑到她的脸前,仰着脸看她说:“可她比墓姐差多了。漂亮也是因为她的眼睛和墓姐一样,是绿『色』的,像翡翠一样。”
她笑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白发。
“你喜欢她,我买给你。”
说完这句话,墓幺幺啪地一下按了一下桌子上某处机关。
门外幢幢地站了一个人影。
“初烨晋,有何吩咐,您请讲。”
“我夫君很喜欢翡翠,我们要买下她。”
门外那小厮一愣,久久说道:“这……翡翠『奶』『奶』不解契的……”
“一千灵石。”
那小厮瞬间就蒙了,慌禀了一声抱歉就匆忙去请人去了。
“哎呦呦,初烨晋,不是我们不卖……是翡翠这丫头……在我家签了生死契的,更何况,已经有位贵客买了翡翠十年的契。”匆忙赶过来的宁妈妈谄媚地在外头掐着嗓子说道。
墓幺幺打断了她的废话:“五千。”
“什……什么?您说什么?”宁妈妈有些傻眼了。
墓幺幺视线幽幽地飘了出去。
“曾经有个人嫌我小气又抠搜。”她缓缓地说,把手伸到了阑干外头。
自她手心里荧光闪闪地涌出一块灵石来。
她翻过手心,那灵石就朝下掉了下去,极为准确无误地掉落在了舞台之上,正在跳舞的翡翠脚下。
灵石太小。
所以翡翠没有注意到,疯狂的看客也没有注意到。
可在门外的宁妈妈看见了。
她有些愣,下意识地盯紧了从千重帷幕伸出来的那只莹润如玉的藕臂。在那葱葱玉指里,一颗颗地灵石不断地涌出。
不断地,涌出。
宁妈妈的眼神一下就直了,她惊慌失措地喊:“快去,快去!!下面下面!!!快滚去接啊啊!!!”
……
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像是踩着尾巴的猫,在淼淼清丽的唱词里,显得格格不入的突兀而难听。所以不少看客们皱起了眉,望了过来。
然后在他们惊呆了。
不少人都惊愕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因为自三楼里,一道宛如仙梯般的荧光烁烁的瀑布,飞流直下。
那是灵石的光辉。
那么多的灵石,是他们毕生都没有见过的。
一道道一道道地流下,将翡翠的舞步给生生卡在了原地。她无法置信地仰头看去,沐浴在灵石的光辉之间。
“……天啊,这是灵石???”
“这得有多少啊……”
四周此起彼的尖叫和惊呼,将整个和谐唯美的气氛撕裂。可墓幺幺右手端起酒杯,朝外扔灵石的时候,依然平静地在喝着酒。
“你看,我现在花钱很大气了。你给的灵石,其实也没多少……吃喝嫖赌玩上一圈,就不剩些什么了。”
她不知在对谁说话,让本来兴奋不已的初之韶有些『迷』茫而疑『惑』。
“墓姐?”
墓幺幺不理不顾,又是一杯下肚。“你所有的灵石,我都用来买你最喜欢的『妓』女了。像我这么大气的女人,千古难寻……”
她端起酒杯来。
对着面前空空『荡』『荡』地空气,笑靥如花。
“哈哈哈,对啊我就是在气你。怎么,是不是又恨不得气的揍我……?”她笑的前仰后合,仰着脸靠在软塌上,把酒杯悬空倾倒了下来,浓烈的酒浆拉成一条莹润的线,可并没有准确地落在她的嘴里,喷溅在她的眼睛里,刺激的眼角火辣辣地疼。她浑然不觉,依然笑声清爽,开心而喜悦。
“可惜……现在,你是真的揍不到我了……哈哈哈……”
——————————————————————————————————————————————
今天三更一起放出。
前方章节会有高能,注意避让。
第188章 再遇
然而,墓幺幺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他们厢房的门砰地一声碎成了数瓣,影影幢幢地,走进来数人。
“哎呦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随着一声娇俏清脆的女声落下,少女曼妙的身姿掩映在灰尘陌陌之间,一身罗珊玳宝千璠曳地长苏绀青裙,裳宝堕马髻上,数不清明晃晃地金络银丝,艳丽奢靡。她轻掩口鼻生怕那不多的灰尘扰了自己今日精致的红妆,高贵不可方物的脸上咄咄『逼』人的笑意宛如一把尖刀,直直『插』入对面墓幺幺的视线之中。
始终有些愣怔没缓过神的初之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道,啊地一声扑到了墓幺幺的怀里,把头埋在了她的胸口抱紧了她。
墓幺幺也不直起身子,就这么随意地伸手揽住了初之韶的肩,轻柔地拍着他,淡淡地睨了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女一眼,说:“未曾想能在这般烟花之地碰到高贵的九公主,倒是惊喜。”
狐素如破天荒地也不恼不怒,拉了一把椅子干脆地坐了下来,身后几个随从和护卫忙不迭地在后头跟着,团团地将她保护起来,对墓幺幺是虎视眈眈。
“怎么,九公主这是要来找我喝酒的?”墓幺幺不缓不急地喝着酒,语气平缓。
“呵呵,你觉得我会稀罕你那杯破酒?”狐素如不耐烦地招呼开身前挡着的一名护卫,陡然又突怒道,“墓幺幺,别那么多废话——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墓幺幺声『色』不动,继续喝着酒,视线平平地落在了对面。“来玩。”
“你少装蒜!这是青楼,你一个女人来这里干嘛!更别说……”狐素如顿了一下,视线这才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轮椅上,灵动的眼珠转了两圈,又带着说不出的恶劣快意,嘲道,“你还是个刚嫁出去的女人!不过你还别说,墓幺幺呀墓幺幺,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
“你刚嫁出去有多久?两个月?还是不到?你是多遭你夫君嫌弃,最多不宠幸于你就罢了,再续上几个小妾什么的,也不算打你们霸相府的脸——啧啧,这倒好,别说续妾了,哎呦天呐,直接被夫君带着上逛青楼?我的天,你这是多遭人恨啊。你这是被人嫌丑了,还是被人嫌身子不干净了?我要是你,被侮辱到这份上,我就真的没脸活下去了,不说给娘家添堵,活到这个世上可不就是让人戳死脊梁骨的呦?”狐素如尖酸刻薄地说着,酣畅淋漓,看着对面墓幺幺面无表情几乎无动于衷的样子,一点畅快劲都没。
初之韶听不得了,一下直起身子来,怒气冲冲地说:“不许胡说!我最喜欢我墓姐了!我一点都不嫌弃她!”
狐素如一时不打紧冷不丁地让他一个抬头吓得一个机灵,啊地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倒,得亏身后的丫鬟机灵劲的上前扶住了她。“你就是初家那个小残废?”狐素如拍了拍胸口,鄙夷和嫌恶的表情不言而喻,多看了他两眼都要作呕的表情一样,啧啧两声,又嘲道,“是是是,不嫌弃,你们两个可真是郎才女貌,哈哈哈。”
初之韶一愣,这又笑了,仰着头望着墓幺幺说:“对呀,我墓姐就是有貌,不过我没有什么才华,还是谢谢你啦。”
狐素如噗嗤一声笑的更厉害了,接过丫鬟的手帕细细地抿了抿嘴,这才倨傲地睥他们说道:“一个傻子,一个贱婢,可不是郎才女貌。”她身边的丫鬟和随从都相对而笑,显然是很了解他们主子的脾气,笑的一个比一个欢畅。
被那些厌恶的眼神恶意的嘲笑围攻,初之韶也感觉不对劲了,朝墓幺幺怀里拱了拱,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窝了起来不肯抬头。
墓幺幺始终垂目,依然置若罔闻地喝着酒。
“墓幺幺啊墓幺幺。”狐素如笑够了,话头一顿,冷冷说道,“别以为你霸相府和我天狐族最近关系不错,就误以为咱俩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见到你就不喜欢你,不——我是非常非常讨厌你!苗妍怎么说也是我的好姐妹,拜你所赐,现在成了废人一个!这个仇我可是记着呢!更别以为你现在攀上了初家这个高枝能怎么地,我天狐族还真不惧他们!其实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无所谓……只是今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买翡翠。”
狐素如冷冷地站了起来:“今个儿,只要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把翡翠带走。”
“墓幺幺——”她拨开身前侍卫的阻挡,走到墓幺幺的正前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我不怕告诉你,今个儿我来这,不,数大门派来这里聚集,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和你一样,就是为了翡翠。”
她撩起墓幺幺身旁的千重帷来,望着楼下鸟笼里的翡翠,笑容冷漠而凶残:“有了翡翠,还怕抓不到白韫玉?毕竟,白韫玉保命的东西,就藏在翡翠这里。”
“哦对——说起白韫玉。”狐素如转过脸来,绝『色』如仙子的脸上全是满满的恶毒,“那不是你的姘头吗?说起来,你也蛮可悲的。喜欢这个男人喜欢的要死要活的,结果呢,人家倒是天天流连青楼而忘返,甚至把自己最重要的半条命都留给了一个婊子。到头来,你这小姘头眼看大限就到了,你还上赶着来救人?真让人感动。”
“我啊,好言送你一句。”狐素如松开手里的阑干,弯下腰来在墓幺幺耳边轻轻说道,“和这样的男人巫山云雨夜夜欢好,不如出门找被条狗哦。”
狐素如这般侮辱的语言,并没有刻意地压低嗓音去说,于是整个房间里的护卫和丫鬟们,脸『色』都有些异样。
但是狐素如直起腰来,笑意是那么的畅快酣爽,当看到墓幺幺手里的杯子终于停了下来,不再朝嘴里送的时候,她的笑意更加浓烈了。
“今天我就看在同为青藤十子的情谊上,送你那狼心狗肺的姘头和这个婊子一程。日后,记得好好谢谢我。”
她转过身去,一阵哈哈大笑,作势离开——可是,跟着她进来的那些护卫是走了,从门外又陆陆续续进来数十名全副武装,全身笼罩在幻阵雾气之间的人影来,显然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好好陪墓贵子喝两杯,哦不,现在该喊初烨晋了。”狐素如站在人群外面,冷漠道,“留不住人,拿你们是问。”
“只要不死,其他随便。“
——————————————————————————————————————————
过年期间更新不稳定,请大家多担待!!
第189章 我是一个疯子
一声轻微不可闻的笑声,从房间的深处轻轻响起。
宛如一朵花苞,起初是缈如飘风,后是一瓣一起的张扬,直到最后,那笑声绽的盛烈,使得已离开的狐素如都由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一探究竟。
仰颈,酒尽。
滴哩的酒浆绵延成丝线,将墓幺幺纤细的脖颈摹出天鹅颈的优雅曲度。
酒杯掷地。
铛啷啷几声。
她轻轻拍了拍初之韶,他乖巧地让开了一些。缓缓地,她的擎银厸黑百水裙从榻上滑了下来,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像是踏云而去。
房间内的这群高手虽听过些墓幺幺的传闻,可现下他们人数怎说也有四五个,更何况为首的乃是天狐族内的卫兵队长,五化高手,所以他们至多也就是剑在手上,连多出鞘两分都不屑。
其时,墓幺幺在距他们不到三丈的距离,停了下来,缓缓地抬起了头。
荷裙芙蓉妆,柔荑萦雾棹龙航。蹙金孔雀银麒麟,步摇轻晃寒三春。
应是美人。
可众人皆是惊惧连连,几个丫鬟甚至吓得花容失『色』,失口惊呼。
俱知隆天霸鬼之女墓幺幺,天生生得一双异瞳,其碧翠其奇异,世所罕见。然而今日,他们这些目击者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瞳。
无人会在此时欣赏那翠瞳是怎么碧海澄空。
因为那瞳孔的四周,已不见一丝丝的眼白——全部是,乌红乌红的血『色』。
津桥黛眉上的几许笑意,渐渐地随着她垂目而落下,宛如晚秋最后一场凄雨,紧致而绵密地浇灌到了她醉眼『迷』蒙的眼窝。
于是醉意未褪,笑意未收,柔『色』还缱绻在一汪碧波无垢的深潭之间。
刺骨的寒意,已自她眼角那蛇形的花纹里,带出剧烈的冰雪——
那是来自初冬最寒冷的微笑。
温柔,细致地轻抚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
她并没有去看对面的这些人,反而有些失神地抬起手来,盯着自己的手心,上下蜷了两下,仿佛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良久,她缓缓叹了口气。
这口轻轻软软的声音,让狐素如一下回过神来。她一下想起了什么惨痛的回忆,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嘴唇有些发抖,脸『色』亦有些苍白。
“你……你……”噎濡了两个字,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因为狐素如只知道,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见过有人会是这个样子——的可怕。于是她试图匆忙离开,以面前这些高手为墙,总算心里又来了底气,头一回没有想着逞口舌之快,甚至连回头多看一眼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狐素如脚步走的很快。
……
可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快。
数声无比夸张的巨响——
数声惨叫——
数声刀剑破肉的声音——
数声凶狂地化力将房间撕裂成碎片的声音——
以及一个汹涌的狂暴的疯猛的黑『潮』,滚滚地刮过她的身旁。
一声轻笑。
狐素如纤薄柔软的身体,在自她身后宛如黑洞一样的银光闪闪地『潮』水里,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就轰然被掀倒在了墙面上。
砰——
鲜血和剧痛,这时,才来得及淹没狐素如。
这是多么可怕的速度。
“啊————”她惨痛地叫着,肋骨断了戳进内脏的感觉,着实让狐素如受不住这样的委屈。
那种无法言说,只带给他人无边恐惧的狂暴,只是一片浓重地,悬空的海浪黑『潮』,在墓幺幺的四周,温顺地如清风一样从她身旁跟随着。
她走到狐素如的面前,伸出手指来挑起这位天之骄女骄傲的脸来,笑意温和:“这次,我总是有足够的时间来教会你,死这个字怎么写了。”
狐素如额前的血滴滴拉拉地将她眼前的情景虚化的更加可怖,她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无法遏制的恐惧和震惊,她无法相信地摇着头,可身体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所束缚着,完全动弹不得死死地深陷在墙壁里:“他们,他们都死了?????”
“你……怎么可能……你是凡人……你怎么能有这种级别的化力??你到底是谁……这怎么可能……就是琅哥哥,也做不到一瞬间……”
墓幺幺温柔地将狐素如额角的血擦掉,望着她因惊恐而失焦的眼神:“我是谁?”她侧过脸来,看着身后一地的残肢断臂,“我是神?是条狗?或许,我是个人?我也不知道……”她拎起裙摆来,踮起脚尖跨过一具尸体,弯下腰来,无比轻松地单手将一个壮硕的男人从死人堆里给提溜了起来。
她手上不知哪里来的恐怖化力,紧紧攥着男人的脖颈,将他悬空握在半空中。她看着男人眼睛里求生的渴望,恐惧,恨意——嘴角又挑了起来。
“我还曾是一个世上最温柔最善良之人的主人。”
“而现在——”
啪——
男人的头一歪,软绵绵地悬空。
墓幺幺有些无聊地松开手,甩了甩手上的血,拿出手帕细致地擦了擦脸上的一些血迹,这才转过脸来笑眯眯地看着狐素如说:“我是一个疯子。”
——————————————————————————————————————————————
过年期间,更新不稳定,大家担待。
某尘一定努力抽空半夜更新了,谢谢谢谢!
第190章 冲击(正式更新)
狐素如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可她神识已感知到不少高手在朝这里赶来,于是刚憎恶和凶戾之气便重新霸占了她刚才还惊恐万分的脸上。
她恶毒而凶狠地咒骂道:“墓幺幺,你就是一个凶狠毒辣的女人!手段何其残忍!你平白无故滥杀无辜——”她忍住肠胃里的翻滚,看着墓幺幺脚下的尸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叙盎亭今天这么多门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还能让你为非作歹胡作非为?今天,就是霸相亲自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各大门派数百顶级高手群聚于此,我就不信你能活着走出去??”
“你还不赶紧把我放了,跪下来给姑『奶』『奶』我磕上十个响头,我饶你一条狗命,让你给我当贱婢一个也算对的起霸相!”
罕有的,墓幺幺很有耐心地听完狐素如的话。她侧过脸去轻轻眯了下眼睛,空空地抬起手来,自她手心里一道银『色』的光辉竟缓缓凝聚成一把长剑来。
她甩了一下那长剑,试了下手感,转过身来再次走进尸横遍野的房间里去。而狐素如脸『色』一变,一股强大的无形之力将她毫不费力地从墙上拽了下来,好像拖拽着一只木偶一样将她在半空中悬浮着拖拽到墓幺幺的身后。
房间里,初之韶还乖乖地坐在软塌上,见到墓幺幺进来,喜笑颜开地就直起身子要抱,仿佛四周地狱一样的惨状和他毫无干系,一点也不在意。墓幺幺走到他身边,温柔地抚了他的头说道:“小韶在这里乖乖等我。”
初之韶乖巧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说:“好!”又皱了皱眉,看了看她身后不停挣扎还不停咒骂的狐素如说,“怎么不把她杀了呢?”
墓幺幺没有回答,撩起面前的千重帷帐,走到了阑干面前,轻轻提起裙裾。
“墓幺幺,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看看有多少高手在等着你!你以为你能逃出去?你太天真了!我天狐族带了怀婵阁阁主亲自加持过的阵法,哪怕是疏红苑的王师傅和李斧头亲自过来,也休能进来!”
狐素如笑的快意,试图在墓幺幺的侧脸上找到怕死的绝望。
可是墓幺幺却『露』出一个万分满足的笑来,轻轻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等狐素如去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只见眼前一花,墓幺幺已是翻过阑干纵身一跃。而她也被那种强大的力量拖拽着朝下一起跌落。
“啊————”狐素如的尖叫响彻了整个空洞的舞台。
……
不知过了多久,她颤抖地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没有跌落在地上,而是依然悬浮在半空中。而距离自己不远地,一身黑衣的墓幺幺正正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背对着她。她欣喜若狂——真是上天助她,如果是这里的话,那墓幺幺绝对死定了!本来是对付白韫玉的陷阱,没想到倒是能一石二鸟!
……
墓幺幺轻甩长袖,环顾了下四周。翡翠不知何时已被一个高大的黄袍男人紧紧抓在手里,看样子是中了什么符咒,虽有知觉可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而围绕着整个舞台的两层厢房里,明面上的人数,就是察觉动静紧紧将这舞台包围起来的几十个高手。可是暗地里波『潮』涌动的化力,加起来也就一如狐素如所说,差不多有将近百人。
而这百人,最低修为也是三化,四化五化居多,六化有三人。
“墓贵子??”
“九公主!!”
“这不是九公主吗??”
数声惊呼,数十人出现在了他们的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
“墓贵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刚才那一切是墓贵子所为?”天狐族的春皋长老这次也在这里,作为一个六化之珊,他显然是这里面为数不多的掌握话语权的人。
“春长老——快救我!!墓幺幺把他们都杀了!我的守卫侍女全死了!她今天是来救抢翡翠救白韫玉的!不能让她……”狐素如慌忙喊道,其实,从最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重的原因,她始终不能用神识传音,早早地通知春皋。
春皋一愣,心下正在盘算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刷地一下——
众人眼前皆是一花,一道银光宛如蛇影嗖地一下从他们眼前消失不见。
然后自他们身后砰——地一声,那个负责看管翡翠的黄袍男人,鲜血四溅,捂着胸口还来不及反抗,那银光已是在他身体四周穿出了数个鲜血淋淋的大洞。惨叫都没来得及喝出,就已倒在了地上,横尸当场。翡翠被喷泉一样的血浇了个满头,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你你!!”
“墓幺幺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杀我临仙门长老!!”
“墓贵子!!”
“啊!!”
四周的纷『乱』和骂声并没有打『乱』或者阻止墓幺幺的攻势——她仿佛完全听不见旁人的言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刚才抬手就杀一人,不过是一个不足以道说的开头。
“她不是凡人吗???怎么可能???”
“这……这是!!我,我怎么看不到她的源晕?她这是几化了???”其中一名禾顾山的五化长老,吃惊至极。
包括春皋在内的三名六化高手,脸上同样写满了和那长老一样的无法置信。是的,连他们,都用神识看不出墓幺幺现在的修为——神识扫去,在她的四周,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晕,如果不是他们全部在这个时候都瞎了,这就意味着一个让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个凡人,现在比他们这些六化之珊的修为,还要高。
可是,这样让人无法接受的冲击,仿佛只是龙卷风暴之前的片砂飞砾。
————————————————————————————————————————
今天电脑有问题自动更新错了,正式更新现在放出。
谢谢大家~
第191章 熟人
只见墓幺幺缓缓地抬起了手——以那长剑为中心,自她的背后,绵延如大漠里狂风厉戾的,一片浓郁到几乎凝聚成胶质的黑『潮』,其中夹杂着一道道隐隐的刺目银光,并不夸张亦不凶悍地肆意而舞,最终凝聚犹如一朵巨大的银黑交加的花朵。花朵底为黑,其上细致的脉络则是银光闪闪,妖艳而诡谲。而她,则是那花的花心。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能有这么凶狂的化力??”
“她的化力……凝实了?这……这不可能!!”春皋的表情宛如见了鬼一样,他朝后趔趄了数步,每一个『毛』孔里都在嗖嗖地冒着冷气。
而临仙门今天在场的长老,显然没有春皋这样的耐心——
“墓幺幺,杀我临仙门长老,今日绝不会在留你命!!!”
只听得一声悍吼,巨锤裹挟着无边夸张的土黄『色』光影就嗡鸣着朝墓幺幺的身体上轰去,那巨锤法器比得墓幺幺的半个身子还要大上不少,加持了六化长老的凶悍化力,更是夸张的可以将那单薄的少女身影碾成齑粉。
只听得哐砰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令人五府皆震的一幕出现了。
巨锤空空地停在了半空中,保持了凶猛的态势和强横的威严,可是却像是一个静待空中的展品那样无法落下。而环绕在它四周为它加持了强大破坏力的暗黄『色』化力,一面薄薄的黑『色』半透明凭罩外,拼命地挣扎试图冲入,不对,不是试图冲入,而是犹如入沼的河鱼,在试图挣扎着抽身逃离。
造成这一切让人无法理解画面的,是一个如雳劈识海的情景:那个少女只是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轻轻抬起了手掌。
“没想到,今天倒是有不少熟人。”墓幺幺倒是很礼貌得冲朝她攻击的人说道,“郭长老,好久不见。”
只是一掌——就拦住了当年连五分功力都没有用就将她重伤的郭亮。
郭亮的脸『色』惨白如纸人,当所有的表情都无法表达他此时内心的狂『乱』和『迷』茫,他仿佛只剩下干干的怒号和愤怒的狂叫:“你,墓幺幺,你练了什么邪术!!你一定是入了什么邪魔外道!不然,怎么可能!!从第一天见你我就知道,你一定隐瞒了什么秘密!!果然,今天你终于暴『露』了,你这个妖女!怪不得手段如此残忍,一定是练了什么妖法!!像你这般邪魔,我等正派皆可见而杀之!!诸位!你们还等什么!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根本不是霸相之女!霸相大人一定也是被着妖女伪装欺骗了!人人应得而诛之!!”
“哎呦。”墓幺幺娇声细语地,嘴稍稍撅起,像是撒娇,“郭长老,一别数久,你一如既往地讨嫌。妖女吗?可我和话本里那些普通的妖女还真不大一样诶……比如说,我肯定是比她们美,再比如说……我不像他们……”
随着她话语渐渐落下。
“我从来,不喜欢废话。”
数声惊呼和狂暴的化力碰撞厮杀声从不同的方位不停地传来,一时间,血『色』弥漫了高达六层的叙盎亭。在众人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银『色』光芒,第一时间先追击上了在场的三化和四化的修士,连刚才临仙门五化长都在这可怕银光面前丝毫无反抗之力,更何况他们——于是一时间惨叫连连,饶是在场一些前辈掏出保命法宝去救或结成阵法去护,可还是死伤惨重。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
几息之间,那种银光就如同从墓幺幺身体里生发出的枝蔓一样,遍布了整个叙盎亭,几乎无孔不入,根本不给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的攻击又狠又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花式,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没有任何目的。
当在场的几位高手比如春皋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墓幺幺反而停了下来。她仿佛一个逗弄群鼠的猫,在看到老鼠们马上就要筋疲力竭奋力反击的时候,又忽然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在舞台上缓缓走了起来。
“墓贵子!!”春皋急怒攻心,可他并不能像郭亮一样放手去搏,从头到尾都只敢防御不敢主动攻击,因为在墓幺幺的背后,狐素如还牢牢地被她控制着,动弹不得,此时看样子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了。“你要是再这样执『迷』不悟,就真的万事皆休覆水难收!趁还未酿成大错,快快收手!”
墓幺幺停了下来,稍微侧了下身子仿佛陷入了思考。然后冲着春皋展颜一笑,“春长老,你等我朝前走这一步等的是望眼欲穿呢。”
第192章 开眼
始终看起来一心只想劝说墓幺幺的春皋,表情猛地一滞,随即依然很是苦口婆心说道:“墓贵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停下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紧紧地盯着墓幺幺,像有口不能言的狐素如,像受伤的郭亮,像在场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一样——强烈地压抑着心中的某种期望。
“呵……”她轻笑着,撩起裙裾,踏出了那一步。
突然!于她脚下迸发出千万道厉『色』的靛蓝光芒,如同埋伏于邃草之中突刺出的无数条响尾蛇,数不清的光柱链接成坚不可摧的栅栏,扭曲在一起。而她瘦小的身影于瞬间就被吞没而不见,如泥丸入海。
众人皆是长出一口气来,就连春皋都终于长出一口气,心道自己没白演足了戏份,还以为差点就被这丫头片子给看穿了,不过果然如他所料,这丫头不过是诈敌之计罢了。不过……他望着面前已被激活阵眼的大阵……
“春长老,多亏你拖延住了这妖女!”郭亮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受伤有些惨,整个右臂都无力地垂在一边,髯胡横生地脸上也失了不少的魁意,全是血迹和狼狈之『色』。他走到春皋身旁,看着大阵隆隆作响,道,“还好,这般兆缚风阵不是一次『性』的阵法。时间还来得及,只要再等上几息功夫,哈哈哈。”他酣畅淋漓的快意大笑,从牙缝里生生挤出话来,“把这个丫头给炼去了主魂,就可以收阵等今天真正的主角来了……今个儿我可是出了一大口恶气!真是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郭亮环住春皋的肩膀,正准备继续说道今儿晚上的庆祝时——春皋和郭亮的脸『色』同时一变!
轰——
数声巨响。异变突起。
整个叙盎亭都在不停滴震颤,自阵法的中央,华贵的青鱼石地砖上龟裂出一条条绵长的裂隙,直辟入土。砰砰数声炸响,维持阵法的几位修士直接被一股剧烈的狂风掀起,重重地掀翻,砸入地面,生死不知。
“阵基石呢???阵基石呢???快!!”郭亮狂吼着命令四周的人朝前冲,想要抢救这个看起来马上就要崩溃的大阵。
“要什么阵基石!封星阙!!封星阙啊!!”春皋如丧考妣地大喊着,提剑就冲了出去。
一阵黑光激『射』而出,宛如一把突然打开的黑『色』折扇,又似一把无穷无尽的黑『色』长刀——撕裂了他们所有的攻击和前行的努力。
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种奇特的黑暗。
不是纯黑,因为里面波月诡谲地抖动闪烁着一条条如同丝带样的银『色』脉络,随着黑暗中央里缓缓前行地一个窈窕身影,妖娆而诡异。
“老天开眼不开眼我不知道……”她顿住了脚步踩在郭亮的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趴倒在地上的郭亮。“我只知道……我今天准备让你们每个人,都好好开开眼。”
郭亮无比艰难地抬起头来,看清楚她的模样之后,惊恐写满了整个脸。
……
狐玉琅带着的这些人是第一波赶来的人。
外面来看,叙盎亭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球,完全看不出发生了什么,神识也无法进入。面对这样从来没有见过的情景,众人纷纷有些发憷,但是狐玉琅低『吟』一句,眉间蹙了一下,还是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他也是这波人里,见到叙盎亭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面『色』最为镇定的一个人了。可就算这样,他也是脸『色』稍微有些惨白,脚步都有些虚浮。而他身后跟着的随从,则有不少人都已无法忍耐喉间的腥臭,几要呕出。
“……找一下还有没有生还者。”狐玉琅停下了脚步,冷静了一下,这才阻止了众人,孤身一人朝着前方走去。
黑雾里盛开着的一朵巨大银『色』花朵里,柔弱无骨地斜倚着一个黑衣少女。她长裙拖地,衣衫有些不整。
“墓贵子,好久不见。”狐玉琅停了下来。
墓幺幺斜靠在后背的花瓣上,懒懒地握着酒杯,听闻他语,微微侧过脸来。“是啊,好久不见呢。”
“墓贵……”
而狐玉琅的他依然神『色』温和隽雅,可声音里压抑不住地颤音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惧『色』。
不是因为她沐浴过的血海将她的面容衬托的分外可怕,不是因为她眼角的蛇形图腾犹如活过来一样生猛地吐着蛇信,也不是因为她眼白尽血,翠瞳竟是灰白;
亦不是因为在她的脚下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一排的人头——而是因为他狐玉琅,看到现在这个对着他温柔微笑的女子四周,是一片灰茫茫的白晕。
“你……八化了???!!!!”
第193章 这样呢
寂静,廖渺。
如同晚秋里一片枯叶梭梭地从树梢上飘落,她的裙摆曳过地面时发出轻薄的瑟瑟声,就像突然掠过狐玉琅喉间的一抹突兀出现地万分险恶而毒辣的凶芒。
她的笑声其时,才冉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他的耳里。而人,已出现在他的身后,两把长剑从前至后,以一种连狐玉琅都未曾知晓过的刁钻剑法,已过数十次的刺杀。
……
当啷——
狐玉琅手里的夜鹤抵住一次又不知从何而来的刁钻剑势,惜雪未出,就已不得不朝后趔出了数米之远。他压住喉咙里的腥甜,眯起了眼睛盯着对面随意提着两把长剑的墓幺幺,始终温柔的眼神多了几分阴冷:“每次相见,墓贵子都能让本王刮目相看。不,应该说,是幺尊。像今天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无论是我认识的墓贵子也好,还是今天站在这里的幺尊也好,她都不可能去做。”
他顿了一下,收起了夜鹤惜雪,扫视了一圈之后,郑重而诚恳地望着她说:“停手,今天这事情还回旋之地。”
墓幺幺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她手中的两把长剑再次化作了黑『色』的光『潮』,从她手心里渐渐褪去。一个晃眼,她又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舞台的正中央,站到了那整齐排放的人头面前:“狐玉琅。”
狐玉琅也来到了舞台下面,没有朝前继续走下去,只是仰着头看着她,无双的容颜上竟是有一丝说不清的怜惜:“墓贵子。我今天不作为天狐族的王爷,也不作为一个七化之宗。我只作为我自己,想说一句,我是真的非常欣赏你。所以我不想看见今天的事情走到一个无可挽回的境地——所以,停手,我会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是所有人都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停下来,走出这里,去作为一个尊者享受这世间最盛景的荣耀而不是腐烂在哪里的黑牢之中。”
墓幺幺并没有看他,而是弯下腰来捡起一颗人头抱在了怀里,像是抚『摸』一只小狗一样。狐玉琅被她这般举动弄的有些惊住,但是还是忍耐着没有说什么。她抬起头来凝神看他,有些可怜兮兮地说:“真的吗?”
“嗯。”狐玉琅迈出一步,跨上了石阶。
她莞尔一笑,突然冷不丁地把那个人头转过来,直举到狐玉琅脸前的位置说:“就算这样也可以?你们也会原谅我?你还是很欣赏我?不想让我腐烂在哪里的黑牢里?”
乌黑的鲜血和惨不忍睹的伤口将那颗人头雕塑的更加狰狞可怖,而那怒目未阖血泪横流写满恐惧和戾气的绝望表情,饶是狐玉琅心神之坚也端地心神一颤:“郭……”他宁神不去看那人头,眉目依然温和而盈盈地望着她:“可以。”
墓幺幺好似有些失望,又好似很开心,随意地把郭亮的人头朝地上一扔,又弯腰捡起一颗,像献宝一样再次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样呢?”
“春……长老?!”狐玉琅地脸『色』一下就变了很多。一道极为惨烈而残忍地伤口劈开了春皋的头颅,使得他若不是凭借春皋下颌的一颗痣根本就无法辨识这就是他……他和春皋的关系说不上好,可是……他的手有些用力地捏紧了。
久久,他还是抬起眼睛,长睫之下,霖霖银『色』一马平川地清净似万年不受侵扰的雪原:“可以。”
墓幺幺又失望地扔下了这颗人头。她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跨阶而上来到自己面前的狐玉琅,眼睛弯弯。“那这样呢?”她随意地一挥手——摆放在地上的人头全部瞬间回过头来,狰狞而凄厉地盯着狐玉琅,那场面别提有多么的骇人而可怖。
那里面——有太多狐玉琅的熟人。
第194章 战争
这次叙盎亭聚首,他们天狐族本不是主角照他的意思甚至都不应该来参加,但不知何由族帝不但非要求他们参加,还竟派了狐素如来参加,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可是来了不少的高手。而这些人,他每一个都认识。甚至和他关系很好的后辈,也在这里。
他本以为,这些人总不会全死。
可现在……
拳头不知何时攥紧的。他的笑容仍然温和。
“可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两个字还如此气定神闲的。
而对面这个看起来这般纯良无害的少女,歪了脑袋,朝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尖竟是无比亲密毫不避讳地环住了他的脖颈。杀了这么多人,可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她身上不但没有一点血腥味道,还依然散发着那种别致的冷香——就好像第一次在青藤宴上那时。
她好奇地凑到他的脸前,盯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避地直直望了进去:“看来你真的很欣赏我——那,如果这样呢?”
随着她话语轻轻落下。
在她身后的那朵黑『色』的巨大花朵里,其中一朵花瓣缓缓褪去,『露』出一个悬在半空之中的人来。
“琅哥哥!!!”狐素如凄厉的呼喊着,绝望的眼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狐玉琅登时脸『色』就变了,他再也顾不上别的,始终温和亭亭的笑意终于有些摇摇欲坠。他垂目看着依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墓幺幺说:“墓贵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墓幺幺歪了一下头,仿佛在思考。“你猜?”
“墓贵子!”狐玉琅提高了声调——因为狐素如的嘶号和咒骂显然很让墓幺幺不喜欢,她再次封上了狐素如的嘴。“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玩火自焚?”墓幺幺笑了。“我倒是喜欢玩火,可是好像还真烧不死我?”
“……墓贵子。”狐玉琅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眉目里的杀机连笑意都无法遮掩。“你这是在挑起一场我们都无法承担的战争。”
不知何故。
听到这句话,墓幺幺的笑忽然就沉了下去。
她身后的数条银光忽然光辉大作,轰地一下就点亮了这片黑暗的空间。
仲夏夜间,云霄里莹莹苟苟穿行而过的萦纡星海,突兀地刺入过一片杀机嶙峋的寒风透骨,夜雨阑珊——于是年幼时,狐玉琅听阿嬷说,那是秋来了。
而此时。
他在一个少女眼里,看到一片无际的荒原上,呼啸而过的嶙峋寒秋。
所过之处,寸草不发,无物可留。
啪嚓——
恍惚不过眨眼。
身为七化大宗的本能,手里的夜鹤惜雪钺已出鞘,凶刃可入她心尖,化力可噬她所有。
然而还是晚了。
狐素如如同一个断线的木偶,又像是一个轻飘飘地纸屑,在空中无力的跌落……他的世界一片血红,再不顾得去杀墓幺幺,只疯狂地瞬移到狐素如身边试图去接住她,然而当她的身体眼看就要落入怀里的那时。
“曾经有个人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墓幺幺,你不要挑起战争。他还说,他很胆小,很怕死,所以不能让我挑起这场战争。”
她的声音像是雨后的竹叶梭梭地响起,凉薄而寒冷。“而我听了他的。实际上,如果不是他,哪里还有你天狐族现在的嚣张气焰,哪里还有狐素如现在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又哪里来的你小王爷如今的如日中天……可结果呢……”
砰——
狐玉琅怀里腾起一片血雾。
马上就要落入怀里几乎上一秒还能感知到的体温,瞬间变成了一片腥臭的血,兜头浇了他一身。
“结果,他死了。”
“所以,这场本就应该发生的战争……”
“为何还不来?!”
话音到了末尾,已如同寒冰里迸出的岩浆,滚烫里又凝注了千年的寒光——所以,凄厉,所以,痛恨。
所以——
悲伤。
——————————————————————————————————————
今天双更哈。
是我帅,还是幺幺帅!快说!爱你萌。
看到这么帅的幺幺,你们不想她快点爆发吗--~好我在花式求票~
第195章 拂海
狐玉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席珊珊华服浸透了鲜嫩的铜红,随着他轻颤的身体晃出一片嶙峋而凄冷的光辉来。
“墓……”低『迷』而缓缓的音调,几乎无法让人分辨出那是一个字来。
“幺幺!!!!!!”
轰——狂风于无形地骤雨之间暴起而来,卷携着山崩地裂的悍猛之力,与最后两个厉声怒号的字眼,同时崩于墓幺幺的咫尺之前。
犹如巨龙龙口之中喷出的灼热紫火,一团团的紫光凝聚成可以烧化万物的热度,将墓幺幺所在之处烧地精光,几恨不得将她烧的连灰也不剩。
可是这凶悍化力和狂猛爆发的杀机和恨意,不过是掀开了第一页而已。双手翻飞,自狐玉琅那双修长如玉的手里,夜鹤惜雪爆发出了这世界上只闻其名不见其动的名副其实——不用『吟』唱,不用起符,只是出刃而去,回旋而收,数百法符就已封死了墓幺幺所有的去路和死『穴』,不用化力的加持,单单凭借法器已可以达到器动符启,甚至可以达到相当极品符咒师都画不出的复杂法符,这已是世所罕见,更何况,此时它的主人,是狐玉琅。
一个已经七化后期的,大宗。
凛冽杀机之间,翳翳血污已入骨,所以他绝世的容颜此刻冷魅如鬼如修罗。褪去了一身的温润霖霖,他信步走过煞气和凶狂。
“说来可笑,虽你我二人始见到如今素来刀剑相向,从不曾杯酒言欢,但……”他站定,手里的夜鹤迅雷般挡住了左颊飞过的一道刁钻毒辣的黑光。“扪心自问,我竟不自与你倾盖如故,觉得这世间俗人千万,可遇一人与我有共知之处难免欣喜感激。不论何事何人,在我们眼中皆不过是一纸因果,一条机策,俱可化成云烟不过于心,于利我是,是因可知,于损我否,乃果可食。至以故想来,有朝一日待得前嫌尽释,你我会恨相知晚,莫逆以交。”
“但今天愚我如此,才知……这世间俗人千万,你我又怎能自免?”他喟然一声长长的叹,手中的惜雪一刃破开了墓幺幺面前的黑『色』光罩——不待她朝后闪躲,本应在左手里的夜鹤忽从墓幺幺的右后方直刺而来,闪躲之时,惜雪又紧跟而来,她面『色』一寒,手中化力凝剑挑夜鹤,腾空而起踢飞惜雪的锋芒,然而此时狐玉琅的声音已自她身后淡淡响起:“你为了一个男人,第一次不计后果,不计盘算,不使计不用策,只是为了至俗的爱恨情仇。”
“不曾想,你墓幺幺俗起来的样子,比那些凡夫俗子,还要令人——厌憎。”
轰——
强烈的化力压制下,被撕开化力护罩之后墓幺幺单薄的身体就像是一张薄纸一样脆弱不堪,瞬间被紫『色』的光源淹没无踪。
……
狐玉琅飘飘忽忽落在了地上,出神地望着双手上的鲜血。“其实我应该停下来,与你说这没关系,我天狐族与霸相府已是交好。为了我天狐族煌荣帝耀,死上几个长老,死上一些族人,区区小事何须挂齿。但是……”
他抬起了头,双手握着夜鹤和惜雪,平臂遥遥一指——对面废墟之中晃晃『荡』『荡』站起的墓幺幺,脸上血污横生,衣衫破烂伤口嶙峋。
“我也是一个俗人啊。”
他戚然一笑,满目光华,之如春降。
“天狐族的杀春池,想必你也听说过。”
墓幺幺擦去嘴角的鲜血,抬眸,冷淡的鄙夷:“那个老不死引以为傲自以为天下第一折磨人的阵法,据说里面搜集了三千多种折磨人的法门——不过是下三滥不入流的狗屁东西。很多年前,不是让人给砸了吗。”
“嗯。”狐玉琅竟也不着急攻击了,用手慢慢地拭去夜鹤上的血渍。“在被毁掉之前,那是我的家。当然,后来又重建了。”
“……”
墓幺幺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好像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有说,久久,她手里再次凝出两把黑『色』长剑。“我是真的不喜欢说废话,我也不是很想听废话。”不等话音落,长剑如疾雷,狂猛呼啸着朝狐玉琅攻来。
哧——
兵器尖锐交接的声音,似杀伐筝曲里起到最尖的明嘀。黑的长剑,雪白的钺,利刃埙荀的倒影里,有墓幺幺眸间冰冷的笑,亦有狐玉琅微垂睫温润如玉的和暖。
“废话么?”他淡淡地说。“可如果连这样的废话都没有,那么你死的该有多寂寞。”
隆隆作响的化力自他身后澎湃而出,夜鹤的尖端凝聚出一条奇异的紫『色』波浪,就像是初睁开双眼见到的一线天——忽然狂风骤雨,海波生『潮』,才知那是一片人畏而退的无尽汪洋。
“拂海。”他轻吐二字。
于是自他身后凝成的那片巨莽的汪洋,越他身后,自夜鹤起,颠倒云空,海从天降。而她根本无力闪躲,眉间一冷,双手撑起,身后的黑『潮』和银光凝聚成全力的防护,堪堪抵住这无边的凶海。
“我倒是不从想到。”墓幺幺转过脸来罕有地『露』出慎重的表情来,“天狐族小王爷竟是并蒂灵体,双灵还是绝异……怪不得那个老不死这么惧怕你,甚至不惜把你关在杀春池这种地方。”
第196章 守株待兔
狐玉琅静静地望着她,面无表情,仿佛说的根本不是他。他抿了下唇,把嘴角些许的血丝含进口舌,手中的惜雪在手里盘过一道弧去,掠出一片瑄瑄的隋光。“不愧是八化之尊,在拂海下也应该能撑上许久,那不如我们聊聊。”
“从何说起呢……说说白韫玉。”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千年不出的天才心修,黄帝的心尖肉。黄帝白不凡和其妻子梁翩翩的伉俪佳话让人听的耳朵都起茧。可只有极少人知道,梁翩翩是死在白不凡手里的。哦不对,是白不凡握着白韫玉的手杀的,算算应该是白韫玉亲手杀了自己的生母。之后,白韫玉被扔到了韬光谷的静夜窟。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不比杀春池强到哪里去。在静夜窟呆了三年,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就已经是一个三化后期的卜云之才。”
“他那时好像才多大?十二岁还是十三岁?千古年间,第一个不到二十岁就已开魂的旷古奇闻。万门走狗——韬光谷的主子,早晚有一天会变成白韫玉。他和黄帝白不凡一样阴鹜如鬼,言说他行事可怕残忍,倒也着实让我族觉得是个不可小觑的威胁。不过……”狐玉琅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微微笑道。
“我从未将他当成一个威胁。修为上,他或许是不世之才,然而无论怎么遮掩,这只小僵尸都有着一个太过脆弱的灵魂。虽说他灵魂脆弱,但是这些年来,始终未曾让我抓到过他的弱点……这着实让我如鲠在喉。毕竟,我一直肖想得到韬光谷的全力支持很久很久了,可韬光谷这个’万门走狗’是属野狗的,向来只认灵石,前一天还在帮我天狐族出头的,第二天转头就又把我天狐族给卖了。他们这帮实力恐怖的心修们,哪里会去认什么忠义什么主子。更何况,我并不是很喜欢手里的兵卒会超出我掌控。”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几乎要放弃韬光谷这块肥肉的时候,变故来了。说来我想澄清一件事情,那日青藤宴上请白韫玉和白不凡出手阻止你的,并不是我天狐族。至今,我都不知道是哪门哪派请的他们。”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出现了。后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再废话了。你成了白韫玉最大的弱点。”
“我就像那个守株待兔的农夫,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一只兔子能保我家人安顿果腹,为何还要手软?而你呢,墓幺幺——你我心知肚明,你才是那个撞死他的树桩。”狐玉琅朝前缓缓走来,这时的墓幺幺左臂陡然一个弯折,手中的黑『潮』登时被拂海给压制尽数。可他并不见『露』喜『色』,距离她并不算远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她,目『露』悲悯。
“你是那个让白韫玉明知道会死也要撞上去的树桩啊。”
“所以……我想问问你。”狐玉琅轻轻抬起手来,手中惜雪腾空而起,直『逼』墓幺幺已是空虚下的左方——如同一只盘旋了亘久的秃鹫猛然发现了猎物那般,一梭一梭的紫『色』火焰,在空中飞舞成无数的饿芒长箭,朝她飞扑而去。
“你至今所表现出的所谓痛心所谓恨意,真的是为了他报仇雪恨?而不是你忽有一日午夜梦回,内心某处空虚的地方,被连自欺欺人都无法隐瞒的愧疚所填满?”
墓幺幺右手也眼看支撑不住,她左手掐诀,两道符文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凝聚成硕大的图腾阵法,从中落下无数黑『色』花朵,去抵那紫火长剑。
数千紫火在她身旁炸裂成碎片,热浪烧焦了她的衣衫,燎去了她眉眼间残余的笑意。“你真的废话很多。”
“所以……只是为了不那么愧疚。”狐玉琅的笑容犹如此时的拂海——褪去的安柔而无征无兆。“你杀了小如。”
“虽然小如是他的女儿,虽然小如『性』格刁钻脾气凶蛮,但是……她是我从杀春池出来之后,第一个对我笑过的人。”
“而你,杀了她。”
拂海褪去尽了,就连惜雪也重新回到了狐玉琅手里。轻轻抚弄着夜鹤和惜雪的狐玉琅,无害地就像是一个路边走过的俊美书生。
可从废墟里踉跄站定的墓幺幺却清楚的看见,在别人无法看到的内府里,狐玉琅的两只命元神魄,竟在诡异的交融蜕变……最后凝聚成一个白润的蛋来,自那蛋里,孵出一只似猫一样的灵体。
“是我杀了她,那又如何?”墓幺幺面『色』无异,挑眉,“不就是要杀了我替她报仇吗?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别继续说这些废话了。”她捏了捏手心,抑制住了内府狂澜般凶『潮』和剧痛——仙妒花的功效已经开始在退散……
狐玉琅内府里,那只小猫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珠——只有滔天的火焰和无尽的巨浪。随着一声无声的嘶鸣,一种连墓幺幺都从未感知到过的疯狂气息,从狐玉琅的周身爆发而起。
“我不需要你偿命。”他总是又笑了,眉目安然。“我只愿你,生无所恋,死亦无欢。”
随着最后一句话猛然响起。
墓幺幺本能的警觉促使她浑身爆发出难以遏制的化力朝狐玉琅的方向抵去……可是……
噗嗤——
她望着腹下的数个窟窿,鲜血不断地在流淌……她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抬起手来一道黑『色』的屏障将她身后隔绝开来。
光影阑珊。
狐玉琅的笑容纯良而温和,似见了故友:“白少主——可是有些慢了。”
墓幺幺朝前趔了数步,鲜血滴滴拉拉地滴了一路。
“幺幺,想我了吗?”他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润平和,如一杯晨『露』酿的清酒。
第198章 息锁
“呵……”墓幺幺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样的眼神让翡翠的浑身发冷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来,你是知道白韫玉会死。”
狐玉琅呼吸一滞,久也笑了,“是又如何?”
诡异的噼啪声缓缓响起,有些像是被淹在水里的鞭炮响。翡翠的脸『色』一下变得通红,浑身也开始泛红,她惊恐地望着手背上的血管,只见其上的血管仿佛有什么虫子在蠕动。她痛苦地攥住了自己的双手,试图去阻止。墓幺幺单手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提起,宛如拖拽着一只木偶。
“小王爷,不得不夸你一句,算盘打的着实精明。闯过时蜕府十一府,天狐族可以继续去掠夺时蜕族的宝物,实力大增。而一个不听话的白韫玉,杀了,容易惹黄帝不开心,怎么办呢?你不知从哪里知道心魔可以取代人魂,于是你施计让心魔吃了白韫玉的魂魄取而代之。”
“可惜……你原本以为,一个心魔总能比一个投靠霸相府的白韫玉好控制的多。结果没想到,这心魔倒是个『奸』猾狡诈的主,一得了肉身便完全不听你话来行事。既这么不听话,那就除掉好了。反正你现在有了霸相府和戮北府的支持,一个万门走狗无忠无义的韬光谷,坏处多于好处,不如灭了皆大欢喜。那想来,那些门派冤死的弟子们,想必背后少不了你。所以有了今天这次设计坑杀白韫玉的叙盎亭之约……抓了翡翠,埋好大阵,就等今天的主角白韫玉了。你本想着,这次天狐族不该出面的……”
墓幺幺娓娓说着,可其时翡翠的脸『色』已青红一片,眼看就要死过去一样。噗噗几声轻响,从翡翠的手腕处涌出两团血雾来,翡翠一声痛叫,昏了过去。墓幺幺手指轻动,一把捏住了那血雾里的两枚东西,松开手去,任凭翡翠落在地面上。
“小丫头片子你别『乱』来!!!”白韫玉看到这一幕,很是着急,恨不得冲上来生抢。
然而墓幺幺捏着手里的那两枚东西,是两只似虫非虫的金属『性』异变固体,“可是,小王爷啊,你忘记了和你合作的是谁吗?”
“是我爹啊,汪若戟啊汪若戟……”她捏着那两枚小虫在面前抖了两下,笑的灿烂。
狐玉琅仿佛一下想通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异常。但是他仍然礼笑而温润:“墓贵子总是这么高深莫测。”
“不是我高深莫测。”啪地一下,墓幺幺把那两枚小虫竟是直接弹到了白韫玉的面前,使得他面『色』从震惊变得狂喜,也不顾旁地,想都不想就把那两枚小虫给吞到了嘴里咽了下去。
“不可!!!”狐玉琅忙去阻拦,可已是晚了。
“是你们太过愚蠢。”她瞥他一眼,眼神冷漠。
“墓幺幺!你知道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狐玉琅脸『色』始终没有变回那个风神朗朗的模样,总显得有些气急。“人三魂七魄有息锁,息锁不开,心魔永远都是白韫玉肉身里的过客,他永远也无法恢复自己的全部修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心魔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怪物!你竟把白韫玉息锁的钥匙给了这心魔!你这是放虎归山!”
白韫玉已是狂喜万分,哈哈狂笑道:“我的乖幺幺,真的是不知要如何感谢你才好!”他垂目望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其中似乎已在不停奔涌的蓬勃化力,『舔』了一下嘴唇,一扫之前的柔声细语,笑容邪佞,目『露』凶戾。“一如我之前说的,我好像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等下,我知道送你什么了……”
音落。
轻风自身后来,吹开了她身后垂于腰间的长发,发丝模糊边角里,勾勒着他满目嗜血的骄狂和杀意。“送你去见你最爱的情郎白韫玉……”
砰——
墓幺幺转过身来,看着手脚被从那只黑『色』巨大花朵里蔓延出的银『色』丝绦给捆绑住的白韫玉,嘴角浅浅的酒窝里盈满了笑意。“不用费心亦不劳大驾,我的男人——”
“我自己接他回家。”
——————————————————————————————————————————————————
二更。
我就想问,我家幺幺帅不帅_(:3」∠)_
二更的我也很帅对不对
第199章 他敢?!
……
“小丫头片子你竟敢诈我?!我要把你剁成肉泥,我要把你……呜……”一道银光封住了白韫玉狂躁的嘴,摁住了他暴躁不堪不停抵抗的身体。他狰目怒睁,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墓幺幺。
然而墓幺幺置若罔闻,两指捏着一个琉璃小瓶在自己眼前晃『荡』了两下。忽地,她转目望过来——于是正于她左侧试图暗袭的狐玉琅,登时一止,眼前根本没看到是什么攻来,腹下便剧痛,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乱』石飞屑之间,狐玉琅支住身体有些不稳地站住,拇指拭去嘴角的血迹,有些稍微浮血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柔弱。“为了引君入瓮,墓贵子的苦肉计演的有些太『逼』真了点。”
“苦肉计?”墓幺幺把那小瓶打开,飘飘收回视线,“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
她垂睫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冷叱,“狂妄!”
狐玉琅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也不知是他受伤较重还是郁结难平,他朝后退了两步,冷眼旁观,视线落在了她手里那个琉璃小瓶上。
只见她拿着那小瓶走到白韫玉身旁,毫不留情地捏紧了他的脸,在他眼前晃『荡』了两下。凑到他耳朵旁,低低浅浅地说道:“老怪物,你以为你对我家玉儿很了解?狗屁!”
她说话粗鲁眉眼却如丝,而白韫玉看到那小瓶里的东西之后,眼神里更是『露』出震惊,不解和绝望。堵着他嘴的银光已缓缓消失,可他浑然不知,只是无比错愕的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是铸魂……还有息锁???怎么会在你手里?那储物戒指,我检查过了,里面没有这些东西……”
“你竟会以为,我家玉儿会把息锁交给别的女人?”根本不待得他有所反应,墓幺幺已死死地钳住了他的嘴,将瓶里的东西如数倒了进去。而白韫玉缓过神来试图阻止想要反抗吐出,结果墓幺幺毫不留情地朝他肚腹重重一拳。剧痛之下,他喘息着咽了下去。
束缚他的化力四散消失,白韫玉却跪倒在了地上,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喉咙,面『色』狰狞而痛苦地无力的喘息。
而墓幺幺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寒如冰:“他敢?!”
白韫玉喘息着抬头,凶狠地望着她,“不可能……翡翠是他相处过多年的相好,他怎么不敢?而且,我吃的就是息锁……”
她笑了起来,啪地一下打了个响指,地上昏『迷』的翡翠醒了过来。“是吗?息锁?翡翠,你身体里这个叫什么来着?”
翡翠醒了过来有些害怕地望着墓幺幺,跪在地上颤颤地说:“回贵子,是襄翀。”
“给这位老前辈解释一下,什么是襄翀?”
“就是……封魔符。”
白韫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暴怒着,惨嚎着:“封魔符消失了千年了你怎么可能会有!!!你你你!!!”
“因为,我有个极为有钱的爹。”她冷冷地看着白韫玉的身体不断的扭曲着挣扎着,他的身体表面宛如沸腾的水一样不断地蒸腾着黑『色』的气体……
“我们拿翡翠设局白韫玉还自诩多谋多智,倒是没想墓贵子早早地就在放这里候着我们了。墓贵子实在多谋善虑,本王自叹不如。”狐玉琅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既然心魔已除,今天叙盎亭之约也不算失败。但是总是要善始善终的,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也就在此做个了结。”
话音落下,其手中的夜鹤惜雪钺犹如火之源又犹如水之渊,紫『色』的火焰和蓝『色』的海水,滔滔狂猛地卷席而来。
然而墓幺幺连身也不转,甚至连视线都还落在地上的白韫玉身上。
而直到狐玉琅的夜鹤的黑『色』光刃已触到她脖颈,而他的瞳里已倒影出她的侧颜,她还是未动分毫。
“小王爷……”她低低的轻叹,带着一丝未名的笑。“你好像忘记了,我不止有一个极为有钱的爹,我还有一个背景通天的夫君。”
狐玉琅错愕的视线被一道凶狂的刀浪所取代。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枚刀光将他掠起,轻飘飘地,他的身体还不等落下,背后又袭来数道闪着烈光的咒决。
其时——
他躲开这些,一道冰寒入骨的冰风,又堵住了他的去路……
轰——
五颜六『色』的化力将陷入黑暗的叙盎亭笼罩地犹如圣地,然而烟尘四散,狼藉废墟之间,狐玉琅依着身后的残柱,才没有倒下。衣衫褴褛,发凌颜血,现在的他哪里有先前半分的光鲜。眼前滴答地血,将他的视线弄的有些模糊。但是依然不妨碍他看到已有数人将墓幺幺牢牢地保护在了中间。
“小王爷,如果你再妄图伤害我家少『奶』『奶』,那就休怪我们不讲情面。”四名笼罩在沙土之间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冷冷呵斥。
初之韶亲昵地抱着墓幺幺的手,在上面蹭来蹭去,“墓姐,刚才有几个人闯到我房间里了,让我全给杀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墓幺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呵。”狐玉琅咽下喉间的腥血,朝后踉了两步,目『露』悲凄。“你们初家,是准备和弗羽家一争高低了吗?”
四人不语,皆朝前一步。
而其时,已出现在墓幺幺身旁的染霜,浑然根本不顾得旁地。
“主人。”一别数日,就连面具都无法遮掩染霜颤抖的嗓音。他无法置信地看着墓幺幺,身体不知是因为看到她已八化的激动,还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
墓幺幺没有正面说什么,视线瞥到对面,淡道:“小王爷,后会有期。”自她身旁的那些黑『色』光源,也开始渐渐退散,整个叙盎亭又慢慢恢复了光明。
狐玉琅深深地看了墓幺幺一眼,久久未言,瞬移而去。
“染霜。”墓幺幺望着地上的白韫玉,声音柔柔地,“我想睡会。”
在狐玉琅凶悍的化力之间都稳如磐石的她——此刻忽然犹如一张被笔力力穿的宣纸,无力而绵软地倒了下去。
第201章 圣尊
庭上黄昏,月冷阑干。
一轮无比明亮巨大的圆月里。
正正摆放着一张桌,一把椅。
桌旁坐了一身着简单乔服的男人,三寸长须,面目普通,唯一奇异之处就是耳垂硕大直垂于肩,闭目紧唇,而面前桌上空空如也,却看见他喉咙时而涌动,仿佛在喝水一般。
列于一旁身着凛凛战甲的息烽将军,久久道:“圣尊,天狐族已数次向司狴庭提交了议事。要是再不将墓幺幺捉拿,怕天狐族会变生不测。”
那男人始终不语。
息烽将军迟疑了片刻,又追声道:“圣尊,鄙这便率兵去起了初家将墓幺幺捉拿。”
“息烽。”男人终于说话了。“今天,东瑶山那边可来信了?”
“……”息烽将军一愣,垂首道,“未有。”
“哦。”他屏息又不语了。
息烽将军还是有些着急的,禀礼朝后退去,“圣尊,那鄙这便去了。”
“为何要去?”忽然,男人冷不丁地来了句话。
“……为了捉拿谋害天狐族九公主的凶手墓幺幺。”息烽回答。
“这么说,我月族这次要帮天狐族了。”男人又说。
“当然不是,只是毕竟现我月族居圣位,不为别族谋正,图惹非议。”
“非议?”男人喉间涌出一串深深地笑来,“我还怕他们不非议呢。这般小事无需经你之手,莫要忘记,你还有要事要做。”
“……”息烽愣了片刻,久久点头。“鄙这便去送信去。”
待到息烽将军离开,月中独坐的男人长长地笑了起来。“活着的人,还是太多。死的人,也太少。你说是吗?鸩儿。”
随他低低的唤了一句。
桌子的对面忽然缓缓凝聚出一个透明的光影来,光影逐渐清晰,竟依稀见得一处院子的折光。折光里,院落深深,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弯腰在摆弄花草。他背对着光影这边,轻轻快快地笑了,声音有些放浪而轻佻:“所言极是。”
“那就好。”男人睁开了双眼,而那双眼睛里,竟是一片白惨惨的深渊,无法让人望进去,又仿佛有着万种吸引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的洞渊。
光影消失。
院落里。
那摆弄着花草的男人直起了身子,刚巧有个打扮娇俏的女人经过,她见到这男人很是着急地说道:“李真啊,我找你这半天费劲的,快别摆弄这些花了,我有急事要出去趟,你快去帮我备下车辇!”
“妥勒,越『奶』『奶』!”李真麻溜的一溜烟地小跑离开。在他身后的那团透明的光圈之门,渐渐消失不见,可是越芙好像根本看不见一样,焦急火燎地就跟着走了。
————————————————————————————————————————————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一连说了三个成何体统,初太君气得脸上的褶子都不停的跟着抖动。“气煞我!啊,你说说,怎就非看上这个丧门星了?以前不过是风言风语也就罢了,这下倒好,啊?直接把这小浪蹄子的姘头还给带回家了??这传出去我初家还要不要脸了?我一把老脸啊!!”她拍腿嚎啕,越说越气,眼看就要背过气去,身后的老嬷嬷赶忙端茶倒水给她顺气。
“啊,你说说,这小浪蹄子自个儿发贱就算了,怎么还就杀了这么多各大门派的人呢?那些门派倒也算了,关键是,怎么还跟临仙门和天狐族也就赶到一起了呢?还有,她怎么就敢和天狐族……”提起这事,初太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和天狐族结了这么大一个仇呢?”
“汪若戟那个该死的『奸』诈之辈,怪不得死乞白赖也要把这个丧门星嫁过来,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初家呢?”初太君恨得咬牙切齿,“这下好了,人都要死了,汪若戟个小兔崽子屁都不放一个!让我初家顶这口黑锅?想得倒是美!”
她说到这里,眼神一横,一拍桌子:“和天狐族结仇,万万不可!去,拿纸笔来,我这就要代写休书,趁着这个丧门星没死,赶紧把她扫出门去!”
“『奶』『奶』!”随着这声略显焦急的喊声,一个身着靛蓝芙蓉裙的女人急匆匆就跨过前槛走了进来,走得近了,才看见这模样姣好的女人竟是墓幺幺有过浅缘的越芙。
————————————————————————————————————————————————
今天双更。
第202章 行乐丹
初太君顿是愣了,久久脸『色』更加难看了不少,鼻孔朝天冷冷一哼:“我当是谁呢,你回来干嘛!!!”
“我……”越芙看见自己亲『奶』『奶』这般样子,眼圈立马红了,也不敢走太近了,久久离了老远站着说,“『奶』『奶』,咱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所以我才来阻止您的,您忘记八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吗?”
听到这段话,初太君的脸『色』白了白,青了青,最后又咬牙,浑身有些止不住的发抖。身后的老嬷嬷慌忙又端起茶水给她,她接过来手颤到连杯子里的水都晃洒了出来:“这不一样,不一样,不过是一个刚过门个把月的女人而已,应该不会的?”
越芙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轻轻为老太太顺着气,目光里有着遮掩不去的惊恐。“『奶』『奶』,是,我是初家的耻辱泼出去的冷水,可是不管怎么着,我这颗心从来没有离开过初家。更从来没有忘记过八年前……您想想看,八年前,那不过是个没有个名姓的小书童,弟弟他和他也就玩了多久?有半个月吗?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用我说了?我虽然不在家里,可是这些日子里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弟弟他和墓贵子那是形影不离,亲密的很。我一听说出了这样的大事,心里就慌的很。『奶』『奶』,我知道您心里头气得很,不愿意这贵子进家,可是您要知道,从墓贵子进这个家门之后,就不是您说的算了。弟弟要是喜欢,您是当真不能拦着。”
“你懂什么!”初太君一把将她爽当开,扭头怒斥,“啊?这小浪蹄子的姘头被带回咱家了你知道吗?还就在他们院子里宝贝着呢!更别说这贱人和天狐族临仙门这些大门大派杠上死仇了!连汪若戟这个兔崽子都不敢『露』头,我凭什么护着她?这小浪蹄子就差在我头上拉屎了!”
“……”越芙摇了摇头,“『奶』『奶』您先别着急。我知道您憋屈,可是我说句实话您别不爱听。就算墓贵……墓幺幺真的把她的姘头带到咱初家了,就算她现在和天狐族,临仙门什么『乱』七八糟的大门大派全都杠上死仇了……这些,您好好想想,和弟弟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弟弟他喜欢,你能怎么办?你真的能二话不说把她扫地出门?天狐族临仙门这些门派的死仇有多可怕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见过八年前的惨剧,我们初家再也经不起这样一场惨剧。”
初太君张了张嘴,扔了手里的茶水砸到地上,“一派胡言!不……不行,不行……“
“芙儿说的对。”忽然,一阵冷风吹来。
鬼罴一样的老头子佝偻着身躯从越芙身后突然现身,轻飘飘地就飘到了大殿的主位上,晃晃『荡』『荡』地坐下。
越芙慌忙跪下行礼,就连初太君也慌忙跪了下去说道:“肃太尊。”
初肃脸上枯树皮一样的褶子颤颤地抖了两下,声音嘶哑难听:“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初家的人。平日里倒还好说,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休出门去。不然,外界怎么看我们初家?怎么,区区天狐族和临仙门就能把我初家给吓得屁滚『尿』流了?”
“不但不能休,这丫头,对我初家还有大用。葵儿,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再对外见客了。初家的事,由我来亲自主持。”
“……是。”初太君脸面白的像是纸一样薄。
“芙儿,随我去看看那丫头去。”
——————————————————————————————————————————
……
“怎么样!肃太爷爷!她怎么样了??”初之韶着急的像是火里的蚂蚱,不停地催促着。
初肃始终在她手臂上的经脉来来回回地探索,宛如一尊磐石一样端坐。久久,他长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两枚丹『药』,把她的嘴给撬开,灌了进去。
然后转过身来拍了拍初之韶的头,很是温声和语:“肃太爷爷会把她救活的,小韶放心好了。”
……
越芙小心翼翼地跟在初肃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芙儿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初肃停在了一处花池旁边,看着面前一片的枯树,淡淡地说。
“肃太尊,墓幺幺是不是没救了?”越芙心一横,问道。
“为何这么问?”
“您给她吃的丹『药』上『色』黄,有横纹三道,垔符一道,闻之『药』味有三堇,那就应该是行乐丹了。这个时候,您喂给一个重伤的人行乐丹,就说明她……连救的必要都没有了。”
初肃久久回道,“我一直觉得要不是八年前,以芙儿你的心『性』和聪慧,定会问鼎大宗,还有可能会成为我初家第七位大尊。可惜啊可惜。哎。”他顿了很久,又说道,“你说的没错,连我也救不了她。”
————————————————————————————————————————
二更。
第205章 夺舍
视线及处,一剪长河,畔柳成荫。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捏了两下,墓幺幺走到河畔,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她已经陌生了很久很久的脸。
可她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笑道:“这地府的模样,倒是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是吗?”水里那个倒影反问了,“那你以为应该是什么样呢?”
“谁知道呢。”她敛起裙摆,及地坐了下去。“你是谁。”
“我当然是牧画扇了。”那倒影眉弯目清,澈可见底。“可我很好奇,你是谁呢。”
“你那点作弄人的功夫就省了,怪惹人烦。”墓幺幺仰起脸来,入目是一片清明郎朗的晴空。“你在我的意识里制造这般幻境,『乱』我心『性』想要夺舍吗?我这个已经要死的身体,有什么好夺舍的?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赶紧去找其他人,别耽误我上路。”
倒影里的女子掩面而笑,倒是『露』出一个好奇的目光来,“不错,倒是道心坚定,意志强悍。可不过,我在这里见到过很多很多人,倒是稀罕极了,你是第一个急着求死的。”
“你又看错了。”墓幺幺笑了起来,“我一丁点都不急着求死。如果可能,我还想活成个千年王八万年龟才好……”
那倒影被她这话弄的咯咯的笑出了声:“你真是太好玩了。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一心赴死?”
“没有为什么,随心而已。”她淡淡地回了。“简单点,我乐意。”
那“牧画扇”的倒影忽然从水里走了出来,以水构成的身体虚幻地反『射』着莹莹的华彩,淅淅沥沥地拖着水渍,她站在了墓幺幺的面前,垂目敛袖,不怒威自来——似有浑然的态势和压力,直『逼』着人不得不归顺于她的脚下。
“有太多人贪过我的力量,你也不例外。”倒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
“那这么看来,你就是仙妒花的本体了。”墓幺幺了然却不惊讶,仔细地看了她两眼又笑道,“原来如此。”
“如此什么?”莫名其妙的,仙妒花看着墓幺幺的那个眼神,说不出来是好奇居多,还是不知何处来的惧怕。
“没什么。”墓幺幺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的褶皱。“不管你到底有何目的,麻烦让一让别耽误我死。”
“……”仙妒花一下挡在了她的面前。“牧画扇,你大仇未报,怨愤难了,你就这么甘愿这样平白无果的死了?”
墓幺幺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她微微侧过脸来,上下审视着那仙妒花,“你身上这身衣服,是我最不喜欢的。下次再故弄玄虚祸人道心之前,不如先探究下宿主的喜好如何?”
“……你!”仙妒花怒容满面,瞬间再次拦在了墓幺幺的面前。“牧画扇,你就不想报仇吗?”
墓幺幺继续朝前走,根本不理会。
仙妒花再次拦住了她:“你就不想再次拥有你曾经拥有的一切吗?凌驾于世的可怕实力,八化至尊横扫一切的荣光……”
墓幺幺依然不与理会。
“九化呢??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你九化呢?我知道这是你牧画扇穷尽一生也想实现的梦想!”
“杀了兮风和景儿呢?将他们剥皮剜骨,碎尸万段,碾成灰尘粉末呢??只要你喜欢,我可以用这世上最痛苦的手段折磨他们两个……”
“无穷无尽的金银财宝,数不清的灵石……这个国家,不,这个世界的王者呢?”
仙妒花一次次地阻拦在她的面前。
可墓幺幺依然是无动于衷的。
“停下!!!”仙妒花突然暴呵一声,她最终拦在了墓幺幺的眼前。此时的她,双目弥漫着滔天的血红,不分眼瞳不分眼白,只是血红一片。“我可以实现你任何一个愿望!”
墓幺幺终于停了下来,有些好笑道:“我不明白,你这么渴求祸我道心,为了什么?夺舍我有什么意义呢?”
“你懂什么!!!”仙妒花盛怒至极,她望着四周看起来那么美好的一切,声音是难以描述的惊恐。“你什么都不懂!从我诞生到现在,已被困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几千万年了,我实在无法忍受以后还要困在这里!”她忽然又『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不会让你走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会困住你,你是还我自由的唯一希望!”
墓幺幺朝前再次走去,发现面前的空间一下扭曲无法再次朝前走。
仙妒花在她四周飞来飞去,发出得意的笑声来,“我虽然不能阻止你去死,可是我能无限地延长你去死的时间,你会无限地被困在这生死的边缘,无穷无尽……”
她贪婪地嗅着墓幺幺的头发,阴戾道:“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在这样无穷无尽的绝望里苦等求死,二,乖乖的不要反抗,让我夺舍了你,我可以发发善心好心留你残魂一些,让你可以享受我以后会拥有的一切。”
昨天没更,所以今天两更。
第207章 醒来
“她醒了!”一声童子稚嫩的惊呼之后,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跪在床边的男人,声音有些干哑:“起来。”
染霜这才抬起头来,脸上的面具仿不止遮去了他的表情,还将他的言语阻隔了千万。
不待一旁站着的小童来扶,墓幺幺自己坐了起来,轻轻伸出手放在他的肩上。“辛苦你了。”
染霜的肩一下就颤了起来,他只摇头却不语。
她挥了挥手让那小童退下,这才弯下身子抬起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正视着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还哭上了?”
“……”他顾不上否认,声音哽咽而无助,“主人,我以为,我以为……你会……”
“会死?”墓幺幺笑了,“祸害遗千年,我才祸害了几年?早影儿呢。”她抚了他额前垂下的些许发丝,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他的右手上。而他似乎有些察觉到了什么,右手下意识地就朝身后藏去。
墓幺幺并没有拦着他,而是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门边。“起来出去,让我的救命恩人在外面等太久也太不过不合礼数了。”
……
墓幺幺自己端起了手旁榻梁上的盏『药』来,慢悠悠地喝着,见到来人倒是平静得很,而对面的邋遢青年倒显得有些局促地选了稍微远些的椅坐了下来。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等你喝完『药』,我还是再帮你观体一下确认下你现在的状态比较好。”夕生言语关切,面目和善。
“不用了。”墓幺幺轻轻放下『药』盏,这才正视着夕生说道,“我今天就会走。”
“走?”夕生一副没有料到的表情,“可是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幺幺,我虽不过问俗世,你做的事情我不知完全,但是我清楚的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你吃了仙妒花,全身经脉都裂开,紫府坍塌,又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导致根骨都废了数块。这世上怕是除了我,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能把你从地府里拉出来……而你……”
“我知道。”墓幺幺突兀地打断了夕生的话来,她推开床边的榻梁,缓缓扶着床棱站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救我的人。可那又如何呢,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代价,不是吗?”
“我想要的代价?”夕生忽然声音降低了好几个度,他似乎有些失望,“幺幺你这就让我有些伤心了。难道我就不能因为看在旧日情谊之份上或者单纯的倾慕与你,所以无偿要救你?”
墓幺幺挑了下眉尖,唇畔单个的酒窝软软甜甜。“无偿吗?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了。”说完,已是弯下腰来穿起了鞋履,那架势已是要走。
夕生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半天『露』出一个苦笑来。“幺幺果然是……与众不同。”
“谢阁主殿下夸奖,时候不早了,我还有点小事没做,就不打扰了。”她提起裙裾站起就走。
可还未走出两步,手臂就被人攥住了。
她侧目望着捏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莹润如上好的琢玉,上面满覆着靡靡闪烁的符文。“阁主殿下还有事吗?”
“既如此,那便敞开了说去。”夕生明明是站在她的背后,可是声音却从四面八方而来。“吾要收你为徒。”
“我拒绝。”墓幺幺毫不犹豫地挣开了。
身后的夕生有些愣住了,惊疑不定:“你……的身体……”
而此时她已推开了门,望着门口候着的染霜说道:“阁主殿下,恩怨相抵,正平公允。你救我一命,要我偿还天经地义。但……”
怀婵阁的幻术下,外面是一片碧晴湛湛的长空,耀眼刺目的强光笼于她周身,将她侧过来的脸勾勒得深刻而凛凛——犹如一把蒙于古迹里绝久的锋,待得风吹长戈,十里寒光。
“但谁给你的权利,不经过我的允许让染霜替我来偿还!”
她笑容清丽,音寒彻骨。
染霜一下抬起了头,他先是惊愕,又试图去解释,可是此时似乎根本容不下他多说上一句话。
房间里的夕生仿佛隐于阴影,久久未闻他的回答。
而墓幺幺并不置闻,径直离开,而染霜也只得对房间里的夕生行了一礼,匆忙跟上她的脚步。
“阁主……您就这么由着她胡来?”夕生身后出现一个青衣小童,那模样着实气恼。
“她有命元神魄了。”久久,夕生忽然说道。
“怎么可能??”那小童一下愣在了原地,“您已经把仙妒花从她身体里抹去了,她应该已经恢复了凡人之躯才对,就算退一万步说,她是那个异数被仙妒花改造了经脉和紫府可以修炼了——但是,她也没有经过引灵仪式,怎么能引灵入体???不引灵入体,哪里来的命元神魄?再退一万万步说!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我们怀婵阁,哪里来的灵?”
夕生忽然笑了起来,“所以啊,她早晚会是我怀婵阁的人。”
——————————————————————————————————————————————————————
一更。
第208章 玉兰
……
当初太君看到出现在自己院子里头的两个人的时候,一口气没吊上来差点憋死过去。扭头就大喊:“芙儿你个死丫丫丫……头!快滚过来看你干的好事……”
正在后宅里熏香的越芙听到这个消息,脸都白了,帕子都让拧碎了快,也没想出个好主意来,想半天还是决定赶紧回越家的好,于是刚喊出来:“李真啊李真啊!”
那边李真就哭丧个脸回来了:“越『奶』『奶』,初烨晋来看你了。”
“越贵子……哦不,应该喊您越烨晋才对呢。”墓幺幺笑靥盈盈地站在了她的面前。“拖您的福,我没死。”
越芙瞅着着墓幺幺的笑容,又想起来这位主子干过的一些事情来,眼前就这么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
见到墓幺幺,初之韶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她就是不肯撒手了。过了好一会,初之韶才擦了擦眼泪仰着脸看着墓幺幺说:“肃太爷爷果然没骗我,把你救了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肃太爷爷!”
墓幺幺闻言笑笑,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呢。”
“墓姐,我要奖励!”小韶忽然噘起嘴来,眼睛里星星闪闪的。
“要什么奖励?”墓幺幺『摸』了『摸』他的头。
“你先亲我一口。”初之韶望着她,就差身后长个尾巴摇尾巴了。
墓幺幺有些失笑,轻轻地在初之韶额头上亲了一下。
“墓姐救回来的那个男人,我一直有好好地看住他!有我在,谁也不敢去打扰他!”初之韶直起身子,可是忽然又有些不开心地说,“只是……他一直没有醒过来。”
……
走到门口的时候,染霜试图想说什么去阻止她,可是直到看着墓幺幺推开门走进去,也还是没有说出来。
墓幺幺在白韫玉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初之韶来看过两次,都等不及又被嬷嬷给退走了。
第三天她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
染霜望见她的背影矗在那颗枯树前,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有些昏暗的月。
“染霜。”他几步上前立于她身后。
“属下在。”
“明天,我要回趟霸相府。”
“……”染霜顿时哑巴了。
“我知道这些日子霸相府对我一直不管不问见死不救。”她伸出手去折了一枝枯枝条在手,上下折着什么。
“可……霸相如果不见您怎么办?”
“他不会的。”墓幺幺很是毋定。
“属下知道了。”染霜垂首应声。
“哦对了……”她手里折着的东西总算有了雏形,虽然有些拙劣,可是依稀可见得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小花篮。“明天把白韫玉送回韬光谷。”
“这……”他有些怔住了,迟疑不定。
“他是韬光谷的少主,一直待在初家算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无波无澜。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侧过脸来,笑意盈盈地把手里的小花篮提起来放在了手心里。一阵润泽而亮眼的银光自她手心里亮起,如柔软的丝绦一条条地沿着小花篮的枝丫朝上攀着,最后竟是凝出一朵分外柔美的白玉兰来。
“……”染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在墓幺幺的四周,依然空『荡』『荡』一片,没有丝毫源晕的光芒,和之前在叙盎亭时完全不一样的状态。那就证明她依然是个凡人——可是,可是她手里那股凝物之力,除了化力,不可能做到的?
“您现在几化了?”他终于无法克制,问了出来。
墓幺幺单手捧着那小花篮,把它随手挂在了面前的枯树上,转过了身来朝前走去。“几化又如何呢。”
她朝前走了。
那朵孤零零地玉兰在花篮里来回的晃『荡』着,柔弱而无依。即亮的天光,她一席黑裙长曳坠环,敛于寂寥。
“他也再不会是我的玉儿了……”
她好似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好似什么也没说。
只有一阵冷风,吹开了身后那一片枯枝上——蔓延着那挂在枯枝之上的玉兰花,忽攀上了整个枯树,绽了满满一树的玉兰,闪烁着熠熠泽泽的盛世华彩,咏着灼烈的洁美。
————————————————————————————————————————————————
二更
第209章 来使
“我还记得你把润明最爱的蜂花笔给扔到了池子里,他让你抄非鹭集抄了多少篇?”
“一百一十九遍,最后一遍要用鹅卵石在青石上写,写完了之后三天筷子都拿不起来,还是蕙枝嬷嬷偷偷喂我吃的饭。”墓幺幺扔了一把鱼食到亭下,一群花花绿绿的小鱼结伴簇来,将她和身后霸相的倒影抹杀成一片模糊的虚影。
汪若戟坐到另一边的亭椅上,手里依然端着一盏壶。“不知……初烨晋今天所为何事呢?”
听到这般称呼,墓幺幺笑出了声,把手搭在亭槛上,倚于其上慵懒侧过脸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你不用埋怨他们。”汪若戟把手里的茶壶放在了石桌上,“是我要求的。”
“霸相府于我只有恩,哪来怨?哪里来的道理非要绑架你们救我?假戏真做也毕竟是假戏,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她并不在意,朝前稍微探出一些身子来,指尖点着水花,“其实今天我本可以不来。”
“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看着你问你一句。”凉意仿顺着水波攀至她眉心,眸间凉凉冷冷。“汪若戟,你要求我为你当挡箭牌,我当了。你要求我嫁人,我嫁了。你要求我隐忍天狐族,我一忍再忍。你要求我利用白韫玉废掉韬光谷,我做到了。现在……轻瑶也好,染霜也好,他们说的我都不在意。我只想亲自听你告诉我……”
“在我和天狐族之间,你到底选谁。”
“犯了错抄抄诗就可以弥补错误,可以被原谅,现在看来真的是何其幸运呢。”汪若戟把面前的茶盏倒满了水,朝她的方向推来一杯。“可你我都不会再有那样的幸运了。”
……
————————————————————————————————————————————
这已经是第十四张战帖了。
自从圣帝在朝上说了一大段看似偏袒天狐族却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话之后,天狐族也就明白大概圣帝是绝对不会蹚这摊混水了。从叙盎亭之变至今,小王爷一直被关在杀春池里与世隔绝,痛失爱女的族帝仿佛是一把失鞘的利剑,暴怒之下几欲迁怒于同盟霸相府——可是后来在他人的劝说下,把盛怒地火焰一把烧到了初家。
天狐族先礼后兵,一连数日,每天数封战帖,从要求与墓幺幺公平决斗,到要求其必须将墓幺幺送到天狐族,否则后果自负,其措辞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凶悍。
得亏初家目前掌事的是提前出关的初肃大尊,他将手里的战帖烧成了灰烬,看了一眼天狐族来使,“要是我初家不答应,你们天狐族准备如何?”
天狐族来使不卑不亢,但是压抑的愤怒溢于言表。“我们天狐族和你们初家乃沣尺大陆根古之族,看在往日同源之谊,我们才一直隐忍如今。不过是一个外来的私生女而已,何必引起我们两族之间的大战,让他人左手渔翁之利?”
初肃的眼皮颤了两下,长叹一声:“那你意思,这就是要战了?”
“肃尊!请您三思!区区一女人而已,何惜至此??”
初肃满是褶子的眼皮终于掀开一丝来,『露』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光来。“你这小辈的话我有些不大爱听。怎么,你们天狐族九公主的命是命,我重孙媳『妇』的命就不是命了???”
“滚回去告诉狐狂澜那个家伙,老子六百年前能打断他一条狗腿,六百年后老子一样能废掉他另外一条腿!”
初肃的字字句句宛如巨大的棒槌,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天狐族来使再也忍受不住他突然爆发出来的神识压力,一下跪倒在地上,狂吐鲜血。
“滚!这次老子留你一条狗命让你传话,当我初家是软柿子不管什么王八鳖都能上我这来逞这个脸了是吗?”
那天狐族来使连滚带爬地『摸』出了门槛,还没站起来,面前出现一只莹润洁白的手来。他见那是女子之手没敢扶却也心存感激地扶着一旁的门边站了起来,刚想对来人报谢,却看见来人一身黑裙,眸间绿水清清似湖,盈满了似春的笑意。
“你……”天狐族来使面『色』瞬变。
“这位小哥,不用来找初家的麻烦了。”墓幺幺撩起裙裾走到厅内,对着初肃行了一礼,递给他一张薄纸,一封信笺来。
初肃先是打开了那张薄纸看了,有些惊讶,随即又把那信笺打开,这下便是诧异起来,满脸的枯树皮也随之颤了两下,掀起眼盯着墓幺幺道:“你确定吗?你不要担心,你是小韶的结发妻子,过了门就算我初家的人了,我初家还不至于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肃尊对我之恩没齿不忘。”她屈膝福礼,附而直起身来,走到门外的天狐族使者身旁道,“从嫁到初家之后,我就不再是霸相府的人。而刚才,我交给肃尊的,则是休书。这么说来,我已被休出了初家,断已不再是初家的人。”
“所以,请帮我转告你们族帝和狐玉琅一声。”墓幺幺拂过脸边的发丝,柔和一笑,“我在丹宵宫等你们。”
“明枪暗箭,尽管来战。”
她言毕负手而离,阳光四下如慕而故来,皆潋于她的脚下,曳出她离去时盛烈的芳华——那是连遮掩都已不屑的杀机。
————————————————————————————————————————————
一更。
第209章 丹宵宫
最近的隆国有些不太平。
叙盎亭据说出了大事,可是市井流言里关于这个事情的传言却少的可怜,就连柯繁坊老板柯桑都不敢贩卖这方面的消息。
更何况,他的后台太宰最近的日子很难过。本想着能绊霸相一个大跟头,可没想到自个儿手里的牌让人给砸了个遍……太宰倒是没料到,韬光谷竟然是楚相的暗牌,不禁气的大骂不已,说这万门走狗韬光谷,果然是没气节不仗义的很。可是你不跟人家合作,人家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但是柯桑今天都没想到——
今天来了一个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客人。
“不知琪筱仙子今天所来何事?”柯桑单片水晶镜下的三角眼不住地朝玲珑有致的身体上瞄着。
风情万种的琪筱仙子今日里颜『色』寡淡,冷言道:“我要联系垔杀苑。”
好容易把琪筱送走,柯桑有些愁眉苦脸地走到密室里,“去,准备下,联系下垔杀苑,这是要出事了。”
——————————————————————————————————————————
谁也不知道墓幺幺是怎么劝说初之韶写下那封休书的。
墓幺幺离开内苑的时候,小韶抱着她久久不愿撒手,哭得喘不上气来,最后还是一旁的越芙看不下去了,让嬷嬷前来把小韶给拉开的。
“墓姐,如果你要是毁约了,我会把霸相府的人全部杀掉的!”小韶在嬷嬷身上使劲的撕扯,有些声嘶力竭。
墓幺幺走上前来,弯下腰轻轻摩挲了他的脸,把他挡住半边脸的些许白发笼在了耳后,『露』出那半张骇人可怖的脸来。众人看到那半张脸,皆是又惧又恶,视线纷纷闪躲,就连初之韶的亲生姐姐越芙都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来。可墓幺幺表情依然未变,视线温柔而安宁,在众目睽睽之下,猝不及防地微微侧过脸来,在初之韶的嘴唇上轻轻落了一个浅啄。
“我不会的。”她望着初之韶的眼睛,他那双澄明的眸子里清晰地浮现着她的倒影。“小韶乖乖的。”
“墓姐。”莫名其妙地,初之韶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不同于刚才那种哭,他始终混『乱』的头脑和语言好像一下清明了不少,“墓姐,你也要乖乖的。我会等你的……虽然我写了休书,可是你还是我的媳『妇』!我随时还可以娶你回家!如果他们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小韶一定把他们全杀了!”
……
离开的车辇上,墓幺幺撩起帘角,依稀还可以看见初之韶轮椅上的背影显得是那么单薄和瘦小。
轻瑶有些不忍地说道:“其实初少爷对您挺好的,贵子。而且,肃尊看起来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您看,他不是还要保护您吗?其实以我来说,目前来看,初家真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
墓幺幺放下帘来,刚才所有的温柔一扫耳光,取而代之地是冷漠而疏离的目光。“那又如何?我不『逼』着初之韶写休书,也会有人用所有手段『逼』我滚出初家的。至于初肃……呵呵,他保护我?你以为越芙那么大胆子敢背着初之韶的要求把我扔到霸相府等死?老王八蛋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套等我朝里面钻呢。”
“更何况,丹宵宫我早晚都要入。”墓幺幺眯起了眼来,忽微侧过脸来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染霜道,“只不过,现在不得不提前了一些而已。”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染霜的右手上。
染霜果然不自在地把右手下意识地藏了一下,并不回应,也不说话,只是沉默。
——————————————————————————————————————————————————————
万里烟波回紫『潮』,五云宫阙耸丹霄。
丹宵宫。
可谓是沣尺大陆最为神秘也最为不可撼动的一个门派。
沣尺大陆上有五国十族十七大宗,一宫一殿双阙楼。这一宫就是丹宵宫,这一殿是侍奉沣尺战神的八极殿,而双阙楼一楼是怀婵阁,另外一楼,则是圣帝的甫忾楼。
可这些门派里,最为特殊的就是丹宵宫了。
论总体实力来看,丹宵宫是这所有大门大族里实力最差的。他们的掌门丹祖也不过是一六化之琏,在以实力为尊的沣尺大陆上,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宗小派而已。但是没有一个大族大宗敢轻视了丹宵宫……
因为丹宵宫分三门。
一门出奥医,一门出丹方,一门则出丹。
沣尺大陆上为数不多的丹师,丹方和丹『药』全部出自丹宵宫。有名气的奥医必定是师出丹宵宫,而一些普通的奥医则必须经过丹宵宫的考核才能拿到从医资格。
更不要说流通于世面上的丹『药』。
这些丹『药』全部出自丹宵宫。
一些低级的丹『药』,丹宵宫会外包给旗下的小门派来做,但是在修行之人看来非常稀有极品的一些顶级丹『药』,则全部被丹宵宫垄断了。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敢小瞧这个门派。
数千年来丹宵宫里招收弟子的名额都已在百年之前各大宗各大族所垄断,根本不存在外招之说。
可如今——
丹宵宫主峰侍丹山议事殿。
“不行。”一张巨大的藤椅之上,盘膝端坐的一个老者,并不看右下方坐着的数人,就冷冷地拒了。“各大门派百年前的名额还没轮到,怎能此时再收一人?更何况,弟子居所早早就满员了,也无居所为初烨晋屈尊。”
——————————————————————————————————————————————
二更。
一更在通知前面,别漏看了亲爱的们
第210章 重逢
“我也同意五徽长老的看法。”随即下面坐着的几个长老模样的人也纷纷附和道。
于是站在正中央的苏长老就有些局促了,他有些尴尬地望着身后的两人,辩解道:“可是这是霸相给我们写的帖子,还有润明大宗……霸相毕竟与我丹宵宫有恩……”
“我丹宵宫不入人世,一心侍丹,还讲什么恩怨?”五徽长老冷声道。
苏长老一时语塞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时,身后一直安静等候的墓幺幺越过他身旁,上前一步。
“五徽长老。”墓幺幺手里突然出现一本古旧的书来,“这是家父让我送给丹宵宫的侍丹礼。”
随她话语落下,那古旧之书就飞到了半空,一行古朴的符号让在场的众人都大惊失『色』:“这是鹫园古丹?”
“怎么可能呢?上次传言不是烧毁了吗?”
“不可能?”
一时间在场的各大长老们的窃窃私语应耳不接。
“初烨晋……”藤椅上的五徽长老终于睁开眼睛来,可并不像其他长老那样热切,反而非常冷淡道,“拿一本上古时期丹方的赝品来当侍丹礼,是在欺我丹宵宫无人吗。”
墓幺幺手指一挑,那丹方直落在了五徽长老的腿上。
“五徽长老慧眼如炬,大可亲自检验。”
五徽轻瞥了一眼腿上,丹方猛然就朝墓幺幺这边飞来。“无需费神,一眼便知。”
啪地一下,墓幺幺接了丹方,手指有些微颤,却还是攥住了丹方。她视线从丹方上移到对面,直望着五徽长老,嘴角轻轻勾起。“这就有意思了。”她说,“是我的上古丹方假,还是天狐族的礼太真?”
“初烨晋莫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五徽说话很不客气。
“首先,我先通知你一下好了。我已经被休出初家了……我现在既不是霸相府的人,也不是初家的人。你叫我墓姑娘,慕道友都可以。”她微笑着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来,丝毫不顾及一旁的人脸『色』全都变了。
被休了?被初家休出门了?
一个被休了的女人,还能大言不惭地站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自己公布出来?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一时间议论声更烈。
可墓幺幺完全不在乎,手里拿着那丹方转身就走,临走前笑眯眯地瞥了一眼五徽道,“我在九百井陌的悬松楼住,三日后见。”
————————————————————————————————————————————
三日后。
这是一处很别致的小院。
位于雷鼓山的侧峰,站在院内就可以看到山后的轰天涧嗡鸣着穿过雷鼓山和朝云山。门外,苏长老万分尴尬地看着在门口脸黑如锅底的五徽长老,又望了一眼墓幺幺,都快愁化了说道:“墓姑娘,您看这里可还算满意?”
“还行。”墓幺幺瞥了一眼五徽长老,笑道,“谢谢五徽长老的厚爱,没想到竟主动为我让出居所,实在让晚辈汗颜。”
听到这话,五徽长老的脸『色』如同腊月的水泥板那样僵冷,重重地怒哼一声,甩袖就走。
墓幺幺倒是自在,身后的轻瑶倒是手眼机灵地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储物袋来塞到了苏长老手里。苏长老拒了几次,也就收下,有些歉意道:“墓姑娘,您这有些见外了。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有事苏某能帮的一定会帮。”说完,又有些苦恼地看着她身后的轻瑶和染霜道,“墓姑娘,您带一个侍女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位道友,怕是有些不妥。我丹宵宫本就不外招人,且不说男女之事在门内人多口杂,更何况门内很多地方,外人是不方便入内的。”
染霜听闻此言朝前走了两步,刚想开口,却被墓幺幺给拦了下来。她视线越过苏长老的肩去,笑盈盈地看着不知何时亭亭站在院外的女子说道:“不过是一个护卫而已,娥筝姑娘断不会介意的。”
苏长老闻言慌回神去行礼,娥筝款款回礼后走向墓幺幺道:“这院子不小,多住上两个人还是可以住的下的。”
苏长老识相地告礼离开,轻瑶和染霜也去收拾屋子,于是墓幺幺和娥筝便坐在了院内那棵桂树下,看两人彦彦款款的表情,倒觉得两人在聊些什么热络的家常体己。
“现下也没有旁人,说来我们倒是有缘,你初来隆天便于我面见。从你递上来的侍贴来看你还早不到一旭,算来,我至少虚长你三十来岁,不知耻地应一声姐姐。”娥筝柔声细语,不紧不慢地,眼神落落大方。
“那我只能恬不知羞地攀上娥筝姐姐这个高枝了呢。”墓幺幺也甜甜一笑。
娥筝含笑轻颔首,眉间却隐隐有些忧『色』,有些许地欲语还休。
“现下没有旁人,娥筝姐姐有什么话大可一说。”墓幺幺也就顺势问了。
——————————————————————————————————————————————————
一更。
第211章 通过
“哎。”娥筝叹了口气,“墓妹妹,虚话我便也不多讲了。姐姐我就问你一句实话,你且与我说透了,我心里也好有个盘算,日后也好对你多有体扶。”
“姐姐请讲。”
“你入我丹宵宫,所为何事?据我所知,以妹妹的才情和能力,外面数不清的大门大派都等着收你入呢。就连怀婵阁数次想收你入阁,听闻还是阁主大尊的关门弟子,这等好事你都拒了,选我丹宵宫……是为了什么呢?”
“姐姐不用说话这么婉转。”墓幺幺抬起睫来,眸清似水。“你就直接问我是不是来丹宵宫避难就好。”
“这……妹妹你是误会我了。毕竟,鹫园古方是珍世至宝,拿出来当侍丹礼也太过贵重,我们必须要审而慎之,一慎再慎。”娥筝忙辩道。
“呵呵。”墓幺幺笑了下,“那就当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这普天之下芸芸众生为了入丹宵宫所谓何事?无非两件事。”她手指轻轻摩挲着有些粗糙的石桌,视线也缓缓地落下。
“求救人之术,求被救之方。”
“我这个人,没有仁者圣心,救人之术是肯定学不了的。”她颇有些自嘲的语气,“所以,我也只能来求被救之方了。”
娥筝望着她,沉默片刻后笑道:“那便希望妹妹能求得所求之物。”
……
娥筝离开之前,简单的安排了墓幺幺一些入门的杂项,就目前来说,虽说她的侍丹礼很是贵重,但是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门票而已。至于入门师随何人,还要过几日她在扶伤园测试的表现经由长老会决议来定。
然后娥筝给她留下了数百本厚厚的『药』书,说是让她这些日子里一定要潜心学习,这样才有可能在扶伤园里拿到较好的成绩,以求分配到一个好的师傅。
看着那数百本的『药』书,墓幺幺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想想也比较悲剧,她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和这些文绉绉的『药』书打交道了……要是说这些是什么刀法啊剑术啊什么绝学秘技啊,她一定会甘之如饴乐此不彼。可如今……翻开一本看到上面几乎长得完全无二区别的两枝草『药』的画图,她真的是欲哭无泪。
————————————————————————————————————————
寥寥不过几日时间过去了。
一大早收拾妥当换上了丹宵宫入门弟子的正服,墓幺幺只身跟随着一个小童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很是普通的树林外。
外头早早地站了两个人,一个人是苏长老,另外一个则也挺熟悉,是执杖长老五徽。苏长老倒是很热心地迎上来,手里拿了一只约莫寸许的小木条递给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枚略显粗糙的玉佩交给她说:“墓姑娘,这是宇光和鉴环。入了扶伤园后,在你路途上经过的『药』草林中,鉴环会随机选取『药』草在你面前投影,你那时需要用宇光来标记『药』草。”
见墓幺幺神『色』着实『迷』茫,苏长老又好心补充到:“简而言之,木条就是笔,玉佩是试卷,用笔来选对错,就这么简单,没问题的。”
“哦……”墓幺幺一听,心道果然丹宵宫这些文绉绉的路数她最不喜欢,整这么复杂干嘛,直接一开始说简单点不好吗?
……
然而,一入了园子她就在心里把丹宵宫给骂了个遍。
满园子全是『药』草也就罢了,还没走两步呢,手里的玉佩也就是鉴环就跟报警器似的嗡嗡地响,然后眼前就出现一行字来:濡沈丹所需的主『药』,是你左手边的『药』草,还是你右手边的『药』草?
她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左手边那棵绿『色』的『药』草,又看了看自己右手边那棵也是绿『色』的『药』草……
……
一晃也就半天过去了,苏长老远远瞅见墓幺幺有些摇晃地走了出来,热心地迎上去问到:“墓姑娘果然如言所说,才情冠绝。能这么快从扶伤园出来的,几百年来也是排在前十以内了。”
墓幺幺谦虚微笑,看起来宠辱不惊的。
苏长老更是赞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新『性』,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贵子。”
……
结果出来的很快。
苏长老望着面前的成绩单,突然觉得揣在储物戒指里的那些灵石沉的难受。久久,他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说:“墓姑娘,你的鉴环应该是有问题了,明天我帮你申请下重新考。”
“不用。”墓幺幺谢绝道,“你就看看我这个成绩能找个什么师傅就什么师傅好了。”
苏长老憋了半天,脸都僵了看起来:“关键……零分你让我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师傅?”
“……我靠。”墓幺幺毫不犹豫地崩出俩字。
轻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染霜则是根本不相信地摇头:“你们一定弄错了。”
难得见墓幺幺老脸有些挂不住,她很大气地一挥手说:“没关系,是个人就行……”
苏长老最后走出他们院子的时候,蹒跚的步履透『露』出了他内心万分的艰辛和困苦。
——————————————————————————————————————————
二更。
第212章 分
“零分?一题也没对?”正在弯腰摆弄着篱笼里的男人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霸相府那丫头?考了零分?”
娥筝的脸『色』着实不好看,颇有些生气道:“是的,就连刚核上没几日的的础师都不愿收她为徒,可也不能不给她找个师傅。虽说都知道她是来我丹宵宫避难的,想以我们的名义去抵挡天狐族……可是毕竟在也得了您应允收她入门了,不给找个师傅也着实不合适。真是的,白白浪费了主人对她的一番心意,还专门为她找了那么多书让她看!”她也不知是羞恼还是气恼,着实恨铁不成钢的劲,秀眉都吊了起来。
“她的运气也太好了。”男人呵呵笑了起来,没来由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来。
娥筝倒是不解了,心道这怎么和运气好关联上了?这得多背的运气才能一道题也答不对啊。
“至于师傅吗,我丹宵宫几时也不缺人。”他弯下腰来把手伸到篱笼里,嘴里啾啾地仿佛在逗弄着鸟雀,窸窣窣地从里面爬出来一样活物爬上了他的手来。他这时转过身来,娥筝望见他手里那东西,眼睛里闪过一丝惧怕,脸『色』也有些白。他手上趴着的,哪里是什么鸟雀,而是一只两寸长蛇身蛇头,却生了三爪鸟喙弯角的鸭绿『色』的小怪兽。他宠爱地看着那小怪兽,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角,说道,“三个多月前来的那个小子,就挺合适。”
娥筝一怔,有些急了:“可那墓幺幺与他见过,此时他身份如此敏感,万一暴『露』在外……于我丹宵宫不利啊?”
“不利我丹宵宫?你想多了。”他笑了起来,手上盘着的那小怪兽如同附和他一样,发出嘶嘶的怪声,背上也鼓起了数根赭石『色』的尖刺,很是可怕。“我倒是很好奇这丫头会有什么反应,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是。”娥筝虽然心里千般忧虑,可也只得垂首应声。
————————————————————————————————————————
这日,娥筝一大早就领着墓幺幺说是去参见师傅。看起来很文静的娥筝很是健谈,一路上为墓幺幺介绍着丹宵宫的人情物事,墓幺幺听得也很上心。可关于这个师傅,娥筝却始终闭口不谈,与其说是故弄玄虚倒不如总给人感觉有些故作隐瞒。墓幺幺心里有了计较,面『色』依然寻常。
她这个师傅住的地方也不算远,说来和她都是雷鼓山的。按道理说雷鼓山上的洞府院落都是为丹宵宫的元老巨擎所居,那这般看来,她好像还分了一个了不起的师傅。
居所倒是不大,还挺偏僻隐蔽,可离老远她就一眼瞅见了。不为别的,因为实在是——太闪了。
差不多隔了数百米就遥遥看见一大团闪闪发光的地方,走到跟前,才发觉,与其说这是个院落,可就冲着这铺天盖地的金光闪闪,还有这奢华浮夸的门庭院落,就连大门边上都悬挂着两颗硕大的宝珠,还没到夜晚呢都晃得人眼都睁不开了,这根本就是一座小型的宫殿。
墓幺幺走到门口,抚『摸』着那金光闪闪的大门,感叹道:“娥筝姐姐,我这师傅看起来好像很有钱啊。”
“……”娥筝的脸『色』并不见得多好,还有些怨恼道:“都说了好多遍了,不得私自修缮居所洞府,怎地又变成这样了?”
“这可是娥筝仙子来了?难道是我的徒弟来了?”门内传来一声很是欣喜的年轻男子声音,吱嘎一声大门就开了。
墓幺幺还正想——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多少有些耳熟?
门一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跨过门槛,刚巧就站到了她的面前。他早早听到娥筝的声音,欣喜万分的抬头,正好与对面『摸』门的墓幺幺撞了个四目相对。
“……”
“……”
“是你??”
“你?”
两个人虽然异口同声,但是表情却并不统一。
是的,这个人墓幺幺认识,应该说,还算熟悉。见到这个人,她就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在丹宵宫里见到这么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弗羽家的二爵爷,弗羽乙乙。
只不过此时,不像在青藤试上那般浮夸奢华的装扮,此时的弗羽乙乙衣着倒是素雅的沈绿丹宵宫正服,束冠正羽,金缕贴,间起云,银纸帖。镶坠在额前的忍冬镂金抹额斜入鬓去,眉目间的飒爽英气此时因为眸间掩不去的震惊而变得有些晃『荡』,好半天,只见他型迹分明的唇翕了两下,也不见说出个所以然。
娥筝倒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提裙跨过门槛朝院内走去,边走边说:“你们二人随我来便是。”
————————————————————————————————————————————————————————
一更
第214章 喜悦
其实墓幺幺来丹宵宫的目的很简单,最起码比很多人所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她看着手里的『药』书,第三次把汤匙里的汤『药』喂到了鼻子上。
“贵子。你这样不行啊,来丹宵宫都已经快一个月了,您都没有实打实睡过一个整觉。”轻瑶急忙帮她收拾桌上弄洒的汤,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可墓幺幺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是嗯嗯地点头,手上不带停地又继续翻着书。
轻瑶把碗端出去的时候,求助地看着在门口杵着的染霜,直到染霜也不知是被她的眼神盯得实在是无路可退还是也觉得不妥走到墓幺幺身边,她才叹了口气轻轻退出把门给掩上了。
“轻瑶说的对,您不能这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染霜对墓幺幺的称呼就一直用起了您。平时墓幺幺都会皱眉不悦,可现下她只是嗯嗯地应付着,头也不抬。
场面一度静默了很久。
直到啪——地一下。
墓幺幺面前的书上出现一只修长亘骨有节的手来,这时,她才抬起头来望着染霜,罕见地表『露』出了不悦之『色』。“怎么?”
染霜望着她这样的表情,平日里倒是会怯上一些,今日里却硬着头皮说:“我知道您做事比谁都认真,可是您这样身体会受不住的……而且,就算您这么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学到丹祖那样的本事,可以把人的残魂给治好。”
“哦?”墓幺幺挑了挑眉梢,朝后仰了身子抱臂望他,“你以为我这么用功是为了白韫玉?”
“………”染霜不置可否。
墓幺幺探手轻抓他的高束的领襟,根本不待他有所反应呢,手上一个大力——他猝不及防之下身子重心不稳就俯身朝下撞来,又怕碰到她,慌忙伸手扶住了她两边的椅臂。可右手刚一碰到椅边,就宛如触电一样朝后缩去。
可是却晚了。
墓幺幺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不顾他抗拒,将他右手上这些日子里始终戴着的黑『色』手套猛然拽了下来。
那只右手因为常年握剑,所以每个手指的骨节都稍微有些凸起,可是因为手指修长,所以看起来苍劲有力,像是雨后润泽的竹。可现在,那只手上遍布了红『色』的脓创,密密麻麻的狰狞水泡还泛着令人作呕的黄『液』。有些水泡已经破了,甚至可以看到白白的骨岔。他慌忙试图收回手,可是墓幺幺手上不知何时竟凝了力,他根本无法挣脱。
“放开,会把你手弄脏的,很恶心的。”他有些不成调的慌『乱』,语气都软绵绵的。
墓幺幺不但没放,反而伸出手去碰触那恶心的水泡,垂睫说道:“疼吗。”
“不疼。”他几乎瞬间回答了。“你别『摸』了,这个毒可能会传染的。”
“怀婵阁那老怪物怎么威『逼』利诱你的?”
染霜摇摇头,“是我自愿的。”
“对啊,你是自愿的。”墓幺幺抬起眼睛看着染霜说,“你就没想过我是不是不自愿的?”
“……”染霜突然哑口无言。
“你问我为何要这么努力?”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染霜手上的水泡,继续抚『摸』着那只手,“说来很简单。”
她抬起眼来,啪地一下掀开了染霜的面具,直望着他那双璨如星海的眸里去。“我就是想能自愿地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逼』着。”
“这么久了,你大概也能猜到了。我现在这条命,也算是被迫着借来的命。这条命不长,被我这些年霍霍的,可能最多还剩个一两年。”她松开了手,很是舒服地朝后仰靠在椅子背上,“可我还有很多自愿做的事情没有做。在青藤试上,我被『逼』着杠上了天狐族。霸相府,被汪若戟『逼』着成了挡箭牌。被『逼』着嫁人,甚至被『逼』着给白韫玉下套。这些——我都能接受。为了什么?”
她拿起手头那本『药』书来,“为了这个,说来可笑,我其实最看不起这些文邹邹的玩意儿,觉得医百人……”
“不如杀一恶人,医千万人,不如斩一昏君。”染霜忽接过话来,掷地有声。
墓幺幺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光来,随即笑到:“嗯,我以前常这么说。可现在……”她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他的右手上,“连自己的命都成了难解的疑题时,我突然觉得——那些都是狗屁。”
“所以,你问我为何要这么努力……很简单。”她微微笑了,“我只是为了能自愿的活下去。”
“只有我活着,才有一切。”她再次拿起了书,又拿起了笔。“只有我活着,才有人会去找治疗残魂的方法。只有我活着,才有人会痛心疾首抓心挠肺的痛苦和愤怒。只有我活着……才有人以后会尝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
染霜沉默着直起身子,朝后退了两步,默默地站到她身旁为她磨起了墨。
“只有我活着。”她停顿了一下,侧过眸来瞥了染霜一眼,声音蓦然冷如北风。“才有资格警告你——倘下次你再不顾我意愿做出这般蠢事,你我之间情谊皆断。”
“……”染霜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很多,他嘴唇紧紧地抿着,垂目不语。
“也只有我活着,才可以把你干的蠢事给圆回来。”随着一声轻轻的叹,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你这傻孩子,那是你练剑的右手。”
“没了右手,我那些天下无敌的剑法,还有谁能练的这么好看。”
染霜抬起的眼睛里,仿佛点燃了一整片的紫漓花,绚烂缤纷地炸裂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那种无法言语的,被她三言两语扔进冰窖的心猛然扔到了温暖而甜蜜的热蜜里一样的滋味。
温柔的,甜美的。
好像是多年前,她曾不小心掠过他肩膀的长发里的香气。
她垂着头依然埋头看着书,他就这样守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不敢惊扰。她认真起来的模样,因为难解而蹙起的眉头,每一个表情,都是生动而近在咫尺的。
可他此时的心情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扇尊她,是为了我来丹宵宫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理解出来的这句话。
可是他就这么毋定的觉得——扇尊她,并不是为了白韫玉,而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右手,为了他能练剑。
简单来说。
为了他。
忽然有些东西,就变得迎刃而解。
忽然失去右手的痛苦和绝望,变成了一种滔天不尽无解而不知名的喜悦。
————————————————————————————————————————————
哭晕在厕所,论文依然要修改,3月15日之前写论文,更新不定,尽量坚持日更。
第215章 吴磊
“爱徒,爱徒,师傅我今天玩了票大的!等师傅这炉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绝顶神丹出炉,为师荣升七品丹师,你就跟着我发达了……”
正蹲在『药』田里拿个小铲子翻土的墓幺幺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赶忙站了起来快速地朝远处走了数米,远离位于这个院子西北边的丹房。
果不其然——
神气十足站在院子中间的弗羽乙乙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呢,砰——的一声巨响……
“呵呵呵~”~
“哈哈哈~”~
门外传来不少嘻嘻哈哈的笑声,见到狼狈地弗羽乙乙从灰头土脸地捂着嘴从滚滚浓烟中爬了出来,更是肆无忌惮了。
“果然是丹宵宫史上第一废物师徒哈哈哈!”几个年岁不大的少男少女们笑的前仰后合,众人簇拥着的一个身着碧蓝宫服的少年还朝地上啐了一口,鄙夷道,“我劝你们趁早收拾收拾滚蛋,不然到下个月的朝考被当众逐出师门丢的可就不是丢人的事了。哼哼,被逐出师门后,你们就是沣尺大陆丹阁的黑名单!到时候,别说你自己买丹『药』找奥医了,就连你的家人,都会被殃及!啧啧,以为自己有点臭钱了不起?”少年『摸』着金光闪闪的大门,歹毒地剜了一眼弗羽乙乙,“真搞不懂于乙乙你为什么会收这样的徒弟,啧啧。”那少年话语间,视线轻蔑地扫过墓幺幺,“园试考了零分的废物,你也敢收,你就等死!我们走!”
一群人离开后,弗羽乙乙颓丧地坐在了地上,用手擦了擦脸上的煤灰,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这时,眼前伸过来一张月白『色』的软巾。他有些惊讶的接过软巾,抬起头看着墓幺幺,感动地眼泪都要下来了。“这小子叫吴垒,是崔长老手下的础师,比我来的早,却和我一批成为础师,再加上他喜欢的一个师妹又总愿意朝我这里跑,于是他就跟我杠上了。那天喝多酒了,一冲动……我就跟人打了个赌,我要是朝考比他差,就去故意犯门戒被逐出师门。我本想着随便收个徒弟,毕竟丹祖的意思,不能违背,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可是打死我也没想到会是你。”他看了眼墓幺幺,发现她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平静地望着他。莫名其妙地他的心跳一下就快了两拍,慌忙避开视线垂头说道,“所以我才拒绝收你为徒。”
“说完了?”她终于开口。
“嗯。”
“别用我的时押表(注1)擦脸,麻烦快点签字。”她手指着弗羽乙乙正在擦脸的那张帛纸,目光不善。
“……”弗羽乙乙尴尬地把那时押表放开,表情有些受伤,“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
墓幺幺报以平静的微笑算是回答。
……
拿了时押表,墓幺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看这架势是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呆。弗羽乙乙有些失落地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很长的气。
一连七天。
弗羽乙乙的丹炉是一天比一天炸的频繁。
而那些人也是没完没了地来嘲笑弗羽乙乙。
比起一天比一天颓废没有精神的弗羽乙乙,杵在中间当炮灰没少被波及的墓幺幺反而越来越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如果弗羽乙乙被逐出师门,她会面临同样的池鱼之灾,这是门规规定的,当然——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朝考的头一天夜晚了。
“你说什么??”墓幺幺怒拍桌子,指着趴在桌子上酩酊大醉的弗羽乙乙。
弗羽乙乙醉眼朦胧地举着酒葫芦说:“师傅对不住你,如果我被逐出师门,你也会被逐出师门的……都怪我不好……没有本事,什么都比不过大哥!我就是个废物……废物……”
啪——
弗羽乙乙的酒葫芦被一把打飞,他朦胧着透过醉眼氤氲的眼神里望着面前的少女,她脸『色』不是很好看,眉头微微蹙起。酒后光怪陆离的光线里,她那双奇特的眼睛像是一个迎着日光千变万化的美玉,比他曾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独特而精美。
“所以你就准备这样认命了?”她好像说了这样的话……
“真好看。”他喃喃地说,又有些失神地笑了,手不自觉就『摸』到了她的脸上,也不自觉说了一些自己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可能你不相信,从青藤试之后我就一直想去见你。我也不知道想见你干嘛,就是想见见你,把咱俩在青藤宴上没喝的那杯酒喝了。可是……”酒意有些太大,所以才会把声音浸的有些无助和悲伤。“谁能想到,一别不久,你我二人都经历了太多变故。我这些年……过的很不好。真的,很不好。说来可笑,别说是弗羽家的人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逼』的走投无路像是一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靠寄人篱下活着。”
“我很仰慕你。”
他忽然说道。
“墓幺幺,我很仰慕你啊。你比我这样的人强太多了,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个普通凡人,能做到连我一个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当知道你也来丹宵宫之后,我忽然就弄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好像知道了,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参加青藤试——怕是,就为了入丹宵宫。这么想来,你该有多么坚韧的意志力和决心呢?让人如何不仰慕你呢?”
……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前的光线忽然剧烈起伏,扑通一下后脑勺就传来碰墙的疼痛感。
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单薄无力的凡人少女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揪着自己的灵子一把将自己按到了桌子上。
“首先,我通知你件事。”明明酒上三巡,应该浑身燥热。可是弗羽乙乙朦胧的视线正巧笼罩在了她灼灼莹莹的翠眸之中,明明他并不能看出那双眸子此时的情绪波动,可是浑身却如坠冰窟。“倘若你朝考输了,我会杀了你。”
第216章 醉酒
他忍不住想哈哈大笑,想说爱徒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可是莫名其妙地,浑身骤冷的感觉让他愣是没笑出声来,只能诺诺地点头。
墓幺幺应该是稍微满意了一些,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一些,“其次,在青藤试上我就想说了但是一直碍于你家大业大不好意思说。”
“现在刚好,咱俩都是丹宵宫普通弟子于乙乙墓幺幺,这丹宵宫里三千不外世的弟子也不会知道咱俩是谁。那有句话我就必须要说了,你不是废物。”
弗羽乙乙的眼神一下就亮了。
“你只是智障。”
“……”
“堂堂一个青藤子竟然害怕一个半大『毛』孩子?你这不是智障是什么?你连弗羽隼的命令都敢违背,祸害了大半个隆国的杀手跟着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弗羽家给连窝端了,你告诉我,你他妈怕这一个半大『毛』孩子?你这仿佛要气死你哥不算完还要把你爹弗羽命给气活过来是吗?”
“也别气馁,你和弗羽隼差距也不大,之间也就差了一个蔺雀歌那么多,就你这样,花个几十年比弗羽隼早点投胎说不定还能赶上让他叫你声哥哥满足一下你这可悲的虚荣心。”
弗羽乙乙的眼神黯灭的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仿佛随时都要熄灭。意气风发的英气在那张俊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残余,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怠惰和颓丧。
“你说的没错。呵呵。”
“这就认怂了?”墓幺幺的毒舌完全没打算停止,她『逼』近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嘲道,“来丹宵宫避难的?真巧,我也是。寄人篱下?我也是。被人追杀?我还是。丹宵宫与世隔绝,虽然外界还有人在当你的耳目,但是他大概没告诉过你,追杀我的门派不多,也就十来个,什么天狐族啊,临仙门啊,都恨我入骨。”
“……”弗羽乙乙的嘴巴久久都没有合上。“你干嘛了?”
“……额。”墓幺幺忽然想起什么来,难得有些尴尬地视线闪躲了两下,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好像杀了个师母?”
“什么??”弗羽乙乙有些懵。
“我杀了狐素如。”墓幺幺不再闪躲,视线沉静下来望着他,平静地说道。
“……你什么???!!”因为震惊,猛然从桌上仰起身子的弗羽乙乙一下将墓幺幺掀了出去。“你干了什么??”
“我杀了狐素如。”墓幺幺笑笑,轻描淡写的仿佛不过随手干了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你等下,我缓缓我应该是喝多了。”弗羽乙乙扶着桌子不停地晃脑袋。
“怎么,心疼了?难过了?”墓幺幺反而笑了起来。
“她如果真死了我也不会心疼啊?我跟她是娃娃亲,一点感情都没好吗?”他有些怒意,声音有些高,“可是那是天狐族的公主,这是不可能的,小王爷呢?天狐族族帝呢?就这么让你杀?你当我这么好骗呢?这绝对不会发生的,你一定是在逗我。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外面一定是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了!”
“我杀了。”墓幺幺地声音忽然变得冷漠,可面上的表情又是那么地笑意甜美“所以我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不是骗你的哦。”
“天狐族族帝最为珍爱的公主我都杀了,也不在乎多杀一个弗羽家的智障二爵爷。”她不知何时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弗羽乙乙的身后,薄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仿佛蛇信擦过。
“你……”弗羽乙乙竟然不自觉的起了一层的冷汗,酒意也莫名其妙的醒了大半。他望着墓幺幺手里的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厚厚一沓书,说道,“你要干嘛?”
墓幺幺啪地一下把那一沓书扔在了他的面前,拉开椅子坐下,微笑着说:“我来给你倒计时。”
“算起来到明天朝考你还有六个时辰。这些书能背完吗?”
“……怎么可能!”弗羽乙乙还没从刚才巨大的信息量缓过来,就已经被可怕的现实所打败。
啪——
一把剑放在了桌子旁。“狐素如就死在这把剑下。”
“能。”弗羽乙乙的回答干脆而响亮,哪里还有半点醉意。他翻开书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上面各种颜『色』的标记,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墓幺幺说,“这些你都看完了?就这段时间?我们础师朝考七品丹师的书目,你都看完了?”
“你还有不到六个时辰。”
“……”
……
一转眼,天已大亮。
弗羽乙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着窗外,一脸生无可恋。“就算这些书目我全死记硬背下来了,最多能过笔试,那丹试呢?你也看见了,这些日子里我一炉丹也没成。”
墓幺幺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别忘记自己的优势。”
“帅也不能炼丹啊?”弗羽乙乙很是苦恼。“哎哎等下,有话好好说别动刀,爱徒你手这么嫩划伤了就不好看了啊,乖,啊。”
“那吴磊不是问,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吗?”墓幺幺从怀里拿出个储物袋丢给他,“
今天你就去告诉他,有钱不是了不起。”
“有钱是比了不起还要了不起。”
“这些哪来的……?”弗羽乙乙有些疑『惑』地看着储物袋。
“拿你的宫牌刷的,记得回头去付灵石。”墓幺幺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拿起了桌子上的剑,微笑道,“快去快回哦。”
“师傅。”
——————————————————————————————————————————————
首先我要澄清一件事情:这些日子的断更不是我人为的断更,有些读者注意到了,有些没有,我所有的文章因为jw行动河蟹的原因在火星都被下架了,这几天我想更也更不了,而且还像个哑巴一样也说不了话解释不了,对有些没有在读者群的读者因为这个生气的谩骂这个锅作者表示不背。
其次:作者23日论文交稿完毕,时间会相对充裕一些,每天能多更几章就多更几章,请大家稍安勿躁。
最后:河蟹消失之后,花笺和画皮会择日重新上架。
第217章 丹祖
这次的础师升品考试结束后,弗羽乙乙毫无疑问成了一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黑马。笔试部分,百方千丹十万草中间基础三,他居然考了92分位居第一。要知道,丹宵宫的百方千丹十万草的基础三科目中,他这个成绩已是百年不出一个的分数。然而这并不足以让众人为之惊愕。在丹试结束后,丹宵宫里上到长老下到弟子,惊掉下巴的不在少数——当然,包括那个要与弗羽乙乙一较高下的吴磊。
炼丹吗,一分方两分『药』两分天赋两分努力三分气运,这是丹宵宫多数丹师颇为认可的一句话。
可今天,他们长见识了。
他们见到了十分以外的东西——钱。
好,换个说法,灵石。
在丹宵宫有处冯明阁,对丹宵宫弟子开放,可以用门派贡献去换取稀世『药』材,也可以换取珍贵丹方,当然也可以用灵石兑换。但是问题是——比起门派贡献点,冯明阁里面的珍宝用灵石换的话,代价几乎换算过来是十倍甚至百倍还多,这样以来,基本没有人会傻乎乎的拿灵石去换东西。而在冯明阁有样神物,叫雫守符,作用很简单:护丹,大幅度提升炼制丹『药』成功的几率,随着丹『药』品阶的上升而几率变小。这个符咒是顶级符师才可以写出,所以流通量非常的小,价格那也是相当的天价,丹宵宫里头门派贡献点够换这个东西的,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就是在丹宵宫外头的市面上流通,也要差不多上千个灵石左右,不是绝品的丹『药』,谁舍得花这个钱?
所以对于大多数丹师来说,那都是一辈子见不到的东西。
可是今儿,他们不见见到了,还见到了八次。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础师,在炼制一炉最简单的品煌丹时,会在短短的一刻钟内炸了七炉丹。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在这样的丹『药』上——他们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神物雫守符在他们面前炸了八次——
八次。
上万的灵石。
就听了八声响。
当弗羽乙乙一炉接着一炉炸,炸的酣畅淋漓时,有多少丹师差点没跪下求他别再继续炼了。当他最后一炉总算成功了时候,一直死寂的考场里人们激动的相拥而泣,那架势让弗羽乙乙忍不住为自己如此好的人缘感动的热泪盈眶,也被自己走哪都这么帅都是焦点的缺点所苦恼。
“于……乙乙,你,恭喜你……”负责主考的苏长老的舌头都有些打结,连一些客套话都说不全了。
弗羽乙乙高兴地接过苏长老手里的腰牌和一套丹炉器具,还没等高兴过呢,身后就簇拥过来一群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把他围在了中间,每个少女脸上都洋溢着毫不掩饰的仰慕和崇拜。他很享受的同时,余光却并没有捕捉到刚才在不远处坐着的那个女子。
他忍不住有些失落,想要追上去的时候,人群里却款款走出了娥筝姑娘。
——————————————————————————————————————————
弗羽乙乙的成功晋级,让墓幺幺有了更多接触上品丹『药』和丹方的机会和可能。这日,她又来到了静且楼,丹宵宫的典籍馆。馆内小童依然还是笑眯眯地,熟悉地将她引荐到了六层的位置,可墓幺幺拦住了她,有些不解道:“师姐,尊我师父的意思,我要去八层呢。这是我师傅于乙乙,七品丹师的宫牌。”
“师妹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丹祖带弟子亲观静且楼,六层以上概不开放。”
“……”
墓幺幺无奈只得在六层流连起来,看来看去,这些剩下的她没有看过的书,对她而言都并不是重点。正将手中的一本书作势要放下的时候……忽然传来些许动静。
一阵悦耳至极的娇笑和私语从她不远处袭来,她并不是很想和人碰面,于是刻意地试图躲避进书架的深处。
可不料身后不知谁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撒了一大滩墨迹,她感觉到的时候,已是重心朝后,眼看就要摔个四仰八叉。她并不着急手里涌出微弱的银光,朝后反手一撑起,一个漂亮的转身——
只听啪——
她手里的力量依然还不是很受她的控制,所以力度还是大了,她的转身弧度也跟着大了不少,于是垂落在腰间简单束起的长发就这么啪地一下打在了什么东西身上。
听到身后的笑声和话语声等等所有的动静因为这声清响而变得戛然而止,墓幺幺敏锐的觉得自己一定是碰上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于是只想垂头认错再说,结果……屋漏偏风连阴雨。
她转过了身。
左脚踩到了一块砚台。
一连串的效应让就连是她也没法反应过来了。
……
于是她果然的朝前一扑。
摔成了一个狗啃泥。
——可这,也不是四周比刚才还要死寂无声的原因。
如果说刚才是寂静,那么现在第二声异常响亮的“啪——”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寂了。
她从满地的黑墨水里抬起了头。
看见对面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个男人背光而立——左脸上被头发狠抽过的痕迹,右脸上还红彤彤的五个指印,以及他腰间垂下的一只树枝形状的怪玉坠徽。
“……”
“丹祖大人!!!”
“丹祖大人!!”
四周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她这是第二次觉得。
她墓幺幺的丹宵宫——应该是彻底的白入了。
——————————————————————————————————————————
关于更新时间:作者一般工作一整天,都是夜晚12点以后更新哈。谢谢大家~
第218章 静且楼
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里,丹祖朝前走了一步。
越他身后的刺目的光芒随这一步也静悄悄地安谧成柔和的背景,将他的容姿勾勒成形。他身着一身简单的粗麻长衣,有些宽松不贴于身,微敞的前襟里『露』出大片柔嫩的肌来,倒是吹弹可破的像是个女子的肤。过于纤瘦不似男子那样凌厉的骨节,『露』出的锁骨精致地像是琵琶的主弦,沿着颈线一路蔓延,描出男子很是清瘦的面容。
比起狐玉琅也好,染霜也好,哪怕是玉儿来言,他的模样也并不见得非常出众。许是见惯了美人,于是眼界高了,也只是看着顺眼,好似每一处都是清瘦的,就连眉锋都是敛于沉安的宁和。鼻梁很高,颊骨倒是立体——这也可能是墓幺幺发现,这人的眸子异常的黑亮的原因。
比墨『色』还要黑,又不是夜黑的那种孤冷。
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接近于漆『色』蝴蝶玉那样的黑曜。
就这么简单的望着他,就已是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安宁。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好像还没这么瘦?也没有这么高……然而这不是让她最为介意的,她最为介意的是……
借助灵力,她清楚地看见丹祖的体内没有命元神魄。
或者说,他没有灵。
可是他却有六层源晕,也就是说他是六化的。
一个没有命元神魄的六化之珊——这事本身就已经超出常理。
“哪家弟子如此大胆,还不认错愣着干嘛!”从丹祖身后跪着的一个女子怒声训斥,而墓幺幺仿佛没有听见,并没有什么举动。
丹祖眉稍微蹙起,声音依然柔声细语。“你是……那个墓幺幺?”
此话一落,在丹祖身后跪着的一个白衣女子猛地抬起了头,蒙着面纱的脸上无法遮掩的愕然。
“嗯。”墓幺幺站了起来对他行了尊长之礼,自也看到了他身后的人,但是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首应道,“丹祖大人,弟子行事粗心以下犯上,请予责罚。”
丹祖沉声不语,视线落在了她脚旁的砚台和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出来的籍管,微颔首,甩袖道:“静且楼不准带私带纸墨笔砚,这是最基本的规矩。便罚你在静且楼扫除一月,不得外出,贡献点减半。”
“弟子遵命。”墓幺幺垂目应声。
丹祖挥袖,“你们也起来。”那些弟子和近侍们这才敢站起来跟在他身后簇拥着他离开……
当白衣女子经过墓幺幺身边的时候,眼神非常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比起以前,她现在的目光里多了太多了的愤怒和厌憎,于是语气也是压抑着明显的怒火:“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她,依然敛袖垂首,置若罔闻。
女子的柳叶眉蹙起的样子着实好看,像是藏着许多的话和纠结——可是最后奈何还是不敢流连太久,轻轻一跺脚扭头就走了。
“蔺师姐……可否麻烦你去我院子里通知下我的护卫,就说我因故大概一个月才能回去呢。”
“……我为何要帮你?”蔺雀歌转过头来,横眉冷对。
墓幺幺只笑并不多言。
待到丹祖他们走后,一直瑟缩在角落里的副籍管这才慌张地跑过来,愧疚不已地揪着衣角,泫然欲泣:“对不起师妹,都是我不好……”
墓幺幺倒是表情轻松,『揉』了『揉』手腕:“没事的。我倒是挺好奇,马师姐你为什么要带砚台来这里呢?按理说,你比谁都知道这个规矩……”
马蕊走上前来拉过她的手腕,帮她活动着,知道这个时候静且楼不会再有别人,才小声地说:“我在写信。”
“那你在自己的居所也可以,犯不着非要冒着这风险”
马蕊失笑说:“你以为人人都和师妹你一样可以住单独的房间还有院子吗?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哪里住的上单间,都是通铺的。普通的信倒也可以……”她停顿了一下,脸颊有些红。“这边一般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就是不想让人看见……而且,我还想拜托师妹件事情。”
“师姐你说……”墓幺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月后能帮我送些信吗?”马蕊的脸越来越红了,声音小的和蚊子一样。“给,给你师傅。”
“……”墓幺幺一下就懂了,瞬间想起弗羽乙乙那张欠打的脸来……
虽然不想送——但是想到在静且楼的便利,她赶忙点头,应承道,“好的。”
第219章 疑惑
“师妹你人真好!”马蕊激动不已,赶忙拉着她的手说,“我不会让你白帮我的。我知道你特别喜欢看书,这个月,你只管在这里看书,我保证他们来检查的时候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你没有做扫除。扫除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谢谢师姐了。”墓幺幺忽然又想起一事来,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随口问了句,“师姐你在这里多少年了,看样子好像很熟悉静且楼呢。”
“也就八十来年,我修炼没什么本事,一直卡在瓶颈上,也不是什么炼丹的材料,也就一直在静且楼待着管理书籍了,准备混到础师之后出宫去当奥医了。”她走到书架旁,熟练地将桌子上的一些书分门别类地放进书架,“说起优点,可能就是对静且楼非常熟悉。可惜我没有师妹那样的毅力,总也看不进去书,不然……”
“那……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记载着这样一些信息的书呢?”墓幺幺试探『性』的问。
马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样的信息呢?”
“嗯……比如说,治疗残魂,祛诅毒的书,再比如说为人续命的……”墓幺幺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是否有书记载过有人拥有过除了化力以外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几乎和化力差不多?”
马蕊越听越心惊,惊愕地回头看她:“师妹说的这些也太稀罕了,残魂怎么能治呢?还有诅毒……这些都是无『药』可医无方可改的。至于你后面说的这个,更是吓人了,你莫不是被什么邪门歪道给坑骗了?可千万别瞎信那些东西啊!”
“……静且楼这么多书就每一本古籍记载的有吗?”墓幺幺有些失望,走上前两步,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马蕊,“我师傅还说,要是有人能帮他找到这些书,他会感激她一辈子,任何要求都会答应她……所以,我才想……”
“等下!”马蕊忽然打断了她,霍地一下攥紧了墓幺幺的手,把她小心翼翼地拖到了一边,仍然非常小心地凑近她耳语道,“师妹你师傅找这些东西干嘛?”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师父真的特别想要这些书。但是师姐你也知道,我师父又太显眼,他亲自来找这些书一定会引起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注意——尤其还有人暗地里一直非常想给他使绊子。”墓幺幺诚恳地说道。
马蕊点了点头,想起于乙乙那张英俊的脸和那种『迷』人的气质,『迷』醉道:“也是,你师父那样的人,真的是木秀于林。”说到这里,她目『露』坚定,“你师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虽然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但是……”她停了下,再次压低了声音,“你说的这些书,都有。”
“但是都在静且楼的『迷』之阁里——我可以帮你进去,但是……”她咬了咬牙,“我不能帮你偷书出来,你得自己去偷。我不能冒着被逐出师门的危险去帮你做这个,你要理解我。一旦你被发现……”
“我就说是我偷得你的宫牌,和你无关。”墓幺幺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当然,师父那边我不会说这些的,他只需要知道是你帮他带到这些书的就好。”
马蕊看着墓幺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愕然多一些,想解释什么最后失笑摇了摇头:“师妹你别记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己。”
————————————————————————————————————————
有了马蕊的照料,墓幺幺在静且楼过得很是滋润。
每日除了看书就是看书,这种好久没有过的沉静安宁让她始终悬浮无依的心也有所安定。而除了看书,她还在慢慢研究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在夺舍了仙妒花之后,她得到了仙妒花的力量,也依照约定给仙妒花留了少许的自我意识。照理说,她哪怕是恢复不到借助仙妒花恢复之前八化的力量,也应该可以达到五化六化才对。但是出现了一种包括仙妒花都无法解释的情况。
那就是,她没有五化也没有六化。
她身体里那种奇怪的银『色』光芒——也就是被她称为灵力的东西,在仙妒花将她所有的经脉给崩碎重组之后,竟然如同化力一样在她的经脉里不断的运转。可是,这种力量,并不需要命元神魄也就是灵的供给,完全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源泉,自给自足地在她身体里不断循环。
可这种力量,依然没有遏制她生命力不断的流失。
她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死亡愈加『逼』近的感觉。
她问过仙妒花,自己这样是什么情况。
借助墓幺幺的眼睛看到了外面世界还可以在少数时间里借助墓幺幺身体四下活动的仙妒花,每天都欣喜若狂兴奋不已,对墓幺幺几乎是知无不尽问无不答。可她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她只是说,她好像记得见过有人出现过她这样的情况,可是她记不起来是谁了。
既然有,那书上就一定会有记载。
既然记载,出奥医的丹宵宫一定有这方面的记载。
尤其是,在她见到了第二个像她这样的人。
那就是丹祖。
说起来这个,这让她更加疑『惑』了——
丹祖虽然和她一样没有命元神魄,但是他体内的好像明明也是化力,而身体四周并不像自己一样没有源晕。
看来,自上次一别,不止是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墓幺幺停止了吐纳,睁开了双眼。
第220章 迷之阁
“马师姐,怎么了?”墓幺幺问。
刚刚进了房间的马蕊把门紧紧关好,又在门口贴了个避符,用以阻挡外界的探查防止屋内的声音传出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说:“明天后半夜,丹祖大人出丹,所有的近侍包括直管『迷』之阁的娥筝仙子都要去奉丹,『迷』之阁会交给我来暂且看管。你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找到你要的书,然后拓下内容出来。”
“记住,只有三个时辰。”
……
次日。
果然如马蕊所说,丹祖要出丹了,整个丹宵宫都陷入了空前的狂热氛围,本就有些冷清的静且楼几乎寥寥无人。到了后半夜,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在马蕊的仔细交代后,墓幺幺拿着马蕊的宫牌进了『迷』之阁。
与墓幺幺想象的有些不同——『迷』之阁里面的书并不多,反而很多书架上都是空空『荡』『荡』的。她收起马蕊的宫牌,身后的结界和幻阵便再次笼罩了整个『迷』之阁。
她开始沿着书架慢慢寻找。
然而——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她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这些信息的书,不过都是一些奇怪的上古丹方,珍贵『药』方而已。她放下一本书,眉头稍稍蹙了一下,沉心入紫府,神识开始和体内的仙妒花交流了起来。
“媱。”这是仙妒花让墓幺幺称呼她的名字。
“怎么了?”仙妒花显然在睡梦中,还有些不是很清醒。
“我到了『迷』之阁,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之前说过的那些书。”墓幺幺说道,她知道,仙妒花可以凭神识感知到书里的内容,神识的话速度要比她现在的速度快上数百倍不止。
媱倒是很配合地答应了,当然,带着一贯的条件:“那你要让我用一天你的身体,随时哦。”
墓幺幺想了想,答应了。“可以。”
仙妒花媱的神识果然很强大,不过数息的时间,她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墓幺幺想要的东西。按媱的指路,墓幺幺找到了大概六七本古籍。
她一本本的翻开,快速地用神识扫过一遍,满意地找到了关键地信息。古书里所记载的信息复杂而难以理解,并且大部分的帛纸都脆弱不堪,不能拓印,而这个该死的房间里有结界控制,所有的符咒都无法使用,就连影石都变成了普通的小石头——顾不得多想,她不得不从储物戒指里拿出纸笔用最笨的方法进行抄写。
时间过得飞快,可是她只抄了不多的东西,治疗残魂的方法她是第一个找到的,于是先抄写了下来。可是里面涉及的一些符咒和『药』草,她必须原封不动地画下来,这就花费了太久的时间。等到抄完这些——
时间已经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她现在手里只有两本书:一本是治疗诅毒的,一本名为《卜霊》,根据仙妒花的意思,这本书不但详细记载了以死人之躯借他人之命的方法,还记载了另外一种力量。
这应该是她唯一一次进入『迷』之阁的机会。
是治染霜的诅毒,还是达成自己数年来的夙愿——努力活着。
现在的时间,只够她选择一样。
……
————————————————————————————————————————————
一个月的处罚并不久也不短。
回到雷鼓山时的居所时,离了不远,就看见院旁的小溪边,站了一男一女两人。
男子一身黑『色』束身绉衣,玉冠高束,侧影如剑。身旁伫着白纱百水裙的少女,面上覆了几透的半纱,姿容绝美,倾城如凤。
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少女剪水清瞳时而泛起涟涟娇羞,一汪春华都掩不去的倾慕。
于是墓幺幺远远地望了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作势转身而去。
“主人??”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唤来,三步两步声来,染霜已走到她身旁,面具都遮挡不去他的喜悦:“您终于回来了。”
“嗯。”墓幺幺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礼貌地朝他身后僵在原地的少女轻声唤道,“蔺贵子,外面风大,还是进屋里和染霜慢慢说,我让轻瑶多做些菜,今天就在我这里吃。”
比起刚才柔弱温和的样子,此时的蔺雀歌眉目有些冷,刚才的娇羞也褪去了大半,看了看染霜,刚想点头。
“蔺姑娘并无什么要事和我谈。”染霜的声音仍然是冰冷无波的,拉着墓幺幺就进了院子,毫不客气地啪地一下就把院子门给关了,丝毫不在乎外面的蔺雀歌眼眶都看着红了。
墓幺幺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见到墓幺幺回来,轻瑶可是激动坏了,在后厨里忙活了一大桌子菜,就连染霜竟然都下厨做了一道菜来,这可是让墓幺幺着实没有料到。让她没有料到的是,弗羽乙乙也来了,就连苏长老都来了。
夜晚这桌饭菜吃完,弗羽乙乙果然又喝醉了。
“染霜你把剑放下。”墓幺幺叹了口气,试图把弗羽乙乙从自己的胳膊上拽下来。
“我不,我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你了,当师傅的抱抱我爱徒怎么了?”弗羽乙乙醉眼朦胧地仰着脸看他,深褐『色』的眸子里清凉凉地像是夏天花祭上的萤火。
“苏长老,为师不尊调戏女弟子是不是犯了门规?”墓幺幺问。
“额,哈哈,当然是触犯门规的。”苏长老也喝了不少,笑呵呵地打趣说,“但是我丹宵宫不像临仙门那种假清高,我们不干涉男女之事,若是于师侄与你两情相悦,我们是无权干涉的。”
“听到没听到没!”弗羽乙乙腰板子一下就直了,胳膊啪地一下就揽住了墓幺幺的腰肢,凑到了她的脸上。
当然,亲到的是一把冰冷的剑鞘。
“染霜,青藤试上你还没和我打够?”弗羽乙乙抬头,不爽地看着身后站着的染霜。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坐在椅子上的墓幺幺说,“我告诉你哦,这个女人,我在青藤试上就看上了,可没你的事儿,你最好靠边……”
第221章 夜深
和青藤试上发生的情景没有任何变化。
染霜依然没有等弗羽乙乙把话说完的耐心,一道冰风,毫不留情地掀翻了他们面前的桌子。
两人依然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最后还是墓幺幺忍无可忍一声怒喝才终止了这场战争。
……
夜深了。
收拾完院子里的一片狼藉,轻瑶转过身来看到主屋的灯烛好在是按时熄灭了——于是这才满意的打了个哈欠,回到了自己房间里休息。
大概不过多久,主卧的灯再次亮了起来。
墓幺幺从戒指里拿出厚厚一沓手抄本来,长出了一口气,拿起纸笔,认真地看了起来。
“连一个晚上都不能休息吗。”伴随着这么一声古冷清清的话,墓幺幺肩上一暖,落下一件外衣来。
墓幺幺并没有抬头,继续翻看着书,“你今天也喝了不少酒,早些休息。今天晚上不用你给我护卫,这些日子丹祖出丹,天狐族的杀手断不敢选这几天来杀我。嗯,说起来,这般有趣的很……青藤试上的我们,如今倒是都有缘聚到了丹宵宫里。你,我,弗羽乙乙,以及蔺雀歌。”
“……”染霜沉声不语。
墓幺幺继续说着,像是在和他闲聊。“我看你和蔺雀歌倒是比和弗羽乙乙在一起要和平得多。”
“……”染霜张了张嘴,不过什么也没说出来。
而她依然埋头写字,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在静且楼我遇见她,跟在丹祖身后第一的位置,看样子丹祖着实偏爱于她呢。可惜应该是外头的事蔺雀歌知道了不少,对我那个样子……啧啧,这就有些被动了。我原以为她这样有情有义的小丫头,多少还能惦记着在霸相府里头的短暂的姐妹情,让我攀上个丹祖红人的高枝呢。可惜了……”
墓幺幺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掀开一张纸来继续写着。虽然染霜只字不吐,她这样看来倒是像在自说自话,可她也并没有停下来。“不过还好,这还得亏还有你。未来这些日子,蔺雀歌肯定还会时不时来我们这里,别再像今天这样了,多陪陪她。”
“……”空寂的气氛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变得稀薄而凝滞。
墓幺幺笔并未停,淡黄的帛纸上她的字苍劲有力,丝毫看不出女孩子的娟秀和温柔。“有话便说,不用吞吞吐吐的。”
“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染霜应该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也是憋了许久,于是口气比起平时多了一些虚燥。“您为何总试图让蔺雀歌……接近我。”
墓幺幺的笔尖稍停,但并没有止住,沙沙地写完手里这张纸,她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一枚符笺内搁置在一旁。“你觉得呢。”
“我……?”染霜显然没有料到墓幺幺会把话头扔给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知道,主人您自然是有您的看法。”
“呵呵。”墓幺幺转过脸来,把下巴支在左肩上仰看着他的脸——他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不着面具,今夜又喝了不少的酒,于是重睫下浮起一层更加明亮的水雾来,被两侧眼角微红的酒熏衬托地像是渐朝的晨阳下安宁浅波的河湾。她亦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带着十足得恶意,“不用把我想的那么良善,就像你最为阴暗的想法那样,我就是用你去吸引蔺雀歌,最好能让她对你投怀送抱百依百顺。”
说到这里,她咬着手中狼毫笔的笔头,于是『露』出了一颗虎牙的笑分外的肆意。“找个机会让她看见你的脸,应该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至于……”她伸出空出来的左手在染霜的额上虚画了两下。“至于那个地方吗,要不要让她看到呢?万一她真的如自己所表现的那样善良,有着悲惨的过去应该会更加吸引她。”
见到染霜的表情依然冷冷无波,她松开牙齿,舌尖轻轻『舔』过笔尖,于是肆意的笑更加邪妄了。“说白了,我就是利用你去『色』诱她。”
“我真的非常非常想看看那个凤女蔺雀歌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的,还是如这个世间所有人一样,都不过是披着一张好看的人皮而已。”
“……”空寂的气氛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变得稀薄而凝滞。而他仿佛都要泯于黑暗之中,连灯火的倒影在他的眼里都寂灭如灰。
久久,他说道:“属下明白了。”
“嗯。”墓幺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继续埋头写东西。
“属下有些喝多了,先告退。”他说道。
吱嘎——
门关上了。
墓幺幺放下了手里的笔。
看着自己下面写的一行字:“诅毒:施术者通常利用天平型幻阵所施……解毒之法,需贡以下之物:……荷木郦……”
这个玩意儿。
真的是,头痛啊。
她想。
门外。
伫立在门边的男人——
仿佛融入了夜『色』,又仿佛被夜『色』带走了灵魂。
他沉默着看着自己的右手。
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脚下的水窝里,清晰地倒影着他的脸——渐渐地起了一层厚厚的霜华,将他那绝代的容颜,模糊地只剩一双写满了伤痛的眼。
……
墓幺幺抬起了头。
看着重新戴好面具推开院门离开的染霜,面无表情地继续伏案,写下了另外一行字:
“吾父亲启。”
“一切如策,策果,锋断指日可待。”
第222章 琴瑟和鸣
寻着箫声。
果然他就坐在瀑布旁边的山石之上,黑衣墨发,碍事的面具被他掀开了半个,红箫横在唇侧——唇线棱角分明可又有温柔的暖『色』,修长的颈线勾勒出他分外艮永的线条,冷漠而疏离。
就像她从来想象的那样,也像她……梦中所见到的模样。
可已近在咫尺时,蔺雀歌觉得自己的脚步比起刚才的轻快和急切,一下犹如注入了千斤的石,怎么也跨不出去了。
箫声戛然而止。
她愣了一下看过去,撞见他已是抬起头看到了这边。于是看着那白皙修长的颈,内心砰砰欲出的心跳促使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到他身边,她竟然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蔺雀歌懊恼不已,攥紧了自己的裙角。
出乎她意料地,他仿佛本能地朝一边侧过了身子,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甚至还不像之前一样对她的问题十个回答不上九个,语气似乎也好了不少。“你也一样。”他停顿了一下,“这么晚了也没休息。”
蔺雀歌欣喜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侧脸——他并没有将面具再次遮住自己的脸,依然保持这种明明应该很丑很怪异的模样,可是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此时的染霜好像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对自己,不一样了。虽然隔着面具,但是她能感觉到,染霜的眼睛是在望着自己的,没有闪躲,没有永无休止的冷漠。
这样让人面红耳赤的答案,让她的心跳更加躁狂。慌『乱』之下,她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笛子。
“这样……”她拿起笛子的手有些抖,“我也睡不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丹祖出丹,所以有些紧张……而且过几天就轮到我来守丹了,所以有些……”
“为何要紧张,你比他们都要强。”他对于蔺雀歌的实力,向来是肯定的,于是并不遮掩地不吝赞美。
“……谢,谢谢。”她结巴了起来,脸上有些烧。“那个,我想和你一起……”
“嗯?”
他声音怎么能这么温柔呢?一个单音,就听起来像是暖化的冰水,虽然还是冰冷的,可是已然是柔软地像是春风。为何第一次在青藤试上没有注意过呢?不不,注意过的……只是,只是那时候,她还有太多其他的要注意。其实在青藤试上,她就被这个与众不同看起来是那么冷漠的男人所吸引过视线……
她开始胡思『乱』想。
好听地箫声再次响起。
她仿佛被蛊『惑』了一样,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自己的笛子,放在了唇畔,忐忑地吹响了第一个音节——有些瑟缩地,清丽地,高昂地。
像是一个急于表达自己内心的鸟,欢呼着在异『性』面前展示着自己美丽的羽『毛』。
染霜的箫声依然听起来悲伤而冷清。
而她的笛声却听起来那么欢快而亮丽。
明明应该不搭调的——但是在这个清幽隐蔽的山谷里,以黑夜为幕,以瀑布九天的落声音为调音,变得有些琴瑟和鸣。
……
一连数天。
每天夜里,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约定,聊天也甚少,或是他先到,或是她先来。她吹笛,他吹箫。
蔺雀歌放下了手里的笛子,有些局促地望了一眼他。“后天,我就要去守丹了,就不能来了。明天,你能早些来吗,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嗯。”他收起了箫,简单的应了。
————————————————————————————————————————
“蔺师妹,这些日子你可是又换了什么秘藏的胭脂了吗?”丹祖的侍妾诗鸾凑近了蔺雀歌,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
“哪里,没有啊。”蔺雀歌『迷』茫地说。
“没有?”诗鸾提高了音调,促狭地挑起她的下巴,“看看这张美丽的小脸蛋上美的更是不可方物了,让我这个女人家家的都瞅得心神不宁的。”
第223章 荷包
“蔺师妹这胭脂呀,那可是诗鸾姐姐想买都买不起的呢……就连主人都不可能炼制出来的哦。”晶焱咯咯地笑了起来,把蔺雀歌的手里正在绣着的绣圈一把抢走,边跑边说,“这个胭脂呀,叫思春~~“
“晶焱师姐,你快还我……“蔺雀歌着急地在后面追着,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年纪最小的晶焱玩闹心最重,笑的更开心了,举着那绣圈大声嚷嚷:“快来看看我们的蔺小师妹绣的是什么,哎呦,这鸳鸯真好看,小师妹你准备绣给谁呀~是不是你天天夜晚偷偷跑出去见的那个神秘情郎呦?我们丹宵宫里哪个男人这么有艳福哦,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呐这是?”
“哎呦。“
正在说着的晶焱没防备住,一下撞到了身后的来人。她还没转身呢,手里的绣圈就被人拿走了。她回头刚想呵斥,可一见到人,就蔫得赶紧说道:“娥筝姐姐。”
娥筝细长的眼里闪现出些许的不悦,把手里的绣圈递给了有些紧张的蔺雀歌,声音很不高兴。“这几天是我们丹宵宫的大日子,你们这几个丫头不好好做好本分,天天在这里玩闹,成何体统?蔺师妹,明天就要到你守丹了,孰轻孰重你的心里最好有点谱。”
“是……”
几个丫头都赶忙垂头应声。
“蔺师妹,你随我来。”娥筝说道。
……
“你明白了吗?”
“我谨记于心。”
“切记,守丹期间,整个丹坊只有你和主人两人,多一人就多一分浊气,这浊气很容易影响到丹成的几率和品相。虽说对外说我们设置的有护丹大阵,但是实际上,我们的丹坊外面是不能设阵的。因为丹祖出丹的过程太过复杂,要求的天时地利人和毫厘不能出差错——所以,自古守丹皆为一男一女,讲究阴阳调和。断不可出任何岔子,切记绝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是,娥筝师姐。”
“你去。“娥筝注视了蔺雀歌很久,才叹了口气,说。
——————————————————————————————————————————
手里紧紧攥着今天着急火燎赶工出来的荷包,蔺雀歌在瀑布旁来回的踱步。今天染霜来的有些晚,但是她却并不着急。
因为她有很多话想告诉染霜,也有很多问题想问问染霜。
“你来了。”听到脚步声,她万分欣喜地转过了身。
然而,因为太过惊讶,所以她脸上的欣喜期待僵在脸上的表情,将她本来未着面纱的倾国之『色』褪了几分颜『色』。
“怎么是你。“
墓幺幺报以礼貌一笑,视线却落在蔺雀歌手中紧攥的东西上——她手有些小,所以有些精致的流苏从手缝里落了下来。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蔺姑娘。”
“你想怎样。”蔺雀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背后,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漠。
墓幺幺挑了下眉尖,于是眼角的蛇纹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冷魅。“蔺姑娘为何对我这么冷漠呢。我和染霜好像都是青藤十子,再者,你在我霸相府里的时候,我们可还算是亲密。“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么恶毒的女人!“蔺雀歌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很多,她看向墓幺幺的眼神里此时也不再遮掩什么,全是赤骨的憎恨和厌恶,“墓幺幺,你知道,在霸相府里,我是真心对你,可你呢?你怎么对我的?你知道在疏红苑里他们拿出那张手帕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是的,我看到那张手帕就知道是你陷害我。我还没有那么傻那么蠢!你杀了七族那么多人,『妇』孺不剩,最后陷害到我的头上……”
“我把你当好姐妹,你背叛我,陷害我!染霜那晚约我出去,应该也是被你强迫。”蔺雀歌上前一步,直直地望着墓幺幺的眼睛,“你陷我于绝境之中,可曾想过,我是真心对你??”
墓幺幺并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笑意淡淡的。
蔺雀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耐着巨大的愤怒,她慢慢说道,“这些,我还可以原谅你。毕竟,我没有真实的证据。但是——但是!“
“你墓幺幺心狠手辣如斯,竟然杀了素如!“
说到这里,一道灼风呼啸而过。
一把火焰聚成的剑,横在了墓幺幺的脖颈。橘红的光芒灼灼瑶瑶地将光明笼罩在墓幺幺的半面脸上,使得她半面侧脸是光明而温柔的,而另外一面,则陷入了宛如泥沼一样的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碧绿的瞳,濯濯如碧水。
“在叙盎亭,你杀我临仙门数十人我都可以不提——但是素如!素如!……”蔺雀歌绝美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声音凄厉而喑哑。“外人苦寻你而不得,没曾想,你竟敢出现在丹宵宫……你这是在嘲笑我不敢杀你吗??”
“不。”墓幺幺淡淡地掀起眼帘。“我在嘲笑你的剑有些太慢了。”
第224章 质问
语毕。
蔺雀歌一愣,下意识就想挑起火剑最少要给墓幺幺一个下马威,可她却失败了。使法诀的右手根本无法动弹,定睛看去,手指的纤细末尾处,不知何时缠上了密密麻麻的一些诡异的银光。
“这是……什么?”蔺雀歌失声惊道,化力猛然爆发试图冲破束缚,可是那种类似符咒却又不是符咒的诡异银线,根本不受化力的阻碍,反而她自身的化力半路就碰到了一种无形的阻碍,根本无法顺畅爆发。
于是横在墓幺幺颈上的火剑,缓缓熄灭了。她朝前走了两步,走到潭水旁,身后有些失措的蔺雀歌在水中的倒影依然美得让人窒息。
“你喜欢染霜。”墓幺幺的单刀直入,就像是她一贯的作风,根本不给人留任何躲避的机会,总是让人在错愕之中丧失一切反抗之力。
“你……”蔺雀歌果然退缩了,久久,当惊愕消散,她忽然目光坚定了很多。“是又如何。”
墓幺幺笑意更加难以捉『摸』,“我就喜欢蔺姑娘这样爽利的『性』子。”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用在这里拐弯抹角。莫非你大半夜里不睡觉,就是为了和我在这里聊我个人的私事?”蔺雀歌发现自己手上的那些银光已经消散不见,而自己的化力也再次恢复如常,于是心里多少有些安定下来,说话也不自觉地继续恢复了清高。
“私事?”墓幺幺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来,“蔺姑娘是不是有些太为霸道了点——你喜欢我的人,还口口声声说是你自己的私事?”
“你……的人?”蔺雀歌的脸『色』青白一片,咬牙道,“你不要胡说!染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你这样的人发生过什么!”
“发生……什么?”墓幺幺哈哈笑了,“你想多了。难道非要发生过什么,他才是我的人吗?”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是用了什么阴险的伎俩要挟染霜让他跟在你身边,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愿在你这种人身边?”蔺雀歌毫不掩饰自己此时对于墓幺幺的厌憎,化力已凝聚在手心,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最强悍的攻击来,“我不管你到底是用什么恶心的手段强迫染霜的,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最好赶紧放他自由……霸相府能是你一时的靠山,却绝对不会是你一世的靠山。我想,叙盎亭一事之后,你应该看得比我清楚的多!”
墓幺幺微微侧过脸来,睫『毛』半垂,所以眸光敛的有些柔和。“蔺姑娘着实聪慧又温柔,怪不得染霜对你……”
蔺雀歌瞳孔一下就放大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和刚才听起来有什么不同,“对我,对我什么?”
而墓幺幺反而止住了话语,声音些冷。“蔺姑娘,你大可把我看做一个万恶不赦的敌人,也可把自己和染霜想成一对苦命鸳鸯,这毕竟是你的自由。”
她忽转过脸来,笑容肆意,眼角的蛇纹栩栩如生地吐着可怕的邪恶。“但是囚禁染霜不让他见你,或者与其让他承受再不能用剑的痛苦倒不如直接杀了他,亦是我的自由。”
“你敢!!”轰隆——
数道火焰迅猛如雷霆,自蔺雀歌的身后灼灼燃烧瞬间将墓幺幺包围在一片火海之间。而蔺雀歌紧紧地攥紧了手里的碧笛,指着墓幺幺,杀机如同结于屋檐上尖锐锋利的冰棱,随时会在无形之中杀人于瞬息。“你敢这么做,我现在就杀了你……”
可是,不过瞬息,蔺雀歌的手又放了下来,她望着火圈之中站着的墓幺幺,忽然疑道:“等下,什么叫再不能用剑?”
墓幺幺的嘴角翘了起来。
“你没发现吗,他吹箫的时候,都用的是左手。”
“是……”蔺雀歌忽然想起来。
墓幺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蔺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情。你口口声声那么在乎的家门根族临仙门,姐妹情深狐素如,在你心里好像都不过尔尔。”
“你什么意思。”蔺雀歌警惕地问。
墓幺幺手指轻抬,一片银光嶙峋而过,自她身旁的那些火焰不降反而更加旺盛了。“刚才你要为临仙门也好,狐素如也好要报仇的时候,横在我脖子上的剑,好像还不到一分的化力。”
蔺雀歌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第225章 蛇
“好像那个时候,你有杀我的心思,并没有杀我的动机和胆量,所以你的剑,不但慢了而且到处都是破绽。”墓幺幺淡淡地说。“而现在。”她笑了一下,“你起了真正的杀心——不计后果,只为杀我。不不,应该说,为了不让我囚禁染霜或者杀了他,你不计任何后果,敢去做连你父亲都不敢做的事情,想把我这个霸相府的贵子杀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你心里,染霜的地位,似乎好像比什么狐素如,比你父亲,比你临仙门要高上一些?”
“……”蔺雀歌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她嘴唇有些颤,应该是想去分辨,可什么也没说出来,不自觉地朝后趔了两步都没有察觉——仿佛心里有什么阴暗的角落,被一种狂猛无轨迹的光一下照了个透彻,隐隐地慌『乱』,让她有些失了分寸。
墓幺幺不动声『色』地继续笑道:“怎么,隆国凤女蔺雀歌也不过是一个向往着男欢女爱的普通人,这要是外界知道了……不不,外界倒是也无所谓,要是你父亲知道了,他即以无上厚望的女儿将他看的还不如一个才有过短暂接触的野男人来的有地位,会是什么心情呢?”
“闭嘴!!!”蔺雀歌一声大吼,墓幺幺身边的火苗一冲而起,灼浪狂涌,将墓幺幺的裙摆撩起一片火光。
“别激动。”墓幺幺甩了下裙摆,于是火光顷刻就灭了。“男欢女爱有什么不好呢?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好呢?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凤女,以后一辈子囚禁在你们临仙门的迎仙殿里,就真的比躺在一个男人怀里……躺在染霜怀里要幸福上很多吗?”
“想想看,你的前半生。想想看,你的后半生。你已如你父亲所希望的那样替他活了半生,那你后半生漫长的岁月里,真的想继续成为第二个你的父亲吗?”
“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只有被永无止境的修炼,杀戮,征战所掩盖的所谓荣耀?”
“那样的荣耀,你父亲曾为之奋斗过一生。如今,他想让你重蹈覆辙。”
“你问问你自己,真的愿意吗。”
“如果你愿意,你为何还要对染霜执『迷』不悟?你为何还要在听到染霜会被我囚禁,被我伤害之后那么愤怒?你为何,还要对他——心动。”
“你是愿得一人,白首不离。还是要登临九华,荣耀孤老。或者更好……”
不知何时,墓幺幺已从那火圈里信步走出,已近在蔺雀歌的咫尺之侧。她温柔地撩起蔺雀歌垂下来的发丝,轻轻地凑到她的耳边,眉眼如丝,口中如兰。“和你所爱,共登九华?”
蔺雀歌的瞳孔因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惘而变得『迷』离——而耳边轻若游丝的温柔女声,甜美而酣畅地似陈酿了千年的酒,只闻其香不闻其酒毒。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内心有什么陈旧了很久的弦在轻轻地随着这些话语而慢慢地被拨动,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在时间里埋葬过许多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慢慢也翻动了起来,变得鲜活。
父亲永无休止的责骂,对于其他弟子的温柔,对于自己的苛责——
父亲说:你是这肮脏的人世仅存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们仅存的救赎。
父亲说:雀歌,你和他们不一样,这世界,只有你,是唯一的,是不同的,是不可泯灭于众生的。
你是凤女,你是未来的九华仙。
母亲死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直到葬礼上才匆匆离了老远看见她始终不曾闭上的双眼——
她的世界,从小只有荣耀。
荣耀。
没有人。
没有人停下来,看过她一眼。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一首萧声。
像是全世界,只有她能听到也只有她能听懂的曲子。
她能听懂那萧声里别人无法理解的含义:
我一直在等你。
……
蔺雀歌侧过脸来,看见身旁静静看着自己的少女,眸间清澈似水,仿佛融聚着世间最纯粹的灵魂。而眼角那栩栩如生的蛇,在幽幽地吐着她从不曾见过的最黑暗的邪恶。
“你告诉我——染霜到底怎么了。”蔺雀歌握紧了手里的荷包。
墓幺幺笑了。
蔺雀歌看着那样的笑容,忽然想起儿时不知在哪里听到过的一个故事:在一个美丽的山谷里,有一只美丽妖艳的蛇,她并不吃人,看起来很善良,可是动物们都很怕她。因为那条蛇啊,她的食物,是被她恶意玩弄后残缺的灵魂。
第226章 迷路
丹祖出丹,是隆国最为隐秘的一件大事。丹祖出丹的频率非常不定,慢则数十年不出一炉,快则一年便有几炉,完全遵循丹祖今天可否有炼制丹『药』的心情。而他所谓的心情也非常模棱两可,通常在出丹的头天晚上,侍妾们才会匆匆忙忙通知宫里和一些顶级门派。而所出丹『药』的极品程度,也是参差不齐,当然,最差也至少是三品丹『药』。
算算日子,丹祖已经差不多快五年没有出丹了。
各大门派各大家族,就连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以及蟾桂宫都来了信使,纷纷表示非常期待出丹之后的问丹仪。
大家都在期待——时隔数年潜心造诣的丹祖这次,会炼制出什么样的绝品神丹呢?是传说中能让人鱼跃龙门无视瓶颈期一路顺修的神丹奉乾丹,还是让人大破紫府可以供饲双灵的神丹换日丹呢?
……
丹坊。
藏星涧。
也就是墓幺幺所居雷鼓峰山崖下的那条山谷之间的长涧,沿着藏星涧一路朝上,穿过数道隐蔽的阵法。跟着引路的侍妾娥筝,浣洗熏香过,脸上覆盖着白『色』面纱的蔺雀歌来到了一处看起来非常超出她想象的,有些太过简陋的葡萄藤搭起来的简易茅草棚下。
“这就是……丹祖的炼丹房?丹炉在哪?砂錋在哪?符门呢?……”蔺雀歌越看越惊讶,一连串的问题便止不住了。
娥筝打断了她的问题,微笑着环顾了四周:“日后你有的是机会明白。”她转过视线,忽然严肃起来,“你唯一需要了解并且谨记于心的一件事情就是:主人无论所求何事,你都必须答应,无论如何,不得说出‘不’这个字。你一定要记清楚,千万不能忘!”
“是。”蔺雀歌被娥筝这样的表情有些吓到,点了点头。
又嘱咐了蔺雀歌一些其他的杂事,见时辰已不早,娥筝才不得一脸不放心地离开。
子时。
果然如娥筝所说,刚刚过子时的更声,就听见轻轻地几声响动,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葡萄棚下。
蔺雀歌谨记着娥筝的交代,并不上前,低头小声请安。
在她的印象里,丹祖是一个很随『性』也很随和的人,没有什么架子,非常平易近人。但是今天,丹祖不但不声不语,反而整个人的气场都改变了很多。她所处的守丹位置距离葡萄架大概有五仗的距离,本是可以看清葡萄架下只有简单的一石桌一石椅。然而等丹祖出现之后,葡萄架下就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分明。
在娥筝的交代里,蔺雀歌是这炉丹最后的守丹者,要正正七日。
第七天。
子时。
这是最为关键的一天了。
可以说是万众瞩目屏息期待的一天。
葡萄架子下的雾气里,传来丹祖七日里说出的第一句话:“进来。”
正沉息入定的女子身体微微一颤,听嘱站了起来,朝着雾气走了进去。
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雾气里别有洞天,石桌石椅消失不见,两处硕大的坑池一左一右,左边是寒水潺潺,右边是烈火聃聃。
长发素冠,帛丝长衫,腰间垂一枝藤玉,男子背对着她,声音比初见时更加清亮,亦更加孤高。
“把衣物全部脱下。”
他说。
面纱下,女子的笑意有些僵,用简单幻术稍微修饰过的瞳『色』,也遮掩不去那眸里忽然亮起的翠丽。
“这个……师父,我还没嫁人呢。”
听到这句话,丹祖的背影一颤,显然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话来,声音有些薄怒。“娥筝没有交代过你吗!快脱!”
“……额。”她朝后退了两步,犹豫道,“我知道我美若天仙,但是师父你百炼成钢火眼金睛什么女人没见过,何必连窝边草都吃?还这么……着急?”
轰————
寒池和火池忽然迸发出滔天的动静,巨大的浪花不停地爆炸出池边,溅起热浪和冰水,碰撞在一起,不但没有成烟,反而凝聚成了一粒粒的半白半红的晶体。
她一愣神的功夫,眼前突然一花。
本能地反应让她毫不犹豫地一掌朝前,结果却被人紧紧攥住了双手手腕,高举过头顶。
面前的这个男人,哪里还像之前那个在静且楼里与世无争安宁的样子,仿佛有千重杀佛附临在了他的身上,如火一样狂暴的戾气在他眸间肆意的喧腾,薄唇紧抿,并不是很出众的五官此时笼罩了一层说不出的狂气和煞意,反而犹如黑夜里突兀冲起的一把火,当深夜的静宁消除去那些世俗的光,满天满地的烟花忽然在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于是普通也好,寻常也罢,成为了那盛大华彩之后最为致命的伪装。
真美。
就算被杀机所笼罩,她也如同一个被美丽陷阱所蛊『惑』的人,不由自主地想。
虽然很危险,可是仍然是美的。
“宵入……”她一下清醒过来,猛然止住了话头。
而丹祖脸『色』一下变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在一闪而过的震惊之后,一种更加危险的气息自他的身体里蔓延出来。他伸出手摩挲过她的眼角眉梢,一些细微的亮光从他的指尖亮起,少女黑亮的眸渐渐褪『色』,直到显现出碧翠来。他手下轻滑,她的面纱缓缓飘落。
“是你??!”他错愕不已。
“额……”墓幺幺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笑。“丹祖大人,我好像『迷』路了。”
第227章 命令
咔嚓——
墓幺幺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喉骨被紧紧攥住发出的哀鸣。她努力把痛咳压近了胸腔,仍笑着说:“丹祖大人的仁心圣手力气有些太大了。”
“闭嘴!”丹祖凑近了她的脸,近距离之下他的瞳孔尖锐地收缩成一条细细的金线,而瞳孔的颜『色』则是诡异的呈现出深深的紫棠『色』。“墓幺幺,你是如何瞒天过海混进来的以及你煞费苦心地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问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情——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墓幺幺抿了唇,心里不住地哀叹,这个结界里的丹炉气息诡异的可怕,里面混杂了大量的幻阵和『迷』香以及一些她都无法猜到的『药』物,这样的作用之下,就算是道心坚固如她也失神了片刻,于是才本能地喊出了本不应该喊出的字眼。
“说!”他手里加重了力气。
墓幺幺眼前登时有些昏沉,电光火石地在心里盘算计算了很久,最终攥紧的手放松开来,抬起眼睛望着他说:“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我有个要求。”
“要求?”丹祖的奚落的笑容看起来分外的残忍,“都说霸相之女生了一副好胆『色』,今天倒是让我长了见识,这般蠢笨的胆『色』……”他鼻息吹拂过她的耳边,像是野兽吐出的噬息,“有一种丹『药』,可以让人感到特别饥饿,服下丹『药』之后,他会吃掉任何他可以看到的东西,泥土树皮,甚至马粪牛粪,这不是最好玩的光景,最有意思的是,这人最后会饿得把自己拼命吃下去……还有一种丹『药』……还有一种丹『药』,可以让最贞洁的女子发情如母猪,最后……”
“当我把这些丹『药』一种一种喂给你的时候,你说,你还会有什么要求?”
墓幺幺侧过脸来,望着他:“听起来是有些吓人呢。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你要不要听一下?”
“哦?”丹祖手指已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颌,在大力之下,她已不得已张开了嘴。
“我知道你这炉丹是给谁炼的,这炉丹如果失败,整个隆国,整个沣尺大陆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丹祖大人苦心竭虑地试图暗度陈仓,真的愿意看着这一切付诸东流?”虽然被钳制住了嘴巴,但是她的笑意仍然从眼睛地深处渗了出来,“无论如何,木已成舟,我已是你现在唯一可以用的守丹者。如果你现在折磨我也好,杀了我也好,没了守丹者,你的这炉丹必废。你能承担这样的后果吗?”
“我还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再换一个进来。”
“如果能来得及,刚才掉下来的就不是我的面纱,而是我的人头了。”
“……”丹祖的表情更加阴鹜,他如兽一样的紫瞳紧紧地锁定着墓幺幺细微的表情变化,最后,他松开了手。
墓幺幺动了下被钳制地有些发酸的嘴巴,说:“看来丹祖大人对我的提议有兴趣了。”
“说。”
“反正我也逃不掉,我为何会知道你的名字这件事情在丹成之后你随时可以问我。那我们就把现在的重心放在这炉丹上如何?关于这炉丹,我们先做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整个隆国都好的交易。”
丹祖朝后退了两步,抱臂望着她,默许了她继续说下去。
“我继续为你担任这炉丹『药』的守丹者,帮你保全这炉丹『药』。”
“你要什么。”丹祖直截了当得问道。
墓幺幺扭了一下脖子,缓解了一下喉咙的不适。“我要的很简单呀,这炉丹,我要一颗。”
“你做梦。”丹祖冷笑。
“那你杀了我。”墓幺幺扭了下手腕,自她手心里突然亮起了绵延不绝的银『色』光芒来。“当然,我会挣扎的。在挣扎的过程中,我可能失误……”
砰——
话音不落,她扬起手,丹祖冷笑并不在意,可她手心里的银光朝着丹祖飞过去的半路上,猛然转了个弯,如同闪电一样轰入了丹祖身后的火泉里。
丹祖的脸『色』登时骤变,怒极吼道:“墓幺幺你找死!”
墓幺幺乖巧地把有些散『乱』的头发抿到了耳朵后面,“毕竟我实力低下,准头有些差,把护丹大阵的阵眼给炸了也是有可能的……当然,以丹祖大人的实力,捏死我呼吸之间。可惜的是,没了守丹者——这炉丹,一样要完蛋。”她顿了一下,『露』齿一笑,牙齿白灿灿地。“所以丹祖大人,你是准备让这炉神丹颗粒无收灰飞烟灭呢,还是被我兢兢业业守丹的精神所感动,所以准备送我一颗顺便卖霸相府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丹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凝固了一个冷漠的视线盯着她许久说道,“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只有知道如何守丹才能兢兢业业。”
墓幺幺微笑着说:“我对我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是吗?所以园试考了零分?”丹祖毫不客气地冷讽。
“未曾想到丹祖大人对我如此关注,惶恐有止。”她撩起裙角,还全套地鞠了一礼。
丹祖气得眼睛都疼,看着她憋了半天,忽然又笑了说:“看来你这事计划很久了。小歌早就把守丹的事情都交代好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继续教你的了。”他又点了点头说道,“从刚才我就发现了,娥筝应该也给你交代清楚了守丹的禁忌,不然你不会到现在一个‘不’字也没说过。既然这样,那娥筝交代的另外一件事情想必你也了记于心。”
他上下打量着墓幺幺,笑容愈加浓郁起来。“既你有这么副好脑子记得如此清楚,想必娥筝说过——进了丹阵,我所说一切,你皆不可拒绝。”
墓幺幺不置可否。
丹祖上前了两步,距离比刚才钳制墓幺幺的距离稍稍远上寸许,可对于男女之间,也太过接近了。他伸出手撩起她肩上的一绺长发,微微垂下头来,放在鼻尖细细地闻了,“让我庆幸的是,你的味道,并不难闻。”
“谢谢夸奖。”墓幺幺依然很平静。
丹祖掀起了眼帘,这个角度下,他的睫『毛』纤长,紫眸里那条细细的金『色』瞳线闪闪发光,唇畔鹜冷,如同深渊洞海里蛰伏了万年的远古海兽。而他的嗓音,轻轻柔柔地,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凌厉之感,像是海妖的琴曲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魅『惑』,“现在我命令你——把衣服脱了。”
——————————————————————————————————————————————
今天多更一些,补足这两天所欠更新。
第228章 罴火
丹祖清晰地看见,她的瞳孔起先是收缩,而后缓缓放松。
然后,她望了过来和他对视着,平静无波。
窸窸窣窣地声音轻微地响了起来。
柔和地触感落在了脚上,丹祖低头看了下,墓幺幺已经把腰带给解了下来。
一件又一件。
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轻薄全透的纱衣和黑『色』的里织。她朝后微微挺肩,轻薄的纱衣滑落在地。她并没有穿正经女子喜穿的简单好看的肚兜,而是穿着比较冷门或者说更加风/『骚』不知检点的,在青楼里更加常见的里织。里织不会『露』背,可是不该『露』的地方那是大『露』风情,胸口前是深深地长沟,更何况鄄黑的里织是很纤薄的南丝料,繁复的钩织出有些镂空的花纹,有些贴身地将她玲珑的胴/体勾勒地太过有致,比起什么都没穿,更加让人想入非非。
“……”丹祖多少有些诧异,似笑非笑地地把视线从她身体上落回她的脸上。“霸相府的贵子,比传闻中的我行我素还要不拘一些。”
墓幺幺挑眉不答。
“继续。”丹祖抱起胳膊,像是看戏一样。
墓幺幺的表情并不见得变化上一些,但是丹祖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她也没有犹豫,手指反倒后背,刷地一下。
像是一只鸟褪去了最后一只黑羽,反而成为了一只别的什么鸟。
是什么鸟呢。
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
直到赤/『裸』地她反而又『逼』近了他身旁,在他耳朵边吐气如兰,他也没想起那是什么鸟来。
“丹祖大人,还需要我做什么呢?”
丹祖的视线反而有些僵硬了,像是他有些僵硬地喉咙和脖子。
他看到她仰起脸来看着自己,目光纯澈似冬天里的第一场初雪,可是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睫『毛』微端轻轻的颤抖,贝齿下微粉的舌,都仿佛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勾魂。
他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开,转过身去。
“你要在罴火泉里入定,可能会痛,但是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而且会对你的修炼有好处。”
她很听话,但是却捡起了一件外衣披在了身上走到火池。
丹祖蹙眉不悦道:“衣物不属你自己本身之物,会被罴火视为污物,会连你一起焚烧。”
墓幺幺转过身来面对着丹祖,微微笑道:“我知道。”然后她迎着丹祖的视线,毫不在意地脱下了外衣。
丹祖被她的举动和挑衅的眼神噎的呼吸一滞,反而避开视线不去看她。自己走到?水泉旁,背对着墓幺幺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带着薄怒转过脸来,怒道:“把脸转过去!”
墓幺幺笑的毫不客气。“丹祖大人这是害羞了?”
“闭嘴!”丹祖的火气波动的非常明显,气压极低。
墓幺幺耸了耸肩膀,半趴在了罴火泉旁的石上,不再看他。
……
丹祖微微睁开眼睛来。
罴火池内火焰凶腾,火光嶙峋里依稀可见一个洁白的身影若隐若现地安止不动,寂静无言,浑身不见一丝颤动。
他心下有多少是惊讶有之,些许地另眼相看也多了起来,手里时刻隐藏不发的一枚法印也渐渐消散。罴火池的火焰,虽然不会对人体有实质『性』伤害,但是火焰烧灼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守丹者,以他的侍妾居多,也有弟子。但是每一个人在正式守丹之前,都要经过非常久的磨炼,最短也要三个月,以期不会在正式守丹时因为无法忍受痛苦而导致守丹失误。所以其实在最开始,比起墓幺幺把丹阵给他炸了,他更担心地是墓幺幺无法忍受罴火的灼烧而发狂导致阵法跟着出现紊『乱』。丹阵炸了,还可以重新在原来的基础上重建一个,但是阵法紊『乱』了,那就意味着要把紊『乱』的阵法重新清除,再重新建一个,等于要来两回。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他是准备让墓幺幺出现些许变故,就准备利用丹阵灭杀了她。
但是这丫头——
竟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连气息都没有变化过一丝一毫。
就连娥筝这个跟了他最久也是守丹次数最多的侍妾,在入罴火泉之后,都不会像她这样淡定到淡漠的感觉。
这让他有些好奇了起来。
“你要在罴火泉里待上正正一天。”他说。
“嗯。”久久,墓幺幺才传来一个简单的字。
“你现在才呆了不到一个时辰。”
“嗯。”
……
“现在才过去了三个时辰。”
“丹祖大人。”墓幺幺说了句。“您好像挺闲的?”
“我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和你一起守丹。”丹祖扬起手来,?水从他纤细的胳膊上滑落,激起一阵寒冷的烟雾来。
“您要是真的无聊,我给您出个主意怎么样?比如说,睡觉?”
“疼成这样能睡着?”丹祖反问道,的确,虽然他经常在?水泉里入定,但是并不代表这种疼痛他可以忍受到能睡着的地步。
“那麻烦别耽误我睡觉如何?”墓幺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你能睡着?”丹祖倒是来了兴致。
墓幺幺显然没有打算将这个对话继续下去。
但是不一会,丹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自他身体四周的寒冷至极的?水忽然开始大幅度地涌动,不停地翻滚炸裂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泡沫炸裂后的寒气一次比一次寒冷。他皱眉凝神,望向对面的罴火泉,这一眼看去,他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罴火泉里比?水泉的情况还要严峻,奔波狂涌的火焰浪『潮』已经在半空中炸裂的有数米之高,期间滚动的气泡和热浪就算他在至冷的?水里都能感知到那种可怕的温度。
他心道不好,急唤道:“墓幺幺!”
而那边罴火泉里,了无生息。
————————————————————————————————————————————
今天双更多更一些字数,补足欠更。
第229章 丹炉
他知道事情严重了,于是顾不上其他,匆忙凝神将心神沉入紫府,用神识试图去探查丹炉是否出现了问题——可是查看过后,他就更为疑『惑』了,丹炉的符咒也好,耀文也好,包括丹草的味道也好,都没有任何变化,那就意味着出现这种变故不是因为丹炉的原因,而是丹炉的丹阵罴火池和?水泉出现了问题。
可是他心知肚明?水泉没有任何问题,那只剩墓幺幺所在的罴火泉了。
他不死心地继续喊道:“墓幺幺!”
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罴火泉的变故愈加猛烈,连?水泉都跟着狂躁不已,丹炉似乎已察觉丹阵的不稳,发出呜咽的哀鸣——这样下去,丹炉绝对会炸丹的。
该死的。
丹祖暗骂一声,顾不上别的了,手指翻飞,数道法诀打出。?水泉的躁动不但停了下来,甚至其中的水波都不在动了,飞舞在半空的水花和寒烟也静止在了空中。他这时才抽身离开?水泉,数步来到罴火泉旁,又是数道法诀打出,罴火泉同样静止不动之后,跳入泉水里,将歪倒在泉边石头上的少女打横抱起。
将墓幺幺抱在怀中『摸』索了下她的气息,比他料想的要好一些,只是昏过去了。他长出了一口气,伸出手点上她数个『穴』位,试图将她强行唤醒,然而,他的表情突然变了。
两个人都是未着片缕,所以是肌肤相贴。而此时两个人的姿势下,肌肤相贴的部位,突然传来令人无法忍耐的灼烧感——仿佛他此时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炽烈狂猛的烈火。
丹祖的胸口仿佛被真正的火焰烧着的痛楚使得他不得已一把推开了她,而推开之后,昏『迷』之中的她软绵绵地坐在他的怀里,整个后背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眼前的光景,比最开始她脱/光了站在他的面前还要让他觉得冲击。
就算见到了她『裸』/体的模样,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这种震惊而无法自制的表情。丹祖愣愣地看着她的后背:横亘着无法用语言所描述的狰狞伤口,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作为一个奥医,见过太多的伤,见过太多毁灭颠覆的尸体,但是竟然,看到这样的伤口时惊呆了。
看着这样满是伤疤的后背,他几乎回忆不起来起初站在自己面前充满诱『惑』的美好躯体是什么模样了。而此时,那布满伤疤的后背上,自脊骨的位置两侧,皮肤和伤疤的下面,游弋着灼目的红『色』光芒,仿佛流动的火焰一样,沿着她的脊骨两侧不断的灼烧着。在这样看起来分外残忍的画面里,她的脊骨宛如一只蝴蝶的躯体,而皮肤下脊骨两侧不断蔓延的火焰,犹如蝴蝶鲜艳的红『色』翅膀,不停地闪动,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仿佛被这种美感所蛊『惑』,丹祖失神地伸出手去抚『摸』上她的后背。
滚烫的灼烧感所带来的痛楚并未减少,可他也没有察觉到,继续沿着那一路伤痕探索着。
这是……
罴火?
而这些伤疤……
他一路探索着。
“……呜……”仿佛整个人被做成了烤肉,又仿佛刚从地狱的火海里艰难逃生。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喉咙里的干渴已经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水……”
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自己说的是是什么。
可是唇边的润泽沿着喉咙里一路下来的冰爽,让她知道,有人听清了。
喝了水之后,她的意识总算清醒了过来。眼前全是火焰的世界也再次恢复了清明,也逐渐看清楚了抱着自己的人的脸。“丹祖……”
丹祖的表情看不出太多情绪的端倪,他拿着羽贝,继续喂她水。
“谢谢。”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吗。”
“不知道。”墓幺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裹紧了身上的外衣从他怀里退出,踉跄着挪了一些。稍微看了下四周,还是在丹阵里,只是身子下面多了一张雕花大床而已。想不到丹祖倒是会享受,随身的储物戒指里还有床呢。
丹祖并没有阻止,手指轻轻动了两下,手中的羽贝就消失不见了。他拿出方帕擦了擦手指,极为平静地说道:“罴火差点把你烧成了灰。”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视线望向静止的罴火泉和?水泉,“那这炉丹。”
“不用担心,让丹炉静止上一时片刻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此时的丹祖仿佛再次变成了墓幺幺在静且楼见到的那个丹祖,除了眸子依然是紫眸,气息却安宁了不少。他已将十个手指都细细地擦拭了干净,每一个手指都修长润泽,比起染霜这样常年拿剑的手,他的手没有太过棱角分明,但是也依然有着不俗的观感。
“在进罴火泉之前,我就警告过你,罴火会把不属于你的东西当成污物连你一起焚烧殆尽。”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可是我的确什么也没带啊。”
“是吗。”丹祖抬起头来,视线从自己的手上落在了墓幺幺的脸上。不知为何,比起刚才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气息,此时安然望着自己,眼神温柔而定然的他,仿佛更让她感受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你知道,除了丹祖,我还有一品奥医这个身份。”
“……知道。”墓幺幺捏紧了手。“丹祖大人,不要浪费时间了,继续。”
丹祖笑了下,“时间还早得很。”
他停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方帕,望着她说:“更何况,比起这炉丹,我有了更有兴趣做的事情。”
“……”墓幺幺的手攥的更紧了。
丹祖的视线掠过她紧紧抓着自己胸口衣襟的手,似笑非笑,“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因为不能说不字,墓幺幺果断地决定摇头表示她不想听。
“你不能拒绝我,忘记了吗?”丹祖伸出食指轻轻一勾,墓幺幺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地朝前一个趔趄,扑通一下朝前栽了过去,径直跌落在了他的怀里。
丹祖抬起她的下颌,笑着说,“因为在我的丹炉里,你怎么可能拒绝得了我?”
——————————————————————————————————————————————————————
这两天每天字数都会多一些,补足更新
第230章 故事
那是一年很冷的冬天。
有一个不到十岁的普通男孩阿小,全村都被一头突然出现的凶兽给吃掉了,阿小觉得自己好容易捡来的命也要交代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土医给碰巧救了。跟着那行脚医学了点保命的医术,倒是够糊口度日。
后来又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听说那头吃了很多人的凶兽又回来祸害人间了,阿小那时候已被丹宵宫选中,学了很多本事,于是决定去报仇雪恨。阿小准备了很久很久,带了很多很多的毒丹和陷阱,足够让那个凶兽死个七次八次的。那凶兽果然中了陷阱吃了不少毒丹,阿小激动不已,拿着剑就要把奄奄一息的凶兽的内丹给挖出来,那对于没有任何背景人脉的阿小来说,那可是一大笔至宝。
然后呢。
一队仙人,从天而降。
那队仙人啊,白羽灵珊,秋煌金绢,仙术华丽至极,一招一式不像打架,倒是像跳舞。其中一个女孩,年纪不大,看起来比阿小年龄还要小,一把黑扇一看就是至宝。她一把火烧了那凶兽,转过头来还安慰阿小说:“我帮你报仇了,不用谢我哦。”
她以为阿小沉默不说话是吓着了,还跟领头的男人说:“兮风叔叔,他好像被吓傻了诶。”然后那个看起来那么温柔的男人表面上对那小女孩说,交给我,我送他回家。可是在把他们都送走之后,竟然一把阿小打晕了扔到了山沟里,还说:“丹宵宫的小家伙,是不是觉得自己天资聪颖无人可敌?你知道不知道你吸引出来多少凶兽?既然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就试着把这山里的凶兽全部杀光。放心,看在丹宵宫的面子上,我给你留了不到十头呢。”
那年冬天,阿小被一个叫归雁宗的门派,坑了一脸血,内丹没拿到不说,还差点被九头凶兽给撕碎了——旧仇是报了,新仇来了。
又是一年很冷的冬天。
阿小已经成为了丹宵宫很厉害的弟子,可以去参加甄灵了。好巧不巧,那年和丹宵宫一起参加甄灵的有归雁宗呢。
归雁宗很厉害。
甄灵的福地里顶级的灵,都让归雁宗给包圆了几乎。他气愤不已,决定去洞府里最远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一个叫枬天溪的地方。
说是溪,实际上那个地方根本没有水,而全部是狂暴凶猛的雷电。
但是传说中枬天溪里的雷电万年会孕育一只雷灵。雷灵在九辰灵中是最为顶级的存在,但是,能得到雷灵的少之有少,阿小千辛万苦地来到了枬天溪,好巧不巧,传说里万年孕育一只的雷灵竟然是真的存在的,他千辛万苦地找到了那只雷灵,千辛万苦地把它给抓了出来。
然而,竟然有人阴了他!
把本属于他的雷灵给抢走了!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抢走就算了,还把他剥光了衣服扔到了枬天溪畔!
依然是白羽灵珊,秋煌金绢,一把黑扇,双菀菡髻的少女,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反而大言不惭地说:“不用谢我,你快走。”
说到这里。
要不是被打昏了,阿小真的很想问她:“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又是一年很冷的冬天。
听说那个少女五化了。
成为了世上最年轻的五化之珊。
阿小气得寝食难安,肝火虚妄,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之所以能这么厉害还不是靠抢了自己的雷灵。于是在路边凡人的一个摊铺,买了个所谓的诅咒小人,后来觉得那个小人太丑,又自己花功夫重新雕刻了一个。毕竟正主打不过,扎死她的小人替身还是可以的?
又是一年很冷的冬天。
听说那个少女为民除害,铲除『奸』恶之辈干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而这年冬天,孤身一人闯魔窟救了数百的童男童女,并且手刃了一个为害多年的大魔头,世人称她:纨扇君子。对一个女子,居然称呼为君子,这种尊称,竟然可以给一个抢别人雷灵的无耻之徒。阿小这次,心肝脾肺肾都跟着虚了,把那个小人扎的千疮百孔足足得有百十根针。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她始终领先自己,关于她的传说越来越多,她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没有人再称呼她为纨扇君子,早早地就改口成了扇尊。
然而阿小的心肝脾肺肾都不虚了,现在听见她的事情,也不过淡淡的报以一笑。阿小也越来越忙了,在柜子里放着的那个扎满了针的小人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
他们曾在不少场合遇见过。
礼貌交谈,谦逊有礼。
像是认识多年的故友,又像是陌生了多年的路人。
而最后一年。
像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至冷至长的冬天。
他再一次,听见了那个无耻之徒的消息。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书预言说她是阳煞,是这人世间最为黑暗、邪恶、污秽等等一切反面势力的代言人,总之,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她更坏的了。
阿小当然雀跃开心至极:天啊,终于有人识破这个无耻之徒的真面目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小觉得心肝脾肺肾又开始发虚了,不是虚火,是一种空空洞洞的虚妄。
他找到柜子里落满灰尘的小人,扔掉了。
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这样的话,她说不定运气好一些,说不定来年的春天就能听到有人说,那个无耻之徒是被冤枉的,毕竟她平日里的日常不是救人就是锄『奸』。
而来年的春天。
他最后一次听见了她的消息。
她死了。
——————————————————————————————————————————————
二更。
继续补字数
第231章 她死了
“她死了。”
丹祖抿起唇线,将极为简单的三个字作为了这个有些冗长枯燥故事的结尾,轻描淡写地仿佛是秋日里的一阵轻薄的风。
他平平地掀起睫来,细长的金『色』瞳仙褪去了大半野兽的气息,仿佛是远山深夜里亮起的一线灯火,明明应该是灼热或者温暖的,可又好像绝望里构筑的虚愿那样悲哀。
“死法凄惨,剥皮剜骨,挫骨扬灰。听说还有人雕刻了她的石像,在归雁城跪着,每天都被万人唾骂。”
他一直在注视着墓幺幺,可她的表情依然是一个完美的听众应该有的表情。
丹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于他们的床上突然出现了一排排的小木雕。
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有小有大。
“后来有一天阿小再次遇见那个路边摊,那人还在兜售诅咒小人。他把那些小人全部买下来了,每一个都重新又雕刻过了。”他拿起其中一个小木雕,上面精细的雕刻栩栩如生。
“每一个小人,都像是她。”
“你看他的手艺很好,每一个小人,都雕刻的像是活着一样。”
“像是活着呢。”
丹祖的手指缓缓抚『摸』过小木雕的脸——每一笔线条所勾勒的眉眼,每一个衣角的翻飞。她的长发,她的扇,她的微笑,她的脸。
墓幺幺视线简单的掠过那些小木雕,依然不吝赞叹:“丹祖大人倒是有一门好手艺,以后就是离开了丹宵宫,还多了一门讨营生的好路子。”
丹祖对她的调侃丝毫不在意,手指轻轻拂去,那些小人又再次消失不见。然而他却留下了手里的那个,他食指抚过那小木雕的脸,垂睫敛目,音『色』平静:“根骨于普通人不过是脊骨。你知道吗,脊骨被剜出之后,人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呢?我试验过不少次,凡人毫无疑问地肯定会死,最多能撑个四五块,当脊骨里的骨髓断了之后,人会先失去骨觉,就像是一滩没有骨头的蛤蟆。有意思的是,明明不过是剜去了骨头,可第一个有所反应的却是人的皮肤。人的皮肤会溢出一些恶心的粘『液』,我理解为那应该是在肉体的眼泪?而修士——这就更有意思了。当修士的根骨被挖出之后,不会立刻死亡呢。他们有的能坚持好几天不死,虽然那个样子不大好看,甚至丑态太过恶心,但是还会保持活着的状态。趴在地上瘫成一团肉泥,浑身散发着腐臭,当然,痛觉是成倍的,在愈加贲临死亡时,痛觉会更加明显,更加让人无法忍受。多数的修士在剜去第一块根骨的时候就已经受不住了呢……他们会抱着你的腿,朝前爬着求你杀了他,那模样……”
“好了丹祖大人,我知道您的品味别具一格。”墓幺幺打断了他的话。“有话您请直说,毕竟,咱俩都赶时间。”
丹祖呵呵笑了两声,配合着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经过很多很多次试验,我虽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但是我却得到了一些别的。”
他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肩,于是她身上本就不敝体的衣服缓缓滑落在腰间。他的指尖有些暖,像是猫的尾巴扫过她的皮肤。“比如说,我知道,当人的根骨被剜出之后……”他顿了一下,凑近她的脖颈,似在亲吻。“会凝聚出什么样的伤疤。”
“而当人的根骨被剜出,重新换上别人的根骨放进去之后,又会凝聚出怎样的伤疤。”
“丹祖大人说的太过专业,我才疏学浅心思愚笨无法理解。”墓幺幺语气依然轻缓。
丹祖仰起脸来仔细地端详着她好久,忽然笑出了声。而她看到他那样的笑容忽然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视线已经天旋地转。她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肩上一痛,瞬间整个人就被按倒在了床上。丹祖从后面单手攥住她双手手腕,负在她的腰背,居高临下的钳制着她。
她心道不好,暗暗在心里大骂。该死的谁能想到丹祖的丹炉竟然是一整个洞府法宝,在他的洞府里,她所有的行为都会受到丹炉的绝对制约,所有的力量和反抗都无济于事。此时她就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随便他怎么样都可以。
于是她清晰的感知到丹祖的手指落在她的后背。
墓幺幺的瞳孔猛然放大了很多,她紧紧抿着嘴唇,还在微笑,可声音已经变了个味道。“放开我。”
丹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继续碰触那些伤疤,而是悬空在她的后背虚晃划过。“因为你身体里有别人的根骨,罴火自然会把那些当成是污物在你的身体里燃烧。”他停顿了下一下,又继续说到,“这里,是第一刀。”他说,然后手指蜻蜓点水地掠过那一道伤口,“这里,是第二刀……”
——————————————————————————————————————————————————————
因为定时错误,把4月7日的两更提前放出来了。
第232章 桑颜
……
“这里,是第七十刀……”
……
“这里,是最后一刀。”
不愧是身为一品奥医的丹祖,每一刀都精准无误,仿佛他才是那个刽子手。而这些远远没有结束……他依然继续重复着那些动作,“这里,是第一次那个高手帮你重新换骨的痕迹。”
“这里,他好像有些失误了,是技术不太熟呢。”
“看来,这个高手也不是专业的奥医,手法有些粗糙了些,要是我做,一定给你缝合的更加漂亮呢。”
……
丹祖的声音轻轻缓缓地,像是一个悉心教育弟子的称职老师那样,极具耐心。
他压制下的墓幺幺逐渐不在反抗。
最后,甚至连轻微的动弹都不再有。
他看到她碧翠的眸逐渐地有些模糊,到最后开始变成幽深的海。她嘴角的微笑完美的像是面具,又好像是一个被人雕刻好的玩偶。
丹祖看到这样的表情,反而更来了兴致。他伸出手抚过她的下颌,手上的力气丝毫未减,一把将她的脸避开过来。她的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应该是很痛。“你看,这里。”他手指划过她耳后,将发丝掠过去,“那位帮你换骨的高手应该是有通天的本领,虽说手法难看,技术也不怎么样,可不但做到了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倒还细致温柔的很,给你换的这张脸缝合的时候,还用上了非常名贵的丹『药』呢。这种丹『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桑颜丹,传闻中可以把人的容貌恢复成最美的样子,上次出现,还是在几百年前呢。”
“你的雷灵归天,我就让娥筝去看过。”
“不知道你是如何变成了普通人的呢?我猜想,应该是雷灵归天之后的后遗症。”
“但是你知道吗,无论多么极品的丹『药』、无论多么通天的本领、再怎么真实的脸、再怎么『逼』真的演技、哪怕这么美丽的绿『色』眼睛,也无法掩饰一些东西呢。”丹祖松开了手。“无论是第一次遇见你抢我内丹那次,还是抢我雷灵那次,还是之后在旻国国宴那次,有些东西,是无法遮掩,更无法改变的……”
刷——
丹祖的眼前出现一道寒光。
脖颈上不知何时横出一道尖锐的银光来,已破肌肤,朝下滴血。
他浑然不觉痛一样微笑着看着墓幺幺的右手扭曲翻转,那模样,应该是已经骨折了。她丝毫不在意地望着他,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焚烧殆尽,眼瞳不再是碧绿似玉,而是一片凄惨惨的鸽子灰,全是冰冷死意。
这依然没有阻止丹祖凑近她的耳朵,轻轻地噬吻,像是一头温柔的野兽:“你无耻的灵魂。”
“牧画扇。”
——————————————————————————————————————————
墓幺幺手中的灵力并没有继续深入,将这个可恶的男人的头颅给一下割下来。听到那三个字之后,她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静静地盯了丹祖很久。
然后若无其事地一把松开了手里的银光,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将刚才翻折错位的右手手骨给掰正回来。
“丹祖大人的胆子倒是挺大,居然敢在外人面前提这个名字,万一我这一出去把这事捅出去,就是您也无法面对圣帝的怒火。”
“还不承认吗。”丹祖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手指轻巧地几个动作,她本来很痛的手腕减轻了很多痛觉。“所以,你知道我名字也是自然的。”
墓幺幺捡起床上的外衣披在身上,走下床去。“你已经耽误了很久了,继续耽搁的话这炉丹会废掉的。”
“你承认的话,我把这炉丹都送给你如何。”丹祖看着她的背影,像是蛊『惑』。
“那你怎么交代呢。”她微微侧过脸来。
“我可以说我不小心把丹炼废了。”
“然后让隆国大『乱』?”
“那关你我何事呢?”丹祖语气轻快,“而且,你应该是最想看到这一幕的不是吗?”
“我没那么贪心。”墓幺幺淡淡地说,“我说了我只要一颗,就是一颗就够了。”
“可……你也不可以再进去罴火泉了。”丹祖淡淡地说了。“这炉丹也基本上会废了,我现在就是再重新换守丹者,也来不及了。”
“废掉,废掉也好。”他远远地望着那两个泉水,侧卧在床上,手撑在颊边,“反正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为什么无法进入了?”墓幺幺已经走到罴火泉边。
“你身体里的根骨会被罴火烧个精光,最后,连你也一起烧起来。”丹祖说道。“你想被罴火烧成会灰吗?”
“可是罴火烧速度的很慢,对吗。”墓幺幺注视着翻滚着剧烈火焰的罴火泉。
丹祖微微蹙了下眉,说:“倒是不假。”
“算算时间,这炉丹还有两个时辰就可以炼成了。”墓幺幺又说道。
丹祖有些没有跟上她的思路,点点头,“是的。”
“两个时辰而已,照着刚才的速度,把我烧成灰有些难。”随着话音落下,她身上的外衣滑落在地。
察觉到她的意图,一个晃神,远远在床上的丹祖竟一个瞬移来到了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拽到了怀里,带着明显的怒意:“你疯了?两个时辰而已?就算你不会被烧成灰,被慢慢烧着的痛苦你刚才不是没感觉到?你都痛昏过去一次了,还想再来第二次?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墓幺幺掀起眼来反应平淡:“刚才我那是没有经验失误了,这次我不会昏过去的。”
“这种事情你居然说经验?你这不把自己当成人的『性』子真是一丁点都没变。”丹祖看样子是气够呛,眉宇阴沉压抑。“一炉破丹『药』而已,我随时可以重新炼上一炉,这炉就是废掉了,我再给你炼一炉就是。”
“这炉丹光『药』草他们为你凑齐就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就算『药』草够了,想等到适合这炉丹的天时又要到哪年哪月呢?”墓幺幺平静地推开他。
丹祖哑然。
“而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墓幺幺弯下腰来,走进了罴火泉。“故事里的那个阿小,不需要雷灵,也已经很厉害了。区区一炉丹『药』而已,怎么能难得倒他。”
——————————————————————————————————————————————
因为定时问题,4月7日的双更预更出来了
第233章 紧张
手里有薄薄的汗,后颈上细小的绒『毛』根根乍立,似乎有只硕大的无法看见的蚂蚁在皮肤下来回游走啃噬,也无法预知它下一步会去哪里,于是心跳在察觉时已是绷的紧紧的。这让丹祖忽然对自己很失望——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感觉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初入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头,又好像回到了那时拼命追赶一个人的岁月,忐忑,紧张,而不安。
他凝望着对面的罴火泉,无法控制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
如果罴火最后的速度突然变快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她有多痛,没有人感受过这样的痛,如果她只是表现的不在乎怎么办?
她这么久不说话,是不是又昏过去了呢?或者……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那个凶兽的内丹。”忽然,安静的罴火泉里传来她平静的声音。
他思绪一时无法适应,本能地说:“啊?”
“那些凶兽呢,都是变异体,我们猜想应该是哪个门派进行的试验导致那些凶兽都变异了。所以,他们没有内丹。而你看到的那个所谓内丹,是毒素凝结出的血块和精气,碰之即死。”墓幺幺说道。
丹祖一愣,表情也跟着松动,就连呼吸也跟着顺畅了很多,刚才那种紧张的情绪被另外一种思绪所代替,他跟着笑了起来说:“你这是承认了吗?”
而墓幺幺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至于后来在枬天溪,那件事情也……”
“也什么?”丹祖提高了声调,“也什么也不至于让你把人衣服全扒光了扔到那边?你知道不知道人丹宵宫里为了来找他来的师姐师妹有多少?你知道不知道对于一个少年来说伤害有多大?”
罴火泉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丹祖的脸果然一下就黑了,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墓幺幺轻咳了两下,“等你把丹『药』炼出来,我告诉你也什么。”
丹祖冷哼,继续在?水泉里凝神闭气。他长出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了罴火泉里模糊的人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再死了。”
“嗯。”
丹祖的瞳一下就放大了,他有些震惊地望着那边,可是那边罴火泉里依然平静的很,好像他刚才听到的那声短暂的答应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莫名其妙地。
他忽然想起自己柜子里第一个放过的小人,经他之手,是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模样。她眼睛很大,双眼皮长睫『毛』,眼睛润润地像是小鹿,她那时弯下腰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哥哥,你别害怕,我保护你。”
听到她死讯的第二天,他把扔掉小木雕的悬崖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小木雕消失了。
就像她一样。
突然从他的人生里,消失不见。
可能是?水太冷。
他喉间哽着的一口气呛入鼻腔,眼眶很热。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手里掐上了最后一道丹诀。
————————————————————————————————————————————————————
……
没想到,我的肉被烤熟的滋味,闻起来还挺香。
墓幺幺在一片模糊的光影里,忍不住咕嘟咽了一口口水。于是『迷』『迷』糊糊醒过来之后,她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我想吃肉。”
眼睛还有些昏暗,所以什么也看不清楚,以为床前那个人影是染霜,以为自己还靠在他的怀里,所以她很不客气地点了菜单。
“烤肉。”
紧紧被人攥住的手一下被捏疼了,头顶才传来一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牧画扇你是不是有病?”
听到这个名字,墓幺幺的眼前一下就清明了。她毫不犹豫地试图从他怀里挣脱,然而后背痛地根本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她试了几下,最后冷脸说:“丹祖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尤其你还算是我的祖师爷,您这个——叫为老不尊。”
“我老???”丹祖很明显被她气得鼻子都歪了,一把将她转过来身子,钳住她的肩直望着她说,“牧画扇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墓幺幺非常不愿意听见这三个字,表情更加冷漠,眼神似刀。“丹祖大人,我是墓幺幺,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可能你活够了,但是不好意思我还远远没有活够,所以麻烦不要再提那个名字。”
“哼。”丹祖一声冷哼,“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没有别人。谁也不会听见。”
“那这样,如果你再提这个名字,等我出去我就会告诉世人丹祖大人总是不停地提阳煞的名字,难道是准备为她造反吗?我想,肯定有很多人乐怡得见这样的情况发生。”
“…牧……”丹祖修长的眉紧紧蹙起,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很明显气得不轻。“你敢?”
————————————————————————————————————————————
一更
第234章 抢劫
“我为甚不敢?反正我是那很多人之中的一个。想必丹祖大人听过我不少的传闻,我敢做的事情,比传闻里还要多上许多。”墓幺幺直起身子,长发未绾,有些碍事,她伸出臂来试图去把头发笼到一起——可是……她低头看了下自己依然精赤的身子。“我衣服呢?”
丹祖本来气不打一处来,正憋屈着呢,见她这样,眉间一松,眸间清亮亮地。他伸出手接过她肩膀旁边的头发,一缕缕地梳理着,说道,“这是我的居所,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没我的命令,谁也不敢来这里。所以,我就是对你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
见到墓幺幺瞬间的沉默,丹祖的心情更加好上不少。他于是更加胡作非为,凑近了她,鼻尖轻轻碰触她柔嫩的肩膀,温热地鼻息暧昧地自下而上,从她的肩膀一路流连过她的锁骨,颈部来到她的唇畔。他低垂着视线,望着她的脸,唇似碰非碰她的脸,而手指则不老实地一路摩挲着她的腰身,似要朝上,又要朝下。
“是这样啊。”墓幺幺的声音低低地,她忽掀起眼帘来,朝他微微一笑。她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攀上他的肩膀,有些轻佻地,又有些暧昧的。丹祖盯着她的表情,视线有些幽暗起来,鼻息也有些不稳了。
砰——
一阵天旋地转。
丹祖猝不及防之下,被墓幺幺一把推倒在床上。她的头发散落在他雪白的衣上,像是白莲里如瀑一样的黑羽。她跨坐在他的腰间,双手撑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就是对你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丹祖的笑意有些深邃,又有些耐人寻味。他微微眯起眼睛,伸出手撩起她的长发放在鼻尖,“你想做什么呢?”
墓幺幺轻轻弯下腰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直到他几乎能看清她睫『毛』之间狭小的缝隙,她才停下来,稍稍一侧脸,咬着他的耳朵说:“抢劫。”
瞬间愣住的丹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腰间就传来一阵麻痹的感觉。反应极为迅速的他目光瞬间捕捉到几道不可察觉的银『色』光芒,随着光芒消散,他浑身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麻痹感。他错愕地轻轻抬起手,惊愕的发现自己所有的化力都出现了卡滞。
“你……”他喃喃道。
墓幺幺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这里不是你的丹炉,既然如此,你不过是个六化的小修士而已。”说完,她又笑了起来,嘴角挑起,微微『露』出的白牙亮灿灿地闪烁着不怀好意地光芒。
在枬天溪畔某个小姑娘的笑容,和现在眼前的她,一下重叠。丹祖的心底一下涌起一种分外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把穹极丹给我。”墓幺幺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你放开我我给你。”丹祖说。
墓幺幺的手一下伸到了他的衣服里,『摸』到了他的胸口。“告诉我在哪里,不然我就自己找了。”说完,她手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路朝下滑。“明明答应好了,怎么又想反悔呢?”
“我没有要反悔。”丹祖的鼻息开始发重,他喘了两口气,忽然整个身体一僵,脸红耳赤:“你手朝哪『摸』!”
“胸。你又不是女人,怕什么。”墓幺幺大言不惭地继续朝下。
“你……你你!”丹祖眼睛都要喷火了,手里一个使劲就要翻身,结果没有化力的他在墓幺幺手下宛如一块鱼肉一样还没动弹就被一下拍倒。
“你停!在我储物戒指里!我给你拿!都说了给你又不会反悔!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丹祖气急败坏。
“那好。”墓幺幺并没有直起身子,手也没有拿出来,只是不再朝下,而是在他小腹上来回撩拨。
丹祖的脸红的几乎都要滴水了,薄薄地一层细汗流了出来。他慌『乱』地抬起手指,一阵荧光闪烁,一颗浑身血红的丹『药』凝聚在半空。
墓幺幺一把抓住了丹『药』,并没有仔细检查,就扔到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你可以起来了?”丹祖冷道。
墓幺幺拿出手来,拇指恶意地重重擦过他的『乳』珠。果然他怒极,瞬间炸『毛』:“牧画扇你太不要脸了!”
一说完,丹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墓幺幺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脖颈,收敛去了所有的笑容:“我告诉你,不要再说那三个字。”
丹祖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并没有要食言的意思。”
“我知道。”
“我只是想帮你检查下你的身体……这些年,我做了很多研究和试验……而且,我不喜欢你这张脸。”丹祖的表情有些奇怪,刚才的红晕还未褪去,不知何时眼睛已经恢复成了黑『色』,月光下看起来温润地像是雨夜里黑『色』的雨花石。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墓幺幺站了起来,从一旁地衣架上拿起了衣服,一件件地穿上。她此时并不避讳将自己狰狞的后背展示给他看,背对着他缓缓穿上衣物。“你虽然是一品奥医,是丹祖,可是你不是死神也不是神明。你无法起死回生,亦无法改变历史。”
“可是你没死!”丹祖坐了起来。
刷——
她瀑布一样的长发随着她的胳膊扬起,微侧过的半面容颜下,碧眸似渊,红唇幢幢。
“死人的归宿永远都是坟墓,而不是一个人的记忆。”
门应声而开。
她凉薄的话语,比忽然刮入门的夜风还要冷上甚许。
“宵入梦,请让你的故友安息。”
……
——————————————————————————————————————————
二更
第235章 宵入梦
安息?
安息?
她竟然好意思说安息???
宵入梦翻身坐起,靠在床棂上,衣襟大敞。他捂着眼睛垂下头来,未冠的长发披落下来,掩去了他所有的表情。
“呵……呵……哈哈……”
她没死,不是吗?
可是她真的没死吗?
她不是牧画扇。
牧画扇不会有那样冷漠的眼神,牧画扇不会有那样可怕的表情,牧画扇更不会像她这样残忍。
这样残忍地,利用他的回忆,利用他的过去,利用他的感情。
最后狠狠地将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用一句轻飘飘地“请让你的故友安息”这样冷漠的话语所埋葬。
她不会这么残忍。
她本应该看着他,充满了幸福和感激。
然后说:“我回来了。”
这不是牧画扇。
这不是他毕生仰望过,拼命追赶过,却永远无法企及……无法碰触的牧画扇。
这不是他……的牧画扇。
……
墓幺幺朝前走着,仿佛对身后丹祖房间里传来的几乎癫狂的狂笑置若罔闻,亦对他房间里传来的巨大响动冷漠异常。
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离开。
天气真的挺冷的。
明明已经到了来年的春天了。
可冷的还像是那些年的冬日。
————————————————————————————————————————————————
数天后。
蔺雀歌毫不犹豫地闯入她的房间,将埋头伏案的墓幺幺手里的书一把抽出扔到了一边。
“墓幺幺你竟然骗我!”
而这时,染霜已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蔺雀歌的胳膊,看到她的举动更是有些怒气,“蔺雀歌你在做什么?”
蔺雀歌甩开染霜的手,眼眶里全是眼泪:“你的手根本就没好!墓幺幺说师尊的丹肯定可以把你的手治好!我才答应她顶替我接近丹祖守丹!”
染霜身体有些轻颤,试图想要辩驳,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墓幺幺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染霜的身旁,不顾他的反抗一把将他的手套拽下来。
蔺雀歌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怎么能这样……”
墓幺幺淡淡地望了一眼染霜,毫不在意地伸出手去『摸』上那只已经开始腐烂的右手。“我以为丹祖的丹『药』能治好染霜,可是情报有误,丹祖炼制的并不是治疗诅毒的丹『药』。”
“你胡说!”蔺雀歌显然不信,“你开始口口声声说疏红苑可靠消息说师尊这炉丹可解万毒,区区诅毒一定可以解掉!”
“我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是诅毒偏偏就不在这万毒之中。”墓幺幺淡淡地说,帮染霜把手套戴好,“不信,你可以去问丹祖。”
“你瞎说什么,我怎么能去问师尊呢?”蔺雀歌气急了,“你就是知道我不可能去问才故意给我下套的对不对?你就是为了别的目的接近师尊的对不对?”
“首先,如果我是为了别的目的接近你师尊,那我一定已经暴『露』了早影的滚蛋了。其次,我要是给你下套故意骗你,为何你还能好生生地站在这里没被你师尊逐出师门?”墓幺幺弯下腰来,从地上捡起来刚才蔺雀歌扔掉的那本书,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淡淡地说,“虽说这次没有得到意料的成果,但是,我得到了别的。”
墓幺幺把手里那本书放到了蔺雀歌手里。“这是丹祖大人告诉我可以解诅毒的方法,都在这本手抄本里了。”
蔺雀歌愣了一下,大致翻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一脸震惊。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我。你是丹祖大人最为宠爱的弟子,去静且楼『迷』之阁的权限肯定是有的。所以,你大可以去『迷』之阁自己查阅,书名我也给你写上了,看看我是不是骗你。”墓幺幺挥了挥手,“染霜,送客,我累了。”
……
一路上。
蔺雀歌转过头来,定睛看着染霜说:“荷木郦…是我临仙门至宝。”
染霜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
蔺雀歌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而染霜则依然不适应过近的距离,朝后退了半步。她有些悲伤地弯了弯嘴唇,笑的像是在哭一样。“我晚上会去『迷』之阁看一下。”
“染霜,我一定会救你。”
……
“把面具摘了过来坐下。”墓幺幺说道。
染霜很听话地把面具摘下坐到了她面前的椅子上。
墓幺幺手里拿着『药』砵,用木勺将里面捣碎和泥的『药』泥挖出,用手指细细地在他眉间涂抹,将他眉间那个狰狞的伤疤一点点遮盖。
“这是我刚炼出来的塑颜丹,经过我轻微的改造,可以将你的伤疤给遮掩起来,这样……你就是不带面具,也没关系了。”她说。
染霜如画的容颜上看不出悲喜,睫『毛』却轻垂了下去,星海一样的眸更加深暗。
“谢谢……主人。”
“那你今天继续去见蔺雀歌。”
“……”染霜的睫『毛』颤动的有些剧烈,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墓幺幺放下了了手里的『药』钵,转过身去,“你出去。”
久久。
墓幺幺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已经在门边踟蹰了很久的染霜,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主人您得到了想要的了吗?”
“还差一些。”她正在埋头写信,应该是很重要的信笺,所以眉『毛』微微蹙起,在仔细地思索每一个行文用字。“如果蔺雀歌能如我所愿,那就再好不过了。”
“……”染霜望着她。
最后所有的话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的,主人。”
为了你。
他没说。
——————————————————————————————————————————
一更
第237章 序曲
“这就是穹极丹?”半躺在软塌上的女人侧影妖娆,堕马髻半绾半放,及腰的长发铺在宝凤金珊水粉宫装里,裙衫不冠。她蔻指轻轻拈着一颗血红的丹『药』晃在眼前,她顾盼回眸,重槿银粉妆点过的上挑凤眼闪耀如宝石。“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褪去战盔的将军,只是单着一件青『色』薄衣立在羽阑之外,凭栏而望,手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她有些生气了,撑起身子,似怒地娇嗔道:“为了这颗劳什子的丹『药』你这些日子里都不来见我也便罢了,今个儿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可好了,连个正眼都不肯瞧我。要不是你还对我所求让我替你送这个丹,怕是今天还见不着你人了?我还要不要对你的出现感恩戴德一番?息烽大将军?”
听到这番怨言,他总算回了头,眉间依然平缓而温柔,眸间平宁似午后的余辉。“景儿不要胡闹,总该有个公主的样子。”
“哼。”应惜景气闷地别过头,正巧看见他的视线落在阑干外一排飞过的大雁,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让她大动肝火的事情,于是瞬间暴怒,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叫道:“我不想见你了,你滚出去,你又在想那个贱女人!”
息烽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表情并不见变化,走上前来环住她的腰身,将丹『药』放在她手心攥紧,把她的头揽住抵在了下颌,柔声道:“好了,我只是在想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就你的事情重要!我不想听!”她仍是怒气十足地开始挣扎。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这春光这般好,万不能辜负了。可我应该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拐跑隆国的十三公主和我一同去春游呢?”
听到这话,她喜笑颜开地拍了他胸口两下,嗔道:“就你会哄我。好啦,我知道怎么做的,会让那个老东西把这个丹『药』给吃下的,当然,我也会乖乖地告诉他为了得到这颗丹『药』你费了多大的功夫……”
“嗯,我想到了好主意呢。”息烽轻轻地吻上她的眉边,“十三公主净月垂眷一位刚受了重伤的将军,体恤他身体于是陪他一起去郊外休养数日。”
“坏蛋。”她娇嗔一口,主动迎合上去吻上了他的嘴。
——————————————————————————————————————————
“息烽将军为了寻找穹极丹的一味『药』草,重伤在身。最难能可贵的是,不居功自傲,甚至将功劳推给了十三公主——要不是十三公主着实不怎么会撒谎,怕是圣帝还真的以为就是十三公主自己找到的『药』草呢。可最有意思的是,丹祖这炉穹极丹,就炼出了一枚。问题是,他里面的原材料,可是有长公主一份的。但是不知怎地,十三公主竟强『逼』着长公主将丹『药』让给了她。总之,现在这就是这枚丹『药』了。”矮个青年趴在花坛旁,摆弄着花花草草,对着旁边的空气说话。
旁边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空气里,有一团微弱的光圈。光圈里,有个人正坐在一轮圆月里闭目养神。“那鸩儿你说说,孤应该如何是好呢。这些人,哪个对孤是真心的呢?”
“不好说。”李真咔嚓剪掉一枝烂叶子,“息烽将军的手段倒是漂亮的很。漂亮不是漂亮在这是对圣帝您至关紧要的神丹穹极丹上,而是漂亮在这丹『药』里头的『药』草上。他不去找穹极丹里头的主『药』,偏偏去找一味不上不下的『药』来,倒是给圣帝您摆出了一副非常好的姿态——您看,就算为了一味不重要的丹『药』,我息烽都可以豁出命不惜重伤也要得到,您看看我这个忠心,绝对日月可鉴。如果去找穹极丹的主『药』呢,就太过急功近利,还容易抢了长公主的风头,让本来就与十三公主形同水火的长公主对他心生不满。再者,又怕自己这些手段让您看起来更加不齿他的为人,干脆把功劳全推给了十三公主,您又不是不知道,十三公主早影就被息烽将军给灌了『迷』魂『药』了,怎能不千方百计也要透『露』出来这是息烽将军的功劳呢?”
李真摇了摇头,“哪一个都是真心,哪一个也不是真心。您要是看的厌烦,就别吃就好了。”
坐在圆月里的那个人影沉『吟』了片刻,说:“那岂不是让汪若戟那贼子乐见其成?”
“您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汪若戟呢?”李真把花剪来回抹油,一边抹一边说,“您要非说个真心,这隆国上下,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他对您还真心的了。”
“不说别的,为了证明对您的真心真意,人可是一把火烧死了自己全家老小的人。好不容易人又出来个私生女,见您不高兴了,人又直接干脆把私生女朝火坑里推,送到初家给人当祭品,就为了给您换取初家继续站您这边。要我说,您就是怀疑长公主不是您亲生的,也不应该怀疑汪若戟对您有不臣之心。”
李真的一番话说的着实不客气,可圆月里坐着的那位九五之尊仿佛完全不在意,久久说道:“不,比起真心,孤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李真耸了耸肩,摇头说道:“那是您的自由,反正——丹您是有了,吃了这颗神丹,五年内您的老『毛』病是肯定不会犯了。您的大好江山,又白白多坐了五年,稳赚不赔。不吃也无所谓,毕竟除了我也没人知道您有这个老『毛』病,丹祖也是机灵劲的,不论是长公主还是息烽将军,都不会知道他给您炼的根本就不是穹极丹。”
“总之,您的大好河山一片稳,我呢,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当个快乐的小家丁——两全其美。”李真哈哈笑起来,扛起了花剪走向下一块苗圃。
——————————————————————————————————————————————————
日子平静了大约有个把月。
坊间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传闻,点燃了隆国看似平静『潮』涌之下不安的波浪。
“圣帝是假的。”
第238章 监视
一大早。
“爱徒,我跟你说件事。”弗羽乙乙神情严肃地趴在桌子上,“你能不能休息会别看书了,你师父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探讨。”
墓幺幺眼都不抬一下,继续翻着手里的书,“除了来蹭轻瑶做的饭,你说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咳。”弗羽乙乙看了一旁笑出声的轻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我最近总是头晕眼花,耳根发热,虚火旺盛……最严重的是,我还总能听见幻声看见幻影。”
“继续。”
“我感觉……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师父魅力太大,遭人忌恨了给我下诅咒什么的了?”弗羽乙乙非常认真严肃地凑过来。
墓幺幺终于掀起了眼睛,微微一笑:“比这个严重多了。”
“啊?”
“赶紧准备后事,你这个是不治之症。”墓幺幺摇了摇头。
“啊??!”
“此病名脑残,无『药』可医。”墓幺幺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蹭完饭就赶紧回去,再过几天我就要核础师了,不求你这个师父多加指点,只求师父你行行好别来烦我就行……”
“哎不是不我不指点你,是你现在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比我知道的多多了,我瞅着再过两天你都能当我师父了——精神后盾也是指点的一种,对不?”弗羽乙乙『揉』了下鼻尖,大言不惭。忽然他有顿了一下说,“不过我真得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我这几天总是瞅着仿佛有人跟着我一样,可你说真有人吗,神识扫过去一点人影都没有,可不就是幻听幻视了。”
说完,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外衣穿上,站起来就要走。还没到门外呢,墓幺幺突然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了。”
“已经好久了呢——嘿,你还别说,说起来算算日子,也就是刚见到你之后没几天。”
墓幺幺却突然来了兴致一样,又问道:“我在静且楼受罚的那个月呢。”
“哎?那个月没事。”弗羽乙乙挠了挠头,“你这么说,我觉得更邪门了——”他回头上下打量了墓幺幺几眼,“难道,我这是对你相思成疾?”
“滚。”
……
“弗羽乙乙被监视了。”墓幺幺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已经走远一脸阳光灿烂的弗羽乙乙。
“贵子不用担心,说不定是弗羽家的人呢?”轻瑶素来聪慧,一下就明白墓幺幺所想,劝慰道。
“不。”墓幺幺摇了摇头。“这是冲着我来的。”她的语气非常毋定。
“如果是冲着弗羽乙乙来的,丹宵宫不会到现在没有动静。你以为弗羽乙乙为什么能逃婚逃到丹宵宫,于明面说简单一些,弗羽家的大爵爷打探到了弗羽乙乙会逃婚来到这里躲避他的追捕。于暗面来说,以大爵爷的『性』子早早就料到弗羽乙乙会逃婚,所以早早地就替弗羽乙乙安排好了逃婚的路线,只是弗羽乙乙自以为是自己成功逃到丹宵宫躲避大爵爷。这么朝前一推,那大爵爷早早的就号出来弗羽乙乙的脉了,知道他一定会逃婚——所以,搞不好费了这么大功夫,大爵爷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弗羽乙乙进入丹宵宫,而且,必须是隐姓埋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至于为何,那就是人家自己家的事情了,我此刻并不感兴趣。”墓幺幺平缓地说道,手里轻轻抚弄着窗棂。
“而不论大爵爷是明是暗,以大爵爷的地位,那只能是丹祖亲自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那这么说来,丹祖必定万分重视弗羽乙乙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他。有了丹祖本人,哪里还需要有人为了保护他而监视他,那只会让弗羽乙乙身份暴『露』的危险增加。那就只剩下为了对他图谋不轨而监视他了——”
墓幺幺停了下来。“在丹宵宫的地盘上,如果有人为了对弗羽乙乙图谋不轨而监视了他这么久,丹宵宫还能这么安静如木?那不可能的。”
“只有是冲着我来的,丹宵宫里被天狐族收买过的老王八蛋们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风格不是狐玉琅的,倒挺像我从前遇见过的某个门派。”墓幺幺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轻飘飘的,“轻瑶,这几天你去跟着弗羽乙乙。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这几天就准备下手了。”
轻瑶担忧道:“不行,他们要是冲着贵子来的,我去跟着弗羽乙乙谁来保护你呢?肯定不止一个杀手的!染霜现在又不能使剑,他现在无法保……”
吱嘎。
身后的门声刚刚响起。
轻瑶的话在看到来人之后,硬生生地止住了半截僵在了半空。
墓幺幺并不在意,挥了挥手说:“我自有安排,你把今天的信送走就去。”
轻瑶只能低声应了,垂头走了出去,经过门边的时候对着来人张口欲言,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愧疚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出去。
第239章 焚身
“轻瑶并不是有意。”墓幺幺弯腰拿起桌上的小壶,朝石砚里点了一些水,“你不用在意。”
染霜的表情冰冷冷地没有任何变化,“她说的没错,属下已经无法保护您。”
“我不需要保护。”墓幺幺拿起玉碾在石砚里捣着墨块,手有些重,溅起一些墨花来,淜了一手。见状,染霜两步走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玉碾,弯腰帮她研墨。可是,他右手突兀地猛然一滑,墨水四溅,就连石砚都飞了出去。
当啷——
四周本就如冰窟的气氛,在这声石砚砸地的响声里,几乎要凝出冰来。
短暂的气息僵硬了很久,墓幺幺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僵在原地的染霜手里拿过玉碾,什么也没说。
染霜僵了很久,看着背对着自己伏案收拾的墓幺幺,眼里说不出的悲伤和痛苦一闪而过。
“为何说不是狐玉琅的风格。”他紧紧攥住的拳头缓缓松开,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而墓幺幺也回答了:“因为如果是他的人,现在你已经死了。”
说完,她好像又笑了出来,“也不一定,差点忘记了,他现在最恨的是我。怎么说呢,狐玉琅啊——”她停了下来,好像在思索,声音倒听起来很雀跃地有些笑意,“怎么说呢,他的行事风格,会更唯美,更让人惊喜,像一纸写满情诗的俊楷书札上,每一页脚注都是毒『药』,让你明知是死也偏向死行。”
“至于这种——”可以听出她声音陡然转了个弧度,明显的鄙夷和不屑。“这种下三滥蹩脚的暗杀,只需耐心无需手段的阴索索风格,怎么可能是他呢。”
染霜似乎有些不死心,声音里虽然是迟疑可还是说了出来。“现在您实力非凡,寻常杀手不是您的对手。但下三滥的暗杀也有下三滥暗杀的成功之处,我们无法预估结果,毕竟他们在暗您在明。更何况,万一您判断失误,这不过是狐玉琅的烟雾弹呢………”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手指又不自觉地攥紧了。“属下现在什么也帮不了您,万一……”
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
墓幺幺已经转过身来,从刚才一直在弄的小壶里把丝帕拿了出来拧干,走到他面前,仰起来脸来对他微笑。“我家染霜真是跟我跟久了,也开始注意阴谋诡计了。”她拿着丝帕,在他眉边轻轻擦拭,“这些东西不适合你也不需要你来『操』心,有我就够了。而且,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此时。
她很是专注地垂目帮他擦拭脸上刚才淜溅到的墨汁,卷卷的睫『毛』下,碧眸看起来没有那么浅了,倒是有些墨绿。多年前在一颗大树下,他曾偷偷看过身旁着白衣的女子,她也是这般专注,垂目提剑地一招一式,黑眸黑睫,而那年的夏天,树叶很绿,于是她眸里,阑珊光影,莹莹如绿燧。除了有剑,未曾有他。
而今日。
那双看起来无二的眼睛里。
没有剑,有他。
忽然有种什么情绪,就像是那年夏日里透过大树斑驳的日光一样,又像是那天大树上爬着的夏蝉——嗡地一下,轰地一下,就灼灼而起。
一起,便是烧灼。
她并没有注意到染霜的表情,丝帕缓缓落到他的唇角,轻轻擦着,一边擦一边说:“你这怎么嘴上都弄得……”
还没擦完。
手帕就因都被人突然紧紧攥住而失力落下。
话语未尽。
刚才心底无名却狂奔的烧灼,一下引火焚身。
不顾一切的,枉顾前尘,不管后果的。
“呜——”墓幺幺的眼瞳因为忽然不知原因落下的吻,而放大了许多。
于是引火焚身的男人,更加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瞳里有自己的影子。
卑微的。
怯懦的。
而此时的——勇敢和放纵的。
……
如果真要烧的话。
那就玉石俱焚。
把我的一切,都化成你沿途的火焰,为你称颂,为你加冕。
————————————————————————————————————————
黑还是不黑,是个问题。
哎,净网行动好蓝瘦,我也是憋得一肚子火气。
第240章 服侍
这是个吻吗?
是的——唇舌融噬,柔情蜜意。
他是一座伪装成冰山的浆底岩洞,轰然倒塌后的焦灼,侵染烧灼所有的理智,没有力挽的狂澜,只有热烈激猛的掠夺。他左手『插』/入她的发间,无比粗暴地攥着一些头发将她紧紧按住,右手已钳制住她的腰身。
这是个吻吗?
不是的——剑伐兵夺,侵咬反抗。
她努力的挣脱,牙关紧闭,左手用力推搡他的胸口。可在此时的男人,并不是平日里那个单纯无心机的孩子,当那燎原的烈火烧灼起无穷的本能,被激发的不止是力量,还有心机。他右手直接攥住了她的左手,于是她怒而起意,右手也推搡出去。然而,他右手手指巧巧张开,似一张早早盯上猎物的蛛网,迅猛而准确地同时抓住了她的右手。
墓幺幺显然被激怒了。
交缠的口舌里他的气息明明带着禁欲的冷淡,可又灼热而甜腻的让她无法逃避——于是她手中灵力就闪了出来。
然而染霜唇里轻微的泄出一丝痛呼。
她被迫仰起头的角度,刚好看见他蹙起的眉峰,紧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因为痛楚而翕动的弧度,可是他依然没有放开力度,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更进一步加剧了掠夺。
他很痛啊。
墓幺幺手里的灵力莫名其妙就自己消散无踪,他的右手还没有解毒,现在自己还无法很好的掌控灵力,如果万一用力大了,会不会真的废掉他的右手?
而没有了右手的染霜……再不能使剑的染霜……
她的心里某处地方忽然揪了一下。
而就是这么一个似针扎的疼,让她一下晃神,于是牙关松开。
他的侵略,顺理成章而如鱼得水。
“呜……”墓幺幺发出低低的浅鸣,他的侵略太过狂猛而无止,从口中被聊扯的酥麻和暖意,一路蔓延至身体,就连脚尖都开始发颤。
该死的。
他的左手也开始不老实地沿着她的腰身一路下滑,当隔着衣服捏上她柔软的『臀』时,墓幺幺瞬间炸了。
“你……啊……放开……”
“啊。”染霜轻微地发出一声痛叫,总算松开她朝后退了一步结束了这个吻。他唇形素如其人,疏离而分明,似寒梅之上结出的霜雪,有着锐利冰冷的线条。而如今,当他伸出舌尖犹未尽地轻轻扫过他自己的唇角,冬霜寒梅里那让人如痴的芬芳,便止不住地从他的眼角眉梢溢出而落。
“你咬我。”他伸出拇指轻微擦过自己被咬破的下嘴唇,然后嘴角竟然轻微的勾了起来,纤长而精致的眼瞳也有轻微似月的弧度。那万年不临春光的雪山,在此时,突兀地开了满山的桃花。
春光无限,媱媱其华。
墓幺幺忽然喉咙有些发干,看着那双此时看起来更加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她的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发虚,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染霜你现在胆子不小。”
“呵……”
这声轻微似笑非笑的声音,让墓幺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紧紧地盯着染霜,有些声『色』俱厉:“你别胡来,我不想伤你。”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染霜刚才轻微的笑容一下变得深暗。“不想伤我?”他以反问重复了这句话,“你不想伤我?”
“不……”他摇了摇头,朝她走来。
墓幺幺开始朝后退,而退到半路身后忽然被冰冷的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去路。她余光瞥到身后的床柱,还不等反应,染霜已将她『逼』入床和他之间狭小的死角。从来没发现,染霜看起来并不怎么壮硕的身体,如今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时候,会有这样令人战栗的阴影投下。
“我并不在意这些,反正我已无法用剑,是废人一个。我答应过你,要为你鞍前马后当你的走狗。作为一条连保护主人都做不到的走狗,能用这张脸这个身体去『色』诱一个女人为主人尽忠,物尽其用。”
“不过主人……”
他再次『逼』近了她,于是她不得已仰起身子朝后趔去试图躲开,但是虽然他已不能用右手,但是不代表他的速度会变慢。
墓幺幺见过他的剑术,见过他的速度,不,是无比熟悉。
所以她对于自己无法从染霜手下逃出这件事并没有太大意外,只是——现在的染霜,让她心悸。
砰地一下,她已被按到在床。
他附身下来,单腿直接亘于她腿间,居高临下地钳制着她的双手举过头顶。他的发顺着肩滑落下来,将他无双的容颜遮出了深暗的阴影。
他倾身俯于她耳侧,说:“属下『色』诱别的女人时,是不是更要尽责先服侍好自己的主人?”
“染霜,你这是在『逼』我。”她终于开了口。
“属下不敢。”染霜这般谦卑的说着,却狠狠咬上了她的脖颈。
她痛地皱眉呻『吟』,他却更加沉『迷』。“比起『色』诱别的女人,我更想『色』诱你。”
————————————————————————————————————————————
哎。
净网行动,好郁闷。
第241章 回家
“啊……”低低的浅『吟』难耐地从她紧咬的唇缝里溢出。
染霜右手抓着她的双手扣过她的头顶,左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边,停在她的眼角。那条诡异而可怕蛇纹,染上了淡淡的绯红,但是那双翠眸里依然清亮亮地望着他,这么清透地眸子里,倒影着他模糊而卑微的脸。
她可以反抗的。
他知道。现在的他早不是她的对手,只要她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废了他的右手,脱离他的掌控和压制。所以,他才试探,用右手控制住她,只是想看看她是否会反抗。
于是心里某处阴暗的角落洋溢着窃喜和欢愉——她不反抗,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不想伤了他的右手。
不想伤害他。
当这种窃喜来的愉悦放大成如鸦片一样的瘾来,她柔软的身体在自己身下传来的官能触感,更加放大,像是蚂蚁钻入了骨髓,在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让他狂纵,让他贪婪。
或许,更好,她是不想反抗。
染霜左手一路向下,沿着锁骨,停到她有些微敞的胸襟前。她眨了眨眼,终于开了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愣了一下,眉峰间蹙起不悦已表达了他的意思。“我不是孩子。”
“是吗。”墓幺幺反问了一句,忽然莫名笑了一下。不等染霜有所反应,墓幺幺的手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是她并没有反抗,而是伸出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来。她并没有停下,手指勾住里织的肩带,轻轻一勾。
他愣在了原地,就连表情都是僵住了。
眼前她衣襟大敞,里织已褪去大半,大半个胸口『裸』/『露』在外,浑圆的圆润只是轻微地遮住了重点。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服侍我?那来。”
话音刚落。
染霜忽然攥住她另外一只手的右手手腕猛然一麻软,紧接而来的就是天旋地转,明明是牵制住她的手忽然被她反过来抓住,无比轻松地将他从身上拽下压倒在床。
两个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墓幺幺跨坐在他的腰间,一手撑在他的胸口,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喉结。她眼睛笑成了月牙,衣襟大敞,随着自己的动作胸前的浑圆不时地晃动着让人无法避开的光润。“既然要服侍我,为何还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她凑近了他的脸,手指不知何时伸入他的衣服,一路朝下『摸』索。她若有若无地以唇扫过他的嘴唇,“你『色』诱的很成功,主人我要怎么嘉奖你?”她停顿了一下,忽然一口恶意地咬上他的耳垂。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她的手像是一个火苗擦过干柴,一路引燃了狂烈的火焰。而最后那狂猎无处释放的火焰却僵在了小腹上,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而墓幺幺手指碰触到一层薄薄却质感完全不同的布料,手指指尖像是小蛇一样偷偷地钻了进去。
染霜的喉结不停地耸动,浑身都绷紧了。
可墓幺幺并没有继续朝下,而是摩挲在粗糙的须发边缘。
这样若有若无的撩拨,让染霜如同从悬崖下跌落在不见底的深渊,上下都艰难而痛苦。
可就在这时,耳垂上一个剧痛,墓幺幺恶意的咬住了他的耳朵,“我想了想,不如帮你开苞。”
“……”
染霜的瞳孔一下就放大了。
他刚才就在剧烈跳动的心跳一下悬停,浑身都绷紧。
然而她还没有说完。
“毕竟以后面对蔺雀歌的话,作为男人,你没有一点经验可是不行呢。”
……
她的嗓音很轻,也很动听。
吐气如兰,有她的气息,暖的。
他忽然想起了一把刀。
柳叶刀,传说里『逼』柳叶还薄还轻的刀刃,仍可杀人,仍可不见血。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了墓幺幺从床上翻身而下。他背对着她站好,绷紧的后背像是一张代发的弓。
墓幺幺手撑在床上,眼神扫过他攥紧的拳。
他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样背对着她站了很久,头也不回地推开门离开。
——————————————————————————————————————————
染霜和蔺雀歌的进展比墓幺幺想象的还要快上不少。
不过数日,蔺雀歌就主动前来找到墓幺幺,一脸甜蜜地望着身后的染霜,说:“明天就是我的省亲假。”
墓幺幺笑道:“那就祝蔺贵子一路平安,莫忘记带我珍祝给蔺门主。”
等到蔺雀歌走后,墓幺幺从案上拿出一封信来,交给染霜手里,说:“轻瑶这几日在弗羽乙乙身旁,不方便送信,你去一趟。”
染霜接过信,转身就走。
“你准备一辈子这样不和我说话?”墓幺幺问道。
回答她的是砰地一声关门的声音。
……
霸相府。
汪若戟看着手里的信,儒雅和善的脸上笑意更加明媚。一旁的润明见状说道,“幺幺说什么了把公子你乐成这样?”
“啊啊。”汪若戟收敛了一些笑意,“这么明显的吗,这可不行呢。毕竟过不几日我就要参加临仙门蔺门主的葬礼,怎么能笑成这样呢。”
润明怔了一下,“幺幺做到了?”
“是啊,做到了。”汪若戟把手里的信甩了甩,就着油灯点燃。他出神地看着那火光里灰烬洋洋撒撒的样子,呵呵又笑了起来。“这么开心的笑真的不行呢。”
润明望着汪若戟那样,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痛。他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那既然如此,我也该去通知他们准备了。”
他拍了拍汪若戟的肩膀:“公子,等幺幺回家,你要好好对她。”
“嗯。”汪若戟没有回头,手里的纸已经马上就要烧到手指也依然不觉不松,“好想喝幺幺做的汤啊。等她回来,让她好好给我们煲上一大锅。”
润明停下来看着门外的月亮,今天是十五,七月正圆。“嗯。”
————————————————————————————————————————
最近在协调一些净网行动的解决方案,这周争取协调出来。
第242章 借宿
刺客,终于出手了。
锋利的指刃擦过她的喉,手钺直戳她心窝。杀招同出,不留缝隙。三更天的夜『色』最深,月光还来不及撕破云翳,只能从暗光里见到杀器的毒光。
刷拉——砰——
几息时间。
扯出长长的血线。
血线未落,那刺客的身影瞬间就消失了。
从墓幺幺察觉到身边有人,到刺客必杀的杀招刺于她身,再到她反掌推出——刺客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
她敛衣坐起,用手指压住脖颈间的伤口,望着地上的血渍,表情阴晴不定。
一击必杀,无论目标是否重伤还有机会,只要杀不得,则立即退而保命。
这样精准而干脆的舍弃速度,让墓幺幺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而且在丹宵宫里是有护山大阵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有外人能在丹宵宫的地盘上瞬移。
这个跟在弗羽乙乙身边的杀手如果有异动,轻瑶应该会跟来,那么要么就是多个杀手,要么就是这个杀手不知道用什么障眼法瞒过了轻瑶。
而且墓幺幺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人在监视自己,那么他们是如何知道染霜今天不在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
都有些棘手了。
要么,是一个顶级的杀手。要么,就是一群厉害的杀手。
墓幺幺叹了口气,比起后者,她实际上更担心前者。
————————————————————————————————————————
这几天。
墓幺幺身边的杀手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不得不把轻瑶招了回来。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轻瑶不但没有帮上忙,反而在回来的第一天就受了不轻的伤。
……
“你再说一遍你来干嘛?”丹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墓幺幺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靠在丹祖的软塌上望着他说:“借宿。”
丹祖的脸『色』黑如锅底,“借宿?五徽长老的院子都给你了,你还来借宿?你又不是没地方住?”
她不以为然,“可是我那院子被炸了诶。”
“炸了?!”丹祖的脸『色』更难看了。
“对呀,炼丹没炼好,炸了。”
“你是炼丹又不是炼暴烈符,能把院子炸没了?哦,敢情昨天下午山上那动静你整出来的?”丹祖眉峰都蹙成了一团。
“对呀。”她一脸理直气壮。
丹祖瞅着她那个表情脑仁儿都疼,于是说道,“让娥筝再给你找房子去。”
“……”伫立在一旁的噤若寒蝉的娥筝冷不丁听到唤打了个机灵,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丹祖,小声地说,“都炸了。”
“什么叫都炸了?”丹祖的声音听起来倒还挺平静。
“就是,给她找了几个居所,都炸平了。”
“……”丹祖的眼角直抽抽,久久说道,“墓幺幺你到底炼的什么丹?”
这次墓幺幺没说话,娥筝反而抢先道,“丹『药』我都看了,没事,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炸丹。”她想了想监督着墓幺幺新炼的那炉丹,摇了摇头。
丹祖冷笑,“没事,把她丢到后山野地里去炼。”
“好啊。”让丹祖意想不到的是,墓幺幺居然万分听话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后山野地里挺好,人少,鸟多,还有条小溪。这样就算以后有什么奇怪的流言蜚语,也可能都是小鸟成精了瞎叨叨的。”
“等下!娥筝,你出去。”
……
墓幺幺再次躺在那个软塌上扮演一滩泥巴,慵懒地趴在那里侧着脸看他笑:“早点答应不就好了,这下好了,你这个可人儿的小侍妾下去不知道瞎想到哪里去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丹祖气得嘴都要歪了。“墓幺幺,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干脆地翻了个身,侧着躺下,“我说了呀,找你借宿。”
“娥筝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不用来这一套。”丹祖走到她面前,蹙眉盯着她说。
墓幺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那好我就实话实说。”
“嗯。”
“我想找你学炼丹。”
“不行。”丹祖几乎是瞬间就拒绝了她,但是反而他也真的信了这个理由,“我丹宵宫素有规矩,我收徒名额已满,不可能再收你为徒。你有自己的师父,找你师父去。”
“那好。”墓幺幺再一次轻飘飘地就答应了。
丹祖又纳闷了,越看墓幺幺心里越没谱,“你不生气?你不去瞎说些东西?”
“我有那么小气?”墓幺幺微微一笑,“被你拒绝的这么惨,我觉得我需要一些补偿?”
“你又要怎样?”丹祖警惕极了。
墓幺幺抱着然她上的枕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借宿。”
……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丹祖在莫名其妙地折腾了这么大一圈之后莫名其妙地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能答应了她呢?他脑子有点『乱』。
尤其现在在说完那两个字沉默了许久之后,丹祖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大堆理由去拒绝她……
然而。
“呼……”
低低小小的呼噜声响了起来。
她睡着了。
——————————————————————————————————————————
说我不甜--
我准备开始甜了。
第243章 理由
起初听到这呼噜声宵入梦还无法置信,他走到软塌旁边:她双手叠放在脸颊边,趴在塌枕上半蜷着身子,简单绾着的长发柔顺地散开在背上,将有些单薄纤细的身体描摹的玲珑有致。
竟然真的睡着了?
宵入梦刚才一肚子憋屈的无名火仿佛被扎破的球,一下找不到了着力点。他看着她的睡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将几缕垂落挡住她眼角的发丝给拨弄到了一边。
像只被驯化的野猫一样。
他冒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
比起记忆力那个女人,这张脸分外的陌生,比牧画扇的脸要成熟一些,眉目却更温柔一些,可是此时安静睡着的时候——睫『毛』微颤,红唇微启,褪去了醒着时那种说不出名目来的光彩,竟然有些熟悉起来。
“牧画扇。”他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她显然是困顿极了,就算他动作很轻微,换做在丹炉里那个咄咄『逼』人的墓幺幺也应该早就醒了,可现在,她只是非常细小的抖了下眉。
“居然这么轻松地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睡着了?”宵入梦胆子明显大了一些,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却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欢喜。那个在丹炉里防备心这么重的女人,如今能睡的这么踏实,她嘴上不说,实际上,还是那么相信自己。
手上的触感有些好,墓幺幺也没醒。
宵入梦于是更大胆了。
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又『揉』了『揉』她的下巴,还用手指搓了搓她眼角的蛇纹,看看是不是画上去的妆。
他的视线不自觉顺着她的脸朝下挪了两分,她这个睡姿有些不妥,衣襟就算不敞,一些若隐若现的东西从他的视角还是能看的清的。他忽然想起在丹炉里,她赤身『裸』体的样子来。
于是喉间瞬间一紧。
手指不自觉地就朝前伸了过去……
……
然后帮她盖上了一件毯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看见,墓幺幺在他离开后微微地睁开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闷『骚』。”
————————————————————————————————————————
被雀占鸠巢一夜未归的宵入梦一大早就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来:“再怎么胡闹也该到头了。你不能呆在我这里,我已命人重新给你准备了一套院落,和我的居所差不了太远。你去那里住,至于学丹,我有空的话会去教你。”
墓幺幺伸了个懒腰,“不行。”
“我是在通知你而已。”他很不客气。“至于你要怎么瞎说那都随便你,我不在乎,也没有人会相信你。”
“这样啊。”墓幺幺有些失望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来楚楚地看着他。“那我要是赖着不走呢。”
“我就把你丢出去。”
“你打不过我。”
“你……”宵入梦噎的难受,“那我就找人把你丢出去。”
“那我就杀了他们再留在这里。”她依然在楚楚的微笑。
“墓幺幺你未免太狂妄了!”他气急。
“我也只是在通知你而已。”她满不在乎,“别人忌讳你丹祖的名头,我又不忌讳。反正我也没两年活了,吃几颗毒丹早点死也无所谓。”
“你这个人!!”丹祖气得几乎失语。“你非要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学丹呀。”墓幺幺忽然踮起脚尖来,单手环住他的脖子,像是撒娇一样说,“有我这样既天才又勤奋又刻苦还长得美的弟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呦。”
宵入梦瞅着她那颗亮闪闪的小虎牙,气急败坏地憋出一个字:“滚!”
“好。”墓幺幺果断地松开手,朝他挥舞了两下手说,“滚倒是可以。就是要是别人知道霸相府的贵子初家被休的媳『妇』夜宿丹祖寝居……啧啧。”
“牧画……墓幺幺你太不要脸了!”丹祖几乎从牙齿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她今天倒是显得气度很大,权当没有听见头的两个字。“哦对了,还有件非常非常小的小事。”
“说!”丹祖这会气得不想搭理她,走到桌子旁端起了一杯茶准备顺顺气。
“我要和你睡一间屋。”墓幺幺回过头来,笑的有些腼腆。
丹祖好一口还没喝进去的茶瞬间喷出老远,“你……孤男寡女怎么能共睡一室?传出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别怕,我相信只要我不说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她笑眯眯的说。“而且这件事,不用你来『操』心。”
“那也不行!你睡偏房!”
“可是我喜欢这个主卧的风水。”
“那你睡这个,我睡偏房!”
“不行,我自己睡怕黑。”
“你……”
宵入梦瞅着那个已经不知何时从储物戒指里扔出一张雕花木床的墓幺幺,看了看那雕花木床上粉『色』的帷帐,眼前一片发黑。
————————————————
……
宵入梦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就答应了她?头几天,他是坚决不回房睡觉,结果墓幺幺个不要脸的就跟个如影随形的狗皮膏『药』一样,走哪跟哪,他不睡觉,她就不走,眼瞅着当着外人的面还敢对他动手动脚他几乎都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他不是雏,可也头一回见这样的女人,这般看来,原来之前觉得牧画扇不要脸的程度还是远远低估了。
他也就认命了,不就是睡觉吗,她一个女人都不怕,他怕个蛋!不要怂,就是睡!
……睡不着。
七天了。
距离自己直线距离不过几米的地方,罪魁祸首的小呼噜哼哼哈哈的。
而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把床顶的雕花研究了千百回。入定不行,睡觉不行。坐着不行,躺着不行。
宵入梦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没病也憋出病了。
有一天,他终于幡然醒悟了。
我他妈还有侍妾啊!我可以去我侍妾那里睡觉啊!
然后。
现实告诉了他什么叫天真无邪撞了个叫墓幺幺的大邪。
————————————————————————————————————————
周末了,字数多一些。
第244章 晶焱
晶焱可以说是宵入梦最为宠爱的一个侍妾了,她年纪最小心思也单纯,长相又非常甜美,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一样,而且比起娥筝的稳重和识大体,她的古灵精怪倒反而很受宵入梦的喜爱。
尤其是他现在心烦的时候,晶焱那顽皮而精怪的『性』子,着实可以为他舒缓下情绪。
“这次出丹之后,阿妹就没再见过丹祖大人,还以为你有了新欢就把阿妹给忘记了。”晶焱撅了小嘴不开心地坐在他怀里撒娇耍赖。
宵入梦端着酒盏浅饮小口,入口的甘醇再次将他这些日子里的苦闷消去了不少。在外人面前丹祖就是一个沉闷而高深的人,而在他的侍妾面前,他话也不会太多,晶焱这半天说完,他也只是低低地笑了一下,“什么新人?”
“丹祖大人。”晶焱忽闪了大眼趴在他怀里,仰着脸天真地看他,“您还要跟阿妹装什么呀,阿妹又不是小气的人哦。就是那个墓幺幺,这几天萦秋庭里的姐妹们都在说呢。阿妹本来还以为您会把小歌给收了,到是没想到您怎么就看上那个只会猫在静且楼的古怪丫头了……”
“晶焱。”丹祖打断了她的话。
晶焱这才注意到一直侧脸看着窗外的丹祖,眉眼间不知何时已褪去了刚才的清素和安宁。而这声明显低沉了很多的唤,也犹如一盆冷水一样泼了她满身。她虽然看起来天真,可是她不是傻子。丹祖从出丹之后时隔如此之久忽然招人侍寝,这个幸运儿还是自己,她意识到这样的喜悦让她今天有些得意忘形了。于是慌忙垂目窝在他胸口极为可怜的道歉:“丹祖大人阿妹一向没脑子,今天喝多了错话了您别介意。”
丹祖今天并没有为难她,但是好像也没有了什么兴致,喝酒也喝的懒散起来。晶焱愈加忐忑,就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也不敢多说话。
天『色』眼看越来越黑。
丹祖听到外面的更声,心情又好了很多——很好,已经这个点了,她一定已经看完书上床睡觉了。
他忽然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我为什么要管她?我都来萦秋庭这里找侍妾了,她再不要脸还能跟到这里来?
于是他放下酒杯。
垂目望着怀里的美人儿,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朝床边走去……
……
一层又一层纤薄的衣衫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呻『吟』,滑落在地上,房间里『荡』漾起无边的春『色』。
而就在这时。
一声极为不和谐的浅笑,和一声轻微的吱嘎声,让看起来有些『迷』醉的宵入梦瞬间清醒。
他放开怀里的软玉温香,猛然起身,不远处的桌子旁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看到她,浑身燥热的宵入梦感觉犹如腊九寒天里从温室里跑到了大雪地里,透心透意的拔凉拔凉。
见到他,她笑眯眯地端起了酒壶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朝他礼敬了一下,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听到这个声音,晶焱一声尖叫,裹着被子惊恐地缩到了丹祖的怀里。“你,你你怎么能进来的?”
墓幺幺并不回答,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虽然是透心凉的劲头还没过,虽然毕生以来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宵入梦依然保持了丹祖这个身份应该有的气场。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很淡定,比起晶焱那种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问题,他的问题更加理智:“墓幺幺你来做什么。”
她又倒了一杯酒,朝他『露』齿一笑。“来睡觉。”
“……我呲……”宵入梦发出了一个短暂的音节之后,平稳了一下刚才差点上头没把自己给冲昏的血气,挤出一个很仙风道骨的笑来,“今天的事如果传出这间房子,我就把你炼成丹。”
墓幺幺啧啧地喝着酒,一点没有什么表情。
晶焱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慌忙低头应声道:“我去娥筝姐姐那里。”
……
“墓幺幺,你今天到底来做什么!”晶焱离开,宵入梦的火气显然更加压不住了。他对外人那种仙风道骨的样子犹如一张薄薄的纸,瞬间就被墓幺幺这股子邪火烧的干干净净。
“来睡觉啊。”墓幺幺依然说道,仿佛怕他不信一样,『摸』了一下储物戒指:砰地一下,一张粉『色』帷帐的雕花木床应声而落,震的整个屋子地面都在晃『荡』。
……刚走没多远的晶焱被这个动静惊到,转头看了眼,心道,丹祖大人对墓幺幺也太不温柔了,听这个动静,床都快断了。
“我草,墓幺幺你是不是有病!”毕生没有说过脏话的丹祖人生第一次破功,可喜可贺,可圈可点。“做人能不能有些廉耻?霸相没教过你三从四德也就算了,做人的基本廉耻和道德你应该有?人之初『性』本善的基础准则呢?”
正在整理床铺的墓幺幺转过身来看他笑,“你把那个小美人儿喊回来就是了,我睡我的,你们做你们的,互不打扰。”
“我他妈的怎么不掐死你先?!”宵入梦的眼睛都快让气绿了,两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朝床柱上一抵,将她牢牢锁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我不说对你有恩,至少还对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非要把人朝死路上『逼』,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对男人的伤害有多大?你他妈让我以后一辈子都是废人了怎么办?”
墓幺幺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扫过他的腿间,非常大气地说:“不怕,我不嫌弃,我要你。”
“你他妈……”宵入梦的脸『色』青红交加,当真……复杂地有些让人同情。他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压住她的手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仿佛试图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墓幺幺,你实话实说,你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以这种方式缠住我?这样,你告诉我,我们两个商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替代这个方式。”
墓幺幺并不避讳地迎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实话实说,关于这个事情我肯定要骗你。”
“你……!”被这样无赖的话一顶,宵入梦下手更加用力了,他朝前更加『逼』近,整个身体都紧紧抵在了她的身上。
墓幺幺忽然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宵入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鬼使神差地,他再次暗暗使劲——而她的眉目里果然有压抑着的痛苦。
“你……”他空出来的左手沿着她的腰身一路朝下,忽然,他抬起手来,愕然发现手心上全是血。他无视她的反抗一把将她扔到了床上,冷喝一声:“别动!”
————————————————————————————————————————————
今天周末~单章多一些字数~现在投推荐票送火星卷哈。
第245章 谢谢你
宵入梦将墓幺幺侧过身来,因为她穿的是黑衣所以起初才不会注意到她后腰至大腿上鲜血淋漓,已将整个裙摆给浸透了。
墓幺幺不老实地『乱』挣扎,而且眼看就要成功。宵入梦一声冷哼,手指轻轻掐了一个古怪而简单的法诀。虽然她反应已经很是迅速,在第一时间就翻身过来按住了他的手,可是刚撑起来没半个的身子被另外一种无力的绵软感所代替,她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在了脸上。“你做了什么?”
宵入梦拨开她的手,冷笑:“既然你非要动,那我就只能用别的方法不让你动了。”
“『迷』『药』?”身体越来越沉,也越发的无力,墓幺幺依然在强撑着。
他轻松地将她朝床里面挪了挪,“我会用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我是奥医,有点特殊类型的麻『药』不是很正常嘛?”
“你……”她微微皱起了眉,久久又舒缓了开来。“在你侍妾这里装了这样的机关?”
“整个丹宵宫都有这样的机关。”他倒是毫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作为一个不过六化的修士,顶着丹祖的名头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我总该有些特殊的自保手段。”
“变态。”
“……”看到墓幺幺那个笑容,宵入梦陡然就意识到她想到了哪里,刚才看到她在自己的『药』物控制下如此无力的掌控感顷刻就消失了多半,脸立刻就黑了下来。他伸出手沿着她的腰肢和大腿查看着她的伤势,见她那样从容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恶向胆边生,嘴角勾起一个有些邪肆的弧度,指下的动作渐渐变缓,停留在她已有些褴褛的衣裙边角。
刷拉一下,他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衣服沿着破裂的地方撕开。“我是奥医,要给你检查伤口。”
“哦。”墓幺幺的表情起初还有些惊讶,最后听到他这句话反而平静了许多,最后轻微敛目说道,“变态的奥医也是奥医,我不介意。”
“你他妈……”宵入梦真的恨不得把她的嘴给缝上算了。忍了忍,他视线落在了她的伤口上。一道惨不忍睹的利刃伤口自她的后腰斜着划过她的大腿外侧,翻出一些血肉,伤口似乎没有来得及很深,前半段深可见骨,后半段应该是被墓幺幺的反抗所挡住所以浅了很多。他的眉头愈加蹙起,“你这个伤口是刀伤?这刀的锋刃怎么是这样的?不对,你忍耐下。”他直接拨开她大腿上的那个伤口,手指『插』入进去探索着。
墓幺幺咬了下下唇,低哼了一声,攥紧了床单。
“这竟然不是刀?”他皱紧了眉头,从伤口里拽出一根像是生了锈的铁丝一样的长线,而这根长线仿佛是活的一样还在使劲地朝她的伤口里拱。宵入梦手指上的动作非常灵巧而精准,瞬间就把那铁丝给从伤口的深处挖了出来,连带着拽下了一块血肉。
墓幺幺一声闷哼,始终冷静的面容上第一次划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宵入梦紧紧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根古怪的铁丝,铁丝的头部之所以能拽下来一块血肉,是因为尖端的位置呈现爪样,不但如此,更为可怖的是那爪样的尖端抓紧那块肉如同在吃掉它,肉已经开始起了泡沫样的血迹。
“这么歹毒的法器,不可能是我丹宵宫的人。”他语气十分的憎恶,指尖跳起一团火来,顷刻把那肉和铁丝烧了个干净。而后,他手指里夹着一颗丹『药』递到她嘴旁,说,“先吃下去,我怕这法器里喂了毒。”
墓幺幺这次倒是很听话的张嘴吃了,看着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沓东西来依次摆放在床边。“看来,天狐族请了专业的杀手来对付你。”他将其中一卷麻布卷铺开,从中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在突然想通了一切之后,他反而平静了很多。“你早就发现有杀手在你身边,所以你才这样赖到我身边?你是觉得这杀手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是吗?”他一边说着,手里的小刀就已经在墓幺幺的伤口上方悬空着比划起来。“或者说,你觉得就算是万一那杀手真动手了,没有人比我这个一品奥医更适合救你?”
“都不是。”墓幺幺淡淡地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他倒是好奇起来,小刀轻轻放在她的伤口边缘。“你这个伤口我不能给你用麻『药』止疼,我怕里面还有残余的这种东西,如果你没有了知觉,对我找出这些残留的东西会造成很大的困难。”
墓幺幺望着他甜美一笑:“我就是看你好看,想单纯的和你睡……啊……在一个房间。”
丹祖下手挺准也挺狠的,一刀就戳进去了,然后笑眯眯地看她说:“我看你还是不疼。”
……
虽然嘴上说着威胁,但是丹祖的手段真的很精巧和而细腻,下手不但没有报复『性』的重,反而是极尽所能的控制着自己的力度。他鼻尖上都朝下滴答着汗珠,眉间不时地蹙起,细长而有些干瘦的手指动作狭小却一点都不小气的在她的伤口上来回翻转,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是的确如墓幺幺所说的那样,有些好看的让人心动。
“这是天狐族请来的杀手?”宵入梦察觉到她的视线,好像是在试图岔开话题。
“谁知道呢。”墓幺幺说,“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我要天天去计算这是哪家的杀手还不得累死。”
宵入梦冷嘲道,“做人做的这么失败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说完这句,他又想起什么了一样,视线有些发暗,“你应该庆幸现在没有了以前那个叫牧画扇的人,不然,她会把你这样的人,列在她那个必杀本子上的第一页。”
“所以她死的早。”墓幺幺回答的很干脆。
宵入梦手下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现在这样被这么多人憎恨厌恶比当年被那么多人仰慕重视要快乐吗?”
“不快乐,总是不是这里受伤就那里受伤,疼也疼烦了。”她倒是认真的想了一下,“可是转念一想,那种虚伪的人生里也没少受伤啊,也他妈挺疼的。最关键的是,有什么事情能比活着还要快乐?所以这么想来,我挺快乐的。”
“……”宵入梦又剜出一块铁丝缠着的肉块,并没有继续答话也再没了问题。
……
当宵入梦帮她清理完伤口之后,她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他走到一旁的水池旁洗去手上的鲜血,看着水池里自己的倒影,忽然说道:“不用。该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有些『迷』『惑』。
宵入梦拿起软帕仔细地把手擦了干净,说:“你早些休息,我陪你。有我在,那些杀手不敢来。”
“嗯。”
……
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睡去的女子,宵入梦一直或安宁或冷漠或发怒的脸上,第一次看起来有些难过。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她的旁边,她身上的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哪里像是一个女人家的身体。他想起当年那个少女来,听说她也是动不动就把自己弄个半死不活的,总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而如今她自以为自己重生成别人了,可骨子里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啊。
他手背滑过她的侧脸,嘴角明明是在笑,眸子里亮闪闪地并没有水光,可却像是在流泪一样。
“谢谢你,还活着。”
——————————————————————————————————————————
昨天半夜更新一下睡着了也没注意到没发出来,也是醉了。
今天赶紧补发,多更一些字数。
第246章 相安无事
墓幺幺就在丹祖这里算是住下了。
就连受伤的轻瑶都跟着也搬到了丹祖的居所里,好在他的寝居倒是挺大,多住上两个人也并不见得有什么。
但是不见得有什么,不代表不会发生什么。
丹祖并不像墓幺幺所想的那样是个迂腐超脱的人,反而倒是有一颗让她刮目相看的玲珑心。他在知晓天狐族安『插』了杀手在丹宵宫以后,作为丹宵宫的掌门,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这杀手一定使了什么瞒天过海的伎俩潜伏进了丹宵宫,不然丹宵宫的护山大阵早就把这个没有经过丹宵宫入门仪式潜入进来的外来人给轰成了渣滓,或者还有更不好的打算——就是并不是杀手混入了丹宵宫,而是丹宵宫从一开始就收了杀手入门当弟子。他定然是雷霆震怒的,可是还是在娥筝等下属面前保持了镇定,并没有将杀手一事告诉任何人。虽然与他心里,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精神洁癖,出了这事,他恨不得把整个丹宵宫都掀个底朝天也想找到那杀手。可是他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他隐隐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就算他抓住了那个杀手,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杀手在埋伏在等待?
不行。
他不能让墓幺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可那又怎样呢?他修为不够,出了丹宵宫,他不过是个六化之琏,能护她几时?可是他毕竟现在还在丹宵宫——只要墓幺幺在他丹宵宫,在他的身边,他就有一万分的把握护她周全。
宵入梦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嘴唇,掀起眼来,淡淡地问了句:“你有什么打算。”
休息了好几天的墓幺幺看起来精神不错,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捧着『药』碗有些皱眉:“丹祖大人既然有了分明,何须再问我呢?只要问我同意不同意便可。说真的这『药』你没下老鼠屎,怎么一股子老鼠屎味。”
“……”他语滞了半饷,竟是顶她一句无关痛痒的嘲讽:“怎么,你还吃过老鼠屎?”
“吃过啊,修炼的时候有老鼠屎吃就不错了好吗?”她光明磊落地说,“冤枉你了不好意思,你这个『药』比老鼠屎还难喝。”
“我……”宵入梦压住喉间喷涌而出的脏话,冷笑,“那你就干脆疼死在床上好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把她刻意避开的话题再次拽了回来,“你是不是准备在我这『逼』那个杀手现身然后一绝后患?”
“也对,也不对。”墓幺幺吹着那『药』,滚烫的『药』气熏的她眼睛泛起一层亮晶晶地雾来,看起来像是哈满了热气的翡翠珠子,透亮透亮。“我是准备在这里干死他。过程比你说的复杂一点……”
“墓幺幺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女人家的本分?像什么样子!”宵入梦总是没压住这口火,怒道。“算了,我又不是你爹,我管你作甚。你要怎样复杂一点?”
“刚刚说完不是我爹又开始管我了?”见宵入梦的脸『色』再次变黑,墓幺幺嘿嘿一笑,说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还指着丹祖大人帮我大忙呢。”
“我不帮。”宵入梦瞅着她那个笑容,伸出手一把将碗掀起,墓幺幺没有防备下被一口灌了进去大半碗。“我对你帮的最大的忙就是允许你和我同宿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爱去哪去哪,爱死不死。”
“咳咳。”墓幺幺被呛的鼻子眼泪都出来了,“别啊。丹祖大人,让我和你同宿一个月还是七天,你选哪个?”
“肯定是七天。”
“那不就得了。”墓幺幺笑眯眯的。“我让你帮的忙对您丹祖大人来说是小菜一碟而已……”
“……”宵入梦不肯定也不否定,就等着她把话说完。
可是这该死的丫头鬼机灵跟他妈的黄皮子似的,转了转眼珠子,又把话避开了:“不过我肯定要先帮你一个忙。”
“你帮我?呵呵。”宵入梦毫不犹豫地冷笑。“不用,不就一个月吗,那就一个月好了。”
墓幺幺笑眯眯的。“我帮你维护丹祖这个仙风道骨正直仁礼形象的大忙。”
宵入梦一脸狐疑和警备,“别给我兜圈子。”
“嘿嘿。”她只笑不说话。
————————————————————————————————————————————————
今天双更,明天家里有些私事要处理,有可能无法更新,暂且请假一天。
第248章 恳求
诗鸾被赶走后数日,宵入梦的后院是不停地起火。
一个接一个的侍妾,以各种方式试图阻拦宵入梦眼下和墓幺幺这种情况。
娥筝是最后一个来的。
但是比起那些侍妾们或哭或闹或耍心机,娥筝的表现不可不谓是丹祖最为宠爱的女子。她一见丹祖和墓幺幺,首先说的是:“主人,娥筝是来领罚的。”
“你领什么罚?”宵入梦本来这几天闹腾的烦的很,一听这话倒是脾气还是顺畅的问了。
“萦秋亭管理不善,是作为丹宵宫主理人的失责,其乃一。未能体味主人心意,是作为侍妾的失格,其乃二。不能为自己胜似亲姐妹的墓妹妹辩护,是良心的失德。请主人责罚。”娥筝跪在地上,低眉顺目。
丹祖停顿了下,几日以来阴霾的脸『色』多少有些缓和。他抬起手来,“起来说话,什么责罚,不需要。”
可娥筝并没有起,她依然跪在地上。“谢谢主人宽宏大量,只是娥筝已擅作主张处罚了自己去坐醍醐顶十日。”不等丹祖出言,她又抢白道,“主人,后日初五,便是一个绝好的良辰吉日,贱婢为您已打点好了一切。”
“什么意思。”丹祖蹙起了眉。
她抬起了头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墓幺幺。“墓妹妹总归是霸相府的贵子,身份在这里,不像我们五个姐妹一样都是孤儿,所以这个名分,我们丹宵宫不给也得给………”
宵入梦缓过神来了,他脸『色』很沉,说,“娥筝,不要卖关子。”
“可另外一方面,墓妹妹又已有过夫婿还由于被休过,这于礼来说,正房的名分是不万万不能给的。”
这下,墓幺幺脸上的表情也微微的变了。
“所以,我们丹宵宫后日会先为您举办一场定亲宴。”
“定亲?”宵入梦提高了声调,怒道,“就算是你,今天这话你也未免太放肆了一些!”
“不。”娥筝依然很平静。“如果您不这样做,丹宵宫就会是下一个临仙门,您就会是下一个蔺藏锋。”
“临仙门?”宵入梦愣了一下,盯了她半晌,“临仙门怎么了?蔺藏锋怎么了?”
“您这些日子闭门不出,来使一律不见,就连我您也是避而不见。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您怎么能知道呢?”娥筝淡淡地说,“临仙门秘密笼络了雀寿国外党以及南方即墨家、淳安府私炼野仙,被查。圣怒,南方即墨家一夜被灭,即墨七子只存两个,被霸相和楚相各自担保救了一个。蔺藏锋被即墨家给供了出来,现在被软禁在临仙门里不得外出,圣帝派遣奉月神军驻临仙门内,负责监管临仙门所有的大小事务,直到查清他们到底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野……仙?”宵入梦的脸『色』苍白了两分,他也顾不得前面娥筝说的那些话了,只是不停地在说,“怎么可能呢?蔺藏锋是很有野心的一个人,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去碰野仙?”
“野仙是什么?”墓幺幺突然问了。
宵入梦的神态很恍惚,他久久沉声道。“野仙是仙,可不是九华仙……它们是十殁族的仙,是……无量地狱修罗鬼仙。他们没有三魂七魄,没有头脑,比起仙人,他们更多的是无限接近九华仙实力的肉身傀儡。”
他说的也是断断续续的片面之词,但是墓幺幺并没有多问。而在房间里的气氛沉寂了很久之后,他再次开口问道:“娥筝,你为何说我如果不答应,就会像临仙门一样?”
娥筝显得很是平静,她视线停留在墓幺幺身上:“您应该问的不是贱妾,而是您身边这位未来丹宵宫的主母。”
宵入梦看向了墓幺幺,久久脸『色』变得更加难堪。“你什么意思。”
“哎。”墓幺幺倒是笑着叹了口气。“娥筝姐姐的意思很明白,她是觉得临仙门这事大概是我爹做的?瞅着娥筝姐姐这意思,应该搞不好临仙门还是我爹陷害的?所以才觉得我这天天跟丹祖大人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没个说法和名分,我爹那睚眦必报的狠劲,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找丹宵宫的麻烦?”
“墓妹妹果然是七巧玲珑心。”娥筝微笑。
宵入梦脸上阴晴不定了很久,冷森森地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是生气,可四周的气场比生气还要压抑。“娥筝,你有证据吗?”
“不曾有。”
“那你也敢『乱』说?”他一把拍碎了椅臂,木渣四溅,从娥筝的脸上划过几道血痕。“更何况,我丹宵宫什么时候需要靠找靠山而存在了?我丹祖何时需要借人之势?还通过联姻这种让人不齿的下作手段?!”他动怒很深,眉边的青筋都跳了出来,最“在沣尺大陆上,我就是丹宵宫最大的靠山!”
面对丹祖的盛怒,娥筝并没有退缩,继续娓娓说道,“主人所言极是。只是主人您想过没有,我们丹宵宫毕竟在沣尺大陆上总体实力是最差的,眼下是和平年代的盛世,还讲究礼义廉耻仁义道德。那些或去外谋生或回归本家本门的奥医、丹师,总归还是念着丹宵宫是故里,所以我丹宵宫看起来风光一世缘从千里,谁也不敢得罪我们。那些名贵的丹『药』『药』方,丹宵宫不出谁也拿不到,霸气。可是呢……临仙门也是。”
“临仙门、南方即墨、甚至圣帝亲舅舅家的淳安府——哪个比丹宵宫的风光差了?在绝对的王权和实力面前,在墙倒众人推的人『性』劣根之下,他们就是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而我们丹宵宫呢?更何况不是呢?”
“眼下就算贱婢一个不入流的弱女子都能看出来,这天下怕是不久就要『乱』了。是,妾身说这些话,就已是死罪。”她已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脸颊上的血滴滴拉拉地将她鹅黄『色』的裙裾染的乌洪。“但是我还是要说。”
“您有没有想过,日后这天下真的『乱』了,丹宵宫何去何从?”
“丹宵宫满门最高实力也就是您,六化之珊。而我们却拥有所有修士也好、凡人也好都疯狂觊觎的丹『药』和丹方。我们的弟子们,沉『迷』于炼丹和医术,在『乱』世哪里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更别说保护丹宵宫了。贱婢知道,您还想说,圣帝不会看着丹宵宫被人宰割,八极殿也不会、弗羽家也不会……可是您自己问问自己,您信吗?”
娥筝抬起了头望着宵入梦,目光里有深深的情谊,也有深深的悲伤。“那让旻国灭国的归雁宗,就是丹宵宫的前车之鉴。”
“您,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她眼里流出眼泪,朝地上深深地叩首,“我不能看着您的丹宵宫成为第二个归雁宗,也不能看着您死。”
“娥筝是看着您长大的,从来不曾求过您一件事。”她砰砰地磕起了头,“主人,娥筝求求您,娶了墓妹妹。”
————————————————————————————————————————————
更新更新~
第249章 阳煞
房间的气氛僵冷的可怕。
宵入梦的脸『色』铁青一片,出尘的气质如今只剩下憋闷在胸口满腔的郁愤。娥筝额头上磕出了血,脸颊旁也都是血迹,向来端庄美丽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似乎就在等宵入梦雷霆暴怒将她就地灭杀一般。
“我说……”墓幺幺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个气氛。“你们这个吵架吵的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宵入梦冷瞥她一眼,不语。
“你们说的那个是我吗?如果是我,我还没说话呢你们怎么就给我定『性』我一定要嫁了一样?”她倒是有些好笑的在娥筝和宵入梦脸上来来回回的看了两圈。
“墓妹妹不用害羞,也不用在我面前遮掩。”娥筝说道,“你刚来丹宵宫时告诉过我的那句话,我不知你还是否记得。你说,世人来丹宵宫无非就为两件事,求救人之术,求被救之方。你说你不是大善之人,肯定求不得救人之术。”
“既然如此,你处心积虑来到丹宵宫不知要等到多久才能求得那被救之方,但如今你面前有了一步登天的法子,墓妹妹怎么会拒绝呢?”娥筝的眼睛里睿慧而明亮,“更何况,墓妹妹这些日子处心积虑的做出这些事来,不就是在等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吗?”
“有什么,能比成为丹祖大人的夫人,成为丹宵宫的主母更好的被救之方?你有任何顽疾都可以被治疗,灵丹妙『药』数不尽数……更何况,这世间的男人能有几个比得过主人的?我相信,这也是霸相大人乐见其成的。”娥筝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似乎真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墓幺幺倒是来了兴趣,她侧着身子上下审夺了一番宵入梦,“理是不错,可是我为何要嫁?”
“我万一已经寻得了被救之方呢?”
“那你也会嫁的。”娥筝倒是不徐不疾。“墓妹妹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不甚中听,你大可怪罪于我,我并不介意。你莫要忘记,除了霸相府的贵子这个身份,你还有一个身份——你是被休的下堂妻。”
“而休你的,不是什么小家小派,是隆国的根骨家族初家。”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说的是什么。“更何况,但凡隆国有点势力人脉的,有几个不知道您和白韫玉的风言风语?如果说那些是流言,你来我丹宵宫还非要带着的那个染霜,是和你在青藤试上就暧昧不清的男人。假如这也是流言,你这些日子里和主人同宿一寝,主人和你日夜闭门不出,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说好听一些,嫁给主人是你最好的归宿。说难听一些,作为一个女人,你看看沣尺大陆可还敢有一个人娶你过门?”
娥筝的话语说来平静,语气也平坦无波,眼神亦是坦坦『荡』『荡』地不避不闪,如同一个年长的姐姐在劝诫自己的妹妹。
墓幺幺的表情也很淡定,她的笑容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过,反而更觉得有意思了一样。正待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她眼前突然一花。
一道赭『色』的影子刷地一下来到了娥筝地面前,啪地一声响亮脆响。
娥筝直接被这巴掌扇倒在地,头发有些散『乱』遮挡住了她的眉眼,只见她紧紧咬着了嘴唇,有血丝从嘴唇里渗出。
而宵入梦根本不看她,一句话也不说,一把将墓幺幺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拉着她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娥筝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先是轻轻的笑,最后变成了低低地啜泣……她猛然抬起头,散开的头发里,那双润泽美丽的凤眼里充满了怨毒。
————————————————————————————————————————————————————
“你带我来这里干吗?”墓幺幺有些疑『惑』地环顾着『迷』之阁的四周,她装作第一次来这里的模样好奇地问,“静且楼还有这个地方呢?”
宵入梦并不回答,走到一排遍布了蜘蛛网地书架前,轻轻地拽下一根蜘蛛丝。然后四周的光景瞬间变化,变成了一座悬空在雾气里的八角小亭子。而前一秒还在『迷』之阁里站着的二人则正正站在这亭子的中央。
“传送阵?”她走到亭阑旁,伸出手想要去『摸』外围的雾气。
宵入梦出言阻止了她:“别『乱』动,这是我的一个次元阵,『乱』动的话你会被时空『乱』流给搅碎的。”
倒是有点像之前天狐族的时蜕府里的那条走廊,她收回了手,兴致缺缺地坐在了亭边。
“娥筝是我的师父。”他忽然说道。
墓幺幺愣了一下,转而笑了,“你们丹宵宫倒是门风开放,你刚才那一下算不算欺师灭祖?”
“闭嘴。”宵入梦的心情显然很不好。“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重视我在意我,她是为我好,刚才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但是她说的有些话是对的……应该比我们谁都清楚,这天下马上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墓幺幺挑眉不语。
“你身上隐藏了太多的谜团,你为何能复活,为何能知道我炼的是什么丹等等这些,我都没问。你知道为什么吗?”宵入梦一直背对着她,淡淡地说。“因为这些在我眼里都是小事。”
他话锋陡然又一转,“我知道你来过『迷』之阁,你偷偷翻看了几本书。『迷』之阁的每一本书,都被我用特殊的丹『药』标记过。被打开也好,被拓印也好,我这边都会有记录。我起初并没有找你麻烦,是因为一我马上要炼丹没空,二是因为你特别用功特别认真的那种态度让我觉得你有资格进『迷』之阁。”
这次,墓幺幺怔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
“那三本书,一本是解诅毒的,一本是救残魂的,一本是——《欺死殁生广记》。诅毒那本,是为了你身边那个染霜。残魂……”他顿了下,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说不上什么心情,听起来很是复杂。“前些日子韬光谷黄帝尊上给我来了帖子说谷内白少主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昏『迷』状态求助于我,我派了个奥医过去。而后那奥医告诉我一些症状,我让他不准外传。你既看了那本书,就应该知道,残魂无『药』可医,上面写的办法也至多只能恢复神智,其余的——看命随天。”
“我这个人,还偏偏就不信命也不信天呢。”墓幺幺笑的轻松。
宵入梦没有反驳,好像是苦笑了一下。“第三本书,欺死殁生广记。其实最开始我一直不懂你为何要看这本研究十殁族的禁书。直到——你来了我的丹炉。”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墓幺幺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两条可怕的斑斓小蛇,那小蛇似蛇非蛇,有蛇的身子却长着牛的头,身上还有一只翅膀。两只小蛇从两个不同的刁钻角度直『逼』她大『穴』命门,以快的几乎成一条线的速度朝她发出了迅猛的攻击。
饶是她反应迅速,也差点在这古怪小蛇的手下吃了暗亏,一个瞬移之后手里多了两条黑银相间的光,阻挡那小蛇的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她被两条小蛇前后夹击的过程中,身后又传来一阵冷风,她顾不得回头,只是凭着战斗本能侧了身子,堪堪躲避过一道迅猛化力凝结成的巨大刀刃。她一个漂亮的晏子回鹘,翻身踩着一条小蛇腾空挑起,手中黑银光就朝丹祖飞了过去。
……
可是——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两条突然出现的小蛇和突然发动攻击的丹祖却同时停了下来。墓幺幺紧急刹住,手里的黑银相间的光愣是急转了个弯,砸在了亭柱上。
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冷冷地问:“宵入梦你什么意思。”
宵入梦看着不知何时缠绕在自己脖颈间那条纤细的银光,安宁空灵的眼瞳里,里充满了难以描述的悲伤。“牧画扇,你还不知道吗?你果然是天书里的阳煞啊。”
————————————————————————————————————————————————————————————
今天的一更分量很足哦。
第250章 灵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的词语,墓幺幺的反应反而有些奇怪。她收回了那纤细的银光,坐在了亭台上。她望着自己指尖跳动的银『色』光芒,有些平静:“阳煞吗……原来这两个字好像比牧画扇更要让我生气一些。”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他,“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一个非常非常好的解释。”
宵入梦看到她的眼睛恢复了那幽幽的绿,可是身体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刚才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下闻到过死亡的味道。她好似没有任何变化,可却比地狱的恶鬼来的还要可怕。
“你知道阳煞是什么意思吗?”他先是反问了一句。
“阳煞临世,蛇蝎愁闻,妖魔也难眠。阳煞入世,再无人间,只有阎罗殿。”她一字一句,仿佛这些话是从骨子里刻出来的。
宵入梦摇了摇头,言语之中不无讽刺,“当初我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天书一定是人为作假栽赃与你的。因为说出这话的人一定不了解阳煞,如果他了解,他一定会在天书里再加上一句话:阳煞是我们人族死敌十殁族之人。”
他坐到了墓幺幺的对面,看着她手上跳跃的银光:“所以,你才能在被剜骨剥皮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而又所以,你才会拥有十殁族的力量——生灭力。”
“在沣尺大陆上,我对十殁族的涉猎也不能说是很多,但也比大多数人要多上许多。像你,应该会知道十殁族是我们人族的死敌,知道有很多人还称呼他们为巫族。在过去万古的岁月里,这些恐怖的族群,会突然出现在人族的世界里,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的模样,无法区分,无法辨别。唯一的区别是,他们会吃人,而且,只吃修士。”
“这些都在历史书上有,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十殁族之所以叫十殁族,是因为他们没有一心三魂六魄。他们没有心脏,没有三魂,也没有六魄。可是他们却有思想,有意识,甚至比我们很多人都要聪慧。”
“他们不仅聪慧,最可怕的是,他们也能修炼。而他们修炼,没有三魂六魄自然也不能引灵入体,所以他们没有化力,但是他们有别的力量。他们的力量,叫生灭力。这种生灭力和化力外观相近,可却有天壤地别的差距。”
“而直到很久很久之前,从沣尺塔里我得到一本古书,我才知道他们的区别。”他直视着墓幺幺的眼睛,说,“灵对我们人族来说,是天意,是神祉。而化力,是恩赐,是神降。所以我们人族膜拜灵,崇拜灵。化力在我们身体里,是灵于我们身体里播下的种,我们的肉身就是土壤,这颗种子慢慢成长为大树,通过各种修炼和磨难,我们才能慢慢从树上取这个叫‘化力’的果实。而终有一天当我们的肉身死去,灵种的土壤干枯,那这棵树也会死亡,灵归天去,重新等待下一份孕育滋养它的土壤。”
他的声音有些苍凉,听起来有些颤抖。“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吗?可还有更骇人听闻的。你有没有发现,从万古岁月越朝近代推演……”他双手交叉叠放,时而握紧,表情有挣扎,也有紧张和惧意。
“灵的种类越来越多了,灵的品级也越来越高,出现高品级灵的概率也越来越大。从殇夜大帝那个年代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有九辰灵,到如今,几乎每十年都能出一个九辰灵甚至更多。”
“你想说什么。”墓幺幺声音也有些发沉。宵入梦说的这些话,如果放到外面,那根本不是惊世骇俗,而是会在外界掀起一场足以动摇整个沣尺大陆的轩然大波。
他很明显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超乎常理,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在这个关系丛里,我们自诩伟大无所不能的人族,或许不过是‘灵’这种东西的传播机器……而更进一步说……”
“或许我们从引灵入体走上修炼那条路开始,就不过是促进‘灵’进化的粮食。我们就像米面猪鸭鱼那样,是‘灵’的口粮。而如果再朝后推一步——那九华仙呢?融灵举鼑的九华仙,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从来没有回来过?”
“是不是,根本没有九华仙。所谓九华仙,不过是被灵吞噬了?或者九华仙也成为了灵?”
墓幺幺虽然在沉默,可是她的眼睛里有着压抑也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愕然。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是吗。”宵入梦苦笑了一声,“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当我推衍出这个结论之后,我整整闭关了三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出丹了吗?因为我不敢出,我出不了。如果我们毕生追求仰望的九华仙都是可怕的谎言,那我不论炼什么样的丹,不都是在帮‘灵’他们把粮食做的更美味更可口一些吗?”
他出神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我觉得我自己就是‘灵’的厨师,所以,我炼不了丹。我砸了自己的丹炉,把自己的煮草苑里的千种名贵『药』草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以至于圣帝这炉丹我都无法炼出,只能靠他们提供『药』草给我。”
———————————————————————————————————————————————
昨天吹风感冒有些发烧,夜里很早就睡了,所以没有更新。
今天补出来。
第251章 秘密
这种几乎颠覆她所有世界观的猜测,让墓幺幺心神大震,她定了定心神,才问道,“那你为何又重新炼丹了。”
“因为我……”他停顿了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侧过脸来看着她的眼睛。“去了一趟鬼眼,不,归雁城。”
墓幺幺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僵滞,眼神愈加的冷,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我知道你不想听见这三个字。”他自己也难以说得下去一样,“实际上,你出事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但是闭关三年之后,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去一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去。”
“……”她刚才紧紧绷直的身体久久也没有放松下来,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嘴巴是用来说话的,喉咙里的气体才拼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里……怎么样了。”
他轻微地咬了下嘴唇。“实际上,我在半路就折回来了。”他顿了下。“也就是因为折回来,我才知道了十殁族的生灭力,和化力的区别。”
“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人。”他淡淡地说,“正因为碰见了他,我才知道了这个秘密。”
“谁?”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他摇了摇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十殁族的生灭力,和化力有一点是一样的,它也是来源于‘灵’。”
“但是生灭力来源的渠道和方式,却和化力有本质的不同。十殁族的人,他们不是靠奉灵养灵获得力量,他们是靠直接夺取。”
“我换个方式说,更为直白点。”他手指虚晃,在他的面前出现一排亮闪闪的字来。“如果说十殁族、人族、和‘灵’三者的关系——”他点着这三个词汇,将他们在半空中排列组合,在他们之间加上了曲线的箭头。
“人族是灵的食物,而灵,则是十殁族的食物。在这三者之中,我们是食物链的最底层。这样的话,是不是关于十殁族为何要吃修士一下变得迎刃而解?因为我们,本身就是灵的载体。而经过人的肉身烹饪过的灵,一定更为美味。”他随手挥了一下,那个简单却可怕的食物链圈消散了去。
“所以生灭力,不需要在筋脉里运转,因为他们已经融入了肉身的每一个角落。灵的力量,就是十殁族人的力量。所以他们的肉身,无比强悍,恢复力也远远超过人族。”他掀起眼帘,望着对面的墓幺幺。“直到我再次遇见你,直到你拿起那本书去查你身体的古怪力量,直到我发现我看不到你体内的化力运转痕迹,我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多年前霸相府雷灵归天,是你的雷灵。但是你没有死——因为,你吃了那雷灵。”
“所以,牧画扇,你不是人族,你是十殁族人。”
墓幺幺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没错,我是吃了雷灵。但是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人族?”
宵入梦呵呵一笑。“因为我试验过无数次,人吃了灵,会死。没有一个活下来,会死的连渣都不剩的死。”
“而你,不但活下来了,还有了生灭力。”
“而且……”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复杂而意味深长。“牧画扇,你真的以为你当初只活了十八年吗。十八年前的记忆,你有吗?据我所知,你的身世,对外是个孤儿。可牧画扇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你……确定吗?”
墓幺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犹如一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仿佛眼下两人之间不过几米的距离还太长一样,刷地一下用瞬移到了宵入梦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我确定。”
“是吗?”他不畏不躲地看着她,眼神却是悲哀的。“骗我自是容易,骗自己很难……”
他轻轻地伸出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温柔而难过的。“扇子,哪怕只有这一次,别再为难自己了,别再为难自己了。”
轻薄的糅绢衣领在她手里竟被捏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的骨节轻微的颤抖着,就像她从来没有暴『露』过颤抖的眼神。她不知何时紧紧咬住了嘴唇,半垂下来的睫不停地翕动着,怎么也无法将那眸间里的脆弱像平常一样精细掩饰。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松开了手。
他看着她,表情更是悲伤了。
她的眼睛,干枯的像是沙漠里撕裂的河床,只有遍地渴死的兽,不见一丝眼泪的温情。
可是很多年前。
那双眼睛里,还有过这世界上最美最纯粹的绿洲。
鬼使神差也好,莫名其妙也好,当失神的情绪再次回归时,已将她一把推到了亭柱之上。
不想看到那样的眼睛,没有人类感情的眼睛。不会哭,不会笑的眼睛。仿佛真的如同传说里十殁族那样的,没有一心三魂六魄的可怕妖魔。
所以宵入梦低下了头,钳住她的下颌上扬,疯狂的吻了上去。
他满意地看着那双眼睛里,再次有什么人类的感情出现。
只有这样,她还是她。
他,也还是他。
只是这次,他再也不用看着她的背影跌怕『摸』爬一路追寻。
可以终于看见她回过头来。
为了自己回过头,停了下来。
————————————————————————————————————————
终于写到身世了。
开心。
第252章 彩礼
如同一个溺到深处的人,狂热、迫切等情绪焦灼在一起混成最原始的欲望时,所欲即是所生。她还流离在先前他言语的巨大冲击里难以自拔,当陷入这样狂『乱』不加遮掩的欲念时,意识更加混沌地陷入了泥沼,是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所以自暴自弃的悲凉,还是就只想这样沉浸在欲念里一坠千里,她自己也不明白。
所以她没有拒绝。
而在狂『乱』欲念之间的侵略里,没有拒绝,就意味着回应。
宵入梦的侵袭于是更加妄意不加修饰,昔日的仙风道骨也好,正派神秘也好,早被他骨子里某种可怕的贪念狠狠撕裂。他抱紧她的腰,疯狂地亲吻着她。
唇齿交融,她微微睁开眼睛试图去看他。可是却被他伸出手蒙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更是毫不顾忌地撕扯起她的衣服。
很是奇怪。
眼前这个暴烈狂放的男人,和她记忆里和她再遇的人,形成了剧烈的反差。他仿佛是一个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饥渴难耐,甚至连解开她的衣服都嫌费事一般,只听撕拉撕拉两声,她的衣服就被轻松的撕了开。
“你……停……”他好在是松开了她的口舌,让她一有空才说出浅浅的几个字。可是他的掠夺只不过刚刚开始,只是刚从她的唇上一路朝下而已。
宵入梦很明显不愿意听见这样的字眼,于是他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像是某种被激怒的野兽。“你闭嘴。”
“啊。”她有些怒,手里朝前一推,可是力气根本使不出来。她忽然想起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真的拿『迷』『药』对付我?用在这种地方?”——他此时正从她脖颈离开,眸子里再次浮现出那种深深地紫来,一条金『色』的瞳线若隐若现,将他此时似沉醉欲念却又看起来清明的表情衬托地有些妖孽。
他舌尖扫过唇角,清明的眼神里全是邪恶的魔念:“你之前不是把我想的挺变态的吗?那我现在顶多算如你所愿。”
“你……”她咬着牙,“你那些侍妾哭着喊着就等你去上,就算这些日子里把你憋得再怎么饥渴,没必要对我下手?”
“闭嘴!”他被激怒了,捂住她的嘴将她再次抵到亭柱上。“你以为是谁的错?”
墓幺幺怒极反而笑了,她就纳闷了,怎么每一个人都喜欢让她闭嘴?她觉得她也不是很煞风景啊。“你准备用强?”
“我是那种人?”宵入梦冷哼一声,“我要想用强,你这个月早就是我的人了。”
“你不如把你手拿出来更有说服力一点。”墓幺幺看着他,很诚恳。
宵入梦朝她微微一笑,把她禁锢在怀里,“我就不,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在用强,我是利用天时地利……”但是好在他还是有点要脸的,看到墓幺幺那个怀疑的眼神,还是把人和两个字没说出来。
他这时忽然停了下来,手捧着她的脸,眼神有些复杂,好像有什么很艰难的话要说,又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说呢,欲望或许和酒有着同样的功效,总是能从一些阴暗的角落里挖掘出人最隐秘最晦涩的勇气。
“我想让你看样东西。”
他右手轻轻捏了个简单的法诀,然后抱紧了她说。
自他的背后,墓幺幺的面前,亭子外的雾气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凭空出现了一扇古旧的金属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他把头埋在墓幺幺的肩膀上,并不回头去看。
随着大门的打开,里面的光影和东西渐渐出现。
她的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两下——大门距离她的位置并不远,所以足以看清楚那扇门里的光景,那是一个大概有五间房子那么大的一个屋子。
像是地狱一样的光景。
屋子里整齐划一地摆放着几十张床,床上的血迹虽然被清理的很是干净,可是鼻子里的气味是无法擦去的。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古怪而刺鼻的『药』物味道以及各种铁器法器的锈味交叉在一起,味道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她平静地问。
“这是我的实验室。”他也很平静。“在这里,我杀了很多人。”他像是在叙述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朝那房间里走去。
越朝房间里走,那种死气和血腥的味道就更加浓重。墓幺幺四下环顾着,虽然房间整洁到可怕的白惨惨,但是那种入骨的煞气和怨念,像是入骨之蛆,令人不寒而栗。“你做了什么。”
宵入梦温和一笑,平宁而淡定。“在丹炉里我告诉你的话你没听进去。”他简单地扫过那些干净的床,“我一直在研究怎么让被挖出根骨的人复活,很显然,看到这些你就应该明白,我始终未能成功。”他视线落下,语气依然轻描淡写。“不过,我让你看的不是这个。”
他抱着她继续朝前走,直到来到又一扇门前。他把她放了下来,说:“你打开。”
墓幺幺看了他一眼,身体中了宵入梦特制的麻『药』,虽然脱力,但还是把面前看起来很沉重的门推开了。
这个房间,很小。
不是房间,是刑房。
各式各样她见过或许没见过的刑具,一一挂在墙上。
而锁在墙壁上宛如石头的人,颤颤地抬起头的时候,墓幺幺第一次愣住了。
“……悠柔?!”
而此时,身后的男人轻柔地抱着她的腰肢,声音软糯。“这本是我为牧画扇准备的祭品,可谁能想到,它会变成一份彩礼。”
————————————————————————————————————————————————
更~另外本文是多男主文,也就是俗称的np文,所以有雷点的请一定要注意避让。
深夜无法开车的老司机硬生生卡住不能开车的痛苦……_(:3」∠)_
新开火星福利qq群:
定期公布福利~滴,老司机卡_(:3」∠)_
第253章 质问
锁在墙壁上的女子,干瘦如柴,枯草一样稀疏的头发花白掺黑,随着她抬起头来,就连墓幺幺也忍不住感觉和自己肌肤镶相贴的男人,温暖的体温里绵绵起了一层凉意。
她眼睛只剩了一个,另外一个眼眶黑洞洞的被人摘了眼珠。鼻子被削去,嘴巴被缝了起来。更为渗人的是,她嘴巴里明显有什么活物在朝外爬,可奈何嘴被封死,只能在她两颊旁边来回顶撞。霍霍地,突然一道乌血混着浓浆从她脸颊旁喷了出来,吱吱地从里面掉出来一个活物,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活老鼠咬穿了她的脸。她痛苦至极,可哀嚎声还没来得及喊出,肉眼可见的她脸上那个血窟窿竟然开始在愈合。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悠柔……
“亏得你还能认出来她。”宵入梦松开她,走到悠柔身边,弯下腰提溜起一个小笼子来。小笼子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古怪而可怕的毒虫。他作势递给墓幺幺,可看她退后了一步,于是笑了笑,自个儿从那笼子里挑了一只巴掌长的蜈蚣来。他又细慢地拿出一双手套,优雅地带上,走到悠柔面前,温柔地钳住她的下颌,将她蜈蚣塞进那个正在愈合的血窟窿里。悠柔痛苦地试图摇头,可是直到这时,墓幺幺才发现她为何无法反抗,因为她的后背整个都和身后的墙壁凝在了一起,像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人一样。
“你这个侍女,野心大,心机深。如果不是碰见我,指不定这隆国的贵『妇』烨晋里头,得有她一个位置。说来也巧,在我从归雁城回来之后,有次宴会上,有个门派的门主来求丹。娥筝当然是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他,但是我呢看到那门主身旁那个妾,怎么就觉得眼熟。后来经了那门主说,悠柔是他花钱从另外一个城主手里买来的,伺候人的功夫一顶一的好。我这仔细一想,这女人可不就眼熟的很,常年在你身边那个婢女吗不是。”他顿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一下,“只不过在你身边的时候,多少沾染了你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所以看起来出尘有气质。跟着那门主,倒是一股子狐媚样,那自然是起初认不出来的。”
“我随便扔了几颗丹『药』给那门主,把这女人给买下来了。你到这个田地,有她这张嘴的多半功劳。”他松开手,把悠柔的『乱』发拨开,看着她那只浑浊地独眼里写满了已经麻木的惊恐和畏惧。“悠柔,看看你还认得她是谁吗?”他抬手指向了墓幺幺。
悠柔僵硬地摇了摇头。
墓幺幺没有说话,未曾料到陈年旧事里入土的人,再遇时,怎还能再想起昨日鲜活的光景画面。
悠柔是她从一个魔修手里救出来的,如果不是她,悠柔已经像是前面那些惨死的『妓』女一样,被活活油炸了烹成了肉条进了那魔修的肚子。所以悠柔死心塌地跟着她牧画扇,数年来将她的生活照顾的有板有眼。想起来悠柔做的一道九曲汤来,每次就着那碗热汤,能多吃好几碗饭。想起悠柔量的衣裳,做的百裙,旻国亡国牧画扇被剥皮腕骨的那天,穿的那身竹漪白蔷裙就是悠柔头天晚上绣的扇花。悠柔『性』子很温柔,总爱笑,动不动有着娇羞的样貌,那神态,让牧画扇无数次夸赞说悠柔真好看,以后一定要给悠柔找个良婿才行。
后来那天在那个戏台上,她看见悠柔说,好在牧画扇是死了。
一晃好多年了。
“扇尊在哪,悠柔在哪。”墓幺幺忽然说话了。她静静地看着悠柔,想从她那只浑浊的独眼里找到些什么。可是那独眼里,除了麻木惊恐和痛苦,什么都没有。“你以前,总爱说这句话呢。”
她一步步走到了悠柔面前。
直到这时。
悠柔的眼睛里才浮现出滔天的震惊来,她糯糯地想说出什么,可是嘴里刚被塞进去的蜈蚣正在撕咬着她的口舌,很快这种震惊就被无以复加的痛苦所取代。她的眼睛里流出了似眼泪的黄『色』『液』体,有些恶心。
“当时天书出现的时候,怀瑾过来劝我逃时——除了你,没有别人。甚至连怀瑾都还在信任着你,他交代你帮我逃跑,甚至还把后山回肠千重阵的法器交给了你。他一直相信着,你不说为我去死,最低也会帮我逃。然而第二天,天书的预言人尽皆知,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你来看我说,一定会救我出去。这些……我其实都不怎么在意。我知道你爱财,但是我觉得,你爱财也最少有自己表现出来一半的底线。”墓幺幺语气很平缓,眸间安谧似夜晚的流水。
可忽然——那流水陡然在不知觉时一下凌空遇了直悬,下面就猛地杀入了决堤的瀑布。
那翠眸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是狂猛无边的地狱。
“如果不是你悠柔被应熙景收买,我归雁城十万人,我归雁宗万人,怎会枉死!”
——————————————————————————————————————————
新建了qq群:,群内私享福利。之前空白的82-88章,群内也有。
有福利~
第254章 修罗
“如果不是你悠柔被应熙景收买,我归雁城十万人,我归雁宗万人,怎能枉死!”
“枉死!!!!”话到最后,一道银光。
悠柔被缝合的嘴一下就被撕裂开了。
“求……求你……救救我……扇尊……你是大善人活菩萨,都是悠柔的错,求你救救悠柔……好痛好痛好痛啊!!!”她惨叫着哀嚎,原来竟已经认出来了墓幺幺。
墓幺幺并不惊讶,她比谁都清楚知道悠柔的聪慧。“还想活?”
“想……想……!”
一旁的宵入梦挑眉笑道,“这人贱到了一定程度,命也能跟着贱。都成这样了,还想活呢。”
墓幺幺看着悠柔说:“行,看在你跟着我身边这么些年的情分上,我给你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告诉我,当时发生的一切。”
听到这句话,宵入梦倒是先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你算是白问了。她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些年了,我什么法子都使了,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应该是被人下了醉生符一类的东西,关于归雁宗和天书这些关键『性』的记忆已经被抹去了。”
墓幺幺反应很平静。“我知道兮风会这么做。但是,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她走上前一步,“我想知道的是——悠柔,兮风为何要留你一条命。”
宵入梦抱臂倚在了墙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兮风绝了归雁宗满门,却留你一条命只抹去你的记忆?当时投靠兮风的那些弟子,还有几个活着的?那些活着的我都知道是为什么。只有你悠柔,我不知道。”墓幺幺缓缓说着。
悠柔起初是『露』出一个惊恐的样子来,后来听完她所说的,只是沉默,一个字也不想吐。好像比起宵入梦这样非人的折磨,她更为惧怕的是那个对她温柔到甚至留她一条贱命的兮风。
“说。”
“我不能说,你杀了我。”悠柔说道。
墓幺幺笑了,云淡风轻。
“我知道宵入梦对你这些年的折磨和试验挺痛苦的,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温柔地抚『摸』上悠柔的脸,手指慢慢朝上,停留在她的眼睛旁边。“可是很不巧,宵入梦总归还是太过正统,多半是那种秉持着不能打女人的『操』守那种无趣的人——所以,他总是还给你留了一点作为人的尊严。”
咕叽——墓幺幺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她手指做了鎏金的套甲,浅浅地涂了一层薄银,两指一下抠进了悠柔的独眼里。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悠柔嘴里喊出。
宵入梦的脸『色』也有些微微变『色』,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你总是爱哭呢。那时,我受伤你会哭,听别人非议我你也会哭,甚至连我睡不好觉吃不好饭都会掉眼泪。在谷柳城那场大戏里,你哭得梨花带雨可怜见的,叫人看着都心碎呢。哎呀我的悠柔,我那时到死时,也一直觉得你哭起来,太让人心疼了。这下,你再也不用哭了,我也不用心疼了。”
我墓幺幺眼神平静地抽出手指来,两指之间捏了一个血淋淋的眼球,她在眼前端详了两下,钳住了悠柔的嘴,强迫她张开,然后把眼球给送到了她的嘴里。“嗯,我就说宵入梦假君子的很,倒还给你留了一口好牙。不过没关系,这口伶牙俐齿的好牙,待会可有的大用。”
她用力地合上了悠柔的嘴,两个指头而已,就强迫着悠柔自己咀嚼起了自己的眼球。
“慢点吃,不着急,也莫要噎着。你身上这么多好肉,总能吃的饱。”她言语一如她的眼神一样轻柔,仿佛在多年前,悠柔看着牧画扇说,扇尊,您慢点吃,别噎着。
悠柔已痛苦的陷入癫狂的境地。
可墓幺幺忽地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她说,“以前你就知我心意,我一个眼神你就能明白我所有的想法。我知你聪慧善察言观『色』,但我还是很好奇的多问过你一句,你告诉我,只有女人才懂女人心。你说女人是最善于学习最狡诈的变『色』龙,当两个女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她们不仅容貌气质会慢慢相近,思想,喜好都会变得相似。所以你会深知我的喜好,痛恶。”
“你一向有见地,又聪慧,在人情世故上,你曾教会了我许多。如今,我今天反过来教你一件事情,这是我在疏红苑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学到的。”她凑近了悠柔的脸,染血的指甲缓缓地蹭着她的脸颊。“只有女人,才知道如何折磨女人。”
……
宵入梦看到一半,就退了出来。
而墓幺幺并不介意,只是了然地冲他微微一笑,表示理解。甚至还温柔地说,“我挺饿了,外头给我准备点吃的,要有肉。”她脸上还带着悠柔喷出的血,那笑意于是看起来更加可怕。
……
墓幺幺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
宵入梦起初还在外头等着。
后面连在外头也不等了,跑到了亭子那边等着。
她走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个长度刚刚到大腿的里织,手里拿着一件染透了血『色』的黑『色』外裙。不大的风吹起她散『乱』的长发,她随手简单地撩起,瞳光微敛,气息静谧地仿佛是凝固的画卷。涟涟的血,游离不清地从她脸上滴落在身体上,一道一道滑过她莹润的白肌,像是蜿蜒过白玉的血『色』长河。
更像是一个刚跨过忘川河的修罗女鬼。
第255章 人肉
“等久了?”墓幺幺看着有些出神的宵入梦,随意地把衣服扔在了地上。
宵入梦回过神来,袖口于空轻拂,于是出现了一桌两椅,桌上精致的饭菜点心还在冒着热气。
墓幺幺倒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也不用筷子直接拿手捏了一块牛肉塞到了嘴里。
他见她指尖上凝固的血,微蹙眉。“她说了吗。”
“看不惯?其实你还真别说,人血就饭的味道,还真挺香的。尤其是人血沾着肉食,蛮好吃。”她看出他眼神里的意味,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两下。见到宵入梦那表情都快吐出来了,咯咯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变态,逗你玩呢,只不过拷问这种事情很费精力,很累的,肉食才是最好的补充体力的东西。”
她又拿了块牛肉,细细慢慢地在手里剥成了丝,然后挑起眼角看了他笑道:“难为你准备了这么丰盛,可是我不是很饿。”她话锋又一转,“在我手下,她怎么能不说呢。”
“你以前……不会这样。”宵入梦久久说道。
“哪样?”她反问,“严刑拷打?不择手段?下三滥?下作?”
“她还活着吗?”
墓幺幺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好像很有欲望说出一些东西来。“我在霸相府头几年里,汪若戟把我扔到了疏红苑的无愧厅呆了大概有一年时间。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无愧厅。为什么说大概呢,因为在里头的那个日子,真的不能用时间来算。只能按拷问次数来算,比如说今天王师傅今天上了个鞭刑给我,那说明这是过了五天,因为他每到第五天就心情好,因为第六天晚上他媳『妇』从娘家回来了……”
“汪若戟让无愧楼的王师傅折磨你???一年???”宵入梦刚刚坐下的身子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啪地一下双手拍到了桌面上。他无法置信地盯着墓幺幺的脸,说不清是怒气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多。
“别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她掀起眼来,“又不是强迫我,我自愿的。”她又拿了一块糕点吃着,这个糕点她很爱吃,甜甜的让她心情看起来更好了。“折磨?哈哈。明明是我赚大了好吗?不然你以为,疏红苑红检使这个位置我能坐上?”
“红检使……疏红苑的第三把交椅,是你?什么时候更换的?没有听过任何消息……那润明大宗呢?”宵入梦显然更加错愕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墓幺幺手里会有这么大的权力。
墓幺幺歪了下脑袋看他,有些可爱又有些娇媚。“你倒是没太大变化,还和以前一样看起来傻机灵傻机灵的。倒是洁癖,比之前好像轻一些了。”
他眉一下皱了起来,消瘦的脸颊上的薄绯里又有些怒意。“我只是对你没那么有洁癖!我什么时候傻了?你们疏红苑里天天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有你们对别人的事情了如指掌,哪里有人能对你们了如指掌?”
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坐在了墓幺幺对面,“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死了吗。”
“没死。”墓幺幺拿起酒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灌了口酒。酒很烈,宵入梦知道。眼瞅着她被呛出了眼泪,她倒是不躲不避,侧眸望他,“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我知道。”宵入梦的眼神忍不住的忧伤。他见过牧画扇对悠柔的表情,见过她无比宠溺悠柔的样子。也曾听过牧画扇说,以后等她这个侍女出嫁,要给她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
“兮风留她一条命,很简单。”她出神地望着那酒壶。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他说道。“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对你越好。”
墓幺幺摇了摇头。“我不介意。牧画扇一生最信任四个人。一个她最为钟爱的徒弟,一个她最为仰慕的师尊,一个是她最为喜爱的侍女,一个是她的生死挚交。她的徒弟和她的师尊以及她的侍女背叛了她,害死了她,然而活的的好好的。而她那个生死挚交则因为救她而惨死。”
“兮风说:我就是要让牧画扇在地狱里头也要看看,这人世间所谓的善恶终有报,是不是可笑的很。我就是让她牧画扇,在地狱里头好看看着你,看着你这个贱骨头活的肆意而快活,让她死,也死得不安生。”
墓幺幺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来,久久忽然笑出了声。
她的眼神轻飘飘地,手里晃『荡』着那半瓶酒,刚才一口气,喝了大半壶下去。所以那酒意很快,就攀上了她的眉眼。
眼角是酒意的红,嘴角是甜美的笑。
“你别这样。”宵入梦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刚才在听完那样荒唐的话时,他几乎要暴怒而起,浑身都在颤抖。可是他硬生生地忍住了胸口里无法发泄的恨和愤怒,因为他看见那个看起来很是无所谓的她,笑起来,像是哭一样。
“所以悠柔才不敢说。因为她知道我是谁,她怕说了,她会比死还痛苦。”墓幺幺接着说了下去。
“她一直很聪明。”
“她的确没死。”墓幺幺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但是大概已经熟了。”
“……”宵入梦的后脊忽冒出一层凉气。
“我把她的肉一条条的用矬子挫了下来,放在油锅里炸了。”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点也不饿吗。”
“炸过的人肉,不是很好吃。”
“可是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她轻飘飘地视线终于落在了宵入梦的身上,可并没有教具,而笑声也越来越大。
像是个疯子。
宵入梦的身体晃了两下,毫不犹豫地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她没有反抗,像是一只兔子一样窝在他的怀里。“是他们错了,你没有错。”
“不,我有。”她说。“我错就错在,我不应该是牧画扇,我应该是像他们一样可以生吃人肉吃人血的墓幺幺。”
她缓缓仰起头来,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如果我是墓幺幺,你还喜欢我吗。而如果我以后一直是墓幺幺,你还会一如既往地像喜欢牧画扇一样喜欢我吗。”
宵入梦愣了一下。
他抱紧了她,没有回答。
“没关系。”她轻轻踮起脚尖,轻轻地亲上了他的唇角。“我不介意,要我。”
“宵入梦,抱我。”
——————————————————————————————————————————
_(:3」∠)_肉肯定是不能放在这里的。
只能在群里作为福利。
现在还没写肉,五一期间会尽量写出来~然后在群里共享。
ps:多男主文多男主文,有雷请避让。
第256章 故友
……
这场盛烈却无依无助地欢爱,背道而驰的不止是感情。他记不得自己的初衷,甚至对以后的路途充满了『迷』惘。
墓幺幺推开他站了起来,背对着缓缓披上了他的外衣。
幻境里的月『色』美得怅惘,在她周身披上了一层薄的轻纱。
不知是夜『色』太美,还是良宵太难负。
纵情声『色』时不能说出口的话,忽以一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信口说出。
“我会娶你。”宵入梦直起腰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仿佛风很大,又仿佛是他自己感觉到言语里的轻飘,忽定神再次说了一遍。“我娶你。”
少了一个‘会’字。
多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某种情愫。
意味有些难言,像是第一次考取了好成绩的坏孩子,他带着窃喜,带着邀功,又带着别扭的高傲。
他的外衣有些宽大,将她的身子衬托的更加玲珑有致。她把长发从外衣里撩起,微微侧了一下脸,眼神落在肩上,轻飘飘地依然没有焦距,可那种无可比拟的妖冶让他的小腹再次腾起一团热火。“你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
宵入梦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娥筝说的话来,眉头陡然蹙起。“我宵入梦无论落拓到何种境地,也不会去仰人鼻息!”话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语气有些不好,有些讪讪地降了两个音节,柔声了许多。“我……只是想娶你。”
“那就是为了我了。”墓幺幺走到桌子旁边,再次拿起那酒壶,坐在亭台上依在亭柱之上。“那就不用了。”她仰头喝了一口酒,眉目温润。“刚才那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不用多想。出了这里,这就是一场梦。”
“你什么意思。”宵入梦的声音再次有些提高。
墓幺幺把酒壶抵在下颌上,侧目看他,笑出声来。“你又不是染霜那样的雏,还用得着这样的表情吗。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刚才我只是需要一个男人,不论是谁都好。”
啪——
墓幺幺手里的酒壶登时碎了,里面的酒浆溅了她一身。她挑眉看他已明显动怒的表情,声音依然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哪里还有刚才欢情时那样的娇媚和『迷』醉。
“墓幺幺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他冷声怒道,“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你的手段又多么的幼稚?”
“你觉得拼命作践自己伤害自己,别人伤害你你就可以云淡风轻一笑了之,反正你都无处可伤,顺便在笑话一下别人的手段怎么怎么低劣,还不如你自己伤害自己来的痛快?你觉得这样你就举世无敌满身是铠甲?”
“你拼命糟蹋自己,把自己活成了牧画扇的反面,就一定有牧画扇相反的结局?”
“你以为你现在是墓幺幺吗?”宵入梦仿佛被撕裂了什么东西的野兽,一连数句反问,像是要把她钉死在现实里。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模样,和当年的牧画扇,有什么分别?你们都是一样的高傲,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冷漠!”
“而你最不可能改变牧画扇的一点,你根本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还妄图来嘲笑我的感情?”宵入梦忽然残忍的笑了起来,他走到墓幺幺身边,抬起她的下颌,视线落进她的眸子,仿佛已经看穿她的灵魂。
“你是牧画扇的魔障,你是牧画扇还没有来得及成型的心魔。如果牧画扇没有死,你墓幺幺也会以心魔的方式出现。”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像牧画扇那样只为别人而活着。”宵入梦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完美的笑容像是一张褪『色』的面具一样,缓缓从她脸上剥落。
“我知道你有着天大的谋划,所以我衷心的劝你一句。不要妄图去抹杀牧画扇在你身上的痕迹,你越是拼命抹杀,你越会暴『露』出马脚。连我都可以看出来的东西,如果让有些人看到——你会死第二次。而这一次,你不会再有那么幸运。”
他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温柔而细腻。“我比你更了解牧画扇,所以答应我,别再试图让牧画扇去死了。”
“她真的,很好很好。对她残忍的人太多了,所以拜托你,对她好一些,温柔一些。有朝一日,我还想看她跟我再次比比看看谁救得人多。”
墓幺幺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而手里从刚才不自觉就凝聚出来的一股生灭力,也消散无踪。她仰起脸,看着他,明明是在笑着,眼睛里忽然就亮闪闪地涌出了别的东西。
她无数次假装哭泣的眼泪,和这样的眼泪味道是一样的——又苦又咸涩。
“你真的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因为她从来没有回过头。”宵入梦温柔地将她脸上的发丝笼到了耳后,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安宁地好像是春天瑟瑟出芽的笋。
一晃多年了。
当年幼时对那不要脸的少女所有的记恨,慢慢被岁月所侵蚀。
他们之间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在盛大的宴会上,在庆祝的典礼上,在别人的介绍里,在共谋大事的殿堂里……他远远地看着过她,见她卓绝风华,见她傲视群雄,见她万人追捧。而她也对他这样救死扶伤的圣手尊敬有加,以礼相待,甚至从不吝啬自己对他的敬佩和仰慕。
他们有过独处,可从不多言。
他从感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自己所有的想法和语言,仿佛不需要和她用语言沟通。
何谓知己?
远远一笑,报以酒之。
问故友何处来,何处归去,人生自在,自在长时。
而故友归去,松下独等,已病入相思。忽一日,松下客未来,故友已千古。
千古未曾回头。
这病相思,一病就隔了生死。
————————————————————————————————————————————
啊,我蛮喜欢宵入梦的。
福利请加群哈,福利会大概在5月3日左右写出来,目前还没有写好_(:3」∠)_
ps:入群请写暗号敲门砖任意男主名字,不然管理员不会通过。
第257章 许诺
不知是谁再次先亲吻。
当抵死缠绵抵去所有的话语。
一切,是非,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
欢爱尽头,宵入梦抱着她坐在了亭边倚在柱上。随他手指轻晃,外面的世界随心变换成一面辽阔寂静镜一样的夜湖。他下颌抵在她额上,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望着那湖面笑着说。“归雁湖旁的白衣黑扇,曾让多少人魂牵梦萦而不得,未曾想一朝一日这幸运会降临在我的头上。”
“你想多了。”她被逗笑了,咯咯笑了起来。“魂牵梦萦?你确定不是噩梦与身?我又没有绝『色』倾国的姿容,反而是一国的杀器,那些男人看见我都恨不得钻地缝里去生怕我多看他们一眼,哪里像你——如花美眷,莺燕环绕。”
“好大的醋味。”他低头捏了她的鼻尖,促狭的笑她,“放心,我会给她们各自一个好的归宿。”
“不用。”墓幺幺摆了摆手。“我还犯不着吃这样的醋。更何况她们都是真心为你,留着她们在你身边,对你好处不少。尤其是娥筝姑娘,兰心蕙智,眼界不俗,放在男人堆里也是姣姣出众之才。”
“你还挺欣赏她?先前她对你说话可不怎么客气呢。”宵入梦淡淡地说道。
“不。她说的很对。”墓幺幺靠在他的肩膀侧仰起半边脸来,神『色』忽然认真起来。“这天下,很快就要『乱』了。”
“……”宵入梦怔了一下,回神笑了笑。“于我何干。”
“娥筝不想看丹宵宫成为第二个归雁宗,你成为第二个牧画扇,我也不想。”墓幺幺侧着趴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些飘。“你敢相信我吗。”
宵入梦有些哭笑不得,可回答是干脆利落的。“什么叫敢不敢,我肯定信你。”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很正『色』地面对着他坐起。“宵入梦,你认真的听我说。”
“娥筝说的没有错,临仙门之变就是这天下大『乱』的信号。你可以秉持你的信念不入世不参事,但是你丹宵宫既不可能跳脱出这个人世,这个隆国,那日后你就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丹宵宫数万门徒考虑。”
宵入梦思忖了片刻,说:“只要这天下还需要奥医,还需要这丹,我丹宵宫就不会倒。”
“是吗?”墓幺幺笑了。“这天下是需要奥医是需要丹『药』,可是这天下不见得需要的就是你宵入梦一个宫主。而你丹宵宫里想要当这个宫主的,数不胜数。”
“呵。”宵入梦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音,手掌温柔地在她的大腿上来回的摩挲。“可这世界上能炼出某种丹『药』的,只有我。”
“不用某种丹『药』,是龙血丹。”墓幺幺毋定地看着他。
宵入梦果然一下愣住了,他眼睛里明显有惊惶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恢复了宁静。“不愧是疏红苑的红检使,目可针上千里穿线,闻可隔墙剃发知几根。”
“你给圣帝炼制的所谓穹极丹,其实一直都是龙血丹。的确,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圣帝还要稳的靠山,那你又怎么可能去仰人鼻息呢?”她语气平缓而胸有成竹,可忽然,她掀起眼睫,翠眸比他们身后那镜湖的水还要幽深而不可捉『摸』,仿佛孕了可怕地旋涡。
“可如果圣帝不在了呢。”
她轻轻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轻飘如竹叶,却是惊天的炸雷。
宵入梦的脸『色』陡然就变了,仿佛再次联想到什么事情,他脸上的肌肉都跟着在颤抖。久久,他终于平静下来,可依然有明显的紧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我真的是……”他良久叹了口气,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动。忍不住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说道,“前些日子,关于圣帝是假的那个流言……是你们做的?”
墓幺幺不肯定亦不否定,只是微微笑着。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攥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很多。“你现在很厉害了,我承认。有了生灭力的你,以后可能比牧画扇还要厉害,但是……但是……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你在挑战沣尺大陆最不可为敌的一个存在。”他盯着她的眼睛,好像想要从里面看到一丝动摇。“沣尺大陆上大大小小的国家,变了千万次,可唯独隆国,千万年不曾动摇过根基,不论发生何事,每一任圣帝都是安稳退位,从不曾有过任何变故。月族是这沣尺大陆上最为可怕的一个族落,也是沣尺大陆上最为神秘的一个族落。弗羽家也好,初家也好,天狐族也好,临仙门也好,褚海家、八极殿这些……加起来或许都不是月族的对手。”
“月族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人数和实力。”宵入梦久久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月族的可怕在于……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要把心窝里最为不可碰触的隐秘翻上来一样,用尽了力气才说:“他们永生不死。”
在听到这样荒唐荒谬的言论之后,墓幺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就没有了任何反应。
“你……知道?”宵入梦有些诧异。
“不,我不知道。”墓幺幺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一点,这个世界上没有永生不死的人。只要是人,都会死。”
“不不……你不懂。”宵入梦还试图去解释。
“你不用说了。你说的那些所谓的与月同岁,换日重生……这些狗屁玩意儿我都知道。”她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你日后像牧画扇一样死的不清不楚。你这么优秀……不应该成为一个无辜的牺牲品。”她停顿了一下,手指从他的唇角抚『摸』过他的眼角。
“而且,我也不会让你仰人鼻息低人一等。你不用像娥筝说的那样去抱霸相府的腿………”她语气温柔的很,轻轻地凑到他眼前,狡黠地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抱我的就好了。毕竟你这么出尘的气质,躺在我身子下面的表情……实在不舍得让别人看到。”
她语气轻佻,话语轻薄,俨然将宵入梦当成了一个弱女子来调戏。
瞬间让宵入梦的脸一下黑成了锅底。
他还来不及感动,先是气笑了,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墓幺幺你他妈……妈的我刚才就不该心疼你还轻点慢点!”
“你骂人的时候也挺好玩的。”她手抚『摸』过他的脸颊,吻了上去。
呢喃里,她声音温柔似小雀,可话语却霸气如苍鹰。
“从此,我就是你丹宵宫的靠山,我就是你宵入梦的背景。我在,这世上就无人敢欺你一分一毫。日后哪怕这天下『乱』成一锅粥,也与你无关。有我在,你安心养花养鸟炼丹,我在一日,就护你一日安宁。”
“我在一世,就许你一生闲云野鹤。”
——————————————————————————————————————————
我觉得我现在写的挺甜的。
我不应该叫后妈了,该叫我亲妈了_(:3」∠)_
第258章 断枬
宵入梦本来是想笑的,他想笑哎呦我的大小姐你这个牛皮吹的有点大,别忘记现在谁还为了躲避天狐族杀手找我当靠山呢好吗?先把自己的难关度过去再连吹牛不好吗?
但是……
莫名其妙得。
他什么也没说出口。
反而眼眶很热很热。
热得只能埋在她的肩窝,沉默着点了点头。
“天狐族的杀手,你准备怎么处理。你总不能一直躲下去……”宵入梦说道。
“嗯,算算时间,够了。”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
他们两个人在宵入梦的秘密空间里荒唐地度过了数日。
等到离开的时候,墓幺幺拒绝了宵入梦的所谓咱俩都这样了干脆住一起也无所谓这种言辞,颇有些冷淡地从他的房间里搬了出来。
宵入梦并没有拦她,总是会在心里默默想起那段话来。
……
墓幺幺和轻瑶回到自己居所的时候,染霜已经回来了数日。
站门外就看见数道游龙般的白光,虎啸龙『吟』地在院子里肆意狂放地奔腾,卓绝的剑法精妙的让她忍不住嘴角带了一丝薄赞的笑来。
嗖——一道寒光擦她耳边呼啸而过,她并不闪躲,只是笑意更浓了。“这次诅毒倒是助你破晓剑大成,因祸得福。”
染霜身后的木剑瞬息回鞘,转身单膝跪地。“主人。”
……
“我倒是没有看错蔺雀歌的品『性』,不论如何她都会说到做到,尤其是对你。”墓幺幺坐在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染霜的身体果然一僵,四周本刚见墓幺幺有些回暖的气息登时骤降了数度。他微垂下头,很久说道,“相爷让我捎句话给您说,一切安好,勿念。”
她手指一下停住了。
片刻后,她直起身子笑道。“还有什么话,尽管说是了。轻瑶,你先下去。”
轻瑶收拾了一些衣物,诺了一声,关上门离开。
待到她一走,染霜扑通一声跪在了墓幺幺的面前。
墓幺幺的表情更有些玩味了,她手肘抵在椅臂上,手背撑着脸望他,“怎么?”
“主人,请给蔺雀歌一条生路。”
“你这话听来挺有趣的,我几时『逼』她死了?”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染霜却并不敢抬头看她。
他依然跪地不起,头垂的低低的,双手紧紧攥住。“您何必还需我说出来?”
“别,我挺感兴趣的,来,说说看,我怎么就『逼』她死了。”
染霜滞了片刻,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的说了出来。“行,我说。”
“她为了我的手去偷临仙门内至宝荷木俪,而她也不知道临仙门镇宝大阵封乾阵里镇守的不止是荷木俪,而是一尊野仙。为何那野仙会在临仙门而不是南方即墨家和淳安府?因为只有临仙门至宝荷木俪——解控诅咒的至宝才能镇守住十殁族的野仙。可蔺雀歌根本不知道,她拿走了荷木俪,所以失去了镇压的野仙才会瞬间暴走。”
“听起来好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墓幺幺笑了。
“您知道蔺雀歌会送我荷包,也知道我听您的命令一定会收,一旦我收了,我一定会给回礼。所以,您在我给蔺雀歌的回礼里,下了符咒。如果不是这个符咒,疏红苑的人怎么会在野仙暴走的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染霜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音,仿佛在强忍着什么情绪。“您知道吗?野仙暴走的时候,蔺雀歌就在旁边。如果不是她有圣帝赐予的护体法宝,她早就魂飞魄散了!临仙门之变,她父亲被软禁,她呢?众叛亲离。整个临仙门上下都知道是她害了自己的父亲!现在重伤卧床不起,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就算……这样。”他的声音愈加激动起来,想起自己去临仙门探望她时,她自己一个人在一处山窝里的简陋木屋里。
蔺雀歌并不愿意见她。
只是在门外给他放了荷木俪,和一支折断的枬子。那枬子是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礼,最后还是轻瑶给他出主意去街上买的,作为荷包的回礼,送给她的信物……
她隔着门对他说:“这份我自己种下的情孽,我自己来承担,无需你来可怜。人世苍远,生途漫漫。琴瑟无缘,何必苟难。”
她知道染霜是故意陷害她。
然而她还是选择原谅了。
不过,也只是原谅。
“她也还要救我。”他的声音竟有些颤的难过,说不清楚是后悔,还是自责,或者,又是什么别的。
“我知道您对蔺雀歌还有什么计划和安排,可是我真的不能做了。她也不会再信我了……所以,能不能给她一条活路。临仙门已经完了,她也不过是一个无足挂齿的小人物,更何况和您无怨无仇。”染霜抬起头来,俊逸非凡的面容上,写满了悲痛。
墓幺幺沉默着看着他。
久久,她微笑起来。“这一切在我看来,好像都是她自愿而为之。于我的干系,也不过是你猜想罢了。那倘若我说我压根不知道你送她什么信物,你会信吗?”
“……”染霜怔然地看着她片刻,久久说道。“我信。”
“呵……”墓幺幺的笑意有些难以捉『摸』。“以前的染霜,不会犹豫的。”
“……”染霜紧紧抿着唇,明显可见被咬破的嘴唇下有些许地血丝渗出。他内心挣扎了一下,又说道,“为了您,我万死在所不辞。为了您,我可以中诅毒,为了您,我这只手不要又如何?两只手不要又如何?主人您深谋远虑,我染霜可以成为您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但是……我真的不能这样去害一个无辜的人。”
“我不能这样。”
“等下。”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她从染霜的眼神里和话语里突然听出来了一些别的意思。“染霜,你这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呢。来,今天都说清楚,我时间足够。”
染霜顿了很久,又想起那竹屋门前断的枬子,想起那窗内不停趴在床边咳血地少女。他使劲攥紧了拳,以至于有血出来都不曾感觉到。“能救我手的,真的只有荷木俪吗?”
“而为何,那怀婵阁主千万般刁难,非『逼』着我说出您的真实身份,最后只是要了我一只手中诅毒作为代价就愿意救您了?主人……您想要染霜的命也好,手也好,随时尽管可以去拿,但是请不要用对付别人的手段,对付我,行吗?”
“呵呵。”墓幺幺翠眸泱泱,眼角的红『色』蛇纹陡然如同活了一般。犹如三月刚开春的南风吹过她的眼角眉梢,乍暖还寒刺骨的冰冷弥漫在了她的笑容里。她弯下腰来,轻轻地用手指挑起染霜的下颌,望进他那双拥攥着银河的眸。“你怀疑我故意和那阁主联合起来废你一条手,你怀疑我废你一条手就为了让蔺雀歌咬钩,你怀疑我为了让蔺雀歌进套明知有别的法子还要故意让你承受诅毒的痛苦。”
“染霜啊染霜,你怀疑我害你。呵……”她凑近了他的脸,细细地端详着那张美冠不可方物的容颜。“你说对了。”
“我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她歪了下脸,凑到他耳边。“至于蔺雀歌,对啊,那一定也是我害的。无辜?她无辜吗?她体内流淌着蔺藏锋那无耻败类的脏血,就不可能无辜。你说的没错,我是对蔺雀歌还有天大的计划。你觉得她美?觉得她善良?人间仙子天之骄女,动春心了?”
她伸出舌尖『舔』上他的耳垂,像是一条毒蛇。“我成全你。”
“你不是说你是我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吗。”她揽住了染霜的脖颈,亲昵地抱着他说,“那主人我现在有一个让你表忠心的方法,你做还是不做。”
“什么。”
她攀着染霜的腰身,下颌抵在他的肩膀,手指轻轻地卷起他的发丝,娇憨而纯澈。“去睡了蔺雀歌。”
染霜腾第一下站了起来,宛如被激怒的野兽,双目都是充血的赤红。他剧烈的喘息着,胸口不停地起伏。“你怎么能这样!!你杀了我,我不会去做!!!!”
“杀了你啊。”她直起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不,我不会杀你。做不到的话,麻烦你现在就离开我。”
“我不需要你了。”
——————————————————————————————————————————————————
染霜同志居然这么对扇子,作者也表示很心痛_(:3」∠)_
忠犬叛变也挺有意思的不是么_(:3」∠)_
第259章 离开
染霜惊愕的看着她,星海一样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犹如最后一缕秋风未曾带走的枯叶,忽被深秋寒夜里的惊雷劈开了整个树干,所以无枝可依,无处可去。
“你……”从来不擅长言语的他,久久只能咬着嘴唇,说出一个字就用尽了全身的精神。
墓幺幺并不在意地站了起来,撩起内室的珠帘。“我告诉过你,我是这世界上最『奸』恶的小人。而你不过是我的走狗,而如今一条不听主人使唤的狗,我留它何用?等它反咬我一口?”
“离开。”她回过头来,仿佛刚才那般残忍的话语不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一样,微笑温柔如春风绿柳。“你有着这世上最顶级的至尊之灵,那天下绝剑的破晓剑法你也已经大成,而那清颜丹又能遮掩去你的秘密……没有了我的阻拦,海阔天空任你闯『荡』,相信不久,日后那大尊之席,定会有你染霜一名姓。”她转过身放下帘子,走进了内室。
“而那天之凤女蔺雀歌也一定会再次为你倾倒,女人吗,耍一些小『性』子很正常。这般想来,呵……”珠帘将她的身影模糊的有些破碎,她站在了窗户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染霜,你会前程似锦,美眷栖霞。”
“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也不再是你洗不清的污点。”
说完这句话,染霜的眼前突然一花,下一秒,他竟然就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里。他愣怔地看着紧紧关闭的门,想都不想朝前就要去推开,可还没走两步,再次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门边推离,以此反复,数十次后,他俊美的脸都因为一种疯狂的情绪而变得扭曲而痛苦。
再一次被从门边推开,他拳头捶在那个看不见的墙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不停地在抽动。
“主人我错了,不要这样对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呜咽。
……
一晃就是一天过去了。
他依然无数次试图去解释,去推开那紧闭不开的大门,可回应他的除了风,什么也没有。
直到夜深。
被这样的情景所惊到的轻瑶很轻松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可是半天,她出来以后,却也不敢多看染霜一眼。只是垂着头递给了染霜一个储物戒指。
“贵子说,路远水长,恩情不再,薄礼相赠,望染霜公子能重获美人心。染霜公子,天『色』晚了,贵子让我送您下山。”
染霜并不接那戒指,反而是一把捏住了轻瑶的双肩,像个疯子一样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轻瑶,主人不会这么对我的。”
“我……”轻瑶被他吓到,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又心疼的难过,半天说道,“染霜,从贵子入府我就跟着她,这些年了,她决定的事情,就连相爷都改变不了,更何况你我呢?”
“……不,不,她不会这么对我。”他拼命地晃着着轻瑶,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能走!我离开过她一次,我不会再离开她第二次!”
轻瑶被他晃痛了,皱着眉看着他说。“染霜,你还是走。贵子说,如果你三更之内还在这里,她会让蔺雀歌生不如死。”
染霜松开了轻瑶,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他单手捂着眼睛,趔趄着朝后退了数步,忽然仰头一声剧烈的嘶吼:“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蔺雀歌又做错了什么?她错就错在认识了我!认识了你!你如果对我不满意,冲着我来就好!!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逼』我!!我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但是你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你知道不知道蔺雀歌就像是以前的你!”
“我看着她就想起来你!你要我如何忍心去伤害她!”
他咆哮着嘶吼着,像是一头被猎人『逼』至死角的困兽。他又哭又笑,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执念于此时仿佛是脆弱而虚假的谎言……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很久很久。
他『露』出一个悲凄的笑来,对着那紧闭的大门长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的时候,额上的鲜血不停地流。
“染霜一谢师恩,二谢主恩,三谢再遇之恩。”
他站了起来,甩开衣袍,转身离开。
风猎猎地吹。
他的长发吹起,面具再次覆上,寥落苍茫的暗夜里,他的身影像是一尊即入坟土的孤魂野鬼。
……
轻瑶小心翼翼地帮墓幺幺把发枬给摘了下来,什么也不敢说。
而墓幺幺看着镜子,忽然说了一句:“找人看着他,别让他『自杀』了。”
“是。”
“不用给我卸妆,给我补一些口脂,把妆化烈一点,艳一点。”墓幺幺又说道,“把我爹送我的那些什么瑾蜻晚荷金钗给我戴上,对,还有那个全是宝石的什么玩意儿的,都给我招呼上来。”
“……贵子这么晚了您还有什么宴要赴吗?”轻瑶领命,却有些疑『惑』。
墓幺幺用手堆了一下发髻,左看右看,笑如艳桃。“对啊,有一场大宴呢。”
夜深更响。
深涧旁的大瀑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旁生了两株崧锷的古柏。树下,坐了一黑衣少女,她梳着精致的踏燕双髻,其上修饰着瑰丽闪耀的玳宝珠钗,随她挥手喝酒时,发出好听地铃音。蓦地,她挑起眉梢,睫下贴了金丝缕,长如燕尾,这么一顾一盼,夜『色』也未能遮掩去那翠眸莹莹碧水的风情。
“等你们很久了。”她忽然说道。
第260章 不醉不归
“等你们很久了。”她忽然说道。
她话语落下。
在她不远处的地方,空间扭曲了数下,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三个人,有熟人,也有陌生人。
“五徽长老,这良夜无月,夜黑风高的,您老不睡觉大老远跑这里……”她微笑着看着其中一人,啄了一口酒,看了一眼身后的两棵柏树,“是瞅着这千柏长势不错,适合上吊自尽吗?”
五徽长老脸一下就气歪了,长长的白胡须都在飘。“墓幺幺你死到临头还嘴硬,待会我看你怎么跪着求我!”
“啧。”她兰花指捏着酒杯抵在脸上,娇媚地看着另外两人。“这两位面生的紧,不过前些日子倒也见过,不能说完全面生。所以瞅着你们这潜伏了这么久也不敢『露』头的情况,大抵也不会告诉我你们的路子。说起来,我还和翎珑姑娘有过前缘呢。哦对了,翎珑姑娘如何了?有没有和她那个妻管严爹爹认亲呀?看你们这表情,多半是没有了。”
“黄『毛』丫头倒是有点本事,知道的不少呢。”其中一个脸上有颗痣的中年女子笑骂道,竟然单手握着三把不轻的刀。她手粗壮的很,一点也不像是女人的手,只是凭借手指的力气,就紧紧地夹住了每一把刀。她一说话,那三把到竟然灵活地在她五个手指间来回的改变地方,灵巧的就像是她的手指一样。“那感情好的不得了哦,我黄姐这辈子最爱杀的就是聪明人。阿仨啊,这丫头的脑子留给我了,我家宝贝疙瘩又有口福了。”
“您说的算嘞,黄姐。”有些弓腰哈背的男人搓了搓鼻子,背上背着一杆秤,看起来无足挂齿,只是那秤砣,看起来比流星锤还要巨大,外观也更加凶猛,多边立体不规则的球体,上面密密麻麻地生了长短不一的暗刺。“只是这次咱说的不算,金主那边要求的是要全尸呢。”他抬起头来,长相普通,可是扫过墓幺幺半『露』的胸口,『色』眯眯的眼神不言而喻。
“滚,把脑子挖出来随便塞点东西糊弄一下不就行了。你把脑子给我,尸体交给你搬!”黄姐挥了挥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忽然。
墓幺幺腾空朝后跳跃数步,从她脚下不知何时再次钻出一个人来,尖锐的手钩瞬间将她外面披着的羽纱长阔撕裂开来。
随着这个人的动作,另外三个人也跟着动了。
他们完全不讲究章法,不讲究套路,更不讲究所谓的仁义道德规则——只从他们故意说话其实已经早早动手的习惯就能看出,这些人的手段是多么的卑劣而无耻。
瞬息间,四个人已经将墓幺幺团团围在了中间,已过百招而不止,各『色』各势的化力来回在空中咆哮纠缠。
砰——砰——
几声巨响,几人的战势力突兀地停滞。
墓幺幺捂着胸口从中间朝后退离,倚在了柏树上。
“大妹子,别挣扎了,识相地话赶紧认输让哥给你个痛快,不然落到那俩人手里,指不定你得受多大罪呢。”最后一个出场的带手鈎的男人,看起来憨厚敦实。
“啊呸!”黄姐啜他一口,“落到你手上的水灵妹妹有几个好着死的?快拉倒。”
“墓幺幺,你还在等人来救你吗?”五徽长老朝前一步,狞笑着看她,“你要是一直躲在丹祖那小贼身后,我还真不好下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听说你在丹祖那小贼那里失宠了?那小贼花心极了,怎么会对你这样的庸脂俗粉有长『性』?把你赶出来也是正常。”他环顾四周,得意极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把我们引到这个空旷又高的位置,一旦动手了,这么大的动静,丹宵宫里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算盘打得不错。”他笑了,“可惜你不知道我也在其中?你忘记我的身份了吗?我是丹宵宫的刑罚长老,我主管戒卫队和阵法,今天夜里,我们就是把这个山给炸了,也不会有人来看一眼!因为第一没有人在会来这里,第二我已经调整过护宫大阵,没有人能发现!”
“你选的这个地方是不错哦。”他『奸』笑着一步步朝墓幺幺走去,“你看看你身后那两棵柏树当真是个上吊的好地方。”
墓幺幺叹了口气。
“垔杀苑八阎来了四个,加上丹宵宫的刑罚长老。”她说道,“月黑风高,美酒狂夜。这场宴会如此隆重盛大,不枉我今天盛装以待。若在平日里,我怎么说也得好好陪你们玩个尽兴,怎么也得不醉不归。”
她幽怨叹了口气,把垂落的长发仔细地束起。
“可惜姑『奶』『奶』我今天,不想醉,不想玩,不想费那功夫陪你们玩些阴谋阳谋阵法符咒。”
“我只想痛痛快快地杀人。”
————————————————————————————————————————————————
“
“
征集客串啦~想要客串什么的或者留言或者加群告诉我或者管理~格式是:名字+职业+结局什么的,最好是加群,因为评论有时候我会看不到哦~
第261章 首阎
……
“八阎来了四个?”黄姐仰天一笑,“你太看的起自己了。”
墓幺幺回答她的无比迅猛的一道幽绿『色』冷光。那冷光似柳叶,又似飞花,形状奇怪,攻击路线也非常奇怪,在半空中曲曲折折来回穿梭,每次朝前攻击一分,撞击到他们的化力,就变得更加快上一分。
这几个人哪个都是刁钻狡诈之辈,绝不是莽夫。他们虽然嘴上轻视墓幺幺,可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非常谨慎小心的。在这道他们没有见过甚至连神识都无法感知的奇怪攻击以及那道绿光本身仿佛并不是化力的感觉……让他们不约而同想起金主再三对他们强调过的话:“你们可以轻视任何人,唯独不可以轻视她。她是一个非常深不可测的人,绝不可轻敌,一旦轻敌,就是你们的死期。”
拿着秤砣的那个男人叫笠原,他是出名的眼毒,可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个攻击是怎么个路数。最后,他故意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硬是接了一次这道绿光。
他的秤砣叫万衡秤,本来是隶属江湖上有名的侠士之宝。宣扬可称万物,作用是在衡量对方的化力和术法攻击,并且会反弹同等的伤害,是一件反伤型至宝。只可惜侠士后来冤死,这宝物就流落到了他的手里。经过笠原的改造,万衡秤不仅仅有了反伤和攻击的功效,还有了暗器和毒物的暗槽。他简单的一挥秤砣一声大喝,半路上拦截住那道绿光,可超乎他们预料的,并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那绿光反而犹如一普通的光而已,顷刻就消散了。
几个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而这个时候,墓幺幺已闲庭信步地走到了他们四个人的中央某处位置,侧过脸来看着笠原,微笑到:“十八。”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突然数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仿佛……这道光只是一个幌子。
这个时候,五徽长老显然不是垔杀苑专业的杀手,有些等不及的暴躁起来,挥舞着手里的拂尘,就冲着墓幺幺攻了过去。
另外三人作势帮他掠阵,可实际上三人皆心有鬼胎,掠阵帮攻是其次,主要还是在试探墓幺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他们吃惊的一幕很快就来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五徽长老的拂尘从她的眼前拂过,那看似柔软却每一根丝都比利刃还要尖锐的丝线已经戳到了墓幺幺的脖颈,本该让她身首异处。
然而她的残影还在。
一道黑光,一缕冷香,一片风。
墓幺幺已在他们身后,此时,她数到:“二十三。”
而更让他们有些诧异的是,那古怪的绿光再次从他们身旁出现。只是这次,不是一道,而是四道,他们每个人身边都围绕了一道。那绿光在他们四周来回穿梭,交叉,打碎了,重新恢复。再次打碎,再次恢复,就像永远踩不完的蚂蚁,让他们烦不胜烦。
“妈的,这大妹子有古怪。”最后出场的那个男人叫行千里,他狠狠地捏碎了一道绿光,靠近了黄姐说,“和情报一样,她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了,我用神识看过了,身边有源晕,可是看不清楚几层。照理说,她如果比我们的修为高,我们应该什么也看不见,不应该看不清楚几层。她如果没有我们修为高,那我们应该能看清楚她有几层源晕,知道她是几化了。奇怪,太奇怪了。”
“不,我更介意的是她那奇怪的步法。”黄姐有些肃穆地盯着墓幺幺,“如果是六化,她应该已经会瞬移了……可是五徽用阵法把这里的空间给封闭了,只能进不能出,她瞬移不走。但是,这种快的可怕的步法,几乎和瞬移一样的速度,却完全不是瞬移的感觉,你听说过这样的步法??”
行千里脸『色』有些难看。“我没有。”
笠原也停了下来,他刚扔出去一大串的暗器,都被墓幺幺用那种古怪的步法给躲了过去,毫发无伤。他非常怨毒地摇了摇头,朝地上猛地啐了一口。“我也没听过这样的步法……草他妈的,这根本抓不住她!”
“你们三位怎么停了下来!”五徽长老见到他们三个人停下了攻击,气得差点吐血,“待会我阵法有异,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墓幺幺干脆也停了下来,她看着他们四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明显在神识交流的样子,笑眯眯地说:“三十六。”
“草,待会抓住这个丫头我他妈非得把她口条子先给拽出来不行,怎么这么惹人烦呢!!”笠原上火的很。
……
场面有些古怪。
已经过去了很久。
黄姐估算着怎么也得有半炷香的功夫了。
四个人虽然说不至于很吃力,也不至于命元神魄出现眠期(1),但是那丫头犹如一条泥鳅,根本碰不到不说,那烦人的绿光已经密密麻麻地在他们身边出现了太多条,几乎连数都数不过来了。更何况那丫头的数字,已经数到了八十几。不像笠原和行千里骂骂咧咧地感觉心烦,黄姐听着这丫头微笑着看他们数数,心里一直在心惊肉跳,数字越大,她就越来越紧张。
宛如……
倒计时。
她正分神呢。
忽然——
正在拼命攻击墓幺幺的五徽长老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叫喊,宛如动物,又宛如什么鬼怪,反正非常奇怪而难听。
三人心头一凛,定睛看去,就看着五徽长老停在了半路上,保持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头朝下低着,双手不停地在空中『乱』抓,两只脚却牢牢地站在地上。他蓦然转过头来,双眼通红,七窍流血,着实恐怖。“痛……啊……”他只发出这两个字来。
从他后背突然鼓出一块大包,那大包越来越大,变成一个硕大的驼峰。
刺啦——鲜血淋漓,五徽长老的整个后背从中间分开,硬生生地从里面钻出一个东西,哦不,一个人来。
那人宛如金蝉脱壳一样,从五徽长老的后背里长出来,拔出了脚,站在了地上。而五徽长老就像那个老旧的壳子,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这人浑身精赤,遍体鲜血,只留一双眼睛明亮的像是狼眼。他冷冷地扫过一圈,发出呵呵的冷笑来。
垔杀苑三阎见到这个人,噗通噗通全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说道:“见过首阎大人!”
————————————————————————————————————————————————
补昨天欠更。
第262章 无聊
那人声音极为的沙哑,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一群饭桶。”然后话音不落,人已就地不见,连残影和寒光都没有。
墓幺幺眉目微凛,入鼻已闻见那刺鼻的血腥气时,后背肩胛骨已传来剧痛——这人的速度之快,手法之阴狠刁钻,皆是当世少见。她手后推一掌,生灭力全爆,朝身后推出,四面已传来法器和化力呼啸之声。显然,剩下的垔杀苑三阎在见到这个人之后,就犹如幡然醒悟,也不再犹豫不再拖延,一起朝她攻击过来。
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越快捷越好,不讲究任何方法,手段。
够专业。
这也是墓幺幺一直所担忧的事情。她始终担心的不是黄姐这样比较优秀的杀手来上一群,而是身后这个不过五化中期,却明显有着超乎寻常的战斗本能和杀人天赋的专业杀手来上一个。
是的,她从一开始用生灭力看到了五徽长老身体里藏着的这个人。所以,她才会说垔杀苑四阎,目的也就是为了告诉这个后来的首阎,我知道你了,不用躲躲藏藏。
可没想到这首阎根本不为所动,他一直在五徽长老身体里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时机,可以将墓幺幺登时毙命的时机。
“蝉和尚。”她朝后跃起,手中生灭力打飞了黄姐的手刀,站定。在首阎的加入后,她显然不像刚才那样气定神闲了,身上也明显受了一些伤。
听到这三个字,那首阎依然没有停顿,攻势反而更加猛烈,也依然不搭腔,一波攻击更快过一波。
“既然你不想理我……”她冷笑一声,双手抬起——轰隆一下,自她手心里暴涨出千丝万缕的那种绿光,嗖嗖地从她身边飞出,将他们四个人包围起来。那绿光依然无害,依然随时可以掐灭。“蝉秃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心急非要杀了我。因为啊……”墓幺幺脚尖轻点,从蝉和尚的利爪之下瞬间消失,闪在他的身后,生灭力凝聚成的细长银丝也划过他的脖颈,但是依然被他双爪推开,敏锐地躲过,只带走了一片血花而已。“你比他们三个,都要害怕我。”
另外三阎一下就停住了,他们本来不应该停下,应该嘲笑墓幺幺,可是他们停下,是因为他们看见那个可怕的首阎蝉和尚,听到这句话之后明显地停住了攻击——就好像,被墓幺幺说中了一样。
这让他们无法接受。
怎么可能呢?那个连门主都不放在眼里的首阎,居然会怕这个小姑娘??你他妈仿佛在逗我笑?三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这句话。
墓幺幺手里的生灭力明明灭灭地在她手里翩然起舞,灵动而优美。“因为你比他们见识多,比他们杀的人也多,比他们也聪明的多,所以你当然会害怕我,害怕我的步法。”
她将两只手交叉背在身后,耸起肩膀,笑意娇态而纯柔,像是邻家小姑娘见到了熟人的礼貌。
蝉和尚当然不会放过她此时这般破绽百出的时机,双手凝出滔天的化力,变成了凶悍的巨爪,恶嚎着朝她扑袭而来。另外三人见状,也跟着冲了过来。四人将她四周每一个死角都包围起来,滴水也不会渗出的恐怖攻击。
眼看四人的攻击就在一瞬间可以将她湮灭成沙,墓幺幺缓缓抬起了头,莞尔:“一百。”
脆生生的吐字。
轰隆——轰隆——
这是在一片幽绿『色』的光芒瞬间将所有的空气和一切全部炸开之前,他们四个人听到了最后的两个字。
……
一片狼藉,满地疮痍。
整个高耸的山头被整整齐齐地削断,愣是低了数十米。而那两棵千柏,却毫发无伤地落在了原地,虽然根须外出,但是墓幺幺轻轻提了下手指,地上自动刨出了两个坑,那千柏又种了上去。
她拍了拍手,用手搭在额前仰望着那两棵高大的千柏。“这真是上吊的风水宝地呢,你们说呢?”她转过身来,看着地上已经被炸成了碎块的几具身体,有些可惜地啧啧。“还是算了。”
这时候,从地上伸出一只手来,那手的主人颤抖地抬起头来,满脸已被炸的看不出模样,牙齿上残余着两块烂肉,有些吐字不清却还是很艰难。“归雁步……萤之歌……你是……归雁宗余孽……”
墓幺幺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只树枝直接戳进他还没有烂掉的眼眶里,笑眯眯地:“所以我说啦,你比他们都聪明。”
她不管那人的哀嚎,扔下了树枝,手指一挥,几块残肢整齐地进了她的储物戒指。
一道银光从她身后飞过。
一颗人头从她背后飞起,落在了她的面前:蝉和尚张着嘴,显然还有半口气在吊着……
“你……为什么要数数。”
“因为我无聊啊。”她『露』齿一笑,淡淡地说,“呀呀,别这么伤心的表情吗。你们杀人的时候,不也经常有各种无聊的理由吗。”
“因为无聊而杀人。”
“因为无聊而数数。”
“看,没什么区别。”
“……我是垔杀苑首阎……你杀我怎么可能无聊,这是你一辈子值得吹嘘的资本!”就算还有最后一口气,那蝉和尚还在拼命地哀嚎着。
“哈哈。”墓幺幺笑了起来,那颗人头飞进了她的储物戒指。“可惜我就是把垔杀苑满门都屠了,也觉得真的很无聊。”
“当然……我会这么做的。”
她轻声抚『摸』着那戒指,眼角上的血不断地滴落下来,可笑容依然是那么甜美的。“我会的。”
————————————————————————————————————————
让复仇来的更凶猛一些把。
ps:宵入梦的肉已经写好了,在群里当做福利放出。群号:
敲门砖:任意男主名字。
第263章 夜深
弗羽乙乙猛然睁开双眼,意识不待清醒时,常年锻炼出来的身体本能已率先行动,单手握弓,弓自满月,猿啸声起一道金光已横于满弓之上。
至此,夜『色』未阑,天未破晓。
灼目地金光将黑夜撕破,点点闪闪的琉荧落在坐在自己桌旁的人的四周,将她的身躯勾勒的鲜明。她一身黑衣于黑夜里珊珊瑰丽,慵倚在椅上,单手提着酒壶,盈盈的酒水淅淅沥沥地沿着猩猩红唇掠出冷艳的媚意。她察觉到他醒来,只是微垂下睫,单手撑着脸看过来微笑:“醒了?”
“墓……幺幺?”弗羽乙乙借着自己箭上的光芒,才看见她半边脸上全是血迹,随她那淡淡一笑,着实有些渗人。“你受伤了?”他收起长弓,腾地一下从床上翻了下来,两步就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墓幺幺被他攥住了喝酒的手,有些不悦地抬头看他:“没有。”
“那怎么这么多血?”弗羽乙乙显然是不信的,啪地一下点亮了房间里的夜明珠,英挺的眉目满是紧张,“你衣服全是血??”
“不是我的。”她挣开他,仰头又饮了一大口烈酒,醉眼惺忪若点起了星子。“以后你不用逃了。”铛啷啷,一个储物戒指被她扔到了桌面上。
“什么意思。”弗羽乙乙楞了一下,拿起那储物戒指,在墓幺幺眼神示意下用神识扫了一眼。这一扫不打紧,看清楚里面放的是什么之后,他脸『色』登时白了几白,喉里一紧,啪地一下把那戒指扔出了老远,扶着桌子开始干呕起来。
墓幺幺见他这样笑出了声,“你还没见过死人怎么地?”
“我靠!那他妈是死人?有死成这样的人?”弗羽乙乙呕的眼前都发黑,刚才储物戒指里恐怖的一幕还在眼前来回的过,让他着实有些受不住。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从来没见过死的这么……恶心的人。他擦了擦嘴,心有余悸地盯着那桌子上上的储物戒指,声『色』低沉。“你杀的?”
“嗯。”墓幺幺承认的爽利,把酒壶递给他说,“喝点,会舒服一些。”
弗羽乙乙接过那酒壶,也就听她的喝了两口,一喝差点呛死过去。“我草,你怎么能喝这么烈的酒?这他妈是酒?”他好不容易咽下酒,说道,“这都是谁?”
墓幺幺咯咯笑个不停了,单手撑着脸看他,手指来回在桌上划着。“还记得你前些日子说有幻觉了吗?那不是幻觉呢。”
“……”弗羽乙乙表情肃然了很多,他咬了下嘴唇,“真的有人跟踪我?”
“嗯。”她说。
他有些发怔地看着那个戒指,一直阳光满满地眼睛也黯淡了许多。“又暴『露』了呀。”
“你再看下那个戒指。”
他怔了下,拿起那个戒指,忍住欲呕的滋味,可是也没看出个端倪来。
“我只是让你看戒指,不让你看里头。”墓幺幺补充道。
弗羽乙乙定睛看着那戒指,突然在那戒指上看到一个非常小的标志,像是一只酒盏里『插』了一枝狗尾巴草。
叮铛铛——他把那戒指一把扔到了桌上。
他以拳抵在额上,的表情在这时变得很复杂,震惊,颓丧,难过,交错而起。他失神地喃喃,“垔杀苑……”他苦笑了起来,“垔杀苑啊,大哥,你真是好狠的心呢。”
“不得不说,你们家真挺有钱的。”墓幺幺趴在桌子上戳弄着那戒指,“连丹宵宫的刑罚山五徽长老都买通了不说,垔杀苑八阎请了四个,其中一个是那个首阎哦。”
“……”弗羽乙乙的表情更是呆怔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又好像听到了至极的悲痛之事。他颤颤地拿起刚才把他呛个半死的烈酒,仰起头,咕嘟咕嘟地朝嗓子里倒着。“哈……哈……”他还是被呛出了眼泪,不争气地根本喝不了两口猛然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拼命地吐了起来。
吐完,他又开始喝。
来来回回,往往复复。
墓幺幺也并不阻止,就一直待在一旁静静地看他。
直到那壶酒喝完,他将那酒壶猛地砸碎在了墙上。他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剑眉狠狠地纠在一起,眸边有些红晕,脸颊上飘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像是一只无助而脆弱的小兽。蓦地,不知是酒意癫狂还是悲痛和绝望抹杀了理智,他一把揪住了墓幺幺地衣襟,将毫不反抗的她按到在了桌面上。
他死死地盯着墓幺幺的眼睛。“你在骗我,对不对!要是真冲着我来的杀手,为什么你要去帮我杀他们?你没有任何理由去帮我!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是没听说过!你这种残忍无情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帮我?就算是你帮我,你一个凡人,以你的实力怎么可能能杀得了他们?无稽之谈!退一万步说,现在已经死无对证,没有人能证明他们是我大哥派来杀我的杀手!”他的喊声与其说是吼,倒不如是说是压抑的哀嚎。“我大哥不会这么对我!”
第264章 回忆
“是啊,我在骗你。”她那翠眸里静静楚楚,没有一丝波澜。她的笑意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同情,看着他说,“那些杀手是冲着我来的,是天狐族请来的杀我的杀手。哪怕他们一直跟踪的是你,当然,也是冲着我来的,这是垔杀苑一贯的风格。是?毕竟我杀了狐素如,我和天狐族结下了死仇。”
“这样的话,他们请垔杀苑的杀手来杀我,也是正常。”
“对……”弗羽乙乙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摇摇欲坠地像是狂风里的即将燃尽的烛苗。“一定是这样。”
“嗯。”她说道,“既你已经这样想,为何还要『露』出这样绝望的表情呢?”她言语轻柔而平缓,“没关系,你觉得是我骗你就是我骗你好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他晶亮的眼睛里曾经盛放过这世间最温暖的阳光,可阳光已逝,黑暗不侵,只有绝望和无助。
“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这么好呢……”他失神地看着她。“那是我同胞大哥!他都这样对我!你一个外人,对我这么好有什么意义?!”
他双手带着凛冽的风擦过她的耳边,猛地捶到了桌子上,动作是狂怒,可脸上却笑的苦楚而无助:“对啊……我明白了,你和那些女人一样,也不过就是看上了我的家族,我的钱是吗?你是霸相府的贵子,天之骄女,你怎么会多看我这样的废物一眼?”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一直妄图自欺欺人的伤口被现实所猛然撕开之后,浑噩的意识里只剩下无休止却得不到宣泄的愤怒。“回答我!!”
“如果我回答不是,你又会找到新的借口来否定我做的一切。而如果我回答是,你又能得到什么呢?能让你自欺欺人得过且过的继续躲避下去吗?”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上他俊朗的容颜。“别人的回答也好、理解也好、认同也好,真的就这么重要?”
“如果真的这么重要,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她手指停留在他的眼角上,有些凉冷的指尖摩挲过他的肌,“出生在鹰翅之下弗羽家的男人,不是弗羽家没长大的小男孩,男人怎么能哭呢。”
她轻轻地仰起身子,另外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强迫他贴近了自己的身子。他反试图反抗,可此时他的反抗显得那么的孤立无助,只听得她浅浅的低语。“可这里现在只有一个叫于乙乙的,没有弗羽家的男人哦。”
有什么扎根在心里最软弱地方的芽草猛然破土而出。
而她此时温柔的嗓音,温暖的体温,是一股风,掠过那颗芽草,使它疯狂地在生长,蔓延过记忆里每一个清晰却自欺欺人的画面,带出一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事实。
直到冲破眼眶。
夺眶而出。
他眼睁睁看着透明的水滴从自己的眼睛里落到了她的脸上,啪嗒啪嗒地沿着她的脸庞一路跌落。
“……不……我……”他喃喃地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那翠眸静谧而安宁,不起一丝波澜,平静地是一汪可以让人长眠于此的春林。
当意识还不曾主导,他已一把抱紧了她。
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他所有无处安放地痛哭和惨烈的记忆,长长久久孤枕难眠。
瞬间死寂。
“谢谢你。”
————————————————————————————————————————————
……
不知什么时候,他平复了心情松开了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手指摩挲过左手的储物戒指,桌面上登时出现了一排排的酒壶。他就近拿了一壶酒,仰面灌了一大口,痛快地哈了两声笑着说:“请你喝喝弗羽家的酒,绝对比鹿鸣坊的酒好上百倍不止。”
墓幺幺直起身来也不下去就干脆坐在了桌子上,两腿随意地搭在桌边,也取了一壶喝了一口,眼前一亮,倒是由衷地赞美起来:“不错。”
“那是自然的。”他笑呵呵的晃『荡』着酒壶,“不然你以为楚相为什么每年都要无偿帮弗羽家三个忙?”
墓幺幺不动声『色』,并没有太大反应。
弗羽乙乙捏紧了酒壶。“吃惊楚相后面还有我们弗羽家呢?用不着吃惊,弗羽家投资的人多了去了,哪个达官显贵身后没有弗羽家的影子?问问你爹,有没有拿过我弗羽家的好处?”
“呵呵。”墓幺幺只笑,并不答。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弗羽家能做这么大,那全是我大哥,弗羽家大爵爷的功劳。”
“我们弗羽家一旦有男孩出生,就要扔到齿鹰谷里去的。在那个山谷里,遍布黑齿鹰的巢『穴』。”他看了一眼墓幺幺,笑道,“我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你会知道这些。”
“不,我只是听说你们会把小孩扔给鹰来教,但是不知道是黑齿鹰。那个,不是专门吃小孩的凶兽吗?”墓幺幺微微蹙起眉『毛』,黑齿鹰是一种极为凶悍而且智慧极高的凶兽,但是数量极为稀少,她也是早些年杀过一只刚成型的幼兽,非常难缠。
弗羽乙乙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是啊,那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我们弗羽家在沣尺大陆的最西边,贲临夜昙海,什么稀奇古怪的凶兽没见过。我父亲一生女人数不尽数,光妻妾就有百人,却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儿子。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墓幺幺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弗羽乙乙用力攥紧了壶把,表情说出是悲伤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些:“我的兄弟,全让我父亲喂给了黑齿鹰。什么鹰翅下的男人!是鹰嘴下逃掉的男人才对!”
“我大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天资聪颖,出生前就有帝灵显佑的征兆。他一出生,帝灵就伴生了,有着帝灵保护,他自然可以撑上一天一夜。也就因为这个,大哥的母亲,也就是我母亲,才名正言顺当上了弗羽家的主母。三十年后,她再次孕一男孩,也就是我。我的亲生母亲,在怀着我的时候,无数次想做掉我。”
“因为我,没有帝灵伴生。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像弗羽家别的男孩一样惨死在齿鹰骨里尸骨无存,所以宁愿自己亲手杀了我。但是她嫁的是弗羽家的人,怀的是弗羽家的血脉。或许是被诅咒了,弗羽家的女人生男孩子的几率越来越小,所以弗羽家的血脉也就越来珍贵,我父亲怎么可能看着他好不容易盼来的男孩死于腹中?”
“所以我父亲把她给弄成了一个傻子,一个就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傻子。”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垂着头,语气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可是我不恨我父亲。”
“我同情他。”他继续说道。“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又如何?有权倾朝野的全力又能怎样?妻妾如云又有什么呢?还不是如同一只种马一样每天就为了尽可能给弗羽家留后而活着?”
“……我恨的,是我大哥。”
“把我母亲变成这样的那副丹『药』,是我大哥求来的。”弗羽乙乙此时抬起了头,俊朗的脸上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狰狞。“或许从那时,我就恨死了他。”
————————————————————————————————————————
其实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可是晚上一回家看到小天使们的留言感觉好开心。
一回家看到小天使们给我投的月票瞬间感觉被暖化了。
还有看到小天使们这两天的打赏,真的是特别感动。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无以为报,唯有码字。
第265章 家畜
他话说到这里重重地喘了口气,然后仰头再次灌了一大口酒。烈烈地酒意似乎浇灭了他刚才一瞬间暴涨而其的恨,话锋平静地转了个弯。
“我母亲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自然也不能把我扼杀,胎死腹中。”
“可也许是我大哥求来的『药』有副作用,也或许是母子连心,到了足月,我依然没有出生的迹象。等了一个月,我父亲终于等不了了,和弗羽家的长老们决定把我生生剖出来。但是又怕怕伤了我这个弗羽家的血脉,所以……”
他的嗓音听不出来感觉。
“我……母亲,虽然傻了,可是还有痛觉。”可是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我出生的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我母亲的微笑,而是我母亲歇斯底里的惨叫。而我的父亲高高地把我举过头顶,我的大哥,我的族人,都在狂喜欢呼——没有人,去看我母亲一眼。我看着她的惨叫越来越弱,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模糊,看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我还看见她,试图朝我这里伸手想要抱我。”
“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本不应该有自己的记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像是有人拿刀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不但一直都记着,而且越来越深刻。”
墓幺幺破天荒地很是沉默,甚至表情都有些难看。“然后你父亲便把你扔到了齿鹰谷?”
弗羽乙乙平息了下紊『乱』的气息。“嗯。母亲死了,我父亲便将我扔到了齿鹰谷。”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别问我怎么活下来的,我记不住。虽然我能记住我母亲死的时候,但我毕竟那时总归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关于那时候的记忆一点也没有。”
“总之,我活下来了。族内大喜,关于母亲的记忆我大哥和我父亲也只是告诉我那是我做的梦,想象出来的,说我母亲是死于疾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个解释要比他自以为记忆深刻的东西要耗接收的多。更何况,父亲和大哥对我着实宠爱,但凡我所要求,没有不答应的。在弗羽家里,我就是说一不二的小皇帝,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大哥也会摘给我。不论如何,我也算是度过了一段非常开心的童年时光。”
“直到后来,我该甄灵了。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一般都会准备上好的贡礼,选好绝佳的福地,派出族内到了年龄的小孩去进行甄灵。更何况那是弗羽家。我父亲那年为了开拓那片福地,杀了无数的凶兽,也受了重伤。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到我能甄上一个顶级的灵,虽然已经不可能有先天的帝灵,但是大哥说新开拓的那片福地里,最少有两个九辰灵。”
“在族里同期的小孩里头,都知道我的地位,所以不但不会有人跟我抢,而是都早早地被下了死命令就是自己甄不到灵也要让我得到九辰灵。去甄灵的路上,我依然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好不快活。”
“终于到了九辰灵所在的位置。四周的一切危险早已被扫除干净,只等我上前一步,让灵认我为主。”
“那是两个非常非常漂亮的灵,一个是水系的灵,本体是一只猫。一个是一只金系的灵,本体是一只金玺。在众人簇拥之下,我非常狂地走到跟前,伸出手去『摸』那个玺灵,等他臣服与我,认我为主。”
“然而它啪地一下就消失在了原地。”
“当时大家都蒙了,我也自然不例外。我强装镇定,试图去收服那只猫灵。”
“那只猫灵抬起了头,看着我。”
“那个眼神,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那是一个极为不屑,极为鄙夷的眼神,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的厌恶。”他这么说道,手中玉质的酒壶被他捏的发出呲呲的声音。“如果它能说话,我相信,它说的话一定是:像你这样的废物也配让我臣服?”
“甄灵的结果出来之后,族内掀起了轩然大波。作为弗羽家族长的序列,我竟然连九辰灵都甄不上?”
“重伤在床的父亲急火攻心,伤上加病,卧床不起。族里也开始有了异动,就连夜昙海的凶兽似乎都感知到了什么,兽『潮』来的比往年更加频繁。”
“内忧外患下,我大哥依然没有放弃我。他不停地为我开拓福地,一次次将我送入,可一次又一次,别说九辰灵了,就连五阶的灵都不愿意臣服与我。直到后来,我已十八岁,如果再无法甄灵,将永远错过第一次甄灵的机会,没有初灵也就意味着基本这辈子就只能困死在一化这个阶段了。所以,我擅作主张也好,胆大冲动也好,自己跑去福地里,随便选了一只三阶的草灵。”
“当族里发现我的初灵竟然是一只三阶的草灵之后,几乎炸开了锅。而对我父亲来说,则是毁灭『性』的打击。他的一生都盼望自己的后人能坐稳了弗羽家的族长之位,可没有想到,却硬生生折在了我的手里。急怒攻心之下,心神已衰的父亲不久便撒手人寰。”
“大哥继承了族长之位,在他的带领下,弗羽家扛过了数次难关,并且愈加壮大,比以前的弗羽家还要强盛数倍而不止。他的光芒耀眼而强大,就连夜昙海对岸的外陆也知道沣尺大陆大爵爷的名号。”
“至于那个弗羽家的二公子,则沦为了整个大陆的笑柄。而从此世人皆知弗羽家有一个废物二公子,连祖上继承的爵位都不配给他已尊称。”
“大哥说不需要我为家族做出什么贡献,也不需要我怎么努力,只需要按照他的安排来一步步享受人生就好。说弗羽家是我的后盾,有他在,有弗羽家在,没有人敢欺辱我。”
他说到这里,久久地沉默了下去。
他想起无数个偷偷苦修的夜晚,想起被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孩子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想起大家嘲笑他是个废物的狂笑。
又想起那时,有个高大挺拔如山的影子,站在自己面前,对他说:“乙乙,你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活着呢?有我在,你依然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我依然是那个可以为你摘星为你揽月的大哥。”
啪地一下——弗羽乙乙手里的酒壶硬生生的碎了。
溅起的酒浆肆意地在澎到了他的眼睛里,辣的眼睛生疼。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赐给我想要的一切,也可以不吹灰之力的夺走它们。”
“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的命运和豢养在家圈里的家畜是一样的,等人来喂食,等人来宰割。”
————————————————————————————————————————————————
鞠躬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今天有月票和打赏加更~
月票太多就不一一复制了!在这里表示一下由衷的感谢!!!!!!!!!!!!!给你们每个小天使都比心心!!!!
槿『色』素颜空凉城丶嗯爆发(●‘?‘●)??2017-05-0912:20:57打赏了1个豪车
栖在天涯让你拥有更加『迷』人的魅力。2017-05-0912:54:01打赏了2个香水
iuiu喵呜让你拥有更加『迷』人的魅力。
____
ps:最近应小天使们的要求,会整理半扇的故事背景和术语在章节里放出
第264章 秘密
这时,墓幺幺伸手从桌上重拿了一壶酒递给他。他接过去却并没有立刻喝,而是望着酒壶上弗羽家的家徽发呆——徽底是一座高山,前纹是一只鹰首,底纹纹饰着狂猛的金『色』海浪。
“墓幺幺,你说家族是什么东西。”
“家族吗。”墓幺幺手撑着脸,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轻吐出一口浊气来,拔掉壶塞。“可我或许是我家族里唯一一个不知道家族有什么意义的人了。好像家族对我而言,还不如路边哪个姑娘对我吸引力大一些。而对我父亲也好,对我大哥也好,家族就是他们的全部人生。”
“所以我大哥赐给我的这种命运,我并不反抗,也不憎恨。因为不到被宰割的那一天,过得也着实滋润。”他凑近那酒壶闻了闻那酒香,“就像这样的美酒,天底下有几个有这般福气可以当水一样喝的?我可以。”
“就像人人都在乎的灵石,我弗羽家有矿脉十几条,灵石永远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我骨子里真的是个废物,所以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些恩赐。我花天酒地日夜狂欢,纸醉金『迷』浪『荡』红尘,没有人会阻止我潇洒快意。大哥的手段素来高明,擅长用温水煮青蛙。他一步步试探着我的底线,看看我究竟能废物到什么地步。”
“当他发现我真的无『药』可救的时候。他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让我娶狐素如。天狐族自然是乐得看这样的联姻,我也无所谓。直到后来,天狐族登门。我大哥只要求我一个月时间里安安分分,假装一下不那么废物。”
“我答应了。”
酒水在酒壶里发出好听的声音。他嘴角抽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可是废物如我,连一个月的伪装都坚持不了。修行多苦啊,上课多累啊,不愿意干。然后天狐族的长老,在青楼里抓到了我。”
“天狐族那种可杀不可辱的高傲自尊心,怎么会容忍族内最受宠的小公主嫁给我这样一个浪『荡』子。”
“天狐族的郡主狐素萱,听说后来让你废掉一条胳膊的那个少女,是她和天狐族长老一起来提的亲。也是她,当着天狐族和弗羽家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在青楼里被她打的鼻青脸肿的我,怒骂道:我们九公主怎么可能嫁给这样猪狗不如不知廉耻的废物!”
“可能比这个骂的还难听。”他说道。
“悔婚之后,我大哥没有生气。只是告诉我,不用理会,做好自己就行。可做好自己?怎么做好?继续安逸地当一个连走路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废物?当一个一辈子在族里都抬不起头的废物?”
“再后来,我就趁着我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参加了青藤试。结果,你也知道了。”
他望向墓幺幺,笑了起来,“也就是在青藤试里,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废物。”
“其实青藤试结束后我一直想找你的。在青藤试上,我大哥的心腹羊叔就已经找到了我,他受我大哥的命令看管我,并在大哥回家之后将我也强行带回了家,所以我连个找你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他弯腰拿着酒壶朝墓幺幺手里的酒壶碰了一下,微微一笑:“这是青藤宴上我那杯没有和你碰上的酒。”
说罢,仰头喝了一口,墓幺幺也欣然抿了一口。
“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他用拇指擦去嘴角的酒渍,深眸里依然清亮澄明。“厌烦了吗?”
“并不,你继续。”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已经也知道了。回家后我大哥并没有怎么生气,他对我有了重新的安排。让我娶那个苗家的姑娘,我自然不会娶,于是逃婚一路逃到了丹宵宫。”
“你怎么能进丹宵宫的。”墓幺幺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大哥对我并不是只有安排,还有了杀机。”他扬起手,将衣灵前襟拉开,『露』出精干的上半身来。分明的肌肉线条,在夜『色』下倒是充满了莫名的美感。但是墓幺幺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的左胸前,一处可怕的伤疤之上。“如果不是族里有人还记着我母亲的好,我早已经死在了我大哥的刀下。”
“你大哥从什么时候对你起了杀心。”墓幺幺忽然问了这样一句问题。
“从怀婵阁送去甄蝶去弗羽家之后。”
“怀婵阁要收你入门?”听到这个讯息,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是的。”他点了点头。“而且是阁主的亲传弟子。”
“……”墓幺幺的表情微微一滞,并没有多说什么。
“甄蝶的具体内容我没有看到,但是长老会非常慎重地研究了这个甄蝶之后,对我的态度一下大转弯,族里对我的态度一下有了天壤之别。我大哥看我的眼神也开始变了,慢慢地开始疏远我,态度也变得非常冷淡。直到后来,有刺客杀手三番两次地闯入我弗羽家来。一开始我只听信长老们说,那是因为沣尺塔要开塔了,所以心怀不轨的一些家族开始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们弗羽家。但是后来就算迟钝如我,也发现那些频繁出现的杀手,针对的根本就是我。”
“我虽然废物,但是我还不至于傻成那样。弗羽家能进来杀手和刺客?如果没有弗羽家相当权势的人给他们当内应,他们怎么可能能出入无人之境,还有一次险些得手?后来有人告诉我——那甄蝶里写的,并不只是我被阁主所看中,还有一个更为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最能威胁到的,就是我大哥的族长之位。”
“所以,我知道是大哥对我起了杀心。”他说,“想想也是,毕竟大哥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可以如此冷血,更何况是一个威胁到他地位的废物弟弟?”
“逃婚是假,逃命是真。”弗羽乙乙将衣襟慢慢扣好,“在那个高人的指点和帮助下,我一路逃到了丹宵宫。我原本计划是在丹宵宫隐姓埋名地学上几年,毕竟我的草灵阶位太低,我也不强求日后能有多高的修为,只求能学会一些保命果腹的真本事。临走前,我也跟大哥写了一封长信,表明了我这个态度。我原本以为,他会放过我。”
“哈哈。”他靠在椅背上,笑的开怀,可英挺阳光的眼角眉梢是数不尽的凄凉。“可他是夜昙海的帝王,是弗羽家的大爵爷,永远不会允许任何狭小的变故发生。”
“我理解他。”
“我更恨他。”
说完这些,弗羽乙乙连着灌了一壶又一壶的酒。
墓幺幺沉默着看他,并不阻拦。
酒意很快就攀上了他的脸,他醉意已阑珊,可眼睛却越发的明亮。他单手搭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叉叠加踩在桌角,朝后大仰,眉目微熏,目光却锁着她:“其实我内心一直知道我大哥悬在我脖子上的那把刀早晚会落下,但是我还是一直自欺欺人,始终想着哎哟那是我亲大哥,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但是……谢谢你,让我今天终于看清了,也想明白了。”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救我。”
“你在青藤试上帮过我,在丹宵宫里是我师父。旧事新事,我总算不欠你。”墓幺幺语气平淡,也一口口地啜饮。
“是吗?”弗羽乙乙笑时,眼睛里却是冷静的。“不过真假都无所谓。我总归还是要谢谢你的。”
“所以,墓幺幺。”他放下了双腿,被他蹬着悬在半空的椅子咔哒一下落在了地上发出一些尖锐的声音来,就像是他现在盯着她的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作为谢礼,我要告诉你一些至关重要的秘密。”
“这些秘密,或许会扭转你霸相府的死局。”
————————————————————————————————————————————————
月票和打赏加更章送上!两章分量都超足哦!
爱你萌!比心!
从今天开始,加更福利:在每天正常更新的情况下,每天月票超过10张加更3000字左右!每天打赏超过5000加更3000左右!
ps:月票是的!当月不用会作废!
分三种,一种是订阅月票,每订阅500火星币有一张,没有上限(看到你们说订阅了怎么没有月票,那是因为你们之前订阅的不算,是从5月1号开始计算的。偷偷打个广告说个方法,你们可以去订阅小尘的《花笺》和《画皮——魑颜卷》,这样就有月票可以给小尘投票啦。
一种是打赏,打赏5000火星币有一张,每月5张上限。
还有一种就是上月累计订阅送月票,这种是从6月份才有哦。
第265章 敬昔日的辉煌
听闻这样的话语,墓幺幺晃『荡』着酒壶停了下,但是并没有太多迟疑,而是垂睫轻笑,有些好笑一样。“我做这些随心而已,不需要你强行回报。”
“锋折墨干斗七星,桐尾烧焦北望琴。”弗羽乙乙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诗来。
墓幺幺送到嘴边的壶嘴一下停住了。她视线也看了过来,却有些说不出的沉冷。“看不出来你倒还会诗词歌赋。”
“呵……”他似笑非笑地发出一个短促的鼻音,又把椅子蹬起,恢复了那样浪『荡』酒醉的样子。“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不要觉得你们霸相府行事滴水不漏,就不会有人发现和察觉。雁过不留痕,人行必有影。”
“行。”她久久也笑了起来,“那权当趣事做不得真的讲上一讲,霸相府怎么就入了死局?”
弗羽乙乙的笑意微敛,“第一个秘密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聪慧如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第二个秘密,南方即墨家不止是南方。第三个秘密,沣尺大陆不止毗邻一个外陆。最后一个秘密也是最关键的一个秘密,淳安府里头有个姓苏的男人,你一定要找到他。”
“前三个都还尚且有转圜余地。可如果找不到那个苏姓的男人,九华仙出世也救不了你们霸相府。”
“……”
“记住,那个男人,脖子后头,有一个非常奇特的纹身。我不知道是什么纹身,但是据说凡是看到过这个纹身的人,都会知道那一定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
“等找到他,你自然就明白了。”弗羽乙乙喝了最后一口酒,看着墓幺幺,“我只能帮你这么多,我本来只想求得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苟且安然的活着,可世事无常。”
“一向不做赔本生意的弗羽家也想掺和这趟浑水,不怕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墓幺幺冷笑。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说的没错,弗羽家只会做不赔本的生意。”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转过身去想拿桌子上的酒,可发现那已经是最后一壶。于是她伸出的手也停顿了一下。
“喝了。”弗羽乙乙说。“你以后再想喝到弗羽家的酒,难了。”
墓幺幺的微笑有些停滞,可还是拿起了那壶酒,默声不响的喝着酒。
两个人在房间里沉默着把酒喝完。
“明天我……就会回弗羽家。”弗羽乙乙沉声说道。
“嗯。”
“下一次见面,你我二人,会刀剑相向吗?”
“你猜。”
“难说。青藤十子里头,你好像是人缘最差的那个。苗妍让你废掉了,狐素如让你杀了,蔺雀歌让你……”他停顿了一下,耸了耸肩膀,“毕竟我没有证据不能这么说。染霜是唯一一个和你关系……”他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好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我……会回到弗羽家。”
墓幺幺打断了弗羽乙乙,举起酒壶,微笑着看他:“敬青藤试。”
“敬我们昔日单纯的辉煌和热血。”
他一怔,看着她那翠眸,忽然想起了那天树下坐着的那个少女。那天未闻未见的她眸里似酿成的梅酒,酒香浸透了不得不面对的残忍未来,含到他的唇里,苦楚而哀伤。
“——敬我们曾单纯的辉煌和热血。”
“无论是敌是友。”
他擅自补充了一句,而后并不去看墓幺幺的表情,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无论……是敌……”她出神地看了一眼酒壶,然后没有说完,喝透了最后一滴酒。
畅爽而凛冽的酒入了肚,她扔下酒壶,转身而去,潇洒而肆意。
云翳终散开,月光为她调制了精致而华美的妆。她信步款款,长裙曳地,似黑暗里不知何时会怒放的昙。
弗羽乙乙出神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也依然坐在阴影里,很久很久。
————————————————————————————————————————————————
如他所说,第二天弗羽乙乙的房间就已经人去楼空。
墓幺幺此时出神地盯着一片空白的纸笺,提笔很久,也没有写下一个字来。久久,她『揉』着眉心,又想起汪若戟让染霜捎给她的那句话,还是不停地将弗羽乙乙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不停地过着。
天狐族请了垔杀苑的人来暗杀她,她将这件事情推到了弗羽乙乙身上,故意骗他说是他大哥找的杀手,其实目的不是很复杂。
说白了,她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垔杀苑八阎里让她弄死四个,还有一个是首阎,这个锅,此时并不想直接背。
第二个,则是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
一更。
第266章 警告
两个原因。
先前她通过弗羽乙乙的只言片语里,大致猜到弗羽家大爵爷对弗羽乙乙的心思非常复杂,而且骨子里绝对是非常疼爱这个胞弟的。不然,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地要把弗羽乙乙『逼』到丹宵宫里安顿下来。
但弗羽家大爵爷千算万算没有料到,丹宵宫里有个墓幺幺会猜到他的心思钻他这个空子。以他这样复杂的行事风格,弗羽乙乙绝对是有怨言在心的,长期活在弗羽家大爵爷的阴影之下,弗羽乙乙的心态也一定有问题。这是墓幺幺极为毋定的——
但是她更毋定一件事情。
弗羽乙乙是弗羽家大爵爷不说致命的弱点,但是也绝对是他的弱点。
因为起初她并不知道弗羽家的立场,先前弗羽家对霸相府也并不是特别友好。既然如此,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削弱隐藏敌人的方法。
所以在猜到弗羽家大爵爷对弗羽乙乙的疼爱之后,墓幺幺就决定了——一定要离间他们兄弟二人。
当听到弗羽乙乙说出弗羽家的隐秘之后,墓幺幺心里喜悦而庆幸。她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弗羽乙乙不但对他大哥有怨言,反而一直压抑扭曲的心态里还有憎恨。
而到弗羽乙乙告诉她那些秘密之后。
墓幺幺则几乎万分庆幸。
弗羽乙乙最后那句“是敌是友”已经明确的告诉她了,弗羽家不会是她霸相府的友人。
而对待一个成为自己敌人的威胁,她选择挑拨离间,是多么的明智之举。
此番做好,弗羽家大爵爷一定不会想到,他千算万算苦心积虑,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却没防住来自背后最阴狠的一刀。
只因为有了墓幺幺这个变数。
仿佛看到弗羽家大『乱』的模样,她此时忍不住在嘴角噙了一个欢快而明艳的笑容,可是思绪一下想到此番离间之计的额外惊喜——弗羽乙乙所说的那四个秘密,笑意便慢慢退了下去。
弗羽乙乙说的第一句诗,无非就是提醒她,他们霸相府出了内『奸』。这个事情她一直都知道,汪若戟也知道。但是真内『奸』已经抓出了几个,可能接触到弗羽乙乙所说那句诗里的隐秘的人,太少了。这就意味着那个内『奸』,比她和汪若戟想象地要埋伏的深。是润明大宗?是陆三?还是……王师傅?又或者是大管家?陈鹭?
这些人里,哪一个都是汪若戟的死忠心腹,每一个出了事都无疑折断一根霸相府的羽翼。
而第二个秘密——即墨家不止是南方?什么意思?南方即墨家不过是一个噱头而已,甚至即墨家根本不在南方,只是早年因为他们祖上杀掉了一个叫南方鵟(kuang)的上古神兽而得名,这也是一个几乎无解的秘密。
第三个秘密——沣尺大陆不止毗邻一个外陆?这是废话,沣尺大陆临界的记载的就有两个大陆,一个在西临夜昙海,东到神将山。等下。外陆?她忽然想起来那个赫连苍煜来。她始终没有搞懂过赫连苍煜和汪若戟有过什么交易,而赫连苍煜显然也对汪若戟是有异心的,不然他不会让墓幺幺曾经帮他偷过汪若戟的书房里的一把折扇。看来,这第三个秘密,多半是和赫连苍煜有关系。
而最让她在意的,是弗羽乙乙所说的第四个秘密。淳安府上,苏姓纹身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他会决定霸相府的死局?
淳安府和即墨家在上一次临仙门野仙之变牵扯出来之后,就被圣帝打压下去,而如今四个秘密中有两个秘密都关于他们。
这让她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好像是明明是一直在主导地位的一只蜘蛛,正无声无息地在盘织着自己网络猎物的大网,却并不知道身后有另外的人,已经死死盯住了它,随时准备在它吃掉猎物的时候,将它一起吞入腹中。
弗羽家——也参与进来了。
而且通过弗羽乙乙的表现,墓幺幺几乎可以断定,弗羽家站的不是霸相府这边。而弗羽乙乙强调过,他们弗羽家不会做赔本的生意。那就是弗羽家是断定——霸相府这次回天无力了。
早些时候她刚嫁到初家的时候,沣尺塔开,汪若戟曾经忌惮过弗羽家,于是和他们明强暗战了数个回合,虽说损失了食苦山这一助力,但也给弗羽家的大爵爷摆明了姿态,不求和,只望你弗羽家不要掺和。如果你要掺和,我霸相府自然也是有能力咬掉你三块肉的。
当时好像是『逼』得弗羽家不得不放低了姿态,让弗羽乙乙娶了苗家的姑娘,还专程给霸相府下了函书。所谓的求和,看样子,多半也是假的了。
想到这里,她提起笔来。
可是笔尖停在了半空。
她想起染霜让汪若戟捎回来的那句话了——一切安好,勿念。表面上没什么意思,可是她越想越怪异。因为汪若戟从来不会让染霜给自己带话,有些话需要带的,只会通过轻瑶。而最为怪异就怪异在勿念上……
勿念——用纂体写来,是勿人利心。
勿人利心,是勿让人利用,还是勿让人诛心?亦或者,都有呢?
汪若戟是在警告她什么?
她忽然想到弗羽乙乙说的这些秘密来。难道,他是警告染霜会为了蔺雀歌背叛自己?还是早就知道弗羽乙乙在丹宵宫?知道自己会听到弗羽乙乙说这些话?告诉自己不要听信弗羽乙乙的?
如果是前者也还好,如果是后者——那汪若戟难不成和枢星台的老狗们一样会占星预知了不成?不不,就算枢星台,也不可能算到这个地步的。
或者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性』。
汪若戟只是字面意思,“一切安好,勿念。”
而这句话一般接的话是:“不用回家。”
不要回霸相府。
也不要和霸相府再联系。
此时,她笔尖的墨迹一下掉了下来,滴在了纸上,融成了一个不详的痕迹。
————————————————————————————————————————————————
“垔杀苑失败了?”面容分外艳丽的女子怒极,一掌击碎了桌子站起,身后的伞状法器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怒火,从她身后飘起,悬空在她身旁。
“琪筱仙子息怒,息怒息怒!”柯桑紧张的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根据我们的探子查探到的,那个那个不是墓幺幺做的,是有其他高手替他做的……”
“你不用吞吞吐吐!”琪筱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这时,从柯桑身后的空间忽然扭曲了一下,走出来一个人来。
那人拿着酒壶,望着琪筱,淡淡地说:“你不用问了,他不敢说的。”
琪筱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脸『色』陡然变了,半天醒转过来,撩起裙裾对他恭敬地行了个花礼。“相爷金胄。”
“在这里没有什么相爷,你就喊我楚前辈。”他提溜着那个酒壶,晃『荡』着坐到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垔杀苑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
——————————————————————————————————————————————————————————
加更字数不够3000,大约欠了不到600字。
半夜凌晨修文,这几章剧情比较跳跃比较烧脑,所以要写的仔细一些,对后面和前面的剧情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一定得写好了。
就改的比较慢一些。
没关系,今天会将不够的字数继续补出来。
现在时间1:59分,啊哈哈,又到半夜了。
作者有话说是不要钱的哈,不用担心我话这么多。
另外:我更新都是半夜哈,等不及的亲一定记得第二天一早看。
ps:继续求月票打赏,看到你们的月票好激动~~么么哒
第267章 虫卵
琪筱仙子攥着一样玉笺抱在胸前,急匆匆地穿过布满禁制的蓝楹花海。
禁制在她的身前一路打过,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眉头紧皱着,嘴角也有鲜血渗出,走了数十米,她直接伤及了内府,一下跪了下去,捂着嘴剧烈的咳着,不能咳出声响,不然会激发更多的禁制。她咬着牙抬起头来,用沾满血的手背简单擦去了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朝前一个踉跄,差点不稳,但还是倔强地一路拼命超前走去。
……
穿过蓝楹花海,她精疲力竭地朝前走了两步,当看到那棵巨大的红玉榕之下,手握书卷的男子时,她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忍住了眼泪,整理了下狼狈的仪容。这才一步步走到树下,在距他数步的距离俯身跪了下去,将手里的东西高举过头顶呈上。
“王爷!”
听到这声呼喊,他转过了身。素来温润尔雅姿容珏珏的男人,霖霖银发在风里翩跹似阳下之羽梢,而清孤的眉目失了昔日的卓耀,取而代之的是几多疲惫和虚弱。
“琪筱。”他轻微的叹息着,视线扫过她手里的东西,又停留在她怎么也遮掩不去的伤痕之上。“你这是何苦。”
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琪筱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低头啜泣着,哽咽着说:“妾身不苦,妾身只是不想让王爷再继续这样受苦。”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稍一拂袖,琪筱的身体就被一股无形地力量给托了起来。“不论你求来的是什么,族帝是绝计不会原谅与我。”
“不是。”她摇了摇头,咬破了手指在玉笺之上擦出几道符。玉笺之上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来,浮现着一副又一副的画面。
起先是一个男人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他们。
“小王爷,我可以帮你。”
随即在那幅画面里,男人伸手拨弄着一处坛池,坛池里涌动着一条又一条的透明蠕虫。“我知道你不会怀疑我的动机不纯。但百川终汇一海,不论我目的何在,我们最终都会殊途同归,我想,这就够了,不是吗?”
他从那池里拽出一条虫来,递给了画面里一旁站着的琪筱。
“我等你的答复。”
画面到此为止。
琪筱这时从手心里凝出一只通体透明的蠕虫来,毕恭毕敬地呈了上来。“楚相说,您看到这个东西就会明白他的诚意。”
狐玉琅从她手里捏起那蠕虫,轻轻用指尖戳了下那蠕虫头上的两只尖锐的触角。那两只触角晃动了一下,竟交叉在一起,不消一会,从那蠕虫嘴里吐出一个米粒大的珠子来。化力微闪,那米粒嗖地一下飞到了半空,在半空中一闪一闪地发出如珍珠一样的光芒来。
“王爷……这是?”琪筱有些好奇地盯着那米粒,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东西。
他收回了化力,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米粒和蠕虫皆消失在了原地。“带我去见族帝。”
琪筱大喜,可是又想起她此番前来是瞒着族里,又想起如今暴怒狂躁的族帝,欣喜之『色』褪去大半。“王爷您想好了吗?最近族帝的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雪上加霜了。”
“嗯,没事,我自是要去一趟的。”
——————————————————————————————————————
“退下!!!!”咚——铛啷啷——数声巨响,从不远处深深地宫帷里传出。紧接着,四五个仕女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不用狐玉琅安排,琪筱就已知他心意,上前安抚起那几个看起来还受了不轻的伤的侍女。而他则穿过厚重的宫帷,筌星榻前的层层琉络将紫幔之后的人影勾勒的虚化,然而就算这样,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戾气犹如火山一样在喷发。
听到动静,族帝只是微微侧身来,当发现琉络之外站定的是狐玉琅,甩麾侧倚上了筌星榻——根本不等狐玉琅先开口,他身上便好似压了千斤的力量,咚的一声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压倒在地。
狐玉琅跪伏在地面上,有些艰难地试图从这种威压之下挺起身子。可是此时他的努力,是白费的。
“哼。”族帝一声冷哼。
狐玉琅一口血喷在了地上,莘蕊玉铺就的洼白地面溅出一片扇形的红,触目惊心。他拼命撑起了半个身子,抬起头来,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恭敬而温和。“王。”
“孤几时准你出来了?”
“未有。”
“孤之前说过的话你忘记了是吗?”
“未忘。”
“那我的如儿,她活过来了吗??”轰——地一声,琉络里喷出剧烈地紫『色』烈焰,整个宫殿在瞬间就炙热如火山浆泉。
“未有。”
“那你这条贱命还敢出现在孤的面前是为什么???!!!!”
“为了让我比小如多活的那些年岁余生,受尽折磨,饱尝孤苦。”狐玉琅依然平静,自久以来所受的折磨不是在他身上发生一样缓缓而说。
————————————————————————————————————————————
一更。
第268章 月光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不回去为我如儿摘花伺鸟!”
“王。”狐玉琅抬起头来,此时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可是气息依然平稳而安然。“小如是活不过来了,可是,如果我有替她报仇的法子呢。”
“报仇?”族帝冷笑了起来,“怎么报仇?那是霸相府的贵子,初家的少『奶』『奶』,临仙门之变还不是汪若戟那个鬼物整出来的?我天狐族现在和霸相府撕破脸?你以为圣帝为何到现在也不帮我天狐族?因为就连圣帝也忌惮那鬼物!暗杀?你这次出来,少不了琪筱的功劳,你去问问她,偷偷瞒着我请了垔杀苑的高手之后的结果呢?就冲着你不敢带她进来见我的这个样子,垔杀苑是不是也失败了?你告诉我,垔杀苑都失败了,这沣尺大陆上还有哪家刺客杀手敢接这笔生意?难道,你让天狐族派出死士去?”
话到最后,他身上的暴虐之气更加狂猛,狐玉琅在他的威压之下,身子骨再次被强压下去许多。
就算这样,狐玉琅依然从容地抬起头:“有。”
“谁?”
“我。”
“……”族帝沉默了片刻,怒极反笑,狠狠地嘲笑着他,“你是天狐族的小王爷,我的亲侄子,你去杀墓幺幺个痛快——天狐族来替你承担后果?更何况,如果你能杀得了墓幺幺,我如儿怎么会死?!”
“王。”狐玉琅抬起手,自他覆着纷束的的手心里涌出一道光来,在那光晕的正中央,悬空漂浮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
见到那粒珠子,族帝的声音有些错愕:“这是……”
“是的。王。”他攥紧了拳。“请交给我。”
族帝拍着榻臂仰天狂笑了数声,最后陡然停住,声音阴寒:“孤就再信你一次。”
——————————————————————————————————————
荒城虚照碧山月,乔木万蝶苍梧云。
这是天狐族里最美的山——洒墨峰。在这个峰崖之下,百花谷里万蝶狂舞,里面已封成了禁地。
一席冼月长麾曳于地面,他负手立于一处奢华的玉碑之前。碑上华彩熠熠,并无灰尘。然而他却俯下身子,轻轻地用手指仔细地擦拭着一寸一角。
“王爷……”身后的琪筱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凸起的颧骨。“您在杀春池受了这么多折磨不说,好容易出来又被禁足在岚楹花海里。更别说……您身上现在还有族帝亲自下的禁制不停地在运转。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稍微,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下好吗?”
“哪怕,哪怕就一天也行。”
狐玉琅压抑了两声咳,将带来的花放在了玉碑旁。“走。”
琪筱跟着他走过洒墨峰,他的视线忽然平平地转头看向了一处洒墨峰的山脚一处荒芜的原野。
那里古木连空,『乱』山无数,偶见行尽的沙伴着衰草。
和百花谷里的情景,犹如天上地下。
她也跟着望了过去,忽然想起一些事来,不由地有些怔住,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狐玉琅只是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什么也没说的朝前继续走下去。
“琪筱,垔杀苑你请了八阎的四阎,还有那个首阎?”走在一片青山长木之间,他如同闲聊一样问道。
她应声道:“是的。”
“都死了?”
“这个……是的。”她有些迟疑,又带着怀疑,“柯桑没有告诉我杀他们的人是谁,只是一个劲的肯定不是墓幺幺做的。想来也是,那垔杀苑八阎哪个也不是泛泛之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阎更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狐玉琅打断了她。“垔杀苑一事到此为止。任务失败,翎泽虽说也不会有脸来找我天狐族的麻烦,但也要顾及一些,明日一早,差人去送这几样东西去垔杀苑在隆天的分门,不要通过柯繁坊。”
“是。”琪筱从狐玉琅手里接过一张信笺收了起来。
“萱儿呢。”狐玉琅忽然又问了。
“萱公主……”琪筱仙子迟疑了一下,“九公主出事之后,就被长公主接走静养了。”
“也好。”他这样说道,伸出手攀下一枝树条来在手里来回的攀折。“琪筱,你跟我一起去趟戮北府。”
——————————————————————————————————————————
琪筱并不知道狐玉琅和息烽将军谈了什么。她一直在外头候着,等了很久很久。
直到深夜,息烽将军亲自将狐玉琅送出来之后,她这才得以见到息烽将军的真容。平日里这位当世战神总是一身铠甲,从不见真容。而今天,她稍微看了一眼,就如同看到了仙人一样当场呆住。
直到狐玉琅轻声咳了两下,她才缓过神来,赶忙施礼道歉。
然而息烽将军并不如传说里那样冷酷,反而很温柔地报以一个微笑来。
在车辇上,狐玉琅突然问了琪筱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问题:“琪筱,你觉得息烽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啊?”琪筱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察觉狐玉琅是很认真的问这个问题,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当然是战神了。只是……感觉和平时的好不一样,好像和王爷一样是个温柔的男人。”
她想起息烽将军的容貌来,脸上有些红晕。旋即想起此时自己还当着狐玉琅的面呢,瞬间清醒过来,赶忙解释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在妾身心里,只有王爷是最温柔最好看的。”
他笑了起来,犹如月光。
“嗯呢,琪筱也是非常温柔好看的女人呢。”
琪筱痴『迷』地看着靠在厢壁上假寐的他,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男人呢,而她又何其的幸运,能得以这么温柔的男人所青睐。
……当那刀冷光出现在琪筱的脖子后面时,她还在痴『迷』地看着狐玉琅。
而直到她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时,低下头有些怔然地看着穿过自己胸腹的长刀时——
那个最后的眼神里。
还有着狐玉琅卓绝清然的容颜。
他没有睁开眼睛多看她一眼。
当她的血喷溅了满车之时,自他的身前自动出现了一道屏障,将她的血污干干净净地隔离开来。
她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美丽的大眼睛到死都在盯着狐玉琅,可那渐渐寂灭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憎恶,没有任何的不解和愤怒。
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和凄凉。
她的手指朝前努力的伸了两下,意识模糊的最里好像触『摸』到了温暖的体温,是王爷的温度。
王爷……
妾身还……想看看你的眼睛。
妾身还……想守护你。
啊……王爷的体温,好温暖呢。
像是那时在黑夜里痛哭时,抬头看见的月亮。
她的月亮说:“我叫狐玉琅,你可以带我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
我想用一生的时间和你一起玩。
……
狐玉琅幽幽睁开了眼睛,看着地上死去的琪筱。目光平静而温柔,就像是一尊捏好的瓷娃娃。
“送去。”
“是,王爷。”
————————————————————————————————————————————
_(:3」∠)_。
我说我其实想发糖的,你们信吗?
我感觉我整天的日常不是虐主角就是虐配角。
啊今天又快到凌晨2点了。我感觉我自己在修仙_(:3」∠)_
——————————ps,谢谢你们的月票。
月票打赏加更!月票打赏加更!十票加更,打赏加更!
第269章 夜话
桂魄初生秋『露』微。
莽莽月皓为静伫在花前的男人赋上了一身秋雪,只一侧影就润和地似沐着千里澄辉。
花前月下,有这样容姿的美男子倒是赏心悦目。
可惜拥着娇娥的男人走出来甫一见到这花前之人,就一声冷哼,眉宇之间的阴霾更重。
“小王爷深更半夜无人作陪真是寂寞的话,何必来我韬光谷?天狐族的美人都入不了您的法眼,那我韬光谷的岂不是更不用想?”
“本王等你很久了。”面对他明显不善的言语,狐玉琅微鞠身,礼数有加。
“等我?嘁。”他不屑地嘲道,混不顾眼前还有狐玉琅和他的下属在,狠狠地『揉』捏着怀里的美人儿,惹得那美人叫喘连连。他一路揽着那女子就朝前走去,根本不理狐玉琅。直到他的面前出现几道黑影,他才冷冷地掀起眼,睥了那几个天狐族人,戾气瞬间攀上了他的笑意。“准备强留我?”
“自是不敢强留白少主。”狐玉琅微微一笑,越过众人来到他面前,“只是有些话想和白少主谈一谈。”
“和我谈?”白韫玉阴鹜之『色』并不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了几分,笑容看起来着实有些冷森。“灵石带够了吗?”
“那是自然。”狐玉琅话音刚落,就有下属恭敬地送上一只储物戒指。
白韫玉拿了那储物戒指,连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丢给了怀里的女子。也不多言,转身就继续要走。
“白少主这是何意?”
“需我韬光谷办事,你自可以去找我父尊。韬光谷事务我俱不『插』手,恐怕没什么和你谈的。”
“只是作为故友谈夜,都不可以吗?”狐玉琅依然在挽留他。
白韫玉根本不理,眼看就要走远。
“白少主为何这么讨厌本王,本王和白少主之前可是无话不谈的故友。”狐玉琅说道。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白韫玉某处致命的逆鳞。
只见他四周的花池里的花肉眼可见的开始枯萎,凋零,变成片片焦透的黑灰,在他们四周扬起。
“真是万分抱歉,白某早就记不住那些事了。更何况,白某何种身份,怎能攀得上小王爷这样的高枝。”
“是吗。”狐玉琅不在意四周属下的虎视眈眈,信步朝他走去。
“那白少主可还记得墓贵子呢。”
“墓……”白韫玉的身体陡然僵住了,四周的杨灰也僵在了半空凝滞不动,他有些失神地松开怀里的女子,片刻后忽然发出了桀桀冷笑。那笑声太过冷异而可怕,以至于他身边的女人都有些害怕,仿佛看到前一秒还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男人瞬间变成了恶魔一样恐惧地朝后退着。
“啊。”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尖叫。
戛然而止地划破整个宁静地夜空。
和一只穿心而过的手。
握在手里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啪地一下被狠狠捏碎,喷溅起的血浆有几滴溅到了他的嘴角。他毫不在意地『舔』去那血浆,转过脸来看着狐玉琅,脸上那个残忍凶戾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俊秀的姿态。“我怎么能不记得呢。”
“我要杀了她呢。”
狐玉琅楚楚温润地笑着,轻轻抬了手指,早有下属心领神会地上前将那尸体带走处理。他此时走上前去,站到白韫玉身边,注视着他说:“故友你和我之间还是这般的默契。”
——————————————————————————————————————
“禀相爷——天狐族小王爷差人送来了一份东西。”陆三管家毕恭毕敬地垂手立着,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盒子。
临于桌边一边啜茶一边看书的汪若戟,抬起头来,“狐玉琅送来的?”
“嗯,那使者着重强调了,是他们主子小王爷送来的,这个断不会错。”陆三管家回道。
……
汪若戟捧着旃花篮鱼小壶,拇指摩挲过壶嘴,淡淡地问道:“润明你怎么看。”
润明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带着明显的愠怒。“狐玉琅这小辈手段太毒辣了一些。”
“呵……”汪若戟却是笑了起来,“忘记了你这颗慈悲的心呦。来,说正事。我还真的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来。”
润明有些不情愿地仔细看了那盒子,压抑着不快仔细看起里面鲜血淋漓的人头,最后说道:“一刀毙命,这小丫头倒是没受罪。应该是根本没有想到会被暗算,从后面偷袭所得手,故而皮肤才还是微微松弛,气孔也还未浸透底血。虽说刚过了六化的门槛,但也毕竟也是个六化的修士,竟死的这般委屈。”
“是吗。”汪若戟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垔杀苑里暗杀幺幺的那单子,不用查了,我们查不到证据了。”
“你是说……垔杀苑那单子不是狐玉琅安排的,而是这丫头?”润明有些惊疑不定的。
——————————————————————————————————————————
昨天答应了,作者有话说里送400字以上。
爱你萌。不要觉得今天字数少,今天实际字数是2000字,但是我放在作者有话说里了,所以你们买的时候字数会显示少一些。
明天周末。
我准备爆更,小天使萌的月票和花花来的更猛烈一些把~
第270章 古来痴心皆妄想
“那是自然。”汪若戟浅浅饮了一口茶,显得很受用。“天狐族啊。我这千等万等,总算把他们给熬来了。”
他停顿了下,视线落在那木匣之中。“你听来或许有些可笑。可,狐狂澜对我的威胁,不及狐玉琅那小子万中有一。”
润明仿佛想起来什么不悦地事情,眉『毛』更是竖起,怒道:“所以你就因狐玉琅这个小辈,就看着我们幺幺这样受罪差点丢了『性』命?”
汪若戟哈哈笑了起来,“怎地还生我气呢。连幺幺都不曾生过我气,你为这事气小半年了。”见润明冷淡的扭过脸还与他置气,汪若戟有些哭笑不得的。他擦拭着小壶的边缘,垂目道,“若说天狐族族帝狐狂澜是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那狐玉琅则是一条不会叫的头狼。这是本质的区别。可话头转过来一说,若真论起这世上最惹人忌惮的,倒不是心慧神通之人,也论不上至尊之人,说到底,是怕疯子。巧了是,这狐狂澜说不上顶尖聪明,却也有几分聪明。修为吗,七化后期的大宗也的确对得起他的名号。千年来他最让人忌惮的——就是他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公子你这话绕了这么些曲曲弯弯的,我可听不不出你到底是忌惮这狐狂澜多一些还是狐玉琅多一些。”润明皱眉说。
汪若戟有些出神,面前的那颗鲜血淋漓的可怖人头距他不过小半个桌,可他仿佛是看一件寻常摆设那样无动于衷,所以对润明的问题并不直接回答。“哎。”他没由来地叹了口气,“请杀手这样的下作窝囊手段,狐玉琅是断不会屑也会去做。可天狐族不能各个都如他一样,总会冒出一些不安定也不知斤两的主。”
“狐狂澜最为宠爱的女儿被幺幺所杀,那绝对是疯上加疯。”他又无端想起什么事来,转而好像很是欣慰喜悦地笑出了声。润明早习惯他这样古怪,知他心绪素来没有端倪没有链接,比那脱缰野马还要来的不羁。“他狐狂澜是死也想不到有人敢动他女儿,这也不怪他。毕竟,连我都不能想到真有人敢这么做……故以他疯上加疯之后,八分聪明也失了九成九,自己『乱』了阵脚,行事全然没了章法,疯了个透彻,连他自个儿都咬。天狐族费尽心血好容易从时蜕府里挖出来的宝贝哦,眼看就差那最后一哆嗦就要归入囊中。哈哈……幺幺照着他狐狂澜的脸上就是毫不留情处处见血的一巴掌,使得他方寸大『乱』,道心不稳,这一次机会错过,那就是千万年后有没有第二次机会还难说。”
他笑声愈加快意而自得,似看到了狐狂澜暴怒疯狂的狼狈模样,“就冲这三个理由,以狐狂澜数百年前为了个女人都不惜和初家大战那么一场的『性』格——你觉得狐狂澜会怎么对我们霸相府?我们苦心积虑这么久,就让他一个疯子给搅和了?我霸相府总归不是初家……”
“所以你没有去救幺幺?在幺幺差点死在我们霸相府门口的时候?”听到这话,润明差点没把椅子给捏碎了,“他狐狂澜再狂再疯,也是没理!怎么,他闺女占个所谓月族赐下来的公主名头,就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我霸相府的贵子就不是宝贝疙瘩了?不是我瞧不起他,就他那个闺女,有我幺幺千分之一优秀?”
“……哎。”汪若戟有些无奈地看着润明,久久笑了起来。“有时候我更喜欢和大管家聊天。”
“废话,因为他是个哑巴,只能听公子你叨叨。”
“……咳咳。”汪若戟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依然回避了润明的问题。转而说道,“至狐素如死后,狐狂澜总共阴谋阳谋地要杀幺幺的次数数不胜数。我自不用提,早早地撇开干系,所以他告到圣帝那里,圣帝也没招。嫁出去的闺女,我管不着呀。可狐狂澜在我这里碰了钉子,他也不敢去明着找初家的麻烦,数百年前折在初肃手里那条断腿,听说还在人洞府里头当装饰品挂着呢。”
“直到幺幺主动去丹宵宫。我就知道,狐狂澜憋不住的。但是他还忌惮着丹祖,他天狐族一族老小的丹『药』还要不要拿了?奥医还要不要看了?……他自个是疯,可是他还算是真心为天狐族好的。所以,作为一个族长,他总归是憋着上火。”汪若戟摇了摇头,可表情却显得很愉快。
“可天狐族总是有人不像他这样憋屈。比如说……这个丫头。”汪若戟扫了一眼那人头,将那木匣盖上。“琪筱仙子爱慕狐玉琅也不是什么隐秘了,痴心到了一定境界,总让人忘乎一切。狐狂澜那疯狗把所有的火气全部撒到了狐玉琅身上,把他给囚禁了起来,这还随了我的心思。要是他像之前宠信于狐玉琅,还着实得让我费些功夫的。那这般情景,看在琪筱仙子心里头,那定是自是心痛的很,可不就恨死幺幺了?她没有狐狂澜那样重的责任,没有狐玉琅那样的手段,她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不入流却见效最快的方法为自己所爱之人分忧解难了。”
“古来痴心皆妄想啊。”
汪若戟悠悠一声长叹。
————————————————————————————————————————
虽然今天月票没有过10票,但是有亲打赏了!所以,加更!
爱你萌!
另外,加群的小可爱,一定记住报暗号:任意男主名字。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qq群限制开放哦。所以没有暗号的小天使,会被拒绝的。所以一定记得报暗号!
qq群:
第271章 回礼
汪若戟悠悠一声长叹,“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行大计这么久,哪怕风吹草动的变故都可能坏了我大事。天狐族虽不动,但也是我路上一根不动的尖刺。”他摩挲着手下的书卷,“此刺要么就除,要么就化成一根无害的草。”
“可这根刺已在沣尺大陆根深蒂固,我除他简单,除了之后拖拽出的根系盘结,就只剩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不值当。但是……我还有一个方法。不拔他,我就让他软成棵草。柯繁坊里的交易,我一直盯着。虽说太宰那老家伙还在背地里捯饬,但我总归能找到蛛丝马迹。眼看就要收网了……”他又叹了口气。“眼看天狐族就要如我所愿地软化成一根草。”
“哎,狐玉琅出来了。直截了当地把琪筱给杀了,送来,无非两个目的。第一,我天狐族已经把罪人送给你了,不用再追究,追究我天狐族也不会承认。第二,向我示好。”
润明皱着眉听他说完,有些不解。“这些事情你不是很清楚吗,那为何还如此愁眉苦脸。”
“你觉得狐玉琅为什么会对我示好?”汪若戟淡淡地说。“要是因为猜到了我要对他天狐族下手了,你不觉得这小子比我想象地还要厉害?还是说,他看出了这天下即将发生的事情,所以提前选山头,这样,岂不比第一种解释更可怕一些?亦或者——他不过是藏刀于图,就等时机一到,图穷匕见?”
“其实……”他又顿了一下,轻轻滑动着壶盖。“这些我还真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不过是一个狐狂澜套上了项圈的野狼,只要那项圈不断,对我还构不成太大威胁。”
“我在意的是,你不觉得狐玉琅被狐狂澜放出来的时机太过巧合了吗?”他抬起头来,“我在意的是——是谁,在背后欲将天狐族这根路边的刺,放到我的嘴里,让我有鲠在喉。”
润明沉默了半晌。
忽然说道:“我不认同你的说法。”
“哪个?”
“我霸相府不是初家,为什么公子总是这样先折了自己的士气?”他很直截了当地看着汪若戟,“之前也是,公子那样低姿态地求初家——有什么意义呢?”
“呵呵。”汪若戟笑了起来,仰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起了茶。“我霸相府自和初家是不同的。他们可以东山再起,我霸相府……”
他甫一掀起眼来,儒雅风流,年岁似格外地偏爱与他,不但不忍心在那双深刻的眸子里留下多少沧桑的时光,反而还悉心雕琢成了深邃的圭玉。
古玉狂生百岚『潮』,少年狂。
“我霸相府是拆那座东山的。”
听到这句话时,润明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点亮了。
他想到了很多,于是不在多收什么,而是把那木匣啪地一下合上抱在了手里,对汪若戟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古来痴心多妄想……”汪若戟轻轻地打开了书桌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褪『色』了很久拙劣不成形的千纸鹤。
——————————————————————————————————————————
“禀王爷,东西已经全部送妥。”
此时狐玉琅正着了正正书装,站在桌前单手提笔。他仿佛并没有怎么听见,随手蘸了大墨,净阳笔大笔一甩,墨透纸背,寥寥数笔,已见山之蓬远,天之浩茫。“将他们的原话专述一遍,一字不漏。”
那屈膝半跪的下属恭敬领命,“垔杀苑翎门主亲自口谕道……”他停顿了下,清了清嗓子,陡然间,忽变了个口吻,就连声音也变得和之前那个冷森稳重的男声完全不同——仿佛直接变了一个人一样,声音浑厚而潇洒:“小王爷如此厚待我垔杀苑,我翎某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笔下泼墨狂猛不收,于是一道重墨扫出山峦凶险的轮廓,不过是一副还未成的画,就足以叫寻常人如临山脚,被眼前的大山压得喘不上气。
那下属又清了清嗓子,陡然又吊高了声调,于是嗓音又变换了一个人来,竟是个女人的声音,“额呵呵呵……”先是一阵让人后背直起鸡皮疙瘩的笑,然后又千娇百媚说道,“难得王爷还记得奴家呢。哎呦,拿着旧情人的残肢来讨我欢喜,是准备让奴家成为您的新欢吗?奴家可真是荣幸的狠呢……小王爷,奴家会守约的。”
那下属再次变了一个声音,这次又换回了一个男声。这个男声很有磁『性』,虽语调平平而冷,可起伏仄声里字正腔圆中,让人畏惧的锋芒是景寸必现。“谢小王爷。”
只有四个字。
狐玉琅此时收了笔,似乎对目前的成品很是满意一样,微微的薄笑似夜雨之后的破晓晨光。“继续。”
下属来回模拟切换这么些人的语调声音,总是有些累了。为了缓和嗓子,他先用本音说话。“您说让我务必看清楚霸相府是谁接的东西,谁送的回礼。小的可仔细记着呢。霸相府是陆三管家接的东西,次日,我接到了霸相府的函书让我去取回礼。我便一大早就去了,是霸相府二管家润明大宗接待的我。”他说完这些,缓过劲来,开始模仿润明的声音和语调:“送厚礼不敢无功而受,但相爷与小王爷有莫逆之感,承情则矣,下不为例。聊以薄礼,叙盎蔚海。”
当下属的话音刚刚落下。
或许更早。
刚刚还心情不错的狐玉琅,手里的笔一下有些不稳,落在了画卷上一个巨大的墨点。他声音还算平静,淡淡地说:“霸相府回礼什么。”
下属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个东西,呈了上来。
也是一个木盒。
在狐玉琅的示意下,那下属把木盒放在了桌子上打开。木盒里静静躺着一串紫『色』项链,繁复奢靡,星光闪闪叫人挪不开视线。
可狐玉琅拿起那项链,在手里紧紧地攥住,直到那紫『色』宝石被他捏碎了几颗都浑然不觉。
而他脸上刚刚破晓的春『色』——已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乌云霾霾。他嘴角翘着,眼神却是凶戾的。
“汪。若。戟。”
“墓。幺。幺。”
————————————————————————————————————————————————
好啦!
加更完毕!
继续躺平求月票求打赏_(:3」∠)_。月票的话三种方式哦,前面说过啦,偷偷打广告可以订阅某尘的画皮哦,因为有过大修~~所以画皮以后的剧情会不大一样哈!
第272章 我会的
自手心里滴下的血蔓延在生宣之上,骤烈。
他这幅名为力挽狂澜的山水写意不待浸透拍岸的『潮』澜,大破。
犹如被一座千斤的巨鼎缓慢地压制在身,下属已浑身被汗浸透,噤若寒蝉。久久他听见狐玉琅幽幽一声吐息,身上的压力陡然卸下,竟是一个体力不支双腿都跪了下去。
“这是小如的项链。”狐玉琅并不介意他的失态,平淡道。
而那下属听到这句话更是有些颤抖。现在天狐族内,谁也不敢提这个名字,提之则死。这曾经尊荣高贵的姓名,如今是天狐族的禁词,就连听一听都会想起盛怒到癫狂的族帝。
然而,他的主人狐玉琅完全不在意那项链此时的珍贵,随手将那它扔进了木盒之中,指尖一弹,幽邃的紫火将那木盒焚成了灰去。
他看着那转瞬就飘散开来的灰烬,唇畔悠悠浅笑。“汪若戟啊汪若戟,你越是要激怒与我,越是暴『露』出你的恐惧。”
那下属只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多出。
“景臣,我让你杀琪筱,还把她分尸送给了各个门派……你是不是心里还是有忌讳。”狐玉琅忽然话锋一转,视线平平地落了下去。
景臣陡然一个机灵,忙道:“属下是王爷的袖中刀,没有忌讳,只有锋利不锋利之说。”
“是吗?”狐玉琅轻颔首,似在嘉奖他的口吻。“景臣。我知道你心系于琪筱仙子。”
“……”景臣的后背都僵了,垂首不语。
“不用怕。”狐玉琅站了起来,拍了拍桌子,“我还给你留了条她的腿,让你有个墓碑可以去吊唁。”
景臣僵硬的身体并不见什么情绪的波动,但是已经可以看见双手都在颤抖。“谢……王爷。”
狐玉琅站起来手搭在他的肩膀,拍了两下,说道:“当年跟着我的十个人,只剩你们六个,你并不是最优秀的一个。但是,我选了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后悔这个选择。”
他负手站在窗前,淡淡地看着窗外。“我知道你觉得我心狠残忍。可我已忍让了太久,所以墓幺幺汪若戟这样比我还心狠的人会挫败于我。”
“以后,再也不会了。”
————————————————————————————————————————————
这些日子以来,宵入梦和墓幺幺走的更近了。
但是她却显得很冷淡,总是夜里来,晨里去。每日里来的目的,就是和宵入梦研究她所谓十殁族的身体。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墓幺幺对宵入梦异常的坦诚,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她此次入丹宵宫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可以延长寿命的办法。
宵入梦在知道墓幺幺的目的之后,先是大惊,后来把自己珍藏的一炉绝品神丹碧海丹,送给了墓幺幺。碧海丹乃是绝品的神丹,可以为人延长寿命。在外世几乎不可能哪怕有一颗流通在世。但是因为碧海丹的太过昂贵,所以一直有些鸡肋。只因它至多撑破天能延长十年寿命,对于寿长的修士而言,十年乃昙花一现,不值得花上数万灵石的代价去买一颗只加寿命不加修为的神丹。有那样的代价,不如去买可以突破瓶颈的方昺这样的神物。而对于寿命只有百年的凡人来说,也没有那么多的灵石去买。能买得起这碧海丹的凡人倒是有这么一个,但是墓幺幺知道,汪若戟怕是不会去吃这个东西。
于是她倒是却之不恭,可并不见太多的欣喜。她倒是虚心好问,潜心和他一起研究。起初,他还蛮享受这样被她问来问去的感觉,可后来就发现自己好像不过是一台会说话的教科书而已。这让宵入梦着实有些颓丧,颇有种失落之感。研究的时候,看着她那样认真的模样,他总是忍不住偶尔擦枪走火,可她却显得异常冷淡,往好了说,她会出言拒绝他的求欢。
往坏了去,墓幺幺这货是一次比一次出手狠,每每想到她的那些手段,宵入梦的下半身就一阵发冷,犹如一盆冷水泼的他是透心凉。
又让马儿跑,又不给吃草。
完全没有人权。
宵入梦发自内心地哀叹了一声,比起初那阵墓幺幺非要赖着他和他共处一室时,看起来还要萎靡虚弱。
“为什么会这样?”墓幺幺看着眼前再次融化掉的灵,有些郁闷。
宵入梦冷瞥了一眼,“我都说过了,生灭力是灵的克星,你妄图将灵和生灭力融合在一起,哪怕你换上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灵,都是一样的结果。生灭力会把灵给消化掉的。”
她并不沮丧,又从储物戒指里拽出一个灵来,用生灭力缓缓融入进去。
“墓幺幺。”他看着她眼上的黑眼圈,终是有些不忍地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急呢?我给你炼的那炉碧海丹,为你续上数十年的命是绰绰有余。等这炉丹你吃完了,我再为你重新炼一炉就是,你为什么非要用这么艰难的办法呢?”
“碧栝草还有多少?你的草『药』园子让你给废的干净,仅剩的一些,也只能炼出这一炉丹了。”墓幺幺很平静地戳穿宵入梦,见他窘迫还试图辩解,补充道,“别说你还能找到碧栝草,且不说这样的神草举世罕见,就说给你十年,你确定你能找到吗足够一炉丹的?就算下一炉的『药』材你找齐了,下下一炉呢?再下下一炉呢?一旦丹『药』没了,我是不是就立刻去见阎王爷了?”
宵入梦哑然了片刻,明知她说的不错,可还梗着脖子说:“我一定可以为你找到。”
————————————————————————————————————
一更。
第273章 买人
“呵呵。”墓幺幺手撑在脸上笑着,“且不说就连我这个半吊子的丹师都知道同一种丹『药』吃久了总会产生耐『药』『性』,你会不知道?”
“我还有很多上古丹方没有破解,又不是只有碧海丹可以增加寿命?”宵入梦还在试图分辨。
“那你要花多久破解呢?”她歪着脑袋看他,视线有些飘忽。“就算你有时间,我也没有时间了。”
宵入梦咬唇沉默,他没有办法反驳。外面的世界很不平静,就连他不问世事的丹宵宫都受到了波及。五徽长老被收买,可谁能保证丹宵宫里只有五徽长老一个被收买了?弗羽乙乙的离开,更让就算对世事愚钝如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隐隐感觉到现在整个世界就像无垠的海,下面不知埋伏着多少的旋涡。而其中一个旋涡,就在他的面前。
“只有灵和生灭力能共生,我才有希望活下去。”墓幺幺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生灭力再次轻松地融掉了一只一阶的灵,依然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你比我清楚的多,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陪我耗了这么久。如果你真的想帮我,我建议你不要在发呆了,好吗?”
“可是……”宵入梦叹了口气,拿起旁边厚厚的书卷,继续开始翻阅起来。
——————————————————————————————————————————
顶着凌晨的星星,墓幺幺一身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可推开门,没有轻瑶给准备好的热水,甚至连热茶都没有一杯。
她忍不住微微蹙了眉。
然后猛然转过身,一把抓住了身后人的衣领,将他猛然推到了墙上。来人并不反抗,而是看着她笑了起来说:“墓贵子,不要杀我,我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有人托我给你送个信。”
墓幺幺看着手下按着的这个有些眼生的男人,松开了手。“轻瑶呢?”
“轻瑶小福没事,不要把我想的这么坏吗。”那平淡无奇的脸上挂着一个让墓幺幺看着着实生厌的表情,她瞥了一眼那人腰间佩戴的一块徽配,淡淡地说,“说。”
“我家爵爷说了,未曾见面先受大礼,感激不尽。”
“你们弗羽家这时倒是不藏着掖着。”墓幺幺冷笑出来。
“我家爵爷还说了,墓贵子手段再怎么高明,也输了小王爷三颗子。”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储物戒指,扔给了她。
她扫了一眼,面『色』不善。
“虽然没有头脸,你可能认不出来,但这是天狐族的琪筱仙子。”男人笑眯眯地说,“好啦,话带到了,小人这就走了。贵子不用想强留我,您也留不住我。”
“我叫前广,期待下次再遇。”说话间,他的身影就如同蒸发了一样,模糊扭曲着,从她的眼前缓缓消失。
墓幺幺攥着手里的储物戒指,表情阴晴不定。有着神行符的弗羽乙乙应该已经早早到家了,听轻瑶从疏红苑里拿来的信息得知,弗羽乙乙和弗羽家大爵爷大战一场,被关了起来。虽然弗羽家非常难以渗透,信息不足,但是通过这些只言片语,墓幺幺也推测出来她的挑拨离间计是成功了。
既然弗羽家大爵爷亲自派人来传话,那想来大爵爷一定是大为光火。想到那个大爵爷吃瘪的样子,墓幺幺的心情不由地好了几分。
可真正她心烦的原因是——
狐玉琅竟然出来了?狐狂澜那老不死竟然把狐玉琅给放出来了?
不但出来了,听弗羽家这个口信的意思,想来垔杀苑这些杀手是琪筱仙子请来的。这狐玉琅把琪筱给杀了,然后送了半截身子给弗羽家大爵爷?为了示好吗?之所以把琪筱仙子的残肢送给弗羽家大爵爷,想来只有一个目的:
帮助弗羽家大爵爷自证清白。
大爵爷那样的头脑,肯定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一切背后是她墓幺幺在捣鬼。狐玉琅不但卖了弗羽家大爵爷一个好,还让大爵爷记恨上了墓幺幺。
不得不说,小王爷这厮的手段着实太过高明,就跟狗闻着骨头一样,跟着味就来了是怎么?
可是——
最让她在意的是,她陷害弗羽家大爵爷挑拨离间的事情,狐玉琅是怎么查出来的?那晚上,应该只有弗羽乙乙和她两个人。而所谓死无对证,那些残肢都让她放在了储物戒指给了弗羽乙乙……
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大爵爷又为什么转头就把小王爷的事情告诉了自己?
想不通啊想不通。
“贵子。”墓幺幺正兀自分神时,身后急切地一声唤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回头看到轻瑶正提裾快步朝她走来,神态很是着急。
“怎么了?你去哪了?”
轻瑶停在了她面前,有些气喘。“早晨我本来是应该下山去拿疏红苑的信,可今天来了两封信。一封就是疏红苑例行给贵子您的汇报信息,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是另一封,则是……”她犹豫了很久,抬头看着墓幺幺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别吞吞吐吐地。”
轻瑶看起来非常地纠结,最后一咬牙,说道:“染霜公子让……让,白……少爷,啊不是不是,是白少主给抓了。”
“白……你说什么?!”
墓幺幺一愣时,话已出了口。
墓幺幺一愣时,话已出了口。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可并不在意,而是问道:“怎么回事?”
“从那天晚上您把染霜赶走之后,丹宵宫也不肯留他一个外人在这里,可他那个倔脾气死活不肯走,我不能看着丹宵宫的执律官伤了他?我就安排了疏红苑的人给他在丹宵宫外头的小镇上找了家民宿住着……”她越说声越小,也不敢抬头看墓幺幺。
“……”墓幺幺冷笑了两声,“我让你看着他别『自杀』了,没让你让他在外头等着我消气好让他回来!”
轻瑶被她明显的怒意吓到,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也不敢抬头,噎濡道:“贱婢知错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转过身背对着轻瑶,“觉得染霜这次其实没什么大错,我没必要非『逼』走他。觉得我早晚会消气,会让他回来。”
她摇了摇头,仿佛在自嘲。“可是你还是不懂我。”
“罢了。”
她扭头进了屋子。
“贵子?”轻瑶有些傻眼了,“您这是?”
“熬了一夜,我乏的很。”
“您不去救染霜公子?”
“我救他干什么?”比起刚才,墓幺幺已经平静了很多,“轻瑶,把热水给我弄好,我要洗澡。”
“……可是白少主他!他他对外放出话去,要把染霜公子……”
“他不会杀染霜。”墓幺幺声音很平淡,染霜怎么着也还是霸相府的人,黄帝不会看着他儿子惹上霸相府。
“白少主不是说要杀染霜!”轻瑶有些焦急了,“他,他要问霸相府买下染霜公子!”
——————————————————————————————————————————————————————————
看到月票和打赏,谢谢你萌!
无以为报,唯有加更。
我要写糖了!
信我_(:3」∠)_真是糖。
第274章 你是谁?
“买染霜?”墓幺幺的声音终于有些起伏。“我爹怎么说。”
“相爷说霸相府的账目和人事不归他管,交给大管家处理了。大管家同意了……因为,因为白少主说,韬光谷可以让霸相府指使上十次。”
登时,墓幺幺沉默了很久。
“轻瑶,热水烧好了吗。”
“……啊?”轻瑶抬起头来,眉眼里掩不住地焦急和失望。有些事情她一直没有敢告诉墓幺幺,白少主早已经不是在霸相府里的那个白少爷了……
他……
“你还愣着干嘛?准备让我衣冠不整一身臭汗地去见韬光谷的少主?”
轻瑶一怔,随即大喜,忙不迭站起来提着裙子就开始收拾热水去了。
房间里。
寂静地只有墓幺幺的呼吸。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妆奁要取出簪花来,可『摸』索过屉格时,打开了那屉格最里面的一个暗层。暗层里,只有一枚样式古拙的储物戒指静静地躺着。
轻轻拿起戒指放在唇畔,呢喃了两个字眼。
一张已经开始泛黄的信笺飘飘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并不打开,只是默默地捏在手心里。
那里面的一字一句,不用打开,也早已无声无息地烙在她的记忆里。
久久。
她啪地一下合上了那暗层。
————————————————————————————————————————
在距离隆天有一天辇程的雪驹郡,有两样事物最为出名——浣花青螭舫,槎柳白雪驹。
青螭舫得名于其所在地的青螭湖,相传千年前是一只青螭的洞府,故命名为青螭湖。它是一座整个隆国都非常出名的画舫,美人各个颜『色』无双,具才艳冠。
此时。
春风十里繁华『色』,金缕玉蕊皆殊艳。
不愧万里无一的彩舫,夜灯未上,已熙熙攘攘。
夜泛南溪月,光影冷涵空。棹飞穿碎金电,翻动水精宫。青螭湖的湖中心里,有一不高不低的小山,行舟近了一看,才发觉哪里是什么小山,是一座用上号圭玉打磨成假山的别致画舫。
那画舫的主人,也有一个别致的名字。
“士离山人。”此时,墓幺幺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礼貌有加。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如那些歌姬一样打扮奢靡艳丽,只是一身冼白的丝衣,素衣裹裙,不加装饰。她眉目精致有型,绾着堕马髻,青钗简单固定,耳上长长地坠了两条小青蛇。姣姣之姿颇为妩媚,神态却安谧静默,顾盼回眸之间,出尘而缥缈地似随时要归去的云朵。
士离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墓幺幺眼角的蛇纹,音『色』清丽犹如百灵:“墓贵子,此处不是您这样的身份该来的地方,请回。”
墓幺幺表情无虞,依然很有耐心:“见不到人我如何请回?”
“那就不是山人的事情了,墓贵子请自便,山人我还有贵客要陪。”士离转身就要走,然而墓幺幺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朝墙上猛地一推。“我既来了,不见到人,怎么会走?”
“那请。”士离反应很平静,掀起眉看她一眼。
这次换墓幺幺有些惊奇了,她不由地多看了这个奇特的女子两眼,笑道:“怎这又让我进了?”
“山人只负责传话,不负责送命。”她从墓幺幺身旁退开,提起裙裾,说道,“墓贵子,随我来。”
……
跟着士离一路朝山上走,山上鼎沸嘈杂的声音,也愈加清晰地传入墓幺幺的耳朵。终到了门口,轻瑶上前一步将珠帘为她撩起,可墓幺幺却停住了脚步。
“我说过了,您的身份不适合来这里。”士离先一步走进了珠帘。
墓幺幺微微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山顶倒是摆了一副大宴,娇媚客人的莺莺燕燕来回穿梭在宴桌的男人们之间,让人面红耳赤的场景和『淫』靡之音让轻瑶睁大了眼睛,瞬间就捂着眼不敢看了满脸通红。而士离风姿绰约地一路前行,走到宴桌正中间的主位上,慵懒地朝那主位上的人身上一靠,掀起眼来看着墓幺幺,说道:“白少主,有人来见您。”
男人正端着酒杯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调笑着,时不时还亲吻着她。他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和这位歌姬调着情。
轻瑶很是生气地看着那男人,又胆怯地看了一眼墓幺幺。墓幺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也一样穿过了宴桌,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白韫玉这时仍然没有抬起头。
但是就算醉酒如斯,他也依然感觉到了什么让他厌恶的气息……于是他还不等抬头,就先听见一声凉凉冷冷地话语:“白少主。”
这个声音……
他猛然抬起了头。
面前的女人。
浅笑嫣嫣,翠眸浅浅。妆容异常的奢靡而精致,瞳边勾着飞花槿屑,睫上一笔笔地摹过银丝雀羽。所以这般温柔地看着他时,眼角被三瓣棠妆点的蛇纹更加生动而邪肆。像是一曲未完的梅花小调,香还不曾蔓过枝南北,已被肆虐的狂风大浪留下薄薄的一层寒霜。
她是在笑着。
可白韫玉的心里却刮起了一阵腊月的狂风。
他回过神来,已是暴怒取代了这种没来由地惊惧,一把甩开了身旁的两位佳人。
一枚银『色』的骨钉,抵在墓幺幺的喉口。
他的声音,于她耳边轻柔地吹过。
是一只凶戾的鹏鸟展开了魔羽,掠过一片凉冷入骨的风。
风的尽头。
他说:“你是谁。”
——————————————————————————————————————————————
一更。
第275章 半生风月关心
几度烟波共酌,半生风月关心。飞来鸥鹭曾误以知音,一笑歌一醉醒。
这世上最想再次听到的声音。
这世上最短最阴狠最毒辣的刀。
他是寒鸦落羽,总是从风的尽头里走来,又不待风起随云而去。他是老枝寒鸦,总是沐着暮『色』而往,眠着不详而去。
他还是她的……
蓦地。
骨钉锋利的钉出了血。
她混不觉痛,长长的吐出一口薄息。轻息落下,她忽笑出了声。她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的手指,一寸寸地摩挲着。
白韫玉恍惚有些愣,不明白自己控制下这个少女在想些什么……而更多的是,当她的手指摩挲过他的指尖时,他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这种颤抖,让他有些茫然。
叮——
他手里的骨钉一下掉在了地上,放出了清脆的声音。
而此时,墓幺幺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他,并不再说些什么,只是这样看着他。
而白韫玉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不停地在颤抖,颤抖到连手里的骨钉都拿不住的地步。这简直是……致命的错误。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诡异到一旁宴席上白韫玉的狐朋狗友们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二人。之间,有人突然一声惊呼:“那女人,那女人的眼睛是绿『色』的!这是……这不是是……墓贵子???”
墓……贵子?
舫顶的风异常的大,异常的烈。
吹开了少女身后的长发,她的茵汀藕盏轻罗裙随风飞舞,在风里开出了清新的花来。随她温和巧笑,似幽幽绽开的水仙青菊,馨香馥郁。“是我。”
“墓……贵子……”白韫玉不自主地呢喃着这三个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让他感到一种没来由地慌『乱』,心里空地好像是一间百年无人居住的老宅。
墓幺幺并不在意四周的错愕的非议和『骚』『乱』,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颌来,这种轻薄似调戏良家『妇』女的举动让白韫玉怒不可遏,下意识抬手就要打掉她的手。
“我是墓幺幺。”
下一秒,他的手就应该准确无误地打掉她的手,然后还可以将她按倒好一顿教训,告诉她打扰到本公子花天酒地的代价。
然而,他的手却僵在了半空,无法动弹。他就这样任由她端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看着他——他的眼瞳里,有惊惧,有愕然,有『迷』茫……
最后这些所有复杂的情绪,瞬间转变成了狂猛地凶戾。
自他身旁的风更加烈了,四周悬挂的灯笼开始疯狂地摇摆,大片大片的烛光和奥珠灯直接被刮灭,整个画舫都因为白韫玉忽然的凶狂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
他狠狠地盯着墓幺幺,此时已不再有那么些复杂的情绪,有的只是从一而终……
发自骨髓里的恨意。
墓幺幺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恨意。
所以她也愣了一息。
也就是这一息的功夫,身后两道凶烈的化力就朝她的后背猛袭而来。轻瑶一声惊恐的贵子小心话音还不落,两道化力已将她所在的位置砸出了滚滚的烟浪。
烟尘消散。
她并没有站在那里。
而是早已闪现在了白韫玉的身后,他早就发现她的动机,冷哼一声,手里甩出一把橙『色』的小剑,三道不大的光去,可威力却比刚才两道凶猛的化力还要骇人,直砍断了两桌宴桌不说,还在整个玉做的画舫上劈开了整齐的三道深深的沟壑来。
“都给我退下!本少主何时准你们动手了?”他怒吼一声,转头看着明显没有中招站在一旁的墓幺幺,小剑在他手里甩出烈阳一样别致的刀花。他阴鹜地盯着墓幺幺,冷笑:“本少主正愁找不到你,你到是自己先送上门了。就是你害的我父尊无法八化,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本少主的面前?!”
墓幺幺挑了下眼角,只是淡淡地笑,视线却落在他手中的剑上。
见她这样,白韫玉心里那种没有来由的狂怒更加盛烈,于是并不愿意跟她多说废话,纵身朝她攻了过去。“等我抓到你,我定要你……!”
“要我什么?”本来还理他数米的人,忽然瞬间出现爱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他收势不及,整个人朝前倾去,眼中狠辣一闪而过,刀芒就朝她脖颈挑去。
秋枫的剑意,是炙热如晨阳第一缕熙光的。
而凝聚着他狂怒的剑势,则更加美丽,更加耀眼,如同一道火蛇,就要将那白皙高昂着的脖颈一斩而断。
高昂……着头?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要昂着头?
为什么?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问题。
剑意不到,先看到她的容颜。
此时炽阳剑意烈烈如虹,她翠眸莹莹柔如水。她不动不躲,是在仰着头……看他?
她的瞳『色』太浅,所以白韫玉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
还是那张阴鹜却又有些秀美的脸,可是……却好像不一样的。
她眼中的自己,像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她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吗?
所以她……
“玉儿啊。”
忽然轻飘飘地三个字,像是燕『乳』,又似晨『露』。
炽热轰鸣地剑芒,戛然而止。
随之而跟随停滞地,是他的呼吸。他甚至忘记了应该要呼吸,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里,忘记了四周还有他的狐朋狗友还有他的如花美姬。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你喊我什么?”他听见自己问。等下,我为什么要问她这个?谁知道我是不是听错了?而且,玉儿?怎么可能?这种和女人一样的名字,还他妈不是正房和小妾一样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喊他?从来没有人,从来不会有人敢这么喊他!
从……来……没有?
真的从来没有吗?
“白少主……”这时,士离山人已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旁,有些担忧地想要伸出手帮他。
然而,白韫玉凶戾地大吼一声,“滚!”
士离被他这样疯狂的样子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两步,视线来来回回地在他们身上转。
该死的……头痛欲裂。他单手抵在太阳『穴』上,用手拼命地『揉』着,直到连『揉』都缓解不了的时候,他愤怒地开始单手砸起了头。
他仍然在用秋枫剑抵着她的脖颈,视线却不敢落在她的脸上,只要多看一眼,哪怕一眼,他的头仿佛就要被人从里面生生凿开一般。
就是这样晃神的一瞬间。
她又开口了。
”玉儿,跟我走。“
“谁是你的玉儿!!!”白韫玉猛地抬起头来,剧痛折磨的他的脸有些扭曲,他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气息也开始不稳,已有了道心不稳的迹象。
墓幺幺微微皱了下眉,说:“你这是拒绝我了?”
白韫玉依然冷冷地盯着她,不发一言。
她叹了口气。
气息不但未薄,反而更浓。她竟不顾颈上还架着一柄绝品的利剑,踮起脚尖轻轻地凑到他的耳边,有些清凉的冷香,带着温和的甜软。“我就是喜欢玉儿你死犟死犟的模样。”
那甜美的气息,让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而忽然,他无比错愕地盯着墓幺幺,看着她赞许地视线落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侍女身上。
”你……你……“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墓幺幺。“给我下了石符?”
墓幺幺无比轻松地以一个非常让他愤怒也非常羞耻的公主抱,将他打横抱起。这个诡异地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墓贵子,你这是何意?”士离山人挡在了她和轻瑶的面前。
墓幺幺挑眉看她,淡淡地说道:“今个儿我是来抢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她继续抱着白韫玉朝前走,看着面前出现的挡在自己面前的韬光谷的众人。“或者,你们更喜欢看我抢劫杀人?”
她视线轻轻落在士离山人身上:“或者,你觉得睡我男人睡得还不够刺激,准备送个命玩玩?”
————————————————————————————————————————————
月票打赏加更章!分量就是这么足!
我幺幺是不是很帅!帅到飞起~
甜不甜!
就问你们甜不甜!
继续求月票求打赏_(:3」∠)_一下掉榜了,但是也还是这么努力这么勤奋,你们不给我动力吗_(:3」∠)_
第276章 来吊伐宁如此
满湖汀兰绰绰,风里长烟止于她颊边扬起的长发。
玉舫流光硕硕,硝冷杀机静与她唇畔浅略的酒窝。
与她话音落下时,一众人等皆寒『毛』倒竖,不知是想起了传说里的叙盎亭,还是想起了她的身份。
还是有胆大的人神识凝起,震惊地发现她四周的源晕一片模糊。可神识还不见收起,胸腹就猛然一紧,眼前不等看清来势,就已仰面被攻飞了数米,砸撞去一溜的壑道,生死不知。
其时。
墓幺幺身旁看起来乖巧伶俐的少女婢女,哪还有刚才半分的羞涩,手里一大一小的双刀盘花入手,冷冰冰地扫过他们众人,声音冷酷:“尔宵小也敢妄窥我霸相府贵子之尊颜?找死!”此时的轻瑶气势陡然变了一个人,掠在墓幺幺的身侧。
一众人等这才想起,霸相府贵子的婢女,哪里可能是什么寻常角『色』?于是皆更为忌惮,一时间,人人自危,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两分。
墓幺幺并不在意,抱起白韫玉款款朝前走着。
那些人也自觉地朝两边分散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而士离山人有些不甘心地跟在她身后朝前快速两步,高声道:“墓贵子!山人手段不够,自不敢拦您!可您就不怕黄帝尊上的怒火吗?”
听到这句话,还在消化这发生的一切的白韫玉也缓过神来,仿佛重新被打了鸡血,再次狂怒道:“是啊,你就不怕我父尊?!”
“呵……”已走到楼梯处的墓幺幺微侧过脸来,睫下三分冷,七分狂。她并没有说出任何的回答。
行舟之上。
白韫玉依然没有放弃语言上的反抗。
然而墓幺幺只是并不看他,视线平平地看着远方的湖面。
忽不知哪里来的湖风撩起了她眼波里的绿水,于是风仍猎猎,笑仍倩倩。
轰——
身后传来了数声巨响,白韫玉错愕地看着身后奢华的玉舫烟尘滚滚地塌陷,崩裂,随着沉入巨湖心,『荡』起巨大的旋涡。
他骇然地回头看着她,只声喃喃:“你……不是说不杀人吗?”
而这时,她才垂睫看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久久笑道:“我不杀人。”
“可是我更不怕你父尊。”
“你……”
尖锐地金鸣嘀声接连响起,四周塱舫喧嚣鼎沸——白韫玉心下是喜悦的,知道有人来帮他了。
可她浑然不察一样,依旧静静地垂目注视着他。背后狂猎肆意的化力狂『潮』,五颜六『色』地自她身后亮起,像是大片绚烂地烟花绽在她的身后。
来吊伐宁如此,千里无烟血草红。
白韫玉莫名想起这句诗来。
明明是这般狂妄,却又宁静似静竹。她的杀伐,止于心冷。
这让他有些恐慌,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
四周流光溢彩地喧嚣在她眼睛里皆寂灭成他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
“先睡会。”她说道。
在他被强制『性』地打昏之前,他模糊看着她转过脸去,于是他一下明白了那个表情。
那是什么东西,什么宝物,失而复得的表情。
所以悲伤,所以狂喜。
————————————————————————————————————————————————
“醒了?”
一声淡淡地声音,『逼』得他想要假装还没醒偷偷先观察一下四周的小九九瞬间落了空。于是他睁开眼睛时,眼里还有被撞破的窘迫以及对自己那群下属的深深失望。
可罪魁祸首墓幺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会借机『露』出嘲笑的神『色』来。反而,她肘支在桌上手背抵在脸颊,依然温和地看着他,笑容并不失仪。
白韫玉动了下身体,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石符已被解开。但仍若无其事地撑起身子,极为阴鹜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是哪?”
“丹宵宫。”
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丹宵宫里,瞬间有些呆住。“墓幺幺,你未免太过狂妄了些,擅自把本少主劫到丹宵宫里,就不说我父尊饶不了你,丹宵宫都不会容你!”他阴冷地笑了一下,“听说你费劲功夫才入了丹宵宫,识相的话,赶紧放了本少主,给本少主赔礼道歉,本少主还能在帮你在丹祖大人面前解释一下。不然,丹宵宫不但逐你出门,到时候因你犯了这样的大错,禁了你们霸相府的丹『药』和奥医,我看你怎么跟霸相交代!”
“什么大错?”墓幺幺倒是来了兴致,笑意更深了。
“……”白韫玉一时间被哑了一下,随即说道,“劫持人质!”
“呵……”墓幺幺这次直接笑了出来,“我还真没听过丹宵宫是不是有这么条【禁止劫持人质】门规。”
“你……”他脸『色』有些难看,可是明显不想落了下乘,梗着脖子说,“那丹宵宫总是要归隆国管的,其弟子不能违反隆律?”
“这是自然。”
“哼哼。”他来了底气,“你这是强抢……男人,是犯法的!”
“隆律里只有强抢良家『妇』女这个说法诶。”
“那又如何!那你就是强抢良家……少主!比强抢良家『妇』女的罪名更大!”他怒火攻心,也顾不上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墓幺幺着实有些忍俊不禁了,咯咯地笑了起来,“玉儿你还是这么可爱。”
“你!”白韫玉本来就被她笑的脸『色』难看,听她说出那两个字之后,更是心里某处火苗被一下烧了起来,身体比意识行动的更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卡住了墓幺幺的脖颈,将她一把按倒在了桌子上。
————————————————————————————————————————
一更。
第277章 我玉儿他……
星驰电发。
安花着叶,她的茱萸簪花在疾过的势里,碰在桌上,起了一串脆生的音来。
他居高临下地附身看着她,目『露』凶戾。些许发掠过他的肩,落在她的脸庞,和她的青丝缠在一起。
“不许叫我玉儿!!”他的声音压抑的有些嘶哑。
“为什么。”她竟还反问了起来。
白韫玉又是一滞,心里那种狂『乱』的思绪再次暴躁起来,让他更为烦躁。这女人,就他妈不能按常理来吗?
“没有为什么!本少主不喜欢听!你可以叫白少主,可以叫白韫玉,就是不可以叫玉儿!”
“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这个称呼像是是小妾还不是正房?”墓幺幺这样问他。
“是!”白韫玉不假思索,还在想这女人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不对,你他妈既然都知道还问个什么劲!
“呵……”她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她手指忽然轻轻抬起,并不碰触他,而是虚晃在着掠过他的脸庞轮廓。“原来你不让我喊不是因为觉得是个女人称呼,而是因为在意不是正房?”
墓幺幺停顿了一下,手指停在半空,温柔仿佛是她指尖柔嫩的樱粉『色』蔻丹,满眼里,一望无际地朝花。“玉儿你一直都是正房。”
“……”白韫玉望着她,忽然有些恍惚。一直以来无法得到安宁的,在心里盘踞了仿佛万年的狂怒、凶戾、在此时静悄悄地归顺在一个少女的酒窝里。
他无法置信地感受着自己的这种变化。
于是意识反应更加缓慢。
所以才直到很久,久到自己的手都已经不知何时从她脖颈上松开了,他才猛然恢复清明,愤怒不已:“你竟然给本少主下套?谁是你的正房!从来只有本少主找人当正房当妾的份!”
白韫玉其实一直还有个『毛』病。
就是一激动,就和喝醉酒了一样,容易上头。
于是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墓幺幺,鄙道:“就你这样的姿『色』,别说正房了,小妾我都……”
“呵呵。”墓幺幺忽然又笑了,一颗小虎牙亮灿灿的。“经久一别,白少主倒是长本事了。”
她此次并没有唤他玉儿了。
可是白韫玉却莫名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难道哪扇窗未关,夜风凉冷?
“怎么?”他这两个字总是有些『色』厉内荏地滋味。
“都已经有心思纳妾了。”她说完了这句,眸子也分外的亮了,就像是虎豹忽然看见了猎物的良善。
他瞅着这样的眼神,喉里不自觉梗了了一下,松开她朝后退开。心念一起,喜上眉梢。墓幺幺竟然忘记把自己的储物戒指摘下,所以他手里瞬间就出现了一只奇特的小短剑。他把弄着那短剑,颇有威胁的盯着墓幺幺说:“虽然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本少主不喜欢和墓贵子你深夜叙话。”
“告辞!”
“其实我骗了你。”她直起身子后,一边摘下头上歪掉的簪花,一边心不在焉的说。
“什么?”白韫玉走到门边的脚步一下停住了。
墓幺幺则走到梳妆台旁,对着镜子放下发髻,慢悠悠说道:“隆律里哪有什么强抢民女的律法,至多有几个挂边的,一个是强夺良家妻女『奸』占为妻妾,还有一个叫『淫』辱『妇』女。第一个,剐。第二个,绞。”
“……”白韫玉有些懵,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此时从镜子里看着白韫玉,笑意浅浅地。“所以,白少主,你想好了吗?你准备犯哪个罪?顺便提醒下,我爹是疏红苑的头头。嗯,你可以选了。”
“……什么……”白韫玉有些傻了,他完全听不懂墓幺幺在说什么。
墓幺幺叹了口气,她双手撑在桌上转过脸来,肩膀蹙起,有些宽松的鲛纱垂落,『露』出大半个莹润的肩来和后背来。她笑意莹莹地看着他,狡黠如兔。“真是可爱。”
“……墓幺幺你不要再卖关子了!”他有些咬牙切齿。
“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撩起耳边的一缕发别在耳后,“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解开你的石符吗?”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敢把你的石符解开吗?”
“……”他一下反应过来,心道不好的时候,只听见墓幺幺的食指轻轻一挑。
白韫玉心道不好,他听说过墓幺幺的神秘可怕,知道她手段非常之多,更何况他不久刚见识到了她的实力。如迅雷疾驰一样,秋枫剑已在他的手里盘花抵于身前,以期能阻挡她不知从何而起的攻击。
然而……
……
没有攻击。
她仿佛只是无聊抬起了个手指。
他有些不解……可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些不对劲。四周的凉风不时地掠过他的身体,所以薄薄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想,墓幺幺一定是有哪扇窗户没关,女孩子家家的,半夜不关窗户睡觉,不知羞耻!
他是这样的。
等下。
……
他的视线从墓幺幺的身上慢慢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扑梭梭地有什么东西碎成了齑粉萦绕在自己的四周。
他无比错愕地看着自己,僵硬着抬起头看着墓幺幺,脸上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他颤抖着嘴唇,不敢相信地指着墓幺幺,浑身都因为激动而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来。“墓……墓……”
“玉儿不是我说你,你的习惯有些不好,以后出门记得多带两身衣服,不然万一衣服坏了怎么办呢?你看,就像现在,多尴尬呢。”她脑袋倚在自己的肩上,良善地打量着他精赤的身体。
“……”他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刚才还有些红晕的脸这次一下煞白煞白,“我……这是护体……法宝……”
“天还有不测风云呢,更何况一件护体法宝。”她依然大言不惭。“你想想,万一哪天你和人打架,人把你护体法宝给弄碎了,那场面不得更尴尬?堂堂白少主,到时候赤身『裸』体地,多尴尬。你还要谢谢我提前给你上了一课。”
……
尴尬不尴尬不知道。
谢不谢不知道。
白少主只想死。
最起码,死了还能有件寿衣穿。
“墓幺幺……我要杀了你……”
不得不说,一个躲在床柱后头探出脑袋来威胁人的白少主,无论眼神多么凶恶,声音多么洪亮,表情多么狰狞——
现实都是惨烈的。
“你他妈太卑鄙无耻下流了!你他妈还是个女人!!女人!!女人你怎么能这么不吃廉耻!!霸相教你的三从四德五美呢!!你他妈都学狗肚子里了吗!!”白少主的眼前是一片血红,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种羞辱之感,明明,明明应该是那个女人看到男人的『裸』体才该羞耻的不是吗?
可是他妈的为什么自己要跟个孙子一样躲在床柱后头?他这么一想,自尊就『逼』得他准备朝前一越,反正他是男的他不怕……
可是墓幺幺的视线不避不躲,静静地看着他。
他瞬间就出不去了。
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来一句话:“你给我找身衣服,我不跑。”
“我知道你不会跑。”她回过头,收拾着梳妆台的小盒小罐来。“毕竟,墓贵子房间里深更半夜里跑出去一个赤身『裸』体的白少主,要不要打个赌猜猜疏红苑会给你安个什么罪名呢?你说,我爹是会亲自活活剐了你,还是会看在黄帝尊上的面子上,给你个痛快绞死了你。当然,我知道白少主不怕死。”
“谁说我不怕死!”他倒是坦诚。
墓幺幺笑了起来,“对对,忘记了,我玉儿是怕死。可是,他更怕他韬光谷少少老老或者还有一些更加无辜的人,牵扯到这样蹩脚而牵强的理由,被屠个干干净净。”
她望着镜子里白韫玉模糊的脸,笑意浅浅柔柔。“我玉儿他,一直都是这世上最良善之人。”
————————————————————————————————————————————
月票打赏加更。
爱你们,实在太困了,先睡觉了,不叨叨了~不知觉又两点了
第278章 不敢?
遥遥远望,她眸间青漪煌煌,安谧幽幽地影着他模糊的倒影——那样清晰而干净,就像是她嘴里说的那个人。
她眼睛里的那个人,她嘴里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他。他是韬光谷的少主,是传说里生吃人新喝人血的那个少主。
明明差点笑出声来,几脱口而出的反驳却愣是卡在了喉咙里,却仿佛化成了一大口苦酒,苦涩利辣。
涩地他眼睛有些疼。
房间里有些安静的过分。
而墓幺幺此时却有些沈然地轻轻移开了视线,她对着镜子开始卸去过于浮华精致的妆容,擦去口脂,抿了一口花『露』润着唇,说:“这槿花鸳和妆,是我第一次在霸相府见到你时化的妆。这身桃绣菀挂玉琏裙,也是我那时穿的。”
听到这时,他有些愣。
对啊……怪不得这个妆这么熟悉。怪不得在青螭舫一见到她时,那种熟悉地被撩扯到心跳的感觉……
等下。
他为什么要熟悉?
霸相府?
他几时有在霸相府见过她?
不对……
如果没见过,如果没见过,为什么,为什么心里某处隐秘的角落里,在踊跃着,在雀跃着在似乎举世高欢着。
泛着银纤的绣纱轻披缓缓落在地上,于是大片莹润白洁的肌,就这么敞『露』在外,楚楚而『惑』人。她赤足走在地上,一路来到了床边,离他不近,亦不远。
“我……什么时候……你休想诓骗我!我父尊说了,就是你夺走了他的方昺,害他错失八化问尊的机会,我……我要杀了你!!”他怒不可遏的扬起手来,意欲提起化力将她干脆地杀掉。
她不避。
他手里所谓会涌出的化力,连个光影都没有,就连扬起的手,都在颤抖着。
凉凉地,她的指尖轻柔地抚在他的脸庞,似笑,可眼瞳里瑟瑟而清,睫角润的像是下过了一场暴雨。
“玉儿。”她张了张嘴,眼神复杂地好像有一万句话想说,可最终却停留在了这两个浅浅的字上。
白韫玉破天荒地沉默着,仿佛要从她眼里找到所有疑问的答案。“我不是你的玉儿。”他只是冷冷地说着。“我是韬光谷的少主,白韫玉。至如今,我从未见过你。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你抢去了小王爷送给我父尊的方昺,害我父尊错失八化的机会。所以,墓幺幺,你听好了。”
“我不是你的玉儿。”
“我是日后那个会杀了你的死敌。”
“是吗。”墓幺幺轻不可闻地反问了一句,视线掠过他精赤地身子,些许薄冷的笑来。“好像你现在才是鱼肉,我是刀俎。”
“那又如何,我知道你不敢杀我。”他呼吸一窒,却气势不减,垂目睥她,不可一世地孤傲。
“你又忘记了一件事情,我毕生,从不知不敢两个字该如何书写。”她掀起眼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白韫玉的身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地冷汗,那刺骨的煞意,迫得他呼吸都开始急促。
她依然笑若春风,可顾盼不生姿,而是那葬万剑的坟冢。
“可是……”墓幺幺仿佛瞬间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我不会杀你。”她蓦地又笑出了声,摇了摇头。“也好,白韫玉白少主是吗。”
白韫玉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墓幺幺收起笑意,神『色』淡淡地。“我一直在等。”她的煞意渐敛,继续娓娓而谈。
“我不是在等我的玉儿回来。”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似叹又不是。“在我利用他时,在我一步步给他下套时,在我拿他当成一件物品去交易时,在我……忽然发现这世上好像没有任何物品比他对我来说还要重要时…在我放弃他时,在他死时。”
“在我再次把他送回韬光谷那个魔窟的时候。”
“我其实比谁都清楚。”
“我的玉儿,不会回来了。”
“可是……”墓幺幺的手抵在他的胸口,视线也垂着。“就算这样。”
“就算他为了一场虚假的情爱孤身赴黄泉。”
“我依然想做一件事情。”
白韫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安静,会……会静静地听,而心里某处始终空洞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热烈地炸着,将他的意识烧灼成一团不清的大雾。
“……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墓幺幺抬起头来。
啪——
一声脆响。
白韫玉瞬间被打得侧过脸去,四周的空气都因为他的气息而变得凝固起来。他缓缓地回过头来,用拇指慢慢擦去嘴角的血渍,嘴角勾了一个残忍的笑来,表情更加阴鹜冷森。
“你……”
——————————————————————————————————————————————————
一更。
第279章 城墙
可不等他说什么,墓幺幺信步走到他面前,轻踮脚尖,手指轻佻地捏住了白韫玉的下颌,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样温润如翡翠的眸里,此时寒冷如冰窟。
白韫玉急怒攻心,手里一掌就朝她胸口推了出去。然而刚攻到一半,就听她一声似嘲笑一样的冷哼,他的手瞬间就被两条极细的银光给紧缚起来,高束过头顶。
而她更加过分地朝前欺身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在他的身上。
白韫玉面红耳赤地瞪她:“你……!!放开我!”
可墓幺幺根本不理他,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白韫玉,你胆子倒是挺大。”
“怎么?!”他依然梗着脖子不认输,这样狼狈的境地并没有损他多少咄咄的气势。
“呵……”她吐出一口冷笑。
“自以为是和狐玉琅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做交易,这是其一。”
“一厢情愿为了个狗屁仙妒花把自己卖给了心魔,这是其二。”
她鼻息吐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他眼睛里明显的『迷』茫和困『惑』,仿佛是扫不去的尘埃,将她眸里的利刃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光泽。
“而其三。”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自、以、多、情、孤、身、赴、死!”
是鹤霜亭的霜雪,是梅晴谷的凋花。
她不大的声音下,不知埋了多深至冷的怒火。
白韫玉鸿蒙大震,他明明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脑子里却不停地在回『荡』着她的一字一句。
“我……”
那种熟悉的头疼再次袭来。他这种头痛,痛了很久了。每次痛起来,生不如死不说,自己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凶戾,道心也越来越不稳,数次差点走火入魔。他变得越来越不像是自己,手段也越来越狠毒,反而比谣言里那个凶残的白少主还要凶残上几分。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剧烈如跗骨之蛆的疼痛。
听父尊说,自己这个没有来由的头痛病是为了和天狐族达成交易才染上的。天狐族送给他们一块方昺,而代价是让他这个少主亲自去帮他们天狐族闯时蜕府。可关于这些,他全部不记得。
父尊说,这是时蜕府里面和心魔争斗时留下的后遗症,甚至还亲自去丹宵宫请了奥医来看,然而那些奥医各个无能为力。他看着父尊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便不愿再去折腾这些事情。反正,这个头疼,只是要努力去想一些过去的事情时,才会出现。
父尊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能为父尊尽一份心就好,为什么还要用这么小的小事去让父尊不开心呢?
这跗骨之蛆地疼痛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城墙,城墙的那头,是他曾丢失的记忆。
然而不过是一些记忆而已,又不是全部的记忆,没有了又怎么样?
他还是那个手眼通天让人敬畏的韬光谷白少主。
他还是白韫玉。
可……
如今。
他忽然不懂了。
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这个明明是韬光谷死敌,是自己死敌的女人。就是她,抢走了他不惜丧失记忆,不惜这样痛苦也要得到的方昺,毁了父尊毕生的希望的该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浇灭自己心头之恨的女人。
会让自己这样的……『迷』惘。
会让此时的自己宁愿忍受这样的疼痛,也想去越过这座不可攀的城墙,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
看看那边。
是不是有……她?
而这时,墓幺幺凉冷地声音缓缓响起。
“我不想去沉阑亭看花火山。”
“我不想去廊影府看阴阳隔鱼。”
“我也不想去看什么冰蟾湖里的千里琥珀。”
每一句刚说出来,他的头痛就更重一分。
直到后来,疼痛几乎压得他抬头都犹如顶了千斤巨鼎,身体都因为疼痛而泛起一层血『色』的红晕来。
可墓幺幺看着他依然在说。“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什么晚阙光!”
“晚阙光能洗去我一生苦难?哈哈哈!无苦无难,又怎么会有我墓幺幺??!”
“晚阙光能让我一世无忧??笑话!”
“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保我一世无忧!”
“更没有人可以大言不惭地自以为能做到!”
“没有人!”
她突然抬起手来,手指一张开,白韫玉就不受控制地被她攥住了脖颈。她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忽然『露』出最为尖锐的獠牙,盯着他,冷道:“连你也不能。”
她笑的很狂,很烈,如同塞北沙漠里旌旌飞舞的残破狂旗。
头依然很痛。
喉咙被她掐住有些无法呼吸。
可这样的痛苦,好像在看到她这样的眼神时,忽然都不重要了。
那是因为,某处地方突然尖锐的刺痛,比这些更要痛。
是心。
他有些错愕。
可错愕不及。
她忽然将他再次朝前拉近,两个手越过他的肩,朝前猛地一扑。
他身体没有着力点,于是直接被扑倒在地。可是还没来及反应,就看见了她的表情。
墓幺幺坐在他的腰上,单手撑在他的胸口,黑发散落下来,将她狂烈的笑意勾勒出层叠的阴影来,就连翕动的睫下,都是湿润的影。
她在笑。
可是比哭要悲伤。
心里痛的更厉害了。
他快被自己这样『乱』七八糟的心情折磨的发疯,还不等沉默,她已缓缓贴在了他的胸口,安静地趴在了上面,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猫终于找到了温暖的窝巢。
“因为他这样擅作主张自以为是,所以我一直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说。”
“白少主,我知道你不是我的玉儿。”
“可如果你有一天见到他。”
“请你告诉他……”
“我其实,好像很喜欢他。”
————————————————————————————————————————————————
二更
第282章 风骨
她对着镜子在画眉,并不言语。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染霜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正在描眉的手,紧箍着她的手腕强迫她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
墓幺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幽幽抬睫,眉目静柔。“蔺雀歌呢。”
“……”
听到这三个字,染霜顿住了。当他看见她眼神里一副早料到如此的样子时,呵呵地笑出了声音来。“她又如何?主人吩咐,我自可以杀了她。”
墓幺幺轻轻笑了。
见到这样的笑容,自别之后的始终绷紧如同一根快要断掉的琵琶弦,终于松了。他有些恍神,“是啊,只要主人吩咐,属下什么都可以做。”
“只要是你的要求,我……”
墓幺幺轻松地挣开他的手,上半身却微微朝前一倾,凑近他覆这面具的脸,明明柔和的眼神却好似能穿透他脸上的面具一样,直吹入他的灵魂:“这般忠心耿耿,感天动地。”
“……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并不闪躲。
“可我的要求始终未变过。”她体贴而温柔地将他耳边的发笼到耳后,贴近他的耳朵低语道,“我要你去上了蔺雀歌。”
窸窣里,染霜的面具被她摘下。
她手指柔柔摩过他完美艮永的轮廓,甫尔掀睫望进他眸:“染霜你啊,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我原以为,你真是对我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她嘴角微微勾起,却并不是在笑,“可你的忠心,不过是虚假的谎言。”
“我没……”他僵住的口舌再次找到了突破,狼狈的否认却被她一根手指轻轻阻止。
“从始至终,你所言不过是告诉我你已剑法大成,修为大涨……”
“说起来,你这样和刚才那个老不死的向老头有什么区别?”她的话,显然让染霜更为愕然,但是他不等否定时,墓幺幺已继续说了下去。
“不论方式如何,你们都是在向我耀武扬威而已。”墓幺幺手离开他的脸,朝后退了两步。“炫耀你们的武力,炫耀你们的能力,他目的自是要我死,你的目的呢?你的目的真的如你所讲是那般的忠心耿耿,丹心可鉴?”
“你所言的所谓听我一切吩咐,不过是变个法子要我死而已。”她看着染霜愈加苍白的脸,表情淡漠,“杀人放火?手刃家臣?火烧寺庙?……呵呵……”
她挑起眉尖,幽暗的眸里几许嘲意,“你还要杀兮风和应惜景?”
“把一切伤害过我甚至我看不惯的人都杀了……也就是说,只是杀人,这就是你的忠心?”
“是……”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墓幺幺眼里的嘲意更浓了,“然而……你告诉我,这样的你和一把刀,一把剑,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可有无二的区别?”
染霜的表情更加错愕而不知所措,他内心里肆虐烧灼的烈火,憋在她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语里。
“我……”
“对,你是人,你有自己的思想,你可以杀人杀的更漂亮一些,更有主见一些。可是,我需要吗?”
“我如果只是想要烧掉一座寺庙,杀一个人,屠一座城,我还会在意放得那把火够不够美,杀人的手法够不够精致?!”
随着墓幺幺的语调慢慢提高,自她身体里溢出虽不能看见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恐怖威压。
明明不过是瞬息的事情,可染霜的身体却犹如被一座巨鼎缓缓压到了后背,沉重到让他每次呼吸都变成绞心的困难举动,而身体无法控制地慢慢跪倒在她的面前。
墓幺幺垂目睨着他,幽深的翠眸里,藏着万剑的锋芒。
“若我只是需要任何一人任何一剑都可为我做到的事情,我留你染霜何用?!”
音如其人。
她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她曾惊艳绝伦的剑,她曾睥睨众生的扇,一招一式,都精准无敌地刺入敌人的弱点。
招招致命。
墓幺幺弯下腰来,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不,我说错了。你和它们,还是有区别的。”
染霜暗淡地几乎快要熄灭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的亮泽,他那样楚楚而狂喜的表情,似一个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亡人。
然而墓幺幺的眼睛,却亮的过分。
“刀剑来说,它们无眼无心更不会自以为是,我势杀人,他们便不会留人活口。我欲斩敌首,它定不会留他人头。”
“我的命令,就是它们绝不抵抗的命数。”
“而你呢,你不一样。”
她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说:“你有自己的主见,你有自己的想法……哦对……”她的笑里浸透了寒冷刺骨的嘲讽,“你还有你的善良,你还有自己为人的原则。”
“以及你那清白月月的风骨。”
——————————————————————————————————————————————————————————————
二更。
染霜和墓幺幺还是很复杂的感情。
么么哒,还有一更。
给你们所有人比小心心
第283章 旭暖
墓幺幺停顿了一下,嘲讽陡然急转,缓缓地渗出乌黑的残忍来。
“我自是相信你会杀了蔺雀歌的,这点我并不怀疑。”她左手朝下,一路抚过他的胸前,停在那里。
手心里传来的温热,不同于面前这个男人从来冰冷的气息,鲜活而灼热地跳动着。
“但是你,永远不会上了蔺雀歌。你宁愿杀了她都不愿意放弃你所谓的风骨和自尊,何其虚伪?”
“同样的,你可以为我杀任何一人,但是你绝不会为我丧失你的坚守,你的风骨,你的自尊。你所谓忠心,何其可笑?”
“这次是拒绝我,下次呢?下下次呢?是不是就会为你的底线对我这个主人刀剑相向?你就算再怎么强大,再怎么锋利……也不过是一把随时都可弑主的剑。”
“这样的你,甚至不如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她明眸锆齿,初发芙蓉。
这残忍的话锋利地割断了他最后奢求过的希望和温暖,这在他眼里曾视若珍宝的希望是他身上绑着的线。
在她咄咄『逼』人的言语里,染霜如同被折断翅膀的候鸟,又如同是失了线的木偶。
她说的没错。
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
内心的某处始终逃避着的,所谓偷偷坚守的底线,只要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就能逃避,就能自我催眠:啊那还是我的扇尊,她一定不会怪我还有自己的善良的……这样虚假的谎言,他没有承认过,但是不代表不存在。
染霜看着自己剧烈颤抖的双手,面『色』浮起一阵不正常的红雾,气血紊『乱』,化力狂崩。
墓幺幺蹲了下来,脸倚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悲悯。“我不是那个扇尊,我不需要你善良,不需要你的底线和风骨。我需要的,是一条愚蠢的走狗。”
他望着她,眸里的星海,坠落成了无尽的黑渊,平静地只有滇黑的永夜。
蓦地,他笑了。
这是一个风华绝代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笑容,可亦是雪山守孤月,是灯阙照梅影,是冬桃语夏霜。
是无人可抵可知的,至极的冷,至极的孤独。
“咳……”他嘴角渗出了一线血来,但是依然压不住他嘴里的笑,笑声愈狂,愈冷,“哈哈哈……”
他站了起来,并不去看墓幺幺一眼,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推开门踉跄地走了出去。
门外阳光旭旭正暖,而染霜孤冷的身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好似连这个世界都将他抛弃。
一直并未走远也未去休息的轻瑶快步追上染霜,可却被他一把推开。轻瑶有些着急,转过头来就跑到了墓幺幺房间里。
而这时,却看见墓幺幺正半跪在床边,地上已呕出了一大滩乌黑的血。
轻瑶慌『乱』至极,也不顾上自己身上还一身伤,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颗丹『药』就要朝墓幺幺嘴里塞。墓幺幺摆了摆手,自己从戒指里拿出来一颗丹,可手却颤抖地连丹『药』都拿不住了。轻瑶见状慌忙接过丹『药』,喂到她口中,又急忙度了几口温水帮她顺气。
好半天折腾,轻瑶才把虚弱的墓幺幺扶到了床上。
轻瑶看着地上床上触目惊心的血,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贵子,贵子你这是怎么了啊。难道,难道是染霜伤了你?”
墓幺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虚弱的笑出了声,“没事,先前向因个老王八蛋阴了我一把。”
听到这话,轻瑶秀眉横竖,怒不可遏:“该死的枢星台,早晚要杀光他们这群只会跳大神的神棍们!”
轻瑶不顾自己的伤痛,忙前忙后地照顾了墓幺幺好大一会,直到墓幺幺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之后,她才放心了不少。
墓幺幺这时摆了摆手:“轻瑶你回去休息,不用管我了,我没事,吃上了丹『药』休息个一两天就好。”
“可……”轻瑶有些欲言又止。
墓幺幺摆了摆手。“不用劝我留染霜了。”她手背挡在自己的眼睛上,有些烦躁白天的光线太过强,“你留不住他,我也留不住。”
轻瑶咬了咬嘴唇,久久只得不再多说,只能起身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墓幺幺忽然扔给她一个戒指:“这里面有些春元丹,好好休息。”
“谢……贵子恩赐!”轻瑶有些惶恐,这可是春元丹,八品的治疗神丹啊?
轻瑶『摸』着手里的戒指,用神识感知着,忽然,她脸『色』一变,她察觉到到里面还不止有正正十颗春元丹,还有更为珍贵的丹『药』——五颗清明道心用的雕菩丹?这雕菩丹虽然品级不高,可是极为稀有珍贵。
有道是修行不怕天灾人祸,就怕走火入魔。
而雕菩丹则能稳道心,守灵台清明,防止走火入魔不说,据说还有一定几率使服用之人醍醐灌顶,一举突破瓶颈。
轻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墓幺幺的房间……原来贵子,是这个意思吗?她紧紧攥住了手里的戒指,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感知到轻瑶的离开,墓幺幺放下了挡在眼睛上的手。一直压抑着的痛苦让她情不自禁地蜷缩成了一个团,紧紧地抱着自己。
在向因离开时,她的确是被向因阴了一把,可是向因也不过是用化力小小的试探了她一下罢了,本不应该有什么大的损伤,最多让她吃点苦而已。她其实可以躲开,但是她并没有躲,因为她知道一旦躲开,向因这个枢星台天字一号的老神棍,指不定能推衍出什么她的秘密来。
所以她硬生生扛了这一下暗攻。起初还未怎样,直到后来和染霜说话时……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生灭力了。
她的生灭力开始肆意地在身体里奔腾,也不知是先控制不住生灭力,所以才控制不住情绪,还是先控制不住暴怒和失望,导致道心不稳,引起了生灭力的不受控制。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随着生灭力的无故暴走,墓幺幺发现,自己的生命力流逝的速度更加剧烈了,后背上的旧伤,痛不欲生。
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三更。
困。
要睡觉了。
爱你萌。
等月票和打赏,给你们比心。
第284章 封枭(合并)
轻瑶本意想要瞬移去追染霜,结果半路到了山下驿站,临时接到了疏红苑的紧急信息,无奈之下耽搁了一日。
处理好疏红苑的信息,她寻着之前在染霜身上偷偷下的追踪剂,本想着能很快找到他,可不料,今天是处处不顺,突兀地一场暴雨,使得追踪剂的气息也开始断断续续地。
费了半天劲头,她总算在隆天城最北一处小酒肆里找到了他的气息。她在酒肆里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染霜的身影,可刚迈出门,就看到酒肆后面深巷里,一个人正拎着酒缸如一滩烂泥一样靠倒在墙上。
她心里有些莫名地难过,顾不上旁地正准备朝他走去。结果忽然,她秀眉一蹙,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在她消失后不消半时,一个撑着月白纤伞的白衣少女和一个穿着异域衣服的女子,出现在了巷子口。
白衣少女撑着伞走到染霜身旁,弯下腰来用伞挡住了瓢泼的大雨。她垂目看着染霜,面纱下的眼睛里星星闪闪地孕着喜悦和眼泪:“终于找到你了。”
那异域女子十分警惕地看着四周,鼻尖跟着抖动着,说道:“找到人就快走,这里还有别人来过,是高手。”
……
等到他们离开,轻瑶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戒指,急促地呼吸了数口新鲜的空气——这是她特有的能力,她能『操』控空间缝隙,让自己隐匿其中,但是时间是非常有限的。作为疏红苑的雅册之一,轻瑶的能力绝对不是常人,但是,就在刚才,她几乎以为自己差点要暴『露』了。
那个异域女子……
她虽然没见过,可是那样的气息,她很熟悉。
那为什么蔺雀歌会跟异陆之人在一起?她不是被软禁了吗?她是如何出来的?临仙门不是有奉月君在驻守吗?
轻瑶隐约感觉到事情有异,顾不上其他,一咬牙,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
“嗯,我知道了。”难得见汪若戟今日着了一身戎骑装束,尛白绢底,蟹青岢纹暗勾滚边,倒是使他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恭敬垂首的轻瑶说道:“那我这就回去了。”
“轻瑶,此事不要告诉幺幺了。”汪若戟正了正衣襟,转过身来朝门外走去,外头早早地候着了两个疏红苑的随从。“你自告诉她,丹『药』你已送到就是。”
轻瑶一愣,却也不敢反驳,只得低低应了离开。
……
距隆天城外一百来里,猎场。
嗖——嗖——嗖嗖——
箭鸣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就见汪若戟骑马和另外一个身着戎装飒爽挺拔的男人并马而来,身后的士兵们费力地拖动着一只又一只的猎物。
那男人身着戎装,五官硬挺而刚毅,正气凛然,神采英拔,眉目时不时闪过的寒光叫人不寒而栗。生着一副俊朗的脸,可自下颌到脖颈的位置,却被一道狠厉的伤疤劈出了一些凶戾之『色』。此时,他虽于汪若戟和颜悦『色』的笑语,但目光里仍不减灭半分的凌厉。
这人叫封枭,年岁不大,修为亦不过四化,可在隆天里也没人敢小觑了他一分一毫,因为他是隆天城最大的地头蛇——峯月军的大统领。峯月军是戍卫京城的卫戍军,『性』质极为特殊,不仅不从属任何一将军手下,还有自己一套自成的等级体系。而能直接对他们下命令的,只有圣帝陛下,就连长公主都没有这个权利命令封枭。
“封统领今日真是叫汪某大开眼界……”汪若戟拱手道,“今日之后,想必封统领定能蜚英腾茂,更上一层楼。”
“借霸相吉言。”封枭显然不是一个很喜欢和人客套的人,寥寥几字就把汪若戟给打发了,“只是封某刀锈技薄,有这样的境遇,已安乐知足。”
……
“封枭果然是个石头疙瘩。”许久不曾『露』面的陈鹭有些恼恨,“难得相爷您如此抬举他,真是给脸不要脸!一条上不了台面的野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拉拢他这么些年了,始终冥顽不灵,真是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要硬!”
“不是他石头疙瘩。”汪若戟解开身上的软甲扔到桌子上,这才轻松地吐出了口气来,“相反,他是个不好对付的能人。”他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可惜道,“有能力,有魄力,有胆识,还有分寸知进退……可惜就可惜在太愚忠。”
“要我说,相爷,不如我们就……”陈鹭手指一个比划,面『露』阴狠。
汪若戟摆了摆手,“这个节骨眼上死个大统领?这风波起了,那可就平不了了,刮起风来,早晚会坏了大事。没关系……”他解开衣襟上的扣子,“我这么些年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不会白下的。就算是个石头,也能水滴石穿,就等一个突破了。”
他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几个,有些懊恼,叹了口气。
一旁始终沉默不做声的陆三管家走上前来,替汪若戟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陈鹭和陆三一起出去的时候,陈鹭忍不住在半道上嘀咕起来:“我说三管家,您也是的,怎么就任凭相爷自个照顾自己,硕大的霸相府里头养的侍女,都白养了?”
陆三管家苦笑了两声,“陈都司,您不是不知道,相爷从来不让女人近身服侍的。这些年来,说实话,也就是贵子在他跟前照顾他的多一些。”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小院怕是又要彻夜亮着的灯,幽幽叹了口气。
陈鹭也看了一眼,不愧是搞情报的,瞬间就缓过闷来说:“相爷刚才心情不好叹气,难不成是想贵子了?”
“那可不。”陆三管家有些忧『色』,“陈都司您还是在疏红苑的多,府里的事情您可能不知道太详细……这些年,贵子在相爷身边是什么样的。自从贵子离开这霸相府后,相爷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陆三管家看来也是思念贵子了。”陈鹭说道。
“呵呵。”陆三管家只笑,望了望月亮,“什么时候,贵子能回家,相爷的苦恼或许就都解决了。”
————————————————————————————————————————————
“轻瑶啊。”墓幺幺从床上翻了个身,懒洋洋地看着一旁收拾东西的轻瑶。
轻瑶正帮她收拾一些书卷,说:“贵子再不起床,今天去丹祖大人那里学丹就迟到了。”
“不去。”墓幺幺很干脆地翻了个身。
“我说贵子要和丹祖大人质气质到什么时候?”轻瑶有些哭笑不得的,“这都正正一个礼拜了,娥筝姑娘快把咱门槛踏破了。你还真准备等丹祖大人亲自来请啊?”
“请我也不去。”墓幺幺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把脑袋埋到了枕头下面。
“那我要是过来了呢。”这时,一个凉凉冷冷地声音从她后面响了起来。
————————————————————————————————————————————————
今天写不出两更了,所以一章多写点字数,明天周一工作有事要整理材料。
周一可能也只能一更,大家见谅。
周一比较忙哈~爱你萌。
过了周一我会补一些更的。
第285章 吃醋
轻瑶忙屈膝行礼,宵入梦颔首阻了她,她也极为懂事地离开房间关好了门。他走到墓幺幺的床边,极为自然地坐在了床榻之上。
“我早些年和向因的弟弟有过过节,他的手段,我多少了解一些。不要把枢星台的人都想成神棍,那向因手里的确有些本事的,手段又非常阴险让人捉『摸』不透,就算霸相也要忌惮他们兄弟二人几分。更何况,他还有个嫁出去当圣女的妹妹。这三人,哪个都不是很好惹的主。虽说我不信他们所谓的占星知天命这种吹牛皮不打草稿的东西,但是他们的推衍术确实厉害。你现在太过锋芒毕『露』,又和他们结过梁子,我怕他们盯上你……万一你『露』了一点点的马脚,他们就像是那豺狼闻着味就缠上你了。一旦让他们缠上你……”
宵入梦语气很平静,见她依然背对着床外头,声音里带了点叹意。“或者,你是在气我耽误你跟白少主的好事了?”
“你也知道?”墓幺幺总算有所回应,胳膊撑在枕头上,斜着看他。
他呼吸陡然一滞,久久声音有些发沉,嘴角的笑多少有些勉强:“你倒是诚实,一点也不避讳我。”
“避讳你什么?”她冷笑一声,眉尖稍稍一挑,倒是『露』出一个恍然地表情,“避讳你吃醋?”
他一怔,随即满不在乎地玩笑道:“对啊。”
“你有吃醋的理由?”她倒是觉得有趣了,“你凭什么吃醋?你是我夫君?你是我面首?还是我的禁脔?”
“……”宵入梦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闲淡安宁的眸里也涌出些许别样的黑暗情绪来,但是他微微抿唇,依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扫他一眼:“我们之间那叫『露』水情缘,所以你没有吃醋的理由。”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宵入梦,他一把抓住了墓幺幺的胳膊,把她朝床上一按,眼神里充满了危险的欲望:“我要不要让你重温一下那天的『露』水情缘,证明一下我到底有没有吃醋的理由。”
“就算你有吃醋的理由又如何。”墓幺幺笑着直视着他的眼睛,并不闪避。“你也没有吃醋的资格。”她手指轻轻撩拨过他的胸口,暧昧而温软,可语言却依然冰冷无情。“更何况,比起吃醋,我更喜欢看男人……吃……”
她嘴型轻轻圆润,像是要发出一个“我”这样的字眼。在床上时,她那双眸子会像宝石一样折『射』出不同地光泽感,『迷』离而妩媚。宵入梦喉咙一紧,想起一些事来,小腹就瞬间一股热烟熊熊燃起。而撩起火的罪魁祸首则暧昧地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咬了他耳朵一口,挑逗的意味不言耳喻。
“吃瘪。”
说完这句话,她一个灵巧地翻身,已从宵入梦束缚里挣脱跳下了床。并且极为快速地转过身来,看着面红耳赤却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宵入梦,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个疯子。”他咬牙切齿,真的是肝都疼。
她不置可否。
“白……白韫玉不适合你。”宵入梦忽然叹了口气,说出这样的话。“你也应该能看出来,黄帝那个老僵尸虽说表面上是宠白韫玉,可在黄帝的眼里,没有任何事情比他修炼问尊再重要。而黄帝突然变地这么在乎白韫玉,还不是白韫玉肯定有什么地方又利于他问尊了?”
他并没有去看墓幺幺,从床上站了起来。“再加上他现在是残魂,秉『性』大变,凶残嗜杀,烧杀抢掠的无恶不作,只认灵石不认人。如果说以前的白少主还是万门走狗韬光谷的少主,现在他就是一个只认骨头养不熟的野狗。如果你跟他有了牵扯,对你日后无论有任何计划,都会带来非常负面的影响。”
墓幺幺只是听,并不多说。
宵入梦见她还是这样,也就不再多劝。走到她身旁,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我知道你要离开丹宵宫了。”
“因为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你大概会不辞而别。”他下颌抵在她头上,低沉的声音清雅而润柔。“我不拦你。”
“你一旦踏出这丹宵宫的大门,外面等待你的,是一场更比一场烈的腥风血雨。”
“我修为不高,不能为你遮风挡雨。而我现在也做不到延长你的寿命,解开你身体的谜底,但是我能做的,就是为你永远敞开一座大门。”
“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我丹宵宫还在,只要我宵入梦不死。”宵入梦攥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出怀抱,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永远会在这里等你。”
————————————————————————————————————————
一更。
第286章 隐藏
宵入梦给她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承诺。他要求墓幺幺在丹宵宫多呆上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对墓幺幺倾囊相授。他并没有让墓幺幺去核丹师,也不让她去核奥医。
终于,一个月的期限到了。
墓幺幺果然如宵入梦所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丹宵宫。
这夜,娥筝陪宵入梦站在山顶。他就连神识也看不到山脚里悄然离开的那座华丽的涬羊车辇,但是他依然默默地注视着那里。
娥筝有些心痛,又有些心酸,忍不住说道:“主人既真的如此喜欢她,为何不跟霸相府提亲?霸相也一定会同意的。”
“她不会同意。”宵入梦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过身来,山风吹的他衣袂翻飞,垂眸里似隐了幽幽浸墨的千山和万水,孤渺而出尘。“我已很欢喜,何必强留?”
“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怎么会属于我。”
他撑起一把伞来。
山雨连绵。
他望着远方,说:“娥筝,萦秋庭关了。”
身后的娥筝当头棒喝,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宵入梦的背影。“主……主……人您说什么?”
“你听到了。”宵入梦信步朝前走着。
“姐妹们最短的晶焱也跟了主人数十年之久,您这样连一个说法都没有,她们怎么能接受得了?!”娥筝有些凄然的朝前踉了两步,“主人,求求您,不要这么绝情!”
“绝情?”他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身来。细雨如丝,他眸里不知何时已闪出一道紫『色』的细瞳,而在他脚下,则不知何时窸窸窣窣从土里钻出一只模样奇丑的似蛇非蛇的凶兽来。那凶兽乖巧地沿着他的腿一路朝上攀,最后停留在他的手腕上。他抚『摸』着那凶兽的尖角,清风一样的气度里,却天然地融入了丝丝血腥的煞意。“你应该说,我对你们太仁慈了。”
他唇角一勾:“我不想去查到底是你们谁和天狐族勾结在了一起,我不去查你们谁在给五徽当后台,也不想去查到底是谁又私下里给枢星台通风报信……不恰恰就因为,我对你们太仁慈了吗?”
“师父。”他微微一笑,“还是师父觉得,我现在太过仁慈?”
娥筝宛如听到了晴天霹雳,她愣愣怔怔地僵了许久,似忽然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腿一软,就跪倒了在了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主人,请原谅贱奴,贱奴发誓,贱奴绝对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
宵入梦幽幽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
娥筝浑身颤抖着跪着朝前挪了两步,俯身低下头来亲吻着宵入梦长袍之下的鞋履。“贱奴知错了,知错了……”
“乖。”他笑意温柔,目光缱绻。
可如果墓幺幺在这里,一定会发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表情的宵入梦——
容姿斐然,眸清笑浅,犹如雨后白莲。然而此时他静静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只下贱的母狗一样跪着的自己的师父……眼角眉梢里哪有在墓幺幺眼前时的单纯和不识人间烟火。
有的只是,像是沉匿了千年的凶兽一样的,麻木的嗜血和无情的冷酷。
……
次日。
世间在无萦秋庭七美。
浑身是血的娥筝提着剑跪倒在了宵入梦面前,声音平静:“主人,下一个炉鼎窑,请赐名。”
靠坐在一整块瑄静枯木雕成的奢华宝座上的宵入梦,臂肘倚在椅臂上以手背轻支在颊侧,缓缓睁开了眼,右手里正捏着一块血红的碎肉喂着怀里的尖角凶兽。
“就叫……望扇庭。”
————————————————————————————————————————————————————————————————————
今天的二更字数稍微少一些哈,因为周一周二例会比较忙哈!昨天事情最忙,要准备开会材料,没办法更新。
这两天会陆续补出更新,会补出足够分量的更新!大家稍安勿躁。
么么哒,给你们比心~~~~~~
这篇文里没有白莲花,再三强调_(:3」∠)_
第287章 胃口
车辇上,轻瑶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贵子,您这样贸然回府也不让我提前跟府里知会一声,相爷怕是会不开心的。”
“霸相府?”墓幺幺幽幽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我为何要回去那里?”
“那……贵子你要去哪?”轻瑶看着四周的街道,有些懵,这条路的方向,不就是回隆天的路吗。
……
隆天城被称为沣尺大陆的神都府是有原因的,之大,之广,之繁盛,在整个沣尺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都城。设有三关四墙,最外之墙叫镇闇墙,此区里辖有有各大门派各大家族的办事处或者分理点,别门传送阵等等。
“墓贵子。”从暗房里走出来,他望着背对着自己正弯着腰趴在琉璃台上的娇俏少女,磁『性』的声音有些许地嘶哑笑意。“我那沌盲鱼怕人,你这突然大驾光临的贵客容易把它们给吓死。”
墓幺幺闻言回过了头,上下打量着他——精赤着上身的男人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紧实的肌肉上滚滚朝下滴着汗珠,再配合着那格外深刻棱角分明的面容,加之此时极有型的唇勾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异瞳里时而闪过的海蓝几乎要成了一个富有致命吸引力的旋涡。
她不但不避讳,反而还舌尖绕过了唇畔,像是欣赏一盘秀『色』可餐的珍馐。这让赫连苍煜正在拿着长巾慢悠悠擦拭汗水的手不由地有些停滞。
“它们吓死无所谓,只要你还活的好好的不就行吗。”她笑意浅浅地,目光依然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不错。”
赫连苍煜身体僵了一下,干脆地把长巾扔到了一旁,信步朝她走来。轻轻两步,就在她面前投下黑暗的阴影,他并不刻意地贴身于她,可是眉梢微扬,深邃地眼窝里,狂放不加收敛的侵略眼神,比他此时浑身散发的男『性』气息还要让人觉得危险和沉『迷』。
“哪里不错?”
“身材不错,长得也不错。”她依然大言不惭,和他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让我忍不住想……”
“想什么?”他来了兴致,再次朝前一步。
“想等你死了把你的尸体做成俑伶放到我居所里正厅里头,绝对比我爹那些劳什子的奇珍异玩要夺目耀人得多。”她说话间,还伸手欲碰触他的脸,眼神里头是真真地已经在想他做成俑伶的模样来了。“你不知道,这隆天里好这口的达官显贵们多了去了,我爹就认识好几个。我听他们说这俑伶要做啊,得先起皮,你知道什么叫起皮吗?不是剥皮是起皮,就是从人的一些皮贴薄的地方,用那蝉片刀剜进去个刀尖,用那小姑娘的手指指甲把那皮一点点起开。哦对了,做这个的时候,人还不能死透了,一定还得留着一口气……”
哪怕是赫连苍煜也登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朝后避了老远,强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墓贵子涉猎之广,着实让我汗颜。不知贵子今天突然到访,所为何事?不至于就是为了贵子……这些比较特殊的爱好?”
墓幺幺展颜一笑,『露』出半截小虎牙来:“当然不是,不过也有关系。”
“墓贵子请讲。”赫连苍煜回身走到衣架旁,随意地取了一件长披就简单地穿上,也不知是否是被墓幺幺的眼神盯得难受,还是想起她说的那些话来。
她有些扫兴地看着他的好身材被遮去了大半,“我这些特殊的爱好首先,得有一个大房子。这买房子,不得用钱吗。”
他正在系带的手一停,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妥地意味:“墓贵子大可直说。”
她走到椅子旁坐下,大咧咧地说道,“尊贵的赫连,咱们两个不说有挚交之谊,也好歹算是半个过命的交情。”
“墓贵子所言有些甚了,我并不记得我能高攀上贵子这样的过命朋友。”无愧是赫连苍煜,三言两语就开始警惕起来。
“你救过我,我没救过你,可不就是半个过命的交情。”
“……”赫连苍煜半晌无语,还莫名其妙觉得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我来借钱。”
她这次直白的差点没把赫连苍煜刚刚转过身的腰给闪了。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问我借钱?”
“对啊。”墓幺幺满不在乎。“毕竟你是我认识的人里,第二有钱的主。”
“那我为什么要借给你?”赫连苍煜忍住了想问她第一有钱的是谁的欲望,问了这个问题。“我可不觉得霸相爷会亏你钱花?”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墓幺幺反而这样问了。
“假话。”赫连苍煜回答的毫不犹豫。
“……”她笑了起来,“没想到尊贵的赫连隐藏在平陆里这么久,倒是耳濡目染,什么时候也学会平陆之人的『奸』诈了?”她敲了敲椅背,“假话就是,你借我钱,我就当之前你和枢星台勾结到一起想要我命演的那两场戏我当不知道,也不告诉我爹你偷了他的宝贝。”
赫连苍煜闻言先是沉默了数息,比起刚才他现在的表情舒缓而淡然,倒是看不出气恼和惊愕。“果然是假话。”
“是啊。”墓幺幺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我车辇太小,不适合装隆金,金票就行。”
“不要灵石?”赫连苍煜挑眉。
可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他,“对了你那个大嘴鱼我也蛮喜欢,回头给我送两条去。”
“那鱼可比金票值钱多了,墓贵子倒是胃口不小。”赫连苍煜抱臂微笑。
“我胃口还可以更大,你要不要试下?”墓幺幺并不转身,而是侧过脸来,像是睥他。
——————————————————————————————————————————
一更、
第288章 闹鬼
赫连苍煜摆了摆手,良久,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说道:“墓贵子,游芳部也到了沣尺大陆。上次的交易我很满意,期待第二次的合作。”
墓幺幺的身影好像顿了一下,好像也没有。
而直到她消失离开,赫连苍煜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退散,久久变成了冷漠的肃杀。他轻轻一抬手,暗房里走出一个少女来。那少女就是上次雇人绑架墓幺幺的少女侍冥,她此时俊俏的脸上写满了怨毒和恐惧。“所天,我们好像被误会了。”
“还不是托你的福?”赫连苍煜冷斥一声,“她竟然以为我会和枢星台那帮骗子合伙?这一定是汪若戟那个恶魔在其中做了什么……汪若戟,我们之间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去,跟着这丫头。她要钱是要买房子的,你去给我查清楚,这丫头到底会住在哪里。然后……”
“去把她绑架了?!”侍冥兴奋不已。
“蠢货!”赫连苍煜气得不行,“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要买房子?你还怕这个坑不够深怕我死的不够透,再帮她多挖挖,让我被埋的更深一点?她自己出去买房子住,汪若戟会不知道她在哪里?汪若戟会不知道谁借钱给她?汪若戟会不知道我知道她在住?别说你绑架她了,就是她在那房子里被人拔了一根汗『毛』,汪若戟绝对会借这个理由光明正大的撕毁和我的协议!到时候我所有的计划,都付诸东流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你不但不能动她,还要像侍奉冥神一样好好保护她!一旦她出了任何差池,侍冥,你知道结果。”赫连苍煜冷冷的一瞥,侍冥登时已变成了一只似兔非兔的小兽的模样,灰溜溜地已跑出了老远。
——————————————————————————————————————————————
“贵子,真要买啊?”轻瑶望着这处大宅,有些怯怯地。“闹鬼诶。”
“小丫头别胡说八道哦。”宅主有些激动,眉开眼笑地看着墓幺幺说,“这是小老儿的祖宅,小老儿在这里住了好几十年了,要不是要回老家,也不舍得卖,怎么可能闹鬼呢?那都是一些小人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做不得真的!”
墓幺幺出神地望着院子对面的深湖,随手扔给他一打金票。“我要了。”
那小老头捧着金票,激动地话都不会说了,连连道谢,麻利地就招呼着下人开始帮墓幺幺搬东西。
收拾好东西,天已入夜。
轻瑶有些愤愤不平,又有些胆怯地看着四周阴森古朴的宅院还有满院子的红灯笼,“贵子,这凡人都特别的『奸』诈,就算不是闹鬼,这宅子也值不不了那么多钱的。宅子是大,可风水差的不行,迎山背水的,这是死人才住的墓地风水。更别说这个大门和这个牌坊,就活脱脱一个墓碑啊。还有这装饰,又不是过节的,挂这么多红灯笼做甚?就是没鬼,也把人吓死个半死。而且这房子的主人根本就不是那个凡人老头,而是一个做官的人,全家早年暴毙在这个院子里了,那老头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远方亲戚罢了。”
墓幺幺走到湖边,撩起裙子席地而坐。她脱下鞋袜就把脚伸到了水里头,轻轻地『荡』着。这湖是一个半人工的湖,是从前山里的死瀑冲下来的一个小池子经过人工加深加宽给修起来的。多年失修,上面杂草芦苇横生,苍凉而凄寒。
但是墓幺幺浑不觉得,还怡然的笑着说:“真美啊。”
在她身后候着的轻瑶有些愕然,这破落的小湖,连琢心苑里头的湖溪一咪咪都比不上,哪里美了?
“不知道明年会不会有很多的大雁来。”她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贵子背影,看起来,只有悲伤。轻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莫名觉得这样的贵子,她从来没有见过。好像是见到了一个别的……人。
……
当天夜晚这宅子就闹鬼了。
轻瑶一声凄厉的尖叫,衣冠不整地就冲到了墓幺幺的房间里,顾不上其他抱着墓幺幺就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鬼啊啊啊贵子有鬼啊啊啊!”
墓幺幺看着墙上慢慢变大的影子——那个影子有着异常大的双角,血盆大口,看起来着实狰狞而恐怖。她一边安抚着轻瑶,手里已轻轻攥住了一丝生灭力。
“吱嘎——”
门开了。
——————————————————————————————————————————————————
月票加更!
然后还有打赏福利!打赏是长发给大家谋的福利,算算好久没有福利了,端午必须要来福利啦!端午节某尘会放出福利哒。
滴——老司机卡。
你们懂得。
老规矩,群里放。这个是没办法的办法,请大家谅解。
第289章 兔子
“吱嘎——”
门开了。
墓幺幺睁大了双眼,盯着地上突然出现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怀里的轻瑶,说:“呐,你的鬼。”
轻瑶瑟缩着偷偷看了一眼,一看也愣住了:“哪里来的兔子?”
墓幺幺伸了个懒腰:“后山跑下来的傻狍子。”
轻瑶从床上下来,一把将那小兔子抱在了怀里,『摸』了『摸』她柔软的皮『毛』爱不释手:“哇,好可爱啊。贵子,它的皮好软和啊。”
“那明天你把她炖了然后皮扒了做个围脖给自己。”
那可爱的小兔子不易察觉的颤了两下。
轻瑶慌忙抱紧了那兔子,“贵子这么可爱的兔子你也下的去嘴?”
“你见过不怕人还朝人屋子里钻的兔子?这是傻狍子,哪里是兔子。”
“傻狍子也可爱,我养。”轻瑶抱着那兔子就朝外走。
墓幺幺无语,也只能随她去了。
……
次日一大早。
兔子再次爬上了墓幺幺的床,蹲在她耳朵旁:“听见没,你他妈才傻狍子。小爷我是兔子!!!!兔子!!兔子!!”
“你还想把小爷炖了扒皮做围脖?告诉你,等小爷从这个女人身体里出来,先把你炖了扒皮做围脖!”
“草你大爷!”
“听见没!草你大爷!”
当然,它说的话,谁也听不见。
而这时,本应该在睡梦里的墓幺幺一把抓住了那兔子的脖子,差点把兔子勒的舌头都吐了出来,她不悦地盯着手里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肥兔子,“轻瑶,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找了一早晨兔子的轻瑶着急火燎地进到墓幺幺房间里,“哇,小傻我找到你了!”
“……你他妈才小傻!草你x!”那兔子恨不能一眼把轻瑶给瞪死,就被轻瑶给搂在了怀里。
“贵子说改变什么主意了?”轻瑶拿了一把软尺正在兔子身上来回比划。
墓幺幺趴在床上煞有介事地看着它怀里的兔子说:“我们烤了它?烤兔腿好好吃的。”
……兔子现在恨不能把墓幺幺的大爷草死。
“……不能吃!”轻瑶抱紧了它。
兔子觉得这姑娘还是不错的,长得挺好,心眼也好。等小爷我能出来了,我可以考虑把你纳为妃子也不错。
“如果不是突遭变故,它这个年纪还应该是和父母一起在山上无忧无虑的玩耍吃草!现在呢,一定是它的父母被野兽吃了,不不,可能更惨……”轻瑶把兔子举到了自己的脸前,“你看它这么的傻,一定是被父母嫌弃了,所以偷偷将它抛弃了!这么可怜的小傻子,贵子你居然还舍得吃它?没有同情心!”
墓幺幺挑了眉看着小傻——哎呦不错,轻瑶竟然为了只傻狍子和我顶嘴了。
小傻看着轻瑶——草你大爷听见没。
————————————————————————————————————————
事情就是这样。
从前山里跑出来的这只傻狍子,在轻瑶的软磨硬泡数次保护之下,总算暂时从墓幺幺嘴里头逃生。但是……
“宿南州袁家里只是派出了一个分家的次子袁楠来见狐玉琅,看来袁家没有投靠天狐族。”
“你说错了,袁家这一定是投靠了天狐族。怕是我爹,已经对袁家下手了。”墓幺幺轻描淡写的。
轻瑶一愣,疑『惑』道。“相爷倒是没说,但是陈都司连夜带人赶去了宿南州,对外头还说是去护送什么文豪手稿?”
墓幺幺摆了摆手。“不用说了,袁家的事情不用我『插』手。”
“贵子,弗羽家现在动静不小,要不要阿新准备动手?”
“暂时不用。”
“轻瑶……”墓幺幺瞥了一眼轻瑶手里的兔子,叹了口气,“你织的衣服好像把肥兔子勒死了。”
“啊?!”轻瑶大惊,慌忙低头去看,结果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给墓幺幺汇报情报了,忘记了手里还在织着东西,一不小心,就……
好容易从『毛』线团里喘上口新鲜的空气,小傻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草你们全家小爷不干了小爷我要回家!!!
……
无冕山庄。
迎风而立于山崖之上的男人,身姿挺拔似松,可微蹙的眉目如竹如兰。他看着手里的手札,似叹似笑:“不用在丹宵宫费工夫了,她已不在那里了。”
他身旁这位面目温和打扮质朴的先生,说道:“将军为何如此毋定?”
“问骁州里头有两个模样极美的小姑娘失踪了,听说宵入梦的萦秋庭又换了名字。宵入梦这条毒蛇,向来是喜欢求而不得,得而毁弃的。他这样的举动,把她放走,又故意帮她在外人面前打掩护保护她,这般费劲心机地要在她面前做足了好人的伪装。”他摇了摇头,有些失笑又有些夷『色』,“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这一身的虚伪。”
这位先生笑笑说:“正因如此,我才喜欢你们人类,有了这些不同的『性』格,才有了你们每个人不同的味道。”他说话慢条斯理,平平的长相里,并不见得什么稀奇的地方,可说的话里头却总让人后背生凉。
息烽将军似并不在意他这样,而是淡淡地说道:“既然她偷偷地离开,想来是不会让我们轻易的找到。倒也无所谓,现在阻碍我的,并不是她。”
“那个太监,找到了吗?”
“未曾。”
“那就轮到初家了。”
“好。”那先生『舔』了『舔』嘴唇,“听说初家有个小怪物,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滋味。”
“不……”息烽将军扬起了手,手里的手札迎风化成了灰,“初家满门全部都是怪物。”
——————————————————————————————————————————
爱你萌,今天木有十票虽然不加更但是字数多放一些把,刚好我这两天一直在开会_(:3」∠)_每次放假之前单位是最忙的!要命_(:3」∠)_
第290章 书童
蔺藏锋看着面前这杯毒酒——
相当长时间的软禁对这位颇有侠士之风的大宗并无太多影响,他面『色』平静地端起酒杯,嘲弄道:“所有人都说——他从未输过,一次未有。我这个人从不靠天吃饭,所以我不信天不信命,更不信邪。这次的确是我输了半步,但是下次……”
“不会有下次的。”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男人笑了起来,“严格来说,你这次不是输,你是让了一手。”
蔺藏锋听言也不知是讥还是苦笑:“是啊,我是被『逼』着让了一手。谁让我还有个女儿……可是……”他目光如炬,一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身后的男人越过阴影走了出来,浑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下,看不清楚面容。他弯下腰捡起倒在地上蔺藏锋旁边的的酒樽,笑声在这个华丽的洞府里阴冷至极:“可是汪若戟他也有个女儿。”
……
这日里。
轻瑶大气不接下气地抱着身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傻,跑到墓幺幺跟前。“贵子,贵子!”
“怎么了?”
“您不是说临仙门一有什么动静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你吗?”轻瑶大口的喘着气,“昨夜蔺藏锋自尽未遂,至今昏『迷』未醒,门派事务由杨不发的长老处理。蔺雀歌拿着珑翰院的长勋执尹(1)的书信为父请罪自愿去承尧祠扫碑十年,丹祖、长公主和十三公主共同为临仙门求情。圣帝便下了谕旨,峯月军从临仙门退出,由楚相负责监管临仙门。”
正捧着一卷书看的入神的墓幺幺,抬起头来冷笑一声:“好个会演戏的主。”
但是她复而又问道:“你一直没有跟疏红苑联系,对。”
轻瑶一愣,赶忙说道:“从丹宵宫里出来之后,贵子说我们要隐匿身份,我就再也没有跟疏红苑联系过。”
“那就好。”墓幺幺点了点头。
“那我们要这样多久呢?”轻瑶试探的问道,“我们就算能藏得了一时,也不能藏的了一世。贵子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如果真的担心有人欲不轨,为何不回霸相府呢?”
“我并不是在藏。”墓幺幺的视线越过书来,看着那湖水出神。“我在等人。”
“等谁?”轻瑶有些疑『惑』了。
“我也不知……”墓幺幺叹了口气,忽然用拳抵在了嘴边,掩去了一声压抑的咳。轻瑶见状转身去端茶盏,却并不知怀里的小傻看着墓幺幺,眼神里多了一些别的什么思绪。
轻瑶看不出来,可是小傻却敏锐地看见她嘴角渗出的血——几乎是发黑的颜『色』,像是人死了很久之后的脓血。
这个女人……果然隐藏了巨大的秘密。
————————————————————————————————————————————————
一晃半个月过去。
墓幺幺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这个人,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关公子。”墓幺幺看着面前憔悴瘦弱的公子哥,许久不见,南方即墨家的天之骄子,若不是衣冠依然奢华,那面『色』颓唐地不比路边弃儿好上几分。
“墓贵子。”关书书端着手里的茶,表情愁苦。“贵子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的确很好奇。”她目光落在关书书放在桌上的一封玉札之上,那玉札的封简上,是一个黑红相间的徽章蜡封。“但是我更好奇的是,你几时入得疏红苑。”
“穷途末路时。等不来柳暗花明,只有暗影疏红。”关书书噙了一口茶水,眉目里的文质彬彬倒是掩过去一些愁意。
“看来关公子并不情愿。”墓幺幺淡笑。
“情愿?”关书书冷嘲着反讽了两字。“要是这世上得情愿两字就能如愿,先前在青藤试上,我也不会被家族『逼』迫得认输只为让天狐族九公主好亲手杀了你。之前,真的是万分抱歉。”
“关公子不比记怀。”墓幺幺诚道,端起了一杯茶来。“关公子无故卷入我和狐素如之间的恩怨里来,冤枉的很。”
关书书并不作答,而是拱手报礼,站起身来:“墓贵子,我已不是南方即墨七子——”他顿了一下,咬了咬牙,似心里有万分的磨难和不予,良久看着慢悠悠喝茶的墓幺幺说道,“我现在的身份是,红检使您的……书童。”
“噗——”墓幺幺一口茶喷了出来。
身后的轻瑶也是惊愕地半天没缓过神来,听到墓幺幺咳了才慌忙拿着软帕赶忙给墓幺幺擦着衣服。
墓幺幺用帕子擦了擦嘴,上下打量着关书书,果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代表。身子板有些瘦弱,眉目颓唐,可也没有掩去他举手投足里的胥丰朗润。
被墓幺幺那样打量了片刻,关书书颓丧的表情里更是多了几分惨败和惊恐。他咬了咬牙,说道:“贵子,在这段时间里,我只是来给您当书。童。的。”
墓幺幺一怔,看他表情也猜出了七七八八。但是她并不声张,淡淡地挥了挥手。“那你随我来。”
……
——————————————————————————————————————————
一更送上,这几天答辩忙疯了,还好顺利通过了,可喜可贺哈哈哈。
这两天会疯狂补更的!
还有答应的福利也会写出来!
爱你们!谢谢大家的票票和打赏!无以为报未有码子!
第291章 即墨之士
……
房间里。
墓幺幺扔下手里的玉札,有些头疼。
玉札上并没有什么信息,只是一张特殊的地图,上面详细地标注了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她买的这所凡人民居,虽说是在凡人居民区里,并且被一个大湖隔开,平日里想要出去,只有泛舟离湖,进入城河里,才能进入城区。加上平时里闹鬼的传闻,的确是一个相当好的藏身地。但是她显然还是不如汪若戟考量的周全以及……狠辣。
在这张地图上,自她所在民居不远十里之内的民镇里,每一户都标上了一个鲜红的斜杠。这个叉她很清楚很明白是什么意思——这里面的人,已经被调查清楚了,随时可杀。
她其实也是在试探汪若戟,想通过这种方法和他联系。先前汪若戟的来信里那句让她忌惮颇深的话里,她认为,汪若戟是不想让她回去霸相府的。
这让她心里很没有底子。
但是墓幺幺非常不喜欢这种不受掌控隐隐有事的感觉,如果汪若戟不让她回霸相府,那疏红苑也自是不能再有联系。而既然无法直接联系,那就干脆直接从丹宵宫离开,想把自己暴『露』出来,去试探一些东西。
所以她一直在等。
这宅子虽然隐蔽,但是她去找了和汪若戟一直有联系的赫连苍煜,也是为了给疏红苑留上蛛丝马迹。哪怕任何人都找不到她,疏红苑也一定可以。
她一直在等疏红苑里来人。
而如果疏红苑里不来人——来了其他的什么人,来了霸相府的敌人,来了比如天狐族这样迫切想杀死她的死敌……
那就意味着霸相府的处境已艰难到甚至抽不出手来保护她。
汪若戟果然是懂她的。
所以一张地图,就明确地告诉了她所有想知道的信息。
汪若戟的确不希望让她现在回到霸相府,不但如此,还在教她如何继续隐藏自己。
这就意味着……
现在的情况比最坏的情况要好上一些。
可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不被允许回家——那就是霸相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人,对她是危险的。
墓幺幺并不自恋的以为汪若戟是在乎她的生死,而是她的生死,关乎汪若戟的计划。所以汪若戟才不会让她回霸相府。
而现在。
临仙门突然咸鱼翻身,明显后头有什么势力在暗中和霸相府较劲。这一次是临仙门,那日后呢?
再加上先前弗羽乙乙说的那四个秘密,这让她心里更加空悬。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把这四个秘密亲口告诉汪若戟,然而以现在的情景来说,想来是没有办法了。
想到这里,她抬起视线看向对面僵立着的关书书。自打他进了屋,就跟脖子上枷的犯人一样杵在那里,也不动弹,就僵个脸,视她为无物。就差面前给他放个闸刀,等午时一到送他上刑场了。
墓幺幺的头更疼了。
扶额『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她这口气一叹出来,对面站着的关书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少。他不着痕迹地悄悄朝后挪了一挪……
“关公子,眼下就我们两个人,你我之间的对话不会走出这个房门半步。”她手指摩挲过那玉札,见他视线发沉,又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可能让你失望了,这里面没有写关于你的事情。”
关书书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墓幺幺竟会猜到他心中所想。但是仍梗着身子,冷言冷语:“承蒙相爷抬爱高看我一眼,认为我能胜任贵子的书童。但是贵子,既那玉札上相爷没有额外强调什么,我可否多说一句?”
“讲。”
“我不想给贵子当书童。”关书书直视着墓幺幺,不卑不亢。
墓幺幺噙了一抹柔和的笑,手背撑着脸颊,翠英英的眸子里并不见传说里那般可怕的咄咄。“怎么,觉得我不配?”
他的视线依旧平冷地注视着她,并不见一丝闪躲,明明澈澈的透底亮堂:“是的。”
她稍稍一怔,笑意渐渐敛去了。“关公子这般心高气傲,玉洁松贞,倒是无愧于即墨七子的虚名。可你这样直白,就不怕伤了我的颜面,让我伤心?”
关书书只觉得眼前一花时,就惊觉浑身竟无法动弹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一把朝前扯去,直到他整个人被强行拽着来到了她的眼前强行将他按趴在了桌上。
墓幺幺侧过脸来看着他,笑意还未完全收敛。眼角下的蛇纹这般距离之下,栩栩如生的有些可怕。她与他有些太过近,所以她的鼻息浅浅地吐在他的脸上,让他回想起关于这个女人的传说来,于是更加紧张和不安起来。
“贵子,相爷于我恩逾慈母,故而不论他提出任何要求,我定是万死不辞。但是……”就算这样动弹不得的尴尬境地下,关书书的眼睛依然明亮的『惑』人。“我是即墨七子,负着即墨英士的名,流的是即墨遗士的血,背的是即墨翰士的骨——守的,是即墨这两个大字。即墨家的人只有蹈节死义,没有改柯易骨。”
他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犹如金亢。
————————————————————————————————————————————————————
一补更。
第292章 苗妍之死
墓幺幺渐敛的笑意陡然又浓郁了起来,她看着关书书说:“早就听闻南方即墨名士各个松筠之节,倒是不想,一个风月场里出生的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外家子弟,倒是比即墨家那些个虚腐的硬石头还要迂腐。”
关书书听言,脸『色』丝毫未变,并不显丝毫的卑戚,反而更加鄙薄地看着她。“以出身度人,以势辱人,看来我关于贵子,我并没有看走眼。”
“啧啧。”墓幺幺倒是被他说的来了兴趣一样,更加凑近了他。
关书书已经能闻见她身上一股奇特的冷香,他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她。
“你这个样子,让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来,没想到这样看来,反而挺有趣的。”她伸出手指刚要碰上他的脸。
关书书并不睁眼,眉边太阳『穴』边因为用力,浮出些许地青筋。
墓幺幺一怔,反应极为迅速地一把手伸出捏住了他的嘴,手里两道生灭力已飞出打上了他脖颈上的大『穴』,牢牢将他控制僵硬不动。
她卡住他的两腮强迫他张开嘴,得不到他的配合——她冷哼一声,手里一个使劲,一点也不留情地轻松卸下他的下巴。他因剧痛而喘息,却依然强撑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墓幺幺手指轻弹,一道生灭力登时钻进他的嘴巴,扯出一颗黝黑的丹『药』来。她捏着那丹『药』在眼前晃了两下,冷笑着把它捏成了齑粉。“好一个高风峻格的即墨公子。”
落于下风的狼狈和被卸开关节的剧痛,都没让关书书有太大的反应。但是直到她凑近了他,唇几乎擦过他的,他的表情才显示出明显的苍白和挫败。
“我倒有些好奇了,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让你宁死也不愿跟着我。”
她话音一落,手指松开的时候,他的下颌已恢复如常。他失了墓幺幺的钳制,身体不由地朝后一趔,被生灭力控制住牢牢锁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他剧烈的咳了几声,刚才拼命吞下的毒『药』还是对嗓子有一些副作用的。“你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为非作歹,滥杀无辜。你嗜杀尚武,喜怒无常,死于你手里的老幼『妇』孺不计其数。你玩弄生死,极尽各种下作的手段侮辱人的尊严。但凡得罪过你的人,没有一个好好活着的。这些虽然只是传言听不得数,所以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叙盎亭那些事情我没有亲眼所见,也可以不算在你身上。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苗。妍。的。死。”
关书书掀起眼睫,紧紧地地盯着墓幺幺,神『色』里第一次『露』出凶戾之『色』。“你或许不知道,即墨家和戍城离得并不远,回去的传送阵也是相近的。所以青藤试后经过一番审问被折磨成废人的苗妍,回去的路上,我和她同行。好歹是同为青藤子的情谊在,在路上,苗妍和我说了不少的话。她告诉我,她之所以对你出手也是迫不得已。苗家女儿众多,她的天资又不是最为优秀的那一个,早年费尽了心机挤破了脑袋才入了临仙门,靠着竭力讨好狐素如,连她的婢女都不如的地位一路走了下来。狐素如的命令,她不敢不听。我虽唏嘘,但我并不同情她。她犯错在先,修为尽废也是天理循环,报应所在。”
“但是——就在我们就要分开的路上,苗妍让一伙从天而降的歹人抢掳而去,凌虐致死。”
“我亲眼见到她的尸体,我亲眼确认过这些人的手段。”关书书虽然被控制着无法动弹,可是他紧紧攥着的拳头里也暴『露』了他此时滔天的愤怒,“墓贵子,这些人,亲口承认了,是你要求他们做的。”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做吗?”
他冷喝嘲笑,眼神如刀。
而墓幺幺静静地听他说完,并不见怒『色』,亦无有愤意,反而眉目里似开了春桃夏杏,旭旭和和。“我为何不敢?”
她手指挑起他的下颌,翠眸里清晰地倒影着他愕然的表情。
“那你这般冰清玉洁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公子也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
“夕生让苗妍虐杀时,你有为他说过一句话吗?”
“我被狐素如三番两次地攻击侮辱时,你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
“而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墓幺幺的发落在他的脸上,虽然是绵软的,可她的语气里,却藏了千万的杀意。
“你故意认输把我让给狐素如的时候,没有想过,我会不会死的很惨?”
“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万分确定如果我落在了苗妍手里,我绝对会比她的结局好?”
关书书怔了,从进了这个房间,他的视线第一次有些闪躲。
而墓幺幺则了然的笑了起来,手指柔柔地掠过他的唇畔。“对啊,你不敢。”
“既然你不敢,就不用满口仁义廉耻了——跟我讲这些?呵呵。”
“其一,你不配。”
“其二,你不懂。”
————————————————————————————————————————————
端午节啦!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吃粽子快乐~~
么么哒,明天继续补更!
第293章 苦果
关书书紧紧地抿着唇,清晰可见的齿印下丝丝的血迹渗出。他许久才一句话来:“贵子所言无误,之前种种我并不否认也不会辩解,错了便是错了,所以今日这般苦果,不过是我自己种下的因而已。”
“苦果?”墓幺幺有些冷笑,“也是。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付苗妍的手段只不过是大炊之米,不足挂齿。你也应该知道,当着我的面这么折辱我,你的结局大概比苗妍还要凄惨上百倍。”
他平静地看着她的脸,不见一丝惧『色』,“我的命是相爷赐予我的,于礼来说,让他女儿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
“你这么在乎礼义廉耻,怎么不见你跟随你即墨家一同殉葬?还反过来跟着我爹?”墓幺幺反问道。“要是我告诉你,你即墨家发生的一切背后都有我爹的手笔呢?你会怎么做?咬舌自尽?那你就是死,也洗不白你这条命是我爹救得了……即墨家下面的人,也得承认才行?”
“我知道。”关书书打断了墓幺幺的话。他抬起睫来,此时看过来,他素净的眉目里,倒是因为这一分的哀伤有些阴森。
“是我求相爷毁掉即墨家的。”
墓幺幺被关书书说的话噎住了。
她有些看不大懂这个几乎有些羸弱的年轻书生了,“你……倒是个妙人。”她弯下腰来笑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着他,并不见的眉目里有什么别的情绪,或者是他掩饰的太好,又或者是他早已麻木。她手指有些凉冷的摩挲过他的眉梢:“其实我还是不懂,你连千刀万剐都不怕,那为何还如此惧怕于我?”
关书书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思忖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言语回答她。于是沉默着不语,只冷冷地看她。
她走到他身后柔弱无骨地趴在他的肩上,语气慵懒,与他耳旁吐气如兰:“你从头到尾都在强调只是来给我当书童的,见我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到最后甚至不惜服毒自尽,是因为你怕我会让你做除了书童之外的事情是吗?”她手指轻轻掠过他耳旁,将他予冠发巾上垂下的苏络细心地一丝丝笼好,鼻息似穿湖的柳风,柔软而清凉。“比如说,强了你?”
“……”
自墓幺幺的角度,无比清晰地看见关书书起初的惊愕是如何直接转变成羞怒交加,那红云沿着他哽于喉里的羞辱瞬间烧上了两颊,直到连两个耳朵尖都红了透彻。
她望着他因为愤怒而湿漉漉地眼睛,忽然心情好了很多。于是直起身来不再逗弄他,随手打了个手势,他身上的生灭力就自动消散无踪。“关公子,外界的传言我多少还是听到过的,可是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是个男人就要强上他的地步,更何况……”她上下瞥了他一眼,淡道,“你太瘦了,铬的慌。”
关书书起初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已经有一大堆诸如不知廉耻,丧柏之节这样的词要脱口而出了,至少还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优越感让他还不至于太过激动。
在听到最后轻飘飘的六个字的时候,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红白一片,耳朵根红地几乎要滴出血了。
墓幺幺看他这样着实有趣,仰起脸来看着他——关书书虽然瘦弱,可是个子倒是不矮。她这样仰头看他,表情虽是楚楚,可眉目里说不出的逗弄妩媚而宛然:“这么激动,是想到哪里去了?”
说罢,她更加贴近了他的身体,若即若离地似坐非坐地在他大腿上。说是坐,她这样让他惊愕的伤风败俗地跨坐在他身上,却悬在半空没有肌肤相近,说没坐,她双手环在他的肩上,若有若无的碰触,比直接的接触更让他心神难安。
“既然都想到了,不如……来亲自告诉我?”
他清晰地看见她近在咫尺地唇,猩红的边角里,勾着成盏的『迷』魂汤。
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再次难以克制,他急怒攻心之下,眼前一片昏暗。
……
“哎?喂喂!!”墓幺幺无比错愕地看着忽然软绵绵倒在自己怀里的男人,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整的哭笑不得。
“我什么也没做。”墓幺幺看着轻瑶因为吃惊张大的嘴,无力的扶着额。
轻瑶一副你是贵子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默默无语地将关书书费力地从椅子上搬到床上,最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墓幺幺说:“贵子,这才第一天,尽量别这么激烈。衣服不脱你就把人弄昏了,让相爷知道了,不大好。”
我……妈的怎么会知道这男人的脸皮薄的和窗户纸一样不捅就破?
墓幺幺扶着额盯着轻瑶怀里那只穿着粉『色』裙子的兔子,莫名觉得那兔子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看着躺在床上的昏『迷』不醒的关书书,她是一个脑袋三个大。
————————————————————————————————————————————————————————————————
啊,傲娇大法好_(:3」∠)_。
第294章 较劲
醒过来的关书书望着床顶,心里是一马平川地抑郁,知道自己是急怒攻心加上……旧伤,就昏了过去。
当他听见旁边一声幽幽的叹息时,他觉得,自己刚才那颗毒『药』就应该在来这里之前就吃了死了算了。
“你何时受的伤?是即墨家……”墓幺幺这时竟好心的没有挤兑他,因为她真的不想看他在被自己气昏过去。
床上躺着的人根本不理会,连个动静都没,就在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又把他整昏了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是的,即墨灭族的时候受的伤。伤了根本,以后会永远止步于三化了。”
他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轻若他静谧的眼神,里面空『荡』地仿佛是午后窗阑里飞起的浮尘。
墓幺幺闻言一怔,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不在意。她只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在桌子上留了两瓶丹『药』:“关公子,其实你一直都没有问过我,需要不需要你留下。”
“我现在身边有轻瑶就足够了,不需要什么书童。我虽然不知道我爹具体什么意思,但也能多少猜出来一些。你可以暂且留在这里安心养伤,不用有太多顾量。有什么需要,你自管安排轻瑶就是。”她略一思忖,又补充了一句,“入疏红苑这么些日子,你应该还只是个新人,所以自然不会知道和疏红苑怎么搭上线。所以我就是想让你回去帮我传个话怕是都难了,哎。”
关书书依然沉默,也不知她说的话听进去多少。
墓幺幺又叹了口气,心道我就知道。她也不想多谈什么,作势准备走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呵……”他语气似嘲似苦,“不但相爷觉得我没用把我赶了出来,就连你这样的人都看不上我,觉得我一个三化的家伙连个书童都当不了是吗?”
“我靠?”墓幺幺毫不犹豫地就蹦出一句脏话,她转过身子看着关书书有些憋气,“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是你要死要活不要当我书童的,然后我不要你当了,你又说我嫌弃你?”
“哼。”
墓幺幺绝对听见关书书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了。
她好不容易攒够的一点耐心彻底没了,登时冷声道:“关公子不如把话说清楚点,你究竟要怎么样?”
“哼。”他这次还是一声冷哼。
墓幺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以前就不喜欢读书人,见到那些个迂腐瞎高贵的文人就恨不得躲了个八丈远,更不擅长和他们沟通。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十分干脆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关书书床边。
关书书这次果然回头了,大夏天地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子裹的严严实实地就『露』个眼睛看她,警惕地就跟包子看见了狗一样。
墓幺幺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这是汪若戟故意安排到我身边的人一定还有大用我不能一刀砍死他拉倒。
然后挤出一个善解人意地微笑来:“关公子。首先呢,我想先道个歉。”
他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墓幺幺竟然也会主动承认错误,表情也就稍微柔和了一些。
她继续咧嘴,笑意更浓,单颗虎牙亮灿灿地。她甚至还细心地将关书书的被子帮他掖好边边角角的,那叫一个细心温柔。“一开始,我就不该惯你这穷『毛』病。”
关书书瞬间傻眼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墓幺幺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他错愕,电光火石间,他就看见自己的被子捆的那叫一个严实,上面还缠了一大堆的奇特银光,就是墓幺幺之前控制自己的那种奇特力量。
墓幺幺慢条斯里地继续帮他打包被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打的那叫一个结实,最后还细心地在他下巴的位置打了个蝴蝶结。
她拍了拍被子:“既然关公子这么怕我对你动手动脚,我这就直接帮你解了后顾之忧如何?别说我了,就是个蚊子也休想吃公子一丁点的豆腐。”
“你……你……”他也不知道是被勒的喘不上气,还是热的,还是气得,总之连话都说不呼伦了。
她又想起什么,手指一挥,桌子上放着的丹『药』就飞到她手里一瓶。她倒出两颗来,也不顾他反抗,直接就塞到了他的嘴里:“哦对,关公子还受伤未愈,可不能再晕了过去,那我爹可是要怪罪我的。”
丹『药』起作用的速度挺快,关书书瞬间就感觉到身体里一股暖流沿着经脉四处奔腾,隐匿在身体深处的旧伤也似乎没那么疼了。这丹『药』绝对不是一般的丹『药』,但是……
真。的。好。热。
但是他一抬头,刚好就看见墓幺幺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更加来气了。我怎么可能像这种人求饶!
绝不!
……
即墨公子果然是即墨公子。
就是这么热的天,外头大太阳烤着下面地面都在流油了。裹着数层厚棉被,浑身动弹不得的被放在大太阳下面晒着的……也依然紧紧地闭着嘴一个字都不多说。
轻瑶震惊地啃了一口冰镇的西瓜,望着藤椅上的关书书:“贵子,你大夏天这是在烤肉吗?”
“嗯,想来我还没吃过烤的男人,想尝尝新鲜。”墓幺幺喝了一口在冰窖里冰了一晚上的梅子酒,那叫一个苏爽透心凉。
过了一会。
墓幺幺端着酒杯走到了关书书跟前——大太阳地里,这小白脸被这样晒着,除了晒红了一些,倒是不见一点黑。
“关公子,这样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放心?”她笑呵呵的问。
他眼睛都不睁,豆大的汗水都滚到了眼睛里,他也不在意,依然强硬:“放心极了。贵子来干嘛?我这样挺好的,不劳贵子费心。”
“呵呵。”墓幺幺笑了起来,啧啧地喝着梅子酒,舒畅地哈了两口气。“没事,我就是想让你听听听冰镇梅子酒的声音。”
“……”关书书抽动的青筋显示了他差点梗血,但是依然强硬,依然有风骨。“那倒是谢谢贵子了。”
“顺便我来给你翻个面。”她笑呵呵地。“不然烤的不均匀。”
“……”
……
你还别说,关书书还挺硬气。
愣是让墓幺幺捆粽子一样包着他在外头暴晒了三天也没服个软。
直到第四天就在墓幺幺在轻瑶的劝说之下,有些心软决定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的时候。
事情出现了转机。
“放了我……”关书书见到墓幺幺来了之后,第一次冒出这样的话来。
——————————————————————————————————————————————————
今天系统一直不行,一更新就失败一更新就404
好不容易好了,我赶紧放上来一更!
我已经跟编辑报备过了,编辑说这两天系统有些不稳定已经报给运营了,谢谢大家的耐心!!!
一会要是系统好的话还有更新!要是更新不上请关注下群公告,随时通知
第295章 我认输
关书书眼下端坐在椅子上,浑身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可也没耽误他坐姿依然挺拔。见到墓幺幺来,他很显然是做了相当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外崩字:“放了我。”
“这是不担心我对你动手动脚了?”墓幺幺坐到他面前,看着他。
才三日不见,又瘦了一圈,看着怕是风都能吹倒了。
“不担心。”他睫『毛』微微的颤动,声音有些软意。
“那你这是求我吗?”
“不是!”他眉尖果然又高了一些。
“那关公子继续看书,我就不打扰你了。”墓幺幺拍了拍手,作势起身要走。
关书书咬着牙,一声不吭。久久几乎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我想洗澡,你让我洗完澡再捆着我都行。我现在被你这样捆着,我也用不了化力去洗诟,浑身全是汗味。”
“想洗澡啊?”墓幺幺上下打量着他,“这才三天。”她围着他转了两圈,笑呵呵地说,“可是洗澡更危险,万一你洗澡时我对你做什么怎么办?所以,为了关公子的清白着想,你还是再忍两天。”
说完,墓幺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
轻瑶有些不忍地看着关书书那房间,说:“是不是有些过了呢,毕竟是相爷派来的人,有些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墓幺幺擦去嘴角的口脂,“我爹让他过来的目的我也能大致猜到,关书书是即墨家的人,多少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可即墨家的人臭『毛』病太强硬,我爹又不能把他丢给润伯伯和王师傅这些人,以他这硬骨头的秉『性』,让我爹他们调教上半日就得拿根白绫『自杀』了不行。我爹可不就把这活安排给了我,想来,关书书还是应该有大用的。又不能真实打实地调/教他,他这心高气傲地脾气,说句话都能气昏过去的主子,我已经够留情面了。”
她笑意有些凉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去,我让你捉的那些老鼠和蟑螂臭虫什么的,偷偷给我放进去。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吗,我一次让你尝个够。”
“……可是,他会不会?”
“不会,我给他吃的那补『药』不是白吃的。”
……
关书书彻底崩溃了。
他简直是以为自己进了一场噩梦里。
那两颗丹『药』的『药』力太猛,使得他全身爆热根本无法入眠,心神大『乱』而躁狂。而墓幺幺那种奇怪的能力克制的他丁点化力也用不出来,别说拿化力降暑了,就是脸上流汗流的痒痒都无法伸出手去挠,加上盛夏的气温,若不是那两颗丹『药』的作用,他中暑都不知道中暑多少回了。
数天没有洗澡,没有用化力吐息,浑身的汗『液』加上丹『药』除去的『药』力气息,熏得他脑仁儿都快炸了。浑身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更何况白天里墓幺幺还老是拉他去晒太阳,美名其曰说他肤『色』太白不健康。
这对于本身有重度洁癖的他来说,几乎是要了他的大半条命。才几天不到,他觉得自己就已经被折磨的快死过去几次了。
就算是即墨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没有这么六神无主过。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服软,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墓幺幺的目的所在。
他知道墓幺幺的目的就是为了折辱他,羞辱他,让他精神崩溃,让他求饶,让他『露』出他脆弱的一面,然后她会无比精准地见缝『插』针利用他的弱点,磨灭他的意志,奴役他的人格。
他不会认输的。
这是一场看似玩闹的对抗,隐藏着他和她都清楚的杀招。杀的,是他的锐气,是他的骨。
而今天……
终于幸运地浅浅睡了一会时,忽然身上被一种异样的瘙痒所惊醒。他灵敏的感知到自己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上,爬了一些活物。
当有一个活物从他的被子里从脖颈里钻出来,爬到他的肩膀上,作势要朝他脸上爬的时候,他差点没有压抑喉咙里的惨叫。
蟑……蟑螂。
没事,我不能叫。
只是一个小虫子而已。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墓幺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吗!你错了!
……
当那些蟑螂爬满了他的身体,他依然没有说话。
当老鼠也从他的被子里爬来爬去时,他仍然咬牙坚持。
当蛇爬过他的身体,他仍然不动不响。
直到。
当一只冷冰冰地东西,爬上了他的肩膀,对着他的嘴呱呱两声。
……
当墓幺幺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关书书无比清晰的三个字:“我认输。”
——————————————————————————————————————————————————
当墓幺幺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关书书无比清晰的三个字:“我认输。”
她凑到他的面前,手指按住了他肩膀上的癞蛤蟆,转眸望着浑身不停颤抖地他,笑意盈盈:“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浑身颤地更是厉害,头颈僵硬地很,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恐惧。于是她打趣道,“你怕癞蛤蟆?”
关书书连动也不动,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墓幺幺恶意地松开手指,那癞蛤蟆朝前一跳,几乎一下就要接触到他的脸。他慌了神,抬起头来,第一次『露』出哀楚楚的神『色』来,眼神像是荷叶上摇摇欲坠的『露』珠:“我认输了。”
见状,她按住了癞蛤蟆,掐着它转身走到窗边,扔到了后院的湖里。然后拍了拍手,走出了房间门:“后院里有个小温泉,你去。”
……
泡在温泉池里,关书书终于止住了浑身的颤抖。接触到了久违的水,从来没有想过只是普通的洗澡就可以让人这么舒畅而心满意足,几乎如同重生一般……
他坐在泉池里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间,紧紧地揽住自己的身体。他拼命地想要去忘记刚才那蟾蜍在自己身上的触感,却不但事与愿违,反而变本加厉地想起更加让他惊恐的回忆。
蓦地——
他猛抬起手,两道化力已朝后背飞奔而去,砸起一票水藻。可让他失望以及愕然的是,赤『裸』后背上忽传来凉凉的体温,隔着她一身轻薄的纱衣,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的绵软。
“你!!”他羞怒交加。
而从后面扑上来环抱着他的脖颈的女人,显然一点没有身为女人的廉耻,呵地一下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这『露』天的温泉,可少不了癞蛤蟆呢。”
他听闻惊恐不已,瞬间就如惊弓之鸟站起身来,想都不想地要离开这里。可是……身后搂着自己的少女却越过他的肩,下颌抵在他的肩窝咯咯得笑了起来:“骗你的。”
墓幺幺完全没有一点自觉一样,松开他,走到了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她只穿了一件妃紫『色』的大开里织,只堪堪遮住一些胸前的白润和大腿根部,外面的纱衣根本如无物,被夜风抚出熠熠的光泽,更加惹人。
他还站在风里。
浑身赤『裸』。
对面不知廉耻的她,毫不忌讳地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像是品鉴什么收藏品一样评判道:“身材还行,就是太瘦。”然后目光恶意地扫过他的胯间,并没有什么太多情绪。
关书书胸口里数日里隐藏着的邪火,像是点燃了爆裂符一样,瞬间在他的意识里炸成了一片狼藉。理智也好、秉『性』也好、风骨也罢,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日里来的羞辱。
被唤起的噩梦一样的回忆。
灭族的悲剧,惨痛的过去,永远止步于三化的悲哀……以及从来没有人碰触过的某样禁忌。
这些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小碎片,忽然就被她一个眼神全部拼了起来。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一无所有。
他的眼眶忽然就热了。
他还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什么,手已伸到了眼角。湿润的,凉凉的。
“你……”对面坐着的墓幺幺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反应,一时间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些许的愕然。
她话音还没落。
他已转过身去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墓幺幺钻进水里,对身后同样一脸懵『逼』刚刚出现的轻瑶说,“我什么都没做。”
轻瑶抱着小傻,一人一兔用表情表示了你把一个大男人调戏哭了,贵子真是个禽兽的话语。
“把他房间里的熏香换成洗珂香,要是就这么简单就毁了道心的话,即墨名士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墓幺幺挥了挥手,眼神轻飘。
————————————————————————————————————————————————
月票加更。
这一更字数多一些哈!
这两天系统快把我整崩溃了_(:3」∠)_我正在努力!
爱你萌。
关傲娇也是蛮重要的一个角『色』的。
爱你们,给你们比心~
第296章 不需要你(合并更)
第二天天不亮,关书书就出现在了墓幺幺的门外。见到墓幺幺出来,他面不改『色』,声音清凉地比这大早晨的玄风还要凉上几分:“贵子,今日如无特殊安排,我已排好了日程。”
墓幺幺略略扫他一眼,觉得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峻瘦的眉目里,并看不出多少的颓丧来,比着昨天,几乎判若两人。
她有些提起了兴致。
于是早膳用过,便跟着关书书来到了书房。一进门,墓幺幺有些稍稍的惊讶,转而望着他说:“昨夜里你就来收拾这个了?”
“时间有限还未完成,只能尽力而为。”看这样子,对于这个刚刚从一间普通地几乎看不出是书房的房间里,只是过了一夜时间就改头换面成了一间雅致古典的上等人家的书房的事情,他反而还觉得没有做到最好。“再有几天,一定可以更好。”
“已经挺好了。”墓幺幺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旁。这院子的原主人,并不是个附庸风雅之人,书房里的器具也只是非常平常可见的物件。经了关书书一晚上的改造,眼下这个寻常的榆木书桌,有花有草不说,还愣是雕出了一个嶙山冠竹的桌砚来,也不知在他的巧手下是如何摆弄的,先前的一些杂件小物,皆成了这个普通榆木书桌的一体。“关公子真是真人不『露』相。你把这桌子腿也锯了?”
“贵子娇小,这桌椅的前主人却明显身材高大,所以贵子久坐一定会疲累。”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墓幺幺倒是更觉他有趣一样笑了起来,随手拾起笔架上的一只笔来:“你这态度变化的有点快啊。”
“贵子不用戏弄于我,既为了抹杀我的锐气而来,你也达成了目的,就没有什么态度不态度之说。如果贵子所言为实,只是让我当书童,那我自是要尽到职责和本分的。”他言语诚恳,可眉目里却不见一丝表情变化,有些漠然。“输了就是输了。”
“关公子真是豁达。”她轻提笔蘸了点墨,“可是关公子从头到尾都弄错了一件事情,你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认为我会非礼你也好,会强迫你给我当书童也好,包括你现在突然看开,好像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的笔落在了关书书细心铺好的纸面上,生宣浸了熟墨,一下就透出几许苍冷。“我并不需要你。”
关书书一怔,他琥珀『色』的瞳孔似一望无际的远山,被墓幺幺的短短数言压上了厚厚的皑雪,沉冷而苍凉。他紧紧攥住了手心,“我是即墨七子之一。”
“如今,哪里还有即墨七子?”她那漫不经心地笑意,是随意地朝他心窝里捅上一刀。
“你……”关书书的脸憋的有些红,许久放松下身体,但是声音已无刚才的平静:“如果贵子是把我看成一件急于出售自己的商品自卖自夸,那抱歉,我恕难从命。”
“是吗?”墓幺幺眉眼噙笑,语意平柔。在纸上落下重重一笔,“关公子,好好先养伤。”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嫌弃我吗?!”他忽然一声压抑的低吼。
“是的。”她连头都没有抬,手上已落笔。“你说话太慢,我干脆把你剩下的问题全都一口气回答了。你说我仗势欺人恃宠而骄,你说错了,我不但仗势欺人,我还狗眼看人低。”
她浑然不觉自己这般粗言粗语有和不妥,这样骂自己也一点反应都没,落笔的笔画干净到连生宣的『毛』絮都看不见丁点的黑渍。
“你!”他郁结而『迷』惘,完全被她一番话说蒙了。她行事说话完全不按常理,更不按礼数,他满腹经纶竟只能找到一个简单的没有气势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嫌弃你看不起你。你既进了疏红苑,肯定进过霸相府,那你应该发现了,我霸相府里看家护院的家丁都不会收一个止步于三化不能突破的小小修士。我更看不起你所谓的即墨名士,即墨两个字很厉害怎么地?厉害还不是让人灭了?更何况世上盛名怡景的那是已经泯亡销毁的即墨七子而不是你即墨关书书的名头。你腹有诗书出口成章又如何呢?我一不需要你给我写状子二不需要你帮我考取功名,难道我要你帮我去和人吵架吗?吵架你也不行啊。哦对,你雕工不错审美不错,想来书画也是拿手,那又如何呢?我拿着你那字画去卖钱吗?能卖多少呢?你一天能写多少呢?”
她娓娓而谈,根本不在乎自己每一句话说出来,关书书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对我来说首先我不需要一个书童,其次就算我真的需要一个书童。”她顿了一下用笔在那嶙石翠竹砚里继续晃着蘸墨,悠悠道,“一个哪怕能把龙都给我雕活过来的书童,和一个普普通通除了会磨墨什么也不会的书童,有什么区别呢?毕竟,我只是要一个书童,我不是要一个木匠,一个才子,一个名士。”
“不可否认,你的脸不难看,如果你只是在这里给我当花瓶,我倒是不介意的。可一个花瓶不但不能让我赏心悦目,反而因为看不起主人各种给他添堵就过分了?”
“更何况,我还得花钱养他。”墓幺幺继续说道,“我爹把你扔到我这里,其中之一的原因,不用我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侧过脸来,看着他,笑意虽润,可是眸子里却冷冷地像是透出树杈的冰碴子。“你无路可去。”
“连我爹都认为只有我这里,才是你最好的出路,所以,你告诉我——我凭什么养着一个无路可去一无所有还要给我脸『色』看的所谓下人?我不但傻,我还贱?”
“你吃饭不要钱?你用的你穿的不要钱?你就是喝风,风也还分东南西北风呢。更何况我也挺穷的,有个死抠门死抠门的爹,还得到处靠坑蒙拐骗挣钱养家糊口。日子艰难着呢。”
“我这里,不是庙,贡不起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即墨名士。”
说到这里的时候,本来就摇晃不已地关书书,身体一个不稳,砰地一下碰倒了身后的古董架,碎了一地的瓶子。
墓幺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比如你这一下,三天的口粮钱就没了。”
关书书夺门而出。
片刻后,轻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说道:“贵子,您这个……要吊他到什么时候?”
“还差那么一点火候。”她把笔放在笔架上。
轻瑶眼尖地看到了榆木桌子的变化,不敢相信地说:“这是关公子雕的?哇塞这手也太巧了。”
“还行。”墓幺幺其实没好意思说,她根本看不出来这玩意儿雕的好坏。只是觉得,还行,不丑。
“哇,小傻的窝有着落了。”轻瑶欢喜极了。
墓幺幺一脸黑线,“你还没把它炖了呢?我以为都吃了呢。”
“贵子你能不能别惦记吃它了?你知道小傻多努力吗就知道吃它!”轻瑶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
第二天。
第三天。
一连四天,关书书没有出过门。墓幺幺安排轻瑶给他房间里不断地悄悄替换洗轲香,可是他就是望着窗户外的湖发呆,不吃不喝。
轻瑶总是说——贵子,我瞅着关公子这是要跳湖。
墓幺幺也是头疼,只能安排轻瑶多盯着他点。
结果第四天晚上,墓幺幺等的一把火就有别人替她烧了。
不对,是有鬼替她烧了。
这个宅子,真闹鬼了。
————————————————————————————————————————————————————
这几天在整理学校和单位的一些杂事,比较忙哈,但是更新还是会保证的,放心!!
给你们比心!
还是夜晚半夜更哈!
第297章 闭上眼
这夜里。
墓幺幺突然睁开眼睛,一翻身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一到院子里,就见轻瑶抱着小傻『迷』『迷』糊糊地出来,说:“贵子,怎么了?”
墓幺幺食指抵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瑶瞬间清醒过来,放下小傻,手中已甩出两把匕首来警惕地看着对面隐约能看见光影的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的推开书房的门,不大的书房里到处都黑森森地,只有那个榆木书桌上隐隐约约地闪出红『色』的光影来。轻瑶行动极快,瞬间两道化力一掌拍去,榆木书桌登时炸成了齑粉,那隐隐的光瞬间就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本来这榆木书桌是靠墙放着的,被轻瑶这一掌拍碎了,反而『露』出了一个让他们两人都颇为吃惊的光景来。
在榆木桌子的背后那堵墙也碎了,刚好通到另外一个房间的——床背后。所以,当墓幺幺钻进那洞里一看时,正好和另外一个人,四目相对。
“啊!”轻瑶一把捂住了眼睛,还能从手缝里偷瞄。还别说,关公子脱衣服还蛮有肉,肌肉倒是紧实。
关书书显然受到了惊吓,浑身赤『裸』也一时间浑然忘记了,错愕地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想到关公子喜欢『裸』睡。”说话间,她已钻出了洞里,爬到了人家的床上,四下研究着。
“……你……”关书书噎濡了半天,脸腾地一下就变成了煮熟的虾子,弓着身体捡起被子缩到了墙角。
“这可不是好习惯,容易让别有用心的歹人非礼。”她啧啧道,眼神还时不时扫过人『裸』『露』的肩膀。
“滚出去!!”关书书自诩颇深的涵养,在这瞬间彻底烧成了灰。
墓幺幺却弯下身子,凑近了他。他被『逼』无奈只得朝后不停地退缩,直到缩到了另外一个墙角。而她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他,更为过分的栖身而来,将他整个人『逼』地不得已几乎要缩成了一个秋。他不停地看着洞外的轻瑶,求助的眼神不言而喻,可轻瑶根本捂着眼睛不看他们。
“别动,闭上眼。”她的鼻息吹过他的脸颊。“听话。”
他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她,可——此时房间里阴阴凉凉,四周昏沉的光线里,她翠眸喑暗如夜海里的深藻,诱得他不得不随波逐浪。
他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窸窸窣窣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后背靠着的地方抽拽了出去,如同一匹有些凉的丝绸缎子。
她的发丝,掠过他的鼻尖,有些痒。
还不等他睁眼,凉冷的体温自身体四周消失,人已远去。
“好了,关公子继续睡觉,我就不打扰你了,记得穿上衣服睡——万一有歹人呢?”
他怒气冲冲地睁开眼睛,一个枕头已朝那个洞砸了过去。可墓幺幺和轻瑶已经走了,只有一串银铃的轻笑。他背靠着床边,手指刚才不小心碰触到的温度和她身上那淡淡的冷香,已经凉去,莫名其妙地竟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等下——
他突然想起来了重点。
墓幺幺从他床头取了个什么走?还不惜砸破了他的墙?有问题。
他皱眉思忖了片刻,果断地下了床拿起衣服穿好,推开门去找墓幺幺去了。
“还好刚才没让他看到,不然他一定……”这是墓幺幺的声音。
刚想敲门的关书书听到这句话,一咬牙就推开墓幺幺的门,快步走到桌边,说是迟那时快,一把将墓幺幺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拽到了手里,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这样『奸』诈的人,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说,我一定什么?”
他说话间已经低下视线去看手里的东西,可仔细一看不打紧,顿时浑身就如同被人兜头剿了一大盆冷水。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大块四四方方地人皮。
人皮上鲜血淋漓,看样子这人手法还不够仔细,还能感受到上面拖拽着的筋肉。
“……”站在一旁地轻瑶捂着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一定会害怕的。”墓幺幺朝后靠到了椅背上,叹了口气。
果然,关书书一把扔了那人皮到地上,转过身扶着桌子就开始干呕起来。这人皮是从他床上拿下来的,他这几日其实一直没有睡过觉,今天夜里房间里的熏香又特别舒缓,他就莫名睡了下去,还挺踏实,睡到了半夜盖着的这个被子有些热,转身抓了一个有些凉的丝被盖在了身上。而墓幺幺突然打破了墙壁出现时,他仓促之下也不知把那丝被扔到了哪里。
这样想来,所以墓幺幺拽出来的,就是这张人皮吗?所以,他一直拿这人皮当被子盖了?
————————————————————————————————————————————
一更。
我喜欢傲娇_(:3」∠)_表白个傲娇。
感觉我有点博爱啊!
可是不博爱怎么写np!怎么写后宫!对不对!
我可是立志要开后宫的女人!_(:3」∠)_我感觉被有些人看到这句话会打死我。
第298章 人皮诗
他干呕不止,墓幺幺已到他面前,捡起地上的人皮,朝轻瑶说道:“去煮点清茶,取点梅子酒和苋冻来。”
轻瑶应声走了出去。
墓幺幺拿着那人皮走到桌到桌边,继续拿着帛巾仔细地一点点擦掉上面的乌血。
关书书平复了一些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对面若无其事地墓幺幺,内心有些复杂的情绪五味杂陈。她刚才那样温柔的说让自己闭上眼,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害怕会恶心吗?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不害怕?就不恶心?这可是人皮啊?而看她表情,说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张普通的布都有人信。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见过非常惨烈恶心的情景。但是,就算他见过,他自忖也绝做不到像墓幺幺这样泰然,这是要见过多少死人……或者说,杀过多少人,才能这样平静地捧着一张人皮面不改『色』?
更何况,他才是个男人好不好?
自尊再次受挫,他有些不甘心地站了起来,走到墓幺幺旁边,压住喉咙里欲吐的感觉,去看她手里的人皮。
这样一看,他讶然不已。刚才光顾着震惊了,没有注意,这样站到她身旁一仔细看,才看到那白嫩的人皮上用刀刻出来一行诗句:
“千金白玉盏,朱芙花簇雪。
曲者何人赏者谁?漫山野魂望婵薇。
怀璧人不归,人不归,死宅做坟我做鬼,叫你们个个提头来跪。”
“这……”他顾不上恶心和害怕,蹙眉沉道:“这前两句走的是九机煌的词谱,可这后一句是月海棠慢的调,奇怪。”
“说人话。”
“……”关书书气梗,却也无奈,他浸『淫』诗词歌赋太过,所以和寻常人看到诗第一反应是这个诗是什么意思不同,他第一反应是先看到这里头的词牌曲调格式犯了大错。但是这番话对墓幺幺说出来的确是对牛弹琴,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当我什么也没说。这词不但格式怪异,就连意思写的也怪异。”
“关大才子你这说的好像是废话。”她毫不客气。“能不能不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
我说你看不出来的你又听不懂,我说你能看出来的你又嫌简单,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关书书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愤然,可也只能继续说道:“这词无头无尾,我至多也只能解释个形意。大概可能和‘为她人做嫁衣裳’以及‘织者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表达了一个意思,就是唱曲赋词的是野鬼,而欣赏的,则是那……”
说到这里,他攸地一下止了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墓幺幺正听到一半,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他脸『色』好似有些不好,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这里没有其他人。”她再次强调。“轻瑶比你聪慧有眼『色』多了,今天夜里她都不会出现在这里,这院子里还有我从久煌海弄的些玩意儿下了个阵,不会有人能用神识看到这里听到这里。”
“……”关书书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来久煌海里的禁物来。
他想了想,眼神稍微坚定了一些:“我希望我是想多了。你来看这最后一句:怀璧人不归,人不归,死宅做坟我做鬼,叫你们个个提头来跪。这句和前面两句,不但词牌曲韵不同,就连风格都变了。可这句,却是这词的点题之句。怀璧之意,不过怀璧有罪。人不归,那既是死了,死了之后哪怕化鬼,也要你们这些人个个提头跪他——这是有冤化作厉鬼啊,这厉鬼,还就死在怀璧之罪上。关键在于,这句里面说的‘你们’,是谁?”
他嗓子有些发干,视线也有些摇晃,看着墓幺幺的眼神却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这样看来,第三句诗和第二句的漫山野魂对应了,都是鬼。可是重点并不在这里,而在这里——”
他手指遥遥一指,落在人皮诗上的两个字上:“婵薇”。
“自古以来,能称婵的,只有月族的女子,比如说蟾桂宫的婵仙们。薇,那是紫薇。紫薇是什么?‘北极紫微玉虚帝君,居紫微垣中,为万象宗师,众星所拱,为万法金仙之帝主,上朝金阙,下领酆都。’紫薇那是中天北极的星宿……还用我继续说吗?”
墓幺幺这下是知道了关书书为何如此谨慎的原因了。
这“婵薇”代表了什么,不用他继续说,她也明白了。
月族是当今隆国的帝族,而月族里哪个女子能象征着紫薇星宿,众星所拱,中天北极?
只有两个。
长公主,十三公主。
——————————————————————————————————————————————
月票加更第一章。
待会还有!不要着急!说了爆更就会爆更的~
我写这章的时候是大晚上,害怕啊害怕_(:3」∠)_
自己抱着胳膊嗖嗖的冷。
刚好还盖了个冰丝毯子,要死。
第299章 缩头乌龟
她手指不易察觉地捏紧了手里的人皮。
如果真被关书书猜对了,这人皮诗上的“厉鬼”是要找长公主和十三公主索命,可是问题是,是她们其中之一,还是她们两个?可不论是哪种结果,都能隐隐猜到这人皮背后隐藏的,绝对是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对于眼下的隆国来说,都是一场或可吞天的旋涡。
“再者,这人皮从哪里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我睡着的时候,要是有人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我绝对能知道的,不可能……”关书书皱着眉说了一半,看着墓幺幺忽然有些好笑的眼神,联系到这几天房间里逐渐浓郁的熏香,立刻就不敢置信地怒不可遏:“贵子你是不是太没品了点?!”
“能不能不要把我想这么不要脸?我会大半夜不睡觉跑你房间里去?肯定不能是我。”墓幺幺很大义凛然,“是轻瑶。”
“你!!”关书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轻瑶姑娘没有你的安排会擅自进一个大男人房间里?都当和你一样呢?!”
墓幺幺撇了撇嘴。在她身后空间里隐匿着的轻瑶看着关书书差点没流出眼泪来,关大公子诶,我谢谢你这么坑我。
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是不假,可是墓幺幺良久端详着手里的人皮,忽然做出了一个让关书书极为愕然的举动——她手里亮起一丝银『色』的光来,翻手就燃气了一团火来,就要将那人皮烧成灰烬。
关书书急忙去拦:“你干什么??!”
“毁了它啊。”墓幺幺耸了耸肩膀,说话间,那人皮已经化成了灰烬。她看着关书书跳脚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大半夜扰公子清梦,可不得一把火烧了它干净。”
“你也太随意了!平白无故地出现这样诡异的人皮诗来,你就不好奇吗?更何况,这明显是有什么人给我们留下的什么线索,还有可能有着一桩冤案等着我们去昭雪!你这一烧,什么线索都没了!”关书书气急,抓心挠肺地。
墓幺幺懒散地趴在桌子上玩笔,没骨头一样瞟他一眼:“你很闲?”
“……”关书书一愣。
“你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用我提醒你,你还有一身病没治,一身的大仇未报。”她语气平平地。
他打断她,“我哪里来的仇,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即墨家是我求着相爷去帮我灭的。要真有仇,也是十八层地狱里头即墨满族对我的大仇难报?”他以冷笑作为结尾,连目光都变得很冷。
“是吗?”墓幺幺笑『吟』『吟』地不多说什么,“你既这么说就当是真的。退一万步真如你说,可我不闲。我很忙的好吗?”
“你忙?忙着坑蒙拐骗杀人放火?”他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
“是啊。”她点头,一点看不出不好意思来。“还忙着『奸』『淫』掳掠,看见哪家男人长得好看,还得费工夫把人抢回来当禁脔。”说完,目光上下扫过他的身子。
他被她那眼神一扫就想起来这两次被她看的光光的事来,耳根一下就红了,霍地一下站起来拍桌子道:“墓幺幺,你这样只顾自己自私自利,就一辈子当一只缩头乌龟!我看不起你!”
拍完桌子,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
待到他离开。
墓幺幺脸上的笑意渐敛,身体也坐直了,指尖一晃,刚才那张在关书书眼前被摧毁的人皮再次出现在她的手里。
她这时敲了敲桌子,说道:“轻瑶,如何。”
自她身后的空间出现轻微的扭曲,轻瑶她背后走出,将两颗不大的石头放在了桌上,“我查过了,那书房里的榆木桌子是个机关,被关书书锯了桌子腿动了机关,所以才会『露』出藏着的机关来。关公子那墙本来就是个中空的夹墙,机关动了,就『露』出来里面的夹层来。而这几天关公子一直道心不稳,根本不会去在意,得亏贵子一直给他加重了洗轲香的分量,他才能安心睡个好觉,结果谁知他误打误撞睡觉时破了那夹层,拽出来一张人皮来。不过我刚才已用素魉石1(久煌海的禁物,一种可以设禁制的符石)将书房封好了,除了贵子,谁也别想进去。”
“好。”她甫一沉『吟』,“关书书这几天肯定不会消停,你给他房间里下点『迷』香,让他睡上个几天。”
“是。”
“好了,我倒是要看看,是哪里来得小鬼,敢在我面前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叫苦喊冤。”
“可是贵子……”轻瑶咬了咬嘴唇,“那书房里的机关很奇怪,我没有敢深入进去,但是此事绝计不会简单,您何不等能和疏红苑里联系上后,再做计较?”刚才她并没有离开这个房间,所以墓幺幺和关书书之间的对话,她清楚的很。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婵薇”两个字上,表情阴晴不定。
——————————————————————————————————————————
月票加更第二更!
_(:3」∠)_我要说还有一更你们会不会更爱我?
今天爆四更。
你们还说我不爆更吗?
快爱我~求爱(piao)~么么
第300章 密洞
可关书书明显不是个安分的主。
他的执拗,不,可以说是偏执了,令墓幺幺都叹为观止。他是一天三回想钻去书房里研究,可是在素魉石搭出来的禁阵里,他那点修为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他就开始……
挖墙。
砰——
就听一声响,关书书怒气冲冲地从自己卧室里出来,灰头土脸地走到后院温泉里去泡着了。
“这是他化力炸碎的第几张床了?”墓幺幺『揉』着眉心。
“第四张。”轻瑶叹气。“咱这院子里所有卧房里的床,都让他炸了。”
“给他记账。”墓幺幺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不是让你去给下『迷』香吗?”
一提这个,轻瑶就有些哀怨了。“贵子你是不知道人现在房间里,遍地是暴烈符和机关傀儡。最狠的是,他被窝里床上都是机关,人直接睡机关上。这是把我当贵子防啊!贵子以为我这几天为什么天天换衣服,衣服让毁的透透的。”她又补充道,“不过贵子的眼光真不错,即墨家的机关和傀儡术真是精妙,这位即墨公子倒是不辱其名。哎贵子你知道吗,他床上有个小傀儡,和小傻差不多大,能……”
“你先等下,什么叫把你当我防?”墓幺幺斜过眼来看轻瑶。
轻瑶呵呵干笑,抱着小傻就朝后退,“我先去给贵子准备晚饭,夜里还要给人下『药』,忙着呢。”
——————————————————————————————————————————————
墓幺幺并不是一个犹豫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依循常理的人。
所以在轻瑶离开之后,她直接来到了书房里。她手指轻弹,壁兕珠一亮,原先榆木书桌挡着的墙壁上登时浮现出两个不起眼的小石子来。伸出手按了其中一颗,于是中间看起来完好无损地墙壁缓缓裂开了一个刚好人高矮的缺口来。
墓幺幺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这缺口里,实际上是一处非常隐秘的密道,在轻瑶用素魉石布置的幻阵下,外观并不能看出。但是墓幺幺手里有可破幻阵的壁兕珠,所以这个密道,才说是只有墓幺幺自己能进。
密道一直朝下,壁兕珠的光辉并不足以为她照亮整个『潮』湿的长长台阶。她手指轻晃,两颗萤珠一前一后盘旋在她的前后,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到了底。
下面反而有些亮堂堂的,因为这密道底部接通的这个洞里,四周镶着的是白灿灿的似玉非玉的墙壁。整个洞『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走到那墙壁旁借着萤珠的光线仔细看了,倒是有些惊讶了。
这……
忽然,她眉头一簇,朝后一跃,撩裙急退出数米来。
哐——轰隆——
对面的墙壁裂开了一个口子,伴随着几声咳嗽,从里面跌跌撞撞地冲出一个人来。
听着这个声音,墓幺幺眉尖挑了起来。
“关公子,你这澡洗的是不是有点太高超了,直接把我温泉池子洗穿了,洗到地下来了?”
关书书手里还举着一个不大的木质机关,似钳似锯,一脸震惊地望着墓幺幺:“你……你,你不是在院子里喝茶吗,你怎么在这里?”
烟尘散去,她看清了关书书的情况,太阳『穴』有些疼,又好气又好笑。手指抚过储物戒指,手里拿出一件外袍扔给了对面还傻杵在原地分析当前情况的关书书手里。“虽说关公子身材还行,但是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让我保持一点神秘感比较好?”
关书书这才缓过神来,慌忙把那外袍披在了身上裹紧了自己。他的脸涨的通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他妈都是第三次让人看光了!!!
第三次!
第三次赤身以对了!
前两次还可以把锅扔给墓幺幺,可是这次,这次真的怪不得墓幺幺,全怪他自己自作聪明。他知道墓幺幺把书房用一种奇怪的东西给封了进不去,用了所有办法也无法通过,但是他并不气馁。即墨家尤擅机关傀儡术,所以他这几日的努力不是白费的,最起码他通过这机关的布置和结构,『摸』清楚了这是一套密道,而只要是密道,都可以从其他地方挖穿,只要他能找到门路。他根据这个机关,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最近的来到这密道的地方——那就是后院的温泉。
今个早晨故意演了一出戏给墓幺幺看,然后去洗澡。为了让这出戏演的更『逼』真一点,他是真洗澡。因为忌讳着墓幺幺那成精一样的心眼儿,他特意洗的很慢,很真,真真的洗澡。半天终于听到墓幺幺在喝茶了,算着时间,他用机关傀儡轻松地挖穿了密道,来到了这里。他都算好了,等查到这里面的玄机,再沿着原路返回回到温泉里头好好洗洗,还能趁机把身上的污垢洗的干干净净地不留一丝痕迹!
他几乎都要为自己的机智爱上自己了。
可是千算万算!
墓幺幺没有喝茶!
不但没喝茶,还在地道里……
这就是说破天了还能怪谁?
关书书恨不能一巴掌把自己拍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
我家关傲娇萌萌哒。
四更么么哒!
我是勤劳的小蜜蜂,小蜜蜂嗡嗡嗡,还不表扬我_(:3」∠)_打滚求表扬~
另外,今天是300章了啊?
一转眼300章了,好快,我要自己奖励我自己一个冰棍吃。
第301章 让我杀
“好了,来都来了,就别自个儿生气了。”墓幺幺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关书书那点小九九都写在脸上了,不要太明显。她走到那墙壁边,用手抚着那墙壁,目光有些重。
关书书尴尬地看着自己还『露』在外头的大半个腿,想起来正事,只能认命地跟着她看起来这墙壁了。
这一看去,他也有些吃惊了。“这……都是?”
“是的。”墓幺幺指尖亮起生灭力,在墙壁上划了几道,轻松地从里面剥出来一个东西来。她手拂过那东西,一层白泥子灰落在地上,『露』出那东西的本来面目:一个骷髅头。
只不过,那骷髅头的头顶天灵盖没有了。
“这可不就是死宅,整个都建在一座这么大的坟场上。”
“这得多少人啊。”关书书用神识扫了一圈,鸿蒙大震。“我不知道你感觉到没,这密洞是在咱院子的前山下头,那漫山野魂,说的难道就是这里?如果是漫山……”
他蓦地息声,脸『色』攸地就白了。他颤颤地抚过那白墙,无法置信:“那前山并不矮,难道……”
不用墓幺幺那陈冷的眼神告诉他,他自己的神识一扫而过,就察觉到了。
这座鬼宅前面那座并不矮的小山,根本不是普通的山。而是一座用人骨和灰土堆起来的山。这数量——他几乎无法想象。他压住声音的颤抖,强颜道:“贵子这座山以前是不是个『乱』葬岗啊?或者,这家人买了人家的坟场来盖院子?”
墓幺幺没有理他,只是四下看着。
久久,她才说道:“就算是什么『乱』葬岗,什么坟场,也不会这么巧的埋的全部是没有引灵入体的凡人?”扬起手来,一道生灭力抓出一样东西,朝他扔过来。
“什么?”他抬手下意识地接住,定睛一看,才发觉是一段发白的脊骨。那脊骨平淡无光入手发涩,没有任何光泽,的确是没有引灵入体的人才会有的根骨。
“更不至于巧到这里头的死人,各个都让人掀了天灵盖?”她双手抬起,还不待他反应,两道冷光破空而出——
凛光如狂蛟,亦如凤翼。自她两侧,倾泻而出。
四周轰隆作响,这一座巨大的坟场里,所有的白骨顷刻湮灭成灰,白茫茫的灰尘之中。
她步慢慢,裙泱泱。
他望着那双异瞳,像是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海渊。她不言不语,却是一场寂静不闻战鼓的厮杀,是一场湮灭不知音律的琵琶。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彼时,未待明见,隔苍烟,楚香罗袖。
她素手绾风里吹开的发,似蝶拂柳。
“关公子,你说有些人出生是为了什么?”
关书书惘然不知她所言何意,还不等回答,她已望着四周被自己毁掉的一片残垣,自问自答起来:“这世上总有些人出生的唯一意义,是让人杀之而后快。”
她又失笑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不,是让我杀。”
她清凉凉的话语,似凛冬暮寒时的初雪,连滔天的杀意都可以干净到透明。
直到墓幺幺掠过他的身侧,他还未曾回过神来。
数道箭簇已呼啸而来。
他这时才察觉这密洞里还有机关,得亏了她反应极快地掠起他,将他抵到墙根——以一个足以让他面红耳赤的姿势。
墓幺幺紧紧贴在他身上,单手抵在他的腋下,另一只手反手推开,一道花形的屏障将他们二人护在其中。
“有机关。”
她仰起头来,笑意带嘲。“原来关公子眼不瞎。”
“我……!”关书书气梗,望着四周四面而出的箭簇,神识飞快地一扫而过,大惊失『色』。墓幺幺是把他们所在的这个密洞所有的人骨给毁了个尽,那里头所有的机关也都暴『露』出来了。
这眼下只是最低级的箭阵。
光他神识所扫过,最起码还有不下二十种机关在等着他们,四面八方,不留一丝死角。那可不是不留一丝死角,墓幺幺那两下子,把所有该激发的不该激发的机关,雨『露』均沾一个不落地给全激发了。
他嘴角有些抽抽。
“所以,关公子,找到破机关的办法了吗?”
办法?这都够咱俩死个几十回了。
他忍住胸口的的咆哮,挤出一个笑容来:“等死算办法吗?”
“不算。”她依然没有尴尬,仰着脸看他,忽然笑的有些不怀好意。“这样死,有点亏。”
关书书脑袋里的警铃还没来得及响呢,下颌被人紧紧捏住。他一怔,思绪还不曾回转,唇上蓦然擦过一个有些凉软的触碰。
像是风大『迷』了眼,唇上幽幽落下一片雪。
他瞳孔瞬间放大。
她垂目浅浅地吻过他的唇畔,暧昧而诱『惑』。
轰——地一下。
自唇边那片凉凉的香意似一把烈火,沿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烧透了火,将他的意识燎成一片模糊的枯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怅声道,食指擦过自己刚刚吻过他的嘴唇,似品了一盏美酒那样陶醉不已。“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她手指缓缓伸到了他身上的外袍里,那里面,可是什么都没穿。
————————————————————————————————————————————
我幺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_(:3」∠)_可是我还是好爱她
一更啦
今天继续努力~加更~~~
谢谢大家的票票!!么么哒!
求爱(piao)求抚『摸』(dashang)~~~
第302章 机关
啪——
墓幺幺挑眉仰起脸来:关书书此时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黑的可怕。他右手紧紧地攥着墓幺幺的手腕,左手抬起,指着某一个方向:“这个方向里,有一个岚云匡结豹头锁……”他看到墓幺幺挑起的眉,叹了口气,“就是一个斜十字的上面雕了个豹子的锁,粉碎它,我们就能出去。”
墓幺幺笑了笑,了然地挣脱他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个方向。
“你可能知道,我没有神识——所以,你最好抱着我的腰,不要松开。”
关书书根本不动弹。
她耸了耸肩膀,“那一会出去你一定会后悔的,相信我。”
关书书仍然没动弹。
她不再多说什么,双手朝前一推,生灭力自她手心里暴涨而出,凝聚成两道长戨,交缠在一起,疯狂地朝那个方向砸去。
他有些楞……
突然想起来,对啊,她是凡人。她什么时候有的化力?
不,这不是化力,她身上的这种力量。
到底是什么?
可以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忽然。
他突然感知到了什么,神识一扫,大惊失『色』——不对,这个方向的机关里面,还有机关?!这个样式!这是??!!!
当看清楚那机关里隐藏的机关之后,他六神无主,面无血『色』。
而墓幺幺显然比他反应地迅速的多。
她几乎在打出这两道生灭力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了。根本不待那生灭力毁掉对面的机关,她已迅速转身,一把将关书书推倒……
轰隆——
天旋地转,天翻地覆。
……
“咳咳——”她拽着关书书的胳膊,努力地朝旋涡外游着。
谁能想,这处密道里,联通的地下竟然是他们院外的那处没有名字的大湖。当她听信关书书的话语毁掉那机关时,碰触了另外一道机关,导致整个洞『穴』瞬间倾塌,四面八方的湖水倒灌而来。
要不是墓幺幺留了个心眼,在发出生灭力的同时还在自己和关书书脚下的土地里偷偷用生灭力打了一道屏障来——他们刚才就被这四面八方而来的湖水淹了个透彻。再者,这湖水下面怕是被人下了什么阵法,这湖水形成的旋涡绝不是什么普通旋涡,里面急转飞旋的涡流全部是看不见的冷箭不说,还有不少致命的瞬发符咒,她的生灭力形成的护盾已被炸碎了数次。这旋涡下的阵法似一个巨大的吸铁石,就算是她,也很难一边提防不知方向随时会来的暗器和符咒,还要一边抵抗这个阵法的巨大吸力。
更歹毒的是。
他们脚下塌陷的地面,也就是湖底,竟然是一个布满了长杆刀尖法器的深深陷阱。若是他们被埋进去,直接就会被这些法器戳成了筛子。
最他妈要命的是——关书书不会游泳。
若是寻常水,他还能撑起化力。可是这旋涡诡阵里,他那点化力还不够旋涡吸一下的,不用两下,他就已呛了数口水。墓幺幺只能强硬地拖拽着他,她实在分身无暇,最后心一横,把所有的生灭力凝成了一个坚实的护盾,将他浑身包裹在其内,两手撑起他,转过身朝下面的旋涡里抛出一样九品的烈爆符——
轰隆——
……
“嘶……”墓幺幺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浑身快散了架。
“贵子!”轻瑶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在她后面塞了两个靠枕,让她靠着床舒服一点,秀目里全是嗔怪,“快躺下,我刚把『药』给你敷上!”她拿着浸透了冷『药』的软布,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给墓幺幺的肩膀上上『药』,“要不是小傻跑丢了我去寻,我都不知道你们在湖里头扔了烈爆符,还好我发现的及时……”
“关书书没死。”墓幺幺顺手拿了一颗冰块,敷上了额边的伤口。
“没死。”叮叮当当地珠帘碰撞声里,他撩起帘入了内室。可终究还是避讳着女儿家闺房,他只是站在门边,隔了一张屏风立着。
轻瑶见墓幺幺的眼『色』,于是放下手里的『药』布,擦了擦手对关书书行了一礼说:“贵子请您进去。”然后抱着放在桌子上的小傻快步离开。
“关公子有什么事?”墓幺幺的声音隔着屏风,平静的很。
关书书紧紧地抿着嘴唇,半天噎濡。
“要是没事,就先出去,我挺乏了。”她微微动了下身体,试图伸出手去拿桌子上的杯子喝点水,结果一动,未曾想牵扯到了伤口,冷不丁地锐疼让她半身一下失力,“啊……”
啪嚓,骨瓷的杯子碎的动静不小。
屏风后的黑影瞬间一闪,她眼前晃了一下,身体并没有跌倒想象中的床下,反而是撞到了一个有些温暖的怀抱里。
墓幺幺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睛看他,他情急之下冲上来接住了差点掉下床的她,并不防备会视线和她刚好四目相接——
哐——
趴在地上的墓幺幺恨得牙根痒痒。
“关公子,我不说让你谢谢我救你,你也不至于要这么恩将仇报地摔死我?”她扶着腰,艰难地撑着地面好容易爬到了床边,靠在床榻上长出了一口气。
关书书愣是杵在原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干脆闭嘴不说话,那模样和他才是被摔个半死的人一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
墓幺幺『揉』着腰,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关公子,除了想摔死我,你还有什么事吗?”
————————————————————————————————————————————————
月票更~
爱你们,很晚啦明天还要上班,给你们比个心,睡觉啦~
么么哒
第303章 火桃含笑钩
墓幺幺『揉』着腰,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关公子,除了想摔死我,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视线闪躲了两下,抿唇不语。
就在墓幺幺已经准备抬手赶人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起初是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他:“我为什么不救你?”
“因为……因为,因为我那样羞辱你,因为我看不起你,你肯定讨厌我的。”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墓幺幺,眼神很是坚定而诚意满满:“你向来睚眦必报,又心肠歹毒,心狠手辣,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物……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要救我。”
听到他这样诚挚的话来,她的笑容更加和善:“我现在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你了。可惜不能时光倒流,要是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回去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然后祝关公子黄泉路上一路顺风。”
“……”
关书书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更是有些窘迫交加的意思。久久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墓幺幺『裸』『露』的肩膀和胳膊上——那上面刚上了黑『色』的『药』水,于是烧伤的伤口更加狰狞而可怖,面积还不小,多数集中在她的右臂和前胸上,胸口她穿了一个有些伤风败俗的里织,能看见两团若隐若现的浑圆上也有些许烧伤的痕迹。
他鼻子一热,瞬间有什么东西差点没流出来。他慌忙别开视线,心里却是更加五味杂陈。半昏『迷』状态他虽然并不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多少还有些记忆的。
这样看来,她应该是整个人面对着烈爆符,所以才会被烧伤成这样。而他并无大碍,他当然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他那点修为就是不昏也不可能毫发无伤,更何况还是那样的机关下。
“在那个情况下,你完全有能力可以自保,而不是选择用这样危险重重的手段来救我。”他攥紧了手,朝前走了两步,直望着她,想要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些许的答案。
然而墓幺幺的表情很是平静,瞥了他一眼,继续费力地朝床头挪了两下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因为——我——”她刻意拉长了音调。
关书书殷切地等着她的答案。
“我不告诉你。”
“……”关书书差点一口气憋死。
她目光里毫不遮掩地黠意和捉弄,总算找到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于是伸出手继续从床头的冰桶里拿冰块朝身上敷。
“无论如何,谢……”他纠结万分,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谢来。
“关公子不用有事藏着掖着的,我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我真他妈挺疼的。”她粗鲁的言语,丝毫不在意关书书的脸『色』瞬间黑了两个度。
怎么不疼死你算了。
他在心里腹诽,可还是没想到墓幺幺会看出来他心中有事。犹豫了片刻,他一咬牙,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样残缺不全的铁块,上面隐隐约约有些许精致的花纹。他指着其中一处花纹,眼神深暗:“这个机关叫火桃含笑钩,是连环锁一样的机关,内有十三器三九门,这个东西是它的傀芯。需……”
在她的注视下,他停住了繁冗的解释,声音沉沉地:“普天之下能做这个机关的,只有即墨家。而即墨家能做出这个机关的,也只有寥寥数人。”
“所以那会你都快淹死了还拼命地从我手里挣出去,还不惜踹了我一脚……”墓幺幺的联想能力向来又快又准,笑呵呵地看着关书书,指着自己的大腿上一块淤青说。
“咳……”关书书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极为小声小气地说,“抱歉,那会太急,没法解释那么多。”
墓幺幺深深地给了他一个“我记住你了下次再算账”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然后幽幽地说道:“看来这座大坟里头,还有你即墨家的大手笔呢。”
“……”关书书沉默了下去,他想起那惨绝人寰地坟场,内心一阵发寒。
“关公子既然有这样的好眼力,不知能否看出这是哪位高手的手笔?”
关书书点了点头:“是我三伯做的。”
“你还真能看出来?”墓幺幺有些惊奇了,看着那块黑不溜秋啥也看不出来的东西。
“那是当然的。”他一点也不自谦,颇为嗤之以鼻。
见墓幺幺玩味的目光上下审视,他又讪讪地移开视线,拿起那铁疙瘩,走到墓幺幺旁边,递给她,指着里面一处微小的角落:“这上面有我三伯的印。这个竹泽盘蝎尾是我即墨家的家徽,家徽下有他的字‘三影’。”
她仔细看了那铁疙瘩一会,随手递还给他:“死了吗?”
“……啊?”关书书没反应过来,看她表情才想知道说的是谁,看着手里的铁疙瘩,嗓子里有些发苦。“死了。”
“好。”她说了一个字,“既然人都死了,那就没什么好查下去的必要了。”
“等下!”关书书没想到她会这样轻飘飘就算过去了,气不打一处来地说:“这事牵扯到即墨家,我更不会轻易放手的!更何况,还牵扯到了我三伯!”
“你这样和即墨家情深义重的,那你求我爹灭你们即墨全族的时候也没见手软?”墓幺幺淡淡地说。
“你!”他气结,紧紧攥着手里的铁块,“你什么都不懂!我是恨即墨家,但是我还是即墨家的人!而且,我三伯他不一样,我三伯是即墨家唯一的好人。”
“好人?”墓幺幺嗤之以鼻,抬手指了指前山的方向,“那些冤魂厉鬼可好像不这么想哦。你那好人三伯的机关,怎么就这么碰巧出现在了这么大一座坟场里?”
“……”他一时哑然,可又不甘心地梗着脖子说,“就因为我三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才要去查!不管你帮不帮我,我一定会自己查下去!”
说完,他扭头就要走。还没等走出半步呢,胳膊却被人一把抓住。他还没回过头来,身上就一阵绵软,朝后一趔,整个人被拽倒在了床上。
——————————————————————————————————————————————
一更啦。
讲真你们爱吃小龙虾吗,我今天自己干掉了六斤小龙虾。
觉得自己现在是个行走的小龙虾。
第305章 左水
她眼前莫名地出现了另外一个少年的影子,和面前的这个人缓缓重叠在一起。
“扇子,我在,我就是归雁宗。我这里,就是你的家。”
当恍惚回神时,墓幺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并不挣扎,幽幽看着他说:“好啊。”
关书书不由得面『色』一喜,也顾不上旁地,就真切地看着她说:“那这事我可以查下去了?”
“当然可以。”墓幺幺目光渐渐朝下,落在他的手上。此时他手还紧紧攥握着她赤『裸』的双肩,指下压出了青白的痕迹。
关书书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她所看到的以及她所看不到的,比如现在眼前衣不蔽体地香艳风光。他瞬间如惊弓之鸟,猛地朝后趔开,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滚下了床去,然后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就要走:“我我先走了,贵子你好好养身体。”
“真的由他查下去?”空间轻晃,轻瑶闪身走了出来。
墓幺幺仰面躺倒,拿了两块冰敷到了肩上,满不在乎:“然后让他坑死我们?想都别想。”
“那……”
“我跟他一起去查。”
“可是贵子不是说要先藏上个把月看风头吗,况且到现在疏红苑也没有联系,此时行事是不是太张扬了?”
“为何要张扬?”她并不多言,“大管家教我的易容术太久不用,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
“你……”关书书上下打量着面前弯腰驼背的老太婆,吃惊不已,“贵子你这是中了什么毒?”
“狗屁。”墓幺幺挺起身子,挥了挥手招呼轻瑶端了一大盘的瓶瓶罐罐走了进来,斜睥着他,“你想查下去没问题。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得答应我。”
她走到关书书背后,摘下他的青金琉冠,弯下腰来几要趴在他的肩上,对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打今个起,你就是我的书童。”
“我就是你的主人,主人说一,那就是一。主人说二,那即是二。主人说这白纸是黑的,你就是打瞎了眼也要说这是黑的。”
“你……”关书书眉骤然蹙起,明显就要发飙不服。
可墓幺幺若无其事地垂手在他的胸口,“先别忙着说话。假如你拒绝了,我会做一件事情。”
她轻轻地在他耳边吐出一句简单的话来。
关书书的脸『色』顿时煞白,他翕动着嘴唇,俊逸孤傲的脸上表情万分挣扎。“你无耻卑鄙,背信弃义!!”
“注意你的措辞。”墓幺幺在他眼前晃『荡』了一块铁疙瘩,不等他伸手去夺,那铁疙瘩已经消失在了墓幺幺的储物戒指里。她恶意地在他耳旁吹了一口气,“小书本,你知道,你越反抗,我越想欺负你……对,就是这个表情,可真是好看极了。”
关书书咬牙,冷冷地说:“……你可以叫我关书书,或者叫我的号关末然,但是……什么是小书本!”
墓幺幺并不理会,直起身子,招呼身后地轻瑶把那瓶罐都摆好了,上下仔细挑了一根细细的毫笔在一个无比复杂而精致的颜料盘里上下挑弄着。她坐到关书书面前,强迫他抬起头盯着自己的眼睛:“小书本,你那番豪情壮志的大话刚说了不到一天,现在,我倒是想看看你的决心了。”
“……什么决心?”关书书蓦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墓幺幺微微一笑:“别动,我给你化个美美的妆……”
……
“不得不夸一句,小书本你着实有张不错的脸。画院那些老夫子,就没考虑过让你给他们当当个参照?”墓幺幺赞许地看着面前的关书书。
“……这是我?”关书书无法置信地看着镜子里那个贵气『逼』人,丰神俊朗的男人,眉目硬挺,垂目顾盼里就是一水地地张扬霸气,和自己的气质容貌简直无法同日而语。
墓幺幺放下手里的笔,望着镜子里的他说:“你模样本来就俊,就是气质太单太薄,一看就是个养在深院里头不见世面不食烟火的小书生。怎能配的上当那豪门贵『妇』的败家子儿草包儿子……”
关书书疑『惑』地看着她。
“我呢,就是那个钱多的不知怎么花的豪门贵『妇』……”
“来,喊声娘听听。”墓幺幺笑眯眯地。
“…………你做梦!!!”
——————————————————————————————————————
九百井陌,两大赌坊之一匡海坊总店。
门口那候着的小水倌人精似地看见一个身着藏蓝大钱缀卦袍的男人,搀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贵『妇』慢悠悠地晃进了门,他机灵地冲到跟前,只两眼,就把这两位以及身后跟着的那个浑身黑衣黑裙就连头脸都笼在黑『色』袈帽里的女子给打磨了个一水准儿的透。
这绝对是位大主顾。
这老太太看着满头银发,可精神矍铄就连皱纹都没几道,要不是脖子里藏不住地褶透过身上的鸡堇椒纱稍稍『露』出一些,还显得更年轻上几十岁。满头虽不带太多浮夸的装饰,但是每一件都是上好的宝贝,稍微一打眼,都能看见里头若隐若现的老门老号的标记。那位男客更不得了,模样真是极好不说,横眉冷目,目明如炬,就是抿唇不语,也透着一股子霸气张扬。更别说人身后跟着的那位浑身黑衣看不出来头的神秘女子了,这样的护卫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小水倌眼神好嘴也甜,几句就把老太太哄得开心,直接赏了一张纸票子。他于是更加卖力,引着三位贵客就上了四楼的厢房里去。
“您几位稍等,我给您唤个桩去。”他说话间就要朝后退,准备引上一桩大的赌局来给这几位贵客。
可是那老『妇』人在那黑衣女子耳旁嘀咕了几句,那女护卫走到他跟前又扔给他两张票:“我们家老夫人是来买‘左水’的。”
一听这俩字,那小倌一愣,十分爽快地接了银票。反而面目正『色』了很多,不再是那样谄媚,鞠道:“敢问贵客是要买哪一号的‘左水’?”
“蚕字号的。”
那小倌一听着句话,目里一闪而过的惊讶,但还是十分妥帖而恭谨地朝后退了两步,说道“您稍等,我为您几位看个好去。”
————————————————————————————————————————————
家里宝宝突然发高烧,应该是要出疹子,今天终于有退烧的迹象了。
今天观察观察宝宝情况,这几天更新可能不怎么及时,抱歉,明后天会补更的。
剧情的话大家不要太着急,这是一个长篇。
有很多细节需要交代清楚的,不然就虎头蛇尾了
第307章 匡祝
“呵呵。”墓幺幺地笑声戛然而止,犹如她右手下那童男瞬间断落的小食指。那小指一掉,那童男犹如断线的木偶一样,头一下垂了下来,瘫软在地,再不动弹。
方明错愕地看着这一幕,脸『色』青红一片,怒急交加:“你你你……”
“放心,他还没废。下一次,就不一定了,是,吾儿。”墓幺幺视线落到了一直沉默不语地关书书身上。
关书书也不知是被她一句吾儿气够呛,还是别的什么,黑沉着脸走了出来,来到墓幺幺身边,扶起那童男,“现在它只是被关闭了,可……我可以在三手内,废掉你这个傀儡。”
“狂妄。”方明强撑着傲气,呵斥道。
关书书并不与他分辨,手指灵巧地扣到那童男傀儡的腰间,轻轻按住一块肉,“第一手。”
咔哒一声。
随即那双手犹如变戏法一样,又从那童男手肘内侧扣下一颗珠子来,“第二手。”
他面『色』不改,随即手指飞快地已握住那傀儡的脚踝:“第……”
不等他说完,墓幺幺短刀下的童女忽然开了口,又是那样诡异渗人地冷笑:“贵客手下留情!方明,你退下!”
方明一听,极为乖巧地冲那童女行礼,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贵客,麻烦您把刀拿开,让我出来。”
墓幺幺放下了短刀,那童女张开了嘴,吐出了一阵橘『色』的烟雾来。
烟雾散去,正正一个艳丽妩媚的女子,对着他们几人行了一礼。末了,她抬起头,还风情万种地冲关书书抛了个媚眼,关书书慌忙避开不去看她。
这女子打扮出格一身橘『色』的轻纱不掩丰腴,眉眼也轻佻,尤其一张脸涂地那白粉白惨惨的,两坨艳红腮红圆彤彤地,着实有些像那扎出来的纸人。
“几位贵客,先上座,咱慢慢聊。”
待得他们坐好,这女子给他们一一镇上茶,千娇百媚地坐下,说:“我叫匡祝。”
“没想到竟是匡二娘亲自来了。”墓幺幺抿了一口茶,说。
匡祝笑意更浓,“这可真不公平,贵客认识我,我不认识贵客。”
“不用认识,老身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墓幺幺倒是不客气。
匡祝一怔,呵呵笑起来:“贵客真是有趣又灼见。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圈了,把话给您说清楚了。这左水,贵客想的没错,我们有,但是,我们不能卖。”
“看来老身刚才说的那两个选择你听不大懂。”墓幺幺放下茶杯,“老给你好好解释一下,你可能觉得现在我废不掉你这两个傀儡,可是——老身可以把他转手送给柯繁坊去。”
匡祝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去看自己那两个童子傀儡,结果刚才还在那里的傀儡,已早消失在了原地。她目光落到轻瑶身上,久久发出那诡异的冷笑来:“贵客身边倒是藏龙卧虎,竟有这样手段的高手,佩服。”
“不用佩服,留着你的佩服给柯桑好了。老身相信,得到这两个宝贝,柯大掌柜一定会亲自登门让你好好佩服他一番的。”
听到柯桑两个字,匡祝差点把眼前的桌子给掀了。她按捺住狂怒,盯着墓幺幺说:“贵客,我匡海坊可是做正经生意的,您这样不讲道义,就不怕我匡海坊和你鱼死网破?”
“可我就是来和你做正经生意的,老身交钱,你交货,多正经。现在是,我交钱,你不出货,还你非要把这正经生意朝死人生意上做,那老身也只能奉陪。”墓幺幺掀起眼帘,耷拉的眼皮里,眼睛有些许的浑浊,可是却让匡祝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
“老身知道,这左水,你不是不想卖,你是不敢卖。”墓幺幺见她沉默,又继续说道。
那匡祝一愣,没有点头,可是眼神却已回答。
“可你怕这个左水后头的人,却不怕敢买这个左水的老身?你不敢得罪他们,就敢得罪老身?”
匡祝的表情阴晴不定,只笑不多言。
“都说匡二娘一心七窍流金砂,那是顶破天的聪明人儿,自打你手里,就没有输过的赌局。莫说老身欺你,老身和你赌一局如何?”
墓幺幺抬起手来,轻瑶机灵地放了个储物镯子在她手上。她『摸』了一下那个储物镯子,拿出两瓶丹『药』来。“这里面,是夕祥丹。”
听到这三个字时,匡祝几乎要跳起来了,她瞪着那两个瓶子,不敢相信:“你没骗我?是七品夕祥丹?能化尸毒的那个神丹?”
“更好。”她手指一弹,其中一瓶滑到了匡祝面前,“你看看丹纂。”
匡祝疑『惑』地用神识一扫,看清了那丹上刻着的一个极小的丹纂“宵”,瞬间大惊失『色』,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她颤巍巍地捧着那瓶子,惊道:“这,这是丹……丹祖大人所炼?”
“普天之下,可有二个人敢用这个字当丹纂?”
“……”匡祝紧紧地握住了那丹瓶,抬起头来,似乎陷入了纠结之中。
墓幺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另外一瓶夕祥丹:“赌注就是这个左水。你赢了,左水我不要了,傀儡我会还给你,这五千灵石也赔给你。这两瓶夕祥丹总共八颗,也都是你的。”
“可倘若你赢了呢。”
“我赢了,我只要左水。”墓幺幺顿了一下,啪地一下把手里的另外一瓶丹『药』扔给了匡祝。
匡祝瞬间愣住了,她虽狂喜可却也依然戒备地盯着墓幺幺。
墓幺幺笑道:“我赢了,这夕祥丹,我也全送给你。傀儡,我也还给你。”
“不,谢了,我不赌。”
匡祝忽然站了起来,把两瓶夕祥丹都放在了桌上,“我虽然贪财,可我向来取之有道,更深知福祸相依。”
“这世上,从来没有天降横福,只有天降横祸。”她冷冷地看着墓幺幺,犹如一把作势要出的剑。
——————————————————————————————————————————————————
继续加更!!
加更~~~~~~~
保守三更,努力冲四更,继续求月票和打赏~~
第308章 从不问赌
墓幺幺沉默了一会,抚掌赞叹。“匡二娘果然是一心七窍。”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你说的没错,从来没有天降横幅,只有天降横祸。但是,还有一句话,想必匡二娘比谁都明白。”
“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
匡祝娇媚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妩媚和风情,冷冷地盯着墓幺幺,一字一句:“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真的要为了避这个或许根本没有的祸端,放弃你孩子或许唯一的希望?这可是八颗,不是一颗。这可是丹祖大人的手笔,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当然,你是孩子的母亲,你有权利拒绝我。”
“或者,你是想让柯桑——去给你那两个孩子上坟?”
刷——啪——
在匡祝滔天的怒火下,他们面前的桌子瞬间碎成了齑粉,而墓幺幺的脖颈上,则出现了两根白『色』的长线。
匡祝紧紧地勒着那长线,像是一只发怒的母猫,浑身都散发着狂怒的杀气。“你找死!!”
墓幺幺抬起手指,阻止了轻瑶和关书书。她淡淡地看着匡祝:“所以,你赌吗?”
匡祝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很久很久,终于崩出一个字来,“赌!”
说完,她扭头就走:“匡海坊不是我自己说的算,稍等会有人来接你!”
……
“可是……她都没有问你们要赌什么?”关书书半天说了句。
墓幺幺端起茶杯,笑了起来:“她是匡二娘,匡二娘从不问赌。”
她看着那门久久出神:“她根本不用知道赌什么,因为不论赌什么,她都会赢。天下一赌狂二娘,一心七窍流金沙,赌大赌小赌千诈,赢得从来都是她。”
“着实是天下第一赌狂匡二娘。”墓幺幺喟道,眼里是不言而喻地赞许。
“那你还跟她赌?”关书书有些急眼,“你明知道是输,还要跟她赌?”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几位贵客,请随我来。”
“谁说我是跟赌狂匡二娘赌了?”墓幺幺站了起来,“我是和一个普通的母亲在赌。”
——————————————————————————————————————————————————————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精瘦却矍铄的老者,转过头看着匡祝。“虽说你这些年闯出了点名号,可也不要被这些虚名晃花了眼,啄瞎眼的都是那些玩老鹰的。”
“我决定了,师父。”匡祝深深地叩首下去,“我不能看着福儿和满儿去死。”
“你是不忍心看着那俩苦命的娃娃受罪,还是不想看柯桑那小王八羔子笑的得意?”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年轻女子,掀起眼来,阴狠地盯着匡祝。
匡祝咬唇:“我从来没有输过,我也不会输。”
“可假如你输了,你不但是退出匡海坊——”老者叹了口气,扶着那年轻女子走到一个玉质的大椅上坐下,还是于心不忍,“你必须得死。”
匡祝并不动摇,又对着两位深深磕了三个响头:“那时,福儿和满儿就拜托师父师娘了。”
“你!”年轻女子气得不轻,一把拍碎了面前的桌子,“要死早点死,别过来烦我!!滚!”
匡祝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两瓶丹『药』来放在桌子上,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那年轻女子看她走远,忽然抱着身后的老者开始哭了起来,“这个老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还没查到吗?就看着我祝儿死吗?”
老者抚『摸』着年轻女子半脸的伤疤,悲伤不已,“我已派人去查了,可是消息哪里有这么快能回来?怕是查到结果,这赌局也结束了。你忘记了那时她刚入我门下时,你给她参的那一宿了吗?”
“祝儿生于赌,死于赌。”
“这是她的命。”
——————————————————————————————————————
匡海坊,密室。
一张赌桌,四个人,主角只有两个。
匡祝玩着手里的骰盅,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墓幺幺。“开始?”
“知道匡二娘不问赌,所以我直接明说了。这世上赌法千重万种,说白了,万变不离其宗,很多人都以为,是围绕气运看天吃饭的买卖。所以赌至癫,赌至狂,赌至病入膏肓。”墓幺幺也玩着一个骰盅,叮叮当当晃了两下,拿开一看,四个骰子一点规律也无,『乱』七八糟。
匡祝盯着那四个骰子,表情不显,心里却在使劲盘算着,这老太婆敢在自己面前玩骰子,可玩成这样,也太……不,这个老太婆是个高手。
“你骰盅里,现在是一个四点一个七点,两个三点。”墓幺幺忽然开口。
匡祝登时愣了,她呵呵冷笑,手指不点,刚想动盅。
“现在是四个一点。”
“四个六。”
匡祝想挪盅的手顿时停住了。她笑『吟』『吟』地看着墓幺幺:“看来贵客真是一位顶尖的高手。”
“其实这赌博,无非围绕两个字——观,言。观吗,就是观察,就是用眼睛看咯。比如我,我能看到你骰盅里所有的骰点。”墓幺幺说的云淡风轻。
——————————————————————————————————————————————
月票加二更。
爱你萌。
第309章 观言
可匡祝却犹如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的前仰后合。“不可能,贵客真当我匡祝是第一次赌博吗?虽然我挺赞同你说的,的确,赌是围绕着观,是围绕着‘看’。但是,我匡海坊是开赌场的,不是开慈善机构朝外送钱的,你觉得我们的骰盅会是一般的东西?实话告诉贵客,莫说是您几位了,就是这沣尺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几位大尊亲自前来,他们也休想看到这骰盅里的东西。这骰盅里的反神识禁制,是我匡海坊继承了千年的东西,怎可能让任何人看穿?”
话音落,匡祝手里的骰盅一把掀开。
而其时,墓幺幺的第四个字轻声地刚刚落下:“一,二,三,四。”
匡祝错愕地看着自己的骰子,正正是一二三四。
“观我说完了,其次,就是言了。言就是说,不止是赌谁会看,还要赌谁会说。比如说刚才我说那些,匡二娘你就心急开盅了,对。再比如,我说完这些,你就开始疑『惑』了,你疑『惑』我到底是不是骗你,你疑『惑』我到底能不能看穿你那匡海坊祖传的骰盅。”
墓幺幺那并不好听的老『妇』人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密室里响起格外的有种说不出的诡谲。匡祝的表情依然不变,呵呵笑道:“你看到又如何?看不到又如何?我总是会赢。”
“的确。”墓幺幺说道,“我其实,是骗你的。”她停顿了一下,稍微侧了下身子,手指有些颤颤地,有些皱纹的脸上的笑容慈祥而难以捉『摸』。
“实际上,我根本看不到。”
匡祝一怔。
“你看,你又开始想,我如果看不到,怎么又能猜准的?就是靠猜,一两次对,是运气,全都对,是不是太奇怪了?可你最想不通的是,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乱』你的心?”
砰——
一声巨响。
匡祝被这一剧烈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看着墓幺幺,她竟是如同顽童一样把手里的骰盅猛然砸到了桌上。“是啊。我就是为了要打『乱』你的心思。”
“不过你不用担心。”墓幺幺扬了扬手指,轻瑶端了一个盘子走到了匡祝身旁。“我们今天不赌用眼看的,我们也不赌用嘴说的。我们赌个特别的……”
匡祝看着那盘子里的东西,起初是疑『惑』,直至震惊,最后颤抖地想要用手碰那两个东西,却被轻瑶一闪身躲了过去。
一个小蝴蝶枬子,一把长命锁。
“你什么意思??”匡祝的表情犹如一只被触怒的母狮。
“赌博总是围绕眼和嘴,这让我觉得很无聊。”墓幺幺一招手,轻瑶退回到了她的身旁,并且将那枬子和长命锁放在了墓幺幺的面前。又一闪身,下一秒,轻瑶就已再次出现在了匡祝面前,并且递了一个隐隐闪烁着法器光辉的长布条放在了她的面前。
“福儿,满儿。真真的好名字。”墓幺幺拿起那枬子和长命锁,“柯福,柯满,倒是好听。”
“他们不姓柯!”匡祝咬牙切齿。
“对,可是名典上,柯大掌柜只有一个死去的怀孕亡妻,就是说到圣帝那里,没有休书,你也只能他柯家的人。那这样说,他们不姓柯那不是丧祖背伦吗?”
“你……”匡祝深深呼吸了两口气,盯着那两样东西,强迫自己压抑下胸口的怒火。她知道,这个老太婆说的没错,她就是在故意扰『乱』她的心智,她不能失去心智,只要是赌,只要是赌,她就能赢。
于是她魅然一笑,风情万种地敛发,“这是贵客的桩,贵客想怎么赌都可以,开始吗?”
啪啪——
墓幺幺抚掌,“不愧是赌狂匡二娘。”她扬起手指,那两个骰盅瞬间一左一右的盖住了那两样东西。她掀起眼来,眉目之间,淡淡地柔光潋滟,慈眉善目。
轻瑶来到匡祝身后,拿起那黑『色』长布为匡祝遮去眼睛,她一下陷入了黑暗,并且神识也无法穿透这块黑布,并且在她左手右手里各自放了一块小纸团。而在陷入黑暗之前,她也看见一直在旁边候着的水倌方明走到墓幺幺身后,为她也带上了一块同样的黑布。
“选一个,我来杀。”
犹如五雷轰顶。
匡祝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几乎差点歪倒。她不敢置信地想要说什么,可是身体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封住了『穴』道,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连化力都僵硬在经脉里无法流转。
“左边,是枬子,右边,是长命锁。选枬子,就松开左手,选长命锁,就松开右手。我呢,执盅。如果我开出来的是枬子,你猜的也是枬子,那就是你赢了。可如果你猜的是长命锁,我开出来的是枬子,那就是你输了。”老『妇』人的声音依然柔和慈祥,可听到匡祝耳朵里却犹如蛇蝎。
“哦对了,我知道你想问的那个问题。是的,无论你选或者不选,我都会杀一个。所以,我们今天的赌局实际上就是——”
“小福和小满,你猜我会杀谁?”
————————————————————————————————————————————————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得说一句,我家幺幺真的不是好人==
么么哒。
爱你萌。
月票加三更!
今天总共四更!冲击达成~
就问我勤奋不勤奋!是不是需要奖励奖励我_(:3」∠)_爱你萌~
第310章 筹码
“不用怀疑,刚才你用神识扫过已经确认过,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们贴身的东西不假。我既然能取到这样的东西,我也一定可以杀了他们,轻而易举。”
“也不用怀疑我会作假以及这场赌局的有效『性』。这是你们匡海坊自己的场子,监督的水倌也是你们的人,我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匡海坊两位前辈的眼皮子底下使老千的。”墓幺幺说的平静,可一旁候着的几个水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可是墓幺幺根本不停,她又说道:
“所以,小福和小满,你会放弃哪一个?”
墓幺幺轻轻地敲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声音,像是死神的脚步。
“别激动吗,赌博而已,怎么还哭了呢?你杀了这么多童好了,一定很有经验很熟练了,更也不在乎多一个童男或者童女了?”
“你也该发现了,吾儿是傀儡一道的大宗师,早影就看穿了你的手段,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在棺材里扒出你那一双儿女。是不是又怀疑我说谎了?觉得我不可能这么快,毕竟咱们俩刚见面,我又不是枢星台的人,不可能未卜先知预先知道你会来和赌博对不对?”
“我是不能这么快,可我家七七可以啊。”墓幺幺慢悠悠地说着,对于轻瑶的赞许她向来不吝,“这世上比她脚程快的好像也不大多。”她顿了一下,手指来回摩挲着两个骰盅。
“至于时间限制吗,随便你们来定,这个无所谓的。”墓幺幺顿了一下,双手按住了骰盅。“而从现在开始,这场赌局,不看,不说。”
“绝对公平。”
匡海坊密室外。
那老者紧紧抓着那年轻女子的胳膊,“海妹不要冲动!”
那女子暴怒,转身就一掌推到了老者胸口,“老混蛋你敢拦我?这叫公平?这是什么狗屁赌局?拿福儿和满儿的命来赌???!!”
老者朝后趔了两步,依然紧紧地抱着她安抚:“这是祝儿自己答应的,谁让她从不问赌?我很久之前就说过,赌不能狂,你们都不听我的!可祝儿的道心就建在赌狂二字之上,如果我们现在干预,祝儿的道心一定会崩塌,到时候更覆水难收!”
……
她输了。
匡祝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右手扔出去的纸团,白惨惨地映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就连颊边血红的腮红,都无法为她添上一抹血『色』。
而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对面的老太婆赢得太过光明正大。
那老太婆还给了她足够长的时间,让她平静心神。等到她心思沉定,才开始这场不说不看的赌局——
可是,她还是输了。
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在心无杂念的状态下。
对面的老太婆已摘下了脸上的黑布,笑意慈和地把玩着手里的枬子,道:“匡二娘倒是一点也不重男轻女,原来在儿子和女儿之间,你是会放弃女儿的吗?”
匡祝猛然站了起来,双手拍在桌上撑着身子,双目赤红:“不要杀小满!”
“啧……”墓幺幺随手把枬子扔到了桌上,枬子发出叮叮当的脆响。她扶着轻瑶的手,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一旁候着的水倌方明说,“老身乏了,先去休息,左水送到我房间就好。”
方明朝她恭敬鞠躬,说:“贵客放心,交给小的就好。”
墓幺幺还未走出门呢,匡祝伸手拦在了她的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老夫人,您也是一位母亲,求求您将心比心,行行好,放我小满一条生路。”
墓幺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匡二娘,我问你个问题。”
“您请说。”
“你可曾见过一个善终的赌徒?”
匡祝咬牙,“没有……可是,可是,小满她是无辜的,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她什么都不懂!”
“无辜?”墓幺幺笑了起来,“这世上赌徒千万,无一得善终。因为他们赌到穷途末路,所有的筹码就只剩身边的这些无辜者。小满和小福是你的孩子,可他们也早晚会成为你的筹码。孩子的确是无辜的,可筹码却只有输赢。”
“就算没有今天这场赌局,匡二娘,你问问你自个儿,小满和小福会不会依然有朝一日会成你的筹码?”
“杀小满的,不是我。”
墓幺幺越过匡祝身边,走出了门外:“是你。”
随即,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展颜看着匡祝:“不要这么伤心,想开一点——你儿子小福,有了双份的夕祥丹,最少能多活个七八十年不成问题。”
——————————————————————————————————————————————————————
“你真的抓了她两个孩子?”一进门,关书书就迎面厉声质问墓幺幺。
墓幺幺慢悠悠晃『荡』到椅子上,不急不慢地喝着茶水,很久才说:“这里头不还有你的功劳吗,小书本。多亏了你那傀儡术的本事,一眼就看出来这傀儡的门道,轻瑶才能这么快地将那俩娃娃从棺材里挖出来。”
“你!”关书书气急,“那两个童好里面有偶魂线,我以为匡祝还在用活童子饲养他的童好傀儡!所以才告诉你位置,让你去救人的!”
关书书气炸了。
因为他在研究了那童好傀儡一会之后,就发现这对傀儡的手段极为残忍不堪。首先这对傀儡是用活生生的孩子炼的,其次,那匡祝取用非常细微的人魂成了偶魂线,用以控制童好傀儡。而他稍微一查,就发现这偶魂线的另一端,拴在一对童子身上,而这对童子还是活着的。因为匡祝取魂取的非常少,所以对那活着的童子根本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所以他才着急地告诉墓幺幺,想让墓幺幺去救下那对还没被害死的童子。结果墓幺幺是听他话不假,让轻瑶第一时间赶去了……可墓幺幺并没有告诉他,那对活着的童子,是匡祝的亲生儿女。
而她也刻意地将他留在了房间里,就是不告诉他,原来匡祝的儿女已经被轻瑶给抓起来了。更让他生气的是,墓幺幺竟然拿这两个无辜孩子的命作为筹码和匡祝赌博?
还要杀了匡祝的女儿?
“匡祝那样拿活生生的孩子生炼傀儡,就该想到有一天,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墓幺幺说的很平静,“更何况,她那俩孩子打娘胎里就染上了致命的尸毒,这些年被匡祝不知用什么邪法吊着命,活的生不如死。”
————————————————————————————————————————————————
今天一更哈,明天三更到四更左右。
爱你萌。
第311章 赏你的
“可有了你给她们的那什么夕祥丹,不就可以化解她们体内的尸毒,好好活着吗?”关书书不死心的反驳。“虽然匡祝罪恶多段,手段歹毒,但是她一双儿女已经受了这样的罪了,眼看有个能好好活着的机会,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去剥夺呢?放了两个孩子,好吗?”
他走到墓幺幺身边,嗓音压的极低,难得用了极力压下的姿态。
墓幺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扬起手提了一酒壶,斟满了两杯水酒,尾指一扫,其中一杯就推到了对面。关书书只得坐到了她对面,却并不碰杯,只是有些殷切地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谁知她端起酒杯悠悠浅啄,而是反问他:“你可知匡海坊一个满打满算只用了四百年的赌坊是怎么和柯繁坊这个沣尺大陆第一大赌坊共分春秋的?”
四百年?他还不到一旭的年岁,又只沉『迷』书卷和傀儡之中,怎会知道这些在他看来全是铜臭的腌臜事物。他痛快的承认道:“不知。”
“因为匡海坊有一样本事,是柯繁坊做不到的。”
“什么?”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两指提着樽边,挑目看来:“泯灭天良。”她顿了一下,“你以为匡海坊的这两个老畜生,只干了生炼童好这样的事儿?太天真了。匡祝这一身本事,还是这两个老畜生亲传。”
“至于你说的,给匡祝一双儿女活着的机会,举手之劳。可我想问问你,小书本,死在匡海坊的这些孩子,谁给他们机会?”
“是那两个老畜生?是匡祝?还是你这口绽兰花的悲天悯人?”
她说话细声慢语,一点也不动气,只是口吻平淡。
可关书书却赤骨生寒,他紧紧地咬着牙,显然还不曾死心。“已死之人不能复活,但是这两个孩子,还是活着的,无论何时,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要重要。”
“道理倒是不假。”墓幺幺又抿了一口酒,口脂微微化开了一些,柔光潋滟。“但,愿赌服输,说到做到,孩子还知道一口水一个钉呢,我前面说过的话,后头就翻口不认了?”她单手撑起脸来,手指微微滑过脸颊,转眸顾盼看着他。“我的脸呢?不要了?”
“关书书——你记好了,我这张脸,比一个孩子的命值钱多了。”她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所以,为了你那该死的面子,你就要杀一个孩子?”关书书忍无可忍,一把拍到了桌子上。
墓幺幺放下杯子,不急不慢地望他,点了点头:“没错。”
“你这样和匡祝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有。”她又斟满了一杯酒,“我比他们更丧心病狂,我比他们更泯灭天良,我比他们更……”
一口冷酒,将她未完的话沿着关书书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里冲刷进口腹。
笃笃。
“贵客,您的左水来了。”
两人的僵持到此为止,在这诡异却暗涌波动的气氛里,不知何时又隐匿于空间里的轻瑶再次现身出来,走到门口打开门,接过那水倌手里的东西,恭敬地递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那是一个很薄的玉简。
墓幺幺取了那玉简在手里把玩,望着关书书:“你很不想我杀那个孩子?”
“是。”
“行,你可以给她个机会。”
“我?”关书书有些狐疑。
“这个东西,事关那『乱』坟场的真相。如果你到此为止不再查下去,我把这东西还给匡海坊。至于那孩子,我也就没有杀他的理由了。”墓幺幺放下那玉简,有些无聊的景一样看着他。
关书书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也说不上是怒还是急:“这明明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强建因果做这样的谬论让人选择?”
“很简单。”墓幺幺敲了敲桌子,“因为那孩子是我抓的,这左水也是我赢得,我凭本事拿到的东西我为什么不可以随心处置?”她嗤笑着拿起玉简轻佻地挑起关书书的下颌,“而就是这样的谬论还是我看在你是我的人份上,赏,你,的。”
“你说不论如何,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我想看看,你刚才说的话,还做不做数。”墓幺幺放下玉简,微微侧过脸唤道,“轻瑶。”
轻瑶一愣,可也有些犹豫,直到墓幺幺正正瞥过来,她才忙不迭地低下头去,轻轻抚了一下储物戒指。
空空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棺材。在墓幺幺的示意下,轻瑶弯下腰打开了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生的极好,俊俏灵『性』,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关书书愣怔在原地,甚至都忘记打掉她的玉简。
一种揪心的屈辱,让他坐立难安,如坐针毡。她句句如针,精准而致命地刺伤着他高傲的自尊,末尾,还用他无法反驳的事实,亲自在他的面前摆上了一张无形的照妖镜,让他无比清晰地看见自己所谓的名士之风骨不过是一张披着自欺欺人的可笑画皮。
他看着墓幺幺好半天,最后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面前的杯子,像是盯着仇人一样看着酒樽里自己的倒影,末了,一饮而尽。烈酒浇心,滴酒不沾初次喝到这样烈的滋味,瞬间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呛出了眼泪。
好半天他止住咳,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墓幺幺也不阻止,就看着他喝。
一壶酒,就这样让他如牛饮一样生生干了去。
啪地一下,他把那酒壶扔在了地上。
他盯着那棺材里的小姑娘,眼神涣散,久久也没说出话来。他又想起了那触目惊心的『乱』坟场,想起了那纹刻着三叔铭文的机关。
他踉跄地推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墓幺幺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直购过地看着她。
酒意浸透了他的脸,也浸透了他的眼睛,所以那双看起来如同小鹿一样的无辜眼睛,此时写满了黑不见底的绝望:“这个孩子重要,那些死去的人,也一样重要,这件事情如果不查下去,会有更多的人死。你根本不是在让我选择——”他停顿了一下,笑了,可比哭还更让人心疼:“我一直以为你是看不起讨厌我,因为我也不喜欢你,因为我鄙视你唾弃你。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根本不是这样。你是恨我。”
“对,你是恨我。”
“我不知道你的恨意从何而来,但是我知道,你是恨我,或许,你是因为觉得我虚伪才恨我,或许你觉得我假仁假义才恨我——也或许,你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你才恨我。”
墓幺幺脸上的笑意并不见退,久久盯着他的眼睛:“是吗?”
“所以,你根本不是让我选择,你只是想毁了我,毁了我身上那个人的痕迹。”眼前的女人在易容术的装扮下,丝毫看不出任何墓幺幺本来面目的影子,他也并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任何端倪,反而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她的表情更加无动于衷,完美的无懈可击。可就算这样,他却更加毋定地觉得,他说对了。
“既然如此。”他静静地笑了。“何须你费心费力?”
他话音落下,嘴角微微渗出血来。那血丝越来越宽,越来越长,滴滴答答地浸透了他的衣襟。他身子晃了两下,只是凭借握住墓幺幺的肩膀才未倒下,“贵子,你要记得你的承诺。”
——————————————————————————————————————————————————
今天合并更啦!
爱你萌!
周一比较忙哦~比心~这两天可能都要凌晨才能更新啦!等不及的宝宝们建议第二天一早起来看更哦!
第312章 以死明志
墓幺幺脸『色』一沉,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眼一眨,生灭力遮瞳,就看出他身体里的经脉有崩裂的痕迹——他竟然不知何时自绝了经脉?
“轻瑶,酒!”
轻瑶脸『色』大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冲上前去看关书书的酒杯,极为快速地用手指抿了一下那酒杯边缘放在鼻尖。果然如墓幺幺所料,酒里有毒。她闻了两下,立刻说道:“卿云丹,能解毒!”
还好丹宵宫一趟,墓幺幺别的不多,就从丹祖那搜刮的丹『药』多。她立时双手卡住他的嘴,要强行给他灌进去丹『药』。他死死咬住牙关,嘴角的笑说不出是轻蔑还是解脱。
“草。”她开口骂道,一不做二不休,仰头将手里的卿云丹含到嘴里,俯下身来低头凑到他嘴边。
或许是毒『药』的侵蚀让他意识开始有些松动,他忘记了错愕,反应缓慢地看着她低下头来,吻到了他的唇上。
涣散的神智僵硬得无法凝聚出一点点思维,她的唇凉凉冷冷地像是一把刀,斩断了他意识和行为之间所有的联系。
暖风落絮飘香雪,小雨沾花湿梦云。
他莫名地想起这样的诗来。
她的舌,她的气息。
轻易地撬开了他用尊严死死咬住的牙关,抵开了他宁死也要救下这些人的意志。丹『药』在她的舌尖上转着,直入他的口腔,清香柔和的气息似花蕊上摇曳的清粉,绵绵软软,柔声细语。她是怕他还在抗拒,所以用舌尖不停滴刮擦着那丹『药』,也摩挲着他的唇齿,带起一片喧嚣的波澜。
于是他鸿蒙大震,忽然惊醒。他开始反抗,开始笨拙的退缩。
一方是蛊『惑』,一方是躲闪。可唇齿相依时,当柔嫩地肌擦过敏感的舌根,他身体里一种难言从未有过的触觉,点燃了他的身体每一处难言。当敏感和痛觉同时来临,当意识沉浮无法清明,当纠缠来的如此缠绵。他的呼吸开始重了很多,反抗也变成了回应,直至侵夺。
『药』早已化透了,浸了嗓,以故痛苦渐渐消失。所以当她察觉到问题时,想要退开,他却如同一个刚刚尝过甜头不舍琼浆的贪徒,笨拙却霸道地伸手固住了她的脖颈。
“呜……”墓幺幺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好不容易推开他,这才站了起来。看着依然浑噩不清眼神『迷』茫涣散的关书书,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以死明志?”她拿出一方软帕擦了擦嘴角,来到了那个小棺材旁边。“还是以死相『逼』?”
“我……”毒『药』的『药』效还未消退,浑身剧痛,他的意识像是浮在海上的木头,无法定神。“你只是想杀人,而我只是想救所有人,所以,那就让我替他们死。”
“哈哈哈。”墓幺幺反而笑了出来,“小书本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高尚?还救所有人?我喜欢杀人?”
“没错。你说对了。”
她目光微垂,手指一紧。
咔嚓,自她手心里蔓延出滔天的银光。
小女孩小小的身体砰地一下在半空中碎成了银『色』的粉末。
嗡……
关书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面前这个笑意满满的女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身体里的愤怒和震惊比意识来的更快,所以暴涨地化力撕碎了所有的理智,手里已握了长棍在手,疯也似地朝她砸去。
棍未落,他却倒了下去。
轻瑶扶起被自己打昏的关书书,将他放在了椅子上。墓幺幺擦了擦手指,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把手帕扔到了那空空『荡』『荡』的棺材里。
“把东西送给匡二娘,回家。”
“是……”轻瑶拿起那棺材,消失在空间暗流里。
——————————————————————————————————————————————
“你说什么?”匡海坊大掌柜,也就是那个老头——匡游飞转过身来,吃惊道,“几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在了我们匡海坊里?”
“是……”方明郁闷之极,“法阵也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漏洞,一定不是用随行符走的。”
“不用查了。”匡游飞的妻子海颖一把捏碎了手里把玩着的隆金,“他们之中有个空间挪移的高手,我猜,就是那个女护卫。不然,也不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小福和小满。”
“这几个人是有备而来。”匡游飞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看起来又老了几岁。“也罢,让天罗里继续查这几个人的来头,我就不信了,还能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不成?”
“呵呵。”海颖娇媚的笑了起来,年轻却并不怎么好看的脸上此时更加邪恶而阴狠,“老头子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有那左水,就算我们不用天罗去查,他们也早晚会再次栽倒我们手里。”
————————————————————————————————————————————————————
昨天开会比较忙,今天补更,爱你萌。
第313章 蚕字号
“这倒是真的。”匡游飞停了两下,又想起了什么,“那可不行,万一这几位是买家怎么办?”
海颖一怔,也是想到了这点,咬牙道:“就凭他们?那也得先能买得起再说!”
“也是。”匡游飞脸『色』依然不见好看一些,长叹一口气来,“祝儿怎么办?”
海颖也登时沉默了,表情有些苦涩起来。“还能怎么办?坏了那位的规矩,不杀了她,莫说小福了,匡海坊全都得跟她一起陪葬。”
——————————————————————————————————————————
一处隐秘的墓地外。
一身寿衣衣的匡祝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三个棺材,一大两小。她弯下身子在其中一个小棺材里的躺着的小男孩的脸上轻轻地落下吻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末了,她转过身来,把那棺材给合上,手指掐了个法诀,那棺材就径直朝后飞去。
方明接住那棺材,深深地朝她鞠了一躬:“祝姐,一路走好,小福我们会照顾好的。您放心,从今天开始,小福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匡祝没有回头,走到那大棺材里躺了下去。她伸出手抚着旁边那个空『荡』『荡』的小棺材,手里紧紧攥着一方黑『色』的手帕。“小满,娘来陪你了。”
说完,她仰起头来,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方明抱着那棺材,看着满天扬起的血花和渐渐沉入土里的两个棺材,把眼泪死命地咽了下去。
……
月上高楼。
一座新坟。
砰地一下——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从里面慢慢爬出一个身着寿衣的女人,她无比『迷』茫地坐在坟地里,伸出手不敢相信地『摸』着自己的胸口,伤口还在,只是……却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深入。那剑,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是一块绣着银扇的黑『色』方帕。
她有些错愕地拿着那方帕仔细地就着月光看着,这才看见,那上面竟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一种奇特的银『色』光辉。而那银光在她看时,竟然慢慢凝聚出了一行字来:
芊水巷,无名野湖,黑船。
————————————————————————————————————————————————
关书书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几乎都要散了架。他吃力地靠着身后的软枕才直起身子,费劲地睁开眼睛,想要定神去找杯水喝……却先看见不远的窗边,正正坐了一个女子。
屋子里黑沉沉地没有点灯,她一席霜玉倚于窗角,似一匹莹润纯洁的月华。
见她,在眼前碎成一片片碎末的小女孩,还历历在目。
于是怒急攻心,血气上涌,恨不能掐死眼前这个恶魔。
“你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恶魔没有回头,风吹起她的发,她拎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霖霖的水光,像是她眼睛里波光嶙峋地湖光山『色』。“我是看到了一个人。”
“也一如你所说,我恨死了她。”
“她曾正义凛然,邪气不侵,不惜以死明志。”她酒壶抵在颊边,转过头来,顾盼里,睫下有如春风。“可何为正,何为邪,何为仁,何为德,而又何为道?”
她噙了一口酒,手指一晃,一片闪烁着荧光的玉简飞到了他的面前。“小书本,我和你打个赌。你赢了,你答应我个要求,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鬼使神差地,关书书破天荒地没有掐死她,反而沉静下来,接过那玉简:“什么。”
她反而话题一转,看着他手里的玉简:“你不是一只好奇什么是左水吗?你手里的就是,简单来说,就是情报的暗语罢了。之所以叫左水,是因为一些遗留下来的小典故而已。沣尺大陆上,并不是所有的情报和信息都控制在疏红苑手里的。还有一些小部分,隐匿在黑市之中的需要用特殊手段得到,高价贩卖的情报,就是左水。或者说,还有一些『骚』猫狗臭的小秘密,比如说查个仇人,查个情『妇』姘头什么的情报,也不乏买卖可做。这些情报流通在诸如柯繁坊、匡海坊,岚家绫罗这些灰『色』地带里,疏红苑和他们之间也有协议,所以互不干扰。因为这些人的手段和渠道各不相同,所以这些店里售卖的左水也各不相同。”
“那你所谓蚕字号是?”关书书又想起来她对那水倌说的这句话来。
“匡海坊和柯繁坊有世仇。”墓幺幺笑了起来,“柯繁坊的掌柜,叫柯桑。而蚕吗,专门吃桑叶的。所以,匡海坊蚕字号的左水,意其实就是,柯繁坊都没有的情报,是他们匡海坊独家渠道来源的。这样的情报,真实度和精细程度绝对是顶级的。毕竟,这是他们专门用来恶心柯桑的。”
————————————————————————————————————————————————————
二更二更二更!!
比心!!!
稍等半小时后还有一更哈!
第314章 情报
关书书沉默,握住那玉简久久不语。
“这份左水我已经看过了,内容很详细,可信度吗,八九不离十。”她收回视线,晃『荡』着手里的酒壶,“所以,我想和你打个赌。”
“你说。”
“我赌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后悔今天打开它。”
窗台上,她的侧颜并不绝『色』,可却静好而安谧,和那个谈笑杀人的恶魔,判若两人。
关书书看着她,视线却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她的唇上。久久,他回神,已卓冷而决然。“为了这个,我已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我不会再因为你又想蛊『惑』诓骗我而改变决心。”
他一把打开了那玉简。
……
久久。
关书书压抑不住手里的颤抖,放下玉简。
他清秀俊逸的脸上惨白如纸,以至不得不强压了一口血气,死命地将脑海里嗡嗡回响的东西抽回理智。他不得已调息着呼吸,片刻后,他攥紧了拳。
“你以为我会怕这些人吗?我不会。所以,这赌,你输定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他掷地有声。
她听到了,也好像没有听到,只是看着酒樽里自己的倒影,淡淡地说:“你可知我为何要一句一句给他们这首诗?”
“就是怕一旦全给他们,会放出一头不但你我都无法控制,或许就连整个隆国整个沣尺大陆都撕碎的凶兽。”
她浅浅地用舌尖碰了下酒杯。“而现在,只是给了两句,就有了这样的情报。”
关书书并不在意,依然坚定:“我不怕。不论这里面牵涉到任何人任何阴谋,我也一定会让这沉冤得以昭雪,让无辜之人再不受磨难。”
————————————————————————————————————————————————
实际上。
这份所谓详细所谓真实的顶级情报,也并不如他们所想那样具体。千金白玉盏的情报并没有,有的是“茱萸花簇雪”这句诗的情报。
而他们也万万无法想到,所谓“茱萸花簇雪”,并不是一句单纯的五言诗,而是一种贩卖的商品。可它具体是什么东西,情报上一点也没有写。
不过,却有它的贩卖方式,定期通过某种秘市进行拍卖,价高者得。并且,还贴心地可以通过代理来进行购买。
而参加者则有条件。
必须无偿先交一万八千八灵石作为手续费。
而之所以让关书书面『色』大变的,还不只是这惊天的巨款。因为情报上还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与者,不可泄,违者,以星屠族。”
不用情报特意标注星那个字,关书书也知道那四个字的意思。
吾身不灭,以星屠族。
这八个字,还刻在枢星台的藏星殿上。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关书书终是坐不住的。
墓幺幺放下手里的笔,瞥他一眼,“你有钱吗?”
关书书一怔,看她认真的表情,不得不上下翻了翻。不翻还好,扔出来全部的家当,看的墓幺幺都心塞。
连个储物戒指都没有,还用的最低级的储物袋不说,满打满算抠出来的也就几十个灵石,还整齐划一地用小格子一个一个摆的其正正的。
“我说你好歹是个大家公子,怎么这么穷?”墓幺幺有些气恼地扔下储物袋。
关书书窘迫的脸都红了,片刻噎濡道:“我……没有要我花钱的地方。”
“不是,你即墨家就剩你自己了,遗产呢?你是继承了即墨家遗产的大家公子啊!”墓幺幺真是三句话必把关书书给气死。
他果然气上头了,眼睛气得红彤彤地看起来比轻瑶的小傻还要无辜清澈。“我……钱财乃身外之物……我送给相爷了。”
“我草!”墓幺幺恨得牙根痒。“就知道是他个没人『性』的老混蛋。”
“你要钱干嘛?”在一起久了,关书书对她这样的秉『性』也学会了自动过滤。
她翻了个白眼,扔下那玉简,单手托腮歪着脑袋看着他,嘴巴微微地嘟着:“你看我长得像摇钱树吗?”
“不像啊。”他仔细观察了半天,认真的得出一个结论。“虽然我不知道摇钱树长什么样,但是应该分属植物,要有冠有身有……”
“闭嘴。”墓幺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我不像摇钱树,那你准备让我怎么给你长出来一万八千八的手续费?”
他一愣:“你意思,我们去参加这个拍卖?”
“不然呢?”
“是个好主意。”他抚掌,“情报上写的最近一次就是再有四天了,我们准备准备就去!”
“准备什么?”她冷笑着上下打量着他,“把你卖了?倒是听说有不少老女人喜欢你这个模样的,好像有些男人也喜欢,应该能卖上个价钱。”
“……我去想想办法,告辞。”关书书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墓幺幺这时打了个响指,轻瑶从空间里走了出来。“给关书书今天的饭里下点『迷』『药』,让他这一觉睡上个一天一夜。”
“是。”
——————————————————————————————————————————————————————
三更啦。
明天要出差,不知道几点可以到住所,如果到的早就早更,到的晚可能要更不了,提前说一声哈!如果无法更新,会在次日会补更的。
第315章 渡客
夜深。
无名野湖,黑船停泊,眼见并无人下船。
适时,凉风微月,酒温正好。
湖边的小亭上,墓幺幺斟满了两杯酒,垂睫,微微一笑:“来了?那便坐。”仿佛脖子上出现的彩线不够锋利,仿佛身后女人的化力不够凶悍。
“你是谁?!”匡祝杀气凛凛的声音里,带着刚出土的血腥味。
墓幺幺端起酒盏慢悠悠地说:“一个渡客。”
很久。
匡祝收回了那些比刀还要凶猛的彩线,撩起衣衫坐到了墓幺幺的对面。她望着这个笼罩在面纱下看不清真容的女子,沉声道:“是你救了我。”
“我不是佛陀,并不救人。我只是个渡客,渡你,也顺便渡自己。”
匡祝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面纱下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只凭着轮廓的话绝对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但是,她仔细地端详着,而对面的女人也毫不在意自己的视线,那样肆意到几乎有些狂妄的姿态……
随即而来的想法,让她不由地呆了:“是你?!”惊讶比想象中的还要快,暴怒和仇恨瞬间吞噬了匡祝的理智,她双手拍在桌上站起,五彩斑斓的线疯狂地喷涌而出,欲将眼前杀害自己女儿的杀人凶手碎尸万段。
“当然,也渡你的女儿。”墓幺幺不紧不慢地说着。
那些彩线戛然而止,“什么意思?”
墓幺幺这时微微抿了一口酒,语意平淡:“你都能死而复生,为何你女儿不可以?”
“你没杀小满??!”匡祝狂喜,可紧接着就冷静下来,“不对,小满的气息都没了,你不用妄想能骗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但是你这样藏头遮尾,心怀不轨,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又一次『奸』计?!”言罢,那些彩线再次张牙舞爪地朝墓幺幺飞去。
这时,墓幺幺伸出手来,摘下了面纱。
碧眸,蛇纹,红唇。
匡祝的心跳其时像是一张被拧干的抹布,只有痉挛。她捂着胸口无法置信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好久颤抖地伸出手,『摸』索上了眼前的酒杯:“……墓贵子,所以,你才能……呵呵……”她深深地盯着墓幺幺的眼睛,好像要从里面盯出一朵花来,“如果是你,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匡姑娘倒是高看我一眼。”墓幺幺微笑以待。
“我匡海坊是做什么吃饭的?”匡祝自嘲地笑了笑,“虽说不至于和相爷的疏红苑平分秋『色』,但也不至于落太下乘。说起来,关于你的左水在我匡海坊里着实叫一个好卖。来买你左水的,那可真真是说不知有多少。”
墓幺幺挑眉,“那关于我的左水都是什么样的?”
“呵呵。”匡祝只笑。“贵子不会费尽周折整这样一出瞒天过海的好戏,就是为了向我打听关于你自个儿在黑市上的价值?”
“难说。”墓幺幺手指轻抬,示意匡祝喝上一杯,“酒里没毒,反而有一些补『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出乎墓幺幺意外的是,匡祝喝的很痛快。她一杯下肚,又非常不见外的自己为自己盏满,还不忘给墓幺幺也斟上。
“小满真的没死?”匡祝仰头喝下酒。
“这个取决于你。”墓幺幺回答的很痛快。
“我明白了。”匡祝点了点头,看着墓幺幺,眼神坚定。“如果贵子是为了通过我榨取匡海坊的左水,那贵子就请直接杀了我娘俩。”
“哦?”墓幺幺笑了。
“当然,您大可以不信,把我扔给疏红苑里,甚至让王师傅亲自来审我,你也得不到任何左水。您大可以一试,这个没关系。”
墓幺幺来回转动着手里的酒盏,笑意盈盈:“我果没看走眼,匡姑娘是个狠角『色』。”她微微一顿,“可我要的不是你的左水。”
“你要什么?”
“在听我要什么之前,不如先听听我可以给你什么?事成之后,我给你三个好处。一,我把小满还给你。二,夕祥丹,我可以无限期供应给他们。最好的是第三个,”嶙峋地酒光将墓幺幺的唇化的分外柔软,比她翠眸里的柔光蜜意还要浓还要光润,“我可以让柯桑生不如死。”
“我会让他腐烂在十八层地狱里,比你当年还要悲惨上一万倍——因为他没有一个,像我一样的渡客,却有一个像我一样的恶鬼。”
墓幺幺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匡祝的身后弯下腰,轻轻凑到她的耳边:“你阖家幸福,他生不如死。只有这样的快意,才对得起你这条我刚赐予你的贱命。”
匡祝愣愣地僵在原地,仿佛失去了魂魄一样。她嘴角微微扯动,最后,忽然狂笑,一声高过一声。她笑尽了,立时收声,极为痛快的点了点头:“够爽!够快意!够我这条贱命!”她停顿了一下,说,“贵子要我做什么,大可一说。”
墓幺幺满意地直起了腰,轻轻说道:“我要你……”
——————————————————————————————————————————————————————————
今天先更一更哈,昨天在路上到宾馆已经很晚了。
这两天开会比较忙哦~所以只能集中在半夜更新了_(:3」∠)_
爱你萌!有空就会加更补更的!随时爆发!
比心!
第316章 梦里寻欢
……
墓幺幺看着面前的成品,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就是你和柯桑走对面,他也不认不出你的。”
匡祝无法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最少比之前的自己年轻了一多半,虽说不至于美,但是褪去了那可怕的如同纸人一样的妆容,在墓幺幺的易容术下,让她在镜子里看见了还曾年少的自己,那个还不曾遇见柯桑的自己。
“每天都让我帮你易容也不现实,用薄葫制的人皮面具就省下不少功夫。”
“谢贵子。”
“谢倒是不用。”墓幺幺直起身来,“听说,你以前是绣娘?本事没忘?”
“怎么可能忘?那可是我看家的本领。”匡祝从镜子里收回神来,手里飞出些许的彩线,不一会就在空中自动编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银『色』扇子来。“贵子方帕上那枚扇徽,很漂亮,凭记忆做的,可能还有些不像。”
“的确很厉害。”墓幺幺看着面前用线编出来的弧形折扇,笑道,“真的很漂亮。”
————————————————————————————————————————————————
一大早,关书书就被院子里来的新人给弄懵了。
“这是谁?她要来干嘛?”
“这是霸相府给贵子送来的新侍女珠蚕,也是绣娘。以后,咱们的衣服都是她来做。”轻瑶抱着小傻,小傻也换了新装,一身别致的鹅黄『色』小裙子,可爱地让轻瑶都松不开手。
“所以?这是?”关书书一会被珠蚕抬起胳膊,一会又量腰的。
“给你做身像样的衣服。”墓幺幺这时刚进了门,手里端着一鱼缸。
“你出去了?”关书书有些疑『惑』。
墓幺幺没回答他,把鱼缸递给轻瑶,“这大嘴鱼我瞅着挺合眼,顺路就捎回来了。”
轻瑶捂着嘴笑了起来,放下小傻,抱着鱼缸找地方放去了。
“后天我们就去参加拍卖会。参加的那些人各个都是见人下菜的主子,你又不能穿的太磕碜,可不磕碜的话,我们又买不起。”墓幺幺擦了擦手,坐在椅子上看珠蚕认真得给关书书量着身形。
“可我们又没钱?”关书书问道。
“现在有了。”墓幺幺『露』齿一笑。
“哪来的?”他有些狐疑。
“找朋友借的。”
“我不信。”关书书立刻说道,“你能有朋友?”
……
“所以……我不但被抢劫了两万的灵石,还被她顺手偷走了我的宝贝儿鱼?!”赫连苍煜一巴掌拍碎了桌子。
剀脸『色』有些白,半天也不敢说话,只能吞吞吐吐,“所天,我看您给她灵石给的那么痛快,她说她要鱼,我想着您肯定也不介意,这是您看上的女人,我也不敢得罪她……”
“『操』!”赫连苍煜抚额,久久疲惫的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女债父偿,我早晚让汪若戟把骨头渣都给我吐出来。”
……
拍卖会那天如约而来。
根据左水的线索,墓幺幺一早就让易容后的轻瑶去指定地点交够了手续费,领了一个入场符。此次,墓幺幺并没有将自己和关书书易容成那对母子,而是易容成了一对年轻兄妹。匡祝也就是珠蚕的手艺的确不错,做了两套衣服,都格外的精巧而华贵。
他们从白天等到了凌晨。
直到鸡鸣第一声时,那张入场符突然就地燃烧了起来,落在地上,变成了一顶白『色』的大纸轿。纸轿旁边,还出现了一对纸做的白乌龟。
那白乌龟口吐人言:“请上轿。”
四人都入了轿,而轿内,竟是一道门。墓幺幺嘴角微微勾起,这法符她仔细一看,就看出了最少四种不同的空间法诀,还不要说其中夹杂的各种复杂禁制和反追踪的陷阱。这样层次的法符,在她的记忆里,见过的次数也寥寥可数,而能拿出这样的法符的人……这样的拍卖会,背后着实有着手眼通天的大拿。
她上前一步,推开了大门。入门之后,竟是来到一处别致的空中楼阁。这处楼阁极为宽敞,四周垂下的不是普通的帷帐,而是真正的瀑布。但是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么大的瀑布从他们的楼阁之上浇灌而下,没有丁点的水花溅落在他们的楼阁之内,也没有任何水流的声音。阁宇之内,古『色』古香,摆放了奢华的桌椅,一名显然已经等候很久,身着白衣的美丽女子,上前一个花礼,妩媚而风情万种:“欢迎诸位尊贵的客人来参加我们第十次梦里寻欢,我叫芙络,是你们的掌灯人。”
“梦里……寻欢?”墓幺幺好奇地看着芙络。
芙络微微一笑,水袖轻舞,他们面前的桌上,各自出现了一份玉简。“诸位随意,寻欢会马上要开始了。”
墓幺幺几人落座下来,她拿起那玉简稍稍一看,大致了解了其中的规则。这名叫“梦里寻欢”的拍卖会果然和普通拍卖会有着不小的区别。其一,这里拍卖,不用灵石不用隆金。用的是一个叫“饵”的东西。一饵,换算成灵石的话,等于一百灵石。如果你没有灵石,你可以拿出任何东西,由掌灯人帮你换算成“饵”。其二,不得泄『露』任何关于这场拍卖的信息,违者,族灭。
看完这些,那掌灯人芙络上前一步,递到墓幺幺面前一个储物戒指。“每位来到这里的贵客,白王都会赠送你们三百饵。这三百饵,这次不能使用,只能留到下次拍卖。”
墓幺幺此时一把抱住了关书书的胳膊撒娇起来,变过声的声音娇嫩可爱:“哥哥,这拍卖会一点也不好玩,下次人家不来了啦。”
关书书浑身不是寒『毛』倒竖的问题了,他的寒『毛』几乎都要排队跳起舞来了。他根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硬着头皮接一把抓过那储物戒指。
芙络微微一笑,看着面前四个人并不声张。这公子哥好像不会说话?那个小丫头,看起来也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大家小姐……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后站着的两个黑衣护卫身上,两个高手,一个五化,更有一个,是六化了。
生面孔,两个年级不到一旭的兄妹,哥哥是哑巴,妹妹年少无知,两个相当的高手。
芙络心里有了合计。
此时,一声悠扬的钟声响了起来。
“拍卖开始了。”芙络上前一步,“这是本次拍卖的清单。”
在他们正正面对着的水帘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虚幻却无比真实的投影。投影里,缓慢地放送着清单。
“黄藕俞剑赋……”
一样一样的清单从他们面前飞快的扫过。
拍卖品不多。
直到最后一个。
“茱萸花簇雪。”
“清单报送完毕,本次梦里寻欢,正式开始,希望诸位尊贵的客人都能在这场梦境之中,求得尽欢。”
——————————————————————————————————————————————————
拉开序幕啦!
忙到飞起。
爱你萌,比心!!!!!!!!!!!!
第318章 狐奴
“你!”芙络扶着柱子颤巍巍地站起,抬手指着墓幺幺,“你好大的胆!我是白王的掌灯人,你敢打我?”
“珠蚕。”墓幺幺唤了一声,看着芙络亮灿灿地微笑道,“给我朝死里打。”
“是。”珠蚕松开墓幺幺的手,眼看就要走到芙络身边,蓦地——芙络背后的水帘突然出现一只手,一把将她抓到了那水帘里去。
“贵客息怒,息怒!小老儿樊狐给您赔不是啦!”那只粗糙遍布褶子的大手渐渐『露』出更多,一个驼背老头,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这老头生的很是喜庆,面白长须,眉开眼笑的,一来就鞠躬道歉。
“你是管事的?”珠蚕冷问。
“是是是!”老头笑呵呵地,“小老儿叫樊狐,是这管事的,几位可以叫我狐奴就行。”
墓幺幺托腮上下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脖颈上的一道丑陋的老疤上:“狐奴?有意思,沣尺大陆多少年前就没有了奴籍。”
“呵呵。”樊狐依然好脾气地笑,“几位莫要和芙络生气,她不知规矩。只是,小老儿愚笨,可否请这位贵子告知下,芙络哪里惹着您不开心了?小老儿回去也好有个说头好好罚她。请这位贵子,看在小老儿的蠢笨上,不吝赐教一番。”
“成。”墓幺幺仰在椅子上,“七七,告诉他。”
轻瑶上前一步,冷冷地盯着樊狐:“那点金子对我家胄爷和贵子来说还能叫金子?至于邀请人,你们想要个完全的保证,也无可厚非。但是,你们居然敢张嘴要我家胄爷和贵子的精血?就凭那贱婢嘴一张,就敢要我家胄爷和贵子的精血?呸!要是让那些心怀不轨地人拿到这精血,我家胄爷和贵子出了个差错,莫说你们这什么狗屁茱萸花簇雪了,就是你们这寻欢会全部的宝贝拿出来,也赔不起!”
“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樊狐鞠躬哈腰,点头附和,“对对对,对对对,这事贵子打的对,打的好,该打!回去啊,我一定好好罚芙络!”
“哼!”轻瑶冷哼一声,站到墓幺幺旁边不在说话。
樊狐笑呵呵地凑上前来,伸手拿了一个石榴放到了手里,“这样,是我寻欢会错在前,不该轻鄙怠慢了了胄爷和贵子。那三十万隆金,我们不要了。您之前拍的那本《夜炉添惊随笔》,小老儿送给几位赔个不是。至于精血……“
他手指忽然张开,一大串的石榴籽滴滴答答地就摆满了一整个精致的瓷盏里,更让几人惊奇的是,那石榴籽里竟已被他剥去了硬芯,只留那晶莹剔透的红果肉颗粒。“只取一滴,这一滴首先是做不了太多文章,实际上只是用来储存档案而已。这寻欢会开到如今,参加这寻欢会最后一项宝物拍卖的贵人们,每一个,都交了精血。而不瞒贵子,也丝毫不吹不夸,我寻欢会做的都是老主顾的生意,凡是参加过最后一项拍卖的老主顾,无一例外,都会参加第二次,第三次。如果精血出了差错,他们还会再来?我敢向您保证,精血在我们这里,绝对安全。”
他毕恭毕敬地端起那盏石榴,递到了墓幺幺面前低头道:“以白王的名义。”
墓幺幺久久不语。
她端着那石榴,用勺子舀了一勺慢慢吃了一口,伸出手指,一道光闪过。一滴精血落在了她的碗里,浇在了石榴上。
“我的给你,我哥的不行。”
“贵子大恩,大恩!感谢,感谢!不用不用,一个人就够。”樊狐恭敬地接过那精血,袖子一闪,那装有精血的石榴盏就消失不见了。而轻瑶则拿起储物手镯递给了他:“这是邀请人的信物,收好了。”
他接过镯子来,垂首道:“稍等所有参加拍卖的贵客准备好,这最后一项拍卖就可以开始了。”而他的手里又拿了两颗石榴,在手里来回转着,眨眼功夫,又端来一盏无籽的石榴:“这石榴其实瞅着不好看,是那凡人专门种的特殊品种,好吃的很,贵子多吃点。”
墓幺幺并不吭声,默默地吃着。心里却是想的别的,这樊狐不是个简单角『色』。第一次他剥石榴太快,她并没来得及去看,可第二次时她仔细用生灭力偷偷观察了,竟只也看出他手里的残影来,看不清楚具体的手段。唯一能确定是,这樊狐有绝对惊人的一套手上功法。
此时一直沉默的关书书却时不时地看着她,眼神里不停地透『露』着,因为遵了墓幺幺之前安排的,也不敢用神识入她脑海问他:你怎么把精血给他了,我们哪里来的邀请人这样的信息。
但是墓幺幺只是桌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太声张,以免樊狐看出端倪。
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投影再次亮了起来。
“开始了。”樊狐说道。
在他们的投影上,出现了一行字:人间茱萸花簇雪,神弃璞来仙也坠。
投影上的字紧接着继续变幻着:“诸位贵客,有些人,他们与生俱来的宝物,是你们梦寐以求的。”
“而有些人,他们根本不配拥有这些宝物,他们浪费了这些宝物,他们侮辱了上天的赐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破坏这个世界的美。”
“他们是蝇营狗苟的蛆蝇,他们是污水烂泥里的臭气……”
“他们的生命,就是对神最大的不敬和污蔑。”
“他们,就是那些该死的凡人!!!”
三个血红的惊叹号。
最后凝聚成一只无比狰狞的可怕怪兽,挥舞着巨爪将投影里的文字狠狠的撕裂,『露』出更让人惊愕的一幕。
———————————————————————————————————————————————————
给你们比心啦。
月票加更。
明天不一定能更哦,提前说一声,因为明天还有一天的会要开呢~有空的话就会更新的
如果更不了不要着急,有空一定会补更哒!
第319章 神弃璞来仙也坠
这头似牛却披着一身虎皮的野兽看看起来分外的『逼』真,几乎看起来要从投影里蹦出来生吃他们一样。这时,有一双如玉的手轻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出现在投影里的,是一个看不清身影和面容的女人。她倚在这野兽身上,不见真容的神秘里,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诸位,吾乃白王。”
“此次寻欢会的压轴宝物‘茱萸花簇雪’的拍卖由吾亲自来主持。”
“流奴,由你来介绍一下。”
说完这句话,画面一换,出现了一个绝『色』的异域女子。这女子生的极为野『性』,也极为妖娆风情,身上重点部位只依稀罩着薄纱,清晰可透。她双手捧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白玉盏,笑容妩媚地几要把人魂都给勾走:“诸位贵客,此次寻欢会倒是有不少新面孔,所以呢,就由奴家为诸位例行介绍一下。”
她手指一勾,将白玉盏的顶盖提起。
朦胧的白烟自盏内滚滚流出,仙气盎然,待得烟气微散,中间静静地摆放着一团霜白如珍珠的花型膏体,这膏体浑身润泽如玉,由中心的晶莹剔透的膏玉渐渐向四周的花瓣渐变颜『色』,由透明到润白,由润白到藕粉,又从藕粉渐至茜粉,直至最外围变成朱红如血的深『色』花瓣,这团膏花颇为立体『逼』真,正正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茱萸花上浅浅地落了一层至纯的白雪。
只是感官,就美得不可方物。
流奴痴『迷』地望着那“茱萸花簇雪”,久久回神再次微笑道:“这世上有太多凡人拥有和他们身份不相称的才华和智慧。那些寿命短暂,并不得神眷,连灵都无法感受到的贱胎们,却不乏有各种抱玉怀壁之人。这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反过来说,这些卓悦的才华和智慧,如果是出现在我们修士身上,才能物尽其用。所以,我们有了‘茱萸花簇雪’。”
“我们踏遍整个沣尺大陆,找寻这世上最学富才高、灵心彗『性』的的凡人……”
这时,投影里的画面再次一转。画面当中出现了一个被绑在椅子的年轻男人,他浑身赤『裸』,以布蒙面,只『露』出两只无神麻木的眼睛。而他的旁边,则站着数个笼罩在白『色』长袍的人,有两个人站在年轻男子的背后,一人拿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刀子,另外一个人拿着一个似勺非勺的小盅。而另外一个人则站在他旁边,说:“写。”
那年轻男子僵硬地拿着笔,如同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那般,在面前的桌子上伏案疾笔。
不过数息,那男子就洋洋洒洒地写出了一篇精彩绝伦的文章来。
而这时。
站在男子身后的两个白袍人,拿着奇特刀子的男人,手一扬,那刀子就瞬间『插』入了年轻男子的头颅。男子的天灵盖瞬间飞出,鲜血飞溅,场面异常的可怖而残忍。但是,不知道那男子被用了什么邪法,还在奋笔疾书,不但没有停下来,速度反而更快了,手指几乎都要痉挛起来。
此时,流奴的声音在背景里缓缓响起,像是一只异域的波斯猫看见了猎物那般贪婪而陶醉,“生挖出他们的脑髓,用最新鲜的精髓,以欺神瞒天的手段,炼制出这样的神物。”
随着她这样残忍的话语说着,那个拿着小勺的男人,十分精细地在那个年轻男子没有了天灵盖的头颅里慢慢挖着。一勺又一勺,缓慢而精准地放入盅里。
嗡——地一下。
关书书面前的桌案猛地晃动了一下。
樊狐看了过来,却并不说话。
墓幺幺淡定地视若无睹,却柔弱无骨地朝关书书身上一靠,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他浑身压抑着的颤抖,剧烈到就算她整个人几乎都要窝到他怀里也无法掩饰太多。于是她仰起头,盯着关书书的眼睛说:“哥哥不要太兴奋吗,就算讨厌凡人,这样子兴奋我也会害怕的。”
关书书沉默了很久,也不知是她的体温总算将他的愤怒和震惊压抑下去,还是她的眼神里的安抚,还是别的什么。他垂下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一字不发。
关书书总算有点进步了。
墓幺幺在心里想着,还好没让那个狐奴看出什么端倪。只是,眼前的情景,其实也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依然默不作声地看着投影,并不见神『色』变化。
投影里,流奴还在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这惨绝人寰神物。“经过我们精密的实验,这些凡人,哦不,保证这些贱畜们在被挖脑时脑部机能最高效运转,才能使得我们提取到的精髓更完美。当然,为了让精髓品质更高,还不能让他们丧失痛觉。但是一开始绝大多数的凡人,都撑不过这种痛早都疼死了。所以我们请了专业的奥医,研究出一种方法能让他们既疼又不死……啊不小心有些太过得意了呢,抱歉抱歉。”
画面再次切了回来。
流奴微微一笑,珍爱地看着手里的白玉盏,“总是觉得像是介绍自己太过优秀的孩子那样,忍不住就多说了一些。好了,回归正题。”
“就是这样小小一盏,让不过才三化的修士一举高中,入朝为官,和那些六化的大休平起平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就是这样小小一盏,有人卡了数百年的瓶颈,瞬间醍醐灌顶,道心静明。也就是这样小小一盏,让多少修士修为精进,如虎添翼,足智多谋?”
“就是这样小小一盏,那也是三十三个慧神灵心的凡人的精粹,是滋补魂魄和道心至高无上的神物!它还有太多太多的功效,每个人吃下去都有不一样的效果,但是我能保证——只要你们吃一次,你们就会永远渴望着它。关于这点,想必诸位,比我有更深的体会。”
“哪怕你是那高高在上的九华仙,也会贪这一杯凡人的精粹。”
“人间茱萸花簇雪,神弃璞来仙也坠。你毕生所求的梦想,如今就在这一盏。”
啪地一下。
流奴盖上了这份盖子。
“茱萸花簇雪,正式拍卖。”
“底价,一百饵。每次以十翻倍竞价,不得空竞。”
她微微一笑,绝『色』妩媚。
“开始!”
————————————————————————————————————————————————————
稍微高能了一点点。
么么哒,爱你们。
第320章 鱼
投影上的竞价疯了一样的朝上攀加,先前让墓幺幺还暗自佩服这些人沉住气的涵养,消失的精光。
所有人都为了这个血腥残忍的宝物疯狂。
除了他们。
不,应该说除了她。
“拍下它,你一定要拍下它。”关书书此时已顾不上墓幺幺交代他的不能用神识传音,入她脑的话语,因为主人抑制不住的愤怒和激动变得犹如针扎一样,刺得她不由地微微蹙起了眉。
她并不回话,身为一个只有生灭力的凡人,她无法像正常修士那样可以神识传音。这时,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一杯剥好的石榴籽儿,她视线不抬,就听樊狐笑呵呵地说:“看来胄爷有想法,既然有想法,最好早些下手,以免后悔。”
这老东西果不但有古怪,还是个人精。
墓幺幺面『色』不改,不像关书书,登时就愣了,那表情无比真切地透『露』出他以为自己传错人了的感觉。
“想倒是想的。”墓幺幺说道。
樊狐上前一步,悉心端出一盛满清水的琉璃碗来,放到了她手边让她洗去石榴『液』。“胄爷和贵子你们头回来,还不熟悉,没做好十足的准备那是自然。此次就权先看看,下次也一样的。”
关书书经樊狐这样一说,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性』,又跟墓幺幺传音道:“钱不够了?”
她眼扫过那投影,竞价已飞速地窜到了三百饵的天价。
他愣神半天,就在墓幺幺以为他总算是还不是傻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时,再次跟她说道:“你一定可以拍下来。这世界上任何人做不到的事情,你也可以做到。想你这些年做的事情,比母猪上树,公鸡下蛋还要没有天理……区区几个钱而已,一定难不倒你。”
“呵呵。”好半天了,这是墓幺幺第一次笑出了声,而且,并不打算避讳樊狐了。“我真是要好好谢、谢哥哥这么看得起我。”她平静第看着那投影,慢悠悠吐出五个字来,“比登天都难。”
沉寂。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投影里的竞价不停地在变化的声音。
“拍下它,我卖身给你。”
墓幺幺还未等放到嘴里的一个樱桃一下停在了半空,她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关书书,没有说话。
他挺直着脊背僵在原地,犹如被她的眼神炙烤那样不安。
“我会做任何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我会帮你杀人,帮你抢劫,帮你无恶不作。我会傀儡术,我会机关术,我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我可以……”他停顿了一下,很明显是用尽了所有的自夸之术。
然而她沉默着把那颗樱桃放进嘴里,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我……我可以帮你进入一些女人进不去的地方。”他好像卡了一块桃胡一样难忍,欲言又止了很久,“那里面很多好看又有本事的男人。”
整个人宛如被煮熟的虾子那样,隔两里地都能看见他的耳朵,红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好半天。
就在关书书焦心难耐到极点的时候,墓幺幺擦了擦手,说道:“七七。”
轻瑶应声上前。
“把那条鱼拿出来。”
“啊?”轻瑶一愣。“您不是说要……”可她说到一半,见墓幺幺的神『色』就止住了话语,乖巧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鱼缸来。鱼缸里,一条看起来平淡无奇只是嘴无比巨大,几乎占了大半个身子的怪鱼,安静地在鱼缸里慢慢第游动着。
“樊老,帮我把这条鱼兑成饵来。”墓幺幺随口道。
樊狐恭敬走来,端起那鱼看了半天,始终游刃有余面如弥勒的笑容里,渐渐有了崩塌的痕迹。他深深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挤出一个微笑来:“贵子,您确定要兑换?小老儿可要提醒贵子,但凡兑换后的东西,绝不允许赎回……您……”
“确定。”墓幺幺扬了扬手,打断了他的话。“谁让我哥哥看上了你们这碗东西呢。”
樊狐笑呵呵的多看了一眼关书书,“胄爷真是有位好妹妹。”他极为谨慎地抱着那鱼缸,恭谨退离,“您这东西太贵重,小老儿一人做不了主,胄爷,贵子,等我去找主人请示一番。”
………
片刻后,樊狐再次来到了房间里。
他此次比之前更为恭敬了,垂手弓腰道:“贵客,小老儿已请示过主子。有一件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
“讲。”墓幺幺回答道。
“您是要用这个兑换成饵竞拍茱萸花簇雪是吗?”
“是。”
“那行。”樊狐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响指,身后的水帘里陆陆续续走出了四个娇艳的美娇娘,分两排行花礼。
“那您不用兑换饵了。”他手一招,这四个美人儿碎步上前,毕恭毕敬地走到他们的桌案前跪下,其中两个极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不大的华丽雕金镂琉的玳瑁盒,举过头顶,放到了他们的桌上。
“这茱萸花簇雪,是您的了。”樊狐毕恭毕敬地说道。“主子说,她相信此次寻欢会上,不会有人能拿出比您这个还要贵重的饵了。”
————————————————————————————————————————————————————
开了一整天车,累成狗。
爱你们,给你们比心。这几天开会总算开到头了。
等我回复体力,就开始补更哈!
第321章 顾府
这便是茱萸花簇雪……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那精致的雕漆木盒,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淡道:“轻瑶,拿去送给关书书。”
“贵子不再仔细看一下?”见轻瑶端着东西走出去,珠蚕抢白道,“您花这么大工夫,不仔细查验一番吗?”
墓幺幺并不答她,自也很理解匡祝想仔细研究这个东西的理由,毕竟因为关于“茱萸花簇雪”的左水是导致她沦落到此的根本原因,但是到如今知晓它的真实面目之后,她反而连多看它一眼的欲望都没——有的只是无以描述的滋味。
她手里摩挲着一块精致的琉璃白龟盘坠。这块盘坠是他们走时,樊狐交赠给他们的,说这是参加拍卖会的纪念品。那时,樊狐传音于她:“贵子,这是一把钥匙,小老儿万分期待十日后,贵子莅临。”她那时不动声『色』地抬头,知樊狐只传她一人此言。
她此时的心思放在了这个盘坠之上,久久说道:“退下。”
关书书守着那那茱萸花簇雪呆了两个整夜,第三天早上,他双目赤红地将那木盒一把扣在了墓幺幺的点心盒上。
“小书本。”墓幺幺抿去勺里的粥,说,“作为一个卖身给我的书童而言,你三叔活着与否,对我来说真的不算是要紧到可以打断我吃饭的事。”
他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先前在拍卖上自己许下的承诺,登时脸『色』青红一片。他沉默半晌,后退了两步,十分恭谨有礼地对墓幺幺行了一礼道:“我……”见她面『色』根本无异,他一咬牙,声音虽压低不少,但也依然清晰地说道,“小书本知错了,望贵子原谅。”
墓幺幺适时回眸望他:“坐。”
他坐于她身旁,轻瑶还端了碗筷与他,可他根本无心吃饭,神『色』焦急地盯着那木盒,说道:“这盛放茱萸花簇雪的木盒里面也有机关……”他手指灵巧地掠过那木盒的一处,啪地一下弹出一个手指甲大小的暗格来。暗格里,有一个精细袖珍的罗盘样事物,小小的盘面上有数十个指针之多。“这定首针,是用来定位的。有了这个东西,凡是买过茱萸花簇雪的买家所在地,到过哪里,都会精准无误地反馈到机关拥有者手中。”见墓幺幺面『色』并没什么变化,他莫名地感到有些失望,可还是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先前察觉这里面有我三叔的手笔之后,我就一直担心这个里面会有机关,所以在一拿到这个茱萸花簇雪的时候,就察觉到这里面的猫腻了,第一时间把这个机关给卡死了,所以他们是不会找到我们的。”
“小书本的本事,我怎能不放心呢。”她微微莞尔,并不在意,随手端了一碗粥放在他的面前。“继续。”
“咳。”关书书嗓子莫名有些发痒,视线移到那木盒之上,“这机关,也是我三叔做的。而如果我三叔没死,那即墨家……或许比我想象地牵涉进去的要深的多。”
“所以呢,你即墨家参与了,又如何呢?难道,你准备把你即墨家推出去担下这罪孽来?或者,你在怀疑那个白王,是你们即墨家的人?”她平静地抛出数个反问。
他身体微微一僵,视线却扫过墓幺幺身后的轻瑶和珠蚕身上。
墓幺幺看在眼里,说道:“轻瑶,珠蚕,你们先退下。”
……
“从一开始你就遮遮掩掩地神秘兮兮,现在没有了旁人,你可以说了。”墓幺幺细致地用筷子挑着碟子里的鱼冻。“难不成,还让你看出了白王的身份?”
直到她一块鱼冻细致地被剥除了所有的花生仁,那边厢关书书还在哑巴着。可她也不急,慢悠悠地夹起剔透的鱼冻,刚要放进嘴里。
“七顾府,也参与了。”他说道。
“哦?”她反应并不强烈。七顾府的话,说不上是沣尺大陆一流门派,满打满算,也只能算是一个中型门派,他们的作用吗……她想起了什么,呼吸微微一滞。
关书书看她这般,摇头失笑:“我为什么会一点也不惊讶你能想到呢。”他附尔面『色』陈冷了几分,“七顾府不足为患,换他们一整个门派来也做不出这样手笔的零头。”
“那又如何呢?”墓幺幺反问道。
“捞星门,也参与了。”
“哦?那帮小贼们?也是一个成不了气候的门派。”她咬着软软地鱼冻,声音有些噎濡,“况且,你怎么看出来的?”
————————————————————————————————————————————————
这几天出差加生病,耽误更新了,抱歉~
会陆续补更的~
第322章 宝物
“那个樊狐。”关书书忽然站了起来,将她面前的碗碟收拾的干净而利落,连个点心渣都没个她留。从储物戒指里又掏出一份地图,一套纸笔。他一边拾掇着,一边说道,“他给你剥石榴的那个本事,是捞星门的摘星手。”
“我见过摘星手,不是这样的。”她毋定道。
“可你没见过七顾府偷来的摘星手。”关书书放下了墨砚,抬眼看她,“七顾府的挪昆术,你想必也听说过……那樊狐给你剥石榴的那个手法,正是七顾府挪昆术偷来的摘星手的手法。”
“有意思。”鱼冻抵在她的腮帮里,所以右腮鼓起了一个硕大的包来,她嘴里嘟嘟囔囔地,“我知道七顾府的挪昆术能把别家的功法偷来,虽不能偷得十分,但是皮『毛』是有的,并且胜在当时就能拿来用。但是你这是在告诉我,七顾府把人捞星门这帮贼祖宗的本事给偷来,还用成了自己的本领?那这老头的挪昆术,得到何种境界了?”
“所以我才说捞星门也参与了。”他认真地磨着墨,“这样两种功法完美融合在一起,除非这他还学过捞星门的摘星手。可捞星门门规怪异,从不将弟子逐出师门,更不会有门派看绝功法外传。所以……这老头应该是捞星门和七顾府两家的人。”
“可你又怎么看出来那老头的手法?”墓幺幺奇道。
“因为……我遇见过七顾府的摘星手。”
或许是墓幺幺的错觉,她在一瞬间看到关书书的眼神在这时变得异常的柔软和……黑暗。但是她没有追问这件事情,而是继续道:“就算七顾府和捞星门都参与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喽啰而已。追查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此时,他已研好了墨,提笔取墨,在一张宣纸上刷刷写着,边写边说:“是这样没错。可是让人不安的不是他们门派本身的实力,而是他们手里的东西。”
他落笔下去,中间是茱萸花簇雪五个大字。在那五个大字上,他拉出两条分支来,一条写着捞星门,一条写着七顾府。而这两条又分别拉出两个备注来:“七顾府,有云海梯。捞星门,有越武琼。”
“这只是我们知道的两个参与的门派……”他大笔一挥,拉出一条比刚才更长的分支来,上面写着“枢星台”,他又笔一挥,最上端写了两个醒目而硕大的字来,“白王”。
他放下笔,手指指在那张铺开的地图上。他点着正北端沣尺大陆和犴首大陆的交汇处,手指又刷地一下来到正南边沣尺大陆毗邻着的邝漠荒野,盯着墓幺幺,面『色』异常的冷峻:“如果白王,是我们一开始所猜想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的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墓幺幺嘴里还卡着鱼冻,有些僵硬,眼睛微微一暗,笑意凌凌:“你觉得是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们在进行一场惊天的交易。他们手里的人命,会是恐怖的数字,绝对不止是我们看到的这些凡人……如果他们通过云海梯,通过越武琼这样的大型法器偷渡大批外陆的凡人,或者将他们那罪恶的基地开在外陆……如果绝不止这些呢?如果通过云海梯和越武琼,在外陆进行这样的拍卖会呢?”
说完这些,他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一定要查个彻底。如果我三叔没死,他一定知道全部的秘密,我一定要……”
“查出来。”
墓幺幺破天荒地一次没反驳他,反而微微一笑,极为痛快地说:“好的。”
关书书显然没有想到墓幺幺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一时间有些惊讶,“你不拦着我继续查下去了?”
她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关书书手里,正是先前樊狐临走前交给她的白龟盘坠。
“这是?”
“那老头临走前给我的,说是一把钥匙,十日之后会再次和我相见。你刚好研究一下,这盘坠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说是纪念品……这老头单独传音给你了?”关书书恍然大悟。
“嗯。”
“既然是他单独传音给你,你完全可以不告诉我啊?”他有些楞,“如果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查下去了,不正好遂了你的意了?你怎么又突然这么信任我……”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啊,小书本。”墓幺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妄自菲薄,查下去。这些人比我还丧心病狂,给我把他们的裤衩都查个底朝天才好!”
“好!”他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就是这样,比你还丧心病狂,比你还灭绝人『性』,天理不容!”
“小书本……你这样真不是夸人。”
“诶?”他一愣,晃过神来,一低头却看见她右腮鼓起了一个大包,元元润润地像是一个捏了半个的包子。她这时正仰头看他,目光赤城不见先前那些阴谋诡计阴狠毒辣,所有的眼神都是剔透无暇的。
她眉眼弯弯地笑,是风里头,冰里头,浸了半的绿梅。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一路向下,看到她微微嘟着的唇——梅子,熟透了。
回过神来时,是浑身上下滚出的热气,将他的意识烫了起来。
他一低头,刚好看见自己的手还攥着她的。
……落荒而逃。
墓幺幺望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一口将嘴里的鱼冻吐了出去,刚才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也渐渐退散地无影无踪。
她拿起那张纸,出神地看着那张地图。
这时轻瑶已闪身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贵子……您这次寻欢会,就得了这点所谓的情报,是不是太不值当了?就算知道白王通过云海梯和越武琼进行非法交易,又能怎样呢?和我们最开始的初衷有些背道而驰啊!我们真的是亏了太多,浪费了这么多灵石不说,还损失掉了贵子好容易弄来的宝贝阗鱼……那可是能……”
墓幺幺打断了轻瑶的话,说道:“错了,我不但没亏,反而赢大了。你知道在这场拍卖里,我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物是什么吗?”
“茱萸花簇雪?”
“错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那张纸,笑意『吟』『吟』:“我在这场拍卖里,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物,是小书本。”
“怕是连我爹都低估了小书本呢。不过也好在他聪慧是有,但是却无睿天真。他们这些人,何止是丧心病狂,他们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或许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误打误撞让小书本帮我看穿了他们……”
“哈哈。”她忍不住笑的快意。
——————————————————————————————————————————————————————
补更补更!
爱你们!
比心!这几天会继续补的!
第323章 属于我(合并更)
关书书果然没有让墓幺幺失望,当天下午就捧着那盘坠来了。
“这个盘坠上面有机关和符文,是一只传送法器。应该在十日后会像之前那寻欢会的令牌一样,定时启动的。”他说道,“只是我大致计算了下,这盘坠只够一个人的传送。”
墓幺幺随手把玩着那盘坠,颔首道:“辛苦你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贵子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此事从头至尾都是我孤注一掷,偏执而行,所以贵子本没有理由去因为我个人强加于你的意愿,孤身涉险……我一开始就说了,此事所有后果,我一人来承担就好……所以……”
“我自己去。”墓幺幺收起白龟盘坠,又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他道,“让你去?我怕你被人生吞活剥了还给人写匾相赠呢。”
“我!”关书书有些急,可噎濡半天也知自己这样的『性』子如果真去了,肯定是会出『乱』子。他想了许久,又带着恳求的眼神低声道,“我知道我要求已经很过分了,可是我能不能再……”
“知道就行,不能。”墓幺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起身走到书桌旁,“这帮藏头掖尾的王八蛋们,整出了这么神秘的大阵仗,我能去查清楚一些事情就不错了,你三叔的死活,我无暇顾及。”她微微侧过脸看他,“你要想清楚,你究竟是为了这些冤魂昭雪,还是要为了你即墨家私事费这么大工夫。”
“我下的血本有点大,你最好想清楚。”她的语气有些厉『色』。
关书书俊润的脸『色』一阵青白,沉默了许久,点头道:“是我私心重了,抱歉贵子,我知错了。”
“嗯……”
“贵子,还有一事让我颇有些耿耿。”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来,说道,“在寻欢会上茱萸花簇雪的拍卖前,他们要求拿出介绍人的信物……我们哪里有什么介绍人,又何来信物?”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墓幺幺淡淡地说道。
“不是,我是担心贵子毕竟此次孤身前往,如果你给的是份假的信物让他们发现了,怕他们此次再施加什么阴谋。”他有些忧虑道。
“谁告诉你我给的是假信物了?”
“可……那你的精血呢?精血怎么办?要知道能根据精血查出人真实身份的奥医虽说极为稀少,但不是没有啊!”他又补充道。
“那不是我的精血。”
“啊?那是谁的?他们万一查出来怎么办?”
“查出来?你想多了。”墓幺幺平静的回答。“就算丹祖本人来了,他也查不出。”
————————————————————————————————————————————————
“确定?”帘后的白王虽看不清面容,可躺在一个巨兽身上的姿态,以及那恐怖的威压,也足以让帘外跪着的樊狐身体一抖。
“贱奴十分确定。”他惶恐道。“岚绫姿亲自确认过了,是她们卖出去的信物之一。”
“呵……”白王笑的爽朗,威压却更加沉重。“这对兄妹年岁不大,城府阅历倒是深不可测。来我寻欢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连那万分之一被我发现身份的机会都抹杀的干干净净呢。先是身边有一个空间挪移的高手直接离开,还有一个能毁掉茱萸花簇雪定首针的机关术大家,并且还聪明到去买岚家绫罗的信物……只剩下那滴精血了。”
樊狐身体陡然一僵,久久十分低声地说:“已经仔细查了很多遍,没有一个奥医可以查到这精血的主人,甚至,连血缘都无法查清。”
“呵呵。”她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倒是笑呵呵地,“一个能随便将阗鱼这样的至宝拿出来卖掉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让你们查到她是谁呢?那可是连我的清越都怕是不能与之为敌的阗鱼,连我……都只是有幸曾在儿时见过那么一眼。”她说到这里,喟叹都压抑不住她呼之欲出的狂喜。
缓缓地,她平静了一下心情,慵懒地抚『摸』着那巨兽的皮『毛』,说道:“不过没关系。不论她是真想来买东西,还是她有别的什么目的,于我而言,都欣欣冉冉。我素来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尤其是聪明又好看的小姑娘……”
“那滋味……真是天上难寻,地上也难见。”白王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这空空『荡』『荡』的宫殿里,如枯树上盘亘了千年的老乌鸦。
——————————————————————————————————————————————————
十日后。
一如关书书所言,那白龟盘坠在子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白龟传送法器,停在了她的房间里。轻瑶细心地交代了很多,嘱咐她储物戒指里各种法符和一次『性』法器的用法,珠蚕则在一旁默默地为墓幺幺穿上她精心缝绣的素缎长霭叠烟裙。
等墓幺幺出了门,刚好撞见在门外已显然等了很久的关书书。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有些愣神。
这是易容术吗……
她此时易容成了寻欢会上那个娇生倨傲的千金大小姐,娇俏稚嫩的眉目里,狂气不收的倨傲,完全不同于她作为墓幺幺时那般静默沉然的模样。比上次还要『逼』真,还要像另外一个人。
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一时间有些失神,直到墓幺幺微微蹙眉道:“小书本?”
陡然回神,慌『乱』里朝后退了两步,伸出手递给她一个并不精致的储物袋。他的视线有些闪躲,“这是一些防身的小玩意儿,你带着。”
墓幺幺接了过来,笑:“谢谢。”
眼看她已乘上了那白龟,他踟蹰了很久,最后还是望着那白龟传送法器激发,渐渐消散的荧光,上前两步。
或许是自忖她一定不会听见,或许是妄自浅薄。他一咬牙,说道:“这些人比你还要丧心病狂泯灭天良,所以就算是你,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当然真能查清真相,抓到这些坏人最好,但是要是抓不到,抓不到也就不急这一时……我,我总心里有些忐忑的。这些人的手段太卑劣狠毒,你好像再怎么狠毒,也狠不过他们的样子。”
“你这是在嫌弃你家主子不够狠毒?”她笑的和煦。
“是,不对,不是!”他有些急了,声音也跟着颤。
“总之,我意思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我等你回来。”
月『色』缓缓。
眼前的青年,眉目清俊澈曦,素来对她凝聚着敌意幽深的琥珀眼瞳,如今好似夜驳清溪里,安静沉寂的鹅卵石。
这样遮掩而笨拙的温柔,有些冰冷,有些稚气。
她默然,久久,蓦地侧过身来,不待他防备,一把提起他的前襟,无比轻松地将他拎着凑到了自己的眼前。
近在咫尺的,他的睫『毛』颤动的那样厉害,他的眼里写满了惊愕和紧张。
让人一眼看穿所有的心思。
毫无防备,一览无余。
注入毒『液』,麻痹猎物。她的指尖,她的目光,她的吻。
她是一个极为娴熟的猎手蜘蛛,他是那个暴『露』出弱点的猎物。
所以他惊慌,失措。
却沉『迷』在她蛊『惑』人心的毒『液』之中,忘记了反抗,甚至痴『迷』于她口舌里的甜腻和冷香。
“这是惩罚。”她轻笑:“小书本你要好生记好了,无论之前谁曾在你心里留过清风明月、之后又会有谁许你阑珊白雪,或许还有谁打马摘花让你恋恋不忘。可自此以后,永远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位置,是属于我的。”
关书书眼前的世界,幻光灯影,阑珊地似烟火在炸开。直到她的发尾轻轻掠过他的鼻尖,为这个吻点上幽幽一抹冷香的脚注。
他才看见她的影,掠出他所有读过写过都未曾有过的绝美。
“永生是属于我墓幺幺的。”
晚风如冬夜午门的铡刀。
捎来她最后一句温柔的缱绻绵绵。
“在你心里,这世上最狠毒之人的位置,是属于我墓幺幺的。”
——————————————————————————————————————————————————
合并更了,就不分开一更二更了,这样剧情更连贯一些。
身体恢复的不是很好,继续补更,爱你们。本来有的存稿因为剧情主线有大变动,所以不能完全拿来用,所以还要边写边修边更新哈~
强迫症伤不起~
能更就会多更一些的。
超级爱你们~
给你们每个小天使比小心心。
另外,作者不经常上q,但是给你们的福利是不会忘记的!还欠了一整个福利!没有忘记!所以有条件的亲们记得加qq群(qq群见首页文案),群里很和谐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哦,还可以定期看到的福利(rou)。滴滴,你懂得。
第324章 净博罗
白龟到地之后,墓幺幺在一个自称小黄香的使女的带领下,推开眼前古拙精致的大门,进入了一个极为古朴典雅的园林之中。
这园林盛景极美极大,数不清的名贵百花娇艳罗燕,假山亭榭里隐隐三两雅士仕女,着实品琚非凡。穿过蜿蜒长廊,她沿着一条终点笼罩在云烟之中看不分明的琉璃长阶拾梯而上,说来应是幻阵,几个呼吸,面前的景『色』就已全非眼前是长长一条透明的琉璃墙,朝下望去,则是一条狭长的峡谷,而她则正正站在那峡谷的边缘悬崖之上。朝四周眺望一番,所处之地,是一个沿着这峡谷悬崖建的琉璃长廊,只这里看,竟看不到终点。
“贵子,这是您的信物,请收好。”小黄香将先前再次缩小的白龟盘坠挂在了墓幺幺的手腕处,又在墓幺幺的默许下从怀里拿出一精致的瑞香花半面具来,为她小心覆于面上。
“贵子是第一次来,所以容奴婢仔细为您介绍一番。”小黄香退出两步,走到那琉璃墙边,轻点那琉璃墙后的深深峡谷,笑容婉约,“狐长老,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墓幺幺眉头微微一皱。
果然,远远从长廊外面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和那熟悉的谄媚声调:“贵子,小老儿可算把您盼来了。”
樊狐小快步小跑来到她面前,手里还端着一碗石榴籽,朝前递出半个胳膊来,胳膊上垫了上好的绢帛软珑,站在墓幺幺身边深深弯着腰,说道:“贵子,这里您还不是很熟悉,小老儿带您转转。”
墓幺幺轻轻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的软珑之上,礼道:“那就有劳了。”
沿着这奢华的琉璃长廊慢慢超前走,樊狐边走边道:“不知贵子可还满意那茱萸花簇雪?”
“我兄长挺喜欢。”她回,视线落在长廊下的峡谷内,这个距离下,本应该能看清楚山下峡谷的情形,可竟连生灭力也无法看透这个看起来很薄的琉璃墙。
樊狐忽然停下,走到琉璃墙边,手指在墙上划了一道符文。自他们面前的墙面里,忽然变得通透起来。“那就好。其实,茱萸花簇雪,不过是一封通行证罢了。”
难得樊狐这样卑颜奴膝的人,表现出一种自信到狂傲的表情。“这才是真正的寻欢会。只有拍卖到茱萸花簇雪的贵客们,才有资格参加的举世无一的寻,欢,会。”
“这,就是我们净博罗。”
净博罗?
在他们面前刚才还无法看清楚的峡谷内部,瞬间呈现出了所有的模样。她缓缓走到琉璃墙边,慢慢地,脸上的笑容愈加深了许多。
那峡谷里,用高耸接云的铜墙铁壁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密布有序的区间,每一个区间里都有不少的人在来来往往地做着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我带您近看看。”这样说着,樊狐手朝前一推,他们面前的琉璃墙自动裂开,自他们脚下也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琉璃龟。他搀着墓幺幺走上那龟背,那琉璃龟悬浮在半空中,带着他们两人在峡谷的上空穿梭。
走近了,刚才肉眼看起来模模糊糊地场景,如今更加生动地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是一座密闭的囚笼,里面密密麻麻关押着不计其数的人,他们每个人被独立的关押在琉璃牢笼里,从他们惊恐的表情足以看出,他们根本无法看到外面的情景,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处境。
这些人……都是凡人。
墓幺幺的表情并不能看不端倪。
樊狐仍是那样谄媚无谓的微笑,他望着那些牢笼,毫不遮掩的鄙夷和唾弃:“这些都是凡人……进了我们的净博罗,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两脚畜。这些两脚畜们,活着就是浪费资源,还不如家畜,最起码能带来些益处。而他们呢,就像是蝗虫——无条件地生活在我们这些修士辛辛苦苦维护的和平世界,享受着修士们用命拼回来的资源建设好的家园。可他们能提供的是什么?寥寥无几到可以忽略不计。”
“两脚畜吗?”她微笑道,“倒也贴合。”
樊狐不置可否,驾驭着琉璃龟沿着这牢笼的走廊里一路朝前。来回有身着白『色』长袍的人不停地穿梭在牢笼之间,正时,就在他们面前,一个白袍男人粗鲁地打开一个牢笼,拽出一个中年女人来。
那女人惊恐地跪倒在地上,紧紧拽着白袍男人的衣服:“我娃娃呢,大人您行行好,抓我就行了,让我给您干啥都行。我娃娃他才十四岁,脖子上有道疤……”
那白袍男人一看是樊狐,忙不迭的行礼。樊狐扬了扬手,表情有些不悦。白袍男人看到他这样,扬起手指,一道化力飞出,这可怜的女人哀求声还没落下,已瞬间身首异处。
鲜血四溅,熟悉而恶心的血腥味冲满她的鼻腔。
墓幺幺微微攥起了手指,置若罔闻地并没有多看那女人一眼,而是平静地随樊狐一起继续朝前。“这么多两脚畜,来路可清?你明白我的意思。”
樊狐了然:“这个您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这些两脚畜们绝对来路干净,不会引起任何麻烦,我们净博罗如果连这点最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到,如何立足千年。”
千年?
——————————————————————————————————————————————————————————
一更。
第325章 广寒仙
墓幺幺的呼吸一滞,很快就缓和如常。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第二个区域。
“这里,是两脚畜进行鉴定评定的地方。”樊狐介绍道,这第二个区域里也基本都是牢笼,一个凡人要经过数道程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检查。“就像茱萸花簇雪,就是利用那些极为聪明的两脚畜的脑子。而有些两脚畜,可能生了一个强健有力的肝脏,有的生了一个好面相,有的,生了一个好的心脏……当然,最好的,是他们的魂魄。”
“两脚畜们在我们净博罗里,那是混身都是宝。”他颇为自豪道。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
这些凡人,像是一个个待宰的家畜,一头猪,一头牛,一只鸡。他们惊恐而无助,那些白袍人机械地检查着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为他们每一个部位,标上他们的价值。
他们的生命,就只存在于那些白袍人手里的烙印上。或许他们是一个肝,或许他们是一个脸。
“当然,两脚兽身上最值钱的,还是属他们的魂魄。”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三个区域。
在樊狐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了一个牢笼之中。这个牢笼要比之前的更大,更宽敞。里面也拥挤着数十个凡人,在牢笼的最中央,伫立着一个血『色』的大幡。在他的手势下,一旁的白袍人心领神会,画了一个符后,那牢笼地地面上竟然变成了滚烫的『液』体。
他凑到墓幺幺跟前,仔细地察言观『色』,“因为有很多贵客是很喜欢这个场景的,贵子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继续。”
那『液』体,是岩浆?不对,如果是岩浆,应该直接把人瞬间烤成了灰尘——而不是现在这样……
“这是蚀骨浆,能把人的肉身慢慢烧化,而不至于立刻把他们烧成灰,这样他们的魂魄会更加鲜美,对于一些需要人魂的法器和丹『药』来说,是绝品之宝物。”他果然是个称职的狗腿子,一眼就看出墓幺幺所想,忙不迭解释。
那些凡人像是一块块有表情的木头,被这样的火浆慢慢烧化。一个,两个……他们的眼睛还不曾闭上,魂魄就被中间凌空的血『色』大幡所吸收。
墓幺幺并不能闻到那些人的肉被烤熟的滋味。
但是她却闻到了那些人无法描述的的恐惧、绝望和滔天的痛感。
……
眼前看起来颇为年幼的千金大小姐,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反而笑意愈加浓烈。樊狐更加为自己的聪明所折服,觉得自己是看透了这个丫头,心道这些大家大门的大小姐们,表面上一个比一个尊礼守仁,实际上骨子里头好的,就是这样的重口。“嘿嘿,贵子,您来这边,还有更好的。”
“这个叫鬼推磨。”
这是一座巨大的磨盘,只不过磨盘里头的,不是豆子,而是一个又一个惨叫着的活人。那巨大的磨盘被符咒『操』控着,缓慢而沉重地碾过一个又一个的活人。
……
“贵子喜欢,还有很多新奇玩意儿,这些都是提供欣赏的。”樊狐搓手道。“有很多贵客,都喜欢看的,您喜欢,我可以给您安排一个好位置。”他扬起手来,天空上的幻阵消散,层层叠叠地人影四散聚集着……
她不动声『色』地闭上了眼睛,附而平静地睁开笑道:“走,我看看别的。”
……
第四个区域。
第五个区域。
一个又一个区域,他们走马观花而过。
这是一个完善到极致地将凡人当成牲畜来贩卖的生产线和大卖场。
客人喜欢,可以购买活的凡人让他们当禁脔,当奴隶,当任何你想让他们做的事情。经过净博罗调教过的凡人,比狗都听话。你还可以让凡人们自相残杀来图一乐呵,可以购买凡人的任何一个部位,还提供详细的凡人制作菜单食谱养生大全……
还有提供用凡人作为原材料炼制的各种丹『药』。
一应俱全,无奇不有。
只要你想要,没有他们做不到。
……
墓幺幺站在最后一处区域的长廊里,望着下面深深的峡谷,久久不语。
“您已拍得茱萸花簇雪,所以我们净博罗所开的寻欢会,您可以购买任何您想要的东西。这盘坠,就是您的专属通行证。您可以随时来,随时走,净博罗永远欢迎您,贵子。”
她没有回答。
沉默着。
就在此时。
忽然一阵『骚』动传来。
一道骤烈的光,一道迅猛到无可避的光。
像是破晓。
炸碎了她面前的琉璃墙——生灭力不能在这里用,一旦用了,这种特殊的力量绝对会让她暴『露』身份。
可不用,这光里蕴含的化力不是她只用肉体能承受的。
思绪千百回转,一声极为温柔地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小心!”
天旋地转。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扬起视线,刚好看见一个覆着面具的男人的半张侧脸。
他的气息,很好闻。
很暖,可又异常地冷。
好闻的,像是阳春三月飞白雪,神话里最冷的那处淼淼烟波的广寒宫。
广寒宫里,广寒仙。
……
——————————————————————————————————————————————————————————
月票加更啦!
爱你萌~
第326章 绑架
可墓幺幺还是没逃脱狗啃屎的命运。
因为那个男人看似出于好意帮她躲避数道化力,不得不将她递出半个身子,也就是这瞬息,兜头而来的一个黑影将她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实打实的撞击,肩膀被人紧扣,极为利落地拖拽着一个翻身。
好样的,不是狗啃屎了,变成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了。
她脖颈上出现了一把泛着线光的剑,刀锋很凶,在钳制住自己的那个人手里,太过用力不会掌控火候,所以一下就破了她的肌。
“别动!不然我杀了她!”
老套的台词,笨拙的手法,强撑着的凶悍,稚嫩还未变声的声音里听起来是多么的强弩以末。墓幺幺不用回头,只是这样就能猜到绑架自己的这个少年会有什么结局。
于是她很不担心,扬起头来观察着其他人的表现。
准确的说,是把自己扔出去的那个男人。
仙袂将落,悠悠有冷兰之馥郁。随他举手落袖,暗镂千层绣的浅沧衣底,不用太过张扬的显眼,就已看出他身价的不菲。环佩铿锵,蹀躞坠翠。蝉冠墨发,刻纹骨笄。
覆着黑『色』勾银面具,应是净博罗为了客人的隐私,统一发的。面具质量倒是不错,除了能看到男人的下半张脸,眸『色』也隐隐看不出端倪。
倒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是在注视着她。
而这样的注视,并不咄咄,内敛而温润,她并不讨厌。
“你……面具掉了。”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倒不是很特别,甚至让她有些失望的中庸。
她一愣。
这净博罗这般神秘,也自是知道自己做的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买卖,那些买家也自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所以绝大部分客人是相当重视自己的隐私的。
怪不得『露』出一副死了娘样的表情,墓幺幺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樊狐。
墓幺幺叹了口气。
“你不……在乎我看到了你的模样?”
这男人说话总是慢悠悠地,不徐不疾。
“你认识我吗?”墓幺幺问道。
“不认识。”
“那我为何要在乎?”
“也是。”
如果不是墓幺幺现在坐在地上,脖颈上被人架了一把刀,怕是旁人都要以为这俩人是在茶馆里慢悠悠的聊天。
所以有人生气了。
“你们两个!谁让你说话了!闭嘴!!”脖子上的刀又使劲了两分。
墓幺幺吃痛回过视线,余光总算瞥到了自己的绑架者。是个凡人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倒像是个女孩子,脖颈上……有几道可怕的伤疤。
“你这个下贱的两脚畜,还不快快放下贵子!贵子要是少根毫『毛』,我把你皮扒了做鼓!”樊狐凶神恶煞地跳脚,净博罗的人来的很迅速,一转眼的功夫,密密麻麻的白袍人就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少年冷笑,目光反而更加凶狠了:“我就是死也会拖上你们几条仙家狗的命给我垫背!我拿的这把刀,是这只仙家狗的刀,杀这个小丫头跟宰小鸡子似的!”
小鸡子。
墓幺幺不由地多看了这少年两眼,好样的。
那个男人默许着承认了少年的说法,仿佛还若有若无地微微一笑。这让她颇有些来气,感情是抢了你的刀,你还这般云淡风轻地样子?
樊狐显然被他唬住了,半天不语。而始终不语的那个男人,也是继续保持着隔岸观火一样的态度,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墓幺幺。
这时,又是一阵『骚』动。
“那个偷跑出去的两脚畜?”
人未至,声先到。
那些白袍人里让出一条路来,再次走出数人来。为首的一个男人,同样的白袍,只是那白袍的布料,明显高阶且有用精致的绣线绣出隐隐的白龟暗纹,华美而精致。不同于他们,他只是覆着一张全白的盔帽。
所以,她并不能看到他的模样。
“杀。”
不容置疑,却柔声亦谷。
吴之辟闾。越之步光。楚之龙泉。韩有墨阳。
这世间所有的宝剑,也弑不出这样的蚀骨的冷漠凶戾。
是悬于春烂百花间的毒蛊,腐穿肉体至魂府,可依然有人,奋顾不身的甘之如饴。
她曾中过这味毒至死。
所以这世间只有一人,可以不用看,不用听,不用闻——只要到了,她便知道,那是谁。
兮风。
……
“可是——”樊狐明显是怕极了这个人,浑身都不住地在打摆子,可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这位贵子怎么办?”
他连看都不看墓幺幺一眼,“杀。”
……
“等下。”这时,那个面具男突然说话了。“大司甫,不大好?”
被他称为大司甫的男人,上下打量着了他许久,目光落在他腰间蹀躞的徽章之上,那是一个精致的鸟笼。他周身的气息一下就变了,笑道,“原来是……囚兄。”他扬了扬手,四周的白袍人,包括樊狐,都知趣的退了下去。
……
眼前虽然人少了很多,只有三个人。
可是少年却更加紧张了,尤其在看到大司甫兮风时,若不是墓幺幺轻微一抬肩,怕是那把刀都要掉了下去。
“你如果不想死,就听我的。”
少年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话语。
墓幺幺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抖,一张可以用来传音的符咒慢慢消散。“这两个人,不会在乎你的死活。他们说话的过程中,随时会杀了你。别质疑我,别那么多问题,更别『乱』动。”
……
大司甫和这个囚姓男人关系看起来很是亲密。“一直不见你出现在净博罗,还以为囚兄不会来了呢。”
“最近杂事缠身,实属无奈。”他回答的很妥帖,稍微一顿,又看向了墓幺幺道,“这个……”
“你认识?”兮风转目看来。
“她不想我认识她。”囚姓男人语焉不详,倒是让兮风有些玩味起来。
忽然——
一条刀光飞了过来。
不同于刚才在那个凡人手里的模样,这把刀,来的异常的凶悍而暴烈。
所以两个始终闲聊游刃有余的男人,同时有些愕然,同时避开。
可在墓幺幺的眼里。
只有兮风。
如果可以,现在杀了他。
她紧紧握住了刀柄。
————————————————————————————————————————————
爱你们,给你们比心~~
第326章 认识
刀锋不至,手指一凉,他手覆着晶笺长戒,其间坠着的长长银『色』流苏滑过她的手指。
他的温度带着金属的古冷,又掠过她手指时,拂去她刀时是暖意如春。
这人的身法快的惊人而优雅。
以故她的刀,被夺去时,像是他抚琴而过,姿态平和,筝鸣清雅。
他唇擦过她的耳侧,低笑,浅语:“谢谢把刀还我。”
墓幺幺并不回答,手肘撞于身后他肋处,可被他灵巧躲开反用手扣住了她的肩来,这样一来,她完全整个人被抱在了他怀里。
“所以接下来,我会拦住你不让你送死。”他虽然说出声音了,可是墓幺幺却莫名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兮风听不见。“你杀不了他的,可这位,会让你死得无足挂齿。”
这人徐徐缓缓的话语,无头无尾也无章法——可莫名其妙地,却极为可怕地敏锐捕捉到了墓幺幺心里的某处。
无足挂齿。
这四个字,将她从见到兮风到此时之间几乎绵延停滞的时间线,『揉』捏拉扯成了现实。
这人用四个字,剿灭了她心底鬼哭狼嚎地杀念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不能疯狂。
还不到时间。
他说的对,她此时如果真的疯狂起来——她会死的无足挂齿。那么所有她的付出,她的复仇,都将成为无足挂齿的一个笑柄。
墓幺幺稍稍一滞,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这囚姓男人仿佛早料到她会如此,很轻松的放开了墓幺幺。
兮风此时正掐着那凡人少年的脖颈,可面具下的目光却如同冰刀一样扫过墓幺幺。“你,是想杀我?”
囚姓男人反而此时并不准备为她解围,而是再次默默地注视着她。
两个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墓幺幺垂睫沉沉地呼吸了两下,附而抬起时,看着兮风,已是再次恢复了之前那样千金大小姐不可一世的狂妄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
“是你要杀我在先,我为何不能反杀回来?”她的声音格外的冰冷。
兮风一怔,不悦道:“那是计策。”
“哼!”墓幺幺冷哼一声,别开脑袋,“你们这净博罗就这样对待我这样的贵客?等我回去告诉我母上和兄长,哼哼,要你们个个好看!”说完扭头就要走。
十足不可一世的二世祖。
“咳。”这时,那囚姓男人再次说话了,“她说得不无道理,大司甫这般凶悍的样子,人会害怕也正常,就莫要和一个小女孩儿太计较了。”
兮风沉默了片刻,随手把被自己已伤的半死不活的少年丢到一旁:“罢了。的确是我净博罗失误在先,让这两脚畜跑出来伤人。你,待会会有人给你送上赔偿的。”
墓幺幺这才回头,看他冷笑:“姑『奶』『奶』我不稀罕。”
兮风不语,可气息已又改变,可闻的戾意酿的沉沉。
囚姓男人失笑,若有若无地挡在了兮风面前,转头看着那少年说:“这小孩儿,我瞅着不错,这便买了。”
“这两脚畜已是废品,留置无用,囚兄,我让人给你送几个好一些的。”兮风手指点了一个符来,立时有人快步上前要将这少年拖走。
“不用,我就要他了。”
兮风见状,看了墓幺幺和那少年一眼,与囚姓男人应是用神识交流了片刻后,道:“那便定了,我先走一步。”
……
“小姑娘,留步。”
墓幺幺正要走,身后却传来那男人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却看见那囚姓男人竟是弯腰将那少年给搀了起来,仔细地交给了旁边一个下人嘱咐了几句,倒是有些诧『色』。
“随我来。”
那男人周身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特质。
然而,墓幺幺『露』齿一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回去了。”
可肩上一暖,男人竟不失分寸地微微抚住她的肩,轻轻地在她耳旁说,“息烽将军,是睚眦必报极为谨小慎微的一个人。”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她的脚步一下就停住了,扬起头来看他,微笑不减:“有话就说,不然,我怕是忍不住想先杀了你。”
男人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着实很是好看。“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
“没空,不给。”她依然果断。
“哈哈。好像我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被拒绝的这么干脆过。”他笑的爽朗,手下却微微使劲,凑近了她的眉目,“接下来,我会做三件事情。”
“第一,我会非礼你。”
墓幺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下一秒,腰肢一软,她重心不稳朝前一跌,就被人接着搂在了怀里——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胸前的敏感,被人用力的『揉』捏了起来。
这时就算是墓幺幺,晃神而回也暴怒而起,十足地戾气,就一巴掌招呼上了男人脸上。
可巴掌未落。
她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眼皮开始发沉,浑身无力。
瞬间反应过来时,她惊愕知晓,她被下套了。
而且,在她根本没有来得及防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该死的,她竟然犯了这样的大错,她拼命地挣扎着试图保持清醒。
可不知是『药』是符还是什么功法,效果来的太迅猛,意识瞬间就开始沉沦。
“所以我说了,小姑娘,还没有人能拒绝我的。”
“我……”墓幺幺强撑着一口气还没有昏过去。
男人凑近了她,听她微弱的声音说:“『操』,你这个王八蛋……我要……”
他并不怒也未有别的情绪,只有笑声,随着那令她无法抗拒的黑暗,同时侵袭而来。
————————————————————————————————————————————————————
作者有话说:
新男……人。
嗯。
爱你萌。
比心。
这几天分身乏术_(:3」∠)_
第327章 孤山有云翳
颠簸,却始终窝着温热。
“主上,这是?”
“你们先退下。”
“是。”
应该是进了房间,以故男人周身那种说不出的浅香更为馥郁——直至他垂下头来在她耳边,似漂浮在云朵里不上不下的暖阳,还带着欲雨的冷意:“你继续装下去的目的,是想让我继续非礼下去吗?”
墓幺幺睁开了眼睛,他已转过身去,侧身倚在对面不远的窗阑边。“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手轻轻敲打在阑干之上,风吹开他面具旁的发,声音稍稍挑高得顽劣。“我『摸』了你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揉』了『揉』肩,眉目已凛。
“那你又做了什么,才能一直保持清醒呢?”他一点也没有身为绑架且非礼女人的登徒子自觉,反而怡然自得的反问她。
墓幺幺稍一滞,原来他始终知道自己还有意识,可依然没有打算回答他。
在即将昏过去之前,她无比庆幸自己身体里有的是生灭力而不是化力。在紧要关头,她用生灭力卡在了心关和紫殿两处经脉大位,是以血脉不通,气血逆流,是以才堪堪保持了意识的一丝清明。可换做任何一个人,这样做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她才能在生灭力作用下能看清自己的经脉,看清楚生灭力的走势,能精准把握住最关键的时机。
更何况,疏红苑王师傅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得意门生在遇见这种情况时像个死狗一样丧失意识?这些年在他手下,她曾经无数次被『逼』着这样训练过。这是用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折磨里,生生练出的本能。
“小姑娘年岁不大,本事倒是不小。”男人转过视线来,若有若无地却落在她的肩上——那样似已将她看穿的视线,让墓幺幺着实不舒服。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套。”她想了想,问道。
“你不如猜猜看?”他这样说道。
“没时间,没兴趣。”她从床上翻身下来,作势就要走。
他并不阻拦,而是笑语:“猜对了有好处的。比如说,我送你从这净博罗安全出去,无踪无迹。”
她已开始穿鞋。
他依然不阻,“息烽是不会放过一个对他有那样杀机的人活着从这里出去的。额,也不一定。他可能会放你活着出去,然后将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他微微一顿,“你看着他有那样的眼神,想必,你比我更了解他,不是吗?”
墓幺幺依旧不于理会。
“就算你有完全不留踪迹的法宝,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他淡淡地说,“自打你进了这净博罗,那白龟盘坠就在你身体里种下了符种。”
“你无论去哪里,息烽都可以找到你。”
她总算有了反应,看了过来:“我为何要相信你?你怎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救我?”
他笑出了声音,中庸平淡的声音里,竟让她听出一些古韵来。“来,猜猜看,我是什么时候给你下的套。”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你和我肢体接触了三次。第一次,你追着那男孩冲出来,撞到我身上。第二次,你抢我刀时。第一次肯定不可能,除非你能未卜先知,可你的气质和枢星台那群老王八蛋不一样。第二次……更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只要我在战斗,如果我不想,没有人可以暗算我。”她的回答异常的干脆而铿锵。
这让就算是他,也登时怔了稍许,久久笑的舒畅:“你倒是自信。”
她并不在意他是否相信,继续说道:“而第三次,你所谓非礼我的时候,那时已经发作了。时间上来不及。……只有,你去扶那男孩的时候。”
“哦?可是你也说了是肢体接触。我怎么记得,我那时候没碰你呢。”他兴致盎然。
“我没有说过你是通过肢体接触对我下套的。我之所以说肢体接触,是因为只有你和我肢体接触,你才有机会单独对我实施些什么。毕竟,我才是你的目标,可当时,不止你我二人,还有别人。所以,才只剩下你去扶那男孩的时候。”
“那时,大司甫的重心被你吸引过去,那男孩已是昏『迷』。而我,还在分神。只有那时,我才是你下手的最好时机。”
“就凭一个时机?”他反问道。
“还有。”她嘴角勾起,“你扶那男孩的时候,我看见你用了右手。”
“可你夺我刀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她顿了一下,视线停留在他左手上的晶戒上。
啪啪——男人怔了片刻,抚掌赞叹。“厉害。”
墓幺幺望着他,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值得我帮。”他视线平平扫了过来,语意里不吝赞意,“而刚才你已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如果我刚才回答错了,你会如何?”她挑眉。
“可你没回答错,我为何要去浪费这个精力去想去回答你?”这个男人说话,说是游刃有余,倒不如说是一种天生可怕的精准。“我这个人,天生很懒。”
“好,你可以履行你的诺言了,送我走。”墓幺幺起身要走。
他望着她,笑:“时间还早得很,不要这么着急。”他稍稍直起身子,望着她说,“你忘记了吗,我还有两件事情没有做。”
“……”墓幺幺顿住了脚步,冷笑了两声,目光如刀,毫不避讳地扫过他的裆下。那架势,就差手里拿把刀咔嚓一下了。
这眼神登时让男人一怔,片刻哈哈竟是笑的不行。“我真是太想见见你的父母了,想看看是哪家哪门里能培养出你这样不守纲常的贵子。”
“我也挺想见见你爹妈的,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培养出你这样为老不尊的登徒子。”
“为……老不尊?”他有些哭笑不得,“我老?”他失笑片刻,又补充道,“也罢,某种方面来说,也的确是个老头子了。这第二件事情,很简单。”
他扬起胳膊,稍宽的瑾袖垂下,『露』出修润却不失骨格的臂来,臂上数条光曜闪闪的剔透晶钻镶嵌的华贵长链,其上烁着熠熠的符文,如白火般一路蔓延尾坠于他手指上的晶戎长戒之上。他手指停顿在面具上,咔哒一声。
他摘下了面具。
她一时看怔了。
广寒宫里广寒仙,诚不欺她。
他轻倚阑干,指上面具还半遮了一些脸。面如晨岱,不峻,不冷,所有的线条都平润而缓柔。浅睫微翕,眸有清雾。唇『色』很浅,勾着一抹秋梨红霜。而他此时望来,正正和她对视,眉目里,春『色』远山,夜雾缓流,其韵,其美,其不可芳华。
孤山有云翳,秉冷不泽。
灯火不明,孤鸿远影。
他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却一定是她见过最勾魂的人。
他说:“这第二件事,便是给你一个认识我的机会。”
——————————————————————————————————————————————
囚宝宝正式上线!
_(:3」∠)_比心~
我很爱他的_(:3」∠)_
我怎么见一个爱一个,我是不是没救了……
啊啊虽然只有一更,但是字数尽量多一些!欠了你们好多更啊!我都记着的!!这周就算吃土也要补出来_(:3」∠)_我没有忘记,我都记着的,爱你们~~又是忙成狗的周一,身体被掏空~~~
第328章 野夫
阑干之外有殷殷曲声,袅袅响起。
适时,墓幺幺收回视线:不无冷嘲:“哇,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荣幸不至于。”他颔首勾唇,目里依如春山白雪般纯宁:“你说三生有幸更恰当一些。”
“……”她一顿,真是『露』出一个敬佩的目光来,“你可真是老不要脸。”
他笑意依然静美,完全不见有任何变化。“你可以叫我囚野夫。”
“三十为近臣,腰间鸣佩玉。四十为野夫,田中学锄谷的那个‘野夫’?还是世名检束为朝士,心『性』疏慵是野夫的这个‘野夫’?”她瞬间反问。
他更显『露』出欣赏之『色』来,赞道:“真是个柳絮才高的小姑娘。”他摇头,“不是,就是野人的意思。”
“哦……”她拖长着尾音,忽闪着眼睫不藏于狡『色』,“野人你好,野人请问你可以送我回家了吗?”
囚野夫笑意『吟』『吟』,正欲开口,这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来。
“主上。”
走进来的身着着绀青劲装的男人看到房间里清醒站着的墓幺幺,登时愣住,转脸又看见主上已摘下面具,顿时大惊失『色』,迅猛地抽出刀来猛就要朝墓幺幺砍来。
“贞信。”囚野夫唤阻了他。“不得无礼。”
“……主上您都被看到了,万一她!!”贞信明显懵了,他紧紧地盯着墓幺幺,从脖颈上的青筋来看是费了相当大的功夫安耐住一刀砍死墓幺幺的冲动的。
“她不会的,她现在已经认识我了。”囚野夫依然是平淡的声音,依旧注视着墓幺幺温和笑着。
“主上你是不是又被骗了?”贞信上下打量着墓幺幺,狐疑的很。
她敏锐地捕捉到又这个字,玩味地笑着挑眉给了囚野夫一个眼神。
可囚野夫置若罔闻,手里有些百无聊赖的玩着面具,“有什么事。”
“……这……”
她极为懂事的就要出门。
“不必吞吞吐吐,她是我的朋友。”
“不,我不是。”墓幺幺转过头来,否认的利落干脆。
“可是……”贞信还有些迟疑。
“我的朋友,自可以听。”他再次强调了一遍,“就算不是我的朋友,听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走出这门吗?”
贞信『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说:“对啊,大不了杀了就是了。”
囚野夫说话时,总是那样恳切平润的看着你。窗外的碎风掠起他眉边的发,他扬起手指滑开,指上景戎长戒斑斓熠熠,于他眸里点起珊珊的华光。
“……”头回见到连威胁人都像是在勾引人的。
墓幺幺也算是开了眼了。
贞信这才想起事来,转头出门从外头提溜进来一个人来。“这小孩儿,醒了,吵吵嚷嚷的,怎么处理?”
“放开我,仙家狗!”小男孩凶悍地盯着他们,像是头小野狼。转头又看见墓幺幺,气恼道:“是你?!要不是你这个小鸡子仙家狗,我信了你的邪听你的,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果然是你教他把刀给你的。”囚野夫也不知是听那句小鸡子喊得有趣还是看墓幺幺瞬间黑了脸有意思,笑出了声,“不过你应该好好谢谢她才对。如果你没听她的把刀给她,你现在不会还能站这里骂她。”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你是叫岩毫?既然你还能站这里骂人,不如先说下为什么突然抢我刀?你在斗兽场里赢了这么多场,不需要人买,你也不愁人来要你。”
“嗯,是我,我叫岩毫。”小男孩儿回答道,“我要救我娘。我见到我娘,刚被抓来了。”
墓幺幺一愣,莫名其妙看到这小孩儿脖子上的伤疤,心道不会这么巧,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你娘……是不是脸有些黑,脸上有一些麻子,右眼好像有点问题?”
“你见过我娘?”岩毫欣喜若狂。“没错就是她,她的右眼被鸟琢瞎了,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她看着岩毫期许的眼神,沉默了下去。
岩毫见到墓幺幺不说话,有些着急,可倒是个极为机灵的孩子,转头给身后的囚野夫噗通一声跪下了:“爷,我知道是您买了我,既然她见过我娘,能不能把我娘也买了?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您要是喜欢,我给您斗狗,斗狮子斗豹子,您想看什么我都能斗!只要您把我娘也赎了!”
囚野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墓幺幺,问岩毫道:“据说,你是自个把自个卖到了这净博罗的。”
岩毫一愣,回答的并不迟疑。“对啊。我把我自己卖了,我娘才有钱供我弟弟去上学馆。我弟弟可聪明了,我们村里第一个能认字的。”此时少年的眼睛里,一扫阴霾,闪闪亮亮的全是自豪。
————————————————————————————————————————————————————————
一更一更。
爱你萌,虽然很忙但是还是要加更加更加更!!
超爱你萌!!!
第329章 更……
“呵……”
囚野夫的笑和刚才并无异二,可是墓幺幺依然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隐匿的寒意。“可我买你母亲能做什么?她又不能斗兽。贞信,给他安排个号位。”
“是。”贞信扯着岩毫的衣领就朝外拽,而岩毫见状,先是苦苦哀求,见他们没有任何人出声,转而变脸又开始破口大骂,让贞信硬拽着拖走了。
……
囚野夫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忽然说道:“他母亲死了是吗?”
“嗯。”墓幺幺回答道。“我来的时候,刚好撞见。”
“他弟弟应该也死了。”
“啊?”墓幺幺一怔。
囚野夫忽然推开剩下的半扇窗来,柔风瞬间猎猎地刮进了房间,吹倒了一个花瓶,啪地一下碎在了地上,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
“你觉得净博罗是什么?”
“……”她肯定不会回答。
囚野夫似乎知道不会听到什么答案,很自然地自己说了下去:“你过来。”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身旁。
“你看,这就是净博罗。”
她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望去。
这才发现,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竟然是悬于半空的空中楼阁。其视线所及,一片葱葱郁郁,森莽山高,峡深水远,空廖苍茫是世间书画名家怎么也描不出的生机壮阔。
“这大好江山,就是净博罗。”
身旁的他,声音依然平缓无奇,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储放了数久的龙剑洱茶。
“我不懂。”墓幺幺直接了当。
“哈哈。”他爽声笑着,“这不重要。”他收回视线,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说道:“这年月里,顾客的需求高的很。又要年轻,又要有才华,最好还能有个好模样的。可办法总是能有的。”
他话锋幽幽一转:“沣尺大陆上最低级的府级学馆无论如何,一年的学费标准最低一千隆金。穷乡僻壤之地,荒村野地出来的凡人,念书,出人头地。励志感人……天方夜谭。”
墓幺幺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囚野夫笑意更深了:“那小孩儿卖五次身,也不够他弟弟一年的学费。”
“所以他们通过学馆来买卖凡人?”她低声喃喃,冷笑,“私办学馆是犯法的,好一个净博罗,还敢欺我说他们的来路绝对干净不会有后遗症。”
她沉默了片刻,又莫名问道:“所以你才那样把岩毫赶了出去,既可以不让他知道他母亲和弟弟都死了的事实吗?”稍稍一停,她又嘲弄地看过来,“还能让他不忘记对我们这些修士、对净博罗的仇恨,一举两得。”
她的神『色』有些嘲弄:“看不出来,你对这些下贱的两脚畜还挺仁慈。”
墓幺幺的话并没有来得及完全说完,蓦地,唇一凉,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她的唇上。她面带异『色』,囚野夫正侧着脸,似个孩童那样天真纯然的盯着她的眼睛,笑意浅浅:“不用再继续伪装了。”
他视线依然清缓,映浓愁浅黛,遥山媚妩。手指沿着她的唇线一路摩出她的唇度,停留在她的眼角,“我始终觉得你的眼睛,不该是这样的。”
“哦?”她并不闪躲,仰头直视着他,“那该是什么样的?”
“谁知道呢?”他耸了耸肩,“可能是更睿智的,更深邃的,也可能是更单薄的……”
他凑近了她的眼睛,已清晰可闻对方的呼吸,软软麻麻地一层轻薄的暧昧。似乎要凭这样近在咫尺的『逼』迫,将她的眼睛看出另外一个人的模样来。
“也可能是……更凡人一些的。”
他离得更近了。
近到他身上的香气似他那样蛊『惑』人的眼神,熏染得人几要沉沦。
可她却轰然清醒,警铃大作。她面『色』并不改,就连瞳线都未曾收缩过一分。此时,她真的更加在心里感谢起了王师傅的“谆谆教诲”才让她可以这般娴熟地伪装出如此完美的镇定。
“呵呵。”没有被一把推开,似乎在他的字典里就是迎合。于是他更加栖身朝前,妄为地更加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单手撑在阑干之上,将她整个人困在了他的怀里,若即若离。
“你用了一种叫叠雀屏的符咒,隐匿了自己本来的气息。又用了朔芳源的符,制造出了假的源晕,嗯,一共五层,挺有自知之明。最起码不像一些蠢货,上来就作假做到七八层。可我始终未弄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用烟弛符去伪装出化力?说实话,我始终认为烟弛符这样的法符是卖不出去的,又贵又没有大用,不过就是能模拟出其他人化力的形态罢了,寻常修士想隐匿身份也不会去用它,毕竟没有人能通过化力的模样来追查到别人。假如你是怕自己没有化力被抓住,那有其他更平价的法符比如顺水符就可以造假了,没必要用到烟弛符这样贵的符咒。”
“……”墓幺幺依旧微笑,面不改『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在意。”他唇扫过她的额,有些凉,“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凡人,用了什么法符,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你的自由。”
————————————————————————————————————————————
月票加更来啦!!
爱你萌!
还欠了很多更,_(:3」∠)_,没忘记,会补更的!!!!
争取这周完成任务_(:3」∠)_
第330章 拂玉阑
韶华澄澄,与他瞳里似鉴中照影。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视,完美的易容术下不应有任何瑕疵。
墓幺幺渐渐收回这张假脸应该有的倨傲和嚣张,笑容平复成惯有的温和平缓。“那你呢,你又究竟是谁。”
“这好像有些不合道理。”囚野夫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朝后倚上阑去,“我不问你,你反而问上了我。”
“当然合乎道理。”墓幺幺双手叠于身后,微弯着腰朝前倾身,没了先前那大小姐的架子,此时倒像是个邻家小女的乖巧和可爱。“您是前辈,我是后辈。您问我,那是以势『逼』人。我问您,那是阿识敬老。”
“是挺有道理。”他微哂,附又笑起,目里于是愈亮,可依旧不明。
可这样说完一句,他又那样注视着墓幺幺不在说话了。
这样不语不动就分明撩人的视线,让她一阵阵不爽,可还没来得及说出要走的话来,他又好似早料到她会开口一样同时打断了她欲张口的话。
“那,前辈我想提携你这个小后辈一番,你要不要接受?”
她还来不及反应,未能回答。
“我会毁了净博罗。”
“我会杀了白王。”
“要不要,一起呢?”
这几句话,每一句都不外于一场惊雷。
可他这执霆之人,却平平淡淡地笑着,似不过抬眼看了一眼云,似不过就着粗茶淡饭。
脱口而出的拒绝,就咬在齿缝。满腹的质疑和嘲讽,喉舌之距。
只要张嘴,她就可以轻松的说出。
可是……
“好啊。”
当洗净了所有可知的预演,她简单的两个字地像是沉入了水里的小石,不起任何涟漪。
拂玉阑,花映朱帘韶光早。
世人永不会猜到——日后那场让天地变『色』的狂澜血雨,其实,起初会是这样平淡的只言片语。
他唇畔浅浅勾起,有莹润的白齿微微『露』出半线来。原眼前的这座孤山,也会有柳暗花明,晓莺历历,琼韵锵锵的一时。
两个人不过初见有多久?可一简单之问,一简略之答。
不见他有任何追问,不见他有任何惊讶。
他仿佛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也仿佛根本不在意她如何回答……依然是那样的平静。
这是一种让墓幺幺在心里都为之『迷』『惑』的诡异默契。
“那你随我来。”囚野夫直起了身子,朝她极为自然的伸出了手来。
墓幺幺狐疑地看着他的手,没有动。“干嘛?”
“前辈我刚才那是带你下地狱都没见你迟疑,这会只是要拉下手你反而怕了?”他笑得那样天真,已是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她的。
“你送你出去。”
他的手心很暖,比她的体温高出许多,可手心里的肌肤,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细嫩平滑——许多肉茧隐匿在他的指上,这让她有些心惊。
可她没有说什么,默默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是一座别致的楼阁,据囚野夫说是净博罗专门给他们这些特殊的客人准备的休息场所。沿途,他那个侍卫贞信一路跟随,其间还不停地在汇报着他们此次买了多少凡人的琐事。路上不少碰见净博罗的白袍人,可在看到囚野夫腰间蹀躞上的鸟笼纹饰时,皆垂首行大礼,极为尊重。这让墓幺幺不由地仔细看了他那纹饰几眼。
“喜欢?”他忽然问道。
“啊?”她反应过来,“还好,觉得挺别致的,没见过这样的族徽。”
“送你了。”他这样说着,已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样明晃晃的翠绿贵妃镯来。这镯子造型奇特,似翡翠可又硬似金属,在正中央的位置精致地雕琢着一鸟笼纹徽,和他蹀躞上的无二差别。
“不用。”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不由她拒绝,抓着他正牵着的她的右手,还不等她回应,就已牢牢将那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她一怔,随即有些浅怒。
“不用担心,我不会在送女人的东西里做什么手脚的,那样也未免太下三滥了。更何况,前辈提携后辈,理所应当。”他帮她调整好镯子,望着她的手腕道,“这个沈绿,很配你。”
她看了看,不再分辨。
……
出去的路并不短,他们之间的聊天也并不多。突然,有人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两个人,墓幺幺还挺熟。
一个叫是樊狐,另外一个,就是那个在投影里拍卖茱萸花簇雪的——流奴。
“虞上。”几个人先是给囚野夫行了大礼。
这个尊称让墓幺幺的表情登时一愣。
“何事拦我主君?”贞信怒目而视,手已停于配剑之上。
“不敢不敢。”流奴急忙上前分辨,千娇百媚地朝贞信飞了个可怜兮兮的媚眼,结果人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敢多朝前再走一步,小心翼翼地对着囚野夫再次行礼,却并不敢抬头直视着他,哪怕他带着面具。“奴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拦虞上的,我们只是来转达大司甫的意思的。他本是想亲自来送您离开,可是实在是走不开,不得已让我们两个在这里早早候着,给虞上送行。”
樊狐也上前一步来,毕恭毕敬地端着一个檀盘走到贞信面前,上面放着一枚闪着光彩的储物戒指:“白王和大司甫赠与虞上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
一更一更!
今天更的字数很足哦!!超爱你们!
比心心!谢谢你们的票票!!某尘会记住的,会补更的!多更多更多更更~
第331章 虞上
囚野夫始终未说一字。
依然握着墓幺幺的手径直朝前走去。
樊狐和流奴显然是着急的不行,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樊狐硬着头皮顶上来拦住了墓幺幺,说道:“贵子,您莫这么着急走呀,您是第一次来净博罗的贵客,还有针对新贵客的福利还没享受到呢。”
“不用了,我已经玩累了。”她冷冷拒绝。
流奴还在使劲给樊狐使眼『色』,他只得无奈地继续说道:“其实……是这样的,之前您用来拍卖茱萸花簇雪的阗鱼,有些问题,需要您跟我来一趟,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不等墓幺幺说话呢,囚野夫突然开了口,他语意里倒是有些惊奇了:“阗鱼?是犴首大陆上的那种阗鱼吗?”
“是的虞上。”樊狐忙回答。
“闭嘴,我家主君没和你说话!”一道毫不留情的刀光贴面而来,削断了他几根胡须,樊狐脸『色』登时就白了许多,忙不迭躬身朝后退了数步。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视线来回在流奴和樊狐身上转,“那阗鱼我给你们的时候是好好的,这会我要走了就出问题了?”
“这……不是,不是出问题了,是这样。”流奴见状,也上前来打圆场。
囚野夫根本不予理睬,拉着墓幺幺继续朝前走。
眼看他们就要走出琉璃长廊,流奴想起大司甫的『性』子,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一咬牙一跺脚,给樊狐使了个眼『色』,一个手势,哗啦啦涌出一群人,拦在了他们的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大胆!”贞信怒极,提刀怒指他们,“你们敢拦我家主君?”
“不不不……”樊狐擦了一下汗,走上前来解释道,“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虞上,只是,只是这位贵子,对不住了,今天不能走。”
“我家主君就要带她走,你们敢拦?”他怒目圆瞠。
这时,囚野夫轻轻扬了一下手指,“贞信,退下。”
“是。”
“走。”囚野夫看也不看那群包围着他们的人,依然拉着她朝前走。
这群白袍人仿佛躲避瘟疫一样朝后退着,一退再退,可流奴却『逼』急了,给樊狐神识传音了几句。樊狐的脸『色』微变,可还是咬牙应了。
他一扬手,身后的白袍人就结起阵来。
“虞上,我们只拦这位贵子,对不住了。”
不好对付啊。
墓幺幺仔细打量了这群白袍人,这群士兵各个都是高手精锐,最少也是五化初期了,少说有十几个,更别说,这是净博罗,是他们的地盘。她已早早就看到樊狐和流奴手里捏的有法符了,如果他们利用净博罗的符阵来攻击——他们这几个人,不好对付。
她早早就用生灭力偷看过囚野夫的修为,不过是刚踏入七化的门槛,也就比丹祖的修为高上那么一点。而那个贞信,修为也只是七化中期,比狐玉琅差一些。
而她……
又不能暴『露』生灭力。
可用来隐匿生灭力光芒和形态的烟弛符,已经用了。
不好办啊。
她正这样想着。
然后面前让她顿感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眼看樊狐和流奴一把捏碎了手里的法符,四周虎视眈眈的白袍士兵已结好了符阵。
四周光华大现,绚丽斑斓的符咒光辉将整个琉璃长廊照耀的光辉万丈,刺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
她不得不微咪起了眼睛,手指稍稍蜷起,生灭力星星点点地在手心里酝酿着。
当周围的世界都被拉扯成一条直白的光,墓幺幺忽然听见身侧的男人轻轻笑了。
还是那样平庸无奇的笑声,就像是人看见了蚂蚁,就像是茶余饭后,他坐在田地里吹散一颗蒲公英。
墓幺幺没有看见他动。
喧嚣狂妄的白光,于瞬湮灭,风卷残烛,像是一个还没有来得及『露』出爪牙的狮子,瞬间乖巧如小猫般跪倒在了他们的面前。
甚至不到她一个呼气吐出的时间。
墓幺幺转眸看着他,他依然平静,哪怕四周,血肉横飞。
她第一次错愕。
因为她,没有看到他动。
“你们的命,就留给大司甫来处理。”他拉着墓幺幺朝前走去,只剩下瘫软在地的流奴和屁滚『尿』流的樊狐,以及一地的尸体。
……
“你怎么做到的。”在囚野夫的带领下,她已站在了一处传送符阵上。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他摘下面具随手碾成了齑粉,“你先别动。”
他凑近了她,把手放在她胸口上。
啪——她扬起的手,半空中被他握住了手腕。“为老不尊的老前辈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可我只是在帮你祛除符种。”囚野夫很光明磊落。
虽然墓幺幺将信将疑,“我为何要信你。”
“我也还以为你不不会问出这句话。”他莞尔,却依然回避这个问题。手轻轻地落在她左胸上,左手上的晶戎长戒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来,自她胸口里蔓延出一条白『色』的丝线,肉眼可见的烧成了灰烬。
“还没结束。”他说。
“还要如何?”墓幺幺问。
“还要这样。”他俯身,浅浅地吻了她的唇。
啪——第二次。
依然被拦下。
“臭不要脸的死老头你是不是找死。”墓幺幺有些凶神恶煞的,又不能用生灭力,更何况自从刚才看到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之后,她在囚野夫面前更为谨慎小心了。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再次问道,“你这样厉害的话,之前岩毫怎么可能夺走你的刀呢?”
他只是笑,仍然在回避不答。
“你该不会是早早的看见了我……所以故意让岩毫夺刀的?”她紧紧地盯着囚野夫的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是我?”
“呵……这个符阵会送你去你来的地方,无可追踪的一次『性』符阵。”他笑了笑,食指一扬。她脚下的符阵开始亮起,于是他的身影也开始渐渐隐匿于光的背后,“对了,那个玉镯——想我的话,亲它一下,我就会……”
“滚!”
“其实,你这么多问题,早晚有一天你都会知道答案的。还记得第三件事吗?”
“什么?”
“第三件事,我会认识你。”
他的尾音平静的消失了。
就像是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也逐渐消失在她眼前的这片光芒之中。
——————————————————————————————————————+————————————
“你们不但让那个女人安然离开……”息烽将军眸里睨着狂猛的杀机,似欲滔天的凶海巨浪。“还在囚孤客面前用了法符?”
跪在地上的流奴和樊狐噤若寒蝉,脸『色』惨白如纸。
咔嚓——
他慢慢摩挲着将手里的一把短匕的匕刃,那锋利的刃芒,在他柔润的手指之下,竟然犹如被磨刀石摩挲着一般,缓缓地卷了刃。“我本来就不想和他正面冲突,所以才派你们去拦,结果你们就把事情做成了这样。囚孤客为什么说你们两个的命留给我来处置吗?为了嘲弄你们的愚蠢。那是囚孤客!囚虞上!你们竟敢在他们面前用法符?!阎王爷面前骂街,变着法的找死是吗?莫说这净博罗所有的法符,都是出自他手了,就是这天底下,也没有人敢像你们两个这样,在他眼前用任何法符。”
“罢了……”兮风叹了口气。“好在他『性』格散漫,不然得罪了他,呵……”
“可是那个女人。”流奴有些不甘心,此次失策,主要还是她急于在将军面前卖弄,急于邀功所致。
“只能说她命好,攀上了囚孤客。有他在,她身体里的符种一定会被抽出来的。不用查了,现在也没工夫去查这个女人。虽然不知她什么来历会对我有杀心,但是这次,只能先这么算了。”
————————————————————————————————————————————————
加更有3000字左右呢!
分量足不足!
爱不爱我~~~
我曹爱囚宝宝的_(:3」∠)_跟你们缩。
第332章 直斋越人
如囚野夫所言,墓幺幺很安全地回到了家里,没有人跟踪到她。欣喜万分的轻瑶上上下下把墓幺幺自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确认她连跟毫『毛』也没少之后,和珠蚕准备了一大桌好菜,说是要为她接风洗尘。饭桌上,她并没有见到关书书,而轻瑶见她眼神,已知她所想,抢先一步回道:“关公子这几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在捣鼓什么,日日不吃不喝的。”
……
“我说……你是不是打算把所有『自杀』的法子全尝试上一遍才肯罢休?”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正在认真摆弄东西的关书书一惊,登时把手给划出了一个血口子,他也顾不上在意,转头看到墓幺幺,“你回来了?!”
墓幺幺把手里的饭菜放下,将他从不善伪装的真切关心和欣喜收入眼底,摆上碗筷道:“几日不见我,于是相思成疾,茶饭不香乃至绝食?那可真是我的……”
“你你胡说什么!”关书书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透,“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不要口无遮拦?我没有绝食,我只是这几日太忙了,顾不上吃。”
“忙什么呢。”她拉开椅子坐到了对面,上下打量着他,“忙着瘦成一道树叶让风给吹走?”
关书书说不过她,更知道跟她拌嘴那是找死,于是憋屈了许久认命坐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哦?”墓幺幺笑,“那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了。都不问我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在知道一些事情之后,我觉得……其实,你好好回来就行了,这就是最最要紧的了。”他忽然没来没尾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样说着的时,他第一次不躲她的视线,清瞳里的真切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太假。仿佛沥沥春雨,野花烂漫,遥遥一首牧歌。
她不由地一怔。
他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慌忙低头匆忙从桌上拽出一封残破的手稿来,递给她。
她视线掠过他红彤的耳尖,看了那手稿两眼,并没看出个所以然。
“你看落款。”他提醒。
“直斋越人?”她依然不解。
“嗯。”他点点头,极为认真地看着她说,“直斋越人,你听过吗?”
“不知。”
“那你知道《越苏酒『乱』言》?”
“这个……知道,不是很出名的一本杂集吗?”依稀在汪若戟让她看的那些书里,有这样一本书来。“是这个人写的?这本书写的挺好的,里面很多观点……很特别。”
“能不好吗?那是三十年前珑翰院1的三大承箕之首。所谓承箕2,那是可以当面给圣帝直谏而不获罪的大才子,一顶一的大学术家才能当上的官位。茅大先生更是写了一手惊天地的好字,当时那都是有市无价的墨宝。”看得出来,关书书对这个人还挺崇拜的。
“敢情不是对我相思成疾,是对这位大学士啊?”她啧啧道。
关书书破天荒地对她的挤兑置之不理,崇拜的神『色』渐渐黯淡成了非常慎重认真的样子。
“三十年前,隆国发生了一件震『荡』朝野的大案子。”他沉下声音,娓娓慢慢地讲道,“这件事牵涉极深,以至于当时掌管珑翰院的太宰林黎不得已告老还乡,一大批官员被牵连,诛九族的,满门抄斩的……本应两年一开募官的国试也关闭了六年。而牵涉最深的珑翰院直到现在,直接归月族峯月军的大统领直管……”
“等下,你意思,隆国珑翰院这帮子读书人的头头,是一届武夫?”
“不止你一个人觉得荒唐。”关书书摇了摇头,“让那帮屠血沥沥的武夫掌管号称‘天下喉舌’的珑翰院,何其可笑?那些年,出了多少恶心人的事来。不过还好,现在情况好一些了。直到十三公主归位,珑翰院便直听命于她了。十三公主虽是女流,可通情达理又富有才情,所以珑翰院这些年……”
“你好像很欣赏她。”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十三公主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这样的人……”他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并没有说完。因为面前的墓幺幺,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他忽然从她眼睛里看到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寒冷。
而那种寒冷很……可怕。
可怕到他的身体让他无法理解的,发出一阵本能的紧张。
“咳。”他掩饰着自己也『迷』茫不已的恐慌,话题一转,“而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就是时任珑翰院承箕的直斋越人——茅直斋。”
————————————————————————————————————————————————
注:1珑翰院:相当于古代的翰林院。
2承箕:谏官的官称,负责上谏言。
一更啦!
爱你萌~~~~谢谢你们的票票!!
超爱你们!好多好多票啊,有的同学甚至一下投了十几票,感动的不行,这周一定要完成补更任务_(:3」∠)_
第333章 巴啸雨
“他一个专门写谏书的,整天不是骂圣帝骂朝廷就是骂同僚的,得罪圣帝好像一点也不奇怪。”她依然对这些读书人嗤之以鼻。
“不是的。”他否认了她的说法,“茅大先生他不是那样的人,反而在朝廷里口碑极佳,更是圣帝陛下钟爱的贤士,他还差点成为太傅。”
“太傅?三十年前,长公主也早已过了一旭年龄,而……十三公主好像也未归位。”墓幺幺反而捕捉到这个信息来。
关书书脸『色』有些微微异样,声音极小,“我说的是,长公主之子的太傅。”
“那个胎死腹中的小皇孙?”墓幺幺忽然想起这样一桩市井流言来,当年她也有所耳闻,可她素来不怎么关心这些俗事,所以也就只是听说过罢了。
“正是。”他显然也知道这个话题的敏感度,急忙避开,继续说道,“就是这样前途无量的红人才子,也还是犯了贪念,在三十年前犯下了那样惊天的大错。”
“怎么?”
关书书长长一叹,看着那手稿,“三十年前,他被疏红苑查出包庇同乡的门生巴啸雨,在当年的国试上一路泄题给他。”
“这也便罢了,问题是这个巴啸雨,在殿试上还找人替考。当时是圣帝亲自点这他的兵,想听听这位茅大先生的得意弟子,未来的大学士能有什么惊人独道的见解。”
“结果不知道这位巴啸雨根本就是个假的,别说有茅大先生所谓三句成章的才华了,见到圣帝圣尊当场吓晕过去不说,醒了之后提笔写出的了一首大逆不道的反诗……”
“圣帝雷霆震怒,抓到巴啸雨和这个替考之人……当时的主考官等等数十人当日就被推到隆天城墙之上日灼烹冰。”
“反诗?”墓幺幺有些好奇了。“看样子,你知道写的什么。”
关书书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具体写的什么,但是大致意思,我可能知道一些……”他表情极为慎重小心,低声道,“就是讽刺圣帝无子,绝后呗。”
“那难怪死这么惨了。”她了然,无子无后这件事情,绝对是圣帝最敏感最不可碰的逆鳞了。
他又叹了口气,“圣帝暴怒,命疏红苑彻查此事,就将茅大先生所有的牵扯给抓了出来。圣帝命令疏红苑……”他顿了一下,看墓幺幺没反应,“将茅大先生全家抓起来,满门抄斩……疏红苑在那场案子里,杀了不少人。”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关书书这才把手里的手稿打开,沉沉的盯着上面的字说:“而这个案子最奇特的事情,这时也出现了。”
“疏红苑将关押着的茅大先生全家送到了月族的流沙牢等待第二天的行刑,结果……”
“次日一早,狴司里头来人提刑了……牢房里,空空如也。”
他放下了手稿,将它仔细铺平,残破古旧的信里,依稀可见其上还残余的墨痕里,狂放不羁的肆意书法,绝伦慧顶的飘逸。“茅大先生全家老小,全部在传说中的流沙牢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不见的,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就连疏红苑刨地三尺,都依然一无所获。于是这桩案子,就被各种势力压了下来,沉溺在这隆国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让历史所掩埋。”
“……”墓幺幺沉默了片刻,说道,“所以……这桩案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关书书这时从袖里拿出了第二张手稿来,这张手稿,是一张俊逸的金楷字帖。
当看到那字帖上的字迹时,而那字帖上,清晰的拓印着另外一行字……墓幺幺的眼皮一跳。
“那人皮诗,是巴啸雨的字。”他将那字帖放到了茅书斋手稿旁边。
两张古旧的残稿,不同的字迹,一人俊逸而浪漫,而一人狂放绝伦。
而那字帖下面的字写着:“吾偶临啸雨之贴,奈只有三分形……啸雨之才,实让老夫为之汗颜。”
“是的,这是茅直斋临摹自己的弟子巴啸雨的字。”关书书的神『色』更加沉重了,他望着那份俊逸到无可描述的精美字帖,“茅大先生这样的师父,居然会摹自己弟子巴啸雨的字,还觉只摩了三分……而我,觉得他说的对。”
墓幺幺有些异样地看着他,对于书法,她虽然在二管家的教导下学了不少,可远远不如关书书懂得透彻。
“巴啸雨的书法,实乃惊世绝俗。”他感叹道,“之前那人皮诗被磨损的厉害,所以看不出风格,只能看出大概来,而这个字帖保存的太过完好,所以……实在是宝物。如果能写出这样的墨宝,那巴啸雨也一定如茅大先生所言,绝对是惊才艳艳之辈,那当年那场大案,就是一桩滔天的冤案。”
“……”墓幺幺看着那两幅字,忽然问道,“你从哪里找到这些的。”
关书书这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情颇为复杂:“就在这里。在你走后,我发现这里面还藏着一些机关,于是我全给破开……找到了这些手稿和字帖。”
他停顿了一下,四下环顾,幽幽叹了口长气:“说到这,你也应该明白了。”
她并不接话,可表情已有些不好。
“这宅子,是茅大先生的私宅。”
他收回视线,手指放在那字帖上,“人皮诗是巴啸雨写的,可却出现在了茅直斋的宅子里。人皮诗将我们带向了茱萸花簇雪,带到了寻欢会。那就是这肮脏的交易,至少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而或许,巴啸雨就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
沉霭压上了他的眸,使得他的向来清淡的面容看起来疲惫而苍凉,“而我找到的,还不止这些。”
他从储物戒指里又拿出很多手稿来。
“这些书信笔记里,很多已经残破不全了。但是我还是破译了很多……”
这些手稿将整张桌子都铺满了,枯黄于斑黑,触目惊心。
“这里面,牵涉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我隐约也推算出他们的手段……”
“所以,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何其幸运的事情了。”他看着这些手稿,“墓幺幺,我们好像……捅了一个比天还大的马蜂窝。”
——————————————————————————————————————————————————
今天是333章,这个数字好6,哈哈~~
加更加更!!
就是这么爱你们~~~
比心心~~分量足足的加更~~~
第334章 白王(合并更)
关书书的观察入微和缜密逻辑,仅仅通过一些残旧的手稿和书信,就将一个掩埋了三十年的惊天大案理了个通透。
“巴啸雨是个不善言辞极其内向的人,在准备殿试时,就住在驿站的简棚里闭门不出。就连和自己的恩师,也更多的是通过书信交往。从他们书信来看,巴啸雨绝对是个不世之材,茅直斋非常欣赏他的才华。可是忽然就在殿试的头一个月,巴啸雨突然失踪了。在茅直斋的手稿里,能看出他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并且对巴啸雨担心至极。”
“而在茅直斋的手稿里,还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茅直斋说,这个和巴啸雨同期的青年,是个一顶一的酒囊饭袋,莫说写文章了,就连大字都认识不了几个。可这人是个世家子弟,通过过重渠道想登门拜访寻求他的提点。”他张了张嘴,仿佛接下来的这几个字是千斤的石头难以搬起那样。
“这个人,叫乐谦——”
“乐以谦?”墓幺幺的眼皮一跳,这个名字很她有些熟悉。
“当今珑翰院的长勋执尹。”关书书『揉』了『揉』眉心,深深地看着墓幺幺,“也是三十年前殿试的状元……”
墓幺幺嘴角微微勾起,有些玩味。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这个执尹大人,可不就是前一段时间上书为蔺藏锋求情的那位吗。
“茅大先生在手稿里,这位当年的状元爷,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蠢材一个。”他望着那些手稿,“可现在乐谦已经是圣帝跟前的红人,乐大先生了。他现在可比当年的茅大先生还要冠盖哗世,才华斐然不可语,年纪轻轻就已在朝野之中如鱼得水。”
“你还记得茱萸花簇雪的功效吗?能让人……才华横溢。”
“这样一来,这一切都说的通了。出身寒门的凡人巴啸雨被做成了茱萸花簇雪,而有钱有人脉的世家子弟乐谦则买了它。换言之,乐以谦吃了巴啸雨,偷了本该属于巴啸雨的才华和地位。”
关书书难掩痛恶之『色』,薄脆的手稿硬是在他手里攥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
“巴啸雨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写了那人皮诗送给了自己的恩师茅直斋。那诗写的极为绝望仇恨,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让茅直斋来帮自己沉冤昭雪报仇雪恨。”他继续说道。
“所以茅直斋收到那封人皮诗,根据这个,查到了茱萸花簇雪这些事情。之所以引起这大祸临头,怕他是动了根本。哪怕他没查到这些事情的主谋,也离那主谋不远了……”墓幺幺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茅直斋当时的身份地位,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杀了就行,所以那些人才设计了殿试上突然出现了巴啸雨的替考者,以及那首反诗。这些人,不仅是要茅直斋死,还要他的恶心,死不瞑目。”
“可为什么要让茅直斋失踪而不是直接让圣帝杀了他?”关书书始终有些不明白这里。
“因为处决茅直斋这样的人,圣帝一定会选择最声势浩大的形式来进行。而这样就意味着,这是一场盛隆的公开处决,茅直斋为官这么些年,且不说会不会有忠门子弟,就说与他藕断丝连难免有人不信的。更何况以他的聪明才智,他一定在案发之后就明白这一切的原因了。如果说,他在刑场上喊出这些事情怎么办?就算不喊这些事情,他哪怕喊出一个冤字,都难免有人为他请冤。毕竟,如你所说,这个人在民间的声誉极好。”墓幺幺说道。“所以,为了免于夜长梦多,不如一了百了,让他直接消失。”
“这样以来,坐实了畏罪潜逃,还以绝后患。”
“一举两得。”她的视线幽幽停在茅直斋的那落款之上,莫名有些怅惘。
砰——
关书书拳砸在了桌上,动了十成的气力却没用化力,拳上被碎开的木刺划出一条条的血痕。他双拳撑桌,垂头重重的呼吸着,黑发垔垔,却遮不去他眉眼里盛烈而复杂的愤恨。
“这些人欺公罔法,就真的不怕天理昭昭,因果报应?!”
墓幺幺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拿出软帕帮他擦去鲜血,“他们不怕法,是因法永不可制约所有人。他们不怕报应,是因报应是弱者幻想。”
他抬头,眼睛里更是失望。
她并不在意,用软帕帮他简单包扎着:“可他们并不是不怕,是他们至今还未遇见足以让他们都害怕的存在。”
她掀起眼帘,望着他说,“是因为他们至今,还未遇见我。”
“……”
关书书呆愣了半晌,忽然忍俊不禁。刚才压抑的阴霾好像在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里,轻飘飘不知所踪。
可笑意还未来,他又沉沉地看着那些手稿说:“在这里面,还有一件我搞不懂的事情。”他掀开几张手稿来,拿出一封书信给她,“这里面反复出现了三个字……”
“净博罗。”她念了出来。
见她这样表情,他有些吃惊。“你知道什么意思?”
墓幺幺放下手里的手稿,微笑着看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哦……”他叹了口气。“也罢,我再看看。”
“先吃饭。”她按下他的手,说,“吃完了再看,我可不想小书本你出师未捷先饿死。”
“好。”他走到饭桌前,开始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了筷子。转过头来看着墓幺幺说:“我还是没有搞懂,茅直斋是怎么只是通过巴啸雨的一首诗就查到这么多的。”
他喃喃着那首人皮诗,“千金白玉盏,茱萸花簇雪。曲者何人赏者谁?漫山野魂望婵薇。怀璧人不归,人不归,死宅做坟我做鬼,叫你们各个提头来跪。”
“还记得那个叫白王的首领吗?”
墓幺幺翻看着手稿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来。
“那首人皮诗里的婵薇,开始我们一直不敢去想,因为……如果说白王是那两位公主之一……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了。”
他的状态有些不好,脸『色』苍白的很。“可如今这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如果说当年茅直斋无论查到了这两位之中的谁,那他都不会得以善终。所以茅直斋才会引火烧身,所以茅直斋才可以在月族的流沙牢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乐谦才敢跟茅直斋的书信里那样的狂妄和嚣张,所以这样丧心病狂的罪恶才得以在青天白日之下得以维继……所以他们,才什么也不怕。”
他仿佛发了癔症一样,猛然站了起来,快速走到墓幺幺的旁边书桌上,拿起一只『毛』笔快速地在纸上将那首人皮诗写下,并且标注了谱点。
他的手开始颤抖。这上面的谱点,拼起来正正是白王两个字。
当写完最后一个点的时候,『毛』笔啪地一下掉了下来。
“怪不得茅直斋能查到他们的命脉……怪不得巴啸雨这样的才子,才会在一首诗里用了两个谱。前两句走的是九机煌的词谱,最后一句是月海棠慢的曲……根据谱点挑出来,是煌……月……”
“而三十年前,十三公主还未归位,连圣帝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白王……是煌月……长公……”
不待他说完,他的眼前登时一花,墓幺幺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直接按到在了桌上。
她的发垂下,落在他的脸上。
她的眼睛里,不再是一览无余清漾漾的无边翠波。
她低下头来,俯身在他耳边,依时,如飘过他肩上的落叶。
“太聪明,是会死人的。”
———————————————————————————————————————————————————————
明天补更,争取明天四更以上。
爱你萌。
今天一更字数多一些,就不分章了,不然影响阅读质量。
第335章 煌月
一时间,他错愕不及,眼睛里却先涌出他自己并无法看见的委屈。
他不明白,他哪里做错了,为何会突然惹的她生气。
“刚才那些话,你没说过,我也没有听见过,明白了吗?”墓幺幺捂住他的嘴轻轻放松。
“可……”
他刚冒出一个字来,她食指便已抵上来,让他噤声。而右手里一弹,一道火光转眼就把那些手稿烧的通通透透。关书书心急的不行,死命挣扎,可墓幺幺一句话就让他登时闭了嘴。
“不要『逼』我对你用强。”
关书书的脸『色』很难看,他看着墓幺幺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颓丧。
她并不在意,松开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裙摆,她转身离开说道:“好好吃饭,我会让轻瑶把饭按时送到你房间里来。”
“你要软禁我?!”登时反应过来,他急怒攻心,“墓幺幺,我算是看走了眼!刚才你说的那些大话呢?!口口声声说什么要让这些人害怕呢?怎么反过头来,你反而先成了缩头乌龟?刚才那番气势转头就喂了狗吗?看到对手的可怕就要没有骨气的夹着尾巴逃跑吗?你为人的尊严和原则呢?你……”
她置若罔闻的推开门,半侧过脸来,莞尔一笑:“早晚有一天,你会对我今天这样没骨气没尊严的逃跑,感激涕零。”
————————————————————————————————————————————
“贵子,你这刚回来就又把人给得罪了?你可饶了我,关公子发起脾气来,那一地的机关我是不想再去受罪了,我那些衣服没几件能糟蹋的了……”轻瑶连连摇头,“再说了,您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
“让珠蚕给你做新的。以他的『性』子如今肯定是坐不住的,非得出去惹一身『骚』不行。我只有两条路。”墓幺幺拿起软帕擦掉嘴上的口脂,“第一,软禁他。第二,杀了他。杀了他,我爹肯定不愿意。那我还能怎么办?”
“好。”轻瑶认命,帮墓幺幺摘下头上的发簪。
墓幺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沉定了下来。她并没有告诉轻瑶,实际上她软禁关书书还有一个原因是——蔺藏锋。
在丹宵宫,娥筝请求宵入梦娶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蔺藏锋是被即墨家给供出来的。那蔺藏锋一旦能翻身,绝对不会饶了即墨家。而如今即墨家灭门,即墨七子只剩下关书书和他的堂哥即墨鸣。
她最开始始终有些疑『惑』于为什么汪若戟会把关书书送到她这里来,直到蔺藏锋服毒『自杀』被救回来,临仙门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汪若戟在最开始和自己通过染霜设计蔺雀歌,暴『露』出野仙一事时,就推算到,蔺藏锋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认命服软。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将关书书送到了自己这里,因为他知道,墓幺幺绝对可以根据染霜的口信和疏红苑的动态推算出自己需要隐藏起身份来……既然要躲,不如多带一个人躲了。
可墓幺幺还是有些不解。
关书书真的重要到让汪若戟都为他精打细算的地步吗?
虽说一身机关傀儡术的本事是还不错,聪明也倒是聪明,只是这榆木脑袋,怎么也不可能入了汪若戟的眼。
除非……
关书书本身不重要,而是他有什么秘密,是极其重要的。
而如果关书书的秘密,万一对于蔺藏锋也至关重要呢?
那现在外面的世界里,蔺藏锋绝对在满世界找他,不论是要杀他,还是要抢他。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关书书竟然一针见血地查出白王的真实身份。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放任他继续我行我素,不论是先死在蔺藏锋手里,还是死在净博罗这帮人手里,早晚就是一个送死。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将他软禁起来最为妥当。不过这样想来,关书书身上的秘密,她一定要先查出来再说……可现在,这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
一把悬在他们脑袋上的刀,随时会要他们的命。
这把刀,叫长公主。
想到这里,她眉头不由自主的锁了起来。
可是她更多的是……难以自抑的,愉悦。
这种愉悦使得她几乎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常年伪装出的渺无烟波,或痴或嗔,可唯独不会有如今镜子里那个女人那样,有这样彩艳悢悢的笑意。
煌月,长公主。
当年叱咤风云不输男儿的武公主,于无男子后嗣的圣帝膝下,年纪最大的长公主,圣帝感其才赫奕冠盖,朱紫荧煌,故赐字“煌”。
一把长杖,曾上斩骁龙,下屠敌寇,兴月族之荣耀,扩隆国之疆土。
更一甩凤袖,撕毁合约,让一个旻国,国破山河毁。
……
“贵子……”轻瑶看着她这样变化,莫名有些害怕。这样的贵子,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比易容术还要『逼』真的,仿佛现在于自己面前的,根本是同一个躯壳里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亦没有收敛。她仿佛很享受这样肆意的快感,妩『色』嫣然。
————————————————————————————————————————————————————
一更啦!!
爱你们,比心心!!
第336章 信
笃笃——
这时,有人敲门。
“贵子,有人给您送了一封信。”珠蚕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信?”墓幺幺回过神来,“拿进来。”
……
“你是说,这信是自个坐湖上那黑船里来的?”轻瑶的声调提的很高,足以显示她的惊愕。她已上下将那信检查了四五遍,丁点机关也没看出来,“这不就是一封普通的书信,难不成还成精长手了自己划船来了不成?”
珠蚕苦笑,她刚才在湖边洗衣服,一抬头的功夫,就见着本该在渡口好好停着的黑船竟然飘飘『荡』『荡』从远方飘了过来。她极为警觉地用神识去查看,更是做好了要应敌的准备,结果船一停,她就傻眼了。“那船一停,上面别说人了,连个人气都没有。就在船头,放了一封信,信上写的,贵子收。说来也怪,这信这么轻飘飘的,怎么能不被风刮走呢?”
“你们下去。”墓幺幺不顾轻瑶的劝阻,接过了信来。
而这时,一直在轻瑶脚下的小傻,突然一下窜了起来跳到了墓幺幺的膝盖上,咬着信就要跑。轻瑶费了好半天功夫,才从小傻嘴里夺下了信,连着打了它几个暴栗,又给墓幺幺道歉说,“小傻这几天没怎么好好吃草,所以肯能饿急眼了。贵子您可别跟她生气……”
……
从房间里退出来,轻瑶将小傻举到半空来回晃,一边晃一边恶狠狠地说:“小傻你是不是真饿傻了?那是贵子,贵子是会吃兔子的。你是真想让她把你做成烤兔子是吗?”
珠蚕捂嘴直笑,“瑶妹妹,这小傻眼神可真不傻,看起来是在瞪你呢。”
小傻在心里狂点头,他妈的我才不傻,是你们傻好吗?!还不把小爷放了,你们家贵子有危险了你们不知道吗?还在这里讨论我的裙子穿什么颜『色』的?!小爷是男的!男的!公的!
他着实有些着急,可更有些害怕。那信上它闻到了非常恐怖的气味,那种力量,太可怕了。
可又想到赫连苍煜给他的宿主安排的任务,更是着急,不行,我得半夜趁她睡觉的时候,找机会把那信吃了去。它在心里这样盘算着,话说,好他妈饿啊,这傻婆娘天天给我吃草吃草吃个狗屁草啊,我要吃肉啊!!!
……
然而小傻的“夜半偷吃计划”却硬生生的流产了。
就在他和面前的莴苣做殊死搏斗的时候,墓幺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已是易容好的妆容。她跟轻瑶只是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一趟,看好关书书。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墓幺幺坐船离开,拼命地想挣扎去追,却被轻瑶一把按到了莴苣堆里。
……
根据信上的地点,墓幺幺来到了隆天一处别院里。来到别苑的门口,就有一个熟人在候着自己了。
贞信粗犷的络腮胡子下,豪爽的笑道:“贵子,我家主上等您很久了。”
在贞信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处处庭廊花榭,来到了一处山亭。亭子里摆放着一石桌,伫着身形修谨的人,他微微朝前倾着身体,正用笔润在『色』盘里,认真的地水调着颜『色』。
“来了?”他也不回头,就问了句。“那就坐。”
墓幺幺左右看了看,也就他对面的亭边上的筑边可以坐,便真听话的走过去坐了下去。她饶有兴致的端详着他,囚野夫今天穿了一身京白隐纹长云衫,腰间紧束了鎏与泱泱的腰带,显得一双腿真是又长又直,在她见过的练家子里算是顶尖匀称的身形了。他抬头望来,登时又让墓幺幺心里一紧,暗道这男人今天比之前见的更要人命的勾人了。
他眉间贴了三点雪白剔透的奕冰贴成了花黄,双眼下角用那奕冰描贴了两只洁白刚展的羽翼,一顾而来,全是冰清玉洁的高贵。眸里静静地注视着她,全然是一副空山新雨后的纯净剔透,可垂眉敛睫,微微一笑,愣是让她莫名想起玉钩银烛共荧煌的红云被浪。可这人,就是这样的打扮,也一点不娘气,反而更让人觉得阳刚而具有男『性』气息。
他的身上,仿佛集合了各种各样的矛盾气息……妖冶的,阳刚的,勾魂的,清高的……
墓幺幺不着痕迹地朝后挪了挪。“有个事情我想问你,你跟我实话说,我能接受得了。”
“嗯?”他手里的笔来回在蓑布上吸取水份,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什么妖怪成精了?”她问。
——————————————————————————————————————————————————
二更。
囚宝宝萌萌的_(:3」∠)_
第337章 像你
“……”
囚野夫一怔,手里的笔在蓑布上停留了太久,水份被吸了过多也不自觉。久久开始哈哈笑了起来,好半天低头又开始摆弄起笔来。
“我不是。”
“哦。”她好像放心了一些,又问,“你是男人吗?”
“咳……”他呛了一下,缓过神来抬头,倒依然平静的很。“你要我证明一下吗?”
“不用。”她连忙摆手,“因为我总感觉,你身上好像能发生任何事情都是不稀奇的,所以你是男是女好像都……”
“谢谢夸奖。”他极为礼貌的笑了笑,“可你是总让人稀奇。我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很多问题的答案,可你既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在哪,也不问我那信是怎么到你手里的……反而问了这样的问题……”
“那你既然准备好了答案,不如现在告诉我。”她手撑在两腿旁边,耸起肩膀,配上她这张易容过的脸,更加显得年纪小了。
囚野夫放下调好颜『色』的笔,反问道:“可你并没有乖乖的像我信里写的那样,好好打扮打扮。”
“老前辈老眼昏花了?”她晃『荡』着一身的珠宝首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表情里都闪烁着金子的光辉。
他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走到她面前。他的身影投下的阴影下,她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想朝后退避。
然而不待她后退,肩膀就被人轻轻按住。发间登时有些松,她转过视线,就见囚野夫手里拔下了她一根簪子。
她一愣。
嗖地一下,那个叮叮当当闪烁着金子光辉的簪子,在她眼前闪烁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咚得一声清响,在湖面上跳出了一圈优美的涟漪。
“我……”她喃喃,这根簪子老他妈贵了好吗。因为太闪太金了,用轻瑶的话说就太土财主不适合她这样的贵子身份,所以一直没有怎么带过,要不是今天她易容的这个败家子千金的身份,她还没机会带呢,结果显摆还没来得及,感情就他妈听了一个响?
哦不。
是听了很多声响。
囚野夫的手真的很快,快得只够她眼前看到数条金『色』的光影,也够她能够完美得看到那些首饰扔到湖里的样子。
“草……!”她终于骂了出来,怒不可遏,抬手就去挡他。
结果手腕被人一抓,眼睁睁看着手上的金镯子就异常乖巧的像是泥鳅一样滑溜溜地被他摘了下去,扔到了湖里。
她转手不等去拦呢,头上一松。被簪子绾好的发髻顷刻散开,满头青丝如瀑般滑落而下。以故眼前的世界有些缭『乱』,她不得不伸出手去拨弄头发,结果两手反而被他单手攥住,反扣过她头顶,将她整个人压在了亭柱上。
“你要干什么?!”
他就算做出这样轻浮的举动,可依然很好的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游走在『色』意的边缘。他上下打量着她,可墓幺幺是避讳着他会看出自己的易容术,于是并不敢太直接和他对视。
他良久又笑,“还是有些不对。”
这般说着,哧拉一声。
纤薄的丝缎,在他手里不堪一击地像是纸片。他拍了拍手,将撕毁的外衣扔到了湖里。
墓幺幺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混身上下只剩了白『色』齐胸的短襟衬裙。她僵着脸,“你知道不知道……我这簪子,我这手镯,我这项链,我这裙子……多他妈贵!!!”
“你这时不应该反抗我然后紧紧抱着自己生怕走光被我侵犯吗?”他一点也不在意她粗鄙的脏话,看着她这般表情,反而笑的更加肆意。
“我这时应该先他妈杀了你,但是杀了你谁还我簪子镯子钱项链钱衣服钱……”她这时也笑了起来。
他静静地端详着她,笑意彦彦。他伸出手来,撩开她眉边的碎发,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眼眉,指尖好像在描摹她的轮廓。蓦地,他凑近她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
这时的他,眉目里干净得就像是天际长长,有明前的春燕飞出的那片片云痕。
“那些俗世凡物,怎能配得上你。”他唇轻轻落在她的眼睛上,凉凉地像是夏夜的晚风,从荷叶上吹下了一滴寒『露』。
“这样干净,才最像你。”
————————————————————————————————————————————————————————————
本来今天努力四更的,结果白天有些事耽误了~
所以争取再补!
努力努力在努力!
又凌晨三点了_(:3」∠)_感觉写文之后,自己经常见到凌晨的景『色』,不过凌晨还真的蛮美的。
第338章 画
她倚于他和亭柱之间的狭隙,故自他身上馥郁的香气缓盈于斯,将他们之间的气氛烘托的更加暧昧。
怀里本处于弱势的少女,『露』出有些不太符合她这般年纪的笑容,成熟内敛的温婉。他一时有些晃神,顷刻,这般自他眼里的怡景,瞬息颠倒。
墓幺幺不知用了何种诡异的步法,从他怀里如鱼一样脱出,反手攥住了他的领口衣襟,一把将他推倒在了桌子上。
所谓的男女有别世俗纷扰,在她的眼睛里好像根本不过吹灰。她毫不避讳地欺压在他身上,甚至还用大腿恶意地顶在了他大腿内侧,肆意的撩火。
“你这妖精的样子,变成女人的话,卖到窑子里一定很值钱。刚好你扔了我那么些值钱的东西,真是太合适不过了。”她挑起他脸颊旁的发,似乎很享受这种手感,朝他脸上轻轻吐了一口气,“或者,给我个理由让我这么做?”她的腿猛地抬高了一些,顶住了他腿间最弱点的地方。
饶是这样,囚野夫的表情也并无太大变化,他只是瞳孔微微一缩,然后莞尔笑了起来。
“我挺有钱的。”他的眼神那么诚恳。“我不知道卖了我能值几个钱,但是你不卖我,一定可以发财。”
墓幺幺距离更加贴近他的脸,“这是我听过最不要脸也最无法拒绝的理由了。”她忽然沉默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笑意盈盈的。
忽然,她一弯腰,竟然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薄,很浅。
“唔……”这是墓幺幺所见到囚野夫第一次表情有了松动,这让她有些微微的得意。可是忽然,这个吻就改变了意味。
他的唇并不是看起来那样软,反而像是还未熟透的浆果,光滑却并不软腻。好像是薄荷混合着什么其他的香气,有些突兀的凉意,蔓延过她口舌的每一个敏感地位。他起初应是惊愕,所以并不回应,可当她得逞欲要离开时,他仿佛就是饵勾突然脱落了香嫩的饵食,『露』出尖锐的侵略来。
他的舌仿佛有种魔力,是侵略,还带着诱『惑』。他起初是温柔的『舔』着她的齿,诱她不由得轻启唇舌时,他忽一把按住了她的头,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推倒在了桌上。
于是一个得意的带着促狭的捉弄,生生变成了一场毫不掩饰的情欲之争。
他的侵略『性』,他隐匿不发的暴躁,是她生平未见过的。
他霸道的不给她任何呼吸的机会,所有的空气都稀薄成她本能的喘息和呻『吟』。
……
终于,他好在是放开了她。
他退后了两步,完全没有刚才那样霸烈的模样,再次安宁而平静归于那样温柔的模样来。
“老『色』鬼你是真想让我把你阉了!”她大怒而起,衣衫不整。
囚野夫却温和一笑,极为淡定地说道:“是你先勾引我的。”
“放屁!你先占我便宜,我得占回来?”墓幺幺气急。
“你讨厌这样吗?”他忽然问道。
墓幺幺一愣。
“对啊,你又不讨厌这样。”他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一下嘴唇。“我很喜欢。”他这样说着,伸出手将她极为自然的从桌上抱了下来,放到了亭椅上。温柔地帮她整理好头发,眼睛里全是赤城的柔和。“坐好,别动。”
墓幺幺挑衅地看着他,摆出一副极为不雅的男儿坐姿来。
他失笑摇了摇头,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提起『毛』笔来蘸了墨。他垂头很仔细地在纸上一笔笔的勾勒,很安静。
“你在干嘛?”她有些好奇了。
囚野夫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落下笔来。笔尖在宣纸上擦出轻微的声音,在风里,在水边,有些莫名安宁的唯美。
这样莫名的气氛,让她不由的竟是沉默了下去。
直到突然,他开了口。
“你知道白王是谁了,对吗?”
“……”墓幺幺表情登时微变,良久道,“知道又如何呢,不知道又如何呢。”
“知道的话,我会带你见一些人。不知道,我会送你回家。”
“哦,那我不知道。”她回答的那么干脆。
“哈哈。”囚野夫笑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可爱。”他一直注视着墓幺幺,眼神里总是有那样暧昧不清的宠爱。“你这么厉害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查不出白王是谁呢。”
她并不回答,她总觉得囚野夫太过不可捉『摸』,所以她不能冒险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并不在意,垂下头来继续在纸上来回画着。
“不用担心。”他这样说道,“煌月那丫头,我是一定要杀的。”
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却让墓幺幺心里起了轩然大波。
可越是这样,她越沉着冷静。
此时面前的囚野夫,平静的就似海中安谧沉睡的上古海怪,这海这天的风平浪静,都不过是因为他平静。
可如果他不再平静呢,如果他不再隐匿于深渊之中呢。
她喉咙微微有些紧。
“你……到底是谁?”
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囚野夫答到,“你不是已经认识我了吗?我是一个野人,一个被囚禁了很久很久的野人罢了。”
墓幺幺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画着,她沉默着,望着他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晚黑,亭里并未掌灯,笔下应不见任何物了才对。遥见远处摇曳来了几盏灯笼。为首的一人站在桥的对面,说道,“主上,客人都来了。”
这时,囚野夫放下了笔,很是欣赏面前自己所画的画。
墓幺幺思绪也落定,抬起头看他。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那画旁,说:“你看看,我把你画的美不美?”
不远处的亭榭楼台渐渐灯火煌煌,缥缈的灯火,微弱的月光。
为画卷上那个身着白衣的少女,披上了一层柔美的外纱。
柔光山『色』,画卷里的少女微微浅笑,眸里,仿佛是藏在深宫里多年的翡翠,那么的幽深,那么的冷漠。
“你……”这是第一次,墓幺幺『露』出如此明显而仓惶的愣怔。
那画里。
不是她现在易容的那个千金大小姐。
也不是墓幺幺。
而是另外一个人。
是牧画扇。
有着翠『色』眼睛的——牧画扇。
————————————————————————————————————————————————
给你们比心,还没补完更_(:3」∠)~
第339章 国色天香
桥那边等待的人似已等久,提着的灯笼开始有些晃『荡』不安的样子。
可亭子里,却是那样的静谧。
静谧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眼前可见的,墓幺幺脸上完美无缺比妆容还要精致还要恰到好处的微笑,像木偶戏重彩的粉面桃娘那样厚重。她的眼睛,却是像木头雕刻出来的,所有的感情,『色』彩,于一瞬间灰飞烟灭。
“你想要如何。”这是她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死寂之后,第一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第二个问题。
“你是真的……想死吗?”第三个问题。
囚野夫静静地看着她,手指虚晃过她的眼前,是诚恳的赞意。“我人可能真是有些老了,真的很疑『惑』,我不在的这些年,这庸平无味的世上竟也会出现你这样的人物。”他唇畔浅浅勾起,“你看到这样的画,你一不对我死缠烂打,二没有方寸大『乱』,三亦无悖言『乱』辞。”
“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小姑娘。”他伸出手,几乎有些宠溺地抚弄着她的头顶。
墓幺幺并没有反抗。
天知道她现在身体里的生灭力在狂涌着几乎要跟随着她纷『乱』不堪的理智一同爆炸,炸出所有压抑过的煞气和杀机。
她真的想杀了囚野夫,这个人,太可怕,她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萌生出弱者的姿态。
这让她,失望而愤怒。
“杀了我,就没有人赔你钱了,你也无法傍上我这个财大气粗的有钱人了。”他的笑愈发宠溺。
可是墓幺幺的笑,却压抑不住的变形扭曲。
这时,那边等着的人怕是真的有些着急了。贞信再次通秉道:“主上,天『色』已不早了,您看……”
“好的,让他们来。”囚野夫总算应声了。
那些神秘的来宾,在贞信的带领下走上了桥。桥并不长,很快就可以到达他们所在的这个亭台。
墓幺幺深深呼吸了两下。
画卷里的牧画扇,一袭白衣,笑意安宁。
她手指微微蜷起,生灭力开始有条不紊地在经脉里运转。
突然,她手心一暖。囚野夫牵起了她的手,朝前一拉,将她半抱在了怀里。他垂下头来,温柔的话语落下:“虽然你不问,我还是会告诉你。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我这只左手,其实是我的第三只眼睛。”
她登时愣了。
“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眼前用易容术,也没有人任何人可以在我眼前用人皮面具……哪怕是真的,换了一张脸。”
他的轻声细语在一片蛙声虫鸣戚戚之中,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微弱而淼淼。
那些人马上就要来到了亭子里。
已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细细碎碎。
如果让他们任何一人,看见这幅画……
她微微咬住了唇。
“放心,我不喜欢强迫人,尤其是强迫我喜欢的小姑娘。那样,真就是太下流了。”他手在她面前扬起,“你换了一张脸,还又易了容,想必是真的不想让我认识你。”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可并不失望,反是那样的柔情似水。“这世界太过无趣,一生又太过漫长。能遇见一个让我想认识的人,挺不容易的。所以,我还是更想有朝一日,你站到我面前,像是画里的那样,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伸出手,莫名其妙地覆上了她的眼睛。
“虽然我的左手能看到那样多的东西,可是它依然看不明白,为何画里那么乖巧的小姑娘,会有这么悲伤的眼睛。”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可却是她此生第一次遇见过的,不害怕,不恐惧,不愤怒,不一闭上眼就全是血淋淋的恨的黑暗。
是温柔的。
像是很多很多年,没有睡过的一场好梦。
咝咝啦啦……
她看不到,却听见面前的画烧毁的声音。
也听见在那些人终于来到亭台之上的时候,他那样说了一句:“希望下一次我能画一个眼睛也在笑着的她,眉眼弯弯,想来好像只有这样才是可以配得上她的国『色』天香。”
他松开了她。
墓幺幺缓缓睁开眼睛,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去遵循理智去看那些神秘的宾客来推算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形,而是转过头看着囚野夫。
囚野夫也在看她。
世界恢复喧嚣。
囚野夫。
囚虞上。
她想起这个称呼来。
在这世上,虞上这个称呼,是最不可闻的一个称呼。不同于尊者大宗这样的尊称,能担得起虞上这种称呼的,并不只是看实力……而是要战争。
能担当起虞上这个称呼的,在她记忆里,也只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并且都是千年以前,在对十殁族的战争中有过相当功勋的大人物。
可哪怕是在牧画扇的记忆里,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囚野夫。
所以……他到底是谁?
这时,终于有人打断了他们之间怪异的气氛。
也直接将墓幺幺的思绪瞬间扯会到现实……
因为说话的这个人,是她的熟人。
“囚虞上。”一席华贵丛瑾绣纹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极为恭谨的行礼,自人群里依然是那么的显眼,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他那冠玉的容姿之上。
狐玉琅?
他……怎么会在这里?!
————————————————————————————————————————————————————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宝宝身上有些出疹子,明天一早要去医院,明天下午应该可以多发几更。
谢谢大家的票票和支持。
另外花笺和画皮不是不更,花笺和画皮章节都出现错误了,我需要调整重发……_(:3」∠)_
心累~
爱你们所有人。
比心。
天气超热,宝宝们一定记得防暑~分享一个妙招,买西瓜,打成西瓜汁放在冰箱,拿出来加点可可粉和酸『奶』!爆好吃还消暑!
第340章 还有她(合并更)
“小王爷,让你们久等了。”囚野夫容礼道,手依然没有放开墓幺幺,反而将牵着她走到了人前。“既然人到齐了,那就随我来。”
这些来客的视线很自然地从囚野夫和墓幺幺紧握着的手上过渡到了墓幺幺身上,她全当没有看见,很是听话的跟着囚野夫朝前走去。
只见囚野夫走到桌子旁,右手朝前一推,面前普通无奇的木桌闪烁了数个斑斓的符晕光圈,普通的桌子扭曲变形,整个亭子也发出嗡嗡的震动声,缓缓下沉。
墓幺幺沉声,故意一副好奇的表情左看看右看看,更显不稳重了很多。
片刻后,整个亭子,竟整个沉入了水中。她抬起头来,还能看到夜『色』下深黑的湖水在自己头顶上『荡』漾,一层透明的结界上,隐隐闪烁着符文的光辉。
他们沿着这亭子朝前走,过了桥,来到一处看起来就很是古老的殿厅里。
众人在贞信的引领下纷纷落座,墓幺幺正寻思自己的座位呢,手被人一拉,囚野夫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你坐这里。”
……
墓幺幺并不介意被众人盯着,她还极为大方地看了看这些人。大概有不到十个人,可她浑不认识。除了正居在左下的……狐玉琅。
当她看过去的时候,狐玉琅也正在看她。他甚至还极为友好得对她微微一笑,礼貌谦和。
“咳。”贞信清了清嗓子引起大家的注意后,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诸位。”囚野夫开口,“在座的各位时间都很珍贵,我就直奔主题。今日之所以召集大家,是因为净博罗有了大动作。”
众人面面相顾了一番,都沉默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夜昙海弗羽家大爵爷,让出了御尺桥。”
“什么?!”
“连弗羽家都加入了?”
御尺桥?
那是想通过夜昙海的唯一通道……而夜昙海的另外一边,是对富饶的沣尺大陆虎视眈眈的荒人部族。
墓幺幺心里暗自琢磨着,察觉到一众人等面『色』皆难看至极,就连狐玉琅的表情都有位微微变『色』。
囚野夫抬起手来,镇定了一下四周。“加入并不至于。弗羽王隼他是个商人,商人维利而图,至多只是白王给了他无法拒绝的价码罢了。他不是个政客,绝不会有任何立场。”
“听囚虞上这意思,弗羽家并不是首要担心的?”『插』言的是狐玉琅,他眉目颇为肃穆,“但是虞上,毫末不札,将寻斧柯。眼下沣尺大陆四大疆届,算上夜昙海,已失了三个。净博罗无论是继续走私凡人牟取暴利还是运兵帷幄,眼下的形势对我们来说都已不容乐观。”他停顿了一下,眉锋稍稍蹙起,“更何况,这个‘毫末’是弗羽家。”
“四大疆界失三虽已是不利,可只要战神山万里函关还在,都不是大问题。可万里函关,我在,即不会失。”囚野夫轻笑度之,平言淡语,不过眨眼。
战神山万里函关?
她又是一愣,她是听过这个地方,知道沣尺大陆的东边,有一座战神山,也知道战神山有万里函关。可这个地方非常非常的神秘,就算是她牧画扇当时也只是略有耳闻,知晓这个地方是上一次十殁族入侵时的地方……因为涉及十殁族,所以关于这里的传闻少之又少,加上她又从不热心这些,于是更不了解。就连疏红苑里,也很少有这个地方的情报。
虽然不知道,但是就算听他这样平淡的说出来,也知其之重要了。
而囚野夫竟然能说出这样狂妄的话来?
更让她吃惊的是,是在场刚才还有些不安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几乎没有任何异议的一脸赞同的样子。其他人她不认识也不多说,就连狐玉琅都是这样的表情。
“但是。”囚野夫话锋一转,“我在意的是,弗羽王隼会不会将自己地下的匡海坊,也一并交易了出去,为此,我又专门去了一趟净博罗,答案或许不容乐观。所以我们要做好这个准备。”
匡海坊是弗羽王隼的?
墓幺幺更加诧异了。疏红苑的情报里,只是说匡海坊和弗羽家来往密切,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证实过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可眼下,囚野夫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
这个消息在众人里,也是炸出了一潭水花。他们面面相觑,明显根本不知此事。
“虞上的意思,我们很有可能暴『露』自己?”其中一个方脸道士有些着急了。“那可是匡海放,比柯繁坊的消息还要全的黑市情报源啊!要是弗羽家真把匡海坊卖给了净博罗,难保白王那些人能通过匡海坊的情报童子们查到我们,我们死也就罢了,我们还有一家老小一门池鱼会殃及!”
“明前辈不如先听听虞上说完可好?”狐玉琅温和的打断了他的话。
囚野夫摇了摇手,并不在意。“所以今天我召集大家来,是为了早做准备。”他扶着椅臂站了起来,四下环顾着众人,“诸位不论是为了什么目的加入‘修篁’的,但是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毁掉净博罗。但之前,我并未正确预估到有朝一日,可能会祸及家人的。所以,我今天召集诸位,不为要求你们做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平和。
“我要求你们,退出。”
瞬间,在陷入死寂之后,房间里瞬间起了轩然大波。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各种情绪就蔓延出来了。
“虞上,我乔某是最早一批加入‘修篁’的,我的目的很简单,为我死去的兄弟报仇。如今当初害死我兄弟的那帮人,已死的死,废的废,我大仇得报。但是我很佩服虞上你,更知没有虞上就没有我乔某大仇得报的一天。为了毁掉净博罗,乔某我别说再断一条腿了,就是四肢都无,一条贱命都狗屁不算。但是……”独腿的男人沉重地低着头说道,“匡海坊的左水,和疏红苑的情报都可以有的一拼,如果让净博罗那帮人真的买了,利用匡海坊的情报童子来专门追查我们……我儿子,昨个儿,才刚刚满月。”
他忽然抬起头。“对不起,虞上,我不能冒险。”
说完,他双目圆睁,猛然抬起手来,一掌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紫府上。
数声惊呼。
不见他当场毙命的惨状,却有一道柔和的光自他掌下亮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而囚野夫依然平静到几乎是淡漠。
“是我要求你们退出,为何你要寻死?”他扬起手来,“不用担心我杀人灭口。”
贞信心领神会地已早早捧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摆放着数十枚储物戒指,挨个走到在场人面前,一一发放。
“其一,杀你们虽说不累,但是挺麻烦的。其二,这洞府我非常喜欢,弄脏了怪心疼。其三,你们就算走漏了风声又如何呢?”他笑容谦和温柔,就算这样狂妄到极点的话,也依然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出一个字来。“就算哪怕白王知道我了又如何呢?她能杀了我?”
“所以,不要担心。”他缓缓站了起来,“不要把自己想的太过无足挂齿,当然,更不要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
墓幺幺坐在一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怎么都感觉这人好欠打……
“相遇一场,薄礼相赠,诸位有缘日后再相见。”他扬起了手,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诸人查看过储物戒指的东西后,表情更是精彩,欣喜若狂的,震惊不已的……已经还有狐玉琅的有几个人,连看都不看储物戒指的。
其中一个不看储物戒指的阴森男人说道:“虞上,如果我们都退出了,谁还来扳倒净博罗?”
囚野夫淡淡地说:“我。”
“诚然不可否认虞上您的实力,但是就凭虞上自己是不是也太……?”那人有些不死心。
“还有她。”囚野夫侧过头来,温柔至极。
——————————————————————————————————————————
宝宝出疹子睡不踏实,不让我『摸』电脑,一直熬到现在才发上来,真的很郁闷。
第341章 寝不聊寐
这时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墓幺幺的身上,她适时虽完全没有料到囚野夫会来这一手,但是仍然发挥了出『色』的演技,表现得泰然处之。
这些人不乏用神识查看墓幺幺源晕的,然而不看则以,一看惊者更有甚之。这年龄看起来非常小飞扬跋扈的小姑娘,已是五化了?可是如果只是五化,实力是不是也稍微有些弱了点?
可囚野夫的表现明显不打算让他们继续问下去,开始让贞信一一逐客。众人只能无奈行以大礼,一番客套话说完,各个拿着戒指,或欢天喜地或沉闷不爽的走了。
其时,先前还热闹不已的殿内登时就空『荡』『荡』了下去。
然而,殿内还剩了有四五个人。
其中一个人正是刚才发问的那个阴森男人,他一甩长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虞上,我从战神关一路跟随您到此,怎会轻易放弃。我孤家寡人一个,命不值钱,唯一心愿就是誓死追随您!”
他说完,另外几个人也纷纷效仿跪了下去。
“虞上,我亲妹妹惨死在净博罗手里,我不可能半路退出。”
“虞上,我所有目的只有一个,除掉净博罗。”
几个人跪倒一片,砰砰的磕头,忠心拳拳的样子。
囚野夫轻一甩袖,几个人便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既如此,我便给你们一日的时间去考虑。或者拿着戒指安然离开,或者跟着我极大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几人见状大喜不已,秉礼而退。
而在整个过程中,除了囚野夫和墓幺幺,还有一个人始终在作壁上观。
“小王爷。”囚野夫此时视线终于落在了始终在椅子上安然坐着的狐玉琅身上。“看来这两拨人,都没把你心里要说的话说出来。”
狐玉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全然是。”
“这样啊。”囚野夫淡淡地说道,“可是我今天说了太多话,已经乏了。你有什么话,留到明天说。”
狐玉琅一怔,随即了和站起,拂衫而礼,其姿润雅。“既如此,那就不多多叨扰了。明日,谨候随召。”
“不用麻烦,贞信,给小王爷安排个房间。”囚野夫摆手道。
……
而囚野夫接下来的行为显然是墓幺幺再次没有料到的。
他一路无话地领着墓幺幺走出了洞府,让贞信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然后?一句话也没跟她说,就把她扔到了房间里。留下一句简单的:“我累了,我睡觉去了。”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去搞清楚他最后那一句“还有她”是几个意思。
和囚野夫接触越多,越感觉他身上的神秘和难以捉『摸』。这是墓幺幺生平来,遇见的第二个让她无法准确猜透的人。第一个,是汪若戟。关于他身上太多的问题,让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睡去。
在无法入定亦无法睡觉的状态下,她随手捡起一件外衣披在了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如果说从囚野夫本人身上无法获取情报,那就不如从他住的地方开始下手,总能让她找到蛛丝马迹?
这处庄园并不很大,约莫连琢心苑的一处园子大小差不多。比着现在她所居住的茅直斋的私宅,也稍微只是大上一点。这让她只是在沿着回廊走着,就已将走了个数遍,没有一点不寻常的迹象。不自觉,她走到了那处亭子上。这个亭子正是囚野夫的洞府入口。她仔细观察了这亭子半天,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壁兕珠捏在了手心里。
然而,她还未进去,人就被无形的力量给推了出来。
墓幺幺皱起了眉『毛』,不是法阵吗?这就难办了。人们擅用保护领地的方法,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叠加了幻阵的阵法,好处是造价低实用度高,坏处是一些顶级大阵的阵基材料难寻不说,消耗的运转灵石也多,而普通的阵法防御『性』和攻击『性』都很平平,并不能两应俱狠。一种是用大量的法符,好处是简单省事『操』作简单,念个法诀扔上去就能用,攻击和防御皆可以兼顾不说还能很各个威力不小。坏处吗,一个字,贵。俩字,血贵。这沣尺大陆上符师本来就少不说,一张普通的法符都能卖到天价。然而壁兕珠丁点反应都没有的话,那就不是阵法了。而她一出来之后,空气上隐隐约约闪烁的符文,更证明了这个地方,是被大量的法符所保护着的。
真他x的……有钱。
墓幺幺心里暗骂一声,她望着那亭子,心里头还不信了。没事,壁兕珠不能生效,生灭力总是可以的。只要能看到,她就能找到这个地方的破绽。生灭力凝聚在眼睛上,结果发现……她的生灭力竟然对这眼前这亭子四周的符咒完全无效?从生灭力的视角看去,依然是一片透明的空白。
她思忖了片刻,决定来硬的。她并不在乎囚野夫会发现自己这样做,就算发现了又怎样?还能吃了她不成?但是如果让她万一能突破了这符咒,那就更是百利而无一害了。
墓幺幺并不莽撞,而是四下里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下这亭子四周所有的环境,找到一处她认为囚野夫会放松的纰漏。
如她所愿,这纰漏好像真让她误打误撞了。可窃喜未来,砰地一声,她整个人被掀翻出去,扑通一声跌落在了水里。
她费力的从水里爬出来,看见亭子外头的符文闪烁着,并且变换出了一行字来:“如果想让我宠幸,等我睡醒。如果想别的,我没空。”
“我想草你大爷。”墓幺幺落汤鸡也似的对着那些符文一声骂,可骂声不落,她眉目一凛,手里生灭力的光辉隐隐做现。
几声轻笑,从花木间的暗影里响起。
月白长衫,群青碧丹奎绣隐隐其上,只远观其上烁烁的光泽就知其华贵。他从花月里走来,无边的冷光从他身上渐渐剥离,银发霖霖,眸『色』熠熠,如那月下的银桂,在风里飒飒地吹开了瓣。
“寝不聊寐已是郁郁,不曾想反成了一桩美事。于如此良夜美景下,遇一亭亭佳人同未入眠,本王倒是幸运。”
墓幺幺撩着衣角正拧水呢,上下打量了他,冷冷笑道:“你可真不要脸。”
“……”狐玉琅的表情微微一滞,却并不耽误他的笑容更加苏润。他一边朝前走,一边手开始解下腰间的蹀躞。
“你想干嘛?”墓幺幺有些警觉地退后了两步。
距她不远,他停了下来,已解开了蹀躞,玉质的腰带也咔哒一声开了。他很自然地脱下最外的长夹,伸出手递给她:“你的衣服,有些薄了。”
她一愣,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丝衣已是被水浸的全透了,外衣刚才落水就没注意到哪了。曲线在水渍的湿润下分外明显,甚至月光下,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肤底。她不得不一把抓过那长夹,将自己裹了起来。
狐玉琅走到那湖边,看着那座亭子说道:“贵子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囚虞上的身份。”
她眉一挑,并不做声。
他仿佛也不期待墓幺幺会回答,依旧出神地看着那亭子。“如果你知道他究竟是谁,怎么还会这样……”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琢磨一更更为好听的表达词汇,“天真的……去试图用蛮力破他的法符呢。”
他转过头看着墓幺幺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上,能破得了虞上的法符的,只有他自己。”他幽幽呼出一口气,似叹。“千古以来,未有其二。”
吹云遮去了月辉,他单衣伫于湖边,晚风很凉,却并不能凉过他素孤的浅笑。
“所以这让我不由更加好奇……贵子你究竟是谁呢?”
————————————————————————————————————————
谢谢大家的关心和理解,宝宝已经不那么烧了,身上的疹子还没消退,今天就不熬那么晚了,所以一章字数尽量多点,谢谢谢谢!
第342章 夜袭
时间随着他话语落下而凝固了片刻,之后,墓幺幺朝他微微一笑,转身就走。“衣服明天还你。”
狐玉琅显然并未料到眼前少女会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上前数步,一抬臂拦住了她的去路。“贵子留步。”
她这时缓慢的掀起睫来,侧目仰看着他。像是一只刚出窝不久的小鹰,稚嫩的面容依然掩盖不了那双眼睛里自骨上位者的睥睨。“强拦我?”
狐玉琅稍稍愣了几息,看她那眼神莫名地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自是不敢唐突。只是贵子深夜徘徊于虞上的洞府门口,如果不是……”他的笑容有些古怪,“虞上所说那样,那就是贵子对虞上还是很好奇的。”
墓幺幺知道他应该是看到那符文凝聚出的那句话了,更没什么好表情。她本来就不喜欢狐玉琅,如今易容成一个飞扬跋扈的千金大小姐,有这般可以随心所欲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还得狐玉琅保持着墓幺幺的那种架子。“我不好奇,我也没兴趣,你如果再拦着我,我就喊非礼了。”
“……”他哑然稍许,仍不死心地笑着,“贵子好像对本王很有敌意。”
“不,不不。”她十分诚恳,“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不像个好人。”
狐玉琅并不见恼怒之『色』,而是『露』出一个更觉有趣的表情来。“贵子古灵精怪又『性』格直爽,怪不得这么招虞上喜欢。既然贵子不想知道虞上的事情,那本王也便不说了。夜黑的很,走,本王送贵子回房。”
她刚想立刻拒绝,话已入喉,于瞬之息,她眼神瞬间黑沉了下去,左手刚要抬起朝某个方向……
“小心!”其时,她已被一把推开。
砰——
一声巨响。
她被爆开的气浪登时掀出数米,而刚才所站着的位置,乌红『色』的化力不停地炸裂着。而她站定身体,余光刚扫到那造成这一切悬空在半空的罪魁祸首时,不由地攥紧了拳。是在净博罗看到的生吃凡人魂魄的万魂幡,上面的纹饰,是一只白『色』的贝屙……
“把这些修篁的渣滓抓起来!要活的!”
数道随行符的光影闪现,不用生灭力感知,就可以察觉到来人不少。
墓幺幺看向那亭子,那亭子一点点变化都没有,对于外界的喧嚣置若罔闻。逃?硬上?她想了想,决定走人。
可前脚还没踏出,她手里生灭力已霎时成刃,捏于五指,瞬出于身后要将突接近她背后的人毙命当场。
“我带你走。”狐玉琅的声音响起,她的手指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要不要趁机弄死他?她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的想起这样一个想法。反正他们之间本就有一个狐素如的死仇,不是他杀她就是她杀他,眼下这个机会,真是上天赐的……
然而狐玉琅却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的腰,低低说了一句:“得罪。”砰地一声扔出一张随行符来。
这个符上的纹饰好像挺眼熟啊。
她收回了手里的生灭力。
“他们用了随行符!快打断他们!!炸了他们的符!”为首的杀手首领怒吼道,“快抓住他们!”
四面八方的杀手如同蝗虫一样涌了过来。
狐玉琅单手抱着她,冷哼一声,右手盘出精致的势来,雪白的夜鹤钺如风卷残云一般,几招之内,干脆利落地撂倒了两三个人。
符门一开,他转身一推,将墓幺幺推了进去。
这时突然从阴影里出现一把极为隐蔽的长刀,如杯中蛇影那般虚幻地从墓幺幺和符门的死角中刺了过来。她早就看到了这把刀,可是她一旦去拦,那刀锋的威力势必毁掉符门。可如果不拦,那她中上这么一刀,也要好受。
忽然,她眼前一花。一雪白的影子直撞上了那刀芒,他竟是以后背直挡住了那攻击。噗地一下,鲜血飚出。
她一时有些怔了。
“走!”狐玉琅咽下血,一把将她抱着冲进了符门。
———————※※———————————※※—————————※※————————
这是一处极美的山谷。
黑暗的夜『色』并未掩去她的美丽,反而更为她披上了妩媚的薄纱。
墓幺幺四下环顾,“都说你们天狐族人间仙境,倒是不虚。”
靠在树上的男人先是惊讶,后是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背着手来回走动观赏着,像是一个来游玩的游客。“贵子,就不说考虑下我还负了伤,就看在我刚才救你那一次,你也不至于把我扔到这连扶一把都不扶?”
墓幺幺这时走到他跟前来,上下打量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忽然笑眯眯的,牙齿洁白,好像是夜里突然生出来的白蘑菇那样纯净无邪。
狐玉琅看着眼前这样干净的小女孩,忽然有些怔。
砰——
她一脚踢到了狐玉琅腿上,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啊……”就算是他,也登时一声呼痛,她踢得地方还是腿弯下某处疼痛最敏感的地方不说,他一吃痛还本能的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好容易吃了个丹『药』压下去的伤,这下是再次重新飙血,差点没当场跪下。
她倒是眉眼弯弯,笑的开心。“你看,你既不是腿断了,又还没死,需要我一小姑娘扶吗?”
“你……”狐玉琅忍痛抬起头来,以他的涵养也好久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别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英雄救美,越惨越能显示出诚心。你看那话本里让红颜牵肠挂肚的英雄好汉们,哪个不比你惨?当然,你要是想在我面前表达出你最大的诚意……”她温柔地掏出手帕来,帮他擦去嘴角的鲜血,“不如你把这个苦肉计再演得更『逼』真一点,我说不定万一,就真信了呢?”
———————※※———————————※※—————————※※————————
谢谢大家关心,宝宝还是有些疹子,睡的也不踏实,不敢熬太晚
第343章 我很喜欢(合并更)
凉风习习,如果不是男人唇畔的笑容愈浓,完美得好似那绣娘一针一线缝出的精细,倒不失般配这美景的风月花前。
“贵子在怀疑这些是本王安排人演的一出苦肉计?可让本王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目的是什么呢?”他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很是认真亦不比墓幺幺的诚恳少上半分,“难不成就是为了你?”
“为了什么我不确定,但肯定不是那英雄救美,只图美人投怀送抱春宵一夜的目的。”她笑呵呵的说出成年人也会害臊的话来。
狐玉琅也不知是伤口更疼了还是怎么,嘴角有些抽,片刻说道,“肯定不是。本王一不缺女人二没有下作到去对一个孩子下手。”
“不不,别这么妄自菲薄。”墓幺幺摇了摇头,“你主要是忌惮囚野夫。”
“囚野夫……?”狐玉琅一愣,随即目光有隐隐的光辉,“囚虞上让你喊他野夫?”
“怎么?”墓幺幺挑眉,朝后退了两步。
他收回了惊讶之『色』,平静了下来,扶着树勉强站定说:“贵子,无论你相信与否,今天晚上这场刺杀,和本王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本王对贵子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但是如贵子所言,本王还不至于愚蠢到对囚虞上重视的人下手。”
“是吗?”她莞尔一笑,环顾四周,“那可就奇怪了,不知王爷你为何要把我一个陌生的‘孩子’拐到你们天狐族的地盘上来呢?”
“看来贵子不但熟悉我天狐族领地,还认识本王。”他也微笑。
“王爷你是不是无法区分年纪小和愚蠢的区别?”她说的很不客气,“圣帝的蟾桂宫我都去过,更何况你天狐族的领地。囚虞上称你为小王爷,你又把我带到了天狐族的领地,我再猜不出你是谁的话,我还不如刚才让那刺客一刀捅死我。所以,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狐玉琅眸子里的暗影稍稍有些深,可随机便恢复了正常。“贵子说的有些不甚恰当,怎么能叫拐呢。”他站直了身体,步履有些蹒跚的走到了她跟前,后腰上的伤并没有阻止他礼貌的行礼,非常恭谨有礼的朝前微微倾身,“先前那些是净博罗雇佣的暗杀佣兵,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敌众我寡,形势紧急而不利。”
“而且他们来的时机太过巧妙,刚好就在修篁所有人都不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来……以故贵子会怀疑我,我并不意外。但是不论如何,本王不得已也只能将贵子带回最安全的地方。而对于本王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当然莫过于天狐族了。不过也好,本王可以借机带贵子在天狐族里好好游玩一番。万一能让贵子相信本王是真的真心真意想交这个朋友,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她笑了起来,“我也可以等囚虞上出来救我。如果王爷你这般敬畏与他,杀那些佣兵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他又『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来,“看来贵子对虞上的了解,还不是太多。是,虞上捏死他们就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他摇了摇头,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倒是赤城叫她看不出一点点虚假。“但是虞上是绝不会出现救你的。”
“哦?”
“诚然,贵子可以不信我。”他伸出手臂来弯曲着,非常雅致的等她攀手上来。“虞上重视贵子,但是不代表虞上很重视你的命。”
“在虞上的眼里,没有任何人的命,是值得他重视的。”
墓幺幺看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后,她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你们天狐族有什么好玩意可要好好拿出来让我看看,不好玩我可是要回家睡觉的。”
“绝对让贵子满意。”他微微一笑。
————————————————————————————————————————————————
他带着墓幺幺来到了一处盛景绝美的地方。
远远地站在山脚之下,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金丝鸟倚于青青枝头,展翅欲飞。只不过那金丝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而那青枝则是两座绵延的山之间耸出的鬼斧神工天然的堑壁。
“真美。”她不吝赞叹。
他领着墓幺幺上了山阶,就连阶梯,都是用哑金『色』的琉璃打造。很快,他们就到了山顶行宫。
走近了之后,墓幺幺更是由衷的赞叹。这行宫果然美不可方物,从远观上能将这么一整座行宫建成这样一座华美的宫殿已是极难,未曾想近看玄机更甚,整个宫殿通体都是用一种就连她都说不出名字似琉璃一般半透的石材做成,随着光线的变化,折『射』出各种各样奇妙的颜『色』。宫殿内,水榭楼台一应俱全,仙雾缭绕,丝幔罗帐,华贵至极。
“这里算是才刚刚建成。”他领着她走了进去,整座宫殿没有门,全部是丝帐珠帘,唯美至极。而每一处房间内,都设有不俗的阵法,到处都有隐隐的符纹。“本王还未曾带人来过。”
墓幺幺在一处睡莲池旁停了下来,蹲下去用手拨动着里面的水。“不知我哪里这么优秀,值得王爷这般垂爱于我?”
“只是碰巧而已。”他也停了下来,站在了池水边看池子里来回游动的花鲤,“碰巧是贵子,碰巧本王就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想带贵子来炫耀一番,碰巧,就这么来了。”
“王爷不觉得你这个碰巧,碰的也太巧太随『性』了一点?”她把脑袋抵在膝盖上,有些顽皮。
“是啊。”他感叹道。随意地靠在了桥栏之上,望着不远处的她,笑着说,“人生何其短暂,又何其漫长,说来,本王已太久未能随『性』的做一些事情了。可能是贵子身上有种魔力,让本王不由自主忽然就想这样做了。”
“怪不得王爷能让这么多少女怀春到寝食难安,这张嘴,能怕死人都说活了。”她撩起了裙摆,席地坐了下来。完全当狐玉琅不在一样,她脱下鞋袜,把脚放在了池水里晃『荡』着。“走了一路,脚都磨出泡了。”
她的脚踝很细,踝骨骨节高高的凸出一块,比他见过的那些女人少了许多柔美。她来回在池水里晃『荡』着脚,脚趾像是一颗颗白贝那样润润软软的。他养的这些花鲤并不怕人,非常好奇地凑了过来,惹得她咯咯笑着。
狐玉琅回过神来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阙殿,忽说道:“贵子,实际上本王带你来,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能让囚虞上在意,那贵子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所以贵子的见解,想必也一定有过人之处的。所以本王,想问问贵子……你是怎么看待凡人的。”
墓幺幺歪了下脑袋,笑容天真,“你的问题挺有意思,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看净博罗的?”
可狐玉琅明显并没有回答她的打算。
“王爷果然不是个好人。”她笑『吟』『吟』地,“总是三番两头的想给我下套。不如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让墓幺幺惊讶的是,这满腹心机的狐玉琅竟然回答的异常果断而干脆。“好啊。说说也行,毕竟本王这番话说给其他人,也绝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不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此时后腰上的伤口仿佛一点也不疼了,整个后背倚在阑干上,仰起头来望着华彩熠熠的殿顶。用幻阵加持过的穹顶,似真正的仙境那样不可逾越。
“所有人都知道天狐族各个心高气傲,尊严比命还重要。所有人也知道天狐族人素来厌恶凡人,绝不允许和凡人又任何往来。”他静静地说着,“可我……”
“我很喜欢……凡人。”
这是狐玉琅第一次没有用本王的称呼。
也是墓幺幺差点没忍住冷笑出声的一句话。
天狐族的小王爷,那个狐素如的堂哥——狐玉琅,喜欢凡人?
哪怕现在天上下刀子地上长金子,她都不信一个字。
——————————————————————————————————————————————
今天就不分章了,两章和一起,字数多一些,补偿大家辛苦等更了。
爱你们~
狐玉琅是不是真喜欢凡人呢……你们猜_(:3」∠)_
第344章 弹珠
“哈哈哈哈。”墓幺幺差点没把眼泪笑出来了,她歪着脑袋倚在自己单腿上,另一只脚还在水里晃『荡』。“你这个笑话我能笑上一整年。”
狐玉琅看着她放肆的笑容,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可是还是沉默了下去,直到很久,他缓缓说道:“已经好几百年没有人敢这么嘲笑我了。”他仿佛回忆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我自己听着,都像是一个笑话。”
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东西来,在手里来回的摩挲着。
墓幺幺眼尖着看到那东西的模样,倒是好奇了:“这是什么?暗器?丹『药』?”
“呵,暗器?不是的。”他嘴唇微微勾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拿着那小金属球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这是凡人童年的玩具,叫弹珠。”
“王爷涉猎真广,见识渊博。”
弹珠金属的『色』泽早已被磨的暗哑无光,可狐玉琅温柔的落在那弹珠上的眼神,却是闪闪发光的。
“这是我好朋友的。他母亲,是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凡人。”他这样说着,“我从小不在父母的身边,多数都是他母亲照顾我。”
这是墓幺幺并没有见到过狐玉琅这样一面的状态。
抛弃了虚伪的辞藻,有的,只是平铺直叙简简单单的一字一句。每一个字好像都凝聚了他很多想说的话,小心翼翼的样子。
小心的,有些脆弱。
这让她瞬间警觉了起来。
不论他说的这个朋友和他的母亲是谁,都是狐玉琅从未暴『露』给任何人的脆弱。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她暗暗想着,于是语气也放的平和而诱导起来;“后来呢?”
“后来……”他攥紧了手里的弹珠,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没有后来了。”
又是那样熟悉而完美的面具。
墓幺幺心里暗恼,可好容易到手的机会她怎能轻易放弃。于是她眼睛微微一弯,“因为你喜欢他们,所以才喜欢凡人?”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他狡猾的给出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她坐直了身体,把两只脚再次都放进了湖水里。“你想知道我怎么看待凡人的?”
“嗯。”
“我不喜欢他们。”墓幺幺低头看着静静的湖水。“当然,我也不喜欢修士。总结来说,我好像压根就不喜欢人。”
狐玉琅的笑容有些深,等着她继续说完。
“人都是可悲的。”她说。“每个人,都是蛀虫。凡人夺取凡人,修士夺取凡人,人又榨取整个世界。每个人,又都有各种各样正当的理由。凡人为了糊口,修士为了修炼,人,为了生存。”
“可不谈生存,哪里来的这个世界?又哪里来的你?”他反问。
“我从未说过,我喜欢自己。”她的投影,被水中的涟漪弄的散『乱』扭曲。“可净博罗不一样。净博罗,我是讨厌。”她仰起头来给狐玉琅一个灿烂的微笑,“比讨厌苍蝇、蚊子、老鼠……等等还要讨厌的讨厌。”
她稍侧了头,微微一笑:“对待苍蝇蚊子老鼠的话,人们会像遵循天理一样毫不犹豫地灭掉他们。净博罗,比他们过之而不及。”
狐玉琅深深地看着墓幺幺,似要仔细地将她完全看穿。“可否敢问一句贵子究竟多大了呢?”
“不可以。”她果断说道,眉头皱起,『揉』着肚子说:“我饿了。你要是请我吃点好吃的喝点好酒,我可能会告诉你也不一定。”
“额……”他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样子。“实际上如果贵子很想见我族人的话,我可以带贵子去热闹一些的地方去品尝我天狐族的美味。但是……我私心觉得眼下这敏感境地,贵子怕不会喜欢热闹。所以,我随身带的,倒是只有一些薄酒了。”
“那算了。”她有些懊恼的噘了噘嘴,『摸』了下储物戒指,从里头掏出了一张黑漆酒几,又掏出来一盒又一盒的梨木食盒摆上去。“还好我聪明,早早带了。”
狐玉琅看着她打开一个又一个盒子,梅花肘子,罗燕粉蒸肉……然后一脸复杂的说道:“贵子你储物戒指里放这个,就不怕放坏吗?”
她大气的摆了摆手,“我储物戒指里有好多冰,用不完。”说到这,她的眼神突然黯了一下。这些冰,还是那时候强迫染霜做的,他做了很多,能用上很久很久了。
狐玉琅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停顿,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来坐。”她大气的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
狐玉琅有些犹豫的走到桌子旁边,却没有坐下。这桌几太矮,以他的身高,用椅子肯定不行,可席地坐着……也太失礼太不像话了。
正这么想着呢,她冷不丁拽着他的袖子,嘲道:“刚才是谁说人生苦短,能有几次随『性』而发?这就架子端上了?”
他怔了怔,随即豁然笑道,“是我愚人自扰,让贵子见笑了。”他撩起长衫,跪坐了下来,板板正正的,态端体雅。
墓幺幺瞥他一眼,“你有火灵对?”
第345章 假如
“对。”狐玉琅有些疑『惑』,天狐族基本都是火灵,所以并不在意她会知道自己有火灵的事实。
“在你手里点上火。”她安排道。
他更疑『惑』了,可还是照做了。于是手心里出现了一团跳动的紫『色』火焰,亮琤琤的。
“真好看。”她看了一眼,“两只手都点起来,捧着。”
他两只手点了起来,可是墓幺幺还不满意,伸出手来直接从下面捧住了他的手背,将他的双手并在了一起。
“对,就这样。”她说。
她的手,很凉,可是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柔软。像是一团柳絮,轻飘飘地在水里留下瑶影,离开时,还带走了涟漪那样的不舍。
“别动哈。”她有些小心的说道。
狐玉琅下回过神来,表情一下就僵了。
她正捧着一盘油腻腻的东西放在自己手上,说,“热菜。”
热……菜?
你让我,天狐族的小王爷,隆国的瑾云爵,沣尺大陆的胜云旌……给你用九辰火灵热菜?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还算平稳。
“九转回肠,超好吃。”她望着那盘菜,眼里闪闪亮亮的发光,“要用最嫩的猪大肠,糖醋味,又脆又甜,像脆脆的蜜枣……”
狐玉琅毫不犹豫地掀翻了手里的菜。
“我草。”墓幺幺毫不犹豫地怒了。“你干什么?”
“猪……的这种地方你也吃?”他几乎差点没当场吐出来,想到自己手上刚才还端着那东西的盘子,就恨不得立刻洗上一百遍去。“哪有贵子吃这些东西的?”
“那贵子该吃什么?吃花吃草吃仙丹?”她更怒了,“你跟我爹有什么区别?贵子就不是人啊,贵子就该饿死?”她护着剩下的那些菜,“我饿,我还不能吃饭了?让你拐我到现在,我连口水都没喝。”
狐玉琅也是无语,“我还是伤员呢。”
“你伤员怎么了,刚才你都吃了好多丹『药』了。”她翻了个白眼,“不然你放我回家,我让我侍女做给我吃,谁稀罕你似的。”
他沉默了半天,久久才再次坐了下来,缓缓伸出了手。“九转回肠那样的东西我不热,其他的你先说好是什么东西,我再热。”
“哦。”毕竟是求人办事,她也不再过分要求,乖乖的按照他说的,报起了菜名。
“梅花肘子,最嫩最好吃的猪肘子做的,口感特别……”
“简单点就行。”
“哦。猪肘子。”
“猪蹄子。”
“猪大腿。”
“猪耳朵。”
“……我说贵子,你是不是跟猪杠上了?”
“猪肉好吃啊?!”她满不在乎,继续端盘子,还不忘自己是用人,还时不时夸一句,“王爷,你以后要是不想当王爷了,可以考虑当个烧火工。”
“……”
“你火烧的这么好,比柴火炭火烧的都好,又快又旺。那些酒楼饭店,一定争着抢着的要你。”墓幺幺看着他的眼睛,一五一十的,很是认真。
“你……”狐玉琅看着她好半天,表情应该是他好几百年的人生里最为难以概括的了。他放下了手里的菜,勉强说道,“那有朝一日,还要感谢贵子给我找了条生路。”
“好说好说。”
他看着她认真地盯着面前的菜,说道,“贵子这般伶牙俐齿的,哪天不想当这个贵子了,可以找个酒楼饭店当个跑堂的也不错,那些人也一定争着抢着要你。最好,咱俩还能供职一个地方,当个同僚岂不美哉?”
“行啊,没问题。”她转过头来,笑的灿烂至极,“然后你负责在伙房给我偷好吃的,我负责在饭桌上给你骗客人的钱?”
“然后一起被赶走?”他嘴角勾了起来,“搞不好还让人『乱』棍打个半死?你断个胳膊,我断个腿?”
“哎呦那我们可真惨。”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一拍手道,“那可更好了,组团要饭去。不用干活,钱不少挣。残废要的更多,更能发家致富。”
她的眼睛,原来这么亮的吗。
亮的有些不像是显示出来的那样纯净的黑『色』,那么亮的将她整个稚嫩的面容,都点亮了。
清澈的,浅浅的,有些像是湸煷溪水冲刷过的鹅卵石。
“……”狐玉琅先是一愣,嘴角一直有些勉强的笑容忽然缓缓凝固着,就像是他的眼神,忽然极为缓慢的,柔和了下来。“致富了之后呢?”
“之后……”她没想到这么多,被这个问题一下就问到了。“之后,我们换个地方啊,不然会被人认出来的,生意不好做了就。”
“可已经赚了很多很多钱了呢?”
“咱俩把残废治了,再去当烧火工,当跑堂去……”她还没说完。
狐玉琅已经伸出手来,撩起她落在耳旁的碎发,温柔的说:“或者,我们都已经发家也致富了,完美人生好像就差成家了?”
“啊?”她有些没回过神。
“我娶你啊?”他的笑,好看得几多致命。
……
————————————————————————————————————————————————
加更,加更。
你萌看,我还是会写甜的。
是不是很甜?
别介意是狐玉琅吗,人也很萌的,除了是个敌对……咳,和敌人的甜,也是甜。
对……
对……
啦啦啦我不是后妈~
第347章 当个死人
也不知两人喝了多少壶酒。
从桌上喝到池边,从池边喝到了桥上,从桥上喝回桌边……最后,两个人还未算醉,只不过微酣。
墓幺幺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宫殿的穹顶。
狐玉琅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
空气很安静。
她突然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直到这时,狐玉琅突然说话了。
“后来,我那个朋友和他母亲,都死了。”
“……”她一时没有开口,闭着眼睛。于是狐玉琅并不能看到,她的眼睛是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的酒意。
“我那个朋友的母亲,不算非常漂亮,也不算温柔,但是却有这世界上最巧的一双手。你知道吗?”他侧过头来,看着她说,“一根普通的绳子,在她手里可以编出这世界上任何动物。她教会了我那个朋友和我很多很多凡人的游戏,最喜欢带着我和那个朋友一起去打弹珠。我总输,输了之后就要给她干活。”
他好像是在苦笑,又好像没有笑。“她不怎么会讨好男人,加上又是个凡人。族人都很排斥他们,他们被赶在族里最偏远的荒原里住着,又热又可怕。她也不在乎,没见她哭过或者抱怨过。还是每天都在着我们玩,给我们编好多小玩具,和我们打弹珠,强迫我们给她洗碗种地。”
“她总是说,人只要有一双手在,就不会饿死,只要人不死,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依然没有说话。
所以他仍然语气平静的说着。“后来,族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族人认为是她做的,于是我那个朋友的父亲,在族里有着很高地位的人,也就是亲手把她带回天狐族号称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亲手拿着一把刀,一个一个的割掉了她的指头,斩断了她的双手。”
“后来呢。”她终于开口了。
“后来,那个男人仍不放过他们,把我那个朋友抢走,亲手用化力烧死了她。我那个朋友,趁人不注意,也跳进了火里。”
“你见过我们天狐族与生俱来的火灵。”他双手打开,啪地一下,耀眼而夺目的紫『色』火焰,在他手心里凝聚成了一对相拥着的母子。“被这样的火灵烧过,凡人连灰都剩不下。”
火旺盛的烧着,在男人浅淡素雅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不详的妖艳阴霾。从这样灼热的火焰里看去,他的眼眸,冷的刺骨。
“她在死之前,还笑着说了一句话。死,其实,更没有什么大不了。她说,只要一想起来死了就不会再见到那个男人,她就高兴得要疯。她说,只要一想起来死了之后,这辈子的恩怨情仇全付之一炬,她就想,连下辈子,也不想要了。”
“当一个死人,就好。”
他笑了起来,手里的火焰被他一把攥灭。“就那时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想当一个活人的。”
“所以……”墓幺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你想杀了那个男人,灭掉净博罗,因为你恨所有害死那对母子的修士?”
“不不。”他爽快的摇头,“我已经好几百岁了,你觉得,几百年前的一个儿时玩伴,我会为他去报仇?那我这些年死去了这么多亲朋好友,每个都要我报仇,我是不是要累死了?”
他已没有刚才那样的表情,笑容依然完美无缺。“我只是因为她才觉得凡人没那么让人憎恶,所以我尝试着接触过很多凡人。他们的技艺和能力,让我为之惊叹。所以,并不像我的族人那样,我挺喜欢凡人的。”
墓幺幺忽然弯下腰,趴了下来,像是一只猫一样爬到他的面前,毫不避讳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是吗?”
狐玉琅看着她的眼睛,笑若春风。“是的呢。”
她仰着脸,所以清澈的瞳孔里清晰的倒影着他的笑容,无懈可击。她的手有些凉,可这样的触碰,让他反而感觉到温暖。
她微微张开了嘴。
他能看见她的舌尖,粉嫩嫩的,像是花苞的心。
“我饿了。”
“……”狐玉琅愣神了很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样的气氛下,她说……她饿了?用这样勾引人的姿态,说,她,饿,了。在吃了十盘肉的情况下,饿了。
他还来不及收回有些僵硬的笑容。
墓幺幺已坐直了身体,从储物戒指里变戏法一样,掏出了数把签子。每一个竹签子上,都穿着大小不一的肉和菜。
“……你这是……”他努力使自己平静。
她仰起脸来,善良和煦的笑容:“帮我烤几个串串吃。”
“……”狐玉琅在搞清楚她的意图之后,眼神黑暗的很,“你,意思,让我,给你像是在九百井陌里摆摊贩卖烧烤的凡人一样,给你用化力,烤,串?!”
“你果然很喜欢凡人,居然还知道烧烤。”她笑的更开心了,“来呗,刚才听你讲故事都饿了。”
“我……”狐玉琅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破功。“你这……还带了调料?!!!”
墓幺幺仰这脸,眨巴着眼,楚楚可怜。
……
我们仍然不知道那天的天狐族小王爷,隆国的瑾云爵,沣尺大陆的胜云旌……在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只知道,那天墓幺幺吃到了这辈子吃过的,最他吗好吃的一顿烧烤。
——————————————————————————————————————————
月票加更送上!!!
切记一点,幺幺不是白莲花,不是好人。
_(:3」∠)_所以一定要耐心看完哦~
你们懂的。
和敌人的甜也叫甜,对不对_(:3」∠)_
好饿,我也想吃烧烤了。
第348章 光景
吃着烧烤,喝着小酒。
人生不能更圆满。
狐玉琅被她彻底整郁闷了,用了洁身术清洁了好半天还嫌手上有孜然味,蹲在水池旁边在洗第十二遍手。
墓幺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苦恼的样子,恶向胆边生,悄咪咪地无声无息走到他的背后。他早感觉到了,还应该在生闷气,根本不搭理她,继续洗手。
她更来劲了。
朝前猛地一推。
结果人没被她推进去,他倒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干嘛?”
墓幺幺被捉个正着,一点也不慌,“我带了女孩子用的香膏,能祛掉你手上的佐料味?”
“拿来。”他说。
她被他一松开,装着低头去找。突然,她面不改『色』的一反手,挣脱出来,脚下一踹,一把撩掉他的下腿,直接让他重心不稳。她更恶意的用了飞雁步的其中一丢丢,根本不让狐玉琅有任何防备,只听噗通一声响,他就被整个踹进了池子里。
这池子不深,可也不浅。狐玉琅在水里折腾了半天,站定了脚跟,『露』出小半个身子浮在池子里。丰神俊朗不可方物的瑾云爵,让沣尺大陆无数少女怀春的存在,比落汤鸡还要惨。
“哈哈哈哈……”墓幺幺指着狐玉琅头顶上的荷花叶,笑得趴在地上。荷花叶上还有一条小鱼,扑腾了两下,掉到了水里。
溅起的水花,总算把从头到尾都僵着的狐玉琅给浇醒了。几百年没有变过的面具,现在有幸终于被扔掉的彻底。
一脸水花也没洗去这张脸上的阴霾。
他咬牙切齿想喊她名字,可突然想起自己到现在压根就没在意过她的名字。更加怒不可遏,看她笑的肆无忌惮,脸上是青红一片。他黑着脸游到池边,也不说话。
墓幺幺蹲了下来,看着他:“真生气了啊?你是不是太小气了?随『性』而已嘛,既然洗手了,顺便洗个全身也挺好的不是吗?”
见他还不说话,她开始思考难道真的玩大了?可不行啊,本来意思是准备捉弄一下出口恶气,顺便继续瓦解他的防线的……万一真的玩太过了……
她仔细想了想,腆着脸低下头,朝他伸了一只手:“好啦,我道歉,是我过分了。”
狐玉琅闷不做声地抓住她的手。
几乎就在他抓住她的这一瞬间,墓幺幺就已察觉到不妥了。但是,已为时晚矣。
……
噗通一声。
她成了第二只落汤鸡。
好容易从水里钻出来,被水粘在一起的头发贴在脸上遮挡去了视线,就听见狐玉琅笑得不能自已。
笑你妹妹。
偷鸡不成蚀把米,墓幺幺恼羞成怒,或者说是恶向胆边生,直接朝他扑了过去。他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一下扑倒,直接再次跌入了水中。他哪里肯服软,一个翻身再次把她撂倒。
俩人谁也不肯让谁,你来我往,你在上我在下来来回回扑腾了一遍又一遍。
……嗯,挺好。
一个堂堂贵子,一个堂堂王爷,俩落汤鸡现在站在水里头,头发上还缠着水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喘吁吁,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墓幺幺先噗嗤一声再次笑了起来。
狐玉琅也失笑摇头,他朝她伸出手,温柔地说:“过来。”
她戒备地看着他:“还打?告诉你,小心我摔得你哭得满地打滚!”
“打什么打。”他眼神一凛倒好像是生气,可眉目里还是笑着,“快过来。”
墓幺幺狐疑看他半天,确信他不会再暗地里使坏了,朝他走了两步走到了他面前。他伸出手来,轻轻抚到她头上,窸窸窣窣地在她头发上挑来挑去的,帮她把水草一点点拽出来,“你头发还挺漂亮的。”
“我哪不漂亮?”她翻了个白眼,大言不惭的样子更是让他哭笑不得。
她头发又多又密,缠了不少水草。可他很耐心,挑的很仔细,从头顶一路挑下来,视线也一路朝下。于是才丝毫不防备,低下头来的时候,刚好和她,正正四目相对。
“你……干吗盯着我看?”他苦笑道。
“又不是天天都有机会可以近距离观察天狐族小王爷的绝『色』美颜。”她咧嘴,一口小白牙齐展展的。“当然要好好珍惜了。”
可能从来没有女人在他面前这般直白的吐『露』过心思,也可能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她这样不知礼数,不知检点,更不知内敛为何物。
所谓的三从四德五美,在她身上看不见半点,又哪里来的一丁点贵子的仪态?
因此,狐玉琅愣了一下,大概也就是晃神之息。
回神,是眨眼的一瞬。但就这么的一刹那,刚才的不合礼数,在他的眼前,天翻地覆,呈现出一种他始料未及,更措手不及的光景。
——————————————————————————————————————————————————
一更。
第349章 筝风
青丝恩疏,薄衫香浸。她身上简单披着的长夹早已在打闹中失了,只剩下一身丝质薄凉的衣。衣已浸透了水,所以完全贴合在她的身上,被水浸成了几乎完全透明。所以少女曼妙而玲珑的肉体,清晰可见,柔嫩的肩整个『露』在外面,似花瓣一样的线条从她的脖颈一路蔓延至……她穿的是一件嫩粉的里织,比肚兜还要薄透。
他不得不收回视线,长久以来锻炼至本能的心机和涵养让他面『色』无异,看不出丁点的慌『色』。然视线刚收回一半,他就登时后悔了。
她稍稍偏着脑袋,好像很是疑『惑』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透明,湿润的碎发还贴在她的眼角。烈酒为她染上了浑然天成的晚霞,更为这张稚嫩的脸上平添了许多女人的妩媚。她微微张着嘴,唇瓣看起来是那么柔软,可以看见粉嫩的舌尖,轻轻地扫过贝齿。
她像是一朵欲绽还羞的花苞。
一朵等着人来摘的花苞。
“你为什么也要盯着我?”墓幺幺问出同样的问题,然而却没有得到同样的答案。
本来放在发间温柔的手,不知不觉已在慢慢用力,而不等她做出有效的推算,他已一把抓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他的吻,就像是他突然的拥抱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墓幺幺瞬间呆住了,来不及做出思考。
狐玉琅的气势是霸道的,可动作却异常的温柔,他吻着她的唇瓣,柔和的像是像是拂过古筝的晚风。他不急于侵略,不急于霸占,仿佛更多的是珍爱。
她终于回神,伸手去推他。
可就算是他闭着双眼,也精准的预判到她所有的动作,瞬间就钳制住她的来势,行云流水一般单手攥紧了她的双手,将它们轻而易举地举过她的头顶,直接反剪在她的后背上。
“呜嗯……”墓幺幺的呼吸被他完全堵住,加上手臂的痛,一下就张开了嘴。
所以他的入侵来的顺理成章。他的舌轻而易举地攻略城池,扫过她的舌,像还怕她不会一样,那样温柔地一点点教她动作,耐心而细致。
这让墓幺幺更恼怒了。
她毫不犹豫地一个抬腿……
他果然松开了她的唇。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张嘴就想骂:“你个死……”
就看狐玉琅的眼眸里被笑意侵染的黑暗得犹如深渊。
她瞬间闭嘴,果断就要跑。吗的,又不能用生灭力打他,怎么打?他是七化大宗好吗!她用来遮掩生灭力的法符时效早过了,现在跟他硬拼,狐玉琅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
妈的。
正暗自懊恼,本能的危机感来袭,她知道无法使用飞雁步的自己,在狐玉琅的手下,根本逃不出半步。
她被反剪着双手一把推倒在了池边。
狐玉琅温柔地趴在她的背后,撩起她落在脸颊旁的发,轻轻地『舔』弄着她的耳垂。“跑什么呢?”
“你被老流氓非礼了你不跑?”她冷笑,眼里有凶光。
可他完全没有被惹怒,笑的更肆意了,就连空余的右手也有空抚『摸』她的大腿了。
墓幺幺脸『色』一变,内心开始急剧的挣扎起来。
他手指像蛇一样钻进她的裙摆,在她大腿上一点点朝上摩挲。
妈的,拼了。
她这样想。
然后耳垂一痛,紧接着,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狐玉琅:“你……绑我?”
狐玉琅上下打量着他的杰作——她的双手被一根黑『色』的绳子绑着,她显然不服,转手朝旁一踢,这下好了,连腿也被绑上了。
“你说巧不巧,刚好我身上还就有随身带着缚灵绳这样的法宝。”
“法你妹妹的宝!”墓幺幺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犹豫直接干他丫的……现在可好了,羊入虎口。谁能想到狐玉琅竟然会对一个未成年少女下手?!
禽兽!
“小王爷,你可想清楚了,你不是不能近女『色』吗?”她怒道。“你不是一近女『色』,就得死吗?”
狐玉琅贴近了她的身体,抱着她的腰肢,在她耳鬓厮磨,“对啊。”他停顿了一下,贴到她眼前,『露』出一副认真的为难表情。“那可怎么办呢。”
蓦地,他笑了。
柔和的,黑暗的,肆意妄为,狂妄到极点的。
“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吻着她的脖颈,“我本就不想当这个王爷,说不定,我也想当个死人呢。”
——————————————————————————————————————————————————————
加更送上。
_(:3」∠)_。
甜不甜。
就问你萌甜不甜!!!j就是好多敏感词不能写_(:3」∠)_
啦啦啦我会写甜的~~狐玉琅的s属『性』也挺高的,我很喜欢_(:3」∠)_你们喜欢吗?
第350章 可怜
凉风华阙,幔帐茫茫,『迷』『乱』,醉意。冷清的池,热烈的酒,凌『乱』的衣衫褪去,以朵朵蹙红罗的蛊,似她低『吟』,似他轻喘。
狐玉琅手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她,一手遮挡着她的双眼,右手修长的食指勾入她的口舌,不知是为了避她的话语,还是为了撩出这样比情/欲还要『色』意的火苗。
“唔……咬得还行,不算很痛……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吗……酒有问题。”他仍然从容,半褪的衣衫都没让他那完美的温润如玉改变一分一毫。“我自不会下作地给一个孩子下什么毒『药』,只是作为一个孩子,你的酒力很明显比你想象的要差上一些。”
他轻轻吸吮着她的脖颈,并不留情,所以很痛。
“……所以,你会不会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呢?”他的手松开她的口舌,沿着脖颈一路朝下,直至隔着湿透的丝衣抚上她柔嫩的芙夷。
墓幺幺更加不安分的挣扎了起来,她咬住嘴唇克制着无法逃出的呻『吟』:“滚……”
“还真是嘴硬呢。”他手里更加加重了力气,甚至更过分的隔着布料『揉』捏着她的『乳』/尖。“真是个学不乖的小野猫。”
如果使用飞雁步,只要两步,狐玉琅也不足以看出端倪,但是代价就是,她要卸掉自己的右肩,扭断手腕。
想到这里,墓幺幺眼神一凛,右肩使力硬顶上了缚灵绳。
可蓦地,她使出的力气一下落了空,缚灵绳竟然解开了。她一愣神的功夫,狐玉琅忽然将她打横从池子里抱了出来,抱着她来到了矮几旁边坐下,极为细心地伸出腿来让她坐着,使得她整个人是窝在自己的怀里。
“先别动。”他低声说着,手沿着她的身体轻轻虚掠而过,眨眼功夫,她身上的水渍就干的透彻。“莫要着凉了。”
“你……”当完全自由下来,墓幺幺反而没有反抗了。她仰脸看他好半天,“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然。”他轻轻用手指挑起她的下颌,注视着她的眼睛。刚才被情/欲所侵染的黑暗,好像被一场不知名的雨冲刷的干干净净,只有清澈的从容于一片淡定,眉舒目敛,清清和和。“一次我无偿送你的关于‘不要随便勾引男人’的教训?”
“呵呵……”墓幺幺认真的在思考要不要打死他。
狐玉琅忽然唇一勾,“当然,这样就算是对我而言,也未免太过不要脸了一些。”他这样说道,伸手将她遮住眼角的发挑在了鼻尖,垂目轻轻,“大概,是因为,我对贵子……”
他掀起眼睫,眼神里那般安定:“情难自已。”
深情往往,而不负。
可这番深情是一曲无尾的平阳调,在他柔和的视线里戛然而止,“但是无论再怎么对贵子有心,也断然不该用强。所以,我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愣怔了片刻,嘲笑道,“我未束嬛(1),不代表我是傻子。”一把拽走自己的头发,直接从他怀里站了起来,漠道,“把发情也说得这么婉转,当真让我对王爷的厚颜无耻又有了新的认知。”
狐玉琅依然气定神闲,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看来贵子并不是和表现出来的这样涉世未深,相反,好像还挺懂男人。”
他有些慵懒的倚在矮几上,转手拿了个杯子,右手一扬,放在桌上的酒壶自动飞起,为他斟满了酒水。“一个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名字,大概只有这样几种解释了。第一吗,很简单,她看不上他,于是不屑。第二,她觉得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交集了,没必要。第三就有意思了。”他端起酒杯,并没有着急喝,“这个男人,本就认识她。”
见她不语,他慢悠悠浅啄,“第一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看不上我,在一开始被我带到天狐族的时候,你就会强硬的要求我送你走。既然你不走,还跟我乖乖的来了这里,那我大言不惭地说一句,贵子这是对我还是有一些兴趣的,可对?”
墓幺幺并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笑道:“你是天狐族的小王爷,有权有势又不难看……我是那些怀春少女其中的一员,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而且一定是我莫大的荣幸。”他笑得如同他真的很享受这样的夸赞一样。
“那假如是第二种情况,如果你觉得和我以后无论如何也没有交集了的话……”他睫『毛』真的挺长的,这样半垂着眼睛的时候,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神是否像他的笑容一样不可捉『摸』。“你就不会这表现出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千方百计地设计我卸下对你的警戒和防线。”
“王爷……”她微微一哂,“你未免有些夜郎自大。这般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论断,莫不是真喝醉了?王爷身居高位,活在阴谋权术里,习惯了勾心斗角的城府深深,所以连别人的天真都已觉得是阴谋了?恕我说话不好听,可活成王爷这样,那也真是够可怜了。”
“的确很可怜。”他笑了起来,“可如果我把让虞上如此重视的女人当成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的话,那我怕才是真……傻的可怜了。”
注:
束嬛(1):沣尺大陆上的女子成年礼。
——————————————————————————————————————————————
昨天吃了感冒『药』从下午一觉睡到今天早晨,我也是醉了。
所以今天好一些来补更,爱你们,争取多更一些~大家不要着急哦~~~
_(:3」∠)_文里是不能开车的,福利只能在群里,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早晚会有的~爱你们
第351章 珊妁
说到这里,他止住话语,酒樽倚于唇畔。霖霖的银发间,他眉目似隐着烛烛晨明月,随他浅笑,酒意馥馥,千花不如他,昼如锦。
“所以这位很是面生的贵子,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我所认识的哪位呢?”
久久,他们之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墓幺幺缓缓张开嘴,笑意也渐渐淡了。
蓦地,他忽端起酒杯一仰而尽,“但是今天,无论你是谁……我都不想知道。”铛啷啷,他把酒杯随手扔在了脑后,探出手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朝前轻松一拽。
“今天我不是天狐族的小王爷,你也不是我认识的某位隐瞒自己身份的贵子。”他用食指挑起她的下颌,定定地看进她的眼睛里,“我叫狐玉琅,敢问这位日后打算和我一起要饭的姑娘,芳名几何?”
她幽幽地望着他,这般容姿华贵如今却潋滟着平和的男人,心腹里藏着整个沣尺大陆滔天的秘密和城府。她可以拒绝,可以起身离开,甚至以她的眼光里可以捕捉到他如今漏洞百出的防备,杀了他,仿佛也不是什么难事。
“……珊…妁。”她甫一开口,就后悔了……虽用了仙妒花的名字,可第一个字,却莫名其妙地说出了“扇”的谐音。
“珊妁?钿璎累累佩珊珊,婥妁要肢轻婀娜。真是一个好名字。”他赞道,手指抚过她的眼眉,“珊姑娘,不知这长夜漫漫,可否赏脸与我共醉一场。”
他拿过一壶酒,递给她。
她迟疑地接过来,没喝。“你这酒劲太大了,万一你再发情,我警告你,我会让你正儿八经的永远不能碰女『色』。”
“好的。”他答应的很干脆,自己也提了一壶酒,揽住她的右手一使劲,将她更贴近了自己几分。“不过,我要抱着你。”
“王爷怕是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几个字怎么写是吗?”她抬手去推他。
“或者,绑着你抱,也好像更有情趣一些。”他眉眼弯弯,真真一只狐狸也似。
“你敢?”
“你可以试下?酒后失德,难免而已。”他说的洒脱至极,又声『色』一变,温柔得要化出水来地看着她,“只有今夜,只有你我,何需装腔作势?随『性』,随心就好。”
“我……”墓幺幺想了想,仔细看着他的脸,自觉还不算吃亏。这样想开了,她干脆地在他怀里拱了拱,选了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侧着倚在他的胸口,仰起脸来微微一笑,“你可别后悔。”
“我为何要后悔?”他倒是奇了。
墓幺幺端起酒壶,闷了口酒,狐玉琅身上的味道,很甜,甜的有点不像是男人的香气。
“珊姑娘平时喜欢做什么?”他问。
“你这是两个问题……”她回答,手里晃『荡』着酒壶,“我喜欢吃喝嫖赌,可我平时,并不能做这些。”
“……”他一时的表情有些怔,先是想笑,可是又没有笑出来。“吃喝赌也就罢了,嫖这个事情。”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翻了个白眼。“嫖男人不行?”
“不……不是不可以。”他努力使自己的回答不这么违心。“是我问问题问的不对了。”
“那你平时又喜欢做什么?”
“和贵子一样。”
“吃喝嫖赌?”
“咳咳,不是。”他苦笑着摇头,“我喜欢到处游玩,看看不同地方的风景,吃吃迥异的美食,体会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可我平时,并做不到这些。仔细一想,好像和贵子的生活,一样很是无趣。”
“不无趣啊。”她说,“虽我平时并不能像吃喝嫖赌这样的事情如此惬意,可会给我带来莫大的满足。就像你一样,你现在所做的事情,虽不是你喜欢做的,但是一定会给你带来其他事情无法替代的满足。不然,你为何要去做?”
“也是。”他呵呵笑了,“珊姑娘真是通透。可是,你就没有身不由己的感觉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而清明。“没有人可以让我身不由己。我的人生,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人。”
“……”狐玉琅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拿起酒壶喝着酒,久久说道,“如果贵子不是万分幸运从未吃过丁点苦头的一个人,那就是有朝一日终会名扬天下的大尊。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道心……后生可畏。”
“名扬天下?”她也灌了一大口酒,潾潾的酒水将她的笑容渲染的更加肆意而张狂。“我想要的是这……”天下,都倾覆于我脚下。
她并不把话说完,可狐玉琅也没有追问。他又突然这样问道,“珊姑娘好像很有宏图大志,可否分享一下?你年纪还小,日后,想要做什么?”
“我啊?”她想了想,“你真想听?”
“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想杀几个人,干点小事,赚点小钱,带着自己的男人在这世上横行霸道无人敢拦?”
————————————————————————————————————————————————
加更加更。
甜甜甜。
甜死人不要钱~
第353章 神山
狐玉琅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他没有回过头,依然看着远方的日出。哪怕日出的光线,已经开始变得刺眼。“净博罗和修篁的对抗才刚刚开始。这场对抗日后会演变成旷世之战,更或许,我不知道,会成为一场灾难。所以如果可能,不要加入修篁,远远离开这一切是非,杀你的人,做你的小事,带着你的男人满世界去横行霸道。”
“你怎么知道我还未加入?”墓幺幺撇开所有他说的话,只问这一个问题。
“因为……”他欲言又止,最后在她疑『惑』的眼光里,摇了摇头。“我猜的。”
墓幺幺定定地直视着他,可他表情根本让她抓不到任何马脚。于是她望着山下的深渊,“看我心情,说不定心情不好我就不入了。”她话锋忽然一转,“你是修篁的内『奸』吗?”
狐玉琅明显愣神,“首先,我不是内『奸』。其次,你怎么知道有内『奸』?”
“那些刺客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如果不是你专门为我演的一出苦肉计,那就只能是修篁出了内『奸』。这个内『奸』大概和你的盘算差不多,觉得半路上突然出现我这么一个神秘人物来,还能让虞上这么重视,一旦抓住了,一定可以打听出来虞上的不少机密。可你说,这不是你的苦肉计……”
“所以你信我了?”他问。
“不。随便你演,随便你是内『奸』,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内『奸』那是囚野夫担心的事,你演苦肉计是你受苦我又没少半分钱,还喝了不少美酒,占了不少便宜,过了很开心的一夜。”她『露』齿一笑,并不掩饰得逞的狡黠,“这样的苦肉计,我还巴不得天天有人演给我看。”
“……”他被她一番“真有道理”的话堵的半晌没说话,良久吐出一口薄气,似叹。继而转过身来,仔细地看着她,沉默着。
好像要将她所有的眉眼都刻画在心里一遍。
然后突然,他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紧紧地将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说出来的话,简简单单。
“你不信我,这没关系。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到心里去——永远永远不要相信虞上。”他的唇擦过她的耳边。
有一吻,浅浅落在她额头。
然后他松开了她,将她朝身后一推。
这时,狐玉琅的手背上突然闪闪发光,隐隐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符文来。那符文在半空中投影出一行字来。“二位,可以回来吃早饭了。”
————————————————————————————————————————————
狐玉琅带着她回到了‘修篁’的那处别苑。
随行符短暂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沉默着,生分的形同陌路。
别苑的小厅里,一袭垔纹云锦的囚野夫坐于桌前,见他们二人,笑颜礼待:“回来了,贞信准备的饭菜还没凉,吃。”
这是一个八角琰木桌,狐玉琅坐在了囚野夫的对面,墓幺幺刚想寻一右下位置坐下,却被囚野夫按住了手,抬眸看她:“坐我旁边。”
“……”狐玉琅依然如常。
墓幺幺表情稍稍僵了一下,也如他所言坐在了囚野夫的旁边。
囚野夫非常体贴地为她从丝质的筷套里拿出筷子来,亲自放到她的手里,还为她夹菜,“一夜未归,怕是饿坏了。”
她并不说话,默默吃着菜。
囚野夫笑呵呵地看着她吃,“我可是要谢谢小王爷,昨晚上救了我的这个小宝贝儿丫头。”
一句小宝贝儿丫头让墓幺幺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就连狐玉琅都轻轻咳了两下,好半天说道:“能为虞上分忧,实乃荣幸。”
“小王爷。”囚野夫这才转过脸来看他,“昨天那些人很明显没有说到你的想法上,你现在可以把昨天没有说完的话,慢慢说完了。”
他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花糕,放到墓幺幺碟子里,说:“哦对了,至于那个内『奸』吗,小王爷不用担心。托我这个宝贝儿丫头的福,已经找到了呢。所以如果你是想告诉我修篁里有内『奸』,就可以不用说了。”他的筷子在碟子上轻轻擦出清脆的响声,像他的声调一样柔和。
可墓幺幺分明看见站在他们背后的贞信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不可遏制的颤抖和惊恐,她多少年来的战斗本能瞬间就感知到了。他怕的,是囚野夫?
囚野夫此时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和煦温暖的笑容,依然有着说不出的勾魂摄魄,但是墓幺幺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感知到一个恐怖的压力。
从一个没有任何杀气,没有任何化力波动,没有任何神识攻击的人身上来的——可以说是就连牧画扇,也罕少碰见过的恐怖的压力。
仿佛面前此时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连看一眼都会晕眩的神山。
————————————————————————————————————————————————
加更送上
囚宝宝上线啦~解释一下,囚宝宝不会平白无故的这么在乎墓幺幺的,不要激动觉得女主玛丽苏外挂上身了。这个小说没有玛丽苏外挂~
囚宝宝和狐玉琅的对手戏日后也会很精彩的……毕竟是我私心里蛮喜欢的两个强男。
我喜欢强男强女,不喜欢强女弱男,更不喜欢弱女强男。
只有男女都很强,情感戏才会更精彩,对手戏也会更出众。
我喜欢女主是女人看起来都会喜欢,男主是男人看起来都会敬佩的那种人。
这样才够味~哈哈
第354章 仇恨(合并更)
“你拐走我的宝贝整整一夜,想必一定有什么让我能感到新鲜的说法。你从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小王爷?”囚野夫视线轻轻地侧过来,落在了狐玉琅的身上。墓幺幺的气息稍稍一松,绷紧的整个后背,已有『潮』意。
狐玉琅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他依然冷静,沉着,保持着他素来的优雅涵养。“那是自然。昨日我之所以不赞同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观点,是因为我认为——修篁的这批人,都该杀。”
墓幺幺一愣。
“哦?”囚野夫好像有些兴趣了。“怎么说?这批人很差劲吗?有不少人可是在万里函关就跟着我的。不说对我忠心,除掉净博罗的决心那绝不是假的。而能力的话,也都很出众啊。”
“第一批走的人,他们该杀,是因为无胆。第二批走的人,他们该杀,是因为无谋。”狐玉琅娓娓而谈,“第一批人,一个弗羽家,一个匡海坊,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还谈何日后和净博罗的殊死对抗?这批人,属于懦夫。而第二批人,连虞上是在试探他们都看不出来,各个拿了戒指就准备坐等虞上的召唤,一点自我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当属废物。”
“而所有这些人,还有一个最为该死的理由。”狐玉琅站了起来,神『色』肃穆而坚定。“他们不遵誓言,欺瞒虞上。入修篁成为‘修者’时,每个人都发誓‘一入修篁,唯死唯空。篁纲不正,修者不瞑’。修者是什么?是无欲无求的死士。将死之人,没有欲望。可这些人,看到戒指里的宝物,没有一个真正拒绝的。这说明他们还在想,他们以后还有可能会用到这些东西。”
“我们修篁培养的是抱着必死之心和净博罗同归于尽的死士,而不是一群妄图从虞上身上获得恩赐的米虫。”他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
“所以,他们都该杀。”
啪啪——囚野夫抚掌赞叹,“不愧是小王爷,大开眼界。”他笑『吟』『吟』地又望向墓幺幺,“把我的宝贝拐走一夜,也倒不是不可以了。”
“好了。”他站了起来,“看样子我宝贝儿也吃饱了,就不耽误王爷你为我修篁招募新一批的修者了。”
“……”狐玉琅愣了下,“虞上……”
“是的,从今天起,修篁就归你管了。修篁的前十四批死士,皆以你为首,随你号令。”囚野夫拉着墓幺幺的手径直走出了门外,经过狐玉琅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转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平淡一笑,“好好干,我挺欣赏你的,所以我衷心希望你不会是第八个被我亲手碾成粉的修篁首领。”
————————————————————————————————————————————————
囚野夫带着墓幺幺一路穿过那座亭子,来到他的洞府。他的洞府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穿过那个议事厅,再有两三个房间,最里面的一处古旧庭院,就是他的卧房所在了。她昨夜里费尽心思想闯入来一探究竟的地方,如今真的来了看个究竟之后,她的内心竟是有些五味杂陈的。这卧房里尽是软塌,就连地面上都铺满了华贵布料做成的软垫,走到门口,他就脱下鞋履直接走了进去,见她迟疑,还招呼道:“进来就是。”
她只得也遂意的脱下鞋走了进来。
囚野夫走到一处放着最多软垫的榻上,随意地直接坐了上去,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陷在软绵绵的包围之中。
“不过是和天狐族的小王爷呆了一夜而已,就让他的八面玲珑传染得得体沉稳?”他掀起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转了『性』子,这么沉闷可不像你了。”
墓幺幺环顾四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地,最后只能学他一样寻了一个软垫坐了上去。“你……这哪里是卧室,根本就是一窝。”
“哈哈。”他笑了起来。“窝不好吗?”
她没有再接话,而是反问道,“囚前辈,既然你把我领到这么私密的地方,我就当你是有诚意想和我认真谈一些事情的。”
“可以这么说。”
“如果你把我带到这里,浪费了我这么久的时间。目的只是让我当一个导火索,一个吸引火力的靶子,替你炸鱼的话,我认真的说——”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会揍你的。”
“哦?那可真是太可怕了。”他笑得有些微妙,话锋一转,“对于狐玉琅,你怎么看?”
“用眼睛看?”她回答的果断而坚决。
“哈哈。”他又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生气。“你怎么看狐玉琅的我不知道,但是狐玉琅怎么看你的,我倒是挺清楚。他以后,一定会更加珍爱与你。要不是你这么认可他,心甘情愿地跟他独处了正正一夜,他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他觊觎了这么久的修篁死士。”
“囚前辈,说话请不要『乱』拐弯,动不动朝一个后辈身上戴高帽子,我会怀疑你有挑拨离间一石二鸟的动机。”她笑呵呵的。“还有,我怎么就认可他了?我怎么就心甘情愿跟他独处了一夜了?更何况,照你所说,修篁已经有十四批死士了,你会为了我把一个这么重要的组织随随便便就交给一个人?诚然,我魅力不小,可我还没有到祸国殃民的地步。”
“别这么妄自菲薄吗。”囚野夫慵懒地把头倚在怀里的抱枕上,发出长长的尾音,“如果你不认可他——明明可以回来,为何直到我催你们了,你才回来呢?”
她并不说话,他也不在意,摆了摆手,“交给他又如何呢?我随时可以收回来。”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不过也不能说他对你心怀不轨,我的动机也并不纯粹。”
“前辈总算有点诚意了。”她不无嘲讽。
“我的动机,很简单。”他说了,“我想让你混入净博罗。”
“我拒绝。”她回答的异常干脆。
“先听我说完再拒绝不行吗?”他笑。
“就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说出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所以我才不会听完。”她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可事实哪里能那么遂她意呢,明明在眼前不远的门,此时竟是无限的遥远,她根本无法接近分毫。不用壁兕珠,她都能知道,这不是幻阵,而又是那该死的符文。
“你真是太与众不同,也太过聪明。”他的气息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的身后,浅浅地吞吐在她的脖颈之上。他的手指从后面轻轻笼起她的长发,将她的耳朵『露』出,“我已很久年岁里不涉人世,不问世事。但是,不论我已多少年孤身一人不与人言,以故,我并不能认识你层层面具下的你,但我从来不会认错一样东西……”
他凑到她耳边。
“仇恨。”
“只有仇恨,无论过去多少个百年千年,我都能一眼认出它的样子来。”他身上的香气散发着令人沉醉的蛊『惑』。
“你是那么的孤注一掷,所以你根本看不到,你对息烽将军的仇恨,有多么得丑陋。”
————————————————————————————————————————————————
今天周末,难得陪陪家人。
爱你们。
第355章 虚无
“千百年来,我看过太多这样的丑陋的面孔。”他幽幽的叹息,如同深海下的寒涌一样,在她耳边放肆着隐匿不宣的恐怖压力。“这大概也是我为何如此痛恨‘人’这种存在的原因之一……”
“但是——”囚野夫的冷冽的话锋柔和的转圜,“你却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就算是有这么丑陋的一面,你身上还有一种——无论任何人都不会看到的,比毒『药』还致命却让人上瘾的美。”
“所以,我不管你到底是……珊妁?还是……”他疑问的语气甚至还带上了一点俏皮,可更让人觉得寒冷。“某人的私生女……”
墓幺幺敛气凝神,表情并不见变化。
“这些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他唇擦过她的耳垂,带起轻柔的笑,“珊妁也好,私生女也好,贵子也好,都不过是身份罢了。所有的身份,皆为虚假。”
“或许有人会为你这些身份所痴狂,所崇拜,或许还有憎恨和厌恶。可对我来说,还不如你对我一个眼神来的有意义。”囚野夫的手指从她的脸上一路掠下,将她简单披着的衣轻轻褪下,『露』出柔媚的肩线来。他低下头来,轻轻吻上她的肩,“我不想知道那些无用虚假的身份,我想认识的,是真正的你。”
“是吗?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她的声息不见有任何波动,宛如一只玩偶一样任他摆布着。“所以,你让我混入净博罗,你帮我杀掉息烽?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是不劳大驾了。”
“杀掉他?”他笑起来的畅意,吐出一些暖洋洋的鼻息,刺弄这她的肩有些麻痒。“在你眼里,我不但是一个死老头,还是一个愚蠢的傻子?”
“你少说了个老流氓?”她很是好心的提醒。
“哈哈。”他双手从后面滑上她的腰,下颌抵在她的肩窝里,有些腻歪歪的。“我说过,我熟悉太多身怀仇恨的人。如果杀掉一个人能解决仇恨,那这世上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比小孩子玩的泥巴还要简单。所以——我不会杀他。”
“你可知‘生’的对立面是什么?”他的话题突兀一转。
她没有说话。
“不是死。”他指尖有些冷。“是‘无’,一无所有的‘无’,无尽无穷的‘无’,虚无湮灭的‘无’。”
他稍稍扬起头来,平淡无奇的声音落在似晚风一样吹进她的耳朵里。“我会找到息烽将军毕生所求的渴望,我会找到息烽将军毕生所爱的人,我会找到侍奉息烽将军的人,我会找到息烽将军曾施舍过的乞丐,路边随手救起的小猫……所有和息烽有关的人也好,物也好,我都会找到它们。”
他轻轻笑了起来,是那么体贴而温和。
“然后把它们,连同息烽将军一起——拱手送给你。”
“想想看,你不但可以让他一无所有,你还可以磨灭他生而为人的意义。更好的是,你可以将息烽将军这个人所存在过的证明,尽数消湮。你可以息烽的名字,从这个世界上连根铲除,抹杀的干干净净。没有人会知道他曾来过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记得他,没有任何东西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你不会成为他的死神,却能成为主宰他人生的生死判官。你不止可以掌控着他的生死,更可以让他活出这世上最凄惨的死法。”
“……”
兮风的所有,都会变成虚无。
无人知道他,无人记得他。
只有她——只有她,可以主宰他的人生,蹂躏他,肆虐他,抹杀他……
这是一杯掺了剧毒的甘冽泉水。
一击致命的蛊『惑』。
这怕是她此生里,听过最美,最美的话了。
她听见自己干涸枯萎了多年的心,从怯怯的震动,最终难遏濒死的饥渴,疯狂地雀跃着,鼓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去冲破所有的理智。
她想喝下这杯至毒的水。
想喝到恨不能付出一切的代价。
囚野夫说的没错,她孤注一掷的仇恨,从来没有停止过厮杀。
“如果我拒绝呢。”她攥紧了拳,最后的理智还在苟延残喘。
“拒绝?很简单。”他依然平静,“我会让你对息烽将军的深雠大恨变成终天之恨。直到你死,这份恨意还会永远存在,永不消亡。”
这个男人,果然是一个太过可怕的人。
墓幺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为什么是我。”
“我说过了,你是特别的。”他沉沉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着她的气息。“只有我能看到的,特别。”
她沉默了很久,手攥紧了又松,松紧了又攥着,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她安定了下气息,静静地望着前方说:“我做。”
“我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但是我有条件。”她侧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告诉我关于净博罗和修篁的一切——这是前提。”
————————————————————————————————————————————————
明天要开会今天准备材料,先更一更哈。
爱你们。
第356章 神之刃
“净博罗和修篁吗……”囚野夫沉『吟』片刻,松开了她的束缚,抱着她就地坐了下去。“可以。”
“修篁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净博罗也不是。”他手一翻,手心里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塔形投影。
见到那座塔,墓幺幺的表情微微一变。“沣尺塔。”
囚野夫不置可否,没有承认亦无否认。“你大概会认为修篁是为了除掉净博罗才建立的,其实根本就是错误的。首先,修篁和净博罗,在最初的时候,不但不是敌对,反而可以说是同源同归。”
“其次,修篁已存在了上千上万年,就连我都不知道它究竟是何时建立的。净博罗的话,也不过才千百年的历史罢了。”
“所谓‘修篁’,修篁正纲。先前狐玉琅说过,加入修篁,即为修者。而修篁得的誓铭是‘一入修篁,唯死唯空。篁纲不正,修者不瞑’。所谓簧纲,是乃纲常,是乃法度,是乃这天地间人伦道德,道义常理,规天矩地。但凡修者,皆为正这天地道义,匡正锄『奸』的死士。他们千万年来隐匿在暗处,以局外人的眼光衡量着这个世界。一旦沣尺大陆上出现有违伦常,有逆天道的人或事,都会被修篁毫不留情的抹杀。修篁是是历史的看守者,是守护人类的最后防线。他们要确认历史始终在正轨上,他们要避免所有可能导致人类毁灭的可能。”
囚野夫的说法,与其说是言简意赅,倒不如在墓幺幺看来,是刻意模糊了一些事情。她忍不住冷笑起来。“好一个修篁正纲!……可这千百年来,战争,瘟疫,凶兽,昏君,贪吏,好人不得善终,笑贫不笑娼的伦理,天理不容有背伦常枉死的冤魂们……这些就是你们的伦常和法度?天地道义,匡正锄『奸』?!如果现在这样的天下,就是你们所谓修正过的历史,那这修篁二字怕不是一个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你们修篁,到底守护的是谁的历史?又是谁的最后防线?你们所谓的篁纲,又是谁的?”
他掀起眼睫,手里的沣尺塔虚影被他攥住慢慢消失。他静静地看着她很久,缓缓道,“说净博罗。上古时期有一个部族,叫索寞。博罗二字在古索寞语里,是世界的意思。所谓净博罗,就是净化整个世界。听起来,和修篁为了守候整个沣尺大陆的最终目标看起来是基本同源。”他停顿了一下,睫『毛』轻轻颤着似蝴蝶的翅膀,轻轻拍打着他忽然变得安宁下来的视线。“我有一个故友,和我一起加入了修篁。后来,我成为了修篁的引路人,她则叛逃出修篁,创建了净博罗。她问出了和你差不多的问题。”
“她问我,这篁纲伦常,天地道义,到底是谁规定的?若是这天地真存道义,那它们为何不自己动手来保护,何须我们人类来动手?若是这天地真有篁纲,那人为何还有什么贵贱之分,在天地的眼里,全不过是两脚畜而已。既如此,天地皆不仁,我们修篁到底守护的是谁?是达官显贵,是贵胄金科,皇权万载荣光?”
墓幺幺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问道,“她死了吗?”
囚野夫摇了摇头,笑容平静和缓,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愫。“我倒是希望她死了。”
“起初,修篁并未要和净博罗敌对。只是后来,随着净博罗慢慢发展,在他们之中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出现了激进派和保守派。起初她构建净博罗的想法,也渐渐随着激进派壮大掌权,彻底变了味道。后来,她的心腹叛变夺权。这个人,就是白王煌月公主——应予煌。”
“应予煌这丫头心狠手辣,净博罗成为了她私人的戎军,为她敛财,为她杀人,为她达到所有她想达到的目的。”他说道,“所以修篁必须要除掉净博罗。”
“等下。”她忽然打断了他,“你是修篁的引路人,也就是幕后掌权人,狐玉琅不过是你意念的执行人,我这个理解没错?”
“可以这么说。”
“那修篁之所以要除掉净博罗,也是你个人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想说的了。”他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因为个人恩怨,为了替我那个故友报仇,才要去除掉净博罗是吗?”
“不然呢?修篁沉寂了多少年了?别拿我当傻子骗。在净博罗手里,是冤死了不少凡人。可是……”墓幺幺紧紧攥着手,尖锐的指甲刺到了肉里,很痛。她的眼神仿佛是一把锋利的斧头,要从囚野夫平静的眼睛里,生生砍出什么撕心裂肺的感情才可以浇灭她心头狂起的恨意。“这些年来,成千上万冤死的人,还少吗?饿殍遍地,枯骨尽曝,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时候还少吗?他们哀嚎着,祈求着,跪在地上出卖所有只想要活下来的时候——你们那时,又在哪里?!”
囚野夫稍稍有些怔。
眼前的少女还保持了微笑,易容的假面还是那样的完美。可是当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一只可怕的恶鬼,从腐朽的地狱里爬出,恨不能立刻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定了下神,伸出手抚上她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其一,我虽然是修篁的引路人,但能决定修篁的行动的,并不完全在我。其二——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是你要明白,修篁再怎么强大,追其根本,也不过是人造的产物,他们虽可以力挽狂澜,避厄擎苍。可他们无法做到,驱灾泯祸,拯救世界。”
“能于弹指间拯救所有人的,那叫神明。而修篁,则至多不过是神随手之刃,浮梁之盾。”
————————————————————————————————————————————————————————
一更。
看看能不能多更一些哦~月底了,摆好姿势深情求票。
第358章 隋戈
她的双目依然一片赤红。
“是吗?”她笑的张狂,“难道不是因为在你们的眼里,有些事情,还不足以需要你们出面来干涉?难道不是因为在你们这些局外人眼里,不论死上百人千人百万人,只要你们所谓的‘篁纲’不『乱』,都可以接受?”
囚野夫安然如常。“人命是无疑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但是有些时候,人命也是这世界上最为下贱的东西。我们维护的是这世界得以延续得以继续繁荣,得以让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可以继续维持珍贵的纲常。”
“去你妈的狗屁!”她猛地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像是一条冬眠被踩醒的毒蛇,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此来的修篁,和视凡人如草芥的净博罗有什么分别?一丘之貉!既如此,我为何要相信你这些鬼话?”
死寂在记忆深处的伤口鲜血淋漓的扯开,她看见那年的旻国。
死在路边的小婴儿,手里还拽着阿妈残破的衣服。
半大孩子的士兵拿着砍刀,被人一刀捅穿了肚子,哭着喊痛的样子。
成百上千的尸体高高成垛,成为战争最后一道可笑的防线。
被围城了百日之后,有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抱着自己弟弟找到军队的伙夫,说:“求求你,把我煮了,喂我弟弟好不好。”
如果这就是所谓修篁匡扶的篁纲,那我为何还要国破家亡?
那我归雁城冤死的十万孤魂,算什么?
我呢?
我他妈的又算什么??!
算你们篁纲可以牺牲的下贱的人命之一吗?
去你妈的修篁!!!
“你说的没错。”他平静地注视着她,“以你如今的眼光,不能跳脱出世也是正常。但既你如此重视人命,我不如换个你能懂的说法来说好了。修篁在世,日后枉死的冤魂会越来越少。可如果净博罗不除,百年内,你会看到沣尺大陆上到处枯骨成丘,荒坟成壑的盛景。”
他的眼瞳里,那样的平静。
认识囚野夫的时间不算长,可这是墓幺幺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她真正认识了这个男人。
她一直以为他淡泊宁静,是归于强大。
她一直以为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魅『惑』,是因为他灵魂深邃。
如今。
那卓越隐逸的面容上,平宁静和的看着她,波澜不起,宠辱不惊。
她才深知——
他只是不在意,不在乎。
这世间千重繁华万种落寞,生命珍贵下贱与否,与他而言,大概不会比一只蚂蚁来的有趣。
墓幺幺缓缓松开了手。
她朝后退了数步,已是恢复了平静。“所以,修篁要除净博罗,是为了救那些凡人?”
“不。”他抚平自己的衣襟,轻轻朝后一倚。“为了救所有人。”
她不用说话,嘴角朝上一勾,就写出了她所有的轻蔑和不屑。
“目的和动机暂且不提,你是应了我还是不应?”
囚野夫等着她的回答。
—————————————————————————————————————
一把隋戈。
入这善面儒相之手,不盘出莽莽光刃,却愣是别有一番雅致。汪若戟失笑,“这般凶兵定是有了魂,于我那里无非是美玉蒙尘,我如何也降不住的。想来我这交情里,也就只有封大统领,最为般配。”
“这样的大礼我受不起,封某之前也说过了。”封枭刚毅的脸上冷漠可又不失礼节。“兵谋杀不谋计,将谋胜不谋权。封某是大隆之将,卫大隆之疆土,庙堂之争,我封某永不会涉足。”
“封大统领赤诚之心总是难免让人心生仰慕。”汪若戟微哂,端过一旁侍女手中的茶盏。“只是封大统领确定不仔细看看这隋戈一眼吗?”
封枭听闻,炯炯的视线狐疑地落在了那隋戈之上,仔细端详了两眼之后,待看清楚戈锋上纂刻的铭文之后,脸『色』微微一沉。“霸相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将谋胜不谋权,可庙堂之上,皆为官。冠盖之下两张口,上谋帝心,下谏民意。你一不谋帝心,二不谏民意,换言之,在其位不谋其职。”汪若戟的慢悠悠地喝着茶,“我再送封大统领一个薄礼好了。战神山的珣将军,不日就会到达隆天城。”
“珣修?”封枭的目光如鹰,带着一抹凶狠的戾气,“且不说他还有胆回来,就说他真回来了,也是自取其辱!”
汪若戟不紧不慢地啄着茶水,“论战功论本事,珣将军总是输封大统领半个头的。但是,我可以和封将军打个赌。”
他轻轻吐出一口茶气来,这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睫来:“三日内,长公主会削你的职,将你调离隆天,镇守战神山。我给封大统领三日时间,三日后,你再踏入我这个门,就算是我,也回天乏术了。”
封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露』不善:“霸相爷,我封某从不吃威胁这一套!告辞!”
汪若戟不拦,微笑着注视他离开。
这时,润明二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封枭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说道:“这榆木脑袋还是不开窍?”他看了一眼那隋戈,隋戈上娟秀地刻着两个字“封湘”。“他亲妹妹的命也不在乎了?”他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忍的表情来,“难道真的要把封湘送到王师傅那里去?”
“不急。”汪若戟摆了摆手,“两天后,封枭一定会来。”汪若戟笑呵呵地看他,“怎么了,这么着急。”
润明这才缓过神来,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他匆匆地凑到汪若戟耳边,小声地说,“幺幺回来了。”
汪若戟一听,眉头皱起,叹了口气,“哪呢?”
“在善余厅呢。”他看汪若戟作势就要去,忽然说道,“你别凶她啊,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有话好好说。”
————————————————————————————————————————————————
讲真我还是喜欢幺幺发怒的样子,特别帅,一直压抑着自己情绪的她,偶尔爆发一下总是那么让人激动。
霸相爷上线啦~
么么哒。
爱你萌~
继续打滚卖萌求票票~~
第359章 夜潮
善余厅。
墓幺幺远远就听见一声叹来,她回头,巧笑倩兮的样子。“爹。”
汪若戟摆了摆手,四下里候在阴影里看不见的疏红苑的静夜卫心领神会,也各个无声无息地离开。
“我以为我这些年来在你身上不说煞费苦心,一番苦功也应该是有的。就算是蠢如顽石,也应水滴石穿开了一窍?”他越过她身旁,走到厅内主位上坐下,罕见的不见多少笑意。“关书书呢?”
“要不是他姓关,我还要以为他才是你闺女。”墓幺幺撇了撇嘴,“放心,我再怎么蠢笨,也知道他是你的宝贝疙瘩。”
“你,哎。”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既然你知道这个,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让我回家,想让我和他一起藏着。”她走到他面前,仔细看着他,久久突然说道,“你好像很累。”
“你要能让我少『操』一点心,我大概会没那么累。”他这才算是笑了,掀起眼来,仔细端详着她上下打量着,也是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怎么瘦了?”
“穷的啊。”她哭唧唧的委屈极了,伸出胳膊递到他眼前,“让人给休了,没脸没皮地去入了丹宵宫。你可不知道你女儿多可怜,小身子板地,她爹也没给钱花,还要养个轻瑶养个染霜,吃个白馒头都要掰成两半分成上下顿,让人在丹宵宫里虐待惨了。时不时还有刺客,要拿她『性』命。好容易从丹宵宫活着逃出来了,他爹连个准信也不给,就藏着掖着的打些狗都看不懂的暗语,好在是她聪明又听话。结果她爹这个狠心又抠门的,连家都不让她回啊?!就没想过你闺女身上半个子都没啊?!瘦?没瘦死不错了好吗?”
“也是,反正她爹心狠又抠门。”汪若戟毫不留情地一把打开她的胳膊,端着自己的方华三邴茶盏,又慢慢喝茶。“赫连苍煜那让你骗走的数万灵石,赶明自己还去。”
墓幺幺一听脸『色』登时变了,谄媚地走到汪若戟后头给他又捏肩又捶背的,“别啊,爹。我开玩笑,开玩笑。”
“你啊。”汪若戟轻轻吐出一口茶气来,看着茶杯里自己的虚影,似有些无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回家吗?”
“当然是因为你怕别人拿我来威胁你啦,你这么疼我。”她停下来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认真的在撒娇。
汪若戟忽然陷入了沉默,他好半天失笑,“你怎么越来越没个正经样子了。”
“你怎么越来越正经了?”她反问。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牛鬼蛇神在盯着霸相府这扇门吗?”他的声音难以说出什么情绪,只是听起来有些苍凉。“现在我已走到了这一步了,不动则矣,一动,则牵一发动全身。说个最直白的,我用蔺藏锋他女儿做死他这个棋,你猜他发现我的女儿出现之后,会是拿她红烧呢,还是清蒸呢?”
“我觉得我还是烧烤比较好吃一点?”她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真是,哎。”他忍不住笑了,抬手拍了拍她脑袋,“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放心,我知道比起我,蔺藏锋更想要的是关书书。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关书书交出去。”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
“胡闹。”他皱眉斥道,“关书书半根寒『毛』都不能少,你记好了。”
“看来蔺藏锋果然在找关书书。”墓幺幺得逞的『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我猜一下,和十殁族的野仙有关系?”
汪若戟这时依然平静,“看来我闺女那二两心眼,都用到我自个头上了。”
“谁让你只让骡子拉磨,还蒙着骡子眼呢?”她百无聊赖地从后头拽过汪若戟衣襟上的金徽长琉络,在手里盘弄着,“你假如什么都告诉我,我肯定不去瞎猜,像个本分的骡子一样老老实实埋头干活。”
他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难得地把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幺幺。”
她一愣。
“别让我为难。”
他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了很多她看不懂也不明白的意味。他依然和颜悦『色』,甚至还有些宠溺。可这些年来朝夕相处,他是她的良师,却不是她的益友。
大概,更不是她的慈父。
墓幺幺的笑容变得很公式化,她从汪若戟身上直起身来,退到一旁,抱臂看着他:“哪怕我不是你的女儿,就算是一个疏红苑的下属,我这些年来也算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了?你要什么,只用一句话而已。我用命替你挡箭,用命帮你炸鱼,用我的男人去废掉你的敌人,用我的名节换你一个靠山,用我忠心的下属去帮你换一个局……这些,我都不介意,你也可以心安理得。毕竟,这些年你对我也可以勉强算得上恩重如山。”
“可是爹——”
“你居然一直在防备着我。”
她笑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这霸相府里这么多人,大概哪怕随意拎出来一个人,哪怕是你外头的静夜卫,都比我知道的多?爹,我问你一句实话,你告诉我。”
“在你心里头,我这个闺女是不是比路边的野菜还要便宜?”
汪若戟看着她,哪怕从来不笑也给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此时似深夜的海『潮』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去。
——————————————————————————————————————————
一更。
第360章 安静
墓幺幺并不躲避,就迎着他的视线咄咄地看了回去。
这时,她胳膊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她回头去,就看见润明二管家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们两人,“幺幺你现在跟谁学的这么不懂事?!那是你父亲,你爹,你怎能这样和他讲话?”
她一愣,有些上脾气地一拽手,想挣脱来。
结果润明紧紧的拽着她的胳膊,恶狠狠地说,“等吃完饭给我抄经去。”
不等她拒绝,润明又望着汪若戟说,“公子你也是的,幺幺都多久没回家了,你就不能好好和她聊天?!俩烦人精。”
墓幺幺冷冷看汪若戟一眼,根本不理。
还是汪若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刚想说话。
润明眉『毛』一横,水晶镜片下的眼睛直冒寒光:“都闭嘴,吃饭去。”
——————————————————————————————————————
蕙枝嬷嬷亲自下后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专门给墓幺幺烤了两只超级大的嫩羔羊腿,还偷偷嘱咐着后厨里再给烤上两个,等夜里贵子还要饿了还得吃夜宵。
但是宴厅里的气氛就这也是有些僵硬的。
墓幺幺冷着脸,霸相爷还好点,还多少气态柔和一些,可也是常年都不见过这样的表情。
这下桌子上坐着的陆三,还有很久不见的陈鹭都是噤若寒蝉,怎么坐都不舒坦,于是求助地看着润明二管家。
润明有些恼了,拿着筷子一把敲到墓幺幺手上,“吃饭,发什么愣,一会冷了膻起来你又不吃了,你这不是成心要气着你蕙枝嬷嬷吗。”
说罢,眼睛不住地朝汪若戟使眼『色』。
汪若戟长长得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来,想夹起那羊腿来。结果墓幺幺吃羊腿向来的习惯就是直接拿手吃整的,所以蕙枝嬷嬷就没让后厨给切,他那一筷子怎么也不可能夹起来。
啪嗒啪嗒,那羊腿来来回回掉了得有四五次。
就算陈鹭,总想笑,可刀疤脸上也不由地流下冷汗来。
汪若戟最后也没夹起来,看着那羊腿半天,撩起袖子来,竟是拿手直接握着羊腿抓了起来。
这下就连润明都有些惊讶了。
要知道汪若戟从来不沾牛羊肉,素来厌恶荤膻味道,更不会用手去碰触食物的。
他拿着那羊腿,放在了墓幺幺面前的盘子上。“趁热吃。”
墓幺幺也是愣了一下,看着汪若戟眉目里压抑着的难耐和恶心,刚才没来由的肝火也消去了大半。
她招了招手,身后的侍女赶忙上前端着浸了薄荷的荷盆,在汪若戟身边半跪下。墓幺幺推开椅子,走到他跟前,拿起软巾,竟是帮汪若戟洗起了手。
不止是桌上的人傻了,就连汪若戟也怔住了。
“不能碰羊肉就别碰,待会恶心吐了我还要不要吃饭了?”她的语气并不见好转。
汪若戟回过神来,笑了笑,“我不会在饭桌上吐的。”
润明满意极了,“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墓幺幺回到座位上,看着烤的流油的羊腿,口水差点都要流下来。她没什么形象地一把抓起来,抱着羊腿就啃。
汪若戟看的失笑,忍不住说,“你看看谁家贵子像你这样喜欢吃肉的?到现在也没改改你这吃饭的『毛』病。”
“谁爱吃花吃草由她吃去,我反正不吃。”她咔嚓咔嚓咬着肉,“大不了不当贵子了我也不要吃草。”
“胡闹。”汪若戟嗔道。
墓幺幺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这下气氛才算缓和起来,不多时,大家开始把酒言欢。陈鹭时不时说一些这些日子里疏红苑查到的稀罕事来,逗得墓幺幺前仰后合的。
汪若戟看起来心情也不错,难得的喝了二两白酒。
润明最开心,搂着墓幺幺左看看右看看,非说她瘦得皮包骨了。又告诉她,她被初家休了之后,他找个由头差点没把越芙的夫越侍郎家里掀了个底朝天。还告诉她疏红苑里把湮杀苑的在隆国各大主郡的门头给关了大半,还有那什么狐玉琅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把那琪筱仙子给杀了,派人把人头给送了过来……
“你爹挺狠的。”润明说到这里,端着酒杯笑着看着汪若戟,“你爹把那时疏红苑在叙盎亭找到的狐素如的残渣和项链,送回给了狐玉琅。”
墓幺幺一愣,不由地看着汪若戟。
汪若戟面『色』无常,微微蹙眉道,“润明你喝得有些多了。”
“是是,我喝多了,幺幺别介意我说酒话了。”润明撇了撇嘴,揽着墓幺幺的脖颈,凑到她耳边,极为小声的说了一句,“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别怀疑公子对你的好。”
说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朝四周一敬,“今天幺幺回来,我高兴喝得有点多了。不过,敬公子,敬咱们霸相府!”
大家纷纷起身,就连蕙枝嬷嬷也被他推搡着走过来端了一杯酒。
墓幺幺端着酒,越过欢闹的人群,看着对面的汪若戟。
他也看了过来,笑意盈盈的,难得也端了一杯酒。“喝。”
四周很吵。
她却感觉到了很久很久未曾感觉到的安静。
她端起酒来,一仰而尽。
————————————————————————————————————————————————————
月票加更送上。
难得温馨一把。
爱你们,比心。谢谢票票,继续求票~么么哒( ̄3)(e ̄)
第361章 我回来了
“女孩子在外,还是少喝一点酒的好。”他从她身后缓缓走来,同她一样扶着阑干朝外眺去。
墓幺幺看着深夜的琢心苑,星星点点的灯火穿『插』在森森幢幢的园林之中,似少女睫边点的金银星花。“虽然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但是我还不是个傻子。你是不是要将这隆国,不,这整个沣尺大陆都掀翻过来?”
他并没有立时回答她,摩挲着手里的杯盏,上好瓷器的声音在如斯寂静的夜里,听起来似泉鸣。“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为何要回来了。”
她趴在阑干上,脸枕在双臂上,像是个半大孩子那样无辜的看他:“想家了。”
汪若戟并不做声,出神地看着远处,好像并没有听见。
呲呲啦啦的声音响起。
她手心里悬浮起一个透明立体的徽章来,那章纹是一个鸟笼,鸟笼里禁锢着一双白『色』的断翅。
茶盏里的茶水,微微晃动着,鲜嫩的茶梗被翻到了层面之上,于是整杯清净的茶水阴翳深深,与深夜里在汪若戟儒和的眉目里投下丝丝霾意。
“你见过他了。”
“是的。”她收回手来,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玩味。“看来你并不喜欢他。”
“我崇拜他还来不及,何谈不喜欢?”他浅浅笑着,垂下睫来。“幺幺。”
“嗯。”
“你千万千万别告诉我,你做了傻事。”他的声音有些沉沉的冷。
“你是说加入修篁吗?”她歪着脑袋,碧翠的眸里还是狡黠的。
汪若戟不知何时已完全不见了笑意,他的目光甚至有些罕见的锐利。“回答我。”
墓幺幺一怔,这些年来,她仔细想了想,见他有这样反应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她摇了摇头,“没有。”
他这时的表情也并不见得回转多少,“你答应他什么了。”
她不语了片刻,不由地避开他咄咄的视线,说道,“没什么啦。”
“幺幺。”他提高了声调。
就算不看着汪若戟,她也能感到他此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脸『色』,莫名其妙地竟有些心虚,声音虽依然平静,可也少了些中气:“我答应他……混入净博罗当间谍。”
久久也未听闻他的回答,只闻希希夜归虫,余息里,他远影似融入这无限封寒的夜『色』。
他们身后窸窸窣窣地响起,有人刚毕恭毕敬地跪下,应是静夜卫有事要禀。
可那静夜卫还不待说一个字来。
一声平静,甚至还带着几丝笑意般的声音陡然响起:“滚!”
这声音不大。
可却是一缕隆冬腊月的北风,瞬间将四周所有的气息冰封成一片噤若寒蝉。
墓幺幺这时也不由地一惊,回过头来,可汪若戟面态自若,端着茶盏悠悠靠在阑干之上。
那静夜卫慌张退下,不远处还热热闹闹的酒桌上,也顷刻鸦雀无声,不一会功夫,就全都散了,只剩他们两个人待在这处『露』台上。
“果然女大不中留呢。”他笑道,“有了他给你当靠山,你自是哪里都可以去得,我这个当爹的,也是瞎『操』心了。”他浅浅喝了一口茶,“有他在,那些人自是不敢动你。就算真有不个别不长眼的,有他送你的那些法符,也能保你安然无恙。挺好的,挺好啊。”
“爹。”墓幺幺犹豫了片刻,问道,“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吗?”
“要是他没有告诉你他是谁,别人,包括我,都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汪若戟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杯子。
墓幺幺有些失望,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他还让我给你捎句话。”
“嗯。”
“他说——‘我回来了’。”
汪若戟手指顿住,蓦地,他仰起头来将那茶喝了个透彻,像是喝酒一样利落。他停下静静地看着墓幺幺,茶终是苦的,像是苦到了他的眼睛里。
“既然这位大人把你送了回来,我除了好好配合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他笑了笑,抬起手来,“很晚了,睡去。”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见他应是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不得不起身离开。
……
————————————————————————————————————————
一更~
第362章 大管家
“公子,你不能再喝了。”润明有些心急地看着汪若戟。
汪若戟坐在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说:“今天我高兴,为什么不喝。”
“你高兴什么?!”润明急着上前,一把将他的酒杯抢了过来,“就算囚虞上突然出现,或许对我们的计划有一些影响,但是也不至于让公子这么颓废?事情远远没有到那一步,他到底是敌是友还是两说,不代表已经一锤定音了!”
“不……润明啊润明,你不明白的。”汪若戟笑了笑,就算喝了正正一壶酒,他的儒雅和温润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态势。“你不明白那个人的可怕之处。”
“可怕什么?单挑的话,就说我们的王师傅和李师傅哪一个拎出来也不怕他?!”
“不。”汪若戟摇了摇头,“‘我回来了’?是啊,他回来了。有他在的隆国,有他在的沣尺大陆,那就是不一样的隆国,那就是不一样的沣尺大陆。我在世为人多少年,听过的威胁和警告比我吃的盐都多。但是生平第一次,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只是用简单的一句话,仅仅四个字就造成了所有人毕生妄想也不曾达到的震慑力。”
他蓦地一顿,抬头看了眼润明,“可是我并不怕他。我汪若戟已经多少年都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的了。”
“那你这样是为何?!你这样自暴自弃的样子,也不明说,真是急死人了!”润明气得跺脚。
“因为他在意的是囚老魔,把幺幺给扔进了这潭泥里来。”这时,从门外响起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来。
咳咳两声咳嗽,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个驼背老瞎子。
见到这老瞎子,润明就变了个人,毕恭毕敬地垂手道:“大管家。”
汪若戟抬眉,不语。
老瞎子行动有些不便,但是手上动作很快,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汪若戟手里的酒壶和酒杯已经被他抓在了手里,随手抛在了地上。
“我和公子谈谈,你去,阿明。”
润明应声退了下去。
老瞎子正是这霸相府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管家,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枯树皮一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囚老魔把幺幺给拖进了这摊混水,是有点过分了。”
汪若戟抬起头来,竟是『露』出了一些悲凉的样子,好像在大管家面前,他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和包袱。“老师,我不知道囚一翯(he)1的目的,我看不穿他。”
“囚老魔的想法要是能让你看穿了,月族上一个千年老王八就不会死得连个灰都不剩下。”大管家『摸』了『摸』椅臂,叹了口气。“幺幺这事,你急不得。”
“我这么些年一直在避免把幺幺牵涉进来,他只用片刻功夫就改变了这一切。混入净博罗当『奸』细?呵呵,那以幺幺的聪慧,她早晚会查出来所有的事情,那日后她要如何抽身出来?我留给她的后路,变成了一条死路。”
大管家默然不语,半天说道:“我懂你的心思,可我想问你。”他耷拉着的两个眼皮抽动着,“你走到如今的地步,到底是为了达成你毕生夙愿,还是为了……幺幺。”
“当然是为了……夙愿得偿。”汪若戟回答的很快,所以掩盖了中间略微的顿滞。
“是吗?”大管家反问道,“那既你心意坚定清明,怎地还就要担心幺幺起来?如果为了达成夙愿,任何人都应该是你随时可以不眨眼就能牺牲掉的兵卒。”
大管家说的很对,汪若戟无可辩驳。
见他不语,大管家又长长叹了口气。“幺幺在咱这里不长时间,可也不短。咱们这府里头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日子了,难免生出了不少感情。润明疼她疼的最紧,蕙枝陆三也是。这也不能怪他们。早前些的日子里,幺幺让你变着法的折腾,也没见说过一个苦字。你把幺幺交给王师傅和李师傅管教,本来是想把这丫头给吓跑了算了,结果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小身子板的硬是扛下来了。后来在一起久了,这丫头又聪明,嘴又巴巴的甜,乖巧可人疼的很,就连我也难说不喜欢这丫头。”说起这些,就连他老态龙钟的脸上都浮起了一抹神采。“她那死不服输的顽固『性』子,还有那冥顽不灵干什么都拿命去拼的认真劲,比你可还强上不少。”
夜烛里,汪若戟的目光深深浅浅地浮现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是的呢。”
大管家抬起头来,虽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眼皮,可还是让人觉得他仿佛有如炬的视线。“我常常想,我们芽儿假如长大了,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风过。
烛是用荧珠的做长明烛,本不可能有任何的晃动。然而在这一瞬间,那长明烛仿佛在一瞬黯了下去,好像是被它面前的这个男人忽然爆发出来的黑暗所侵袭一般。
“可是二十一年前就没有那个假如了。”汪若戟的语调舒缓至极,可字字彻寒。
大管家长长久久地叹了口气,好像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呼了出去一样,更加苍老了许多。“所以你要搞清楚,幺幺永远都是幺幺,是永远不会成为芽儿的。”
注释:
翯(1):he,羽翼,羽『毛』。
——————————————————————————————————————————————
月票加更送上啦~
爱你们~
汪若戟身上很多谜啦,是这本书里非常有深度的一个人物~很虐的一个人物。
大管家也出场啦!
让冲突来的更猛烈一些把~
第363章 赊春宴
青花小筑自上次大火,已过了很久。
再次回来之后,已完全看不出当年大火的痕迹。墓幺幺轻轻打开桌子上的妆奁,里面的口脂和丹蔻还是原来惯用的珲春记。
“贵子。”蕙枝时不时地搓着眼泪,送墓幺幺回来的路上,已是一路哽咽,“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嬷嬷。别哭了,我这不是好胳膊好腿的吗?”她转过身来抱上蕙枝的胳膊,撒娇着。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蕙枝搂住她,又心疼又宠溺。“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可是你万可不要误会相爷。虽说相爷有些事情做的我这个下人也看不懂,但是贵子你莫要多想,说公子他绝计是最疼你的也不为过。”
她抚着墓幺幺的头发,帮她摘下发簪,“前些日子就连我也不理解相爷,后来才知道,你那时候出事……”
“咳。”未关的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
蕙枝的话戛然而止,忙不迭松开墓幺幺快步走到内室的珠帐旁,毕恭毕敬地为他掀起帷幔来。“相爷。”
汪若戟撩起珠帘,走了进来。“蕙枝你下去,我有话和幺幺说。”
蕙枝行了一礼,偷偷瞥了一眼墓幺幺,低声应了退了出去。
那夜。
霸相爷和贵子秉烛夜谈,整晚。
无人知他们所谈何事,只知次日,贵子便留在了霸相府中。
———————————————————————————
“墓幺幺回到了霸相府?”狐玉琅稍稍有些怔,随后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景天有些迟疑,还是说道:“族帝那边怎么办?”
“不用担心族帝,他不会去找霸相府的麻烦的。”狐玉琅随手拂过手背,“最多会发几天火而已。”
他沉『吟』着看着窗外,囚虞上的法符里明确的告知了他,最近净博罗会有大动作,要求他不要随便惹是生非。这信息来的时机,总让他不由地联系起墓幺幺的突然出现来。他摇了摇头,眼下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长公主又把萱儿给接走了。
……
初家。
初之韶挥袖掀翻桌子,怒不可遏:“墓姐回来了,我要去见她!”
“她还在丹宵宫呢,又瞎想了,韶儿。”初太君悉心安抚道。
“别想骗我!”初之韶有些癫狂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寒光毕『露』,先前半张老态龙钟的脸上,如今更加苍老甚至有了腐。败的痕迹,更加可怖而狰狞让人无法直视。“墓姐的气息,我又能感觉到了,这种气息……只有墓姐有!”
初太君有些心悸地朝后退了两步,“韶儿,你太爷爷前些日子遭人暗算,现在还闭关不知情况,就别给『奶』『奶』添『乱』了好不好?”
“我要墓姐!我就要墓姐!”随着他暴怒,本来还明明亮亮的房间里,慢慢地所有的光线又再次好像被初之韶给吸走了一样,渐渐的陷入那种可怕的黑暗。
“别急,别急。”初太君慌忙上前,“我的韶儿,『奶』『奶』答应你,这就让人去给霸相府下帖,等你太爷爷出关,让他带你去找她,好不好?『奶』『奶』这次得的这个怪病,到现在也没好个利索,咳咳……”说罢,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嬷嬷们慌忙扶着初太君去椅子上坐着。
初之韶这才有些消气,“你答应我了,不许反悔,不然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好好好,我乖孙儿想干什么都行!”初太君大喜。“来,快把这些吃了……”又有嬷嬷重新端了几盘东西走上来,她亲自掀开盖子来,『露』出里面的菜品。
要是墓幺幺在这里,一定会很熟悉。
其中一盘美艳不可方物的,正是茱萸花簇雪。而另外那些,有她那日见到的人魂,以及很多就连她也不曾见过的东西。
……
————————————————————————————
一条血线从空中飘洒而落。
刚撩开帐幔的戎装将军,只是朝后退了一步,未有丁点血沾染到他身上。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走到身着华服的公主身边,将她手里的簪子拿了下来,扔到了尸体上。“怎么了?”
“这小贱蹄子,居然把戴簪子给我戴错了边!”应熙景还不解恨,手心里扔出一团化力,将那可怜的宫女烧成了黑炭。
“好了。”他扬起手来,身后的尸体瞬间化成了粉末,随他手指一挥,消失的无影无踪。“说罢,到底谁又惹你了?”
她扑到他怀里,恼怒不已,“还不是应予煌?又和那晨妃走的极近了,这又要举办什么劳什子的馀春宴,肯定又要炫耀父皇赏她的稀罕物件,不去不去,烦死了。”
“原来是此事。”他温柔地安抚着她,“不想去的话那便不去就是,何必气坏了身子。”
“不行!”她抬起头来,横眉怒道。“我要不去才遂了那贱人的意,可不是落了我的面子好几成下去?我必须去。”
“那就去。”息烽宠爱地看着她,“那什么赊春宴上,什么至宝能抵得过你姿容点墨?圣帝哪怕赏她龙骨凤羽,她也远不及你姿容十之有一。”
她忍不住破涕为笑,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我最喜欢你了。”
“嗯。”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不过我不怕她,我还有一件所有宝贝都比不过的至宝不是吗?”她窝在他的怀里,甜蜜的笑着,“我就带它去了。”
兮风的表情微微一滞,浅浅应了一声。
———————————————————————
“赊春宴的帖子,我为你请来了。”汪若戟把精致的帛帖放在了桌上。
墓幺幺想要拿起来,可他的手指还按在帛帖之上没有拿开。
“幺幺,你可要想好了。”他掀起眼睫,注视着她的眼睛。“你现在后悔,就算很艰难,我也一定可以找到转圜的余地。”
“我以为我那夜里说的很清楚了。”她定定地看着他,“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久久松开了手。
————————————————————————————————————————
今天有事,就先一更~
爱你们。
第364章 弥嫣
上次来到蟾桂宫的时候,还是青藤试后的领赏。
一晃如故,好似才是昨日的光景。
宫粉雕痕,仙云堕影。古石埋香,金鎏连环。
墓幺幺下了车辇,早早地有了一位婵仙引着四位宫女在宫门之外候着。婵仙走到她面前,施一大礼道,“墓贵子,妾身弥嫣,恭请您随我来。”
戒备森严的侍月卫敛稍退开,阊阖门开。
阙楼深深,长长的白玉阶一眼无法看到尽头,可依然能看见未央前殿高耸着的巨大月轮。
当今在位的乃是月族,而蟾桂宫则是月族圣地,也可以说是月族的老巢也不为过。一入宫门,就可闻见奇异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各种名贵的桂树随处可见,根本不按时节的怒放而开。
“墓贵子,您小心一些,这边的路很滑。”弥嫣走过来轻轻扶起墓幺幺的手。
“劳烦弥嫣仙子费心了。”墓幺幺礼貌一笑,仿佛根本看不出弥嫣不住颤抖的身体。
弥嫣慌忙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可刚看到墓幺幺那双碧翠的眼睛,就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慌忙地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从阊门到长公主的澜沧宫并不很远,可弥嫣走的每一步都很心惊不已。她这些日子过的十分艰难,从青藤试之后,因为弗羽家二爵爷随手赠送的一只名贵『药』膏,她吃透了苦头。婵仙司的总管头头杨监仪(1),发现她私藏了这样一只名贵的『药』膏,认为她一定是偷得,差点没把她送进狴狱里去。后来她百般辩解,总算没被剥去婵仙之名。她本就生得颇有些姿『色』,可不像其他婵仙一样有什么靠山,所以这些日子没少被排挤,别人最不愿意干的活都扔给了她。这不,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活计。
听说这位贵子十分的心狠手辣,当年在青藤宴上虐杀人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更何况后来那些事虽面上无人敢太过非议,但是也能多少听到不少的风言风语。
据说这位贵子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生食了当年暗算她的杀手的心肝,听说这位……最可怕的,听说这位把那位天狐族最受宠爱的九公主残杀的就剩一些渣滓,天狐族连个全尸都没找着,最后不得不立了个衣冠冢。
弥嫣越想越害怕,后心窝里一片冷汗。
忽然,她耳旁响起一声温和的唤:“弥嫣仙子。”
“在!”弥嫣猝不及防之下惊慌失措,重心不稳差点没摔进身旁的湖里头。
不过一双手拽住了她的腰肢,墓幺幺把她拉回来,说:“弥嫣仙子,你好像很怕我?”
“……不不敢……”弥嫣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贵子饶命,贵子饶命。”身后几位宫女也跟着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墓幺幺怎会看不到那些宫女幸灾乐祸的表情,但是并未声张,伸手扶起弥嫣。“我们好像到了?”
弥嫣回过神来,发现已到了地方。“长公主煌月天颜,是不允许我们婵仙进去的,就请这几位姐姐带您进去,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墓幺幺若有所思地看着弥嫣的背影,跟着几位宫女走进了这座富丽堂皇的澜沧宫。她们应该是来的还算早了,所以空旷的宫殿里,除了宦官和宫女,并不见着旁人。
穿过主殿和偏殿,来到宫内的阆苑园林。眼看刚走到一处狭窄的青石小道上,墓幺幺一把拽住了其中一位宫女,将她整个人按到在了身后的假山上。
“其他人,可以退下了。”她单手掐着那宫女的脖颈,淡淡地瞥了一眼剩下那三个抖若筛糠的宫女。“记得管好你们那张小嘴。”她们惊恐地磕头应是,也不敢多看墓幺幺一眼,狼狈地扭头就跑。
“你叫什么。”墓幺幺笑呵呵的看着这个娃娃脸的小宫女。
“回回贵子……我我,我我我叫吉棠儿。刚,刚入宫才半年,贵子贵子饶命……”小宫女泣不成声,眼看着就『尿』了裤子。
“吉棠儿,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有半点假……”墓幺幺拍了拍她的脸蛋,“乖乖的听话,就不容易死。”
“遵命……贵子放心,我绝对不敢说假话!!”
“刚才那个叫弥嫣的婵仙,你认识她?”
“认识!”一听不是打听宫里头那些能让她长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那些隐秘之事,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婵仙,吉棠儿的心情陡然放松了一些,忙不迭的答话,“我和她还是同乡!”
————————————————————————————————————————————
一更
第365章 婵仙之秘
“不错,将你知道的弥嫣的事情告诉我。为何这弥嫣有这样的姿『色』,还在当这下贱的婵仙?”虽然墓幺幺说话不中听,但是却说出了所谓“婵仙”的本质。
在月族之中,有一些家族为争取一些资源,会挑上长相美艳的少女,进贡到宫里来。这些少女经过特殊教导,会练习一种特殊的双修功法。这种功法对男人的修炼非常有好处,说是月族豢养的顶级鼎炉也不为过。这些婵仙们多半被圣帝作为赏赐来赏人,运气好的会被当成妾,不好的就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纯粹属于玩物。上次送给他们青藤子的,也就包含着这样特殊的赏赐。更让墓幺幺所不齿的是,所有的婵仙都会先经过圣帝的临幸,有极为个别的婵仙甚至因此会得到圣帝的喜爱,麻雀变凤凰也不是不可能的。
“贵子好厉害竟然能看见她面纱之下的长相啊?!”吉棠儿忙不迭拍马屁,见墓幺幺眼神一凛,慌忙说重点:“弥嫣她本来出身穷苦,没什么钱,虽然人不错,但是运气太差,本要轮到她月幸面圣的那天,生了大病,杨监仪说她晦气,就直接把她贬成了戍品婵仙。前些日子青藤宴上,不但没有侍奉好青藤子,还偷了弗羽家二爵爷的名贵『药』膏,差点没被打死。”
“得罪了杨监仪吗?”她沉思了片刻,“此次赊春宴的主角晨妃,好像也是婵仙出身,对吗?”
“……”吉棠儿脸『色』白如纸,愣是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墓幺幺微笑,手上用力。
吉棠儿的脸『色』青紫一片,双脚不住地踢腾着,眼看就要晕过去了,墓幺幺松开了手。
“我说,贵子我说……是的没错,晨贵妃是婵仙,是婵仙。”
墓幺幺的眸里一寒,“还有什么想瞒着我吗?”
“不敢不敢贵子饶命!”吉棠儿哭了出来,“晨贵妃和弥嫣是同一批进宫的婵仙!”
“这才对吗。”她并没有立刻松开吉棠儿,而是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我再问你个问题。这宫里头,每年都要不明不白地死上多少宫女啊?”
吉棠儿一愣,脸『色』惨白惨白。
“还有个问题,像你这样平平的小宫女,结束了役期之后是要如何呢?有多少宫女,能像你一样,日后不说荣华富贵,最起码能有个天大的靠山无后顾之忧呢?”
这位传说中恶鬼一样的贵子,这位有着通天背景的贵子,此时的声音听到吉棠儿的耳中,是那样轻,那样的好听。
——————————————————————————————————————————
穿过九曲回肠的奢靡长廊,就远远看见一处月牙形的人工湖,里面盛开着各式各样的名贵花草,珍怪稀兽倒是随处可见,人工湖边那工艺非凡的开放式庭院里,富丽堂皇的楼阁依山而建,数条小瀑布从山顶而下,自楼阁檐牙飞流直下,于是整幢别苑,无门,却有天然的水帘做门,何其精巧曼妙。
这水帘门的样子,像她这样曾参加过寻欢会的人来说,那可是很眼熟了。
还未走到苑外,就可以听见里面已是娇笑艳艳,百莺缭『乱』。
吉棠儿忙不迭上前一步,手里亮起一阵光,面前的水帘应声而开。
“霸相府——墓贵子亲临!”吉棠儿脆生生的声音,并不是很大。
可是却犹如一把锋利的剪子,将整个别苑里头所有的声音咔嚓一下剪得鸦雀无声。
墓幺幺走了进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她泰然处之,眼神轻轻一扫,笑意愈加的温润可人。
这里头,竟还有不少她的熟人呢。
想来这次的赊春宴,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
随着吉棠儿领着她朝里走去,这些贵子和烨晋们,脸上的表情是一个比一个精彩,甚至还有个别的抱在一起嘤嘤哭起来的。
在座的各位贵子们,有一多半都在上次的云丝会上见过面,想必各个对墓幺幺在云丝会上放出来的那堆凶兽们仍然有着惨痛的记忆。
这人家这些贵子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也是正常。
其实这也到无可厚非,毕竟多数人更在意的是和坊间的传闻——关于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传闻,以及最重要的,杀了天狐族的九公主这件事情。
连九公主都能随便杀了,然后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诸位从云丝会上幸存下来的贵子们,各个感觉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所以自然更是惧怕的多一些。
不过也不乏不怕的。
比如说——
她有位非常熟悉的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越芙越烨晋,越侍郎的夫人,怎么也算的上她的小姑子。于是墓幺幺对她礼貌一笑,越芙想来是想起把墓幺幺扔到霸相府门口等死的事情来,脸『色』瞬间白了很多,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便不多看她一眼。
墓幺幺也不强求,平静地收回视线。
——————————————————————————————————————————
月票加一更!
刚才有不小心点到错章的同志们,在手机里清一下缓存,退出火星app重新进就可以了!
求票求票求票票~~
今天加双更也就是三更啊!
第366章 大戏
在苑内正中央的门厅里,正正摆放着一巨大的垂顶软塌。这软榻本身应该就是一法宝,以故榻外珠幔只可得见榻内人影依稀,却无法感知到其容姿。
“墓贵子。”长公主的声音素来听起来中气十足,只是平平音调也带着几分杀伐气息。
“长公主煌月圣恩。”她上前施以躬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托。
“不必多礼,来人,赐座。”长公主道。
一旁的女使恭敬地引着墓幺幺朝长筵桌的一处走去,这些座位早就按帖排的妥当。
这筵桌的位置是有大讲究在里头的,怎么安排,不但能看出这贵子烨晋们的地位,更能看出她们和长公主的亲疏。以左为贵,以近为亲。
此时长公主的宝榻旁边,左右两侧各有两个位置格外显眼。这四个位置的和其他座位完全不同的奢华程度,足以证明其重要『性』。而其中一个,已经坐上了人。
这女子墓幺幺并不认识,不过通过其妆容打扮,傻子也猜到这是那位后宫里头风头正劲的晨贵妃。
倒是好一个美人,短娥娇眉三点魅,杏眼浅瞳泛秋波。鼻小而翘,唇珠儿如晶莹蜜豆。那一身玉肌,阳光之下就白到透润,几乎看起来像是撒了什么亮润的脂粉。年纪正小,可姿态温柔婉仪,倒平有几分端庄来了。
不过美则美矣,总是时不时眉目里泛着一些水花,可怜兮兮的样子。
怪不得被圣帝封为晨『露』妃。
倒是真有那股清晨的『露』水的清透雅致,又有那『露』水几分单纯的投孱弱。
圣帝原来好这口。
“贵子,您请坐。”身后女使出言提醒,她回过神来。
这……
长公主给她安排的位置,正是这四个座位其中之一,贲临着晨贵妃其下的位置。
自打她来,整个宴桌上安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而这时,便是掉了那根针来。
这些贵子烨晋们的脸『色』,各个都十成十的精彩。
墓幺幺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坐下。
她刚刚坐下。
晨贵妃对她温柔一笑,应是正想开口寒暄。
门外又来了人。
“天狐族萱儿公主亲临!”
要不是她来的时机是她自己耽误的,她还真要以为,这是人故意安排的一出大戏。
这萱儿公主派头倒是不小,身后齐齐得侍女跟了一大趟。只见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阳光甚至有些阴冷的少女,身上宝珠瑰玳,光闪熠熠地像是个行走的……人形法宝。刚进了别苑,脸『色』稍微好一些的对着正中央的软榻行了跪礼。“长公主煌月圣恩,萱儿来啦!”
虽说口吻像是撒娇,可倨傲的示威也不言而喻。
“我的萱儿来了?来姑姑这里,陪姑姑一起坐着。”长公主罕见的宠溺口吻招呼着,萱儿也作势走上前去。
可眼看就走到跟前了,萱儿的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来。
瞬间,她那可人娇俏的脸就如同进了煤窑,黑得不透气了。
“是你!”
看来这丫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机灵,倒也不是个傻瓜,还能知道在这个场合下按捺住狂暴的情绪。
墓幺幺微笑地望着她:“萱儿公主好久不见,愈加的……光彩照人。”
众贵子们各个都是眼光极高的主,多数对萱儿这种打扮嗤之以鼻,但是皆不敢言。如今一听墓幺幺的话,心里都明镜似的,有几个掩唇而笑。
“萱儿。”这时,长公主再次开口了。“墓贵子是我请来的贵客,算起来,你还应喊声姐姐。”
“……”萱儿脖颈上都浮现出一道道的青筋来。她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眼神里充满了要将墓幺幺撕成碎片的渴望。她压抑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的转头走了,,并且在长公主似嗔的几句话里,上了长公主的宝榻上。
晨贵妃召了几个艺姬奏上了悦耳的丝竹之声,气氛虽说稍微好了一些,可这些贵子们心里和明镜一样,那宝榻里的萱儿公主的杀气,怎么也是挥之不去的。
莫要看晨贵妃年纪好像不大的样子,倒是个顶真的聪慧人,在所有人都对墓幺幺避而不及的情况下,她倒是还能和墓幺幺攀上话,并且谈吐非常得当适宜,倒是让墓幺幺有些另眼相看了。
气氛眼看稍稍平静正常了一些的时候…
门外突然声乐大作,是刚才任何一个贵子烨晋都没有的排场。
人们听到这动静,纷纷站起身来迎接。
“十三公主净月圣驾!”宦官的声音又尖又细,也没压住那声娇滴滴的笑意,叫人只闻其声,就觉得浑身酥软,引人遐想。
“煌姐姐,妹妹来啦!”说话间,撩起了水帘。
“十三公主净月圣恩!”众人纷纷叩拜行礼。
墓幺幺并未起身,瞳孔微微收缩了两下。
“你说巧不巧,我这刚把蔺姐姐召到余宫里,就听说她也收到了姐姐的帖,于是余就带她一起来了。”
十三公主依然那么绝美,犹如一只娇艳欲滴的牡丹。而她身侧,则静静地站着一个白衣少女,比起十三公主的耀眼,她的美丽,更让人觉得安宁优雅。
蔺雀歌。
这赊春宴,可真真是一场大戏。
墓幺幺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
定时器让我搞晕了,把章节抽『乱』了。
爱你萌。
月票加二更!!
月底最后三天了,你们投一票我能得两票诶,花式加更求票!!!
订阅500币就有一票!给自己的花笺和画皮打个广告,爱你萌~
月票会加更的~~~~~~月底最后三天,爆发求票~~~~~~
第367章 绝色佳人
两位当世最为绝『色』的佳人一同出现,不用多言,只凭侧目轻眸,风华便已似开了万千的锦绣长春。一位是黄金蕊绽红玉房,恨不能千片赤英霞艳艳。一位是百枝绛点灯煌煌,混不语仙人琪树白无『色』。
十三公主浓姿贵彩,着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外披挑丝双窠金燕长纱披,她分花拂柳轻轻婀娜而来,凤冠下拢鬓步摇青玉碾,缺样花枝,叶叶蜂儿颤。她生得本就艳丽,妆容更是奢惯,彩凤眸里宿『露』,睫上点紫靛,盈盈卷翘已多情,用了常人绝不敢用的洋红口脂,似朝阳照耀,愈生出让人只多看一眼就心生羞愧的高傲。
被她牵在身旁的蔺雀歌,低眉敛目。她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摘去的面纱的。她没有施得丁点妆容,衣裙也是简洁至极的榴心空叠轻似裙。可偶尔侧目时,润玉笼绡,檀樱唇,玳瑁眸,浅浅愁『色』,欲说还语的难言,不点半丹,却犹带脂香沉沉。周身不见任何饰品,只有腰间的碧玉笛是那样的夺目。
整个就是一不小心跌落凡间的空灵仙子。
就算这样——
这些贵子们也难免心生喟叹,如果说世三公主的美是让艳丽到让人无法直视,那蔺雀歌的美,则是空灵的让人途生庆幸能得见这般姿『色』。
所谓生不如人,大抵如此了。
“本宫见得这两位,就觉这老天真是太不公平。”身旁的晨贵妃声音极小,是说给墓幺幺一个人听的。
“若连晨贵妃都觉得不公,那我怕不是就要寻根白绫吊死算了。”墓幺幺低头拿起一颗珍珠荔枝,送进嘴里。
晨贵妃掩唇低笑,“墓贵子真是个有趣的人儿。”
这边两人还不等说完呢,那边长公主总算发话了。
“妹妹一来,余这赊春宴缺的那国『色』天香就算是到了。”长公主郎朗笑起,“快快坐下,莫要累着,余这澜沧宫可不抵妹妹的如霰宫,怕是连息烽将军一剑都经不住的。”
“姐姐哪里话,息烽他要是敢,余先斩了他再说。”十三公主绣帕遮唇,眸子里快要挤出水来。
“呵呵。”长公主笑起,“蔺妹妹也是,怎好容易有得休憩,先去了如霰宫不来我澜沧宫呢?”
蔺雀歌稍稍咬着嘴唇,噎濡半天,很明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姐姐可莫要怪罪蔺妹妹,不过是蔺妹妹和余年纪相仿,能一同说一些幼稚的话,哪能入得了姐姐的耳?”
这还没开始怎么着呢。
俩公主之间的火『药』味就已经快炸了。
一众贵子烨晋们口干舌燥,当真是眼都不知道放哪好了。
这两位一坐定,自是视线就看到了墓幺幺。
但是倒让人略微惊讶的是,十三公主怕是贵人多忘事,大概在心里头压根就没想起墓幺幺这个人来,稍稍扫了她一眼,就无动于衷地继续和蔺雀歌咬上了耳朵。
蔺雀歌的视线,倒是很复杂了。
但是墓幺幺安然无虞,一点不见声张,只是微微朝她一笑,仿佛看不见蔺雀歌复杂的眼神里压抑着的些许恨意。
有些意思了。
上次蔺藏锋出事之后,给蔺雀歌求情让她去承轩祠的那可是长公主。可这样看来,蔺雀歌反而和十三公主走得近了。
蔺雀歌虽然单纯,但是还不至于傻到不知道这两位公主之间早已水火不容。
况且这两位公主,那是绝对遗传了她们的父皇,一个比一个心眼小,一个比一个善妒,一个比一个睚眦必报。和这两位打交道,切忌墙头草,两边倒。在长公主看来,说蔺雀歌这绝对是恩将仇报倒打一耙也不为过了。
墓幺幺心里暗暗寻思了片刻,并没有继续深想下去。
片刻后,长公主清了清嗓子,宣布这次的赊春宴开始。
看起来名头挺大,和寻常宴席倒是没有什么区别。丝竹管弦,舞云弄月。贵子烨晋们互相炫耀攀比,再交流一下不能与外人言说的闺中密事,墓幺幺素来不擅长与这些东西打交道,看了不到一会,就开始有些犯困。
好在是长公主帮了她一把。
“有圣贤说的好,一岁春又尽,百年期不赊。同醉君莫辞,独醒古所嗟。”长公主喟叹道,“在此举办这次赊春宴,所为三件事。其一吗,逢此盛景,余与诸位许久不见,甚为惦念,又适才借了着晨贵妃的美意,今天呢余与诸位就没有臣下之分,只有姐妹情谊。咱们姐妹们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把酒颜欢,放下平日里的规矩约束,大大方方第醉上一场。”
“来,咱们姐妹们,先喝上这一杯!”
第368章 春霆初华
众人诚惶诚恐,起身端杯,姐姐妹妹地你来我往,莫说平时的关系深浅,此时倒是各个看起来情真意切的真真的。几杯酒下了肚去,长公主的兴致愈加的高涨了不少。
“这其二吗,便是重头戏了。”长公主笑呵呵得,很高兴,“前些日子里,余不才,立下小小战功,庆得了父皇的褒奖,不愿独享,便拿来与诸位妹妹们一起分享分享。不过今日,咱有个彩头。先上宝,再慢慢说这次的彩头。来人!”
说话间,已有数位女使和宫女托着玳盘款款走出,放在筵桌正中央的高台之上。
“这总共是十三件宝贝,六十个盒子。”
其中有位女使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两只晶莹辉耀的步摇。
“裹珊掐金宝蜻花簪丝步摇,昭阳斋工艺,一对,七品防御法器,自带延缓命元神魄进入眠期的特殊符文效果。”
一片哗然。
只凭一句昭阳斋的号,就能让在场多数贵子烨晋们为之疯狂了。昭阳斋里的首饰,那是万金难求,都知道斋主人的秉『性』脾气,市面上流通的首饰极为稀少,这些年这位斋主人直接关门大吉,云游物外,根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而墓幺幺则更为看中的是那句延缓命元神魄进入眠期的效果。诚然所知,化力是体内的灵,也就是命元神魄提供的。但是化力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过度使用化力太多,命元神魄就会被透支,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也就是眠期。进入眠期之后修士也自然就无法使用化力,和凡人无二。所以能让命元神魄减缓进入眠期,那就相当于可供修士使用的化力就多了很多,如果在生死关头,能多用一些化力,那就是多一条命的概念。
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对自己体内的生灭力有没有作用呢?她体内的命元神魄,现在是仙妒花的灵体,而且她的生灭力也从来没有机会用到干枯过——她仔细想着的时候…
又一位女使打开了一个宝匣。
“绣刻丝瑞草云燕广袖双菱长纱披,一件,七品防御法器,自带叠云术效果,百火不侵,除非帝灵。”
也是个好宝贝。
墓幺幺心想。
“不名膏。做法不详,属某位绝世大拿秘方所制。可使人常驻青春,百年之内不生任何变化。”
这下,贵子烨晋们直接疯狂了。
十三公主的表情可不谓是难掩的有些难看了起来。
她打断了那女使的话,笑道:“这不名膏,是前些日子刚回来的那位大拿送给父皇的?”
“正是。”长公主悠悠说道。
“呵呵。”十三公主有些皮笑肉不笑地,“我说前些日子妹妹求了这么久,父皇都不见允我,原来是赏给了姐姐。姐姐你可真是好福气的很呢~”
“妹妹别急吗,姐姐这不是拿出来当了彩头吗?”长公主声音难得平缓舒适的很。
十三公主勾唇一笑,就算是眉目里一闪而过的阴冷,也依然美的不可方物。
“这三件,是父皇这次赏与余的。剩下十三件,也是父皇之前赐与余的,共十六件宝贝,皆拿出来,当个彩头。”长公主说完这些,贵子烨晋们纷纷激动难耐,叩谢恩典。
“今天大家都高兴,本宫也拿出来两件小玩意儿添进去当个彩头好了。”晨贵妃一招手,身后自己带的贴身侍女上前来,捧出两个宝匣,放在了高台之上。
宝匣一开,也是十分珍贵的宝贝。倒是比起长公主那三件宝贝,不遑多让。
“父皇真是对娘娘情深拳拳的很呐!”长公主朗声笑道,“这般宝贝,倒是让余都看得眼红极了。”
“哪里的话,在圣帝眼里,自只有二位公主才是真正的心肝至宝,本宫也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晨贵妃垂目,视线轻轻掠过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怎会看不出晨贵妃眼里的挑衅,那火气蹭蹭就朝上窜。
“呵呵,姐姐和贵妃娘娘都有彩头,余这个做妹妹的,要是拿不出来点好宝贝,今天怕不是要在这里丢死人去,让人还觉得,余这个公主,怕不是个假的一点都不得父皇宠爱?!”这话一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气氛,登时降到了冰点。
诸位贵子都知道,能说出这话来,这个向来脾气非常非常不好的十三公主,怕是真的急眼了。
“来人,上宝!”十三公主神采飞扬的笑着,就像是一朵被春风吹开的牡丹那样娇艳欲滴。
她身旁的两个侍女跪着端着呈上来一个宝匣。
金匣启,万籁各自寂,八方俱无光。
极赤红,极光耀。
风不可及寸许,光不可近半指。
春霆初华。
那本应是世间第一道光。
却凝成了一把扇。
一把仿佛刚从深渊血池里,刚刚捞出的,黑『色』折扇。
———————————————————————————————————————————
加更送上。
你们想说什么!
扇子出来了~~~我最爱的扇子出来啦啦。
虽然已经半夜1点了了_(:3」∠)_~
爱你萌~求月票求月票求票票~~现在你们投一票我可以得两票啊同志们~~500订阅就有一票哦!
让票票和加更来的更猛烈一些!
第369章 惜景扇
霆华。
龙肝凤髓,和璧隋珠皆不可抵它一星半点,曾是她第四重视的宝物。
她的霆华。
“你名字里既有个扇字。”那人的声音曾是那样的温柔啊。“我就为你做了一把扇子,你看看,喜欢吗?”
她当时什么表情来着?
墓幺幺使劲的想着,用力的想着。
哦对,她当时好像哭了?
因为,因为什么哭?
因为,当时的自己是那样的蠢笨,那样的呆滞,所以不敢直视他天人之姿,所以只能点头,然后哭。
哭自己,哭他。
哭他怎么能这么好看,哭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幸运地遇见一个神仙。
哭她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世界,所以上苍才会赐给她这样的幸运。
所以她抱着那扇子,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也要做一个大好人,继续努力拯救世界,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上苍有灵,一定会被她感动,不会把他从她的身边抢走。
她的兮风,她的兮风就永远不会离开。
……
墓幺幺眨了眨眼,注视着自己刚刚抬起的手指。明明理智坚固地似一块可以沉到海底也不动摇的千斤巨石,那为什么会压不住她手指的微微颤抖。
“你这是……”幔帐里,长公主坐直了身体,嗓音里难以压抑的颤音。
“天啊,难道是……”
喧哗,嘈杂,惊恐。
流落人间者,太阿一毫芒——这是渺小如人类见到神启时应有得卑微。
而在这鼎沸紊『乱』的此刻时光里,有个人静静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那扇,目光是那样的宁静。
宛似荒山野踪穷途末路时,忽见了归家的光。
那寻得一路的荒山野踪,是曾用七十八刀,一刀一刀入血肉,剥魂灵而行走过。
那归家的光。
从那十三公主,曾经自己钟爱的亲亲徒儿应熙景嘴里说着:“春霆初华扇,归雁万峰巅。扇阖五千魔,扇开乾坤颠……”
这首诗,无人不知。可这些年来,哪怕出了这个庭院,除了这位公主,寻得随便一人,也不会有人敢再说上半个字来。
也没有一个人,再敢直视那把扇子。
她的骄傲,她的狂妄,她是那样满意所有人震惊而惊恐的表情。“霆华扇,霆华扇。以厄蛟之翅为骨,以卞烛蜂皇的丝织成扇面,画瑆兽骸粉为符,以至于才能承雷帝之灵而不破——枢星台那玑琅百器谱里头,曾排名第三的重宝之至。”她说到这里,话锋陡然尖锐地一转,“可实际上,不过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应熙景怎能不熟悉那把扇,毕竟她曾跪在一个人面前,崇拜地看着她说:只有您这般厉害的人物,才配得上这般好看的扇子,也才能配得上给我当师父!
可能刚才吃的那个果子有些酸。
手指颤得更厉害了。
墓幺幺浅浅地吐出两口气来,稍稍捏了下手指,为了缓解那丝莫名的颤意,她拿起了一颗葡萄。
十三公主扫了一圈众人的反应,像是一只孔雀那样急于炫耀自己的金玉其外的外表。“你们也知道,余当年可是一举灭了那归雁宗——更是将那霍『乱』人世的阳煞,非常轻松的杀了。”
可能是蔻甲有些尖,那葡萄的皮不小心被墓幺幺一下戳破了洞。
“那霆华扇呢,就也一同碎了。”
一同碎了。
墓幺幺稍稍动了下脖颈,才能一片嗡鸣的记忆里仔细听清这位公主的满不在乎。
“不过余这把扇子,可比那霆华扇强上百倍不止了。厄蛟也好,卞烛蜂皇也罢,瑆兽骸粉又算得了什么,麟角凤距,也算得上稀世奇珍,可总不是绝世不出独一份?”应熙景睫织之下,水润如深泉的秋水剪瞳里,是酣畅淋漓的快意——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让她无比享受的光景。“我的扇子——那是用万古不曾有过,今后也决计不会再有的宝物所做。”
灼灼佳人姿,碧华映朱实,可依不能掩饰去眼眉里狂妄的歹毒狠辣。
“我用那阳煞的骨,做了我这把扇——这把名为惜景的扇。”
“诸位姐妹们可莫要误会哦,并不是余那熙照之景的的熙。”几分娇羞填满了她的唇畔,那样神采斐然。“惜是珍惜的惜,景那必定是余了。而且这个惜,还有另外一个含义哦,诸位姐妹们不如猜上一猜?”
鸦雀无声。
就连长公主也没有说话。
眼下的情况已似乎连长公主都未曾预料到的——阳煞也好,霆华扇也好,这些字眼,随便挑上去一个,都犯了当今圣帝最大的忌讳,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四周的空气都压抑地只能听见那扇子四周的雷霆之声……
这时,不远处,忽然淡淡地响起来一句话来。
“取了兮风的兮。”
“取了息烽将军的兮。”
众人错愕地看过去。
说话的女子,垂目拿着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随着她檀唇轻启,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出了一片惊心动魄的寒冷——
千里碧空,隼鹫盘旋。不渡寒塘不食腐尸,应是惧她浅笑。
——————————————————————————————————————
一更。
告诉我你们此刻激动不激动,激动就让我看到你们手里的月票~~~
半夜还有月票加更,不要走开~
第370章 彩头
“原来如此——真是伉俪情深,惹人艳羡。”长公主还在夸赞。
“十三公主真是太幸福啦!”
“十三公主和息烽将军可真是传说里的神仙眷侣?”
众人似好容易抓到了从那随时可落的铡刀之下存活的台阶,总算心神大定地从那台阶上用最好听的吹嘘马屁来爬下来。
应是庆幸,这些贵子们养尊处优,所以并不会像曾经有个人那样能感知到一些什么恐怖的东西。
所以这样看起,说出那话的人,看起来平静而祥和。
予世太过喧嚣,徒经烦扰。
她的世界是寂静无声的,毕竟理智已腐朽,毕竟回忆归葬于坟墓。
墓幺幺擦去了口脂上的葡萄汁水,扔下手帕。
在场明里有侍月卫三十有余,暗里有高手不下五十。用萤之歌的话最少能在这些护卫赶过来之前,先牵制住长公主。
十三公主身上有保命至宝,生灭力看不出,以区区她四化的能力,最多能催发出两件,行,那就算你应熙景有三条命。
从她至十三公主之间的距离,用归雁步,十招足矣。
这十招内,仙妒花烧干她的生灭力,能让她杀几人?
待得杀完人,再一势破了他们的圣地,直接斩了那昏君如何?
最后苟延残喘,留上几口气,战一个人,同归于尽。
快哉,妙哉!
她已起身越过了筵桌,还有不过数十步之远。
“墓贵子。”
忽然有人唤了她。
她并不在意。
“你……你能不能有空去看看小韶?他,他现在很不好。”
有些瑟缩的神识传音。
墓幺幺的脚步甚至都未变缓。
小韶?初之韶?
这时,越芙已也同样站起,做出一副和大家一样鼓掌庆贺的样子,可表情依然掩不去的担忧。她依然在努力给墓幺幺用神识传音:“肃尊遭歹人暗算,重伤闭关。我怕,我怕过不了多久,小韶就会死。”
墓幺幺仍然无动于衷。
越芙有些心急了,咬牙又说道:“可能是我多想,小韶他不停地说,他,他要去救扇子。”
“我问他谁是扇子。”
“他说,他说……”
越芙的脸『色』煞白煞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挤出一句话来。“他说,他说……牧画扇。”
朝前迈出的一步,立时而止。她侧过脸来,看着越芙,声音很慢。“你说什么?”
“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去求你,现在小韶不是说要见你,就是要去救那个人。他现在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总是不停地发了痴病。要是让有心之人听到小韶这样说话,传到圣帝耳朵里,我初家现在没有肃尊坐镇,可要如何是好?所以,所以墓贵子,算是我越芙求你,拜托你去初家一趟,安抚一下小韶可以吗?”越芙虽用神识在给她传音,但是目光里,全是绝望的哀求。
许久。
墓幺幺转过身子,一语不发地回到了座位之上。
她看着那把扇子,看着十三公主,看着这些假情假意的的贵子烨晋们,缓缓闭上了眼睛。
“妹妹把这……惜景扇放出来的目的是?”长公主看着那扇子,声音倒是听不出情绪。“妹妹,姐姐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这宝贝拿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也就罢了。要是拿出来当彩头,怕是父皇怪罪下来,在座的各位哪个也承担不起?”
“既然拿出来,那妹妹自是有想法的。”十三公主敛袖端坐,笑意有些耐人寻味。“姐姐不妨说说你的彩头。”
“那好。余今天的彩头是,六十个匣子,每位贵子有两次机会,随便挑——挑到哪个,那里头的宝贝就归谁了。”长公主说道。
“哇。”众人有些激动难耐了,机会很大啊。
“当然,这宝匣外头是有符文加持的,诸位贵子就莫要想着能用神识或者法宝之类的来作弊了。”长公主善意提醒道,随即一顿道,“妹妹可以说说你的彩头了?”
“我吗——”十三公主笑『吟』『吟』地。“实不相瞒,这惜景扇,到如今,还未曾认主。”
众人哗然之余,有不少隐藏不住的耻笑。十三公主据说天资极差,根骨极劣,用了皇家那么多名贵宝贝供养着,也刚刚才突破四化——看来,倒是真的了。
十三公主秀眉一横,知道这些贵子们面上不说心里的九九,心里头瞬间记恨上了这几个明显有促狭之笑的贵子。
“咳咳。”晨贵妃状似被水呛了嗓子,咳嗽了两下。
那些贵子们幡然醒悟,看到十三公主怨毒的眼神,瞬间冷汗出了一身。
十三公主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莫说认主了,现在能从这匣子里将惜景扇拿起的人,都屈指可数。所以我今个儿的彩头是,你们谁能将这把扇子从匣子里拿出来——余大大有赏!赏灵石三千!七品法宝两件!另外……”
“还有一赏,本公主就先卖个关子!”她阖衣端坐,难得的几分端庄。
一众贵子面面相觑,但不乏跃跃欲试的人在。
————————————————————————————————————
月票加一更。
第371章 你竟敢?
这样以来,长公主的彩头虽然很好,但是毕竟是几率『性』的,也没有必得的这个说法。几个心急的贵子们,反而先选了十三公主的彩头——毕竟,先到先得,指不定自己先能拿起来就是自己的了呢?
这场面,怕是让长公主没预料到的同时也颇有些落了面子。
但是贵子们的兴致倒是很高的,这个礼部侍郎吕贵子,平时就泼辣胆大,一身本事也是四化后期的高手了。她朝着两位公主一行礼,不去选那六十个盒子,而是来到扇匣旁边,伸手就去抓。
只听噼里啪啦数声巨响——
雷光大闪,人瞬间就倒飞了出去。侍女们慌忙去扶,好在吕贵子人没什么大碍,不过看起来也受了不轻的伤,不得不赶紧吃了些丹『药』,才止住吐血。而最让人忌惮的,是刚才还浑圆玉润的纤纤玉指,此刻被电得焦黑成炭,要不是她家侍女慌忙拿名贵草『药』给敷了,怕是这美丽的手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这一下来,大家就有些怯了。
这扇子的威力,显然是超出她们想象的。
“哈哈大家不要害怕,虽然看起来很吓人,实际上不会有什么实质『性』伤害的。”十三公主此时的话听起来,是毫不掩饰的快意。
这十三公主的『性』子也忒顽劣了点,好歹是一位三棣大员的嫡女,不但不出言安慰,反而还带着嘲讽和爽快?
一时间,众人想去拿扇的也少了,倒是不少转而去赌长公主的宝匣去了。贵子们的手气好的还是少,偶尔有一位两位『摸』到了宝贝,喜不自已。转眼间也很快,宝匣也让『摸』的空空的不剩下几个了,开始显摆的那三个宝贝,也各自名花有主了。说来也巧,硬是让十三公主怂恿着去赌宝匣的蔺雀歌,手气还真不错,上来就『摸』到了此次最宝贝的那个“不名膏”。
“蔺妹妹真是好手气。”长公主笑着说道。
“谢长公主煌月圣恩眷怜。”蔺雀歌捧着不名膏,小心翼翼地退回到了座位上。此时,她干了一件让众人都瞠目结舌的事情。
蔺雀歌竟然转手就把这不名膏送给了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开心至极,抱着蔺雀歌的身子就孩子气地亲了她好几口,一口一个我的好姐姐。
众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所以说,上天还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个好脸蛋,不一定给你一个好脑子不是?
长公主那边的沉默,好似要把整个庭院都给压成乌云跺跺。
“墓贵子怎么不去?”晨贵妃端起一杯花茶来,轻柔地放到墓幺幺面前,“这般安静,可是有心事?”
墓幺幺看着围绕在高台旁边热闹的莺莺燕燕们,摇了摇头,“算了,我家上次那个大门还没用多久,怕再让人给炸平了,我爹怕是要跟我拼命。”
“哈哈。”晨贵妃掩唇畔笑了起来,“可惜本宫不能参加,下次贵子再举办那样有趣的云丝会,可否邀本宫一起呢?”
墓幺幺挑眉:“有个贵妃娘娘撑腰,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正在她说话的时候。
长公主那边的宝幔突然有了动静。
幔帐掀开,从里面走下来的,正是天狐族的萱儿公主。
她本就生的阴冷,气息又非常可怕不近人气的冷漠,像是一尊面无表情的石头娃娃,走到捧着扇匣的那边,冷冷地看着十三公主。
“哎。”晨贵妃叹了口气。
墓幺幺掀起了眼睫,扫过一眼,就知怎个回事了。
这十三公主三番两次地驳了长公主的面子,萱儿公主这是要帮自己姑姑找回这个场子了。
“萱儿公主这是?”十三公主问道。
“我要是把这个扇子拿出这匣子了,小姑姑……”萱儿公主说,“那些赏赐我都不要。”
“哦?”十三公主浅酌了一口花茶,眉目舒畅。
“把你这扇子,让我玩一天。”
“胡闹!”不等十三公主说话,长公主突然打断了萱儿的话。“那是圣帝赐给你小姑姑的至宝,无论何人皆不可妄想!”
“姐姐别着急嘛。”十三公主笑了起来,“如果是萱儿公主只是拿去玩上一天的话,父皇想必也不会有所怪罪的。当然,她如果能玩的起的话?”
“那就不劳小姑姑费心了。”萱儿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姑姑,你就等着我把这扇子带回你宫里让你摆上一天!”
感情在这等着十三公主呢。。
先有蔺雀歌转手把不名膏送给十三公主,后又来个萱儿公主势要赢扇送给长公主。
这真是精彩呢。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时候,墓幺幺置若罔闻。
只见萱儿公主怒目圆睁,一声脆喝,两手一起伸出,去抓那扇柄。霎那见,雷声滚滚,暴霆大震,就连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开始跟着晃动起来。
她抓住了扇柄,那雷霆之力从扇身沿着她的手臂迅猛攀附,如一头凶猛的巨蟒,要将她生吞入腹。
她脖颈上都起了青筋,脸也泛起不详的红晕,但是她依然没有放弃,依然在拼命地要将那扇子从匣子里拽出。她手里冒出了紫黑『色』的火焰,应是准备用身体里自带的火毒去压制这个雷电。
贵子们为她加油,为她助威。
墓幺幺却收回了视线,轻轻笑出了声来。
轰隆——
一声巨响。
竟从扇匣之内,引出巨大的雷霆火蛇,将她瞬间扑倒在地。
从地上狼狈站起的萱儿,一掌推开要来扶她的侍女,勃然大怒,眼冒凶光直冲冲地就朝着墓幺幺走来。
她站到墓幺幺跟前,居高临下第睨着她,小脸上说不出是因为仇恨还是愤怒还是刚才的雷电烧出的狼狈,扭曲而黑暗:“墓幺幺,你竟敢嘲笑我?!”
————————————————————————————————————————
月票加二更送上!!
今天总共分量超足的三更送上!
你们爱我吗!爱我就让我看到你们的月票!明天最后一天了,两个月了,都是以绝对的优势被人超过去的,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_(:3」∠)_
这次反正也加油!希望努力能有成果~握拳~
第372章 它的名字
墓幺幺拿出帕子,慢悠悠地仔细擦了擦手指,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萱儿:“萱儿公主未免有点太多心了。”
“我听的清清楚楚!你敢说你没笑?!”萱儿转脸看向一旁的晨贵妃。“贵妃娘娘,你离她最近,你来告诉我,她笑了没?”
晨贵妃是横竖为难,左右下不来台,半晌也不说话。
“萱儿不要胡闹。”长公主开口的时机恰到好处,“刚才那么吵闹,你许是听错了而已。”
“听错了?”萱儿忽然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气势凌人。“那就当我听错了好了,墓贵子,看你什么也没选,可否有兴趣试上一试?以你这自信满满的本事,想必一定轻松的很?”
墓幺幺始终没有说话,眉目里也是始终懒懒散散,不见太多情绪。
“怎么,你这是怕了?”她冷冷一笑,“想不到你墓贵子也有怕出丑的一天吗?既你自己连试的勇气都没有,就没有资格嘲笑任何人!更没有资格坐在我姑姑的赊春宴上!要不是霸相爷来找我姑姑请了帖子回去,你以为你一个被刚嫁出去就被夫家休出门的私生女,能和我们共处一席?不要以为仗着你爹的权势就可以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了,离了霸相,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砰——
宝榻那边传来一声震怒的廷杖杵地之声。“萱儿!闭上你的嘴!还不退下!!”
此时的气氛更加诡异而凝重了。
除了十三公主还能『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喜表情来,在场的除了墓幺幺,哪一个也笑不出来了。
“呵……”墓幺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萱儿公主倒是心『性』直爽,不由地让我想起来一个故人。”
“谁?”萱儿听到长公主的呵斥,本来想退开,结果看墓幺幺起身,强硬着挡在她面前,像是一只争强好斗的公鸡。
墓幺幺反而并不与她争一个高下,而是主动绕过萱儿的身边,慢悠悠地走到了那扇匣旁边。
萱儿公主回过头看到,阴冷的脸上一副得逞的爽快。
十三公主抚掌而笑,“墓贵子这是要试上一试吗?”
“墓贵子,萱儿年龄小,说话不经过脑子,你可莫要和她一般见识,和她赌气伤了自己就不好了。”长公主出言劝道。
在场的众人,真是百态的表情——期待,好奇,快意,交头接耳手风凉话的,嘲笑的。
墓幺幺自从走到那扇匣旁边,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脸上始终挂着的一抹笑容,也渐渐变得模糊,直至隐匿。
她不语,垂目静静看着那扇。
这是一把多么美的扇子。
黑的扇,隐隐奢华闪耀的红光,如同凰羽一样勾勒出其中血红的扇骨。
雷霆漫漫岐华,多余的语,是镂着她的血,她的骨,还有早已成她一部分的,雷灵之气。
她伸出手去。
刹那间——扬波喷云雷,鬈鬣蔽青天!
天光之中,数百道雷霆暴涨而起,如蛇胄,如虎翼,如鹤喙——
扇起千雷号。
天光破苍云。
昏昏阊阖闭氛祲,这把扇子,仿佛是盘亘过远古的神兽,是流落人间的神迹。所以他沉眠在荒古之中,对于先前渺小的人类,它根本不肖于赐给他们一个正式的回应。
众人心里百转回肠,才有极少数人得出这样可怕的结论。
而此时…
它睁开了眼睛。
不知它是否真有魂灵,不知它是否很有神意。亦不知它还在沉睡之中,可曾还惦念过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
那惊雷似相知,摆琅震星辰。
催我胸中锦绣,清唱和鸣鸥。
入骨的雷电,入心的凶狂。
共进退的浴血厮杀,睥睨天地还敢再战它个万死不休。
它还记得。
它还记得——在夸父山下那殊死一战,少女豪言万丈地提扇拦了数百魔头,笑着问他们:“有我在,叫你们一个也上不得这山,信否?!”
它还记得——在那不知名的山崖下,她握着扇柄,重伤入身,话都说不囫囵了,还笑着问它说:“我的好宝贝,敢不敢陪我再斩他十个宵小?”
它还记得——在那巍峨幢叠的古城门,她和它,站在千军万马之前。她告诉它:“你跟了我十八年,如今,再陪我走上这最后一路。”
它还记得看她第一次跪了下去。
它还记得自己碎在了地上,扇坠让她曾经的徒弟拿走了。
它还记得。
它记得她的味道——
它记得她的眼泪,她的大笑。
它还闻得到她的骨,她的血,和自己融为一体。
那不是她。
也不是它。
没有了睥睨天地,没有了万古猖狂,没有了百魔闻风丧胆,没有了宵小鼠辈只听其名便肝胆俱裂,没有了血,没有了战……
这个世界,它何必再留。
蓦然,千帆过尽,千载荣光已逝作昨日黄花。
“醒来,我的霆华。”
肌肤相帖,大梦初醒,它依稀听得一句无声的话语。
它终想起——它的名字,叫霆华。
————————————————————————————————————
一更。
我爱霆华_(:3」∠)_今天尽量四更,准备燃起来的四更…大概要到半夜,不要着急哦~
第374章 死士
救了自己的,竟然是墓幺幺??
等下,等下——那把她死也拿不起来的扇子,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在墓幺幺手里,而那狂暴的雷霆之力,为何乖巧的像是一只小猫咪?
为什么?
怎么回事?
她的脑袋一片浆糊。
不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为什么在面对这么可怕的敌人面前,她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这样仿佛享受一样的笑容?
“有刺客!!有刺客!!快护驾!护送两位公主和贵妃娘娘走!!”四周的侍月卫早已涌出,他们的任务,第一时间要保护两位公主和贵妃离开。
“快救萱儿啊!”长公主暴怒而呵。
可是身旁的心腹却急忙跟她耳语了几句。“这是修篁的刺客!他们是有备而来不知道怎么混了进来,现在他们的目标是不止是要刺杀您!!您的身份这般尊贵敏感!就算您救下萱儿公主,万一让他们找了机会和您对峙,圣帝暴怒查下来净博罗怎么办?!更何况,眼下这旁边还有十三公主在虎视眈眈!您这不是送把柄给修篁吗?!千万别让修篁的贼子们『奸』计得逞了!这些死士,就交给侍月卫来处理!他们处理的话,最多会被当成刺杀皇权贵胄的刺客贼子,不会和修篁和净博罗扯上半点关系!”
“公主!!大业不成,您万不可冲动行事!!!”那心腹死命地拽住她的胳膊。
长公主压抑着狂怒,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来,“这该死的修篁,我一定我一定要把他们连根除了,斩草不生!!”说完,她看着鸡飞狗跳的筵席中央,一群笼罩在黑影之中的死士,已经将萱儿和墓幺幺包围的严严实实。
“走!”她咬牙道。
……
墓幺幺环顾着四周。
原来这就是囚野夫所谓的——“你只管去参加赊春宴,等到时机一到,你自会知道。”
这就是那个所谓时机吗?
刚才她走到扇子旁边的时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气息波动,就已被她察觉到了一些不妥。尤其是其中有一个身着黄衣的贵子,那个贵子不但从头到尾都不怎么与人交流,并且还总是目光闪烁。墓幺幺骨子里的战斗本能,使得她早早就注意到这中间的不协调。
而直到她走到扇匣旁边的时候,她余光瞥见那位贵子的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符文。
想来,应该是准备趁她拿扇被扇给像其他贵子一样被掀翻时,趁『乱』动手的。
结果这位贵子没有料到,竟然会出现她始料未及的局面。
但是这位贵子明显是训练极为有素的死士了,在初次预判失误之后,行事十分果决,把握住了第二次几乎马上转瞬即逝的机会。
那就是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出言狂放的萱儿公主身上的时候。
……
此时贵子烨晋们,都在护卫的掩护之下慌忙逃离了现场,只有她和萱儿两个吸引火力的人被一群死士包围着。
有一些侍卫和修篁死士缠斗在一起,可是明显负责保护长公主和十三公主离开之后,侍卫人数和能力就明显不如修篁,被修篁的死士们占了绝大的上风。
包围着她们的,有四个死士。最低的修为,六化初期,最高的,正是那位贵子,六化后期。
墓幺幺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骂着囚野夫。
这死老头,演戏没必要演的这般真?
正盘算着,那位贵子已掠出,冲到她们的面前,持着一把短枪,直戳她心门。
这短枪来的凶猛,墓幺幺倾身一避,顺便把萱儿给扔到了身后。然而刚回头,数道异常明亮的符纹炸响在了她的耳边,气浪滚滚而来,喷涌而出的特殊效果的符咒之力,将她整个人掀翻出去数米。
这死老头,还给这些死士配备了法符?倒是真舍得。
墓幺幺踉跄着站起,擦了擦嘴角的血,瞥了一眼身旁瑟缩在一起的萱儿,冷冷地说:“没死就赶紧站起来!”
萱儿哪里还听得进去,颤抖着说:“他们,他们手里刚才那个水系符纹,我,要是中了,绝对会死的!”
那贵子撩起头发,笑了起来:“倒不是太蠢!这是专门为你那身火毒准备的,你可满意?你这个为虎作伥的毒人,活着也是痛苦,不如我好心送你一程?!”
说罢,手里甩出两道法符,其势之快,萱儿拼命去躲。
砰——一刺啦——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响起。
墓幺幺手中的扇挑抵住那贵子的短枪,其上喷发的雷霆噼里啪啦地顺着短枪就朝敌人身上攀附而去。
黄衣女子敏锐地甩开墓幺幺的扇,横眉倒竖,手势一起,从四周八方扑出数个黑影,堵住了墓幺幺和萱儿的所有死角和退路。
汹涌的化力,似滔天的大『潮』,瞬间就吞没了墓幺幺单薄的身影和萱儿的惨叫声。
——————————————————————————————————————————
第三更。
刚才章节抽『乱』了,如果有不小心点开看到的,先清除缓存,重新看!
待会还有一更!
今天总共四更!
看到你们的月票超级感动!!谢谢所有人!!给你们个大ua!!!无以为报,唯有码字!
第375章 红唇胜梅
……
“都是饭桶!”十三公主勃然大怒,“你们是让驴把脑子踢出来了吗?救什么人?!谁准你们浪费时间去救这些废物的『性』命??”
她指着那些瑟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贵子们,怒不可遏地揪着其中一个侍月卫的小队长:“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把余的宝贝扇子救出来??!!余的扇子要是出了一丁点问题,余把你九族都串成肉串活活全烤熟了喂狗!!!”
这小队长倒是一个冷静的主,朝后退了两步道:“十三公主净月圣恩,侍月卫和疏红苑静夜卫的高手已皆领命前往!绝对不会让公主至宝出现任何差池!您在耐心等上一时,一会就会将至宝给您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
侍月卫和静夜卫待命的专业高手们行动极快,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用宫内的传送阵瞬间出现在现场。
然而阵光落下,他们走到庭院门边时,却发现一个问题。
这庭院里。
寂静的异常。
静夜卫宫防队队长席深,凭借着独门功夫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当时就愣在了原地。他身后的下属以及侍月卫的同僚们,待得匆匆赶来看清其中情景时,反应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有人喃喃。
庭院里,只有两个活人。
其中一个少女,黑裙猎猎,垂目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黄衣女子。她单手扶着黄衣女子的肩,手一扬。
噗嗤一声钝响,一柄短枪,穿胸而过,黄衣女子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如同一只破败的娃娃朝前倾身倒下。
狂飚的鲜血,落与她满身,血浸了她大半张脸——
席深只看见,她翠眸,占风,留月,笑意盈盈,堪羞损、红唇胜梅。
当所有人都回过神的时候,她指了指瑟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个活人说:“你们的萱儿公主受惊了,就让我送她回去。”
一时间,鸦雀无声,竟没有人敢说出半个字来。
她踢开一些烧焦的残肢,走到萱儿身旁,将她扶起,一路朝前走着。来到席深深边的时候,放到他怀里一样宝匣。“十三公主的神器,可要看好了,莫要丢了。”
席深慌忙低头应声。
墓幺幺搀着萱儿越过人群,朝外走去。席深抱着拿宝匣,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结果却正正看到不远处的回廊上:
她回眸,对他微微一笑,食指抵在唇上,轻轻发出“嘘”的声音。
“席总司。”侍月卫的总队长石拙面『色』沉重,“这些,这些我们要怎么汇报?”
“说什么?”席深看了一眼庭院里横陈的尸体,说道,“侍月卫护主有功,将刺客一个不落的全数剿灭!”
石拙『露』出迟疑却窃喜的表情来,“这,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那位贵子,看不上这点功劳,赏你们的。”席深说完,抱着宝匣领着静夜卫离开。
……
“干得不错。”十三公主大喜过望,抱着拿宝匣连着亲了数口,连连夸赞道,大气地命令身旁的侍女给静夜卫的兄弟们各个打赏。
忽然,她看着席深,问道:“席总司,你可见到我这宝贝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席深一愣,立刻摇头。“这些刺客并没有来得及对这至宝做什么,就已经被侍月卫的兄弟们所斩杀当场。”
“是吗?”十三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有没有看到墓幺幺对我这扇子做什么?”
席深喉咙一紧,“没有。”
“你们退下。”
待得离开十三公主宫里,席深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攥紧有些颤抖的手,他的确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时,墓幺幺手里握着一把扇子。
那扇子仿佛吸收世界上所有的光,雷霆万丈团绕在她的身旁,她踏雷而来,像是一尊神祗。
而那传说里根本无人打开的扇子。
倚于她颊边,掩去她半面,盛开如烈阳。那是多么令人窒息的强大,那是多么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回过头来,并不绝『色』的姿容——风华绝代。
墓幺幺知道他看见了。
所以她离开时,才会做出让他噤声的动作。
“墓贵子……”他喃喃,然后目光坚毅起来,神『色』匆匆地赶往一个方向而去。
……
“你看我这惜景扇是不是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十三公主轻轻抚着宝匣,痴『迷』地看着匣中的扇子。
“十三公主莫要怪罪我的眼拙,并不能看出来呢。”蔺雀歌仔细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十三公主啪地一下阖上了宝匣,目光潋滟。“那条疏红苑的狗,对我撒谎了。”
“什么?”蔺雀歌没有听懂。
应熙景笑意深深,眼神里全是狠辣。“我问他有没有看到墓幺幺对我的扇子做了什么,他回答,没有。回答的是那么坚决,那么果断,没有一丝迟疑和『迷』『惑』不解。”她垂目抚弄着自己手指上的寒玉扳指,“如果墓幺幺没有碰我的扇子,宝匣是关着的,那他应该不解,应该『迷』茫片刻然后在回答我的问题。可是,他没有。那就是,他不但见到了我的扇子,还见到了……这扇子和墓幺幺在一起。”
她“既然见到了,那为什么害怕到宁愿撒谎?”
她继续说着。“因为他一定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想得简单一些……”应熙景掀起长长的睫『毛』来,剪水秋瞳里更平添了几分魅『惑』。“她能拿起我的扇子。”
她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滑过扇匣。
“或者更加复杂可怕一些——墓幺幺她不但能拿起我的扇子,她还打开了它。”
——————————————————————————————————————————
四更!!
我厉害不厉害!
今天写了一万字,感觉自己燃爆了。
这周的剧情都会很燃哈,几个关键人物要碰面啦!
本月最后一次呼唤月票……
爱你们所有人!比个超级大心心!
第376章 垃圾
蔺雀歌的脸『色』瞬间大变,她噎濡了半天,震惊不已:“不可能的?公主您一定是多想了,她就算有再怎么古怪的力量,也不可能……”
“古怪,力量?”应熙景的视线轻轻落在了蔺雀歌脸上,似笑非笑的,像是一条毒蛇吐出了蛇信。“她不是个凡人吗?”
“我以为她能杀掉狐素如那小浪蹄子,纯粹靠她那有钱的爹送给她的法宝,还有她那个便宜夫君初家的走狗的功劳……”应熙景朝前倾身凑近了蔺雀歌,伸出带着长长金甲的手指勾住蔺雀歌的下颌,轻轻抬起,“看来,你好像挺了解这个墓幺幺的。来,把你知道的关于墓幺幺的一切,都告诉我,好不好呀,蔺姐姐?”
蔺雀歌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单纯少女,她心里的抗拒和不情愿瞬间写满了脸上。
“我说蔺姐姐,我是该夸你单纯好呢,还是该说你蠢到了家呢。你父亲蔺大宗,你以为是谁害的他这么惨?不正是墓幺幺的亲爹汪若戟?然后你在这里跟我表演和那墓幺幺姐妹情深?蔺大宗摊上你这么个女儿,真是哭天天不灵哭地地不应呢。”应熙景似在调侃。
听到这般嘲讽,蔺雀歌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但是她紧紧咬着嘴唇,神『色』依然坚毅:
“我是和她有仇怨,可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更何况有些事情错并不完全在她。您要求我背后嚼舌,哪怕她真是我的仇人,也有违我的道心,公主请不要为难与我。”
啪——
一声脆响。
蔺雀歌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倒在地上,她还来不及起身。应熙景弯下腰来狠狠地踩住她的手指在地上使劲的碾磨,一把拽住蔺雀歌的头发,强迫她抬头,“蔺姐姐,你别忘记你现在能有这一切是谁赏给你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哦?或者,你偷偷藏起来的那个小情人,还想不想让他活着了?”
“你!”蔺雀歌听到最后一句话,娇躯轻颤,眼睛里泛起泪光。“你不要伤害他,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嗯嗯,所以我还没怎么着他呢。他不是在承轩祠住的好好的吗,我专门安排的那几个人,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放心蔺姐姐。”应熙景『舔』了『舔』嘴唇。“我就想问问你,蔺姐姐,是你临仙门东山再起重要,是你父亲重要,是你这个小情人重要,还是你的这个仇人墓幺幺重要呢?”
————————————————————————————————————————————
“你为什么要救我。”沉默了一路,眼看就要到澜沧宫的寝殿,萱儿忽然开了口。
墓幺幺置若罔闻,继续朝前走。
“你没有任何救我的理由不是吗?你杀了我堂姐狐素如,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又那样侮辱你,以你的『性』格,不直接砍死我就是好的,为何要救我?如果不是我,你完全可以毫发无损的离开?”萱儿心一横,拦在了墓幺幺的面前,视线落在墓幺幺的右腹。“为什么?”
“你很烦。”墓幺幺不耐烦地拉开她。“长公主那么疼你,我要是不救你才是傻子好吗?”
“胡说。”萱儿快步追上她,眼神有些黯淡下来。“我姑姑她自己就已经放弃我了,你就算不救我,她也不会说你半个字的。”她跟在墓幺幺的影子后面,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堂姐,琅哥哥,姑姑,好像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喜欢我。他们都不过是看中我是个天然而稀有的毒人罢了,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工具。从来只有我为他们受伤,为他们牺牲,但是一旦发生了任何事情,我永远是第一个被舍弃的垃圾。结果到最后,反而是我最厌恶最憎恨的你,救了我一命。”
墓幺幺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她。
萱儿身高比她还矮半个头,以故不得不稍稍仰起脸来看着她。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我可怜你吗?”墓幺幺冷冷地嘲道。“好好,你真可怜,行了?”
“你太过分了!”萱儿小脸憋得通红。
“拜托你能不能有点身为毒人的职业『操』守?你是毒人,不是个受委屈就能找爹娘要糖吃的小屁孩。你的自怨自怜能给你带来什么?除了不痛不痒的同情,还有别人‘哦,那个小毒人好可怜’闲磕牙的谈资?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墓幺幺不耐烦的说道,右手轻轻按压着右腹受伤的位置。
好像是骨头渣子碎里面去了,她有些龇牙咧嘴地继续说道,“别人抛弃你,你就变成让他们抛弃不了的存在不就行了吗?别人牺牲你,你就变成让他们不舍得牺牲的人不就好了?”
“把自己腐臭阴暗的可怜当成个宝贝,逢人就翻出来炫耀,那可不就是无人会要的垃圾?”
————————————————————————————————————————————
一更一更!
今天24点之前还是双倍月票!
所以继续疯狂加更球票!你们懂得~~~爱你们~~今天争取四更以上!!等着你们的票票!
另外,谢谢所有给我投票的小天使!不不是你们都是大天使!八个翅膀的!
第377章 美玉蒙尘
萱儿愣在了原地,她手足无措地看这墓幺幺。不对啊,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她应该生气才对。
应该直接烧死她算了。
然而,胸中热烈的,比她周身曾燃烧过的火毒还要灼热,却一点也不痛苦的热量,附和着砰砰地心跳——疯狂地朝外溢出。
有什么东西,咸咸的。
她错愕地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她为什么要哭?火毒烧身夜夜不得眠的痛也不曾哭过,云丝会上废掉一臂也未哭过,狐素如的谩骂嘲讽也没有掉过眼泪,琅哥哥根本不在乎她将她当武器也没哭过……所谓最疼自己的姑姑,走的那样果断决绝,也没哭过。
“哭什么?”墓幺幺皱起眉来,看了看不远处的寝殿大门,有些头疼,这让长公主的人看见,还不得以为自己欺负萱儿了?想到这,她一把把萱儿推到了墙角,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不擦还好,一擦跟捅了泉眼似的。
萱儿嚎啕大哭,直接扑到了墓幺幺怀里……
墓幺幺有些懵『逼』。“喂——我说你……”
“我会变的更毒的!你等着!”萱儿这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跟个八爪鱼似的就贴上来了,等下……
“我说墓幺幺,你……好像有点平胸?”
墓幺幺一愣,刚好看着这丫头从她胸上抬起头来。她瞬间就黑了脸,揪着萱儿的脸颊就使劲扯,“你再说一遍?”
“嘿,疼疼疼疼疼……”萱儿从她怀里拱了出来,朝后退了两步,主动朝着寝殿的位置走去。
寝殿里的宫女和侍卫们远远看到她们二人,激动万分,匆忙去禀去了。“萱儿公主回来了,快快快去禀奏长公主殿下!”
“放心,我不会告诉长公主发生了什么的。”萱儿垂手站在台阶上,并没有回头。
墓幺幺微笑,“萱儿公主真会开玩笑,难道不是侍月卫救下我们二人?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萱儿侧过脸来,阴冷的小脸上在阳光之下柔和了很多:“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
“余的萱儿啊!”深深幔帐之后,长公主一把抱住了萱儿,只凭剪影就能看出她有多么的激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墓贵子救了我。”萱儿蹭了蹭长公主,撒娇道。
“赏!大大的要赏!”长公主拍哈哈大笑,“只是,这寻常法宝怕是不能入墓贵子的眼的。墓贵子,你救了余的萱儿,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要求大可一提!”
我想要毁掉你的净博罗啊?
我想要你死?
墓幺幺秉礼鞠手,适依垂着头:“长公主煌月圣恩,萱儿公主太过谬赞,若说功劳,长公主应赏得的侍月卫。私不过稍稍帮萱儿公主挡了一下,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长公主听闻又是连赞墓幺幺不居功自傲,心『性』可嘉,好一番客套。随即,她命人带萱儿下去压压惊。
“墓贵子。”长公主忽然开口道,已是另外一个口气。
“私下在。”她道。
“墓贵子第一次来余的澜沧宫?今个儿刚好天气也不错,余这澜沧宫里种的一株吉光斛珠桂听说刚开不久,正是艳艳之期,不如陪余去赏上一赏?”
……
这株桂花,当真是罕见的极为美丽。桂花的花瓣不是纤薄如寻常,而是各个如同扁圆的珍珠,厚实而晶莹。树干也不是普通的褐『色』木质,而是通体隗红如珊瑚,整棵桂树,远远就像是一个散发着宝光的法宝。
“这吉光斛珠桂,是生在夜昙海底的,大约整个沣尺大陆也就这棵独苗了。”长公主悠悠赞道。
墓幺幺赞道:“瑰奇旖珍,埋于深海不得见天日,无异于美玉蒙尘,总是有些可悲。它若有灵,必定感恩于长公主煌月垂眷,才得以昭昭于天下,得人赏识。”
长公主爽朗的笑了起来,她扶着阑干侧过身来。
其实墓幺幺并没有猜到一直深藏于幔帐之后,从不与世得见的长公主应是什么样的姿容。
长公主头并不束宫廷常见甚至女子应该有的发髻,而是似男子一样高高束发,头戴三龙三凤钊月凤冠。冠下垂珠玉玳瑁坠纱,其上隐隐符纹光华,使人根本不得见其容。她身材挺拔,站姿极正,近距之下,总让人能清晰地感到那凛凛的肃杀之感。
沣尺大陆“一刀破去一千甲,三千铁蹄不可敌”的长缨侯、战公主——倒还真有几分名不虚传之感了。
“这些年来对我身侧不乏溜须拍马之人,可能像墓贵子这样让余真正感到享受的,屈指可数。贵子的灵心慧『性』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每次相见都让余颇为惊喜。”长公主轻轻笑道,“美玉蒙尘吗?待在这宫帷深深的红院墙里,这吉光斛珠桂就不可悲了吗?”
“说到底,私并不是这棵桂花树,所以并不能知道它心中所想。但是——”墓幺幺沉『吟』道,“但是人毕竟不是像这桂花一样只能任人宰割,以故或许在长公主看来的宫闱深深,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可企及的天堂。”
墓幺幺环顾了下四周,说,“为了到达这长公主眼里看起来可悲的宫闱深深之中,这桂花树只用干一件事情就够了,那就是长得好看又绝后。”
长公主被她的不由地逗笑了。
“可是人就不一样了。”墓幺幺手指掠过白玉阑干,“这天下这般多蝇营狗苟苍生,需要做多少事情,需要付出多少代价,需要努力到何种地步,才可能在短暂的人生里远远看上这红墙一眼?”
“又要有何等的神眷和幸运,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和长公主一起赏一株本该埋于深海的桂花树?”
——————————————————————————————————————————
分量足足的二更~~~
我家幺幺不但擅长干架,还擅长嘴炮_(:3」∠)_哈哈哈。
谢谢大家的月票!!继续求票~么么么哒给你们所有人个大ua~~~今天双倍月票,大家有票就不要大意地投给我把~~
还有两到三更,可能要到半夜才能放出来,大家不要着急哦~
第378章 野心
“哈哈哈哈哈……”长公主开怀大笑,她一掌拍到阑干之上,白玉上可见依稀的裂痕。
就算隔着面纱,她看不见长公主的面容,墓幺幺也清晰地能感到长公主的视线,灼热而待着凶悍的压力。
“墓贵子不仅心神通透,更是胸有大志之人。”长公主淡淡地说道,“不,余说直接一些好了。”她指甲上的长长金笼滑过白玉阑,发出有些尖锐的刺响。
“墓贵子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自是不敢。”墓幺幺笑起,“可……人若连半点野心也无,那也就只能如这颗桂树一样活着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余喜欢贵子这样心直口快,说起话来,痛快。”她停顿了一下,气息也温柔了很多。
“余这里大概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宝贝,墓贵子可否愿意以后都陪余一同赏这天下至宝奇珍?”
“何德可享这般荣光。”墓幺幺垂首,稍屈膝起,行花礼。
“所以……”长公主伸出手托住她的手,并且轻轻握住。“在那庭院里,发生了什么呢?”
墓幺幺心思百转,最后说道。“请长公主明示。”
“你好像不是个普通的凡人。”长公主声音听不出什么名堂。
可墓幺幺的心却一下提高了不少,她想了想,“长公主所谓普通,是怎么个普通法,所谓不普通,又是怎么个不普通?”
“不用跟我绕弯子。”长公主领着她继续朝前走,直到走到一处石桌边,她敛裙坐下,又示意墓幺幺也坐下。“余其实一直都挺关注你的,想来也是,你是霸相爷的女儿,能是个普通到连丁点能力和力量都没有的凡人吗?所以你杀了狐素如,余是挺惊讶的,但是倒不至于震惊。可你能在这些刺客手里完好无损的活下来,还有余力保护萱儿,倒是不免让余有些吃惊了。”
“不…萱儿公主并不是我…”
“余生活在这宫里一百多年了,侍月卫什么德行余能不知道?不是说他们完全是废物没有高手,只是——”长公主轻轻打开了面前的棋匣,一子一子的摆放着。“负责守卫赊春宴的高手们,被烟雾弹骗到了余澜沧宫的寝殿里。而寝殿里,是没有传送阵的。这宫里又有阵法限制了任何人不能瞬移。紧接着,刺客发起了攻击。这次的刺杀行动章法如此紧凑,可却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她摆好棋子,伸手示意墓幺幺,“余白你黑?”
墓幺幺只能认命拿起黑子,黑棋先手,先落下一子。
“这刺杀安排的如此完美缜密,足以说明这幕后主使不是个傻子。这几个死士不止是修为高深莫测,他们是专业的杀手和刺客。培养一个这样修为这样忠心的死士要花费相当高昂的代价,说他们是行走的灵石山都不为过。那么想来,这幕后主使定不可能闲着没事干,送一群死士让我杀着玩?”长公主啪地落下自己的白子,“但是他们还是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以及余,都没想到,中间会出了一个你这样可以把他们全杀光的高手。”
“……”墓幺幺安静下棋,并不接话。
“你一个凡人为何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余并不敢兴趣,也并不需要知道。因为余不是凡人,知道这些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说直接一点,余是一个利益决定理智的人。你觉得,十三公主和余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的话锋转的太陡,墓幺幺的手指轻轻停在黑子上,“长公主,妄议皇室,是要砍头的。”
“只有你我二人,何须担心?”
“长公主气势如虹如日中天,十三公主昭如新月,不可同日而语。”墓幺幺说道。
她说的很巧妙,长公主又如何听不出来。但是她依然很明显非常受用这样的话,声音更加柔和了许多:“算了,不为难你了。你莫要看景儿她看起来疯疯癫癫顽劣不堪,但其实也是一个绝对的利益决定理智的人,大约我们俩都遗传了父皇。但,余和她有一点本质的区别。”
_——————————————————————————————————————————
三更。
爱你们!
谢谢你们的月票!!超级感动!以后也会加油努力多更的_(:3」∠)_
第379章 选择
她的白子啪嚓落下,果断地吃掉了墓幺幺五颗黑子。
“余像是头狼,更偏向于带领自己的狼群一起存活。景儿,是鬣狗,为了丁点肉末就可以疯狂到杀掉任何人。”
她再下一子,又轻松吃掉墓幺幺三颗子。“墓贵子可见过那狼群和和鬣狗争食的情景吗?”
墓幺幺按下一子,反攻为上,竟破掉了长公主白子的围攻,“未曾见过。”
长公主赞赏地喟叹一声,手指摩挲着白子,先前还柔和的嗓音此时异常的深冷。
“必有一死。”
必有一死。
何其简单的四个字,可其下隐藏的,是一场又一场可怕而无可避的血雨腥风。
啪,白子落下。刚才好不容易突入重围的黑子,瞬间形势扭转,死伤一片。
“所以,余想给贵子一个选择。”
“长公主请说。”
“你是想跟着头狼吃肉,还是想跟着鬣狗抢食?”长公主缓缓说道。
墓幺幺手里的黑子久久也下不去了。
“余知道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强人所难。可无论如何,不论你乐意与否,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再次面临这个选择。而现在,余不过是把这个选择主动提前摆在了你的面前。”
她伸出手放在了一枚白棋上,指下闪现光芒来,那刚才下的所有白子,竟然以一个原路返回的态势一个不落第倒叙着回到了棋盅之中,仿佛时光在倒流。“余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余现在不是作为一个长公主,而是作为一个真心欣赏你的野心和能力的伯乐,来帮你一把。因为一旦日后当你再次遇见这个选择,无论你选择哪一方,你都不会有比今天还好的结果。”
“墓幺幺,你也是一个利益决定理智的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不惜自己受伤也要救下一个和你有仇的毒人?”长公主笑得挺开心的,“难道你还心怀大爱,不忍看着她死?你不去补上一刀,就已经很感动人心了。”
“长公主你……这样说,我还是挺伤心的。”墓幺幺叹了口气。
“呵呵。”长公主摆了摆手,“你要是真的没有图谋,就不会出现在我的宫里。所以——我相信你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墓幺幺看着长公主,问道:“长公主殿下…想让我怎么个选法呢?”
“就喜欢你这个聪明劲。”长公主开心至极,一巴掌拍到她的肩膀上,直接扯到了墓幺幺右腹的伤口,贼疼。
“抱歉,忘记你受伤了。”长公主歉意地安抚道,轻轻地拍着墓幺幺的肩膀说,“我要你除掉蔺雀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公主和十三公主真的有着可怕的相似之处。
都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说睚眦必报就连根皮都给你扒了也不解恨。
墓幺幺打心眼里深深叹了口气。
“等你做到了,余会让你享受到十三公主无论如何也给不了你的……东西。”
————————————————————————————————————————————
从赊春宴上回来,墓幺幺把自己关在了卧房里老大半天了。
“所以,就是这样了。”墓幺幺戳着眼前的小虫子,这是一只无头五尾的白『色』蠕虫,看起来不但不恶心,反而珠圆玉润地像是块美玉。
那小虫子被她戳的晃『荡』了一下,悬浮在它虫身正中央的一粒米粒大小的珠子,投在她眼前的那个立体投影也跟着晃了一下。
这投影,只能她看见听见,其他人无论是用神识也好,还是闯进来看到也好,都只会看到一个虫子和一粒珠子而已。
“嗯。”投影里的囚野夫勾起唇角,几日不见,愈加不要脸的勾魂了。“辛苦你了。至于蔺雀歌,你想如何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墓幺幺伸了个懒腰,“我要先睡觉,累他妈死了。”根本不等囚野夫把话说完,啪嚓一下把那米粒给按进了虫子的身体里。
睡觉?
怎么可能。
她脑子里现在全是事,根本静不下来。
蔺雀歌是圣帝庇佑的天之骄女,深受圣帝宠爱,说是个干女儿也不为过。可是今天长公主竟然想除掉蔺雀歌?当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就以为蔺雀歌突然和十三公主走的亲了,那只是玩笑罢了。蔺雀歌一定做了什么事情,严重危及到了长公主的利益。
会是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除掉蔺雀歌且不说困难程度了,就说一件事,除掉之后,她墓幺幺怎么办?她才不会相信长公主会好心地帮她承担后果。
正想着呢……
忽然有人敲门。
“幺幺。”
墓幺幺犹豫了会,走出内室来到外头,给汪若戟打开了门。
“我听说你受伤了。”
“嗯,小伤。”
汪若戟看着她,半天说道:“如愿以偿了吗?”
“快了。”
他半天没说话,有些沉默的样子。“两个事。一呢,有人拖宫里的静夜卫,给你送了封信。二呢……”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久久才说道:“幺幺,十三公主那把惜景扇,是不是认你为主了?”
————————————————————————————————————————————————————
四更!!!
我厉害不厉害!!
要不要夸夸我~让我美美的~~你们的评论和月票我都收到了,永远爱你们~~~ua~~明天也继续努力!!爆肝!
第380章 臆测
墓幺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汪若戟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负责宫里的静夜卫总司席深,赊春宴上你应该见过了,瘦高个。你大可不必埋怨于他,他纯粹是护主心切为了你好。”
她停了片刻,坐到了汪若戟对面。
“他还说,十三公主怕是已经起了疑心。”汪若戟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笑意不见太多。
“十三公主那『性』格,不起疑心才是怪了。”墓幺幺语气轻松。
“你还没有回答我。”窗外夜『色』已深深,房间里还未及灯,黑暗与他脸上投下上浓重的暗影。
墓幺幺沉默着垂下视线,许久也不见回答。
汪若戟好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席深只是将他所见原封不动的转述与我,至于认主,是我自己的主观臆测。”他注视着墓幺幺。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臆测?”她反问道。
“因为我既不瞎也不傻,更不健忘。”汪若戟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拍到了桌子上。“四年半前,你来我府上,拿的这个东西难道你自己都忘记了?”
墓幺幺望着那镯子,“你还留着呢。”她视线缓缓抬起,“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这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巧合?”他的笑容里说不出是讽她还是自嘲。“你跟你爹我,隆国的‘佛面鬼’我这个霸相说这一切都是巧了?”他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茶杯和镯子被他突然的一巴掌震地晃『荡』了许久。
“……”墓幺幺不语。
汪若戟说话间,把镯子拿了起来。“这镯子,是那人给你的信物。那扇子,是那人的骨头做的。然后碰巧别人连拿都拿不起来的扇子,你轻轻松松就拿了起来?更为碰巧的是,几个专业的顶尖死士,让你轻轻松松烧成了焦炭?怎么,你之前那奇怪的力量,杀狐素如还不是这样的,去参加了个劳什子的赊春宴,就巧得不行直接变异成了雷灵?”
说完,他啪地一下把镯子拍到了桌子上。
“墓幺幺啊墓幺幺,出去野了这么一大圈,你可是长了不少本事。”他幽幽笑了起来,一口白牙,黑夜里更是亮灿灿的,阴影下为他的笑容蒙上了一层翩翩之度的薄纱,使得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柔儒雅。
“我们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把对付外头那些傻子的招数用到你爹我头上来了?”
怎么还真生气了呢?汪若戟这样的笑容她见过几次,深深有过不可回忆的惨痛教训。
墓幺幺莫名地有些发虚,偷偷垂下视线,不自觉地朝后挪了挪身体。
“咳。”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爹。”
“说。”
“你说归说,别摔东西,尤其别摔贵的。不然事后不但生气,还肉疼。——这可还是你教我的。”
“我……”汪若戟笑容僵了,“我怎么不摔死你先。”
“……”墓幺幺朝后缩了缩,干笑,不吱声。
汪若戟久久泄了气,把镯子在手里把弄好半天,又仔细看了看还好没摔出个问题,才心疼地又放回到了怀里。
真抠门。
墓幺幺腹诽。
“而今天是我能猜出,那以后一定会有第二个人同样能猜的出来。如果那个人,刚好是你的敌人,幺幺,你想过没有,你要怎么办?”汪若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言的味道。
“杀了就是。”她回答道。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杀人是最蠢笨的下下策,你怎么就从来不往心里去。”他失笑摇了摇头。“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这样只是简单的臆测到这里。换做其他人,他们当猜到到那惜景扇认你为主之后,绝不会就此为止。他们对那个人入骨的恐惧和仇恨,会引起他们强烈的疑心,所以他们甚至会得出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说……或许那个人…那个让这些人噩梦与身的人根本没死,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了下来。而那种方式,会不会就是突然出现在霸相府的一个无任何来路可查的私生女。”
他说的很平静。
墓幺幺的眼角微微颤了两下,随后恢复了淡定。
汪若戟好像根本不在乎她会有什么表情,声音淡淡地继续说了下去:“可既有了幻想,随之而来的一定就是猜忌。当一个人有了猜忌,而这个人又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当凌绝顶的实力,那他会怎么做?”
“换做你,如果一只蚂蚁给你带来整夜无法安眠的梦靥缠身,你会怎么做?”
“是的,你会怎么做,他们就会怎么做。他们就会像是你碾死那个蚂蚁一样,将你碾成渣渣都不剩的粉末。”汪若戟端起杯子,浅浅地喝了口茶。
“……你说的是我吗?”墓幺幺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是你,也是我。”他笑了起来,倒是有些赞许了。“可我做的并不是很好,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去改变你。”
“我做不到的,不代表你做不到。我失败的,不代表你也会失败。”他好似被那一口薄茶熨去了所有的郁结难平,眼窝里都是笑容。
宠溺而骄傲的,像是一个看到自己心爱的孩子得到了什么好成绩一样的温柔。
——————————————————————————————————————————————————————
一更。
就问你们我霸相爷暖不暖~~
第381章 替罪羊
茶盏里的茶气袅袅上升,将男人刚才的温柔氤氲了下来。不待她眨眼,茶气隐隐,他已如常。仿佛刚才那样的眼神,不过是她转瞬的错觉。
“所以,幺幺。”他静静地看了过来,“我再问你一遍,惜景扇是否认你为主了?”
久久,墓幺幺点了点头。
“是的。”
“好的。”汪若戟的反应比墓幺幺想象的要平静太多,甚至还不如刚才听见她说巧合两字来的激动。“既然如此,我今天来,还有第三件事情。”
“什么?”
“来人,带走。”
墓幺幺一愣。
大门应声而开,哗啦啦冲进来一片静夜卫。还不等她有所反应,腿上一软,登时整个人就被按到在了桌子上。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到王师傅熟悉的笑脸,这才回头看向汪若戟:“你……做了什么?”
“把她绑了送到承轩祠,听候发落。”
“汪若……”
还不等说完,话刚到一半,就小腹一痛,整个人就像虾米一样被王师傅推倒在了地上,被王师傅那刁钻的手法直接封死了数个『穴』位,连话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来。他轻轻凑到墓幺幺耳朵旁边:“乖徒儿,老实点就不会受苦。”
汪若戟此时才不疾不徐地站起来,顺手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边,从怀里拿出封信,扔到了她的面前。“宫里有人给你的信。”
“拿给她。”
“是。”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拿着斧头的李师傅,木讷的走上前,把信打开,递到她的眼前。
很简单的以封面,寥寥几字而已。
“主人,一切具妥。”
笔意有剑气,凌人而骄傲。
她很熟悉。
染霜的字迹。
踉跄着,她被王师傅拖拽而起,直接推出了门外。她看见依然站在黑暗之中的汪若戟,始终静静地望着她,没有笑容。
绸缪不过阑珊处,她依稀好像看见汪若戟对着她说了什么。
她并不能看懂他说了什么。
就像她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懂他。
就像是不懂——狂风何时来,暴雨何时骤。
————————————————————————————————————————————
“赊春宴出现刺客欲要行刺两位公主和贵妃娘娘,圣帝雷霆大怒,命令彻查此事。还真让侍月卫抓到个活口,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封信,疏红苑带走审问之后,查出来说是一个名为染霜的写的。虞上可能有所不知,这位染霜公子是本届的青藤试的昉灵……”狐玉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青藤试后淡出了视线,原不知何故竟是一直跟在,霸相府贵子,墓幺幺身边认她为主了。关于这个墓幺幺…她…”
狐玉琅娓娓而谈,大致将墓幺幺的事情说了一些,刻意避开了她和天狐族的仇怨未提。
“根据那信的意思,这染霜还是听墓幺幺的指示去安排的刺客。这个消息还不待禀到圣帝所处,霸相爷就大义灭亲,直接命令疏红苑将墓幺幺捉拿,连夜送到了承轩祠流云碑下软禁了起来。”狐玉琅停顿了一下,看着囚野夫的背影继续说道,“虽具体还没弄清楚这一切之间的关隘,但是想来唯一知道刺客是谁的长公主一定不会主动提出修篁一事,故而应庆幸我修篁这次倒是阴差阳错地为这次失败的刺杀找到了一个极为完美的替罪羊。”
很久之后,囚野夫终于开口了,“流云碑吗?虎毒不食子,可汪若戟啊……一别数十年,依然如故。”
————————————————————————————————————————————
滴答,滴答。
墓幺幺在剧痛中醒来,浑身仿佛散了架一样。她看见自己不远处的对面,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上面写着三字古篆:流云碑。在碑体的四周,大约有一个不足二十尺的闪光光圈,而她正正被这光圈所环绕着。
看来,汪若戟还真是说到做到就把自己扔到了承轩祠里来了。她活动了下筋骨,试着沾了起来,朝着那光圈试探的走去。
不到跟前,就看见光圈亮了起来。
妈的,果然是禁制阵法。
她心里暗骂,怪不得不绑着自己了。
恶向胆边生,她手上凝了一股力准备强破的时候——
“不可!!!”忽然一声虚弱却急促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墓幺幺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回过头来。
看着靠在那石碑旁边,虚弱地几乎无法站立的带着面具的男人。
“染霜。”
————————————————————————————————————————————————
月票加更~我今天把前两天的工作干完,累成狗还努力双更!你们不表扬表扬我吗?求票_(:3」∠)_
我很喜欢汪若戟和墓幺幺之间的互动,又暖又虐。
暖起来暖死个人,虐起来吗。。。还没开始。
爱你们~~~
忽然想起来,我这算不算剧透了?_(:3」∠)_
第383章 流云碑
这流云碑四周密布了层层复杂的阵法,假使是普通的幻阵她用璧兕珠也就直接破掉了,可问题这该死的阵法上密布了层层禁制,那璧兕珠自然是无计可施了。通过染霜的只言片语和自己的估测,这禁制多半是针对化力的。也就是说一旦用了化力,那就会引起更加可怕的连锁反应。而这些蝗虫着实凶猛异常,应是食肉,就算他们修士体格强健,被这样的蝗虫啃咬不至死,但是想想被这样的虫子一口口生生咬掉肉,疼也疼掉半条命了。
墓幺幺拽着染霜朝前奔跑着,飞快地计算着对策。心一横,向后扔出两团生灭力凝成的法球,算是试探这个禁制,也先消灭一部分『逼』近的蝗虫再说——
轰隆隆,地面都在颤抖,光圈闪烁了片刻,风刃四面而来。
但是力量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强,也就是说,这些禁制能察觉到生灭里力,却比化力产生的反应低的多。
她心里有了盘算,决定拼上一把。
“主人。”染霜这时喊停了她。
墓幺幺一愣,回头一看,那流云碑再次颤了两下,从中间钻出比刚才那波蝗虫还要大上一倍的蝗虫。
我『操』。
忽然,染霜反客为主,一把将她扯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她,试图用身躯帮她阻止那些蝗虫。
“疏红苑那人说了,这虫虽然咬人很疼,每天出来几波,不会咬死人的。”他把头抵在她脑袋上,这架势是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她承受那密密麻麻而来的蝗虫啃食了。
然而。
墓幺幺直接将他扒拉开,拉开他的胳膊,竟是反方向直迎着蝗虫来的方向冲向了流云碑。
染霜大急,踉跄着跟在她的身后。
她并没有使用生灭力,于是这样送到眼前的肉那些蝗虫云怎么会浪费,争先恐后地扑到了她身上,几息功夫,密密麻麻的蝗虫几乎扑满了她的全身。
这样以来,到达染霜身边的蝗虫几乎寥寥无几。
“主人!!”他大喊,恨不能瞬间就出现在她身边,可是奈何他有伤在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墓幺幺像是一根蝗虫架子一样艰难地朝着流云碑走去。
终于。
墓幺幺到达了碑边,她咬牙将自己脸上的几个蝗虫拽了下来,双手按在了流云碑上。怒目圆瞪,大喝一声:“汪若戟!我『操』/你大爷!”
她手心里于此瞬汹涌出全部的生灭力,轰在了流云碑体之上。她这样鲁莽的举动,引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石碑剧烈颤抖着,碑体上出现巨大的裂纹,一路朝下蔓延到他们脚下的地表上,震颤的地面上出现了龟裂直至深成沟壑——
而那些蝗虫在此瞬也犹如断线的木偶一样,僵止不动。
轰——
刺目的光线瞬间炸开,气浪滚滚,将流云碑法阵里的所有一切,全部吞噬。
片刻后,烟消云散。
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石碑裂开,上面的流云碑三个大字,竟也渐渐消失不见。
而墓幺幺,染霜和那些蝗虫,仿佛随着那三个字一起无影无踪。
——————————————————————————————————————————
“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女儿。”巨大的月轮里,闭目的中年男人连连赞叹。
在他茶桌对面,只有一个光圈。
光圈里,是另外一个与众不同的环境。李真正弯着腰研磨着香料,听到这话,起身擦了擦汗,“早就告诉你了,那丫头厉害着呢。”
“孤真是想不通,为甚孤样样都不如那汪若戟呢?看看我剩下的这两个种,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一天天除了朝思暮想孤能早点死,就是想方设法帮孤早点死个利索。”
“也不能这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自己当年不也一样吗?”李真振振有词,“怎么,这小丫头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孤还能生改吗?”圣帝意味深长地笑了,“是福是祸,就让她自个闯。汪若戟啊汪若戟,真是孤的好臣子。”
“可不就是你的好臣子吗,大义灭亲,忠心可嘉。”
“是啊,然后他女儿就这么巧的进了流云碑?”圣帝的笑容变得有些阴冷。“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孤,真是好一个忠心耿耿。”
“好啦,你别总跟人汪若戟过不去。眼光放长远点,先说一件事,这丫头身体里的这古怪力量,你看出来是什么了吗?”李真放下『药』杵,脸上倒是正『色』的很。
“孤……还不能确定。”
“我也是。”李真叹了口气。“这丫头有大秘密,我心里总悬着。初家那小傻子,最近犯病了,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那就去查。”
李真却突然摆了摆手,摇头道:“算了。她的事情暂且可以放上一放。我就问你,夜昙海那边怎么办?四疆已不两个不稳,如果夜昙丢……”
“谁敢!”圣帝显然是震怒了,月轮都跟着晃动。“为了让孤死,动了沣尺大陆的根,孤灭他全族!”
“可汪若戟已经是第四次上奏了,你为何就不肯信他一次。这次刺客来的着实蹊跷,我心里头总觉得应该信汪若戟。”
“此事无需再谈!”圣帝一甩袖,光圈瞬间消失。
————————————————————————————————————
笔芯,爱你们。
第385章 虫母
“黄『毛』丫头好胆!不管你是谁,敢打扰老夫的正事,你就只能死!”那人大袖一甩,四面八方源源不绝地飞出更加多的蝗虫『潮』来,成片的黄云遮天蔽日,将她团团包围。
……
片刻后,墓幺幺抬手擦去流进眼角的血,不但没有丝毫服软,反而眉目更添几分凶煞,刚才的蝗虫大军依然没有阻止她走近那巨大的坟冢旁。
“不错,是个狠角!”那只有背影的人影冷哼一声,“那就别怪老夫拿势压人!”他朝身后推出一掌,身后那些草丛里传来巨大的震『荡』之声。
还残余的部分蝗虫悬停在半空,听到这个声音,都战栗不已,纷纷退避。
地面颤动更加剧烈,忽然!她眉一横,反应极为迅速地朝左侧过身,挡剑横于眼前——
隆——呲呲呲
尖锐的兵器格挡之声,巨大的野兽嚎叫声音,形成巨大的气浪,将墓幺幺四周吹出一个巨大的气旋。
一个比她大半个身子还要大上一些的的鳌嘴,紧紧地卡在她的剑上。鳌嘴里满口锋利的锯齿,令人恶心的黄『色』『液』体不断朝下滴淌,些许落在她的肩膀上,瞬间就腐蚀了她的衣服,在皮肉伤腐蚀出斑点的伤口。
这是一只无比巨大,大约三四个人这么大的蝗虫。
墓幺幺半屈着身体,另外一只手也不得不握住剑刃,才不至于被这虫兽直接扑倒在地上成为它的一顿美食。
“这是老夫最为宠爱的六品凶兽虫母,死在她手里,也算是你的荣幸了!!”那老匹夫狂笑不已。
这虫母显然是有心智存在的,她忽然半身直起,『露』出两只庞大尖锐的长爪。那长爪艮生尖锐的倒钩,迅猛地就朝墓幺幺抓了过来。
她见状大喝一声,手下使了十成之力,生灭力暴涨,手里的剑也跟着爆出芒刃——虽不长,可却极端锋利,也极为阴险。同时,瞬间用了飞雁步,整个人侧过身子巧妙的卸掉了那蝗虫的巨力。
烟尘四散后,她站在不远处,那蝗虫却发出巨大的痛叫之声。刚才她故意使诈,将剑上暴涨的生灭力顺着剑刃,全部送到了那蝗虫的锯齿上,砰砰砰炸掉了它满口的尖牙。
“好你个诡计多端的黄『毛』丫头!!”那老匹夫气的直跳脚,“哇呀呀呀气死老夫了!老夫都没舍得动过她一根汗『毛』,你你你竟然把她牙全炸了!!!”
“呵呵。”墓幺幺快速地用手封住了右臂上被那虫母鳌爪撕开的巨大伤口,虽说不流血了,但是这虫母身上有腐蚀的毒『液』,很快就将她右臂上一大块肉给腐蚀的深可见骨。“与其心疼这个畜生,不如留点精力心疼心疼自己!”
她话语落下,自她周身缓缓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绿『色』光点来。这些光点看起来像是萤火虫一样,飘飘忽忽,四散开来,很快就包围了那虫母以及那个虚影。
受伤正狂暴的虫母好容易站起来,被这样的光点弄得非常不耐烦,直接咔咔张嘴吞了不少进肚子。随后一仰头,脸盆般巨大的复眼红光大盛,嗷嗷怪叫着再次冲向了墓幺幺。
然而,它冲过去之后,却发现本来还在原地的墓幺幺,竟然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它的身后,更是以一个它根本无法理解的速度,冲向了它的主人。
“你,你这是什么步法?这,这怎么可能呢?”那人惊愕而狂喜,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自己身旁的绿『色』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墓幺幺并不理他,长剑猛然朝他刺来!
那虚影显得非常游刃有余,满不在乎地抬起手来——
气浪掀开,凶猛的剑势擦过那虚影边角过去,它毫发无伤,更是笑得猖狂:“黄『毛』丫头你那点准头,还想和老夫斗?再练个八百年!”虫母也已经再次发现了墓幺幺,朝她猛地扑了过来,下一刻就可以将这个黄『毛』丫头吞下腹去!
墓幺幺挑起眼睫,笑意渐浓。
她的剑呢?那人影忽然察觉到了不妥,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
——轰隆
她生灭力形成的那把长剑,正直直地『插』在震动的坟冢之上。
“不要!!”人影瞬间明白她的意图,声嘶力竭地大叫。
“不要?姑『奶』『奶』我偏要!”墓幺幺冷声呵斥,她不知何时再次用了飞雁步,已是抢下浑浑噩噩的染霜,站在远处,手指一抬,“封!”
生灭力形成的长剑应声而碎,暴涨而起的银『色』生灭力将整个暴动的坟冢团团裹住,压制的那坟冢里所有的动静归于平静。
“你,你你竟敢绝了主人的心愿?”虚影心痛至极,“老夫跟你拼了!!虫母,吃了他们!!!”
虫母听命嚎叫一声,迅猛地冲到她面前,眼看就要吞掉他们。
墓幺幺挑眉冷笑。“萤之歌,爆。”
砰砰砰——
数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层云。
虫母的惨嚎不绝育耳,飞溅而起的绿『色』血『液』如同数道喷泉从她肚子里的各个部位喷了出来。
“啊啊啊我的虫儿!!”那虚影慌『乱』至极,冲了过来,结果他四周刚才的绿『色』光点也跟着开始炸了起来。
……
————————————————————————————————————————————
一更。
今天有月票加更~~
爱你们,我是等票的乖宝宝~
第386章 流云赋长风
满目狼藉。
墓幺幺揽着染霜走到奄奄一息的虫母旁边,那虚影如她所想,并没有死。
“不过是一抹残念,为何还要执着于人世,做出这样装神弄鬼的伎俩?”她望着那虚影,淡淡地说道,“把他身上的神识控制解开,我就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呵……”那虚影仍然是个背影,趴在虫母身上,轻轻抚『摸』着它的身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想老夫在世生前何等风光,竟落得这般下场。”
“所以我说搞不懂你们这些所谓的前辈,死就死了,死也不给后人留点清净。死了也得整出点执念,留在后世,有什么好执着的?不过头上一刀,两腿一伸见阎王。”她声音有点冷。
“不过头上一刀,两腿一伸见阎王吗?”他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黄『毛』丫头真是了不起的很。”他靠着那虫母站了起来,“我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对了,我就解开他的神识控制。”
“说。”
“现在是哪年了?”
“行月纪六六二年。”
“已经过去六百年了吗……还是月族为皇族?”
“是的。”
“『操』他妈的!”虚影忽然变得异常激动。
好半天,他平静下来,才又说道:“算了,不想问了。”他抬起手来,一道白光朝染霜飞去。
铛啷啷——
染霜始终紧握在手里的断刃掉在了地上。
他眼睛里的白光也渐渐退了去,腿一软,要不是墓幺幺手快揽住了他的腰,他就直接倒了下去。他渐渐恢复了清明,看着墓幺幺半晌,才喃喃道:“扇……主人。你胳膊这是怎么了?”
见他没事了,墓幺幺并没有回答,松开他,走到那虫母旁边。
那人影抚着那虫母:“老朋友,咱俩在这里守着虫母守了六百年了。主人也死了六百年了,结果他妈的还是月族赢了。结果到最后,也没完成主人的交代。天地不仁,苍天无眼啊老朋友!”
那虫母仿佛听懂他说的话了,复眼里竟然也跟着流出了眼泪。
听到这话,墓幺幺一愣。“你不是鬼魂啊?”
那人影好像被她气笑了,“老夫要是鬼魂还用得着装神弄鬼?早他妈成厉鬼了,生吃了你们这些月族的王八蛋。”
“首先,我不是月族的。其次,注意你的言辞。”墓幺幺和善地冲他微笑,手指上跳起了银『色』的光芒。
那虚影朝后挪了挪,“你不是月族的那就不是皇族,那你自然没有皇族可以进入碑里的传送令牌,没有令牌你是怎么进来的流云碑?”
“咳……”墓幺幺清了清嗓子,“我把流云碑给炸了。”
“你……啥?”那虚影错愕不已,“你把流云碑给炸了?以后都不会有人再进来了?”
“大概,可能是?”
“我『操』!你个黄『毛』丫头他妈的要气死老夫了啊啊!”那虚影气的直跺脚,最后颓丧了好半天,突然又笑的开心不已。“都是天意,天意,哈哈哈。你月族当皇族七百年又能如何,再来个七百年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妙哉妙哉!”
这到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怕不是疯了?
墓幺幺和染霜面面相觑。“你到底是谁?”
“我啊?”他直起身来,终于转过身来,然而———令人惊愕的是,他的正面,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白光围绕着一把剑形的白气。
“你……”
“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什么。”他抬起手来指向了地上的断刃,“我是它,也不是它。”
“你是剑魂?”她仔细想了想,迟疑道,剑魂这玩意儿她从来只是听过,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一次,一直也只以为不过是江湖传说而已。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或许是主人临死之前的执念落在了剑上,或许真的是这剑上自己生出来的魂。当我醒过来有意识的时候,主人已经快死了。”
“他把他毕生的心愿托付给了我,留下一只虫母陪我。这里面,就是他的坟冢。”他指了指那坟冢。
“那你刚才是准备让你主人复活吗?”
“哈哈黄『毛』丫头你说什么天方夜谭呢?”他笑了起来,“人死不能复生,天理道义所在。主人他早就死的连灰都不剩下了,用什么复活?”
“那?”她还有有些怀疑。
剑魂摇了摇头,“不用问我了,已经没有了意义。这坟冢只能打开一次,唯一的一次机会被你封印住了,所以里面到底有什么,就让它随风而去。”
他仰起头来,看着远方。“已经六百年了啊。六百年了,主人在黄泉路上都走了多远了,是不是早早就投胎了把我给忘记了呢。”
“不会。”墓幺幺淡淡地说道。
剑魂刚刚要开口表达一下欣慰知心的感激。
“别想了,你俩压根不在一个地方。要真有黄泉地狱,你一个莫名其妙生出来的剑魂,进不去的。”
染霜拉了拉墓幺幺的衣服。
“……”剑魂要是有脸的话,他现在的脸一定会因为愤怒而扭曲。“黄『毛』丫头你嘴这么毒是要遭天谴的你知道吗?你的同情心呢?同情心呢?!”
墓幺幺耸了耸肩膀。
良久,剑魂长长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苦笑。“你说的没错,老夫应该是不可能和主人再见上一面了。可惜啊,老夫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他。罢了罢了,不问也罢。”
“流云赋长风,大梦一场空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正的人那样的,苍凉。
第388章 南犴无风一剑平
听到这句话,墓幺幺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了。”那影子拍了拍那虫母,“行啦!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几百年了,比主人都多活好几百年。日子过的也真快,想想几百年前,你还是个没多大点的小东西。老朋友呀,你先走一步,老夫随后就到。”
虫母虽然已奄奄一息,还是哀鸣着要站起来,想要帮这影子挡住墓幺幺和染霜。
“大梦一场空,能遇主人和老友,老夫这辈子,值啦!”他上前抱住了虫母的鳌爪,道,“黄『毛』丫头,老夫求你个事。”
“说。”
“给虫母个痛快。我没有实体,动不了手。”他安抚地拍着它。
染霜已是于心不忍,眼神里有些难过。
墓幺幺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手上的生灭力明明亮亮地——
良久,她手滑过储物戒指,拿出一玉瓶来,倒出来一颗丹『药』,扔到了那虫母的巨嘴里。
“活不活的,看你的造化了。”
那剑魂愣了良久,感慨道:“你这黄『毛』丫头还是很有善心的吗?”
“闭嘴,再说我就一起给你们两个痛快。”她有些肉疼,恶狠狠地。
站在她身后的染霜的眼睛里,全是星星,一脸我就知道我主人是最温柔最善良最强大的表情。
她权当没有看见,冷冷地说道:“把我们俩送出去,你们就继续守你们主人的心愿。”
那剑魂感恩戴德地朝他们深深鞠躬,就连那虫母也通人『性』地两个巨爪挥舞着感谢的意思。
“老夫这就送二位出去,不过得劳烦你们拿起这断刃。这是老夫的本体,只有这样老夫才能有力量送你们出去。”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没动。
“放心,老夫这个样子最多只能神识控制,这一招对黄『毛』丫头你丁点效果也没有。至于这位公子,他是个道心坚韧的人,同样的招数老夫没有信心能让他中第二次的。当然,你不相信老夫,可以先拿起来。”剑魂诚恳地说道。
她将信将疑地拿起了断刃。“老头我警告你,敢做什么手脚,我就把你掰折了!”
“好好好。怕了你了。”剑魂连连摆手。
在墓幺幺的许可下,染霜也握住了断刃的另外一边。
那剑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走到断刃旁边,整个人嗖地一下钻进了那断刃里。
断刃上的铁锈缓缓剥落,发出耀眼而剧烈的白光。
她刚要眯起眼睛,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常:不远处被她生灭力压制住的坟冢,竟然再次开始了震『荡』。
墓幺幺几乎在瞬间就知道上当了,她毫不犹豫地用生灭力涌入那断刃里,要生生掰断它。
然而——
“哈哈哈哈哈!黄『毛』丫头别想了!老子有了本体,还能让你掰折了?!”断刃里传来剑魂的狂笑,“这位公子,归我了!!!”
轰——
可是他并不知道的是,墓幺幺在拿起断刃之前,就已经偷偷在断刃里灌入了一些生灭力,怕的就是这狡诈的剑魂玩什么鬼把戏。
果然不出她所料。
她冷笑了一声。
正要使力把那剑掰折。
砰——
坟冢炸了开来。
一片灼热的白光里,她眯着眼睛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待得终于有了视线,她看见自己握住断刃的手指被一个骨节分明的手给按住了。
“这位姑娘,鄙人的破晓剑虽然有些顽劣,但是可否恳请姑娘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
破。晓。剑????!!!
墓幺幺错愕无比的回过头来,却只看到一个笼罩在剧烈白光之中的黑衣影子。
那人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声音平缓,语气温柔。
“你是………破晓剑的主人,空梦尊者长流云?”
“几百年后居然还可以有姑娘这样的人物记得鄙人,真是鄙人的荣幸。”他松开手来。
破晓剑的断刃在感受到长流云的第一次碰触时,就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已,只能不停地呼唤:“主人主人是老夫啊,呸,是我啊,是我啊,是你的小子阿晓啊!”
“好了,破晓。”长流云修长的手指一拂,那断刃之上的白光顷刻乖巧而安宁下来。
可他们四周的世界依然是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到。她看不到染霜,只能看见长流云模糊的虚影正在轻轻抚『摸』着这把断刃。
“姑娘不用担心这位公子。”长流云握着断刃,朝前走去,“不知姑娘可否有兴趣陪鄙人走上一走。”
“我不走。”她说。“累。”
“哈哈。”长流云笑了起来,“姑娘真是有趣。鄙人几百年前就已身死,如今不过是当年心愿未了时埋于阵法里的一抹残魂,是不会对姑娘这样的高手有任何威胁的。为了那边的那位公子,相信姑娘也会像陪鄙人走走的。”
墓幺幺并不太多迟疑,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长流云前辈……”
“姑娘无需客气,叫鄙人流云就好。”
她摇了摇头,有些坚持。“长流云前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姑娘请说。”
“为何你和你的剑魂都对染霜有极大的兴趣?”
“原来这位公子叫染霜吗,好名字。”长流云缥缈的话音里藏着些许笑意,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反问道,“姑娘好像很了解鄙人的样子?看来后世还待鄙人不薄,几百年后还能有一人知我名姓。”
眼前的光景变换,竟然跟着长流云来到了一处破旧的老宅。推开门去,院里一处花坛,开满了寻常无奇的月季。
“西山破晓两眉青,南犴无风一剑平。”
她缓缓道,“空梦尊者长流云,不到一旭,八化位大尊。南方犴首大陆来犯,你一剑破了他们万甲。从此南犴再不起风波,六百年了,他们一直不敢再踏入沣尺大陆,哪怕不知你生死踪迹。就因为你当时那,一剑破晓。”
————————————————————————————————————————————————————
一更。
我特别喜欢“西山破晓两眉青,南犴无风一剑平。”这句话_(:3」∠)_
自恋三分钟。
好了今天还有一更,总共近5000字,你们不表扬我吗???!!!
让我看见你们的票票怎么样,嘿嘿嘿嘿
第389章 流云可无敌?
长流云依然出神地望着那满园的月季,久久才淡淡地说道。“你不用吞吞吐吐,鄙人也知道,后人能像你这样记得鄙人的,怕是少之又少。”
“……”墓幺幺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历史上记载的长流云,不过是一笔带过而已。很多人,怕是连听过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有。而她之所以会知道长流云,还是因为牧画扇多年前一次奇遇,碰巧得了破晓剑的手抄剑谱,而那个剑谱也并不是长流云本人所作,是另有他人根据长流云所说记载下的前三势,在那本剑谱里,有关于长流云的模糊记载,所以她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
因为自己当年非常痴『迷』于这些功法,经她仔细研究之后,发现这破晓剑是非常强大而独特的一套剑法,以故她本来不适合练剑,也非常痴『迷』于这套剑法,练了多年,也只是将破晓剑那本残卷上的前三势学了个大致皮『毛』。
再后来,她教会了染霜。
曾在闯天狐族时,染霜用这样半吊子的破晓剑杀了数个五化的高手。
这只是一个半吊子根本的摘抄而已。
所以说——
那创造这套破晓剑剑法的原主人长流云,得是多么的强大而无敌?
“哈哈。”他笑声爽朗,“无需挂怀。应昱那针尖大小的心眼,没有把鄙人在史书上写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已是给足了鄙人面子。”
应昱?
墓幺幺的心尖陡然一提。他说的,是当今在位的驭月圣帝?
“想来好笑,鄙人十六成名,三十战五圣,四十二将这沣尺大陆搅的天翻地覆。五十五,为了沣尺大陆的安宁,剑指南犴。”
“一剑一人,可颠山敢平海!上斩仙君,下屠宵小,何其快哉!誓名留青史,冠天下第一人!骄极也吾,狂极也吾!”
他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风华,明明不过是一个残影,可四周而起的气势,就算是墓幺幺,也差点遏制不住体内对这种恐怖威压的本能抵抗。
“可最后,还是中了当年路过一个茶摊时,那个卖茶的老『妇』人一句话:公子你盛极峥嵘,可日后,总是流云赋长风,大梦一场空。”
“流云赋长风,大梦一场空。”他笑了起来,几多沧桑。
“史书上可有记载鄙人是如何死的?”
墓幺幺摇了摇头。“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你死了。”
“我是『自杀』的。”他打断了她的话,拿起破晓剑的断刃。“用的这把剑,『自杀』而死。”
破晓剑浑身都在颤抖。
“主人,六百年了,我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您要选择我,选择和您一起浴血共战的我,杀死您自己?”
断刃嗡鸣一片,破晓剑里,明明是一个沧桑的老者,可声音哭得像是个孩子。
她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长流云修长的两指擦过断刃,情绪安宁:“六十满旭的时候,沣尺大陆安定,十族选帝。那时,我已是这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之人。这日,来了一人,就在这院里,问我:流云可无敌?”
“我答:破晓剑在手,我自无敌。”
“那人笑笑,指着我:有流云一日在,你绝不无敌。说完,大笑而去。”
他静静地站在花坛旁。“鄙人在这院里想了整整七日,道心大『乱』。那人的一句话,破了我六十年的狂骄。没有了狂,没有了骄,我什么都不是。最后,我悟了。”
“我悟了,我长流云,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死敌。就算我已是天下第一人,可只要我不敌我自己,我永远不是无敌。”
“于是七日后,我用破晓,杀了自己。”
“我大道终成,却身死。”
“待得最后,鄙人才明白——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无敌,天下第一,又哪里有什么尊者下贱之分,全不过是大梦空空。不甘,不情不愿,我临死废掉所有修为,留下一缕残魂在世。”
“后来,承轩祠来人,将我的残魂和破晓剑的断刃放修成了流云碑。说到这里,姑娘,现在可还有人知道承轩祠之用?”
墓幺幺楞了一下,说道:“不是为了缅怀沣尺大陆逝去的英雄豪杰所用吗?”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用来惩罚人。”
“你说什么?!『操』他妈的!应昱这个狗日的龟儿子。”长流云脱口骂道。
她有些失笑,总算明白那破晓剑骂人是跟谁学的了。谁能知道看起来风流温柔好一个倜傥翩翩的长流云,骂起人来也够狂够浪。
“自己当了皇帝老子,自私就罢了,还他妈臭不要脸。”长流云显然是真气极了,“怪不得这几百年了,也他妈没有一个像样的人进来我流云碑。”
“长流云前辈,承轩祠应该是干什么的?”她好奇地问道。
“承轩祠啊……是我们这些死去的人留给沣尺大陆最后的财富。”他幽幽叹了口气,挥了一下手里的破晓剑,语气有些莫名的悲伤。
“承轩祠里每一座碑里,都有一位大拿的残魂。他们游『荡』在碑里,宁愿孤苦千年,宁愿最后魂飞魄散烟消云灭,也想撑得最后一息时间。”
剑芒掠起一片惊鸿片影,云容皓白,玉英纷似织。
明明不过一腐朽不堪的断刃,与他指尖,翻转一瞬,似厮杀了千年了的狂血。
“为了寻到一个后继者。”
“……”墓幺幺的视线平平地落在他的剑锋之上,并不说话。
“倾囊相授,后继有人——用写着他们名字的功法,再闯一个名扬天下,或恩仇共泯。”他喟叹,“听起来很伟大,可何其可悲。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姓再为天下知,用这样的方式,再活上一次。”
“那前辈你呢。”她突然问道。
长流云轻轻笑了,“姑娘真是慧眼可读心。”他收回剑刃,虚化的影子并不能在铁锈斑斑的断刃上有任何的投影。
“我曾像他们一样,也想让我的后继者用我的名姓再去闯一个名扬天下,或者为我杀上月族找到那个当年祸我道心的妖人,杀他全家后世,为我报仇雪恨!”
他的声音随着他的气势变得极为可怕,字字都似在被仇恨浸透了数百年之久,泣血成语。
然而,忽然,他的气息又变得宁静了下来。
“后在土里埋了这么些年,才知晓,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不会随我同逝,昔日荣光狂骄亦不陪我同亡。”
“都是大梦一场。”他叹道。“长夜何其漫漫,破晓已无意。”
他静静地注视着破晓剑。“可我的破晓,不该如此。它还可撕长夜,还可斩恶徒,还可一剑破万敌,杀四方。”
“我想要找一个后继者,让他带着我的破晓剑,一人一剑,可颠山敢平海;上斩仙君,下屠宵小。”
“不,不用。”他又摇了摇头,端起剑来,递到了墓幺幺的面前,“我只是想要有人,能带着我这位老朋友,有一个和我当年不一样的活法。”
————————————————————————————————————————————————
今天虽然是两更,但是字数超级足是三更的量哦!
给你们比心~~
长流云也是我喜欢的前辈_(:3」∠)_不过就是死了。
过去的峥嵘岁月,后文还会写的~毕竟牵涉到圣帝个狗日的。hahaha
第390章 折了它
“主人?”破晓剑听起来震惊而『迷』茫。
长流云轻轻抚『摸』着它的断锋,随他手指擦过,那断刃之上残余的铁锈再次开始剥落褪去,“我这一生,唯输过一次。”
“早些年,鄙人有一个故友。”他的声音愈加的缥缈。“在我们共谋一件惊天大事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后来在一个卖肉包子的摊铺上找到了他……”
他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好像有些忍俊不禁:“好歹一个堂堂的八化尊者,正噘嘴给包子吹热气。一边吹,一边哄自己旁边那个小姑娘说,别着急别着急马上就不烫了,而他那个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九品的法器噬古镜放在桌子上给他那一大堆包子当冰垫子。”
噬古镜?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想了很久很久,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神器。
“大敌当前,他在用包子哄一个凡人小丫头,我气的差点没打死他。结果人鼻青脸肿反而耻笑我……”他学着那人的口气,“你懂个屁!天大的事,也没我媳『妇』吃包子重要。”
“没办法,又打了起来。”他笑得有些开心,“当然,那时他还是打不过我。后来大敌退了,仙君特意召了庆功酒,结果他轻飘飘留下一句:我媳『妇』饿了我还得去给她做饭,就没影了。”
“再后来。他……”
“他宝贝媳『妇』被人杀了。”他淡淡地说。“为了沣尺大陆的安定,她媳『妇』的那个凶手,绝不能死。于是,我拦住了他。”
长流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当时已经问鼎天下第一的我,输给了一个刚刚八化的他。”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长流云永远不会知道深夜看一个人吃口热包子的滋味,比杀千万人,登基成王,要好少多少倍。”
长流云的手指收了回来。
破晓剑的断刃,已再无半点铁锈,在如斯的光景里,发出破天而来的狂光璩耀,灼灼地将长流云的虚影烧得更加模糊而虚幻。
“他说的没错,直到如今死了,鄙人也不知道。”
“但是破晓剑不一样。”他晃了一下手心,自他身旁出现了一个光圈。光圈里,昏『迷』不醒的染霜缓缓被放在了他们面前的地面上。
长流云屈下身体,半跪在了染霜的面前。
“他还有机会,能代替我尝尝热包子的滋味。”他把破晓放在了染霜的手心里。
“长流云前辈你这是何意?”
“染霜公子是跟你习得破晓剑,对吗?”
“是……你怎么……”她有些惊诧。
“你们身上有破晓剑法的气息。”他仰起头来,赞叹道,“鄙人一生从来没有收过弟子。唯一记得有过破晓剑法记录的,那是偶遇一人见我破晓剑,随手记录而来。想来姑娘便是这样学到破晓剑的。不得不说,姑娘真是厉害的很。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天赋异禀如此,只是通过这样四不像的剑谱就能将我破晓剑习得有模有样,不说深知其精髓,但是剑法的骨却有了通透。”
墓幺幺没有说话,心道当年为了学这个半吊子的破晓剑,走火入魔快死的时候最少也十来次了。
“不过。”长流云话锋一转,“姑娘并不适合破晓剑法。你身上得,不是化力。”
“……前辈好眼力。”她并没有遮掩。
“我破晓剑法对根骨和经脉这些的先天『性』因素要求极高。不是绝对的天选之才,是练不了我的破晓剑的。”他手指掠过染霜的经脉,“这些年来进我流云碑也有一些人,但是没有一个让我看得上眼的。所以,都让虫母给杀了。杀一个,破晓就建一个墓来陪我。算起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直到染霜公子出现。他身上不但有破晓剑法的气息,还有这副让鄙人都为之嫉妒的身体。他的天赋资质,就算在我们那个年代,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叹了口气,轻轻拿开了染霜脸上残破的面具,“不愧是传说之中的窃神族啊。”
“所以,我想收染霜公子为席服弟子。”长流云望向墓幺幺。“但是……他告诉我,他只听你的。”
“所以,我想问问姑娘,可否满足鄙人这个唯一的心愿?”
墓幺幺没有立即说话。
原来染霜昏『迷』的过程里,长流云也和他进行了沟通吗?
“我不但会把破晓剑法倾囊相授,这当年引得世人为之垂涎渴求至疯狂的至宝神器,九品破晓剑——我也会赠与染霜公子。”他手指一扬起,染霜背后的背着的无剑木柄竟然自己飞了起来。
墓幺幺想了很久。
忽然说道:“长流云前辈,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你说。”
“告诉我当年那个祸你道心的人,到底是谁。”
长流云显然没有想到墓幺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半天,说道,“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
“因为以染霜的『性』子,他一定会为你报仇。而很显然,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染霜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淡淡地说道,“我必须在他找到那人之前,先杀了他。并不是我质疑前辈,但是,如果因此而让染霜搭上去『性』命。”
“恕我目无尊长不懂礼数——我现在就会毫不犹豫地折了这把至尊至宝的破晓剑。”她掀起眼睫,望着长流云,神『色』诚恳而温婉:“哪怕是十把破晓剑放在这里,也没有染霜一条命重要。”
————————————————————————————————————————————————————————————————
啦啦啦我这个算发糖吗??厚着脸皮求票票~啦啦
么么哒,今天不一定有加更哈,家里有点私事要处理。
尽量多更一点!爱你们!
第391章 光明与永夜
长流云喟然不语,先是看了看墓幺幺,随后视线落在染霜身上,思绪似乎千回百转复杂万分,良久才幽幽叹道:“那人来的蹊跷至极,在那次见面之前,我和他素昧平生连面也未见过。所以至今,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来路。”
见墓幺幺神『色』失望,他蹙眉补充了一句:“但是我知道两件事情。第一,他是应昱请来的。第二,他左肩,有一道山峰的纹身。”
“长流云前辈,您知道这些线索对我来说基本等于没说吗?”
“别这样说嘛。”长流云笑了一下,“相信我,染霜公子的破晓剑一旦大成,倘若那人未死,他一定会出现在你们的身边,到时,你这样聪明的姑娘一定可以抢占先机发现他。”
他笑声爽朗:“倘若那人已死,我就不信一个只会耍阴谋的宵小鼠辈,能教出比我的弟子还要厉害的弟子?”他停了下来,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轰隆隆一声。
虫母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激动地朝他扑了过来,却因为长流云根本没有实体一下扑了个空。
“它叫秋叶,自小就被我从异陆带回来,跟着我很久了。”
虫母听见他说话,哀鸣不已。
“我还要谢谢姑娘宽宏大量,以德报怨还救了它一命。”长流云打了一个响指,手里突然出现一个古拙的储物戒指。
“有了染霜公子大成的破晓剑和……我送给姑娘的这只虫母,他的弟子也好,亲信也好,还能是你们的对手?”
墓幺幺有些错愕,“你要把虫母送给我?”
“姑娘只要不嫌弃她品级低下就好。其实……”他又叹一口气,“我只是找不到人来照顾她。各种亏欠姑娘之下,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东西补偿姑娘,这戒指里头,是我这一生随便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就当是秋叶以后这些年的伙食费了,可好?”
她没有接,看着倒在地上像是哭一样的虫母。“她好像并不愿意跟我。”
长流云俯身抚『摸』着秋叶,他没有实体,甚至连一缕风给她的温柔都不及。但是她依然眷恋不已不拼命第仰着巨大的脑袋,努力寻找各种角度去接近自己六百年未见的主人。
他不知知和虫母低声说了什么。
好半天,虫母一声高亢的哀鸣。
长流云站了起来,走到墓幺幺的面前,把戒指仔细地放在她的手心里。“给我三日时间,我会给这个荒唐至暗无天日的世界带来第二次——破晓。”
……
三日后。
长流云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透明了。
他站在自己的坟墓前,背对着墓幺幺。
“等到吸收所有的精髓,染霜就会自然醒来,以他这资质,大概用不了几天。你无需太过担心。”长流云嘱道。
“嗯。”墓幺幺回答道。
“我想和你谈谈。”他忽然说道。
“前辈请讲。”
“你现在究竟是谁呢?”
墓幺幺瞬间愣住了。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回答。
长流云此时并不转过身来,淡淡地说道:“我传授破晓剑给染霜,是需要进入他的识海里的。所以在此期间,我能看到他很多记忆,看到了这六百年后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在他的记忆里,我也看见了你。”
“……”墓幺幺微微攥了下手。“想不到长流云前辈还有窥人隐私的癖好。”
“我也不想看见。”他说,“但是他那些记忆,太深刻太强悍了,要是完全看不到,是不可能的。”
他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听起来竟有几分伤春悲秋。
“我生活在沣尺大陆最黑暗的时代。内有战『乱』,外有强敌,瘟疫,灾荒,大灭绝,生灵涂炭。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在我们那时,没有仁义道德,整个人世间,是笼罩在无尽长夜里,看不见任何光明和希望的修罗地狱。于是我自创破晓剑法,想要撕破这黑暗沉沦下的永夜……我做到了。”
“如我当年所愿,六百年后,国泰民安,没有了饥荒,没有了瘟疫,人们吃饱穿暖,还能去写那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而我他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世,是一个比我当年还要让人恶心让人绝望的黑暗永夜。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忽然狂声笑起。
随着他气势陡然的变化,自他身旁的白光更加耀眼的可怕。
“人们笑贫不笑娼,没有了仁义道德礼义廉耻。『逼』良为娼,『逼』得清官告老还乡,『逼』得良将尽折枪,『逼』得……英雄含恨而亡?!”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怒吼而出,“这就是我六百年前拼命换来的千秋万载的荣光?这就是我六百年前拼命要拯救的人世?这就是我六百年前阻拦我那好友的理由?”
“天理?!!狗屁的天理!”
“草他妈狗日的王八蛋们!!!”他愤恨的骂着,几乎把所有能骂的脏话全骂了一遍。“应昱你个狗日的杀千刀的龟孙子,当年跪在老子跟前哭着喊着说的一定不会辜负老子的期望,这就是你答应老子的太平盛世?我草你十八代祖宗!!”
可是墓幺幺却静静地站在他的背后,需要紧紧地攥住手指,才能控制住压抑在最深最深处的某种颤抖。
猛然——
一阵狂风舞着白光,忽然闪过她的面前。
她的肩膀似乎被人紧紧攥住,可仔细一感觉,什么都没有。
她不得不抬起头来,迎着那耀目的白光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流云。
“姑娘,你没有错。”
“你没有错。”
“错的,是这群狗日的龟孙子,是这个该死的世道。”
他伸出手来,并没有手指,而是一道虚幻的白光擦过她的眼角,哪里本来应该有一些眼泪。
可是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她多年前死去的灵魂一样,空空如也。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痛恨自己是个死人吗?”
“如果我没死,我一定陪你去把毁你故土的月族屠的干干净净,我一定把你那个恩将仇报的徒弟剥皮抽筋,我一定把那个抽你骨头的负心汉千刀万剐,我会让这些人,一个一个跪在你面前给你道歉。”
“我敬佩你。”
“我敬佩你是条汉子,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而我破晓剑撕开永夜所带来的光明里,你这样的英雄——绝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牧画扇,只要你不放弃光明,光明会永与你同在。”
“你还可以是一个英雄。”
缓缓地,四周的白光渐渐退散开来。
直至她终于看见长流云一直隐藏在白光之内的容貌。
风流倜傥,容姿高洁,一身破夜黑衣长衫,摘了多少的星辰华曜。白生了桃花眼,顾盼不多情,哪怕是微笑,也只有凛凛剑意沧澜。
————————————————————————————————————————
前几天身体不好,麻烦管理员帮我请了假,谢谢你们的耐心等待。
感谢!
恢复了一些,赶紧来更新。
谢谢谢谢。再次感谢。
第391章 最后的永夜
蜻蜓的翅膀掠过水面,其上浅缓涟漪,其之下的深潭惊涛骇浪。
良久。
墓幺幺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至今为止,牧画扇屈指可数不曾悔恨的事情里,如今多了一条。”
她朝前躬身,半屈下身子,做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为恭敬的恭礼。
“晚辈牧画扇,能有机会崇拜长流云前辈,三生有幸。”
他笑声更加舒畅豪放,伸手要将她扶起,奈何只不过是虚影一片,只能等着她直起身来。
“然而牧画扇已经死透了。”
墓幺幺依然没有直起身来,她的背依然大幅度的弯着,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隆国霸相府贵子墓幺幺,能有机会遇见空梦尊者长流云,三生有幸。”
“可惜……这个人世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长流云微滞,似有疑『惑』。
墓幺幺缓缓直起身来,视线平平地望着长流云,翠绿的眸子里,是一片平寂的荒原。
“长流云前辈说的没错也有错。这人世从来需要的,不是可以撕破永夜的破晓,也不缺少长流云前辈这样的英雄,更不会在乎有没有死上一个叫牧画扇的可悲之人。”
“这人世需要的,从来也永远不会不是光明。因为光明只会让他们看清鲜血淋漓的真相,看清道貌岸然之下的肮脏,看清自己不顾一切追求的白日梦有多么的荒唐。”
她虚张开手指,一道道生灭力从她手心里蔓延而出,蓬勃鲜亮地映衬着长流云错愕的表情,她愈加放肆张狂的笑容。
“这人世需要的,是我。”
“我会成为这人世,最后的永夜。”
她笑出了声音,笑声猖狂,光耀之下,她的面目几乎是狰狞的。
“而曾经撕裂过永夜拯救过世界的前辈你,已经死了呢。至于染霜?他?他是我的一条走狗,前辈你就不要多心他会阻止我了。哈哈哈…是不是很不幸?”
她的笑声久久回『荡』而不停。
可长流云震惊之后,竟依然没有出言阻止她,而是安静地望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悲悯。
“我本以为,你还有救。”
“有救?”墓幺幺一把攥紧了手,整个拳头都燃烧起了熊熊的生灭力,“难道前辈看不出来?我这个是生灭力,我不是人族,我是人族的天敌十殁族!”
“我知道。”他说完这三个子,叹了口气,说道,“有酒吗?”
墓幺幺一愣,沉默了下去。
半天,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壶酒,伸出手想递给他。
他摇头苦笑。“倒我坟前。”
她有些迟疑,还是遵照着做了,半天问道:“所以那些上坟的酒,死人是可以喝的?”
“怎么可能呢?”他哈哈大笑,看着地上湿漉漉的泥土,极为惋惜地使劲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英雄,我惜你一身铁骨铮铮。你是魔头,那我敬佩你名震八方。因为你说的没错,我已经死了。”他站到自己坟前,弯下腰身碰触地上那滩酒浸透的泥土,“对于你来说,我这个连墓碑都没有一个的孤魂野鬼,连个屁都不如。但你还尊我一声前辈,所以你明明可以把这些烂在肚子里,继续对我虚与委蛇,依然还是对我全盘托出。”
“我也不是那种恬不知耻的人。”他轻飘飘的手并不能影响那土地分毫,他有些失望地拍了拍手。“所以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转过身来,“因为我这缕残魂已经在六百年的岁月里消耗太多,所以很多记忆已经消失了。但是,凭着这仅存的一些记忆,我还是有些话要嘱咐与你。”
“不止是染霜要好好隐瞒自己的窃神族身份。”他掀起眼帘,看着墓幺幺,“你也一定要隐藏好你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让外面的人,尤其是月族的人发现你是十殁族之人。”
“……”墓幺幺的眼神一晃。
“你既要担心也不用太担心。不用担心是因为我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但你要担心,是因为我不知道外头还有没有像我一样了解十殁族的生灭力之人的存在。”
“一旦有,一旦月族的人有这样的人发现了,你的下场绝不是死那么简单。”长流云的表情异常的严肃,像是一个警告自己晚辈的长者那样。
他说道,“月族是一个非常『奸』诈狡猾的族群,他们的秘密多到连我都不敢说完全知道。尤其是应昱,虽然他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瞎眼狗,你可以放心,只凭应昱,累死他也看不出你的身份。但是——”
“在他面前,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最好能一直避开和他接触。因为他身边,有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存在。”
“是那个祸你道心之人?”墓幺幺问道。
他摇了摇头。“不,不是。”
好半天,他突然话题再次一转,非常郑重其事地说道。“世人封我天下第一,其实是不对的。”
“为什么?”
“因为有很多地方,是不属于这个天下的。而那个人所在,正是其中之一。”
————————————————————————————————————————————————————
又变成半夜更了_(:3」∠)_
第392章 出碑
冷酒,枯草,荒坟。
人生还可以有这样的奇妙。
她偏头看着身旁坐着的虚影——和自己敬仰的前辈,坐在他的坟前,彻夜畅谈。
这样的场景,她或许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长流云揽住她的肩,大笑且歌,狂诗唱『吟』。纵然他记忆只剩下片段,可哪怕只是这些残缺的碎片,也已经辉煌耀眼,惊心动魄。
……
忽然,他们四周的地面隆隆作响。
墓幺幺转头看到四周的坟墓在不断的朝下塌陷。
长流云踉跄着站了起来,身体已近乎完全透明了。
完全融入染霜无柄剑的破晓剑已再不能人语,发出高亢的金鸣,趴伏在地上的虫母也附和着哀叫连连。
她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了躺在地上的染霜身旁。
他敛袖垂目,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清瘦。
“问前度桃花,刘郎能记,花复认郎否?”
“叹一笑论剑,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
他『吟』唱着旧诗,往日荣光,皆已消亡。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一尝人世的热包子呢。”
一句话,一道光。
一口剑。
一个天下第一。
生与辉煌,死与骄狂,离去,却安详。
————————————————————————————————————
轰隆隆——
墓幺幺从染霜身上直起身来,还没抬头,先警觉的攥紧了手。
四周有人。
烟尘渐渐散去,她看到对面的人,手里的生灭力渐渐消散下去。
“他们出来了!”
“染霜!”
“哼,墓幺幺,没死啊?”
几声不同情绪的唤,倒是让她的笑容有些复杂了一些。
蔺雀歌慌里慌张地就想冲到他们面前,结果身子却被出现的一团火球挡在了面前。萱儿冷冷第睨着她说:“蔺姑娘,你这是准备抢吗?”
“我……”蔺雀歌着急不已,看着墓幺幺怀里的染霜昏『迷』不醒的样子,更是心焦,“萱儿公主,十三公主让我来请墓贵子去如霰宫赴宴,怎么还能抢呢?”
“哦?可我姑姑要我带墓幺幺去澜沧宫里下棋。”萱儿挑衅地看着蔺雀歌。
萱儿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稍『露』剑锋,拦在了蔺雀歌身后的那些侍卫面前,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咳。”这时,从剑锋之间走出来一个瘦高个来,正是宫里的静夜卫总司席深。“萱儿公主,蔺贵子,今天本来是大喜的一天,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他正耐心规劝着,余光却突然瞥到对面的情景,愣了一下随即赶忙快步追了上去。
“哎哎哎墓贵子,你上哪去?”
墓幺幺双手抱着染霜,看起来极为不便也非常不耐烦地抬头说道:“回家?既然你们都出现在这里,那不就是说明我没事了可以回家了,不对吗?”
“……对对对,贵子真是好眼力。”席深苦笑不已,心道贵子你没看到人家两家为了你都快打起来了吗你就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合适吗?但是又不能真说,只能当没看到墓幺幺的黑脸,笑呵呵地又拦,“这些日子里,疏红苑查清此事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圣帝就下旨洗刷了贵子您和染霜公子的冤屈。这不,刚领旨,我就赶紧来接贵子了。咳,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也惦念着贵子,一听到这喜事,赶紧差人来接您过去,要给您压压惊洗洗晦气。”
“您看?”他凑到墓幺幺跟前。他说这半天,萱儿和蔺雀歌已经快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墓幺幺,我姑姑说让你陪她下棋呢,跟我走。”萱儿拽着墓幺幺的的右胳膊就走。
“等下墓贵子,十三公主邀请您赴宴的。”蔺雀歌心系染霜的情况,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拽住了墓幺幺的左胳膊。
好样的,怀里还抱着个巨沉的染霜,左右两边胳膊被人朝两边拽。
渐渐的,这萱儿和蔺雀歌感情把别人的胳膊当拔河了,俩人你来我往,拽得是不亦乐乎。
墓幺幺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看就要发飙……
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
“驭月圣帝有谕,请墓贵子与染霜公子移步一婵天。”
这下,众人纷纷行礼之后,皆是面面相觑。
……
圣帝让她去一婵天?那里不是圣帝所在吗?
墓幺幺面上不『露』声『色』,可心里却在盘算着:刺客一事之后,她被设计陷害至承轩祠。前一刻还是个带罪之人,刚出来,就成了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不主动争抢的红人。现在,就连圣帝也准备搀和一脚?
难道,他们知道了染霜受了长流云的传承破晓剑?
不对啊,长流云明明说过,他在破晓剑上做了一些东西,就算是圣帝也看不出来染霜有破晓剑和破晓剑法。虽然圣帝或许会猜到她进到流云碑里会得到一些好处,但是长流云说了,只要不是破晓剑和破晓剑法,圣帝都不会看在眼里。
那么,如果不是为了破晓剑……
这父女三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
第393章 婵天
一婵天。
飞龙北望四角挂壁横梁,邅婵月一洞庭。
不同长公主的澜沧宫金碧辉煌,一婵天周正而巍峨,远观似一尊上古巨人盘擎于此,四周烟雾缭绕沧古气息扑面而来。
入殿,非常冷清。
就连宦官宫女也难见几个。
一路七拐八折,走得脚都痛了,好半天,那引路的太监总算停了下来。
“墓贵子,请。”
厚重的木门吱嘎推开,她抬腿走进了圣帝的御议房。
刚入门,就被对面高悬的巨大月轮照得头晕目眩。依稀余光看见其中坐着一人,正襟危坐在矮几前。
她垂目敛袖,端庄匍地,双袖叠身前于抵额上,行面圣礼。“圣上至尊至圣,驭月万载万万载。”
“免礼。”
所谓九五之尊,如此声音,慈祥和蔼,一点也听不出丝毫的气势。
“抬起头来,让孤看看你。”
墓幺幺不得不抬起了头,对面巨大的月轮此时的光线已不再那样威『逼』的光芒,她也看清里面坐着的人。
好多年了,他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看起来眉目寻常的一个中年人,扔到人堆里不会有人多看他第二眼。衣着也很随意,麻布袍,宽襟短夹,木质发冠。他眉目削薄,颧骨有些高,眼神里多少能看出些许的沧古无波。
“很久了。”圣帝看着她,突然笑『吟』『吟』地说了三个字。
墓幺幺有些『迷』『惑』。
“汪相把你这块连城之璧藏了很久了,甚至连孤都吝啬于使见上一见。”他眉角的鱼尾纹隐隐如钩。“倒是不怪罪他,有你这样的女儿,孤也会藏于高阁免于落得贼人手。”
“圣上吾皇至尊,天骨贵胄。”她匐下身,恭谨有礼,不卑不亢,“私身份低劣,出身亦贱庶,一如父上所想,自是不可入万岁爷的眼。”
“哈哈。”他朗声笑起,“孤随口之语,你就先忙着为汪相分辨,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女儿。”
他手轻轻抬起:“平身,赐座。”
她刚刚端而有礼地坐下,圣帝忽又说道:“这几天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流云碑,不是个好地方。”他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身体,仿佛极为关心她这几日是否在受了伤。
“只要两位公主无碍,私受一点皮肉之苦又何妨呢。”她微笑道。
“虎父无犬女。”他赞道,“和汪相一般的忠心耿耿。”
他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盏,浅啄一口。“在见你之前,关于你的传闻就已不绝于耳。明里暗里,你的事迹也非常精彩绝伦了。青藤试上坑骗灵子的灵石不说,还真让你进了前三甲,那是大放异彩,独秀于林;悬松楼杀了孤一个枢星台簿尹……”
墓幺幺只是甜笑静听,哪怕他好似刻意地停顿出空隙等她『插』言去辩解,她也只字不吐。
“还有云丝会……”他说的很平静,而且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促狭地望着她,笑了起来,“听说你们霸相府好些日子没有大门,是吗?”
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圣帝看起来悠哉而适在,目光平静:“你屠了七族,抢了李家的大门回家。孤见过,还不错,挺合适。”
她依然面『色』无异,始终平和,就连额边碎发都不见有任何颤动。
“后来,你把狐狂澜的宝贝女儿杀了。”他此时正敛袖提起手边的茶壶,慢慢地倾茶倒在手边的一个三足蟾蜍茶宠上。锃亮如黑玉的陶砂三足蟾蜍,激了热茶,仿似活了一般,双目竟闪烁出灼灼的光来。十分渗人地盯着墓幺幺看,黑『色』的眼睛像是两个深渊漩涡,令人远远一望就心生惧意。
无言,沉默,她坐在椅子上,姿容极端,眼角的蛇纹也无法掩饰她翠眸里,浑然好似涉世未深。
他也毫不在意自己仿佛如同自言自语,食指一抬,手边起了一茶盏,徐徐斟满了热茶来。
“沣尺大陆上,从是不缺头角峥嵘之辈。青藤试上这一批,勉强算是拔尖卓绝。可转眼,你就将他们远远地抛在了后头。早前些,比着雀歌,你还差上一些。现在来看,这沣尺大陆上能和你的锋芒一较高下的,也只剩下寥寥数人,孤的煌儿,算上一个。”
“圣上万岁爷谬赞了,私诚惶诚恐。”她垂下头去,双手抵额行礼道。
他挥手示意她收礼,手指捏了两粒桂花瓣,丢进了对面的茶盏。“在煌儿的赊春宴上,居然会有人来行刺?行刺谁呢?缜密筹谋,滴水不漏,环环相扣,行刺孤那已经七化问宗的煌儿?”
“这就有些好笑了。”明亮的月轮在他的四周投下巨大的暗影,“既已进了澜沧宫,来一婵天,也应该不是难事?不是孤自大,费尽心机只是为了一个刺杀还没有掌权的公主,而不是孤?是这刺客傻到了极点,还是另有图谋?”
“当然,还可以说那刺客是小十三安排的。毕竟小十三讨厌煌儿那是很正常的,但是,以小十三的『性』格,她会舍得给煌儿这么简单的死法吗?”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从他嘴里轻描淡写地好像是个笑话一样随口就能说出。
虽说墓幺幺深知两位公主之间的怨怼早已波涛汹涌,但是,没曾想,她们的亲爹可以如此轻飘飘地说出来。
这好歹是你的亲闺女?
“不管什么宴,煌儿办了大大小小无数次了,这是头一回遇刺。可不就巧了,头一回出现的,还有你这么个人物。”
“所以呀。”他叹了口气,“会有人在那染霜身上嫁祸上一封信给你,也是极为合理的。”
“能理解?”
他缓缓抬起头来问她。
“能。”她没有停顿。
“那就好。”他笑呵呵的。“孤还担心,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那可就是孤的过错了。”
墓幺幺稍稍一愣,没有跟上他突然出现的这句话的思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宦官声音。
“圣上万岁爷,霸相大人到了。”
……
“圣上至尊至圣,驭月万载万万载。”汪若戟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事?”圣帝反应很冷淡,甚至没有说让他进门。
不同于平时墓幺幺所见到汪若戟或温柔或说一不二的霸道,他此时的声音听起来那样的卑微恭敬,诚惶诚恐。“臣听说万岁爷把墓幺幺给放了出来?”
“是孤下的旨。”他回答道。
“赊春宴刺客一事还未彻底查清,墓幺幺还是戴罪之身,断不可轻易放出啊陛下!”汪若戟似有些着急。
墓幺幺稍稍捏住了椅臂,置若罔闻。
————————————————————————————————————————————————————
今天有亲爱的宝宝投了好多月票,于是有加更。
而且今天的加更有‘大搞事’,拿好你们手里的票票静静的等着!~~
哈哈。
第394章 无儿无女
圣帝的视线玩味地落在墓幺幺的身上,“可你疏红苑查了这么久,查出来什么了?什么也没查到?孤不怪罪你疏红苑的无能,你霸相的失职,你反而来要来责问孤是不是鲁莽行事?”
扑通一声。
汪若戟这是跪下了?
“臣罪该万死!”他在外头磕头道。
“行了。”圣帝冷道,“你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凭一些莫须有伪造的证据,就将孤的青藤子关在流云碑那种地方这么久。传出去,孤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以后孤的青藤试,还办不办了?那所谓的青藤十子,不可轻杀不可随伤,还做不做数了?”
“刺客一事不止牵涉到外陆之人,还牵涉到了荒人,陛下切不可如此武断啊陛下!”汪若戟的声音听起来痛心疾首,“青藤子无论如何珍贵,也断不可比拟社稷之安啊陛下!先前已查有证据查出,墓幺幺私下和外陆之人有勾结了!如果不让她在流云碑里吃足了苦头,她一定不会轻易招出和外陆之人的勾当!”
“啧。”圣帝的笑容更加深了,他并不隐瞒自己的视线,始终盯着墓幺幺的表情,仿佛要看出她此时所有的心情。“这一口一个墓幺幺一口一个罪人的,孤都差点忘记她还是你的亲生女儿了。”
墓幺幺的表情依然淡淡的,笑若春风,柔和静昵。
“她的确是臣下的亲生女儿。”汪若戟并没有迟疑。
她捏在椅臂上的手指稍稍松开了一些,有些发酸了。先前梗在嗓子里的一口气,稍稍吐了一点出去。
“但是,此时她行刺大隆公主的嫌疑未曾洗脱,还有威胁我大隆江山社稷的潜在危险。臣下不是圣人,没有万全之法。”
汪若戟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忠心地令人赞叹,一片赤诚。
墓幺幺由衷地想着。
“孤……”圣帝长『吟』一声,笑意深沉。“真是感动得要落泪了。”
“臣罪该万死,竟又让万岁爷心忧!”多么卑微的忠恳。
“对了,弗羽王隼和你的情报不谋而和,当务之急,夜昙海那边才是重中之重。”圣帝话锋一转,说道。
“万岁爷圣明!”
“所以孤看了前些日子你的折子,有个想法。”
“悉听万岁爷明示!”
“孤想派几个人,秘密去夜昙海一探究竟。只是,不能用你提出来的那几个人。毕竟现在南犴西狄都已有人来我沣尺大陆,这几位干将如果前往,怕生出其他变故。这几个人吗,最好是出其不意,又身怀绝技,还得八面玲珑。最好还得是疏红苑里的出身,审问情报样样拿手。当然,还得有个完美的身份掩饰才是最好。孤这个想法,如何?”
“这……”汪若戟迟疑了一下,“哪里有这样合适的人选呢?”
“有啊。”圣帝笑呵呵的,“孤眼前正有这么一位呢。”
墓幺幺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此刻能不能表达出“我草你爹”这个意思。
只知道,她的笑马上就快撑不住了。
当然,撑不住的不只是她。
在圣帝的示意下,门开了,汪若戟走了进来。
他行礼之后,恭敬退到左边,一抬头想看看到底圣帝说的是谁。
四目相对。
她难得看到汪若戟会有这样复杂的眼神。
更难得看到他的笑容,竟有了些许崩塌的痕迹。
“幺……”
“不是孤说你啊,爱卿。都是自家孩子,还是个小姑娘,干嘛这么苛刻。”圣帝一抬手,他调理了很久的那杯茶,自动飞到了汪若戟身边的桌子上。“这么好的孩子,你不心疼,孤还心疼呢。所以,孤就偷偷『摸』『摸』地专门瞒着你,把她接了出来。”
“嗯?你若是埋怨孤鲁莽,孤可是会杀你头的。”圣帝笑呵呵的,“喝,你最爱的月下小团圆红桑。孤这次泡的,和先前的都不一样,加了神秘的香草,你且尝上一尝味道。”
汪若戟已是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转手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祛了红桑的甜腻,苦中清口。好茶,好茶。”
“不愧是爱茶如命的爱卿。”圣帝赞道,“你觉得,孤这个想法如何?”
“万岁爷,臣下觉得,不妥。”汪若戟并不看墓幺幺,而是看着圣帝,十分诚恳,“墓幺幺嫌疑还在,万一她真的和外陆之人甚至荒人有了勾结,去夜昙海那岂不是正好遂了她意?”
“孤相信她不是。”他淡淡地说道,“她是你汪若戟的女儿,流的是我沣尺大陆的血,自不会出卖自己的故土。”
“血脉从来不决定忠心。”汪若戟仿佛有些着急。
“可孤决定让她去了。”圣帝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看起来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汪若戟放下茶杯,撩起衣摆,噗通跪了下去。
他匍匐在地,“圣上万岁爷三思!!!为了江山社稷之安,万万不可!!!”
“孤这就有些不解了,这是你亲女儿?”圣帝仿佛有些气笑了,抬起手指向墓幺幺来。
汪若戟缓缓抬起头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墓幺幺。“是的。”
“是臣下之女。”他一字一句,并不见深刻,就像是他的深深不可琢磨的眼瞳里,有她浅浅不留影的样子。
“但是。”他回过了头,叩首在地。“圣帝至尊在上,江山社稷在前,臣下身侧,则可无儿无女!”
——————————————————————————————————————————————————————
加更。
我们的目标是:搞事,搞事,搞事!
明天继续搞事,明天的更新更加激烈_(:3」∠)_
让我看到你们手里的票票啦啦啦
今天的两更字数都超级足哦。
明天会在白天开始更~是的,我又在花式求票了
第395章 招亲
一片丹心向玉壶,忠心耿耿,可歌可泣。
墓幺幺轻轻眨了眨眼睛。
宽大的水袖,仍然可以完美地遮挡住她一把攥住的椅臂。
说起来挺有意思,她虽然和汪若戟朝夕相处了好多年,可这并不是她素来见到过的汪若戟。
她所知的那个男人,茶不离手,逢人总是挂着儒雅和善的笑容。她也见过他眉目里无愧于霸相二字的霸道凶戾,见过他随手翻云覆雨下的霸气张狂。
可是她眼前的。
是一个卑躬屈膝,奴颜婢『色』的,不折不扣的奴才。
“可就算你说对了,墓幺幺她被外陆之人收买了为他们服务。另一方面,这样不是更完美的吗?”圣帝悠悠说道,看向墓幺幺,“此去夜昙海必会凶险无疑,更何况真如你所说,弗羽王隼也绝不会留她一命。这样,不正好是她罪有应得了?”
“……”汪若戟身体一僵,破天荒没有说话。
“更何况,你疏红苑能人如此之多,还能看不住一个墓幺幺吗?”圣帝淡道,“还是说,你疏红苑的人都是废物,对自己家贵子,下不去手?”
“自然不是!”汪若戟忙道。“可是小女她,她是一个凡人啊!”
“凡人?”圣帝笑容莫名地有些冷,“是凡人不假,可孤也不是傻子。连狐狂澜的女儿都能杀得,区区夜昙海能难得住她?”
“天狐族九公主一事,的确不是她所做,是初家世子他……”
“行了。”圣帝打断了汪若戟,“孤要是想问墓幺幺的罪,还用等到现在?别忘记孤帮你拦住了几次狐狂澜。”
汪若戟再次默不作声。
“更何况,孤为她准备了一个完美的幌子。”圣帝打量着墓幺幺。“幺幺,初家那小子,配不上你。”
“……”
始终没有说话仿佛局外人的墓幺幺,对于圣帝突然好想想起来自己还在场,一点也没有轻松愉快感恩的心情。
她反而看着圣帝,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弗羽家最近正在张罗他们大爵爷的招亲。”
“爱卿,你不觉得,这普天之下,能配的上弗羽王隼的,好像就得幺幺这样优秀的女人了?”
不觉得,滚你妈的。
墓幺幺用快要维持不住的笑容优雅的表达了这个意思。
汪若戟明显比墓幺幺反应来的迅速,几乎马上就斩钉截铁,“此事万万不可。其一,从初家一事之后,幺幺的出身已入尴尬之地。其二,以弗羽大爵爷的『性』子,断不会看上幺幺。其三,若执意送幺幺去招亲,怕弗羽家会误以为我霸相府故意与他们为难,恐易生罅。”
“他弗羽家敢?”圣帝眉『毛』一竖。
汪若戟深深地匍地叩首,“恳请圣上万岁爷怜老臣孤苦,半生就幺幺一个孤女。初家之后,臣下对幺幺万分愧疚,已起誓此生断不会让她另嫁受屈。”
“刚才你还口口声声不在乎幺幺呢。”圣帝笑容更加玩味了。
“就算她是罪人,也流的是臣下的心血,也总是有臣下的名分在前,计臣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汪若戟辩解道。
“汪爱卿这张嘴,真是天下地上一绝。”圣帝不乏打趣,良久抬起手来,“起来。看来,不过是一计尔尔,不会让幺幺真嫁过去的。”
汪若戟这才惶恐起身,退到了椅子旁。“万岁爷圣明。”
圣帝视线转而落在了墓幺幺身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爱卿一样眼光如此高,连弗羽王隼都看不上的。临仙门蔺门主,已决定让其女雀歌参加招亲。此番正好,说起来,雀歌这丫头,还和幺幺有不浅的情谊在。”
“好了,孤意已定,幺幺你先退下。孤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汪相。”
墓幺幺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可却久久停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圣帝瞥她一眼,笑容深深。“想让孤留你一起用膳?”
墓幺幺攥紧了手指,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先不由自主地看到了汪若戟的眼神。
他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可岁久里朝夕相处,怎会看不出他眼神里千万辛苦挤出的两个字:不要。
他的确很了解她啊。
她收回了视线,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垂头行礼:“圣上驭月万载万万载,妾身告退。”
——————————————————————————————————————————
看道一婵天外候着的几个人,墓幺幺对蟾桂宫静夜卫席总司的看法,总算稍微改观了一些,不论如何,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
几个小宫女见到墓幺幺,噤若寒蝉地恭谨走来行礼。
墓幺幺并不理会他们,走到其中一个宫女跟前,冷冷地说道:“真巧啊。”
吉草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墓贵子万福金安。”
“其他人退下,吉小福自己送我就够了。”
剩下的那几个宫女喜不自禁,行礼之后躲瘟疫一样慌忙跑走,生怕晚上一秒。
“贵子,我已经接近弥嫣身边了,您要我送的信,她也看到了。”带着墓幺幺朝前一路走着,走到无人的地方,吉草儿的表情一改刚才的怯懦,兴奋而恭谨。
——————————————————————————————————————————————
一更。
搞事搞事搞事~哈哈。
花式求票~~身体一好久努力来求票了,勤奋如我,你萌不感动吗~~
月票越多加更越多哦~~
给你们笔芯~~~
第396章 巨浪
“做得不错。”墓幺幺赞许道,“赊春宴后,晨贵妃那边什么情况?”
“最近圣帝都未临幸过她。”吉草儿说道。
果然,圣帝这个谨小慎微,疑心重重的人,宁愿怀疑所有人,也不能漏上任何一个对他有潜在威胁的人。作为赊春宴的发起人之一,晨贵妃无疑短时间内不会再被宠幸了。
天助我也。
她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戒指递给了吉草儿。“这里面都是上好的脂粉和补品绫罗,你给我把弥嫣照顾好好的,让她每天都要美出花来才行,你懂吗?”
“懂,懂,草儿我最会伺候人了,贵子您就放心!”吉草儿拍胸脯连连承诺。
墓幺幺补充道,“我知道你聪明又有野心,吉草儿。”
“奴婢不敢。”吉草儿惶恐道。
“这里面的隆金,全是你的。”墓幺幺看着她,“你可以贪财,你也可以怕死。我可以给你资源和钱财,让你朝上爬。只要你每笼络一个宫里的关键人脉,我便赏你翻倍的金子。但是有两句话你给本贵子记到心尖子里去。”
“比起杀人,本贵子更喜欢折磨人。比起杀一个人,本贵子更喜欢屠她满门。”她伸出手指抬起吉草儿的下颌来,“你那两个弟弟妹妹,我给他们找了个好师父。资质不错,日后想进一些大门派也不是不可能。”
“奴婢谨记于心,绝不敢忘!”吉草儿噗通一声跪在了墓幺幺面前,“奴婢一定不让贵子失望,把贵子交代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嗯。”墓幺幺望着她,“弥嫣日后的地位,决定了你日后的荣华富贵,也决定了你弟妹的前程未来。”
————————————————————————————————————
夜深。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
墓幺幺并没有回头,取下一枚发钗,解开鬟结。“如果是道歉,空手的话是不是太没诚意。”
“是我。”来人走到她旁边。
她一怔,“润伯伯你怎么来了。”
“公子还没回宫,托席深让我给你送来圣帝的密谕。”润明的表情有些沉重,他久久说道,“三日后你们出发。”
“我们?”
“染霜,蔺雀歌,以及公子安排的一些护卫,一路去。”
“哦。”她随口问道,“染霜还没醒?”
“大管家看过了,这两天就能醒。”润明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生公子气了?”
“没有。”墓幺幺挽过后背的长发到肩前,拾起梳子慢慢地梳着。“我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哪里有资格生他气。”
“哎。”润明叹了口气。“幺幺,我跟你说你可能会不信,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父亲他真的是为你好。”
“通过大义灭亲这样的方式吗?当真是与众不同。”
“赊春宴上你整出这样的动静,十三公主已是起了疑心。你以为染霜身上的信会是谁嫁祸的?染霜先前一直同蔺雀歌待在承轩祠,而蔺雀歌最近又和十三公主走的极近,十三公主想利用蔺雀歌来陷害你,轻而易举。顾忌十三公主的狠辣,公子才不得以先发制人把你送到流云碑去。流云碑是挺可怕,一方面绝了十三公主再对你出手的念想,一方面也给公子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让他想办法怎么才能消除十三公主对你的怀疑。”
“更何况,你以为怎么就这么巧让染霜得了那长流云的真传?”润明扶了扶眼镜,“是的,染霜会破晓剑这个事情,我们一直都知道。是大管家发现的,公子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你而已。”
她笑呵呵地转过脸来看着他说,“你们谁进去过流云碑?”
润明一滞。“是没进去过,但是公子是为数不多知道承轩祠秘密的人。我们知道每个碑里,都有传承。”
“所以你们压根不知道流云碑里头是什么样子。的确,里面是有传承。可里面还有差点把我俩留在里头的致命陷阱。”墓幺幺看着润明欲言又止的表情,说道,“对,我爹那么聪明一定也猜到里面肯定不是进去转一圈就能得手的东西。”
“公子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吗。”
“呵呵。”墓幺幺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睫『毛』垂了下来。“我一直不介意受伤或者送死。但是说真的,能不能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每次都是我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润明抿了抿嘴唇,“幺幺,你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是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恩。”她摇了摇头。“我累了。”
“你休息。”润明站了起来,又说道,“关书书和轻瑶就不用你『操』心了,公子已经重新安排好了人。”
————————————————————————————————————————————
“没有查到?”狐玉琅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晶戒。
“没有,我们在匡海坊和柯繁坊下的牌子,到现在也没有人领赏。主子,您确定这位叫珊妁的贵子,是我们沣尺大陆的?”景臣有些迟疑道。
狐玉琅正欲要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道:“王爷,有要事禀报。”
“进来。”
来人也是狐玉琅的心腹之一,名崛良。他躬身行礼,黝黑的脸上面『色』肃穆:“王爷,蔺门主之女,将要参加弗羽家为弗羽王隼举办的招亲仪式。”
狐玉琅的手指一下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崛良:“什么时候?消息可靠?”
“三天后。宫里传来的消息,不会错。”
狐玉琅久久说道:“你们都下去。”
……
“虞上,弗羽王隼为何偏偏在此时招亲?我担心夜昙海怕是有变数。”狐玉琅恭敬地看着面前的小蠕虫,说道。
“你这是想去抢亲吗?”投影里的囚野夫放下手里的笔来,悠然清亮的眸子里仿佛能将人所有的想法都照影的剔透。
“当然不是。”狐玉琅果断道。
“蔺藏锋想用自己的女儿攀上弗羽王隼,也无可厚非。”囚野夫望着他,笑容很温和,“想去便去,我不拦着你。刚好,我也很好奇净博罗在夜昙海那边到底做了什么。”
“可……”狐玉琅有些迟疑。
“狐狂澜这边,我会亲自告诉他。你就放心去。”囚野夫笑了笑,“年轻真好啊。夜昙海啊……沉寂了近千年之后,会不会再次掀起还恍如昨日的巨浪呢。”
——————————————————————————————————————————————
月票加更~
爱你们~~
我要觉觉啦~
你们也早点睡!
第397章 伞
前去夜昙海一事,倒是没有墓幺幺想象的那样隐秘。一大早,长公主就差人送来不少东西,并且,还让萱儿公主亲自登门来送。
墓幺幺把人全部支开,萱儿这才放松了表情,难得语气和缓:“姑姑让我转告你,此番前行,必定凶险有七分。”
“有劳长公主关心了。”墓幺幺放下手里的玉碟,说道。
萱儿有些认真地看着她,“而机运,则有三分。姑姑说,会在澜沧宫,等着你的好消息,一旦喜事成,夜昙海自会有人为你锦上添花。”
……
墓幺幺怎会不知道长公主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长公主所暗示的三分“机运”在萱儿刚走没有多久,就到了霸相府。
“墓贵子,染霜呢?”眼前这位已经被长公主钉成了眼中钉的“机运”蔺雀歌,显然丝毫没有一点危机感的自觉,刚入门见到墓幺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墓幺幺望着她面纱下清澈的眼睛,说道:“随我来。”
眼看就要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一路都沉默不语的蔺雀歌很突兀地说道:“对不起。”
“蔺贵子这话要把我说糊涂了。”墓幺幺没有停下来。
蔺雀歌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染霜身上的信,是我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墓幺幺放在门上的手一下顿住了,语气微微上扬。“为什么要告诉我。”
“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卑鄙了,如果我还当着你的面说谎,我就没有办法面对染霜。”蔺雀歌的眼神有些暗淡的阴影,憔悴仍不失高冷。“我不能这样做。”
“哦。”墓幺幺轻轻点了点头。
“你陷害我一次,我陷害你一次。”蔺雀歌的话音落下,已是越过墓幺幺身旁,走到门边,转过脸看着她,“咱们之间,算是恩怨两清。”
说罢,也不等墓幺幺回应,已是推开了门。
房间里,两个侍奉的小丫鬟见到来人了,低头端着刚换好的『药』水走了出来,向门外的墓幺幺行礼退下。
蔺雀歌坐在了床边,丝毫不避讳地一把抓起了染霜的手紧紧攥住,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因为心痛连声音都带着梨花带雨的哭腔,楚楚可怜的。“染霜,染霜,是我。”
染霜此时没有带面具,额中间的伤痕用清颜丹已修饰的完美无痕。虚弱,将他素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驱散了不少,半阖的眼眸里,被颤动的羽睫柔去了冰冷的剑意。他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地抚上了蔺雀歌的侧脸。
轻轻地,墓幺幺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并未停留的离开。
“主……人……”他失神的喃喃。
蔺雀歌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是我。”
染霜听清她的声音,晃神清醒过来,瞬间抽开手猛然要起身来,可奈何身子仿佛散架一样的痛让他一声冷嘶趴在了床边。
蔺雀歌慌忙去扶他,被他毫不留情地打开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主人呢?”
“我……本来是要来救你的,可是墓幺幺一直拦着不让我见你。”她泫然欲泣,“好了,我带你走,十三公主那边答应帮你请最好的奥医看身体的。”
“不用。”他十分冷漠。
“可是霸相府里根本不拿你当回事啊!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一直在昏『迷』着,结果墓幺幺连找个奥医都不给你找?就两个丫鬟在这里伺候你,能有什么用?说起来,你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虚弱?而墓幺幺反而生龙活虎的?”蔺雀歌仿佛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抓着染霜的手腕,语气急重。“你是不是又为了保护墓幺幺自己受了伤?”
染霜挣脱她的手,“不是。”
“不是?”蔺雀歌提高了音调,讽刺地看着染霜。“墓幺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值得你这样对她?”她猛地站了起来,抬起手臂指着门外,“说来说去,不都是墓幺幺害的你?你一开始要不是给她写那种信,疏红苑怎么能抓住你的把柄把你关起来?”
蔺雀歌气急之下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染霜打断了她的话:“等下。”
“哪种信?”他突然抬起头来,眸里睨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你怎会知道是哪种信?”
“……”蔺雀歌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极为不自然地避开他咄咄的视线,还在强撑着说:“你给她写的还能是什么信?”
染霜扶着床柱站了起来,有些蹒跚地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蔺雀歌:“无论是什么信,我从来没有给你看过。”
“我问你,是不是你嫁祸的主人?”
她朝后退了两步,有些仓皇失措的样子。可染霜哪里会如她意,抬手攥住了她的肩,一把将她推到了墙上。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拥有致命的美丽,然而此时里面她的影子,看起来脆弱地像是一个要随时被他撕裂的纸片那样无足轻重。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你一个堂堂青藤埅灵,为什么对她这样忠心耿耿?她为你做了什么值得你这样对她?”蔺雀歌的眼睛里不停地涌出泪水来,像是一朵被暴风肆虐过的白芍那样无助可怜。“那我呢?我为你坑害了我的父亲,害的我门派一朝失势,现在沦落到在十三公主身边当一个下贱的奴婢!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把对墓幺幺的好分哪怕一点点给我?”
“啊?染霜?我问你,你有没有??你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冰清玉洁,沉鱼落雁的绝『色』容颜,此时因为欲绝的背痛和长久压抑的痛苦,滔滔宣泄成扭曲而狰狞的另一个人。蔺雀歌一把扯掉自己的面纱,指着自己的脸,“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墓幺幺?你要这么对我?”
“我对你到底算是什么?她是你的主人,我算是什么?是一把伞吗?下雨了拿我遮风挡雨,天晴了就把我扔到角落里落灰?”眼泪不停地涌出,她愤怒地用手拍着染霜的肩膀,“凭什么?”
————————————————————————————————————————————
一更。
第398章 崩溃
“就凭我喜欢你,你就这样对我?”蔺雀歌用足了力气,在他的禁锢之下不停地宣泄着反抗,“那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你?为什么?”
“我一点也不想喜欢你啊,我也不想啊!!”蔺雀歌哭的越来越恸,浑身颤抖不停,抽噎着喘不上气。
染霜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蔺雀歌得势之后更是用拳捶着他的胸口,最后,好像哭的脱力了一样趴在他胸上放声大哭。
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双手抵在他胸口,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染霜,我要嫁人了。弗羽王隼招亲,我父亲『逼』我必须得去。”
“抱抱我,好吗。”她忽然呢喃。
染霜愣了下,迟疑了很久。
“就一下。”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刺猬,低声哀求。
染霜缓缓抬起了手,僵硬地抱住了她。
蔺雀歌也抱紧了他,闭着眼睛埋在他怀里,她抬起头来,看着染霜:“你真好看。”
“为什么不反抗。”染霜的问话,依然是平冷的。
蔺雀歌笑的悲伤而绝望。“反抗?反抗我父亲?你果然从来都不懂我。”
她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面前。
在染霜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蔺雀歌左手一转,趁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将他一把反推到了墙上,吻了上去。
……
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染霜根本不是蔺雀歌的对手,好半天功夫,他才一把推开了她。
但是他一心只推开她时,自然手上的力气控制不会太好,砰地一下,蔺雀歌被他推开撞到了桌子上。
蔺雀歌捂着后腰,笑容有些颤抖,清亮的眼睛里说不上是嘲讽,还是痛快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呵……要嫁过去的,不只是我。”
“你的主人,墓幺幺,也会参加招亲。”
说完这句话,蔺雀歌也不看染霜有什么反应,推开桌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看着染霜问道:“说起来,我俩还要竞争同一个男人呢。你是希望我输,还是希望她输?”
——————————————————————————————————————————————————————
初家。
……
“小韶,你看看谁来了。”越芙极为小心翼翼地在一片黑暗的靥咒里喊了一声。
深不见五指的靥咒里,忽然亮起了一道幽幽地光来。“……这个味道,是墓姐姐?!”一声惊喜的唤响起,四周柔和的光渐渐明亮了起来,那种可怕的靥咒也随之退散了不少。
正在抚琴的初之韶推开古琴,一把抱住了走到自己面前的墓幺幺。“墓姐,墓姐我好想你啊!!”
越芙感激地看了一眼墓幺幺,情绪复杂地说道:“那你们聊,我去让后厨给你们准备点吃食。”
……
怀里的小韶乖巧而安静,像是一只小『奶』『毛』一样,闭着眼睛享受着墓幺幺的抚『摸』。可墓幺幺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些异样的沉重。
初之韶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怕了。
年轻的那半面脸,越来越出尘青春,像是画卷里的仙童一样精致无缺。
可年老的那半面,则苍老的已看不出五官,全部如同枯树一样耷拉着衰老的褶子。
而她用生灭力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情况,他体内的化力比之前见到的还要诡异,按理说他体内那个七品的木灵,根本不能有这么可怕的化力存在——但是他体内的化力,一会凶狂地几乎堪比九辰灵那样的凶猛,一会又黯灭地像是个连三品灵。
就好像初之韶的体内有两个灵一样。
“墓姐,你怎么又瘦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初之韶抱着她的腰,有些不满地抬头看她说道。
“没有。”她笑笑,“小韶呢,最近过得好吗?”
“不好。”他撅了噘嘴,“我一直很想你,也很担心你,可是肃太爷爷和棠太『奶』『奶』都受伤闭关了,我也没办法去找你。『奶』『奶』还一直给我吃特别难吃的东西,烦死了。”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呢?”墓幺幺问道。
“因为……”他有些苦恼,眉头紧紧地皱着,“我也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她也不强『逼』,出言安抚着他。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小韶,该用膳了。”
初之韶怒道:“不吃!难吃死了!”
这时越芙推开门走进来,远远地说道:“小韶,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和你墓姐玩,对不对?”她求助地看着墓幺幺。
墓幺幺低头看着初之韶,说道:“我抱着你吃,好?”
初之韶顿时眉开眼笑:“我要墓姐喂我吃!”
“好。”她忍不住有些失笑。
……
等到东西摆好,墓幺幺看着面前玉盏里的东西,愣了一下。
茱萸花簇雪?
——————————————————————————————————————————
月票加更。
爱你们,么么么哒!
谢谢月票!!
明天继续求票~~~让我看到你们手里的票票啦啦啦~
第399章 人祭
“怎么了,墓姐,你不会反悔了?”初之韶委屈巴巴地仰头看着她。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越芙,说道:“没有,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吃食。越烨晋,这是什么?”
越芙面『色』无异:“一种特制点心。”
“哦?那我也尝上一口,看起来挺好吃的。”墓幺幺作势拿起勺子挖了一块。
“不行!”越芙急忙拦住了她。
“怎么?”初之韶有些不乐意了,“我墓姐想吃为什么不让她吃?”
“不,不是。”越芙看初之韶又要生气,吓得一个机灵朝后退了好几步,匆忙给墓幺幺急切地神识传音说:“墓贵子,您可千万别吃。这是我『奶』『奶』专门求高人给小韶找来的特效『药』,寻常人吃了会出问题的。”
墓幺幺不动声『色』,把勺子递到了小韶嘴边:“我最近不能『乱』吃东西,你吃,乖。”
……
好容易安顿好初之韶,墓幺幺借口抽身出来,走到了早早等在外头的越芙身边。
“越烨晋,于礼来说,我一个被休出的妻子是不可回到这里来的。于我个人来说,越烨晋,你是不是有点贵人多忘事?我在霸相府门口淋的那场大雨,可真是舒畅的紧呢。”墓幺幺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越芙。
“我知道,我知道。”越芙慌忙应道,忙不迭端起茶水递给墓幺幺,诚惶诚恐的样子。“墓贵子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恩不敢忘。”
“恩倒不敢说,但是请我帮你们忙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拿出你们的诚意比较好?”墓幺幺并不接茶,神『色』冷淡。
越芙匆放下杯盏,拿出一个储物戒指来,“初家的一点心意,墓贵子请笑纳。”
“无功不受禄。越烨晋拿出这样的厚礼,不如先说说看到底要我做什么?”墓幺幺撩起裙摆,坐到了椅子上。“况且,越烨晋是个懂礼的聪明人,肯定不会只是拿出一点小钱来糊弄本贵子的,对?本贵子要的是你的诚意,不是你初家的钱。而且,就当我想多了好了,我觉得越烨晋好像和小韶的关系,并没有你在赊春宴上所说的那么亲密。”
越芙手里攥的手帕紧紧地搅在一起,她自是能听懂墓幺幺的话,但是内心很明显在剧烈的挣扎着。
见状,墓幺幺也不强求,作势就要站起离开。“好了,本贵子明白初家的诚意了,不用送。”
“……”眼看墓幺幺就要走到门口,越芙眼神暗愤,咬牙拦道,“墓贵子留步。”
越芙极为谨慎地用神识查看了四周是否有人在监视,紧紧地把窗户合上,又用了阵法结届将房间给隔出神识无法进入的状态,这才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墓幺幺说:“墓贵子,的确,我不止是想让你帮小韶。你想要的诚意我可以尽量满足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越烨晋大可一说。”
越芙看着她,目光坚毅:“我要你保护我夫君。”
“越侍郎?”墓幺幺想了想,这越芙果然是另有图谋的。越芙的夫君是工部侍郎,官居五炜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为人与其说是低调,倒不如说说别人经常嘲笑他是娶了初家的孙女才爬得上这个位置所以背地里倒是不少嘲笑。这样一个平常在朝野里夹着尾巴做官的人,并不像是会被人谋害的样子。
越芙绞着手帕扶上椅子,坐了下来,忧心忡忡。“我夫君他太过耿直,最近他得罪了珑翰苑的长勋执尹乐以谦,我怕有人会害他。”
听到这个名字,墓幺幺有些警觉。“乐执尹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怎敢惹你初家?”
“墓贵子你有所不知。”越芙有些苦涩的说,“当初我要嫁给越郎的时候,其实就基本和初家断绝了关系,不然我为何要摒弃了初家这样的姓氏随我夫姓?实不相瞒,上次你们出事那次,是我嫁人数年来第一次重新踏入初家的大门。”说到这里,她似是自嘲又带着冷笑,“至于我夫君?嘁,我『奶』『奶』她不去补一刀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保护他?”墓幺幺问道,“不瞒你说,我后日就不在隆天了。”
“这个我知道,弗羽家招亲的事情。”越芙笑笑,目光隐隐约约有些复杂的同情。“墓贵子,我的意思是,你能安排一些疏红苑的静夜卫暗中保护他一段时日就行。”
“可以是可以,只是……”墓幺幺笑道,“静夜卫毕竟不是我霸相府的私人佣兵,我至多能让他们多加留意一下越侍郎而已。”
“这就足够了。”越芙点点头,“只要让乐以谦知道我夫君有静夜卫的人看着,他那胆小鼠辈就不敢动手。半个月,就行。”
“可以。”墓幺幺思忖了一下,点头道。“但是越贵子,前提是关于初之韶的所有事情,你必须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我。”
“可以。”越芙定神道,“其实你说的也不完全正确,我之所以在赊春宴上想请墓贵子来,大部分的目的,也是为了小韶,为了初家。”
“洗耳恭听。”墓幺幺端起了茶杯。
越芙松开手指,目光幽幽地陷入了回忆。
“我们初家大概是沣尺大陆上家族血脉最为稀薄的一个大家族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族中了一个诅咒。当然,我是不信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以前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我不信也不会去说。我只会说我眼见为实的东西,不得不说,我们家一直都承蒙着不幸。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得了怪病。小韶出生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也战死了。小韶一出生,就得了父亲当时得的怪病。他一半是婴儿,一半开始衰老,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神智不开是个呆痴。并且,随着他慢慢长大,在他的身边会出现一种可怕的黑暗,这种名为靥咒的黑暗会吞噬一切光源和生命力,所以你看到了,我们初家,从来没有活着的动物和植物。就连人,也不能待在他身边太久,不然也会被吸成干尸。但是肃太爷爷说,如果放任小韶不管,初家所有人都会被吞噬掉,所以他寻得一良方,可以短时间遏制住他的这种靥咒。”
“说好听点,是娶亲,说难听点,就是人祭。”越芙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墓幺幺,发现她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稍稍安定了一点,继续说道,“这些年,在他身边的这些女子,无一例外的都被吸成了干尸。只有你,只有你是例外。”
——————————————————————————————————————————
一更。
第400章 认亲
“而且那些女人都会让小韶变得一次比一次暴躁,一次比一次狠毒。小韶如果发起狂来,那是我们都无法承受的灾难。”越芙说到这里,慢慢挽起袖子,『露』出右臂来。自她的右臂到右边大半个身子,干枯地像是老树皮一样,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体。她出神地抚『摸』着自己的胳膊,“在我们小时候,初家承受过一次小韶的发狂。”
“代价就是,我成了一个永远止步在三化的废人。而我初家死伤一片精英,元气大伤。从此,只能淡出人们的视线,低调行事。”越芙的表情有些难过,“那时,小韶非常喜欢和我一个小书童在一起玩。但是我『奶』『奶』嫌弃那个书童手脚不干净,就把那书童给杀了。结果,小韶发狂,整个初家差点灭族。肃太爷爷和棠太『奶』『奶』,也是在那时留下了病根子。”
想到这里,越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不想继续朝下深想,放下袖子抬起头看着墓幺幺说,“之所以那时太爷爷会这么心甘情愿地把你放走,就是因为担心你会成为第二个当年的小书童,引起小韶的爆发。但是没想到,他还是晚了。小韶现在不知道为何,在说起你的时候,总是会发狂地喊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牧画扇。”墓幺幺接过越芙不敢说出的三个字。
“是的。”越芙有些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明明知道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还是心惊肉跳的感觉。“你也知道这个人意味着什么,要是让月族的人听见这三个字,我初家现在绝对承担不起。”
“初家不至于还怕月族?”墓幺幺反问道。
“以前自是不怕。”越芙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可是肃太爷爷和棠太『奶』『奶』前段日子,被人暗算,至今未出关。我『奶』『奶』,也卧病在床,整个初家现在就靠我在周旋。”
“暗算?我有些想不通,难道这沣尺大陆上还能有人重伤肃尊还让你们查不出是谁?”墓幺幺问道。
说起来这个,越芙的表情更不好看了。她更有忧『色』地柠着手帕,“发生这事的时候我并不在他们身边,所以不知道究竟是谁。而后来肃尊闭关之前,只警告我一句话:‘在我出关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来初家’。”
“可你让我来了。”墓幺幺说道。
“我也是『逼』不得已铤而走险。”越芙叹了口气,“你也看到小韶的情况了,如果我放任他不管,万一他在发起狂来,我初家怎么办?”
越芙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绷紧了身体说:“而且我现在怀疑,暗算肃尊的,是月族的人。”
“越烨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墓幺幺轻轻将茶盖扣到了茶盏之上。
“我当然知道。”越芙回答,“但是你想想,在沣尺大陆上,敢对肃尊出手的,除了月族还有谁?你再想想,如果我初家倒了,谁最开心?”
“天狐族?”墓幺幺回答的果断,“肃尊和天狐族族帝狐狂澜的恩怨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墓贵子。”越芙摇了摇头,有些神秘地看着她说,“为了我初家和我夫君,我还可以再无偿送你一个秘密。”
“哦?”
越芙自己端起一杯早已冷了的茶,喝了好几口,才定神看了过来:“你还记得赊春宴上,长公主因为刺客所以没有来得及说的第三个彩头吗?”
“记得。”
“我告诉你是什么。”越芙看着杯子里见底的茶水,“萱儿公主的父亲,是长公主的结拜兄弟,狐狂澜的表弟,这你知道?”
“知道。狐戈锐将军,战死的那位。”
“对。”
“你知道谁杀的吗?”
“谁?”
“长公主。”越芙放下杯子。“长公主杀的。”
“……”墓幺幺一愣,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悠悠道,“越烨晋,不管有没有证据,有些话说出来,是会掉脑袋的。”
越芙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警告,抬起头来,笑的讽刺极了。“其实在那天的赊春宴上真正的重点,就是那第三个彩头。第三个彩头,是认亲。”
“长公主准备在赊春宴上宣布,萱儿公主过继给了她,成为长公主之女。”
墓幺幺的表情终于变了,她的笑容渐渐褪去,盯着越芙说道,“你知道你这话代表什么?”
“我怎会不知道?”越芙笑了起来,“代表月族终于有了第三代的皇孙。”
“这事,圣帝同意了?”
“不然长公主能在赊春宴上说?”越芙哼了一声。“天狐族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把萱儿过继给长公主?狐狂澜现在自己都没女儿,下一任族帝让谁当?狐玉琅?怎么可能?狐狂澜死都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怀疑狐狂澜之所以同意把萱儿过继给长公主,要求之一,就是除掉肃尊。月族本就忌惮着我初家,这样一来,一举两得,不是吗?”
——————————————————————————————————————————————————
月票加更!
爱你们!!
我要睡觉了,困成狗了。。。。。
第401章 噩梦
“……”墓幺幺久久沉默。
这些信息,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思忖了半天,最终说道:“越烨晋,其他不说。但是为了你初家和你夫君,你最好把你刚才所说的烂到肚子里去。不然我就是拿整个疏红苑,也保不下来越侍郎。”
“我知道。”越芙摆了摆手。“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天狐族也有恩怨。而且,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长公主正在努力拉拢你。”
“你要认清楚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连自己的结拜兄弟都可以杀,还有什么做不出的?”越芙说道,“此去夜昙,你一定要小心一些。”
“谢谢越烨晋关心。”墓幺幺淡淡地说道,“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颇为在意。给小韶吃的『药』,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那个是我『奶』『奶』托人买来的。”越芙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有些疑『惑』。“说来奇怪,这些日子吃完那些『药』,小韶就会稳定一些,不怎么发癫了。”
“嗯。”墓幺幺仔细观察了一下越芙的反应,发现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茱萸花簇雪到底是什么东西,才继续问道,“初太君怎么病了?”
“不知道呢。”越芙更加愁了,“『奶』『奶』最讨厌我,根本不让我见她。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明白了。”墓幺幺站了起来,“越烨晋,我再去看看小韶。”
是夜。
小韶攥着墓幺幺的手,已经沉沉睡去。
或许是房间里的熏香安气宁神的效果太为显着,也或许是自打掺和进净博罗之后脑子里始终绷紧的那跟弦从来没有松开过,不知不觉,她也不知不觉地趴在了床边睡着。
睡梦里。
她听到了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的故人,轻轻在她耳边的那声放肆的笑。
“在男人的床边这样睡着,你可真是比以前还要笨了。”
这声音……
怀瑾?
她瞬间惊醒。
然而——
她惊愕的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鬼压床?原来还在噩梦里吗?
她有些缓过神来了,也就没有那么的紧张。
依稀朦胧间,她看见自己身旁坐着一个白发少年,依然痞得没有正形,一点也不像是个宗主或者王爷的模样。她像是在水里看到他,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却依然固执地觉得,他是在笑着的,阳光灿烂,一口白牙,右边的小虎牙被她打掉了半个,仍飒爽的漏风。
“扇子,好久不见。”
“怀瑾……你没死?”这已经是她几千次问过的愚蠢问题了?每次梦见他,她都会不厌其烦地这样问。
“哈哈。”怀瑾还是笑的很开心,一翻身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凑到她面前。
这个梦,居然可以这么真实的吗?她甚至能感觉到怀瑾身上好闻的梨花香,有点像午后冻过的冰糖糯米酒,甜到嗓子里。“扇子,我很想你。”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我也很想你。”不知是因为在梦里,还是因为面对的是怀瑾,她诚实的令自己都感到羞愧。
“嗯。”怀瑾没有松开手,像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额头抵着她的。“扇子,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你再忍忍,再忍忍,我一定会救你。”
救我?
她本能地想起那夜梨花树下,漫天的血。她疯狂地摇头,说:“你别来救我,别来。你来了,会死。”
“不不。”怀瑾用手捧着她的脸,“扇子你听我说,我一定要救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我答应过你,要救你。男子汉大丈夫,连拉过的钩都做不到的话,那以后我怎么和你打架?”
“我不要你救我,我也不和你打架了。”她拼命的想要摇头,眼眶胀痛地快要疯了,“我只要你活着,你好好活着。”
“好的。”他难得收敛了痞气,温柔地用鼻子蹭着她的鼻尖,“我答应你,我好好活着,你也好好活着。”
“拉钩。”她不信,想要伸出手,可是身体依然无法动弹。
怀瑾却没有回答她,而是伸出手一遍遍地『摸』着她的脸。他仿佛永远也看不够她,一直注视着她的眉眼,那么留恋的样子。“扇子,不要去夜昙海。”
她一愣。
夜昙海?
沉浮在梦境和现实里的意识开始来回的撕扯,她头痛欲裂,眼前的怀瑾更加的虚幻起来。四周的光景突然变化,大片的梨花园,成片的血,成堆的尸体——
漫天归来的雁。
孤城。
枯骨……『乱』葬岗……有人喊她的名字……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牧画扇了。
……
你叫牧画扇?难听。
哥哥我叫应怀瑾,我出生的时候怀里抱着块玉,所以我叫应怀瑾,就问你,哥哥我牛『逼』不?
我就叫你扇子了,给哥哥做跟班,保你吃香的和辣的。
你敢叫我死矮子?
扇子你给我过来,我今天非得打服了你。
……
扇子,别听兮风的,不要去。
……
扇子,走!!!!
别回头!
走!!!
啊——
她一声尖叫。
醒了过来。
而这时,床上半面脸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少年幽幽望着她:“做噩梦了吗?”
墓幺幺惊魂未定,浑身全是冷汗。
她想都没想一把将初之韶按倒在床上,盯着他的眼睛:“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韶错愕不已,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已可见清晰的泪水,倒影着她几乎癫狂的身影;“我什么也没做啊,墓姐你别这样,我害怕。我,我是不是又发癫了?对不起,对不起。”
墓幺幺死死地盯着小韶很久,松开了他。而她自己则如同浑身散了架一样,无力地扶着床柱,靠在上面压抑着难平的呼吸。
初之韶真的很乖,就算是被刚才她吓到了,还是战战兢兢地轻轻拿手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小韶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她垂头问着。
“……”小韶咬着嘴唇,不说话。
“如果你记得,告诉我,我不会生你气。”她尽量用自己此时能有的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好像说的是,不要去……夜什么的。我记不大清了墓姐。”小韶显得很紧张,好像生怕再将她惹得不开心。
墓幺幺忽然转过身来,抱住了小韶。“谢谢你。”
小韶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墓幺幺为什么要谢自己,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她抱着自己的感觉。
“墓姐,能抱着我睡吗?我不会踢被子的!”
“好。”她笑了笑。
小韶很快就睡了。
她却一夜无眠。
……
第二天。
墓幺幺从初家临走时,从怀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递给越芙,“如果你真心为了初家好不想让初家毁在小韶手里,听我一句劝,别再让小韶吃那些『药』了。这些丹『药』,是宁神敛气的丹,才是能缓解他暴躁的根本。”
越芙接过丹『药』来,看到那些丹『药』上的纂体,瞬间愣了,“这,这这,这难道是丹祖大人……”
“是的。我已经嘱咐过小韶,他会听你话,乖乖把『药』吃了的。”墓幺幺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这才望着越芙说,“越烨晋,照顾好小韶,他不止对你们初家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
——————————————————————————————————————————
这两天在整理番外,加上周一例会有些忙。
见谅见谅~
第402章 流民
俯瞰沣尺大陆状如一狭长不规则长尺,传闻是远古时期,有位神名将一把名为“沣天尺”的神器砸入人间而形成此块大陆,故得名为沣尺大陆。
沣尺大陆共有四大疆,南疆狭挨犴首大陆,北临邝漠荒野久煌海,东疆横艮战神山万里函关。而整个短小却狭长的西部长湾,则被一片无可估算面积的汪洋大海所包围。
这片汪洋大海,名为夜昙海。
有诗如是说,万兽庾拜三秋月,百去夜昙无一回。
关于夜昙海的传说,可谓是千奇百怪,百书难叙。但是无一而同的传闻逸事里,有一些信息是共同的存在的:
夜昙,凶兽之海,有万兽朝月之说,每至夜晚,会有无数的凶兽从海底涌出,共拜月,犹如昙花一现,是可谓沣尺大陆独一绝景。其凶险,百去无一回。
而比邻夜昙海的隆国疆域,就是夜昙郡了。夜昙郡,隆国四大郡其二,占据了隆国奖金四分之一的面积,也是“五国十族,不敌一羽”的弗羽家所在。
“贵子。”这时,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嗯。”墓幺幺『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将手里的写满了资料和情报的玉简纳入了储物戒指,推开驿站的门走了出去。
他们一行人通过各大府郡的传送点,用了近百张随行符。可因为夜昙郡和司空郡之间有一条天然而无法避开的沟堑,所以司空郡里距离夜昙郡最近的官方传送点也近有五百多里地之远。而没有传送点,随行符也就是废纸一张。
眼下的情况,使得他们不得不就近换上了脚程最快的蠹羊车辇,争取能在十日里赶到上弗羽家的招亲。
可蠹羊车辇非常珍贵,霸相府此次送他们来,也只待了一队。而主庭车辇只有一架……这就有些尴尬了。
比如说蔺雀歌当场就变了脸『色』,沉闷不语地就要自己牵了一头蠹羊,骑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骑着蠹羊的染霜身旁。
为难不已的疏红苑三司副司理,也是这次护卫队队长周廷很是苦恼地看着墓幺幺说道,“贵子您看?”
墓幺幺满不在乎地撩起车帘,怡怡然上了辇庭里,“别耽误时间了,走。”
走了不到半天脚程,车帘被撩开。
墓幺幺翻看着玉简,也不抬头也不做声,顺手将一杯冰水递放在塌前。
蔺雀歌沉默了半晌,揭下沾满了扬尘的面纱来,娇嫩的脸蛋被晒的红彤彤,汗水不住地朝下滴淌。她端起冰水,很不自然的小声说:“谢谢。”
墓幺幺无动于衷地继续翻看着面前厚厚的玉简,并不应答。而蔺雀歌本就不是一个外向的人,更何况面对墓幺幺,干脆地闭眼调息入定了起来。
这样倒是非常平静的,相安无事了几天。
隆国西域,不止是要比东边热上很多,在车辇上,倒是叫他们领略了不同于东方的人文风貌。不过一路以来,遇见了不少拦路要饭的流民,看方向,都是从夜昙郡那边来的。
“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多灾民?不是说夜昙郡是隆国最富有的郡吗?”蔺雀歌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隆国最富有的不是夜昙郡,是弗羽家。弗羽家就是钱堆成山,下面的人该饿死还是要饿死,该穷死还是要穷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墓幺幺难得会有耐心地回答了蔺雀歌。
蔺雀歌的眼神很明显地暗淡了不少,表情也更加忧郁而难过。“弗羽家大爵爷不是人中龙凤吗?”
“怎么,对未来的夫君失望了?”墓幺幺问道。
“你瞎说什么呢?”蔺雀歌恼怒地剜了她一眼,低头入定,再也不理墓幺幺了。
……
这日赶到傍晚吃饭时,已远离城郡,想要找到一家饭庄酒楼是肯定不可行了。而已连赶了四天路,舟车劳顿,随行的护卫们体力消耗又是极大,蠹羊也到了极限。于是周廷便安排将就着就地选了一个安静的山脚下扎营,休息整顿。
干粮水饼,饭菜不会多么精致。蔺雀歌本来就厌恶吃荤腥,只简单的扒拉了两口白饭,看到饭里扒出的一条煮熟的大青虫,花容大变,扔下碗筷就干呕起来,是无论如何也再也不肯吃第二口了。
墓幺幺吃的依然很香,大鱼大肉啃着干饼好不痛快。
忽然。
一阵『骚』『乱』,护卫队纷纷拔刀而起,警戒万分地盯着不远处。
周廷上来,对墓幺幺说道:“来了一伙流民索要吃食。”
“赶走。”她头也不抬,啃着干饼,说道。
蔺雀歌已用神识看过,拦住了周廷说道,“这一路你们一次也没给帮助过这些流民,我都没说什么。可这次有小孩子和孕『妇』,能不能发发善心,匀一些干粮给他们。”
周廷颇有些为难,看看墓幺幺,又看看蔺雀歌。“这……”说实话,他私心肯定是要听墓幺幺的,毕竟他是疏红苑出身,怎么也要偏向着自家府上的贵子。但是此次护卫任务是圣帝所安排,两位贵子都是去参加弗羽家的招亲,所以从职责来说,肯定是两边哪个也不能偏,不然那叫违背圣意。
这叫他着实犯难。
——————————————————————————————————————————————————————
一更。
第403章 私奔
“还愣着干什么?”墓幺幺这时放下手里的碗筷,站了起来,目光淡淡地扫过周廷。
周廷顿时身体一寒,慌躬身道:“属下这就去赶走他们。”
那些流民已涌了过来,护卫队倒是拦住了不少。可蔺雀歌气恼不过,作势就要跟上前去,结果还没走几步,几个借着身高优势的小孩从人缝里钻出,直接迎着她撞了过来。蔺雀歌怕自己伤了这几个孩子,愣是没防备,结果直接被撞得摔倒在地。
结果几个小孩饿急了眼,看到墓幺幺身边的饭菜,就冲了过来。然而墓幺幺毫不犹豫地一甩袖,几个小孩直接被摔出数米远。
蔺雀歌顿时恼了,顾不上自己摔的疼痛,快步走向那几个小孩,扶起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姑娘,对墓幺幺怒目而视道:“墓幺幺你干什么?”
几个小孩哭号着爬起来,不约而同地躲在了蔺雀歌的后头。那个小女孩趴在蔺雀歌怀里,瘦的没人样的脸上,只剩下眼睛还水灵灵地噙着眼泪,“我好饿啊大姐姐,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点吃的。”
“当然可以。”蔺雀歌牵着小女孩的手带着那帮小孩走到矮桌边,可墓幺幺却一抬手拦住了她。
“让开。”蔺雀歌很是强硬。
墓幺幺似笑非笑,眼神有些说不清的深暗。“你想当活菩萨,我自是不管你。但是首先,这些吃食和干粮,是我霸相府出的钱购置的。”
“你!”蔺雀歌愠怒,凤眸吊起,扔出一个储物戒指,“我拿钱买你的!”
“不好意思,不卖。”墓幺幺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那小女孩身上,惹得那小女孩更是瑟瑟地藏在了蔺雀歌的身后。
蔺雀歌脸憋得通红,正巧了,余光突然瞥到从远处走来的染霜——这几天,他作为护卫队的副队长,一直以探路为由,对她避而不见。
“染霜!”她急喊着。
墓幺幺也转头看了过去。
染霜先是犹豫地停了下脚步,随即还是走了过来,直接绕过蔺雀歌,走到墓幺幺跟前,“主人。”
“染霜!”蔺雀歌这下眼眶都红了,拉扯着小女孩和那几个孩子走到染霜跟前,说道,“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多可怜,帮帮他们,好不好?”
染霜愣了有片刻,只字不吐。
墓幺幺很明显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转身上了车辇:“随你们。”
……
夜半,墓幺幺被外面的吵闹声扰起,她轻撩辇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篝火。
这几日没日没夜的赶路,又要高度警备,护卫们都累得够呛。难得能休息片刻,也是放松了很多。除了轮班当值的一些,剩余的都喝上了酒。
那几个小孩果然没走。
他们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那个小女孩将蔺雀歌从地上拽起,非要她也陪着跳。蔺雀歌的身段本来就美得够呛,随意地转圈,都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护卫们不少看的眼都直了,纷纷鼓掌叫好。
“主人。”车辇外一声恭敬平冷的唤声。
墓幺幺放下了帘子,转头看着他。
这些天,染霜一直自告奋勇地去单骑探路,在这个鬼热的西域天里说什么也得晒掉几层皮来,可是看他轻轻摘下面具,别说脸了,连脖子和手都没有黑上一丁点。
“首先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你的主人。作为护卫队副队长,你要喊我墓贵子。其次,你已经这么没规没矩的了?也不禀报,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染霜弯下腰,端着满满两大盆冰,放到她的床榻前面。
墓幺幺沉声不语,好似没看见,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简。
“这些孩子我已检查过没有问题。”他垂手站在墓幺幺身侧,声音依然冰冰冷冷的。
半晌,她终于抬起眼来,看着仍然杵在自己面前的染霜,说道:“还有事?”
染霜显然没料到她突然抬眼的对视,一怔,紧接着刚才完美的冰冷就被慌『乱』所瓦解,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匆摇头。
她权当没有看见他隐隐不安的样子,“没事就退下,明天还要赶路。”
他没有动弹。
外面的吵闹声愈加喧嚣,有些让她心烦意『乱』,使她很难静下心来仔细分析这些情报。她有些躁意,身体朝椅背上一靠,语气也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有事就抓紧说。”
她手中的玉简被她摔到了桌子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这声响声像是为染霜浇下了一盆冷水,他目光瞬时一凛,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主人,我带你逃。”
凫雏掇苦荠,黄鸟衔樱梅。很难想象,他这些日子里,踌躇迟疑过多少不眠之夜,才可以说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来。
“继续朝西走三百里,就是魂归谷。我们不过魂归谷,直接北上至西弘国,其国都有我师父的一个朋友,他可以收留我们。而破晓剑我已精得前三势,我可以……”
他冷峻的眉目里,似染春草的『露』『色』,清凌凌地流动着说不明的果决。
“等下。”墓幺幺打断了他的话,朝前倾身伸出手来,轻轻地攥住他的领襟上的疏红苑章徽流苏,突然朝下一拽。
迫得染霜不及防之下瞬间朝她扑来,还好反应及时,双手撑住了她旁边的椅臂才不至于扑倒在她的身上。
她并不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狭窄,反而还得逞了一样凑近他的脸,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笑得温柔而蛊『惑』:“染霜,你这是要带我私奔吗?”
—————————————————————————————————————————————————
我宝宝前天得了喉炎,每天要去医院打吊瓶,夜晚他又闹人粘我的很,没办法实在更新不了,所以这两天没有更新,不得已让管理员阿狸帮我请的假,给大家说声抱歉。
这周会尽量保持日更,也会加更,谢谢大家的理解!
比心!
第405章 你大可一试
四周不知不觉得出现一些翠绿『色』的小光球,在夜空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来,随风飘散,弥漫了他们所在的整个营地。小女孩一手拿刀抵着蔺雀歌的大脉,有些欢喜地看着四周的光点,“阿姐你快看,是萤火虫!好好看啊!”
“我这个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墓幺幺收回视线来。“我特喜欢招人烦。”
她抬手绾起拂扬的碎发,笑意婉转流入翠眸,鸦睫轻抬,已结片片沉湖寒霜。
“染霜,杀了他们。”
言语还娇柔,视线还几多舒缓。
可她对面的女人却瞬间『毛』骨悚然,转头就要瞬移到那山坡上,拼命呼喊道:“快杀了那个女……”
隆——哐——
一道骤烈白炽的光芒,将她未说完的话炸碎成一片虚无的气体,就像是她刚刚抬起的弯刀,还不曾使出的化力一样虚弱而无力。
深夜,却见了此生从未见过的耀眼白昼。
而在这样不符常理的法术里,还有更加让她恐惧的东西。那些柔和的萤火虫,比她见过最烈的爆裂符还要可怕的砰砰炸开,一片连成一片。
绿『色』的爆火。
白『色』的极昼。
鲜红的血。
还有她身侧,紧紧追来的银白一剑,凶戾地刺穿她的腰腹。
“虽然你反应很快,可是好像还是比我慢了一点。”
墓幺幺反而并不急着追击面前这个舞女了,她扬起剑来,随意地挽了个剑花,甩掉生灭力长剑上的鲜血。
“墓贵子,今天是我杜忆采让老鹰啄瞎了眼,砸了您的盘子,我自个认栽!”杜忆采趔趄地站定。白昼还未消退,已可见遍地残肢断臂,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她虽面对着墓幺幺,可眼神却不住地朝那个山坡上看,当神识扫过那山坡上的情景,她的心口陡然一揪,毫不犹豫地扔掉手里的弯刀,吹了一声低哑的哨。
听到这个哨声,那些还在和护卫们缠斗的贼匪们,不约而同地停手,退出战圈,聚在了杜忆采身后。而尚能行动的护卫纷纷聚到墓幺幺身侧,剑拔弩张。
直到染霜单手拎着那小女孩走到墓幺幺面前,两拨人的气氛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墓幺幺轻轻拍了下那小女孩的头顶,说道:“杜姑娘拿自己妹妹当鬼饵,是不是太心狠了点?”
听到墓幺幺说的道上黑话,杜忆采的表情稍稍一变。“并不是所有人都如贵子一样一等一的聪明,心尖尖灵秀得能穿针。”
说话间,蔺雀歌扶着受伤不轻的周廷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们这边。听到这句话,蔺雀歌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又气恼又窘迫。
“不不。”墓幺幺摇了摇头,手向下滑到小女孩的脖颈,一把攥住将她提起。“我只是比较心狠手辣,没有同情心而已。”
蔺雀歌捂住嘴一声惊呼,小女孩的脸很快就青红一片,悬空踢腾着腿,青筋暴起,痛苦不已。
杜忆采的脸『色』白了许多,她抬手按捺住身后激动的下属们,压抑住怒气说:“我妹妹才十岁,你怎么能对孩子下手?!贵子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墓幺幺无动于衷地看着马上就要晕过去的小女孩,平静地像是捏着一根杂草,随时可以轻松碾断。“我又不像杜姑娘你们,劫财劫『色』早就熟门熟路。不过仔细想想,剩下的也就只擅长杀人了。”
“不要!”杜忆采上前两步,噗通一下单膝跪在了墓幺幺面前。“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放我妹妹。”
“首领!”
“首领我们跟他们拼了!!”她的下属还试图挣扎。
“『操』!都给老娘闭嘴!”杜忆采暴怒道。
墓幺幺挑起眉尖。
“贵子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妹妹,我有厚礼相赠!”说话间,杜忆采从怀里拿出一枚储物戒指来。“这里面是五千灵石,放了我妹妹。”
“杜姑娘,你忘记我是哪家的贵子了吗?”墓幺幺轻笑出声。“本贵子能看得上你那点碎银子?”
杜忆采额上的青筋都能看到了,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我明白了。江湖规矩道义,恩怨相怼,不得过江。”
不用周廷解释,墓幺幺也知道“不过江”的意思。所谓不过江,就是上不过耄耋下不过稚子,意思就是江湖人的恩怨,不杀白发老人,不杀稚嫩小儿。
她停顿了一下,掌心向上酝出一团化力来。“我一条命,换我妹妹一命。”
“首领不可!”不待她下属来得及去阻止,杜忆采已是一掌拍到自己紫府。
砰——
她整个人被掀翻在地,错愕地支起身子望着墓幺幺。
墓幺幺已经松开了昏『迷』过去的小女孩,淡淡地说道:“本贵子,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狗屁江湖道义。”
她甩袖转过身去。“离天亮还早,来陪本贵子坐上一坐。”
杜忆采慌忙爬起来扶起妹妹,察觉她没有什么大碍,才放心地将她交给了自己的下属们。“你们不许『乱』来!老实待着!”然后跟着墓幺幺走了。
这下,两个女子离开,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蔺雀歌招呼着随队的奥医,也不管是贼匪还是护卫,通通都救。还好胳膊好腿的护卫们盯着对面的贼匪们,大眼瞪小眼,只能比谁的眼睛大了。没有主子的命令,谁也不敢『乱』动弹。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
墓幺幺走到山坡之上,负手而立。“杜姑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是,你还是要考虑一下,你这个钱有没有命来花。”
“……”杜忆采一惊,惊愕地望着她,“贵子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看来杜姑娘喜欢我捏着你妹妹的脖子和你说话。”墓幺幺转过眸来,弯弯的眉眼。
“不是的!”杜忆采瞬间清醒过来,慌忙说道,“墓贵子,是有人雇了我们。但是,我真的无法告诉你。这是江湖道义,道上规矩不能破。我要是反水了,以后谁还跟我杜家沟做买卖?”
“道义?”墓幺幺哈哈笑了起来,“杜姑娘。”
“贵子请说。”
“你们杜家沟有多少人丁?”
杜忆采愣了一下,说道:“三百一十户,一千五百丁。”
“这样啊。”少女悠悠拉长的尾音,似她唇边飞扬的发丝还带几许柔『色』。
“天亮前,本贵子让你杜家沟三百一十户,户户门前挂血刃;让你一千五百丁,『妇』孺老幼具具焦尸。”
墓幺幺转过脸来,颊边西风烈烈,唇畔是无尽的长空夜霜。
“而杜姑娘,你大可以试上一试你那江湖道义,能不能阻止我。”
“你还有一个半时辰。”
————————————————————————————————————————————————
幺幺帅不帅!
我就喜欢帅到炸裂的幺幺~嘿嘿,最喜欢有气势的幺幺了。
帅的话给我投票票~嘿嘿~么么哒,爱你们~比哈特
第406章 鳌鹰堡
杜忆采是个聪明人。
在停顿了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尽数将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完完整整。末了,毕恭毕敬地掏出之前那个储物戒指呈给了墓幺幺,直到墓幺幺颔首,她才长长的喘了口气,施以礼之,领着自己和护卫们大眼瞪小眼的下属们,走得那叫一个干脆不留痕迹。甚至,就连人营地上的垃圾也十分贴心地帮忙捎走。
“首领,您这样把狐玉琅给卖了,不稀罕人家了?更何况,得罪了天狐族,还出卖了主顾,这算是违背江湖道义啊,咱在道上以后怎么混?”说话的是杜忆采的心腹之一,此人名叫桥倌,五化的好手。
“哎。”杜忆采捧着脸,心有余悸地瞥了身后渐渐远去的营地,“老娘当然还是很稀罕小王爷了,这不是废话吗?但是男人可以再找,命可就这一条。小王爷只是安排让我绑架她们,谁说绑票还能一定成功了?怎么着还不允许失个误了?”
她又一声娇哼,怒嗔道:“江湖道义?咱们自个往脸上贴的金你还真当真了?驴屎蛋子刷金漆就当是香饽饽啊?要讲江湖道义,老娘怎么不带着你们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还他妈当什么强盗?你们这老杜家沟的狗腿子们,各个吃着的肉睡着的妞,哪个来的是干净的?啊?跟老娘讲什么狗屁江湖道义?一群傻/『逼』!”
先前在墓幺幺那里憋得一肚子火气,可算是有人发泄了,她伸手拧着桥倌的耳朵,转了好几圈,疼的他呲牙咧嘴连连讨饶。
“更何况……”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似乎想了什么非常可怕的景物来。“有些东西,比得罪天狐族可怕多了。”
……
天狐族要绑架他们?
随便一想,也就大概只有狐玉琅能干出来了。
可狐玉琅为什么会选择这么直接到有些白痴的手段?
她思前想后,不知不觉,外头已有人来喊了。
“主人,弗羽家来使到了。”染霜在外头恭敬道。
“知道了。”墓幺幺收起玉简来,撩开车帘,扶着染霜的手走了下去。
而来使正在和蔺雀歌攀谈,见到墓幺幺到来,那人迅步走来,恭敬施礼:“墓贵子,小人……前广,特来恭迎二位贵子大驾。”
说完,他抬起头来望着墓幺幺,平淡无奇的脸上依然挂着一副让墓幺幺非常看不惯的讨打表情,是笑,也不是笑。
竟然是他?那时在丹宵宫里,弗羽大爵爷可不就是派的这个叫前广的人给她墓幺幺送的天狐族琪筱仙子的残肢吗?
派他来,多半是故意而为之的。
“嗯。”她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有劳了。”
在前广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魂归谷的谷口。谷口里,有一个闪烁着耀眼光辉的大阵,时不时的亮起,走出一些人来。
墓幺幺仔细观察了这些人,皆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流民。
“魂归谷的大阵,没有弗羽家的令牌,只可出,不可进。”这时,前广掏出一块铭刻着弗羽家家徽的华丽令牌,抬手按到了法阵的石头柱上。他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看着那些流民说,“至于为什么从夜昙郡出来的都是流民,贵子只要在夜昙郡呆上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明白了。”
“这些与我何干?”墓幺幺挑眉,“我又不是你弗羽家的人,你们自个的大爵爷都不『操』心,还轮的着我?”
“我以为贵子是为了入我弗羽家大门,为大爵爷分忧而来。”前广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更是让墓幺幺不爽利的很。
她根本不搭话,看到阵已起,第一个抬脚踏入了阵里。
……
出了传送阵,据前广所说,还得有两天的脚程才能到夜昙郡的鳌鹰堡,也就是弗羽家族所在。这一路上,夜昙郡和沣尺大陆东域完全不同的美景风光,很快让蔺雀歌忘记了之前的风波,心情好上不少,而且和前广的关系处的很好,前广对他也是相当恭敬有礼,墓幺幺反而和前广几乎不说上几句话来。不少侍卫也背地里议论,这前广是弗羽大爵爷跟前的红人心腹,看他的态度,也基本上可以揣摩出弗羽家大爵爷的态度来。这样以来,大家不免心里会猜想,说不准,这弗羽家已经内定了蔺贵子,于是看着自己家贵子难免有些愤愤不平了。
不过,他们比预计的时间,快上了半天。
——————————————————————————————————————
一更,因为上章草稿箱抽出一章200个字的收费章,所以在作者有话说里送400个字,实际上字数很多哈,别以为字数很少,只是花钱少了而已。
第407章 寒泉
到达鳌鹰堡的时候,已经濒临深夜。但是弗羽家却一点也没落下他们的面子,来迎接的场面也是非常宏大,声势浩浩『荡』『荡』。最后弗羽家一位刘长老看他们一路劳顿,才压下了酒场,安排护卫们歇息入房,至于两位贵子,则吩咐前广招呼了一些侍女,恭请到了鳌鹰堡后山的一处庄园里。
无论如何,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安全无患的到达了目的地。此行的目的,眼看好像是有了一个还算是完美的开端。
墓幺幺深夜里突然惊醒之前,还是这样的想法的。
她之所以惊醒,是因为,她惯有养入骨里的警觉让她入睡前用生灭力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果不其然,在她的床下,有一个非常隐蔽的阵法,悄然无息地被开启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不得不装成做恶梦被惊醒的样子,才能有完美的理由,走出这房间。
“贵子你?”她刚走出房,就有一个侍女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这认床睡不着了,有些头疼,随意走走。”墓幺幺淡淡地说道。
“贵子一路颠簸劳累,难免乏顿体虚。刚好,西角峰上有半山的天然寒泉,离这不远,就容奴婢带贵子过去,为贵子解解乏。”那侍女温柔说道。
墓幺幺想了想,“那有劳古云小福了。”
“夜昙郡不同东域,常年炽热只有夏季,五年凛冬至。气候肯定不如东域那样养人,贵子初来,可以多泡泡这寒泉,对您适应这里的天气,有好处的。而且,这寒泉下埋的都是天然的碧波寒髓,对女人的身子可好着呢,美容养颜,补气补血呢。不然贵子身体金贵,万一像之前那几位贵子一样再病倒在床,那就真是太……”这个叫古云的小侍女,有些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为墓幺幺介绍着夜昙郡的事情。
说话间,拿起一快令牌,按到面前的栅栏上打开了阵法,领着墓幺幺走了进去。
“看,我们到了,您在这里慢慢泡上一会,奴婢在外头等您,有事您直接喊我。”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小池子。
墓幺幺四下扫了一眼,这西角峰上的寒泉果然奇特,几乎半面山都是这样的寒泉小池,一个接一个的,远观像是一面面的小镜子,从上到下,还有袅袅流烟的泉水瀑布从高朝下流。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
寒泉水温极低,四周还有结霜,可入水之后,贴肤不但不激冷,反而将她这些日子里不适这鬼燥的天气的粘热,顷刻间就洗去的干干净净。
看来这丫鬟说的没错,这天然寒泉果然有妙处所在。
她趴在泉水池边,虽说是在休憩,可依然没有放松任何警觉。
忽然——
她被山上一阵古怪的动静所扰,听起来是女子娇笑的声音,可又带着一些极为暧昧的喘息和呻『吟』。
她忍不住蹙眉,这大晚上的,她这是遇见偷情的野鸳鸯了?
正想着呢。
这时,泉边被厚重的灌木丛和树林遮挡住的台阶上,传来一阵细碎且急促的脚步声。刹那,就冲出了灌木丛,奔着墓幺幺的方向来了。
她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掌。
砰——
果然是一个人被她一掌打翻在地,哼都没哼一声,趴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她看清楚来人之后,更是有些纳闷了。这个倒在地上几乎没穿衣服的女子,应该就是那野鸳鸯的母鸳鸯了。
母鸳鸯在这了,公的呢?
忽然。
她眉尖一挑,左手已聚生灭力成刃,越过自己右腋下而刺出——然而明明刚才已经感觉到对方近在咫尺就在自己身后,结果却落了个空。
初手落空,后势反而更加凌厉。她不待转身,只是单手,就已让身后的人很是惊讶。只听一声肆意狂妄的低笑,有些被深夜浸透的嘶哑,擦过她的耳垂。
“这难道又是你想出的新玩法?欲擒故纵这样的玩法,太腻味了。”
她右脚朝后猛踢,刚想转身。
左手却被人一把攥住,借着她的攻势顺力一拽,她不得不转了一圈,整个人从后背与他,双臂被他钳住,变成了整个人被抱在了怀中。
他捏起她的下颌,用些用力。当他看清楚她的脸,久久说道:
“……这个新玩法,是变脸吗?”
“爵爷我,有点喜欢。”
————————————————————————————————————————————
月票加更
今天七夕节。
我就不放狗粮了。
放点偷情的粮。
月底了,我得放粮换票了。
你们懂得,保证粮的口感和肉感,甜一波先。
第409章 不寻常理
鼎沸人声渐近,山下灯火成龙,映她她翠瞳青璃,笑意嫣然。
弗羽王隼此时已恢复如常,面『色』无任何惊异,若有所思地上盯着她。“墓贵子果然是一个妙人,如传闻里一样常理不可揣度。”
“大爵爷不也一样不可用常理揣度吗?”她撩起浸于水里的长发,被她撕裂的里织大泄春光。“换做常人,此时怕不是已慌张到跪下来哀求我放他一马。稍微好一点,也应该选择逃为上策。”
“逃?”他冷嗤一声,不屑地睥了未远的灯火,“爵爷我从不知这个字该怎么写。”
“是吗?那看来大爵爷果然是不把疏红苑和霸相府放在眼里的。”她显得轻松而愉快。
“墓贵子总是这样与人谈话时处处设陷的吗?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习惯,容易得罪人。”弗羽王隼的笑容更加深不可测。
“难道大爵爷私下里查了我这么多情报,还不知道我生平爱好得罪人?”她娇嗔地望着他,顾盼里,千重的风情。“那爵爷你这匡海坊买的未免太不值了。”
弗羽王隼微微眯起了眼睛,隐隐精光于杀气之间,叱呵希烈。他半晌沉默,山门外,人声已近于耳边。“你既知我不寻常理,那你大可猜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知爵爷发现了没,我现在正揣摩待会面对静夜卫,以及圣帝使者,当然,还有你鳌鹰堡里的人,该怎么做伪证,才能留爵爷在疏红苑里多当几日座上宾。”她伸出手指轻划过,眼也不眨的,数道血痕瞬间出现在她的身体上。“所以,我很忙,没空去猜爵爷的心思。”
弗羽王隼难得再次笑了起来,只不过怎么听都有些气结的意味,“墓贵子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完全超出我的想象。”他稍稍一顿,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做伪证这样的粗活,还是让爵爷我这个粗人来做。”
墓幺幺不待听他说完,已察觉到他体内的化力波动,抬手就已去阻他。
可弗羽王隼的外家功夫绝对是一流的高手,从这样的近身擒拿格斗上,没有生灭力和法术的拼斗,她根本讨不到任何的便宜。
他气力极大,完全是凭借蛮力将她压制。
噗通——
他抱着她将她扑倒在寒泉深处,但是墓幺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遂了他的意思。时间虽短不足以让她根据战斗本能来找出他的弱点,但她精准地抵抗招数,也超出了弗羽王隼的想象。
水下的空气愈加稀薄。
弗羽王隼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不知用了什么古怪的擒拿招式,单手攥住了她的双手手腕脉心处,而另外一手则迅速地点了她身体上数个『穴』道。他点『穴』的这套外家功法,让墓幺幺也上了道。她发现,她体内的生灭力竟然完全无法使出了不说,就连身体也无法动弹了。
深水里,无法使用生灭力,无法动弹,空气很快被从心肺里抽出。
砰———
一声钝响。
弗羽王隼紧紧掐着她的脖颈,将她直接按在了寒泉的池底,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寒髓之上,刺骨的寒冷侵入她脾肺,呛得她咳出了一大串的气泡。
霖霖水波里,他黑漆漆的瞳孔全是黑暗而可怕的杀机,像是一座没有任何活物的魔窟。
“刚才我鲁莽不合礼数,现在重新介绍下。墓贵子,初次见面,我叫弗羽王隼——夜昙郡弗羽家承祖千年之爵爷,冠夜昙海帝王。也是你这个女人,绝对不该得罪的人名单之上的第一个名字。”
他用神识传音入她脑海里,攥着她的脖颈提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咬着她的耳朵,恶意而冷漠。“给爵爷我好好记清楚了。”
他忽然低下头来,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大口大口的空气,伴随着他侵略『性』的异香侵入她的唇齿之间。
他的气息凶狂而霸烈,似一阵飓风,扫过她昏沉的意识。
这吻,不缠绵,不缱绻,只有刻肌刻骨,追思罪戾。
他总算有些满意地看着少女起初反抗的眼神,渐渐『迷』蒙一片失去了焦距,直至缓缓闭上。于是他心安理得的开始觉得,她的唇瓣柔软而细腻,不像是说话时那样尖锐,多了几分可爱,她甚至还开始回应了他。
郁结刚平复时,也是刚要沉『迷』时,更是会有疏漏时。
可一如他最开始所说。
怀里看起来终于被降服了的少女,从不寻常理。
弗羽王隼猛然睁开了眼睛,寒泉深处,本不应该有火。
可是她幽幽睁开的眼睛里,被她手心里一道耀天而起的灼热火光,映成了烈夏骄阳。
轰隆隆——
……
“咳,咳,咳。”弗羽王隼狼狈地松开墓幺幺,第一次『露』出震惊愤怒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她凶神恶煞,“墓幺幺你是不是个疯子!”
墓幺幺脸『色』异常的虚白,嘴角隐隐有血丝,显然刚才扔出的爆烈符,还是伤她不轻的。
他见她不语,更加暴怒,攥着她的肩膀摇晃道:“你不怕把自己炸死了?”
“重新介绍一下。大爵爷,初次见面,我是霸相府的墓贵子,霸相汪若戟之女墓幺幺。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怕这个字。对了,我还是你死也不能得罪的人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她幽幽一笑,血丝淅淅沥沥地沿着她的嘴角流下。“给本贵子,好好记清楚了。”
——————————————————————————————————————————
一更啦~
求票票,今天应该有月票加更的~
是幺幺不按套路出牌萌还是弗羽大爵爷不按套路出牌更萌呢?
第412章 彩礼
“咳……”一声嘶哑的清嗓子声音响起,从高台之上走下二殿的一个身着黑金长衫的矍铄老者,眉目凌轹。“诸位贵子,鄙人弗羽家十二长老之一艾贵年,在此……”
一大串的客套话之后,这个艾长老总算是说到了重点。
“弗羽家此次招亲,是为我鳌鹰堡寻一主母,择良辰吉日拜堂入门。今天夜宴上,我先呈上我弗羽家的彩礼。”他环顾四周,微微一笑,“众所周知呢,我弗羽家没别的,就是俩字,钱多。”
第三殿内应是坐的他们弗羽家的人,不约而同地鼓掌起哄叫好。
……不得不说,弗羽家的门风,着实和传闻里没有什么差别。
欠打的很。
墓幺幺心想。
艾贵年抬起双手压下起哄,“我们弗羽家也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我们弗羽家的彩礼,很简单。”
他此时却顿了一下,说道,“富灵石矿脉,一整条赠与妻家。”
富灵石矿脉。
就连墓幺幺也颇有些心动了。
整个隆国的灵石矿脉也不到十条,皇族占五条,剩下四条,全在弗羽家手里。更何况,还不是开采了很多年的矿脉,是一条富灵石矿脉。
有了这么多灵石,一个普通门派也好,一个家门也好,可以扩张到什么地步?
真是有钱。
不过她也只是心动了一下,很快就抛之脑后,所以面上一点也不在乎。
除了她,四周的所有贵子,哪怕出尘如蔺雀歌,浑身也无法遏制的激动。
弗羽王隼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底,掠过墓幺幺的时候,也是稍稍一怔。她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脸,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他的笑容不由地深了两分,于是一抬手。“等下,我改主意了。”
王座之上,一声冷峻的声音响起。
“——嫁给我,钱,随你花。哪怕你是拿灵石砸水里听响,都依你高兴。”
……
殿内一片死寂。
随即就是一片疯狂的嘈杂和喧闹,几位贵子兴奋的脸都红了,甚至还有哭出声来的。就连艾贵年也有些不知所措地走到弗羽王隼旁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墓幺幺也是一愣,终于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弗羽王隼。
弗羽王隼目光落在墓幺幺身上,听着艾贵年的劝说,冷漠一抬手指:“艾长老,你这是在反对本爵爷吗?”
“不敢!”艾贵年诚惶诚恐。
“那还不快滚下去!”他吊起眉梢,一缕寒芒,似要穿透人心的可怕杀气扑面而来。
他轻轻摩挲着因为他的杀气而警起的黑齿鹰的翎羽,心里稍稍有些满意了——爵爷我就不信没有钱砸不死的人,尤其是女人。
『骚』『乱』过去之后,艾贵年只得无奈地继续说道:“来了我弗羽家,绝对不是对诸位贵子和家门有任何不敬不尊的意思,只是有些丑话要说在前头——这招亲的选拔颇有些残酷严格,所以诸位贵子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以为是我弗羽家礼数不周,只是这招亲是历来弗羽家的俗惯。当然,想必诸位才渊博识的贵子们,一定也知晓一二。所以,艾贵年再次祝诸位贵子,心想事成。”
“招亲仪式,后日一早开始。”
艾贵年说完话,婢女们便纷纷端酒端菜上桌了。
墓幺幺没有动酒,也没有动筷子。她也察觉到,对面蔺雀歌旁边的贵子,总是若有若无地看向她的方向。
不过总算是把这个酒宴给熬了过去。
等到夜半,她大概是唯一清醒着回到房间的贵子了。
疲惫了一天,洗漱过后换上舒服的丝衣,刚想爬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结果砰——地一声。
她想都没想,抬起手来,短刀横在了来人的脖颈之上。
而一声轻笑入耳,已是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人翻了过去,背对着来人被按倒在了床上。
“大爵爷,感情你这弗羽家绝学绝心手是用来夜袭人姑娘的?”墓幺幺趴在床上,冷笑道。
弗羽王隼紧紧地按着她的头颈,弯下腰来凑到她的耳边,“是又如何呢?我父亲都管不了我,你能管我?”
“我看大爵爷你是真不准备要脸了是吗。”她手指刚想动,想要强行冲开被封住的『穴』道。
结果他果断地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脖颈上轻轻吐息。
“我看墓贵子是真不准备要命了。”
——————————————————————————————————————————
二更!
等票!!爱你们!
第413章 那就来咯
“又想什么坏主意呢。”见她不说话,弗羽王隼仿更来了兴致似的,将她翻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左手紧紧攥住她的双手防止她再次冲开『穴』道,右手捏着她的脸颊,“说罢。”
“我在想你们弗羽家怕是要完。”墓幺幺平静地看着他,反而不在意他的肆意了。
他微眯了下眼睛,还是惯有的不知掩饰杀机。“怎么?”
“你堂堂弗羽家大爵爷,弗羽家家主,不是为了看人姑娘洗澡专门演了一出偷情好戏,就是大半夜不睡觉爬人姑娘墙头当采花贼,你弗羽家的家主都这般下作无耻不要脸,整个弗羽家能不完蛋都有鬼了。”
“下作……无耻……不要脸……”他仔仔细细地将这三个形容词从句子里挑出来,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加狂妄肆意了。“墓贵子,你真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有胆量。你以为我为何要赠你这庄园?只要我想,那些疏红苑的疯狗们,找个七天七夜也找不到你在哪里。”他松开手指,轻轻拍打她的脸颊,眸里睥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我弗羽家还有人会一种秘法,可以将你炼成只听我话乖巧的木偶。就是疏红苑的王李师傅,也无法看出端倪来。到时候,你这伶牙俐齿也好,七窍玲珑心也罢……”他重重地捏着她的脸颊,『逼』近她眼前有些残忍地说道,“不过是跟在我身边摇尾乞怜的母狗。”
“当然,有无数女人都肖想成为我身边的一条母狗的。爵爷我何其仁慈,还准你乖乖参加招亲,争取成为我的女人,这是你莫大的荣幸。”
久久。
她素来冷清坚毅的翠眸里,竟初次在他面前『露』出些许的柔软,甚至有些可怜的盯着他。
这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稍稍松开了一些。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而已。
他想。
正这样想着。
砰——
剧痛从裆下传来,他痛地几乎差点没留出眼泪来。好在是他这些年的秘笈绝学没有白练,这么些年的厮杀战斗也没有浪费,骨子里的警觉本能救了他一次,在她抬腿的时候,已经其实躲开了多大半的攻击来的。
但是就算这样,也他妈痛死人了好吗!
“『操』!”因为剧痛,他的嗓音都变得有些嘶哑。“墓幺幺你他妈……”他好半天弯着身子,扶着床边才站定了身体,转头怒极地盯着墓幺幺,恨不能把她生吞了算了。
长这么大,他弗羽王隼第一次被人偷袭了这个地方,『操』/他妈的差点没『逼』得他抬手就捏死墓幺幺算了。
好在他还是有理智的。
墓幺幺这次是冲开了腿上的『穴』道,她还是有些不满意地觉得自己这力度有些轻的,“说实话,比起成为弗羽大爵爷的女人——能成为把弗羽家大爵爷废掉的女人,我还是非常乐意,荣幸之至的。”
“墓幺幺!”
“别激动,弗羽王隼,我还没说完。”虽然腿上强行冲破『穴』道,血气逆流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但是她依然还能笑得出来,“我不管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但是发现我还是应该仔细地给爵爷你留上一个正确且难忘的的印象才好。”
她盯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但凡你弗羽王隼再敢玩弄本贵子——三天后,只要在沣尺大陆上,你弗羽家的铺面至少关上四成,所有矿脉至少查封半年,生意情报会出现在你对家手上……本贵子保证你弗羽家的在沣尺大陆上的生意七天内损失三成,一个月内折上一半。”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满意地看着弗羽王隼的表情压抑着如同飓风般的暴虐。
“这些还只是开始。”
“最重要的……”似有春风拂绿,她翠眸盈润新嫩,睫下蛇纹栩栩妖艳,“听说弗羽乙乙被你关在了某座地牢里反省。通知你下,这次随我来的,有一个疏红苑的楚司理。他最擅长的,除了把人送到牢里,还极擅长劫狱。”
不等她说完,弗羽王隼一把将她按到在床上,眉目里全是血霖霖的杀机:“墓幺幺你敢动乙乙一根寒『毛』,我弗羽家绝对血洗你霸相府!”
她明明才是那个被压制住的弱势者。
可自她眉眼里,从容而淡然。她轻轻伸出舌尖来,『舔』过唇瓣,轻佻而肆意的悠然。
“那就来咯?”
——————————————————————————————————————————
三更!
爱我吗!爱我让我看到你手里的票票,待会还有一更~比心!
第414章 提议
久久,弗羽王隼嘴角凝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松开了她的禁锢,左耳的黑『色』耳坠随他的动作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后退了数步,他拉开椅子坐在了书桌旁边,虚靠在椅背上,抬手已是恢复了之前在那殿内的狂暄的气势。
他手拂过她的桌面,随意拿起一本字帖来,翻了两张,目光深深地落在刚刚起身的她身上。“想不到墓贵子这一手好字也不同于寻常女儿家,比多半男人的字还要狂还要烈。”
弗羽王隼放下字帖,“不愧是霸相府的贵子,字狂,人更狂。”
“比不上大爵爷,不但狂,还浪。”墓幺幺笑的很是可人。
他再次被噎梗,半天认真地思索要不要真的杀了她算了。
墓幺幺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朝他伸出手来:“丹『药』。”
“墓贵子你还看的上我的丹『药』?”他有些调侃。
“要不是你点我『穴』道,我能受伤?你犯下的错误,难道还要别人负责?”她振振有词。
他眉梢一挑,扔出丹瓶给她,“那这里头的丹『药』,够不够我犯上一个月的错?”
“不够。”她随手掏出一颗丹『药』,“所以,大爵爷你可以说了——你三番两次地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弗羽王隼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那日,你是如何看出来那是一出戏。是我安排的那两个女人,有什么失误吗?”
“没有,跟他们无关。”墓幺幺走到书桌旁拿起水杯,“问题出在你身上。”
“哦?”
“弗羽家大爵爷如果连我都认不出来,还当什么大爵爷。不如去端个破碗上街要饭,路人们还会可怜他是个傻子多赏几个钱。”她站在桌边,似笑非笑的。
算了,我还是杀了她好了。
弗羽王隼坐直了身体,双手合在一起,才使自己脸上的杀气弥漫看起来没有那么像修罗场。“我只当墓贵子是在夸我好了。”
“不客气。”她仿佛看不见他强挤出的笑容,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多口水,才把那难吃的要命的丹『药』给吞了下去。
“先前受伤也没见你皱眉头。”他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样子,“一个丁点大的丹『药』就把你苦成这个样子。你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了,不说和情报里完全不同,但也差的有些多。”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脸说道:“我之所以想要试探你,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
“大爵爷你表达感兴趣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她讽道。
“不同情报里,你有不同的样子。你在某一个情报里天真烂漫可以和路边的孩子踢毽子,在另一个情报里就城府甚深诡计多端;在某一个情报里你温柔娴静上香救助没少做,转过头来你就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也有情报说你跟那天狐族小王爷私会,转过头来又变成了韬光谷白少主情真意切,最后现在听说两个男人都对你恨之入骨的……关于你的情报越多,我越看不透你。”他轻轻敲打着桌面,“所以我决定亲眼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你我身份皆敏感,好像也只有这个方式最为妥当了。”
“道理是没错,但是爵爷你这个方式——就非得引我去泡寒泉?怎么说,我也是女儿家?”墓幺幺的笑容不善。
弗羽王隼扬了下下颌,目光玩味地扫过她的身体:“我父亲说过一句话。女人不穿衣服的时候,才是她最真实的时候。”
他稍微一顿,“虽说有些牵强附会了点,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的女人会承受很大的精神压力,这样的话,虽不至于完全真实,但总会有破绽和弱点暴『露』出来。而刚才我对你所做的,目的也是相同的。”
“当真是世上最会做生意的精明人了。每一步都打起的算盘,都啪啪的响。”墓幺幺撩起发丝在手指把玩,“那你找到我的弱点和破绽了吗?”
“很遗憾,没有。”弗羽王隼显得很诚恳,他朝前倾身,垂目望着书桌上的纹雕。“我弗羽家家训,其一,宁不赚也不能赔。其二,和气生财。”
“其三吗,朋友发财才能发大财。”
“所以……一般来说,大家都挺喜欢当我弗羽家的朋友的。”他敛意望来,目光很是平和。
“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想看看墓贵子你这个朋友,可不可交。”
“哦?”墓幺幺扬起嘴角。“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想给墓贵子提供一个当我弗羽家朋友的机会。”他手指拂过那纹雕,掠起时,摊开的手掌心里一枚储物戒指。“我能感觉出来贵子一点也不想参加这个招亲,多半是被霸相爷所『逼』迫不得不来。你可能会想着直接不参加——霸相爷那边,你可是不好交代不说。提醒你一句,我弗羽家十二长老不是每个都像艾长老这样软弱无能的。你来参加招亲,他们就已经对你们霸相府很是不满了。无意冒犯,不说世人风评如何,墓贵子你毕竟是嫁过人的。要不是圣帝派口谕而下,他们早就翻天了。而要是让他们看出来你故意不参加,以那帮老不死的『性』格,他们绝对会反咬你们霸相府一口狠的,说你墓贵子目中无人侮辱我弗羽家的高帽子一扣,到时候,圣帝那边怕是霸相爷也不好转圜。”
墓幺幺破天荒没有反驳他。
弗羽王隼继续娓娓而谈,“现在我有一个提议,你可以不用嫁我,弗羽家也不会找你麻烦,圣帝自然也不能为难你霸相府——还可以带走这五万灵石,还有三百瓶碧玉寒髓精华。”
她依然静静地等他说完。
碧玉寒髓的精华啊,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很多法器,符文以及丹『药』都会需要的东西,但是只有夜昙郡出产,所以一直都被弗羽家垄断着。
“我的提议很简单——”他倾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撩起了她垂在腰间的长发放到鼻尖。“你参加招亲,并且最终胜出。如绝大多数人所愿,我娶了你……”
他扬起脸来,黑沉沉的眼睛里依然肃杀。
“然后,我再休掉你——如你所愿。”
————————————————————————————————————————————
一些废话:
可以跳过不用看。
今天心情很复杂。怎么说呢,非常无力。熟悉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我每天都得到半夜才能更新,因为还有工作。求票的话也一般都是加更才敢求票。看到群里的你们为我『操』心为我努力,真的很感动,也会有点心酸。
算了,不说了。
不说多余的话了。
说到加的四更也一定加上的,一样分量很足。
以后的事情,随缘。
爱你们所有人,谢谢你们所有人。
?
第416章 红昭郡主
次日一晨天不亮呢,墓幺幺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百卉嬷嬷好一顿安排,又是点肤又是熏香,还得安排吃上特制的绣体丹,用嬷嬷的话就是:“奴婢得保证贵子每从头到脚哪怕一根头发丝都能透出灵『性』来,把那些个庸脂俗粉比到河沟里去。”
到了招亲仪式的当天。
鳌鹰堡,彩珊崖,奉祖高祭台。
可真谓是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碧树交枝柯。消金北宫城巍巍,渐步娥影纤纤。林茨而来,霓裳清『露』长纱,众婢簇那盛装馥妆贵娥入殿,一众贵子们依那日夜宴的座次入座,各个似那花团锦簇的花中锦绣,芳华不可语俗。
这一片娇艳芳菲贵气『逼』人的盛景里,偏就有两个人格格不入。
一个是居左一的蔺雀歌,一身白纱斫云裙,印透一轮花影,『露』华沾眸,顾盼吹下九天香。魂似临风丹桂,秋蕊孤芳自赏的冰清玉洁,似瑄窗下幽冷的百合叠影,冷冷清清,不争不抢,也已将旁地贵子们煞的庸俗了起来。
一个是右末的墓幺幺,玄黑掐红长挽纱曳地裙,高襟隐去纤颈,黑红相间的疏红苑徽章系于正中,单面堕仙髻更为她冠上些许的不可侵的冷意。妆容盛烈,眼角横霜锦长花穗,眉眼寒翠,漠漠灵透,清清凉凉颇有灵气。姿容也极端,笑容娴淑温婉。可她身旁的贵子们,分毫不敢相近,更莫说攀比了。
石座之上的弗羽王隼,今天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始终沉声不语并且也不在意下面贵子们的表情。
在一大串繁礼缛节之后,总算是到了正题。
“仪式分德容言功四场,总胜出者即可入封我弗羽家碑祠,冠弗羽家主母。”艾长老捧着一张厚重的帛书,望着众贵子道,“其实在诸位参加完夜宴之后,‘德’和‘容’已经考察完毕了。德这一项,诸位贵子皆出名门望族,各个博文约礼,当然是各个过关。而‘容’吗……”
他审视着八位贵子,笑容有些复杂:“已经由大爵爷定夺完毕。”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这弗羽家当真是会来事的主。墓幺幺心道。所谓的“德容言功”,先卖所有贵子一个面子,说你们诸位贵子“德”也就是德行都非常优秀,各个都合格。至于“容”,就是相貌,说白了就是比谁好看的。
那不用说,蔺雀歌当之无愧的是第一,所以这个座次排位……果然是按照所谓“容”也就是姿『色』排的吗?所以从蔺雀歌到自己这刚好八个人,左边四位贵子,那就是前四名,她这右边四位,就是后四名呗?
墓幺幺若无其事地将众人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果然,不是她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答案,坐在蔺雀歌那边的左边四位,各个喜形于『色』,兴奋不已。而她右边的这几位,尤其是她旁边的杨约素,眼圈都红了。
而她则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隐在厚重金帷内的某处。
这个排位,是弗羽王隼排的呢……
不错,有本事,有狗胆。
她冲那个方向微微一笑,温柔的很。
弗羽王隼刚好看见她的笑容,正一副看好戏的好心情,嘴里刚噙了一口冰透的素酒,一股寒意就灌到了后脊梁。
他以拳抵嘴,权当没有看到移开了视线。
……
艾长老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骚』动压了下去。“咳,后面两场,今天开始。第一场,言。”
“所谓言呢,就是言辞谈吐。我弗羽家人人为商,主母更得异于常人。为商活一口,不但得善言辞,还得能把东西卖出去的漂亮口计。所以,今天第一场……‘言试’。”
他一抬手,众婢女为每个贵子呈上了一个信封。
墓幺幺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个储物戒指,一张写了一串数的纸,一张随行符。
“你们的任务是,把信封里的东西以不得低于纸上的价格卖给随行符地点上你见到的第一个人。”
“十二长老会根据你们所用的时间长短,售卖价格的高低来打分。”
“好了,从现在开始——”
他话音刚还没落下。
忽然在左边第四个贵子和右边除了杨约素的两个贵子,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她们指着喉咙,半天说不出话来。
诸位长老有些不悦,寻了婢女一问才知道,这三位贵子那夜喝酒喝多了,宿醉呕吐,怕是伤了喉咙,到现在也不能说话。
经过紧急的一番商议,主要是弗羽王隼一句继续之后,仪式依然照常进行。
这三位贵子,梨花带雨愁眉苦脸的打开随行符,不用说基本上是没戏了。
墓幺幺却极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杨约素,见她的视线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也就作罢,转而看向了对面蔺雀歌旁边那个让人很在意的贵子。
那个贵子打扮的很艳丽奢华,此时已打开了随行符,提起裙摆正要踏进去,可巧也不巧刚好一个回眸,正撞上了墓幺幺,然而,不过稍稍一愣,可依然从容有礼貌地对墓幺幺报以微笑。
墓幺幺冲着身后的百卉勾了勾手指,等到百卉凑过来,她才问道:“蔺贵子旁边的这位贵子,是哪位?”
“墓贵子不认识?”百卉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笑,“不过不认识也应该,墓贵子在隆天也不过数年,这位虽然家在隆天帝都,可人却打小常年在家中封地永安郡里养身子。她也不是贵子……她是郡主,淳安府最小的红昭郡主,当今圣帝的表外甥女。”
淳安府?
圣帝舅舅淳安王的孙女?桑蓬侯的小女儿吗……
有意思了。
她这样想着,百卉已经催促她快点进随行符门了。
她穿过符门,还没看清四下的环境,下意识摩挲着手里的戒指,取出戒指里的东西,先是一愣。
这他妈的是个女人肚兜?她捏着肚兜,仔细看了一下,肚兜是非常艳俗的艳红『色』,而且还绣了一句诗。
无缘影对金尊酒,可惜香和石鼎茶——赠夏空姑娘。
她正仔细看着。
符门已经落下。
四周的景物已经非常清晰,高耸的门楣之上的牌匾也非常好认。
而墓幺幺则两眼一黑,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然而身后的门吱嘎一声。
还不等她迈出第三步,就听一个苍老却十分冰冷的声音说道:“施主,有何事登我来去寺。”
她僵硬的转过身来,看着对面老态龙钟却冷如顽石铜铁的老和尚,捏紧了手里的肚兜。
她微微的笑容,并不能足以表示她此时澎湃汹涌的内心。
弗羽王隼。
『操』/你大爷二舅姥姥的亲爸爸。
—————————————————————————————————————————————
作者有话说时间:
大爵爷萌不萌。
幺幺萌不萌。
啦啦啦。我萌不萌~哈哈
第418章 种人
“施主你的急事办得好快呀。”那叫方童的小沙弥对墓幺幺很是好奇,端起一碗东西很乖巧地递给她,“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肚子还痛呀?我肚子痛的时候,师父就会给我熬这个汤,你也喝点!别不好意思,人有三急,很正常的!”
“咳。”墓幺幺坐在草垫子上,笑容挤得真实从容,“谢谢。”
“方童,不是让你退下吗。”十一难慢悠悠地开口道,那小方童吐了吐舌头,关门前还虫墓幺幺指了指碗,调皮可爱的很。
“施主是有心急。”十一难问道。
墓幺幺放下碗,点了点头:“大师慧眼神通,故又折返,想请大师解『惑』。”
“施主。”十一难长长吐了一口气来。“为道业者,自有责为众生解『惑』,渡苍生得大善。但实不相瞒,拙僧有两种人,绝不去渡。”
“大师请说。”
“疏红苑之人。”十一难悠悠睁开了眼睛,这时墓幺幺才仔细看清楚,他的右眼是一个黑『色』的窟窿,干瘪深陷,没有眼球。而剩余的左眼,灰黄浑浊,堪得渗人。
墓幺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脖颈上的疏红苑徽章,但是面『色』也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微微一笑,“大师是否前后矛盾了,疏红苑之人就不是众生了?”
“当然是。”十一难淡道,“拙僧也不过是一俗人,能力自有边界。能渡众生天下人,那是佛。”
他依然面无表情:“更何况你疏红苑不用渡,已皆在阿鼻地狱。”
闻言,她稍稍叹了口气。“是这样啊。”眼波一转,言语不紧不慢,反而像是颇为放松了。“仰慕十一难大法师当年佛辩风光,却不曾想,转过头来真遇见了,反而有些失望了。”
她此时仿佛撕下了虚伪的面具,言语也尖酸了不少,“大师身在佛门,但心入世入的透彻浑浊。说到底,不就是看不惯我疏红苑行事吗?何必还装出一副清高模样给谁看呢?大师比那外头满口仁义道德的老秃驴们,稍微厉害一点的是……”
她掏出一块艳红『色』的布在手里慢悠悠地『揉』搓着,“你比他们胆子肥多了。上一个在我面前骂我疏红苑的太瘦,也不知我那养着的几条野狗可曾吃饱了。”
十一难依然无动于衷,淡淡地说道:“施主以为拙僧在讽刺你疏红苑杀人无数,杀孽无尽?”
墓幺幺挑眉。
“不。”他摇了摇头,“若杀孽为罪恶,那佛昙之下罗汉长生是如何成圣?拙僧自己也杀孽无数,哪里有资格嘲笑你疏红苑?拙僧所谓疏红苑之人已在地狱,只是陈述,而不是谩骂,更非诅咒。”
十一难抬起了头,看着她说:“你疏红苑之首汪若戟,多年之前就已坠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在他麾下,你疏红苑之人各个都是他的小鬼阎罗。这,是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拙僧能力微小,无力回天。”
“哦?”她着实感到有趣,良久微笑望他道。“十一难大法师的名头真是名至实归。那另外一种人呢?”
“另外一种人,为施主自身着想,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须眉轻轻颤着,视线却落在了她的手上,“所以,这位施主,既拙僧已无法为你解『惑』,茶也凉透,天还未黑,这夜昙郡比不得隆天大都。要走,还是趁早的好。”
第420章 方童
十一难能把这个少女的狗头打碎吗?
与他而言,不论过去的那个十一难大法师,还是现在这个来去寺的麻布主持。
他能。
但是——
他做了一个毕生想来都应该十分庆幸的决定。
他看到了那肚兜上绣的一行诗,以及一句落款。
“无缘影对金尊酒,可惜香和石鼎茶——赠夏空姑娘。”
他久久也没有说话,身体里的气息更加微弱,若不是还能察觉到他灰黄的瞳孔里还有些许光影的变化。
墓幺幺几乎以为这个满肚子经书的老和尚被自己气死在了原地。
“大师?”她试探道,挥舞了下肚兜。
嗖地一下。
一道光掠过她的眉,不愧骨子里的战斗警觉,不过呼吸已躲开第一道攻势。而对面的十一难法师,唔了一声似表示赞叹,接二连三的,就是数道棍光。
是的,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比筷子长不了多少的短棍,粗拙笨重,可灵巧的像是毒蜂的针。
片刻后……
砰地数声。
他们面前的草桌碎成了数片。
墓幺幺此时已收回了刚才的玩闹表情,单手支地,笑不语,却不善。
对面的十一难望着面前碎片里的红『色』肚兜,灰黄的眼睛里抖动着一丝别样的光芒:“不曾想过,疏红苑竟然还有施主这样的少年才俊。”
“我也没想到十一难大法师居然已六化后期怕是随时都可以七化问宗了,更不知道……出世过尘的十一难大法师竟然比强盗还要无耻上一些。二话不说,您这就明抢啊?”她坐定身子,稍微扭了下手腕,十一难虽说没有伤她,但是数招对抗下,皮肉苦还是很疼的。他果然隐藏了不少秘密,刚才不过争斗数招的过程中,明明是将近干涸的经脉,竟疯狂暴涨,也直接从六化初期的实力,瞬间变成了六化后期。而她的生灭力也看到,他紫府里的命元神魄那朵睡莲,不知何时旁边又多开了一个花苞。
“施主,此物你是从何得来?”十一难并不在意墓幺幺言语里的不敬。
她打量着十一难的表情,笑『吟』『吟』地:“看来这件东西和十一难法师有不浅的渊源,大师,比起从何而来,作为它现在的主人,我更『操』心它会从何而去。如果您无意用灵石给它一个去处,那我就不在此耽搁时间了,还是早早地送它去别处比较好。对?”
说罢,她抬手要去拿。
啪地一下。
棍子重重地落在了肚兜之上。
墓幺幺抬眼,似笑非笑,“大师……”
十一难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施主不如先听我讲个故事。”
“我很忙,没时间。”
“方童。”十一难唤了一句,明明是同样的称呼,可墓幺幺却听出了别的味道——他像是在命令。
一阵晃动,四周的景物开始剧烈的变换。破旧窗户外面明明是白天的光线,忽然开始变得昏暗,一种压抑且狂暴的兽吼从外面闷声传来。
她的表情稍稍一变。
“倚尾似童,假以『惑』人,腹有乾坤,噬人。”十一难此时摩挲着手里的木棍,视线也落在黑漆漆的外面。“名曰……”
“匚僮,上古凶兽,《荩草世训异志录》。”墓幺幺接过话去,面『色』沉了下来。在这本被汪若戟『逼』着看过的书里,上古时期有一种叫匚僮的凶兽。它尾巴会伪装成一个人类的童子,用可爱纯洁的外表『迷』『惑』人类,将被『迷』『惑』的人吃掉。而它的腹部,则大有乾坤。听说这最早的储物媒介法宝,就是用匚僮为原料而制作的。
十一难稍稍『露』出些许的惊讶来,“施主真是让拙僧刮目相看。”
“呵呵……”她收回视线,目光凛然,“匚僮这种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传说,你看我会信你?”
“施主如果不信,大可自己走出去。”他淡道。“对了,施主可千万小心莫要闯到匚僮另外一个肚子里,那个肚子,可是真真的肚子,用来消化食物的。”
“你让匚僮把我们吃了?!”
“匚僮的腹喙比任何储物媒介都要好用。推开这扇门,隔壁就是它真正的肚子。”十一难淡淡地说道,“快去,施主这样细皮嫩肉的女子,是最合匚僮口味的,它也饿了很久很久了。难得美餐一顿,也算是施主日行一善了。“
————————————————————————————…………——————————
一更。
稍等还有一更。
第421章 往事
“大师,除了日行一善,我更偏向于日……”
你大爷你信吗?
墓幺幺到嘴边的话愣是打了个圈咽到了肚子里,并且还极为乖巧地坐了下来,保持了一个良好听众的姿态。
为什么?
当然不是因为十一难只是轻轻一抬手指,他旁边的空气里凭空出现了一个裂缝,从裂缝里竟然不断地朝下流淌着成堆的灵石,绵延不绝。不愧是是这世上有所记载最早的储物媒介,真方便。
“施主看来有时间听拙僧讲故事了。”
“有,很有,非常有,您慢慢说。”她一点也不狗腿子。
缓慢流淌出的灵石为他衰老冷硬的面孔上,投影下烁烁奕奕的光彩。
“在一个偏远山村里,有一个卖驴肉的屠夫。那年月,兵荒马『乱』,屠夫有一天送肉的时候,在山路上遇见了一帮强盗正在抢劫一辆马车,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屠夫虽然常年杀驴,可实际上是个胆小的怂包。他想都没想就连滚带爬地准备逃跑。结果倒霉地没跑掉,让强盗给抓了回去。屠夫本就五大三粗,身上血腥气又重,还让强盗搜身搜出来了砍刀好几把。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正准备跪地上求饶的时候,车里头让强盗拽出一个姑娘来。”
“这姑娘……”他仅剩的那只灰黄眼睛里不知是灵石的光辉,还是别的什么,明亮亮的,“真的是屠夫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仙女也得靠边站。”
“姑娘不但人美,还非常有胆识,这种情况下一点也不害怕。她看见了屠夫,巧也不巧就把他当成了本该来接他们进城的某个人,仔细看看这汉子,心道他真是生得孔武有力,是她见过最威武壮硕的男人了。他一身是血,想来是为了救她才受了伤。可是实际上,屠夫刚杀完驴,可不就是一身血吗?”
“说来荒唐一桩。姑娘拿出了祖传的一次『性』护体法宝,将强盗们全杀光了。不但如此,还死活要跟屠夫回家过日子。屠夫那个美啊,这是天仙下凡砸到他脑袋上了,祖传的福分都让他一个人享了。后来到家,小娘子喝醉了酒,全盘说了事情原委。原来这天仙姑娘,是隔壁郡里郡守的千金,脾气有些叫凶悍,一直没说上婆家。此次来啊,是因为媒婆介绍了他们这边一个武生,据说是个高手,年纪不大已经三化了,姑娘就来相亲了。结果路遇强盗,媒婆以及家自家侍从对方亲戚全死了。所以,姑娘就把这屠夫当成了自己那个未来夫婿。”
“屠夫一夜没睡,寻思了一夜。他想,不行,他得告诉这姑娘。第二天,姑娘没醒酒要休息,算了明天。第三天,姑娘刚失去很多人心情不好,算了明天。第四天,姑娘水土不服明天。第五天第六天……一直到他们成亲的那天,到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的一天。”
“他一直没说。”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他每天都能为自己找到最好的理由去隐瞒这个秘密,但是,这秘密是他们头顶上悬着的一把刀,随时将他与她这段荒唐的缘分斩碎。”
“这一天,总是会来的。”他长出的一口气,绵延无力的好像吐去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一样。
“他们的小山村再次被强盗洗劫了。屠夫依然很怂包,想也不想就要带着媳『妇』孩子逃跑。可是他媳『妇』那倔脾气发起狠来,哪能是他这个妻管严能降服的了的。媳『妇』拎着刀就上去了,跟强盗要干起来,她指着自家的屠夫男人说……”
“看到没!这是我男人!三化的高手!你们这群强盗还不赶紧跪下来给我男人磕头喊爷爷?!”
“屠夫做梦都不敢梦到自己这个白捡来的媳『妇』,会这么自豪的当着全村还有强盗的面这么夸自己。在这么好看的女人眼里,他看到了一个伟岸的爷们,能让她自豪骄傲,心高气傲连一帮强盗都看不起。”
“在这个时候,他不是那个懦弱只敢杀驴的怂包。他是她嚣张的底气。”
“是他的男人。”
说到这里,十一难那口气依然没有上来,脸上的褶子也在轻颤。
墓幺幺问道:“所以屠夫和那些强盗拼命了?”
“不。”十一难轻轻摇了摇头,气若游丝。“他跪下来,抱着强盗头子的大腿喊爷爷。”
“……”她怔了一下。“后来呢。”
“来一世,千重难。”他良久才回答,却不是这个答案。
他出神地望着那个肚兜,身旁的灵石堆成了小山,仿佛在他的眼角上擦上了虚无的眼泪。
“强盗屠了他们村,包括他们的儿子,姑娘……”他似乎很久也说不下去。
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刚想劝道,他自己还是说了出来。“姑娘被强盗们轮番糟蹋了一遍。”
“当着那个怂包屠夫的面。”
——————————————————————————————————————————
这两天有点事,不好意思更新慢了。
今天补出来。
谢谢大家的支持了~
爱你们~~~~~~
第422章 屠夫
墓幺幺微微抿住了嘴唇。“后来呢……”
十一难依然古井无波的样子。“后来,说来可笑。这一切结束之后,寻死觅活的不是姑娘,而是屠夫。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屠夫的怯懦是打娘胎里就传下来的,他这么窝囊,自然是死了好几回也没死成。最后一回,姑娘拿刀把他的上吊绳给砍断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姑娘就能看把他脑袋给砍下来。就那么一点点啊。”
“屠夫没死,把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明白着呢。姑娘受了这样的罪,也没见掉过一滴眼泪。结果听完屠夫说出来的实话,姑娘哭了。”
“啧。那个哭声,整整一夜,比屠夫听过最响的闷驴子叫还要大上太多太多。要不是村里人都死光了,瓦头那边的王婆子绝对来问他屠夫是不是欺负他们的村花了。哭完啊,姑娘再也不说一个字了,愣是成了哑巴。”
“姑娘第二天收拾了铺盖,却并不是像屠夫想的那样会离开他。她不张嘴,拽着屠夫,怀里揣着几把砍刀,牵着他们最后一头驴,要进城。进那个,她本来在十年前就该去的城。”
“屠夫欣喜若狂,暗暗发誓,只要姑娘不走,让他干啥他都干,以后绝对再也不骗姑娘了。于是,他们进了城。”
“到了城里,屠夫发现。姑娘不是哑巴了,而是不跟他说话,只有他。姑娘本来就是个泼辣聪明的主,很快在城里盘下一个铺子做起了驴肉生意。他想,不说话就不说话,只要不离开他,咋着都行。”
“有姑娘的口才和美貌,还有他的手艺,铺子越来越火,很快他们就解决了温饱,在城里落了脚。姑娘越来越泼辣,行事风格也越来越夸张,衣服也像是城里姑娘那种打扮,穿得是越来越少甚至过犹不及,那胭脂水粉抹擦的,更是香出几里地来。城里的人称她驴肉西施,还有那地痞喊她驴娇娘娘。每日里,姑娘在外面抛头『露』面,跑他们的生意,夜里回来的时间是越来越晚,到后面夜不归宿那是常事。”
“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都快把他们的门给压塌了,屠夫也不管不问不听。他想,只要她不离开她,只要她还回到他是那边,什么都行。”
“可后来有一天还是出事了。城主特意请来了一波修士下山,为了让他们帮忙清扫四周的匪患,他们在城里逗留了有半个多月。姑娘也不在家半个多月了。屠夫第一次有些着急了,去城里的酒楼找姑娘去了。他知道,姑娘最喜欢在酒楼里陪一些男人喝酒。”
“果然,姑娘就在酒楼里。”
“可一辈子没出过山沟沟的屠夫,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酒楼不只是酒楼。他掏了一大笔钱才能进门,进门就看见了姑娘站在最高的楼台上,就穿了一件肚兜。”
“姑娘皮肤那是特别白,穿那艳红『色』的肚兜,不但不俗气,反而更美了。可是轻轻抚弄这白花花的大腿,回头妩媚的眼神,并不是他的姑娘。他的姑娘,怎么可能抱着别的男人又是亲嘴又是『乱』『摸』,对不对?”十一难似乎在反问,可是她知道,他能去反问谁呢?
“屠夫蹲在角落里,看姑娘游走在各个男人中间。所有的男人都为她疯狂痴『迷』,为她一掷千金。”
“姑娘笑得真开心啊,好像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那笑水灵的像是刚『露』尖的桃子。”
“老鸨跟他说,姑娘是自愿来的,没有卖身契,自由身,想来来,想走走。说完老鸨还『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来,说自己干了这么多年婊/子生意,头回见到这么下贱的,不挣钱送男人玩的,比『妓』/女还不如。”
“屠夫想打死那个老东西。可是他从来不打女人啊,还是一个老女人,算了算了。”
“他就等她的姑娘,什么时候能走。”
“可他没等来姑娘走,等来了一个女人。一个很厉害的女人,是那帮修士大师兄的媳『妇』,她是要来抓一对『奸』夫『淫』/『妇』的。直接轰碎了青楼的大门,领着一帮人捉『奸』在床。”
“是的,姑娘就是那个『淫』/『妇』。那大师兄怕媳『妇』的很,见到媳『妇』就吓『尿』了裤子,指着姑娘说是姑娘勾引的他。姑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一如既往的泼辣爽快。”
“那女人背景大又是个四化的修士,怎能轻饶了姑娘。姑娘被暴打一顿,血肉模糊的。那女人还不解恨——把城主喊了过来。她威胁城主,要是不将姑娘游街示众,挂罪赶回娘家,他们就立刻走人,任凭那些强盗杀到城里来。”
“这对于城主来说,还用想吗?一个卖驴肉的破鞋和一座城比?”
墓幺幺突然问道。“屠夫呢,他不是一直都在吗。”
第423章 仙子
“对啊。他何止一直都在。”十一难笑了起来,有些咳嗽呛到了喉咙。“一直都在,在又如何呢?他什么也做不了,连强盗他都怕,更何况是一群可以把他碾成渣的修士。”
“他于是想,他能做什么呢?想来想去,他跪到了那女人面前,磕头磕的震天响,把自己磕晕过去。修士们骂他,嘲笑他,说他窝囊废。他不在乎,他得努力救姑娘啊。他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心诚,一定可以感动他们。”
“可他除了感动了自己,谁也没有感动。”
“到了游街那一天,姑娘站在菜市场的笼子里,惨不忍睹,各种各样的腌臜物都朝她身上砸去,这世间所有的肮脏都让她一个人承受了。但是姑娘,从头到尾都在笑,笑得像是姑娘跟他讲过的,坐在宫殿里的那位皇后娘娘。”
“到了最后,那女人拿刀指着姑娘的脸,让她道歉。姑娘狠狠地啐了她一口,扔给她一个肚兜,嘲笑她说——看清楚了,这是你男人送我的!不是姑『奶』『奶』我求这他送我的!老娘睡过的男人那么多,各个都要跟他们媳『妇』道歉,岂不是要累死了?”
“要不是那天官兵很多,怕是姑娘会被那些愤怒的街坊邻居活活打死。屠夫终于忍不住了,冲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笼子。于是大家连他一起骂,一起打一起砸。”
“可是姑娘仍然不跟他说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这个窝囊废龟孙子很快就被众人打趴了下去,这个时候,女人一脚踢开他,提着姑娘的头发拽了起来。”
“女人说:夏姑娘,你不是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脸吗?我就把你这张脸给毁了,看看你还拿什么来勾引男人?”
“姑娘终于变了脸『色』,她毕生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这个时候让所有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屠夫红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看家的杀驴刀。他挡在了姑娘的面前,像是一头疯狂的闷驴。”
“众人嘲讽的看着他,就连姑娘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厌恶地挪开了视线。他这样的凡人,在一个四化修士的面前,连个臭虫都不算。女人像是玩弄臭虫一样,也不杀他,用尽方法想让他跪下去。”
“可是这一次,屠夫没有跪。”
“他拼命地挥舞着手里的杀驴刀,把所有人都当成驴来杀,杀不死没关系,他只要拦住女人就好了。”
“女人很快失去了耐心,他伤了内脏,眼珠子被女人挖了出来,他知道,他快死了。”
“这个时候,姑娘终于跟他说话了。姑娘吼:你个窝囊废,你干什么!谁稀罕你救我?就是你毁了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救我?滚!你个臭不要脸的大脓包!”
“滚啊!”
“他没滚。他背靠在笼子上,姑娘的手从笼子里伸出来重重地打在他的后背。他依然紧紧地攥住女人的刀,沉默而坚定。”
“女人一刀捅穿了他的心,死,比他想象的要轻松很多。疼,也不疼。他转过脸来,看着姑娘,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伸出手,没有『摸』到姑娘的脸。”
“屠夫闭着眼睛,笑了起来。他想起来阿妈小时候讲过的神话故事。传说里有位仙女被凡人偷去了羽衣,所以再也不能回到天上。他问阿妈,我长大了也要去把仙女的羽衣偷回来。阿妈骂他,蠢货,仙子就是仙子,和我们凡人是不一样的。你别说偷了她的羽衣,偷了她的人,偷了她所有所有的一切,她还是会回去的,永远都会离去。”
“可阿妈错了。仙子如果不美丽了,还叫什么仙子?他的姑娘是那么爱美的一个姑娘,如果他的姑娘不再美丽了,她如何还回到当初被他偷走的天上。”
“夏姑娘,回去,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轻轻叹了口气。
“屠夫对着夏姑娘发誓。下辈子,我当头驴,给你驮衣服,帮你看着衣服,再也不会让人把你从天上拽下来。”
“后来,屠夫没死。机缘巧合,屠夫成了修士,杀了很多人。”
“也斩断了尘缘。”
“但是唯有一样东西,屠夫斩不断,留不住,除不尽。那就是他的夏姑娘。”
“夏姑娘失踪了,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死了。”
“人一世,千重难。”十一难再次重复了这句话,“有人告诉屠夫,他这一生要经历十一难,故赐他法名十一难。很多年了,前十难都过了,他想了很久,决定回到那座城。当年的小城已经成为了一座大城,当年的驴肉铺子也变成了其他的摊贩。他盘下了铺子,等她的夏姑娘,等他的最后一难。”
“可他未曾料到,原来他的第十一难是以这样的方式来的。”
一时间,墓幺幺的思绪千回百转,她不动声『色』地手心里已捏上了生灭力。
“未来的某一天,竟然会有一个人拿着当年夏姑娘的姘头送她的肚兜,让屠夫买走它。”
“哈哈。这羞辱,比得过当年的强盗吗,比得过当年青楼吗,比得过夏姑娘的哭泣吗?”十一难轻轻的笑出了声,掀起眼帘来望着墓幺幺,“当年所有的强盗他也杀尽了,当年所有的修士他也杀尽了,当年凡是碰过夏姑娘的他也杀尽了,当年多看过夏姑娘一眼的,眼珠子也都挖干净了。看来,还是没有杀干净啊。”
“还有很多人,真的以为屠夫还是那个只会跪在地上喊爷爷的怂包龟孙呢。”他轻轻敲着棍子,四周的空气仿佛在渐渐凝结。墓幺幺清晰地看见,他紫府里的睡莲旁边的那朵花骨朵,竟然开始慢慢开放,随着开放的速度加快,他一路从六化后期以一个无法解释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地攀升着……
——————————————————————————————————————
笔芯。
谢谢月票。
分量足足的双更送上。
第424章 辨真
“屠夫就差最后一难了。”
“拙僧的故事,也就差一个最完美的结局了。”
“施主,你说对吗?”
十一难手中的棍子因为汹涌化力的加持发出嗡鸣的响声,毫无疑问,他已动了杀机。
这个时候,本该全神贯注做好迎敌的准备,墓幺幺反而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松开手来。
“哈哈。”她看着十一难,放声大笑。
十一难的棍子眼看离她的脑袋只有寸余,愣是停在了半空。“为何要笑?”
“当然是有好笑之事了。”她不看那棍子,而是慢悠悠掀起眼睛,看着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的老和尚。
他先前的平和淡定的仪表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凶神恶煞的修罗面孔,血腥之气铺面而来,叫人闻也不寒而栗。
一如传闻,西弘十一难,杀人如麻,盘得是杀人禅,奉得是鹿刹罗汉。
“施主是觉得拙僧的故事好笑?”
“不。这个故事如此悲惨,怎么能是好笑。”她清了清嗓子,“好笑的是你。”
“何意?”
“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何止好笑?简直可笑至极。”她不管十一难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继续说道。
“我姑且继续尊你一声大法师。”她轻轻地从脖颈上把疏红苑的徽章给拽了下来,放在了肚兜旁边。“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给拙僧机会?施主年纪不大,口气倒大破了天。”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早闻大师不但修为高,佛心佛语,舌绽兰花,道诣深精无人可企。那想来,大师一定有慧眼神通,不会被外物蒙蔽双眼而不分真假。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和我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咱俩安安静静,不见武不见血的来一场文斗。我赢了,你放我出去就行。我输了,很简单——”
“我这颗脑袋就是你的了,随便你当核桃砸着玩。更好的是,我还可以告诉你——夏姑娘的下落。”
“这就是你给拙僧的机会?怎么看起来,反而像是拙僧给你一个机会?”他不无讽刺。“更何况,这么些年了,她不是修士,早已死了。”
“当然是我给你的机会。”她笑了起来,视线落在疏红苑的徽章上。“一旦动起手来,我肯定不会留大师一条命,大师也没有那么慈悲为怀会留我条命。可不管咱俩谁死,大师,疏红苑的阎罗小鬼,不但吃人不吐骨头渣,还最喜欢把人祖坟里的老骨头们都下锅骨头汤喝呢。”
她呵呵一笑,翠眸里俱是纯良。“倘大师拒绝这个机会,我可以保证一点。要么是我亲手把夏姑娘的肉汤浇到你坟头上,要么就是疏红苑的人把夏姑娘的肉汤浇到你坟头上。”
“嗯,说起来,夏姑娘还是不要碰到疏红苑的那些男人比较好,你说呢?”
她慢悠悠地说道,“当然大师也可以赌一把,赌我在骗你,赌夏姑娘已经死了。可如果她没死……大师好好考虑一下,不过嘴上功夫,对我们两个人,都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十一难的表情越来越狰狞,脖颈上青筋直蹦。
良久,他坐了下来。“你要怎么个文斗法?”
“简单。我们来辨真假。”墓幺幺笑了起来。“我也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之后,你告诉我,咱们两个的故事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如果你说我的故事为假,你的故事为真,那就算你赢了。如果你说我的故事为真,你的故事为假,那就算我赢了。”
十一难一下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拙僧的故事还能有假?可笑!不用比了,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拙僧的绝对是真的!”
她嘴角勾起,“大师有茶吗,口有些渴了。”
十一难一扫袖子,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茶桌,上面已有热气腾腾的两杯热茶。
她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不怕拙僧下毒?”
“怕。”她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可是我口渴。毒死渴死,横竖都是死。”
“呵……”十一难眼神有些复杂。“可以讲了吗?”
“我给你讲的这个故事,很简单。”墓幺幺笑笑。“是一个姑娘和一个屠夫的故事。”
“有一个姑娘打小做梦就总是梦见一个男人。男人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为了梦里这个男人,她是茶饭不思,油盐不进。家中着急不已认为她是撞了邪,不得不请了一位得道高僧来为她祛病。高僧仔细看过之后,只留下一个字,等。高僧走后,姑娘再也不犯癔症了。她就每天每天的等。”
“等到自己的妹妹们都嫁人了,她还没有嫁人。家里实在等不及了,在隔壁郡里给相了一门亲事,『逼』着姑娘去。破天荒的,姑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去相亲的路上,遇见了一伙强盗。强盗把她的随从都杀光了,眼看就轮到她了。结果突然冲出来一个男人……”
“施主!”十一难突然打断了她,面『色』有些难看,“施主你这是在跟拙僧开玩笑吗?”
“我这个人从来不拿自己的命跟人开玩笑。”她轻轻吐出一口茶气,“大师听下去就是。”
————————————————————————————————————————————————
一更。
第425章 肚兜之秘
“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姑娘就欣喜若狂。他不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男人吗?虽然男人很怂很害怕,裤裆都『尿』湿了,她也不在乎。她知道,她等来了。于是她用了一个一次『性』法宝杀了强盗们,走到男人面前问他,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男人点了点头。姑娘开心地跟他回家了。回去之后,姑娘知道了男人是个杀驴的屠夫。她梦里的那个男人,是个三化的高手。但是她想,世外高人不都是喜欢隐居的吗?很正常呀?又或许,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一点也不介意,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这种喜欢,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他们很快有了第一个儿子。当第二个孩子已经孕在肚子里的时候,她本来准备隐瞒着给屠夫一个惊喜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
“她当然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她想保护她的村子,她的家。但是男人没有冲出来保护这个村子,保护这个家,也没有保护这个村子。”
“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包括她的儿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醒过来的时候,屠夫在『自杀』。她冲上去把屠夫给拽了下来,屠夫哭着告诉了她所谓的真相。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完之后,她再也不跟屠夫说话了。”
“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屠夫果然是有自己的苦衷不得不隐瞒自己的实力,或者一定是被坏人废掉了修为所以才无法反抗。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能力,所以才不能救他们,他一定是为了更伟大的事业牺牲了她们。不然,她的男人,怎么能这么痛苦地要去『自杀』呢?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和苦衷的。她相信,那是她梦里的男人,能出现在她从小到到都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男人,能是凡夫俗子吗?绝对不可能!那是她等了很久很久连高僧都让她等的男人。”
“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世外高人!一定是!姑娘坚信着。”
“如果不是她冲出去,屠夫也不会这么痛苦,所以,这一切,是她的错。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屠夫,她没有脸跟屠夫说话了。所以,她要带屠夫走……离开这个地方,重新隐居下来。”
“他们来到了城里。
城里不比村子,竞争很激烈。他们的驴肉很难卖出去。看到屠夫每天愁眉苦脸,她心急如焚。有一天,来了几个地痞流氓调戏她,她本来想拿刀砍死他们,可是那流氓拿出二两银子要买他们的驴肉,一整头驴啊。屠夫回来,得多高兴啊?她忍了。忍了这一次,她逐渐尝到了甜头。她开始卖弄风/『骚』,衣服也穿的越来越少。别人的冷言冷语,她不介意。无所谓啊,她这身子反正已经脏透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能赚上一笔钱,先让屠夫过上好日子再说。”
“后来,城里请了一批修士。听说为首的那个大师兄都已经四化了。哇如果能让那个大师兄来帮屠夫的话,屠夫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隐藏自己的实力,都可以不再隐藏下去了,变成她梦里那个三化的高手,好好保护她,好好跟她过日子。”
“于是她极尽所能地勾引到了大师兄。眼看大师兄答应了她的要求,大师兄的媳『妇』找上了门。她要被游街了,她不介意,为了屠夫这都是可以忍耐的。人群里,她看见了屠夫。看到他眼里的隐忍,看到他挣扎的痛苦,看到别人拼命的骂他打他,她更心痛更自责了。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忽然,那女人拿起刀要毁掉她的脸。她终于害怕了。如果她毁容了,屠夫恢复成了三化的高手,她要如何才能平配的上他?他一定看不上自己了,一定的。”
“这个时候,屠夫冲了出来。那疯女人捅了屠夫一刀又一刀,他背对着她任他打骂也不躲开。屠夫终于倒了下去,呢喃着好像说了什么。她听见了,她听见屠夫说,下辈子,换他等她。”
“尘埃落定,当年那个得道高僧突然出现在了夏姑娘的身边。他带走了屠夫,告诉夏姑娘,可以不用等了。”
“你撒谎!”听到这里,一直拼命忍耐着的十一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棍掠过。面前的茶桌登时四分五裂,他挑起那肚兜,扔到墓幺幺的面前,青筋横亘在脸上,狰狞而可怖。“满口胡言『乱』语!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墓幺幺视线掠过棍子,停在了膝旁的肚兜上:“大师为何如此着急?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讲什么讲!”他冷笑一声,“你故意捏造这样虚假的故事,故意妄图『惑』我道心,该杀!杀!杀!”
“捏造?大师意思我这故事是假的了?”她轻轻一笑,“大师,我这个人不喜战屈人之兵,趁人之危。所以,我真心地奉劝大师一句,您最好三思而后行。先喝口茶,润润气,好好想想再说。”
“……”十一难激动的喘息着,虽然灰白的瞳孔旁边已有赤红,可努力宁神静气下来,指着肚兜说,“如果你所言为真,那肚兜你作何解释?那是那『奸』夫的笔迹,专门绣给『淫』/『妇』的铁证!”
墓幺幺点了点头,说,“哦,大师你看我这个记『性』。这个啊——”她拿起肚兜,挑开绳子,竟将肚兜隔着外衣穿到了身上。
那些绣字是在肚兜的里侧,她翻起一角,『露』出那句诗来:“无缘影对金尊酒,可惜香和石鼎茶。”
“这句诗的意思,大师应该清楚。”
“哼,不就是那『奸』夫表达自己身已物外,不能和夏姑娘共结良缘了吗?”
“大师错了。这句诗还有后半句——看取老僧齐物意,一般抛掷等凡花。而这句诗里,夏姑娘就是那朵凡花。她一直在等,哪怕你回归物外,超脱凡人的世界,她也会一直等你。”
“狗屁!”十一难显然动了真怒。“那是『奸』夫送她的!怎么能是她送我的?!你这就是在信口雌黄!”
她微微一笑,继续把肚兜翻了起来。
而十一难的表情,却僵硬了。
那句“赠夏空姑娘”本来就是分列两列的,“赠”一列,“夏空姑娘”一列。这样穿在墓幺幺身上翻转过来,完全掉了个来,本来是赠夏空姑娘,直接变成了夏空姑娘赠。
“看来大师看到了。”墓幺幺淡淡地说道,“这是绣娘的一个技巧叫单簧绣。这样绣出来的字,好看,精细。”
————————————————————————————————
月票加一更,第二更了。
第426章 答案
“你撒谎!”十一难还在强揪着不放,“这字迹是那『奸』夫的!”
“夏姑娘不识字,这句诗是她听别人说的觉得意思极好,那大师兄写了一手好字,她去求的大师兄写好了,自己依着那字迹绣的。”她平静地说道。
可是十一难依然在拿着棍子,面目可怕。“你撒谎,不可能。你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不可能。”
“大师当时没有问过那个大师兄吗?没有问过他是否真的送过那个肚兜吗?”
“问他?”十一难冷笑起来,“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唔。这样啊。”她点了点头,“那——我说大师,你是不是可以听我说完我这个故事的结局了呢?”
“你说。”
“我这个故事的结局,很简单。夏姑娘没有死,机缘巧合,她被另外一个人救了。一个疏红苑的人,那人引导她也走上了修炼的路,她也成为了修士,并且加入了疏红苑。”
“有疏红苑的情报信息,她听说屠夫果然恢复了本来的修为。她本来想很快就去找他,可他出家了,成为了一个得道高僧,名扬天下。”
“一如那时那个高僧所言,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后来,她知道屠夫回到了当年他们那个小城。买下了当年那个铺子,建了座小寺庙。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是他在等她。”
“所以,她找到了疏红苑的后辈,带来了这个当年她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肚兜。”
“她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等她。”
墓幺幺将肚兜脱下来,递到了十一难的棍子前面。
十一难僵硬了很久,坐了下去。啪地一下,他的棍子落在了地上。他伸出手,战战巍巍地接过那个肚兜。
这是她带着肚兜过来,他第一次用手碰那肚兜。
她静静地看着十一难捧着那肚兜,浑浊地眼睛里不再是冰冷麻木,甚至还有了湿润的痕迹,他这时才真正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衰败,枯朽。
“我名十一难。我师父说,他早早就知道我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徒弟,也早早料到我会有这第一难。没想到——没想到,师父竟然先去见过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不会的。哪里有人会做梦梦到另外一个人?哪里有人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喜欢一个人?不可能的!是我观尘,惹我心台。不可留,不可留!情爱虚妄,五毒之手,腐我心肠,不可信,不可信!一切皆空,万物皆虚!”
“大师,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如果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你的师父呢?那你的佛祖呢?他们也是假的?”
“佛自有道!”
“那就有意思了。”她笑了起来。“你信你师父吗?”
“当然信!”
“你自己也说了,是你师父救的你。这么多要死的人,他怎么不都去救偏偏救了你?换一句话说,你师父也说了你注定有十一难,夏姑娘是你的第一难。他是如何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的?好,权当你师父有大神通。那夏姑娘没有?那为何在菜市口那日,夏姑娘会认识你师父?如果她说的是假的,她没有梦见过你,她没有遇见过那个高僧,她为什么会认识他?”
“……”他愣了。
墓幺幺淡淡地说道,“论佛法,论辩道,我肯定不如你。所以接下来,我不会继续跟你说这些了。“
“你的故事里,夏姑娘生死不知,屠夫成了一个守着破庙的老和尚,她成了你的十一难。我的故事里,夏姑娘没有死,屠夫也成了得道高僧,她在等你,你也在等她。”
她坐正了身体,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只想问你——是我的故事是真的,还是你的故事是真的。”
“她到底是你的劫难,还是你等了一生的姑娘。”
“给我你的答案。”
“你真正的答案。”
——————————————————————————————————————————
月票加二更。
三更!我勤奋吗!还不表扬我!
激烈不激烈~精彩不精彩~还有,知道你们还有很多疑问,一定先不要着急下定论哦!还没有完!这几章我特别自恋的很满意的说!
看我这么勤奋,你们不来个票吗~
看看还有没有人记得我~
第427章 偷道
草垫上的老和尚,像是河边浸透了风霜雨水的枯木,于沉默里皑皑着衰朽。
“十一难大法师,你知道我们疏红苑最擅长什么。『逼』供,说白了也不过是辩论的一种。眼下这个情况,我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给你设下千重陷阱,比如现在趁着你最为『迷』茫最为困『惑』的时候,狠狠地『逼』迫你,为你施加压力,强迫你说出或许违心的话来。”
她端起茶杯,垂目望着自己的倒影。
“但是夏空姑娘与我有恩有渊源,我不能把对罪犯的手法用到您的身上。所以我们缓一缓,聊聊别的,待到您的心思安静了,我们再来看结果。十一难大法师,我们放弃这一切,回到一些简单的问题上来,如何?如果我说错了,欢迎大师随时来指正。”
十一难得表情有些复杂,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女说话处事的方式,让他很难心生厌恶,反而让他心生佩服,自觉如果换做他,也大概做不到如此光明磊落,气定神闲。
“讲。”他有些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来。
“大师你的道,是佛道,是圣道,可对?”
“对。”他此时难得果断而坚定。
她微微一笑,“据传佛家有一谒事。有一只老鼠得道成圣,日参佛经三百卷,然有人却发现——它参的佛经越多,藏经阁的佛经就越少。后来才得知,这老鼠把它参的经书都吃进了肚子。佛祖寻众佛辩论,论这老鼠到底该不该贬下凡界。老鼠自辩称,尔等不与吾族,怎能识吾族参经之法,怎能知吾入道之玄妙?众佛怒,小小鼠辈,瞳不过苟米,何狂何妄言?”
“与我来说,我觉得老鼠说的对。”她吹开茶杯里飘起的荞梗,“因为毕竟人不是鼠,两个物种之间隔着一条成圣成佛都无法跨过去的鸿沟。无论是参经之法,还是它们的道,我们都无法真正理解。这就是那条鸿沟,那鸿沟,就是天『性』。老鼠入道就是要吃经书,这是出生就决定的天『性』。而入道悟道,若连自己的天『性』都否定了,又怎可能成圣得道?”
“不得不说,施主的慧根让拙僧都佩服不已。”十一难叹了口气。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天『性』是一样的。所以比如我,理解不了一只老鼠,但是我能理解得了你。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天『性』是一样的,我们没有那条鸿沟。人看不出老鼠的道是否为真,老鼠也看不出人的道是否为真。但是人永远可以看清楚人的道,是否为真。”
“大师,你说对吗?”
十一难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却缓缓点了点头。
“因知你注定有十一难,你师父赐你法名十一难。你从一个屠夫入道,是经了第一难。你从第一难一路至第十难,成就你一生圣名,证得佛道,是为得道。那大师,劫难成就了你,成就了你的佛道,你的道,是建立在劫难之上。我这样说,没错?”
他再次点头。
“所以你在等这第十一难,你之所以这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故事是真的,是因为你坚定夏姑娘是你的劫难,是你的第十一难。”
“对。”
她轻轻掀起眼来,清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一片灵韵。“既然如此,大师,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她轻轻一笑,安静而乖巧。“你的道,是假的。”
“……”十一难一直沉寂如死木的表情,渐渐僵硬,他睁大了仅剩的那一只灰黄的眼睛:“信口雌黄!拙僧的道,是佛祖大道,是天赐之道!怎么可能是假的!”他瞬间狂暴起来,就连他四周的气息也变得暴躁凶狂,似一只隐匿在看不见的地方里的巨兽。
“对啊。你是佛祖大道,是天赐之道。”墓幺幺依然平静。“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所有的劫难,真的是你自己的劫难吗?”
“你什么意思。”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短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墓幺幺再次浅浅喝了一口茶,润润地吐出一口茶气,“你的劫难,是你从夏空姑娘手里偷来的。你的道,那自然是从夏空姑娘手里偷来的。”
“该入道成圣的,是夏空姑娘,而不是你。”
——————————————————————————————————————
一更。
第428章 道是假的
“胡扯!”十一难一棍子砸到了地上,气浪掀起了她额前的刘海。“这所有的十一难,都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与她有何干系?!”
她的笑容渐渐有些浓烈,眼角的蛇纹更加栩栩。“真的吗?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从一开始,受苦的,承受劫难的,难道不是夏空姑娘吗?”
“在你的故事里,这一切的开始,是你先骗了她在先。因为你的欺骗,她承受了舍弃了家人的劫难,她承受了丧子之痛的劫难,她承受了被人『淫』辱的劫难,她承受了失去名节的劫难,她承受了游街的劫难……”
“而最重的一难,是本该对她保护她呵护她照料她,许她一世幸福的枕边人——欺骗了她,背弃了她,舍弃了她。”
“夺走了她一生本有的幸福,最后还无视她的所有苦难。”
“你想过没有,在大师你的故事里,如果你没有欺骗她——她本来应该很幸福的。她应该很幸福的爱着枕边人,为他勇往直前。”
她紧紧地注视着十一难的表情变化,看他从震惊,到惊愕,到惊慌,到慌『乱』,到无措。
“十一难大法师,你的所谓第一难,是建立在一个女人毕生的劫难之上。你现在,还妄图把一个为你赴汤蹈火的女人,污蔑成你最后一难。”
墓幺幺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把他掉在地上的肚兜,仔仔细细地放在他颤抖的双手上,“你所有的劫难,都是建立在一个女人一生得劫难之上。而你,你才是她的劫难,而不是她是你的劫难。”
“别说了……别说了……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十一难颤抖地几乎无法捧住那肚兜。
她帮他把肚兜翻了过来,刻意将那句诗翻给他看。“十一难大法师啊,你的毕生劫难,在夏空姑娘所受的这一切面前,真的叫劫难吗?我问你啊,夏空姑娘在那群强盗身下痛哭的时候,你在哪里?哦,对,你在『尿』裤子。”她轻轻趴下,凑到他的耳旁,细声细语。
“当夏空姑娘失去了两个孩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在假模假样的『自杀』。当夏空姑娘自暴自弃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他妈的在看!你像是那些该死的无耻之人一样,在旁观!在当一个无耻的漠视者!”
“当夏空姑娘失去所有的名节被游街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哦对,为了夏空姑娘的脸,你冲出来了?”她嘴巴那么毒,手拍在十一难的脸上却轻轻的。“说什么仙女的传说,干嘛?不就是为了感动自己吗?”
“最后的最后,你还把夏空姑娘的一生编成了你所谓天注定的第一难,用来入道。”
她轻轻地按住十一难的手,强迫他把手指放在肚兜上“夏空姑娘”四个字上。“天注定是个好词啊!有了天注定,你就是天选得那个得道高僧,而不是一个只会『尿』裤子的怂包。”
“老鼠入道是偷吃了经书。你入道,是偷了一个可怜女人的一生,是偷了一个可怜女人的道。”墓幺幺的鼻息轻轻吹在他的耳里,像是毒蛇在他耳边吐出了芬芳的毒信。
十一难的面『色』苍白如纸,脸上也浮起了不正常的红晕。“我的道,我的道,不是的,不是的……那是我的劫难,我的啊?!真的是我的啊!我师父说了,那都是我注定要得到的!真的啊!”
“大师你怎么了?哎呦你可别当真啊,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假设之上的,别害怕。”她手指从肚兜上掠过十一难的手背,似真心温柔的安抚。
他灰黄的瞳孔里终于浮现出兴奋的光彩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啊,我就说嘛,这都是假设,假设……等下,什么假设?”
“当然是假设你的故事是真的。”她松开了他的手,朝后退了两步。
十一难的表情一下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墓幺幺就地半跪在了地上,面『色』逐渐认真而肃穆。她非常虔诚而真诚地盯着十一难的眼睛,眼神空明而灵静。
“也就是说——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你的道,就是假的。”
第429章 承认
十一难手里的棍子砰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表情已无法用震惊来形容,更多的是混合了惊恐和无助以及『迷』惘。“你,怎么会……不可能……我的道,我的道不会是假的!!不会!!!我是天赐之道!是上天选择我注定有十一难!!!”
墓幺幺很熟悉这样的表情,她曾经在不少人的脸上见过同样的表情——是从怀疑自己,到否定自己的一个过程。
也是距离一座再也爬不出的深渊不过数步的距离。
她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把他又朝深渊推了一步。“十一难大法师,你知道那个老鼠的结局吗?老鼠被佛祖打回了凡间,最后死在了捕鼠夹子上。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你会死在谁的捕鼠夹子上?”
“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他咧了咧嘴,完全没有笑的弧度。
“可如果我的故事是真的——想想看。”她笑了起来,温柔而恬静。“其一,你完全没有错,错在夏姑娘身上,是她一厢情愿地梦见你,是她一厢情愿地为你死去活来,你本来是个无关者,不过是因为碰巧是你,不过是碰巧出现在了那条路上,反而成为了她一厢情愿的牺牲品。”
“对吗?”她朝他凑近了一些。
十一难地看着墓幺幺的眼睛,被埋葬在心里深处的惨痛回忆,像是灶火上忽然烧开的热水,呲呲地吹着血肉模糊的痛苦。而她那样平静潋滟的翠绿眸子里,仿佛是世外桃源的寒潭深处,他可以匆忙躲进去,然后听着她温柔的嗓音,可以得到久违的平静。
是啊,对啊,他没错。
他哪里错了?
错的,不是他。他那天不过是碰巧路过,一个碰巧路过的人!
如果没有遇见夏姑娘,如果没有那个碰巧碰见!他怎么会承受这么多磨难?怎么会活的这么痛苦?!怎么会!
对,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就是她,是夏姑娘。如果不遇见她,什么都好了。
“其二,这些已经发生了,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已经爱上过她,她也爱上过你。你这来去寺里,无论来过多少人,只要夏姑娘不来,你永远都无法乘风离去。”
对啊,已经发生了。他的佛道,还差一个圆满。
可是他的道……
十一难有些着急地看着她,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墓幺幺仿佛能看懂他的心思,轻轻伸出手,将那个肚兜放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放好。
“其三——只要我的故事是真的,你的道,就是真的。”
她像是一个最完美的捕猎者,『露』出她最后致命的獠牙。“你的道是真的,你就是万人敬仰的得道高僧十一难大法师。”
“而不是一个只能跪在地上磕头喊爷爷的脓包——屠夫方十一。”
最后三个字,宛如巨锤,将他摇摇欲坠的意志砸成了碎片。他翕动着嘴唇,表情难以置信到几乎麻木成枯朽的石蜡。“你……你怎么会……知道……”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她轻轻笑了起来。“你我素昧平生,除了夏姑娘还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十一难大法师的俗名?除了夏姑娘还能有其他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夜昙郡的闹市里建一个无人来上香的寺庙吗?除了夏姑娘谁还能有这个肚兜?”
她轻易的夺走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十一难捧着那肚兜,逐渐而缓慢地弯下腰去,嘶哑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里像气泡一样涌出来,模糊成一片喑哑的哀鸣。
他紧紧地抱着那肚兜,边笑边哭,仅有的一只眼睛里所有的光辉,像是昏暗长夜里摇曳于风中的烛火。
“我,我是十一难大法师,我是十一难大法师。”
“我不是我不是方十一!!!我不是!!!”他疯了一样扑了上来,紧紧地攥着墓幺幺的胳膊,拼命的摇晃着她,“你快说!我是十一难大法师!!”
“我不能说啊。”她摇了摇头。“能说的,只有你自己,只有我的故事是真的,我才能说……”
“你的故事是真的!!!”
“是真的!!!!”他疯狂地大吼着,血丝弥漫了他的眼白,表情狰狞而骇人。“你的故事是真的!我的故事是假的!!!”
——————————————————————————————————————————
第三更。
默默求个月票。
我感觉我写的好激动~我超爱幺幺的~
你们激动吗~~~~我感觉这几章我写的特别爽,大家觉得精彩的话多多给我评论讨论下剧情,我也会更有感觉的~哈哈
第430章 赠送
“哈哈。”墓幺幺笑了起来。“那大师你要先遵守承诺,把匚僮收了,把我放出去呀。”
“匚僮!!!”十一难怒吼。
随着这声巨吼,一阵晃动之后,四周的光线很快就亮了起来。
“师父……”方童在外面怯生生地敲门。
“滚!!!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十一难咆哮道。
“你现在可以说了?!我是谁?我是谁?!”他转过头,凶神恶煞地盯着墓幺幺。
“肚兜——我要带走的。”墓幺幺缓缓把视线落在了他的左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时,他也没有忘记把肚兜紧紧捏在手心里。
“不可能!”十一难凶狠道,“这是夏空送我的肚兜!这个肚兜才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能证明我是十一难大法师!我怎么可能给你!”
“那……就难办了。”墓幺幺有些迟疑。
“你不是要我用灵石换肚兜吗?!”十一难忽然想起来最开始他们的对话,狂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抬起手一指那边的灵石堆,“这些灵石,够不够?!”
“我那时那样说,只是为了引起大师你的注意的,并不是真的要卖你。”她摇了摇头,盯着十一难的眼睛,“这肚兜能证明我的故事是真的,能证明大师你的道是真的……怎么可能用金钱能衡量呢?”
“你要什么?!!!!”十一难已经疯狂了,他此时眼睛里只有那个肚兜,只有他的道,只有他的道——除了这些,他都不在意!
“你要方童吗?我把方童给你!这是我师父门派里的护宗神兽!我送给你了!”
“……这……”
“这些灵石都是你的!我所有的灵石,所有的灵石,都给你!”他指着门外方童的影子,“我的全部家当都在方童的肚子里,我全送给你了!”
“我只要我的道,我只要我的道!!除了我的道,我什么都不要!!!”他的声音因为咆哮而变得更加嘶哑,眼睛因为绝望而变得更加没有神采,他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枯树,在短短的时间里,被吞噬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她依然迟疑,“大师,你万一后悔我怎么办?”
“我不会后悔的!我给你立生死契!匚僮!过来!”他转头一吼。
方童慌忙冲了进来,可爱的小脸上惊恐万分。
十一难一把掐住了方童的脖颈,将他提起,咬破手指,用精血在方童的额头上画了数道血符。方童痛哭流涕,哀求他停下来,可是十一难已经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在一阵耀眼的光芒过后,方童昏倒在了地上。
“精血!”十一难说道。
墓幺幺咬破指尖,他挤出精血,画了一道符文在了方童的额头上。瞬间,墓幺幺就有一种和方童心有神犀之感。
她知道——匚僮,属于她了。
做完这一切,十一难气喘吁吁地盯着她,说:“可以了吗?!”
“好。我会把匚僮交给夏姑娘的。”她淡淡地说道。
“我不管你交给谁。”他再次凶狠地卡住墓幺幺的肩膀,“说,你的故事是真的,我还是十一难大法师。”
墓幺幺平静地望着他,沉默了很久,嘴角忽然悠悠扬起一个弧度,良善而静美。“是,十一难大法师。”
“哈哈,哈哈。”他狂喜而不能自抑,松开墓幺幺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仰天大笑。“我是十一难,我是十一难大法师!天赐我道,注定我要成道!”
有多久了,好像从出生都没有再也经历过的喜悦,从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来。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他能体验到如此巨大而凶猛的快乐。
在这样的快乐里,他回忆起儿时众多兄弟姊妹的欺辱,回忆起爹娘的惨死,回忆起颠沛流离的穷困生活,回忆起惨淡而无足轻重的一生。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
所以——他果然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
天注定,他要走上天赐之道。
这样卑微的自己,果然是上天选中的。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有任何错误?之所以活的那么卑微那么窝囊,也不过是因为上天注定要让自己承受磨难而已!
墓幺幺安静的看着陷入癫狂的十一难,“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小事。”
十一难正经历着平生难以描述的喜悦之巅,他恍惚地转过头来。“什么。”
她此时嘴角上的弧度缓慢地上扬,直到有些微妙变成温柔,直到宁静演变成残忍。
残忍的末尾,是一字一句:“这一切,都是我骗你的。”
——————————————————————————————————————————————————————
一更。
第431章 都是假的
他的耳朵还在因为狂喜而失去距离感,他想,他这是高兴的过头了,居然产生了幻觉。于是他摇了摇头,哈哈笑道,“施主真会开玩笑。”
她走到他身边,拉近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甚至还温柔的伸出手抚过他的脸颊,用异常清晰而响亮的声音,冷静地吐出温柔的嘲笑:“我说的那个故事,是假的。”
“我根本不认识夏姑娘,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夏姑娘。至于那个故事,是我听你说完故事之后现编出来忽悠你玩的。”她凑到他耳朵旁边,轻轻吐出两个字,“人渣。”
宛如天降洪雷,从头到脚将他劈成了两半,所以心神是妄断,欲念是诳语。
他如同一条将死的鱼,还在努力地奔着浮空的气泡缓解自己即将到来的窒息。
“什么……你什么意思……不不会的……”十一难拿着那个肚兜,像是拽紧了什么至宝一样拼命地朝她炫耀着,“你看,这是夏空姑娘送我的,这是她送我的!她送我的!怎么能是假的呢?对不对?”
“施主,别这样开拙僧的玩笑。拙僧可是十一难大法师,惹怒了拙僧你没有好果子吃的。十一难大法师,西弘十一难。”他表情再次变化,仿佛那每次重复一遍十一难大法师就再次恢复成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高僧。
墓幺幺轻轻拍了拍她自己的胳膊,细致的理了理衣襟,视线掠过他手里的肚兜,更是蔑然,“夏空姑娘送你的?那也是我编出来骗你的。”
“又诳!这行字你怎么解释?这是用单簧绣绣出来的!”他的表情依然很坚定。
“单簧绣?”她好像刚想起来一样,笑着摇了摇头,一语一句地的撕碎他仅剩的希望。“你还真信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狗屁单簧绣?那是我编的。不过不怪你,毕竟也没有几个男人懂这些,哦对,你不是个男人,你是个老秃驴,更不可能懂了。”
“不……”十一难的脸『色』孱若飘摇的纸钱,他失神地看着他,抱着头疯狂地瑟缩着后退。“不!!!!!”
他疯狂而癫,像是一只失去了绳索的野兽,到处『乱』撞,一声大吼,“你的故事是真的!你就是认识夏空姑娘,怎么可能有人能编出这样的故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哐哐嚓嚓,他撞碎了一路的摆件,直至砰地一声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力道之狠,对面的修罗大石像,也跟着晃动了两下。
他转过头来,鲜血横流过他长长的须眉,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可怖异常,仿佛他身后的那巨大的恶修罗,附身于他身上。
“你在骗我,快说!你在骗我!”
一阵厉风过,他单手卡住了墓幺幺的脖颈,将她瞬间顶入墙上高悬离地。
“我是在骗你啊。”她完全没有身处极凶险之境的自觉,眨了眨眼,『露』出酒窝来,“我不是始终都说,我在骗你吗?故事是我编出来骗你的,夏姑娘也是我骗你说她还活着的,肚兜也是我骗你说夏姑娘送你的——当然,你的道,也是假的咯。”
少女的微笑甜美似熟透的浆果,红彤彤地引人干渴。
可她眼角的蛇纹一路攀爬出无边的邪恶,至她碧油油的眸间,只剩刺骨的寒凉。
“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我骗你的。”
————————————————————————————————————————
啪啪——
诡异死寂的房间里,气氛像是凝固成霜的琉璃瓶,此时被男人突然的抚掌摔的粉碎。虚幻的投影里,片片的光影折『射』出着弗羽王隼狂傲的笑,渊黑双眸炯炯而烈烈,仿已乘过万里烈风,终于一片荒草凄凄之间觅得一只白兔。
“这女人……真是让爵爷我……”他手里的金樽竟被他轻松捏成了金属片,咯吱咯吱的声音掩盖了他唇齿里一语未完的危险。
这种危险,迫得他脚下的黑齿鹰王,瞬间黑瞳紧缩,『毛』羽倒竖。
————————————————————————————————————————
月票加更送上。
我幺幺帅不帅~弗羽大爵爷没说完的是什么呢?大家可以尽情的猜一猜,(污)。哈哈
第432章 言功之口
四周屏息而待,大气也未敢多出一丝的几个长老,虽是紧张,可也难掩震惊和赞叹的错愕复杂情绪。
“墓幺幺是吗,这丫头,不简单!太不简单了!这样的言功,放眼我弗羽家,也难寻得敌手?”艾长老连连感叹。
“太可怕了,真厉害,小小年纪能有此心机和言功——厉害,换做是我也恐怕难以做到。”
“真是不可思议。”
“这种心『性』,这种本事……”
四周几个长老也跟着附和起来。
“何止不简单,简直非比寻常。”此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男人异常魁梧威严。“王隼,你过来。”
众人见他,纷纷行礼道,“大长老。”
这魁梧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弗羽家大长老,弗羽王隼的亲二叔,弗羽淳。
“二叔。”弗羽王隼站了起来,跟着他来到房间外面的轩台之上。“这样的小事怎么还惊动二叔了。”
“王隼,是不是你把她的题目给换了。”
“是的。”
“你为何这么做?”
“呵……”弗羽王隼靠在轩台的玉阑之上,邪肆而张狂地冷笑,“当然是不想让她赢了,这不是家族的意愿吗?”
弗羽淳望着远方绵延不绝的山脉,神『色』异常的肃穆,“我已经决定,上报家族重新估算墓幺幺的价值。”
“重新估算?”弗羽王隼稍稍一怔,笑得莫名地有些轻蔑。“她值得吗?”
“王隼——这女人,如果我没看错,她会是一个比汪若戟还要危险的异数。”弗羽淳转过头来,“王隼,换做你,你能做到只凭言功,就废掉十一难吗?”
“二叔你这是在质疑我吗?”弗羽王隼眉尖一挑,目里微凛。
“呵呵。”弗羽淳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伸出四根手指,“四年。”
他停顿了下,手指又变成了八的数字。“八万灵石……”
他的话语里总有些苦笑的意味。“整整四年,从十一难在翰曲陌买铺建寺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不算上铺面的折损,人力物力加起来弗羽家就花费了近八万灵石,想尽一切办法,威『逼』利诱,极尽所能,要将他和那个破寺庙赶出我翰曲陌。要知道,翰曲陌随便一个铺子,每年的净利润就可以达到近两万灵石。结果呢,四年了,十一难还在。有那个上古凶兽匚僮在,有他本身诡异的功法在,最关键的是——有西弘国盯着,有烨言寺盯着,这些老秃驴们的暗中可是没少下手,我弗羽家愣是碰上了这颗钉子。”
“不然二叔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她的题目换成这个?”弗羽王隼直起腰身,“我下了血本才找到那个女人肚兜,本来是准备让别人去拿着肚兜祸那老秃驴的道心。刚好碰上了这次,不如一箭双雕多好?”
“我当然知道。”弗羽淳笑了笑,“我们弗羽家要是赚,就最少得赚双份。这次给这些贵子们的言试,都是一箭双雕至少双赢的东西。但是你给墓幺幺安排的这个题目,也太险了。”
弗羽淳叹了口气,“然后在今天,被一个女流之辈,凭着一张嘴——毁了一个我们弗羽家拿他四年都无可奈何的得道高僧。”
“不过气运使然然。”弗羽王隼依然淡道。
“气运?”弗羽淳扔出一块琉璃镜,浮现出墓幺幺和十一难之前在房间里的所有画面。他食指在镜子上来回拨动,那画面跟着他的指头加速快进。“墓幺幺此次言试可谓精彩绝伦,处处妙笔。。”
“‘言门一功,窍于口,此口非口’。在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交流的时候,至为关键的就是寻到那个突破口。而墓幺幺,非我弗羽家人,却将言功的关键用得巧妙至极。而言功,最怕第一印象不好。一般来说,言功之口,一定要极力规避造成自己第一印象不好的因素,想方设法减轻它的负面影响。”
镜子里的画面飞快地滚动着,弗羽淳手指一顿,画面即时定格,这处画面,正是墓幺幺撩起头发,整理衣襟的时候。
“可墓幺幺她,竟然反其道而行之。”他有些失笑,又说不出是不是赞叹,“她竟然刻意引导十一难发现自己的负面因素。那个因素,就是疏红苑。”
画面里,墓幺幺高襟之上的疏红苑徽章,显得格外明显而扎眼。“以墓幺幺的心机,她能不知道自己的疏红苑在外面是什么风评?我要是她,我一定会把徽章摘下,极力隐瞒自己的身份才对。但是她却利用了它。”
弗羽淳呵出一口薄气来,“从她大方承认自己是疏红苑之人时,十一难就已经掉进了她的陷阱。”
————————————————————————————————————————————
一更。
第433章 修罗神像
“她极完美地利用疏红苑这个本身威胁十一难‘大师比外头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秃驴们,稍微厉害一点的是,你比他们胆子肥多了’的时候,言杀实捧——在无形中暗示十一难在她的心里,他比那些老秃驴都要强,将十一难捧上了一个不惧强权显贵的品德之上。”
“‘言门一功,妙于捧,此捧非捧。’言功精妙定要善于捧人,但是这个捧法,应是妙捧,而不是生捧。墓幺幺这个捧,实妙不可言。捧得言门之口开窍,捧得十一难有了话头可以继续说下去。当话头开始,她又巧妙地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到了十一难得来去寺上。引完之后,又直接大方承认——‘大师说的真棒,我一句也没听懂。’”
弗羽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不但又捧了十一难,还在十一难心里种下了一个不做作不虚伪的真『性』情印象。”
“后面又捧十一难心怀大慈悲,接连三捧,过度自然。捧得十一难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墓幺幺放松的警惕。”
他手指再次滑动,画面又飞速地滚动着。“这里,这里是我最喜欢的一段。”
这个画面,正是墓幺幺拿出肚兜的画面,她正义正言辞地说道“那假如为了缓和她的不宁不静,让她离去的平静舒心。需要您受苦委屈一次,只是一次,只是舍弃一些身外之物……”
弗羽淳指着画面上的墓幺幺,“有生以来,作为一个商人,这是我第一次见人能把卖东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弗羽王隼此时盯着画面里墓幺幺纯良的眼神,勾起了一边的嘴角,邪恶而危险。“我也是第一次见一个女人不要脸到可以把胡说八道演绎的如此义正言辞的。”
“哈哈。”弗羽淳笑声朗朗,再次滚动着画面,“接下来就是最为精彩的部分了——她数次设下陷阱,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循序渐进,滴水不漏。一步步将十一难『逼』到了死路之上。”
“真是精彩不可语,这样的言功,已超越我弗羽家绝大多数人。”他笑了起来,手里飞速快进的画面,已经停顿到了最后一帧。
画面里。
轰隆——
剧烈的化力波动似狂『潮』一样汹涌而起,气浪将他褴褛的衣衫鼓的猎猎。爆起的青筋似蚯蚓一样在他枯树皮的皮肤下来回涌动,暴涨的杀气弥漫在赤红的眼里。
“啊呀呀呀呀!!!”
人啊,总是在入魔时,才知原来不管是曾经多么风光,曾经如何万人敬仰,曾经如何叱咤风云——
都是一样的。
十一难五指成爪,作势就要一棍将手里掐住的少女轰碎成渣滓。
然而——他错愕的看着手心里空『荡』『荡』的位置,又看到少女缓缓抬起手来,拿着一把棍子。
“大师——”墓幺幺歪了歪脑袋,嘴角的单个酒窝甜甜地。她右手又拿起另外一样东西,正是那个肚兜。“你是要这个棍子杀了我呢,还是要这个肚兜呢?”
“肚兜,我要肚兜。”他喃喃。
“哦。”她点了点头,乖巧地将肚兜递到了他的手上。
十一难狂喜地松开了墓幺幺,捧着肚兜跪倒在地上哈哈大笑,“我还是十一难,我还是十一难大法师!!啊哈哈哈!”
墓幺幺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转身走到门边,推开门。外面正是艳阳天,晴明静好的阳光,在破旧的寺庙里吹起潋滟似水的光雾。她微微侧过脸来,瞥了一眼对面的修罗神像,它持棍而立,光明为他平添了更多正气——威严肃杀,要杀尽一切魑魅魍魉。
而它脚下跪着的那个曾经让无数魑魅魍魉惧怕的得道高僧,捧着一个恶俗的艳红『色』女人肚兜,浑身褴褛,癫狂成魔。
她微微一笑,手指一弹。
那肚兜登时烧成了灰烬,吹散在了神像慈悲正义的目光之中。
“嗷嗷啊啊啊啊!!!!!”十一难疯狂地去抓那些飞舞地黑『色』灰烬,一如多年前那个排行老十一的屠夫,除了哭天抢地,一无所能。
墓幺幺提起裙琚,跨过寺庙高高的门槛。有风吹开她额前的碎发,掠起她眉角一抹暖阳。她轻轻眯起眼睛看着虚空里的某处,轻笑,春风绿柳岸,才知她芳华。
“匚僮——吃了他。”
——————————————————————————————————————————
月票加更送上!
我就喜欢幺幺这样赶尽杀绝的样子。
就是一个字,狠。
略略略。
爱你们~默默求个票~~大家尽情评论呀~~~~我会涨很多火力值的~
第434章 家族至上
狂飙的血肉为这场言试画上了残忍血腥的结尾。
“王隼,这样的言功,心机,理智,以及这般处狂澜仍静身的老成……以及这样果断的狠辣。你还能说,这是气运使然?”
弗羽淳望着镜子,正与镜子里的墓幺幺视线相对。明明她绝对不可能感觉到他们的观看,但是此时她的微笑,仿佛是对他们笑着一样。“这是道心啊,这样磐坚清明的道心——不瞒你说,我觉得很恐怖。”
他重重地捏住了玉阑,望着远山。“汪若戟,到底养了一个什么怪物出来。”
弗羽王隼一直默然不语,仿佛根本未听到一般。
……
弗羽淳临走的时候,忽顿住脚步。“对了,十一难的俗名,是你告诉墓幺幺的吗?”
弗羽王隼一怔,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说。”
“是吗。”弗羽淳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在家族的决定下来之前,王隼,不要鲁莽行事。”
他稍稍侧身看向弗羽王隼,粗犷的面孔上甚至带着几许肃杀:“家族至上。”
————————————————————————————————————————
在墓幺幺回来的第二天,他们就宣布了结果。
“第一名——淳安府红昭郡主,第二名——临仙门贵子蔺雀歌,第三名杨府杨约素。第四名——霸相府墓幺幺。剩余四名贵子,三名失败,一名作弊失去资格。”艾长劳收起帛卷,退身于后。
敢情除了一个作弊,三个因为不能说话的——她是倒数第一?
墓幺幺也不着急,掀起眼帘来,刚好看到对面的红昭郡主正与自己四目相对。郡主不回避视线,反而显得很友好地冲她扬了扬手里的庆功酒。而蔺雀歌则是一副有些微微『迷』茫的表情,显然对自己这个结果有些喜出望外。
似乎除了墓幺幺自己,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绝对应该的结果,胜利者喜上眉梢,失败者垂头丧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很轻微,但是在祭台深帷之后,却有人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弗羽王隼晃『荡』着手里的酒杯,转目望向了一旁皱起眉来的弗羽淳,一副看戏的表情。
“艾长老。”墓幺幺终于开口了,她清清冷冷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在一片欢声笑语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艾长老第一声没有听到。
直到墓幺幺站了起来走到宴桌之间的廊道正中央,平行地注视着比自己的位置高出不少的祭台,再次开口:“艾长老——”
这下全部人都注意到了她。
“墓贵子。”艾长老疑『惑』道,“怎么了?”
……
帷帐后面,弗羽王隼的笑意更浓了,“二叔,这女人可不是几个钱几串首饰就能糊弄的。为了家族利益,希望你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有了万全对策了。”
弗羽淳沉默不言,只是眉头锁的更紧了。
……
“关于此次的言试……”墓幺幺悠悠张开嘴,“恕我冒昧,我有一些疑『惑』。”
“墓贵子请讲。”艾长老微微皱眉。
“之前的‘德’和‘容’以及这次的言试,真的是公平公正的吗?”她笑容礼貌,根本不管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四下众人面『色』各个不同,吃惊有之,看热闹也有。
“这……当然是公平公正的了!”艾长老清了清嗓子,抬手压下四周的『骚』动,正『色』道,“诸位贵子大可放心,我弗羽家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的,绝对是公平公正的。”
“这样啊。”墓幺幺颔首,笑容稍甜。“那可否敢问一句,那三名贵子为何突然失声?”
众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就连弗羽王隼也是稍稍一怔。而祭台之下的贵子们,脸『色』也是各个不同,相当精彩。蔺雀歌等几位贵子『迷』惘不已,红昭郡主稍愣,杨约素则是脸『色』煞白煞白。
“她们醉酒伤了喉咙,失声也是难免。”艾长劳回答道。
“是吗?”她轻笑起来,望着那三位贵子的其中之一,也就是红昭郡主右面挨着的那位贵子,“湘贵子,冒昧问一句,你平时你喝酒吗?”
湘贵子一愣,她是衡国暑离宫的贵子。她显然没料到苗头会放在她身上,不过她平时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主,眼下红着眼圈,不甘心地点点头。
“那贵子可有喝醉过?”
湘贵子又点了点头。
“那可否有一次像此次失声过?”墓幺幺问的不紧不慢。
湘贵子摇了摇头。
墓幺幺微微一笑,说道:“有劳湘贵子。”
她转过视线又问向湘贵子身旁的另外一位贵子,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
她轻移莲步,走到廊道前端,正好与蔺雀歌的位置平行。
“二叔,现在拦下她,还不晚。”弗羽王隼慢悠悠地晃着酒杯,“她也在等你拦住她。她有什么本事,你应该清楚的很。等事情变得太过难看,下不来台的,可不是我——”
他掀起眼帘,轩黑的眸里莽莽深深,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端倪。“家族至上,二叔。”
————————————————————————————————————————————
一更。
第435章 大爵爷的承诺
弗羽淳依然一声不吭,脸『色』更黑。
很快,墓幺幺就问完了三位贵子。
这下就是傻子也知道墓幺幺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了。
更何况那三位贵子。
那三位贵子也不是傻子,更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主,各个都是家族里的掌上明珠,怎可能咽下这口气来?更有如湘贵子这样脾气暴躁的主子。
砰地一声——
湘贵子一脚踢翻了椅子,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辱,让她火气旺盛成杀意。她拿起纸笔,刷刷地写下一段话来,“竟然在酒里做手脚?你们弗羽家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若是看不上我,何必假惺惺地与我门中邀贴?你们弗羽家,是在欺我暑离宫无人,还是蔑我衡国无威?”
湘贵子不是隆国人,她所在的暑离宫是衡国第一大宗,也是沣尺大陆十七大宗之一,更何况其母是衡国公主,好歹也是衡国王室血脉。
她此时没有掀桌子,还是多少忌惮着弗羽家的面子的。
有了带头的,剩下两位贵子,虽比不得她的身世显赫,但也有了底气同时附和起来。
四下顿时喧闹『骚』动起来,三位贵子跟着的随从和礼使也纷纷不依不饶,要找弗羽家的人算个清楚。
艾长老焦头烂额地用一些场面话试图圆过去——当然,他说的一部分当然是实话,他的确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确实打实地认为弗羽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但是人买不买账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三位本来就自视清高,认为如果不是这次喝酒失声,绝对应该是她们稳拿第一的贵子。实话说,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她们觉得顿感屈辱。
如果招亲失败,不论过程如何,回家就一定会变成弗羽家看不上的那个贵子。这个称呼,是个女人,是个贵子,都不会喜欢的。
这是一滴溅到油锅里的水。
油锅炸了,水却悄然无声地消失于喧闹,无人关注。
可罪魁祸首完全不在意,静静地站在廊道之中,四周的喧闹与她仿佛完全无关。
“湘贵子说如果此事没有个说法,就掐断暑离宫和弗羽家的木材交易,转向西弘国刘家。”弗羽家一名手下和暑离宫的礼使沟通之后,急匆匆地赶来,对弗羽王隼和弗羽淳汇报道。
弗羽淳紧紧地攥着手,看着廊道上的那个女人。
比起弗羽淳的心焦,弗羽王隼看起来怡然自得,笑得惬意,也望了过去。
叠影深深之间,他们看见墓幺幺对他们微笑,轻轻张开嘴说了句什么。
“她说了什么……”弗羽淳皱眉问道。
弗羽王隼微微眯起眼睛,些许似笑非笑。“她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更加精彩,你们还想继续看下去吗?’”
“他妈的。”弗羽淳咬牙切齿地骂道,“她要什么,你答应她就是!”
“家族出钱?”弗羽王隼问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从家族里赚一笔?”弗羽淳摇头,“罢了罢了,依你。”
弗羽王隼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随即抛下酒杯,站起身来。“这次言试的收益,我要五成。”
“好。”弗羽淳咬牙。
轰——
一道黑『色』的旋风掀开了祭台之上层层帷幔。
一人,一鹰,立于高台。
周围的『骚』『乱』喧闹顿时戛然而止,所有的宣泄顿时匍匐于他的脚下,乖巧而静默地如同那只黑齿鹰王一般,臣服于他眼眉里的狂气猎猎。就连跋扈的向湘贵子,不但立时安静,而且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狂热的喜悦。
可弗羽王隼对于众人无动于衷,走下台阶,一时间,只有他沉重的战靴在青玉琉璃台阶之上发出沉闷的重响。
“我弗羽家家训其四,公买公卖,我弗羽家绝不会做出有违家训的不公之事。酒宴之事,无论是谁做的,算盘打到爵爷我头上?”
他语气里似乎有笑意,可实际上,他浑身上下渐渐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卡住了人们的呼吸。
“——我会让你赔得家破人亡。这是爵爷我对诸位贵子的承诺。”
他说的极缓慢,毋由分说的霸烈似风中狂啸的长刀,收割着众人的沉默。
这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正正停在了墓幺幺的面前,借着绝对的身高优势,冷睥于她。
“湘贵子。”他虽然在墓幺幺面前,却很明显是对湘贵子说话,“你现在离开,十万灵石。晚上一个时辰,九万。晚上两个时辰,八万……”
“你什么……”湘贵子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带着伤心又带着绝望。她仍不甘心地想试图证明自己不是为了他的钱才来的,但是身后家族里派来的礼使却毫不迟疑地阻止了她。
十万灵石,那是哪怕暑离宫百年也未必能有的收入。
“蒙贵子,尤贵子,你们也一样。”弗羽王隼对于剩下那两位失声的贵子,补偿也是同样的。
很快,三人在家族的授意之下,纷纷退席,走的很干脆利落。
闹事的人走了,四周的气氛却更加凝重了。
此时,弗羽王隼仍然站在墓幺幺的面前,垂目望着她。
“爵爷我等到现在了,墓贵子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轩颜青鬓,他轻勾唇角,酿起坝上烈至火烧的酒醇。
————————————————————————————————————
月票加更。
最近我勤奋吗?
啦啦。勤奋就表扬我,爱你们,票票留言都来点,我都有火力值的!爱你们~求票票求留言~哈哈
第436章 算账
他们站在鸾瑶山庄至高处的观景台,烟岚漠漠山崔嵬,远处尽是苍茫,身下是斜阳。
“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于我们——”弗羽王隼背靠在悬空的阑干之上,山风猎猎,吹得他鬓上的长羽晔晔流光,为他隽轩的面容上渲染上一层不似人间的珂贵。“墓贵子可以兑现你之前的承诺了,爵爷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转过眸来,“我要匚僮。”
“呵……”弗羽王隼笑意凛凛,“墓贵子,姑娘家的,最好不要胃口这么大,容易撑着。”
“这是其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悠悠一笑。“其二,灵石矿,我要六成;寒髓,我要一千瓶。”
他的笑意渐渐敛去,“墓贵子,你是在挑战爵爷我的底线吗?”
“爵爷当然可以拒绝我。”远山黛绿,吹入她眸,化起一汪宁静深邃不可探的深海。“今天在你身边的那个大胡子,就是你二叔弗羽淳?他应该很感兴趣,为什么自己侄子会和霸相府的贵子达成这样一份协议。”
咔。
宛如一阵黑云压身,他身快如翳,掐住她的下颌将她一把按到在了阑干上。她的半个身子都悬空在阑干之外,阑干下,就是万丈悬崖。“看来墓贵子是一个很喜欢刺激的女人。”
“我喜欢不喜欢刺激就不劳爵爷『操』心了,毕竟大爵爷你还要『操』心你们弗羽家长老会是不是喜欢刺激的人。据我所知,一般老家伙们,上了年纪,都不怎么喜欢刺激,容易上头。”她的发钗在崖风里掉了下去,简单束起的落马髻很快散开,乌黑的发在风里吹成一片泱泱海藻。
“或者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弗羽王隼凑近她的脸,不掩藏刺骨的杀意。
“听起来很合情合理。”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可是大爵爷,就许你在协议上做些手脚,就不许我把协议交给别人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她平静的眼睛里找出什么别的情绪,久久才说道。“那不叫动手脚,叫附加条款。”
“大爵爷可当真是把不要脸的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她很认真。
弗羽王隼大概真是花费了很多理智和修养才艰难地说服自己不要把她干脆扔下去摔清净的。“墓贵子真是……好胆量。”
她望着他说,“看在以后我们大概还会做生意的份上,我给大爵爷你提个醒。”
“讲。”
“你们弗羽家家训不做赔本的买卖,不巧,我墓幺幺也是。你要和我真心做买卖,我也可以诚意和你双赢。你要是和我比算计,那就别怪我下手狠。你坑我一尺……早晚,我会让你还我十丈。你骗我一个线头,我让你赔得底裤都穿不上。”她慢悠悠地说道,视线却不怀好意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这么多年,在我面前嚣张过的,不是没有。”弗羽王隼被她这样的视线上下一扫,也竟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他掐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眼睛和他对视,“可嚣张到这个地步的,你墓贵子,是头一个。”
“你说错了。”她笑了。“没有底气才叫嚣张,我这是摆事实,讲道理。”她轻轻眨了眼,眼睛里澄澈如许,倒影这他凶狂的气势,“你弗羽家是这世上最精明的家族,我霸相府也不是吃素的。”
“爵爷不信的话,当然可以试一下,毕竟前仆后继的人也不少。”墓幺幺嘴角的酒窝更加明显了。
“摆事实,讲道理?”弗羽王隼似乎气笑了,“墓贵子这脸皮,真是让人佩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骂一个女人,只能用最婉转的方式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
“大爵爷这话说得,好像你要脸不要钱一样。”她根本不识好。
弗羽王隼被噎得差点梗过去,尤其是她那义正言辞的眼神像是一把小刀,将他兜着一肚子的火气,扎了个透,全跑没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不知该怎么对她下手的无力和无奈。
他盯着墓幺幺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女人到底是怎么生来的?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让人无从下手的人?
她仿佛是一棵看似没有刺的仙人掌,被她眸里翠玉安然的静谧所『迷』『惑』,真的伸出去手去试探,来来回回,扎了个透心凉。结果依然,看不透她,猜不透她。
“大爵爷,再看一会,我就要收费了。”
“『操』。”他脱口而出,差点没直接给她扔出去。
“毕竟——在大爵爷眼里,这八位贵子,我是最难看的那个。”她笑呵呵地说道。“这笔账,我还没跟大爵爷算呢。”
她的笑容很是温柔。
弗羽王隼却莫名地感到心口一阵发虚。
他不着痕迹地稍稍垂下睫『毛』,转而回过视线的时候,气势已经很足,很凶。“怎么?!”还有一个很霸道很狂一副“爵爷我就这么想的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不怎么啊。”她依然笑盈盈的,“那我就要和爵爷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
一更。
夜晚还有一更。
昨天手不小心受伤了实在打不了字,拜托群管理来请的假。
谢谢大家的等待。
爱你们~
求个票~求个评论~看到你们好多评论好激动~爱你们
第437章 自负
“什么账?”
弗羽王隼的手已经没有这么用力了,她轻易地就推开了他的束缚,提起裙琚一抬腿,竟是翻身坐在了阑干上。
墓幺幺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披在了身后,被风吹得像是个小疯子一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妆像是四月里还未染熟的桃花,被风儿一刮,透心凉的薄嫩。她双腿悬空着一晃一『荡』的,伸出手指头一五一十地算着,顽劣得像是个半大孩子。
“我们的协议里,你要求我无论如何也要拿第一,如果我单方面输掉了比赛,要赔偿你十倍的‘标的’。这就是你所谓的附加条款。”
“但是我的附加条款呢?如果你但方面给我制造困难,千方百计不让我赢——就为了赚我那十倍的‘标的’怎么办呢?”她抬起头来望着弗羽王隼。
“我会为了那点碎银子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我的人格,比那点碎银子值钱多了。”他笑道。“我不会单方面制造困难的,如果你不满意,可以把这条也加进协议。”
“哇,爵爷的人格这么贵的吗?”她好像真的很憧憬一样,“那签字。”
刷地一下,她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晃出一份帛纸来。
“……”弗羽王隼一愣,“你不是说这协议交给了别人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说的是,‘就许你在协议上做些手脚,就不许我把协议交给别人吗?’带‘吗’字,是反问句,不是肯定句。大爵爷,你小时候念书念得不怎么样。”她目光里竟然还敢带上了一些同情。
弗羽王隼忍耐住第三十次把她扔下去摔死她算了的冲动,拿过协议翻看了两下。
“如果弗羽王隼单方面制造困难阻止墓幺幺拿第一,就赔偿墓幺幺十倍‘标的’。麻烦爵爷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写进去。然后我们两个,重新用精血在这两个附加条款上签字。”
他仔细想了想,写了下去,又用精血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墓幺幺接过协议,也一样用精血签上自己名字。
墓幺幺刷刷地拿出协议的第二份,同样照做之后,又递给他一份。然后又在两分协议之上写下一句话——之前无附加条款的协议,立时失效。
“这才是最终协议,爵爷之前那份就可以作废了。”
“墓贵子可真是小心谨慎。”他眼神复杂地收起了协议。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笑眯眯地仔细打量这协议,轻轻咳了两下,说道,“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什么话题。”他有些愣。
“之前的‘容’这个考试里,我可是拿了倒数第一的——爵爷,你难道忘记了?”她微微一笑,“这可是爵爷亲自排的名次诶。”
“……”弗羽王隼瞬间就反应过来墓幺幺为什么会在刚才让他签下附加条款了。他瞬间黑脸,冷道,“墓贵子,玩这种把戏未免太儿戏了?”
墓幺幺轻轻伸出手,撩起头发,望着弗羽王隼。
“大爵爷,协议是你自己主动签的,又不是我『逼』着你签的。是你自己说的,你的人格比几两碎银子值钱多了。也是你,让我第一场比赛拿了最后一名。”
“我都没有把这次言试的最后一名这个黑幕,算到你头上,已经仁至义尽了。”她眉眼里全是笑,“你我都知道,这次言试我不可能是最后一名。”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言试这场我早晚会找你弗羽家算个清楚。但是容试这一场,说白了就比长相的这一场,大爵爷——你可欠我一个说法?”她笑呵呵的。“容试,只有你一个人来决断定排名。是你单方面制造的困难,在容试上,强迫我成为最后一名,不假?”
“……”弗羽王隼冷笑了两声,“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了。难道我就不能是根据真实情况,公平公正真心实意的排的名次吗?”
“哦。”墓幺幺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吗?”
她刻意地将这四个字挑了出来,明明没有什么,可弗羽王隼愣是感觉到一丝丝地发虚。
墓幺幺先是稍稍勾起了唇,随即轻轻转过头,侧仰着脸望着远方。
她的眼睛里,有一川烟草。满山飞絮,迟暮光影,似梅子初黄。
飞云冉冉蘅皋暮,入了她眼睛。应该是一片莺啼。但是她那样安静而乖巧地默了下去,纤细而瘦小的身影似要融入风的来处。
“这样啊。”她从阑干上跳了下来,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越过弗羽王隼的身旁作势离开。
“是我多想而自负了。”她翩跹的织带轻柔地掠过他的身体,像是她轻柔的声音,柔缓而疏离。
弗羽王隼愣在了原地。怎么了?
她怎么突然……
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落寞,失神,无助……甚至还有脆弱。
和起初那个——骄傲,凌轹,城府甚深的霸相府贵子,完全不同。没有凌轹的气势,没有傲视一切的卓然,更像是一个被人伤害的小动物。
这刚才风里的风景,连绵他似不动声『色』的一根小刺,轻轻地扎在了他的手指上。
十指连心。
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第438章 弗羽哲
见她疑『惑』地转过身来,弗羽王隼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有些粗暴地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多想什么了?”
墓幺幺抬起胳膊试图甩开他的束缚,可是他不但没有放开,反而不耐地双手紧攥住她的肩,将她牢牢锁在自己面前,皱着眉头道:“讲。”
“讲什么?”她不再挣扎了,却依然不看他,冷淡的很,嘴角还带着一抹自嘲。“我这么丑,就别碍大爵爷的眼了。”
“你已经碍了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反应速度又快回答的又幽默,她心情应该好点了。
“呵呵……”她果然笑了。
然后狠狠地甩开了他,几乎要把猝不及防地弗羽王隼的胳膊拗断了不说,狠狠跺下去的一脚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脚被砍了。
弗羽王隼捂着胳膊弯下腿,刚想怒,却一转眼看见墓幺幺咬着嘴唇,眼睛里湿漉漉地,像是春深下得清明雨。
于是他张了张嘴,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晚膳的时候,弗羽哲,也就是弗羽王隼的七叔,平日里最疼爱弗羽王隼和弗羽乙乙的一位家族长老,也是弗羽家公认的脾气最好,人缘也最好的一位族人。今天难得有空,他便和弗羽王隼一起用的晚膳。看到弗羽王隼第三次用筷子舀汤吃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他屏退了下人,问道:“有心事?”
“没有。”弗羽王隼摇了摇头,眼神还在放空状态。
“我又不是你二叔,和我还瞒着?”弗羽哲本就生的斯文,一笑起来更是温柔,“打小你干得哪件『骚』猫狗臭的事情,不是你七叔给你揽着的,快说。”他说到这里,忽然眼珠子一转,凑到弗羽王隼面前,挤眉弄眼地偷偷说道,“是不是这次招亲,有提前看上的女人了,有点为难?没关系——你看上哪个了,咱还可以娶个小的不是?包在七叔我身上。”
见弗羽王隼仍然没有说话,弗羽哲又补充道:“你不会都看上了?这也太贪心了,这些贵子们各个方面都是沣尺大陆上一等一的拔尖,有些家族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他们的贵子给人当妾?你这就是在为难你七叔了。”
弗羽王隼仍然不说话。
弗羽哲见状,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咬牙一跺脚,“不就是女人吗,什么贵子公主的,只要我大侄子想要!都娶回来!”
“不是。”弗羽王隼摇了摇头,总算开口道,“就是有个人,我总是看不透她。”
“女人?”弗羽哲更来兴趣了,端起一杯酒喝了半口,“哪个贵子?”
“……霸相府的那个。”
“噗——”弗羽哲一口酒喷出去,“你看上汪若戟的闺女了?你真是老虎豹子什么屁股你都敢『摸』啊?”
“什么和什么!”弗羽王隼不悦地拂去身上溅到的酒渍,蹙眉道,“我就是看不透她,什么叫看上她?”
“废话,她是汪若戟的女儿,能让你看透了,那佛面鬼汪若戟还活不活了?”弗羽哲瞅着他,一副你看我信你的表情。“再说了,你看透她干什么?这女人听说言试精彩绝伦,把你二叔都给惊着了。”
“我不是说心机。”弗羽王隼垂目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她的确是我见过最有心机的女人了,而且也是我见过道心最坚定最能忍的女人了。但是……今天她好像又不是那样。”
“哪样?”
弗羽王隼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才低声说,“我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好像是把她弄哭了。”
“啊?”弗羽哲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上了,“你把汪若戟的闺女弄哭了?哈哈哈哈,好样的。”他一巴掌拍到了弗羽王隼的肩膀上,“不愧是我弗羽家的家主,潇洒!快说说,怎么弄哭的?等下,你们两个好像很有故事啊……”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不是故事。”弗羽王隼对于自己七叔这样的没正经样子,好像早已经习惯了。“之前墓幺幺和我就有过一些过节。七叔还记得,我之前费尽了心血才把乙乙送进丹宵宫吗?”
“记得。我那些日子一直不在沣尺大陆上,说到这里,乙乙是不是还被你关着呢?”弗羽哲的表情有些严肃了起来,“你也不能老这样什么都瞒着他,乙乙那『性』子你这样硬掰容易掰断了……”
弗羽王隼摇了摇手指,打断了弗羽哲的话。“乙乙回来的时候,用他的明王箭,给了我一箭。七叔你不知道?”
“什么?明王箭?他疯了?要杀你?!”弗羽哲一拍桌子,“这小屁孩想造反啊!”
弗羽王隼捏了捏右肩某处位置,苦笑道,“你以为是谁的功劳?就是汪若戟的闺女——墓幺幺干的。”
“啊?”
“她也进了丹宵宫——”弗羽王隼叹了口气,“之前乙乙瞒着家里偷偷去参加青藤试认识了她,之后在丹宵宫里又遇着了,还成了她师父。”他话锋一转,“七叔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沣尺大陆上发生了很多大事。天狐族那个小公主狐素如,强行解除和乙乙婚约的那个女人。”
“我记得她,怎么了?”弗羽哲想起这事,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丫头,我一直不喜欢,除了模样好,又没脑子又任『性』,不是个好女人。”
“死了。”
“什么?!”弗羽哲显然很惊讶。
“墓幺幺杀的。”
————————————————————————————————————————
一更。
第439章 上吊
“……怪不得天狐族后面会做出这些事情了。”弗羽哲显然联想到很多事情,他惊愕之后,就是极为慎重道,“这些和乙乙欲杀你有什么关系?”
“天狐族有个琪筱仙子,你应该听说过,请了垔杀苑的杀手,去暗杀墓幺幺。结果被墓幺幺反杀了不说,还转过头来把请杀手这脏水泼到了我的头上。乙乙本就恨我,墓幺幺不知又对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他就信了那杀手是我请来杀他的。”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格外的沉冷,“本来这事我还没联想到她头上,狐玉琅把琪筱给杀了送了条腿和封口信,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在后头陷害我。”
“不是,这女人为什么要陷害你?”弗羽哲很是狐疑,“你怎么她了?”
“在这事之前我压根都没见过她。”弗羽王隼肩膀上的旧伤还是很疼,提起来就更气闷,“我估计是因为,她大约猜到我弗羽家对疏红苑的态度了。所以她才拿乙乙来试探我,给我个警告。”
“这档子事在这里,我还让她进弗羽家大门不错了,给她个容试倒数第一,不是天经地义吗?更何况,她本来也就长得一般。”弗羽王隼冷道。
“容试?你把她搞到最后一名?那不就是你觉得她长得最丑吗?”弗羽哲哈哈大笑,“然后她哭了?”
“对啊。”
“她没打死你?”
“踩了我一脚,这女人力气真他妈大。”弗羽王隼想起来仍然有些忿忿。
“啧啧。”弗羽哲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要我,我得把你腿给你砍断了他。你说一个女人丑,还他妈当面说的,人不砍死你已经是看在弗羽家的面子上了。不是你都多大人了,连女人心都不懂吗?又不是雏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不是,那普通女人我还用你教啊?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把我宝贵的时间浪费到女人身上?”弗羽王隼横他一眼,“关键是,她墓幺幺是普通女人吗?认真点说,她那心机,心胸和远见,普通男人也比不上她啊?美丑这些小事,男人有在乎的吗?没有?那她凭什么在乎?”
“啧……”弗羽哲嗒着嘴,恨铁不成钢,“你爹当年那吃遍女人的本领怎么你就没遗传半点呢?敢情都让乙乙给遗传走了。你记好了,就是女皇帝,也他妈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一个会喜欢别人当面骂她丑的!”
弗羽王隼沉默了很久,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庸俗肤浅,算我看走眼了。”
“哎哎,你先别走。”弗羽哲一把抓住了他,“七叔认真问你个事。”
“你说。”
“你是不是和墓幺幺暗地里干什么勾当了?”
“七叔你能不能别总和个老流氓一样行吗?”弗羽王隼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让他拿不出气势的,就是他的七叔弗羽哲了。
“嘿怎么说话呢!”弗羽哲一吊眉,细长的眼睛狠狠第剜了弗羽王隼一眼,表情也正经起来。“整个弗羽家我比你爹都了解你,小麻雀一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嘛。我知道你不想娶亲,不想像咱弗羽家历任家主一样为了留下品质优良的种不择手段。我不管你和墓幺幺也好还是其他女人也好做了什么交易去抵抗家族的使命——我虽然是家族长老会的,但是我不是你二叔那样只认家族的人。我认的不是家族,而是你爹,是你和乙乙。”弗羽哲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也站了起来,按住弗羽王隼的肩膀,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从你出生,到我死去,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嗯。”弗羽王隼黑沉的眼睛里难得有些柔软的情绪。
“去。”弗羽哲拍了拍弗羽王隼,“作为一个资深前辈,我要给你个建议——”
“什么?”
“要是给女人道歉的话,最好选择半夜,有出乎你想象的效果呦。”弗羽哲勾肩搭背地搂住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侄子,一副人生赢家老前辈的欠打表情。
……
笃笃。
弗羽王隼敲了敲门。
“是我。”
房间里依然没有回应。
他微微蹙起眉头,突然听见房间里有奇怪的动静。
砰——
他一脚踹开了门。
“……”站在椅子上就穿了一件里织的墓幺幺,望着再次碎掉的大门,以及门口杵着的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脑袋嗡嗡的。
男人还他妈愣在当场,要不是脸长得挺好看,和村头的二傻子没什么区别。
她呵呵一笑,正准备抬手就是一巴掌生灭力打死这个二傻子的时候。
二傻子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扑倒,抱着她一个圈就撞到了地上。
“弗羽王隼你他妈……”
“墓幺幺你要是上吊能不能别死到我弗羽家?”不等她骂完,压在她身上的弗羽王隼先抢白过去,怒目而视。
——————————————————————————————————————————————————
二更。
今天本来要三更的,结果宝宝有些闹人,无奈已经马上半夜两点了,还有第三更写的不是很满意,翻来覆去修的觉得剧情不顺当,就先两更~爱你们。
看到好多宝宝给我刷评论了,谢谢你们!
比心!你们对我的好我都会记住的,无以为报,唯有码字,一定努力多更一点是一点!
第440章 雏燕
“墓幺幺你要是上吊能不能别死到我弗羽家?”不等她骂完,压在她身上的弗羽王隼先抢白过去,怒目而视。
“『操』?”墓幺幺这会真是懵了。“我上吊?”
“不就是容试倒数第一吗,不就是八个女人你最丑吗?”
“弗羽王隼。”墓幺幺嘴角一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微笑道。“你是不是来找死?”
“我不想死,是你想死。”弗羽王隼没好气地纠正了她,然后将她从地上抱起扶正了,然后站起来甩着自己的手。
“我什么时候要死了?”墓幺幺横眉看他,“大爵爷咱俩认真聊,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小时候摔着过头?”
弗羽王隼懒得跟她斗嘴,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白布上。“墓贵子心高气傲我能理解,但是睁眼说瞎话就难免太幼稚了一些?”
“你说这个?”墓幺幺晃了晃白布。
他挑眉,不置可否。
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拎着弗羽王隼的袖子把拽着他一起踩到了到椅子上来。然后她抬手指着房梁深处,说:“自己看。”
这时,弗羽王隼才发觉房梁深处叽叽喳喳有些动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只燕子,在这还筑巢孵蛋了。”说到这里,她冷瞥了弗羽王隼一眼,“你们弗羽家到处都设有阵法,哪里管人家贵子的闺房是不是不方便,有伤风化?”
弗羽王隼仿佛没有听见,吱都不吱。
墓幺幺鄙夷地收回视线,望着窝燕子。“这个母燕子筑巢的地方刚好是个阵眼,这窝应该是没撑两天就烧化了,已经死的就剩一只小的了。”
燕子窝被法阵烧的只剩一个边角,一只灰不溜秋刚生了绒『毛』的雏燕紧紧地缩在一只大燕子和几只死去的小燕子旁边,艰难地伸着嘴。
“所以你准备用布把它们拿下来?”弗羽王隼盯着那些燕子。他注意到这块布条很大,足够将一窝燕子都包下来,这样的话小雏鸟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还不会反抗的太激烈。想到这里,他不由地转过了头看向墓幺幺。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
弗羽王隼的表情有些复杂,从她手里拿过白布,轻轻一探手就把那些燕子全包在了白布里。
他望着那仅剩的一只小燕子,它刚刚睁开眼睛,眼睛湿嫩嫩地,让他不由地想起白天某个少女湿润的眼睛。
他轻轻一抬头,刚好看见她。她凑的很近,近似花香的味道从她发间垂下,滑过她的肩膀,柔软而稚嫩。有些卷的睫『毛』在她翠意盎然的眼瞳里投下纤细的光影,像是夏天的风吹过竹林。
她其实内心也不过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那七叔说的,好像也是有些道理的。
“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个笼子来。”弗羽王隼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很多。
“送笼子干嘛?”她问道。
“养它啊。”
“养它?”墓幺幺笑得有些莫名,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弗羽王隼。“你以为我把他们带下来是为了救它?”
她话语里不乏嘲意,“我是要把它拿下来掐死的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它叽叽喳喳有多吵吗?”
“……”弗羽王隼怔了下,“撒谎,那你为什么还要费工夫把他们带下来?难道不是怕雏鸟没有了母亲的气息怕生养不活吗?”
“大爵爷,你这样养尊处优,那当然不知道一窝鸟死到房梁上会什么味道了。你们这的气候,这窝尸体三天后会熏死人的。”她说的很不在乎,转身就要爬下椅子,“好了,你可以把他们扔了。”
“你!”弗羽王隼拽住了她的胳膊,“哪里有你这样心狠的女人?”
“……”墓幺幺转过脸,一副好笑的样子,“大爵爷,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还有心更狠的样子,大爵爷你再不走的话,马上就可以体验到了。”
“你敢。”弗羽王冷笑,“不过一弱质女流,说破天去能狠到几分?来,给爵爷我狠个看看。”
“哎。”墓幺幺叹了口气,“爵爷的口味果然奇特。”
砰——
……
……
片刻后,弗羽王隼弯着腰,扶着桌子半天没站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把手里的燕子放到桌子上,这才转头,连着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才低声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墓幺幺生吞入腹的表情,“墓幺幺,你要庆幸爵爷我从不打女人,不然你现在……呵呵。”
——————————————————————————————————————————
第441章 夜半无人
墓幺幺随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衣裹在身上,满不在乎地收了手里的生灭力。“怎么?”
弗羽王隼直起腰来靠在桌边,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无比复杂。白天那个湿润的眼神,眼下这个冷血到骨的漠然,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他们重叠在一起。她身千重的矛盾,千面迥异的表现,如同一条又一条的麻线,在他心里纠结成一团『乱』麻。
思忖了半天理不清的头绪,最后变成干脆而直白的一句快刀,想要斩断这些『乱』麻。“罢了罢了。白天的时候,不,之前的时候。”
他食指蜷起,『揉』了『揉』眉角,“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是吗?”她长发被外衣压在了后背,她稍稍低下脖颈,宽松的外衣也褪下了半个,『露』出纤细的脖颈,似一片白玉匿于黑琼,盘出蛊『惑』的花纹。“哪样?”
他稍稍移开视线,答道,“我不应该因为丹宵宫的恩怨,把对你的主观印象强加进去。”
“哦。”简单的音节之间,弗羽王隼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抬起眼睛,刚好看见她也在盯着他。
他们的距离不近,却也不远。正正能看见她纤细单薄的身体,『露』出莹润而修长的腿。眼前的少女有种奇怪的魔力,她不说话的时候,静静看着你的时候——翠眸里,宁静而疏远,似秋夜里满湖的烟波。弗羽王隼怎会不知,这样平宁的眼睛,代表这一颗多么坚毅的道心。
“那大爵爷的意思……”就在他看的有些出神的时候,墓幺幺却把视线落在了别处。她一抚手上的储物戒指,在光晕里拿出一瓶『药』和一块纱布来。
“就是承认了之前的容试,因为别的恩怨,你故意把我排到了最后一名?也就是说,这是你弗羽大爵爷人为制造的困难阻止我拿第一了?”
“等下。”弗羽王隼反应极敏,立时否定。“当然不是……”忽然,他一个机灵,讶异无比,“你这是在做什么?”
墓幺幺正拽着他的右手拇指强迫他把手翻过来。翻过来之后,他的手背上烂了一大块,血肉模糊,肉糜混着已经凝固的血浆,着实触目惊心。
他这时才想起,刚才误以为她要上吊,情急之下他把她从椅子上扑倒下去,用手垫在了她的头下面,又没法用外功,怕外功的真气再反伤了她。结果两人的重量全压在了手背上滑出很远,没有真气有没有化力护体,血肉之躯在粗糙的地面上结果显而易见。不过这点皮外伤,他根本都不放在眼里,也自然没有什么表现。
墓幺幺打开了『药』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了他的手背上。伤口其实是不疼的,对于弗羽王隼而言,这点伤和蚂蚁夹了一下没什么区别。但是莫名其妙地,他没有阻止她。
她手指有些凉,触碰伤口的时候,稍微有些刺疼。
“所以大爵爷你到底是来给我道歉了,还是来蹭我的金疮『药』了?”
“我……”他哑口无言,说道歉,她百分百会给自己扣个坑她容试的帽子,那就是违约了,要赔十倍的标的。不道歉,那他来是干吗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大男子主义的『性』格又不允许他做出有违初衷的举动。
“大爵爷,你不用担心。”墓幺幺拿起纱布,开始帮他包扎。“我不要你那十倍标的。”
“……什么?”弗羽王隼有些愕然,她这一直以来睚眦必报恩怨分明,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能跟我道歉,我已经很开心了。”她一圈圈帮他缠好,很快,就包扎好了。
墓幺幺稍稍抬起他的手,低下头来,谨小慎微的认真模样。
散开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从她颊边滑落,她凑到他手上的距离也太近了,几乎是隔着纱布就亲上了的程度。
她竟然用牙齿咬断了纱布上的勾线。
弗羽王隼的眼睛里更深暗了。
自她轻轻张开嘴『露』出牙齿的时候,他的肌肤上,她的鼻息,她的唇度,竟然是滚烫的。
他莫名地有些口干,发出不成句的单音。“你……”
“怎么了?”墓幺幺咬着纱线,还没咬断就掀起了眼睛看他。像是仓鼠那样的小动物一样,她的牙齿白亮亮的,依稀能看见粉嫩的舌尖抵在上面。而最为致命的——稍卷的睫轻轻颤着,眼神温柔静好,似花瓣刚沾晨『露』,清冷而馥郁。
江湖老骗子七叔的话果然不能信。
弗羽王隼毫不犹豫地把手抽了出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干脆而果断地扭头就走。
“第一场容试责任在我,我会赔偿你十倍标的。”
他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稍事停留却没有回头。“其实,你……一点也不丑。”
————————————————————————————————————————————————
月票加更。啦啦啦看到你们的留言月票还有打赏了!超级开心!笔芯!
爱你们。
再说一句,幺幺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弱女子,所以你懂得。
不过,大爵爷其实人很好的,我要给他拉票。
第442章 逛街
次日清晨,百卉就呈上来一个金『色』鸟笼和一只储物戒指。墓幺幺捧着储物戒指扫了一眼,立刻就原谅了某人自作主张送来的鸟笼,一百万灵石堆在储物戒指里的样子,真是壮观地让她六神无主,一整天是茶饭不思,看谁都闪闪发光带着灵石的光辉。
“——墓贵子,咳。”百卉喊了好多遍,墓幺幺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因为有些特殊原因,最后一场‘功’试延迟几天。淳安府的红昭郡主,给您送来帖子,邀请您明天在夜昙郡游玩。”百卉将一旁侍女递上来的帖子,呈给了墓幺幺。
墓幺幺也不看,『摸』着尾指上的储物戒指,点点头,“嗯,行。”
……
“七爷。大爵爷昨晚上去了墓贵子那里呆了很久才离开,动静还不小。早晨又送了礼物来,这墓贵子的心情就好得和那艳阳天一样。”百卉很是恭敬地对面前看起来比弗羽王隼大不了多少的青年说道。
这个子并不高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弗羽家七爷,弗羽哲。他『摸』着下巴,痞气十足地眯着眼睛笑,“百卉,跟着大爵爷的嬷嬷里,你是最了解他那些女人的。此次招亲仪式,二哥一直防备着我,我不能一直处于被动。”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一把将百卉搂在了怀里,勾起她的下巴,暧昧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除了墓贵子,我不在郡里的这些日子里,爵爷都跟哪些女人亲近过,我要知道每一个女人的底细。
……
到了约定的次日,从车辇上下来的一瞬间,墓幺幺说实话就已经后悔了。
真热啊。
走在地上,都快把人烤化了。
更别说她还穿着高襟夹翦裙,里里外外得有四五层布料。
“墓贵子。一席轻便的妃『色』短纱,款款而来的红昭郡主,礼貌一颔首。她身旁站着的蔺雀歌也对墓幺幺礼貌一笑,杨约素今天却没来,说是身体抱恙。
墓幺幺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得不迎了上去。
“夜昙郡的风土人情和内陆完全不同,很多稀罕物件。这里是翰曲陌,夜昙郡最为繁华的商业街。”红昭郡主和蔺雀歌的关系不错,手挽着手朝前走着。墓幺幺则在旁边,和她们保持了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的确如红昭郡主所说,夜昙郡的风土人情和内陆完全不同,要真说起来,衣着打扮也好,吃穿用度也好,反而更接近与隆国西北交界的西弘国一些。夜昙郡和西弘之间的贸易往来,是除了隆国本土最为亲密的国家了。
红昭郡主逛的很兴起,几乎逢店必进,进店必买。就连内向温婉的蔺雀歌,在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面前,也充满了好奇和喜爱。
“墓贵子不经常逛街的吗?”坐在一家绫罗店内,红昭郡主望着忙碌的店员围绕着蔺雀歌来回介绍着不同的面料和质地,问道。
仔细想想,她的确很少逛街。牧画扇就不说了,在霸相府的时候,她哪里有那闲工夫去逛街,有那点功夫不如多看几本书了。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
“以后要是能有机会再回隆天,我带你仔细逛逛九百井陌。”红昭郡主转过头看向墓幺幺,“不像墓贵子有不输男儿的志向和本领,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也没什么大的志向,就喜欢逛逛街,买买东西,交交朋友。说起来虽然自小不在隆天,但是整个隆国的贵子烨晋们,不少都是我的体几朋友。等有机会,我帮墓贵子好好与她们分说分说,消除一下之前的误会,大家一起逛逛街,买买东西,花花爹和夫君的钱,一起吃吃喝喝。”
红昭郡主这一番白话说的极巧妙,简单的就表明了自己掌握了贵子烨晋圈里是数一不二的话语权不说,还精巧地对墓幺幺抛出了融入他们这个圈子的橄榄枝。
说到这里,她抿了一口冰水,笑『吟』『吟』地看着墓幺幺。“说来我已仰慕墓贵子很久了,蕙心兰质,是个数了尖尖的聪明人。说句不好听的还要感谢一下那几位提前离开的贵子,不然,哪里有这个机会和墓贵子面对面交心一番。”
终于说到重点了。
虽看起来年纪小小,可果不是个善角。
墓幺幺沉着地看着她,“郡主看来有话想对我说。”
“那是当然。”红昭郡主咬了一口冰块在嘴里,嘴巴微微嘟着,娃娃脸更显得稚嫩而可爱。“先前言试之后,墓贵子那挑拨离间,祸水东引,敲山震虎这三出计,『揉』捏的真是天衣无缝,漂亮至极。但是更让我欣赏你的是,你把握这个分寸把握的何其巧妙。不然的话,咱俩定不能还坐在这里买衣服聊天了。”
“墓贵子是个给人留后路的巧妙人,我也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所以我给贵子透个实打实的底……”红昭郡主已经把冰块咬碎了吃了下去,小嘴冻得更加晶莹粉嫩。“这次招亲,我和蔺雀歌赢定了。”
“……”墓幺幺挑起眉尖。
红昭郡主扬起下巴,“是的,我和蔺雀歌,都会嫁给弗羽大爵爷。”
墓幺幺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笑来。“大爵爷真是好福气,艳煞旁人。”
“那是当然。”红昭郡主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来,“普天之下,也只有弗羽家大爵爷这样神武非凡的男人,才能有这样的福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咳了两下恢复如常,继续道:“虽然很不想这样说,但是我淳安府和临仙门的确也不复昨日盛名。这原因里头,自然是要‘谢谢’霸相府的功劳了。”红昭郡主的笑容渐渐黑沉,就连先前单纯的完美伪装也不能遮掩去她眉目里的愤怒。好一会,她才控制住情绪,慢悠悠说道,“当然,这事也不能怪墓贵子。如果真要怪墓贵子,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诚心诚意的谈了。”
“抛开这些事情——换做墓贵子是我淳安府和临仙门,会如何做?你会舍得扔下弗羽家这棵摇钱树吗?”红昭郡主轻轻用手指敲在桌子上,“而你霸相府没有十足的必要和我们争抢,若你霸相府连这条后路都要和我淳安府临仙门抢……”
“等下。”墓幺幺打断了红昭郡主。“红昭郡主的意思是,你淳安府可以和临仙门共享弗羽家的资源。为此,你和蔺雀歌,可以共侍一夫?”
“是这个意思。”
——————————————————————————————————————————————
一更。
第443章 再遇
看着眼前这平静的稚嫩小女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墓幺幺哑然之余也不由地有些佩服起红昭来。
“那你就不……介意和这样一个女人共侍一夫?”在这样的情况下,墓幺幺反而问出了这个看起来最无关紧要的问题,并且还刻意加重了“这样一个女人”的字眼。
红昭郡主一愣,看向了蔺雀歌。一名婢女正帮蔺雀歌披上一条碧绿『色』的艾翘纱,长纱掠过她曼妙的腰身,虽面纱遮面看不清眉眼,可那宛如出水菡萏的气质和玲珑步态,也已令人目眩神『迷』。
良久,红昭郡主才缓缓收回视线,低头道。“不介意。”
“是吗。”墓幺幺若无其事地看着红昭郡主紧紧攥在杯子上的长甲,其上已经浮现出些许的裂痕,可想而知它的主人,此时有怎样汹涌难耐的复杂情绪。她悠悠一笑,气定神闲:“那看来我就只能恭喜两位觅得良婿了。”
有了这番对话之后,红昭郡主对墓幺幺的态度更加好了。三人在逛了正正一天,从来没有和女人一起这样逛过街的墓幺幺显然是严重低估了女人逛街的能力,走到最后,连她都暗暗叫苦不迭。
好容易红昭郡主才想起来找个茶馆休息一下,墓幺幺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动都不想动一下。反观红昭,还和蔺雀歌能有说有笑。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今天的护卫都是红昭郡主的护卫,他们立刻警觉地站在桌旁,牢牢将三位贵子保护在中间,而护卫头领则很快就把掌柜带了过来。
“几位贵客一看就是外地人,对我夜昙郡有所不知。最近夜昙郡很『乱』,有很多外陆之人一到入夜就打砸抢烧,我劝几位还是早早回去比较安全一些。”听掌柜仔细说了一番,原来这夜昙郡在约么一年之前,就陆陆续续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一批外陆人,天一黑,他们就开始活动,是见人就抢,不管钱多钱少,抢钱还抢女人。当她们问及为什么官府里不管的时候,掌柜的明显避重就轻,不愿多谈,只是催促他们快些离开这里。
她们听从了掌柜的建议上了车辇,准备离开。
一路上,墓幺幺撩起车帘,看到了那些所谓的外陆之人。这些外陆之人的打扮和赫连苍昱完全不同,都是男人,身上只覆简单的鳞片状的盔甲遮住下/体,赤脚赤身。不仅如此,他们的身高极高,得高出寻常男子将近半个身子之多。他们的长相也非常奇特,眼极小,且眼距很开,鼻梁几乎没有很塌,『毛』发密集,各『色』都有。那就不是犴首大陆来的,那是哪里来的?好像没有一个大陆有他们这种特征得人。他们是逢人就抢,的确是打砸抢烧,无恶不作。要不是红昭郡主的护卫的确不乏高手,几次他们都差点冲到车辇上。
“官府的人呢?弗羽家呢?怎么都不管的吗?”蔺雀歌义愤填膺,她几次想冲下去帮忙,都被红昭郡主给拦了下去。
怪不得之前会有这么多流民,穷苦人家没有本事去抵抗这些外陆之人,自然是要逃出来的。
回到弗羽家后,蔺雀歌趁着红昭郡主有事先走的时候,主动跟墓幺幺攀谈起来。“染霜他最近很忙吗,一直没有见他。”
“他是圣帝安排的护卫队副队长,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而且现在我们的身份都很特殊,也不可能像之前在路上那样朝夕相处。”墓幺幺又补充道,“你要是着急,可以自己联系他,应该很简单。”
“嗯,我就是……”蔺雀歌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听见红昭郡主喊她,又极小声地匆忙跟墓幺幺说,“红昭可能会杀杨约素,你能不能救她一命。红昭和我走的太近,我实在分身无暇。”
红昭要杀杨约素?实话说,见了之前红昭郡主的手段和今天这么一天,墓幺幺一点也不意外。
……
到了夜深。
墓幺幺一个鲤鱼打挺,『摸』黑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之前在家里做好的扈皮面具,就着昏黄的月『色』稍加装饰,随手『摸』了一件轻便束身的黑『色』绉衣穿上。又用了囚野夫临行前送她的两张符咒,贴在了床上一张,光线稍起,被窝里就躺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是虚影而已,不去触碰,绝对无法发现。而房间里这一张,则是用来避开弗羽家的阵法。她随手又贴到自己身上一张,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弗羽家。
站在翰曲陌空旷的街头,墓幺幺还是很佩服囚野夫的,不得不说,他给的符咒着实不是一般的好使。
墓幺幺今天之所以要出来,的确是想看看夜昙郡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是要回去给圣帝一个交代,二是这些日子里,弗羽家的一些奇怪举动,让她着实在意,再加上这些流民和突然出现而且没有人敢管的外陆之人,她不得不需要自己亲自查探一番。
不论如何,重点肯定是在这些外陆之人身上。所以她『摸』黑出来,准备抓几个外陆人带回去。
想来想去,她干脆大摇大摆地就在翰曲陌逛了,肯定是能碰见外陆人的?
事实也如她所想,的确碰上了。
一阵『骚』『乱』里,几个人得有两米多高的外陆人正推搡着几个套在脑袋套在麻袋里的人。为首的一个小头目,看见墓幺幺之后哇哇『乱』叫,很快几个外陆人就把她团团围在了中间。
“哇子蜜洒洒……”几个外陆人说什么她也听不懂。
其中一个褐『毛』外陆人伸出手来要抓她胳膊的时候,她刚准备反手抓住他就是一扔,却听见在他们背后有一个矮瘦的男人的声音竟然是沣尺大陆的语言,“居然抓到了一个女人,送给哈查查大人,你们不要『乱』动手!”
哈查查大人?好像是个头目呢。
墓幺幺想了想,没反抗,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哭啼啼地让他们绑住了身体,还套上了麻袋。
……
一路颠簸之后,头上的麻袋被拽了下来。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简陋的地下土牢,应该是刚挖出来没多久新建的,铁栅栏下面的红土坯子还是新『色』。正琢磨着呢,忽然对面的牢笼里,传来一声带着惊愕,不敢置信又带着一些欣喜的声音。
“珊妁姑娘?”
墓幺幺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牢笼里,抓着铁栅栏的那个俊美男人,一个脑袋三个大。
狐玉琅?
他怎么在这?
———————————————————————————————————————————————
月票加更送上。
啦啦啦。
狐玉琅出现了~你们的狐玉琅!你们难道不为他疯狂爆灯吗~
第444章 变身
“一别甚久,始料未及会于此种境地下再遇。”土牢的光线很暗,所以她并不能看清狐玉琅此时的表情。“珊妁姑娘原来是夜昙郡人士,怪不得上次一别便了无音讯。”
“看来小王爷私下里对我做了不少调查呢。”墓幺幺反问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放着天狐族的小王爷不当,不辞万里跑到这里当人的阶下囚。”
“阶下囚吗?”狐玉琅笑得很爽朗,一点也没有坐牢的自觉。“本来是还要当一段时间的……可是没想到,珊妁姑娘会被抓进来。”
墓幺幺还没有理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只听咔铛铛几声脆响,她眼前一花,狐玉琅就已经打开了她的牢门,站在外头,稍稍前倾身子,极为儒雅得礼得伸出手臂来:“我带你出去。”
头回见到有人坐牢愣是像在春游的,不见丁点狼狈不说,反而更加温润俊美。昏暗无光的土牢里,狐玉琅纤尘不染,华服旖璃,整个人好看到闪闪发光。
墓幺幺平白有些憋屈,抛开别的不谈,就冲这个脸,她就觉得自己总输了一多半。她面上无动于衷,心道我费这个半天功夫还用你救我出去?
见她没动弹,狐玉琅刚想开口,突然略微一蹙眉,一个灵敏的闪身——哐地一声,她被按倒在了墙上。
狐玉琅压在她的身上,温热的鼻息带着他身上固有的甜香,扫过她的耳垂。“别动,先委屈你下。”
还不带她反抗,他已经抬起手来在她脸上涂抹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这还不算完,直接干脆地将她一把推倒在了角落里有水坑的泥地里。
“我……”墓幺幺好不容易从水坑里爬出来,“你干什……”
话说到一半,不用狐玉琅来捂住她嘴,她也不会再说了。
从牢房外面陆陆续续走来了三个人高马大的外陆人和一个笼罩在兜帽之中的男人,为首的这个外陆之人,明显要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外陆之人都要高大,深蓝『色』的『毛』发从头顶一路生长到后背,其上还密密麻麻生了白『色』的斑点,看起来着实恶心又可怕。他浑身的盔甲也不是普通的铜铁,而是加了法符的防御法器,看隐隐的光芒,品级还不低。
他没有眉『毛』,两个距离非常宽的小眼睛仔细地盯着墓幺幺和狐玉琅,用非常蹩脚的沣尺大陆的语言说道:“你们……出来……”
墓幺幺这个时候瞥到身旁的狐玉琅,有些愣。不知何时,身旁这个“狐玉琅”竟然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矮胖黑发男人。她瞬间明白了,大概这个在牢房里的“狐玉琅”,又是“狐玉琅”通过法术变出来的的一个分身而已。
狐玉琅扶着墓幺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好……臭?”还不等出去呢,那首领就捂着鼻子退后了数步。他身旁的那个兜帽男人,也说道,“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把自己弄脏了,那还怎么献给哈查查大人!算了算了,都带下去杀了,腌好分块放到窖里存好!”
那两个跟班一人抓一个,将他们带了下去。
出了牢房,墓幺幺便发现他们现在竟然在一个临海的岛上小渔村。只不过,小渔村里来回往来的,全是外陆之人,看不到半个活人。两个跟班一路推搡着他们来道村头的空旷地,盐碱沙地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黄沙颜『色』,全部是一坨坨的黑『色』乌血。其中一个外陆人弯下腰来打开窖门,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来。但是墓幺幺只是用生灭力稍微扫了一眼,就已经看到触目惊心的景象。这个大窖,得有数十米深宽,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的全是人肉块。而更让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旁边那个负责看管他们的外陆人,和那个窖旁的外陆人叽叽喳喳说了一些他们不懂的话之后,弯下腰把手放在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大水桶里晃『荡』了两下,片刻后拔了出来。
一阵咯咯吱吱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那外陆人的手臂上响起。
就算是墓幺幺,也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她学过王师傅的挪骨,所以她非常清楚这个声音是骨头在摩擦的声音。
而这外陆人的手臂,竟然肉眼可见的扭曲,延伸生长直至触地。两个手在夸张的咯吱声中扭曲变形,同时,还仿佛覆了一层厚厚的盔甲一样,变成了褐红『色』的颜『色』,最后——直接变成了两个巨大的钳子。
她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个外陆人,变成了一个有着人身的大螃蟹。
然后这只人形大螃蟹挥舞着看起来比刀剑法宝还要锋利上许多的大蟹钳,狰狞地向他们两人走来。
——————————————————————————————————————
一更。
第445章 荒人
“果然如此呢。”身旁的狐玉琅仿佛早料到如此一样,轻声说道,“蹲下。”
她很听话的蹲了下去。
……
狐玉琅的身法很快,就算是这样一个矮胖子的分身,杀人的时候也依然具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发出,两个外陆人,不管是有几个螃蟹钳子,在一个七化大宗的手里,哪怕他不用夜鹤惜雪钺这样的神器,也不会活过一个眨眼。
他翻手甩去匕首上的血迹,地上身首异处的骇人尸体顷刻也消失不见。随手打开随行符,走到她身旁将扶起她的胳膊,走进符门前,他轻轻扬起一个手指捏碎了两颗丹『药』,丢进了地下的死人窖内。
“下毒了?”她望了一眼,问道。
“不好吗?”他笑眯眯的。
“我怕你毒不够狠。”
“放心,够的。”符门缓缓关闭,身旁揽住她胳膊的“狐玉琅”也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
符门打开。
一处无人的高崖,崖边一矮亭。
墓幺幺望着亭子里早已等待多时的男人,走了过去。
对面坐着的男人,难得予冠,琉璃清冠银发,长络流苏纤于顶,盘徽坠在眉间,平添了几分英武。他浅浅笑着,纤长眼角点缀了一些耀眼的浮璃,映着他本来就如同浅『色』水晶的眸子,似午后阳光下的霖霖雪海。黑尽长夜,天上昏云七月,月下有他温润入酒成翩影。
“珊妁姑娘。”他轻轻颔首。
面前的石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肉食,精致而丰盛,红玉盏,两壶酒。
“希望下次再见,珊妁姑娘能提前知会一声……这样,也不至于准备的如此仓促。”小王爷端起红玉盏,朝她端了起来。
“小王爷。”墓幺幺说道。
“珊妁姑娘,你我之间不是没有贵子王爷之分吗?既之前就可以随『性』,为何今日这般生分像是陌生人?不如唤我鄙号,瑾云即可。我又年长你不少,你就喊我瑾云哥哥或者玉琅哥哥,也是可以的。”
狐玉琅的瑾云爵,就是用他的号为键。
瑾云哥哥?
玉琅哥哥?
真是……脸皮厚。
她瞅着狐玉琅那温柔的笑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那就瑾云兄。”
“唔。”他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收敛自己似乎有些的失落。
墓幺幺权当没有看见,端起酒杯来,“你的分身为何会在那种地方。”
“珊妁姑娘又为何在那里呢?”
“路上走着路呢,让人抓了。”她微笑。
“我也是。”狐玉琅也微笑。
“瑾云兄,你这个理由也太没有诚意了?你天狐族离夜昙郡十万八千里,你放着天狐族的路不走,跑到夜昙郡里走路让人抓?”墓幺幺说道。
“珊妁姑娘是承认自己的理由没有诚意了?”狐玉琅浅浅喝了一口酒,“放心,这次我带的酒,没有那么烈了,很好喝的,你尝尝。而且,我不会因为太久没有见一个朝思暮想却再也未见过一次的姑娘,在酒里下毒把她『迷』晕了强行带走的。”
墓幺幺端起酒来,尝了一口:“不错,瑾云兄有心了。”
“珊妁姑娘。”他低下头把筷子从丝套里取出,递放到她面前的盏碟里,“如果你是夜昙郡人士,又不是弗羽家人,我劝你还是带着家人早日离开另做打算。如果你不是夜昙郡的人,吃完这顿饭,我即可安排人护送你回家。”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来瑾云兄对道夜昙郡了解一些旁人不知的秘密。”
他低眉望着红玉盏里清凌凌的酒水,薄薄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很矛盾,一方面惦念着珊妁姑娘的灵慧,一方面又记恨你难以敷衍。”他啄了一口酒,酒水将他温柔的嗓音浸透的清凉。“不论珊妁姑娘信我与否,接下来,我不会欺你瞒你。”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了,不知我怎能有这样殊荣?”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晶莹的鱼冻。“瑾云兄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狐玉琅沉『吟』了很久,掀起眉眼看她,已是平宁淡定的神『色』。“毕竟珊妁姑娘是囚虞上重视的人,我此番前来又是囚虞上所安排——于情于理,我没有欺瞒你的理由。”他此时刻意回避了墓幺幺最后的问题。
“这样吗。”她并不追问,点了点头,开始大快朵颐。“你说,我听着。”
“之前那些人,让珊妁姑娘也很在意的外陆人。”他已喝完一杯酒,端起酒壶自己再次斟满。“他们并不是外陆人。”
“哦?”
“他们并不是来自任何一个外陆。”他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墓幺幺,“他们来自夜昙海。”
“他们是……荒人。”
————————————————————————————————————————————
月票加更送上。
大戏开端预定~~~啦啦啦爱你们~~~
给你们比x~
对了,你们多多评论呀,我的评论好像基本都会被火星选入首页的,选入首页就会送火星币的!
第446章 兽拜月
夜风惊飙,崖边长云,似丛丛卷起的乌纱,『露』出数道凄厉的星辉。隐隐寒光从男人眼睛里掠过一层不绝的阴翳,从来风月漫漫的容姿,此时却尽抚寒铁,烹秋雪,尽是寒沉。
墓幺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抬头静静地望着狐玉琅。“小王爷,你可知你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立即离开夜昙郡。”他端起酒杯一仰而尽。“珊妁姑娘不是隆天城里的那些井底之蛙,你可有见过有听过任何一个外陆之人生食人肉,又可将身体变身成兽形?”
“荒人,传说生活在夜昙海底大陆的种族,是神和兽交配出来的血脉。可是小王爷,这是神话故事,是哄骗三岁孩子的睡前故事。更何况就算是神话故事里,荒人也在在远古时期就被尽数灭族了。退一万步说,假设他们真的存在,还有余孽存活……在海底生活万年,什么人可以做到?这是天方夜谭。”墓幺幺慢慢说道。
“万兽庾拜三秋月,百去夜昙无一回。”狐玉琅拿着空空的酒盏在手里把玩着,“可一年之前,夜昙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万兽拜月。”
“这一切有什么联系吗?”她问道。“那是荒人——荒人是传说里才有的物种,而夜昙海万兽拜月自古就有。”
“珊妁姑娘,一年前,也正是万兽不再拜月之后没多久,夜昙郡就出现了这些奇怪的外陆人。”
“难不成小王爷在暗示我,荒人就是这些拜月的海底凶兽?”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盈盈地掀起眼睛望着狐玉琅。当她看到狐玉琅肃穆的神『色』,怔了一下,“你竟然是认真的。”
“我会拿关乎隆国,不,关乎整个沣尺大陆存亡的事情当做笑谈儿戏?”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手指一掠,不远处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两具狰狞可怕的尸体和两个之前他们见到的那种装满水的桶。他食指一勾,那两个桶自动飞到半空中,朝着那两具外陆人的尸体上泼下。哗啦啦一阵水声过去,地上那两具外陆人的尸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墓幺幺也难免错愕地盯着地上已经变成了两只巨大而狰狞完全没有见过的凶兽尸体,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比你早知道没多久。那桶里,是夜昙海的海水。”狐玉琅说道,“他们一碰到这海水,就会变出真身。所以之前那荒人用这海水洗了胳膊,就变出了两个钳子。”
“不……”墓幺幺站了起来,走到那两具可怕的凶兽尸体面前蹲下,仔细地将他们来回翻看了很久,“他们没有凶兽成妖的内丹。”
“他们有心脏,有紫府,有脑。”狐玉琅的脸上蒙着一层冰冷的寒意。“除了长相如凶兽,他们本质,是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的人。”
她久久走回到亭里坐下,“他们是怎么变成人形的?为什么几千年不出现如今突然出现?他们在寻找什么,还是在计划着什么?”
“不,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她稍微一顿,精致的碗碟里在月下幽幽的折光,将她的眉眼描出重重的阴影。“重要的是,弗羽家到底和荒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其一,弗羽家作为夜昙郡的实际藩主,为什么对于荒人的烧杀掳掠视若罔闻。其二,弗羽家到底为了什么又怎么控制的这些关于荒人的情报,为什么在整个隆国连个水花都没有?”
狐玉琅沉默了片刻有余,轻轻摩挲着尾指上的戒指。“我现在只是有一些线索,还不能完全肯定。所以,我还会在夜昙郡逗留一段时间。只是你……”他掀起眼帘,望着墓幺幺,“珊妁姑娘,看你对夜昙郡情况也了解的并不多,想必你也并不是夜昙郡人。那你来夜昙郡,又为了什么?”
墓幺幺很干脆的回答道:“囚野夫让我来办一件事情。”若不是囚野夫非让她混入净博罗当内『奸』,她怎么也不能被长公主安排到去毁掉蔺雀歌这个任务。所以她说的自然也挺理直气壮的,反正总不能实话跟狐玉琅说——我准备对你喜欢的女人下手?
“这样啊。”狐玉琅微微一笑,很诚恳相信了的样子。“既然是囚虞上直接避开我亲自安排给珊妁姑娘的秘密任务,那我也不好多问了。”说到这里,他从左手食指上取下一个掐丝银镂的翡翠戒指,经他手指轻轻掠开,竟变成了一个模样异常精巧的蝴蝶发簪。他将那发簪放在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送你的礼物,原本是上次就要送你的,但是一直没见着你人。”
墓幺幺没动弹。
狐玉琅微微勾起了嘴角,“看来经上次一别,囚虞上对我有些不满,让你对我如此生分,又格外防备与我。”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望着那簪子说,“昭阳斋的东西,太贵重,王爷还是留着送给你那个喜欢的女人。”
“呵……”狐玉琅浅浅笑出的声音,像是冬夜里悄悄落在窗边的初雪那样柔和,又带着一些玩味的冰冷。“不过正事也说完了,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她眼前突然一花,狐玉琅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一揽手就抱住了她。她自然不会如他意,结果他反手将她按倒在怀里,轻声说道:“或者让我绑着你说?”
“你绑,我就揍你。”她不服输。
片刻后。
墓幺幺目『露』凶光,被绑成个粽子一样窝在他的怀里,『露』出尖锐的小虎牙来:“狐玉琅,你自己说了不会在酒里动手脚的。”
“哦?”他捏着她的下颌,端详着她的表情觉得真是有趣极了,“我说的是我不会在酒里下毒,我的确没下毒,不过是把酒的配方调整了一下而已,可能对你这样不是我天狐族的人来说,酒劲看起来没那么大,实际上还是很大的这样……哦对,难道你不知道我天狐族族人不仅酿酒一绝,而且各个千杯不醉吗。”
“你看——我还是喜欢和你这样说话。”狐玉琅轻轻揽住她的腰肢,他身上那种香甜的特殊味道,混合着他的心跳,似一种无声无息的毒『药』,可以轻易渗透入任何一个女人的心房。
“刚才,你突然提起我喜欢的女人……”他低下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薄薄的一层月光,似桂花酿的糖霜,铺陈入他浅浅的眸里,散发着致命的馥郁和甜腻。
“那可是吃醋了?”
————————————————————————————————————————————
周末啦要陪家人两天,先一更哦。
爱你们比心心。
预告一下。
本卷是整本小说非常关键的一部大戏。
第447章 安
闻言,墓幺幺起初被绑着的顽庾瞬间消散,目里含着一丝挑衅地仰头看他:“你说对了,我就是吃醋了。你要如何呢?”她不予抵抗,身体也软在了他的怀里,似一只流浪野猫突然开始撒娇的姿态,就连声音也变成了娇滴滴的软糯。“为了不让我吃醋,你要不要别喜欢她了?或者……”
她踮起脚尖,翘起嘴巴来,暖热的鼻息擦过他的唇,肆意嚣张的蛊『惑』。“更好,你杀了她怎么样?瑾~云~哥~哥~”
狐玉琅瞳孔微微一缩,又恢复素日皑皑宁雅。他移开视线,窸窣间抬起手来把那只发簪『插』入了她的发髻,“这样的绿皎薄荷『色』果然很适合你,正是亭亭玉立白齿青眉。”他手指掠过发簪上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铃兰流苏,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又如这封在寒雪里的铃兰花蕊,旁人不可近不可期又不可琢磨。”
拂过他发梢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肩上,伴随着他的视线,温柔绵密。“如果你我真的两情相悦,为你杀上一人百人但可无妨。但是平心而论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为了你这般的调笑我要真杀了我心爱的女人,那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对?”她身上的缚灵绳也应声而解。
“啧啧,连这种事情都要算计的这般清楚,瑾云哥哥真是心狠地让人大开眼界。”她动了动身体,却并没有从他怀里离开,反而一勾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继续撒娇。“那万一我是真对你动心了呢?你会不会杀了她呢?毕竟你这么好看又有权又有钱打架又厉害,而我又特别小心眼,绝对不会允许你喜欢别人的。”
狐玉琅似有些失笑地任凭她这般举动,忽然眉头微微一蹙,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试图钻入自己衣服不安分的举动。“我还可以再把你绑了。”
“嘁。”她有些失望地撅起嘴,孩子气极了。
“珊珊。”他忽然说道。
“啊?”她一愣。
狐玉琅伸出手来,将她掉到胳膊上的薄纱长帔提到了肩膀上,遮住她白润的脖颈。末了,他垂下头来抱住了她,轻轻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两个字:“离开。”
说完,他一把将她推出了怀抱,已是拉出了很远的距离:“时候不早了,如果还有虞上安排的要事,珊妁姑娘还是自行离开,本王就不送了。”
“……”墓幺幺盯着他半晌,没有多加追问。随手扔出来一张随行符。打开符门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狐玉琅右手手背上突然亮起的一道熟悉的徽章光芒。
是一个白『色』的鸟笼。
……
“虞上。”狐玉琅毕恭毕敬地看着半空里的虚幻投影。“您醒了?”
“嗯,睡醒了。”囚虞上背对着他站在一处破败的宅院里,遍地残垣断壁,还可以见其上隐隐约约发黑的血迹。“确定是荒人了吗?”
“确定了。”
“数量呢?”
“大概有一屯五百人。”
“唔。”囚虞上弯下腰从残垣里捡起一块小东西来,“御尺桥呢,和情报一致吗?”
“御尺桥没有出现过。”狐玉琅摇了摇头,“所以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如果御尺桥没有让出,那些荒人是怎么来的?”
“我相信你的能力。”囚虞上把玩着手里的小东西,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那其貌不扬的小东西竟然变成了一只还不到巴掌大小的木头小狗。“即墨家,真是可惜了。”
“……”狐玉琅没有说话。
“匡海坊呢?弗羽王隼卖给白王了吗?”囚虞上逗弄着手里的机关小狗,问道。
“这件事情已渐有眉目,还需要继续查下去。”狐玉琅说道。
“嗯。交给你了。”
“虞上,还有两件事有些蹊跷。”狐玉琅说道,“其一是弗羽家小七爷,弗羽哲突然回来了。对外他这些年是一直在外陆游历历练,还有传言说他和弗羽家大长老弗羽淳不和被赶出家门的,但是我天狐族有情报称弗羽哲实际上是在和外陆进行交易,而且这个人的行踪极其隐秘完全无迹可追。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弗羽哲突然于此时出现,实在耐人寻味。”
“唔。”囚虞上轻微颔首,“能在弗羽家长大成人的男人,就已是人中龙凤了。这个时机,的确有些蹊跷。”
“其二——这些荒人里有一个叫哈查查的头目,修篁的死士查明他是‘六安’,而那个跟在这些荒人之间有一个沣尺大陆的人,在他口中,‘六安’是我们沣尺大陆别将的意思。而一个别将至少要统领两只人数为两千人的军队。一个实际统辖四千人的别将,为何只带了五百人一屯的军队?”狐玉琅有些忧心忡忡的欲言又止。
“你的猜想不无道理。很有可能,这五百人不过是先头部队。”囚虞上说出了狐玉琅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却依然平静。“继续查,修篁这边人手你大可随意调遣。”
说到这里,囚虞上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句:“见到她了吗?”
狐玉琅睫『毛』轻轻一颤,极为果断地矢口否认。“没有。”
“是吗?”囚虞上侧过脸来,勾魂摄魄的眼睛里看起来有些许笑意。“听说招亲还剩最后一个尾巴了,弗羽家格外偏爱与她。小王爷可要好好把握,别因为我这些琐事,耽误了小王爷的终身大事。”
————————————————————————————————————
这几天加班到半夜凌晨,实在太忙了,所以耽误更新了。节前的工作特别多,大家见谅。
第448章 拉拢
“……”狐玉琅弯腰鞠躬施以礼,抬手过眉,遮挡住了他并没有一丝笑意的脸。内心里,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庆幸,原来囚虞上说的不是珊妁姑娘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可笑,他这个时候应该担心的……不是应该是蔺姑娘吗。
听说她,一直是第一第二呢,不愧是蔺姑娘。
他这样想着,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事关天下存亡,无意儿女情长。”
“还不至如此。找个机会见见蔺雀歌也好,最起码也应让她知道你心意。假使此次蔺雀歌真的嫁给了弗羽王隼成了弗羽家主母,那你们就只能一别两两相忘。”囚虞上负手抬起头望着天边,有些出神,“小王爷你太过重情重义,徒留这一憾,日后八化问尊难免留下心魔的隐患。儿女情长的确轻渺如烟,不足挂齿。但是万一会影响到小王爷你的道心,害我折损去一良将,那就是重中之中的要紧了。”
“……谢谢虞上关心,我会妥善处理的。”狐玉琅垂目恭敬道。
“不过。”囚虞上继续信步走在一片残垣之中,似乎又在寻找着什么。“你的仇人墓幺幺也在弗羽家中。大局当前,莫要惹出旁的『乱』子。虽说我允诺过会帮你们天狐族解决霸相府,小王爷你也极为蕴慧之人,我还是要多此一举提醒你一句——”
他停了下来,垂目笑得舒然。“你首先是修篁的一员。”
——————————————————————————————————————
由于最后一场项“功”试的推迟,墓幺幺难得在鸾瑶山庄了享受了几天宁静的日子。白天练功看书写字,夜晚就屏蔽阵法出去追踪那些荒人的线索,不过说来奇怪,最近这些荒人比以往要安分了许多。奈何夜昙郡里疏红苑的势力实在薄弱,情报来源被卡的非常死。荒人这种关乎社稷安危,天下苍生的天大情报,一年的时间了,疏红苑竟然一点点情报也没有,这样一想,弗羽家在控制情报上的手段几乎是有些可怕了。只是墓幺幺心里总是还悬着别的东西——疏红苑是果真没有关于这些荒人的情报吗?还是说这些情报其实疏红苑一直都有,只不过,她是被蒙在鼓里,丁点不知?
这其中的差别,叫她仔细一想,就总能想起之前汪若戟在圣帝面前那奴颜婢膝到可以任何人都抛弃的模样。
以故,自从与狐玉琅见面之后,荒人情报这事就像是吞不下去的鱼刺,梗于心头。
至于这次圣帝指派的护卫队,是从疏红苑和镇守隆天的圣帝的亲卫皇胄峯月军抽取的高手们组成的护卫队,自从进了鳌鹰堡,别说供她差遣了,就连面也难见上一分。朝好了想,是因为被弗羽家牢牢盯紧了,一举一动都在人眼里不可轻举妄动。朝稍坏的一方面想,那就是这个护卫队来这里,还有别的任务。但是究竟是圣帝还是汪若戟给安排的,还是两个人都安排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她的亲卫里,也只有染霜了。可染霜……不说会不会也是被盯着,她此时还不想惹蔺雀歌的是非。
而长公主的许诺,说她来到夜昙郡就会有人来接应她——这么些天了,她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
一丘之貉,一个德行。
不过墓幺幺从来不是看天吃饭要人给饭的人。
墓幺幺这些日子里没少让百卉给红昭郡主送些东西,就连蔺雀歌也会送上一些。汪若戟以前跟她说过,“交情二字,利初,益营。以利勾人,使益维系。说白了,在他身上砸钱,一直砸钱。”她曾嗤之以鼻说有人偏不爱钱。汪若戟又道,“‘钱’又不是只是指金子,人之所好所喜,既是钱财。”
如今,她越来越深以为然。
憋在弗羽家无所事事的确很无聊,红昭郡主数次约这蔺雀歌和她一起去逛街。这日里,她看见墓幺幺头上的发簪,看了半天,说道:“墓贵子,你这是昭阳斋的簪子?”
墓幺幺一愣,这才想起一茬。这红昭郡主是格外偏爱发簪,路遇那宣品店里高价出售的名贵簪子,是见之就买。
狐玉琅送她的这雪萼铃兰琉璃簪子她随手就扔在妆奁里,百卉今天给她准备的这身衣服,上身黑珈茵绿水纱齐胸霭子,下身淡绿长纤水漫裙,所以就瞅着这薄荷绿的簪子格外搭配,就拿来给墓幺幺戴上了。早晨百卉给她梳妆时她心里盘算着其他事情也未在意,也没仔细去瞅就出门了。
这下好了,红昭郡主是看上她的簪子了。
墓幺幺稍一思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宝盒来,递给了红昭郡主。“我头上这个是个旧物了,送旧物给郡主未免也太寒酸小家子气。这个呢,是我之前收藏的昭阳斋的步摇,郡主若不嫌弃,就收下。”
“这……是昭阳斋主人的纹刻?”红昭郡主吃惊极了,捧着那步摇爱不释手,两眼放光。
送给红昭郡主的步摇,正是长公主在临行前赏赐于墓幺幺的。虽然不是什么法器,但是昭阳斋三个字本身就已经代表贵重了,更何况还有昭阳斋主人的纹刻。她本来还寻思着能卖个好价钱,这下好了,真是肉疼。
“我也不懂这些首饰,这簪子在我这就是白瞎了。郡主不嫌弃,就收下。”墓幺幺说道。
红昭郡主喜不自禁,推脱了几次,才状若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
“那就谢谢墓姐姐了。”
这东西送到位了,称呼都不一样了。
有了这次,红昭郡主跟墓幺幺走的更近了,反而疏远了蔺雀歌,几次出来逛街,都是他们两个。
墓幺幺也趁着红昭郡主逛街的时候,刻意地在夜昙郡郡府门外的一条长街来回转悠,说是听说这条街上的早点特别有特『色』,专门带着红昭郡主来吃。红昭郡主是吃不惯这些小吃的,吃了两次就不愿意陪她来了。这正遂了墓幺幺的意思,每次逛街,必早早的来这条街上吃上早点。吃完了,就在这里等红昭郡主去逛街,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包小包扔到储物戒指里去。
这些日子里,墓幺幺在这条街上从头吃到了尾。
约莫就过了小半个月了,这日里她的鸾瑶山庄来了两位客人。
————————————————————————————————————————
一更。
第450章
“如果真是担待不下又看不惯的紧。”墓幺幺唇角那单个酒窝格外的显眼。“那您就憋着,这是您自个找的,没辙。”
她最后轻飘飘的的俩字,眼瞅着是让弗羽淳脸上酱的和猪肝差不多了。
好在是弗羽王隼某种程度上比弗羽淳要了解墓幺幺的多一些,所以在她说出一半的时候就知道她接下来一定不能吐出象牙来,所以立时抬手阻止了身后剑拔弩张的下属,又一把拽住了弗羽淳的胳膊。
弗羽淳憋着一脸猪肝『色』,愤然甩袖,扭头就走。
……
墓幺幺就挺纳闷的,这弗羽家一家子是不是都和门杠上了,每次关门都能关出拆房子的震撼。
“满意了?”仿佛墓幺幺差点没气死的不是自己亲二叔一样,弗羽王隼再次走进来的时候,笑的跟朵花似的。
“满意什么?满意被你们弗羽家算计了一把,不但帮你们拆了一座寺,自己靠本事挣来的东西还让你们给拦路抢劫?我怎么这么心怀大爱普度众生呢?感情我是来你弗羽家无偿做好事了?”墓幺幺见他好心情的样子,更是没好气,呵呵冷笑。
弗羽王隼走到窗下的架子边,架子上挂了一个金灿灿的鸟笼,里面的小燕子已经长出了黑『色』的『毛』羽,柔和的暮『色』里,已见脱胎换骨的活泼。“不但没弄死,听说还给她起了名字叫百万?”
墓幺幺已经卸去了妆容,正拿冰透的软巾敷着眼睛。“我是看在你还算讲信誉还真送来了那一百万的灵石,才没扔了她。”
“她得是这世上,有史以来,或者以后几千年里搞不好都是最贵的一只鸟了?”弗羽王隼伸出手指逗弄着百万,“叫百万,可真是恰如其分。”
他直起腰来,将鸟笼挂在了阳台外面。“我二叔他对你没有敌意,家族的利益牵扯太大,很多时候他也身不由己。”
“与我何干?”她淡道,“我只知道你弗羽家背信弃义,欠我一只匚僮,和他肚子里的所有钱。”
墓幺幺透过铜镜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弗羽王隼,“若不是当初信了大爵爷的空口承诺,你觉得前几天刚走的那几位贵子家里会就让你们那点好处给打发了?”
“原来墓贵子还是信我的?”弗羽王隼走到她身旁靠在桌边,望着她在脸上轻轻涂抹上润泽的膏霜。“真是荣幸。不过话说回来,我巴不得你因为我们背信弃义,一怒之下让弗羽家鸡飞蛋打,我一个也娶不到才好。”
“看来大爵爷早就知道你会娶这她们了。”墓幺幺也很平静。“原来一早就盯上我了准备把我朝坑里推呢。”
“这是你情我愿的双赢,不是我单方面的坑你。”弗羽王隼朝百万的方面扬了下下颌。“但是,爵爷我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可也绝未有过一次言而无信。但凡我曾许诺过的,上问神下问鬼也休想迫我背信弃义。”
墓幺幺手里的动作稍稍一顿。
“我让百卉把匚僮带下去休息了。”
“那你要如何和长老会交代?”她侧目望了过来。
“身为家主,我何须对他们交代?”他冷冷挑眉。
“我说到,便做到。我许过你,就给你。就这么简单。”
温暖的暮光已渐殁入夜的褪『色』,不但没有将他凌厉的线条棱角抚柔,反而更为他平添上肃杀的苍穆。
墓幺幺一时愣了一下:“那真是谢谢爵爷了。”
“嗯——还有就是。”他突然很认真的说道,“为你自己着想,也为了咱俩的交易着想。两件事,第一,离红昭那个女人远点。第二,虽然家族里没怎么当回事,但是你也不要总在府郡门口那条街上来回转悠。”
她有些玩味的扬起脸来盯着弗羽王隼,“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讲。”
“红昭郡主对你那死心塌地的心思明显的二里地外都能看清了,人又漂亮,枢星台百姝卷排名十五。家门虽不如你弗羽家,也算是沣尺大陆上响当当的淳安府嫡亲出身。蔺雀歌更不用说了,是隆国的凤女,是枢星台百姝卷排名第一的绝『色』佳人。她们这两个,随便挑一个都是外头那些男人朝思暮想为了一睹芳容恨不能拿命去换的天仙,你这艳福齐天一下娶俩还不乐意?”
她似真有些好奇,忽闪着眼睛仔细盯着他看,“真是让人好奇到底得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了爵爷的法眼啊?”
弗羽王隼被她这样一盯,莫名有些不爽利,抬手道:“与你无关。”
“难不成——你喜欢男人?”她歪了歪脑袋,摇了摇头,“或者,你该不会是有难言之疾?”
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弗羽王隼还算是这些日子里锻炼出来了,还是很淡然物外的,一副你继续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的样子。
当她说出第二句的时候,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皱眉。
她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怪不得你这么忌惮弗羽乙乙,你是怕你不能留后的事败『露』了,弗羽乙乙的地位就威胁到你了。”
“大爵爷,你是不是不……举?”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他面前,一副“你放心我这个人嘴很严绝对不『乱』说你就承认告诉我自己就行”的认真表情。
……
去他妈的淡然物外。
去他妈的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老子要弄死她。
——————————————————————————————————————————
今天就一更哈先。
加班加的脑阔疼。
第451章 月柳岸红
雨横风狂三月暮,飒拓而来,凛凛杀气是他一声掠着写意的冷笑。弗羽王隼的动作快而猛,势如出窍之长戟,砰地一下——墓幺幺坐着的椅子裂成了碎片。她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对自己的椅子动手,不待直身,他显然是在她说话之间已打定了主意。左手控她双手,右手撩她腰腹,绝心手下,她的反抗似她半空中飞扬起的裙摆那样轻飘。
他已是将她打横抱起——
并不温柔亦不拖泥带水地将她扔到了床上。
他半屈膝于她腿间,高冠墨发于浓重的投影一起滑落在她的身上。
关山皑皑已入无月长夜,深邃眸间,泼墨写意的是狂疏的黑暗情/欲。
“是什么让你有了我会一直忍让与你的错觉?”单手按住她的双手手腕卡过头顶,天生而来的狂傲,使得弗羽王隼如同一只并不急于吃下猎物的苍鹰,居高临下的睥着她。“还是说你我之间的交易,让你误以为我对你有了别的意思。”
他抬手捏起她的下颌,“你是不是仰慕与我,才剑走偏锋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不得不说,你这张小嘴,勾引男人的方法的确与众不同煞有意思。”
“但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爵爷我不缺女人。”弗羽王隼他望着她的眼睛,惯有的那种虽笑却让人脊背生寒的笑容。“任何女人,我都不缺。像你这样不知检点,主动送上门的,更是大有人在。”
他稍稍弯下身子,低下头凑到她面前,“但是既然贵子这么费尽心机想引我上床,急不可耐,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说话间,他空余的右手下滑来到她的裙衫,轻易地沿着衣角钻入,有些粗糙的手从她被强迫分开的小腿一路攀岩,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他侧过脸轻轻咬住她的耳垂,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墓幺幺,你不是要『操』的我叫爸爸吗。今天,爵爷我给你这个机会。”
这句话很明显说出的时候,带着压抑的狂躁和愤恨。以故他咬住她的耳垂,恶意的用了力气。
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墓幺幺,突然一声难捱的浅『吟』。
这声音太柔太软,几乎不像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于是弗羽王隼不自觉松开了她,稍微起身正直身子望着她。
她此时浅浅咬着嘴唇,睫『毛』垂着,也望着他。三月蒙蒙烟雨,碧柳岸,十里红舫帷。
他不由地心神一晃。
若不是模样一样,这和刚才还嚣张地挑他的女人,完全两人。
“大爵爷……”她柔声如细雨,不但不反抗,反而闭上了眼睛。“你要对我温柔一点哦。”
弗羽王隼觉得自己是『迷』『惑』大于惊愕,一时没有动弹。
蓦地,墓幺幺仰起脖颈,轻轻凑近他唇畔,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
做出这样的举动后,她仿佛有些害羞,娇蛮地把脸侧着埋在了枕头里。青丝并不能完全掩住她脸颊上浅浅的绯红霞彩,似一只青涩刚挂红的桃子。
这个根本不算吻的吻,浅的像是蒲公英的『毛』絮落在水面上。
可是愣怔在当场的弗羽王隼,听见自己沉寂到几乎死寂的某处地方——仿佛是一座从未淋过的古井,落下了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
回过神来。
他松开了墓幺幺,从她身上离开,将自己凌『乱』的衣衫整理好站起。他背对着她,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我还有事,先走了。”
墓幺幺这时才松开枕头下面紧紧攥着的符咒,着实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怎么一秒钟从禽兽变成禁欲男了?原本还想着在弗羽王隼身上试验下囚野夫给她的控制系符咒好不好使呢……
弗羽王隼走到门边,稍稍侧过脸来。“郡里……最近有些不安生,别再到处瞎晃了。要是真憋得难受,带上匚僮陪你。”
“哦……”墓幺幺从床上直起身子来,“等下。”
他停住了脚步。
“我知所以知道十一难的俗名,五分靠运气,三分靠赌,一分靠猜。”她从床上站起简单的挽起长发来,“我从来不信这世界上有人能未卜先知到可以精准无误地算到一个人毕生所有的劫难。连枢星台都做不到的事情,一个所谓的得道高僧能看出来?更何况,假如真有这么个人存在,以十一难这种自卑到骨子里的『性』格,能把这位高僧如此简单的一笔带过?不可能的。”
“而如果这个高僧根本不存在,他那十一难的法名自然就是编的。为了什么呢?为了制造噱头,为了虚荣,为了名扬天下。一个靠自己得道的高僧,和一个几乎如同被神选一样的高僧,哪个更值得世人铭记?肯定第二个了。”
“说白了,十一难所有的故事,假的像个话本。”
“既然所谓的十一难是假的,那为什么不是十难,九难八难,非得是这么拗口的十一难?因为他的名字里,大概有个十一。想着一个大男人,能怂成这样,一定是缺爹少娘还没少被欺负的——那大概就是家里姊妹众多,排行老十一了,习俗而已。”
“至于为什么姓方。因为匚僮胸口的铭牌上,写的是方童。你可以说是因为重音叫着方便,也或许,他就是想让自己有个后。所以,我就赌一把呗。就算真是猜错了,我也有别的法子圆过去。”
“还有一分呢?靠你的直觉吗?”弗羽王隼回过头来。
“不——剩下那一分,是靠我的美貌。”她眼睛弯成了月牙,“长得这么好看,自然老天爷也要多偏爱我多一分。”
“……”弗羽王隼忍不住有些失笑。“可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十一难编出来招摇撞骗的幌子,那他这样的人渣是如何从一个屠夫得道成高僧的?”
““至于他为什么成得道——我不在意,也不关心。一个怂包人渣得道成高僧和一个正人君子落魄要饭,没有任何冲突,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她低下头,轻轻把垂落的发丝敛起。
弗羽王隼端详了她很久,眼神很是复杂。“为什么不告诉我二叔而告诉我?”他顿了一下,“难道你是担心我把匚僮强行给了你,长老会会找我麻烦?”
“爵爷自个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仰慕与你,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来,她依然笑的很甜美。
弗羽王隼喉咙一梗,移开了视线。
她这时走近了他身旁,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为了勾引上床,然后好『操』得你叫爸爸。”
“……”
砰——
在弗羽淳手下勉强保住小命的大门,在弗羽家大爵爷手下——终于死于非命,尸骨不存。
真惨。
———————————————————————————————————————————————
最近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明天还要加一天班。加完班就好一些~真的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啦!
忙完会补更的,大家放心。
大爵爷和幺幺其实很甜的。
正经脸。
第452章 挖早
对于弗羽王隼的警告,墓幺幺权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弗羽王隼前脚刚走,她转身就去看找他的宝贝匚僮了。
“方童。”墓幺幺唤道。
被百卉仔细打扮了一番之后,一身小书童打扮的匚僮更是水灵惹人喜爱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人看,睫『毛』又长又卷,粉嘟嘟的脸蛋还没有长开,有些像小女孩的那种柔和。“主人?”
见它『迷』茫不已,墓幺幺这才想起,十一难解除了与匚僮的契约,大概它之前的记忆也随之被抹除了。
她沉『吟』片刻,弯下腰来轻轻捏了一把匚僮的小脸,说道:“以后,你就叫……灵山。”
灵石山。
她美滋滋的想。
本来想叫金山的,但是看着他这样清水濯濯宛如仙童的气态,有些叫不出口。
“灵山谢谢主人赐名!”他一下扑上前来,抱住了墓幺幺的腰肢,来回在她身上蹭着,像只小『奶』狗一般。不得不说,这匚僮作为用外表『惑』骗于人的凶兽,的确是个中好手。
墓幺幺抽出手来,把弗羽王隼之前给他的一百万灵石和那一万瓶寒髓精华的戒指拿出来,“交给你了。”
“哇!主人真好!”灵山捧起戒指,小嘴一张,只见戒指里源源不断的光华就顺着他的嘴巴进了肚子,把所有的灵石和精华吸收到肚子里后,他拿着戒指看着墓幺幺,有些渴望的眼神,“主人,这个,可以给我吃吗?”
“储物戒指?”她一愣。弗羽王隼给她这个储物戒指能放下这么多灵石,仔细看看也是至少八品左右的储物媒介了。她原本想着找个拍卖行挂个好价钱卖出去,她看了一眼,递给了灵山。“可以,给你,你吃这个是为了?”
灵山欢呼雀跃地捧着储物戒指一口吞下去,只见他的身后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来。“主人,储物媒介里的材质,可以让我长大哦!如果能进化的话,我会变成像我娘一样非常厉害的凶兽的!到时候谁敢欺负主人,哪怕是九华仙,我也一口吞了他!”他握着粉嫩嫩的拳头,凶狠的模样也看起来可爱至极。
吞九华仙?墓幺幺有些失笑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看来灵山应该入人世还浅,还是个小孩子的心『性』,并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意义。不过倒是没想到匚僮还能进化呢?看来真是捡到了个宝贝。“今天陪我出去逛逛。”
“没问题主人!”
——————————————————————————————————————
墓幺幺还是错误判断了一件事情,她虽然外出的时候覆面纱穿低调的轻麻衣,但是灵山比她打眼多了。这一段时日里与她相熟的早餐大妈大爷们,对这个小娃娃是喜欢的不行,直夸这是画里走出的小仙童,就连那些食客们,也纷纷前来想要『摸』『摸』这个小可爱。
灵山不但长相可爱,善『惑』人的本事那是相当的有水准,面前摆了一摞摞被他吃空的碗碟。
“小家伙真能吃。”
这时,其中一个官服着装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碗筷,“这小家伙瞅着和我家那个老二,一样大,正是长个子的年龄,多喝点骨头汤,长个。”
墓幺幺颔首礼道:“谢谢官爷。”
这男人站起来,『摸』了『摸』灵山的小脸,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柔情,眼神里又好似有些难以压抑的哀伤。他压低了声音,走过他们身边说:”以后就尽量不要带孩子出门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走了。
她望着男人的背影,今天无心『插』柳倒是柳成荫了,或许终于等来了这些日子的一个大突破口。
在疏红苑里有一个打探情报的方法,叫‘挖早’。就是混迹在情报对象吃早饭的地方,从一个小小的早餐铺子打探到他的相关情报。为了在一个没有任何支援和背景的地方搜集一手零碎情报,这种笨方法是最为合适而直接的。
比如说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有关荒人的『骚』『乱』,夜昙郡府不但视而不见,反而还知情不报。这夜昙郡府和弗羽家,到底又在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所以她选择了在府衙这条卖早点的小巷子吃饭,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接近这些官衙里当差的人。这些官爷们看似清闲,其实也是苦差事,夜里深更回家,早晨一早就要来汇事,根本无暇吃上口早饭。只能在早晨汇事结束后,成群约出来去巷子里早摊铺子上吃饭。他们虽然口风很严,但是出来吃早饭的时候,反而是他们最为放松的时候。而在早饭的饭桌上,比夜晚喝醉了朝天瞎侃的吹牛『逼』,这些人的话可信度会高的多。
在饭桌上捧着碗豆花,又是他们常年混迹的小摊贩这样的心理安全区域,和自己的同僚说的最多的,不是家长里短,大多是日常的工作,抱怨上级,以及一起义愤填膺的骂上一些连自己都看不过去却不得不做无法违抗的命令。
而眼下这荒人四处作『乱』,他们这些官差却只能视而不见,背地里挨骂的事情,他们早就压了一肚子火气了,所以每天的抱怨和咒骂是不绝于耳。
所以墓幺幺这些日子里,从这些人零零散散的交谈里,也拼凑出来了一些信息。比如说现在夜昙郡府一把手羌都司,是弗羽家一分家的上门女婿。府差里早就知道这些荒人在作『乱』,但是言谈里能察觉他们这些官差并不知道这些外陆人是荒人,但是羌都司单方面强行要求他们不得去管。还有一些其他的零碎情报,由于没有直接的关键线索,所以还不能完全拼凑在一起。
而今天,她来了一个突破口。
这个跟她搭话的男人,叫傅明义,是夜昙郡府的郡尉,分管郡里治安防暴。家里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大女儿已经嫁出郡里,老来得子的老二半年前失踪了。
失踪的这件事情,可是这些官差衙役们早饭的谈资,提起来都是可惜至极。说这傅明义铁面无情的很,儿子失踪这么大的事情,愣是隔了没几天就没事人一样照常来府衙。
夜晚。
墓幺幺带上了扈皮面具,像往常一样,屏蔽了弗羽家的阵法,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
这次出来她格外的小心,还是在路上看见了不少游『荡』的荒人,但是在囚野夫给她的一种可以隐藏气息的法符作用下,她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了一处小院子。这小院子和寻常人家差不多,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她熟门熟路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疏红苑的令牌,放在门上,门上的阵法顺利被激活,门应声打开。
她进到院子里,走进唯一的一个房间。
这是他们疏红苑三司情报处设在夜昙郡的分堂口。
但是她刚站定在房间里,就闻到了隐隐约约的血腥气。虽然这种血腥气很淡,但是作为牧画扇也好,还是常年在疏红苑打磨过的这些年,对血气是敏感到精准而可怕的地步的。
墓幺幺走到房间角落里一张看似普通的摆着花瓶的书架,还没用手去碰机关,她就看见了在花瓶旁边,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一个用血画出来的符号:
一个圆圈。
下面一道横线。
——出事了。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
国庆刚放假。又是半夜了
今天字数多一点,就不分章了
大家国庆中秋快乐。
我这个明天还要加班的人,自己给自己抹一把同情泪。
爱你们。
等加完班,我要好好补更_(:3」∠)_花笺也明天恢复更哈
第453章 傅明义
——出事了。
她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就在这时,书架却动了。她想都没想,顺手从袖里滑出两把匕首,不转身就直撩身后之人。
但是对方一声惊呼:“自己人!”
墓幺幺转过身,看见对方高举着一块疏红苑的令牌。
“阿新呢?”她看了来人,发现来人有些面善,的确应该是疏红苑的人。
“姑娘说的是卓奉事?”那人恍然收起牌子,“卓奉事前些日子就调离夜昙郡了,初次见面,在下何余,卓奉事在夜昙郡的继任者,三司奉事之一。不知姑娘你……”
墓幺幺从怀里拿出令牌来,“红检使亲卫。”
“哦哦,原来是跟在那位贵子身边的人。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何余从阴影里走出来,容貌极为平凡,笑容可掬,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来。墓幺幺仔细观察了一下,察觉此人虽然有些弯腰塌背,几分猥琐,但是步态极轻极慎重,如果不论空间挪移的本事,怕是轻功身法和轻瑶有的一拼。
她面上扶住了古董架,手指迅速地将那个血『色』记号给消除的干干净净。“红检使现在正在夜昙郡,这样的大调动难道不应该先知会红检使一声吗?”
“这个是李司理直接命令的,我们没有权利过问。”何余摇了摇头。“不知大人有何要求,小人一定竭尽所能。”
墓幺幺本意准备即时离开,转念一想,又顿住了脚步说道:“还真有一些事情。”
“大人请说。”
“最近夜昙郡的情报——为什么红检使一无所知?”
何余垂目:“小人不明白大人何意。”
她冷笑,“非要我说明白吗?那些所谓的外陆人,也就是荒人的情报,为什么红检使不知?疏红苑本部也不知道?”
何余很平静,“大人,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小人就没那个权限了。您要真想问,您得去问李司理。”
“我会去问。”墓幺幺一摆手,说道,“行了,我不问你这个了。有三件事,我需要你去做。”
“其一,夜昙郡郡尉傅明义的情报。其二,天狐族小王爷狐玉琅在夜昙郡的动向——”
“大人,恕小人不知礼数多嘴问一句,您现在还没告诉小人您的尊姓大名——这些情报不是没有,只是我要确认一下,大人您有没有这个权限……”
“楚宁。”她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楚姑娘。”他点了点头,“不但面生,名字也生分呢。”
“你自可去找红检使大人确认。”她冷笑道。
“我会的。”何余点了点头,目光里虽然隐匿有笑,却几分阴冷。
墓幺幺没有理会,临走时突然说道:“红检使大人不希望此事外『露』给任何人,如果外『露』了,你知晓检使大人的脾气。”
“小人明白。”
——————————————————
辗转一夜,墓幺幺始终无法入眠。
之前和何余说话的时候,她故意设下了一个陷阱,问何余为什么荒人的情报疏红苑本部不知道的时候——何余表现很平静,而且还把责任推脱给了李司理也就是疏红苑三司情报处的总司理李师傅,汪若戟的左右手之一。
这就意味着,何余知道荒人的事情,李师傅也知道,疏红苑本部应该也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了。
那就是,荒人的事情,汪若戟早就知道了?
而只有她,再次被蒙在了鼓里。
如果不是因为卓新突然被调走,她本应该也知道的。
卓新,是疏红苑在夜昙郡安排的情报总管,和轻瑶是同乡又同辈,私交甚好。而卓新本人,也是墓幺幺在疏红苑的这几年里,一手提拔上来,亲自培养的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也因此,比起三司情报处的总司理李师傅,卓新绝对更倾向于墓幺幺的派系。就算汪若戟没有主动给她过关于夜昙郡的情报,她也能第一时间得到夜昙郡的重要情报。
但是突然——
卓新被调走了?
而她完全不知情?
是在什么时候?仔细想想,应该在她躲在鬼宅里和疏红苑断了联系的那一段日子。
不,是真的调走了吗?
她想起那个暗号,在疏红苑里有一套特殊的暗号标识密码。她在这套暗号基础上,又简化创造了一套新暗号,用来和自己这些年在疏红苑培养的一些亲信进行交流沟通。
卓新这个暗号,是留给她的。
只有墓幺幺和她的亲信才能看懂的暗号。而最近会来夜昙郡的,就只有墓幺幺。
那个画在古董架上的血暗号“一个圈,下面一条横线”的意思是——有内『奸』。
而且是根本没有料到,最后才突然发现有内『奸』,只能仓促留下暗号警告于她。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疏红苑的高层里有内『奸』。汪若戟也知道,但是——这个内『奸』,汪若戟不是已经抓到了吗?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隐隐约约,他暗示过已经无需她『操』心了。
如果有内『奸』。
那卓新真的是被调走了?怕是生死未卜。
这是针对夜昙郡的情报处进行的一番清洗,还是针对她?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了起来,并且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卓新是在警告她,内『奸』是针对她的。
而假使是针对她,那有什么理由要针对她?
内『奸』又是谁?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答案,却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
……
何余的效率很快,更不愧是三司情报处的奉事,送情报的方式也神不知鬼不觉的。
第二天,百卉手下的一个婢女端着午膳,多了一份平时她绝对不会吃的红丝饼。她屏退了那婢女,掰开红丝饼,里面拇指大小的一块黑红石头,正是疏红苑特制的情报玉奁,没有疏红苑的令牌,无法打开。
她用令牌打开了玉奁,投影与半空中一段情报来。关于傅明义的情报,详细而系统。而狐玉琅的情报,则只有寥寥数句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攥住了情报玉奁,玉奁瞬间就化成了灰烬。她现在心里很复杂——这个何余,绝对有什么在瞒着她。
当晚,骤雨。
墓幺幺再次以面具乔装夜出,她来到了夜昙郡几乎接近郊外的一处简陋的独宅。没有任何幻阵保护的宅子,对她而言就是出入无人之地。没想到傅明义好歹也是正七棣的官差,结果家里倒是出乎想象的简陋,里外两间屋,一床一桌几把椅子,四排书架。她仔细看了半天,手刚『摸』到床上的枕头……
就听见一声轻咳:“姑娘这么晚了,来我这孤家寡人的宅里所为何事?”
她转过头来,看着瞄准自己的一把闪烁着耀眼化力光辉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品的长弩。她抬眼看着傅明义,这个看起来不过才四化的中年男人,轻轻把手里的枕头放下:“我说我『迷』路了,又困又累又冷想找个地方睡觉……”
“或者我自个的枕头不好,以至于长夜难眠,辗转难安,准备管你借个枕头来着——这两个说法,你会信哪一个?”墓幺幺微笑的非常非常诚恳,情真意切的很。
第454章 人如落雨
傅明义瞥了一眼她的夜行衣和热出来的汗,黝黑如顽石的脸上不见表情:“还是『迷』路诚恳些。”
墓幺幺乖乖地被他用弩指着走出了内室。
结果进了外房,傅明义却将弩放在了桌子上,从简陋的桌上提起壶,为她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墓幺幺接过水来,不免惊讶他的淡定。“咳,我问一句——你不怕我是歹人?”
傅明义坐在了她的对面。“一大男人家徒四壁,怕你一个女子为非作歹?”
“傅大人真是洒脱。”她浅浅喝了一口热水。
“姑娘雨夜『迷』路到荒郊,刚好还知道我是谁,今天这莫不是下的红雨吗?”说罢,他还真的认真地瞥了一眼窗外。“不过——就算今天真是下了红雨,你喝完这杯水,就走。你说的任何事情,不管你是有多大的苦衷,还是有天大的难处,又或者是你的谁被我抓了,我都不感兴趣,也更不会答应。”
墓幺幺仿佛听不出他口吻讽刺,面『色』如常。“看来傅大人没少遇见半夜『迷』路的。”
“半夜『迷』路的没见过,半夜来偷枕头的也没见过。你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个。”他平静的喝着热茶,这么热的水下肚,也一点不见觉得烫嘴的样子。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她腆脸道,“我来找你,没苦衷没难处,也没亲戚被你抓。”
“那就是出乎傅某的职责范围和能力范畴之外的事情了,那就更没兴趣了。”他是油盐不进,和情报里没有任何差别。
墓幺幺也不着急,环顾四周道:“大人先别把话说太满。”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骤雨。“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傅明义放在嘴边的茶杯顿住了。
“这人啊,就跟下雨一样。”墓幺幺把手伸到窗外,接着雨水,“不到最后落下,谁能知道自己是会攀海而升,还是入污泥腐臭一生,或者又是堕入无尽深渊饱受绝望呢?”
“姑娘境界真高。”他淡道。
“傅大人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步步青云本是不在话下。朝廷里的调任书都来了,带着一家老小东去听庐郡当个六品的郡守或者都司,安安稳稳,膝下承欢,人生何其圆满。”
“可结果呢,你这雨,啪嗒一下——”她翻过手去,手心里刚才接着的雨水被她一下翻到了屋檐下的排水沟里。“就掉到了那个深渊里,六个月零十一天。”
嗡——啪——
墓幺幺侧过脸来,看着距离自己脸颊边不到一指的尖锐弩箭,深深地刺凿进了实砖墙壁里。
“你到底是谁!”傅明义捏紧了手里的长弩,目『露』凶光,青筋横亘在脖颈之上,有些狰狞。
她小心地离开那弩箭,“一个好心人,一个不忍心看你妻离子散,利剑藏锋的好心人。”
傅明义不用说话,用表情就表达了我信你才有鬼的意思。
“嗯,如你所想,我是一个好心人,但是我不是慈善家。我当然在你身上有所图谋,换言之,我是一个有所图谋的好心人。”她正『色』道,“但是不能否认,本质我是一个好心人。”
“你想要什么?”他终于问了。
“我想要的,某种程度上,和你差不多。”她干脆靠在窗边,也不在意屋外骤雨淋透了她全身。“我知道你同我一样,憎恨那些荒人。”
傅明义的身体猛然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已经……”
“已经被你们郡衙和弗羽家强压下去了,所以知道荒人一事的人屈指可数。”她摆了摆手,“这些都无所谓。令郎被抓走六个月零十一天了,你无时无刻不想找他,也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些荒人赶尽杀绝。”
“但是你不能。”她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对吗?”
因为太过用力,傅明义手指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他显然是陷入了一场无言的挣扎,很久很久,他紧紧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你走……”
墓幺幺刚想继续说话,傅明义和她同时脸『色』一变。
他毫不犹豫地端起长弩,朝前一跃,冲出门外。她也翻身从窗外跳出,站在院内。
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她先是一愣。
领着一位随从的翩翩贵公子见到傅明义,微微一笑,刚想说话,余光却看见了他身后的墓幺幺。
于是登时也怔了。
“你是谁,深夜登我门所为何事?”
贵公子回过神来,恢复了笑容:“深夜突降骤雨,在下和随从……”
“『迷』陆了。”傅明义面无表情的接过话去。
“额,是的。”贵公子说道。
傅明义冷笑一声,长弩朝后一指:“呵呵,真是巧,她也『迷』路了。这么有缘,两位要不要先打个招呼?”
“咳……”贵公子对着墓幺幺行了一礼,“真是有缘。”
墓幺幺心里叹气,权当看不见贵公子仿佛进了桃花林里一般,满眼桃花。
这不是有缘,这叫撞邪。
她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干了什么事情被狐玉琅这个妖风给盯上了,揪着自己是可劲的吹。
——————————————————————————————————————————
大家中秋节快乐。
么么哒!
爱你们!
今天某尘就不在线了哈,要陪家人过中秋哦!
第456章 在一起
傅明义拼命的挣扎着拳头,满腔的愤怒已倒灌入双眼,全是泣血的绝望。他空余的另一只手一把撕裂右臂的衣服,『露』出一条肿胀青紫虬生着大小肿瘤的胳膊来:“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污蔑我!!!我能不知道这些荒人意味这什么?”他右臂狠狠地拍着胸膛,“我傅明义一生堂堂磊落,为国为家,我一条命算个屁?!再剧烈的毒,再阴险的暗算,我都不怕!为守边疆,为护国安,老子愿意!为了除掉这些荒人,我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你以为我儿子是怎么丢的?是被我最相信的同僚,一起『舔』过刀口吃过血酒的过命兄弟——亲手送给荒人的!!!”
这些字像是从这个硬汉的心窝里一个字一个字掏出来的生肉,眼睛里的红血丝如同血泪织成的网。“你们以为——我不想救他吗?你们以为,我不想把荒人这些狗杂种们屠个精光?”他右手一挥,指着窗外,“我这么做了,下一个就是我媳『妇』,我闺女!!!”
狐玉琅松开了傅明义。
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傅明义沉重的喘息声。
“你说——是你的同僚背地里捅了你一刀?是羌都司?”墓幺幺打破了死寂。
“羌叶生?”傅明义转过脸来,看着墓幺幺『露』出一个悲苦的笑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傅大人,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狐玉琅再次坐了下来,从戒指里又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傅明义。“我可以给你个承诺——如果你帮我,我会保你阖家团圆幸福。”
“帮你?”傅明义冷笑一声,“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我如何帮你?”
“可是你知道。”狐玉琅轻轻打了个响指,傅明义手里的东西竟然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活的蠕虫,吐出一个圆润的珠子。
傅明义愣了一下,将信将疑的看着那颗珠子。
墓幺幺很熟悉那颗珠子——那是囚野夫的特殊符虫,里面录的有投影,类似影石,却比影石高端隐秘多了,只有握着珠子的人能知道投影的内容。
如果囚野夫亲自出马了。
那结果显然会不言而喻。
傅明义攥着那珠子看了一下,眼神就登时变了。他也不说话,攥着珠子就走进了内室。
……
狐玉琅这时望着墓幺幺道,“珊妁姑娘在此,看来囚虞上还是不信任本王。”
“你总是用分身,不也是因为不信任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墓幺幺巧妙的把问题推回去,煞有介事地盯着他一头黑发说道,“你黑头发的样子,也蛮不错。”
“你喜欢,以后我就是黑发了。”他笑眯眯的说完,垂下眼睛抚『摸』着杯子,“不过我能理解虞上为何如此慎重——傅明义对于我们来说,的确太过重要了。”
墓幺幺不置可否,看着内室的房门,压低了声音。“他儿子死了多久了?”
狐玉琅稍稍一怔,却并没有很惊讶。“第一天就让那哈哈查大人吃了,我的人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郡府里一个小衙官手里拿到的这个耳朵,想来是这小官奉命准备用这个耳朵来要挟警告傅明义的。”
“夜昙郡府这水浅,不妨碍王八多呐。”她轻轻敲这桌子。
“呵呵。”他被逗乐了,“不是夜昙郡府水浅,是夜昙郡水深。说到这……”他看了一眼墓幺幺,“珊妁姑娘看来是真不把本王的话听进耳朵里。”
“我不可能离开夜昙郡。”她很强硬也很果断。
“既然如此——”狐玉琅放下杯子,手指轻轻交叠,姿容优雅。“虽然不知道囚虞上给姑娘安排了什么任务,但是不管过程有何分叉不同,咱俩某个目的好还是有重叠的——那就是把这些荒人全部赶走。”
她微笑:“洗耳恭听。”
“关于荒人的情报,我会和珊妁姑娘共享。”狐玉琅站了起来,走到她身旁。
“你的条件?”墓幺幺仰起脸来。
他朝前轻轻弯腰,掠起她眼角的长发,手指摩挲过她的眉边:“你不要再这样单独行动,和我在一起。”
夜风一瞬从窗灌入,宛如倒灌的海水,又宛如云空自他眼睛里倾塌出一片无怅晴空——风吹过云,云拂过海,海掠过沙滩。
温润,柔软到无痕,又丝丝入骨。
——————————————————————————————————————————
加更。
这两天宝宝蚊子咬过敏了,所以耽误更新了,谢谢大家的耐心。
笔芯。
第457章 问题
狐玉琅的手轻轻掠过桌子,停留在她的肩膀。他弯下腰来,仿佛为了确保自己的魅力能够在此时万无一失一样,温柔的掠夺着他们之间本就不宽的距离。
“你所谓的在一起是怎么个在一起法?”墓幺幺无动于衷。
“当然,我说的是在夜昙郡处理荒人这件事情上。倘跟我在一起的话,我能确保你的安全,还能和你强强联手。虽然不可否认,神秘也是珊妁姑娘的魅力之一,但是比起这样浅薄的东西,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安全……”他顺着她的肩膀抚『摸』到她的手指,轻轻提起,凑到自己唇畔。“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一腔温柔情深。
她侧目看他,嘴角的笑有些公式化:“说白了,你不但想监视我,还想豢养我,更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查出我所有底细,查到为何在囚野夫的眼里,我是这样的特别。万一能通过我抓到囚野夫不说弱点,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习惯,都会成为你的王牌。我不重要,囚野夫才重要。百利无一害,小王爷的算盘打的真精明。”
“那个口口声声夸我好看,连要饭都不舍得我被打断腿的珊妁姑娘,去哪里了?”他有些可惜的样子,眉眼里还有些哀伤,“难道我现在不好看了吗?”
“好看,但是我不喜欢你把我真当那些花痴小姑娘一样哄骗。”她挣脱他的手,“我是花痴,不是傻子。”
“你是一个那么好看又那么聪明的男人,所以麻烦你以后和我说话的时候,尽量别把对别人的那些花花肠子用到我身上。我拆穿你的时候,还挺浪费口水,还容易让我怀疑你的智商。”她仰起脸看着狐玉琅,很是诚恳。
狐玉琅看着她的眉眼,忽然笑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弯腰凑近了她:“你怎么能这么特别呢……我又想亲你了。”
她还来不及闪躲。
就听一声咳嗽。
“两位要是等不及了,我可以把我的床让出来。”傅明义平淡无奇的声音,在别样暧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振聋发聩。
从某方面来说,墓幺幺还是很佩服狐玉琅的脸皮的。
都这样了,还能面不改『色』的装作起身,实际居然在那一瞬间还是亲到了她的嘴巴。虽然很轻,但是不妨碍那个吻依然带着狐玉琅特殊的撩人技巧。
他气定神闲地保持了一个贵公子的形象,不见任何尴尬:“傅大人心情不错,看来是想通了。”
傅明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伸出左手——左手手背上,一个鸟笼形状的符文若隐若现。“修篁傅明义,参见总领大人。”
狐玉琅阻止了傅明义的行礼,“既然已是自己人,就不需要这些客套话了。”他正『色』道,“一入修篁,唯死唯空。”
“篁纲不正,修者不瞑!”傅明义坚毅的说道。
……
果然,囚野夫亲自出马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傅明义应该是在看完投影之后,直接通过特殊符文加入了修篁。成为了修者之后,傅明义把他知道的关于荒人的一切信息,全部如实道来。在他的嘴里,荒人是一年半之前就陆陆续续出现的,主要是夜里行动,逢人就抓,尤喜欢抓女人和小孩,而且是分批来的,一次比一次多,越来越猖狂。
“你们以为,只有羌叶生一个人吗?错了……是所有人。夜昙郡府的所有官差,几乎都是叛徒。”
“官差、衙役,夜昙郡守备军、边防御尺桥的龙骨军——上上下下,都被弗羽家收买了。弗羽家,是这一切的主谋。不仅如此,在整个夜昙郡里,弗羽家才是真正的帝王,没有任何平民百姓会反对弗羽家的决定的。”
“而且——你们以为是谁把荒人带到夜昙郡的?”
“是弗羽家。”
“弗羽家疯了?现在他们弗羽家势力可怕,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引入荒人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引狼入室。荒人如果真的大面积侵略,第一个损害的不是他们弗羽家的利益吗?”虽然隐隐约约能察觉到这一切的背后有弗羽家的黑手,但是墓幺幺还是有些疑『惑』这个最关键也最为不合理的地方。
“弗羽家是商人,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因为——利益大于损害。”狐玉琅倒是淡定。
“那能有什么东西能值得他们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我不知道。”傅明义摇了摇头。“以我的能力根本查不到这些信息。当我查到弗羽家在幕后的时候,就已经深陷绝境了。”
“抛开这些大问题,有一件事我更为在意。”狐玉琅掀起眼睫来,“这些荒人是怎么来的。”
——————————————————————————————————
更新送上。
日常表白你们所有人。
爱你们~谢谢你们每天都等我更新!
ps:虽然很多人不喜欢狐玉琅,但是大家先不要急着表态,狐玉琅x幺幺有时候也很甜的。而且狐玉琅这个人,h复杂
第459章 礼物
“珊妁姑娘。”离开傅明义家之前,狐玉琅拦住了墓幺幺,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蜻蜓胸针。“用这个你可以联系到我,对付荒人的时候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当然,只是单纯想见我,也是欢迎的。”
见墓幺幺没有动弹,他含笑道:“没有定位法符,珊妁姑娘不信的话可以找囚虞上确认一下。”
她接过蜻蜓胸针,放进了储物戒指,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还好。”
狐玉琅一怔,随即面『色』如常的温柔:“我很好,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她瞥了他一眼,“直觉而已。”
……
原来荒人的背后是弗羽家在『操』控着,换言之,调查荒人就要彻查弗羽家。
作为一个目前正好待在弗羽家老巢的墓幺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时地利。至于人和……她有些犯了愁。这次作为圣帝特使护卫队来的疏红苑的人手,包括染霜,现在都被弗羽家盯得很紧。而现在夜昙郡当奉事的什么何余,又一身谜题,更不能依靠。
只能孤军奋战不说,问题是去哪里找一个对弗羽家特别了解,又会出卖弗羽家的人作为一个突破口呢?
思来想去一连数日,她也没找到这个合适的人选。
而狐玉琅和傅明义的进展还是挺快的,不得不说傅明义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听狐玉琅总闲着没事通过那蜻蜓胸针传来的消息里说,这些日子,傅明义抓了不少荒人,也的确审出了一些关于这些荒人部署的关键信息,相信不久就能抓到那位哈哈查大人的马脚。
几乎是毫无消息的,最后一场功试突然宣布第二天就要进行了。红昭郡主头天晚上给墓幺幺送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一盒食点,一壶酒。
“这是我们郡主的一片心意——”红昭郡主的贴身侍女先把酒提上来了,“酒呢,叫陈枣脐橙酿。四样点心呢,是一枝白杏糖,鹿角千层酥,萍莲墨竹膏,安椛年糕。”
陈枣脐橙酿,那就是趁早启程呗。
一枝白杏糖,鹿角千层酥,萍莲墨竹膏,安椛年糕——取头一个字,一路平安。
趁早启程,就能一路平安吗?
真是好一份特殊的心意。
墓幺幺面不改『色』的收下了,虽然红昭郡主这些日子和自己关系不错,但是很显然对于至关紧要的利益方面,她是算计的相当清楚:一旦墓幺幺不识好歹突破了她的底线,她红昭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墓幺幺倒是没有料到。她原本以为最后一场功试了,想要她胜出的弗羽王隼一定会来给她多少透『露』一点消息的,但是没想到她等了一夜,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
次日一早,还是那个高祭台,同样的流程。
一番繁冗的礼节之后,艾长老宣布:“弗羽家的功,不是考量你们的女红绣工,而是考验你们作为一家主母的‘功’。”
他这句话说的很含糊,没有明确的指向。
“我们弗羽家信奉鹰神,所以,你们是否具备一家主母之功德,就交给伟大的鹰神来决断。”随着艾长老慷慨激昂的声音落下,祭坛上开始生杀牲畜,进行古老祭祀。
而在祭台之下的红昭郡主,蔺雀歌,杨约素,墓幺幺四人,分别有人送呈了一份随行符,和一枚储物戒指。
在储物戒指里,放着一个特殊似金非金的巨大球形容器。
“身为弗羽家主母,其子嗣定为弗羽家家主。而我弗羽家历任家主,都有鹰神庇佑,皆有鹰王侍身。”艾长老说话的时候,非常自豪而骄傲地望向了帘帐后面。
帘帐后面,传来一声高亢凶煞的鹰鸣,直破云霄。
不用说,这肯定是弗羽王隼身边的那只黑齿鹰王了。
“随行门的另一边,是齿鹰谷。”艾长老回过头来,“我弗羽家之所以今年招亲,正是因为黑齿鹰王今年终于产卵。鹰王七年一孕,每次孕卵不超过两枚。你们此次的任务,就是去将黑齿鹰王的蛋给带回来。而这枚蛋孵化出的鹰王子嗣,则会陪伴你的子嗣一起成长。”
——————————————————————————————————————
一更。
第460章 功试开始
“你们四位贵子可要想清楚了,寻常黑齿鹰已是八阶凶兽,而那黑齿鹰王九阶都不够封它。如果鹰神不认可你们,以你们各位现在的实力,哪一个在齿鹰谷也走不出十米。”艾长老神『色』极为肃穆,“当然,对此我们准备了万全之策。一是每个人给你们准备了一件一次『性』八阶保命法宝,二是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一套八品防御法器。三是这个戒指上有空间大挪移的符文,你们可以随时按压符文传送回来。我们还会有人全程监视你们的行动,竭力保护你们的生命,遇见危险第一时间会有高手去救你们,但是……”
艾长老停顿了一下,视线从她们四人脸上一一扫过。“齿鹰谷号称沣尺大陆第一凶谷,不是徒有虚名的。我们没有办法保证,这些就是百分百没有纰漏的。最多,我们能保证你们不死。但是,我们无法保证你们可以完好无损的走出来。”
“你们各个都是贵胄金科,血脉高贵,虽然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和你们家族关于此中危险进行过详细的沟通说明。但是,我还是要再三警告你们,这不是儿戏,也不是你们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绣绣花就能敷衍过去的东西。所以,你们现在如果有人想退出,我们是不会有任何怨言,也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家族难以交代。”
一番话说出来,四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最为淡定的,就是墓幺幺和红昭郡主了。蔺雀歌脸『色』白了不少,但是没有说话,杨约素是最怕的那个,浑身都在颤抖,但是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这个时候,忽然帘帐撩开。
走出来一个白面矮个男人,有些轻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在下弗羽哲,几位贵子这般大好年华的,我劝几位还是别太对自己有信心了。这么说,我弗羽家历任招亲仪式,除了最后的主母,剩余的那些参加招亲的贵子们,没有一个囫囵着出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台阶来,艾长老脸『色』不好,却也不敢来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弗羽哲挨个走到四位贵子坐席前面。他一边没有正形的晃『荡』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些贵子,先从红昭郡主走去,一路说道:“掉胳膊掉腿的倒是次要的,这黑齿鹰,特别喜欢吃人内脏……”他走到蔺雀歌面前,拿起了一颗莓果,咬出了汁水,又转身走到杨约素面前,“它们最喜欢吃的,是人肠子——他们那尖嘴,戳进肚脐咔嚓咔嚓就把肠子给拽出来了……”
“别哭别哭啊——”弗羽哲安慰着杨约素,“没事,你们不会死的,最多像以前那些贵子们躺在床上一辈子动弹不了而已。”
说完,他把手里的莓果放在了墓幺幺面前。手背一挥,从他身后投下生动的虚影:画面里,女人的惨叫不绝于耳,两三只数米高的黑齿鹰正撕扯着一个女人的肚皮,哗啦一下,肠子流了满地。因为距离过近,画面有太真实,那献血仿佛喷到了她们的脸上。
虽然那画面因为弗羽淳的一声大喝戛然而止,但是依然无法阻止这样冲击的画面给这些平日里养在深闺里的贵子带来的震撼。
“呕——”
“哇——”
杨约素吐的不行,蔺雀歌也是难掩恶心,以帕遮面,就连刚才还淡定不已的红昭郡主,虽然稍微好一点点,但是脸『色』也青白一片,显然在强压着恶心。
“想清楚了吗?还要留下吗?”
他望着墓幺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隐隐似刀锋泛着寒光。
“我退出!”杨约素崩溃的大喊道。
红昭郡主和蔺雀歌,都在看墓幺幺,,不止他们,所有人好像这个时候都在盯着墓幺幺了。
而墓幺幺平静的掀起眼帘来,打开手里的随行符,整理整理了衣服,站起来走进了随行门。
……
帘帐内——
“七弟你也太胡闹了!怎么能这么吓她们?”弗羽淳很是生气的样子。
弗羽哲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走到沉闷不语的弗羽王隼身旁,揽着他的脖颈,笑眯眯的低声道:“大侄子,你看上那丫头还真不错,不但很有种还挺有实力。其实刚才我偷偷用神识法术,攻击了她们四个——”
“七弟你!”弗羽淳差点没气背过去,“你已经七化后期了,你额神识攻击就她们现在的修为,能承受的了吗?万一你用过火候了,让她们走火入魔了,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去?!“
弗羽哲嘿嘿不语。
而弗羽王隼始终面无表情,整个人的气势比之前的还要冷冽肃杀,一副生人勿近近就要吃人的模样。
“你担心她吗?”弗羽哲偷偷问道。
“担心她?”弗羽王隼冷笑道。“我倒是担心我的黑齿鹰们会被她连『毛』都不给我剩一根的囫囵吞了。”
——————————————————————————————————————————
月票加更。
看到有小天使说觉得我挖坑挖的太大,怕我把之前的剧情给忘记饿了,说之前的坑没有填上的。
我是不会忘记的!这种权谋文是要求有缜密的大纲和细纲的,我都准备的很充分的,包括之前文里的一些细节和包袱,现在你们可能不大会注意到,慢慢你们就能穿到一起啦!
我知道你们主要是想看玉儿,玉儿的戏份有,但是真的不是现在啦,请玉儿的粉丝们多担待一些啊~
这文很长,不是短文,所以大家一定要耐心一些。
某尘想写出来一篇缜密的权谋长文,所以不会忘记填小坑的。
放心~给你们比心~~
第461章 报应
齿鹰谷,沣尺大陆第一凶谷。谷内除了骇人听闻的凶兽黑齿鹰以外,还有各种毒物,瘴气以及天然幻阵。
一入谷就闻见了刺骨的血腥味,四处弥漫着的灰白瘴气和寻常雾气看起来没什么分别,能见度极低,就是两人只相距数步也无法看见。
墓幺幺从随行门走出后,先拿出一粒可以用来防毒摒瘴的百辟丹含在了舌根之下,之后,又扔出可解幻阵的辟兕珠藏在胸口。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先前长公主送来的八品防御法器,穿在了身上。拿出囚野夫给她的隐匿气息的法符用上——她的心都隐隐滴血,这都是白花花的灵石啊。确保防备万无一失之后,她沉心入定,唤出了一直饲养在储物戒指里的虫母秋叶。
从流云碑出来以后,秋叶这些天一直被她用上好丹『药』喂养着,品级提升了一阶不说,整个样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随行所欲的变化身形大小。来到久违的外界,它显然很是激动,来回绕着墓幺幺飞来飞去的。墓幺幺安抚了它一会,命它变成蚊虫大小,为自己开辟道路。墓幺幺虽然对自己毕生的战斗本能很自信,但是她从来不是一个托大自负之人,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她要确保万无一失。比起自己的战斗经验,虫母作为凶兽,天『性』使然一定会比自己要警觉的多。
她转过身来,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又掏出一套随行符来,找了一个相当隐蔽的巨石之后,贴上。
做完这一切,虫母在前方带路,墓幺幺小心的和它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走进了瘴气弥漫的山谷。
齿鹰谷还有一处可怕的地方:那就是在齿鹰谷里有种天然的屏障,使得神识无法穿透,也就不存在用神识感应观察四周环境之说了。修为无论多高,进了齿鹰谷,就只能单纯的依靠双眼去观察,可是齿鹰谷的瘴气隔离下,肉眼最多也只能看到两三米。
不过这一点,对于墓幺幺来说,倒成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
因为她能看见。
先前在随行符门里,她就已经用了一个可以把生灭力伪装成化力的法符,为的就是防止弗羽家监视的人看出端倪。现在,她大摇大摆的用生灭力观察起了这个山谷。虽然这天然屏障对生灭力也有不低的影响,但是至少能看清方圆二十米以内是不成问题的。
在这一切的准备之下,墓幺幺在齿鹰谷走了很长一段顺顺利利的路。不过不得不说,黑齿鹰的确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可怕凶兽。他们身形巨大,尖锐的长喙里长满了黑『色』如蛇一样的长獠牙。这些黑齿鹰们如人一样站在在谷崖横亘出的虬树之上,像是刀山火海里成群的恶鬼。
这条峡谷又长又深,并且是一路向下的地势。墓幺幺敏锐的发现地表的土质已经渐渐变『色』,从黑『色』到红『色』,仔细看看,中间还有细软的砂子,一层层交叉而生,非常奇特。她蹲下来捡了一点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听了一下。
前面有水。
飞禽一般不会选择有水的地方筑巢下蛋,那么鹰王也一定不会在前面了。
她想了想,决定朝后退。
正在这个时候,她耳边突然听见隐隐的声音,而虫母也突然大震八翼,变得狂躁不安起来。见状,她果断地藏匿于一颗灌木丛后。
“找死!”气势十足,灵动如百灵鸟的的声音,就算生气也是那样惹人心动。
澎湃磅礴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山谷——包括墓幺幺所在的灌木丛。
“墓贵子?!”看见了她,蔺雀歌激动不已,大喝道,“你别动,我来救你!”
墓幺幺一口老血。
顾不上咽下这口老血,她非常果断的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结果蔺雀歌先是愣了一下,见她不但没感谢自己,反而扭头就跑顿感羞辱,也追着墓幺幺跑了过去。
蔺雀歌的火雀帝灵真不是虚的。
没烧死一只黑齿鹰不说,还差不多将整个山谷的黑齿鹰都引到了她们的屁股后头。
一黑衣少女,一白衣仙子,脑袋顶上还有身后拖了一大片黑泱泱的黑齿鹰。
场面一时间,煞为壮观。
……
投影外面。
弗羽家一众人等愣了半天,终于有个好事的说道:“我们该去救人了?”
“急什么?”坐在宝座上的弗羽王隼比起之前看起来心情好上不少,他抬手将那画面放大了不少,仔细盯着看,边看边『露』出陈冷的微笑。
“大侄子,你这小情人把一整个山谷里的黑齿鹰都给招呼上了,你还有心情笑呢?”弗羽哲用胳膊捣了捣弗羽王隼。
弗羽王隼看着墓幺幺一路狂扔法符的样子,悠悠然挤出四个字来:“活了大该。”
墓幺幺啊墓幺幺?
你也有被人坑出一脸血的时候呢?
让你坑老子——
报应!
“救她,等她求我的时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弗羽王隼仿佛已经看见了不远的未来,墓幺幺哭着求着他的模样了。
弗羽哲看着不时嘿嘿嘿的大侄子,下意识地朝边上躲了躲——这是得了相思病病傻了么?
——————————————————————————————————————————————
更新送上。
大爵爷敲击萌。
我要给他拉票哈哈~
第462章 山洞
一路扔出去的那些法符不是符,是墓幺幺的心肝血。她一路咬牙切齿地跑,一路还不得不转头吼蔺雀歌:“别烧了!走啊?!大姐我求你了别再烧他们了!!”
要不是因为有弗羽家的人在监视着,墓幺幺真的很想转头干脆给蔺雀歌一刀痛快的算了。
这哪里是什么拖油瓶?这分明是一个人形火把,走哪烧哪,一路红红火火。把整个山谷的黑齿鹰给烧全了,生怕烧的不匀称火候不好,直接从天上烧到地上,一片火海。
“我不攻击它们它们就追上来了!”蔺雀歌也难得跟着咆哮,“我还不是为了救你?”
墓幺幺脑袋嗡嗡的。
好在是老天还没准备一次『逼』死她。
转过一个巨型的弯折,在她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就连她的生灭力也大打折扣,视线距离缩短到了五米左右。抬手一掌惊飞一只黑齿鹰,她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了山洞。蔺雀歌也紧随其后,跑了进来。
…
“诶?那些黑齿鹰没有追上来呀!”蔺雀歌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太好了!作为飞禽类凶兽,它们果然还是怕身居上位的火雀帝灵的。”
“怕个鬼!”墓幺幺没好气的扔出数颗长明珠扔到了自己的四周,指着不远处潺潺的水流说道,“他们怕水!”
“啊?”蔺雀歌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温柔大气的样子说道,“墓贵子大可放心,我没有『逼』着你非要因为我救了你一命而承我人情。我救你,只为问心无愧。”
墓幺幺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跟她解释,自顾自的沿着水流朝前走去。
蔺雀歌看着因为墓幺幺离开再次变得漆黑一片的四周,裹紧了衣服,小跑几步赶上了墓幺幺。
“墓贵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呢?”
“不知道。”
“那,我们在这里等那些黑齿鹰离开再走怎么样?”蔺雀歌说道。
墓幺幺撕下裙角一块布料来,小心翼翼地弯腰沾了点水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虽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但心里好歹有些安慰觉得蔺雀歌好在是终于不再傻天真了:“随你。”
“然后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蔺雀歌信心满满。
“……”墓幺幺真想把蔺雀歌扔进水里好好洗洗脑子。
“那我们就等,你还朝前走做什么呀?”蔺雀歌有些焦急地跟在墓幺幺身边。
“你怕黑?”墓幺幺突然来了句。
“……”蔺雀歌很干脆的摇头。“不怕。”
墓幺幺果断的掐了长明灯。
“啊啊!!!我怕黑怕黑怕黑!!”
墓幺幺费了半天力气才把一把扒拉在自己身上的蔺雀歌给拽了下来,“蔺贵子,眼下的情况你可能还不大清楚,我来给你仔细分析一下。”
“第一,你烧了大半个齿鹰谷,差不多面上能看见的黑齿鹰全家老小祖宗八代都让你给引到了这山洞门口。”
“第二,就算这些黑齿鹰没有耐心或者大发慈悲不再堵在门口等我们,也不排除会有那种死不放弃毅力超群的黑齿鹰就打算死磕你蹲在洞门口堵你。”
“第三,这地下河里头是海水。你看看上面,没有钟『乳』石,你再看看你旁边——是的,那是个海蟹。至于你『摸』着的那个不是石头,是珊瑚,可能还有毒。我们一路跑过来地形一直是朝下的,从谷口到这个地方,总共落差了有三十米左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蔺雀歌摇了摇头。
“这意味着,这山洞是个海底倒灌洞。下一次夜昙海涨『潮』的时候,这个洞就会被海水吞没。”墓幺幺望着身后黑漆漆的深处,没有把她真正担忧的事情说出来。她转过头来,“所以眼下我们就剩下两条路,一条是等着被淹死,一条是冲出去等着被黑齿鹰分尸。所以………”
“如果你有什么保命的特殊方法,可以现在抓紧拿出来了。”
蔺雀歌闻言先是一愣,眼神稍微有些闪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墓幺幺叹了口气,“你当然明白。作为弗羽家内定的主母,弗羽家会不给你准备特殊渠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蔺雀歌显然无比震惊。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墓幺幺摆了摆手,“重要的是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
————————————————————————————————————————————
更新送上!
知道有些小天使不喜欢蔺雀歌,但是她最近的剧情还是很重要的。
变天啦!大家注意保暖!保暖才能思y欲,嘿嘿嘿嘿。
所以大家一定要保暖哦~~
第463章 巢穴
就在蔺雀歌犹犹豫豫的空挡里,旁边的暗河突然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这种波动扩散式的剧烈增长,整个山洞都开始疯狂的跟着震动起来。
并且更为骇人的是,这次震『荡』似乎引起了更为可怕的连锁反应,山洞深处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一股强大而凶悍的气息波动,在墓幺幺察觉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这种震『荡』很显然彻底将山洞深处的某种东西惊动,一声像是狼嚎却比狼嚎尖锐上数百倍的音爆,轰然传来。
这么强烈的音爆形成了接近于神识攻击的音波攻击,使得墓幺幺和蔺雀歌登时捂住了耳朵跪倒在了地上。墓幺幺强压着被音爆激发到紊『乱』的气血,迅速拿出了宁神敛气的丹『药』,一股脑地塞到了嘴里,又拿出一个可以抵御音波攻击的戒指带在了手指上。
“你哪里来这么多宝贝?”蔺雀歌很是诧异。
墓幺幺抬眼看她身边渐渐浮现起的一个透明蓝『色』光罩,说道,“彼此彼此。”
蔺雀歌一噎,转过头极为谨慎道:“前面有东西。”
“我不瞎。”墓幺幺站了起来,径直朝前走去。
“哎?那你还朝前走?”蔺雀歌赶忙快步追上她,“你没听我说话吗?前面有东西啊?!你这是在送死啊?!”
墓幺幺不但没有听她的停住脚步,反而是直奔着那股可怕的气息走去。“那蔺贵子你退回去就是了,没必要跟着我去送死。”
“你你你……”蔺雀歌着急坏了,退也不能退,气的直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别走了!!”
“墓贵子?!”
“听我的你真的别走了啊!”
对蔺雀歌置若罔闻的墓幺幺走的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蔺雀歌都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了。那股气息随着越来越近,一种可怕的气息压力也随之愈加增大——那是一种上位者对弱者的修为压制,是天然的实力碾压差距才会有的压力。
蔺雀歌在这种压力下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吃了数颗宁神的丹『药』才勉强保持住不被这种压力所直接击垮而倒下去。但是她一步也不敢再朝前走去,她看着墓幺幺离自己越来越远,离那山洞里的可怕存在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墓贵子别再走了!!前面就是黑齿鹰王!!你这样会把我们俩都害死的!!!”
墓幺幺总算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看着蔺雀歌说微微一笑:“我以为蔺贵子如此高珂烈洁,准备死也不说呢。”
蔺雀歌一愣,看着刚才距离自己还有数十米之远的墓幺幺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更可怕的是,她们四周没有任何空间扭曲,那就意味着墓幺幺根本不是瞬移?那她,刚才那是步法?怎么可能呢?世间能有这么快到如此的步法?
正在发愣的时候,墓幺幺已经一拽她的手将她直接拽到了一块巨石之后。直到这个时候,蔺雀歌才反应过来:“你刚才朝前走是一直在诈我?”
墓幺幺趴在石头上面,正在努力用生灭力看清楚更深的情况,“你要是刚才就说了,我也不用这么费劲。”
蔺雀歌很是恼怒:“墓幺幺你是不是疯了?那是黑齿鹰王,比九品凶兽还要可怕!咱俩加起来的十倍也不够他一口吃的!是,我承认弗羽家给了我特殊关照,能确保我找到黑齿鹰王,但是他们再三警告我不能惊动它,更不能出现在它的巢『穴』附近!”她也跟着趴在了石头上面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更着急地一把将墓幺幺从石头上拽下来说:“趁着它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得赶紧走了!再不走真来不了!”
墓幺幺一点也不着急,盯着蔺雀歌说:“蔺贵子你这说法自相矛盾,弗羽家如果警告你不能出现在鹰王的巢『穴』附近,你怎么去偷他的蛋?我知道你一直挺防备我怕我跟你抢,但是拜托好歹能自圆其说行吗?”
“我承认我刚才有私心!”蔺雀歌急眼了,“但是这次我真没骗你。”见墓幺幺根本不买账反而开始朝外掏各种法器和丹『药』明摆着要硬上了,她一咬牙拽住了墓幺幺的胳膊,“因为鹰王的蛋根本不在巢里!弗羽家只是额外多给了我一些保命的东西和这个罗盘——”她拿出一个罗盘交到墓幺幺手上,“只是能让我知道鹰王在哪里从而避开它。可是罗盘刚才好像出现了问题,我在外面根本没有显示鹰王在这个山洞里,刚才地震那一下之后,这个罗盘才重新拿恢复了正常我才知道鹰王在这里,如果知道它在这里我也不会和你进来!”
墓幺幺接过罗盘看了看,上面的一颗羽『毛』状的指针疯狂地闪烁着红光指着他们正前方的位置。“鹰王的巢里为什么没有蛋?”
“因为……”蔺雀歌很是迟疑。
墓幺幺抬手就扔出一个法器,发出一声巨响,蔺雀歌捂住嘴瞬间一声压抑的尖叫,“你疯了吗墓幺幺你这样会把鹰王给引来的!你要害死我们两个吗?!
墓幺幺双手捏了一把爆裂符,笑眯眯地看着蔺雀歌:“蔺贵子喜欢吃爆炒鹰王肝吗?!”
“啊啊你别扔!”蔺雀歌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花容失『色』,她咬着嘴唇不情愿的小声说道,“巢『穴』里蛋,早就让弗羽家的人拿走了,等我和红昭郡主走个过场出去,就会有人把装着鹰王蛋的戒指给我们。”
————————————————————————————————————————————————————
更新送上。
周末家里老人过寿,没法更新。
今天恢复更新,给你们笔芯。
你们猜接下来幺幺会怎么做,啦啦啦啦。我隐隐约约觉得某个男人会倒霉,你们觉得呢?
第464章 陪考
三个人,两个知道巢『穴』没有蛋的。墓幺幺很明显又高估了弗羽家的底线,原本以为至多给两位内定主母多点额外的法器符咒丹『药』。可怎么也没料到,假如把这场功试看成一场纸上考试,弗羽家不但给蔺雀歌和红昭提供了各种作弊手段,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她们的空白考卷换成了满分试卷?
完事还给这两位内定主母找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陪考。
更过分的是,陪考可能得把命都搭进去。
呵呵。
墓幺幺收了手里的爆裂符,坐在了地上。
蔺雀歌这才心有余悸地也靠在石头上滑了下去,几分古怪而尴尬地看着墓幺幺说道:“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墓幺幺在低着头,好像在戒指里找着什么。“又不是我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
蔺雀歌一怔,蜷腿抱着膝盖埋下头去,一言不发。
“你现在光明正大的告诉我这些,不怕弗羽家看到吗?他们可是在监视我们?”墓幺幺有意无意的岔开了话题。
“弗羽家的人一开始就告诉我了,鹰王的巢『穴』附近是无法进行监视的,就连弗羽家的高手也不敢贸然接近巢『穴』这里的,所以,我们一时半会想要被救出去很难了。”蔺雀歌闷闷的说道。“不过刚才我已经和红昭郡主联系上了……”
“你联系她干什么?”墓幺幺有些不悦。
“红昭郡主给了我一个法器可以联系她,为了我们两个进谷之后可以相互照应以备不时之需。我刚才试了只能联系上她,弗羽家给我的联系法器全都失灵了。所以眼下我只能把所有的情况传音给她,让她找弗羽家的人来救我们了。”蔺雀歌说道,“我们离鹰王如此之近,进退都有极大的可能被发现,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等红昭郡主找人来救我们了。”
墓幺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劫后余生的轻松,反而目光里隐隐更深了许多阴霾。她并没有停下来在戒指里翻动东西,不一会地面上就出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还在做什么?”蔺雀歌有些好奇了。
墓幺幺专注的时候根本不会理她。
四周的环境很是黑暗阴沉,而对面鹰王的气息压迫的蔺雀歌很是难受,想她前半生顺利的让无数人艳羡,眼下却落得如此境地。四周静谧到死寂,怕引起鹰王的注意长明珠早已收起,四周是一片空无的黑暗。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绝境,更没有独自面对如此恐怖存在的经验,心理上的恐惧如同浆糊一层层地将她本就稚嫩单纯的心『性』缠绕,引动她回忆里更多惨痛而可怕的过往经历,如同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喘息。
她不得不朝墓幺幺的身旁挪去,并不喜欢言辞的她,如今拼命的想要带起话题,只要能让墓幺幺和她说话,能知道这死寂空虚的黑暗恐惧里,还有人陪着她。
“墓贵子?”
“墓幺幺?”
可是墓幺幺完全沉寂在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的自我世界里,完全不予回应。
在这种恐惧的支配下,内心的仓皇将蔺雀歌一直以来的伪装也好素养也罢剥离的分崩离析。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不是,我很嫉妒你。”蔺雀歌终于碰到了墓幺幺的身体,感受到了一点体温,不由得紧紧的贴了上去。
很意外的,墓幺幺竟然开口了。“嫉妒我貌美如花?不好意思,习惯了。”
蔺雀歌登时一梗,却莫名奇妙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失落的沉了下去。“我嫉妒你可以随心所欲,从来没有后顾之忧。就好像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你拖下水。你就是你,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你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
——————————————————————————————————————————
一更。
第465章 嫉妒
“我是不是得谢谢蔺贵子的赞美如此不落俗套?”墓幺幺冷笑道。
“像我在你霸相府那时,喊我蔺姐姐其实也挺好的。”蔺雀歌仿佛没听到,难得有些笑意。“你别误会,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也不是在损你自私自利。只是,我喜欢你这样潇洒的活着。你从来都是为自己活着,所以你不知道为别人而活,有多么的辛苦。”
墓幺幺默默地摆弄着一些法符,她的眼前一片平静。
“不像我,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为我母亲活着,为我父亲活着,为我门派家族活着。所有人都夸我懂事贤淑德美,为了父母而木秀于林,却从来没有人提醒过我有朝一日会被风吹折。为了门派家族存亡,不得不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卖出去。”她抬起头来,黑暗里她灵秀绝美的凤眼,似夜『色』被风吹动的清澈溪水。“是的,我很生气。什么凤女,什么我辈英才唯雀歌,什么天下第一美,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头和头衔,这张脸,这身份,这个身体,我全部都不想要——我好想哪怕只有一次,为自己活上那么一会儿。”
“可是我不能。”她眸里闪闪的光泽像是跌落泥潭的流星,瞬间喑哑而悲伤。“所以我疯狂的嫉妒你,我嫉妒你拥有我所不能拥有的生活,我嫉妒你想跟谁吵架就跟谁吵架,想杀谁就杀谁,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你。我更嫉妒你——可以让染霜那么那么样的喜欢你。”
“可是我知道染霜为什么喜欢你啊——像你这样可以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女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你不为你疯狂不为你着魔呢?”蔺雀歌苦涩的说道,“连我一个女人,都会为你那份疯狂而痴『迷』嫉妒,更何况那些男人。”
“我常常想,要不是因为你我父亲的敌对立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蔺雀歌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墓幺幺的脸颊。“我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后来我才明白,那就是我得不到的人生。”蔺雀歌抚『摸』着墓幺幺的脸,温柔似一个知心姐姐。“墓妹妹,这次出去之后,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墓幺幺没有避开蔺雀歌,抬起眼睛望着她。
“走出这个山洞之后,我就是弗羽家的主母了。我和染霜从此就会毫无交集,再无相见之日。”蔺雀歌轻轻伸出手攥紧了墓幺幺的手,“我知道染霜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哪怕一点点喜欢我,但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求帮我一次。”
“让我作为蔺雀歌这一个人,活上一次。”
她凑到墓幺幺耳朵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正正地盯着墓幺幺,等着墓幺幺的回答。
“……”墓幺幺看着蔺雀歌的眼睛,刚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冷,瞬间朝前一扑,抱着蔺雀歌就地一打滚——
轰——哐哐——嗡嗡——
巨大的轰鸣和震动从她们的背后山洞门口方向传来。
而她们脚下的地面仿佛就要被什么深藏在地底的巨人撕裂了一般,疯狂的震动着,地面上龟裂出深不见底的沟壑。
“快跑!”墓幺幺顾不上照顾已经彻底傻掉的蔺雀歌,站起来将她朝背后一扔,扭头冲她大喝。
可是已经晚了。
他们对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数次比刚才还要可怕凶猛的音爆因为山洞的震动而轰然爆发……
地动山摇,滚滚烟尘里,隐隐约约一幢小山一样高的黑影直起了身子。
“鹰王……”蔺雀歌面『色』惨白地扶着地面,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呢……发生了什么……”
墓幺幺瞬间扔出数个符咒,转手推出生灭力凝成的保护罩挡在了护在身前,又扔进嘴里一颗丹『药』,拼命地抵抗着鹰王的恐怖威压——
转头一看,身后的地面已经因为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震动裂出了一条巨大深深的沟堑,就算用归雁步可以跨过这些沟壑,也因为无法预测到下一条龟裂何时出现而无法行动。
而山洞仍然在不停的剧烈震动,隐隐约约的水流声愈加狂动。
这是海水倒灌进山洞的声音。
眼前有鹰王,身后是渊壑,海水还在倒灌。
前是死路,后是绝路,上天入地都是空想。
弗羽王隼,姑『奶』『奶』我这次要是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操』/死你个王八蛋……
——————————————————————————————————————————————
月票加更。
啦啦啦啦。
幺幺就是这么帅气潇洒流氓臭不要脸,傲娇脸。
第466章 攻击
想来她墓幺幺毕生数不清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了,可如今头一回是以一个绝对弱势的状态面对一个几乎可以单方面凌虐她毫无反抗之力的强大存在。
脑海里关于黑齿鹰王少的可怜的情报一遍遍过滤着,她绞尽脑汁的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它哪怕一点点弱点,才能得以抢下一点生存下来的可能『性』。
蔺雀歌引来一整个齿鹰谷里的黑齿鹰来攻击她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最起码墓幺幺知道了黑齿鹰大致的攻击特『性』和习惯。
它们的攻击方式主要有三种,一种是最简单的与生俱来的兽类本能,尖锐的巨爪和黑齿横生的长喙,第二种是发出尖锐的咆哮声形成音爆,与音波攻击形成了威力巨大的爆炸效果的同时,还能产生神识攻击,第三种就更为玄妙了,在它们的脑袋上有一根长翎,能发『射』类似箭簇的光系法术。
外攻物理系,神识攻击系加上一个法术攻击系,没有任何短板,样样强横。而这些加起来的实力,黑齿鹰本身的品阶就已是八阶凶兽,比一个六化的高手只强不弱。
怪不得说黑齿鹰是现存最为恐怖的五大凶兽之一。
而鹰王呢?现存的定阶法则里,黑齿鹰排在了九阶至高,那是因为最高只有九阶。满打满算,墓幺幺也不敢保证当年牧画扇面对鹰王能不能有胜算活着出去。而她呢?她现在的实力撑死了也就六化中期,连后期都不敢说上,还不能『逼』的太狠,不然仙妒花会把自己残存不多用来续命的阳气一下烧干,没了这点阳气,她也是一个死。
鹰王的攻击,至少是有黑齿鹰的三种常规攻击的。但是作为鹰王,没有点看家本领必杀技还当什么鹰王?
不管了。
好在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将储物截止里所有能有用的东西,全部都准备的妥妥当当。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蔺雀歌震惊的表情里,她一掐法诀,将身上所有的暴烈符一股脑的对准了鹰王砸了过去。
“天啊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样会激怒它的!”蔺雀歌一边惊呼一边后退着。
“难道它心情好就能把你吃出个花来?你怎么不把自己摆盘子里送给它呢?”墓幺幺不理蔺雀歌,手上飞速的扔出一大串的符文来,一边贴到自己身上,就地吞下丹『药』防止音爆攻击,同时大喝:“爆!”
轰隆隆——
在鹰王凄厉愤怒的怒号中,爆裂符纷纷炸开。刚才的地动山摇再次激烈起来,蔺雀歌大叫:“墓幺幺你疯了吗!你会把山洞给炸塌的!”
墓幺幺仿佛听不见,再次扔出去一把符咒——万里寒符,这种冰系的符咒,可以对敌人有延缓麻痹效果,但是伤害却非常低,实际战斗中可用之处非常狭窄,基本没有人会用这种鸡肋无伤的符咒。
暴烈符刚刚炸完,火光冲天中,数十张万里寒符被她瞬间激发之后,整个地面上肉眼可见的开始覆上冰霜,而因为刚才的地震和爆裂符的作用,山洞里的尖锐山石被炸开的碎石和地面上的沟壑,也纷纷上了冰霜,并且固定在了半空中——
数十张爆裂符将整个山洞快要炸碎。
而数十张万里寒符瞬间又将分崩离析的山洞瞬间冰封。
蔺雀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她眼前一花。
墓幺幺扔出了第三件东西。
这个东西,是一种叫藜米刀的暗器。
是疏红苑研制的宝贝。这种暗器形如藜米穗,锋利的带倒钩的刀刃像是藜米仁一样生在杆上,一把暗器也就一根食指长,这种暗器一旦接触到皮肉,刀刃上的倒钩就会紧紧的卡在肉里,随着人越动越刺的深入,一串串的藜米刀会让人痛不欲生。
她把戒指里所有的藜米刀,毫不心疼的全部扔了出去,光滑的地面上和山洞上,竟然全部扎满了这些尖锐可怕的暗器。
而她做完着所有的一切,其实只是一瞬间。
这个瞬间,鹰王也冲了过来——
墓幺幺估算的很正确,这个山洞太小,鹰王无法飞行,而它巨大的体形在狭窄的山洞里受限严重,于是只能像她们一样,甚至还不如她们能站直身体,只能大半个身子匍匐在地上,躬身冲出,疯狂地要将闯入它禁地的渺小人类撕个粉碎。
呲——
一道剧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洞。
墓幺幺腾空飞出,将数颗长明珠用生灭力捆成了一团,直接扔到了山洞顶端,正正对着鹰王的眼睛。
而她却不知何时已经覆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眼角也闪烁着明亮的保护符文。
太多长明珠的光芒聚集在一起,在黑暗的山洞里宛如初生太阳的第一道光芒,撕裂了整片黑暗的山谷。
在这样剧烈的光芒之下,鹰王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下意识趔趄了一下去躲避那光芒。天生对光照敏感的的飞禽类凶兽,拥有着最为惊人的视力同时也拥有最为脆弱的眼睛。
而鹰王庞大的身躯这样一趔,结冰的地面光滑无比,它根本无法稳住身形,它试图去稳主身体,结果没想到自己的双爪踩在了什么东西上,一种钻心的痛苦从爪子的缝隙里最薄弱的皮肉里传来,尖锐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它整个身体。因为突然的剧痛,它的身体瞬间倒下,不能完全张开的巨大双翼狠狠地撞在了山洞的石璧上,这一下,地动山摇。
刚才被万里寒封住的爆炸碎片,在这样一下猛撞之下,瞬间再次被激发。被封住爆炸了一半的爆裂符,裹挟着尖锐的冰块巨石,以及在剧冷和骤热瞬间来回的交替之间,引起了更大的攻击效应——火和冰,同时爆炸。
夹杂在地面山壁上的藜米刀,在爆炸中满山洞『乱』飞,而墓幺幺早就有有防备,蔺雀歌又有弗羽家给的法宝,所以那些藜米刀是扎扎实实地刺到了鹰王的身上。
而鹰王为了躲避那些爆炸的冰和火,作为飞禽的本能,它首先想到的是不得不张开翅膀试图飞出去,结果那些藜米刀,宛如跗骨之蛆,狠狠地刺入了他堪比极品法器一身羽『毛』之间的嫩肉里,深深地扎了进去。
嗷嗷嗷嗷——
这样的疼痛虽然不致命,却足以让鹰王吃足了它平生从来没有吃过的苦头,他不停地在地面上翻滚着,试图将那些藜米刀给滚出去,结果那些藜米刀反而刺的更深了。
要不是这一切真实的在眼前发生着,蔺雀歌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震惊的『揉』了『揉』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鹰王,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墓幺幺,一种别样的情绪凝聚在她的心口。
——————————————————————————————————————————————
更新送上。
我幺幺就是帅气。是不是?哈哈
第467章 封印
四周的地震也不在那么激烈,沟壑也不再加深,蔺雀歌回过神来,冲墓幺幺大声喊道:“快,趁着鹰王倒下了,我们快点走!”
然而墓幺幺没有理她,就地半屈膝,一个箭步迎着鹰王倒下的方向纵身腾空跳起,半空中已甩出一把生灭力凝成的黑『色』长刀,朝着鹰王因为倒下而『露』出的翅膀根部猛然砍去。
“墓幺幺你疯了吗!!!”蔺雀歌几乎是惨叫出声,再也顾不上去拦,转头撩步就飞快后退。
墓幺幺接下来的行为在蔺雀歌眼里何止是疯了。
她第一势的袭击显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开端,她手里的长刀短短数息之间,已经在半空中随着她迅猛到极致的动作,分数不同路数攻出数刀。狂暴的黑『色』刀光,在鹰王的翅膀根部砍出一片令人眩晕的黑『色』风暴。
按理说如此长达近一人身高的长刀,是断不可能有如此的速度,虽然威力极重,但是速度和路数上绝对会笨拙很多。
蔺雀歌错愕的看着那刀法,她绞尽脑汁也没从肚腹里搜刮出哪怕一种长刀的刀法,可以灵巧和悍猛同时并重。仿佛在墓幺幺手里的是一把短匕首那样,快而精准的招招致弱。
鹰王的怒吼和献血将蔺雀歌眼前的世界刻画的有些不真实。她分明看见面纱之下,墓幺幺眼睛里不但没有任何的恐惧,死寂如日夜交替的灰『色』地平线。
化力凝实,这至少是要六化后期了。
墓幺幺何时六化的?
一直以来,蔺雀歌虽然知道墓幺幺的确有几分本事,但是她一直相信那不过是因为仗着霸相府雄厚的实力和背景,靠着无尽的法宝的原因才能杀那些刺客,杀狐素如,而那种奇怪独特的能力也不过是霸相府给墓幺幺的一样特殊法宝而已罢了。这些年无论外界传言墓幺幺是何其强横,在蔺雀歌内心里她都是不以为然的。
当后来甚至有人拿墓幺幺和她蔺雀歌相比的时候,她根本不在乎。
而后来墓幺幺的风头甚至压过她的时候,她也平静无波。
直至染霜,她内心也是冷笑的。
因为在蔺雀歌的心里,无论墓幺幺在传闻里如何,有着怎样令世人惊叹的蜕变,在她眼里,都不过是青藤试上向她低头认输的一个手下败将罢了。
当年那个小小凡人对自己认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转眼,那个凡人,一把长刀砍出了她从来没见过也无法想象到的刀法。
蔺雀歌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冷颤,宛如一盆彻骨的冷水从头而降,她终大梦初醒一般意识到:有资格不屑的人,从来不是她。
砰——
鹰王扬起头来,冠宇之上的翎『毛』轰然大亮,墓幺幺一看登时不好,半空中硬是生生扭转身体。长刀瞬间消失,转身冲到鹰王的脚掌之上时,长刀再次闪出,随着她一声大喝,一刀砍在了鹰王利爪最为脆弱的踝骨之上。
“嗷嗷嗷——”剧痛让鹰王发了狂,翎『毛』上的光箭暴烈的炸开。陷入狂暴的鹰王被这个如同跳蚤一样的人类彻底惹狂,他根本不顾忌任何招数和手段,一心只想碾死这个该死的臭虫。
鹰王的腿骨显然很是坚固的,就算是最为脆弱的踝骨也不是那么容易砍断的。她一刀没砍断之后,竟直接扔出了几张万里寒符,冻住了鹰王的脚掌和腿骨。这种伤害对于鹰王来说如同挠痒痒一样,所以它并不在意还以为是这只该死的臭虫失误了而已,于是拼命的踹脚,准备把这个臭虫从它的脚上踢下去。
万里寒符将鹰王的腿骨和脚掌封上了一层寒冰,墓幺幺飞身而出,又是数刀。冰封过的骨,显然比刚才脆弱了不少,几刀下去就见了血肉。鹰王惨叫着伸出尖锐的喙来啄她,她体力已透支不少,硬是吃了两次暗亏不说,最为致命的一束光箭从她大腿外侧带出一大块血肉出去。她咬牙没吭声,又甩出几道万里寒符。
鹰王的腿脚上鲜血直飚,在万里寒符的作用下,瞬间凝结成冰块,和被砍烂的肉沫一起凝固。这样以来,它引以为傲的坚韧防御,在自己的血肉冰块之下,变得脆弱无比。
墓幺幺又是一刀。
……
翻来覆去数百次攻击之后。
鹰王一声惨烈而凶狂的咆哮,比刚才都要狂猛的音爆攻击将整个山洞再次晃动。墓幺幺飞快地闪躲避开在石后,转过头来看着蔺雀歌,“我们走,这下它没法追我们了。”
“……鹰王这是怎么了?他……爪子……断了?!”蔺雀歌震惊的捂着嘴巴,浑身都在颤抖原来她刚才不走,是要确保鹰王不能追上她们吗?
“没有符了,最多只能断它一只腿。翅膀太硬了,不过也能让它一时半会飞不起来。”墓幺幺吐出一口血来,从怀里掏出两颗丹『药』塞进嘴里,“走!”
蔺雀歌眼神已经不能用一个复杂来形容了,她走过来将墓幺幺扶了起来,一步三回头的朝后退着。
鹰王不说受伤很重,但是绝对吃了天大的苦。它疯狂的试图站起来要追她们,结果一只腿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它愤怒地想要飞出去,结果翅膀也受了伤也飞不动了。它狂暴地甩着头,翎『毛』上的光箭不要钱一样四处『乱』砸『乱』撞——
本就狭窄的山洞,在经历了三番两次不知名地震之后,显然经受不住鹰王这样的攻击,开始大块大块的掉落石块,显然是要塌了。
蔺雀歌和墓幺幺拼命的朝前跑着,眼看就到了山洞口的时候……
砰哐——
变故突生。
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她们两个人弹了回去。
墓幺幺扶着地面站了起来,用手去试探着那道屏障,眼睛里弥漫上一层生灭力来看清楚情况之后。她面『色』瞬间冷了不少,又蹲下来『摸』了『摸』地面,说道:“出不去了。”
“这是什么?”蔺雀歌显然是撞懵了,顾不上撞得身子疼,焦急的问道。
“一种可以确保我们出不去的封印法符。”墓幺幺站了起来。“这法符的级别,我们谁也打不开。”
“山洞门口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不还没有吗?”
“怪不得从刚才到现在,总共地震了三次。那是这法符将这地方,封了三层。为了能确保我们出不去,还真是舍得。”
“怎么会这样?”蔺雀歌脸『色』煞白,鹰王的咆哮声就在他们身后不绝于耳。
“这还得谢谢你。”墓幺幺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来,用生灭力再次凝聚出黑『色』长刀来。但是生灭力已明显跟不上了,体内的仙妒花也很快就会进入眠期了。“要谢谢你通知了红昭,将我们彻底送上了死路。”
红昭啊红昭,小丫头片子,看不出来,人不大,心倒是挺狠啊。
第468章 监视
弗羽家议事厅,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弗羽哲揽住弗羽王隼的肩膀,“你的小情人和你未来的一位媳『妇』都被关在了鹰王的巢『穴』里,我们不但无法监视她们。更糟糕的是,你我都心知肚明,赶过去救援的高手无论如何也进不去那洞『穴』的——”他挑高了尾音,痞痞地看着弗羽王隼,似乎想从他冷酷的脸上找到什么表情的变化。
弗羽王隼扒开弗羽哲的手,一个眼神,他身旁候着的黑齿鹰就跟着朝外走去。
“王隼,你去哪?!”正在焦急商量对策的弗羽淳看到,赶忙喊道。
“睡觉。”弗羽王隼淡漠地丢下俩字。“反正无论如何也已经有一个主母了,我可以不用被你们盯着睡个安稳觉了?”
“哎你你你……”
“好啦二哥,你现在还跟他生什么气,还不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两位给弄出来?”弗羽哲赶忙拦住了焦头烂额的弗羽淳。
……
回到住处。
前广行礼之后,毕恭毕敬地对弗羽王隼说:“弗羽淳的探子已经撤了。”
“嗯。”弗羽王隼沉『吟』片刻,从储物戒指里掠过一样东西翻转在手心轻轻一点,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不断晃动的画面。
画面不是很亮,但是能清楚看见四周是一个山洞,能看见对面站着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蔺雀歌。
“大爵爷,您这……难道是之前让小人送去的那个戒指里,下了符咒?”前广看恍然大悟。
的确如前广所言,弗羽王隼在之前送给墓幺幺一百万灵石的那个戒指里动了手脚做了符咒,等于是把那枚储物戒指改造成了一个方便快捷的监视器。
“她墓幺幺以为爵爷我的一百万灵石就这么好拿吗?!”弗羽王隼一声冷哼。
“不愧是大爵爷,深思熟虑!……”前广赶忙拍着马屁,可他一副“我都懂,大爵爷你也懂,我们都是男人”的眼神却出卖了自己。
弗羽王隼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之前从来没用过!我哪里有空去监视她?现在不是情急之下吗!”
“是的是的,大爵爷真是正人君子,我辈楷模!大爵爷英明神武……”
这个时候,戒指的视角突然变化了。
墓幺幺显然是受伤了,她正在用带着戒指的手撕开胸前的衣服,想要处理伤口。而戒指监视之下,那雪白的浑圆清晰可见。
“风流倜傥……”一直垂着头忙着拍马屁的前广刚一抬头,就眼一花。
前广,大爵爷的心腹,号称大爵爷最锋利的獠牙,挨了有生以来最莫名其妙的一脚飞踹之后,站在风里,好不凄凉。
“
…………
“怎……怎么会呢?”蔺雀歌不敢相信地拿出她们之间所谓专用的联络法器,自己拼命的『操』作了半天,也不见红昭给她任何的反应。“不可能的,红昭不可能这么对我的,她承诺过我的!”她使劲的戳着那法器,法器发出嗡嗡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有几个女人喜欢共事一夫?更何况还是和你这样的女人。”墓幺幺一把将她手里的联络器夺了下来扔在了地上,一脚碾碎。“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借刀杀人坐享其成,谁愿意苦心竭虑地和别人争宠?就算她之前答应过你了,还不允许人家反悔吗?”
蔺雀歌愣了很久,最后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抹着眼泪抽泣道:“那我们这下可该如何是好?难道我就这样让鹰王吃了不成?”
墓幺幺将受伤的地方简单处理了一下,拖着长刀转过身站起来朝着鹰王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啊?!”蔺雀歌彻底没了主意,提着裙子跟在墓幺幺身边快步小跑。“你这岂不是让鹰王发现了吗?”
见墓幺幺没有说话,她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横竖都是死,我们不如拼一把死的有尊严一些!”说完,蔺雀歌也忽然觉得来了勇气一样,把腰间的碧绿玉笛取下握在手心里,大义凛然。“走,我同你一起!就是死,我也不要死的那样憋屈!”
“……”墓幺幺看着瞬间斗志昂扬的蔺雀歌,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我说你是不是特喜欢这鹰王啊?”
“没有啊?”蔺雀歌一脸『迷』茫。
“那你这直挺挺一股脑朝上冲,是准备趁咱俩还热乎给它送个爱心外卖吗?”
“……”蔺雀歌有些懵了,“那你为什么要朝这个方向走啊?!”
“你站这藏好了,情况不好就把保命法器都用上。”墓幺幺给她指了个比较隐蔽的死角,然后自己却继续朝前走。
“你……”蔺雀歌甚至有些感动了,没想到墓幺幺竟然会自己去送死而把她留下。“你要去干什么?”
……
而一直在监视着这一切的弗羽王隼,也忍不住觉得,没想到之前没看出来,墓幺幺竟然还有几分侠士风度呢?
墓幺幺终于走到了鹰王身边。
而鹰王不愧是鹰王,断了爪残了翅膀,短短时间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匍匐在地上散发着凶煞至极的狂躁杀气。
“嘿——”她一声大喝。
鹰王瞬间发现了她,仰起头来一声巨吼,就要冲出将她撕个粉碎。
墓幺幺仰起头来,看着鹰王,面『色』坚毅。“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鹰王停了下来,他硕大如大碗的眼睛死死盯着墓幺幺,它锋利如同钉剑的尖喙距离她单薄的身体只有数步。
弗羽王隼一直在抚『摸』着黑齿鹰幽朔的手顿住了。
她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头发,对着鹰王甜甜一笑:“鹰王大哥,我给你道个歉,您大人有大量别吃我——我给你指个路,那边,对,你看那边那个死角了吗?那个石头那,对对就是那,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她比我好吃多了……”
……
”嗷呜——”幽朔一声惨嚎。
弗羽王隼这一下把幽朔的『毛』愣是给薅下来一把,“『操』!墓幺幺你个……”他得亏是不会时空逆转,要是会的话,他发誓他要回到刚才把觉得墓幺幺还不错的那个自己一脚踹死算完。
——————————————————————————————————————————
更新送上。
我幺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你们懂得。
第469章 小鸡炖蘑菇
场面一度陷入了死寂。
鹰王虽然能听懂眼前这个小小人类说的话,但是一时间也没听明白。而对面的蔺雀歌显然比它反应的迅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的单纯少女,头脑里许久一片空白之后,小脸憋得通红,紧紧攥着拳头霍然站了起来。可是她绞尽脑汁也不挤不出一句可以形容眼下复杂心情的词语来,最后憋得呜呜哭了起来:“墓幺幺,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你你太让人失望了!!”
不愧是大家闺秀,在尊严受到侮辱的时候生死都度之身后了,除了嘤嘤嘤哭了起来,如墓幺幺所设想的那样非常成功的分散了鹰王的注意力。
就在鹰王分神的这么一瞬间。
墓幺幺就地一屈膝,长刀横于身前,单脚踩在刀尖之上——
……
呕了一口闷气在喉咙里的弗羽王隼看到她这样奇异的起势,眼神一凛,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来,她果然是要硬拼的。
嗖——
从戒指的视角,只能看到快如闪电的一道黑光,暴起的气流冲天而起。这是何等迅猛的一刀,应该是用尽了全力的一刀,角度极为刁钻,根本无法看清她使用了怎样的步法,只知道一个字:快。
如果不是能清晰看见四周光影的变化和气流的飞旋,弗羽王隼会认为这种速度是在瞬移。
但是,这是一种步法。
他不由地攥紧了拳头,这么快的步法,怎么可能!他非常恼怒受限于戒指的视角,所以根本无法看清楚这种步法的全貌。
她不但用了一种快到接近瞬移的步法,还将这样的步法融合进了刀法里:她是踩着长刀,一路翻腾,将自己作为刀锋冲出去的。不不,她不是刀锋,她就是这把刀。她的步法,就是刀势,她的刀法,就是步法。
这样的招式,他毕生闻所未闻。
短短几息之间,弗羽王隼的心跳几乎凝固了,呼吸也变重了很多。他的意识里被震惊所波颠覆成波涛汹涌:这要怎样的反应速度,怎样的战斗经验和本能的磨砺,才能造就如此惊世骇俗的不可能?
一刀凌空,落下。
轰——直掠过鹰王的头顶上流光奕奕的威武长翎。
她竟然想攻击鹰王最强悍的地方?
她疯了吗?!
不不是的……
一刀落下,她腾空一脚踹上长刀的正中央位置,愣是把长刀的走势在半空中扭转了一个大折弯。这还不够,她翻身跃起瞬间冲出,双手同时攥住长刀的刀柄,整个身体压住长刀直直朝下突袭而去。
在她那恐怖速度的步法之下,她的重量成倍叠加成最直接最凶悍的刀势,如同火『药』最初的那一瞬磨擦铁器的高爆发,这一刀,凶悍至极。
噗嗤——
这一刀精准无误地从上而下的贯穿了鹰王受伤最重的左翼根部,直接砸入地面。而她的身体也在这样凶狂的一刀之下,在和鹰王坚硬如铁壁的羽『毛』接触时被猛然弹开。
“嗷嗷嗷!!!”
鲜血狂飙出数米,墓幺幺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踉跄着扶着地面站起,转头就朝着山洞外头冲去。
如果刚才鹰王狂暴有八级,现在她成功地将鹰王引燃成了八十级的狂暴。它完全顾不上任何事情了,所有的理智全部烟消云散,忘记了它从始至终一直的任务,它所有的世界,只剩下一个字:杀。
杀掉那个人!
杀掉所有人!!!
……
弗羽王隼的脸『色』刹那变了,他一声大吼:“前广!”
前广慌忙冲了进来,看到画面里的场景,脸『色』比弗羽王隼还要苍白:“大爵爷,鹰王狂暴了?怎么会这样,弗羽淳不是可以控制它的吗?!!它,它这是要出巢了?!!!这!!这可怎么办!”
弗羽王隼一把掐灭了画面,“帮我拖住弗羽淳和弗羽哲!”
前广还没来得及说话,弗羽王隼已经一拍幽朔的头,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墓幺幺拼命地朝着山洞门口跑,蔺雀歌傻在原地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扔出一个保命法器将自己保护起来。
轰隆——
完全狂暴状态下的鹰王,将整个山洞掀了个天翻地覆,到处都是它的光明长箭,疯狂地朝她们两个人扑刺而来。墓幺幺将弗羽家给她的保命法器全部用上之后,砰砰——
在鹰王无差别的攻击之下。
这些保命的八品法器,不到数米,全部炸了个精光。
而她们眼下离山洞的封印,还有数十米,鹰王的下一波攻击已经可以听见声音了。
而蔺雀歌很明显有弗羽家给的后手,她不止速度比墓幺幺快上许多,眼下还明显有剩余的一次『性』保命法器。
见到墓幺幺看了过来,蔺雀歌『露』出一些苦恼的神『色』,她一咬牙想去拽墓幺幺的手。
然后一道光箭瞬间刺来!
蔺雀歌毫不犹豫地退缩了,她转过身去跳出数米,从进了山洞一直没有用过化力的她,一声清越的笛声响起,凶猛的火雀帝灵瞬间冲了出来。
帝灵牢牢将蔺雀歌保护在了正中央。
也同时将本来可以躲开那道光箭的墓幺幺,愣是直接推到了光箭上。
身前被火雀帝灵的气浪冲到,背后被光箭冲上,墓幺幺顿时一口鲜血喷出,直接重重地撞到了山洞的封印之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墓幺幺你没事啊?!”蔺雀歌慌张地喊着。
墓幺幺这个时候却顾不上跟蔺雀歌分说,她踉跄着拼命站起,咬牙从怀里拿出囚野夫给她的最后一道符咒贴在了身上。
鹰王终于来了。
她知道,能破掉这三道封印的,只有鹰王。
她扬起脸来,对着近在咫尺的鹰王微微一笑:“小野鸡,你最好祈祷这次能把姑『奶』『奶』一次弄死。否则,我一定拔光你的『毛』,做成一锅小鸡炖蘑菇——”
————————————————————————————————————————————
更新送上。
我爵爷上了!
他会去做什么呢!你们猜_(:3」∠)_
第470章 我来了
完全听懂的鹰王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它全身的『毛』都炸开了,光翎大暴盛烈的强光,死死的盯着这该死的臭虫人类,它一定要把她碾成齑粉!
轰隆——
轰隆隆——贲临着齿鹰谷最近的鳌鹰堡,整个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弗羽淳的脸『色』煞白如纸,他错愕地看着手里碎成了渣滓的一颗丹珠,转头看着罕见脸『色』肃穆的弗羽哲,“鹰王,鹰王……我彻底无法控制它了……”
眼下还正是月上柳梢头,人们刚刚沉睡。鳌鹰堡一处院落的深处,精赤着半身单手持一木柄破剑,斜身突刺重挑,一剑出三影落,围住他的四人中,三人被直接掀翻倒地,只有周廷微微躬身,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剑。
“恭喜染霜公子突破五化,如此速度,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周廷敛气,不由地赞叹道。
染霜收剑行礼,弯下腰来捡起衣服穿上。
这个时候,整个地面忽然大幅度震动起来。
周廷微微皱起眉头,神识瞬间感知到震动来源方向。
染霜的脚步一顿,猛然转过身来,毫不犹豫地就冲了出去。
不待周廷去拦,门外已经来人,拦住了他们。
“染霜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来人是一位干巴巴的黑瘦老者,根本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已单手扣住了染霜的胳膊。
“我叫普可发,是弗羽家第八长老。”他松开染霜,身后带着的弗羽家戎装亲卫已经将他们的院子团团围住,“鳌鹰堡有些变故,跑出来几只黑齿鹰,为了诸位贵客的安全这几天不要出门,我们弗羽家会好好保护诸位贵客的。”
“黑齿鹰跑出来了?!”圣帝使者苏庸也听见了动静,睡眼惺忪的披着衣服刚刚走出来,就听见这晴天霹雳的话来,他登时吓得腿都软了,“黑齿鹰不是绝无法出谷的吗?!”
“一些小小失误,使者莫要担忧,我们弗羽家定会护卫诸位贵客安全的。”不苟言笑的普可发行礼道。
“齿鹰谷……墓贵子呢?蔺贵子呢?”染霜转过头来,面具虽然遮住了他的容貌,却挡不住他如同冰刀一样可怕的眼神。
“她们无碍,大可放心。”普可发淡道。
“说谎。”染霜冰渣一样的声音还不待落下,已立时挣脱了普可发。
普可发眉头一皱,很显然没有想到染霜可以挣开自己,正欲动真格的去拦他,结果染霜却被人一把攥住了肩膀。
周廷闪身挡在了染霜和普可发之间,微笑道:“有劳普长老费心,只是现在弗羽家有要紧事,大可不必分神再来保护我们,我们疏红苑还是有能力在几只黑齿鹰之下自保的。更何况,于理来说,我们身为两位贵子的护卫队,身而有责去保护两位贵子。于情来说,这些时日闲在弗羽家叨扰却没有帮过任何忙已心有愧疚,如今弗羽家有事,我们护卫队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彭展,带几个兄弟跟染霜公子一起去看看。”
“不必了。”普可发再次拦住他们,身后弗羽家的亲卫们再次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周队长,周司理,当着圣帝使者的面,就莫要把场面弄得太过难看,可好?”
苏庸裹着衣服,上前两步招呼道:“周总司,回来,就一切交给普长老就好。”
周廷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深深看了普可发一眼,不得不强行把染霜拽进了院内。
普可发一声令下,弗羽家亲卫把整个院落团团包围了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司理,圣帝再三要求不能喝弗羽家起任何冲突,你忘记了吗?!”苏庸怒极。
“那就眼睁睁看着两位贵子出事?”周廷冷笑着盯着他,“蔺贵子要是出点事,我周某最多担个护卫不当的责任大不了就是掉个脑袋。苏公公,周某莽夫一个,漂亮话不会说,今儿个我就把话给你撂这了——倘我家贵子有半点闪失,疏红苑跟你们侍月卫这个梁子就结定了!”
说完,他摔门而去。
————————————————————————————————————————————————————
生死关头,火雀帝灵爆发出天生的超越,蔺雀歌再也不吝惜,将所有的保命法器和杀手锏一股脑扔出。从进入山洞之后,她保留的实力在最紧要的时刻派上了用场。她当然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身旁的墓幺幺陷入怎样的绝境。
墓幺幺的确陷入了绝境。
不同于蔺雀歌,她所有的保命法器已经尽数扔出,仙妒花已经马上就要进入眠期,囚野夫给她所有的符咒只剩下身上这唯一一张。
她失算就失算在蔺雀歌的帝灵上。
她当然没有计划蔺雀歌会救她,但是也没想到蔺雀歌会这样坑她。原本只是打算把鹰王引来,破了这封印,然后她残存的生灭力和最后一张符再利用虫母秋叶飞行的速度强行冲出去。结果没想到,刚才帝灵和光箭同时那一下将她登时重创,甚至连召唤秋叶出来的生灭力都不够了。
来,拼了。
她攥紧了手,准备随时召唤一只尸儡。但是她心知肚明,尸儡在如今鹰王的攻击下,撑不了多久。
哐哐——轰隆——
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封印的确破了,但是鹰王召了无数只黑齿鹰也她们的后方冲了进来,腹背受敌。
眩白的光箭集中在狭小的空间里,凝结成极昼的至白至耀。她轻轻眯起了眼睛,瞬间捕捉到鹰王最为致命的一道攻击。
她避不开。
尸儡召唤出来,也无济于事了。
她已经看见那道避无可避的光箭,以及鹰王尖锐的长喙,下一秒就可以将她轻松撕碎。
至白的昼光是死神的呼吸,浅浅凉薄,温柔似春风。
忽。
一道轩黑龙影撕裂了那道白昼,从天而降。
天旋地转。
死神的呼吸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他鬓边的长羽,熠熠华光,似有龙『吟』,似战歌长啸。
他侧身揽过她的腰肢,垂目咬住她的耳垂:“我来了,交给我。”
————————————————————————————————————————————————————
更新送上。
你们要的大爵爷苏不苏_(:3」∠)_
后面更苏~
啦啦啦。
第471章 下一次
弗羽王隼轻描淡写的吐出最后一个字来,并不回头,右手握一柄人高的黑金长弓反手推出悬停在半空,长弓通体黑『色』镂暗金雕花,盘着数狰狞栩栩的凶兽,弓首横生双翼,其正中正是黑齿鹰的鹰首,弓尾垂长羽,其上闪烁着熠熠神光,叫人无法直视——墓幺幺认得清楚,这长弓正是他弗羽王隼王座之上正厅墙上悬的那把。
鹰王的光箭密集的冲来,轰犹如吹上铜墙铁壁的狂风,任他狂猛任他凶悍,皆瞬间在弗羽王隼的长弓之上撞得粉身碎骨,砰砰炸碎成一片片不可闻的轻风。
“你来干什么?”墓幺幺分明不买账。
弗羽王隼猛然紧了右臂,将怀里的女人紧紧压在了胸口。长弓弓柄掠开她的头发,『露』出一张惨白而狼狈却仍然不服输的脸来,低头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怎么可能让你死的这么轻松,爵爷我还苦等着你来……『操』,我,呢?”这样的关头,他还面『色』不改的在她耳里吐出最后三个字来。
墓幺幺抬目望着他,一直压抑的难平气血浮于喉口,她抿紧了嘴唇,咳了两下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那你等着。”
大爵爷?
他……他怎么来了?
躲在后面的蔺雀歌清楚的看见弗羽王隼犹如天降神兵,直接将墓幺幺从鹰王的长喙前硬生生抢下的——直接无视了自己,直奔墓幺幺而去。
这不对?
她,她才是弗羽家内定的主母啊?她也在危险关头啊?为什么首先要去救墓幺幺呢?为什么还同她如此亲密的耳语?
眼前的场景太过冲击,好久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的蔺雀歌踉跄着跌倒在他们身边,就算这样也没耽误她仰起脸来,全然的自责懊悔,泫然欲泣:“墓贵子你没事?我刚才太紧张了真的对不起!”
“蔺贵子。”弗羽王隼并不看她,声音冷漠而威凛。“你的化力尚且充沛,足以支撑你自己走出齿鹰谷了,外面会有人来接应你。”
“那你们怎么办?”蔺雀歌站了起来,看着对面不远处因为被弗羽王隼的长弓拦下而狂暴不已的鹰王,绝美的脸上全是坚毅刚强的神『色』,叫人心生怜惜,“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要走一起走。”
“呵……”弗羽王隼睥着寒光掠过蔺雀歌的脸,那眉目里并不见任何笑意的笑容让蔺雀歌竟有些不寒而栗。“蔺贵子气概轩正,令人佩服。那既你要求如此,那就劳烦蔺贵子帮我们断后拦住鹰王,我带墓贵子先走一步。”
说罢,他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收了长弓,抱着墓幺幺转身就走。
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的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蔺雀歌登时愣在了原地,她错愕的看着弗羽王隼竟然真的走了——鹰王也发现了那个该死的长弓终于没有阻止自己,顿时剩余的那只独爪疯狂的刨地,翅膀狂扇,疯狂地就要冲出来。
隆——
蔺雀歌脸『色』惨白如纸,她慌里慌张地展开帝灵,火焰凝聚成双翼将自己带起飞出,抢在弗羽王隼的前面冲了出来。
“大爵爷,我有帝灵,会对黑齿鹰有天然的压制优势,我可以帮你的。”蔺雀歌慌忙道。
“帝灵?”弗羽王隼停了下来,满脸嘲『色』地望着蔺雀歌,“你说的是这个东西?”
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一声震天裂地的咆哮从他身侧轰然落下,犹如九天之雷霆轰然落在他们的四周,滔天的金光将整个山谷的天际割裂成罅隙丛生的暗幕。
金日降世,臣于他身侧。
三头金雕,头顶金日,左首狮头,右首鬼鲛。这是……怎样的帝灵。
就连墓幺幺,都被这样强悍的灵体所震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帝灵,哪怕是牧画扇,也没有见到……三只帝灵共生的情景。这种灵体,她只是听说过……
蔺雀歌忽然浑身一抖,后背上的火翼陡然消失,火雀帝灵凝成一只火雀的样子退缩在她的身后,双翼合并,以头触地——那样子竟像是在臣服。
而那些在他们冲出山洞之后就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黑齿鹰们,宛如见到了最为恐惧的天敌,纷纷厉嚎着夹着尾巴朝后狂退。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的火雀……”蔺雀歌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舜翊帝灵,上古神之子的十灵之一。”墓幺幺仰起脸来看着弗羽王隼,眼神极为复杂。
弗羽王隼好像很享受墓幺幺这样的眼神,挑眉笑道:“爵爷就喜欢你这什么都懂的小模样。”然后转身背对着蔺雀歌,右手张开——
背后的黑金巨弓,瞬间出现在他的右手。
“蔺贵子。”他的语气陡然又变成了冷冰冰的样子,“看在你父亲的份上,爵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不然,就别怪爵爷我强留你。”
“大爵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你为什么要这么凶我?”蔺雀歌委屈的眼泪直掉,她又说道,“我只是想和你们共进退而已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三。”弗羽王隼淡道,手指微张,黑金长弓开始狂闪凶光。
“大爵爷?!”蔺雀歌脸『色』苍白。
“二。”他身旁的舜翊帝灵,三个兽首同时转过头来,死死地盯住了蔺雀歌,蔺雀歌身旁的火灵隐隐有了退缩之意,浑身的火光也暗哑了很多。
蔺雀歌一跺脚,倔强地咬住嘴唇,攥紧了手里的长笛,“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轰——
一道金光。
蔺雀歌的耳朵嗡鸣一片,她不敢相信地『摸』着脸颊上渗出的鲜血,看着身旁的火雀帝灵在这一箭之下瞬间烟消云散。她浑身颤抖的看着对面的弗羽王隼。他轩昂的眉目里,萦绕着黑森的杀意。她竟是再也萌生不出看他第二眼的想法,仿佛在那双看不见深渊尽头的黑眸里,就要沉寂成枯骨焦尸。
“爵爷我不在乎你心机深沉,但你这次选错了对象。”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在蔺雀歌的识海里响起,隐隐还说了些别的什么。
“下一次,这箭下,就是你了。”
蔺雀歌顷刻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来,她摇摇晃晃地站定了身体,盯着弗羽王隼怀里紧紧抱着的墓幺幺,久久转身离开。
————————————————————————————————————
更新送上。
敲击爱大爵爷!大爵爷敲击帅的!
双倍月票了,你们的票票捏~~~~~~~~~(づ ̄3 ̄)づ
第472章 为什么
“你跟她说了什么?”墓幺幺有些好奇。
“想知道吗?”弗羽王隼瞥她一眼。
“不想。”她轻轻噘嘴,很干脆的止住了他的不怀好意。
她嘴角还有黑血微微渗出,定是伤及了肺腑经脉,可想而知她此时忍受着如何的剧痛。但是他在她碧翠的眸里,只看见一片寂静。
弗羽王隼紧了紧手臂,将她单手搂在怀里:“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别松开。”
舜翊帝灵瞬间归于他的身体,他右手紧握长弓横于面前,一声响亮的箭哨自弓箭尾羽响起,灼目的金光缓缓沿着他覆这重铠的指尖凝聚在弓身之上,万丈强光在声声刃啸之下,凝成一团堪比曜日的金『色』长箭——
“你准备单手跟鹰王干架?”墓幺幺盯着他,不但没有任何弗羽王隼所期待的崇拜眼神,反而更多的是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你怕不是个傻子?”
“你就不能觉得爵爷我帅的一塌糊涂?”
“我觉得鹰王一巴掌把你糊墙上的样子应该帅得一塌糊涂。”
“……”弗羽王隼的眉角突突的跳,恶狠狠地说道,“给爵爷我闭上嘴。”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鹰王,黑眸俱是凶狂。明王箭三箭已横于弓上,蓄势待发。“斥魉——看在幽朔的份上,爵爷我准你现在立刻臣与我,便饶你一条命。”
原来这任黑齿鹰王的名字叫斥魉,和幽朔也就是弗羽王隼的兽宠是同胞兄妹。
“嗷嗷——”斥魉虽然听懂了,可是她的眼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墓幺幺。它凶神恶煞地盯着墓幺幺,疯狂的咆哮了数声。
“是吗。”弗羽王隼唇角一勾,眼神转瞬锐利,眉上冷了三尺的杀机浸血。“执『迷』不悟的狂妄畜生!”
音落,三声长啸——
犹如一望无垠的怅怅草原之上,平地而起龙卷北风,所过之处,草莽尽死寂。
三道金『色』长光凝聚成舜翊帝灵的三头兽首的模样,狂奔着地狱的血腥咆哮奔腾而去,要将鹰王粉身碎骨。
韶光易逝光不灭,
执穹碧燃宵光,号龙啸逐日去。韶光弓上皆鸿『毛』,明王箭下无鬼雄。
原来弗羽王隼手里拿的,就是弗羽家祖传的神器韶光弓。而韶光弓上,那定只有一种箭法,弗羽家独门秘笈——明王箭。
……
不得不说,墓幺幺低估了弗羽王隼的实力。在面对狂暴的鹰王之下,他单手执韶光弓,明王箭数箭齐发,于鹰王竟是拼了个势均力敌。看他眉目凛凛间,明显还有游刃有余之力。看样子,弗羽王隼的实力绝对不止他表现出的七化后期。她竟然忍不住有些可惜,当年牧画扇应该找机会和弗羽王隼切磋切磋的。
“抓紧点,想什么呢。”他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很享受她这样专注的盯着自己看的目光。
她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像是盯上了什么猎物。
他刚才那点隐隐的骄傲享受瞬间烟消云散,后心窝里莫名其妙一股子凉气。
鹰王先前在墓幺幺的折腾下,已经失了一翅一脚爪,本来就身形不便,在弗羽王隼的明王箭下频频吃中——不一会的功夫,已经遍体鳞伤。
然而虽已如此,鹰王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比刚才更加狂暴凶猛了。
轰——他再次打断了鹰王的攻击,见状抱着墓幺幺转身腾空而起,一声大喝:“幽朔!”
一道迅如闪电的黑影从天上俯身冲下,瞬间就和比自己大了不少的鹰王缠斗在了一起。兄妹想见,不但没有任何亲密,反而一斗上就是下了死手,招招欲毙命。
“黑齿鹰王一窝只有两个蛋,必是一公一母。公母皆由弗羽家养大至可以独立觅食,公的留下成为弗羽家主的神宠,母的则送回齿鹰谷——她会吃掉上一任也就是自己的母亲,成为新一任的鹰王。”
“一代又一代,千万年来这样的传统延续下来。所以在黑齿鹰的家族里,不会有任何情感的存在,所以才成就了这世上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凶兽。”弗羽王隼此时望着缠斗在一起的幽朔和斥魉,不知何故说出了这些话来。
“不是和你们弗羽家很像吗?”墓幺幺看了一眼,说道。
“……”弗羽王隼很久没有出声,他久久沉默之后说道,“幽朔会帮我们缠住她,我们该走了。”
可刚走出未远两步,两人同时脸『色』一变,转过头看向同一个方向,就连争斗中的幽朔和鹰王斥魉也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朝后退着。整个地面跟着山洞一起轰隆作响,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震颤,不同于封印时的地震,此次震动明显更要剧烈数倍,顷刻间所有的黑齿鹰惊叫着四下窜逃……沿着山洞的地面开始撕裂出巨大的沟壑,仿佛地底有东西在翻天蹈海。
“不好!”弗羽王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及解释猛然俯身弯下腰来,抱着墓幺幺转身就要瞬移冲出……
然而还是晚了。
在这瞬间,山崩地裂,天地变『色』。
在奔啸而出的巨浪从山洞里倒灌成一堵海墙,整个山谷的地面塌陷下去的时候,弗羽王隼第一时间将墓幺幺压在了怀里。
故他的后背整个毫无防备地背对着那面海墙……
在这样瞬息万变的情景里,入骨的本能让她清楚地捕捉到了他们面临的最可怕危机——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弗羽王隼愣是拽翻了个个,在从地面塌陷出的沟壑里陷入时,两个人身形已瞬间调换。
黑暗与鲜血,同时喷溅在他的身上。
弗羽王隼眼睁睁地看着在黑暗来临的瞬间,从少女后背扬起的一道血花,裹挟着滔天的凶煞而来。
而那片鲜血的背后,是他早就知道或许会颠覆整个沣尺大陆的最坏情况发生了。
但其实与时里,他暄鸣狂啸的意识里,最先涌出的情绪却并不是理智——
是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震惊和『迷』茫。
墓幺幺救了他……
可是她为什么在自己重伤的情况下……还救了他?
为什么?
——————————————————————————————————————
更新送上。
所以我幺幺为什么要救爵爷呢!
你们猜。
马上就忙完了,准备月底爆更啦!
第473章 封疆阵
覆于身的寒胄奎冷,入怀的软香温玉。
视线被死寂黑暗的狭窄空间所剥夺,只能堪顾手去探,先碰触到大片黏腻的触感。尸山血海里走过许多年,从骨到腑早被血腥浸透成麻木,可仿今天刚第一天知道,血原来是这样热的。
热得他的心一下就冷了。
“墓幺幺,墓幺幺……”他抱紧了她,一遍遍喊着。右手被压在巨石之下,储物戒指里的丹『药』一颗也拿不出来。
她的身体越来越凉,源源不断涌出的血却越来越热。
不行,不行。
弗羽王隼的脑子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他的理智飞快的运作着——他们被石头土块埋在了地下,刚好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被一块巨石撑起了个狭窄的空间。他右手正正被压在这块巨大的石头下面,他被压着躺在地面上,墓幺幺正好趴在自己的身上。地面上还在不停的渗水,看样子这个狭小空间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最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不不,不对,现在没空考虑这些了。
他努力的仰起头来,试图去用左手够自己胸前盔甲里贴身的一个小锦囊。然而一动弹,左肩被旧伤再次崩裂,他咬牙忍着剧痛,努力去拽那个锦囊。然而墓幺幺还在他身上压着,要是去拿盔甲里的东西,又不能把她推开……
他想了半天,只看到了墓幺幺胸前……浑圆之间的那条沟隙。
他愣神一会,咬了咬牙,心道情势所『逼』,情势所『逼』。
这不怪他,爵爷我是为了救她!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摸』女人,怕个屁!
弗羽王隼恶狠狠地给自己打气,全方位给自己吃了定心丸之后,还是无法遏制手的颤抖,缓缓伸了进去。
比想象中还要柔软数倍的触感摩挲过他的手背,像是玉脂琼浆直接浇灌入他的意识。像是漂浮在一片云朵之间,他的心跳像是横穿过电流。
怎么回事,怎么完全不一样啊?爵爷我又不是雏了,为什么他的心跳成这样了?不对,第一次也没这样过啊!
他定了定神,弗羽王隼你想什么呢,赶紧找东西啊!理智好在是抢占了意识的高地,他凝神屏息,眼看马上就要找到甲胄深处的锦囊。
“……呜……”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声嘤咛。
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内心却莫名的一阵狂喜,她醒了?他抬眼,刚好撞见墓幺幺的眼神。她微微蹙着眉,有些苦恼的神『色』。
“你醒了?”弗羽王隼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喉,使得自己的音调听起来像是惯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弗羽王隼……”她果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声音虚弱而颤抖。可是惨白的脸『色』,依然不起波澜,甚至还有一丝温柔的微笑。
“嗯?”看到她笑了,弗羽王隼终于有些心安。
“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墓幺幺说道。
“不是啊?”他很是不悦她这样的说法。
“那你能给我解释下你在干什么吗?!”她的笑容更加温柔。
“……”他一愣,终于想起来眼下最关键的事情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结果手指的位置比较暧昧,变成了直接一抓……
啪——
安静的空气里,这一巴掌真是『荡』气回肠的脆生。
弗羽王隼被这一巴掌愣是打蒙了,他半天回过神来,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的弧度莫名地有些残忍。
他左手一把抓住了墓幺幺的下颌,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爵爷就是『摸』你了怎么着?”
墓幺幺盯着他,刚想说话结果一张嘴,先是一大口血猛咳了出来。她挣开弗羽王隼的左手,起身离开他的怀抱可是刚走了没两步就跌倒在了地上。
“墓幺幺?”弗羽王隼赶忙用左手把甲胄里贴身藏着的锦囊拿出,扔到了墓幺幺的脚下。“锦囊里有丹『药』,快吃了它。”
墓幺幺愣了下,看了看他敞开的甲胄,捡起地上的锦囊一打开,里面只有一颗丹『药』,上面隐隐的丹纂她无比熟悉,这是宵入梦亲自炼的丹『药』。
而能让弗羽王隼藏贴身在胸前,那一定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用来保命的神『药』。
“我知道你之前在山洞里的时候,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丹『药』都用尽了。”弗羽王隼催促道,“我的储物戒指无法打开,所以只剩这个了,你快吃了它。”
她这时候才发现弗羽王隼的整个右臂都被那块巨大的山石压住了。“你用神识联系下他们来救不就行了吗?”
“神识……无法穿透这里的。”弗羽王隼的神『色』有些复杂。“我们现在在齿鹰谷下的封疆阵里,神识是无法穿透的。”
“封疆阵?”墓幺幺闻言用生灭力四下观察了一下,果然——她的生灭力也无法穿透这里。她想起,在夜昙海和沣尺大陆之间的三道天然屏障。据说每一道屏障下,都有一道封疆大阵。但是眼下的情况不难看出,这齿鹰谷的封疆大阵,应该是塌了。
——————————————————————————————————————————————
第474章 癖好
可封疆阵已经存在了千万年之久,怎么能说塌就塌呢?联系到刚才海水倒灌进齿鹰谷时,她生灭力看到的那道可怕的攻击,以及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的可怕气息。
如果封疆大阵塌陷了,那么就等于少了一道屏障,那么隔离在外的荒人,是不是就可以进来了?
联系到之前傅明义所说,弗羽家参与了荒人一事。
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一仰头把手里的丹『药』吞了下去,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看着弗羽王隼:“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弗羽王隼看她吃完了丹『药』,心定了不少。“我手臂压着的这块石头,应该是一块阵石,封住了我的化力,所以我们现在一时半会是无法出去的,不过我感应到幽朔没事。他也能感应到我的位置,它现在去帮我们找救兵了,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得就是等。”
四周的空间太过狭小,她只能蜷膝坐在弗羽王隼的旁边。
两个人一时无话,只能听见水声滴滴答答地溅在地面上浅浅的水线里,发出的细致声音。
“墓幺幺。”许久,弗羽王隼打破了这份平静。“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理智的利己为上的人。刚才你已经重伤,为什么还要救我?”
“那道法术攻击,如果在那种情况下让你扛下来——你不死也得重伤。而假如你重伤或者死了,我一身伤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活着出去?”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换了个姿势,趴到他眼前,笑眯眯的说,“而且,救弗羽家家主一命,值不值一条灵石矿脉?”
“不值。”弗羽王隼瞬间脸『色』垮了下去,黑沉着脸避开她的视线。
墓幺幺嘁了一声,嘟囔着小气转过头直起了身子。
在知道答案之后,弗羽王隼并没有任何的轻松。反而刚才一直压抑着的疼痛像是石头梗上了喉咙,堵得胸口闷闷的。
“话说回来,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她又想起来什么,说道。
“不知道。”弗羽王隼显然心情不好,直接打断了她。
“你为什么一直不娶媳『妇』?你们弗羽家不是热衷娶媳『妇』吗?”她真是一脸好奇地盯着弗羽王隼。
弗羽王隼权当没听见。
“说说嘛,我好奇。”她煞有介事地盯着弗羽王隼,“难道你有问题?”
弗羽王隼一愣,看到墓幺幺看着的位置,真是刚才憋了半天的那口血差点没气出来,他黑沉的脸上挤出一个几乎有些狰狞的笑来,“等爵爷我出去了,让你好好试试。”
“那你难道心理有问题?”墓幺幺完全没有一个快被弗羽王隼眼神杀死的对象的自觉,凑近他的脸,“你喜欢男的?不对啊,刚见我那天你跟那女的不是还挺热乎?”
“……我他妈……”所以刚才他为什么要给她他自己都不舍得轻易吃的保命神丹?为了好现在气死自己吗?
“哦哦,我知道了……”墓幺幺忽然恍然大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有特殊癖好。”
“……”弗羽王隼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干脆不去看她,默念着算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我当她是空气。我不说话,她就不能说说话,也不会气我了。他坚定着这样的信念,爵爷我再跟墓幺幺说一个字,就是她孙子。
“怪不得你刚才……都有反应了”她竟然趴在了他的胸口上,手指若有若无地来回的在他敞开的甲胄上抚弄,最后直接干脆伸了进去,穿过他胄甲里的衬织,直接抚『摸』着他的肌肤。“爵爷的癖好真是人如其人,惊世骇俗的很。”
她冰凉的手指,柔软若无骨地带起一路难耐的麻痒,像是飞鸟弋过云边,一路旖旎。他难耐这样的触感,左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恶意。
“不似大爵爷这张嘴——肉体是诚实的,欲望也是。”墓幺幺仰起脸来望着他,“你喜欢……”
她轻轻张开嘴。
弗羽王隼只能平躺着的视线里,狭窄地只能看见她的眸光,湖光山『色』里,一片妖冶。他的心跳像湖心一只飘摇的孤舟,彷徨而充满期待地等着什么。
“你喜欢死人。”她终于说完了。
弗羽王隼错愕的愣怔住了,他干渴的喉咙里一片撕痛。“你说……什么?”
而墓幺幺这时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别否认了,不就是恋尸癖吗,这有什么,出来混谁还没个特殊癖好是不是?咱俩谁跟谁啊,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这是咱俩之间的小秘密。你说,这个小秘密值不值一条灵石矿脉?”她凑得很近,紧紧的盯着弗羽王隼的眼睛看着。
……
所以从一开始他为什么要来救她来着?
所以更朝前推推,他为什么要和做交易?
所以再仔细想想,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他妈要认识这个女人?
古人曰,不予人妄争妄气……
予你……(
原来气到一定境界了,就超脱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墓幺幺,猝不及防之下,一把攥紧了墓幺幺的脖颈,毫不犹豫地朝前一拽,哪怕只剩一个左手,他也无比轻松地可以钳制住墓幺幺的两个手,将她像是一条柔软的鱼一样拽到身前——然后狠狠地吻了上去。
“墓幺幺,爵爷现在就办了你。”
——————————————————————————————————————————
月票加更。
我爵爷要怒了,要生气了,要暴走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你们定,啦啦啦。
求票求票求票票~么么哒
第475章 天赐良机
这个吻带着肆虐带着凶悍不游分说的狂气。
根本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吻,而更比一场金戈铁马鸣笛喆喆的战争。
一如他所预料,墓幺幺的反抗来的很激烈。她拼命地咬紧了牙关,根本不给他一点得逞的空隙。
可是弗羽王隼好歹自诩女人堆里走过的人,这种负隅顽抗在他眼里简直是云过风轻。她欲反抗的激烈,他心里头那股子邪火就烧的愈加旺盛。他再无分寸的温柔,肆虐的来了一场单方面的侵略。牙齿噬她的唇,恶意地下重力气,趁机用舌头抵入她齿关。他当然明白墓幺幺会咬回来,但是他的吻技的确可圈可点,仿佛早就深知她每一寸敏感地带,舌尖精准地掠过每一处可以让她浑身战栗的地方。
很快的,肉体的本能将她本来就虚弱无力的抵抗灼烧成了一片废墟。
他泄愤一样的吻,也很快走了味。
她身体也跟着软了不少,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他有些愤然自己在这个时候只有一只手,所以腾出来空之后,毫不浪费任何时机地揽住她的腰肢,手指一路朝下滑,直接伸入她的裙琚,沿着大腿一路朝上。
“……嗯,啊……”她低声呻『吟』,瞬间反抗激烈了很多。
“别动。”弗羽王隼总算离开她的唇,一路咬住她的脖颈。
“弗羽王隼你别过分。”墓幺幺理智回归,撑起身子就要逃开他的怀抱。
他冷笑,左手迅速地在她腰间点了两下。“惹完爵爷就想逃?做梦呢?”
她果然没有躲开绝心手,嘤咛一声再次软倒在他的身上。她挤出笑来,看着弗羽王隼很是乖巧的样子:“大爵爷高风亮节,断不会做出趁人之危强人所难的下流事来。”
“哦?”弗羽王隼挑起她的下颌,笑意满满地凝成危险的神『色』:“出来混,谁还没点特殊癖好啊——爵爷我就喜欢强人所难,趁人之危,怎么办?”
“……”墓幺幺努力忽略他的手一路滑下,肆意的在自己身上大快朵颐的状态,艰难地维持住笑容说道,“那爵爷你好歹也分个时候?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对不对?”
“孤男寡女,密地昏光,天赐良机?”他笑眯眯的,虽然隔着衣服,她腰间的触感依然很好。
“……”墓幺幺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表情阴晴不定了很久之后,突然一本正经地盯着弗羽王隼叹了口气。“那好。”
弗羽王隼手停了下来,看她忽然豁达的样子竟有些吃不准了,应该是被坑怕的后遗症。
“那我要在上面。”
“……什?”弗羽王隼愣了。
“你胳膊被压住了,怎么在上面?只有我在上面咯?可是你又用绝心手把我点了,我又动弹不得。所以——眼下只有一种方法能做了,你把我解开。”她一本正经地头头是道,要不是他听得字字分明,几乎以为这货在跟她讨论国家大事。
“让我上你。”
“你……说什么?”弗羽王隼的心肝脾肺肾都愣住了。
“怎么?难不成,你这样还能上我?”她极为冷静地盯着他。
“……”弗羽王隼艰难地看了自己的右臂。
“对啊,还是我上你。”她凑到他面前,呼吸痒痒地吐在他的脸颊上。她很是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着,“而且你长得又好看,我还挺喜欢。”
“……”她说什么?
她说她……喜欢?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三万万年,两个字而已,大抵分量也不过花辞树,叶归秋,雪化泥。可他理智纷争城府所限俱停于空蒙——
在这极渺微的瞬间,他初次竟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
一更。
第476章 失望
然而罪魁祸首还很显然没有说完,头头是道的冷静:“再者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所以呢,反正我早晚都要上了你,不如趁热打铁。”
“孤男寡女,密地昏光,天赐良机。”像是在宣告主权,她啵地一下亲到了他的嘴唇。
“……”
不曾想,有朝一日会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而奇怪的是,从“喜欢”那两个字开始,弗羽王隼就隐隐知道她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她这违逆纲常的胡言『乱』语,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一样可以这般放浪形骸的女人了。所谓那般轻松的喜欢,是单纯的只是肉体承欢爱欲侵袭。他听完,心里竟然是平静的,平静得几乎接近于死寂。
这种死寂,他理智分析了很久,总算想起很久之前从有过的相同感觉。
那种感觉,是失望。
是渴求而不得的失望,是有心无口的失望。
可他在失望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这种失望卷携着疲惫,将他分崩离析的意识重新拉回冷漠而高高在上的理智。
啪地一下,弗羽王隼解开了墓幺幺的『穴』道。“墓贵子……”他的眼神不冷,却是凉凉深深的黑,已重新敛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爵爷的冷漠气势。“请自重。”
墓幺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她稍稍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弗羽王隼半天,最终从他身上离开,退到了一边坐下。
“交易结束之后,你还是要嫁人的。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说,我还是建议墓贵子最好不要在男人面前这般毫无顾忌。”久久,弗羽王隼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来。
“呵呵。”墓幺幺笑了起来,“大爵爷,你难道是怕我上了你之后就会赖上你?”
她低头整理了下衣服,蜷腿把下颌抵在膝上,笑容满面:“你想多了。”
“大爵爷万花丛中过,可曾有为过一个女人流连忘返?”她掀起眼帘定定地看着他。
他莫名地喉咙一窒,移开了视线并不和她直视。“我是男人,更是一族之主。瞻前兴我故族,顾后忌豺狼虎豹,金戈铁马飒挞天下才是我终途,儿女情长太过微不足道。”
“大爵爷果然心有凌云志。”她赞道,“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胸无大志,只在意儿女情长了?是因为你那些情报,还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还是因为我是个女人?”
弗羽王隼哑然无语。
“没想到,我看错了大爵爷,大爵爷也看错了我。”她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用手捧着脸看他笑,“这是我的错,我们之间本来就应该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
“不是,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弗羽王隼的心里莫名涌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我当然明白你和别的女人完全不同,你是特别的……”
“不,我不是特别的女人。”她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我是你特别的人。”
她微微撅着嘴,眼神里带着一抹委屈,又带着更多明显的狡黠,仿佛是一只索要胡萝卜的白兔。他分明知道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做出的伪装,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滞,明明她一句玩笑而欣喜,而失落——甚至想给出哪怕一百根一万根的胡萝卜,到嘴边的话,却被理智愣是掰成了一句:“墓贵子就不要再愚弄爵爷我了。”
“嘁。”她扁了嘴,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说到交易,我更想知道一件事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场功试里,他们已经提前给红昭和蔺雀歌准备好蛋的事情,你不知道。”
“我知道。”弗羽王隼沉默了一会,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提前不告诉我?还让我来给她们当陪考?结果最后差点给人当陪葬?”提起这个,她显然是气的够呛,“你别忘记咱俩之间的协议写的清楚,你要是故意使坏不让我拿第一,你是要赔偿我的。”
“这件事情,很复杂。”弗羽王隼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我一直被人监视着,没办法去给你通风报信。”
“弗羽家你是家主,还有人敢在你家的地盘上监视你?”她反问。“你们弗羽家可真是够『乱』的。”
弗羽王隼半天驳道:“说得好像你们霸相府就不『乱』一样。”
————————————————————————————————————————
月票加一更。
第477章 儿女情长
“看来大爵爷知道不少情报啊?”墓幺幺来了兴致,“说来听听,我霸相府怎么个『乱』法了?”
“墓贵子还用这种伎俩套话是不是有些幼稚了?”他冷淡地回道。
墓幺幺刚想开口反驳他,地面再次传来一阵震『荡』感。好一会,这震『荡』感才又停下。但是当震『荡』感真的停住了之后,她的表情却依然有些严肃。
“封疆阵塌了之后,齿鹰谷肯定不能幸免,外面定是『乱』成了一锅粥。”弗羽王隼此时也流『露』出隐隐的担忧来,但是很明显,他的担忧并不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没关系,幽朔去找我七叔了,他来的话很快就能把我们都救出去。”
“……你这个很快能有多快?”墓幺幺莫名奇妙地问了一句。
弗羽王隼有些奇怪,“这个不好说,黑齿鹰如果没有暴『乱』的话,应该还能快点,就怕……”他止住了话头,把某个事情再次压在了嘴里。
但是墓幺幺很明显不在意他隐瞒的的意图是否太过明显,而是神『色』肃然地看着他的身旁。
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妥,转头看向了她看向的位置。
在她身旁的一个石缝里,正源源不断地朝下流淌着水,水声越来越大,很快地她背后的那石头叠磊出的石壁缝隙里就开始大规模地朝下灌水。
他躺着的地面上,浅浅地一层水渍肉眼可见的极快的速度拔高了水线。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就会被水淹没了。没有化力,他就是一个普通凡人。
“幽朔应该快回来了,不用担心。”他依然很镇定。
轰——
终于有石头崩开了,海水源源不断地灌了进来,几个呼吸之间,就把他整个身体都淹没在了水里。
仙妒花已经眠期,这次玩的有点太过,就算强行召唤,仙妒花也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生灭力。
“太好了。”弗羽王隼竟然这样说道。
墓幺幺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呢?”
他笑了笑,水面已经在他的脸颊旁边。“水把石头冲开了,你沿着冲开的石头离开,你不是会游泳吗?快走。”
“那你呢?”
“我等你回来就我啊。”他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越快点走,越能早点找到人回来救我。”
海水还在不停的上升,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身体,弗羽王隼只能费力地仰起头来看着她说,“愣着干吗?!走啊?!”
……
她没有犹豫的离开了,一如他没有看错的那样,是个理智的利己主义者。
像他一样,不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出最理智最合理的选择。
多好。
苦咸至极的海水很快就将这个狭窄的地方彻底淹没,被彻底剥夺了最基本的生存条件,窒息感和胸腔的剧烈撕痛应该可以轻松地毁掉他所有理智的想法。
但是他没有。
他的心情甚至从未有过的平静。
当生存成了奢望,所谓的走马灯竟然一点也没有出现。深深城府,权谋党争,尔虞我诈的世界,还有多少未完的家族使命,竟一点也想不起来。极致黑暗里的波光潋滟,浸透在海水里的世界层层叠叠地,莫名的熟悉。
好像是她回眸,笑起来的眼睛。
这是被她坑出来的后遗症了是吗?所以到死,也不放过我吗?
他莫名地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果然是特别的。
“走你妹妹!”黑暗侵袭的最后,他突然听见一声恶狠狠地谩骂。然后喉咙一紧,唇上覆了一层至死方休的毒『药』。
是她的吻。
“我还没上你,能让你死了?你想多了。”
妈的。
墓幺幺,爵爷忍你很久了!搞清楚主次尊卑好不好!就算是上,也是爵爷我上你!
他想争辩,然而却因为口舌里贪恋她度来的空气,变成了一场抵死缠绵的温柔缱绻。
瞻前兴我族邦,顾后忌众豺狼虎豹。
生定金戈铁马飒挞天下,死应青松扶碑琳琅覆骨。
儿女情长……微不足道。
可我不是情长,我是被坑了。
弗羽王隼,弗羽家大爵爷,生死关头走一遭,依然是一个十足理智的人,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
月票加二更。
总共三更!
虽然没有肉。(讲道理大爵爷不能动的肉叫什么肉,对)
但是福利早晚会有的,幺幺说的。
爱你们,我越来越爱爵爷!
求票!月底!求票!
第478章 荒人来袭
海水汹涌地倒灌而来,墓幺幺不断地浮出水面,呼上大口的空气,再潜进深水以口唇为弗羽王隼度上新鲜的空气。
“这样不行。”她浮出水面大口喘息道。
他当然心知肚明,海水早晚会把这里全部灌透,她这样的最终结果是两个人都耗死在这里。他抬起手来,用手推开再次要给自己度气的墓幺幺,又指了指对面的石头孔洞。意思很明显,让她趁着还能离开赶紧走。
“等不及你弗羽家的救兵了,你必须选了,是胳膊重要还是命重要?”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把锋利的匕首来。
弗羽王隼毫不犹豫地摇头,这对他来说绝对构不成选择,没了右臂他就是一个废人了——那还是当一个死人。
可墓幺幺一副早就料到你会如此的样子,叹了口气。“那待会不管我惹出什么后果,你记好了,都是你决定的。”
“你不能用化力,外功还在对?避开要害的攻击,能做到?”
弗羽王隼点了点头,虽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等我。”她再次潜进来给他度了一口气之后,顺着刚才的石头孔洞游了出去。
……
海水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但是他远远敏锐于常人的五感瞬间感知到外面发生了不小的动静,像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不停地有兵器碰撞的激烈震『荡』传来。
眼看他最后这一口气就要憋不住了……
忽然。
一道刺目而眩晕的光线从海水的斜上方穿刺而来,他顿时响起墓幺幺的话来,毫不犹豫地抬起腿猛一弓身,抱头蜷腿挡住了致命的伤害。
隆隆闷响不绝于耳,海水像是煮开的沸水剧烈翻腾——四周的石墙很显然受到了猛烈的攻击,四下崩散倒塌。
没有了石墙的阻挡,海水涛涛退散,水位线急速地下降,很快的这些海水就全部退去了,只有浅浅一层水渍还弥留在他的身边。
随着石墙消弥的不止是海水,还有封闭起来的黑暗。柔熙的月光缓缓落下,照亮了他眼前的断壁残垣。不远于他身前背对着伫在一处断石之上的少女,双手握着两把短匕,风吹起她凌『乱』的长发,『露』出侧脸上斑斑血迹。
“你……做了什么?”弗羽王隼怔怔地盯着她。
她没有回头,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稍稍弓腰似一张蓄势待发的满弓。“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
四周的断壁残垣上,缓缓『露』出来四个异常高大的怪异人形,他们生的那样可怕,浑身或覆盖着鳞片,或生着利鳌爪,或后背全是尖锐的长刺。
他终于明白她干了什么。
她竟然引来了这些人,用他们的攻击拆掉了他们四周的石墙,从而泄去了那些海水。他稍稍一环顾,就有些微微愣怔。
哪里还能看得出这是齿鹰谷,整个山谷都被海水所灌满,黑齿鹰们的身影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封疆阵已残失了大半,只有微微『露』在海面之上的一些阵石还隐隐闪烁着微微的法术光辉。
“都这种关头了,大爵爷就别装作不认识荒人了可好?”她甩了甩手里的匕首。
“……”弗羽王隼的表情相当复杂,带着惊愕也带着别的什么情绪。“你既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还要引来他们?你真是个疯子。”
墓幺幺还能笑得出来,“你难道第一天认识我?”
四个荒人叽里呱啦交头接耳了一番,应该是在商量着什么。弗羽王隼立时说道:“趁他们还没准备动手,你快点走。”
“你呢?”
“荒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看来爵爷和荒人的交情真是不浅。”
弗羽王隼刚想解释什么,结果眼前一花,墓幺幺竟然如同一只离弦的箭,刷地一下冲了出去,而且是正正冲着四个荒人的方向。
“『操』!墓幺幺你疯了吗!”他瞬间暴躁至极,本能地就想要冲出,结果右臂上传来的拉扯使得他连寸步都无法离开。
砰砰砰——
没有用生灭力的凡人少女,行匕而出,招招歹毒而致命,没有废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招的起势和收势都完美地堪比教科书。她不像弗羽王隼有悍猛的蛮力做底,练就扎实的的外家功夫,气力的短板并不能阻碍她攻击的悍猛。她如同一只翩于密林之间的黑燕,一招一式都迅捷至极,抛弃了所有拖泥带水的冗杂路数,将所有的攻击都控在最短最干练的效果之间。
这要浸『淫』过多少功法秘笈,这要从多少次生死厮杀里走出,才能有这样完美的战斗。
一个凡人,没有化力,只凭两把匕首,愣是在短短时间内压一敌三。
还是身体素质各方面都远远强化与人类的荒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以为这是一场天方夜谭。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是没有任何化力的凡人。
所以很快就暴『露』出了致命的弱点,四个荒人将她团团围住,并不下死手,而是像猫捉老鼠一样意欲耗死她。
其中背生利刺的荒人,应该是个小头目,发出哲哲怪笑。“女……人,跪下来求我……我还饶你一命……女人,是稀缺宝贝,不能……让你死了。”
踉跄不稳的身体,很显然是伤上加伤。可墓幺幺依然站直了身体,月下寒风从她双匕之上扬起轻蔑的刃啸,在这些荒人说话之间她再次冲出,根本不打算和这些人废话。
快准狠,从不留余地。
“该死的……下贱的……母狗……”被一匕挑伤,那个会说人话的荒人显然暴怒了,他破口大骂,“不许杀她……我要把她……”
砰——
他脸上的『淫』笑才刚笑了一半,腌臜话也刚说了个头,头猛然朝后一仰,朝后趔了数米差点倒在地上。他愤怒地吐出嘴里的石头,瞬间看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原来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的那个人类,他们早就发现这个男人被压在石头下面无法动弹,压根就没正眼看他。
他捂着嘴,看着手里被打碎的的几颗血淋淋的牙齿,暴怒着跳起就要冲过来。
然而弗羽王隼只字未吐,只是那双黑眸里的归于深渊鬼蜮的黑暗,就瞬间止住了荒人的脚步。
不同于人类,荒人对危险的本能因为更接近于原始动物,他们会敏锐上数倍。在这个时候,四个荒人不约而同得出了一个结论……
比起这个手持凶器的疯女人,这个压在石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才是他们应该惧怕的存在。
——————————————————————————————————————————————
一更!
第479章 阵石
终于其中一个荒人眼尖,他指了指弗羽王隼腰间的家徽,又叽里呱啦地和三个人交谈了很久。
“墓幺幺,他们已经认出我了,是不会对我怎样的——你还不快走?”弗羽王隼再次催促着墓幺幺。
结果墓幺幺却叹了口气,“想不到大爵爷也同那些世家子弟一样,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仇人相见,哪里有什么放过不放过?势均力敌之下,还要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其中一方还是重伤的情况?人与人之间的决斗还要讲个斩草除根,更何况是这些凶兽化身毫无人『性』的荒人。”
“我虽不知道你们弗羽家和荒人做了什么交易,但是交易不是卖命。你搞清楚,这些是荒人。非我族类,还以我族类为食——你觉得,豺狼和兔子交易之后,还会在意吃两只兔子窝里的小兔子打打牙祭?在荒人眼里,无论是谁,只要是人类,都可杀可食。你大爵爷和无数人做过交易,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换个说法,你我万一有朝一日血仇加身,你会在意和我之间还有交易?”
弗羽王隼愣了一下,刚想争辩。
“且不说他们认识不认识你,就算这些小喽啰真的认识你——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们不会杀你?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赌荒人重诺有信,简直蠢出了新境界。”她嘴里是一点没落下挤兑他,趁着四个荒人还不知在商量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他的身边,还是整个人拦在他的面前。
“而且你没发现吗,整个齿鹰谷未免太安静了。”她四下扫了一圈,“封疆阵塌了,就出来四个荒人?如果只有四个荒人,那那些黑齿鹰呢?更何况,我们掉下去之前那一道法术攻击,我刚才试过了——这四个荒人哪一个也不会。而眼下,他们很明显在等什么人来。”
“所以为了我还能活着出去见到我那些灵石,你还能活着出去当你的大爵爷,我拜托你赶紧把你隐瞒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好吗?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弗羽家和荒人做了什么交易,出了谷,什么荒人什么封疆阵都是梦话。我只想知道能关于眼下情况的哪怕一点点情报都行,最起码别再发生让我无法预料到的事情就好。这个要求,不难?”她双腿支在地上,望着对面的四个荒人。“在荒人等的人来之前,你要是百分百肯定你弗羽家的救兵能赶到,你就可以继续防备我什么也不说。”
她回头看着弗羽王隼,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肃穆,然而依然紧紧抿着唇,只字不吐。
好半天,墓幺幺的眼神暗淡了不少,她垂睫笑笑,“你是真宁愿我死你死,也要维护你的弗羽家吗?大爵爷的名号,真是当之无愧。”
她神『色』里的失望像是一把绣花针,将他的心跳缝成下坠的石头,尖锐地刮着他的胸腔。
“所以你自己走就好了,别管我了。”他这样说道。
墓幺幺转过头,再次站起挡在了他的面前。这样近距离下,她后背撕裂的衣服上,浸透的鲜血和狰狞外翻的皮肉,像是一把冰锥,刺痛了他的双眼。
“姑『奶』『奶』当然想不管你了。”夜风微起,掠起她褴褛浸血的长裙,单薄的身体在猎猎而起的血腥杀气之间如同一片树叶那样微不堪言。“可谁让以后我还得上你。”
“我又不像你,有恋尸的癖好。”满口大逆不道违逆伦常,不知羞耻。明明被气的差点要心梗,可胸口却堵的过分。
轰隆——
海水开始剧烈的翻滚。
一道又一道的黑影,瞬间出现在海面之上,将他们团团包围在这片残垣断壁之间。
她撕下衣服的边角,将两把匕首缠在了手上。这是为了防止重伤之后拿不住刀,或者换个说法,可以在最后的关头用来自尽。
“夜昙海和沣尺大陆三个天然沟堑之下,三道封疆大阵。齿鹰谷这道封疆大阵,是最后一道屏障。而前两道封疆大阵……一年前就已经破了。”
“这……”就连墓幺幺,也无法控制震惊之『色』。“是你们弗羽家做的?”
“……”弗羽王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是苦涩还是嘲讽,“就算失去两道封疆大阵,荒人至多也只能偷渡来零星散散的一些人而已。这些数量的荒人对沣尺大陆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最后一道封疆大阵还在,荒人永无法过夜昙。”
“齿鹰谷的封疆大阵里,天生惧水的鹰王之所以会在海水倒灌洞里,是因为历代以来,鹰王都是齿鹰谷封疆大阵的阵奴。但是没想到,你会把他惹到狂暴直接撕裂了阵法的束缚,冲出了封疆大阵。没有了鹰王的镇守,封疆大阵定是会塌的。但是只要主阵石不裂,荒人便永远无法破了封疆大阵,也永远无法大军踏入我夜昙郡。”
“……”墓幺幺侧眸看了看弗羽王隼手臂上的石头,“别告诉我,就是它。”
弗羽王隼点了点头。“就是它。”
“所以你不顾『性』命的闯来,是为了救下这块主阵石。而那道攻击根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冲着主阵石来的,为了这块阵石,你才没有去躲?!”所有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串在一起之后,她总算恍然。
“而现在不知何由,我的胳膊被阵石压住之后,封疆大阵仍然还在运作。而哪怕你砍断我的胳膊,怕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而一旦那时,封疆大阵就会彻底完蛋了。”他很是平静的说道,“封疆大阵一旦失守,荒人大军就可以绕开御尺桥,长驱直入沣尺大陆。”
“封疆大阵还在运作,所以能突破封疆大阵的缝隙来这里的荒人数量还有限的很。这些荒人数量还不多……”他看着墓幺幺说道,“所以我想请你最后帮个忙。”
“什么?”
“你身上有高级石符,把它用在我身上。”都这个时候了,弗羽王隼还能勾起笑来,“我在你戒指里下了监视符咒。”
“你……”墓幺幺却罕见的没有挤兑他,因为她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怕待会那些荒人攻击我,会使我身体『乱』动,万一有残肢断臂崩开了,引起阵石不稳——”他低着头好像在认真地琢磨自己待会会变成几块碎肉一样,“有了石符把我身体所有机能彻底麻痹,我就不会因为疼痛引起身体的抽搐。而高级石符可以确保我和这块阵石完全粘合在一起,就算被炸成碎片也不会离开阵石。”
“不用撑多久,撑到弗羽家救兵来重新封住大阵,就行了。”弗羽王隼平静的说完,仿佛这些残忍的事情根本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用石符把人的身体彻底封在阵石之上,僵直如石。那些疯狂的荒人,会如何残忍的对待他?会将他撕碎,会将他折磨地连个渣滓都不会剩下。
而在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的,石符又无法封住他的五感?他会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被荒人生吞活剥,会无比清晰的感知到比死还要可怕的痛苦。
————————————————————————————————————————————
加更送上。
今天虽然只有两更,但是分量超足!为了章节的连续『性』,我就不分章了~你们懂得~
未来这些章,你们会为大爵爷神魂颠倒的!相信我嘿嘿~
给你们笔芯,我这么勤奋求票~~~~~
第480章 选择
墓幺幺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双匕,转头看着那些虎视眈眈渐渐围上来的荒人。“我没有石符。”
“呵呵。”弗羽王隼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担心爵爷我吗?”
“担心你个黄瓜茄子炒猪肝?”她毫不犹豫地骂道。
“哈哈。”他差点没笑岔气了,啪地一下到她脚下一个东西。“拿着这块牌子,荒人会给你让出条路。这次,就算爵爷我违约了,赔偿金先提前付给你。牌子里有足够的灵石,虽然不够一条灵石矿脉,也够你随便上哪里买上一处山谷,养上两个小白脸了。”
“谁跟你说我喜欢小白脸了?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审美。”她捡起地上的牌子扔给他,很是不屑的样子,“等我带你出去,救弗羽家家主一命的名头一宣扬,你们弗羽家不得双手把灵石矿脉送我手上?”
“墓幺幺!”弗羽王隼竟是有些怒了,“我现在被阵石压住,为了毁掉阵石你觉得他们会管我死活?有没有这个牌子他们都会杀了我。但是你不一样,有这个牌子,他们会放你出去以便来再敲诈弗羽家一次。难道你非得两个人都耗死在这里吗?!”
“墓幺幺……”他的声音竟然难得有些压抑的颤意。“你是一个理智的人,所以别把自己的『性』命当成儿戏好不好?!一个人死还是两个都死,你好好算算你应该选哪个?”
“哪个我都不选。”墓幺幺看着手里的匕首,又从储物戒指叮叮当当地扔出一堆武器来。她站直了身体,“死一个死两个,当然不如一个都不死。”
她音不落,人已经瞬间冲了出去。
甚粉是血淡透了衣襟,冷刃长啸弦索,琼枝璧月吊于长空,练练月华净白惜月下娇娥,不忍多望那飞溅的血花。
她似脚踏蝶羽飞于花间,每一刀都带出腥臭的血线拉成花蕊——
没有任何化力加持的身法,也可以有这样完美的速度和反应。弗羽王隼的呼吸都滞于喉间,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她是在硬拼,硬用她一个凡人的力量,一个凡人的战斗本能,去和那些荒人拼出一条血路。她的确是一个强大到让人窒息的凡人,她手上的这两把匕首,明显是用了什么刀法在其中,而弗羽王隼根本无法认出这样的刀法。
前路不是荒人死,就是她们死。
所以墓幺幺下手狠绝,招招都是敌损一千自损八百的拼法。荒人不傻,他们甚至比人类要怕死的多——在这样的进攻之下,起初的四个荒人竟然开始忍不住退缩。
而弗羽王隼看的清楚,在墓幺幺这强悍刀法之下,荒人一旦退缩,就意味这暴『露』出了死『穴』。
墓幺幺怎可能放过这种机会,身体在空中飞旋了两圈,硬生生地踩到那个背生尖刺的荒人的后背上,任凭那尖刺扎透了她的脚掌也不自觉痛一样,借助那荒人的弹跳反攻,她瞬间冲到了他们眼前的另外那个生有利爪的荒人肩膀之上,屈膝蹲住,双匕瞬间『插』入他的脖颈——
鲜血狂飙,喷了她满脸。她依然没有停下,狠狠一蹬,将还在抽搐的荒人踩倒,弯腰扫腿,将赶来营救的另外一个荒人就地扫倒。就在这个关头,后背一个荒人偷袭而来,尖锐的鳌爪作势就要抓住她的脖颈。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将整个肩膀送到了那个鳌爪之间。
刺啦——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还没停止,墓幺幺已经腾空而起,直从那鳌爪荒人的头上一个后空翻,翻到了他的后背,双匕交叠交叉梗于他的脖颈,狠狠一划。
四个瞬间死了两个,这让剩下两个荒人更加狂暴也更加胆怯,以至于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章法全凭本能和蛮力的攻击变得更加凌『乱』不堪。
墓幺幺将肩膀从鳌爪之下拽出,伏地劈叉,仰起脖颈,那个浑身覆满鳞片的荒人甩出的长尾差点扫掉她的半个脑袋。还来不及避开,身后那个背有尖刺的荒人,竟然蜷缩成球朝她滚了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她一咬牙,鲤鱼打挺翻滚而起,极为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巨大尾巴的攻击路线,右手的匕首精准地『插』入他的尾巴。
那个荒人吃痛之下嗷嗷大叫,疯狂地甩着尾巴。墓幺幺紧紧地拽着匕首,整个身体也跟着被那巨大的尾巴甩来甩去,终于,背后那个刺猬球荒人滚了过来——
第481章 恳求
她毫不犹豫地咬开左手的匕首束缚,瞬间将匕首甩到了那刺猬荒人的尖刺之上。那荒人内心还在嘲笑这女人是不是傻了,居然妄图用匕首攻击自己最坚韧无比的后背?结果正想着呢,就听自己的同伴又一声剧烈而痛苦的咆哮。
那匕首原来根本不是朝他而来的,是朝着地面上一个翘起得石头板飞去的。匕首将那石头板下的一快小石头砸歪了,瞬间叠络在一起的石板都跟着不稳,纷纷倒塌,其中一块正正落下砸在了有着尾巴的荒人脚上。
他本就因为尾巴上的剧痛而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这一下彻底疯了。而那个刺猬荒人也没想到石板会到处坍塌,一下碰到其中一块石板之上,登时也是惨嚎这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
就是这样细微的一个机会,墓幺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狠狠刺入那尾巴,硬是『逼』得他不得不改变了扫尾巴的路线。
他的尾巴,砰地一下甩到了正在躲避石板的刺猬荒人身上。
嗷嗷嗷嗷——
荒人的惨嚎生不绝于耳,那刺猬荒人的背刺狠狠地刺穿了自己同伴的尾巴,那生着尾巴的荒人在这重痛苦的折磨之下,拼命地摔着自己的尾巴,而被自己的刺紧紧悬挂在同伴尾巴上的刺猬荒人,最为脆弱的腹部整个都暴『露』在了外面。
墓幺幺拽出匕首,踩着巨大的尾巴一个弓身,匕首从那刺猬荒人的脖颈直接一路剖腹,肚肠顿时流了一地。
而在刺猬荒人的尖刺重伤之下,最后的那个尾巴荒人,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直扑到那荒人面前,眼睛不带眨一下地狠狠刺穿了他的喉咙。
……
她扶着地面踉跄了几步,转过身来蹒跚着走到他身边,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墓幺幺!”弗羽王隼都不知道自己的咆哮声也会这么颤抖的。
墓幺幺扶着他的膝盖直起身来,望着他笑:“干吗?”
他已分辨不出她的模样,从头到脚都被腥臭的血浆和碎肉泡透了,只能看见她微微一笑,嘴角的酒窝里还能甜的像是蜜枣。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
她碧翠的眸,是唯一没有被血腥浸透的东西。依然轻轻凉凉地看着他,不悲不喜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漠,又仿佛什么都在意的温柔。
不知何时,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想去擦掉她脸上的鲜血,可越擦,他的手越颤抖。就像是他的眼神里,颤地像是秋夜里萧索落下的无边落叶。“别管我了……快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哪里还有他始终维持的高高在上,低『迷』的像是在恳求。
墓幺幺并不说话。
他再也难耐心里某处快要撕裂的痛苦,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拼命地在她耳边一遍遍的重复:“墓幺幺,别管我了,别管我了,你快走好不好?”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拿着我的牌子,跟弗羽家的人说,我许过你了。用这块牌子,去找前广,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我已经用吩咐过幽朔了,它会带你去我的密室。在我名下有两条灵石矿脉,都是你的,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你看,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对不对?那你可以走了,是?”他努力的盯着她的眼睛,想要得到她肯定的答案。
“当然可以。”墓幺幺轻轻地推开他,视线却不在他的身上。她扶着弗羽王隼的身体慢慢站起来,“但是我更享受你亲手送给我的感觉——有征服的快感,你懂得。”
“懂个锤子!什么征服的快感不快感?!墓幺幺你给爵爷我听清楚了!你赶紧给爵爷滚!不然等爵爷出去,你半个子儿也拿不到!我还会把之前所有给你的东西全收回来!你听清楚没?!”弗羽王隼用手重重地捶着地面。
“好啊,我等着。”她把刚才地上扔下的一地武器全部放在了腰间,这次单手握着一把长剑。她背对着他,扬起长剑指着对面——
四周海面上的荒人,已经攀爬到了他们这处平地之上,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
加更送上。
讲真这两章打斗情节写得我自己都好燃,觉得幺幺帅爆啦!你们觉得捏~
大爵爷是不是越来越让你们心动了~哈哈~
我已经准备好存稿,等你们来送票了~哈哈
第482章 哈猎阶
这些荒人,显然是有个头目的。那头目异常高大,身形几乎相当于两个普通荒人的个头。他身披青铜古朴铠甲,浑身密密麻麻生了恶心的孔洞,细小的眼睛是一像是蛤蟆一样的复眼。和其他荒人们交头接耳半天,又看了看那四个荒人的尸体,越过人群,走到他们的面前。用极为蹩脚的沣尺大陆语言说道:“女人,我哈猎阶将军,敬佩你的勇气和强大。所以我放你一条生路,赐给你成为我后代母巢的最高荣誉——”
“找死!”弗羽王隼毫不犹豫地骂道。荒人的世界里,极少有雌『性』存在。因此对于荒人来说,女人对他们来说是最为珍贵的稀缺宝物,用来交配繁殖后代最为有利的选择。
“只要你把这个男人杀了,我就不吃你。”哈猎阶脾气显得倒是很好,依然很平静。
“你为什么不杀呢?”墓幺幺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哈猎阶回答道:“我是爱惜人才,给你机会。”
“是吗?”墓幺幺后退了两步。
哈猎阶并没有跟来。
她眯起了眼睛,敏锐地捕捉到哈猎阶的身体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她点了点头,提起长剑走到弗羽王隼旁边,“杀了他,你就放我走,我不想给你当什么母巢。”
“跟着我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誉。”
“我不愿意,可以不可以?”她提起长剑半跪在弗羽王隼的身边,锋利的剑尖抵在他的喉咙处。
弗羽王隼终于忍不住说道:“墓幺幺你杀我可以,快给我下上石符。这个哈猎阶非常的狡诈『奸』滑,若没有石符,我死了阵石一动,封疆大阵就彻底完蛋了,那就是正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闭嘴。”墓幺幺冷漠道,转眸又问哈猎阶,“同意不同意?”
“可以。”哈猎阶同意了。
“你旁边那个荒人,背后有翅膀那个——让他过来,给我当人质。”她忽然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哈猎阶很是不悦。
“不然你违约了我怎么办?让他过来,快点。”她催促道。“我出去之后,自然会放他离开。”
哈猎阶身后的荒人显然怒了,龇牙咧嘴地群起而怒,很明显都不同意这个方法,那架势恨不能把墓幺幺生吞了。
好半天,哈猎阶竟然同意了。
那荒人却显然很是迟疑,走了几步,就再也不愿意朝前走了。墓幺幺仔细地盯着他半天,点点头,“行,那我杀。”
哈猎阶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
刷地一下,墓幺幺一剑出,直接刺穿了那荒人的肚子,然后瞬间冲出,在荒人倒地的瞬间剑横在他脖颈上将他拖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弗羽王隼忽然一声痛呼,压在他右臂上的阵石亮起一阵耀眼的黄光,瞬间把墓幺幺手里的荒人给烧成了焦炭。
荒人们顿时方寸大『乱』,纷纷后退,就连哈猎阶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
“果然如此。”墓幺幺拍了拍手上的碳灰,走到弗羽王隼身边,说道,“要想杀你,直接杀你就好了,还犯的着跟我讲条件来杀你?而且那蛤蟆将军,早就想杀我了——结果愣是不敢过来,分明是有怕的东西。”
“你……”弗羽王隼还在愣神。
“女人!你找死!”哈猎阶暴怒,浑身的孔洞竟然暴涨出尖锐的藤蔓来。
“你来啊?”墓幺幺笑眯眯的。
可明显哈猎阶是不敢过来的。
“那他们既然怕这个阵石,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试图攻击这阵石?”弗羽王隼有些迟疑。
“因为攻击阵石的,不是他们。”墓幺幺心里还有一处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眼下的情况已不容许她在多想。能保证这些荒人不敢接近阵石附近,就已经是超出他们预料的好事了。
“现在只等你弗羽家的救兵快点来了——”墓幺幺撑着剑坐到了弗羽王隼的旁边。
她明显浑身是伤,已是疲惫至极强撑着一口气不敢失去神智。他忍不住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了手里。
墓幺幺稍稍一怔,没有反抗,任凭他抓住。
绝境死路,四面是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将他们吞噬的荒人。可弗羽王隼的心,却好像拴在了十指紧扣的指尖之上,平静而安谧地一无所求。
……
——————————————————————————————————————————————
一更。
拉手手了,甜不甜。
咳,半夜还有更,别走开~
第483章 换人
荒人好半天琢磨出了些东西,他们明显没有那个耐心继续耗下去,开始疯狂地朝这里进行远程攻击。好在是会远程攻击的荒人数量极少,不但如此,他们的攻击距离也极为有限,根本打不着他们。有两个不甘心试图拉近攻击距离的,瞬间就被阵石烧成了焦炭。
然而荒人明显是不准备放弃的,依然在疯狂地试图攻击他们。
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攻击,在他们的四周炸开。
荒人的咆哮惨叫不绝于耳。
“眼下除了等,也没别的了。”墓幺幺定定地望着那些荒人。“你的左肩有旧伤?”
“嗯。”提起这茬,弗羽王隼的脸『色』瞬间黑了不少,“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抿嘴笑了,“弗羽乙乙伤的你?”
“你以为呢?你给乙乙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恨我恨得要死,回家第一件事先给我一箭。”他挑眉,“说来我就纳闷了,咱俩之前从未见过面,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食苦山的果木大宗,不是你弗羽家的手笔?”她手撑着下巴,“你弗羽家和我霸相府之间勾心斗角这么多年,送上门的机会可以坑你,我不坑你留着过年吗?”
“与人为善的教养看来霸相没教会你。”弗羽王隼冷冷嘲她,“你不说懂什么三从四德,最起码真善美学这种基本的美德总是要有的?”
“你什么时候和你的敌人论真善美的时候,记得喊我参观学习一下。”她诚恳的显出她的不屑。
“我不是你的敌人?”弗羽王隼很不甘心的辩驳。
“你是吗?”墓幺幺忽然微侧过脸来,定然望着他抛出这样一句轻飘飘的反问。
“我……”他脱口而出的否认抵在齿间,却终于停滞。
可她表现的很淡定,一副早已料到如此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转回了视线,也同时抽出了手去。
“等下……”弗羽王隼匆忙要辩解。
墓幺幺用长剑抵着地,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有人来了。”
远处聚集起来的荒人推搡着让出一条路来,隐隐的一阵光华悄悄落下。她微微蹙了眉,这是随行符?那来的人,定不是没有化力的荒人。
“是你弗羽家的人。”她问道。
眼看着随行符门关闭,有人从荒人让出的通道里走出,弗羽王隼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见轻松,反而比刚才更加肃穆了不少。
见他如此表情,墓幺幺心底微沉,手持长剑越过他,稳稳地站在他的身前。
“墓幺幺——”弗羽王隼声音极小,也愈加的慎重。“待会不论他说什么,你不要理会,交给我就是。”
她听见了,却没有点头。
那人身披土黄『色』的兜帽长袍,的身形矮瘦,并且隐隐有些熟悉。墓幺幺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熟悉了。这人,是之前她被荒人抓住时见到的那个人类。
那个人显然是不惧怕阵石的,他很轻松地走到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弗羽王隼突然开口了:“艾长老。”
那人停住了脚步,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墓幺幺,没有动弹。
“艾长老现在当真了不得,见到爵爷我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会了吗?!”弗羽王隼冷冷地视线一扫,不便的姿势一点也没妨碍他十足凶悍的威势。
“大爵爷息怒,勿怪勿怪。小老儿实在是看到大爵爷受如此重伤,受惊慌『乱』所故。”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摘下兜帽,屈膝半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赫然就是弗羽家的长老,艾贵年。
竟然是他?
墓幺幺的表情虽不见变化,但是她心里明白,艾贵年摘下兜帽意味着,弗羽家和荒人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弗羽王隼冷哼一声,“为何就你自己?”
艾贵年行礼之后,并不朝前来,而是躬身非常恭谨地说道:“让爵爷受惊了。现在这情况,来太多人反而不方便。小老儿和这些荒人最熟,自是来请爵爷回去的最佳人选。现在只要能确保爵爷平安无事,其他万事好说。”他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弗羽王隼胳膊上的阵石之上,又非常平淡地望向墓幺幺说道,“只是,小老儿能力有限,哈猎阶要求必须把墓贵子留下才肯放爵爷离开。”
“他这蛮荒贱畜也配合爵爷我讲条件?”弗羽王隼黑瞳里似巍巍朔风趔过沧漠,猎猎寒势,几让艾贵年再不敢直视他,慌忙跪下。
“爵爷有所不知,眼下情势极为尴紧。齿鹰谷出了如此大的变故,黑齿鹰们纷纷从谷里逃脱,族里的高手和私军都出来捉拿黑齿鹰了。郡里还到处有人妖言『惑』众,龙骨君的管统领已经派人来了数次,更别说……”艾贵年迟疑地偷偷看了一眼墓幺幺,“鳌鹰堡的客人已经坐不住了,已经和普长老起了两次冲突。爵爷你再不回去坐镇族里,怕是要出大事啊!”
“正是因为形势严峻,我们才更不能此时树敌。倘墓贵子有个三长两短,你想面对霸相的怒火吗?”弗羽王隼毫不迟疑地反驳他。
“大爵爷!”艾贵年一咬牙,抬头指着墓幺幺,“正因为她是霸相之女,才更不能出去!她如果活下来,我们弗羽家面对的就不只是霸相的怒火了,还有圣帝的!到时候必被扣上勾结荒人,逆反叛国的罪名,甚至更过之而不及!到时候,我们弗羽家就是整个沣尺大陆,全部人族的敌人——大爵爷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后果?”
“我弗羽家不但再无法兴我族邦,反而会比七百年前的下场还要惨烈!灭族之危,随时会来!”艾贵年痛彻心扉的怒吼道。
弗羽王隼沉默了下去,他抬起视线看向墓幺幺。
墓幺幺也没有说话,她没有回避他的注视,也望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冷静而理智的,仿佛不管他选择什么,她都无所谓。他猛然意识到,原在她拿命去拼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他放弃被他背后一刀的准备。
风里月下,她的身影那样的单薄瘦小,年纪也不大,哪里有丁点那些蜜罐子里长大的娇娇女模样。
是因为习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人『性』丑陋,习惯了被背叛,所以不会抱有期待。因为是私生女,所以才不招人疼,所以才被霸相当成一个工具来利用而不是当成一个宝贝来宠吗?
弗羽王隼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唇角,依然是惯有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张狂:“从今开始,墓贵子就是弗羽家的主母了——既然是主母,她便不会出卖弗羽家。”
这么好的宝贝既然不宠,那就换人。
——————————————————————————————————————————————
加更送上!
我爵爷苏不苏~帅不帅~~
~又霸气又温柔啦啦~苏破沣尺大陆万千少女心~
第484章 真实目的
此言一出,犹如轩然大波。
艾贵年和墓幺幺两个人皆是一愣。
“你说什么呢……”墓幺幺回过神来,张嘴就驳他,结果却被弗羽王隼眯起的眼睛给憋回去了。
“大爵爷此事断不可!”艾贵年更加着急了,扑到地上就跪,那架势跟弗羽王隼杀了他全家一样激动,“且不说主母已经定下,就说她这样风评还被休过的女人,进我弗羽家的偏门侧房都不可以,更何况是主母?!”
“是爵爷我娶亲,不是你娶亲——爵爷我乐意,怎么?”弗羽王隼的脸『色』极为难看,也不知道是艾贵年哪句话把他彻底惹怒了。
“……”艾贵年躬身趴在地上的身子猛然一颤,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可依然坚定不移的劝道:“就算您真的娶她进门,霸相府的贵子能相信吗?!”
“能。”弗羽王隼回答的异常干脆,“她绝不会出卖我的……”
“她心疼我。”
他盯着墓幺幺,用嘴型说出来这四个字来。
墓幺幺破天荒地愣了许久许久,忽然就把视线移开了。“臭不要脸。”
弗羽王隼望着她的侧脸,看她睫下眸光潋滟,自动忽略了她嘟囔的四个字。
艾贵年僵在原地半天,缓缓站起来,失神地看着他们:“我明白了,爵爷你是为了不想让这个女人死,才非要娶她的是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爵爷的家事还轮不着你一个外家长老指手画脚。”弗羽王隼瞬间冷脸。
“呵……”艾贵年的脸『色』白了两下,莫名的诡笑起来,“二爷果然没看错,大爵爷你从来都不是家主的最合适人选。”
“……”弗羽王隼微微眯起了眼睛,凛凛杀气不言自喻。
“对于弗羽家来说,我的确只是一个地位低下卑贱微不足道的外家长老。就因为我是倒『插』门到你弗羽家,你就一直看不起我,把我当成个畜生来对待,从来没有正眼看我过一眼!但是,我艾贵年却对这弗羽家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任何对家族不利的事情!”艾贵年朝后退了数步,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阴森恶毒的死死盯着他们,“而你呢,你身为家主,为了一个破鞋贱女人竟然不顾家族安危存亡?”
“艾贵年,这些年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真当我瞎的?”弗羽王隼看着艾贵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周身俱是可怕的杀机。“你果然是二叔养的一条狗……”他冷嘲道,“那还何必演这么一出只身救主的忠心戏码?”
“二爷果然料事如神——”艾贵年很明显依然忌惮弗羽王隼,快速后退到了那些荒人之中,站到了哈猎阶身旁,“他早早就料到你怕是生了变故,所以才只让我来。二爷本来还念着叔侄情谊本意不过是废你一身修为,留你一条命就行。结果你竟毫无身为弗羽家族人的荣誉感可言,那就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了!”
“我就是死了,这弗羽家主也轮不到弗羽淳来当。”弗羽王隼冷笑。“就凭他那点七品灵,也敢蛇吞象?没有帝灵的压制,幽朔和鹰王会把他的骨头渣都嚼碎了!”
“呵呵……”艾贵年冷笑,并不答话。
弗羽王隼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沉肃。“怪不得鹰王这么简单就失去控制了——弗羽淳为了这个家主之位,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可我若死在了你手里,他弗羽淳能坐稳这个位置?”
“谁告诉你我要动手了?弗羽家就不劳大爵爷『操』心了,您啊,就安心上路!”艾贵年冷笑着看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把不规则的长条形状木头。
看到那个东西,弗羽王隼的脸『色』登时变了。他攥紧了拳头,“弗羽淳是失去心智了?!竟然把这个给你?!”
“那是因为二爷信赖我这个对弗羽家忠心耿耿的人。”艾贵年自得的狂笑,转过头对哈猎阶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然后闪身退到一旁,对着弗羽王隼说道,“大爵爷,好好享受——我可是给您安排了一出好戏呢!”
第485章 杀我
哈猎阶带着一票荒人走了过来。
一直沉默的墓幺幺毫不犹豫地握紧了长剑,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女人——这里没有你『插』手的份。”
“墓幺幺快退开!”弗羽王隼从那木头上收回视线,忽然大喊。
可是已经迟了。
墓幺幺眼前一花,腰间剧痛,从哈猎阶背后的脓包里伸缩出来的藤蔓狠狠地抽到了她的腰上,将她一下打翻在地。
好快,太快了。
不同于刚才那些荒人,哈猎阶的行动快到根本没有办法用肉眼捕捉,眼下的她,根本不是哈猎阶的对手——
不对,阵石呢?
她吐出一大口血来,踉跄着站起,才看见艾贵年嘴里嘟囔这符语,手里的那个木头发出一条乌红的光直直照向了阵石。
而本该将哈猎阶这些荒人烧成焦炭的阵石在这道乌光照耀之下,竟然生生被压制住了,没有任何黄光照出。
这道乌红的光芒,她见过——之前攻击阵石的,就是这种攻击。不过,比这个强上不少,但是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怪不得荒人不敢碰的封疆大阵破了,原来是有弗羽家的人动手了。
墓幺幺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隘……但是这些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没有了阵石的压制,哈猎阶显『露』了他可怕的实力。过不了几招,她就被藤蔓紧紧拽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力道之大,直将结实的石板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墓幺幺!”弗羽王隼大吼,转头凶狠地看着艾贵年,恨不能要生噬他那样的可怕表情,一字一句,“艾贵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艾贵年显然很享受他这样的目光,陶醉的看着他,用神识传音至弗羽王隼的脑海里:“艾长老奉二长老之命孤身深入齿鹰谷,却发现弗羽家当任家主弗羽王隼和荒人竟然勾结在一起,用沣天神尺毁掉了封疆大阵,密谋造反!然而荒人见封疆大阵已破,当场撕毁协议,将弗羽王隼杀掉以震军威。艾长老和荒人斗智斗勇,最后拼命抢下沣天神尺,来到齿鹰谷外,交给了二长老弗羽淳大人。二长老带领弗羽家人,利用沣天神尺重新封印了封疆大阵,将来犯的荒人尽数剿灭,将被弗羽王隼偷偷破坏的前两道封疆大阵也弥补修复,将荒人赶回夜昙海。在剿灭荒人大军的过程中,弗羽家的好男儿最为骁勇善战,纷纷立下战功。弗羽家二长老弗羽淳战功赫赫,威名远洋——弗羽家立弗羽淳为家主,从此弗羽家的声望大增,在之前和荒人交易攒下的雄厚资本之下,他们再次扩张家族……从此,兴我族邦,忌豺狼虎豹。不久,我弗羽家成为沣尺大陆最大家族,称皇立宗!”
“没有你的弗羽家,才会重拾昨日的辉煌,才可以重新站在这沣尺大陆之巅!”艾贵年微微抿住唇,最后传音说道。
这就是弗羽淳的阴谋吗?
一石二鸟,过河拆桥,他也好,荒人也罢,都是他踩在脚下的上马石。
但是弗羽王隼也清楚的知道,这所谓的阴谋绝对不只是艾贵年说的这样简单。这一场背后的博弈,还有无数其他暗手的影子。
不……他猛然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看向不远处。
他的呼吸仿佛被狠狠地揪住了——墓幺幺已经站不起来了,趴在地上还在试图用手去抓不远处的剑,结果被哈猎阶一脚踩住了手指。
“放开她!”弗羽王隼厉声嘶吼,盯着哈猎阶说,“来,杀我!只要我一动,这封疆大阵就会彻底坍塌——你们荒人就可以长驱直入,来到你们做梦都想来的沣尺大陆。”
“还是说,你们这些劣等下贱的畜生,只有打女人的勇气?”他轻蔑地盯着哈猎阶,宛如一只被困在绝境的斗兽,凶狂地挑衅着他。“或者,你这个所谓的将军,还惧怕我这个手无寸铁无法动弹的男人?!”
——————————————————————————————————————————————————
第485章 等我啊
此言一出,哈猎阶明显被激怒了——就连四周的荒人,也跟着嗷嗷『乱』叫的起哄。艾贵年的笑容则更加开心,他早就告诉哈猎阶去折磨弗羽王隼了,为了封疆大阵日后还能被弗羽淳用沣天神尺重新封印住,这块主阵石断然不能碎,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攻击这块阵石的时候,他好好控制住了沣天神尺的神之力,为的就是让这块主阵石移位而不是碎掉。但是万万没想到,弗羽王隼竟然不要命的也要去救封疆大阵,结果阵石竟压在了他的身上,还没有改变位置,所以整个封疆大阵也就得以完好下来。
但是——只要弗羽王隼的胳膊稍微一动,阵石就一定会移位。
真是天助我也。
艾贵年进来看到这一幕之后,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本来只是想着先嘴上哄哄弗羽王隼,使他掉以轻心,然后再突发制人杀掉他。
这下也好,让荒人动手,省了很多麻烦。
被阵石压住,弗羽王隼没有任何化力,他那令人心惊胆战的上古帝灵也不会出现,他就是一个废人。
只要这些荒人狠狠地折磨他,他一动,封疆大阵一垮——他带着沣天神尺离开,一切就彻底完美。
更何况,他相当期待这些荒人会如何折磨弗羽王隼。
……
哈猎阶一脚踹飞了墓幺幺,走到了弗羽王隼的身旁。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背后脓包里的翻滚出数十条藤蔓,狠狠地刺穿了弗羽王隼的身体。那尖锐的藤蔓,生出带有倒钩的毒刺,沿着贯穿的伤口刺入他的皮肉,随哈猎阶一拽,带出铺天盖地的血花来。
……
血落下,弗羽王隼别说动弹了,连哼都没哼一声。“给爵爷我挠痒痒呢?”他挑眉望着哈猎阶,啐了一口血在地上,冷笑着盯着他。
哈猎阶躬身下来,抓起弗羽王隼的左胳膊,尖锐的长指甲狠狠地刺穿了他的手心,用指甲一点点『插』入手心的伤口,剥开他的皮肉,一撕撕一条肉条下来,放在嘴巴里唧唧吃了。“我……喜欢一点点吃人。”
他用指甲生剥着弗羽王隼的皮肉,从手上一点点剥下来,很快就剩下手指。
弗羽王隼的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水滴滴答答的淌着,他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可依然笑得很凶,很狂,像是墓幺幺第一次见他那时的高高在上——那样的盛气凌人。
“该死的——他竟然对自己用了绝心手!”艾贵年瞬间反应过来,怒道,“快狠狠地折磨他,越狠越好!当痛到无法忍受之后,气血倒流也可以冲破绝心手!”
哈猎阶听懂之后,更加怒了,开始用尽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手段生生地折磨弗羽王隼。
趴在地上的墓幺幺,『迷』蒙的视线里,刚好看见他的侧脸。
他根本好像不是躺在地上,而是依然坐在他那个黑金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着所有人,羽鬓凌轹高冠,不语,便是是长枪破甲,便是一刀破山河的且狂且妄——他才是王,是尸山骨海里一路旌旗生生而来的王。
鲜血四溅,将她的眼睛『迷』蒙成一片模糊的血『色』。
弗羽王隼也看见了她的视线,他顽劣地冲她眨了眨眼。唇角的血印,将他颤抖无血『色』的唇模糊成一片她看不懂的语言。
“别看了,爵爷我这样不好看,更不像你喜欢的那种小白脸了。”
墓幺幺终于看懂了。
他笑得太过温柔,温柔到陌生。“本来还想这辈子就收了你……看来没办法了。下辈子,等我啊?”
他那么乖巧的等她回答,像是一个邻家顽童收敛了所有的顽劣,认真而期待地蹲在门口树下,等着一个谁家婷婷少女。
……
世人缘何可悲?
早年岁里,她曾无数次问过一个人同样的问题。
后来,她以为自己明白了。
可她的玉儿说——“玉儿此生,惶惶已足矣。”
她知道自己又错了。
今天……
她绝不能再错了。
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力气,还能支撑着这具身体摇晃着站起。她用长剑支起身体站起,踉跄着站定了。“哈猎阶——!”
少女的厉啸回『荡』在整个山谷里,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星沉碧落。
弯月无光。
她剑指哈猎阶,寒光从她碧眸里落下:“你的人头,本贵子要定了。”
——————————————————————————————————————————————
第三更。
咳,好心疼我爵爷!怎么办,但是还是忍不住虐他了。。。
求票票,要不要我继续爆更呀~等你们的留言和票票哦~~
第487章 蛊惑
“手下败将也敢如此狂?”哈猎阶并不松开弗羽王隼,一个眼神,三个荒人就奔着墓幺幺而去。
“想让我当母巢吗?”墓幺幺并不在意,盯着他的眼睛。
“我给过你机会,而且你已经快死了,不适合当我的母巢。”哈猎阶鄙道。
“我是霸相府的贵子,霸相之女。”她平静地说道,那三个刚冲到一半的荒人,显然也是可以听懂沣尺大陆的语言的。
“墓……幺幺,你在做什么?”弗羽王隼虚弱地看着她,他当然知道墓幺幺在干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才必须要阻止她。“不要说了,你别听她的,她在骗你而已。霸相府的贵子,不在隆天帝都待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霸相……”哈猎阶果然来了兴致,他面不改『色』地随手一扬,竟从弗羽王隼的腿上割下一块肉来,咬了一口,残忍万分地将剩余的肉块塞到了弗羽王隼的嘴里,堵住了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是那个汪若戟的女儿吗,就算你很诚实没有骗我,那又如何呢?”
墓幺幺的眼神掠过一丝狠毒的光芒,随即平静下来挑衅地看着四周的荒人:“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当母巢了?”
“荒人你们听好了,你们中一定有人听说过霸相汪若戟的名讳。在这沣尺大陆上,霸相就是人族的强者勇士,是最强大最有权力的男人之一。想想看,让他的女儿,给你们当母巢。我是你们的战利品,更是你们征战沣尺大陆屠杀人类的第一枚勋章——无论你们要求什么,我都可以做到,我会尽心尽力的将你们视为尊贵的主人来侍奉你们,乖巧听话,不会反抗。”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平静,可对那些可以听懂人族话语的荒人来说,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荒人无限接近于凶兽,所以他们是绝对尊奉强者为王的自然法则,而雌『性』和女人在荒人的族群里本来就属于强者才配拥有的东西。
而一个人族拥有无尽权力的强者的女儿,拥有她,在战争还没有开始之前,绝对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也最值得炫耀的军功章。
一时间,能听懂的几个荒人纷纷给自己的同伴转述着,不久,这些荒人们都听懂了。
“不用妄图强来,我会在你们强来之前自尽。你们快不过我——”她视线淡淡扫过有两个跃跃欲试不怀好意的荒人。
“但是,我有要求。”
那些荒人『淫』邪渴望的目光似乎要将她浑身的衣服剥光,她却置若罔闻,直到视线扫过弗羽王隼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绝望和痛苦,她果断移开了视线,盯着哈猎阶『露』出轻蔑的神『色』:“能得到我的,一定要比哈猎阶有勇气。不像你们,我是绝不会和认一个连和女人单打独斗都不敢,只能欺辱无法反抗的人的软蛋将为将军,更不会认可他为主人。”
“女人!你找死!”这句话像是打到了哈猎阶的七寸,顿时惹地瞬间暴怒,狰狞的脸更加可怕扭曲。
可是那些荒人们却有些迟疑了,他们互相之间开始交头接耳,望着哈猎阶的表情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墓幺幺说的没错,对于头脑简单的黄人来说,他们眼前看到的事实正是如此——或许在哈猎阶这个为数不多有些智慧的荒人而言,墓幺幺的挑衅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是因为他明白她不过是强弩以末虚张声势不足挂齿,比起冲动盲目的厮杀,他更喜欢付出最少的努力得到更好的回报。但是那些荒人却不这么看,在他们眼里,墓幺幺刚才那么狂妄的挑衅,哈猎阶却不敢接,而他也的确从头到尾就只是单方面在虐杀一个不能反抗的人。
连一个女人的挑衅都不敢接,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他们荒人的将军呢?
那些荒人看着哈猎阶纷纷爆出了明显的不满,就连那三个围住墓幺幺的荒人也退开了。而其中哈猎阶的心腹适时的站出来,安抚道:“哈猎阶大人怎么可能不接受一个女人的挑战呢?!是,哈猎阶大人?!”
他也在看着哈猎阶。
哈猎阶怒极——他望着那个少女,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硬『逼』上梁山的感觉实在让他很是不爽,尤其是看着她眸间翠碧汪汪,总有种被毒蛇缠住后颈的感觉。
他不得不扔下弗羽王隼,站了起来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女人——墓幺幺啊,我不会杀你——”
“我会折磨你,把你变成一头只知道交配的母猪,成为我的母巢,带你去你父亲汪若戟面前,让他看看她的女儿有多么的下贱……”他张开手臂,他肩膀上的两个巨大脓包里,长出两条藤蔓来,他一把拽住捏在手里变成了两把长矛。
“来,我接受你的挑战!”
天寒野旷,棠战风飕。
何潦倒,何悲惨,伤上加伤,叫人不尽去想,凭着这样的身体是如何重新站起来的。可她执一柄长剑,敛睫平眉,笑容浅浅里——意气宵汉,有星火燃于她碧眸,驰于喋血的杀机。
“等你很久了。”
她轻轻说道。
——————————————————————————————————————————
第四更。
爱你们!
还有更!不要走开~今天来个大爆发~~~~~~~~~~~~~
继续求票~求打赏求表扬~哈哈
ps:上一章的数字标错了,应该是486,但是火星后台现在不能修改章节,所以等以后能修改了再改~
第488章 决斗
轰——
夜昙郡外魂归谷,一队神秘的车队里,某个宝奁刹那间光华大变——其耀眼夺目的黑红『色』光芒直穿透了车顶,上破碧霄,似一只游龙一样穿梭在云层之中,瞬间又直坠入魂归谷的深处,消失不见。一时间,蠹羊们纷纷受惊狂奔,滚滚雷声竟隐隐不绝于耳。
“这是……”车帘迅速被拉开,身着靡靡华服的公主瞬间暴跳如雷,她直接冲到车辇前一巴掌将看守宫女打倒在地,冲上车去抱住了宝奁,“我的宝贝惜景扇这是怎么了?!”
闻声而来的枢星台大主簿向因,冲上来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变了几变,最后镇定地安抚着十三公主说道:“公主净月神安,但凡神物皆有魂灵,在魂归谷这种地方极容易引起共鸣,不用在意,等弗羽家来人接我们进郡里,就会恢复正常了。”
“是吗?”应熙景这才安下心来,轻轻地抚『摸』着宝奁,“都怪父皇,怎就非『逼』着我来这破地方,烦死了——”
“圣尊定是有他的安排。”向因恭谨道。
“今天非得在魂归谷住下吗,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应熙景很不高兴。
“这边还没联系到弗羽家的人,只能委屈公主净月圣尊了。”向因解释道。
……
等回到自己的车辇之上,向因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他不停地擦着脸上的冷汗,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星盘来。
星盘上,密密麻麻的星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是前所未有听也没有听过的星象。
群星狂『乱』,千万里星海无云。
仿佛在雀跃等待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降临……
他失神地收起星盘,喃喃道:“难道我们之前真的错了?可是……事已至此……苍天圣祖月神千秋,定要佑我大隆。”
——————————————————————————————————————
艾贵年很着急,他耽误不起这些时间,尤其是没想到只凭墓幺幺三言两语,这哈猎阶将军就放弃了折磨弗羽王隼,本来那些荒人完全可以将墓幺幺撕成碎片根本用不着哈猎阶腾出手来对付——这下好了,太耽误事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和哈猎阶的心腹交涉,想阻止这场对他们涞说没有任何好处的战斗,然而哈猎阶的心腹不但不买账,反而被激怒了:“没有任何事情比哈猎阶大人的荣誉更重要!如果荒人们质疑他们的将军,那日后所有的战争都会失败!”
一群头脑简单的该死的蠢货。
艾贵年心里怒骂,却不敢声张,想亲自去折磨弗羽王隼,可奈何他还需要控制沣天神尺。于是只能暗暗祈祷这场战斗快点结束,诅咒墓幺幺快点死了就好了。
在荒人眼里,在艾贵年眼里,包括在弗羽王隼眼里吗,这都是一场毫无悬念从一开始就注定结局的战斗。
的确如他们所想,一个是没有化力全凭堪比凶兽肉体的荒人将军,一个是脆弱不堪没有化力的只凭一把长剑的重伤少女——刚开始斗在一起,剑刃对上矛梢,已看出实力的绝对压制。艾贵年眯起眼睛,心里估算,最多十招,墓幺幺就会毙命于哈猎阶的长矛之下。
然而——
十招结束的异常快,她依然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墓幺幺的剑法依然流畅如行云流水。
可是会再多的剑法又如何,哈猎阶后背脓包里的藤蔓,远距离攻击极长,笼罩了她周身近十米的范围,而两只长矛,牢牢锁住了她的近战空间。
然而让艾贵年完全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她仿佛能看穿哈猎阶所有的攻击?如果躲开一次是幸运,那两次三次甚至百次呢?他几乎有些震惊了,墓幺幺的确被哈猎阶单方面压制了,但是她本来会在短短数招就毙命当场的,却因为愣是躲开了哈猎阶无数次攻击而撑了下来。
艾贵年的眼神很毒辣,但是他仍然无法相信他自己推断出的结论:墓幺幺可以预估到哈猎阶的攻击。
的确,对于一些高手来说,荒人这种只凭强悍肉体攻击的攻击套路,太过呆板而可疑,可疑轻易看穿而『摸』透——但是,但是那得是最少和弗羽王隼一样七化的高手,还得是浸『淫』武学痴『迷』功法用无数次的实战经验硬生生堆出来的战斗本能才可以练就出来的本事。而她,一个据说还不到五化的小丫头片子,是如何有这种可怕的战斗经验的?
噗嗤——
哈猎阶的一柄长矛瞬间贯穿了墓幺幺的大腿外侧,她不但不退,反而更进一步,长剑瞬出,但是……剑不够长。
距离哈猎阶的胸口很明显还差了那么一点。
哈猎阶也看的出来,他嘲笑地根本不躲,左手另一只长矛翻飞而来,从上而下欲刺入墓幺幺的脖颈——
——————————————————————————————————————————————
第五更!
我棒不棒!我厉害不厉害!爱不爱我~给我看到你们手里的票票打赏评论啦啦啦~
第489章 绕指柔
然而……
他胸口瞬间传来的剧痛让他左手瞬间停了下来,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戳穿自己胸口的长剑,踉跄了两步,怒骂道:“下贱的母猪你竟然敢伤我!”
艾贵年愣住了,他看的分明,那剑如果按长度和攻击距离绝对不够伤到哈猎阶——但是他毕生未见,有人可以用中指和食指两个指尖,夹住剑柄,愣是将不够的距离缩短到足够不说,还有足够的威力,可以将剑刺穿哈猎阶的胸膛。
“绕指柔”。
他听说过这个剑法,却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当时听说时还嘲讽这简直是疯了——怎么可能有这种鬼剑法?
只听刺啦一声,鲜血四溅飞扬,她竟然生生将长矛之下被戳穿的大腿用一只短刀割断皮肉,瞬间将长矛挣脱腾空飞起,凌空用脚飞踹长剑剑柄——直将长剑踢入哈猎阶的胸口,狂踹数脚,直到整个剑柄都没入哈猎阶的胸膛。
哈猎阶大痛之下身后的藤蔓四下飞起,将她团团包围——很快,没有了长剑,她瞬间就被藤蔓抓住了手脚。
生满倒刺的藤蔓,勒得她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她一连吐出好几口黑血来,却『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微笑。
艾贵年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提醒,就看见墓幺幺眼神一狠,手腕飞出一道光来,直奔哈猎阶的眼睛。
哈猎阶本能地分神转头一躲,结果墓幺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声大喝,挣着所有的藤蔓朝后纵身一跃——
哈猎阶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松开藤蔓,就被这些藤蔓直接带着飞出,和墓幺幺一起掉进了墓幺幺身后的海水之中。
“该死的!”艾贵年瞬间明白了墓幺幺一直的计划。“她要『逼』哈猎阶将军兽化!”
是的,墓幺幺始终就打的这个主意。哈猎阶不同于其他荒人,他更加有智慧,但是只要变身为凶兽,他就会失去所有的理智和阴谋诡计,变成一个只靠本能而活,没有理智,没有自主意识的生物。
这的确算是荒人的一个弱点——
比起荒人,对付凶兽她要有胜算的多。
但是……
墓幺幺还是预估错了一件事情,她的身体——在她如此拼命的状态下,早已经透支到崩溃的边缘。
海水汹涌地灌入了她的口鼻,浸透了她所有的伤,千疮百孔的身体像是一只失去了线的木偶,在无尽的黑暗里飘摇不定。断骨和浸透了海水的血肉放大了她的痛楚,使得她只是维持清醒的意识都是难上加难。
她的手本能地想要去碰储物戒指,但是莫名得却想起浑身是伤的弗羽王隼……她的手,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没事,她还可以撑住。
她一个咬牙,整个人刚想借力游出水面。
同她一起掉下来的哈猎阶从刚才就陷入了疯狂的变身,虽然藤蔓早早松开了她,但是已经完成了凶兽化之后,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九眼独腿蛤蟆——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墓幺幺。
海水里,他的攻击攻击凶悍可怕。
巨大的蛤蟆背上,激『射』出无数的藤蔓冲她攻来,海水虽然阻碍了他的攻击力度,但是没有打断他的攻击。
墓幺幺匆忙避开,但是海水将她的动作变得缓慢而笨重,好容易躲开两道藤蔓,猛然一道粗长的藤蔓,砰地一下直扫过她的胸口——
她一口血染红她面前的海水。
意识也开始逐渐涣散。
这凶悍的一下攻击,打在了她的心门之上,肋骨应该是戳到了她的心肺,很快她的双眼就一被自己的鲜血灌了透彻……
最后的画面,是看见哈猎阶的两道长矛,疯狂地刺穿了她,将她拖拽出了海面……
她好像看见了弗羽王隼,听见他声嘶力竭而绝望的呼喊。
又好像看见一个青衣男人,牵着一个少女的手,朝前走着。
“兮风……兮风,你走的好快啊,我都追不上你了。”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追上我了。”
“那我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那人转过头来,抚『摸』着她的头顶,温柔的像是把全世界都融化了:“等你再死上一次。”
————————————————————————————————————————————————
第六更!!!!
我有没有超级帅!
要不要给我个大么么~今天不更新,我都不知道我居然有这么多霸王,从来不给我评论_(:3」∠)_受伤~
需要你们的么么哒需要你们的票票你们的打赏你们的评论才能起来~爱你们~
第490章 少年
绵绵密密的黑暗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将墓幺幺的意识压榨的干净。
有什么声音试图撕开这黑暗,直奔她的意识深处。
她很累很累,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
“主人,主人……”
那声音始终没有放弃,终于有微弱的声音进了她的耳朵。
“主人,抓紧我——”
抓紧?她只想沉沉睡去,剧痛和疲困让她根本生不出任何要反抗的想法。
“兮风和应熙景还活的好好的,你就要这样死了吗?”
“你要是死了,应熙景就会花你的灵石,睡你的男人,你的玉儿你的小韶你的关书书你的宵入梦你的染霜你的弗羽王隼还谁谁来着……这还好说,她还用你的扇子,这你能忍?!”
墓幺幺一把攥住了那道声音的来源,是一道闪烁熠熠的黑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差点没把那声音给捏死。
“咳咳咳……主人主人别这么用力,掐死我了……”
……
在这道黑光的引领下,她终于撕开了那片黑暗,入眼望去,墓幺幺就愣在了当场。
烟云缭绕,平阔苍茫的大湖碧波山『色』,淼淼可见见三两群雁鸿栖于苇丛。一川烟草,满城飞絮,鳞次梓比的楼阁居于山间或湖畔,美不胜收。
十座长桥白玉阑,她正站在正中央这座桥亭之上,像是走进了一场幻觉。
“不可能……”
在她关于这里最后的记忆里,这里应该是断壁残垣,尸横满地。
“这是你的识海。”身旁忽然站了一个不大的少年。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
少年修浚姿雅,清风薄眉,肌润冷白,异瞳赤红,似归璞血玉,妖艳的盘花图腾自他眼角一路描出重冷的邪,斜上挑出凤尾般的耀光。明明生得灵气清冷的外观,顾盼生来却格外邪魅。
他穿的装束打扮,她异常熟悉,衣襟镂的门徽,秋煌金绢为底,双雁展翼。一切都是归雁宗子弟的装扮,只除了他的衣服不是白『色』秋叶为底,而是黑『色』为底,乌赤隐隐光华闪闪其上的绣底。
“你……是谁?”
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可却有着特别熟悉的感觉。
“你认不出我吗?”那少年眨了眨眼,笑了起来,“我是你的私生子啊。”
她一下就想起来刚才他那满嘴的胡诌,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了。
“……”少年『揉』着头顶,委屈巴巴的扁着嘴巴,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我好歹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流的是你的血脉,你现在就不负责任了。果然是有了男人,就忘了儿子。”
“……”墓幺幺扭头就走。
“哎哎哎你去哪去哪~”他追上来喊她,见她根本不理,这才有些着急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晃到,“主人主人别生气啦,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没有认出来我——有点伤心而已。”
“我要是知道你是这个模样,我就不该碰那把破扇子——”她回过头来,看着少年,“霆华。”
少年怔在了当场,眼睛里滚落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拽着墓幺幺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我就说嘛,我就说嘛……你不可能认不出我的,不可能的……”
墓幺幺轻轻叹了口气,少年掉出的眼泪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空气一样拂过她的手背。她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下意识抚了两下。
他身体一颤,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猛然将她扑倒,紧紧地抱住她的腰窝在她的怀抱里。“主人……”
她有些手足无措,她的确是被吓了一跳。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霆华扇竟然有了魂魄,而且还这副模样。就算硬是接受,也好半天消化不过来。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被他哭的有些心焦,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别哭了。”
“……可是我好开心……我就想哭啊。”
“……别哭了我还有事……”
“我不,我不我不我就不,我刚见到主人什么事能比这个重要?”
“……别哭了,让我起来……”
“主人你都不夸夸我,我不好看吗?”他仰起头来。
“……好看。”她强忍耐心。
“那我哪里好看?”
“……”这是霆华扇,打死了就没第二个了,再忍忍。她对自己这样说。“哪都好看。”
“主人你在敷衍我,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出去找那个弗羽王隼对不对?”他气鼓鼓地鼓起脸来,很是生气的样子,“生气!主人第一次见到我的样子一点也不开心不激动,就想着别的男人!”
“主人,你变了。”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墓幺幺,“你不爱霆华了,我不是你最爱的宝贝了吗?”
“……”捏死重新生一个?
她忍无可忍地拧住他的耳朵,“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的主人都快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吃什么飞醋?”
“啊啊疼疼疼……在主人的识海里时间是永恒不变的,外面现在可能连个呼吸的时间都不过。”霆华龇牙咧嘴的解释道,“霆华知错了啊啊……”
墓幺幺总算放开他的耳朵,盯着他说:“我现在要出去。”
“我会救你出去的。”霆华松开她,乖巧地坐到她的身旁,“主人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来的吗?”
“我命都快没了我还好奇这个我怎么这么闲呢?”
“……主人你好现实啊。”霆华扁了扁嘴,“一点都不关心我。”他狠狠地用手戳着地面,仿佛那地面上有弗羽王隼的脸一样。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飞起的大雁,“主人,离开你之后,我总是梦见这个地方。”
“你能做梦?”
“开始不能的。”他蜷起腿来,下颌抵在膝盖上,倒像是墓幺幺惯喜欢的姿势。“在你……”他刻意地把什么东西压抑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之后,我一直在沉睡,慢慢地我就有了少许意识,就像是做了一场无比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这里,在归雁城里。归雁城还是这个模样,归雁宗也还是那个样子,可是梦里,只有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来来回回穿过每一个巷子,每一个角落,甚至把每一个石头都翻起过,可是我就是找不到任何人——我知道我在找人,可是我不知道我在找谁。”他的声音轻轻脆脆的,像是小雨溅在青草地。“可是我一直在找,仿佛我生来就是为了找到她。”
“后来的后来,我听见了……你。”
“我听见有人唤我……”他抬起头来,血眸浸透了温柔,“霆华。”
“我苏醒了。我想起来了一切——我想起来,我要找的是谁。”他轻轻把身子靠在墓幺幺身上,“我在找一个叫牧画扇的人。”
“我一直在找她。我是她的霆华扇,她是我的主人——”
“有她,才有我。”
“是她赋予我生,赋予我魂灵。万水千山,沧海一粟,我也要找到她。”
————————————————————————————————————————————————
第491章 陪你生死
“还好,我找到她了。”他笑了起来,伸出手攥紧墓幺幺的手。“主人,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这里,你从来没有忘记过这里。”
“你看,归雁城多美啊?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归雁湖,还是有这么多大雁,就连它们都不会离开你。你要的一切,都完美的永恒存在。你爱的所有,都完好无损。那从今以后,你就陪我一起待在这里。”
“我有你,你有我,我们两个,永恒地待在这里,无论是时光还是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离。”
他仰起脸来,盯着墓幺幺的眼睛。赤『色』的瞳孔里,剧烈的闪耀着耀目的雷霆,极致的妖艳蛊『惑』。
“好不好?”
他轻轻亲上了墓幺幺的脸颊。
墓幺幺久久没有动弹。
“不好。”她闭上眼睛,复而站起来的时候,甩掉了霆华的手转身就走。
轰隆——
一道树干粗细的雷电从天而降,劈在了她的眼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又要抛弃我吗?”少年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阴冷而低沉。“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你忘记了吗?!”
她侧过脸来,看着朝她走来的霆华。
霆华浑身都笼罩在黑『色』的雷电之中,黑发飘扬而起——哪里有刚才半点似精灵一样的空灵可爱,浑是一只刚从地狱走出的恶魔。
他双手握着两只长戟似的雷霆,随手掷出,瞬间将墓幺幺的去路彻底封死。他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使得她不得不注视自己的眼睛。血红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无法掩饰的黑暗和狂怒暴躁的宣泄着:“牧画扇,我跟了你十八年,十八年里,我陪你闯过多少生死?哪怕是最没有希望的绝境,我可有放弃过你?你呢?你放弃了我!”
“你不是说,要和我同生共死吗?我陪你生陪你哭陪你笑陪你狂陪你战陪过你无数个孤独的日日夜夜!可为什么死,你要自己去死!”
“为了那该死的归雁城十万人,你毫不犹豫地把我扔下——”
“孤-身-赴-死!”
最后的四个字是从牙缝里硬生生和这骨血一起挤出的,噬骨的恨意扭曲了少年空灵的面庞,他狰狞地凑近她的脸,仿佛恨不能将她的灵魂都生生撕裂:“那些人重要,我就不重要了吗?”
“你说我是你牧画扇挚爱的宝贝,我是你的生死挚友……这些,都是狗屁!”
“你感受过灵魂都被撕裂粉碎的感觉吗?你有过吗?你没有!”他刷拉一下撕开了自己的上衣,看到那身体,墓幺幺的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
他的身体像是一个被胡『乱』拼凑在一起的布偶,到处都横亘着密密麻麻的伤口,无数的符文将他破碎的身体缝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我被兮风生生拆碎了,从里到外,每一块灵魂,每一块意识,都被撕了个粉碎——我一直在拼命地喊痛,我一直在拼命地喊你!!!”
“你在哪里?!!”
“你又在哪里!!!你不在!我痛到疯了,我痛到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我痛到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依然还记着你!”
“我依然在等你!我等你重新带我回家!像以前那样,一起受伤一起扛,一起哭一起笑!可你没有!你始终没有!”
“……可是哈哈哈……”霆华说到这里竟然狂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你为了那些人,抛弃了我。可是你看看,你的下场呢?”
“这里,这就是你的报应,这就是你背叛我的天谴!”
他的胸口里,隐隐跳动着一颗雷电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的魂丹。“当你的骨镶在我的身体里,当你的血流在我灵魂里,你就再也无法逃开我了……”
“我本来是那么高兴,那么激动。你这个该死的骗子,总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笑着看着她,“可是……”
“可是,可是当我终于被这些符文所吞噬的时候。当我发现自己,再也醒不来的时候……”他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像是有千万的话始终无法说出。
“当应熙景拿着我给世人炫耀的时候,当兮风说,从今开始——你名为惜景。”霆华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墓幺幺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血眸里一滴眼泪也没有,却写满了多少眼泪也描摹不出的悲伤。
“我才怕了。”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绝望和无助,像是一个孤身颠沛在生死之边的流浪儿。“我怕世上在没了我,我怕我会死。”
“可是我更怕……”他忽然把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怕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陪在你身边,看你笑,看你哭,陪你生,陪你死,陪你狂,陪你战。”
“我怕……”
“我怕……再也杀不光那些污蔑侮辱过你的人。”
“我怕……我的牧画扇,我的英雄,再无知己。”
“我怕……我的牧画扇,我的主人,再也找不到我。”
“她会哭的。”
她终于感觉到了他的温度……
是温暖的恨意,是甜美的绝望。
下雨了。
归雁城,下起了雨。
烟雨辉腾,她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霆华——她的霆华——
“霆华,霆华……对不起……”
他失声痛哭,声嘶力竭。
霆华,你跟了我十八年,如今再送我一程。
我不想送你一程。
我想和你一起死。
——————————————————————————————————————————————
加更送上!
今天虽然只有两更,但是两更的分量超级足哦,是之前三更-四更的量,感谢大家昨天那么鼓励我!
谢谢大家!!!!
无以为报,唯有码字!谢谢大家!!!!!
爱你们所有人!看到你们的评论感动哭!
第492章 血誓
“这么些年来,你有兮风,你有应熙景,有应怀瑾,有归雁宗有归雁城,还有天下苍生……你为他们打拼为他们豁出命去——可你从来没有想过,你还有我。”霆华抽泣渐渐小了下去,“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可你看不见我,你也听不见我。”
“哪怕只有一次,你可以不不可以为了我,回下头,听听我在喊你。”他捧着墓幺幺的脸,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直都在,我不是人类,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见到墓幺幺没有回答,他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主人你知道吗,应熙景爱我爱的发狂,她做梦都想拥有我。为了得到我,她用尽天下奇珍。在你把我唤醒之后,每次应熙景碰我,我就电她。我的力量越来越强,封印盒子也控制不住我了,我就轰穿她的宫殿,烧尽她的宝物。她祈求我的青睐,可是……”
他的笑容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少年该有的表情,俱是残忍嗜血的恐怖。“我想要的,是她和兮风的命。”
“主人……”他失神地凑上来,仰起脸来看着墓幺幺说,“我这么乖,你怎么舍得再次抛弃我?”
“我不会再抛弃你。”墓幺幺抚上他的脸颊,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
“那你就留下来啊?”他眼眶里还有没有流干净的眼泪,像是瑄窗之上淋漓的雨线。
“我不能。”她低低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我还有很多人没有杀……还有大仇未报。”
“你又撒谎。”煞气再次攀上他的笑,“你明明是想出去救人——救那个弗羽王隼,救你的玉儿,救你的染霜还有那些人……是,你现在换了一张脸,换了一个活法,可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无论你扮演出多么恶毒的假象,无论你的演技多么精湛可以骗过任何人——你骗不了我。你我之间是有血脉联系的,我可以自由地穿梭在你的灵魂和识海里。在你唤醒我之后,我看到了你所有的记忆。你或许比以前狠毒,你或许可以恶贯满盈,你的确也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滥杀无辜不在话下。但是,你依然还是那个可以为了别人奋不顾身的牧画扇,在别人和自己之间,你永远考虑的是别人。你依然是那个为了天下苍生而活的人,依然是十八年前站在我面前说要当天下第一侠客的小女孩。”
“主人,我已亲眼见证过牧画扇的结局。”他双眼充满了哀求,“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重蹈覆辙。”
仿佛被霆华的眼神所刺伤,她紧紧抿住了唇,从来没有显『露』过真实情感的脸仿佛早已僵硬,就算在识海里,也无法做出正常的表情。她很久说道:“霆华,你能带我出去——是吗?”
“……”霆华怔住了,他像是想要笑,又想要哭的样子,这种复杂的感情对于一个魂灵来说显然是超出了负荷。四周的雷电已经不受控制的崩溃,犹如苍廷震怒而暴/『乱』,“你说的没错,我能带你出去。”
“可你知道出去的代价是什么吗?”他笑了起来,却是苦涩至极,“你现在身体已经强弩以末,髅笑笑为你续的阳气已经四散,哪怕你现在身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损伤,你的寿命也只剩不足三个月。”
“你要放弃和我永恒的存在在这里,去拼那至多三个月的寿命吗?”他的笑容变得格外的嘲讽,“如果那些荒人入侵,你怕是连三个月都没有。”
“就算这样,你也要出去?!”他质问着她。“那些人,就这么值得你拼命吗?!”
墓幺幺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靠了上去,“霆华,我其实根本不想出去。”
霆华没有动弹,她的身体软软凉凉地靠在自己身上。他见过的她,是不需要任何人依靠的强大存在,可如今,当她这样靠在自己怀里时,他却愣住了。“那就不要出去了,好吗?”
“可你比任何人都懂我,所以你才会来。”她轻声说道,“你的主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像个懦夫一样窝在这个地方——你早就心知肚明,你来不是为了陪我永生,而是陪我共死。”
霆华的身体猛然一颤。
“之前,我抛弃了你。”她扬起头来,手指紧紧扣住了霆华的手指。“这一次,我绝不会了。”
她攥着霆华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她此生的挚爱,她毕生的宝贝,她曾经的辉煌——
“这一次,我以骨血以魂灵誓许于你。我生,你便陪我同享荣光万里,我死,你便陪我共饮一杯黄泉水。”
——————————————————————————————————————————————
一更。
霆华小宝贝儿太可爱了,想吃……
有加更,有加更,重要的事情说两遍,别着急哦。
第493章 等我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她之言语,之若飒飒东风细雨,穿透了他千疮百孔的心,轻易地将颠沛仓皇的恨意抚平成一片熨帖。
果然只有她。
赐他无上荣光,赐他末路萧瑟,赐他来路,赐他归处。
“谢……主人。霆华,等着你这杯黄泉水。”霆华抽出自己的手指,微笑着放在自己的胸口,手指成爪——
墓幺幺一怔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去阻,可是已经晚了。
他的手指狠狠『插』入自己的胸膛,将胸口里那团隐隐的雷光生生撕扯开来,他周身的雷霆开始陷入了狂暴的漩涡,快要将他整个人撕扯粉碎。
墓幺幺果断抬手去拽他,结果却被霆华的眼神阻止了。他忍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一声大叫,凶悍地将那团雷光从胸口里硬生生地扯了出来。他没有流血,流的是符文的光辉,那些斑斓的光芒,从他胸前巨大狰狞的孔洞里源源不断的涌出。
她抬手试图去帮他堵住那伤口,却被霆华按住了手。他把那团雷光颤抖地递到她的面前:“跟你这么久,你的雷灵自然而然就到了我的身体里存了一部分。后来兮风挖去你的根骨重新把我炼制,你根骨里残余的雷灵当年那些雷灵就融合在了一起……说白了,这些本来就是你的雷灵。正是在雷灵的指引之下,借助魂归谷的吸魂力将我的魂魄吸出,我才能突破扇子的本体凭借这点雷灵的联系找到你的识海——”
“如今,我还给你。”他笑了起来,甜美的像是个邻家少年。
“不行,你放回去。”墓幺幺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的手,“没有了这些雷灵,你会被兮风的符文所吞噬干净的,你会死的。”
“我不会的。”他固执地将雷灵贴到墓幺幺的胸口。“没有主人的允许,我怎么敢擅自去死,我可是这世界上最乖的最听话最可爱最好看的扇子。”
他仰起脸来,狡黠而轻佻的冲她飞了个眼神。“我已经撑过这么久了,肯定能撑到主人来接我的时候。到时候,主人带我再去抓一个巨厉害的雷灵,重新给我装上就好啦!”
“主人你不说话是不准备给我去抓雷灵吗?”霆华扁了扁嘴。
“我抓。”墓幺幺点了点头。
“要好大好大的雷灵哦!”霆华夸张的用手比出一个形状来,“要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好看的雷灵!”
“好,最大最厉害最好看的……能配得上我的霆华那样厉害那样好看的。”她伸出手一把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眼角涩的生疼。
他哽咽着抱紧了她,仰起脸来,不可自已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好爱好爱主人——好爱好爱的好爱。主人你爱我吗?像霆华爱主人那样爱我吗?”
“你永远是我挚爱的宝贝。”她说道。
霆华的眼睛亮了起来,闪耀而美丽。雷灵贴近胸口,他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忍着点哦,可能会有点痛。”
呲——
仿佛意识放在火上生生烤着,这种痛苦她无比的熟悉,同时更多的是怀念。雷灵很快就没入她的胸膛……
“主人,去。让那些宵小鼠辈,重新听到你的名字而肝胆俱裂;让世人重新跪在你的面前顶礼膜拜,让天地因为你的名字而变『色』……让所有人知道我霆华的主人,牧画扇……她回来了!”
在因为剧痛而混沌的意识深处,墓幺幺听见霆华歇斯底里的狂笑——以及他最后温柔地一个吻,轻轻掠过她的唇畔。
“别让霆华……等太久。”
……
————————————————————————————————————————————
今天更了三更哦!!!
章节弄错了,章节标题也弄错了,不过不影响阅读哦。
第495章 雷霆已来
残垣之上,似秃鹫盘旋过的腐臭尸山,死寂缭绕。荒人们不约而同地显『露』出害怕的神『色』,就连艾贵年的脸上,都是冷汗连连。
哈猎阶回过神来,猛然匍身一把掐住了弗羽王隼的脖颈,恐怖的复眼里狰狞而狂暴地盯着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没有耐心了……”
他直起身来,掐着弗羽王隼的脖颈朝后硬生生拽着:“你是一个强悍的人类,因此我就算把你胳膊和腿撕下来,可能你还那时还活着。那我不如干脆把你的人头活活撕下来,这样,封疆大阵自然就破了……”
“哈猎阶将军万万不可啊!他的胳膊现在和阵石链接在一起,他的化力肯定影响了阵石——如果在他自己动之前先死了……”艾贵年着急不已,他就怕这个,万一弗羽王隼先死了,失去了化力支持的阵石怕是会碎的,一旦碎了,封疆大阵就彻底毁灭,想要重新封印封疆大阵就成天方夜谭了。
从一开始,弗羽淳的目的就只是想借助封疆大阵来达到树立威信的目的,而不是真的想毁掉封疆大阵,所以他们从来就是在骗这些荒人而已。
而现在弗羽王隼把哈猎阶彻底惹怒了,眼看哈猎阶就要杀弗羽王隼了,他还不能告诉哈猎阶这个秘密,毕竟他一直在骗哈猎阶,想方设法用哈猎阶移动阵石而已。
但要是让哈猎阶知道杀掉弗羽王隼,阵石就会碎了,封疆大阵就彻底毁坏了,那哈猎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弗羽王隼。
“怎么?”哈猎阶不耐烦的问道。
“弗羽王隼身为弗羽家家主,身体里有一种特殊的符文,他要是死了,弗羽家第一时间就能感应到。到时候,弗羽家和龙骨君的大军怕是第一时间就能来袭,现在的我们根本招架不及!”艾贵年情急之下眼睛一转,赶紧说道。
哈猎阶明显迟疑了,就算封疆大阵破了,他们荒人来到这里也需要一定时间,不像这些人类又会瞬移又能有符咒什么的。
弗羽王隼没有说话,就算瞬间明白了艾贵年的想法,知道他为什么继续骗荒人。不论他有多么想杀艾贵年和弗羽淳,他此时依然不能对哈猎阶说出这个秘密,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想看到哈猎阶把阵石破坏毁掉封疆大阵。
哈猎阶犹豫了很久,看着弗羽王隼的眼睛突然有了想法:“我很讨厌你的眼神……”他一把捏住了弗羽王隼的脸,“我要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做成玩具,送给我的儿子。”
他尖锐的指甲猛然就朝弗羽王隼的眼眶剜去……
忽然!
隐隐隆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地震海癫,九天之上,淼淼苍云之间黑光隐隐,似一棵盘根在万古宙庾里的巨树,撕破天际,击穿穹庐。苍宵正中伦伦七月瞬间安谧入暗,似避之不及,更似臣服叩首。
“那是……什么……”荒人们不约而同仰起头来看着天空,就连哈猎阶也愣住了。
轰——霹——
穿云蛟龙一声巨吼,劈开天地。
一道雷,落了。
是一道黑『色』的霆,是一道黑红相间的霆,一道树粗细的雷霆。它静静地矗立在地面上,贯穿地面,链接天地。它不动,不语,似在等待。
上裂天,下劈地,贯穿而降,神威凛凛。有荒人躲闪不及,只是碰到了些许雷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飞灰一道。
罔蛟银龙穿云,山根鳣鲔随云雷。于此瞬时,万物萋萋,神鬼戚戚。
四面八方滚滚的风,都似朝拜,身披战甲,尖锐比万弩齐发。
穷尽荒海的星光,仓皇退避,黯哑无声似哀声求饶。
汹涌滂沱的沉海,丢盔弃甲,滚滚卷『潮』退避三舍。
烟氛蔼崷崒,魍魉森森惨惨戚。
这是上苍暴怒,还是万古神谴?
在这样可怕的天威之下,荒人们纷纷跪了下来,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艾贵年错愕的盯着这一切,翻看毕生阅历,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景。
这是降神?
他隐隐的想。
不不,不是的。
他看见地面上有人缓缓站了起来……
步履蹒跚,似病马踏砂。
那人缓缓张开了手指,放在了雷霆之上——
雷霆竟然缓缓变细,变黯,形状扭曲,直到成为一把扇子。
以雷成扇,扇遮半面。
烟云散去,她站在原地,那暴涨肆虐的雷霆滚滚从她手里落下,却如同蜿蜒痴龙睡的安稳。
“哈猎阶啊……”
她的声音温柔婉转,似她垂目掀睫,顾盼而来的妩媚。“我说过,你的人头——本贵子要定了。”
音声未落。
雷霆已来——
哈猎阶最后的视线,是少女弯月笑眸,像夜昙海深夜里投下的弯月月影,是他们荒人毕生所贪恋而不得的永恒存在——可直到巨大的痛苦从眼睛里传来,他才恍然意识到,那夜昙海月和她都是一样的,是悬于他们荒人头顶的死神镰刀,终,用万古打磨锋利。
————————————————————————————————————————————————
一更。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票票~!爱你们!我幺幺帅不帅哈哈~
ps:章节号码请无视,这个没办法修改现在,因为之前两章标成了同样的493,所以这个章节就是495了,没有494,不用去找494哈。
第496章 只须她在
“嗷嗷嗷啊啊啊啊!”哈猎阶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因为剧痛而陷入了疯狂。
而墓幺幺像是一个信步走来的摘花少女,毫不在意地越过他的身边,走到弗羽王隼面前,扔下两颗剜出的复眼:“你儿子估计也不会喜欢这么丑的玩具……”
弗羽王隼怔怔的看着她,痴也似癫也似,眼角的血泪不但未止,反更汹涌。他翕动着唇,似近在咫尺的人是天边遥不可及的启明星,灼伤了他的喉咙,剥夺了他所有的语言。千言万语终呵成胸口刺痛的跳动,仿新生。
“墓……幺……幺。”
比举鼎还要困难的三个字,吐出来时,恍惚似昨日。他已是枯骨的手指颤抖地碰触着她的指尖,温暖的体温,轻轻柔柔地,似她唇边的笑容。
“嗯呐,我回来了。”
“……”冷静麻木的理智瞬间坍塌。
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想要一把扯住她的手,想狠狠抱住她……可是他动不了。然而墓幺幺从来都能看懂他的想法,她手里的雷扇竟然缓缓从她手心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俯身下来,乖巧地趴在他的胸口。
他鼻子忽然就酸了,滚烫的『液』体落在唇角,苦到了心里。果然是她,只有她,才可以聪慧到只是一个眼神就明白他心中全部所想。
“墓幺幺墓幺幺墓幺幺……”
一遍遍的重复最简单的三个字,似要把之前所欠她未曾唤出口的,全部还给她。似这么喊着,她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突然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回答。
“嗯,我在。”她没有反抗,很乖的环抱住他的腰身,哪怕身后失去双眼陷入疯狂的哈猎阶已经晃『荡』着站直了身体,它背后暴涨的藤蔓随时可以穿透她毫无防备的后背。
“我没有儿子。”他努力的勾起下颌,亲吻到她的额头上。
“啧啧,你自个儿前些日子说的——弗羽家大爵爷万花丛中过,什么女人没有碰过?有一两个私生子那也不足为奇。”这个份上了,难为她居然还想到了这一茬。
弗羽王隼极为不自在地忽略后心窝的冷意,礼貌而不失尴尬的避开了她的话题,只恨自己现在无法把她按到床上堵住那张破嘴。“以后你会给我生一堆儿子的。”
“臭不要脸。”墓幺幺抬起头来,轻拂去他脸上的血迹。仔细端详着弗羽王隼的脸,忽然莫名就俯身下来吻上了他的唇。
身后是哈猎阶的狂攻,是回过神来的如『潮』水般攻来的数百荒人……
可墓幺幺依然无动于衷,她尽情而忘我地吻着他,再也不回避他的热切他的狂烈。这是一场心惊动魄的缠绵,是一场抵死悱恻的恩爱。
他看的清楚,心却前所未有的宁静而安和。
在这时,什么荒人,什么封疆大阵,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尔虞我诈……
全都他们无关。
想来可笑,他弗羽王隼辉煌荣耀数百载,原以死时旌旗披身享尽天下叩拜——可如今,他只想沉眠于这个吻。
何须青山古松,何须琳琅葬曲,何须埋骨英雄烈冢。
只须她在,只需妻在。
不枉为人一世,不枉霸狂百载。
不枉,冠弗羽王隼。
他闭上了眼睛。
一道雷光从天而降,万钧霹雳狂号,直接将哈猎阶疯狂打来的藤蔓烧成了粉末。
墓幺幺轻轻睁开眼,轻轻『舔』过他的唇角,“我先把这些碍事的臭虫捏死了,带你回家我们继续……”
“本贵子,许你的,定是要做到的……”她恶意地在他耳边吐出了一句暧昧的话来。
弗羽王隼愣神地看着她缓缓站起,她邪恶的舌尖轻轻掠过唇角,暧昧地勾起他下腹灼热的火焰。
起初温柔甜腻的眼神,在她挥手攥住雷霆的瞬间,侧眸望向那些荒人时,已瞬间变了颜『色』。
那是……
睥睨众生,俯瞰蝼蚁的眼神,是连不屑都不会有的冷漠。
雷霆瞬间变成了一把扇子攥于她指尖,她微微一笑,执扇指着哈猎阶:“先从你开始……”
————————————————————————————————————————————
二更。
第497章 我回来了
轰隆——
雷霆狂猛而去,形如缠龙又如奔虎,一息百万里之速而击入哈猎阶的面前。失去了眼睛的哈猎阶也瞬间察觉到这危险的气息,疯狂地试图闪躲,可是墓幺幺蔑然勾起唇来,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信步走向了对面那些惶恐万分的荒人们。
那些荒人很明显被墓幺幺的雷霆之力吓得够呛,他们虽狂怒,但同时更恐惧这种无限接近于天谴的神武。
但是还是有胆大的,看她只是提着一个扇子,雷霆已奔哈猎阶而去,心下一横,冲上来要趁她没有任何防备和武器的空当来攻她。
可她根本不停下脚步,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些荒人的攻击一样。
那些攻击而来的荒人显然得到了什么鼓舞一样,攻击更加凶悍了……眼看最少五个荒人或是利爪或是尖喙的各种攻击袭来,她却瞬间从原地消失了。
……
艾贵年傻愣愣地看着墓幺幺。
他完全看不懂了……她,她到底是谁?
忽略她为何能死而复生,忽略那神降一样的雷霆之力,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不是瞬移,没有空间的扭曲——只是步法?
步法?
这世上,有快到比瞬移还要快的步法?有比瞬移还无法感知的步法?
瞬移因为可以感知到空间扭曲,一些大拿完全可以预判敌人瞬移的来路,可是步法不同……步法比瞬移还快,就意味着……
不可能预判。
她……到底几化了?
艾贵年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来,他慌忙凝起神识去看,结果拼命看也只看到她四周五层的源晕光辉……依然是五化,没有任何变化。
不可能啊?
五化的话,怎么可能有如此步法……
正在想着呢,那边从荒人群里消失的墓幺幺,却突然出现在了哈猎阶的背后。
“哈猎阶将军小心后背!!!”
正在躲避那雷霆的哈猎阶,根本没有想到后背会被墓幺幺袭击。更何况,他后背全是藤蔓,也不怕她。
然而他的轻敌,很快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艾贵年眼睁睁地看着墓幺幺从哈猎阶的背后张开手,那在哈猎阶面前的雷霆瞬间改变了攻势,半路腾空冲天而去……
哈猎阶防前面的防御瞬间扑空,他很快意识到不对,身后的藤蔓疯狂攻向背后——然而也是落空。
这时,墓幺幺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听说你很喜欢慢慢吃人?我其实也蛮想尝尝荒人的滋味。”
他一愣神。
手指突然传来剧痛!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左侧的墓幺幺,单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左手雷光一闪,瞬间贯穿了他的整个左臂,顿时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肉被烤熟的诡异味道。“不过我不喜欢吃生的。”
她无比轻松地掰断了哈猎阶的手指,像是吃什么肉骨头一般,仔细地啃了一口肉,咽了下去。“唔,像是烤鱼,不难吃。”
哈猎阶崩溃地忍受这手指被人生吃的滋味,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让他变得更加疯狂。他发疯地用另外一只手和背后的藤蔓发起了自己最后的攻击……
然而他的另外一只胳膊,瞬间被刚才飞到天上的雷霆直接落下轰成了粉末,连同他小半个身子。
这一下重伤的哈猎阶,无法支撑的剧痛让他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可是墓幺幺生扯着他烤熟的左臂,转眸看向一边完全愣住的荒人们,“……好久没吃海鲜了,你们别着急。”
“嗷嗷嗷嗷我杀了你!!你这下贱的人类竟然敢这样对哈猎阶大人!!!”哈猎阶的三个心腹冲了上来,誓要讲墓幺幺毙命当场。
然而墓幺幺稍稍一抬眼,随手一挥扇——数道雷霆成刀,成剑,瞬间刺穿了他们。
……
这不可能的?
三个荒人烧成飞灰的尸体,很快就被风吹的干净。
艾贵年拼命的『揉』了『揉』眼睛……他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
别说艾贵年了,就连弗羽王隼都懵了,墓幺幺怎么可能这么强??
墓幺幺抓着哈猎阶的胳膊像是拖着一条死鱼一样将还在苟延残喘低声哀鸣的哈猎阶一路拖到了整个空地的正中央,她环顾四周将她团团包围的荒人,弯着眼睛笑了。“你的人头,我就收下了。”
她一扬扇。
鲜血还没溅出,就被雷霆烧成了飞灰,掠过她不知何时已经灰茫茫的眼瞳。
她提着哈猎阶的人头,高高举起,冲着所有的荒人说:“接下来,到你们了。”
……
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所谓肉体强横堪比五化精修外功的修士的荒人——在一个少女面前,不足为提。
她杀人的招数简单而致命,没有任何花样,直接而干脆,精准而毙命,能用一招绝对不会浪费第二个呼吸。
更别说她手里的雷扇,就像是上天派来的天罚,所过之处,尽为焦土。雷霆成刀成剑,自她周身暴涨而出,根本由不得荒人近身半步。不论那些荒人生的多么狰狞,不论那些荒人有多么强壮的身体,不管他们的攻击有多么的可怕,在她举手落势之间,皆成飞灰。
她执黑扇,踏雷而来,步下迅如闪霆……
艾贵年盯着少女灰『色』的瞳孔——那像是一片死寂的灰『色』荒原,又像是一座死去多年的鬼城。
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当传说的身影从意识里浮现,突然重叠在眼前的少女之上。
他颤抖着嘴唇抬起沣天神尺,指着墓幺幺:“你……是……阳……煞……”
最后一个煞字还没来及说出口,明明还距离很远的墓幺幺,雷霆已瞬间击穿了他的胸口。她头抵在艾贵年的肩膀,似来自地狱的恶鬼:“是我。”
“我回来了……”
她狠狠地从艾贵年的胸口抽出手来,浑身黑红,浸透了不知谁的血肉。她张开手臂,仰天长啸……
四周滚滚而来的雷霆从天而降,为她的降临而疯狂而痴『迷』,而狂舞。
它们为她献祭了一场血腥而华丽的开场,用撕碎那些荒人,用烧焦他们的骨,将他们粉碎成渣滓,来狂欢来肆意……
它们臣服在她的脚下,为她归来。
我回来了。
世界——
你所鄙夷,你所唾弃,所亲手葬送的那个牧画扇——
回来了。
——————————————————————————————————————————————
月票加三更。
第498章 沣天神尺
墓幺幺随手从一堆焦炭的身体里把手抽出,捡起地上的沣天神尺。神尺刚一落在她手里,就爆发出饕餮般的吸力,她知道这是有主神物的反抗。但是她轻蔑地攥紧了沣天神尺,万钧的雷霆瞬间包裹了神尺的周身。
沣天神尺的反抗在雷霆的强压之下,开始变得吃力异常。
“唔……”墓幺幺攥起沣天神尺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片刻,笑道,“听说沣天神尺前身是上古时期三魑神木化神失败剩下的残木。”
沣天神尺仿佛能听懂她说的话,斗志再次昂扬高涨,骄傲地再次迸出神力。
可墓幺幺缓缓捏紧了手指,轻轻说道:“可你不过是沣天神尺的一部分,更何况,就算是整个沣天神尺在我面前……对我来说,都不过尔尔。”
“所以我现在给你三个选择,一,老老实实听话。二,我电到你听话。三,我直接送你去见三魑神木。”
毫无任何征兆地,她说加重力道就加重了力道,周身环绕的万钧雷霆皆凝聚在她的手上,奔走嘶号。
然而但凡神物,大抵都是有神智的……在感受到这个女人完全不是吓唬他之后,他瞬间服服帖帖地再不反抗,甚至更让墓幺幺也颇为吃惊的是……在沣天神尺之上,竟然涌出来一道符文。
那符文,是认主符文。
只要墓幺幺用精血,它就心甘情愿臣服。
她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弹出一滴精血印在符文上。
嗡——
沣天神尺瞬间光华大霰,爆发出了比在艾贵年手里要耀眼数百倍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比墓幺幺杀尽荒人还要让弗羽王隼惊愕的一幕,让他终于按耐不住了。
“没事,好像不小心抢了一件你家的神器。”
“……”
……
鳌鹰堡。
“大事不好了!!!”负责看管命牌的管事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弗羽淳的房间,“艾,艾长老……艾长老的命牌碎了!”
然而弗羽淳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整个人像是一夜间老了数百岁,他佝偻着肩膀,呆呆地看着手里一块木头,正是和沣天神尺完全一样的,只不过好像是另外一块的神尺:“沣天神尺……”
这时弗羽哲也问迅急匆匆地赶来,冲进来看着弗羽淳,也愣了:“二哥,沣天神尺怎么了?”
“艾贵年拿走的那块沣天神尺的分体和我切断了联系。”
“什么?!!!”弗羽哲大惊失『色』,他慌忙抓住弗羽淳的胳膊,“二哥你别吓我,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我怎会不知……”弗羽淳笑的比哭还难看,他颓唐地瘫软在椅子上,“艾贵年死了,沣天神尺也失去控制了……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荒人撕毁了我们的协议?”弗羽哲扶着桌子,脸上全是震惊。“二哥你不是说艾贵年和哈氏一族非常熟悉吗?不是说艾贵年一定可以救回王隼,重新封印封疆大阵吗?!!!”
“是啊,是应该这样的啊!”弗羽淳绝望地吼,“艾贵年能做到的啊!那些荒人本来应该听我们的啊!!他们没有化力,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畜生,一没有化力,二没有头脑,怎么可能将沣天神尺毁掉!!!”
“……王隼呢,还没有消息吗?!”弗羽哲抓住弗羽淳的胳膊,“你把幽朔和鹰王关在一起,快把他放出来,他可以带我们去把王隼先救出来!”
“七弟!”弗羽淳咬牙,“你疯了吗?!现在最要紧的是王隼吗?!!”
弗羽哲的脸『色』一下煞白,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弗羽淳,“你什么意思?”
“封疆大阵!眼下是封疆大阵!!你想过没有,一旦封疆大阵破了,我们弗羽家会有什么下场?荒人大军长驱直入,一场足以天崩地裂地战争瞬间就会爆发。天下生灵涂炭,一片人间炼狱暂且不提,如果人族赢了,定会彻查荒人如何进入沣尺大陆一事,到时就算我弗羽家儿郎都未战死,你觉得那些被我们用钱买来的朋友们不会第一时间把我们出卖?就算这些朋友义薄云天或者全死光了,历代以坐镇西疆看管封疆大阵为使命的弗羽家,能得以脱罪?最后,弗羽家定会钉死在沣天大陆长史的耻辱柱上,天谴人怒,遗臭万年!而如果人族输了,我夜昙郡定会第一个毁灭在荒人铁蹄之下!到时候,我弗羽家则是那个毁灭人类的罪魁祸首,会彻底从沣尺大陆上被抹除的干干净净!你让我弗羽家儿郎下地狱之后,如何面对弗羽家列祖列宗?!!”弗羽淳声嘶力竭地咆哮,“别说一个弗羽王隼了,就是现在弗羽家及冠儿郎全困在齿鹰谷里,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送他们去死!”
弗羽哲失神地看着他,体力不支般颓唐地坐在了椅子上。“可那是王隼啊,我弗羽家千百年都没有出过一次的绝世之才啊——上古十灵啊!那是上古十灵舜翊帝灵的主人啊!”
“一个帝灵和弗羽家,你要选择谁?”弗羽淳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所有的生命力都被这一口叹息所吸干,颓老了百岁之多。“天地不公,天意当此,我们无力回天也别无他法。七弟,紧急召开家族长老会,到了长老会行事权力的时候了。”
“……”
长老会,除去死去的艾贵年,十一个长老,一边倒的投票。弗羽哲像是失了魂一样久久沉默……
……
——————————————————————————————————————————————————
一更。
有加更。
第499章 管忠
齿鹰谷外。
猎猎旌旗上,镂着弗羽家鹰箭家徽的私军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山谷口。而早已驻扎在门口的,已经有一只装备精良的精兵驻守。
为了防止倒灌的海水涌入夜昙郡,也为了防止荒人从齿鹰谷逃出,他们虽早早地就布了大阵,但是这道大阵的威力也只是缓兵之计,肯定不如封疆大阵的威力。
弗羽淳走下马来,迎着那部精兵的首领走去。
“管统领。”弗羽淳恭恭敬敬地行礼。“竟劳烦管统领亲自坐镇,实乃我族失责。”
来人名管忠,乃隆国五大精锐部队之一的龙骨军统领。他身着奢华银铠,身材魁伟,络腮胡高鼻梁,五官深邃,倒像是西岐国样貌。“无碍。”他眉头深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身后的私军,“二爷亲自来了,看来是没什么好消息了。”
“……”弗羽淳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悲戚的神『色』,“如此关头,只能用沣尺劈天阵了。”
管忠倒吸一口凉气,神『色』格外的肃穆:“二爷,这可不是小事,你……确定吗?”
“穷途末路,再无他法。实不相瞒,我之前送进去和荒人谈判的艾长老已经驾鹤西去了……”弗羽淳眼眶一红,这就要掉出眼泪来。
管忠的脸『色』变了几变,“艾长老不是最擅瞬移之术的吗?怎么会?不是说把大爵爷救出来,就凭他自己就可以封印封疆大阵吗?”
“……怕是荒人来的数量太多,艾长老顶不住了……就连沣天神尺的分体,也和我切断了联系。”弗羽淳以袖遮面,半晌抬头,“所以只能这样做了。”
“什么?!”管忠大惊失『色』,“沣天神尺其中的一块落入了荒人手里?!!”
“管统领不要着急,荒人没有化力,最大可能是荒人把沣天神尺的分体重创,所以一时半会我无法感应到它。”弗羽淳赶忙安抚解释道。
可管忠的脸『色』并不见得好上太多,久久他说道,“沣天神尺一共六块,除去失去联系的一块,你那还有两块,我还有两块,剩下一块在圣帝那里……”
“没关系,只要用四块就可以成功开启沣尺劈天大阵。”弗羽淳胸有成竹地说道。
管忠沉默了很久,突然凝重的望着齿影谷的方向,“可大爵爷,他还在里面?”
弗羽淳更加悲伤的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句——霸相府那位贵子……也没出来?!”管忠的脸『色』有些白。
“是……”弗羽淳似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这可怎使得?!”管忠焦急不已,“霸相爷就那一位贵子,天下人都知道霸相爷是如何娇宠与她,那天狐族族帝最为疼爱的小公主死到了她手里,还不是让霸相爷给轻松摆平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我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弗羽淳认真地看着管忠,神『色』格外的坚毅:“二爷,你知道历任圣帝把沣尺劈天阵当做封疆大阵的最后一个手段不是没有原因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动用的。现在封疆大阵的主阵石还稳定如常,用沣尺劈天大阵还可以来得及将三道封疆大阵重新封死——但是,从此之后,从齿鹰谷到夜昙海方圆百里之间,沣尺劈天大阵所覆盖的所有范围,寸草不生,任何活物会登时毙命,全部会变成石头?!”
弗羽淳咬着牙,看起来相当的痛苦。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双目赤红似要裂开,激动的难以自持:“我当然知道王隼会死!我也知道墓贵子会死!我也知道霸相不会轻饶了我们,疏红苑会像一条疯狗一样和我们不死不休!但是现在还能管得了这么多吗?管统领——”
他忽振臂一挥,抬起手指指向身后,青筋爆满了脖颈:“我们的后面,就是隆国三千八百九十二里的山河国土,是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是你龙骨军将士的妻儿父母——是你的妻儿父母,是我弗羽淳的妻儿父母!”
“失了封疆大阵,荒人大军长驱直入,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这夜昙郡,这大隆帝国,这沣尺大陆,不日就会饿殍遍野,枯骨满地,比人间炼狱还要凄惨无比!你管统领不是没见过那些荒人的手段,他们生吃幼儿,蹂躏『妇』孺,你我尚且不提,你的儿子,你的妻子,你的年迈老父母,他们能抗的住荒人的蹂躏?!”
“你要我为了弗羽家一个家主,霸相府一个贵子,放弃他们?!”他情绪万分的激亢,涕泪横飞:“你要做那个跪在史书上承万载骂名的将军统领?要我做那个被后世挫骨扬灰的弗羽家二爷?!”
“不可能!!”弗羽淳大吼,“天下苍生,和两个人的『性』命——管统领,你还用我来教你怎么算?”
管忠常年风吹晒的黑脸,此时煞白如纸,他沉默地盯着弗羽淳的眼睛,很久很久之后眼神逐渐变的异常凶狠。他重重拍了拍弗羽淳的肩膀,转过身走到营帐旁边大声喝骂:“都他妈别睡了,都给老子起来!”
——————————————————————————————————————————————
月票加一更。
你们不爱我吗!
快说爱我~还有加更~
第500章 安国曲
“染霜,染霜!”房间门外,传来一声焦急的砸门声。
完全无法入定的染霜听见这个声音,更显烦躁,根本不应。
“墓幺幺快死了!你还不去救她?!!!”
瞬间——
门吱嘎一声开了。
染霜低头望着一脸惊慌的蔺雀歌,面具下的眼睛像是冰刀。“你说什么?”
“我也只是听红昭郡主说的……弗羽家二长老带着三千精兵,杀到了齿鹰谷外,说是要封印齿鹰谷!”
“你说什么?”听到动静走出来的周廷,脸『色』大变,“蔺贵子你别跟我们开玩笑,他们弗羽家为什么要封印齿鹰谷?黑齿鹰不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吗?封印了齿鹰谷,那么多黑齿鹰去哪里?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弗羽家大爵爷也在齿鹰谷?”
蔺雀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急忙赶来找你们……墓幺幺到现在都没回来,弗羽大爵爷也没有回来,你们就不担心吗?不管到底为了什么,万一他们真这么做了,墓贵子和大爵爷就彻底出不来了!而我上次见到墓贵子的时候,她已经受了重伤,弹尽粮绝……我被大爵爷强行送出来的时候,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我要救她回去的。她在齿鹰谷里救过我,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她急的眼泪噗楞楞朝下掉,转身甩开染霜就要朝外走。
“周司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圣帝使者苏庸一脸『迷』茫地从外头的院子走进来,“你们见到普长老了吗?我房间里的冰块都没了,他也没有找人给我换……”
周廷稍稍一怔,笑嘻嘻地打了一个马虎眼让下属将苏庸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他拦住蔺雀歌,抓住染霜的手腕,将他们两个人带到了房间里。
“普可发竟然也顾不上软禁我们了,看来真的出事了。这样,染霜公子,我派人随你一起去,蔺贵子负伤在身,就不要去了。”周廷看着刚想反驳的蔺雀歌,抬手阻了她的话,“事态紧急,不能再让蔺贵子也以身犯险,就不要让在下为难了。”
“……那好。”蔺雀歌委屈地扁了扁嘴,“那你们一定要把墓贵子带回来啊!”
“染霜公子,我就不随你去了,我要抓紧联系疏红苑本部。”周廷慎重地拍了拍染霜的肩膀,“贵子就交给你了,你是贵子最为信任的人……所以,周某拜托你……”
他盯着染霜的眼睛,真心实意地说道,“一定把我们的贵子带回来。”
……
“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小心啊!”蔺雀歌泫然欲泣地盯着染霜的眼睛。
染霜没有说话,领着五个疏红苑的人作势离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转过头来,低声说了句:“这次,谢谢。”
蔺雀歌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可自持地拽住了染霜的胳膊,“不论发生了任何事情,我都会等你。”
“……”染霜没有回答,径直离开。
蔺雀歌看着他们的背影,平淡地擦去眼角的眼泪,眼神里刚才所有的悲伤和苦痛,连同这可怜美丽的眼泪,消失的干干净净。
……
……
飒风猎猎似刀,刀刀煞人喉舌。
没有人敢发出丁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望无际的戎装男儿,龙骨军精兵五千,弗羽家私军三千,八千好男儿此时屏息以待,持戈以候。
他们静静地看着眼前方圆百米的方形大阵渐渐亮起符文,弗羽淳和管忠两个人,分别捧着两块沣天神尺,站到了大阵的正中央。
阵师们匆匆忙忙地布着复杂的大阵,来来回回穿梭奔跑,生怕耽误上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需要任何激励的言辞,不需要战鼓宣士,只要一想起这个大阵背后蛰伏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就可以心甘情愿地祭出全部的热血和生命。
“听令——”
“献祭精血!”
“赫赫月神,佑我大隆,如地之岳,如天之河,弘曜日星。
昭昭月神,庇我黎民,如山之川,如溪之水,参辔羲和。
奕奕月神,守我山河,如木之根,如鸟之巢,栖凤卧龙。
晖晖月神,护我将士,如骨之血,如皮之肉,胜旌常扬。”
一曲国安月祷,在空旷寂寥的山谷里回『荡』盘旋,苍凉而渺远,众将士们纷纷跟着唱起,似『潮』水巨浪,滚滚而来。
精血从他们的心口飞出,径直地飞到大阵中央的四块沣天神尺之上。枯木一般的沣天神尺,在吸收了这些精血之后,愈加的鲜活透亮,浑身赤红似一块刚出土的斑斑红玉。
……
“我听见月祷了。”弗羽王隼出神地望着远处。
“那是什么。”她正极为慎重地拿着沣天神尺,全神贯注的正在研究阵石,随口一问。
“……”弗羽王隼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早料到,也似更为明晰。“隆国的国曲,轩珷安国月祷。”
“哦哦,你幻听了。”她说。“这破尺子是不是个假货啊,除了遏制阵石的攻击,别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也只有如今境地,才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来——我并不喜欢这首国曲,不过是盛世王朝虚伪的一曲颂歌。就同如今的大隆帝国,貌似歌舞升平喜乐安康……实际上呢,不过是一座精心搭好的戏台罢了。这金玉其外的大隆帝国,就像是这国曲,早失了数百年前开疆劈土的坚韧,更失了当年阖纵征战的血『性』。”他几许嘲意,仿未闻她语,久久,他望向她的方向:“可不多年前,我听过一个完全不同的国曲,叫‘鸿殇’。也是当年粗鄙不懂,根本无法欣赏其中韵味,但是……却记得分明其中一句。”
“……”墓幺幺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顿了下。
“殇为魂兮,可以归还故乡些;沙场地无人兮,尔独不可以久留。”他喃喃地哼出一个曲调来,“一次遇过,便毕生难以释怀。”
————————————————————————————————————————————————————
第三更!
两首安国曲我都超喜欢~~嘿嘿~
爱你们~
你们喜欢吗~
第501章 此生不待
墓幺幺依然没有说话,置若罔闻,继续拨弄着沣天神尺。
“沣天神尺,一共有六块,六块合并起来才可以有机会不破坏封疆大阵的基础上移动阵石。”不知何故,弗羽王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望着她认真的侧脸,三两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豆大的汗水从她脸颊上不断的滴落在地上。他的声音敛去了很多霸气狂绢,故那低沉而平静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的磁『性』温柔:“有五块在夜昙郡,一块在你手里,两块在龙骨军,还剩两块在弗羽家。”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朝要走。“那我现在就去把那几块抢过来。”
“而最后一块,远在大隆帝都隆天城,在圣帝的手里,成为了他月玺的一部分。”弗羽王隼似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说书人,沉沉静静地叙说着仿佛别人的故事。
光影沉沉浮浮地掠过他轩昂的容颜,眉目间沈耀玄渚。他勾起唇角,笑的宁柔:“你我皆知,这齿鹰谷,我不可能出得去了。”
“我不知道。”墓幺幺横眉,眼神倔强而凶狠。
“呵……知道为什么外面会有人在唱国曲吗?”弗羽王隼依然很是平静,他望着齿鹰谷谷口的方向,“因为龙骨军和我弗羽家私军现在正在这里……他们要用沣尺劈天阵,彻底封死荒人进军沣尺大陆的入口。”
“沣尺劈天阵一旦打开,从齿鹰谷到夜昙海之间方圆三百里的阵中会彻底封成死地绝境——其中不论人畜草木,皆会化成枯石。”弗羽王隼视线落在了墓幺幺身上。
“不可能的。”墓幺幺很快就否定了他,“你是弗羽家的家主,他们会放弃你?更何况,这三百里之间,还有村落无数,千条人命。”
“天下苍生黎民千千万,和千条『性』命,区区我一命,孰重孰轻?”弗羽王隼笑了起来,到了如今境地,他依然没有将弗羽淳的阴谋和盘托出。“眼下只有这一种办法,弗羽淳虽有些心术不端但无法否认,他同时更是识大局的人。”
说到这里,他似已心生厌倦并不愿继续,而是话锋再次一转。“很多人说《鸿殇》作为国曲太过不祥,我却意外的喜欢。听说那人征战八方四海,戮尽恶徒,归来时必满城颂唱此曲。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声势,便再也没能忘记过。这世间尊者虽少,更少的是有一人,曾让我弗羽王隼过目难忘。”
“……”而墓幺幺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
“不瞒你说,我曾不屑,甚至曾鄙夷与她。自我出生起,就深陷阴谋诡计,父母亲朋,皆不过称谓,皆不过一串可以换成灵石的数字。早见惯了蝇营狗苟之人,也早熟知了人『性』黑暗人世苟且。所以我根本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人,所谓拯救天下苍生,毕生为别人所活从不为自己的人?这怎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人。除了存在哄骗于幼童的话本,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传说中的无私无畏的神?”
“于是我认定这不过是人们编造的一个噱头罢了,直到那日——高山之巅,她执扇而往浴血而归,万人空巷为她颂一曲鸿殇,我作为一个过客站在山下,久久不能言语。”他出神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眼睛里看透她全部的灵魂。“黑扇,白衣,赤血。她提着那魔头的人头,对所有人说:‘有我,你们今后再也不用惧怕任何人。’自大狂妄,目中无人,就连那天她背后的落日夕阳,都被她生生压下去三分颜『色』。”
“后来我想通了,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一个像她这样只为别人而活的傻子也不足为奇。”他笑了起来,轻轻望她而来,“你说……如果今天躺在这石头下的是她,她会怎么做?”
青山不语,残照当门。他眸底深深,以目光敛她侧影,似秋夜『露』凉,零『乱』寒螀静赋予。
墓幺幺攥着沣天神尺默默念着一些符文,连睫『毛』都不曾颤过一分,紧紧地抿着唇,那架势根本一个字也不会说。
他仿早料到如此:“我不贪奢会如她一般有人会为我颂一曲鸿殇,只是如今……已很知足。”
从不知道那个震慑八方的大爵爷,也会『露』出如斯温柔的表情:“走。”
她恶狠狠地抬起眼睛:“我不。”手下一狠,沣天神尺在雷霆之下凶光大涨,霹雳啪啦涌出一段符文『射』到阵石之上,然而阵石不但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反刍出剧烈的黄光,瞬间把她击飞出去。
“别再试了,没用的。”弗羽王隼看着她脸颊上再次多出两道伤来,眼里伤痛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不断的震颤,海水似煮开的水不停地翻滚着巨浪。
“沣尺劈天阵已经启动了。”弗羽王隼喃喃说道,转过头来看着还在用沣天神尺努力的墓幺幺:“快走,再不走我们两个谁也走不了了。”
她根本不停手,手里的沣天神尺比刚才还要爆发出更加剧烈的符文来。
“墓幺幺!”弗羽王隼吼她。
“怎么?”她不得不抬起眼睛看他。
“你看着我,认认真真听我说。”他用眼神解释着自己所欲,她亦看懂,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枯骨一样的手。
“我弗羽王隼一百三十四年岁,父母双亡,仅一幼弟。不是光明磊落之人,也不曾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享尽荣华富贵,也忍过剥肤之痛。不敢自称英雄豪杰,但至少一世无愧。瞻前兴我族邦,顾后忌虎豹豺狼。生定金戈铁马飒挞天下,死应青松扶碑琳琅覆骨。阴间走上一遭,我也无愧弗羽家祠碑宗训。你说的没错,我弗羽家就像是这些黑齿鹰,手足父母,皆为累赘。儿女情长,微不足道。直到……”
“我遇见了你。”他笑得那仰朗朗,双眸里隐隐光华逐浪而往。“别误会,我依然没有改变看法,儿女情长依然是微不足道的,女人对我来说,更不足挂齿。”
“但是……”他看着她,很安静地样子。“你不是儿女情长。”
“你是我妻。”
“此生不待,那便来生。”
————————————————————————————————————————————————
一更。依然有加更。
分量足足的一更哦。
爱你们。
第502章 春归过翼
战号呼啸声愈高昂,地面震『荡』也愈加重猛。
墓幺幺出神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仿佛全部都听进去了。“扯淡!你几时娶我了?!”
“百万灵石为聘?”他笑起,“灵山算是我们的喜童,聘书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了,你要为拿第一当我媳『妇』。”
“那是协议!交易协议!”墓幺幺果断反驳,“交易结束后你要把我休了的!”
“休什么休?”弗羽王隼状似『迷』茫,“这么好的媳『妇』我怎么舍得休?你所谓的协议上,可有休妻这个说法?”
“……”墓幺幺哑巴了,仔细想想,那狗屁协议的确没有写这一条,所谓休她,也不过是弗羽王隼的口头许诺而已。“你坑我?”
“怎么可能,向来只有墓贵子坑别人的份。”弗羽王隼很是无辜。
“就算如此——功试让你家内定了两个主母抱走了所有的蛋,那我自然就是倒数第一了。之前也都是倒数第一,这次选妻,我一定赢不了。”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难道不能作弊?”他笑了起来,“我是弗羽家家主,有权再发起新的比赛,直到你赢。”
“那你何必还要我努力去赢,一开始就作弊帮我赢不就行了?!”她突然想到。
“万一你输了,我能大赚一笔。万一你赢了,我也不用被『逼』着娶亲。”弗羽王隼认真地说道,“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做交易不算计,你当我是做慈善的?”他有理有据。
眼看墓幺幺表情很不善。
弗羽王隼立刻收起了嚣张的态度,恢复了温柔,深情款款的样子:“难道你不想赢吗?”
“……”
“不但可以赢很多灵石,还能把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带回家,这么大的便宜,你不占?”他义正言辞的样子难说不欠打。
“……”
“所以,无论从交易来说,还是……”他轻轻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从我的心来说,已成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他稍稍眨了眨眼,“所以,作为你的丈夫,我有权命令你……”
“亲亲我。”
“……”墓幺幺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弗羽王隼委屈地像是个孩子,撅着嘴。她这才不情不愿地俯下身子,趴在他身上轻轻亲了亲他的嘴唇。
“作为你的丈夫,我现在要命令你——”
“走。”
她本能的想要拒绝。
“如果你不走……”他掀起眼睫,笑容已渐渐冷漠。“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变成寡『妇』。”
墓幺幺一愣。
“逆行气血冲丹田,我便可以在不破绝心手的情况下自尽。”他说的是那般轻描淡写。
她瞬间明白,在说出眼下这些话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亦或者……
墓幺幺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生灭力瞬间布满了双眼,很快就看清楚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里,拥堵的化力正裹挟着汹涌的气血,逆向流动着,不少经脉已经出现了断裂了痕迹。
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她想起刚才他故意扯开的那些话题,想起他莫名闪躲的眼神,想起他刚才那个亲吻,甚至没有回应与她。
人要多么强悍的意志力,才可以在气血逆行,筋脉一根根断裂的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甚至调笑与她?
“该死的,弗羽王隼你个王八蛋!”墓幺幺再也顾不上别的,扑到他身前,飞快地用生灭力点入他的身体,试图用生灭力对化力的天然控制来遏制住那些逆行暴走的化力。
“我早就料到你不会走。”他还能笑出来,“因为是她的话,她一定不会走。”
“我不是她!”墓幺幺抬起头来,第一次直面了这个问题,暴怒至极。
“嗯,你的确不是她。”他瞳孔已经有放大的痕迹,一条条可怖的血丝正悄无声息地从他瞳孔四周弥漫而起,可依然无法遏制他目光里所有的一往情深。“正因为是,你更不会走。”
“她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留,换做别人,她依然会留下。而你,是为了我留下……”
“虽然一样都是傻子。”在气血逆行的冲击之下,绝心手不知何时已经破了一些。他轻轻的抬起手,掠过她的眼角,“可你变成石头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我才不想看。”
“原谅我不经你同意先走一步,只有我死了,你才没有了留下的意义。”他弯着眉,曾沉寂黑暗似九玄渊海的眸,明亮地像是清晨滴落到她眼角的凉冷晨『露』。
弗羽王隼吃力地揽住她的肩膀,好半天才能在她额头上落下吻来。“我的小傻子,我怎么舍得让你留下。”
“走,乖乖的,听话。”
墓幺幺定定地望着他,伸出手去帮他擦拭嘴角汩汩流出的鲜血,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就像是她的生灭力,无论怎么拼命地遏制住他体内狂暴逆行的化力,都无法修复他已经崩溃的经脉。
就好像她突然被什么掏空的心。
将死之人七窍流血的模样,甚是可怕。
她见过,更熟知过。
可是这个男人,他不一样,他不可能会这么难看……他应该,应该像是最开始那时的样子。
应是一只浴血过万年才出生的神隼。
“我……”
模模糊糊,他好似说了什么。
她怀里的神隼,要飞走了。
似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
———————————————————————————————————————————
二更。
我们的口号是:搞事搞事搞事~
是你们评论要搞事的……不怪我。
我是无辜的,啦啦啦~
第503章 苍生何辜
他要死了。
弗羽王隼一定会死。
沣尺劈天阵马上就要启动。
就算留在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她也会死。
她不能死,她大仇未报,还有人在外面等她,还有霆华还有玉儿……还有还有霸相府还有疏红苑都有人在等她回来。
此时她脑海里的理智像是独立出来的一个冷静个体,她的意识就像是一个坐在台下的看客,静静地听着自己的理智给自己分析所有的前因后果。
分析的很好,很对,极有说服力。
长此以往用理智奴役的身体,也像以前一样有了反应。她僵硬地站起来,木木地看着地上的弗羽王隼。
沣尺劈天阵——
大霰的光华,似海浪一样从他们的背后滚滚而来,用不了数个呼吸,他会在变成石头之前就已经死去。
走,没用了。
……可他会死。
她终于喃喃自语。
可你能阻止他的死亡吗?你能毁掉沣尺劈天阵?
我……
她缓缓抬起视线来,看到了弗羽王隼胳膊上的阵石。这个罪魁祸首还在散发着光芒,好似在嘲笑着她的无力。
我能。
……
五感逐渐慢慢抽离出身体,弗羽王隼渐渐感觉不到了她的气息,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但是『迷』蒙的意识里倒还在自得,想他果然赌对了,到了这个份上,她终于听一次话了。
然而……
唇齿里,突然被硬生生塞了什么东西。滚于喉头的腥血排斥着异物的侵袭,可被强势到疯狂的外力狠狠抵入。
据说人最后会丧失的,是苦感。
于是喉咙里圆润的东西吞咽入腹,苦涩难捱。
入腹的苦涩竟缓缓化成了一股暖流,途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经脉里来回贯通。暖流和逆行的气血针尖对麦芒,在他的体内发起了一场战争,比刚才还要凶猛的痛苦更加疯狂而来,将他本来就渺茫的意识扯的粉碎。
这个味道,是丹『药』。
可这个时候,哪里来的丹『药』?他戒指里的丹『药』是不可能拿出来的,墓幺幺的丹『药』?可他十分确定她早就已经弹尽粮绝。
不……
还有一颗。
他突然想起,埋在阵下时,他根本没有亲眼看到墓幺幺吃下他的保命神丹。
所以……所以……
在她数次陷入生死边缘的时候,都没有吃下这颗丹『药』?!而如今,却毫不犹豫地喂了自己?
意识崩塌的深处,好像为他失去感光能力的眼睛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
无边雷霆潇潇滚滚,阙驱神骏。他的目光被这样的光景刺得拙劣而笨拙,很久之后才可依稀捕捉到她正正站在雷霆的中央,汹涌澎湃的阵光已近在咫尺。
墓幺幺执扇,顿开——
扇下起痴蛟,石鸣山裂,黑夜奔逃,白昼野魖生生嘶号。光华之间,她的笑容遮于扇后,依稀而得煞气自蛇纹一路盘旋而下,雷煞骇人。她扬起扇子,丈许雷霆急上瑶庭深处,似她眉目边终难掩的暴怒和凶狂。
『迷』蒙的意识忽然在这个瞬间拼凑起了整块答案,弗羽王隼瞬间理解她为何而怒,又要做什么,脊背顿生凉气,震惊之下心惊胆战到极点:“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做……你这么做的话……!”
你这么做的话,就是将天下付诸炼狱,就是要将苍生置于水火,要将这沣尺大陆变成尸山血海……
你这么做的话……你就会是天下第一罪人!
疯狂地想要去阻拦她,可是因为太过震撼而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悲戚地看着墓幺幺,好似比让他死上千次万次都要痛苦而绝望。
“墓幺幺!天下苍生何辜!!”他嘶吼出最后的话来,声声泣血。
然而她眉目间的怒意更盛,嘴角血染的微笑也更盛华妖异:“天下苍生何辜?你又何辜?”
“我许过你,要带你回家——”她嘴角丝丝隐隐有鲜血渗出。“无人可以『逼』本贵子食言,天下苍生也不可能!”
雷龙刺天,问龙君何怒,抉破古天河。
何怒?
怒我今日誓要带人归,神仙不可阻,苍生不可拦。
她扇指苍穹——狂猛落下。
日华开绚采,纤流沈羽,使我雷煮沸无边夜海,使我霆下定斩你封疆大阵。
誓带人归。
———————————————————————————————————————————————
第一更。
为了剧情连贯『性』分章,别介意,今天会三更。
爱你们~虽然你们的刀片很吓人……
我怎么可能写死大爵爷呢?啦啦啦
我幺幺帅不帅。
幺幺不是好人,再强调一遍。
第504章 夜昙秋雨
安国曲愈加激亢,匆匆赶来的染霜,愣怔地看着正中央渐渐亮起的阵符,瞬间甩开了身后作势要拦住自己的下属。
普可发也在这里,看到染霜,忙带着一队私军拦住了他们。“染霜公子——”
“你们做了什么?”染霜周身似是冰窟,还不到近身,就『逼』得人不敢上前。
“……”普可发迟疑了一下,“染霜公子,眼前情势比较复杂,你们先回去,等我稍后会亲自去给你们解释一番的。”
“现在。”染霜甩下两个字。
“染霜公子,不要为难普某可好?”普可发虽然放低了姿态,可他四周的私军已经团团将他们围住。
染霜抬手攥住身后的剑柄,刷地一下抽出剑来。锈剑斑斑,滚滚的化力凝成寒冰,从他垂下的剑稍疯狂增长,几乎就在瞬间凝聚成一条九眼冰蛟,腾空盘在他的身后飞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方圆百米之间狂霜骤降。
他剑已出鞘,就是全力而往,不加掩饰,更无客套。
“让开。”他吐出两个字来。
情势急转直下,双方剑拔弩张。
这个时候,阵中的弗羽哲发现了这里的情况,正要朝这里走……
嗡隆——
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他们本以为是沣尺劈天阵的威力,可不到几个呼吸,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这震『荡』不但没有变弱,很快就演变成了狂猛到让人站都无法站立的地步。
撼天震地,天地变『色』——
轰——
自九霄砸入厚土,一道堪比黎明之光的雷光,震云鼓鸣滚滚落下,将整个天际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一半是灼目无法直视的极亮白昼,一半是深醪渊墨的黑夜。
刚闻木兰之坠朝『露』,转瞬变见秋虫坠死夜。
众人无暇享受这般奇景,雷声震破了他们的耳声,雷光撕裂了他们的意识,这无法分辨是天谴还是神怒的雷霆,让他们不由地心生恐惧,不论是七化的大宗还是刚三化成修的修士都几肝胆皴裂,退避三分。
只有一人,站在原地,面具遮挡住了他的脸,所以人们并不能看到他眸里的狂热和肆虐的喜悦。
这是,扇尊。
不会错的……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只有她。
“噗——”
“噗嗤——”
阵台之上,手持沣天神尺的弗羽淳,管忠登时跪倒在地狂吐鲜血。他们手里的沣天神尺也落在了地上,像是烧红的铁块落在布帛之上,很快就将地面上腐蚀出四个洞。
弗羽淳眼看不好,慌忙去够沣天神尺,结果还没碰到神尺的边,神尺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凶猛的雷光,瞬间烧焦了他的手指。
他一声惨叫握住手指,眼睁睁看着四块沣天神尺陷入了整个沣尺劈天阵的地面里。沿着四块不断下陷的沣天神尺,在堪比地震的晃动之下,地面开始龟裂出一道道的沟壑,而其上的符文也逐渐被沣天神尺身上的诡异雷光烧的一路吞噬。
“快——不行——这样下去大阵就毁了!”弗羽淳咆哮着,“把沣天神尺拿出来!”
弗羽家和龙骨君的高手纷纷冲了上来,各显神通,拼命压制那些雷光的同时,去抢那四块沣天神尺。雷光很快就被扑灭了,然而,沣天神尺却红的更加厉害,几乎完全烧成了透明,弗羽哲冒险去抢,神尺之上就闪出剧烈的符文,轰地一下将他击飞。
很快,沣天神尺终于停了下来……龟裂出数百条深深沟壑的大阵也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然而……
众人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变好,反而,他们都死死地盯着眼前四块已深深陷入地面的沣天神尺……
轰隆——
所有的阵符同时炸成了碎末,四散的光华之间,四块沣天神尺从地面上腾空飞起,砰砰砰四声——
炸成了碎片。
死寂。
绝望。
沣天神尺……碎了?那沣尺劈天阵……
哪里还有什么大阵,只有到处沟壑的一片黄土。
在场的所有人都应感到荣幸。
他们亲眼目睹了人族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眼睁睁看着可以拯救他们的神器,被绞杀成粉末。
弗羽淳再也坚持不住,狂吐鲜血,瘫软在地。而其他人除了愣在原地,再也新生不出别的想法。无法形容的恐惧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魂女鬼,抓住了他们的腿,攀上他们的脊背,一点点钻入他们的心口。
在这样死寂的情形下,一声微乎其微的响动,显得是那样清楚。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齿鹰谷谷口……
太华『色』莽苍,清渭风交横。
滴滴答答。
夜昙郡第一场秋雨,在滚滚凶雷之间,悄无声息的落了。
送来这场秋雨的,是北风,是血雨腥风。
是一浑身浴血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踉跄走出时,黑瞳里的凛凛朔风。
——————————————————————————————————————————————————
二更。
爱你们~~
好戏开始了~~
第505章 异星
朔云吐风寒,寂历穷秋时。
“家主……”
“大爵爷……”
“王隼……”
众人不同的称呼里,他战靴重重落步,金柝饮透寒血,黑胄巍巍浮杀光。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弗羽哲的面前,说道:“七叔。”
弗羽哲颤抖着嘴唇,眼睛里全是无法置信,震惊地看着他:“王隼,你你还活着……”
“救她。”弗羽王隼定定地看着弗羽哲,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弗羽哲一愣,下意识去看他怀里的女人,这一看,顿时心惊肉跳不已。她浑身全是伤口,就连脸上都已看不出人样来……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了无声息地蜷缩在弗羽王隼的怀里。
“救她。”弗羽王隼颤抖地抬起手攥住弗羽哲的手,力气之大,弗羽哲都几乎听到了骨节发出的摩擦声。
“我……”他刚说出一个字。
“主人!”忽然一道黑影瞬间闪来,作势就要去抢人。
然而弗羽王隼瞬间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染霜,没有焦距的眼瞳里似一只闻到血气的孤狼:“滚!”
染霜怎么可能让,拔出剑来就准备生抢。
弗羽哲赶忙拦在了两人之间,转身跟染霜低语了几句。染霜在被下属拦了几下,又听了弗羽哲的许诺,才作罢站在了一边,但是那架势绝对不会离开半步。
弗羽哲伸手去搀弗羽王隼,想要把他扶起,然而弗羽王隼仰着头死死盯着他:“救她。”
“求你……”
弗羽哲愣了。
“好。”他久久点了点头。
弗羽王隼总算『露』出一点笑容来,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来人啊!”
—————————————————————————————————————————————
咣当当——
枢星台,形容枯槁的向果撞碎了一路的星仪。在他面前存于上古时期的占星台,数亿星海之间,一道毕星光焰,从无穷无尽的星海深处裂开,似将天海从里到外劈成了两半。
“命童恣披翦,葺宇横断山。劈濂『乱』九霄,逐渠伊洛……天拒,遣命——‘还’。”
他愣愣地念完星图,豆大的汗珠映衬着他恐惧万分的脸。
“该来的……还是会来,欠过的……终是要还吗?”
“我不信!!!”他疯也似地把拳头重重砸在了星台之上。可那广阔万硕的星海里,那道劈开星海的光焰,愈加灼目璩璩。“不行……来人,我要面见长公主。”
……
“长公主——煌月圣恩——”
“向老无需多礼,快来人赐座……何事深夜把您惊动?”软塌之上的长公主,对待向果很是尊敬。
“星象有大异,怕是要断我们大计!”
“异数?”长公主的困怠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从软塌上直起了身体,“向老请明示。”
“西疆马上就要『乱』了。”
长公主听闻后,反而放松了不少,“这难道不是我们等了很久的美事?”
向果摇了摇头,“老朽说的异数,是一个人。”
“人?!”长公主笑了起来,“向长老把余弄糊涂了,余大计乃大江东来水,乃天道降世——区区匹夫,也妄逆天而行,蚍蜉撼大树?”
向果显然非常挣扎,他浑身战栗了很久,才挤出两个字来:“女人。”说完这两个人,他就紧紧闭上了嘴,显然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站起行礼,就在下属的搀扶之下步履蹒跚的离开。
沉默了很久的长公主,忽然一招手。从黑影里渐渐闪现出一个人影:“殿下……”
“如霰宫那边还是没动静?”
“就在向老来时,大司甫送来密信——应熙景被圣帝遣去了西疆夜昙郡。”
“你说什么?!”长公主惊愕万分,“怪不得如霰宫最近安静了这么久,原来早就被父皇偷天换日了。该死的,他为什么要让应熙景这个小贱人去?”
那黑暗里的人影沉默了片刻,迟疑道:“向因大主簿,陪同。”
“什么?!”重重地一拳狠狠地砸碎了软塌木臂,长公主很显然是动了真怒,“父皇为什么总会抢先我们一步!我让你查的内『奸』你查到了吗?!”
“白王殿下息怒!”黑影急忙跪下请罪。
“算了,向老说的这个会毁余大计的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应熙景了。”长公主揣摩了很久,显然很是苦恼。
“白王殿下,属下倒是有一计。”那人影上前一步,恭敬道。
“讲。”
“圣帝秘密安排应熙景前往夜昙郡,朝野之中无人知此事,明面上我们也都不知道啊。这样以来,一切如计的话,西疆眼看就要动『乱』,荒人铁蹄之下,死上一个不过才四化的女人,合情合理。”
“……”长公主绷紧了身体,没有说话。
“殿下,人故有一死。既然如此,不如让她早死,还可以避免向老的预言。眼下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不但可借刀杀人,还可抽身事外。这是天赐良机,一旦错过,且不说夜长梦多,就怕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行大事,优柔寡断乃是头号大忌——殿下,您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
三更。
说三更就三更,熬夜也要三更,你们居然还不信我_(:3」∠)_伤心了。
但是还是爱你们。
么么哒。
第506章 囚禁
“扇子。”『迷』『迷』糊糊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在墓幺幺的耳边回响。
“扇子,扇子……”
这声音烦扰得她更加心闷,久久忽一个激灵响起这是谁在喊她。“怀……怀瑾……”
“起来,起来……立刻离开……”他并不应声,而是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有人去找你了……有人去找你了……他们会发现你的……”她残余的意识仿佛要被这个巨大的声音从中劈开,痛苦不堪。
“离开……!”这声音变成了一声尖锐的厉啸,狠狠地刺穿了她。她好像是体力不支一样半跪在地上,突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了自己的脚下,梨花白满山,他的白发浸透了红血,铺满在她的怀里。
那已看不出眉目的人头忽睁开眼睛——了无声生『色』的眼瞳流出汩汩的黑血:“走啊!!!!!!”
“啊!”她一生惨叫从床上弹起,脸『色』煞白如纸,眼睛里久久也没有找到焦距。
“墓贵子?!”激动的声音总算把她的意识从沉湎的黑暗里拽了出来。
墓幺幺失神地转过脸来,总算看清楚了跪在地面上的几个人。
“墓贵子,你可算醒了啊……你这都昏了六天了,可把我们都急死了……”百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两个侍女匆忙行礼,起身撩起帘子,应是向别人汇报她醒了。
六天?
墓幺幺虽然有一肚子疑问,可她心知肚明百卉绝对不是这个回答她疑问的人。于是她什么也没问,掀起被子就要下床,可是百卉慌忙站起来直接拦住了她,“墓贵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快快躺下,你受了如此重的伤,万万要好好卧床休息。”
可墓幺幺并不见重新躺下,而是固执地站了起来,虽然步履仍踉跄,但是依然走到了内室的珠帘旁。
百卉和两个侍女大惊失『色』,匆忙来阻,已晚了。
墓幺幺已抬起手去撩那珠帘——
哔哔声从她面前的珠帘响起,而本该被撩起的珠帘不但纹丝不动,反而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的涟漪,像是一道透明的谁墙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这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手腕和脚腕上,都带着一个闪烁着阵符的金属环。
“这是阵法?”她扬起手腕,盯着百卉,目光已经很不善。“我几时成了你们弗羽家的犯人?!”
百卉和侍女们噗通跪了下去,磕头道:“墓贵子息怒,这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墓幺幺渐渐平静下来,从珠帘旁退到梳妆台旁,手指掠过妆奁,拿起一根发簪在手里把玩着。“是吗?”
“是的是的,我们也只是奉命在这里照顾墓贵子,其他的一概不知啊!”百卉抬起头,祈求地看着墓幺幺,那些传言此时格外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让她心里的恐惧更加深重。
墓幺幺缓缓走到百卉面前,弯腰俯下身子掐住百卉的下颌,刷地一下,一道银光抵在了百卉的脸颊。簪子并不很锋利的稍尾,在墓幺幺的手,看起来比刀还要锋利一些。“我虽然现在身有重伤,无论是毁掉你这张娇媚的小脸还是割断你的喉咙,都还是可以做到的。如果你不信,大可以继续欺骗与我。”
“别……别……”百卉哭了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墓幺幺眼神一凛,发簪眼看就要掠起一道血线。
“墓贵子!”这时,却有人突然攥住了她的手。“百卉嬷嬷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贵子心情不好也不至于和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七爷!”看到来人,百卉瞬间哭的更厉害了,慌忙站起来躲在了弗羽哲的背后瑟瑟发抖。
“你们退下。”弗羽哲摆了摆手。
……
“七爷。”墓幺幺懒懒地倚在了床榻之上,抬目望着弗羽哲。
“墓贵子。”弗羽哲颔首,拉开椅子坐在了桌边。
“我还以为你们弗羽家都是薄情寡义之人,没想到七爷还挺重感情,敢为了一个女人强出头。”墓幺幺说道。
弗羽哲一怔,寡淡的面容上的轻浮此时收敛了一多半。“墓贵子心灵神秀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了。”
“七爷太过谬赞。疏红苑人人都磨砺出的本能罢了,对间谍的气味比较敏感。”她淡淡地说道。
“厉害。”弗羽哲垂目望向她手腕和脚腕上的铁环,“这不是我弗羽家做的。不论墓贵子你做了何事,我弗羽家吃豹子的胆子也没有那个权力,更没有这个能力给贵子带上这个东西。”
“哦?”墓幺幺一个字就表达了她完全的不信。
“这是圣帝的意思。”弗羽哲沉默了很久,终于苦笑着说道。
————————————————————————————————————————————————————
一更。
第507章 弗羽哲的投资
“呵呵……”墓幺幺笑了起来,“圣帝远在隆天帝都,他为何要给我带上这种会遏制气血和化力的随身阵法?”
“不论贵子相信与否,这真的是圣帝的意思。”弗羽哲叹了口气,“就在贵子昏『迷』过去的这些天里,夜昙郡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真是他们带来了圣帝的口谕和这套阵法。”
“好。”她点点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眼下这是把我当犯人了,且不说我何罪之有,就算我有罪——隆天距夜昙郡几千里,要数日才能到达这里,难不成圣帝还能预言我会犯罪所以提前派了人带着这套阵法朝这里走了?”
“圣帝会不会预言我不好说,但是……关于这两位客人,我还没说完。”弗羽哲深深地看了一眼墓幺幺,“两位客人,一位是十三公主。”
“一位,是枢星台两位大主簿之一,向因。”
“……”墓幺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通过霆华她的确知道应熙景来了,但是她那时一来根本无暇顾及,二来她根本没有想到陪同之人会是向因。
“十三公主和向因此次前来十分隐秘,就连我们弗羽家也只有几人知道。”弗羽哲继续说道,“向主簿一到我弗羽家,就要求直接来这瑶鸾山庄见你。我们只能带他来,他见到昏『迷』不醒的你,就立时传了圣帝的口谕,要求给你带上这套阵法——如果你还不信我,你看看这套阵法的法纂。”
她低头看去,其貌不扬的铁环上,一道隐隐的法纂:半『露』的落日隐入九座大山的背后。她当然认识这个法纂……
“怀婵阁阁主的法纂,试问这沣尺大陆谁还有这样的权力可以指示他专门写阵?除了圣帝,就连两位公主都无法做到。”
“……”那个邋遢青年的形象渐渐浮出记忆,非要收自己为徒的人夕生也参与了吗?她目光一暗,抬起眼睛来,盯着弗羽哲的眼睛。“这些你明明没必要告诉我。”
“我是没必要。”弗羽哲说道,“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而且你知道还有什么没必要吗?”
“七爷但说。”
“救你。”他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握在膝上,哪里还有弗羽家七爷那浪『荡』子的分毫,眼神锐利。“墓贵子你是个精明人,我也不打算说些虚的。为了救你,我花费了很多至宝灵丹,很多稀奇至宝甚至可以说是无价,是我这些年历游异陆积攒下来的家底子。可以说,我在你身上花了血本也不足为过。”
“所以七爷想让我怎么还?”
“我不要你还,你可以把我这些至宝灵丹当成一场豪赌,一场投资。”弗羽哲摇了摇头,他的眼神稍稍一暗,表情却更加认真而肃穆。
“哦,我明白了。那七爷想要什么回报?”墓幺幺说道。
“我要你救我弗羽家。”
“……”
墓幺幺看着弗羽哲良久,才微笑说道:“七爷未免太高看与我,且不说我何德何能让七爷如此重托——”她扬起手腕,“我现在还是一个失去人身自由的犯人,你忘记了吗?”
“你没有选择,你只能做到。”弗羽哲静静地看着她。“因为如果你做不到,第一个死的,就是我弗羽家家主——弗羽王隼。”
她呼吸微微一滞。
“我知道你把那颗王隼给你的保命神丹,留给了他。也多亏了那颗神丹,王隼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没有重伤,就连受伤最重的手也恢复的很好。”弗羽哲的表情有些复杂,并不掩饰欣赏和佩服的意思,“我要谢谢你。”
“实话实说,并不是针对墓贵子你。”他稍稍挪了下身体,“我并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王隼,我相信他的眼光。”
“王隼是我自小看大的,他和我最亲。比起乙乙的单纯,他的『性』格更加内敛深重。若真说起来,王隼的『性』格反而更像是他的母亲,倒是乙乙实际上更像他父亲的『性』格多一点。王隼从小对任何事情都看的通透无比,正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性』格,他会更加容易受到伤害。他能轻易看穿大人虚伪的面具,也能轻易的看到身边人对他的利用,你明白的,这才是我们弗羽家。他好像越来越坚强成熟了,可只有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撕破他所有的伪装,直刺他温柔的内心。而一旦那天来到,他便绝对会犯下弗羽家绝对不能容忍的错误——”
“作为弗羽家家主,他可以做尽一切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以像乙乙那样挥霍无度,但是唯独不可以把一颗只有弗羽家利益至上的心里,装上别的东西,别的人。”
“一旦如此,他便不再理『性』,不再冷静,不再具备洞察力,不再杀伐果决,不再可以为了弗羽家抛弃一切。”
“听起来——你们弗羽家并不需要一个人做家主,而是需要一只忠诚的狗。”她毫不犹豫地讽道。
“差不多。”弗羽哲自嘲的笑了,“而如今,他果真如此。所以,他才做出了弗羽家费尽心血耗尽灵石培养出来的那个万中无一的‘弗羽王隼’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他掀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墓幺幺:“他跪下来,求我——救你。”
“……”墓幺幺攥紧了手里的被角。
“更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毁掉了封疆大阵。”弗羽哲的眼神悄无声息的变了,变得阴森而恐怖。
“你……说什么?”她愣了。
“王隼他一口咬定,当时封疆大阵的主阵石压在了他胳膊上,封住了他的化力。但是最后关头,他实在胆怯怕死,拼命地拔出了胳膊动了阵石。并且他察觉了我们在进行沣尺劈天阵,为了逃命,他不得不毁掉了阵石从紊『乱』的封疆大阵里离开。”
——————————————————————————————————————————————————————
二更。
第508章 密莘
树老中庭寂,窗虚外境澄。
整个房间里只能听闻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死寂一片。
久久,墓幺幺轻轻松开手指,指下渗出的血丝可很快就将白『色』的丝被浸出了朵朵小小的红花。“七爷真会说笑……”她手指轻轻掠过发梢,似笑的眉目挑出清凌凌的灵气,温和的很。“别告诉我,你们会信这种天方夜谭。”
“我当然不信。”弗羽哲也笑,“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他会做出任何事情,唯独不会怕死。正因为如此了解他,我才知道他毁掉阵石,是为了救你。”
“……”墓幺幺的表情异常的难看。
“可不论如何,毁掉封疆大阵的重罪,已经落下。不论我相信不相信,我族里其他人都非常乐意相信这个事情。我二哥他把弗羽王隼关在了十日枯祭台之上,现在已经是第六日了。”
“十日枯十日枯,熬到第十日,人不会死,但是会成一个连死人都不如的废人。”
“等到十日之后,向因就会奉旨将弗羽王隼带回隆天,接受惩罚。到时候,我弗羽家的末日,也会来。”
“墓贵子,我们暂且抛下那些暗地理巴不得我弗羽家垮掉的豺狼虎豹。就单说三个势力,或者说三个人,会直接灭我弗羽家。”他这时勾起一个不怎么轻松的笑容,“其一,月族,圣帝。封疆大阵千万年不曾失守,如今毁在我弗羽家,还是毁在我弗羽家家主手里。当今驭月圣帝就算再如何宽宏大量,也不会喜欢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成了别人的天下,更不一条,就够圣帝诛我弗羽家寸草不生。更何况圣帝还有枢星台这等神人辅佐,天下之事断不会瞒他眼鼻。怕是圣帝早就知道我弗羽家会失守封疆大阵了,或者推测的更可怕一些,知道荒人和我弗羽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明明可以直接对我弗羽家动手,但是不但连风吹草动都没有,反而还派出两位天人之姿的贵子来找我弗羽家和亲。”
“也就只有我二哥这样的傻蛋,才会自负的以为圣帝是忌惮甚至尊敬我弗羽家。”弗羽哲摇了摇头,“圣帝送你们两位贵子来,或许仁慈一点说是想给我弗羽家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或许说雷厉一些,是拉起了对我们弗羽家铡刀的绳索。”
“墓贵子,在你来时,圣帝是否安排你监视调查我弗羽家了?”他笑容扔在,可叫人完全看不出深浅。
墓幺幺没有回答。
“你不要误会,我并未有责怪贵子的意思。只是想告诉贵子,圣帝的可怕远远超出你我二人的想象。而很不幸,我们弗羽家一叶障目的人太多。封疆大阵破了的消息已早早传入隆天,不超过半个月,嵬雍军就可借由剿灭荒人一事,名正言顺地踏入夜昙郡。到时候——我弗羽家会有何种下场?”
“数百年来,说直接一些,我夜昙郡就是一个法外之地。我弗羽家可以拥有私军,享受独立自主的各种政治权利。是,我们面上仍属于大隆帝国——但是实际上,就像我二哥这些蠢货几百年来不断旺盛的自大资本一样,我们的确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弗羽哲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仿佛根本不在乎墓幺幺还在这里坐着。“墓贵子年纪小,大约不知其中原因。”
“六百多年前月族与我弗羽家签订的协议,除看守沣尺桥的龙骨军以外,月族不会有一兵一卒入我夜昙郡。”弗羽哲此时毫不避讳地说出此等隐秘,或许这些事情在他眼里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再重要,“在这样的高度自由下,我弗羽家才可以在沣尺大陆上傲视群雄,以故我二哥等弗羽家的人,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帝了。可是怎么可能呢?‘五国十族,不敌一羽’这样的神话,真的是对我弗羽家的吹捧而不是捧杀?一山尚不能容二虎,月族又怎么能幸免?”
“对月族来说,我弗羽家就是一颗不痛不痒看着恶心的黑痣——不除,怕久之成恶疾。除,流血留痕。历任圣帝做梦都等到的机会,如今被我那自以为是的蠢货二哥,亲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圣帝必除我弗羽家。”
——————————————————————————————————————————————————
月票加二更。
昨天家里有点事,没来得及更新。
爱你们~今天三更送上~
第510章 卖身契
“虽然七爷前辞说的很漂亮,但是——”墓幺幺盯着弗羽哲,翠眸里的笑意凛凛有些寒『色』。“我实在不明白,家父只是做了身为人臣最起码的本分,为何你们却将其当成一种嘲笑辱骂他的资本?我还以为七爷的眼界会比那些营蝇鼠辈高上不少,结果却是失望不已。但既然七爷要客观来谈,我们就客观来谈,家父的确会忠于圣帝的命令对你弗羽家出手,但那也只是命令而已,和家父本人意愿并无关系。”
“抱歉墓贵子我的言辞不当,但是……”弗羽哲叹了口气,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霸相爷不会放过我弗羽家的。”
沉默了很久,墓幺幺突然莫名其妙的问道:“你在怕什么?”
“……”弗羽哲并不惊讶她能看出来,有些苦笑的说道:“我说我怕你爹,你信吗?”
“信,我也挺怕他。”
“呵呵……”他抬起头来,望着墓幺幺说道,“看得出来,墓贵子和霸相爷的关系很好,霸相爷很宠你,你也很维护他。这是好事……”
“……”她不说话,内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是没看到汪若戟坑我的时候。
“二十一年前,虽然我弗羽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我可以确信——霸相爷早早就把我弗羽家放在了死亡名单之上。”
二十一年前?
她一愣,模模糊糊想起一些传闻来,但是具体秘闻她并不深知。
墓幺幺眼神里稍稍的『迷』茫并没有躲过弗羽哲的眼睛,他叹了口气,说道:“看来霸相爷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二十一年前,霸相爷亲手烧死了自己一家老小……”
“这个,我知道。”墓幺幺说。
“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弗羽哲摇了摇头,很干脆而果断的拒绝了她眼神里的探究。“我也绝不会告诉你为什么,第一我不是当事人,我只是听说一些片面的说法,这些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第二,假如我说了——我确信,明天你就会见到我的尸体。”
“鉴于我弗羽家存亡在即,我还不能这么早就去见阎王,所以我不能说。”弗羽哲的态度异常的坚决。
“这就奇怪了,刚才非议圣帝背后勾结荒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可以说,一个小小的家事你却不敢说了?”她不无讽意。
“你不用激我也不用套我话。”弗羽哲摇了摇头,“我是不会说的。我想说的是,二十一年前那场惨案里,我弗羽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由于弗羽王隼他爹,也就是我那个大哥的一个错误决定,也算是一个间接原因。就这一件事情,就够霸相爷屠我全家的。”
“就算荒人这事不出,霸相爷也早早就准备对付我弗羽家了不是吗?一年多年前,弗羽家和疏红苑来来回回勾心斗角,争抢资源和生意的过程中,不少明枪暗箭来来回回多少个回合?说起来,这又说回我二哥了,我二哥虽然蠢了点,但是他也知道霸相爷开始对付我们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火燎,一拍脑袋就和荒人去做那些交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赶紧选择一边站队?还不是怕你霸相府。”
墓幺幺沉『吟』片刻,忽然悠悠抬起视线,浅笑盈盈。“站队?”
“……”弗羽哲稍稍一怔,顿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好半天沉默最后不得不说道。“现在隆国暗地里有几大势力在汹涌暗流,你比我清楚的多墓贵子?我弗羽家是商人,在这『乱』流之中找一个强有力的浮板不是应该的吗?”
破天荒的,墓幺幺并没有追问,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追问,弗羽哲也不会实打实地告诉她。
“有这三股势力,我弗羽家真的是危在旦夕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抬眉,认真地盯着墓幺幺,“但是,只要有你,我弗羽家就不是无力回天。”
“七爷,你弗羽家要想起死回生,需要的不是我——而是神。”她也很认真的说道,“你说的这三股势力,我是能一挑一万,还是能一骑战百万?你不如直接问我会不会起死回生术好了?”
弗羽哲摇了摇头。“阵法万变,皆有阵眼;锁有千种,皆配一钥。的确,比起这三种势力,你一人之力渺小如粟米。但是,这三种势力混合成一场针对我弗羽家的『乱』局,你就是阵眼,你就是钥匙,你就可以是那个将死敌帅的无名小卒。”
“只要你愿意。”
“你要我如何?”她盯着弗羽哲。
“我并不只是要求你做一件事情,相反,我会要你做一系列的事情,直到我弗羽家彻底解除危机。当然前提保证是不会太过损害墓贵子你的利益,假如有损害,我们弗羽家会有相当丰厚的补偿。”弗羽哲一抬手拉出一条清契约书来。“白纸黑字,精血契约。”
“……”墓幺幺没有说话,久久抬起眼睛看着他,“说白了,你这是要我卖身给你弗羽家,是吗?”
“别说的这么难听——怎么能是卖身呢,这叫互惠互利的合作。”弗羽哲微微一笑,逐渐『露』出了商人的精明视线。
她盯着弗羽哲,接过那契约,并不仔细看,就贡出了精血漂在一边。她静静地掀起眼帘,翠绿的眸子里映着弗羽哲深不可测的表情:“我可以签,但是首先,我要去干一件事情。”
“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违背拯救我弗羽家这件事的前提——随便你。”弗羽哲很大度。
“好。”她点了点头,精血啪地一下落在了契约之上。
————————————————————————————————————————————————————————
月票加更。
签了卖身契,啦啦啦。
爱你们~~~~~~
第511章 负衡据鼎
但凡古老家族,一般都会私设一些用来当众处决的刑罚场所。大多数宗门都喜欢选择高高在上的悬崖,一来显眼公开声势浩大,二来天为幕更凸其天威重正。弗羽家也不例外,在贲临鳌鹰堡不远处的一座名为九叠山的至高险峰之上,盛名在外同时也很是神秘的刑罚台——十日枯,就在此处。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入目直入云霄高耸的祖祠石门——其后十八根高耸盘着各『色』神兽的图腾柱,更显气氛肃穆而恐怖。
走入门内,环顾四周,云雾飘渺,举目间山下微茫,鳌鹰堡也小似玩具。走到正中央,她的面前就先滚滚浮现刀山火海的幻境。
“来者何人?!”振聋发聩的一声威严大喝,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时,黑衣少女裙摆刚垂,一颗莹润的壁兕珠无比轻松地撕开了她面前的幻阵——『露』出了其中真正的模样。
一高台,立两个尖锥。尖锥之上,站着一人。十条粗细不一写满符文的链条生穿过他每一个大『穴』,符文闪烁熠熠,是在生抽他的化力源源不断地供养到他头顶上悬浮着的一个小塔之中。他双脚踩在布满银针粗细的狼牙钉之上的两个尖锥之上,左肩扛一火鼎,右肩扛一毒鼎。稍稍一动,双鼎之中的火花和毒『液』就会喷溅到他精赤的肉体之上,烧腐出一块块令人无法直视的伤痕。而很显然,被吸取化力还要站在这样的尖锥之上,连续站了六天六夜,绝计不会维持太好的平衡——从他身体之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好的肉皮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算这样,他也仍就站着,虽已看不出生死——纵身体完身体依然凛凛威严,似一尊刚刚被雕塑出来的山神雕塑。
“……王……隼……”站在她身旁的弗羽哲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残忍血腥的一幕。他狠狠地攥紧了手指,太阳『穴』边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素来浪『荡』没有正形的中年人,生生咬着牙根,怒目注视着刑台之下的一众长老:“你们是真舍得下血本啊,‘负衡据鼎’都拿出来了啊?!弗羽家这一代可真是继往开来啊,几辈子老祖宗都不敢用的大刑,你们用到了自己的亲侄子身上?!!啊?!”
“弗羽王隼身为弗羽家一家之主,身居高位,责任重大,本就应负衡据鼎。这‘负衡据鼎’的大刑,用在他身上恰如其分,正正合适!”高台之后一声冷哼,普可发冷笑道。
“你们经过长老会同意了吗?我参加了吗?!”弗羽哲走上前来,指着普可发,“你一个外家长老也敢在我面前断生是非?”
“七弟,你冷静一下。”终于,坐在最中央的弗羽淳开口了。他痛惜地看了一眼弗羽王隼,不忍地回过视线,“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得……这是塔祖大人的决定。”
“……”弗羽哲的呼吸陡然一窒,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弗羽淳头顶上悬浮着的小塔,“你说什么……塔祖不是三百年之内不会出关吗?二哥你在骗我?”
“闭关?闭到他妈的老子他妈的家底子全都没了才好?闭到应昱那小『奸』贼一举吞了老子用肉身换来的夜昙郡?可他妈的拉倒。”这时,忽然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极为尖细,似老鼠那种吱吱声一样,叫人听得骨头缝里都冷飕飕的。
弗羽哲顿时面『色』大变,噗通一声对着弗羽王隼头顶上的那个小塔跪了下去:“小子叩见塔祖……”
“起来,你叫什么来着?算了,管你叫什么阿猫阿狗的,反正都是老子的种无所谓了。”那尖细声音总是透着一股子猥琐的劲头。
“塔祖,眼下真相还未大白,就这样武断地对一家家主下如此重的私刑是不是太过草率?!”弗羽哲仍然不死心,跪在地上急切地说道。
“真相?要他妈什么的真相?老子的封疆大阵没了,这就是他妈的真相!家主?什么狗屁家主不家主?!老子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怂包一个?是他妈的你们选出来的家主,还想让老子给你们擦屁股?还想让老子拿弗羽家家底子给你们一个破家主擦屁股?要不是我弗羽家日后还要留着你们这群废物『操』持,老子各个就该给你们上一道这‘负衡据鼎’!”不提也罢,一提这事塔祖瞬间暴怒,破口大骂:“在发现这个叫什么弗羽王隼的败家玩意儿有可能损害封疆大阵的时候,你们就该第一时间杀了他!你们居然还相信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老子他妈的活了一千多年了,就没见过一个不怕死的!”
“塔祖,王隼他绝对不会因为怕死而损害我家族利益,破坏封疆大阵!”弗羽哲以首抵地,声『色』俱痛,“王隼他真的不是这样的孩子!”
“你们也这样想?”塔祖转过来就去问弗羽淳他们。
弗羽淳一众长老面面相觑半天,纷纷打马虎的打马虎,还有像弗羽淳这样直接了当决绝说:“七弟和弗羽王隼的关系太过亲密以至于被蒙蔽了双眼,实话说,其实我从来不相信弗羽王隼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胜任家主——而此次封疆大阵之变,更说明了我对他的期望太高了。”
“二哥你!”弗羽哲气的浑身发抖。
……
墓幺幺只觉自己好似坐在一叶扁舟之上,四周情景紊『乱』嘈杂,飞驰似她船底颓波,遥风递寒筱。她目光里,只望着对面的那个人。
所以她也这般做了,将所有外物置若罔闻,像是从船头走到船尾那样,走到他的面前。轻轻伸出手,可还没有碰到他的脸,就被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撕扯住了她的胳膊,生生将她卡在了外面。
她并不在意,依然朝前伸出手指,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像是一块布满了荆棘尖针的气墙,随着她的入侵,凛冽凶悍的攻击一股脑朝她身上涌去,瞬间她的手指上就布满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痛仿佛已从她身上被剥离,不见她表情任何的变化——终于,她的手碰到了男人的脸颊。她捧起他的脸,静静地望着他,不见悲喜。
原来弗羽王隼你也会有如今狼狈的一天,原来沣尺大陆的神隼也有迟暮的一日。她忍不住嘲『色』,嘴角却不能如愿的勾起笑来。
睫『毛』被血珠黏在一起,无力地垂落。他半睁着眼睛,瞳里曾镌刻过她毕生所见最为狷狂的霸气,被磨灭的只剩晦涩难言的阴雨。数条血痕撕开了他轩昂的面容,镂成狰狞的死气。
她屈膝半跪在地上,捧着他的脸,轻轻用额头抵在他的额上,一字不发,没有任何呼唤,没有任何言语。
她仿佛在等。
等她那个本应翱于九霄,敢于天争三分颜『色』的神隼,落在她身旁。
……
“唔?”这时那个所谓的塔祖,总算注意到了这个他压根没有放在眼里的小丫头片子,他说道,“哎呦这是谁家的小丫头,有点意思嘿?”
“那是谁?”很显然在场的有些刚出关的老家伙们,是不认识墓幺幺的。
而但凡认识她的还没来得及说话的……
已见她缓缓站起,抬起头望着弗羽王隼头顶那个小塔:“在座各位,有我相识,更有我不相识——既然如此,重新介绍一下好了。吾乃当今霸相汪若戟之女,霸相府贵子,墓幺幺。”
“还有一个身份——我是你们弗羽家现任主母。”
“弗羽王隼之妻。”
她转过脸来,笑容自她眉边盛/开,似暴雨凌虐,三月残红。
————————————————————————————————————————————————————
一更。昨天因为少更,今天多更一些。
今天每一更的字数都会很足!
第512章 家主玺徽
一时之间,气氛寂冷。
啪——弗羽淳拍案而起,怒道:“胡说八道!且不说弗羽王隼已经不是我弗羽家家主,此次招亲仪式,你也未曾胜出,何来主母之说?!”
“我未曾胜出?”墓幺幺的手指若有如无地掠过穿过弗羽王隼的那些锁链,“功试的最后一场,难道已经决出胜负了?”
“那是自然,你和弗羽王隼在谷里的时候,蔺贵子和红昭郡主已经把鹰王的蛋两颗蛋都带回来了!”弗羽淳冷笑道。
“哦哦,这个倒是真的。”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随手扔出两颗影石抛到半空,“毕竟我亲眼所见,你们弗羽家的长老深在功试之前夜亲自送蛋上门,体贴入微。”
影石直接被激活,投影出两个不同还带声音的画面:两个身着弗羽家衣装的人,深夜拿着储物戒指送入蔺贵子和红昭郡主的房间,还详细交代如何在功试结束后将蛋取出。
该死的疏红苑恶狗,他们是什么时候……弗羽淳的脸『色』白了一下,但是他环顾了四周弗羽家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墓贵子对招亲仪式有疑问,大可等我弗羽家处理完要事之后再谈,眼下不是时候。”他转头看向弗羽哲,语气就没那么好了,“现在是我弗羽家祖祠大事,七弟你竟然将一个女人带到这种地方,还是一个外人!来人,还不快把墓贵子请下去!”
“等下——”阻拦他的并不是弗羽哲或者墓幺幺,而是塔祖。
塔祖好像很有兴趣一样,从塔里传来的声音都带着一些兴奋:“几个意思?你们又举办招亲了?然后你们还他妈的作弊了?”
“……”弗羽淳愣了一下,辩道,“塔祖,这个容我之后亲自给您详细解释,眼下不是说这个事情的……”
“也是,不过我挺想听听这小丫头准备说什么的。她好像有话要说是?墓幺幺?这丫头是不是就你们说的和弗羽王隼一起被困在齿鹰谷封疆大阵的那个丫头?”塔祖说道。
“这……”弗羽淳还在犹豫,弗羽哲心下一喜,忙说道,“是的,就是她。”
哦哦……”塔祖说道,“小丫头,你说,老子有些兴趣听你说,不过别说那么多废话——老子最他妈的讨厌人哔哔叨『逼』『逼』叨的,你明白?”
墓幺幺点了点头,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块牌子举起:“至于这个,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应该认识。”
“家主玺徽?”弗羽淳一愣,“你从哪里弄来的?!”
“弗羽王隼送给我的——作为娶我为妻的证明。”
“放屁!”最为暴脾气的普可发再也按耐不住,愤而起之,指着墓幺幺说道,“那是我弗羽家最为珍贵的至宝,象征家主之位,他怎么可能送给一个女人!有了这个,就可以当我弗羽家家主了!他怎么肯能给你!!!”
“你们先别急——”墓幺幺笑盈盈地眯起眼睛来,“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们争这个的,若不是因为……”她手指再次掠过那锁链,一路将他散落的发丝掠起,敛于耳后,『露』出他的侧脸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弯下腰轻轻吻上了他的脸,“若不是因为你们弗羽家的家主碰巧是他,本贵子会稀罕给你们当主母?不是针对在场的各位——”
她头颈依在他的胸前,转过脸来微微一笑:“没有弗羽王隼,你们弗羽家就是垃圾。”
一片哗然——
就连弗羽淳的额头上也气的青筋直爆,他颤抖着指着墓幺幺,“不知礼数,伤风败俗,廉耻尽失的女人,你一个被休出门的破败『妇』,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男人做出这种道德低下的事情,还振振有词辱骂我弗羽家……”
“不知礼数,伤风败俗,廉耻尽失,道德低下?”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非常开心一样笑的甜美酣畅,“因为我被休过,因为当着你们面亲了我丈夫?那你们呢?你们又是什么呢?”
“别人流血牺牲,你们会嘴上功夫;别人冲锋陷阵,你们阴谋陷害;别人对你们忠诚,你们背信弃义背后捅刀——敢问一句,你们这算什么?”随着她字字渐重,她的眼神也像是从天空激『射』而出的箭簇,狠狠地『插』入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
月票加一更。
第513章 血口喷人
“墓贵子!”在场的另外一个长老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名弗羽梁,是弗羽家四爷。他『性』格斯文,也是一文人打扮,闻言皱眉打断了墓幺幺,“此言差矣。在你看来,我们弗羽家这样对王隼是有失仁义,但是绝不是背叛更没有背后捅刀一说。”
“这是王隼他选择的路,这是他应受的惩罚。”弗羽梁拿着手里的『毛』笔,指着弗羽王隼,“我弗羽家儿郎不说各个好汉,但也不能做出这样有违天道的事来。就不说他还是家主,就是一个普通的弗羽家男人,毁掉封疆大阵的罪过,也是同样的罪责。”
“的确如此!”有人肯站出来,弗羽淳顺气了不少,说道,“毁掉封疆大阵,那是天道不容的滔天大罪!是他弗羽王隼怕死,亲手将天下苍生送到了水火之中,因为他一条命,会有多少家破人亡,会有多少人白发送黑发人,又会有多少冤魂枯骨?这会死去的千万条『性』命,都是因为他一个人!是因为他贪生怕死!你自己可以问问他弗羽王隼,服不服?”
弗羽淳话音一落,啪地一下点亮了什么符文,高声喊道:“弗羽王隼!”
噗——
弗羽王隼头顶上的小塔猛然亮起,他肩膀上的两个小鼎瞬间倾斜,火浆和毒『液』滚滚流淌而下。
墓幺幺抬手就去阻,可被那塔上暴涨的光芒瞬间弹开,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仰起脖颈,却愣是一声未出。
他终于醒了过来,眼神无神地望着前方。
“弗羽王隼,告诉墓贵子,如今你受这‘负衡据鼎’之刑,是否罪有应得?”
他灰暗的瞳孔里好像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量才能描摹出她的轮廓,以至于喜悦和痛苦混合成他根本表达不出来的情绪,最后凝结成灰败的死寂。“我……罪有应得。”
刚才所有的盛势,于此时瞬间喑哑。
她静静地盯着弗羽王隼的眼睛,并不言语。
“你都听见了也看见了——墓贵子。”弗羽淳不无讽刺地望着他们两人,“我弗羽家任何一个儿郎都应保持的最基本的气节,他都丧失殆尽。换做我弗羽家任何一个儿郎处在他的境地,也会毫不犹豫地以身赴死,为了弗羽家,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他慷慨激昂,情绪激动,双手抬起似正气穿袖,“然而,你面前的弗羽王隼却为了苟且偷生毁掉封疆大阵!他是天下苍生的罪人,是人人可得而诛之的人族叛徒。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被毁掉的封疆大阵……”
“他,罪有应得!!”他振臂高挥,煽动着一众弗羽家的长老和四周守卫私军们大声说道:“瞻前顾我兴邦,顾后忌众虎豹豺狼!生定金戈铁马飒挞天下,死应青松扶碑琳琅覆骨!”
一呼百应,滔滔滚滚的弗羽家祖训此起彼伏,『荡』『荡』响彻整个山峰。似带来了无尽无畏的英雄长歌,似阵有琳琅曲高啸天庭。就连一直听起来猥琐至极的塔祖,也在低声『吟』这句祖训。
而这样的声音,仿佛抽取了弗羽王隼身上残留不多的生命力,他的眼神更加萧瑟而晦暗下去。
墓幺幺终于把视线从弗羽王隼身上收了回来,她环顾四周这些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正义,匡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威风凛凛。
弗羽淳得意地站在中间,眼神轻蔑:“墓贵子血口喷人也算喷完了,还是赶紧回去休要继续纠缠,不然就莫怪我们……”
“哈哈哈哈哈——”墓幺幺忽然放声狂笑,打断了弗羽淳的话。蓦地,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如他翠眸里一直以来的温柔,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既然大长老认为我是血口喷人,那今天就本贵子便血口喷你个痛快。”
“在座的各位,你们不是想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哎呦喂各个这英雄好汉的样子,可怕不是要笑死我?!”她一撩裙摆,冽冽山风从她发间穿过,掠起她眼眉里烧透的怒火里,浸透了狠辣。“说句真真目无尊长的话——本贵子现在真想把你们祖宗十八代全家老笑的猪肠子拽出来挨个把你们吊死!”
第514章 天方夜谭
“你!”
“大胆!!!”
“上火了?别着急,你们慢着点,有什么护心护肝的丹『药』赶紧拿出来,别怪本贵子没有提醒你们——趁早吃上,不然你们这些老骨头怕是经受不起呢。”她依然平静如常,对于四周滚滚滔滔的化力完全视而不见,更不在乎头顶上那个小塔里的塔祖,都显然是被她气笑了。
“小丫头片子好胆。”从那塔的波动来看,塔祖显然不是什么好心情。
而墓幺幺仿佛把这当成赞赏一样,颔首微笑:“我告诉你们齿鹰谷发生了什么。”
“弗羽王隼为了保护阵石被封住了化力,胳膊被压在了阵石之下。齿鹰谷里,总共来了两拨荒人——是的荒人,你们最怕的那些王八蛋。他见识过荒人的手段,更见识过你们的手段。所以,在你们派来艾贵年之前,他就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不不,他不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她轻轻垂下睫『毛』来,失神一样把手放在了他身上的锁链上,那些锁链顿时发出狂猎的嗡鸣声,凶猛的符文剧烈的攻击着她,很快就将她白皙的手烧出了一片片的焦痕。她浑然不觉,继续说道:“他是做好了被折磨死的准备。”
“为首的一个叫哈猎就阶将军的,为了让弗羽王隼动,从而毁掉封疆大阵——用尽了所有你们想象到,或想象不到的方式,狠狠的折磨了他——”
她终于松开那些锁链,一步步走到那些长老面前。“他说他很喜欢一点点把人活活吃下肚去,最喜欢看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它吃下的表情。”
墓幺幺盯着他们每一个长老的眼睛,笑容依旧,可不见任何感情的笑容,像是冰冷而华美的剑,尖锐而凌轹地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她的手指最后停留在弗羽淳的面前,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极为缓慢地抓起弗羽淳的手来,不容拒绝的用力:“哈猎阶就这样用手指一点点撕开弗羽王隼手上的皮肉,一条一条撕下来,放在嘴里——先是手,然后是胳膊,然后是……”
她的手指一路朝上攀爬,似一条冰冷的毒蛇。
在她的注视里,弗羽淳犹坐冰窟,遍体生寒,猛然挣脱她的手,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这样的折磨里,我无数次问过他:我说放弃,别管了。然而他说什么,他让我给他下石符。是的——你们没听错,石符。”她笑了起来,“石符啊,能把自己的身体和经脉全部封住的高阶石符。”
说话间,她的手里一亮,出现了数十张闪烁着熠熠光辉的石符。
那些石符疯狂地飞舞起来,而她的手腕上的铁环也发出耀眼的光芒——很明显是在遏制她经脉。
墓幺幺的脸『色』苍白了很多,但是依然面『色』不改,一声冷哼,数十张石符瞬间出现在了每一个长老的面前。
“他要求我,用这样的石符把自己和阵石封在一起,这样,就算再痛,就算痛到连神鬼都无法忍受的折磨,他也不会动!!而这样的话你们那该死的阵石,也不会动!你们的封疆大阵,也会保持完好!你们弗羽家的春秋大梦,就还能继续美美的做下去!!!!”
她声音厉然愈重之下,这些石符们光芒更加旺盛,仿佛下一秒就会封印住他们每一个人。
这些长老们脸『色』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可以肯定他们每一个人眼神里的不屑逐渐被恐惧所代替。
“这个,你们不是有人很想要吗?”她啪地一下把家主玺徽拍到了弗羽淳的面前。“我可以给你们——听说有了这个,就是家主?”
“很简单,我用石符封住你们,你们自封经脉,断了化力来源不能抵抗痛觉。然后用哈猎阶折磨弗羽王隼的方式,来同样对待你们。只要你们任何人能坚持住一炷香的时间。这个东西,就归你们——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呢,弗羽王隼可是坚持了一整夜。”
“你们敢吗?”她一把拽住弗羽淳旁边的弗羽梁的手,狠狠地抬起来放在眼前,手指很快出现一个尖锐的小匕首——“那哈猎阶没有匕首,用的可是指甲,又糙又钝,很难撕开一整条呢。我这把刀太锋利了,我看四长老你这个笔不错?”说话间,她手重重一拍,将那个笔登时拍碎成了几瓣,挑了一快小碎木条,在弗羽梁的手背上来回比划,“四长老,你知道吗?那哈猎阶还能分泌毒『液』,让人保持清醒的同时还能扩大人的痛觉感官——啧啧那个痛啊,我有幸中过这个毒,你说巧不巧,我还刚好带了一瓶那哈猎阶的毒『液』来。”
啪地一下,一个琉璃小瓶落在了桌子上。
弗羽梁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拼命地挣扎开,椅子朝后退了好远。
墓幺幺啧啧两声,笑的更加开心而肆意:“不敢?那我再加一个条件好了——”
“只要你们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有你弗羽家出现的地方,我霸相府疏红苑绝不出现在方圆十里之内!”
啪啪怕——
每个长老面前都出现了一瓶毒『液』。
一片死寂,长老们的脸『色』皆如白纸。
“还不敢?”
“哈哈哈哈哈——”墓幺幺扶着弗羽淳面前的桌子狂笑,“那我再加一个条件呢?”她眨着眼,眼睛里幽幽翠『色』,像是地狱里烧灼的烈火。“只要你们有一个人能坚持住一柱香,我就帮你们重新封住封疆大阵如何?”
“墓贵子你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弗羽淳怒目而视,死死地看着墓幺幺,“我们弗羽家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就凭你,也敢说封印封疆大阵?!天方夜谭!”
“精血契约,白纸黑字。”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跌入深潭的石头,瞬间无踪。一张空白的契约书立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直起身子退后了数步,双手张开,在她的四周,忽然亮起了一道又一道耀眼的光芒。
“我是霸相府的贵子,我是疏红苑王李师傅的关门弟子;怀婵阁阁主夕生亲赐璧兕珠欲收我为关门弟子;沣尺大陆第三世家初家仍为我后盾;丹宵宫宫主宵入梦亲授我炼丹秘法;天下第一长流云前辈赠我传承神兽……”墓幺幺一抬手,四周的光芒顿时消散。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天方夜谭——”她掀起眼帘,望着弗羽淳,面无表情:“我才是你们的天方夜谭。”
苍穹一片青碧,清冽山风撩起她的黑『色』的裙摆,似一道从地狱而来的湮风。她轻轻一抬手指,身边各『色』各样的珍奇异宝,静默而臣于她身侧。匚僮灵山轻轻搂着她的腰肢,虫母秋叶巨大的真身投影似一座小山投下压抑的影,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十只来自霸相府的凶兽。
他们巍然沉默,一身凶戾为他们的主人加冕。
——————————————————————————————————————————————————
四更。
而且基本每更字数都超足。
大约更了八千字左右。就问你们幺幺帅不帅~啦啦啦~还有更帅的,别太爱我~
爱我就要表达出来~你们的推荐你们的月票你们的打赏呢~~爱你们~~~~~~
第515章 蛊惑
墓幺幺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弗羽淳,碧眸是那样的纯澈,蛇纹又是那样的妖冶:“我曾将你们的不可能一件件变成可能,以故你根本无法否认,我是有可能封印住封疆大阵的。”
嗡——她弹出一颗精血悬在了契约书的旁边:“而你们,各个都是蹈节死义之士,一个可以为了弗羽家赴汤蹈火,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忠烈之侠士英雄,是绝对不会放过一丝可以拯救弗羽家,可以拯救天下苍生的机会的,对?”
“无论那个希望多么渺茫,无论是否是天方夜谭,你都可以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承受所有的苦难,你都可以为它以身赴死在所不辞。”她拾笔而落,刚才她所言的两个条件工整地出现在契约书上。她落下最后三个字:“墓幺幺。”
精血落下。
契约待成,只等人签下他的名字,落下他的精血。
她拿着契约书一路走过,却没有一个人接,直到最后,她停留在弗羽淳的面前:“你,你是弗羽淳,是弗羽家的大长老。别人担当不了如此殊荣,你能啊?!你们弗羽家家训怎么说的?——瞻前顾我兴邦,顾后忌众虎豹豺狼!生定金戈铁马飒挞天下,死应青松扶碑琳琅覆骨!”
“豪情万丈,天道正气!”她赞叹地将契约书放在了弗羽淳的面前,像是一个微笑递出毒『药』来的恶魔。“为了弗羽家,为了天下苍生——来,大长老,签了这份契约。”
弗羽淳愣愣地看着他,愣愣地看着这份契约。“墓幺幺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在座各位,最为敬佩的就是您了?所以,我决定和您签这份契约,想必,您没意见?”墓幺幺由衷的赞美道,忽转过脸来看着四周的人们,“你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的?此等殊荣,非大长老莫属啊!”
“大长老……”
“你签……”
刚才呼喊的人群,一片死寂里,终于有人爆发出一声小小的声音。这声小小的声音,虽然因为胆怯而消失,但是却是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二哥,墓幺幺说的对。眼下我们哪怕把弗羽王隼交给圣帝,月族也不会轻易饶了我们,我们得为家族着想啊!而且还有霸相府天狐族这些势力……假如她真的能封印封疆大阵,我们必定能……”
“大长老,就是一柱香的功夫,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大长老,那哈猎阶我听说过,他的毒不能致死,你就放心喝!”
“大长老,你赶紧喝,你喝完,我们长老会一定会拥你为家主!”
“一炷香的功夫而已!别怕!”
“她墓幺幺绝对不可能像哈猎阶那样把人剥下一半来的……”
“大长老,我们会给你准备好丹『药』的!”
四周的长老们簇拥上来,群情激昂,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激动万分。
弗羽梁则拿起家主玺徽慎重地放进弗羽淳的手里,双眼闪烁着泪花:“二哥,我真的不想看你受此大罪。但是那是封疆大阵。万中无一的希望,如果真在墓幺幺的手里,代价只是一柱香的功夫的话,那也绝对值得搏上一搏!如果此番事成,我们定会拥你为新任家主,绝无二话!”
他眼里闪着泪花,拍住弗羽淳的肩膀,重托付他:“要不是墓贵子选得不是我,我恨不能替二哥受这一柱香的折磨。”他环顾四周,“想必每一个弗羽家的好汉,都想这么做,但是墓幺幺她……却选择了你。”
弗羽淳握着那家主玺徽,看着四周的人……他们各个都是那样情真意切大义凛然,仿佛要出去受罪的是他们自个儿。
他拿起契约书,脸『色』比那契约书还要白上几分。他嘴唇翕动了很久,猛然把契约书拍到桌子上:“你们都不要上当,这一定是墓幺幺的『奸』计!她根本没有办法封印封疆大阵!”
“她是没说——”这个时候,从小塔里传来了久久沉默的塔祖的声音。“但是,她身后的虫母,是长流云的神宠,我亲眼见过不会错的。如果她能得到那位长流云的虫母……那她能封印封疆大阵的可能『性』,就不是没有。”塔祖的声音听起来不再轻佻猥琐,而是极为冷静甚至带了三分忌惮的样子。“那可是长流云……”
————————————————————————————————————————
一更。
第517章 来
“够了!!都他妈给老子住手!!”一道剧烈的光芒骤然从小塔之上轰然爆发!整个山峰都跟着地动山摇!杀气凶狂地从小塔之上宣泄而出,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一瞬间,众人都无法忍耐这样的威压,纷纷跪倒。
而墓幺幺则无任何动作,塔祖强悍的神识威压对她来说仿佛清风拂面,根本不足以让她动上两分——
“好丫头片子——老子倒是当真小看了你。”那塔祖咬牙切齿道,“差点连老子都着了你的道,只言片语就想差点毁掉他们的道心,弗羽家差点今天就折在你手里头!老子不在的这些年里,倒是出了你这么一个小怪物!”
“谢前辈谬赞。”墓幺幺礼貌一拱手。
“老子他妈的没夸你!”塔祖暴怒,数道光波成箭,疯狂地擦过她的身侧——噗噗噗数声,弗羽淳等人一人中一光箭,瞬间吐血倒在地上。“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兔崽子,老子这次先留你们一条贱命,下一次,老子捏爆你们的卵蛋!连个小丫头片子都他妈的比不过,老子他妈的怎么他妈的就有你们这群种!”
“现在——小丫头片子,别再玩契约这一套了。”噗地一下,桌子上的契约书被烧了个粉碎,塔祖的声音极为寒冷,“我来给你重新写个契约?你要是能封印封疆大阵,我就留弗羽王隼和你一命,要是不能——我就杀了你和弗羽王隼。虽然老子打不过长流云,但是长流云早他妈死透了,老子捏死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啧啧。”墓幺幺笑了起来,“其实我蛮相信弗羽淳这些人是你的种的,塔祖前辈。毕竟你们弗羽家不要脸的本事,那可真是一脉相承。”
弗羽哲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墓幺幺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听你的把你带到这里不是让你来『自杀』的!更不是让你毁我弗羽家的!
“呵呵呵,小丫头片子,你真是老狗吞天,天有多大狗胆就有多大啊?连他妈当年长流云都不敢这么骂老子,你是真活够了。”塔里瞬间迸出一道光芒,形成一道锁链一把抓住了她的喉咙,瞬间勒紧。“我现在就杀了你。”
灵山和秋叶还有剩余的那些凶兽瞬间狂暴,那架势就等墓幺幺一声令下就要冲上来撕碎这塔。
“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齿鹰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封疆大阵也永远再也封印不起来,你弗羽家就彻底完蛋。”呼吸被逐渐剥夺,也并不能阻止她笑的格外灿烂。
砰——
塔祖狠狠地把墓幺幺摔在了地上,弗羽王隼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许的光芒……他焦急地看着墓幺幺,发出不明的嘶哑声音,贯穿他身上的锁链被他瞬间绷紧。
她踉跄站起,擦去嘴角的鲜血,转过身走到弗羽淳他们的面前,把刚才她打开的那瓶毒『液』拿起——忽然,仰起头将那毒『液』灌进嘴里。她『舔』了『舔』嘴唇,仿佛意犹未尽地扔掉手里的瓶子,看着众人大惊失『色』的表情,笑得更加讽刺,“后来,哈猎阶死了,灰都没剩下——哪里来的毒『液』?”
“该死的——你骗我们?!!!”弗羽淳暴怒而起,恨不能登时将墓幺幺一掌毙命。
而墓幺幺则挑衅地连动都不动,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可哈猎阶当时的毒『液』是真的——弗羽王隼中了这样的毒,还承受这样的折磨!不像你们这些‘蹈节死义’的英雄好汉各个谦虚礼让他人,他可是自己硬生生的扛了下来——然后呢?”
啪——
她双手狠狠地拍到桌子上,笑容有几多甘甜温柔,煞气就有多么的凶狠喧狂:“然后你们这些最应该相信他,曾誓要忠诚于他的血脉亲人,不来救他就算了,直接选择放弃他用沣尺劈天阵封死了他最后一丝逃生的机会也就罢了,还他妈背后捅了一刀又一刀!一刀嫌不够狠,还他妈给你们的亲侄子上最重的大刑!!!”
“你们把什么狗屁礼义廉耻道德放在嘴边,把什么祖训说得豪情万丈狂上加狂,就好像给你们一把刀你们就能横扫荒人千军!”
“然后呢?!”墓幺幺的笑容愈加猖狂而狰狞,她不知用了多少的力气,坚硬无比的石桌硬在她手下被按出鲜红的掌印——“然后看看你们这帮怂货的德行!你们的仁义道德呢?你们的蹈节死义呢?你们的弗羽家祖训呢?全他妈完蛋了是?”
“他弗羽王隼可以抗住荒人的折磨——却扛不住你们的,那是因为你们这帮王八蛋们,是往他心窝里捅!”
砰——
她双手重重砸下——
面目惨白的众人登时吓了一跳,整个石桌被她用手砸出了数道裂口……
墓幺幺直起身来退后两步,走到了弗羽王隼的面前,狂风暴雨的宣泄之后,忽然笑了。“你们做梦都不是想找一个替罪羊吗?我给你们——”
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她唇畔,似日日红霜傲雪。
“封疆大阵——”她目里,是隆冬腊九深至的一场暴雪,寒潭凋敝,万林死寂,“是我,是我墓幺幺毁掉的!!”
“你们要是有种,现在就来杀我——现在就来。”
“本贵子今天哪里也不会去,就站在这里——等你们这帮蹈节死义的英雄好汉来杀!”
“来!”
——————————————————————————————————————————————
三更。
日常夸我幺幺帅~~哈哈~当然最帅的还是我,对不对~
幺幺骂这帮人好爽的,写起来暴爽~啊哈
么么哒,爱你们~~~
第518章 何惧
语落罢,石破天惊,惊涛骇浪。
久久,当震惊逐渐回归沉静,绝望和恐惧消弭无踪——这是转瞬从十八层地狱冲入天庭的喜悦,在这种狂喜之下,弗羽家的长老们终于找到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而入癫狂。
“哈哈哈——”
“我们不用死了?”
“我弗羽家有救了!!”
就连弗羽哲……也压抑不住这种惊喜带来的快感。如果是她,如果是她毁掉了封疆大阵——那么,那么他何须花费任何精力去拯救这个弗羽家?他们根本无错之有,更好的是:霸相府……
完了。
这个悬在他们弗羽家很久不曾落下的铡刀,今天终于被他们自个的小主子,小贵子,亲手毁了。
“墓幺幺你丧心病狂竟然敢毁掉封疆大阵!罪恶滔天!来人!还不快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弗羽淳悠悠站起,再次恢复了凛然的表情。
“唔,小丫头片子真是有几分长流云的神气样,可惜这个有情有义,倒一点也像长流云那不开窍的石头疙瘩,倒是有几分像那他个老朋友了。”从墓幺幺宣布这个消息之后,塔祖震惊之余喃喃道。眼看他弗羽家有救了,故也并不打算出手了,就看着他们两个人,陷入了一些回忆。“可惜和长流云一样,是个短命鬼。”
……
悲喜苦痛,一梦荒唐。
弗羽王隼觉得自己是在一场无法醒来的黄粱大梦里,这些熟悉的长老前辈,得以信赖的亲人,在这般短暂的时间里,狂悲狂喜,像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为了一块凉糕,不惜滚在污泥里大打出手。
而她……
她站在最凶猎的风口上,迎着全世界的敌意——熠熠发光。
就像是在齿鹰谷,她为了他一条人命,决然劈下的那道雷光。
这般酷刑剥夺了他的理智和冷静,所谓的责任信念,所谓的鸿鹄之志,在肉体接近极限的空隙里,早已四散溃逃。而想来最为可笑的是,支撑他熬下来的,是一些他平日里早就摒弃的不会有任何回报的杂念空想。
我弗羽王隼对你墓幺幺而言,到底算是什么呢?
可这是他见过这世间最残忍最可怕的答案——为你一人,苍生弃之又何妨?。
而如今。
她再次给了他一个答案。
“不……”这是杂念『操』控着他的意识,『逼』迫他直面他的恐惧。一直半梦半醒的弗羽王隼,突然在此时清醒,用尽全力伸出收想要去阻止她。
墓幺幺走到弗羽王隼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
他盯着她的眼睛,几乎用祈求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做?你……这是在和天下为敌……不要这样做……”
士兵们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灵山和秋叶和凶兽们挡在他们的面前,凶神恶煞地摆出了硬拼的架势。砰砰——小塔里『射』出数道光箭,瞬间击中了它们,这些凶兽显然更加狂暴,眼看就要生拼……
“看在长流云海对我有一恩的份上,我是不应该杀他的神宠的——但是你别『逼』我出手……可毕竟长流云已经早死了,我欠他的那点恩情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我欠他,对?”塔祖阴测测地说道,猥琐至极。
“墓幺幺,我劝你就不要负隅顽抗了!还不束手就擒,就地伏法!”有了塔祖的支持,弗羽淳顿时更加意气风发的叫嚣。
他们的身后,全副武装的私军来势汹汹地已经冲了上来——
而墓幺幺依然置若罔闻,揽过弗羽王隼的脖颈抱在了怀里,手轻轻攥住了他身上的锁链。
“为你,和天下为敌,又有何惧?”
轰隆————
从天而降,一轮圆月。
柔和的月光比塔祖那耀眼的光箭还要让人睁不开眼睛,而月白『色』渐渐暗淡下来之后,竟然直接幻化成黑『色』的背景,其上渐渐凸显出一个红『色』的狰狞图案。
那是一只通体乌红的凶兽,九犬首,麒麟身。
黑红相间,九个犬首凶狂的张开獠牙满布的巨嘴——
从中走出数道人影来,他们统一的黑红制服,衣襟正中束九厄徽章,挡在了墓幺幺的面前。
“疏红苑,李师傅——”
“疏红苑,王师傅——”
“疏红苑,三司司理,周廷——”
“疏红苑,九司副司理,染霜——”
“听说,你们要抓我家贵子?”为首的手持一柄屠刀和身负砍柴刀的男人,冷冷地看着他们。
————————————————————————————————————————————————
一更。
第520章 飞蛾扑火
“这位就是,塔祖前辈了?”王师傅煞有介事地仰头看了看那小塔,好像很是佩服的样子。“厉害啊,把塔当成肉身来活着,和寄生虫一样啊?!真厉害。”
“该死地无知小辈!”塔祖气得破口大骂。
“不知疏红苑来我弗羽家祖祠,所为到底何事?”这时,弗羽哲走上前来,恭敬行礼之后礼貌问道。
“啧,来了个会说话的。”王师傅转过身,从怀里扔出一道月白『色』的圣旨,“接着。”
弗羽哲慌忙跪下去接,打开一看,脸『色』就更是不好看了。
“事情就是这样,圣帝怀疑墓幺幺是毁掉封疆大阵的罪魁祸首,命我疏红苑王李师傅来抓人了。”
“可是……圣帝之前不是派了枢星台向因抓墓贵子的吗?”弗羽哲赶忙问道。
“第一,圣帝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管不着。第二,枢星台什么时候有权力能抓人了?”
王师傅的笑容忽然陡然一收,其速度就像是撕掉了一张上好的人皮面具,“第三——枢星台又算老几?!”他的声音阴寒无比,似一场邪风将整个山峰的气氛瞬间冻僵。
而又蓦然,他再次笑出来,然后拍了拍手,“走啦走啦……”
“可是圣帝还说,要我弗羽家协同疏红苑在嵬雍军来之前看管墓幺幺?”
“对啊,所以——听说你们弗羽家有一座天然的寒泉山,在哪里快带我去呗,你们这个破天气快把我热死了……”明明刚才还在弗羽哲面前很远的王师傅瞬间出现在弗羽哲的背后,勾肩搭背地揽住了他。
面对这种『操』控空间的强横能力,弗羽哲心下大骇,可并没有表现出来,强行镇定了片刻挤出笑容来:“好的,没问题。”
“老李,带上贵子,走了。”
“我要带他和我一起走。”墓幺幺站起来,望着王师傅的背影。
王师傅转过脸看了一眼弗羽王隼,“你带他干吗?他现在不是犯人,自然就是弗羽家的家主,你带人家家主走去哪?”
“这是我男人,我自然要带走。”墓幺幺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听闻此言,在场的众人登时脸『色』各个精彩。
王师傅停下来脚步,脸『色』黑的和锅底一样,那表情跟差点没气死过去差不多了。他憋了半天,挤出一句极没有气势的话:“你等我回家跟你爹告状去,让你爹好好收拾收拾你!”
“我不管。”墓幺幺根本不在乎。
王师傅很怎么会不明白墓幺幺打的那点小九九,可他转念一想,看看四周弗羽家人的面有菜『色』的表情,点了点头,“老李,把咱霸相府的女婿带走。”
听了这话……
在场的弗羽家长老们的脸『色』黑的几乎可以拿来当炭笔用了。
王师傅揽住弗羽哲就下山,而始终如同一尊没有任何生机的木头的李师傅,总算动了。与其说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雕塑一样连眼都不眨一下的,转过脸来一抬手,根本没有人看清他身后的砍柴刀是动了还没动。
只能看见一道仿佛是朽木一样的光芒,闪了那么一下。
啪啪啪啪数声。
弗羽王隼身上的锁链登时碎了完全,而李师傅简单的朝前一踏步,接过倒下来的弗羽王隼,他身上的那两个小鼎,眼看就要砸到李师傅身上,然而就保持住了一个落下来的姿态,登时变成了两块木头。
塔祖大惊失『色』,这小辈到底什么来头,还没来得及出手——
李师傅转过脸,看了他的小塔一眼。
……
“塔祖前辈,作为一个后辈,我给您提一醒:我疏红苑别的不行,记仇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好。您阴我家贵子总共三十一次,咱们啊——来日方长。”
塔祖没有出手,王师傅的神识传音还在他回『荡』。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李师傅一把扛起弗羽王隼,跟在王师傅后面走了。疏红苑的人簇拥着墓幺幺紧随其后,一时间,只剩了他们弗羽家的人。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竟然在刚才那一瞬间,连他都不敢直视那李师傅的眼睛。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沣尺大陆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好像连他都被淘汰了?
“弗羽淳,你过来——老祖我有事情问你。”
……
回到住处。
砰——
进到房间里的染霜,一拳打碎了整个墙面。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全是鲜血的手,面无表情的冷漠。
刷——
他没有回头,一把冰凝成的剑瞬间横在了来人的脖颈之上。
“为什么这么伤心?”蔺雀歌望着他,像是同情。“你看到了什么?”
染霜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紧紧地攥紧了拳,滴答下来的血『液』还没流开就凝成了绯红的冰渣。
他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她理直气壮地说,那弗羽王隼,是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
他看见了,本该属于他的主人——他的主人——他的扇尊。
不停地追逐着其他人,一次又一次,为了别的人,别的男人不惜生命,飞蛾扑火。
却从来没有回过头,看见过自己还站在这里。
————————————————————————————————————————————————————
三更。
我们的目标是:搞事,搞事搞事!
王师傅和李师傅实际上很宠幺幺的啦,以后一些前传会陆续写到的,当然也不少虐幺幺。王师傅那句我们霸相府的女婿,有没有很萌哒哒。
染霜童鞋早就黑了~以后会更黑~啦啦啦~邪恶忠犬,想想就刺激。
开,朝无人区开(我的车还没启动——启动了会告诉你们)
这是一辆通往无人区的黑车哦。嘿嘿嘿嘿。
第521章 密谈
鸾瑶山庄,里三层外三层被疏红苑的七司,也就是疏红苑的私军——梼杌卫的精锐俨然包围成了禁地。
王师傅逗弄着金鸟笼里的百万,“幺幺啊,有些丑话我得先跟你说前头。你把封疆大阵给砸了,这事甭管咱们对弗羽家刚才说的那些话,这事……”
“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们拖下水的。这事,算我一个人的,我自己能抗得起。”墓幺幺打断了他的话。
“拖下水?”王师傅转过脸来,笑嘻嘻地看她,“瞅你这态度,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懂事识大体,为咱们霸相府无私奉献?”
墓幺幺一窒,看到他那表情,身体竟率先一步本能的绷紧——这些年来王师傅在她骨里种下的痛苦,她的身体远远要诚实的多。
“哎。”然而王师傅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做出任何举动,而是叹了口气,眼神甚至还带了一些复杂。“我知道你心里头还防备着我们,还记恨着前头那几次公子没出手救你,或者在你眼里感觉霸相府是把你当个工具使。虽然我不否认,但……”
他侧脸看过来,平淡无波的眼神:“你总归是我们霸相府的贵子。你自己想想清楚,霸相府可有一次真正弃你于不顾?”
“你们这次前来,到底为了什么?”墓幺幺避开他的视线,用问题回避了他。
面对她非常简单实则最为复杂的一个问题,王师傅沉默着将鸟笼放在了窗外,转过身来坐在了椅子上。他视线落在墓幺幺身上的铁环上,“不瞒你,我们来为了两件事情。”
“其一,你毁了封疆大阵,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把荒人拦在这里。事成,你将功赎罪,罪不至死,霸相府不但平安无事,还可获取天大的利益好处。”
“其二……”他掀起眼睛,笑意渐敛。“事败,我们就抓你回去,霸相府同你一起陪葬。”
很久,墓幺幺笑了,“将功赎罪?”
“疏红苑私军——梼杌卫,有精兵十万,大隆帝国五大精锐部队之一。除了这次我带来的一些精锐,陆续会有九万人随同嵬雍军一同压阵而来。”他笑了笑,“到那时候,你就明白你要怎么将功赎罪了。”
“……九万人,我爹几乎把所有的军队都调来了?那他……”墓幺幺登时有些愣。
“别再天天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觉得公子不疼你了。”王师傅悠悠道。
“可是圣帝怎么会同意让我将功赎罪?他早就通过枢星台预言到我会毁掉封疆大阵了,所以才会将我软禁起来的。”她反问道。
“要是圣帝不想让你将功赎罪,我现在就应该是把你的尸体朝隆天带的路上了。”王师傅嘲道。“当然你也不要太过高估自己在圣帝眼里的价值。圣帝之所以留你一命,并不只是因为公子,还有更多的考量,更多的势力在暗中搏斗。”
这时百万忽然叽叽喳喳鸣起,声音还挺好听。“你可以把自己当成这是这只鸟——你活着,不是因为你会唱歌,而是笼子外头的人,认为你可以活着。这人,不只是把你放进笼子的人,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可以在笼子外头就掐死你的人。”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很久她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盯着王师傅的眼睛,“我爹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他还要瞒着我多久?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准备……”
她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王师傅已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巴。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和蔼,可眼底却是不可探究让人心生恐惧的寒光:“你爹不是瞒着你,是你现在还不够资格,也没有能力参与。”
“师父我教过你多少次了,这是一个用实力说话的世界,你没有那个实力,就不要张这个嘴。”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在这之前,你先当好这个无法无天恃宠而骄的废物贵子,如何?”
她狠狠地捏紧了拳头,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恐惧,也没有说话。
“哦对了还有。”他松开墓幺幺,说道,“不管我刚才在弗羽家那些人面前是怎么说的,但是那是为了霸相府的脸面。可你不要因此有所误会,出了这扇门,我就是疏红苑的王师傅,你是我疏红苑看管的犯人,这点我相信你还是明白的,对?”
墓幺幺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弗羽王隼。我知道你那点小心眼子,是为了让我疏红苑『插』手,他们弗羽家就不敢有人使阴招坑害他,但是……”他叹了口气,“这事我也就只掺和这么一次,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但是你别怪师父我没提醒你啊……”
“什么?”她问道。
“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他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看上谁不好,你看上弗羽家的小子——你这是诚心要气死你爹。不然,你要么把你爹气死,要么你爹打死你。”
“我乐意。”她翻了个白眼。
“得得得,我不管,走了——”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墓幺幺说道,“离十三公主和向因远点。尤其是——离那把扇子远点。”
“……”墓幺幺一愣。
王师傅并不过多的解释,转头推开门就走了,留下墓幺幺和一堆疑问。
——————————————————————————————————————————————————
一更。
第522章 逼宫
“墓贵子,你看我们之间的协议……”弗羽哲很是生气,语气又快又急。“当时你只是说让我带你去救王隼,可你没事先通知我你会把疏红苑的人给带来。这是不是有违我们的契约?”
“不管我用怎样的方式,最起码现在毁掉封疆大阵的罪过不在你弗羽家的身上了?”墓幺幺很平静。
“这倒是不假,的确眼下这个大罪不在我弗羽家名头之上了。可是现在的事态并不见好转,圣帝的嵬雍军依然已在路上,荒人也眼看不知何时就能突入夜昙郡来。而你在祖祠之上那些举动那些话,很难说没在我弗羽家高层引起罅隙。现在这关头,你把我弗羽家整的人心不稳,军心大『乱』,这哪里是救我弗羽家?”他『逼』问道,“最不可的是,你把欲灭我弗羽家的三大势力的最后一支——你们霸相府给引来了?你是嫌我弗羽家被放在架子上烤的不够熟,再加把火候?你们疏红苑的梼杌卫也要来了,这下好了,我夜昙郡光算上圣帝的龙骨军,精锐部队已经有三只了。”
“七爷你先消消火。”她推出一杯茶,“我既然和七爷签订了契约,就算我是霸相府的人,也要遵守契约在先——不然,违反契约我是要受精血诅咒,走火入魔的。而且……不瞒七爷,这人来得还不够多,夜昙郡还不够『乱』。”
弗羽哲接过茶水还没喝上两口,瞬间就脸『色』更加难看了,“你还想怎么样?”
“草原上,身居上位的捕食者的种类越多,这片草原的猎物反而就会越多,他们族群反而会越加壮大。”她掀起眼帘,“我现在已经帮你们弗羽家把毁掉封疆大阵的罪名脱干净了,但是很明显,圣帝远远不止想要这个。可既然他想要,我们就不给他。不可否认,有了荒人威胁之后,你夜昙郡现在是块肥肉,人人都想争抢分上一杯羹。但是——来的这些捕猎者越多,你们弗羽家的生存空间就越大。你夜昙郡越『乱』,你弗羽家能存活的机会就越多。明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放着渔翁不做,难道还想去当鹬蚌转头都会去吃的小虾米?”
“……”弗羽哲的表情阴晴不定,“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等。”她并不喝茶,而是逗弄着百万。“在此期间,你们弗羽家首要任务——是先把自己家这摊子烂事处理好。”
“我明白。”弗羽哲点了点头。“可是现在我二哥那个蠢货有塔祖的支持,我怕他会强行剥夺王隼的家主权力。而且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背着我密谋着什么,我感觉他们是打算强行更换家主了。”
“这就是你们的家事了,王师傅承诺我至多只能保护弗羽王隼的生命安危。”墓幺幺拿起一颗丹『药』喂给笼子里的百万,忽然问道:“他怎么样了?”
“王隼?”弗羽哲一愣,久久脸『色』不是很好地说道,“很虚弱。”
“我想去看看他。”她说道。
“这个……怕是不好?”弗羽哲有些迟疑道,“你现在还是被看管的犯人,不能随意出去,王师傅怕不会同意的?”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她淡淡地说道,“明天上午来接我。”
……
第二天,弗羽哲如约来接墓幺幺,但是实话并不相信梼杌卫会放她出来。
结果墓幺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染霜和李师傅。
弗羽哲远远地看见王师傅的表情很是不好,脸黑的和锅底一样,吓得他一个机灵不敢多看第二眼。
……
到了弗羽王隼的宅子门口,刚刚踏入门廊,就已听见人声嘈杂,哪里像是一个受了重伤需要静养的人的房间。
她微微皱眉,推开门。
“王隼,眼下事态已经很是严重,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执『迷』不悟,错上加错,早早的同意才是正道。”弗羽淳侧面对着他们,语气三分威胁,三分胁迫。
“我要是不同意呢?”帘帐内,弗羽王隼的声音很是嘶哑低沉,平日里的凛凛威势倒是半分不减。“你们是不是下一步就要『逼』本爵爷自尽了?”
“大哥……”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别这样,不是我想当这个家主,是现在这个事情已经这样了……”
弗羽哲自然看出了那人的背影是谁,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乙乙?”
弗羽乙乙转过脸,刚喊了一声七叔,就看见了他身边的女子。他始终不是什么擅长遮掩情绪的人,错愕和惊喜一览无余:“墓幺幺?”
听到这句话,帘帐被一把撩起,弗羽王隼侧靠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温柔来:“你怎么来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的视线反而不约而同都集中在了墓幺幺的身上。
她笑了笑,仿佛没有看见弗羽乙乙一般径直越过他,走到弗羽王隼的身旁结果旁边战战兢兢侍女手里的『药』盏,毫不避讳地坐在他的床榻之上,舀起一勺『药』来一边吹一边说道:“我要是不来,岂不就错过这么一出趁人之危『逼』宫的好戏了。”
——————————————————————————————————————————————————
二更。
今天来大姨妈……
肚子痛到爆炸……需要你们的关心和爱护~么么哒。
更新送上,我乖不乖~
第523章 春不至秋不归
她一言出,气氛愈加尬紧。
“墓贵子此话未免太过。”弗羽淳黑沉着脸,顿要怒斥然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师傅,咬牙憋屈放低了姿态,“此事乃我弗羽家家事,墓贵子就莫要『插』手了可好?”
“家主为了你弗羽家,以命相搏,重伤归来,你们弗羽家先是将他当成叛徒上了酷刑。真相大白之后,又将其软禁起来,带着他的同胞兄弟,趁着他元气大伤只能卧床休养时,『逼』他禅让退家主之位。大长老你说的一丁点都没错,这可不就是你弗羽家的家事吗?”墓幺幺稍微侧身,一抹柔风清笑,如她颊旁绯『色』点胭。“别家也干不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事来啊。”
“……你!”弗羽淳一口气噎个半死,可余光一瞥那无声无息杵着的李师傅和染霜两个人,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转而指着弗羽哲,把火气撒到了他的头上,“七弟,墓贵子身体还未曾恢复尽好,怎能带她出来随意走动,还不快送她回去好生休息?”
“墓贵子你看……”眼下的情景显然是弗羽哲没有预料到的,但他不应,也不拒,反而把问题重新转圜给了墓幺幺。
对于弗羽哲的狡诈,弗羽淳干瞪眼也没招。
“走?”她手里的勺子碰到了盏壁,声音柔脆,似她轻掀起睫,睫下翠瞳三分凌轹。“然后方便你们继续欺负我男人?”
……
“不是,墓幺幺你……你说什么呢?!”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被弗羽乙乙的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叫带偏成了古怪和尴尬。
“我参加你弗羽家的招亲仪式了,最后赢了。”她也不看弗羽乙乙,而是轻轻侧过身子把勺子递到了弗羽王隼的唇下,手里拾了一方帕子仔细迎着,举手投足细腻入骨的柔意。“当然这是要取决于大长老的态度的,是?被淘汰出去的那几位贵子的家族,疏红苑非常想和她们详细沟通沟通的呢。”
弗羽淳自然明白她言语里的意思,紧紧攥了手,最后说道,“主母一事事关重大,虽说墓贵子的确是赢了,但是至少也要明媒正娶,还要三书六礼,择良辰吉日才行啊?且不说现在情势如何,就说墓贵子现在这个身份,断为主母,未免也过于言之过早了。”
始终沉默以待的弗羽王隼,先前张狂早已静敛,整个眼神至始未终都没有离开过墓幺幺。他忽开了口:“不早。”
他眼神里仍有戏谑,可待得转脸望向弗羽淳时,音沉冷森,眸间已杀伐重重。“爵爷我累了——除了墓贵子,你们皆可以退下了。”
“王隼!我之前说的事情不是和你开玩笑,我弗羽家命运就于你手里牵丝一线,你的轻率和自负以及盲目会必将葬送我弗羽家!”
“我好像没有看见你们长老会集万人签名的弹劾令?那就是说——爵爷我现在还是你弗羽家的家主?既如此——”弗羽王隼的眸里更加深暗,“还不快滚?”
“……”弗羽淳的额角青筋直迸,他粗气憋了许久,愤恨转身要走,“乙乙,走。”
而弗羽乙乙紧紧地盯着墓幺幺,看着她温柔地喂着弗羽王隼吃『药』,目光失神而无助。忽然,他越过弗羽淳,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猎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个人:“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弗羽王隼微微蹙眉。
弗羽乙乙仿佛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他朝后退了两步,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夺门而出。
……
一转眼,房间内就剩了他们两人。
勺子停下。
墓幺幺轻微的叹了口气,不得不抬起眼睛直视着他。“不喝了?那我走了。”
“勺子很烫诶。”他扁着嘴。
“这是榆瓷,世上最冷的瓷器。”
“真的烫,你不信尝尝?”刚才那轩昂凛凛的气势比火烧的还快,他像是一个说着狼来了故事的半大孩子,煞有其事。
她懒得理他那点小九九,收起『药』盏放在一边,听见耳边窸窣动静,刚想转脸——
唇上一热。
他已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吻上了她的嘴唇。
呜——
“你看,很烫?”他噎糯湿润的话语,断续拉扯着他唇畔的柔情靡靡,尽数倾覆与她。
……
墓幺幺怎可能这样轻松让他如意,抬手就是一肘子直击。弗羽王隼明明可以避开,却顺势直接抓住了她腾出来的手,轻松一扣,直接依着重力将她扑倒在了床边。她已经能感到床棱的硬角,然而触及时,却是他温柔的手心。
他用手挡在她的后脑勺,一手攥住她的两只手,将她牢牢压在身下。当她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他反而不再急于掠夺,而是就这样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的那样看着。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他轻轻说道。
“……”她咬住嘴唇,恼『色』并未减退。
“我梦见你穿了一身很大红的嫁衣——问我美不美。”他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我说……”素来凶煞凛凛的男人,眼睛利藏过百年杀戮的战场,笑起的时候,像是战场收金铭镝,饮透过敌血的披风,是一路是归家的春桃红出了十里的宠溺。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时『迷』醉。“什么……”
“我说——丑死了。”他笑得狡黠。
“……”墓幺幺微笑,利索抬腿,下一秒就该有人受苦了。
可这人非但没有受苦,倒是一个总算等来了猎物入套的猎人那样,哪里像是一个重伤卧床的病人——动作利落一如行军百里,借势直接将腿艮入她腿间,欺身压下,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
“我这辈子都不会觉得你穿红衣服好看,嫁衣也不行。”珑光微影撩起他眉边每一寸棱角分明的剪影,却始终描摹不出他眉梢唇角的哀伤。“在齿鹰谷里见过你血染红了一身衣裳,你不知道,有多么的难看——是我见过,你最难看最丑的模样。”
“所以……”他紧紧地攥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垂下的睫『毛』轻轻颤着。
“以后但凡我在,便永不会使血朱染你襟裙,永不准你着红裳。”
始终绷紧的身体,这时忽然像是一颗被剥开外壳的松子,有什么坚硬的壳甲,丧失殆尽。很久没有过温热过的血,仿佛忽然有了生机,盎然地攀入她的喉咙,『逼』得她浑身只剩柔软的苦涩。
她望着他的眼睛,想要笑,却不知自己僵硬的脸根本摆不出任何笑的表情。“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墓幺幺,你自己承认了——你是我妻。”他静静地看着她,勾起她的下颌,“你是我的。”
“这就够了。”
她忽然想起那座城里的百亩梨花,想起那座城里的满城鸿雁。
想起他们开时,他们来时,是春来,是秋至。
城已亡,梨花已败,鸿雁永不再来。
春不至,秋不归。
可在如今日今时,望着一个男人的眼睛——她想,那又如何?
他在,抵满城梨花尽霜雪,抵满湖归雁羽洪旭,抵春至秋归所有可叠的烂漫盛景。
————————————————————————————————————————————————
更新送上。
我爵爷是不是超苏的!超会撩!
今天肚子疼到爆,就先一更。
努力攒肉肉。
爱你们。
第524章 悱恻难掩
……
付诸而施的是交颈,是悱恻难掩。
于各种情境之下,见过她百般模样,初见她这样静默不语。好似有什么面具在无声无息地碎开,她的翠瞳一片氤氲叠叠,似不休不语万千难诉的衷肠。
就似这样无声望着,一箭已穿心肠而过。不敢深想,不敢回望,更不敢朔及连历史都不敢碰触的罪往。弗羽王隼似再也耐不住这样似毒『药』穿肠又似柔香满心的折磨,他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狠狠地说道:“从今尔往,有我在——有我在。”
她深深地回应了,不用言语,但绝不是回避,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心照不宣。
衣衫落,青丝缠。
所有不再压抑遏制的情/欲,翻滚升腾,于海面上颠起轻舟一叶,又是蝶过花影翩翩。而情/欲也未能完全控制他的理智,他的动作反而不见粗重,相反的是那样怜惜——甚至,还有些许的青涩。
若不是她伸出腿主动勾上了他的腰肢,他还距她的身子还有一段距离。他呼吸猛然一窒,重重地咬住她的脖颈,眉目分不出是怒意还是情/『色』:“你个小祸害——”
“不喜欢?”她笑得苏入骨,甚至还嘲他。
“我他妈……”他手伸入她的衣襟,攥住了她胸前的馥郁,入手的触感让他呼吸更加粗重,连脏话都更加『色』气。“喜欢死了——”
“哈哈……”墓幺幺笑起,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拽出来,“不跟你闹了,外面还有人等着呢。”她坐起身来,仔细收拾着被他弄『乱』的衣服。“你重伤未愈,好好休养别瞎折腾。”
“折腾?”弗羽王隼反手一挣就脱开了她,从后面抱住了她,把她的长发撩起到另外一侧,褪下她衣襟『露』出肩来,埋头在她肩窝里轻轻吻噬她的肌肤,喃喃道,“我重伤诶,我现在很虚弱,是病号诶,需要有人安慰好不好?”
“别闹。”她抬手弹他额头,“等你好了再说。”
“我已经很好了,你可以检查下。”他一口咬住她的耳垂,手又不老实地伸入到了她的衣服里。
墓幺幺转手按住他的手,一个过肩摔就要把他摔倒床下——但他忽然一声吃痛的低『吟』。她猛然意识到他缠满了绷带的这只手,还没恢复完全,力气瞬间就消散无踪。
就是这样一个失神的空隙,瞬间天旋地转,直接朝后仰倒,跌入绵软凉凉的被褥里。弗羽王隼双手撑在她脸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危险的气息自他愈粗重的呼吸里更具侵略和可怕,“送到嘴里的肉,还妄想爵爷我吐出来?”他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做梦。”
“我……!”墓幺幺弓腿要踢他,然而他艮身压下,紧紧钳制住她所有的动作。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一些什么,“王八蛋你早就恢复到了这种地步还演戏给我们看?!”
“当然不是。”他义正言辞,“我还受重伤呢,不信……”他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衣服上,“你帮我解开衣服,你仔细检查检查就看见了!”
她挣了半天也没把手挣出来,只能怒目而视:“你……!”
他抓住她的手伸入自己半敞的衣襟内,一路朝下。居高临下的视角下,他轩昂的眉目笼着一层熠熠的阴影,光明磊落的情/欲,不遮不掩,起笔便已深透入骨难填的欲壑。
在并不情愿被胁迫地压制到他身上的手,碰到他的肌肤,是紧致绷艮的触感,甚至因为肌肉的原因有些过于绷硬。但是这样的触感很快就使得她的抵抗变得脆弱无力。于是他一路引导着她剥开了自己的衣服……
肉体精赤,肌肉线条一笔笔雕刻入里。栩栩如生的黑『色』纹身,是他们弗羽家的鹰箭家徽,从肩下一路盘亘,覆过半背,鹰翼展翅与他左肩前后,金『色』明王箭刺入他胸前。而她却瞬间看出,那些黑『色』纹身之下,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大小伤痕,一路横亘。与其说那纹身是为了遮掩那些伤痕,倒不如说,那些伤痕是他纹身的底『色』。
终知他眼里的赫赫战场和万古血煞是从何而来——是自他骨来。
盛名之下,那是一路尸山血海。
他紧紧攥她手一路停留与他胸口:“自我出生,便背我弗羽家重责。但——如今,还多了一个你。”
他是那样认真而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想要你,就今天,就现在,哪怕多上一个呼吸,我都不愿等。”
她怔了片刻,还不等回答他。
他的眼瞳里亮亮的起了一层潋滟的笑,可看起来是那样的哀伤。他垂下头来趴在她的肩上,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我等不及,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长梦不醒,我害怕这是黄粱一梦。我害怕,你会像在齿鹰谷那样,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离开。”
“……”莫名的堵塞哽住了喉咙。
他抱得太紧,所以才会发抖,还是……
墓幺幺睁开眼睛,越过他的肩膀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小傻子。”
……
(此处省略3000+和谐章节,你们懂得。还没写完,预计今天凌晨或者明天放在群内分享——qq群:尘尘火星后宫群,,有暗号,回答对问题才能入。)
————————————————————————————————————————————————————
更新送上。
爱你们~
ps:再强调一遍,本文是多男主np文,注意避雷。
第525章 枯骨黄花
……
狂猛骤雨的荒唐靡靡之后,弗羽王隼轻轻地将她揽在了怀里,亲着她的额头,手指却突然碰到她的后背。
墓幺幺瞬间绷紧了身体,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果断从他怀里退开。
他起先一愣,随即轻松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朝后一拽,毫不分说地将她按倒在床上,“你干什么?”
“不准碰。”她抬起头来,风花雪月还流连于颊边未褪,梨花带雨烟波入眉——而瞳里已无半点销骨柔情。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将刚才恣意欢场翻转成刀剑嶙峋的战场。她再次披上带刺的尖锐盔甲,不给他留存许接近的余地。
弗羽王隼沉默了下去,忽然将她按入怀中:“我不碰。”
“……”她不语。
“你的过往,你不允许,我不会碰。”他轻轻地吻上她的额。
“嗯。”她低低应了,声音柔软了下来。
……
几许荒唐『色』,恣意欢畅。
直到门外有人终于等不及了开始敲门——
她才幡然将他从身上推下去。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墓幺幺捂着身子从床上走下,捡起地上的衣服开始穿衣服。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他慵懒地以拳撑面,半支着身子,单薄的丝被隐隐遮住他精赤的身体。他轻轻伸出手指勾她一缕发丝掠过鼻尖,“我还是病号呢,你要多多来哦。”
墓幺幺颇为冷淡或者说没有好气的把头发拽出来,转身扣上衣襟,高束的领口将一片春光遮掩了完全。
啪地一下——她把手里的东西砸到他的脸上,有些咬牙切齿:“你故意的是?”
弗羽王隼抓起脸上褴褛破碎的里织,放在鼻尖暧昧的嗅着,抬眼笑得邪肆狂妄:“回头爵爷赔给你,下次记得多带上两套,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滚!”她凶狠地瞪他一眼,外头听敲门声催的着急了,她无奈拽了拽领口,好在是她惯穿高襟的衣裙,全部把襟扣扣上之后,外面也看不出端倪。
她腿有些打颤地走到门口,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已恢复了平日里那种表情。转头看了弗羽王隼一眼,说道,“你小心一点,弗羽淳不会罢休的。”
“嗯。”他点了点头,随即把里织攥紧放在唇畔,亲了一口,挑眉起,深瞳遍布情/欲『色』气。“我会好好想你的。”
……
天『色』已渐入晚暮,不自觉竟然已经这个时候了。
真是太胡闹了,她暗暗后悔。
外房和会客厅内一个人也没有,墓幺幺顿时有些感觉不大好了。看来还是有人听到了动静,把下人都遣散了。走到院内,弗羽哲迎着她走来,一点看不出任何其他表情,而是非常平静地说道:“贵子,时候也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好。”她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但是她现在计较不了这么多了——贴身的里织和亵衣让弗羽王隼个王八蛋撕了个干干净净,眼下只是一套外裙贴身穿着,还一身湿粘别提多难受了。更何况现在她双腿不住的发软打颤,真的想掐死弗羽王隼的心都有了。
“墓贵子不大好受?”弗羽哲察觉到她表情有些异样,作势要去搀她。
“我来。”忽然,一声冰冷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她眼前一旋,就被人打横腾空抱起。
墓幺幺一愣,抬眼就看见面具遮挡住了他全部的表情。四周还不只有弗羽家的人看着,这样众目睽睽让男人抱着的确不大妥当,她开口道:“染霜,放我下来。”
然而染霜不但没有放开,反而加重了力气,勾住她腿弯的手指力气大道她被捏出痛感。“你是疏红苑看管的犯人,没有自由。”
她微微皱眉,已经不悦,所以声音微寒:“放开我。”
“不。”他冷冷地一个字,油盐不进。
碍于弗羽哲在身边,她不想惹那么多是非,又深知染霜的『性』子一旦执拗起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默默不语,任他一路抱回了鸾瑶山庄。
……
回到内室,染霜那一路浑身冰冷的煞气,把整个鸾瑶山庄的侍女们给吓得纷纷退避三舍,不到内房,都退下去的干干净净。她刚扶着桌子站定了,就听见身后的门啪嗒一下落上了门锁,余光还瞥见起了一阵光晕。
她以为染霜一字不语就走了,一肚子纳闷的火气还没发,正懊恼呢,就察觉到后背一阵冰冷。那种冰冷极为黑暗,不是杀气,却比杀气还要危险上数倍。立时,她本能转身就去挡——
然而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染霜你干什么?”墓幺幺扬起头,有些怒意。
染霜缓缓抬手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扔到了地面上,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发出一声令人心脏都跟着哆嗦的重响。“我干什么?”
他静静地盯着墓幺幺,神笔也难摹出的面容,竟已是这样消瘦疲惫,就连那双璀璨蕴过星海的眸,如今死寂的点熙也无。
他慢慢地勾起唇来,是笑的痕迹。
寻归常理,墓幺幺曾想过,染霜假若有一天笑起来会是多么美好的景致,大抵广寒宫银桂千树盛/开,大抵龙宫千里珊瑚胜芳,些许一般。
却从来不曾想过,他笑起来的样子,会是这样……
的绝望。
似路边早已死去多时的枯骨之上,飘摇的一朵哀凄的昨日黄花。
是死气森森里魔鬼的黑暗美感。
他抬起右手放在她的领口,狠狠朝下一撕——大片莹润的肌肤上,一片狼藉的青紫痕迹。他笑容更深了,指尖一点点掠过那些痕迹。“不如,主人先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
——————————————————————————————————————————————————————
更新送上。
昨天有大爵爷的福利哦,网站是不允许放肉的,所以只能在qq群里放出,不要为难我啦。要低调要低调,不然以后连肉渣都吃不到了哦~
爱你们~
我看到有读者问:男人都这么优秀,幺幺怎么能全部降服?
答:她是墓幺幺,没有她做不到的。
或者你们想我写死几个男主?阴险jpg
啦啦啦~就是这么帅气。
番外 一:寤知梦(2)
后来醒过来的时候,那尊可怕的神明,见他苏醒,笑了起来,和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分别。“呀,你醒了。”
小贝壳反应过来,慌忙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想让自己这张丑陋的脸吓到她。
然而她一点也不在意,把他轻松地从被子里提溜了出来,一点也不嫌弃的『摸』着他的额头:“嗯,不烧了。”
他傻在当场,不知所措。
“刚才那会,你是冲出来要救我的吗?我看到了。”她笑盈盈地望着她,“谢谢你呀,你叫什么?”
她看到了?小贝壳再次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说什么也不敢再抬起头来看她,嘴里始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扇尊,我们该走了。”
门外走进来同样的白衣人,对她毕恭毕敬。
她蹙起眉来,颇为苦恼地看着小贝壳:“这孩子资质很不错,不该埋没于此。”
“扇尊,我们此番绕了这么大一圈路来救这些人,已耽搁太久了,实在分不出人手和精力带他回门里。”那弟子苦口婆心地劝道,生怕她像以前那样妄为,“国君真的等不起啊,望扇尊三思。”
“好。”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伸出手将遮在他脸上的几绺头发摘到他的耳朵后面,站了起来。
望着她的背影,小贝壳的心里空空冷冷地。还在幻想什么呢?她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存在啊?想要伸出的手,像是僵硬的木头根本动也动不了。堵在嗓子眼里的话,始终说不出。
蓦地。
僵硬的手臂忽然一暖。
他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世界颠倒。身体接触下,是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在四周纷『乱』嘈杂的世界里,她垂下的发丝掠过他的鼻尖,似二月瀑下潺潺流过的温柔。
“别动,我带你走。”
砰——
木屑翻飞,琉璃四溅。
她一脚踹碎了厚实的墙,抱着他冲了出去。似一只跃花海而出的芍白蝶,她步法快而翩,在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里将身后慌『乱』的众人甩出了视线。
在一处巍峨葱郁的山脚下,她拍着他的后背,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你还没有引灵入体,我不能抱着你瞬移。没想到飞雁步对你来说太快,让你吃不消了。”
小贝壳呕了半天,慌忙抬起头来,怯怯地朝她避了一些,不停地摆手。
她居然能能看懂他的意思:“那就好。”她转头用手在额上搭起了一个弓来,仰望着面前的山峰。“拙剑山呐。”
“看起来还挺阔绰的吗,这护宗大阵手笔不小呢。”她随手朝前掷出一块小石子,霹雳啪嚓,那石头就碎成了齑粉。
“何人来犯我拙剑山?”护宗大阵有了动静,两个看门童子远远站在山道上,盛气凌人。看到衣衫褴褛的小贝壳,冷哼道:“一定是那古槐城来的叫花子,快滚!说了多少遍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小贝壳被他们的话慌忙低下头去,藏在了少女背后,用手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不让她去的祈求。
她淡淡地瞥了那两童子一眼,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顾他的抗拒,攥住他的手朝前走去。
“小丫头片子你找死吗?”那两个童子怒喝道。
“啧。”她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还没有少女高的小贝壳仰起脸来望着她,她平平地伸出手来,翻手成掌,纱袖轻轻飘开。
“捂住耳朵。”她轻轻说道。
小贝壳很听话地双手抵住了耳朵。
轰——
万雷霆钧,如狂猛而谢的山洪,在他们四周张扬而起……
她牵起他的手,一路朝上。山风凛冽,她的发飞舞在雷霆之中,却温柔好似他闻过最馥郁的花香。
她一掌轰碎了拙剑山的护宗大阵后,小贝壳这一路都仿佛在做梦一样,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她几乎如出入无人之地一样一路来到他们的门主殿内。
那拙剑山主见到她们二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不等她开口,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不知是被她吓得还是心里总是有愧虚,主动捐出大笔的钱粮给古槐城的难民。
至于他?
“扇尊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亲传弟子!”那拙剑门主望着小贝壳,把胸脯拍的啪啪地响。
少女这才悠悠收了手里不停闪烁的雷电,转过脸来,对他狡黠一笑,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把裹了好多破布的东西,放到他手里:“好好练剑。”
他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角,不肯松开。“我……”
扇尊并没有责骂他,而是捧着他的脸为他擦去遮在脸上的碎发,安宁地望着他:“你有极好的资质和根骨,又有常人不可企及的勇气,总有一日,你会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剑宗。更何况——我从不会看错的。”
那天,他望着她的离去的背影,有一句想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不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剑宗。
我想成为你那样的人。
所以——
可以不可以,带我走。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那远去的,是一个万人之上的扇尊,而他不过是一个下贱而丑陋的奴隶。
神明,执霆而来,踏雷而往。她笑,四季同春。她怒,千里冰封。
那一年的小贝壳,见到了他的神明。而这尊神明,是他的信仰,尊严……以及日后生命所有而唯一的意义。
既寤知是梦,悯然情未终。
未终,以故,必是不果。
————————————————————————————————————————————————————
更新送上。
所以你们知道小贝壳是谁把,爱你们~当然是让你们心疼的不行的染霜黑忠犬啦
以后会有陆续的番外放出的。
爱你们。
这两天比较忙,见谅哦。
第526章 后悔
被居高临下的质问压制,墓幺幺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要将他掰开,可是这个该死的阵法之下,生灭力都无法使出——所以,完全凭借肉身的力气时,才发觉染霜的力气和自己之间竟然有着如此的悬殊。
“放开我!”墓幺幺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已冷森。
可素来恭谨到恨不能将她所有言语奉为圣旨的男人,不但置若罔闻地无动于衷,仿被她这样的眼神更激发了什么危险的机关,随手扣住她双手手腕的铁环,手指一划,一条隐藏的化力锁链竟然直接从两个铁环之中被拉出,盘在了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她惊愕不已。
“怀婵阁阁主专门为主人特制的镇灵锁阵……”他轻道,“向因特意告诉了疏红苑正确的使用方式……”
染霜攥住锁链狠狠朝上一拽,将她胳膊朝后吊起,踢翻桌子,将她直接按在了墙上。而墙的对面,则是一个巨大的穿衣铜镜。他一抬腿,精胄长靴狠狠地踹在了墙面之上支撑住身体,腿弯一弓,屈膝腿就艮入了她双腿之间,她很是抗拒这样的被动,依然没有放弃反抗想要闪躲,然而他微微眯眼,手朝前猛然一拽,就把她直接朝前拽倒,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肩上。他得势屈膝更深,于是她整个人的重心不得不落在了他弓起的腿上——等于整个人直接跨坐在了他的右腿上。
这样的姿势太过耻辱弱势,更何况她的亵衣被弗羽王隼撕碎了,此时不着片缕的下半身只是隔着一层单薄的裙摆丝料紧紧压贴在他的腿上。
“放……开我……”她咬着嘴唇,颊边浮起难耐的红晕来。
染霜体贴地将她散开的头发掠到耳后,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那怀婵阁阁主果然很了解你。”他温热的语息扫过她耳垂,一路流连朝下。“每一个男人,都比我了解你。”
“不管是怀婵阁阁主,还是那宵入梦,还是那白韫玉还是别的什么男人……甚至如今这个弗羽王隼——”他低低说着,空余的左手毫不留情地沿着她已经被撕开的领口朝下狠狠撕扯,直到整个衣襟被彻底敞开,些许碎步残留挂在她的身上。未着里织的身体,风光大霰,皎白的肌上,片片点点的青紫,刚才那靡靡荒唐的春光旖旎此时轻松暴『露』在他的眼前。
也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狠狠地捅穿了他的心。
他的嘴唇颤了很久,鲜少多话的男人此时更是找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所有的质问,愤怒,不甘和恨意,如今在看到此等荒唐情景之时,将他的理智瞬间抽干。
当所有千回百转的心绪凝不住,理不清,他怔怔地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渴求一个不该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墓幺幺愣了稍许,沉默着避开了他的眼神。
星海寂灭而陨,不落,是为空。
耳朵里嗡嗡的炸着,之前回避过不理解过埋没过的记忆,此时如同一尾尾被炸死的鱼,翻着令人作呕的肚皮嘲笑着他的天真。
“为什么?”他喃喃不休地问着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是他们?”
“为什么……你要选择他们?”
“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何其尊贵,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你的耀眼,他们甚至……认识你不过短短几月时间。”
“为什么?”他用手捏紧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所有的谦恭如今被焚烧成一片死海,“告诉我!!!!!!!!!!!”
狂涌而出的情感,将他脸上素来冷酷的绝世之姿容崩了粉碎。
像是一尊跌落至泥沼的神像,裂痕满布,黑暗不堪。
忽有一种熟悉的旧事感席入她的脑海,似曾相识。她总是想不起他到底像谁,可刚有些接近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固定,他狠狠地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狠狠地扣在了墙上:“告诉我!!!”
呼吸被卡住的窒息感呛得她许久说不出话来,刚才心腹里哽过的稍许心疼瞬间被不服输的倔强取代,她反而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想如何?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我将你视若珍宝,你却将我弃之如敝履?
明明可以瞬间就问出口的话,却看见她恢复如常的冷漠瞬间被堵在了嗓子里。
他忽然想起归雁宗的后山,她曾经攥住过他的手去放过一个风筝。他从来没有玩过风筝,将那风筝视若珍宝,后来风筝线断了,风筝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问过宗里师兄师姐,他们说,没有线了,怎么可能回得来呢?
没有线了。
他记得这四个字。
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可以看见她的脸『色』泛出青紫的颜『色』,窒息的痛苦使得她浑身都绷紧,柔软的肌肤夹在自己腿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然而他却越来越无动于衷的麻木。
染霜终于松开手指。
她喘息着空气,钻入心肺,刺痛使得她不得不弯下身子去抓住呼吸,刚要抬起头让染霜别再胡闹……
然而这场胡闹或许只是刚刚开始。
叮叮当当——
她的锁链再次被绷紧,整个身体被吊起不得不挺直了腰身,于是本就难以遮掩身体的褴褛布料更加凌『乱』难遮。
凭化力不过吹灰或者响指的功夫,就可以将她身上碍事的衣服全数销毁。然而染霜却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地用手指一点点撕开她残余的衣服,不仅如此,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指还追逐着弗羽王隼留下的欢爱痕迹流连而过,仿佛要将他们尽数铭记。
“染霜,停下来。不然,你我都会后悔。”墓幺幺难耐地挣扎,试图最后劝他停手。
“后悔?”他浅浅的勾起唇角,指尖轻轻掠过她胸口,他周身那冰冷的气息尖锐似锋,使得她胸前敏感的樱珠瞬间刺痛,不停地颤抖。“我这可悲的一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可唯独——今天,我绝不会后悔。”
————————————————————————————————————————————————
更新送上。
ps:再次强调,np文,有雷抓紧避雷,还不晚。
第527章 苦修者
最深情的热忱,被弃于过往,酿一味毒『药』。
这味毒将染霜从里到外腐蚀了透彻,吞吐于她耳边的话语都是至冷的毒:“都这般境地,还装这般清高给谁看?”
他仿佛是一个刚捉到耗子的猫,比起一口吞下他更享受这捉弄的过程。他将她身上的衣服褪了大半,却依然不直接用手去碰触她的私密敏感。
难捱她沉默的眼神。
染霜似再次被激怒,他猛一抬腿,粗糙的衣襟摩擦着她敏感羞耻的嫩肉,使得她一声猝不及防的娇喘,身体本能地朝前一送,却因为双手被锁链拉扯而不得再次挺起胸来。
眼前狼狈而羞耻的光景,几多荒唐『淫』靡。
以故他呼吸陡然跟着一窒,某种难抑得焦渴自下腹滚滚而来,哽于喉间,换成粗重的喘息。他一把扯掉她的裙摆,她于瞬更加失措,本能的夹着自己的双腿,力度着力于他的腿上,于是垂眸去看,才知……
她之所以慌『乱』,是因为她根本什么也没穿。隐隐可见的污浊『液』体沿着她的腿根,靡靡而落,不堪于视。
……
不过男欢女爱,不过红帐旖旎。身为男人,他虽冷淡,可不是不明,也不是不知。一墙之隔的荒唐音靡,还可以让他忍耐至今。只凭声音还可以自我安慰是一时情动,一场错误罢了。也该怪自己太过敏锐,所以不需她言语只凭她身上一路的痕迹,就知那是一场多么靡靡荒唐的欢爱。但是他还是可以解释的,可以解释就算神女也会沉鸾,不然何来巫山云雨。
可欢爱过后不着寸缕而归的放浪,是那个男人的嘲笑,还是来自她的嘲笑?
是在嘲笑他太过自以为是?
是在嘲笑他虔诚忠心太过?
那年跪倒在神只面前的弃儿,倾尽所有拳拳赤城地苦修一生。然至今终知,不是每一场忠诚都有所辜,不是每一场情深都有所付,不是每一场虔诚都有神降。
她不是不在乎你。
她是根本,根本没有看到过你。
神只脚下的苦修者何其多,你又算是哪个?
「你不是那个可以将她拉下神坛的人,她就永远不会看见你。」
…………
世界一片片分崩离析,碎片尖锐的棱角将他生生凌迟。
若不是能触到他的颤抖,他这样突然的沉默,凝固地像是一个僵死多年的枯木。很久很久,他忽然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啪嗒一下。
墓幺幺身上的锁链消失不见,他放下腿,将她直接打横抱起走到床边,拽起床上的丝被将她裹紧,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墓幺幺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染霜依然沉默不语,抱着她一路朝前,来到了那处寒泉山。走到一处寒泉旁,他轻轻把她放下,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放在泉边,自己转身就走:“我去外面候着。”
墓幺幺没有拦他,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染霜好像突然……不一样了?
她总是觉得,有些想起什么。她『揉』了『揉』太阳『穴』,无法整理出像样的思绪来。关于染霜的真实身份,她其实始终没有太多头绪。
她只是隐隐记得,他是早年有两个门派死斗,活下来的弟子之一。后来被自己救下来安顿在了归雁宗后山里,碰见过几次,教过几次剑法,倒是没有太多别的印象。
但是按理说他是窃神族的后裔,她要是见过,不可能忘记的,而他那样的容姿,她也不会没有任何印象。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归雁宗里,他并不是这个模样。
可那是什么样呢?
身负窃神族的血脉,若是心『性』还是这般孩子气,日后可该如何是好?她越想越头痛,浑身快要散架。
……
“我等你很久啦。”屋檐之下的白衣少女,像是从画里走出的凌波仙子。
可染霜直接无视了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蔺雀歌倒是一点也无没有被邀请的尴尬,轻车熟路地跟在他的身后,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捧着脸看他,“听说弗羽王隼和墓幺幺在一起了,红昭差点把我们的院子都炸个干净,我没地方去,就来你这里避避难。不用赶我走,我一会自己走。”
染霜没有任何反应,将身后的木剑摘下放在了剑架之上。
“你怎么这么平静的?”她有些好奇也似,“不过也是,她换男人换得那么频,你作为她的下人,应该早就习惯……”
砰——
她眼前一花,整个人就飞出数米,狠狠地撞在了墙上。剧烈的痛感还没来得及在意识里叫嚣,她的呼吸就陡然停滞——
痴『迷』肖想过终年而不得的男人,连梦里都恨不能对自己避之三舍的冷漠,如今却那样近在咫尺地贴在她的眼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眼前。
如果不是他如斯重力地捏紧了她的脖颈,她几乎会以为这是一场美梦。
他毫不怜惜也毫无感情地盯着她足以让任何男人都疯狂的眼睛,“当初你让我去救墓幺幺,不就是因为你想让见到她和弗羽王隼在一起的样子吗?”
“咳咳……”干渴的空气让蔺雀歌的咳嗽变得喑哑不堪,“是啊。”她笑得清纯,“我就是要让你死心啊?”
他再次加重了力气。
“你喊她……墓幺幺。”巨大的痛苦之下,她还能笑起,抬手轻轻碰触他的脸,“而不是主人。看来,你想做一些事情……”
“我可以帮你哦。”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入他耳旁。
此昔彼往。
蔺雀歌看着他宛如凝聚着万古虚空的眸,那里面死寂死寂地映着她绝『色』的笑容,像是多年之前的丹宵宫山下——
那个女人,轻轻在自己耳边吐息,如蛇一样将自己的道心毒毁。
——————————————————————————————————————————————
“爵爷,你要的左水都在这里了。太难弄到了,就算匡海坊也只能,只敢弄到这么一点点。”前广将一沓玉碟放在了桌上,见弗羽王隼真的伸出手去看,终于有些按耐不住担忧,再次劝阻道:“爵爷,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人来了兴趣?你重伤还未痊愈,眼下这个形势,弗羽淳还在暗中『逼』宫,荒人不知何时就要来袭。虽然是匡海坊的隐秘渠道来源,但是万一让圣帝那边知道了你暗中对这个人有兴趣……我们弗羽家……”
“我自有安排。”弗羽王隼一摆手,“你下去。”
前广退下之后,弗羽王隼打开最上面一个玉碟,用了数十层密钥才将其上机关解开。最上面一行字渐渐显『露』出来——旻国,万山之巅归雁宗,牧画扇。
就算这样这个玉碟里面的文字也已经被人故意篡改磨灭过,里面很多字眼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见些许。
……恶贯满盈,杀人无数……天资极高……十八岁问鼎为尊,原是因为她是乃入世阳煞……败『露』之后竟以归雁城十万人作要挟,要挟圣帝放她一条生路……杀归雁宗宗主,圣帝皇侄应怀瑾……后被归雁宗神师兮风也就是被圣帝亲赐冠的息烽将军与十三公主应熙景……剥皮剜骨,挫骨扬灰。
……
弗羽王隼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玉碟。
全他妈扯淡!这他妈哪个兔崽子记载的这个玉碟,老子要把他……妈的。
剥皮剜骨,挫骨扬灰。
他攥紧了拳头抵在额上,许久也没有力气去拿剩下的。
————————————————————————————————————————————
更新送上。
合并更,就不分章了。
染霜会有肉的,但是不会是这样的肉,比这个还要刺激的肉哦。
哈哈~
我染霜是黑化忠犬,不是普通忠犬。
么么哒。爱你们。
第529章 逐帝裔血
“七叔但可一讲。”
“封疆大阵被毁一事,已经严重影响了王隼你在弗羽家的威望。他们认为在你身上投资,远远不如在弗羽乙乙,或者说在弗羽淳身上投资来的回报大。既然如此,我们就重新让弗羽家的人相信投资你才是正确的。”
“乙乙一无帝灵庇身,实力太差。二他单纯软弱,难以服众。三,就算这帮人是冲弗羽淳的势力强推乙乙为家主,弗羽淳无法镇压黑齿鹰。”弗羽王隼冷道。“痴心妄想!”
“可是眼下弗羽淳说服了塔祖。有了塔祖支持,家族里大半人都会倒戈。”弗羽哲摇了摇头。
弗羽王隼皱眉。“塔祖到底在想什么?”
“塔祖到底在想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塔祖绝对想看到弗羽家复兴的一日。”弗羽哲攥紧了拳头,“王隼,你认为对于弗羽家最为重要的是什么,可以使我弗羽家万古岁月里哪怕再为虚弱也绝不会覆灭倒塌的东西是什么?”
弗羽王隼稍稍一怔,久久看了墓幺幺一眼,深深地说了四个字:“逐帝裔血。”
逐帝裔血?墓幺幺微微蹙眉。
“是的。”弗羽哲此时也望向了墓幺幺,一点也不避讳地继续说了下去:“墓贵子,眼下我说的这些,是我弗羽家最为重要的天机秘密。但是我会告诉你,一是因为王隼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你,二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有协议,三是因为……你也会成为这个秘密的一环。”
“我说的这些,也只是片段『性』难以考据的东西。在神魔共生,史书难记的蛮荒时代——混沌生四凶,四凶孕四帝,四帝被神逐,四帝诞四裔。其中一支帝鸿氏后代,是我们弗羽家的祖先。”
“还有记载说帝鸿氏的血,是上古荒人首领的毒『液』。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弗羽家历代家主,都继承了帝鸿氏的血脉,也就是‘逐帝裔血’。这血脉里,包含了自古以来弗羽家的秘法传承,包含了可以召唤上古帝灵的契约,包含了——九化成仙的秘密。”
“不可能。”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弗羽家历年来,从来没有出过一个九华仙。”说到这里,她看着弗羽王隼和弗羽哲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竟然瞒了下来?怎么可能呢?九化成仙,是要落仙门过龙宫……举世可见的……难道……”
“是的。”弗羽哲静静地看着她,“这就是我弗羽家千百年来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保障。千百年来,我们弗羽家已经有数位九华仙。”
“我大哥,也就是弗羽王隼的亲生父亲,就是其中一个。”
墓幺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素来平静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的震惊。原来弗羽家,竟然有这样的可怕的实力……毕生所愿,竟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样平静这样讽刺的局面。
她稍稍平静了下呼吸,“且当你所说为实,可你弗羽家如何掩饰掉他们成仙的场面?”
“墓贵子,你可以将这个也理解为‘逐帝裔血’的隐秘作用。”弗羽哲微微一笑。
“既然你弗羽家实力如斯强横,为何还要忌惮圣帝,为何还要忌惮疏红苑甚至荒人?你们有九华仙,随便一出手整个大陆也没有你们的对手!”墓幺幺还是难以压抑住自己的激动,“还何必要求我来救你弗羽家?”
“……”弗羽哲沉沉的叹了口气。“墓贵子,史上成为九华仙的高人不计其数,可你见过一个重新回归的吗?”
“我们只有一个成为九华仙重新回归的人——你也见到过。”他望着墓幺幺,“就是塔祖。”
塔祖?
“他的肉身……”墓幺幺愣了一下。
“是的,成为九华仙重新回归沣尺大陆之后,他就失去了肉身,只能作为沣尺塔的塔灵活着。而关于九化之后所有的事情,他都说想不起而闭口不谈。”这时,弗羽王隼开口了。“我父亲九化登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某种程度上,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弗羽王隼的笑有些冷漠,又格外的复杂而讽刺。
“……”墓幺幺没有说话。
“对于我弗羽家来说,‘逐帝裔血’这个血脉的传承,才是最为根本的存在。但是很讽刺的是,能完美继承逐帝裔血的后代,越来越少。所以我们弗羽家历任家主,都会筛选天资绝顶的女人作为妻子,将传承后代做为头等大事,为了留下有最纯正逐帝裔血的后裔,我们弗羽家的家主将生于子嗣作为头等大事。而有逐帝裔血的人,才会被黑齿鹰所认可,才有可能在齿鹰谷活下来。而有纯正逐帝裔血的后代,不但可以活下来,还可以和黑齿鹰王血脉相连。”
“所以你们才会将刚出生的孩子就扔到齿鹰谷……”墓幺幺想起在丹宵宫弗羽乙乙说的那些话来。
“嗯。”弗羽哲深深地看了一眼弗羽王隼,“很不幸,到了我大哥这一代,只有弗羽王隼和弗羽乙乙两个人有最纯正的逐帝裔血。但是弗羽乙乙的逐帝裔血很奇怪,不但黑齿鹰王不肯与他签订契约,就连帝灵也不屑于他。”
“但是不可否认,除了王隼,乙乙就是弗羽家家主的不二人选。毕竟,除了王隼,只有他有最纯正的逐帝裔血。”弗羽哲继续说道,“所以,与其说是支持弗羽淳,倒不如说塔祖是觉得只要是逐帝裔血,你们两个谁当家主都没有区别。”
说到这里,弗羽哲抬起了头,“所以,对于家族也好,塔祖也好,只有‘逐帝裔血’才是重中之重,才是破局之根本。”
“眼下我弗羽家内忧外患,只有先把内忧解决了,才有余力对付外患。”弗羽哲看向弗羽王隼,“对,王隼?”
弗羽王隼点了点头。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了。”弗羽哲又把视线落到了墓幺幺的身上,又停留在他们两个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他们想要逐帝裔血,我们就给他们逐帝裔血。除了王隼,除了乙乙之外,新的传承,下一代的传承。”
猝不及防地,弗羽哲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他高高地把手攀在头顶,行一大礼:“墓贵子,请作为我弗羽家的主母——为我弗羽家,诞下子嗣。”
他抬起头来,盯着墓幺幺的眼睛:“墓贵子,给王隼生个孩子。”
——————————————————————————————————————————————————————
月票加更送上。
刺激不刺激~开心不开心~甜不甜~
据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就要双倍月票了,我已准备好更刺激的搞事,你们准备好月票了吗~爆更走起~开车走起~
快给我表白~~啦啦啦
第530章 拒绝
思绪像是被入耳的言语黏成了绷硬的纸板。
这是天方夜谭的可笑请求。
无论如何,毕生也无法与这件连哪怕分神想过一秒都没有的事情有任何瓜葛。
肯定是拒绝啊。
她张开了嘴,刚想说话——
就被紧紧地抱住。
弗羽王隼直接将她按倒在了胸口,阻止了她所有想说的话。束缚其紧,以至于紧贴的体温是那样的颤意,浸透了意向而与的忘乎所以。
“我拒绝。”
如此果决的毋定同他惯有的高高在上,一同是不容辩驳的凌轹威慑。
弗羽哲断也没想到会是弗羽王隼说出拒绝的话,先前所准备的劝解登时落空,卡壳许久才说道:“王隼,你心知肚明眼下这情景唯有此法可破,为何还要拒绝?”他站起身来,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势,“别人不说,七叔看的分明。今天也没外人,我就说的清楚明白。现在这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你和墓贵子之间的事情,怕是不消数时,这流言蜚语就得传遍整个隆国。那红昭郡主日日来闹,你还不知道原因?你哪怕不为弗羽家眼下这腹背受敌,你也得为墓贵子想想?你眼下只是口头上宣称她是你妻,除此之外,连个名分都没有——我弗羽家清清白白的也不能这样祸害别人家姑娘?”
“七叔。”弗羽王隼打断了弗羽哲,掀起眼帘来看着他,目里深深,坚定不可移转。“无论你用什么样的道理来压我,唯独这个方法,我绝不会同意。”
一番苦口婆心转眼泡汤,弗羽哲胡子都要气歪了,指着弗羽王隼半天狠狠叹气:“你这死孩子就这倔驴脾气要气死我算了!”他一跺脚,“既然不同意,墓贵子,我送你回去。”
墓幺幺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推开弗羽王隼站起,十分顺从地跟着弗羽哲就朝外走。弗羽哲停在门口,转头看着弗羽王隼说,“墓贵子身份特殊,还是姑娘家家的,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
“七叔,你这是公报私仇。”弗羽王隼眯起眼睛来。
“我之前才叫公报私仇,现在我准备秉公执正。”弗羽哲砰地一声把门给甩上了。
……
“——弗羽王隼不同意,为何你觉得我就会同意了?”墓幺幺看着桌子上的储物戒指,表情淡定。“而且拖他的福,眼下我并不缺钱。”
“弗羽家被赶下台的家主,有两个。第一个,死了。第二个,死的连骨头渣都找不到。”弗羽哲很平静地望着墓幺幺。
“弗羽王隼已经七化了,还有上古帝灵,我不认为还有什么人可以威胁到他的生死。”墓幺幺并不买账。
“那两个家主,有一个是八化问尊的。”弗羽哲继续说道,“历任家主登位之后,就会和鹰王签下祭奉契。这种契约可以让家主得到鹰王传承,可以保证修炼的顺风顺水,不会碰到瓶颈期。但是与此同时,违反契约的话,就会被鹰王反噬至死。而一旦被强行剥夺家主之位,就意味着强行毁掉契约,王隼的鹰王幽朔会立刻将他反噬。”
“七爷,你是不是搞错了方向?”她看着弗羽哲说道,“不让弗羽王隼被强行弹劾还有一个办法,想方设法别让弗羽乙乙同意当家主就好了?据我所知,弗羽乙乙压根就对家主之位没有任何兴趣。而且比起我,你和弗羽乙乙这般亲近的关系想要说服他不难?”
“……”弗羽哲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也不知弗羽淳如何给乙乙洗的脑,他已经变了。”他抬起头来,“若不是穷途末路,我又如何会选择押宝在你一个外人身上呢?”
“明白了。”墓幺幺若有所思。“七爷,就算如此,我也不应是你最优选择。且不说想为弗羽家诞下子嗣的不乏其人,你若去问,那倾心于弗羽王隼的红昭郡主就一定会同意。”
“墓贵子能想到的,我都早已想过。如你所言,红昭郡主不但会同意还会谢恩与我,淳安府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我弗羽家心生怨怼,好事两桩。”他苦笑,“可王隼同意吗?连他亲爹都不能『逼』着他做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觉得我能?说句不恰当的腌臜气话,本身这个事就和拉他去配种没什么区别,我如果再找他不喜欢的女人,保不齐他直接把弗羽家给我一把火烧个干净。”
“墓贵子。”弗羽哲此时又忡忡诚恳地加重了语气,“我之前和你签订过契约,可以强行『逼』你同意此事。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其一,是因为打心眼里,我欣赏贵子的脾『性』,也敬贵子的品行。其二,是因为你数次救了王隼。其三,你不会看着王隼去死。”
“从封疆大阵到十日枯的祭台,你已经很好的证明过了。”弗羽哲看着她。“你可为他弃苍生于不顾,你可为他一人敌弗羽家全族。我虽已不暮过了年少多情的时候,但此般深情,也知其中意赋。所以选你为他生子,更是深情得付的完美结局。”
——————————————————————————————————————————————
一更。
第531章 要
墓幺幺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而是有些出神地看着桌子上的储物戒指。良久,她终于笑起说道:“七爷,生子这种事情又不是随心所欲可以为之。”
“你大可不用顾忌生男生女。”弗羽哲胸有成竹地说道,“逐帝裔血的子嗣,第一个绝对是男孩。”
“十月怀胎,你们弗羽家能等得起?”
“能——只要你怀上,塔祖就绝对不会再支持弗羽淳。”
“可七爷又怎么就如此确定我就一定能怀上?”
“在你戒指里,有一味确保会让你怀上子嗣的『药』。只需行房之前喝上……”弗羽哲还没说完……
“七爷……你忘记了吗,弗羽王隼不同意。”墓幺幺抬起视线来,说不出什么滋味的表情。
弗羽哲并不着急,而是继续道:“他不听我的,但是不代表他不听你的。”说到这里,他的视线看在那戒指上,“更何况,他拒绝你诞下子嗣也不代表他会拒绝你。”他的目光很深邃,虽不说全,可委婉未完的话语里已包含了足够隐晦的含义。
墓幺幺当然知他意思,但是表情并不见有什么变化,不语,把戒指握紧入手里。
——————————————————————————————————————————————
“七叔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弗羽王隼揽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拽到了身上。“我就说嘛,爵爷我魅力如此,你怎么可能受的住想我呢?”
墓幺幺看着桌子上厚厚的玉碟,破天荒没有挤兑他,相反,转过脸来,很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拒绝弗羽哲的提议。”
“……”他果然一怔,许久避开她的视线,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昵着。“七叔不正经惯了,你不用理他。”
“回答我。”她歪了下头颈避开他的噬吻,用手抬起他的脸,“我想知道理由。”
“……”弗羽王隼的目光幽暗了很多,见她表情如此认真也不得不坐直身子,用手抵在鼻尖支着桌子,视线还是不由地回避在一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是吗?”她笑了笑,从他身上下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还是突然幡然醒悟?”
“幡然醒悟?我醒悟什么?”他一愣。
“呵呵。”她笑容不由地有些讽刺,“激情过后,冷静下来——才幡然醒悟,我不是你的良人?想来也对,我不但不是处子之身,还曾被扫地出门。用你二叔的话,是个破败『妇』。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你大爵爷的名头,怎么配得上给你……”
砰——
天旋地转他一把将她按倒在了桌子上,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目光狠厉:“『操』!墓幺幺你他妈犯什么浑?下次你再敢这样说自己,爵爷我就……!”
“就什么?”她用力掰开他的手,不屈不挠地挑衅。
“就『操』/死你个小祸害!”他怒而俯身,一口咬住她的唇,狠狠地一口。
“呜……”她吃痛蹙眉,眼里似泛出了水花。“你明明就是嫌弃我,不然你凭什么拒绝?要拒绝也该是我拒绝!你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是诚心欺负我没你不要脸是吗?”
她音『色』揶弱,带着几许不安。
酒气侵入他的喉间……
他这时才闻见她身体上隐隐的酒气。
“你喝醉了?”要不是唇齿相依,浓烈的酒香侵入他的喉,他也没有意识到原来看似正常表情一点也看不出任何酒意,甚至身上也没有丁点酒气的女人,已经醉成了这样。
“你回答我啊?”惯于此时,她穷追不舍的『逼』问,将她素来的伪装也好面具也好,渐渐撕毁,『露』出其中本真。
弗羽王隼起身将她扶起抱在怀里,走到床边将她放下:“我去叫下人给你弄点醒酒汤。”
“不要。”她攥着他的衣角。“你回答我。”
弗羽王隼很显然有些气恼,“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好,就喝这样烈『性』的酒,不要命了是?”他气的肝疼,真想捏死她让她好好醒醒酒又他妈下不去手,气死算了。
“你还没回答我。”她死命地拽着他的衣服。
他回头,恶狠狠地想瞪她,结果却看到她仰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
酒意不但没有将那双翠眸侵袭的喑哑,反而为其上了一层潋滟的流光。“你说啊……你是不是嫌弃我?”
“你们都嫌弃我,讨厌我。”她一五一十,又小心翼翼。
弗羽王隼突然愣住了,刚才的怒火瞬间就烟消云散,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你们都恨我,所以才都不要我。”
“怀瑾也不要我,兮风也不要,景儿也不要我……”她喃喃而『迷』惘,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踟蹰在一片荒原之间。“你也不要我……”
“闭嘴。”弗羽王隼一把抱住了她,凶戾似头狼的男人,目里深情俱赋是心痛。“我不但要你,这辈子你也想跑都跑不掉。”
————————————————————————————————————————————
加更!
双倍月票了!~亲们~你们的票票在哪里呀~啦啦啦~
第532章 粲然而待
她粲然展颜,却春山眉黛渐低。不似哭,不如笑。
弗羽王隼被她这样的表情刺痛:“你不信我?”
“不……”墓幺幺缓缓摇了摇头。“只是,他们也曾这样说过。”
砰——
他狠狠地一拳砸到了她脸庞的桌子上,桌子瞬间龟裂的声音就如同他眼睛里的受伤那样明晰。“你把爵爷我和那些背叛你的败类垃圾相提并论?”
“……”她沉默,移开视线。
他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回答我,你是想要那个名分,想要如七叔所言,为我生个孩子?”
“明明我先问你的,你却把问题扔给我——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对别人那些耍滑用到我身上?”她也跟着咄咄。
弗羽王隼一怔,随即果断答道:“——行,我回答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也不会允许。”
“……”她笑了笑,一副理解又了然的表情就要推开他。
他的压制反而更加沉紧,攥住她的手腕朝上掰过她头顶卡住,“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拒绝招亲吗?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不想让女人为我诞下子嗣。”
弗羽王隼此时看着墓幺幺,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却看不透他眼睛里复杂的情愫到底隐藏着这样的秘密。“你不用急着『露』出这样的表情,听我说完。”
“我的……母亲。”他认真地看着她。“是我亲手杀的。”
“……”墓幺幺愣住了。
“我给她下毒,把她变成了一个瘫痪在床的傻子。”他此时松开了墓幺幺,直起身来坐到了椅子上。“在十多年之后,我杀了她。”
刚刚入暮,重光逆于瑄窗的镂格,斑驳的阴影将他半个身子匿于失光的暗垛,此种黑暗下,他轩昂凛凛的面孔有些模糊,而黑瞳却烁烁华彩,似深海峡隙里穿幽而过的龙影耀鳞。
“为了逐帝裔血,弗羽家历任家主都妻妾无数,生子无数,可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嫁入弗羽家,是多少女人毕生所愿——我母亲也是其中一员。因为生下了我,她从一个偏房变成了主母,飞上了枝头成了金凤凰。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灵石,有了崇高无上的地位,娘家的小家族也成了名门望族。世间所有女人想要的东西,她都可以得到——她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不可一世。”
“但是唯独,她无法得到一个普通女人应该得到的东西。”
“她的丈夫不但不爱她,反而把她当成一个生子工具。但是她已经知她的儿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不被允许见面。她在弗羽家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孩子。”
“可是她不敢生了。”
“她见到了丈夫别的女人的骨肉,被扔到齿鹰谷之后回来变成了几块碎肉,甚至连可以用来敛骨都没有的惨状。她见到了那些因此发疯的女人……她们的孩子,刚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还不曾有名姓,还不曾享受过父母的疼爱——甚至连第一口『奶』水都没有喝到就成了凶兽的口粮。”
“幸运之神不可能永远眷顾她,她不可能永远都能生下有逐帝裔血的孩子。”
“而一旦没有,她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也会如此下场。于是她就算怀孕了,也不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母亲,是个特别坚强果决的女人。也正是这种『性』格,害死了她。她成为了第一个胆敢反抗弗羽家家主的女人,软硬不吃。但是生过一个有纯种逐帝裔血的女人,比其他女人生下逐帝裔血孩子的几率要大得多。我父亲和家族,怎么可能放过她?就连她的娘家,也来『逼』她。”
“但是她依然反抗。”
“我父亲呢……”说到这里,弗羽王隼勾起唇来,像是笑了,可浑身不自觉的煞气使得这个笑容分外的可怕而阴冷。“他是一个,怎么说呢,很会做人的——人渣。”
“在外人看来,他慷慨乐施,急公好义,是个天底下头等一的好人。当母亲反抗他时,他对外表现得更加疼爱母亲,对她更加温柔。就连我,也对此深信不疑。但是……有一天,他找到了我。”
“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他手指撑在下唇上撑着脸,像是很用力的在回忆,可是说出来的时候又是那样的迅速,好像这句话根本不是在回忆最深最里的位置,而是在他心里千次万次凌迟过的话:“他问我:你是想要一个活着的母亲,还是一个死去的母亲?”
墓幺幺轻轻抿住了嘴唇。
他抬起了头,“我和母亲自小分开,说有感情那是自欺欺人。但是这种问题,这种问题——还用想吗?哪有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好好活着?”
“于是我去找了一味丹『药』,可以让母亲失去反抗的能力和理智,换言之,变成一个傻子的『药』。没关系,我告诉自己,像是我父亲无数次告诉我过我的话——女人是工具。只要对她好,给她灵石,给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像爱护工具那样爱她,就足够了。而一个不听话的工具,留她何用?”
“我看着我母亲变成了傻子。”他静静地盯着墓幺幺的眼睛。“我看着她变成了傻子。”
“乙乙终于出生了,我来抱走他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去,手指来回攥着,呼吸之间隔着很久很久的间隙。“我母亲跪倒在我的面前。”
他睫『毛』在颤,声音嘶哑而低沉:“她攥着我的衣服,说:求求你,放过我的隼儿。”
“……我的隼儿。”
“她傻的厉害,记不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记不清她的隼儿已经三十岁了,记不清她现在跪着的人,就是她的隼儿。”
“但是她记着,她要保护他。”
“要保护我这个不孝不义的禽兽儿子……何其讽刺可悲而可笑?”
——————————————————————————————————————————————
一更。
第533章 名分
重黑的阴影敛去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只有他垂目唇下,似雾雨婆娑的萧瑟秋尽,“我还是把乙乙抱走了,父亲把乙乙扔在了山谷里。”
“其实,乙乙他的确有逐帝裔血,但是……实际上,根本不纯。”
“所以弗羽乙乙才没有帝灵?”墓幺幺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难道……”
“是的。实际上……到现在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乙乙他根本没有逐帝裔血。我父亲把他扔到齿鹰谷之后,我偷偷潜了进去,保护了他一天一夜。所以,家族里的人才会认为他有逐帝裔血。为了让家族的人相信他的血统,我又偷偷地将明王箭的血脉传承教给了他。后来我还做了一些事情,让所有人都对他的逐帝裔血血统不予置疑。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活下来……”
“我不希望他走上我的老路,所以我宁愿他成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只要家族在,养他无忧到老不成问题。”
“但是……没想到,这一切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弗羽王隼双手再次攥在一起:“父亲并没有出手杀乙乙,而是问了我第二个问题。”
“你是想要一个活着的弟弟,还是想要一个死去的弟弟。”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骨节摩擦在一起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墓幺幺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屈膝蹲下,攥住了他的手,很认真地分开他的手指,把头倚在他的腿上,仰脸盯着他的眼睛,“别说了,这些你不用告诉我。”
弗羽王隼温柔的笑了笑,用手拂过她的脸颊:“没有什么的。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了,为了乙乙活下来,我答应了我父亲,亲手杀了我母亲。”
“母亲死的很平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望着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指,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一样出神,“我拿着刀出来的时候,我父亲……正牵着乙乙的手在门外等我,他见到浑身是血的我,说了三个字。”
“他说——好孩子。”
他忽然又笑了,可是根本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仿佛这些被残忍剥出的记忆,是一滩渐渐干涸的泥沼,将他捆缚在其中,逐渐沉溺至死。
“对不起……”墓幺幺忽然说道。“丹宵宫里我设计让弗羽乙乙说出了这些事,还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让他来对付你。”
弗羽王隼挑起她的下巴,伸出手指刮了她的鼻尖:“不是已经两清了?而且……乙乙他恨我是应该的,就算不是你,也不会减少他内心里对我的恨。”
“我早已一身罪孽,连我都恨我自己,又怎么可能去怪罪乙乙他恨我?”他笑得很轻松。
墓幺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跪坐在他的腿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我不许你你这样说自己,你没有错,你就是没有错……而且……好想杀掉你爹。”
“呵呵。”他搂住她的腰,很宠溺的笑声:“那可真是心有灵犀了。”
“所以你才不想要孩子?”她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说起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有些幼稚。“那我不是不能理解了。”
“你又瞎理解什么了?”他攥住她肩膀把她扶正,看着她的眼睛,“我曾发誓,不会让任何女人在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我要证明给我父亲和整个弗羽家看看——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生来就应该是工具,没有人应该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我要让他们看看,不是弗羽家因逐帝裔血而辉煌,而是逐帝裔血因弗羽家而辉煌。不是我因逐帝裔血而功名赫赫,而是逐帝裔血因我而盛名天下。”
“我要让天下人皆知,我弗羽家是因我弗羽王隼——而不是什么狗屁逐帝裔血,大兴族邦,斩尽虎豹财狼!”
他音不大,可势慨而狂,旦旦誓抵。可垂目望向她的时候,却化作一腔赤城的拳拳沈柔:“别的女人我是不同意,与你——是千般不愿万般不舍。”
弗羽王隼握紧她的手指放在唇畔,“生儿育女本是人世至极所幸,可被我弗羽家变成了一件可悲的交易。七叔走后,我总会想起我和乙乙的小时候,又莫名奇妙会想,万一假如你生下了孩子。会像你一样……”
他的手指摩挲过她的脸颊,缓慢地似一只羊毫笔那样描摹着她的线条,“就像是小小的你,膝下承欢,让我娇惯上天了,总惹你生气,于是躲在我背后怕你打她。结果你就连我一起揍了……父子俩,或者父女俩一起偷偷『摸』『摸』背着你干点坏事,最后一起被你连打带骂。或许更好——”
“两三稚子,绕于膝下,嬉笑怒骂,家长里短。我归家,你拭我满身尘土。你对镜,我为你梳妆点黄。”
他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是的,有朝一日你会生下孩子,但不是为我,更不是为了弗羽家,你是因为你也像我一样,做着这样的美梦,要这般美梦成真。”
墓幺幺愣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弗羽王隼,思绪里所有的狂澜止于他这样平静的话语里。是吗……这是美梦吗?
可毕生,从未尝到过的滋味,是美梦赋予良辰美景的渴求吗?
是真的……可以祈求的吗?
两三稚子,绕于膝下,嬉笑怒骂,家长里短。我归家,你拭我满身尘土。你对镜,我为你梳妆点黄。
当这样的美梦一旦铺就于眼前,就酿成了一种叫人上瘾的蛊。
“我……”她喃喃,汹涌不肯启齿的『迷』茫,剥夺了她所有的话语。
弗羽王隼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角上,目里酝了纵笙歌纵犬马也予不足的宠溺:“墓幺幺,你想要的那种名分,我七叔想强迫我给你的那种名分——我不会给你,也给不了你。”
“我此生能给你的唯一名分,是……我爱你。”
“我的小宝贝。”
——————————————————————————————————————————————————
月票加更。
我就问一句:
我爵爷苏不苏,帅不帅,是不是分分钟想嫁。
是不是特别撩!!!甜不甜!
你们爱不爱我的糖?
是的话就用你们的月票狠狠地砸我把~~爱死你们啦~~
么么哒~~~~~~~~~
第534章 以后
付诸于言语的美梦不知隔了多少年岁才肯归来的东风,最懂欺人是客,怕醒来不过一枕怯久的云屏旧事。
她怔怔恍恍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试图像惯久里熟络的方式去找到他哪怕一丁点也好的隐瞒亦或欺骗。
果然不愧是精明算计的弗羽家家主,轩昂威麟的容姿里,除了她看不懂的温柔,便是满腔不欺回报的深情。
爱我?爱我?
这人,是疯了吗?还是她听错了?
爱她什么?昔日岁月往事千般拼凑,牧画扇也好,墓幺幺也罢,也无论如何不值这一个简单的字眼。
“你……在瞎说什么?把我当傻子戏耍?”当观察已失去了作用,墓幺幺开始用言语攻击他,试图找到他所言这一切的最终目的。
“是听不够?”他并不怒也不急,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我说——我爱你。”
眼前的这一切,眼前的男人,似晨阳第一缕旭光,穿寒窗冰花而入眼帘,光不暖,冰不寒,恍若隔世。
从没有过的矛盾像是要将她撕裂。
当这样不寒不暖的触感投入身心,最刻骨的恨意竟是先至。家国故土的山河血『色』,弥漫于她的眼前,归雁城的枯骨荒魂,在她耳边尖声厉啸……牧画扇的骨血在她身体里冷笑着看她:你这样的人,也胆敢去肖想这样的梦,也胆敢会在一瞬间似感到……幸福?
不行。
她不敢。
她怎么可能敢?
墓幺幺猛然将弗羽王隼推开,慌『乱』之下的力气根本控制不住,猝不及防的弗羽王隼被直接推出数米砰地一声结实地撞在了古董架上,上面摆放的贵重瓷器滑擦落地,接二连三的脆响,刺耳不堪。
她愣愣地看着弗羽王隼,喃喃地好像说了句抱歉,转过身去就要落荒而逃。
弗羽王隼顾不上后背的痛,抢先一步拽住了墓幺幺的胳膊,朝回猛地将她拉回,强迫她回过身来,可刚将她转过身来,就愣住了。
她在笑,眉眼弯着,嘴角勾起。
可像是哭了。
又没有丁点眼泪。
涣散『迷』茫的眼瞳里,死寂如千山叠幢的乌云,湮风猎猎,却不见丁点雨水。
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弗羽王隼只觉呼吸都让心肺痛彻。他狠狠地将她抱住,轻轻地说道:“别这样,别这样。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别『露』出这样的表情给我看,好不好?”
“……”她依然不语。
“对不起。”他忽然道歉。
“对不起什么?”她有些疑『惑』。
“对不起,以前我不在。”他扶着她的肩膀,低下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但是你信我——墓幺幺你信我——以后,有我。”
“……”她愣住了。
“你信我。”他好像有无数的事情和秘密想要全盘托出,可是到最后所有阴谋博弈只变成了最简单的字眼,大抵是他能想到最直接最全面的承诺。“以后,一切有我。”
墓幺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动了——踮起脚尖,扑到了他的身上,主动而疯狂地吻着他。
生平第一次,她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酝酿而出。而她,无法控制那种东西。
而这种东西,在她耳边蛊『惑』着她——沉沦,堕落。
哪怕,永不复苏,永不清醒。
————————————————————————————————————————————————
春帐回首。
欢情太过,她是累到了极致,半趴在他的胳膊上已沉沉睡去。
弗羽王隼侧躺在她身旁,支起身子,怕她睡的太沉头发压住睡的不舒服,于是动作很轻地想把她压在身下的头发拽出来,轻轻拨弄了两下之后——她的后背便整个『露』了出来。
弗羽王隼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
他愣愣地看着她的后背,那上面可怕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伤疤,盘根错节地像是根根吊索,紧紧勒着他的脖颈,不知何时就会吊死他。
他僵硬的身体很久很久也没动弹,连去碰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好半天后,他回过神来看见自己另外一只手攥出的血线滴哩啦啦顺着他的胳膊流到了枕头上,才缓缓躺下,好半天只能失神地望着她。
他在努力回忆记忆里见过的女人的模样。
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个面容冷清,看起来心高气傲的尊者,和眼前这个娇媚到甚至可以称为蛇蝎重『色』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说起来眼前的女人绝对称不上绝『色』,甚至在他之前看来很是一般。她肌肤有些太白,眼角的蛇纹红艳,红唇猩猩,比起醒着的时候表面上的温和甜美,反而睡着了,倒透出一股子凌轹的妖冶。仿佛根本就不是睡着,好像随时都可以瞬间醒来毫不犹豫地撕裂敌人的喉咙。
弗羽王隼深知,这个世界从不温柔——可也从来没想过,它可以对一个人如此残忍。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闭上眼睛。
他不在的她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明白也理解墓幺幺一定有滔天的秘密,而本能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予理会,那些秘密早晚会将她再次推入深渊。那些情报里的只言片语,给不了他真正的答案。那么,他就自己去查。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怀抱里本该沉沉睡着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
一更。
今天月底最后一天了,等你们的月票哦~爱你们。
所以今天冲月票榜,有加更,四更以上。
爱你们。
第535章 条件
“你把『药』吃了对不对?”早已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的弗羽哲,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褪下外衫坐到了弗羽哲的对面,说道:“我不会用生子这件事情来帮你弗羽家。”
“……”弗羽哲一愣,随即问道:“墓贵子你什么意思?”
“我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墓幺幺轻轻说道。
“什么?”
“你让我去和塔祖见上一面。”她说道。
“……你要做什么?”弗羽哲愣了下。
“无论我做什么,结果只要帮你解决眼前的家主之变就好了,对?”她转过身来看着弗羽哲,“家主之变结束之后,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我要见一个人。”
“可是你不能外出……”
“我不出去,我让你带他来。”
……
弗羽哲并不知道墓幺幺到底和塔祖说了什么,甚至还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两日后当弗羽淳气急败坏地冲到他面前,他才知道墓幺幺并没有骗他。
“七弟,你会后悔的!”弗羽淳用手指着弗羽哲,浑身颤抖,“是,此次你赢了。没有了塔祖的支持,乙乙是不能当弗羽家的家主了——但是你早晚会输的更惨,弗羽家会输的一败涂地!你把眼下的弗羽家还交给弗羽王隼,交给一个被霸相府贵子『迷』得七荤八素的男人就是要把我弗羽家推入了火坑!你这是引狼入室!那墓幺幺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她蛊『惑』了你,蛊『惑』了弗羽王隼,现在就连塔祖也被她蛊『惑』?”
“你快点醒醒!那是霸相府的贵子!那是汪若戟的女儿!你把我们弗羽家,亲手交到了自己的敌人手里!”弗羽淳一把掀了桌子,桌上的茶具登时碎了一地。他站起身来,冷森地盯着弗羽哲,笑容更加阴冷:“你好好记着今天,弗羽哲,今天,就是你把我弗羽家葬送的开始!”
看着弗羽淳离开的背影,原本以为解决了眼下的家主之变会稍微轻松一些,可实际上弗羽哲的心里反而沉沉的发堵。
墓幺幺啊墓幺幺,你到底……做了什么?
——————————————————————————————————————
夜深,墓幺幺看着眼前的白『色』蠕虫,轻轻点了一下,那蠕虫里吐出一颗圆润的珠子。珠子吐出一副影像来——
立于亭子里的颀长男人,一席越溪长衫,容姿似九天之下沐月的的白罂粟。鬓边星点白玳似云下龙鳞,渐隐华光点缀出白『色』双翼的图腾,一路展翼到他双眼睫下。随他顾盼回眸,柔润如贝珠的面容更不可言说的勾魂玉洁。他侧眸,笑道:“好久不见,听说得亏了你,夜昙海眼下热闹至极。”
“囚野夫,帮我从弗羽家逃走。”墓幺幺相当直接的说道。
“逃?”囚野夫似有些疑『惑』,“你和那弗羽家大爵爷已定下媒妁,怎就要逃了呢?”
她扬起手腕,『露』出上面的铁环。
“唔。”囚野夫扫过她的手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夕生果然对你出手了——”
“果然?”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修饰词。
囚野夫并不意外她的敏感,出神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件小物件,“夕生的阵法的确精妙高深,举世也难破。不过我不是不可以帮你解决下……”
“条件?”她问道。
“条件吗,很简单。”零星月光落于他浅静的眼底,似蝴蝶在花下收起了翅膀。“你准备什么时候杀了蔺雀歌。”
“……”墓幺幺稍稍一愣。
“应予煌要求你毁掉蔺雀歌,你忘记了吗?”
“没有。”她答。
“那是她给你扔的橄榄枝——你应该明白。这是你加入净博罗的唯一办法,可你却始终没有下手。”他稍稍歪了下脑袋,“相信对你而言,不难找到机会?可这么久了,你依然没有动手。”
他轻轻柔柔地笑了:“难道你不忍下手?是觉得她无辜,还是觉得在她身上,看见了曾经的你?”
————————————————————————————————————
二更。
第536章 真实之火
“怎么可能。”墓幺幺没有任何迟疑,“我没有动手是因为我觉得还不到时机。”
“那就好。毕竟我也总觉得,那孩子和曾经的你有几分相似。一样天资神秀,一样悲悯众生。不过说起来,她也不是完全像你,曾经的你若有她现在半点心机,也不至于……”他娓娓道。
“你说完了吗?”墓幺幺平静地打断了囚野夫。“我会去毁了她,但是你要先把这个阵法解开——不然,现在这样如何去?”
“说起来,再有半个月,荒人大军也攻入沣尺大陆了。”囚野夫突兀地话锋一转,眼波稍宁,掀目望她:“那我就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假如半个月后,你还没有做到——”他笑。
“随便你。”她再次打断他的话。
囚野夫稍挑眉,但并没有说什么,垂目轻轻抚了下手上的晶戎长戒,一道光华瞬间闪耀而起——他手里攥了一只其貌不扬的『毛』笔,随意地在虚空中画着她看不懂的符文。
墓幺幺手指不自觉地一把攥住了手腕,铁环变得异常的滚烫,可皮肉上见不到任何的伤痕,而那种被烧灼的痛苦却越来越强烈。
“忍着点。”囚野夫说道,“夕生的阵法我破不掉,也不能破。一旦破了,他会第一时间知道。我用符帮你屏蔽了其中的阵法,能维持半个月左右。”
狡猾的老妖精。
墓幺幺心里暗骂,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足够了。”
阵法的烧灼实在太疼,她不得不开始挑起话题来分散注意力。“你之前说,夕生果然对我下手了是什么意思?”
囚野夫很专注地在画着符文,好像随口一问般说道:“眼下夜昙郡的情况,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眼下夜昙郡阴云诡谲,牛鬼蛇神一大锅。但是这锅下烧的是什么火?”他再次问道。
墓幺幺愣了很久,这个问题她也想过。虽然表面上看好像是荒人入侵所导致的……但是朝深了去想:弗羽淳他有那么多机会去勾结荒人,为什么突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支持,只凭他自己和弗羽家那些长老的力量,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联系长公主和囚野夫之前的举动和言辞,除非——弗羽淳,背后站的是净博罗。
只有净博罗才敢这么做。
能和净博罗敌对的,只有修篁。
可这两股势力都是暗中的势力,并不能将夜昙郡这锅水烧出滚烫的起伏。
比如,为什么十三公主来了?
为什么疏红苑也来了?
枢星台刻在藏星殿上的铭文“以星屠族”还在净博罗的入会辞上好好写着,然而枢星台大主簿向因却跟着十三公主来了?
等下……
再联想到之前,关书书从那人皮面具上破解的一条信息:七顾府和捞星门也被白王收拢。
七顾府有云海梯;捞星门,有越武琼。
这两样神器,都是镇国守疆的法宝。
关书书推断白王是想要通过这两样神器,走私外陆的凡人入境贩卖。
但是如今联系到西疆夜昙海——三道封疆大阵。
如果,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贩卖凡人呢?
身体上的疼痛反而让她从封疆大阵回来之后就没有沉静下来过的心绪,变得更加清晰而理智。
之前很多没有想到考虑到的细节,突然纷纷涌现在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副让她也感到震惊的答案来。
她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应予煌的身份,首先是大隆帝国的长公主,其次才是净博罗的首领白王。
她要的——
根本不是钱。
而是要。
通过这些神器让外陆的敌人,让荒人入侵大隆——
从一开始,和荒人做交易的,根本就不是弗羽淳。
而是长公主,应予煌。
她在联合外部势力,从外面击垮整个大隆帝国——
而十三公主,作为当世圣帝唯一的两个子嗣之一,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那么圣帝,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当世圣帝,孕有十三子,却总共只有两女幸存,但不知为何,圣帝虽后宫三千,自十三公主应熙景之后,虽也孕有不少子嗣,可再也没有一个子嗣可以活过一岁。
传言圣帝找过无数方法去,最后问得高人说他此生再也无法孕有子嗣。坊间流传月族被诅咒了,但是……无论是诅咒还是别的什么——
至今,圣帝只有两个女儿,以后的皇位必是这两个女儿之一。
这根本就是……
谋反。
双凤夺嫡。
————————————————————————————————————————————
三更。
第537章 派系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她就看错了。
这根本就不是荒人和人族的战争。
这是他们月族,他们圣帝家的家族战争。
而弗羽家也好,疏红苑也好,枢星台也好,临仙门也好,淳安府也好,都不过是卷入这场战争的家臣。
“夺嫡。”墓幺幺久久吐出了两个字来。
囚野夫一点也不惊讶她会得出这样的答案,更不震惊她说出的话语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他没有停下手里的笔,“怀婵阁阁主夕生为何对你下手,你还需要问我吗?”
“……”她沉默了下去。
是啊,眼下这些情势,只要将这把火带入,就一切可以顺理成章。这些或明或暗的势力,无非是选择了不同的主子,开始在夜昙郡角力而已。那夕生为什么会对自己下手——因为他怀婵阁,也卷入了这场战争。
那么他的立场呢?
他是站在长公主这边,还是十三公主这边,还是圣帝呢?不不,两个公主在此夺嫡角力,无论哪个胜出,对圣帝都不该有任何影响——因为他没有第三个选择,他必须二选一。就像夕生——
他也必须提前选择站在哪一边。
是长公主,还是十三公主,这是大隆帝国未来的国君,也是整个沣尺大陆的未来的霸主。
所以……
电光火石的过往穿梭于脑海,她将与夕生相遇之后的只言片语拼凑在一起,忽然得出了一个有些可怕却无法否认的事实。
为什么夕生三番两次对自己示好?
为什么夕生会三番两次与其说暗示不如说是诱『惑』她说出自己活在一个死人身上?
为什么夕生非要收自己为徒?
一旦她同意为他徒弟,那她早晚会暴『露』出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就像在丹宵宫被宵入梦识破那样……
如果说,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演戏,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演的戏码呢?
为了,确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或者更可怕。
他早就猜到自己是牧画扇,所以才不停地在寻求证据?
“我能看出来,是和我所习功法有关。我和夕生也算相熟,虽知他脾『性』狡诈,但他还没有那个本事看透你,大概至多只是想知道你的秘密罢了——”仿佛在囚野夫眼里,她所有的想法都能被一眼看穿,他平静地说道。
“夕生从一开始就是十三公主的人。”墓幺幺失神地看着手腕上的铁环,笑容难免有些讽刺。“所以他对我出手,是因为十三公主觉得我威胁到她了。”
果然。
霆华扇认她为主的事情,应熙景察觉到了。以应熙景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个敌人的『性』子,她会让夕生对自己下手倒是不难理解了。
这片刻想明白的东西太过冲击,虽然大致脉络已经理清,但是还有很多东西只凭一时半会的自我猜测是无法确认的——
她正这样想着,只觉铁环上的灼热停了下来,一圈复杂的符文隐隐闪了两下,瞬间就消失不见。
“好了。”他说道。
可墓幺幺看着手腕上的铁环,表情并没有好上一些。因为她脑海里不停在想另外一件事情——“囚野夫,你能看出这个阵法是针对化力的吗?”
“什么意思?”囚野夫看起来有些『迷』『惑』,“我对法阵并不是很懂,所以看不出来。”
夕生的阵法为什么可以遏制住她的生灭力?
生灭力和化力不是同一个东西,她并不相信这个阵法可以既遏制化力又遏制生灭力,那他的阵法分明是遏制生灭力的。
既然如此,她不得不去设想,夕生是知道她有生灭力的,并且对生灭力有足够的了解足以遏制它。
夕生是怎么知道的?
在青藤试上,她并没有直接显『露』过生灭力,而唯一在叙盎亭显『露』过,夕生并不在场,在场的人活下来的只有初家的人和狐玉琅以及染霜。
不……
还有一个人知道。
宵入梦。
她的呼吸开始有些紧促。
是宵入梦告诉她生灭力的一切,那么,以宵入梦对生灭力的了解,遏制生灭力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可能知道——
只有宵入梦吗?
她不认为,宵入梦可以防备得了疏红苑的渗透。那么,汪若戟是不是早也知道了呢?所以才会将夜昙郡里自己的心腹全部调离,或者直接杀掉?
那么……夕生如果知道,十三公主也应该知道,那么……兮风呢?
她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用手抓住自己惯高束起的领襟,试图去缓解紧绷的呼吸。四周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凝固的沼泽,将她不停地朝下拉扯。
蓦地。
头顶忽然一暖,好像有人的手轻轻拍在了她的头上。她一愣,抬起头来,对面虚影里的囚野夫正抬起手来,做出了好像安抚她的举动:“别想太多。”
想太多?她是想太多还是……突然回神来,发现她依然无人可信?
“最起码,我还站在你这边。”囚野夫微笑着看她。
她沉默了下去,附而掀起眼帘时,已平静万分。
“你让我杀掉蔺雀歌这个事情,想必狐玉琅还不知道?”她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囚野夫很温柔地笑起来,眼睫旁边的珠贝白翼更加珊珊华美:“告诉他的话也太残忍了,我不忍心呢。”
————————————————————————————————————————————————————
四更。
所以这几章会各种反转的-0-
所以到我幺幺该相信谁呢~真是个难题
我爱你们~你们爱不爱我~~最后几个小时了,你们的月票别留啦~~不投就作废啦~~
我们的目标是,搞事搞事搞事!!
糖糖发的差不多了,你们都懂的,嘿嘿。
第538章 赢家
在塔祖宣布重新支持弗羽王隼之后,不到三日,还卧床休息的弗羽王隼就已肃清了大半的长老会。他的手段极为雷厉风行不留情面,本来这弗羽家长老会中绝大部分,都是他父亲的兄弟手足,也就是他的叔伯辈,经他肃清之后,整个长老会除了弗羽哲,全部换了新鲜的血『液』,变成了他本家的堂兄弟和他的心腹。历任可以和家主分庭抗礼的长老会,被弗羽王隼用了极快的速度彻底架空成自己的一言堂。
当最后一个,也就是现在弗羽家最为权威的大长老弗羽淳宣布隐退之后,弗羽家都知道,世袭了沣尺大陆大爵爷之名的男人,重新站回了他应有的权力顶峰。
弗羽哲难掩喜悦之『色』,已醉了不少,“王隼有了你,我们弗羽家就有救了。”
弗羽王隼端着酒杯出神地看着,表情却没有太多喜悦之『色』。“我仍想不通,塔祖为什么会突然支持我。”
“……”弗羽哲一怔,想说什么可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喝了一口酒,嘴里有些含糊。“乙乙他和你比起来总归是差了不少的,塔祖他会这么选也是自然。”
弗羽王隼没有答话,扔下酒杯说道,“七叔,有个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
“我准备选长公主了。”
“你什么?”弗羽哲的大半酒意顿时清醒,表情一下变得很是难看。“你喝醉了?”
弗羽王隼的视线幽幽从酒杯里抬起,他盯着弗羽哲,“你看我像喝醉了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弗羽哲猛然把酒樽放在了桌子上,“弗羽淳他背后就是长公主在『操』控,是长公主想让弗羽淳当我弗羽家的家主,是长公主想控制我弗羽家,你比谁都清楚!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去选长公主?那我们废这些功夫把弗羽淳赶出去还有什么意义?我看你是疯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明显弗羽哲气的够呛,半天缓和了口气说道:“王隼,眼下虽然度过一个难关,但是你也明白,我弗羽家的情势并没有好转多少。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情境之下,对于我弗羽家来说,最最下策就是提前站队。”
“我弗羽家是商人,商人唯利是图。在这场战争里,我们应该追逐最大的利益才对。弗羽淳的下场你也看到了,长公主有来救他吗,没有。为什么?因为不值得。长公主,十三公主,圣帝,他们才是执棋者,一旦你选择了,我们就成了他们用来厮杀的卒兵。他们拼的,不是自己,是我们。”
“七百年前为月族拼杀的那些人那些家族,还有几个好好的活着的?还有几个能像我弗羽家如此壮大的?那些为他们浴血厮杀的人,圣帝除了给他们一块碑,还给了什么?”
“圣帝那驭月王座下,不只有他敌人的尸骨,更多的是他的挚友忠臣。”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选错了还能重新选。我们不需要去为他们雪中送炭,我们只要能做到锦上添花就足以自保,就像七百年前一样。”弗羽哲攥住了酒杯,仰头喝尽。
“七叔,你说的没错。作为长公主的卒兵,被牺牲被放弃是自然。”弗羽王隼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枚白『色』金属徽章推到了弗羽哲的面前,华丽的盘饰之中,镂了一只浑身璞玉般的白龟。“我怎么可能为他们当马前卒手中剑?我要当的,是他们背后的黄雀。”
“你……”弗羽哲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徽章,表情很是难看,“你竟然加入了净博罗?你这样和弗羽淳有什么区别?!”
“不。”弗羽王隼掀起眼帘。“是我买下了净博罗。”
“你……你……你说什么?”砰地一下,弗羽哲的椅子倒了下去,他错愕地扶着桌子站定了,表情苍白至极,“王隼,你别胡闹。”
“准确的说,我买下了净博罗绝大部分的产业。”弗羽王隼端起酒杯轻轻喝了大半,“自古打仗,都是用钱打仗。她长公主哦不,白王,净博罗的产业的巨额利润,也不过是用来招兵买马,用来为打仗做准备。有我这样豪爽的投资人,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我?更何况,有了我的资金支持,净博罗的利润可以翻个几倍不成问题,我弗羽家的投资,也会得到数倍的收益。”
弗羽哲声音异常的颤抖。“净博罗的产业?那是什么产业?那丧尽天良的买卖,你也敢做?”
“七叔,你也说了,我弗羽家是商人,唯利是图。有钱不赚王八蛋,对?”弗羽王隼平静地喝完酒杯里所有的残酒,“这场战争长公主若赢了,我们赢了钱也赢了权势。长公主若输了,净博罗就姓我弗羽。不论输赢,我弗羽家都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
一更。
第540章 撑伞
半个月,毁掉蔺雀歌。
这是眼前对她来说比较重要的一件事情——
可是墓幺幺此时想的并不是这个,她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好几天了。随着很多谜题的解开,更多的谜团和复杂的阴谋随之显现。
长公主,十三公主夺嫡,可圣帝还活着。
所以,长公主要采取最极端的方式来『逼』圣帝退位,或者更绝,直接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于那个长公主来说,好像杀掉谁都是正常的。
而十三公主……
应熙景。
景儿。
与之而来的就是另外一个人,应怀瑾,圣帝同父异母的兄弟,景儿的小叔叔。
啪嚓一声脆响,她才回过神来,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已被捏成了碎片,木刺深深地刺入到了手里。
墓幺幺吐纳了好久才能将一片空白的心绪平静下来,不行,再继续这样空想的话,她就是在坐以待毙。眼下这情势之中,她就像是一个睁眼瞎,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也没有抓到。她需要情报,可王师傅和李师傅现在都在弗羽家,疏红苑在夜昙郡新任的奉事何余一定不会如愿给自己想要的情报。疏红苑这路子走不通,弗羽王隼这几天说是家族事务多也不能见面,而弗羽哲……说来奇怪,从弗羽家换了长老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过,本来还打算让他帮自己带个人进来,这下看来也是做不到了。
想来想去,整个夜昙郡唯一能给自己情报的,只剩下一个人。
倘不是万般无奈,不是情势紧急……
墓幺幺打开了面前的妆奁,从最上面一层绒布里取出一枚玲花簪子,一枚蜻蜓胸针。
……
在疏红苑王李师父的轮流的监视之下,要想易容出去,可以说几乎是绝无可能。墓幺幺也能沉得住气,来回观察了很久,终于让她在一个暴雨的日子里找到了机会。本来暴雨黑夜四周环境就会『乱』得多,不知何故,这夜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师傅和李师傅都不在自己院外,虽然监视的人手多了一倍,但是对她来说已经是有了极大的机会。
她屏息凝神走到了窗边,却并不打开窗户,暴雨天开窗傻子也知道她有问题了。只见她手放在瑄窗之下的镂空缝隙里,忍住剧痛,手臂上的骨头肉眼可见的开始扭动,直到整只手臂都变成了一滩薄薄的皮肉从瑄窗中的缝隙流到了外面。
这正是王师傅的独门绝学,挪骨。
但是墓幺幺不到万不得已,是一百个不愿意用这个。因为真的很痛苦不说,用挪骨之后的晕眩和呕吐感是最要命的。她当时苦练这门功夫的时候,天知道熬了多久才能成功完成一次把自己整个身体的骨头挪平从狭窄的缝隙中流出去。而且她需要花费大概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能完成。而王师傅则可以面不改『色』的在一个时辰内,完成大约六次挪骨。
千方百计绕开了弗羽家的阵法出来之后,墓幺幺扶着树剧烈的呕吐了很久,才从储物戒指里掏出瑚皮面具仔细戴在脸上,把簪子『插』入发髻,又将胸针带在了胸口,轻轻点了那蜻蜓的翅膀。
良久,那蜻蜓胸针才传出来一个声音,有些意外:“珊妁姑娘?”
“嗯——”墓幺幺已换了珊妁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的软糯。“我想见你一面。”
“你按下胸针的眼睛,它会带你来我这里。”男人难掩轻笑。
墓幺幺按了下蜻蜓的眼睛,于是在她眼前出现一份清晰的地图。
……
狐玉琅给出的地址有些远,没有随行符又不敢瞬移,就算用飞雁步也花了一些功夫才到夜昙郡北郊的这处宅落里。
到了门口,门外候着的侍卫见到她胸口的胸针,就万分恭谨的引导着她一路穿过回廊,来到了一处房外。
“珊妁姑娘,眼下小王爷还有贵客,烦请您稍等。”那侍卫说道。
而墓幺幺轻轻点了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气息,转头一看,果然在对面的房间门外的长廊之下,站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
男人也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脸来。他脸上带着精致的锦銮面具,并不能掩去他双眸至极的莽莽深邃。他只是稍稍瞥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就再次回过头去,冰冰冷冷地站在那,四周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可怕寒气。
墓幺幺收回了视线,走进了房内找了椅子坐下。
染霜啊。
她稍稍抿了抿唇,从上次那荒唐一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她的面前出现过。染霜并没有见过自己这副模样,所以认不出自己是正常。
只是如果染霜在这里,那么现在在狐玉琅房间里和他见面的是哪位贵客,仿佛已不言而喻。
虽然隐隐,她并不想这样去想。
但是……
砰地一下——
对面的房间门被猛然打开。
从里面几乎是冲出来一个女人,狐玉琅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还试图在做最后的挽留。不愧是沣尺大陆最美的女人,就连生气,也是那般销魂生姿。
蔺雀歌狠狠地甩开狐玉琅的手,直接扑到了染霜的身上,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我们走。”
狐玉琅再次伸出手想要去拦蔺雀歌:“蔺贵子,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不想听!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干脆就下地狱好了!”蔺雀歌哭腔很重,强行拉着染霜朝前走,“染霜我们走。”
染霜没有反抗,任凭蔺雀歌将他拽走。
墓幺幺静静地坐在屋内看着外面的一切,还随手捏了一颗不知名的小果子放在了嘴里,缓缓地咀嚼着。
骤雨更急,明明可以片尘不染,如今默伫不语的男人,浑身浇了透彻。激烈的雨气在他周身凝出一身乌蒙,他垂头轻轻用手捂住眼睛,笑了起来,似寸草不生的荒山之上的银装素裹。
……
蓦地,冰凉的雨水忽然停了下来。
他缓缓侧过身来,看见身后的娇小少女在他身后撑着伞。为了给站在台阶上的他打伞,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来,像是荷塘里的小小荷苞。
“撑伞一次,灵石一千。”她撅着嘴,稚气的脸上一脸阳光。
——————————————————————————————————
一更。
第541章 情报
狐玉琅沉默的看了她很久,忽然不可自已地伸出了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最后轻轻拍在她的头顶:“太贵了。”
“贵你还不进屋?”她理直气壮。“还是不嫌贵。”
“……”狐玉琅也不知道自己笑个什么,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她一声惊呼手里的伞就掉了下去。
可是这场暴雨再也没有一丁点落在他们的身上。
“那我抱你一次,灵石一万好了。”
……
走到房间里,狐玉琅已浑身干了透彻,端坐在椅上再也看不出刚才一点的狼狈。依然从容,依然容姿芳华。“珊珊这次来找我,可是想我了?”
墓幺幺就坐在他旁边,把手撑在椅臂上,仔细地盯着他的脸,也不说话。
狐玉琅虽面上无虞,可好半天也不得不轻咳一声,说道,“怎么了?”
“你平常都吃什么补品用什么擦脸?我怎么感觉你又变好看了。”她很认真地说道。
“……”狐玉琅哑然许久,笑了起来,好半天轻轻用手捏了捏她的脸,“珊珊真是体贴,不过我没什么事情,你不用想方设法哄我开心。”
“……哦。”墓幺幺坐了下去,脸上稚气不减,可神态已完全换了一个人。“我有事情要问你。”
“嗯。”狐玉琅点点头,手指滑过戒指,桌面上顿时出现了厚厚一叠玉牒。“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她拾起一个,未免有些诧异,“小王爷几时偷偷学了枢星台的本事还能预言了?”
“我之前就答应过你和你情报共享,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他微微一笑,“可惜珊珊你太神秘,一直找不到你在哪里,不然早就把这些情报送到你手上了。”
墓幺幺权当没有听见一样,翻看着手里的玉牒。玉牒里的情报详细而系统,说实话,不输于疏红苑的情报整理方式。
“看来珊珊已经知道了很多了,看到荒人和弗羽家勾结的证据也一点不惊讶。”他淡淡地说道。
“疏红苑的呢?”墓幺幺很快就把所有的情报全部大致翻看了了一遍,忽然问道。
狐玉琅稍稍一怔,随即笑道:“珊珊姑娘为何对疏红苑有了兴趣?”
“你这情报里写了枢星台向因和长公主秘密来到了夜昙郡,却没有写疏红苑的李师傅和王师傅也来了——”她放下那些玉牒,掀起眼帘盯着狐玉琅,“你不可能不知道,可你没写,为什么?”
“因为他们来不来和修篁与净博罗没有太大关系。”狐玉琅回答的很利索。
“是吗?”墓幺幺粲然一笑,“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狐玉琅顿了一下,“他们是来抓霸相府贵子墓幺幺的,和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牵扯。”
“我不这么认为。”她单手撑着脸蛋歪着脑袋,笑得天真烂漫,“我反而认为瑾云哥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故意瞒着我不说的。”
“怎么可能呢?”狐玉琅慨然而磊落,和煦似春风拂面。“霸相府贵子墓幺幺毁了封疆大阵,疏红苑受了圣帝之命来捉拿监禁她,合乎常理法规。我没有必要用这种天下皆知的东西昭然欺瞒你。”
“哦。”她放下手,若有所思地样子:“那可惜了,我还有重要的情报想告诉你呢。”
“什么呢?”狐玉琅笑眯眯的。
“这么说。”墓幺幺随手拿了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我要你所有知道的情报,签生死契的那种。作为回报,我告诉你蔺雀歌的情报。”
“……”狐玉琅的微笑变得更深了。“许久不见,珊珊变得有些可怕了点。”
她欢快地咬着苹果,“难道你不想得到她吗?蔺雀歌这样的美人,我是女人我都心动,更何况你是男人。”
“我在珊珊眼里就是这么肤浅的男人么,真叫人伤心。”他轻轻『揉』着眉心,好像真是很苦恼。
“当然不是。”墓幺幺咔嚓咔嚓地嚼的清脆,“瑾云哥哥你超级有内涵的的,所以,你也不会舍什么坏事发生在蔺雀歌身上的?毕竟,你喜欢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脸。”
“所以,你到底有多么喜欢她呢?”墓幺幺捧着苹果望着他。
狐玉琅忽将她刚刚放在嘴边的苹果拿了下来,她刚刚咬了一大块还『露』了大半个在外面,猝不及防地——他捏住她的下颌将她拉近了自己的脸前,垂目望着她轻轻笑起,浅素的眉目里,说不出是的冷清孤寂。他低下头,咬住了她还没来及吞下的一口苹果,唇齿暧昧地撩过她的肌肤,却并没有丝毫的亲昵。
“可能是之前说的话让珊珊你有了误会,但是本王……本王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还是先跟你说句实话好了。”他轻轻吐出嘴里的半块苹果放在手心里,轻轻攥紧,随即展开的时候就变成了被烧透的粉末。“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左右本王的决断。蔺贵子不行,珊珊你,也不行呢。”
墓幺幺点了点头,也不拿桌子上的玉牒就站了起来:“的确,是我错了。”她走到门边看着屋外的骤雨黑夜,“我原本以为这肮脏的世界里,总会有一些人不肯与黑夜为伍,不肯与恶人狼狈为『奸』,总会有一些人不肯向恶势力屈服而拼命抗争着,总会有一些人肯为了心爱之人付出所有也在所不辞。我原本以为这世间黑暗如斯,总有人肯心向光明。那个湖边同我一醉方休之人,告诉我他并不想当王爷,有赤诚之心,亦满腔热血。”
“长公主为一己之利不惜葬送天下无辜之人,你为了一己之利枉顾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有何区别?”她握住门边,“囚野夫看错了你,我也看错了你。”
她一勾起唇来,笑得讽刺:“不过——蔺雀歌却没有看错你,所以她才会那样诅咒你,所以她爱上了别的男人。”
“理所当然……”
砰——
刚要迈出的步子,因为被人紧紧锁住了脖颈而直接拽回。整个人被抵在门上,狐玉琅站在屋外房檐之下,风雨狂浪,将他长长银发吹拂至身前,笑容仍依旧的脸上,似银雪覆身的棺椁那样可怕:“珊妁姑娘,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狐玉琅,我实话告诉你。”她掀起眼帘,脸『色』平静,可目光里竟是同情。“看在一场醉酒的情谊之上,无论你会不会告诉我想要的,我今天都会把蔺雀歌的事情告诉你。”
“半个月内,有人要蔺雀歌死。而这个人,并不是你可以抗衡的人。”
————————————————————————————————————————————
月票加更。
阴谋诡计走起来~大家一起来玩黑化游戏。
爱你们~
第543章 认输
门外骤雨疾风,房内亦飕飕彻寒。
狐玉琅周身的气势锋芒早凛凛,但是墓幺幺视若无睹,迎着他的气势直视他的眼睛,用特殊手法修饰过的黑『色』眼瞳里没有任何杂质,干干净净地落落大方,无论如何也不过就是一个被娇宠过头的纨绔闺秀,却怎么也看不出任何阴谋诡计的痕迹:“从我刚遇见瑾云哥哥的时候,你就对我的身份各种好奇,相信你也下了不少功夫来查我。当然,我能理解。”
“我来猜猜看。”她歪下脑袋,笑得狡黠得意,口气也着实欠打的很。“你什么也没查到。别说我的喜好憎恶了,就连我住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女红闺友都无法得知。花了不少钱?”
“心疼?”她有些夸张的捂着胸口,“啧啧,我能理解你这种心疼。可是说句让你生气的话,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珊珊讲话真是……无论怎么听,都不会觉得腻味的有趣至极。”狐玉琅的修养秉持依然很好,就连微笑的弧度也是保持一致的。
“瑾云哥哥,跟你相处不算短也不算长,我就已经发觉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墓幺幺话锋猛然一转,她看着狐玉琅,声音平缓下来。“你从来学不会认输。”
狐玉琅稍有一怔,可眉目里是真心觉得她有趣的样子,有些难掩的深笑。“哦?”
“我没跟你开玩笑。”她捧着脸看着他,难得认真的神『色』。“只凭你对我和蔺雀歌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的。你暗恋痴『迷』临仙门的贵子蔺雀歌,偷偷『摸』『摸』藏藏掖掖了多少年?到最后,除了蔺雀歌不知道,全天下稍微有点门路的人人尽皆知。这怎么可能呢?她是真不知道,还是真心不想知道?你说她单纯至极,可她单纯归单纯,总归不是傻子或者聋子瞎子?别人会不告诉她?”
她手指敲在桌上,一声一字:“你心知肚明,你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但是你还是不肯认输,还是一厢情愿满腔深情。”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对于我——你也是这样。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囚野夫身边的人,如果囚野夫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你早就心知肚明你所付出的一切,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可是你就是忍不住,你骨子里有一股别扭的傲气,强迫你不停地做这些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无功之事。”
“甚至——我想问你一句。”她掀起眼帘来,目光里竟有些悲悯。“你加入修篁,是真的听信了囚野夫那套修篁正纲的鬼把戏?是真的为了这天下苍生?”
狐玉琅嘴唇轻轻一动,似要辩解说什么。
然而墓幺幺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想法:“别告诉我你为了天狐族,你自己都不信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骗我了。”
“……”狐玉琅哑然不语,却依然没有表现出愣怔的样子。
“你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我不知道,我也不想不知道。”墓幺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鱼,透彻的黑目里让人根本无法捕捉任何情绪。“这就是我们两个完全不像的地方。”
“我不会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不会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她淡淡地说道,“我会认输,我会很怂很怂得认输。”
狐玉琅出神地盯着墓幺幺,看了很久很久,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何其庆幸,珊珊你不是我的敌人。”
一肚子坏水的狐狸精,到了这个时候话里也依然少不了陷阱。
墓幺幺心里暗骂,面上无虞陈然自若。“我还以为我是瑾云哥哥最第二喜欢的人。”
“不不,珊珊是我最喜欢的人。”狐玉琅书说得那叫义正言辞,令人信服。他抬起手,把那些玉牒推到墓幺幺的面前。
她垂目刚伸手去拿,结果手一下被人攥住,被大力朝前一拽,半个身子都跌了出去撞在了他的肩上。噼里啪啦的,那些玉牒掉了一地。
她怒而要凶,却被狐玉琅适时地禁锢住双手,钳住了下颌稍稍一抬。“说起来让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扰『乱』了思绪,都忘记正事了……”他低头凑到她眼前,距离极近,都能看清他睫『毛』根根分明的样子。“这次来,你还没有亲我。”
“大庭广众之下白日宣『淫』,就算是小王爷,也有点太过流氓了。”她怒目望他。
狐玉琅悠悠看了一眼外面:“夜半无人,哪里来的大庭广众,又哪里来的白日宣『淫』。”
“……”墓幺幺一哑,决定还是跟这个一肚子『奸』诈的男人用拳头说话比较直接。
可是狐玉琅却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而是忽然探身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抱住。
“我不亲你,让我抱抱。”他喃喃说道。
墓幺幺愣了下,没有反抗。
狐玉琅就这样抱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语也不言。
应是房外骤雨狂暴,雾隔烟遮。他低声的耳语,似天角相去的海市蜃楼。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
月票加更。
我又来发糖了。
狐狸精x幺幺的配对很萌的~你们要珍惜现在的糖,你们懂得。
第545章 你信我吗
“……”莫名其妙地,墓幺幺沉默了很久,最后也笑起,“瑾云哥哥这样好可怕。”
狐玉琅稍稍回过神来,伸出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我又不是对你这样。”
“……”她垂目『揉』着被捏痛的脸蛋,看不清楚眼神。
“但是。”他话锋陡然转了个弯,“我不认为这个杀手是墓幺幺。”
“额?”她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样子。
“我若是十三公主,我一定不会选墓幺幺。”他继续说道,“如你所说,十三公主应该选一个有着显而易见的理由去杀蔺雀歌的人选。对于外界这些愚昧的世人来说,你跟他们讲什么阴谋诡计驱使去杀人,他们难以理解,不但不能使十三公主撇清干系,反而会使她引火烧身。但是……这些愚昧的人们来说,最能理解也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什么?是嫉妒。”
“如果一个女人因为愚蠢的嫉妒心而杀人,为了在男人身边争宠而杀人,他们不但很容易理解,更容易传播煽动起来。”狐玉琅悠悠说道,“而虽不想这么为她开脱,但是墓幺幺她可以为利益,为阴谋去杀蔺雀歌,但是绝不可能因为嫉妒一个女人而杀人。”
“她怎么可能呢?”他笑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平常女人的那些心理,她根本不会有。为了争宠,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而嫉妒而杀人?这天下的男人哪怕死光了,她也绝对不可能去做的。假如十三公主选她来做这个事情,那我只能说十三公主眼光也太差了点。”
“你这好像在夸她一样。”墓幺幺眨了眨眼。
“算是。”他倒是不否认,“墓幺幺纵有千般恶毒,但是唯独不能把她当成女人来看。她那样浪『荡』的女人,换男人比寻常女人换的都勤,还能为了一个男人争宠?那可真是笑话了。更别说,现在还在流传弗羽家大爵爷和墓幺幺之间不明不清的关系了。”
墓幺幺的表情莫名地难掩一些五味杂陈。
“所以,你说的十三公主安排的那个杀手,应该是红昭郡主。”狐玉琅的表情稍稍有些复杂,“我并不了解红昭郡主,但是……红昭郡主爱慕弗羽家大爵爷这个事情,倒是有所耳闻的。”
“如果是红昭郡主,十三公主大概根本不用去招安她,只要在她耳旁煽风点火,就可以引起她对蔺贵子的杀念了。”狐玉琅轻轻的叹了口气,看了看墓幺幺。“看你这表情,看来我说对了,不过我还是真没想到……竟是红昭。”
“十三公主这手牌打的真是好。”他摇了摇头。“红昭郡主背后的淳安府和蔺贵子的临仙门,千百年来私下里关系极不一般。而十三公主只需要利用红昭郡主的嫉妒心,将这件暗杀变成女人争宠的宫闱戏码,天经地义,光明正大。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也找到了最好的替罪羊。不但如此,临仙门和淳安府也会反目成仇,这两个一直在游移不定态度不明不站队的门派,最好为此大战一场,渔翁之利赚得盆帛丰盈。”
“世人还以为十三公主是个绣花枕头,可怎么可能呢?她是圣帝的女儿,圣帝活下来的女儿。”狐玉琅的表情更加深不可测,言语里也透『露』着些许深奥的隐晦含义。他抬眉望来,已游刃有余的淡然。“谢谢珊珊了。”
“瑾云哥哥是准备杀红昭吗?”墓幺幺忽然问道。
“当然不是。”狐玉琅低声笑了起来,“我没有足够信任的杀手可以做这件事情,也没有足够好的替罪羊。更何况,杀掉红昭郡主又不是一劳永逸之法,十三公主只要仍有杀心,蔺贵子就不能安全。”
“那就解决掉十三公主的杀心就好了。”墓幺幺忽一抚掌,脆生生地说道。
“……”狐玉琅愣了下,“这……”
“难道不是吗,让十三公主没有杀蔺雀歌的理由不就好了?”她旦旦地眨着眼睛。
“是这个道理不假,但是……”狐玉琅苦笑了一下,“可是十三公主一定会杀蔺雀歌的。”
“看来瑾云哥哥还是不愿意救蔺雀歌了,你要是想救她,哪里有那么多一定或者必然?”她干脆而不留任何余地。
狐玉琅怔然了许久,忽打了个响指,手指边亮起了一阵符文的亮光。四周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不堪,仿佛他们两个人所处在一个巨大无形的气泡里,与外界隔离开来。
“你这是?”墓幺幺面上疑『惑』地看着他,手里默默地掐了一丝生灭力在中高度戒备着。
“珊珊。”狐玉琅抬手攥起她的手指,看着她的眼睛,“你信我吗?”
不等墓幺幺回答,他已经握紧她的双手抵在下颌,轻轻地吻着:“我信你。”
“虽然我对你一无所知,虽然囚虞上根本不让我接近你。但是……不管你怎么想,我莫名其妙地,信你。”他轻轻抬起睫来,眼中有柔情千重,似春归雪融。“不顾一切的信你。”
————————————————————————————————————————————————
二更。
第546章 惊天之秘
“……”墓幺幺沉默着,没有说话。
“所以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他静静地望进她的眼睛,“十三公主一定会杀蔺贵子——”
“因为蔺贵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
“…什么……你……”墓幺幺再也难以保持淡定的神『色』,她震惊了许久,“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十三公主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你这意思,蔺雀歌是圣帝的女儿?!你疯了吗?!”
“我没疯。”狐玉琅苦笑了一下,神『色』显得异常的疲倦。“蔺贵子她是圣帝的亲生血肉,当今十九公主。”
“怎么可能!圣帝不是受了诅咒吗?除了长公主,的所有子嗣都活不过一岁的!”墓幺幺仍不可置信的震惊道。
“十三公主活了下来。”狐玉琅淡淡地说道,看着墓幺幺的眼睛。
“是活了下来,可是那是……”她怔怔地断了话语。
十三公主为什么能活下来,她比谁都心知肚明。当年应怀瑾抱着那个小小的人儿风雪里归来时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十三公主可以活下来,十九公主也可以活下来——”狐玉琅静静地说道。
“就算所谓的十九公主能活下来。”墓幺幺缓过神来,“圣帝怎么会允许有外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很小就知道了。”狐玉琅平静地说道,“本来这个秘密不可能有人知道的,但是……十三公主不知为何还是知道了。我能看出来,珊珊你知道眼下夜昙郡发生了什么。所以,你还认为十三公主会放过蔺雀歌吗?”
“圣帝那些死去的子嗣,是真的所谓诅咒,还是别的什么,我们不得而知。”狐玉琅淡淡地说道,“但是你只需要知道结果,那就是除了十三公主和长公主,还有蔺贵子,这圣帝再无继位者。”
“现在这场夺嫡的战争已经开始排兵布阵,十三公主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蔺贵子。她现在不动手,等到圣帝的嵬雍军一到,她就没有了机会。”
良久的沉默以后,墓幺幺忽然盯着狐玉琅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我也不知道……”狐玉琅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眼下这波云诡谲里,多一分消息就多一手保命的底牌。而我也知不可能劝你抽身事外,既如此,只能尽我最大努力多给你一些护身之物。”
他抬手『摸』了『摸』墓幺幺的头,笑得温柔宠溺:“我大概救不了蔺贵子了,我不想也失去了你。”
“……”她忽然弯了眉眼,“瑾云哥哥果然好狡猾。明明是想把我拉下水,还说成千般对我眷好。真是……狡猾的让人生气。”
他眉『毛』垂下许多,浅瞳里隐隐流光,可怜兮兮的样子:“珊珊竟然把我想成这样,真叫人心痛。”
“我才应该心痛好不好。”她撅起嘴来,“强『逼』我去救你你喜欢的女人,真是过分。”
“何来强『逼』一说?”他仿佛真的很是疑『惑』。
“我要是不救她,怕是我刚出这个门,囚野夫就知道我已知晓蔺雀歌的身世了,为了顾全大局,我一定会被囚野夫给灭口的。你能带着这个秘密活下来,不代表我也可以。”墓幺幺叹了口气,看起来真心很伤心的样子:“瑾云哥哥真是好过分啊,对我是嘴上抹了蜜糖,心里揣的怕是刀子山哦。”
狐玉琅不语朝后靠在了椅子上,双手并拢放于膝上,那完美的笑容真是无懈可击。“珊珊真是太惹人喜欢了。”他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包裹他们两人的气泡登时消失不见。
目的达到之后,逐客令下得也是着实爽快利索。
墓幺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看着外面已经渐小的雨水。她伸出手接着屋檐下的雨水,看不出心思所想,“你究竟是喜欢蔺雀歌,还是喜欢……十九公主呢。”
回答她的,是淅淅沥沥的雨水里,他轻轻的一声笑,缥缈而不可期许。
……
……
——————————————————————————————————————————————————
三更。
第547章 烧犀观火
这根本不是什么波云诡谲的暗涌——这根本就是一座酝酿着地狱的深渊。
墓幺幺『揉』着眉心,头痛地看着面前厚厚的情报玉牒。
狐玉琅告诉她,是十三公主要杀蔺雀歌。而且,狐玉琅之前说了一句半个月之内,这个事情,怎么看都是囚野夫故意让狐玉琅知道的。她本来以为,这是囚野夫泄『露』给狐玉琅的烟雾弹,是用来混淆狐玉琅的思维,让他不去怀疑长公主,从而不怀疑墓幺幺要杀蔺雀歌。
但是……
但是无论如何,墓幺幺也不会想到,蔺雀歌竟然是圣帝的亲生女儿,十九公主?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本来是绝对不信的。
蔺雀歌是十九公主的话,那么各方势力的举动,好像就对得上号了。眼下夜昙郡如果说是一块巨大的拼图,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拼凑出全部的阴谋诡计来,但是,如果加上蔺雀歌这一块,这拼图就渐渐显『露』了它的真实面目。
为什么长公主和十三公主表面上都在拉拢蔺雀歌?
为什么私炼野仙这样的大罪出现之后,临仙门虽元气大伤但依然屹立不倒?
为什么长公主要一个根本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蔺雀歌死?
而十三公主要蔺雀歌死,假如不是囚野夫泄『露』的假情报呢?假如是真的呢?
那也是可能的。
现在墓幺幺很是庆幸,当时听狐玉琅说十三公主要杀蔺雀歌之后,没有表现出惊讶,更没有直接否认——而是干脆的顺着他的意思,胡编『乱』造了一通,让狐玉琅误以为,十三公主要安排红昭郡主杀蔺雀歌。
这样以来,狐玉琅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红昭郡主根本不是十三公主的替罪羊,而是她墓幺幺的替罪羊。
可是,墓幺幺眼下并没有一点点轻松,反而更加烦闷。囚野夫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想想就头疼。她可以肯定,囚野夫绝对不想让墓幺幺知道蔺雀歌的真实身份是十九公主。一来,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墓幺幺可却没有说,二来,他现在还要求墓幺幺去杀蔺雀歌,那是什么罪名?而如囚野夫知道她知晓了蔺雀歌的真实身份,那么不说会杀她灭口,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她不能冒险——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一方是长公主和囚野夫要求她半个月内毁掉蔺雀歌,一方是狐玉琅以此『逼』她救蔺雀歌。
……这他妈根本就是个死局。
墓幺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玉牒,决定先干脆地把这个事情抛之脑后。
希望这些情报里,能有帮她破局的方法。
……
没日没夜的熬了几个晚上,总算把这些情报给看得差不多了。
这些情报详细地确定了她之前的想法,长公主正是通过荒人的入侵,借以瓦解圣帝的统治,从而密谋夺权。在荒人的首领里,有长公主的心腹渗入。枢而墓幺幺的心思却并没有缓和上一些,反而更加沉冷。
如她所想,疏红苑来夜昙郡的确另有目的。
情报上写,疏红苑领了一份秘旨,并以此安排了一个名为“烧犀观火”的行动。
这四字成语本是洞察事物的意思。
可是如果以这个为行动命名,那这四字里一定另有玄机。
烧犀观火。
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墓幺幺手里的生灭力悄然无息的亮起,将面前的玉牒付之一炬。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来,她视线所能看见的院内,还是她看不见的死角里,身着疏红苑红黑制服的卫兵们严守岗位。
这些人,大多她都相熟,有她的同僚,有她的后辈,亦有她的良师。
可是……
她收回了视线。
狐玉琅的情报虽然没有明晰的信息,可已经给她了一个意外情报。那就是,能将这样高密级的行动情报泄『露』出去的人……仍然存在。疏红苑的高层里,仍有内『奸』。
而这个内『奸』,很有可能是她的同僚,是她的后辈,是她的良师。
——————————————————————————————————————————————
四更。
昨两天我出差去了,忘记带存稿电脑了。。。要死。所以今天勤奋一些~
怎么样是不是震惊了--~
蔺雀歌竟然是公主,没想到。
所以狐玉琅到底是不是真爱蔺雀歌呢?所以狐玉琅对幺幺到底有没有真心呢?所以疏红苑到底想干嘛呢~
让我们的搞事来的更猛烈一些。
第548章 无所有
啪嚓——上等官窑的瓷瓶被摔了个粉碎,棱角尖锐,可还不及站在窗边的少女眼睛里锋利的狠毒十分之一。
“我要她们死!”怨毒使得少女这些日子里本就消瘦了不少的脸『色』显得格外狰狞。
“郡主息怒。”她身后笼罩在斗篷里的人温声劝慰道,“此事不是不可以……”
“那就快去做!!”红昭郡主转过脸来盯着那人说道,“和临仙门所谓两个主母的协议难道你们还当真了不成?要是早知你们垔杀苑都是这样的废物,我就该告诉我爷爷去请岚家绫罗的高手来。”
那斗篷里的男人似乎丝毫不在意她的倨傲的态度,而是更加耐心道:“蔺雀歌身边有犴首大陆的诸家高手在暗中保护,您就是找岚家的小子们来,他们一样无法轻易动手。这些异陆人的功法古怪,专克我们这些暗杀流派,不是万分确保不可轻易下手,我们死几个人是小事,怕郡主和侯爷到时候惹上一身腥臭就不好了。”
红昭郡主重重地把手里的小玉札摔在窗台上,怒道:“墓幺幺那个小贱货呢?”她眼睛里似要喷出火焰,手里的红梅小玉札被捏出裂痕来,“要是她再不死,爵爷的眼里还能有我吗!啊?!你看看那小『骚』蹄子把爵爷『迷』成什么样了!”
“郡主您且息怒。”那人轻嗤一声,“那墓幺幺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不用我们动手,想对她下手的人多了去了,您自就看戏就行。她毁了封疆大阵,无论汪若戟怎么保她,荒人一事一旦解决,圣帝不除她,也会有人动手的,您就放心好了。”
“我不信。”红昭郡主依然不依不饶。
“墓幺幺一定会死在夜昙郡。”那人极为毋定而自信。“我们有可靠信息来源,您就放一百个心。”
“成,弗羽家的主母,一定是我淳红昭,也只能是我淳红昭。”她狠狠地捏碎了手里的红梅小玉札,看着窗外一处高耸如天的山峰——那里,正是她的心上人所在的居所。
弗羽王隼,只能是我红昭的,只能是我的!
————————————————————————————
被关在房间里的日子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烦闷。以前弗羽哲还会『露』面,已经过了快九日了,他也没有『露』过面。而就连百卉也不见了踪影,前来伺候自己的侍女都换成了疏红苑的人手,明显是疏红苑的看管越加严密起来,将墓幺幺彻底禁足在了鸾瑶山庄里。而弗羽家的人这两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鸾瑶山庄的弗羽家人越来越少。
这让墓幺幺有些奇怪——难道自己偷偷出去的事情败『露』了?不应该?可总关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眼看距离半月的期限已只有六七日至多,心里总是有些着急的。
正在认真考虑今天准备再次用挪骨偷偷出去的时候,她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弗羽乙乙?”墓幺幺有些惊讶的看着门外站着的人。
几日不见,弗羽乙乙看起来消瘦了很多,进了门,他也不坐下,就站在屏风旁,之前器宇轩昂的气势颓然了不少。他垂目望来,睫似乌云重垂,将那双骄阳般的双眸掩得几分萧瑟流离。
“如你所愿,我不会成为弗羽家的家主了。以后,也绝无这个可能了。”他终于开口。
墓幺幺端着茶壶准备斟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倒出一杯茶来递给他,“所以?”
“看来你果然很高兴,连否认一下你不是这样希望的都不肯。”弗羽乙乙笑了起来,可看不出丁点的开心。
“你们弗羽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高兴与否好像无关紧要?”她放下茶壶,也不管弗羽乙乙不坐下,自己拉开椅子坐在了桌边。
“外人?”他笑容更深,声音提高了不少,“你是外人?你不是都要马上嫁给我大哥了,你是我弗羽家的主母,是我的……嫂子,谁敢说你是外人?”
“所以二爵爷今天来我这是为了告诉我我不是外人?”对于他眼神里的凶戾,她置若罔闻地平静。
他沉默了下去,许久许久突然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他?”
“……”墓幺幺掀起眼帘来,静静地看着弗羽乙乙,“二爵爷看来醉的不轻。”
“没错,我是喝醉了。”他倒是承认的很快,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壶酒来砰地一下甩到了墓幺幺的面前,拉开椅子一脚踩在了上面,又自己拿出一壶酒来仰头倒进嘴里咕咚咕咚喝下了半壶,手背狠狠地拭去嘴角的酒渍,“来,陪我喝啊,在丹宵宫里你不是说很喜欢喝我弗羽家的酒吗?今天,小爷我管够,随便喝!”
“……二爵爷,天『色』已晚,这杯醒酒茶喝了早些回去休息。”墓幺幺把茶杯推到他面前。
弗羽乙乙一巴掌将那茶杯甩到了地上,单手扶着桌子,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别叫我二爵爷!叫我弗羽乙乙!叫我乙乙!叫我于乙乙!我这个废物担不起这个封号!”
“弗羽乙乙。”墓幺幺的视线并不见得好上一些,“我要送客了。”
“……呵呵。”他笑声喑哑,仰头再次灌了许多酒,被呛道剧烈的咳嗽也依然没有停止喝酒。
墓幺幺探身一把抢夺下他的酒壶,转头盯着他,不无怒意道:“你到底耍什么酒疯?”
他保持这拿着酒壶的姿势,落魄而失魂:“你还不知道吗?今天长老会已经发布了正式函息,废掉了我的爵爷封号,剥夺了我所有的权力。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弗羽乙乙没有纯种的逐裔帝血,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眼神空空洞洞:“墓幺幺,我什么都没了。”
——————————————————————————————————————————
更新送上。
周一忙成狗,疯魔了。
爱你们!永远爱你们,我要么么哒你们全部人!
第549章 抢夺
一闪而过的惊愕使得墓幺幺的表情在此时变得有些僵硬。
“有什么好惊讶的呢。”沈醉赋予这个单纯浑噩的青年意外的敏锐直觉,弗羽乙乙耸了耸肩膀,笑得几多苍凉,“我原本以为——我有了机会。我一生都在我哥的阴影里苟延残喘,别说追逐,就连仰望他都没有资格。我以为我总算有了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对面,让所有人看看,我不是弗羽家的废物,我还算对得起弗羽这两个字。二叔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
“所以你听信了弗羽淳的蛊『惑』,哪怕是当他的傀儡?”她轻轻叹了口气,却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很自私是吗?”他笑容更深,从储物戒指里再次拿出一壶酒来。“为了证明自己这样的一己私欲,哪怕明明知道弗羽淳背地里做了什么,我也当做没看见。”
“别再喝了。”墓幺幺伸手想去阻拦。
弗羽乙乙换手拿了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淋漓的酒水在他冒出的胡茬上留白,“我不饮酒就是清醒的吗?我喝酒就定是醉癫了?我清醒时,又瞎又蠢,蚍蜉撼树的不自量,妄图去和那样的人物平分秋『色』,可是我根本就是飞蛾扑火罢了。我醉时看得清楚明白,像我父亲像我母亲看到的那样,像你看到的那样,他是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的太阳,我便是被他的光芒烧焦的灰尘。”
“所以你选择了他,不是吗?”他用手背撑着下颌,晃『荡』着酒壶,霖霖的酒水仿浸透了他的眸,凄楚而悲伤。“他剥夺了我的一切,最后连你都要抢走。可……是我先遇见你的啊,墓幺幺。”
“看来这『操』蛋的人世是不讲章法规则的,对?”他蓦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墓幺幺的手,将她朝前拽到自己的面前。“强者为王,强取豪夺就可以,权利也好,金钱也罢,包括女人……”
“只要够强,没有什么是抢不到的。”他手指指背轻轻掠过她的脸颊,格外的冰凉。
她忍住薄怒,站直了身子不停地挣扎起来。完全可以用生灭力挣脱他,但是怕让弗羽乙乙发现自己手上的锁环已被做了手脚,并不能贸然行动。只凭蛮力来看,不得不说,精修外功的弗羽家的男人各个都是怪物。她的挣扎不但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像是更加引诱的激励。
弗羽乙乙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暗,他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倒在怀里,捏紧了她的下颌:“别说否认了,你连辩解都不屑给我一个?你一向伶牙俐齿,连假情假意的虚与委蛇都不肯?你就这般……看不起我?”
“和一个醉鬼辩解有意义?”她冷笑。
“你知道……那天,我在外面。”弗羽乙乙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样一句话。
“……”可墓幺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当然明白是哪一天。
“是的,我没走远,至少没你想象的走得那么远。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走远了,知道这样的消息也不算难。”他下手更加用力了,她下颌的骨头摩擦在一起尖锐的刺痛。“墓幺幺,外界传闻你似男人一样寻花问柳,面首禁脔不计其数。只是我不明白……”
“我承认我各方面都不如我大哥,但是只冲脸和身体的话,我比起大哥并差不上多少?”他轻轻低下头,嘴唇暧昧地蹭过她的眉边,舌尖邪恶地扫过她眼角的蛇纹,一路停留在她敏感的耳窝,“我大哥那傲气不懂怜香惜玉的紧,更何况和他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玩得你为了,何不考虑下我?”
他忽然从她耳边离开,手捏紧了她的颌间的骨节,强迫她张开嘴,右手的酒壶一个盘花,壶嘴正正对着她的嘴,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倾泻而下。冰冷的酒水疯狂地倒灌进她的口腔,绵绵柔柔的触感却好比尖锐毒辣的凶器,狠狠地刮擦这她脆弱敏感的粘膜,辛辣感呛入呼吸,使得每一口被堵住的呼吸都像是在呼啄着火焰——
这样的痛苦『逼』迫得她真的想要不管不顾地动用生灭力来反抗——但是,理智依然还在,她知道一旦这样做,阵环已经失效的秘密就会昭然于世……
她拼命地忍耐着,试图用力气去挣脱。
但是……
弗羽乙乙依然没有停止——他是一个疯狂地没有理智的酒鬼,理智已经在九霄之外,唯一剩下的就是无休无止的破坏欲。而眼前的女人,虽然已经这般痛苦,可时而睁开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暴『露』出任何的害怕和别的什么情绪,反而是另外一种冰冷的理智和一种怜悯。
这样的目光,让他熟悉,也让他更加愤怒。
弗羽王隼经常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理智的,冰冷的,或者偶尔难掩怜悯的。
————————————————————————————————————
一更。
第550章 般配
他直接将她扑倒在桌上,凶狠地盯着她,那个多年前笑起来像是太阳一样让人无法正视的暖旭,此刻的笑容是枯朽腐/败的沼泽,汩汩地冒着残忍戾气。
“……放开……我。”她冷冷地盯着他。
“没关系,我不在意你是不是我二叔说的那样人尽可夫,烂货一个……”弗羽乙乙低下头来咬住她的脖颈。“我不在乎。”
“弗羽乙乙。”她忽然不再反抗,而是微微勾起唇来,有些笑容。
“生气了?”他并不在意。“可是我大哥就说不准了。我大哥睡过很多女人,你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看在我们旧日情谊之上,我好心告诉你,我弗羽家的主母可以有任何人来当,但是绝对不会是你,绝对不会是你这个霸相府的贵子。”他抬起头来,盯着墓幺幺笑得讽刺,“你还记得在丹宵宫,我告诉你的那句诗吗?锋折墨干斗七星,桐尾烧焦北望琴。”
墓幺幺一怔。
“是啊,这是你霸相府的绝密——你以为,这样的绝密,会是我这个废物打听出来的?当然不是。”他笑了起来,甚至有些温柔地擦去她嘴角的酒渍,“当然是我大哥啦。”
“那么,我大哥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工夫去刺探霸相府的绝密情报呢?”他手指一路向下,解开她高束的领襟盘口,“有一句老话怎么讲的?知己知敌,百战不殆。我大哥早早就准备对你们霸相府动手了,比你们任何一个人能想象地时间还要早。”
“是吗?”她反而更加平静,表情不见变化。
他解开了她复杂的盘扣,手指顺理成章地深入她的衣服,沿着她的锁骨一路朝下。“你不信的话……”
墓幺幺抬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目光冰冷。
弗羽乙乙依然笑得纨绔不在意,他倒是不急,轻轻凑到她耳边:“可以亲自问问我哥,霸相府的内『奸』是谁。”
“或者更好,你问问——你们霸相府的陆三管家,可还好?”
墓幺幺登时愣住了。
“墓幺幺啊墓幺幺。”弗羽乙乙手背撑着脸,认真地望着她,有些顽皮的样子。“我哥是弗羽家的家主,是夜昙海帝王——对于我哥来说,你就是一个有些新鲜感,有些利用价值的女人。你永远不可能取代他的权力,更填补不了他的野心。”
“不过,我不同哦。”他轻松挣开墓幺幺的手,低下头来亲吻着她的耳垂,“你是水『性』杨花的破鞋一个,我是一无所有的废物一个。咱俩,何其般配?”
难听的言语似剪刀将墓幺幺记忆里有关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美好剪得支离破碎。
那年树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器宇轩昂,惊鸿一瞥,笑若暖阳地朝她伸出手来,你好,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忽然……
砰——
身上的弗羽乙乙被激烈的气浪掀开,将屏风一路撞得砸烂狠狠地在坚硬地水泥墙上砸出了巨大的坑洞,本来也应该重重摔出的墓幺幺,却意外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只闻到这个有些凛凛的气息,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弗羽乙乙!”就连飞扬的尘土都似惧怕男人身上可怕的气息,纷纷退避三舍不肯栖身。弗羽王隼望着对面踉跄站起的弟弟,从来没有过的威势,“来人,把二少爷给我送到祖祠静心诵经三日!”
“……呵……”弗羽乙乙扶着墙面站定了,擦去嘴角的鲜血,嘲讽地望着他们,“二少爷吗?呵……是啊,恭喜大哥,普天之下,除你之外,再无人敢称爵爷名号。”
弗羽家的私卫冲进了一队,毫不留情面地压着弗羽乙乙推搡着朝外走去。
经过弗羽王隼身边的时候,弗羽乙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墓幺幺,嘴角的笑容讽刺地扎眼。
——————————————————————————————————————————
加更送上。
最近两天太忙啦!忙掉魂了!有空赶紧来更新送上!
爱你们,爱你们所有人!笔芯么么么么!!!!
大家一起来玩黑黑黑化~黑到深处自然萌!握拳!
第551章 毁掉
亮澄的长明珠被弗羽王隼的重重的暗影抑得怯生,昏昏颤颤。许久也不见他说什么,她也权当不知,敛了一下衣服,走到妆台旁拾掇了一下凌『乱』的妆容。
他来到她身后,忽递来一方帕子,望着镜子里的女子似0心不在焉的随口一问:“乙乙不是纯血的事情——是你告诉塔祖的,对不对。”
她已抬起的手半路停住,转而探出好远去打开隔壁抽屉,从叠的整齐厚厚一沓的黑『色』锦帕里拿出一张来,擦拭着脸上的酒渍。
“这件事情,我只告诉过你。”琉镜里男人的倒影有些虚幻模糊,看不清楚喜怒,声音亦是平淡的。“所以,塔祖才会立刻放弃了弗羽乙乙,转而站在了我这边。而今天,塔祖告诉了全部的族人。”
“我从来没有为我母亲扫过墓。”他的手撩起墓幺幺后背的长发,于手里抚试着,“母亲死前要我发誓护乙乙一生安稳,我答应了她。不做到最后,我无颜去见她。然而今天之后,我此生再也不可能去为她扫次墓了。怕是死后入了地府,我也不敢去见她。”
弗羽王隼俯下身来,凑到了她的耳旁:“拜你所赐。”
墓幺幺依然不语。
“你明知告诉塔祖会有什么后果——弗羽家不会给他任何资源,就算有我保着他,他也不可能再过上之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乙乙他恨死了我,认为我为了这家主之位不惜与他骨肉相残。你明知你这样做,会毁了乙乙的道心,会让他从此堕落再无崛起的机会。”他声音依然保持平静甚至还难得绝对不属于他的那种温柔,“你毁了乙乙,你毁了我和乙乙之间仅存一丝的兄弟情义,你毁了我对母亲的誓言……”
“可墓幺幺你知道吗。”弗羽王隼放下了她的头发,双手按在她的肩膀,强迫她坐直了身体抬手挺胸地望着镜子里的两个人,“我不能去责骂你,更不能去恨你。”
“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他看着镜子里的墓幺幺,清晰的琉镜里却不能倒影出他清晰而恐怖的威压。“你是多么狡猾的一个女人。就像之前,你为了我毁掉封疆大阵一样——只是因为一个为我弗羽王隼而做的理由,就可以弃天下苍生而不顾,可以毁掉我的手足兄弟。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件事情?哪怕你一把火烧干净这夜昙郡,哪怕你把我弗羽家的人杀个千百,哪怕你拿我弗羽家的灵石填那夜昙海,只要乙乙他平安无事,我都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只有乙乙……是我唯一的底线。”
“可我若恨你,那我该有多么无情冷酷?”他轻轻勾起唇来,语彦彦然,可目里烧灼的是无尽恐怖的黑暗。他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来看着自己,低低地凑近了,就像是要吻下来一样的温柔宠溺。“你对我的爱,比任何人都无私,也比任何人都要自私。你真的是一颗有毒的长生果,人人都想食之得长生,可食下却知,那是在地狱里的永生。”
“乙乙如此,我也如此。”弗羽王隼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她,而是猛然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
始终沉默的墓幺幺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她静静地看着弗羽王隼,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轻轻挪动了下身体,坐得端正庄雅,“大爵爷。”她的称呼里包含着满满的尊敬和礼貌,容姿更加得体润平。“一来,甚是荣幸得大爵爷如此高看。二来,甚是激动得大爵爷如此了解。三来,甚是自得我对大爵爷的『性』子比旁人来说稍稍知道的不少——换句话说……”
她微微一笑,把垂下的发丝轻轻笼于耳后,“你我二人,大抵是这世界上最心有灵犀之人了。但是今日看来,床笫之间耳鬓情话,总是荒唐做不得数的。”
弗羽王隼轻轻挑眉,不易察觉地手指攥紧了。稍稍一张嘴,想说什么时,却被墓幺幺立时打断。
她淡道:“所以,不如大爵爷开门见山,直接告诉我弗羽家主母这件事让我死心就行了——”
弗羽王隼一直保持完美的表情瞬间有些崩塌,他本能就要反驳,然而墓幺幺一抬手指,目里翠生生地像是蛇鳞上的寒光数米。“弗羽王隼,你准备娶谁了?”
————————————————————————————————————————
一更。
第552章
和弗羽王隼认识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了。
可这大约是第一次,他们之间会有这样冰冷可怕的气氛。
像是,像是……冰冻三尺的冻土之下,欲破土而出的脆弱苗芽发出的瑟瑟哀鸣。
“这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弗羽王隼回答的果断而干脆。
“看来我说对了。”她笑的轻松无虞,“不论有无联系,结果才是一切。大爵爷自可放心,我从来不喜欢胡搅蛮缠。”
“我并没有同意。”他『逼』近了一步。“我不会娶任何人。”
“包括我,不是吗?”她手肘倚在了桌上,撑着脸颊,似有些困乏了。
“总之……我需要时间。”从来说一不二的男人,如今在心里过了满腹的话,最后,只剩余这么一句简单苍白的话来。
“大爵爷。”她一副很是理解的表情,“你无需在意,就像之前我说的那样,你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我也不是你第一个女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段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感情而虚伪的强撑什么,好聚好散。”
“墓幺幺!”弗羽王隼忽然仿佛被激怒了,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音调,“是你把我『逼』到这个份上的,还要我怎么去做?”
“我『逼』你吗?”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笑了起来,捧着脸看着弗羽王隼,“既然如此,接下来,我才告诉你,什么叫『逼』你。”
“……”弗羽王隼一愣。
“锋折墨干斗七星,桐尾烧焦北望琴。”墓幺幺站了起来,椅子被大力带倒,咣当一声撞在了地上。她走到弗羽王隼面前,仰脸盯着他,“大爵爷,你是如何知道这句话的,知道这句话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大爵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谎言就别说出来侮辱对方的智商了。就像弗羽乙乙说的那样,你心知肚明,从一开始,我这个霸相府的贵子,就永远不可能成为你弗羽家的主母,你和我,永远不可能和和美美相敬如宾。你许我的那个美梦,终究不过是个美梦。”
“弗羽王隼——”墓幺幺一把攥住了他的领襟,将他狠狠地推在了墙上,眼神从来没有过的凶狠和毒辣,“你告诉我——你对我霸相府,做了什么?!”
“我霸相府的内『奸』,到底是谁,陆三管家又怎么了?”
“大爵爷——这才叫『逼』你。”
——————————————————————————
弗羽王隼沉默着,就像她之前那样的沉默。
沉默不代表无话可说,许多时候,更是无力,更是痛苦。
“我不能……”
“对啊,你不能。”墓幺幺仿佛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不掩嘲『色』。
他黑漆漆的眼瞳里,常年盘踞着杀伐,亦曾凝着千重柔情,可如今杀意止歇,威凛褪去,柔情消散——是难以掩饰的满目疮痍,透着她不明不懂的悲伤。
墓幺幺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和厌倦。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放开了他,“你走。”
弗羽王隼沉默了很久,忽然从后面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这个拥抱异常的脆弱和冰冷,没有让人心猿意马的情深,像昨夜星辰冷于黯然于天际的薄冷。他俯身于她的耳边,喃喃低语:“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她无动于衷。
“离开霸相府。”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再和霸相府有任何瓜葛。”
说完,他松开了她,转身推开门毫不犹豫地离开。
……
“男人就不靠谱,是?”刚走进来的王师傅,笑嘻嘻地望着坐在黑暗中的墓幺幺。
“霸相府是不是出事了?”墓幺幺问得很直接。
“出事?什么意思?”王师傅依然笑嘻嘻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陆三管家……怎么了?”
王师傅仍是笑着,可月影忽来,他的笑容像是一张雕刻好的泥偶面具那样渗人。“看来弗羽王隼这小子跟你说了什么。”
“回答我。”面对王师傅,她破天荒地有些咄咄。
“……”王师傅沉默了一会,挠了挠头,看着窗外的凄凉的七月。“你来夜昙郡的这些日子呢,霸相府的确出了一些小小的事情,只是你爹,不让我告诉你的。”
“告诉我。”
“陆三他,死了。”
————————————————————————————————————————
月票加更,爱你们~
所以大爵爷到底是不是真爱呢!你们猜~
搞事搞事搞事!
啦啦啦~爱你们~
最近虽然很忙,但是依然很爱你们!每天都爱你们一遍~嘿嘿
第556章 反噬
匚僮本就是一种靠蛊『惑』行骗来生存的凶兽,灵山那可爱温良的外表和人精一样的灵秀,在眼下这个环境里着实得以好用。几个时辰的功夫,原本墓幺幺还打算用挪骨偷偷溜出去接他,结果未曾想,灵山不但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回来了,还是让李师傅给好模好样地送回来的。
“谢谢李伯伯,您慢走哦~”灵山乖巧地踮起脚尖扒拉在窗口上,小手朝走出去的李师傅连连挥手。
墓幺幺心情实在有些复杂地看着灵山,“怎么会遇见李师傅的?”
“主人您就放心,李伯伯人很好的,我告诉他我被关烦了偷偷跑出来『迷』路了,他就把我送回来了。”他煞有介事地蹲在地上,『揉』着眼睛嘤嘤嘤地瞬间哭了起来,“就像这样。”
“……”墓幺幺看着他抬起头来,脸上还实打实地挂着眼泪,红着眼眶泪眼婆娑的,看起来真是可怜见的真诚,真是有些一言难尽的复杂感。“灵山真厉害。”
“嘿嘿。”灵山得了表扬喜像是只小蚂蚱一样蹦起来,抱着墓幺幺的腰仰脸甜笑,“我找到那把扇子了。”
“嗯,在哪?”墓幺幺忍不住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我不告诉你。”灵山眼珠子一转,忽然很狡黠地盯着她。
墓幺幺眉『毛』微微一挑,手一把掐住他的脸蛋,胖乎乎地手感还不错。
“主人,我不怕疼的。”灵山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天真地样更加像年画童子了,“这个肉体,是我的尾巴变得,而我的尾巴没有痛觉的。所以你怎么掐我,我都不会疼的。”
墓幺幺愣了下,一拉椅子坐下,干脆地提溜起他的衣领,将他登时转了圈放在了腿上,一掀衣服就把他裤子脱去一半,『露』出一个浑圆白嫩的小屁股蛋和一个绿『色』的小尾巴。绿『色』的小尾巴像是一个藤蔓,最上面长了一颗奇怪的闪烁着光泽的绿『色』花苞。
那个花苞,才是匚僮的真正本体。
灵山瞬间服软了,声音都吓得抖了:“主人主人你别打我屁股啊啊我的本体会疼的啊啊……”
“那你还在这里和我胡闹!”墓幺幺扬起手来。
“我……”灵山趴在她膝上,捂着屁股中间,扭过脸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墓幺幺说,“我就是有个小小的要求而已。”
“要求?”她呵呵一笑,手登时就要落下。
“呜呜,能跟在美丽大方温柔善良贤惠的主人您身边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此生无憾了,你打死我!”他握起粉嘟嘟的小拳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慷慨。
“……”就算是墓幺幺也半天没忍住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给他穿上裤子抱起放在地上,“你说,你要干嘛?”
灵山胳膊撑在她膝上,嘿咻嘿咻地攀着她的膝盖爬了上来,抱着她的脖颈,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让主人不要再难过了。”
“……”墓幺幺登时怔住了。
“契约之下,我和主人气息心灵是相通的,凶兽和你们人类不一样,不能理解你们的感情,但是你们的感情波动会给我们带来相应的负担。我换过四个主人,从一开始对你们的感情完全无法理解,到后来慢慢明白渐渐接受,我花了千年的时间。你们用愤怒,郁闷,伤心来表达很多情绪,但是对我们来说,其实只有两种感觉。用你们人类能理解的方式来说,就是如果你们主人开心,我们舒适。但是你们难过,我们会痛。”他静静地看着她,“我虽然无法理解主人您那复杂的想法,但是……您难过起来,我也很难过。我所有的主人里,从来没有一个主人像您这样可以有这么多难过的情绪。那个虫母秋叶,比我年纪小,品阶也低下,这种痛感她体会不到我的一半。但是我不行……”
“主人,如果您以后再继续这样下去——我无法保证我会不会有朝一日会被这种痛苦折磨到疯狂,以至于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他小手轻轻捧起墓幺幺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隐隐的三角形瞳芯,闪烁着异常的光辉。“主人对我非常非常好,喂我很多很多好吃的,眼睛也好看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很喜欢主人,也很喜欢主人给我起的名字,想要一辈子都跟在您的身边,所以我真的真的真的不希望会反噬你。”
他歪了下脑袋,甜甜的笑道,“而以您现在的修为,真的无法控制得了我的反噬。”
————————————————————————————————————————————————
一更。
第557章 事态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可爱童子,它是那样的可爱纯真,可谁曾想它已早在自己身后磨利了獠牙。“你要我怎样?”
“主人好狡猾啊!”灵山嘟着嘴巴,“这种事情当然是您自己想清楚啦。在我们凶兽的世界里,当然是谁惹得我不爽,我就吃谁了?”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凑到她脸前笑,“比如那个弗羽王隼,惹你难过了,杀掉就是了?比如那个什么蔺雀歌,比如那个什么染霜,干脆地杀掉就行了……我可以帮你吞掉这些人的。只要主人一句话……”
她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抚道:“谢谢灵山的提醒了,我以后会注意的。”灵山一番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并不是突然知道灵山会反噬,而是因为不知不觉间,她的心境的确如灵山所言变得愈加不稳定,会因为弗羽王隼的只言片语而情绪波动,而……难过。
她墓幺幺的道心,本就是心死。
而如今……差点,她就不知不觉被人毁于无形之中。
“啾——”灵山凑到她脸前,唧一口亲到了她脸上,甜笑道,“果然主人是最厉害的。“嗯,那把扇子呢,就在鳌鹰堡的这个地方,我来带你看下。”他捧住墓幺幺的脸,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通过心意相通的意念,她看到了灵山所看到的画面。
霆华,就在这里吗?
————————————————————————————————————
十三公主应熙景愤怒地将面前的桌子一把掀翻,上面滚烫的汤水撒在了跪在地上的侍女身上,烫的她惨叫连连。
应熙景依然不依不饶地揪着侍女的头发拽起,怒骂道:“你个小贱货,这么热的天还让我喝热汤就是想烫死我是?”
“公主饶命啊,这是向主簿安排的说您体寒需要姜汤暖身子的……”一旁另外的侍女跪地苦求。
应熙景根本不听,花容月貌的脸『露』出残忍的微笑来,手指一扬起,身后一个捧着宝奁的侍女慌忙地上前一步递出来。
“公主不可!”刚刚踏入房间的向因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眼前瞬间被亮光灼地一片白光,待得光华暗去,惨叫连连里,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女早就消失不见,地上就多了几块黑炭。
捧着宝奁的侍女脸『色』惨白,但是显然是见多了这种场面,还能站着不动弹。
应熙景满意地看着宝奁里静静躺着的黑扇,上面贴着许多符咒,那扇子暴躁不堪的想要迸出更多的雷电,硬生生被压灭。
“向主簿来的正好,我的宝贝惜景扇最近更加厉害了是不是?”
向因叹了口气,大袖一挥,地上的黑炭消失不见之后才行礼道:“公主,我有些话必须得说。自打从魂归谷穿过之后,惜景扇就一直有些异常,您这样完全靠符咒来控制它就算了,还这样频繁使用它……怕是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应熙景挑眉,已有凶戾之『色』。“父皇派我来这热死人的鬼地方,说什么惜景扇一定会让我功名赫赫,日后与应予煌那贱人更能分出高下来。结果呢?到了这里,就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哪里也不让去,别说战功了,我宝贝惜景扇都快发霉生锈了!我不多多用用它,怎么让它为我立下功名?”
“公主莫要着急。”向因拱手道,“眼下情势复杂,为了您的安危,知道十三公主净月圣临夜昙郡的人越少越好。”
“嘁。”她不耐烦地关上宝奁,“我的兮风呢,什么时候来?”
“息烽将军率嵬雍军大部已启程数日,不日就会到达。”向因说着,忽然转过身来,怒目而视,“谁在那!”
……
墓幺幺回过神来,匚僮忽闪着眼睛看她:“枢星台的这个人太可怕了,我不敢再接近了,就跑掉了。”
她笑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果然是圣帝安排的应熙景前来夜昙郡的,听圣帝这个意思,圣帝是准备让应熙景在对抗荒人一战里,立下战功赫赫,以便和号称“战公主”的应予煌对抗吗?那么……圣帝的这风头,是支持十三公主为储君吗?
可是向因明明是枢星台的人,枢星台明明是白王应予煌的净博罗的背后支持者。
那么向因跟在应熙景身边的事情,一定不是圣帝安排就那么简单了。
而这些……眼下不是让她思绪复杂的关键原因。
兮风要来夜昙郡了。
她的时间更加紧迫了。
……
——————————————————————————————————————————
月票加一更。
第559章 记得
染霜的房间真是和墓幺幺比起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简洁,不见任何装饰物,简单的桌椅剑架,不见任何多余赘物。
他着实有些不自在到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翻箱倒柜地找出来茶盏端上来,茶水又凉透。还没等着倒水呢,杯子先碰倒了。他更有些慌张地去扶杯,却被墓幺幺抬手按住了他的手。
“我又不是我爹,从来不爱喝茶的。”她吐了吐舌头,从提篮里掏出两壶酒来,放在了桌子上。“我爱喝这个。”
染霜看着她那样的表情,忽慌『乱』地把手抽出来,退了两步站定了。
墓幺幺翻手推出两个杯子斟满了,推到他面前一杯,“坐下,陪我喝。”见他不动,她似笑非笑地掀起眼帘,“眼下这关头应该不会有人再对蔺贵子出手了,就算真是有,疏红苑和弗羽家有得是人保护蔺雀歌,你歇上一晚上也不碍事。是我安排你保护蔺雀歌的,让你歇上一晚上,也可以的?”
染霜连忙摇头,最后迟疑了半天才坐下,并不接酒:“属下酒量很差。”
“没关系。”她笑了起来,“我酒量也很差。紧张了这么些日子,醉里糊涂权当褒奖。”
他犹豫了下,端起了酒杯。
墓幺幺笑了笑,端起酒杯和他的酒杯碰上,随即先是一仰而尽了。染霜见她喝的干净,也不得不摘下面具,端起酒杯喝透了。
结果突兀地一口灌进去,没曾想这酒前味甘旖,仓促滚喉时没有唇舌的温度品度,直接便透出了彻底的辛辣,呛得他口鼻生疼,忍不住连连咳起。
“哈……”墓幺幺两指捏着酒杯,停在眉边。她微微眯起眼睛,似一只微盹的猫那样看着他,“你还很怕辣。”
“……”染霜更加窘迫,以拳抵唇,压抑着咳嗽不至于太过狼狈。
她垂目抬壶,继续为他斟满酒。捏着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上他的酒杯:“这一杯,我要谢谢你。”
他星眸俱是疑『惑』。
“想我半生来,享尽了热闹繁华,身旁最不缺的便是人。人们或慕我荣光,或攀我权势,或逐我之利,来来去去,好不热闹。但穷途末路……终究都是离开的。”
“所以我要谢谢你,依然愿意等我,依然在我的身边。”
染霜愣愣地看着她,她酒杯里霖霖酒水的波光在昏灯之下,为她今日苏静的眉目里,添上了一抹浅浅的流离旖旎。仿眼前此人根本不存在于此地,又或许是终从被埋葬的记忆深处撕破了残酷的现实,轻轻缓缓地走了出来,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勾唇,她侧目。
万峰之巅上,秋叶无边萧瑟,她立一片荣光满载,可眉目里素净浅淡的温柔,只有他看得到。
他忽然眼眶灼热。
似凌迟的记忆终剥出他新嫩的血『液』。
“扇……尊……”他喃喃。
“嗯。”这是墓幺幺第一次没有抗拒他这般称呼她。不但没有任何怒意和恨意,反而更加柔和,和以前一样的那种温柔,和很久以前把他带到山峰之上时,山风呼啸里,她勾起的唇一样的柔软。
“我其实很早就应该跟你说这些的。但是,但是很抱歉的是……”她垂下眼睫,“被挖去根骨之后,我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这条命就已是万幸,很多事情都已记不清楚……所以,我想不起来你究竟是谁,也不想去想。因为每次你那样看着我的时候,我只能想起……一片焦土废墟,尸横遍野。”
“我以前对你那样,是因为我……真的不想有哪怕一秒钟去回忆去过去的事情。”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砰——
染霜双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酒杯都被震倒了。他激动难耐地双手按在桌上,眼神难掩的凶狠:“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让您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
“……”她似有些被吓到,好半天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递给他:“喝酒,不说这个。”
染霜这次接过酒来,喝的干脆利落,虽然难免呛着,但是明显情绪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我很想知道,染霜,你到底是谁呢?”她歪着脑袋。
“我……”染霜沉默了下去,附而提起酒壶,将两个空杯再次斟满。“扇尊您救过我两次。”
“哦?”
染霜端起就酒杯,手指紧紧地攥起,有些过于用力。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盯着墓幺幺的眼睛:“小贝壳,您还记得吗。”
“……”她酒杯停在了半空,因为苦恼眉稍稍蹙在了一起。
染霜眼神登时黯灭许多,他端起酒来再次一仰而尽,随即已恢复平静冷淡,正准备开口时……
“拙剑山的那个孩子,是你?”
昏黄的灯珠光影将那容姿神秀的青年笼罩在惘惘的光景里。
酒杯铛啷啷地跌在了桌上,在瞬间寂静的房间里很是刺耳。
然而罪魁祸首完全没有任何自觉,反而吃惊地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他的脸,“你怎么能长这么高的?你比我还小得?那你现在才多大?”
“看来我的眼光果然毒辣。”墓幺幺啧啧赞叹道,“说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剑宗,你果然做到了。”
“……”他失神无措,“你,你都记得……你都记得……”
“我怎么能不记得呢。”她端起酒抿了一口,似欣赏着什么绝美宝物一样不吝赞叹着,“我记得你的眼睛,很漂亮的眼睛,我能看到一颗清明坚定的道心。一旦见过,就不可能忘记的。”
番外 :神坛之下(1)
有了扇尊的力保,拙剑山主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怠了他,但小贝壳整个脸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实在太过吓人,再加之几乎从不说话。师父拙剑山主每每看他的脸都心惊肉跳,于是扔他一头套让他带着,又随手扔他几本修炼基础心法,两本剑谱打发,弟子们也对他退避三舍。
小贝壳这个拙剑山主的席服弟子,不过有名无分罢了。但是比起以前,现在的日子对他来说,已是乐园。拙剑山虽说不上大宗,但也好歹算是踏入正统修真届了。于是关于她,关于那个叫扇尊的人物,也多少可以了解到了一些。想成为那样的人物,想更接近她一些,抱着这样的梦想,他硬是就这样靠着几本剑谱,自己磕磕碰碰地拿着那把木剑竟也是悄无声息地引灵入体,硬生生也莫名其妙地破了三化。他对修炼一事只靠着那两本剑谱心法而来,懵懵懂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样可怕的天资。当然,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日子平静的过了不到两年,拙剑山卷入了和另外一个门派的仇恨死斗里,两个门派死伤无数。
在拙剑山主眼看就要被人打成筛子的时候,他拼死来救,击退了比自己修为高出不少的高手不说,还抢下了拙剑山主。
拙剑山主已是强弩以末,震惊后悔捶胸顿足已为时太晚,悔自己没有眼光没有命数,不然要是早知小贝壳有这般天资,一定倾囊以授,那他也不至于落得此般境地了罢。叹那扇尊不愧是扇尊,总算明白几年前为何这般重视一个丑陋少年……
想到这里,更是庆幸当时收下了他。本以自己拙剑山怕是到此为止了,不过得亏这少年了,他拙剑山剩下的弟子,应该是有救了。临死前拼了最后一口气,与归雁宗发出了求救信息。
在扇尊亲自赶来的时候,拙剑山主知道,自己拙剑山这些弟子们,有救了。他看着那个少女站在自己面前,百感交集只剩含笑的喟叹。
原临死,才知何才为真正的强大。不以势『逼』人,不强人所难,更不似他为证明自己强大而厮杀。她是真正的尊者,有真正强大的灵魂。人们提起她,不是因为她杀过多少人,人们赞美她,亦不是因为她曾救过多少人。
而是因为她立于你身前,你便沉默,你便安心。
便像自己这样,可以含笑九泉。
她在,便是希望降临。
小贝壳的神只,再次迸发出比之前更加耀眼的光芒。他同那些被救下来的拙剑山弟子们,一同被带到了归雁宗。扇尊太忙了,匆匆救下他们便瞬间离开,连与他擦肩而过都没有,更别说言语对面。四周的师兄弟们激动无比,涕泪横流——
是归雁宗啊。
是那个——“春霆初华扇,归雁万峰巅”号称万门之首的顶级仙门啊,他们有这世上最多最神秘最顶级的秘籍法宝,而单一个门派在世的就有三个尊者……这何止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分明是鲤鱼跳龙门的脱胎换骨。
然而,那天站在归雁宗的山门之下,小贝壳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木剑,只有一个想法:她也在这里。
梦想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触手可及。
……
可归雁宗最不缺的,便是弟子。就不说正式收回来的那些弟子,单单扇尊时不时救回来的孩子,都『逼』得归雁宗开天辟地头一遭设定了举世无双的“山外弟子”一说。
所谓山外弟子,就是扇尊救回来的孩子。这些山外弟子除了不能接近归雁宗山门的一些地方,其他修炼等等比入门弟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归雁宗还会每年在这些山外弟子里进行选拔,资质好点的可以有机会转成正式入门弟子,若是资质很差,归雁宗也会发遣散费送他们回归尘世。然而,归雁宗作为顶尖门派,所收的正式入门弟子,各方面资质都不可语常识而言。那些山外弟子,几年也出不了一个入门弟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小贝壳发愤图强,努力练剑,不眠不休——第一年,就成为了入门弟子。可是入门弟子又有什么用呢?
依然见不到她。
那就继续努力。
冠领弟子。
提品弟子。
……
直至核心弟子。
小贝壳坚信——只要自己像扇尊嘱他的那样,努力练剑,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接近她。
到她的身边。
到她的身边去。
她一定,一定可以看到自己。
……
他做到了。
那天。
小贝壳刚刚成为入门弟子不久时候,算是归雁宗入门弟子老人的一些坏『毛』病,欺负新人。加之他面容着实丑陋可怕,又不与人交流,很快就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那日,几个人一起把他约到了后山,仗着人多修为高,狠狠地把他揍了一顿。
“你们干什么呢!”一个声音,仿佛天边而来。
恶人们痛哭流涕跪倒一片。
他抬起头,与一片山花烂漫里,『迷』了眼。
几年时光驰往,变成缕缕山花鹅黄,于她眸边贴金坠玉。
他在她眼睛里看见自己丑陋的面孔,慌张爬到地上找到面具想要带上——然而,手却被按住了。
扇尊把剑放在他的手里,仿佛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伤痕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你很喜欢剑吗?”
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木剑,赞叹不已:“我也很喜欢剑,可惜我不适合。你叫什么?”
南柯一梦里,他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功能,包括言语。
而她并不觉得这种没礼貌的沉默是唐突,自顾自地随手用木剑盘了几招,递给他去:“为我舞剑,我想看看。”
“好的,扇尊。”
凭借那两三本拙劣的剑谱,剑法紊『乱』而不成章调,他提剑时就应该后悔退缩的——可是,他看见扇尊站在一片山花之间,认真地望着他。
头脑发热也好,孤注一掷也好。
他攥着斑驳的木剑竭力挥动着,绞尽脑汁穷尽章法,来将自己这拙劣的剑法成为可以让她认真看上一眼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功的用剑,不不,舞剑。是的,只有在她的面前,他的剑,是美丽的,是有生命的,是可以称之为舞的剑。
当他回过头来——她像是个寻常女子看见什么美丽首饰一般,眼睛里闪耀着星星点点的火花。
这么些年,他见过各种各样嫌弃厌恶的表情,好一些也不过是同情可怜的目光。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像是望着什么珍宝一样,看着他。
还是……
扇尊。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傻掉了。
“悠柔,带他去见望老,就说我为他找到了一个练剑的天才。”
望老?
望文君,归雁宗长老之一,举世闻名的七化大剑宗。
不等他惊愕,不等她回神,扇尊已不见了踪影,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匆匆离开。她总是这样,突然的出现,突然的离开,突然的改变他的人生。
像是第一次,像是第二次,像是以后的无数次。
——————————————————————————————————————————
一更。
番外 :神坛之下(2)
就这样,他成为了归雁宗望文君的弟子,变成了归雁宗的核心弟子。望文君弟子众多,一心突破八化的他,常年热衷闭关,对于弟子并不怎么上心。但是偶尔出关一次对他们这些弟子稍稍一指点,也比他之前在拙剑山那些三脚猫剑法强了百倍。
他的剑法日益提高,可是莫名其妙的,他的修为,从来没有涨过。他始终徘徊在三化初期,到后来望老收的比他晚的弟子,都已四化五化,他一直没有涨过丁点修为。于是他再次沦落成众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也是始终形单影只的一个。
但是他并不在意。
相反,他每日都要被巨大的幸福所淹没。成为望老的弟子,对他而言最大的好处就是见到扇尊的机会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他每日里练剑一身疲惫归来,趴在桌上伏案书写着什么。
「今天,庭院里,扇尊的簪子掉了,我想帮她捡起来,但是宗主捡了,气。
今天,吹绿台上,兮风长老说话时,扇尊睡着了,好像流口水了(注:被横线划掉)可爱。
今天,扇尊又救回来了好多人,我也帮忙了,她手上有一个很深的刀口,心疼。
今天,扇尊得罪了个大人物,兮风长老训她了,我看见她吐舌头了,根本没有在听,猫咪(注:画了只吐舌头带猫耳朵的扇尊小猫咪)。
今天,扇尊看见我了,我要练宗玄剑法三十遍,给她看得到的一定要完美。
今天,扇尊又去救人了,衣服上全是血。
今天,扇尊白衣上绣的花真好看,像是扇尊的眼睛。
今天,扇尊和我说!话!了!……可我忘记说什么了,我想死。」
……
「今天是元宵,扇尊吹箫了,扇尊居然还会吹箫!
几乎和任何人都没有交流的他,在本子上用满满一页纸写了两个巨大无比的字:好听。
第二页是,怎么能这么好听。
第三页是,今天,我买箫了。」
小贝壳是一个不下流却疯狂的跟踪狂,像是集邮那样疯狂的拼凑着关于扇尊的一切。他将扇尊的只言片语,举手投足,用一个默默且卑微的视角,悄无声息地拼凑起来。
拼凑成一个属于自己的神坛——
神坛之下,是深潭,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也万死不辞。
他在这个神坛里拼凑出来一个完美无缺的扇尊,一个举世无双的英雄,一个……只属于他的神祉。
他在这个深潭里,越陷越深。
“今天是七夕,师姐师兄们都出去了,我看门。扇尊在虞天殿舞扇了,我看到了。”
他的笔,停了下来。
良久落下另外一句话:还有兮风长老。
扇尊真好看。
他写完,愣了半天,刷拉把这页纸撕了下来。可入定,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凝心不了。去练剑,外面的月亮明亮至极。
不远处最高的山顶上,有一座华美的宫殿——虞天殿。那是兮风长老的住所,也是……扇尊的住所。
皎洁明亮的七月之下,雷霆自虞天殿的中心腾空而起,似凤尾似游鲤,在天边雀跃翩跹,温顺柔和似择木而息的花萝朵朵。
她一席白衣,隋珊霖霖,黑扇遮面,舞一曲雷霆惊喝。
在不远处坐着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吹着娉欢曲,满目缱绻地看着这份独属他的华美。
琼宵碧树,片羽吉光,青鸾帝凤,是乃绝配。
师姐师妹们天天说的那些神女缔仙的般配,大约也不过如此。
也只有兮风长老那样的人物,才有资格站在那个地方,赏她一舞。
才可以轻而易举地就站在她的身边,长长久久,一直到永远。
小贝壳那夜的剑法,『乱』成了天边隐匿在月后凄凄惨惨的云翳。
他翻到日记的第一页,把第一页上曾经写下的一句话划掉,变成了:我想成为兮风长老那样的人。
我想成为兮风。
我要成为兮风。
他这样发誓着。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比之前还要拼命还要努力的修炼。
当有一天,望老安排他去外出历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只身负剑,走出归雁宗,走出归雁城。没有人送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和平常外出历练没有任何分别。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头。
不过是平淡普通的一天离开,像之前那样,在一个平静普通的日子里,再次归来。
不过平常而已。
一去半载。
然他深陷在望老交代他去的那处洞府之中,等到出来时候,已经半载。从来与外界可以说与世隔绝的人,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妥当,反而满心欢喜,因为被困在那处洞府的日子里,他有事没事就会吹箫。
吹那首他偷学来的九声娉婷曲。
吹的很熟练,很烂熟了。
他觉得,他一定可以吹的比兮风长老还要好听——那样的话,一定要想办法让扇尊听一下。要是,要是她听到了,会不会很开心?会不会夸奖自己?会不会……会不会舞扇?
会不会……
会不会……
他站在归雁城门口。
没有雍煌城门,没有巍峨城墙。
他走了进去。
走进了归雁宗。
没有秋煌金绢,没有熙攘热闹。
他一步步走得无比小心翼翼,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步步走到这里,一步步走到她的身边。
穿过故宗废墟焦土,穿过同门尸骨遍野,穿过旧日时光腐臭。
茫茫一片的尸山血海。
茫茫一片的腐烂腥臭。
他站在那里,不知来路,不知归处。
哪里错了?他不过选了一个最为平常的日子离开,也不过选了一个最为平常的日子……准备归来。
可是……
————————————————————————————————————————————
二更。
番外 :神坛之下(3)
“哪里来的傻子?”来回抬尸体的士兵显然将衣衫褴褛刚从洞府里困了半年才出来的人,当成了傻子,不耐烦地要将他驱赶。
“别理他了,应该是外面流浪的傻子不小心走错了地方。算了算了,这么些天了,好不容易搬了这么多烂尸,我可不想再多加一具,赶紧把他轰走就行了。”另外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士兵,摆了摆手,结果一抬头,顿时大惊失『色』,“嘿?!他怎么这么快,快拦住他,可不能让他去那啊!去那我们都得掉脑袋!”
几个士兵慌忙去拦他,然而他快的可怕,看不见脚下用了什么动作,就已经冲到了雁湖中间的高台之上。
他愣怔地站在那高台上,仰头看着那高高的架子。
一动不动。
士兵们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庆幸这是已经清理尸体的最后一天大晚上,管事的都去睡觉了,没有人看见,想赶紧把这个傻子拽下来。
然而几个人冲上来,没有一个能拽的动的。
他像是一尊从雁湖里长出来的雕塑那样根深蒂固,半仰着脸看着眼前的木架。
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士兵就被紧紧攥住了脖颈拽了起来,那傻子的声音冰冷的像是阎王爷:“牧画扇,在哪里。”
那士兵一听这个名字登时就吓『尿』了,还没来及喘口气,就听咔嚓一声,那带面具的傻子就像是扔块破布一样,将他扔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个士兵也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凡是说废话或者不敢说的,都干脆利落地被杀。
当最后到了那个年纪大的士兵的时候,他算是明白事的,干脆利落的说:“牧画扇死了!!牧画扇是阳煞!她该死!”
……
如今归雁城只剩下隆国的两队士兵,是一个姓尤的伍官在掌事。他的任务就是来清理战场,将归雁城被阳煞杀掉的这些人的尸骨聚拢销毁,以免引起瘟疫传播开来。本来就是个苦差事,没有油水也不愿意干,那尸臭味已『逼』得他不得不找了个最远的地方安营扎寨。眼看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开了两壶酒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忽然——
尤伍官感觉到一丝寒意从身旁的帐帘缝隙里吹来,他余光瞥了一眼,『揉』了『揉』眼睛:下雪了?
他不敢相信地拎着酒壶从帐内走出……
真的下雪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一脚踏出,竟已及膝。
他踉跄站定,颈上已横了一把至冷的冰剑。他大惊失『色』,高声呼喊,可无一人来。他大怒这些饭桶们各个都是白眼狼,关键时候也不来救自己的主子……可是直到横剑于自己的面具男人,押着他一路朝前走,他才明白,不是他们白眼狼——而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在这个面具男人的『逼』迫下,他不得不说出了所有他知道的信息:归雁宗扇尊牧画扇是阳煞,杀了归雁城十万人,最后被息烽将军和十三公主抓住伏法。
“息烽将军……十三公主……是……”男人只言片语连不成句。
“就是归雁宗的兮风长老,圣帝封他为息烽将军了!”尤伍官是个聪明人,瞬间看出那个面具男人的疑虑。
冰剑晃『荡』到几乎快要掉下来的地步。
离他的脖颈也远了很多——多到可以拔腿就逃掉了。
尤伍官当然毫不犹豫地就跑了……然而跑了不到两米,腿上剧痛传来,双膝被斩断,他直接扑倒在地上。他痛苦地惨叫不已,然而那个声音比雪还冷的男人,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地踩在他的断腿之上,冷冷地问:“扇尊她在哪。”
“……阳煞她,嗷嗷嗷嗷不不不,扇尊,扇尊她被息烽将军和十三公主剥皮剜骨,挫骨扬灰!”怕那面具男人不信自己的话,尤伍官忍痛抬手指着他们身后的木架,“那里……就是在那个架子上,息烽将军亲手将扇尊的根骨一个个挖出来的……听说要做成一把扇子,送给十三公主,当聘礼!”
……
噗嗤——
血花伴随着雪花。
透明的冰剑失去了主人加持的力气,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已身姿挺拔高大的青年像是孩子追逐蝴蝶那样急不可耐,在大雪里奔跑,步履阑珊,忘记了飞雁步,忘记了所有的功法,那样简单的奔跑,直至停在了那个木架旁边。
木架上,黑红的血已凝固入木纹,还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隐隐其上。
很好看很漂亮的样子。
和第一次在强盗头子面前见到的一样,和最后一次在虞天殿兮风旁边见到的一样。
雷霆的神。
他的神。
铺天盖地的银白,将满目疮痍的废墟焦土细致的掩盖,轮廓里,似依稀还得见旧日光景。就像是那是时她在月光里,睫下的柔光还似。
他想起他那本可笑拙劣的日记里,他写满的扇尊。
他想起还没有吹给扇尊听过的娉欢曲。
他想起还没有给扇尊看过的剑法。
他想起还没有跪在扇尊脚下为她俯首称臣的渴望。
他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剑,和她。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抱着那个木架,失声痛哭。
凄惨的,凄厉的,要将毕生都不曾有过的力气全部嘶吼出来的惨嚎。
终于快要流干血丧失意识的尤伍官看着最后这样的画面,满心欢快的嘲笑:哈哈,我不过是死了,你呢?你活着,可看起来比我死得还要痛啊!
「我曾只敢一笔一画偷偷写在日记里的人。
只剩尘土。」
他的扇尊。
他的神祉。
他的一切。
他的生命。
他的灵魂。
他曾用尽心血一步步接近过她,每一步走得虔诚无比。
然后失去,只用了一步。
——不过是戛然而止于那平淡普通却永未等他归来的一日。
————————————————————————————————————————
三更送上!
最近出差各种事情都打『乱』节奏了,赶紧来更新,又变成了半夜两点更新了_(:3」∠)_每一章字数都足足的,补偿我心爱的亲亲小天使们
染霜很乖很可怜的,写日记的时候萌出血,对不对!
这几章写的我心好痛,日后你们会更痛……(捂嘴)
你们要疼他。
我反正超疼他的!握拳。
第560章 对不起
归雁城那场彻骨至寒的大雪,将染霜同那无数冤魂一同留住,留在了那夜,那深渊。他静静地站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地狱渊海的正中,任凭痛苦、磨难和仇恨,将他压成隆冬残枝,或只等一片鸿『毛』,便会垮塌,便崩溃毁灭。
如今夜,夜『露』凉。
她轻轻拭过他的眼角,一句话而已。
突然就变成了狂风巨浪,将他的世界顷刻颠覆。像多年前第一次,第二次,以及无数次那样,只有她,才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他所有的人生。
染霜抱着她的腰缓缓滑跪在地,起初默默到呜咽,直至撕心裂肺的痛哭。
“扇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救你。”
“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次辗转反侧压于心底的话语,到如今只剩下最简单的对不起。他跪在她的面前,竭尽全力地抱紧了她的腰,眼泪浸透了她腹上单薄的衣襟。“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
始终沉默的女子,僵硬了很久很久,才轻轻抚上他的头顶。“我从未怪过你。”
“……”他不依不饶地死命摇头,“不,你应该怪我。如果我哪也不去,如果我不去那个洞府,如果我留在归雁宗,我一定,我一定……”
“你一定也会死在那里。”她异常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伸出手来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脸来看着自己。“你不需要给我道歉,更无需愧疚。冤有头债有主,一切与你无关。”
“可!”染霜依然不死心地想要说什么。
墓幺幺食指点在他嘴唇上,阻了他的话语,笑的莫名宽慰:“反而我很庆幸,你那时不在。”
她轻抬手背,一路掠过他的眉眼。“我归雁宗无辜枉死的人已够多了,够多了。但是还好,还好……你那时不在,所以……”
她轻轻弯了下眉眼,“我归雁宗,总还是未绝后的。望老泉下有知,一定会像我一样庆幸欣慰至极。”她捧起他的脸,胜却昔日柔情甚许:“庆幸你还活着,欣慰是你。”
他喉头剧烈的上下滚动着,似许久来的话语凝成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他的声带。璀璨星眸,流光隐隐,大颗的眼泪不住地沿着眼角滑落。
墓幺幺『露』出轻微苦恼的神『色』来,有些不知拿他怎么办是好的样子:“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像个孩子一样。”
他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可眼泪流的更多了……
“……”墓幺幺是真有些头疼了——眼下的情况实在超乎她的预料,染霜跪在地上仰起脸,直直地望着她,眼睛里清澈透明到一无所有,只有她的影子,而那止不住的眼泪,红得似兔子样的眼眶和微朱的鼻尖……
可怜到爆表,也美到极致。
染霜这样……真的是要她老命了。
她头疼地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别哭了,好不好?”
“……”
完全没用,眼泪是少了一些,可那晶莹的眼泪凝在眼睛里,欲落还休,就好似上好良晨微风未过,凝在栀子花瓣尖上的『露』儿珠,致命的剔透和诱『惑』。
弗羽王隼给的什么假酒,嘴上烧的发干。墓幺幺愤愤地想,避开他的视线咳了两声,“你先站起来,坐下。”
染霜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墓幺幺的腰,迟疑了,久久没动弹,垂下头极为小声地说:“……我……这样就很好……”
染霜的遮掩显然太过失败,墓幺幺瞬间看穿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掰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这一下是舒坦了,可是却捅了马蜂窝。
染霜又哭了。
“……”
我他妈……
墓幺幺真是怕了,染霜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性』格呢?那个记忆里不解风情的木头冰山,完全变成了一个没长大的爱哭包。
以后再也不让染霜喝酒了。
绝对不让了。
……然而最后还是败给了他。
墓幺幺以拳抵额,抑郁地干脆就壶嘴咕咚咕咚喝起酒。身后抱着自己的染霜,动了动腿,“这样舒服吗?”
这他妈废话,当然不舒服,非要抱着我坐在这么大点的椅子上,你腿上全是肌肉绷紧绷紧的和石头没什么区别,铬得我难受死了。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可稍微一抬眼,就见他还未褪红的眼眶,就瞬间蔫了下去。“……舒服。”
墓幺幺你也有今天。
她内心悲凄的喟叹。
————————————————————————————————————————————————
一更。
第561章 云眉斐斐
正发愁呢,手上一轻,手里的酒壶就已经被染霜夺走。她皱眉转过脸来望他,然而他却一脸无辜的拿起酒壶就朝嘴里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墓幺幺还没缓过劲来去拦他,砰地一声染霜就把喝光的酒壶放在了桌子上,“你不能喝多。”
清冽的酒水在他唇畔上流下浅浅的水花,似精美的丹瓷上了渍釉。他悄无声息地勾起了一点点唇角,舌尖轻轻扫过那层薄酒,无意比刻意还要过分的摄魄。见她愣怔,他有些懊恼自己笨拙的表达,蹙眉补充道:“扇尊……是女孩子,不能喝多酒。这样。”
他云眉斐斐,眸中缱缱,直白笨拙的温柔,莫名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都不曾想起的那片绝美的雁湖。
每当秋至,那雁湖苍羽垂漪,柔情万种也难以描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抬手一把抓住了他领襟之上的徽章流苏,将他朝前一拽。他鼻尖都蹭到了她的,顿时有些慌神的样子。
“染霜。”猝不及防的是,墓幺幺低低地这样唤了一声。
流苏被她扯的很用力,高束的制服领襟勒着脖颈,所以呼吸有些不顺畅,开始粗重。她坐在他的腿上,两人本来有些悬殊的身高差因这种姿势减少了许多,只要稍稍一仰脸,就可以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样极端危险的距离之下,她的眼神变得游离几许之后,忽——
毫无征兆地。
她吻上了他的唇。
轻轻的,扫过。
随即离开的果决而干脆。
染霜愣怔。
也只是一下。
忽然朝前一探身,一把捧住了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重重地,不瑟不浅,深入地吻着她的唇。他的吻有些笨拙,却并没有减少丝毫的侵略和危险。他试图撬开她的唇瓣,起初她仿佛刚回过神来一样有反抗,他以为又会如之前一般,她拼命的抵抗拒绝自己,甚至已做好了失望的准备。
……然而,她没有。
她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微微张开了唇,任凭他一路攻城掠池。
不同以往的主动和回应,是世上最甘甜的酒,将他满心的理智和回忆醉了个透彻。他显是生疏,舌在她口中横冲直撞,只知生硬的掠夺。墓幺幺浅浅低『吟』一声,主动用舌头触碰他的舌,轻轻地引导着他。
在她的主动和引导之下,这个吻变得更加深重,也更加危险。
染霜腾出手来按住她的头,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按住她的腰肢,将她拼命地朝自己怀里压,几乎如同想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那般。
“……呜……”
“嗯……啊……”
染霜显然不止在修炼上天资可怕……在这方面,天资更是可怕的惊人。一个吻还没结束,他已经夺取了主动权,并显然压制住了她,稳稳站住了上风,『逼』得她无法呼吸,不得不开始退缩。渴求空气的呻『吟』,压抑不住地挤出喉咙,几乎一口气都要上不来,她开始挣扎,用力地想要推开他。直到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憋死了,他才放开她。
墓幺幺大口喘息着,怒目盯他:“染霜!”
两个人唇齿之间的津『液』拉扯出的银丝,还垂在他的唇角。他轻轻抬起手来掠过唇畔,银丝垂落在他格外白皙而分明的手指骨节之上。他垂目望了一眼,忽然弯起骨节,放进了唇里『舔』去了那银丝。然后,他掀起了眼睛,轻轻笑了。
“扇尊的脸,好红,好可爱。”
日金璩璖,月白皎皎,都不及他一笑。
他的手伸了过来,轻抚上她的脸:“扇尊,我想要你。”
——禁欲的冰冷,『淫』靡的浪『荡』。
完美无缺的契合于一个人的身上。
以后再也不能喝假酒了。
上头。
墓幺幺这样想。
————————————————————————————————————————————
月票加更。
所以……你们懂得。
染霜撩不撩人,写的我脸红心跳的。
月底了,应该爆发的,该有福利了。禁欲系的福利,我的最爱……
福利31日在qq群里更新,划重点——的。群号:。敲门砖:染霜。
你们的票票呢,嘿嘿嘿嘿嘿。
爱你们。
第562章 蜘蛛与螳螂
这样的失神反而让墓幺幺瞬间清醒过来。她格开染霜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手,直起身来朝后退开,想要从他腿上下去。
啪——
她从来没有看错过,染霜的反应速度超乎寻常的快。她在他腿上只是轻微抬起了那么一点,手腕就被一把抓住反锁在背后朝前一拽,她不但没有躲开,反而直接朝前倒在了他的怀中。
“你喝多了。”墓幺幺抬起头来,试图挣脱。
他不答,而是用蛮力压制着她,强行挑起她的下颌,望着她的眼睛,低声呢喃:“扇尊,扇尊。”——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我是那样的笨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我的想法,我只能这样,一遍遍把你写进日记里,一遍遍把你放在心里。我想告诉你我内心的所有想法,我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劈成两半,让你仔细看个分明。
他低声的呢喃像是一把锁链,莫名其妙地将墓幺幺的所有反抗牢牢锁住。她也不明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样简单的称呼,简单的注视,酝酿了千百种她无法理解的痛苦。
他眼瞳深掩的艰辛,让她手足无措。
于是她下意识的退缩了。
如今而来的默默地气势对抗里,染霜似一只悄无声息躲在网后的蜘蛛,而她是一个有着利刃资本的螳螂。他几乎是天才到近乎本能的天然捕猎者的凶悍,瞬间捕捉到了她一瞬的怯懦,于是迎刃而上,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她。
他缓慢地低下头去,看起来瑟缩而温柔地试探,唇轻轻掠过她的眼眉,直至停留在她的唇畔。不深入,不急躁的温柔。
她退宿之下,未有反应,没有拒绝。
他一点点地侵袭着她。
瑟缩的,甚至过分的利用自己看起来的可怜眼神,来夺取她的退避。他很快尝到了甜头,墓幺幺根本无法抗拒他那样的眼神,推拒的动作越来越无力。
他的进攻无声无息而瑟缩胆怯,以至于她根本生不出任何拒绝的残忍举动,在一片低低呻『吟』里,她已不知不觉被软倒在了染霜的怀里。
轻薄的白纱已不知何时被扔在了地上,齐胸的裹儒也被解开了丝带,半挂在身上,随时都会脱落。裙摆也被撩起到了大腿上,他隔着一层单薄的里纱沿着她的腿一路朝上探索着。
“啊……别……”她总算意识到处境有些危险,慌忙推他。
然而染霜终穷武而出——他低下头来,疯狂而凶烈地吻着她。不同于刚才的温柔,他此时『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在她唇齿里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舌尖扫过她齿下的敏感,缠着她的舌,吸吮着她的呻『吟』。他重重地吻了许久,忽站起身来,将她抱在了桌子上——栖身压下。
“别……”她试图推开他。
然而染霜轻轻松松抓住了她的手腕朝上一提,然而咣当一下,酒壶被撞倒,里面的酒水撒在了墓幺幺的身上。
酒水很快就浸透了她轻薄的裹裙,白『色』的衣服在透清亮的酒渍之下,浸出了透明的质感。白衣之下的酮体隐隐若现,经过这样一番动作,本就快要散开的裹裙也瞬间敞开了一大半,『露』出美好的肉体来。
“啊!好凉!”滚烫的身体被冰酒一激,这样的刺激让她忍不住一声惊呼。
染霜缓缓勾住她的裹裙上的丝带,轻轻一拉,裹裙瞬间脱落。被浸透的白『色』的里织根本无法遮掩住重点,两个浑圆的玉兔已活灵活现地在他眼前晃『荡』出一片旖旎风光。他失神地俯身下去,两手攥住了她的芙荑。“不凉呢,很热呢。”
“……啊……不要……染……染霜别这样……你……好痒……”她忍不住呻『吟』出声,身体开始扭动着挣扎要推开他。
椒『乳』在手中的触感绵柔至极,又不是完全软塌无形的质感。他只是这样轻轻一『摸』,就忍不住用力去『揉』捏它们的冲动。
可,白『色』的里织很碍事——
扇尊挣扎也很碍事——
她的眼神还清明而倔强。
一种难以压抑的恶意,从未有过的感觉自他心里升腾而起。
只听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她身上浸透了酒水的里织竟结成了冰块。
这样至极的冷,让她被欲望侵染灼热的身体瞬间掉入了另外一个极端,尤其是胸前敏感的樱珠,被这样尖锐的冷刺激到瞬间颤抖不止,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痛苦和快感,同时从敏感的芙荑上直激骨髓。
她顿时失声:“啊啊……染……啊啊……霜你你啊…别好冷……好疼……”
染霜手指轻轻掠过她身上结成冰块的衣服,满眼无辜的表情:“扇尊很冷吗?”
“废话你他妈……”
染霜的手指直接捏住了她芙荑之上的粉嫩樱珠,有些粗糙的指腹恶意剐蹭着,“扇尊看来还是很热呢。”
“啊!”墓幺幺几乎疼破了腔,身体忍不住的拱了起来,试图推开他。这不是她认识的染霜,染霜怎么可能这样……她有些慌了。
“我再给扇尊降降温。”
他又打了一个响指。
这下好了,她的整个胳膊都和桌子牢牢地冻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动弹。
“好冷……痛……啊……”她的牙齿开始打颤,胸口上敏感的被冰冷刺激的快感和痛楚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那好,我帮扇尊暖过来好不好。”
她咬着牙久久不语。
他再次上了一层冰,她胸前的玉兔几乎就要被封冻成了冰雕。
“呜!”她痛苦的皱紧了眉,久久睁开眼睛说道,“帮我……帮我暖……”
染霜一手撑在她肩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眼睛,久久勾起了唇,美的至极,也恶的至极。
———————————————————————————————————————————
后面的福利不敢放啦,只能放在群里咯,爱你们。
先更到这里,福利的话本来要半夜写好的,结果今天公司马上要断电了没写完。
先去睡觉,困死了,2018年第一波福利,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哦。
嘿嘿嘿嘿。
大家2018年快乐!
永远爱你们!
第563章 大礼
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
『淫』靡而过,她一声嘤咛软倒在了床上,浑身再也提不起一个指头能动。
她手臂挡在脸前,不想去看身上染霜会是什么表情。
染霜则是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强行地掰开她的手,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微微抿着唇,低低喃于她耳边,未退的情/欲与酒意,封入他的眼眸,似封有星辰的黑『色』琥珀,融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扇尊。”他吻上她的额头。
墓幺幺没有拒绝,低眉倚在了他怀里,眼角似有润光。
如今这样赤身『裸』/体的肌肤相贴,她的温度与情/欲还残留在他的身体上,他才察觉到,她的皮肤并不是坚不可摧的铠甲,她的身体也并不具有神像一般的高大。
那年出现在眼前雷霆里的神,终于被自己剥开了外面厚厚的金光璀璨,『露』出了内里鲜活的灵魂。
被自己玷污的灵魂。
这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占有欲比他想象中还要美满数万倍,他再也想不起任何黑暗的念头,只想将此时的光景永远地定格在这一夜。
……
沉默了片刻,染霜忽然直起身来一翻身下了床,从地上拾起外衣简单披上,走入了外房,也没有说要干什么。
过了片刻功夫,他走了过来,将墓幺幺连毯子带人一起包着抱了起来走下榻阶。
“你做什么?”她有些慌张。
染霜抱着她,一路撩开外房一间小屋的门,走到了浴桶旁边,弯腰将她放进了浴桶,浴桶里细心的已放满了热水。
“得洗一下,不然,你这样很难受。”他的视线落在了她大腿内部隐隐的白浊。
“……”墓幺幺噗通一声把整个身子深深埋了进去。“你真是……”
“……”他不语,脱下外衣。
墓幺幺顿时愣了,眼神一时没注意不自觉就落在了他小腹下面……不是,刚做完,就还在坚/挺着,是人?
她顿时慌张道:“浴桶小,你进不来。”
他翻进浴桶,一把将她拽起抱在了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撩开她凌『乱』浸水的头发,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这样就不小了。”
他这样直接而清亮地盯着她,她的心跳陡然加速了很多,挣扎了两下怒道:“你现在怎么这么讨厌,一点也不可爱了!”
“别动。”他轻轻咬住她的耳垂,腰肢朝上一顶。“不然我一会可能会更讨厌。”
下面被某样忽竟然比刚才还要硬挺的东西顶住,她顿时浑身都僵硬了,抬头挤出一个微笑来:“……别……。”
“扇尊耳朵都红了。”他勾了唇角,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脸。
“把我以前的染霜还给我。”她怒目。
“可是刚才扇尊明明很喜欢现在的染霜。”他一本正经,手却一点也不正经地抚上她的大腿内侧。
“啊……你!”
“别动,我帮你洗干净。”
“啊……啊……”
“……不然待会在洗。”
“????啊!染霜你个混蛋我他妈……啊……”
……
更声惊醒了墓幺幺。
她猛然睁开眼睛,心有余悸地差点登时坐起——结果身上沉得不行,转头一看,染霜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这样抱着自己。
不知节制的要了三四次,染霜很显然是累到了极点,睡得格外的沉。
染霜的容貌,这般距离之下,更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怔神地用手抚『摸』着他的脸。
他浅浅低声似呢喃了一声,扇尊,又加重了力气将她搂紧。
像是抱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玩具一样。
好半天,墓幺幺才能小心翼翼地推开他的身体,又将被子塞到了他的怀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她拾起衣服仔细穿好,从对着床的那个她当时提着酒来的花篮里『摸』出了两颗影石装进了储物戒指。
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可走到了半路,又停下了脚步回到了床边。
她低头看着他。
弯下腰来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头。
……
“谁!”明明看起来入定的蔺雀歌警觉地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我。”
外面的女子声音,蔺雀歌很熟悉。她皱了眉,想了想,拿出枕下宝奁碧玉笛子攥在手里,打开了门。
“墓贵子?如此深夜,怎不睡觉来我这里?”蔺雀歌拿着笛子的手背在身后,随时都可以发出致命的攻击。
“不是每个深夜拜访的人都会对你图谋不轨的,相反,我是来给你送一份大礼的。”墓幺幺根本不理会蔺雀歌,径直走进了房间,自己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路走进了内室的闺房,坐在了桌边。
蔺雀歌的警戒心显然没有放下,她关上了门坐在了墓幺幺的对面,把笛子也放在了桌面上。这些天的暗杀,显然已让她精疲力竭,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格外紧张。
“墓贵子,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但说无妨了。”
墓幺幺挑眉,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几颗影石,推倒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你的大礼?”蔺雀歌眉目隐隐的疑『惑』,可气息却明显更加警觉了起来。
“没错。”墓幺幺微笑。
蔺雀歌依然将信将疑,但是还是打开了第一颗影石。
————————————————————————————————————————————————
更新送上。
染霜福利总共大概6500字,在qq群里送出。
我们的目标是搞事。
第564章 盘龙巍势
看完这些影石,蔺雀歌本来就有些虚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少。但是她依然很是淡定地将最后一颗影石看完,放在桌上抬眼望向墓幺幺:“墓贵子果然手眼通天,监视我这么久我都没有察觉,佩服。只是墓贵子,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这么做?我临仙门虽攀不过你霸相府,也是正统大门,你这般视我临仙门无人,未免太过狂妄了一些!”
突然——
一把火刀不知从何而起,瞬间出现在了墓幺幺的脖颈处。灼热的火焰熏腾着剧烈的高温,灼的人口鼻生疼。
蔺雀歌手中的影石已被捏了粉碎,飘扬的碎末弥漫在她已有杀气的眼前,她紧紧地盯着墓幺幺的眼睛,言语里压抑着剧烈的激怒:“这几天针对我的暗杀,来势汹汹且精准刁钻。仿佛早就对我身边的人手布局了如指掌,对我的一举一动清楚至极。我几乎都要开始怀疑枢星台的向主簿已经偷偷被十三公主收买,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是你在监视我,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卖给了十三公主和红昭!”她气势极足,因为伤病还在身,显然是气血浮动,最后一口气也憋得好久才咬牙一字字吐出来。
“墓贵子,你看不惯我,你不喜欢我,你和我有任何仇怨,你可以冲着我来。”蔺雀歌的表情变得更加愤怒,“你满腹阴谋诡计,千般算计与我,我不在乎——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把我那些侍卫和随从给卖了!你难道不知道十三公主的手段?还是你觉得红昭她比较仁慈善良一些?我那些侍卫做错了什么?他们的命不值钱?他们就该让你这样出卖给那些蛇蝎女人?啊?!!你知道红昭的暗杀和十三公主的怒火之下,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其中最小的孩子才多大码!!我那个丫鬟,才刚刚十六,还没有绣襟!你到底得多心狠手辣,才能将这些无辜的人都牵扯进来?!”
墓幺幺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觉不到脖颈旁悬浮的烈火之刀的滚烫,只是垂目细致地抚平裙褶,不急不缓:“蔺贵子,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呢,你继续扮演那个心怀大爱善良单纯的第一美人,我走。二呢,你省点力气别演了,我也省点力气不为你的演技鼓掌了,我们好好谈谈。”
“……”蔺雀歌一愣,紧接着好像是气笑了,“我演?我演什么了?别自己心里污秽就看别人也肮脏!”
“行。”墓幺幺抬眼,无视那把火刀直接就走。
“你站住!”火刀猛然飞起,挡住了墓幺幺的去路。蔺雀歌怒目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墓幺幺看着不远处精致的木门,淡淡道:“蔺贵子。我今天踏出这个门,你就生死在天。”
蔺雀歌很显然根本不买账,那火刀更加熊烈。
墓幺幺稍倾过脸来,目下隐见山岳翠微,熊莽威凛。“我若不踏出这个门,你生死由我。”
“十九公主。”她轻轻吐出四个字来。
蔺雀歌顿如五雷轰顶,浑身惊颤不可自已。“你……”她扶住桌子才将身体稳住地站定了,嘴唇颤抖了好久也没有说出来什么,良久缓缓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许久,她看向墓幺幺,“你怎么……”
她摇了摇头,许多疑问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都被自动过滤成不需要的废话。她陈定了片刻,深呼吸了数次,抬起头来,仿瞬间换了一个人。
从容到几乎有些雍然。
“墓贵子,留步。”
……
“我不会去问你是如何知道的这种废话,我也不会去否认,我也不会去警告你这个事情会给你带来的后果——因为这些都太幼稚也太废话,为我们两个人都省去时间。”蔺雀歌气态幡然已变,语气还是那个语气,可已完全不同的感觉。“墓贵子的生死由你,我愿闻其详。”
墓幺幺颔首『露』出赞叹的神『色』。
眼前这个蔺雀歌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沉鱼落雁天仙姿容,但是气度却已完全不同。撕去伪装『露』出本真之后的这个女人,之前顾盼回眸,清凌凌似雪水初融的至纯,如今终『露』其中隐匿的盘龙势巍。
“长公主和十三公主都要你死。”墓幺幺直奔主题。
———————————————————————————————————————————
一更。
最近诺如病毒,大家注意身体。我家里老老小小都中招了,都是发烧,最近耽误好久的更新真是抱歉。
鞠躬,道歉。
第565章 同日而语
蔺雀歌显得异常平静,“墓贵子如果只是这点本事,那我就未免有些失望了。”她微微一笑,眉目寒春,“她们当然要我死,就像春去秋来那样的天经地义。可惜的是,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我在临仙门能活下来,在夜昙郡,也一样可以活下来。”
“这话不假。”墓幺幺噙首,“十九公主魄力非寻常人可比,自是实力强横我辈不可妄断。但是……”她话锋一转,再次拿出一颗影石,推到了蔺雀歌的面前。她食指按住了影石并不急着松开,掀起眼帘来,眼波流转看不出情绪深浅:“可如果我说……他们要我来杀你呢。”
“你能从我手里活下来吗?十九公主。”
不等最后一个字落下,蔺雀歌心底忽然警铃大作,柳眉一横,攥住桌子上的碧笛,化力凝结出了数把烈火之刃也声声厉啸中,直冲着墓幺幺的各大命门而去,欲抢这一分先机先发制人,将墓幺幺于瞬间毙于此处。
可是她的攻击瞬间却扑了个空。
明明刚才还端坐于此处的墓幺幺瞬间不见了踪影,不但消失的无影无踪,『逼』得她一番强攻只将地面上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好像不能。”当一个冰凉凉的声音从后颈处传来,冰冷强大到可怕的杀机从横在脖颈上的匕首一路蔓延到后心。
情势瞬间完全逆转。
然而,作为突然变成弱势方的蔺雀歌,只是微微有些惊讶,并没有任何的害怕,甚至还噙了一抹冷笑:“原来阁主用来封住你这邪门妖力的十二魂鹤阵已经被你破掉了。墓贵子果然还是有几分本事在手的。只是……”她话锋顿转,笑容变得颇为嘲讽,“你是不是觉得眼下我身边没有了贴身忠心的侍卫和暗卫,我自己形单影只很好下手?”
“嗯?”墓幺幺按紧了手里的刀锋。
“呵呵。”蔺雀歌目光看向外面,“墓幺幺啊墓幺幺,不得不说——我的确小看了你,设这么大一出戏就为了想亲自动手刺杀我,冲着这个勇气,我也给你满分。可我也高看了你,我以为你不至于这么蠢笨,蠢笨到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了。”
她微微偏过头来,视线落在墓幺幺颈间高束的疏红苑徽章之上,“你这么些年仗着霸相府的势力,横行霸道惯了,以至于早早忘记了,霸相府的强大是建在疏红苑的基础之上的。无人敢惹你霸相府,不是因为他们怕你那个连化力都没有的废物凡人爹——而是因为疏红苑。因为正好是他,正好是他管理着那个让天下人都闻风丧胆的疏红苑。可你忘记了,疏红苑不是你爹的,也不是你霸相府的,是圣帝的。”
“疏红苑来到弗羽家不是为了你——”蔺雀歌讽刺地看着墓幺幺的脸,“他们来,是为了我,为了保护我而来!”
“原来如此。”墓幺幺变得有些慎重的样子,眼神也深暗了不少。
“眼下这个动静,他们肯定已经察觉,所以……”蔺雀歌的表情异常的自信满满,“我给你个机会跪下来向我道歉,我便原谅你的大不敬。否则——”
“唔。”墓幺幺沉『吟』,歪着脑袋看着蔺雀歌说道,“说起来,上一个这么跟我说的贵子,你知道是谁吗?”
“谁?”蔺雀歌愣了一下,本能的问道。
“你的同门师妹。”墓幺幺笑了起来。“狐素如。”
这甜美温润的一笑,仿佛被毒蛇獠牙上凛冽的寒芒,瞬间将蔺雀歌整个人绞缠至几乎窒息。她眼神本能地掩饰压抑不住惊恐的痕迹,“你……墓幺幺……你疯了吗!你会后悔的!狐素如怎可能和我同日而语?!”
匕首的寒芒之下已渗出了血丝,可这般疼痛还不及身后那蛇蝎女人吞吐在耳边的气息叫人战栗。
墓幺幺轻笑着,撩起蔺雀歌耳边凌『乱』的发丝,“可不可同日而语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死人都是一样的。”
————————————————————————————————————————————————————————————————
二更。
再次道歉,以及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请大家注意身体,什么都没身体重要。
认真讲。
第566章 剑拔弩张
剑拔弩张。
气氛突降至冰点——两个女人各自看似平静,可吞吐呼吸里,是盎然杀机和心术间殊死搏斗。
“墓幺幺。”蔺雀歌镇定异常。“你虽心狠手辣,但绝不是朽笃蠢材。我与狐素如不同的不止是身份,你我之间没有任何死仇,虽说不至于姐妹情深,但至少……”她略微沉『吟』,表情毋定而从容。“比起那两位公主,现在你我到是可以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哦?此话到有点意思了。”墓幺幺笑了起来。
“想来你今日欲杀我,无非是被长公主或者十三公主利用。至于你是想主动用我的人头来为自己投诚也好,还是那两位公主之一跟你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些都不重要。”蔺雀歌道,“重要的是,你如今的选择真的对吗?”
墓幺幺默然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先说十三公主。”蔺雀歌轻轻地看向窗外,“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是个被杀戮和欲望支配的魔鬼。除了息烽将军,她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你投诚与她,下场大约比我死的还要惨上一些——”她视线幽幽一转,“因为那把惜景扇,她现在对你非常忌惮和怀疑,包括对你那奇怪的力量。而在十三公主的字典里,没有疑人不用,只有疑人必杀。如果你拿我的人头投诚与她,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么说来,我为何不选长公主呢?她战功赫赫,仁爱天下,大隆帝国的不二皇族之选。且不说追随她的幕僚家族何其之多,羽翼何其丰满,就说她本人,就是一代大宗,强者至强。”墓幺幺欣然笑道。
“长公主?”蔺雀歌笑得很是讽刺,“如果你是选了十三公主,我还觉得你至多是天真,但你要真是准备选长公主——墓幺幺啊墓幺幺,你就是愚蠢至极。”
“呵……”墓幺幺挑起眉尖,手里的刀锋稍稍一用力,血丝再次从蔺雀歌脖颈里涌出。
“十三公主至多不过过河拆桥,顶天了要你的命。”蔺雀歌被匕首架得不得不稍稍抬起脖颈来,于是更显得那倾国之姿更显冷清绝美。“而长公主一旦得势,第一件要做的事情,绝对是将你们霸相府满门挫骨扬灰。”
“……”墓幺幺的眼神微微一变。
而蔺雀歌虽不得势看不到墓幺幺的眼神,可聪慧敏感至极的她,瞬间就察觉到了墓幺幺一瞬间的异样。她暗自定了心神,于是更为从容不迫,“夜还很长,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谈谈。”
“公主你是想拖到疏红苑来人?”墓幺幺笑。
蔺雀歌摇了摇头,举起双手:“疏红苑不会来了——只要你放下刀,正在路上的李师傅就会掉头离开。”
“我如何信你?”
蔺雀歌将手里的高举的碧笛扔在了对面桌子上,又摘下手上的储物戒指和一对耳钉,“栖梧笛交给你,所有的保命法器我都不用,以你现在的实力,在察觉到疏红苑来之前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我想来应该不费几息时间。”
片刻的沉默之后,墓幺幺松开了她,蔺雀歌神态自如地坐下,看着也坐在对面的墓幺幺,礼貌有之。
“长公主和霸相府之间的恩怨,看来墓贵子并不了解。”蔺雀歌一改常态的虚伪和假面,相当直接而干脆。“不过我不惊讶,毕竟墓贵子来历神秘至极,这么些年都不在霸相府,刚刚认亲与霸相也不过这短短几年,很多事情不了解也是自然。而霸相爷又如此宠爱与你,肯定自然不愿意让墓贵子涉足这样的黑暗过往之中去,以免徒增危险。更何况这个密莘,怕是举国上下也找不到几个知道的。”
“那殿下你这般小小年纪,又是如何得知?”墓幺幺不紧不慢。
“呵呵。”蔺雀歌笑而不答,“墓贵子,今天我要告诉你的这件往事,一定会救你一命。可以说,我今天拿出了相当的诚意——你也拿出你真正的诚意,如何?”
“哦?”墓幺幺挑眉,似有些兴趣。
——————————————————————————————————————————
一更。
第567章 第三相
“你之前说过留下你,我生死便在你。你有足够的时间直接杀了我,可是你却选择坐了下来。”蔺雀歌视线幽幽落在了墓幺幺手上的储物戒指。“你是一直在试探我,还是一直在揣摩观察我,还是说,你要亲自来确定一下……三位皇权候选人里,是否可以选择我。”
“……”墓幺幺沉默了许久,忽笑了起来,表情不无赞叹之『色』。“十九公主卧薪藏胆这么些年,大隐隐于市而不发,慧心明智到叫人不寒而栗。”
“谬赞。”蔺雀歌温柔一笑。“所以,墓贵子今天还有什么要拿给我看的——可以尽管拿出来了。”
“唔……”墓幺幺稍稍一沉『吟』,储物戒指一闪,变出了刚刚那颗吸引过蔺雀歌注意力的影石。
“……”蔺雀歌伸出手正要去拿。
“十九殿下。”墓幺幺忽握住了戒指,掀起眼帘望着蔺雀歌。“所以……长公主和霸相府之前的往事,你还没有告诉我。只有知道了这个,我才会给你看我真正的诚意和目的。”
“……”蔺雀歌没有说话。
“十九殿下。”墓幺幺叹了口气。“你之前猜的没错,但是我不是主动要杀你来投诚——而是被迫。是长公主要杀我来杀你,所以,你还要继续替长公主隐瞒下去吗?”
“长公主吗。”蔺雀歌手微微攥紧,抿紧了嘴唇,贝齿隐隐在粉嫩的唇珠上压下狠狠的牙印。“论阴谋阳谋,谁能比得过我长姐。其实我大概也猜到了——比起长公主,十三公主更喜欢直接凶残一些的手段。”
她附而深深吞吐了两口气,抬起头来,盯着墓幺幺说道:“长公主和你霸相府有深仇大恨。”
“洗耳恭听。”
“墓贵子,我问你个问题——”蔺雀歌静静地说道。“世人都说隆国三大相。你父亲霸相爷,八化至尊楚相,那么,第三相呢?你可知是谁?”
墓幺幺愣了。
这个问题——她其实从始至终都在『迷』『惑』着。
“都说隆国三大相,可是世人从来只听说过楚相和霸相,对?这些年来,关于神秘的第三相,有无数的传说,有人说他是神秘的影子,有人说他是九华仙,有人说他是什么世外高人……还有人说,第三相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是圣帝用来平衡楚相和霸相势力的虚构架空人物,或许就是圣帝本人罢了。”蔺雀歌娓娓而谈,“但是你发现了吗,没有人对这个问题追根问底,因为根本就追不到根,也问不到底。所有人都认为,第三相是根本不存在的,不过是一个噱头而已。”
“可实际上,第三相是存在的。不不,实际上,合乎历史也准确万分的说法应该是——只有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大隆帝国第一相。”
“只是……有人把这件事情彻底埋葬了起来。彻彻底底的,不留任何痕迹的毁灭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传说都不给后人留上一个,只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三大相的噱头,和一个不存在的虚位罢了。”
墓幺幺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暗,“这个第三相……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或许是错觉,蔺雀歌的表情好像有些莫名的悲伤。“大概一百多年前,长公主下嫁衡国一个凡人穷苦书生戚渊。戚渊本是家徒四壁默默无闻的一个落魄书生,然却在蟾桂宫千株桂树下做千首诗求爱与长公主,每一首都被称为绝唱,被称为千桂诗。举世皆惊世间还有如此大才之人,当任珑翰苑执尹茅直斋评价其人其诗千古难逢天下第一才子。圣帝于是应允了此门婚事,长公主与戚渊喜结连理,普天同庆,在民间传成一段神仙眷侣之佳话。”
墓幺幺微微蹙眉,她依稀似乎听得过这件事情,但是牧画扇那时真心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只是依稀有些印象罢了。
“成为了驸马的戚渊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不说,在长公主的扶持之下,更是显『露』出了惊人的别的天赋——”蔺雀歌神『色』有些慨然。
“什么?”
“治国。”蔺雀歌吐出两个字来。
“……”墓幺幺的表情微微有些『迷』茫。
“因为长公主的引导和支持,戚渊在朝野之中一路顺风顺水,如鱼得水。他的一些治国理念非常新颖和超前,并且在长公主的势力拥护之下,在民间推广得风生水起。之前长公主的派系里,大部分都是主战的几个将军武夫。而戚渊的出现,将朝堂之上那些文人,以及一些凡人的势力——统统都吸收到了麾下。他天生就是一个权术家,也天生是一个上位者。”
“直到。”蔺雀歌掀起眼帘,“他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隆国相爷,戚相。”
——————————————————————————————————————————
二更。
第568章 双橘定皇权
“那时候,你父亲还不是霸相,楚九也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酒鬼。”
“戚渊他权倾朝野,深受民心爱戴。而与此同时……”蔺雀歌轻轻叹了口气,“圣帝的身体却越来越差。”
“戚相的权力膨胀太强,强到甚至到最后直接帮圣帝批阅奏折。”她继续说道,“长公主和戚相的势力庞大到根本没有任何人敢抵抗他们,而终有一天,有外陆人端着两颗橘子来进贡。”
“那人说:那是神树丹霞橘,数百年才结成两颗,食之凡人也可延寿两百年。一颗贡当朝至尊,一颗贡当朝权宰。然当时,圣帝还在病中根本无法上朝。戚相诚惶诚恐,欲端橘进贡与圣帝陛下寝宫,然而那外陆之人又说,此橘已离开树很久,不能再耽搁,必须现在吃下才可最有效果,否则必遭天谴。于是满朝文武跪下求道:此乃冥冥天意,圣尊不可待时,不如权宰与长公主共食,莫要暴殄天物,符合天道,以免天谴重惩。”
“在众位朝廷要员的跪地恳请之下,戚相痛哭流涕——大喊时不待我圣尊,我何脸面见圣尊,不如我替圣尊受此天道天谴,食橘,以头镪柱,血溅五尺。”
“双橘定皇权。”蔺雀歌不无大为慨叹之意,“那橘子不过是普通橘子,那外陆之人也不过是请来的戏子,那些朝廷要员也不过是借此机会纷纷投诚戚相。那戚相和长公主,也不过是借这么个借口,强行欲『逼』圣帝退位罢了。”
“这件事之后——圣帝被彻底架空,戚渊成为了大隆帝国的摄政王。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圣帝一死,毫无疑问,戚渊会成为下一任圣帝。”蔺雀歌淡淡地说道,“然而,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朝野之上。”
“谁?”
蔺雀歌笑了起来,“你父亲,汪若戟。”
“……”墓幺幺的脸『色』变了。
“这就惊讶了?”蔺雀歌看向墓幺幺的表情更是复杂,“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你父亲汪若戟,是戚渊的门生,也是他唯一的门生,是他的得意子弟。戚渊非常喜欢你父亲,将同为凡人同样出身平凡却同样才华横溢的汪若戟视为己出,于是一路扶持培养,将他一路推上了权野之上,建了掌管监察情报,让所有朝廷官员闻风丧胆的疏红苑,并且将疏红苑亲手交到了汪若戟手里。但是,就差一步就能坐在王座之上的戚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辉煌一生,会亲手葬送在自己的门生手里。”
“三十三年前,南疆不安,长公主率精锐三军出塞。同年年底,汪若戟率疏红苑嵬雍军联合楚相的峯月军以及数个家族门派,封锁隆天帝都方圆三百里,于短短七天之内将戚渊所有的亲信幕僚捉拿,就地格杀勿论。通过疏红苑收集的详细情报信息里,戚渊所有的派系亲信,无一幸免。大隆帝国整个朝廷官员,死上了一大半,而那些背地里支持戚渊的各大门派,或者灭门,或者投诚倒戈,或者元气大伤。戚渊本人则已与外陆之人通敌,叛国罪被抓入狱。”
蔺雀歌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她轻轻抬起头看着墓幺幺,仿佛在端详着她的神态,好久才说道:“长公主在南疆屡立战功,旗开得胜,班师回朝——在她归来的那天,没有欢呼。只有满城冰冷的尸体,高高悬挂在城墙之上。”
“你父亲汪若戟,特意等到了长公主旗开得胜回来的那一天,将戚渊剥皮抽筋,火刑处死。”
“长公主是全程目睹了自己的丈夫被生生剥去皮,抽出筋骨,被火刑一点点烧成了灰。”
——————————————————————————————————————————
三更。
第569章 保命符
墓幺幺的呼吸一下绷紧了。
蔺雀歌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有些嘲『色』地看着她,“戚渊死后,疏红苑的势力急剧膨胀,圣帝身体也突然转好,或许毕竟是虎毒不食子,也或许是长公主的确声名赫赫,圣帝并没有对长公主进行惩罚。整个大隆帝国开展了大规模的肃清活动,没有人敢在提起那个曾经的戚相,也不会有后人敢知道有这么个人物曾经出现过。可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
“长公主回来的时候,已经怀了戚渊的孩子,奥医检查之后,确定是个男孩。这就意味着,那个所谓遭受了诅咒的圣帝终于有了后……”蔺雀歌淡淡地说道。
“可是……长公主的孩子,胎死腹中了。”这件事情,墓幺幺是知道的。
“你说的没错。”蔺雀歌掀起眼来,看着墓幺幺脖颈上的疏红苑徽章。“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杀的吗?”
“……”墓幺幺一怔。
“你想的没错。”蔺雀歌笑了笑,指着她脖颈上的徽章,“你父亲杀的,当然,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证据。世人传言她是不小心吃了凉橘子,胎里受了风寒,掉了孩子。”
“熟悉吗?橘子?”蔺雀歌的表情更加讽刺。“你看,我父皇怎么可能这么让戚渊如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忘记当年两颗橘子的羞辱?”
“所以。”蔺雀歌手支着脸,看着墓幺幺说道,“你父亲杀了长公主的夫君和儿子——我不能说这世上恨你父亲的人有多少,但是最恨你父亲的,长公主绝对是其中之一。”
“那么事到如今,你还认为你为长公主瞻前马后,她就赏你忠诚有加保你日后飞黄腾达吗?”蔺雀歌眼睛笑起一汪春『色』,“大概,会给你留个全尸都是对你忠诚的最仁慈的嘉奖了。”
夜『色』沁凉入她眸,阴翳并不能在那翠眸里惊出一番鸥鹭。墓幺幺沉『吟』了许久,终于将手里捏着的影石放在了桌子上,她说道:“十九殿下,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江湖一世繁『乱』,谁没有几张底牌呢?”蔺雀歌淡然地拿起那颗影石。“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保命符。”墓幺幺回答。
“哦?”蔺雀歌更来了兴致,被吊足了许久的胃口,终于『逼』得她打开了那影石。
投影瞬间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昏黄的灯光之下,异常简洁干净的屋子。
蔺雀歌很是熟悉的房间——
不过一桌数椅一书架一屏风一张床。
如果可以忽略桌上纠缠的两个人影。
如果可以忽略从桌子上纠缠到床上的身影。
赤『裸』的——
交缠在一起。
像是两条蛇,横亘着残忍血腥的鳞片,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蔺雀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影石。
墓幺幺平静的扫过那影石里『淫』靡的画面——仿佛那里面浪『荡』『淫』/『荡』到在染霜身下承欢的人,根本不是她。
是的,她将和染霜缠绵交/媾的画面,用影石录了下来。
她的视线最终平静地落在蔺雀歌的脸上,亲眼见证了什么东西的坍塌和崩毁。
她见过蔺雀歌很多模样。
这个绝美的天下第一美人,在世人眼里完美无缺的美丽,在天下人崇拜仰慕的灵气天资,在任何人都不由得为之侧目动容的善良,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天下至极的单纯……而这千重模样,隐藏着雍容尊贵,隐藏着卧薪藏胆的艰辛,隐藏着屈辱,亦完美的隐藏着至极可怕的城府心机。
但今日此时,她看见的蔺雀歌。
是一个几乎像是死去的人。
毫无生气。
她没有咆哮,没有愤怒,没有难过,甚至没有一点点表情。她就那样麻木僵硬地坐在原地,默默地看着,直到将整个所有的过程——全部看完。
然后。
蔺雀歌关掉了影石,站了起来,身体晃了两下,捂住嘴一转身吐了。
一大口血喷在了地上。
她扶着墙站定了身体,低着头,也不擦去嘴角的鲜血,“那些监视我侍卫布局的影石,是染霜给你的——对不对。”
“是的。”墓幺幺的声音异常的淡漠。
“嗯。”蔺雀歌扶着墙站了许久,才转过身来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她的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之前重伤还未完全痊愈,如今气血猛然波动之下,看起来虚弱的像是随时会从树枝上掉落的枯叶。
——————————————————————————————————————————————————
四更送上。
这些天身体状态特别不好,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烧,难受的不行,对大家说声对不起耽误更新了。
最近两天会补更出来,大家表着急。
ps1:讲道理,长公主和戚渊的往事也很虐的。
ps2:我幺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录自己的艳照门什么的,帅气不帅气。
ps3:蔺雀歌其实很厉害的,大家表小看她。
第570章 废人
“这就是你所谓的保命符?”几息之间,蔺雀歌的嗓音已足够完美的压抑出平静的声线来,但是断续过平的腔调里倒不难想象其中夹杂的凛凛狂暴。
“是的。”墓幺幺亦然足够平静到甚至淡漠。“这就是你的保命符。”
“哈哈。”蔺雀歌手扶额,笑出了破音,“行,我继续听你说。”
墓幺幺走到蔺雀歌的身旁,从一旁撩起蔺雀歌的头发将它们拢至耳后,“这些年,你对长公主和十三公主虚与委蛇,百般奉迎,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你们之间的平衡。你像是在过鳄鱼池上的独木桥,下面还觊觎着无数不知名姓随时撕烂你的强大势力,为了保命你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辛,但是很不幸——长公主和十三公主还是要你死。为什么?因为无论你摆出多么出世的姿态,无论你要在世人眼中做出多么不屑朝堂醉心修炼的态度,无论你在她们眼里做出怎样亲昵装傻的样子,在她们眼里,你永远都是一个随时会威胁到她们根本利益的炸弹。你的存在,就是一种致命的威胁。所以——他们要你死。”
说到这里,她轻轻弯下腰来,“可如果,你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呢?而更好的是……你的存在,不但不是威胁,反而是他们必争的砝码呢?”
“……洗耳恭听。”良久,蔺雀歌的表情平静了很多,她转过头来,盯着距离自己很近的墓幺幺。
“如果……十九殿下……”墓幺幺的声音柔柔的拖出纤细的尾音,似她眸里轻轻的波光。“你疯了呢?”
“……你什么意思?”蔺雀歌愣了。
墓幺幺凑的更近了,鼻息热热地吞吐在蔺雀歌的鼻尖上,一字一句都带着缱绻的柔软。她指尖轻轻撩过蔺雀歌的眼睛,“假如你走火入魔,心入疯魔,丧失神智——圣帝还会将你迎回蟾桂宫享世代尊宠吗?”
“……我……”蔺雀歌本能地就想要脱口而出,可话只出了一个字,就紧紧地攥住了手心,再也无法脱说什么。“我……不知道。”
“没关系。”墓幺幺贴心的勾起嘴角,似真心安抚。“好好想想,你一旦成了一个废人,一个失去心智的疯子,圣帝还会认你吗?不再是那个‘我辈英才惟雀歌’的天才,也不再是那个誉满天下的天下第一美人,也不是那个心怀大善普天挚爱的天下宠儿,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疯子——当你身上所有的价值都无法成为圣帝的考量,他所有的投资和心血都付诸一炬,他还会认你归宗吗?”
“……”蔺雀歌深深的沉默了下去,她手指狠狠地掐入手心也浑然不觉痛。
“别难过。”墓幺幺轻轻拍了拍蔺雀歌的头。“假如圣帝再不会认你归宗——那么长公主和十三公主还有什么理由去浪费心血杀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疯子?”
“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不是傻子,如果我装疯,他们一定会看出来,所以……你是要我假戏真做,真的疯,对吗?”蔺雀歌笑的有些讽刺。
“那是自然。长公主和十三公主若蠢到连人装疯卖傻都看不出来,那她们还争个狗屁的皇位?更何况,你还要瞒住圣帝,哪怕你有七十二变,也不如实打实的戏码来的『逼』真。”墓幺幺点头说道。
“哈哈。”蔺雀歌几乎要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墓幺幺我看你才是疯了,你的意思,让我去当一个实打实的疯子?一个没有修为,没有心智,生活不能自理的疯子?我怕是现在真疯了,才去做这个好吗?”
墓幺幺并不在意,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蔺雀歌说的,继续自说自话,“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才好。假如圣帝认你归宗,那是最好?那就说明,你的父亲,是真的在乎你。哪怕你成为了废人一个,他依然想要带你回去。那么,他既然敢这样带你回宫,那他难道会不保护你?那么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你在圣帝心里有多么的重要,哪怕你是废人一个,圣帝都对你没有任何的嫌弃。长公主和十三公主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圣帝的眼皮子下对你动手。不过,他也绝不会把皇位传给你,所以,长公主和十三公主是傻子也不会对一个在圣帝眼里非常重要的女儿,一个根本不会威胁到自己皇位的女儿去动手。假如就算十三公主那种疯狗,不管不顾的就是要杀你,你觉得民间的声音会如何?会不会把她唾骂至死?她如何登基?她最大的支持者,息烽将军会同意吗?”
蔺雀歌有些躁然的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没错,我是保住了『性』命——可墓幺幺,你搞清楚,我会变成一个废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人!”
“没错。”
“呵……”蔺雀歌凄凄一笑,摊开双手望着自己的手心,“你的意思,我不但不能和父亲光明正大的相认,还要将本属于我的东西再次拱手想让,失去我的现在过去和未来。活的卑微下贱至极,苟延残喘,连一个凡人都不如,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祈求着一条狗命?这样活着,和死去入了十八层地狱里有什么区别?”
——————————————————————————————————————————
一更。
第571章 风月花鸟
“是吗?”墓幺幺轻轻反问一句,轻松一跃,坐在了桌子上,双指撑在脸上,笑得说不出来什么情绪。“十九殿下,你见过地狱吗?”
“……”蔺雀歌没有回答。
墓幺幺双手扶着桌子,腿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像是在思索:“我见过。你想知道十八层地狱里有什么?”她轻轻一笑,歪了下脑袋,翠眸盈盈算有深情,“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我的十九殿下。”
“如果今天我离开,十三公主和长公主早晚会杀了你。你会如愿下地狱,所有人世间的痛苦也好,快乐也罢,仇也好,情爱也说……都没有。只有永恒的沉默——”
“你的愤怒你的不甘你的仇恨,都得不到任何宣泄。你的情深你的貌美你的才华,都得不到任何施展。你所有的人生,没有任何回应——你就是一个漂浮在深渊里的气泡,空空如也的永远飘『荡』下去。”
“在这样地狱里,长公主和十三公主活的潇洒而肆意,还有一个必会称皇,享受本该属于的万世荣光。你的父亲可能还能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过不了两年大概就忘记了。而世人更不用说,最多只会留一句红颜薄命就总结了你所有的人生。你这短暂可悲的一生,就这么不留一丝痕迹。”墓幺幺视线落在蔺雀歌手里的影石上,幽幽一笑,舌尖轻轻掠过唇畔。“而染霜,我保证——在我的床上,他永远也不会想起你。”
蔺雀歌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墓幺幺一番话似将她所有的呼吸都抽空了一样,她的脸『色』变得好像墓地旁边戳着的恐怖纸人,完美的容貌里,那双注视着墓幺幺的眼睛可怖的渗人。“你……”
墓幺幺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伸出手指挑起蔺雀歌的下巴,完全不在意她那可怕的目光,反而似饕餮一样享受这般美景一样『露』出满足的神『色』:“十九殿下,下地狱很容易很轻松,一刀足以,故只有英雄好汉无枭雄贵胄。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跪下来当狗,你会看到别人高高在上看不到的风景,更会看到他们垂在地上的尾巴,你会尝尽世态炎凉,也会知透人心冷热。你会比以前的自己还要强大,还要耀眼……而一旦你重新站起,再次归来……”墓幺幺凑到蔺雀歌的脸前,嘴唇轻轻落在了蔺雀歌的额上,一个柔软的吻,像是毒蛇委移而过流下的痕,“你会称王。”
蔺雀歌愣愣地抓住看着墓幺幺的脸,仿佛在此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如果我……真的成为了废人,我还要怎么称王?”
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了蔺雀歌的面前:“这是疏红苑和丹宵宫合作特制的毒『药』,名为‘风月’。可以使人走火入魔,丧失心智,修为全废。”她又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了桌子上,“其实这个毒『药』还有一枚副丹,名‘花鸟’,吃下之后,就可重新恢复心智和修为——”
“怎么可能有这种丹『药』?你当我是八岁小孩子吗?”蔺雀歌根本不信。“这种『药』我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疏红苑的绝世秘密之一,怎么可能会让你们知道?我也是费尽了心思才偷出来的好吗?更何况,我还没说完。”墓幺幺轻轻把丹『药』推到她面前,“当然,我也料到你不会信,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两份『药』。风月和花鸟各有两枚,你可以先找一个人试验一下,不就好了?”
墓幺幺把两枚瓷瓶推到她的面前,“吃了风月之后,你每天子时会有一个时辰的清醒时间。这个时辰里,你可以随时吃下花鸟,恢复心神。”
蔺雀歌望着眼前的两枚瓷瓶,久久喃喃:“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清醒时间吗……那个时间里,我还能记得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能。”墓幺幺淡淡地说道,“所以有时候碰到非常重要的硬茬的时候,用这个毒『药』,总能得到令人愉悦的结果。不要小看你每天那一个时辰的清醒时间,如果你能完美利用那个时间段,你依然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做你该做的事情,更会得到很多你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没有人会杀一个疯子的同时,也没有人会去防备一个疯子,不是吗?更何况恢复正常人的时机,还掌控在你自己的手里。”
她肘撑在膝上,手背撑住脸,盯着蔺雀歌:“所以,十九殿下——你要怎么选?是沉默着去死,还是跪下来活着。”
————————————————————————————————————————
二更。
第572章 区区一个男人
时间仿佛在这时凝固了。
蔺雀歌已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也感知不到自己的呼吸,她的识海里一片空白和虚无,化力都不在波动,仿佛在期待,也仿佛在绝望。原本以为百年来寄人篱下的委屈和带着面具的生活会在眼前历历在目的回放,最少应该回忆起母亲的音容笑貌……可什么都没有。
在这样的人生关头里。
她想不起任何人的脸,想不起任何人的话。
仿佛在这时,世界抛弃了她,所有人都放弃了她——也仿佛在此时,她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抛弃了。
“吃下花月,我就成了疯子。吃下花鸟,我就能清醒过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动听清脆,冷静而完美,可却陌生到骨子里。
墓幺幺点了点头。
“墓幺幺,你是想救我,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让我疯?”蔺雀歌突然问道。
“当然是想看你疯了。”墓幺幺回答的非常迅速,“我嫉妒你的美貌嫉妒你的善良和才华,有什么比你疯了更能让我愉悦?”
“……你才是一个疯子。”蔺雀歌苦笑。
“是啊。”墓幺幺不置可否,“而且,如果非要我选一个人当这大隆帝国的九五之尊……”她弯了眉眼笑了起来,“我当然会选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不是传奇,这简直是神话——难道,你不期待?”
“哈哈。”蔺雀歌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能笑得如此欢畅。“我曾经想过多少年……多少年……我会重新站在那个地方,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像他曾经承诺我母亲的那样,成一代女皇。可这些年来,这个幻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成为了妄想。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让我觉得这个幻想近在咫尺的,是今天,是今天从你手中,送到我面前的。我莫名其妙的相信你,我莫名其妙的觉得你这个疯子所给我缔造的幻境,是终会成真的盛景。”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这样的话——大概成为疯子之后,更不可能说了。”蔺雀歌掀起眼帘,看着墓幺幺,“今天,我竟然想当着你的面说。”
“十九殿下请讲。”
“待我清醒之时,大隆帝国,必将唯我独尊,举世来贺,万朝来拜。我不再是天下第一美,我会是天下第一女皇。”
墓幺幺怔了半晌,忽从桌上翻身下去,俯首屈膝行以大礼:“臣……墓幺幺,涕零恩候吾皇归来之日。”
蔺雀歌收起了两枚瓷瓶:“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
“这影石,就是我的计划。”墓幺幺淡淡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心系于染霜,所以当重伤的你,还正在修炼功法,结果却看到我和染霜做出这样苟且之事……急怒攻心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也不难想象。”
“更好的是……”墓幺幺弯下眉眼,“我会让染霜亲自来送这颗影石给你。”
“……哈……”蔺雀歌笑得莫名的悲戚,“你就不怕真的把我『逼』疯了?”
“殿下。”墓幺幺起身歪了下脑袋,“你不是那样肤浅的人,你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说,我们都没自己想的那么在乎别人。区区一个男人而已,日后你至尊与身,环翠拥红,还差一个男人?”
“区区一个男人吗。”蔺雀歌把影石松开,推到了墓幺幺的面前,目光平静而淡漠。“是的,没错,区区一个男人而已。”
“长公主给我的期限只剩下两日,殿下如果确定要做,就安排人去请染霜过来……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墓幺幺收起那颗影石,准备离开。“记住,你就算拿人来试验也好,还是后悔放弃也好,只有两天的时间。”
就在墓幺幺走到门边的时候,蔺雀歌突然问道:“染霜知道这些吗?”
墓幺幺顿住脚步,摇了摇头。
“那……”坐在黑暗里的蔺雀歌突然笑出声音来,又说道,“区区一个男人,墓幺幺,你要不要让给我?”
————————————————————————————————————————————
三更。
迟来的更新,最近去医院做了彻底体检,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在群里请了假,但是实在没有精力来这里请假,真的万分抱歉。
身体状况恢复了一些,前来更新。
从今天到月底,如果身体状况稳定,尽量每天都保持三更以上。
谢谢大家。
第573章 没有人
其实墓幺幺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招险而又险的棋会不会走得通。她这两天经常有事没事的就走了神,她一方面不确定蔺雀歌是否有这么大的决心,另一方面,她也不确定蔺雀歌会不会留什么后手。有了之前的监视,蔺雀歌在房间里果然布置了阵法,想再故技重施利用影石录下她这两天的行踪举动是不可能了,墓幺幺于是安排了秋叶变成了一只小飞虫偷偷潜入了蔺雀歌的房间,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蔺雀歌并没有如墓幺幺所想召见心腹或者写什么信笺,而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不过当天半夜里,却秘密找了丫鬟吃下了风月。
风月的『药』效很快,也很显着——发作起来的丫鬟,让蔺雀歌的脸『色』着实很难看,所以到了子时,她毫不犹豫地把花鸟喂给了丫鬟,让她吃下。
吃下花鸟之后的丫鬟果然如墓幺幺所说,恢复了神智,同时之前疯魔的记忆还保留了下来……
倒是让墓幺幺为之咂舌的是,蔺雀歌的心狠手辣倒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蔺雀歌前一秒还在温柔安抚着丫鬟,下一秒那丫鬟就悄无声息地死了。不到两息功夫,那丫鬟体表冒出一些青烟,整个人就从里到外化成了灰烬,什么也不剩下。应该是蔺雀歌用了什么特殊的功法,使得丫鬟自燃的无声无息。做完这一切,她又不小心地洗脸时碰到了脸盆,泼了一地的水,刚好在那一片灰烬之上。听到动静的下人们赶紧进屋,扶着重伤未愈的蔺雀歌上了床,又麻利地将地板擦的干干净净——就是九华仙下来,也发现不了地板上死了一个人。
看着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墓幺幺不由地感叹,从某个方面来说,血脉这个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三个女儿与圣帝的相似之处,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改变得了的。
然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蔺雀歌就再次恢复了平静单调的生活,没有任何动静。
眼看两日之期就差一刻钟到时间,墓幺幺不由地叹了口气,开始认真地思考下一步方案应该如何。
笃笃——敲门声传来。
“进来。”她说道。
门开,染霜走了进来。这两天也不是墓幺幺刻意的回避,只是她的重心全在蔺雀歌身上,自然也没有空去管染霜。
“扇尊。”染霜摘下面具,极为自然地走到她的身边屈膝跪下,仰头看着墓幺幺,眼睛异常的闪亮。
“嗯?”她的思绪依然不能集中。
“我想你了。”异常干脆简单的四个字,从不善言辞的嘴里说出来之后,干净直白到就算明明蕴含着情/欲,依然让人生不出任何的遐想,那致命的蛊『惑』力却能精准无比地戳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咳——”墓幺幺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自觉有些回避他那直接的眼神。
染霜的天赋敏感很明显不止在修炼之上,他趴在墓幺幺的膝盖之上,下巴抵在她膝间,眨眼:“扇尊脸红了。”
“没有。”她回答的很干脆。
“呵呵。”这几天他笑得大概比他一辈子还多,也比他一辈子还要要人老命。
墓幺幺真是受不了他那个眼神,“怎么了,有什么事?”
“嗯……其实……”染霜也不在过分的撩她,收起顽闹的心,端起身子站起来:“那个……蔺雀歌叫我过去。”
“……”墓幺幺心中一惊,这是她和蔺雀歌约定的暗号,可莫名其妙地,她却没有达成所愿的那种喜悦。“是吗?”
“我想拒绝,可扇尊你之前好像对蔺雀歌的行动很在意,所以我先来向你禀报一下。”染霜的考量很合理也很实际。
墓幺幺片刻沉默后,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颗影石:“你带着这个去见她。”
染霜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了影石,“这是?”
墓幺幺再次沉默了下去。
“扇尊?”染霜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是什么让你如此为难。”
他敏锐的直觉像是一根尖锐地刺痛了墓幺幺的沉默。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背已轻轻摩挲在他的眉角。他云眉之间斐然的神采,是因她的垂怜才更加熠熠非凡,酝于他目里,满目深情痴痴。
“染霜。”她低低唤了一声。
“嗯。”
“我知道蔺雀歌为什么要来找你。”
染霜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想让我把你让给她。”墓幺幺的手指从他脸上离开。
染霜先是一愣,随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朝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墓幺幺忙出言拦他。
“我去告诉她断了这个念想。”染霜声音听起来分外的冷冰冰。
墓幺幺看着他直接到几乎有些幼稚的表情,不由地心下更为复杂,微微叹了口气:“……染霜,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
“蔺雀歌的身份……比你想象的要重要得多,所以……有些事情……”
这未完的话里若有若无的犹豫很明显激怒了染霜——他转过身来大踏步两步,直接一把抱住了墓幺幺,将她按在了怀里:“没有人可以分开我和扇尊!没有人!”
“九华仙也不能!”
“可……你值得更好的。”墓幺幺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我已经不是扇尊,更不可能像普通女人那样对你一心一意,更何况你知道你在我这里……只是一条走狗。”
“我知道。”染霜望着她,沉静栩栩的执着而往,“可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好,没有。”
他轻轻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当牛为马做狗,只要你在。”
————————————————————————————————————————————
一更。
第574章 我心徒有烈火
他垂眸脉脉,似梅半微,千种柔情满凝羽滴,如『露』出终雪将融的水花,一滴便击她心中千重涛浪。
墓幺幺从容终跌落,踮起脚来捧住他的脸,主动的吻了上去,似偿还似还有别的什么,深深而沉重。
起初虽被这样突然而来的深吻弄得有些失措,染霜很快不但就反应过来,而且还开始变得有些得寸进尺了起来——
好半天,墓幺幺才凝神将他伸入自己衣服的手拽了出来,推开了他,喘息道:“停!还有正事。”
染霜呼吸依然还很重,被撩起得不到宣泄的欲/火将他的眼神凝聚的格外黑暗。“……什么?”
“既然你这么不想和蔺雀歌有瓜葛。”墓幺幺整理了下衣服,看着他刚才放在桌子上的影石,“你拿着这个去找她,跟她划清界限就好。”
“这里是?”
“相信我,她看了这个断不会在纠缠你。”墓幺幺继续说道。
染霜抬手拿起那影石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突然勾起唇角:“所以你一开始叫我来,就已想好了如何让蔺雀歌不在纠缠我的方法对?后面这些……只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看着他眼里那狡黠,墓幺幺忍不住有些头疼,这木头疙瘩偶尔开窍的时候真是格外的要人老命。“没有。”
染霜凑近了她的脸,突然亲了一下她的脸,随即拿着影石转身离开,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来,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扇尊你……真的超可爱的。”
“你!”墓幺幺本能地就一阵恼火。
“等我回来。”他关上了门。
墓幺幺看着那扇关上的木门,看了很久很久,才扶着桌子坐了下去。
到了这一步才知道。
有些时候可以牺牲的东西,并不只是一个区区而已。
————————————————————————————————————
三番两次的刺杀,重伤在身的蔺雀歌气『色』看起来枯靡不已。虚弱地扶着桌子坐下,她屏退了丫鬟,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睛看着染霜。
他如约而来,数日不见,他的态度依然如斯冷漠。直接而利落地抛出一颗影石在她的面前,吝啬言语到只剩只字而已:“主人让我交给你的。”
蔺雀歌望了一眼那影石,便将视线重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没有带她给他专门找人定制的鎏金面具,而是又带上了之前那个丑陋的粗布面罩,然而就算这样也丝毫遮掩不了他那冰冷绝世的气质。
“这是什么?”她问道。
“不知。”他冷冷两字。
“好。”她拿起影石,并不着急打开,而是在指尖来回摩挲,“你又叫她主人,是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吗。”
“是。”
“呵……”她笑了起来,虚浮的气息夹杂着浅咳的气泡。“染霜。”
他没有应声。
蔺雀歌却并不在意。“你有没有哪怕喜欢过我一点点?比如说,喜欢我的容貌,喜欢我的善良,喜欢我的纯洁……我这么多优点,总有一样,你应该可以多多少少喜欢上一点点的?”
她的问题异常的直接,也异常的软弱卑微。
染霜的回应却异常的直接而利落:“没有。”
蔺雀歌的脸『色』又白下去了三分,她轻轻咳了两下,垂下睫去盯着手里的影石:“那就是说,我在你眼里,是连一点值得你喜欢的地方都没有,对吗?”
“对。”他依然不为所动,回答依然坚固如铁,铸成了冰冷而愚钝的铁杆,刺穿过她的心脏,还要留下难以消弭的锈迹斑斑01。
从来动不动就在染霜面前哭的蔺雀歌,此时不但没有丁点眼泪,反而笑容愈加美丽动人了。她掀起眼帘来,“我心徒有烈火,奈何郎心似铁,融不了,化不动。”
染霜微微顿住身形,说道:“我此次来,是要和你彻底断了干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与我。”他目光落在蔺雀歌手里的影石之上,说道,“主人说了,你看完这个就不会再纠缠我。”
蔺雀歌稍稍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笑了好半晌,终于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盯着染霜,眼神凉薄一片的讽刺,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悲悯:“染霜啊……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了。”
——————————————————————————————————————
二更。
第575章 我成全你
“在和我彻底断了瓜葛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让我看看你的脸?算是对我最后一点点尊重?”蔺雀歌控制的很好,但是不甘还是显然没有她预想中的那样掩饰完美。
染霜迟疑了片刻,将面具摘下。
蔺雀歌仔细地端详着那张让自己神魂颠倒的容颜,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突然后悔冲动之下的言辞,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的冷漠来源于面具的遮挡,然终暴『露』于面前时,才发现那双美丽的瞳孔里,空空如也地只有自己干薄的虚影。
自以为是费尽心思的演戏,塑一个生平最完美的面具,穷尽善良,演尽苦情,心机用尽,只想让他看上那么一眼。
莫名的一见钟情,丹宵宫的琴瑟和鸣,他天人之貌翩若惊鸿。
到如今假笑扮演从容,听他冷冷说要与自己再无瓜葛。
瓜葛啊。
蔺雀歌摩挲着手里的影石,浅浅叹了口气。
影石被打开。
『淫』靡的一幕幕,浪『荡』纠缠的两人。
虚影里的光线明明灭灭地在染霜的脸上投下斑斓的痕——
将他冷漠的表情逐渐撕裂成震惊、愕然和……很多很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
他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就要抢那颗影石——
但比谁都不想看到这些画面的蔺雀歌,却抬手阻止了他,那种犹如踩在火煤之上的烧灼感,如今一路蔓延至心底,酝酿成了一味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过的报复般的强烈快感。
她喜欢看染霜这样崩溃的模样。
原来你染霜,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也会有这般耻辱和痛苦?
可你知道吗,这连我心里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痛和恨以及耻辱都不及!
“关了它!”染霜的声音已濒临寒极。
蔺雀歌没有说话,亦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画面。
如是演戏,她此时应该如自己理智里练习过的那样,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来,失声痛哭浑身颤抖表现出被羞辱的屈辱感和痛苦和疯癫来——
但是她没有。
她看着那些画面,看着那些在自己心底烙下深深恨意的东西,以及染霜脸上此时所有的表情。
……
染霜终于扑上来一把将影石抢走,狠狠碾碎成了粉末。他剧烈的喘息着,眼前的这一幕很明显超出了他的理解。他完全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他和扇尊欢爱的场景会被录下来,为什么扇尊会让他拿这样的影石给蔺雀歌看?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懂,他完全不懂——
“哈哈……”蔺雀歌突然笑出声音来。她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定了,指着门口,看着染霜。
“染霜啊染霜,我待你不说情深亢海,但至少情真意切。不像墓幺幺,我从未害过你,更千方百计地想要保护你,为了你,我弃我临仙门于水火之中,使我父亲受耻蒙冤,心甘情愿让十三公主当成一条狗一样使唤。”她踉跄着扶着桌子走到染霜身旁,仰头看着染霜的眼睛,一字一句,声声似杜鹃泣血。
“墓幺幺让你拿这个来与我断了纠葛?”她呵呵笑了起来,“哈哈哈……拿这种污浊腌臜至极的东西,来断了你我之间的纠葛?”
她伸出手拍了拍染霜的脸,双目赤红一片,声声入骨的讽刺,凄凉而凉薄:“醒醒,墓幺幺的目的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她踮起脚尖,双手勾住染霜的脖颈,鼻息吹到他的耳尖:“是不是到现在你还在『迷』茫,还在不解?可笑染霜你以为墓幺幺与你恩爱一夜便胜那夫妻百年恩?你与她这般亲密的时候,可见到她眼里视你如这影石一样不过是个小小道具?你与她这般缠绵的时候,可听到她心里为你算计了这样一盘大棋?”
“染霜啊染霜……你不过是她墓幺幺的一个道具而已。”
“一个可以陷害我临仙门私炼野仙的道具,一个可以毁掉我父亲的道具,一个可以毁掉我名节的道具。”
她稍稍松开染霜的身体,看着浑身已完全僵在原地的染霜,手背轻轻掠过他的脸,一路滑下攥住他的手腕将它抬起,强迫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如今,她墓幺幺还差最后一步——她要你,来亲手毁了我的道心。”
“毁了我。”
蔺雀歌眼睛稍稍弯了起来,澈如蝴蝶玉的瞳里折『射』着染霜僵『迷』惘惶恐至极的脸。
她明明弯了眉眼,弯了嘴角,惊心动魄的美极。
然她眼角里滚落的泪水和嘴角里渗出的黑血,却是千重的绝望和凄凉。
“年幼时,母亲给我讲了这世上最美的神话故事。住在山海瑶池里的仙女爱上那个凡人,为他下凡为他平庸,后来两人被王母分开,到了七夕就会有雀鸟为他们搭一座雀桥来相会。母亲说,那是这世上神不可阻仙不可止人不可逆的唯一一样东西。”
“那种东西,叫喜欢。”
“可母亲却没有告诉过我。这世上还会有人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将我对你的这种喜欢当成工具,一次次来伤害我。”
“一次又一次。”
她继续笑,“染霜,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一直以来,怪我的表达都笨拙至极,所以你听不懂也不明白,我理解你。”
蔺雀歌攥紧了染霜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盯着染霜的眼睛:“我成全过你这么多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成全你了。”
“你想毁了我。”
“我成全你。”
她咕嘟一口咽下了什么东西,手下狠狠用力,将染霜推开背对着染霜站定了,大声喊道:“来人,送客!”
染霜愣怔地看着面前的门关上。
蔺雀歌没有回过头来,而半弯下的腰,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却斑斑地烙在了他的眼底。
————————————————————————————————————
一更。
第576章 出卖
……
次日。
整个弗羽家陷入了一片混『乱』。
蔺雀歌重伤之下修炼功法走火入魔陷入昏『迷』,生死不知。
请来的奥医均束手无策——
此事传到了圣帝耳中,大怒不已,丹祖亲自出山,亲自来到了弗羽家面诊。
三日后。
丹祖放弃。
蔺雀歌,修为尽丧,更糟糕的是……
“疯了?你说疯了?!”弗羽王隼一把掀了桌子,怒望着宵入梦,“丹祖上人,这种事情请您不要随便开玩笑!”
宵入梦叹了口气,本就清瘦的脸这几日更显疲倦不已,他扶额道:“大爵爷不用为难我,圣帝已经暴怒过了,我也没办法。她这个状况,能有一条命在就已经万幸了。”
“人好好的怎么可能说走火入魔就走火入魔了?说疯就疯了?!她之前也不过是受了重伤而已,那只是肉体受伤而已!”弗羽王隼显然不买账。
“那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了。”宵入梦『揉』了『揉』眉心,“我不过是个奥医,只会看病,我只能说,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万事皆可能。”
弗羽王隼坐下狠狠地捶到了椅臂之上,“谢谢丹祖上人万忙之中来我弗羽家,我明天安排您回去。”
“不着急。”宵入梦微笑道,“大爵爷公事繁忙自且忙去,蔺贵子这个病情复杂,我还要多观察些时日才好。”
“也好也好。”弗羽王隼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宵入梦将弗羽王隼的神『色』看在眼里,并不声张而是岔开话题说道,“对了,之前送给大爵爷的小礼物大爵爷可还喜欢?”
弗羽王隼一愣,清了清嗓子,挥手屏退了下人,这才说道,“多谢丹祖上人。”
“举手之劳,大爵爷既然提了,刚好手里又有故人的东西,那自是要给的。”
“只是眼下夜昙郡这形势吃紧,荒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袭,人心惶惶兵荒马『乱』的,丹祖上人在这里未免太过委屈,当然还是要趁着战事不起将您早早送回安全的地方才最为妥当。”弗羽王隼倒是恳切。
可宵入梦却听出来弗羽王隼话里头的言外之意,不做声张道:“其实之前因为我去西衡国有事,顺路也就已经在夜昙郡附近了,又接到圣帝的旨意才来转而来到夜昙郡。大爵爷自管放心,我此番前来纯粹是为了蔺贵子一事,身份也只是一名奥医,并无他意。大爵爷三番两次为我丹宵宫送上厚礼,我心中自是明清,断无其他瓜葛。”
这一番话说出来,弗羽王隼面上看不出端庾,与宵入梦一番客套之后,按照宵入梦的要求为他在蔺雀歌的庄园里秘密安排了一处清净住所,也不再多加试探,便差遣下人将宵入梦送走。
“爵爷,这丹祖来的蹊跷。”前广说道。
弗羽王隼没说话,出神了半天才缓道:“照他妈这个架势,爵爷我没死在荒人手里,非得先让这群不安好心的牛鬼蛇神先活活烦死。”
“爵爷。”前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道,“您把七爷放出来。现在夜昙郡已经成了一个喷香的大饼,人人都想分而食之。可您眼下身边连个能真正帮的上忙的主心骨都没有。我前广是个粗人,杀杀人这样的活能干,动脑子这活,您得找七爷。眼下都知道这蔺贵子疯的蹊跷,可谁也不敢去查,难保以后这个黑锅还让您给背了。能处理眼下这个烂摊子的,真的也只剩七爷了——”
“行了。”弗羽王隼一摆手,『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了。”
……
“我回来了。”染霜站在墓幺幺的背后,并不走近。
墓幺幺抬头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正是骄阳烈烈。她没有停下笔,继续认真的临着字帖。“用了十几个时辰才走回来?”
“你刚才让灵山送出去的信,是送给谁的。”染霜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任何起伏波动。
“怎么?”她反问一句。
“那信笺上的封泥的函印,是白王的龟旗。”染霜继续平静的说道,“你送信给长公主了。”
墓幺幺的笔稍稍一顿。“看来你已经是疏红苑的骨干了,这种秘密都知道了?”
“你是在告诉长公主,你已经毁掉了蔺雀歌吗。”染霜并不介意她语气里些许的嘲『色』,相当反常地打断了她的话。
墓幺幺笔顿住了,笔尖上的墨迹滴在了宣纸上,落成了一个不详的墨块。她回答的也很直接干脆,“没错。”
“你特意录下了那颗影石,又故意安排我去送这颗影石给蔺雀歌。”染霜沉声说道,比平日里更加冷静而理智。
“没错。”她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肯定。
“呵……”染霜似乎发出了一个单音的笑,但是她并不能确定,因为紧接着,他的声音就变得异常的冷酷而寒气『逼』人:“为了投诚长公主,你特意安排了这样一出戏码,对?”
“嗯。”她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问你。”他走近了一些,非常近了,胸膛贴在了她的后背之上。他那独特的寒冷气息,不久前还这样亲昵地掀起过她体内的狂风热浪,使得她身体本能地激起一层瑟缩。
“和我上床,也是你的阴谋诡计吗?”他倾身下来,鼻息热热地吐在了她的耳朵里。
寒冷至极。
“……”墓幺幺的笔停了下来,她第一次沉默了下去。
“回答我啊,是不是只要为了达成目的,你可以随便出卖任何东西?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我?”他下头来,有些冰凉的吻轻轻沿着她的耳朵一路到了她的脖颈,缱绻却没有丝毫的柔情。“扇——尊。”
第577章 只要属于你
香尘暗陌,华灯明昼。
身后的男人薄唇吞吐出入骨寒透的词句,似大荒阴沉飞雪一望白莽。
墓幺幺回过神来,欲转身挣开他,却不料染霜早已料到她的举动,单手扣住了她两只手就势一钳反剪过来压制住,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脖颈朝前一推,轻轻松松从背后将她推倒在桌子上。
哐当一声,她面前的玉砚撞到了桌边掉了下去。
“放开。”她好像并没有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个真实的认知,态度依然强硬,气势依然高高在上。
“呵……”他又笑了,弯下腰来再次凑近她的耳边,“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已有了自己的答案,还需要我给你什么回答?”她的回答依然冷静。
染霜今日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素日以来惯有的冰冷、愚钝不自知,以及直白不擅言辞的莽撞浑然消失不见。他此时像是一个经验丰富老道的猎人,耐心十足而感知敏锐。他不急不缓地撩开墓幺幺耳边的碎发,轻轻缓缓地说道:“我并没有走十几个时辰。我只是一直在看着蔺雀歌。”
“……”墓幺幺轻轻抿了下唇,不语。
“蔺雀歌是怎么一步步走火入魔的,又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了一个疯子的,我从头看到了尾。没办法,主人你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我要是提前退场了,还怎么跟您汇报,又如何讨得你欢心呢?”他仍然耐心满满,唇掠过她的耳垂,舌尖轻轻扫过她耳廓里最敏感的地方,看她依然无法抗拒那酥麻的本能颤抖,更是激起了他一声轻轻的暧昧笑声。
“主人这次可以放心了,蔺雀歌绝对和我划清界限了,别说我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也不会讲话,又笑又哭,哦对了,也不会吃饭了,必须得要人绑起来强行喂进去才行呢。”染霜继续说道,难得他一次说了这么多连贯的话,有些陌生,声音也有些意外的好听而饱含了低哑的磁『性』。
“你想我怎么回答你。”墓幺幺打断了他的话,使劲地挣了两下,转过脸来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坚定而冰冷,又带着几分嘲意。“是你说过,要给我当牛做马,要成为我最忠诚的走狗。如今,连『逼』疯一个女人的觉悟都没有?”
染霜的表情稍稍僵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笑容更加明显了许多。他非常温柔地倾身下来,揽住她的脖颈抬起,轻轻吻上她的眉边:“主人你又误会我了。”
他手指掠过她的眼睛,从未被笑容滋润过的眼睛里如今聚满了化不开的温柔笑意,好比千星下坠。“『逼』疯一个女人算什么?杀了她又算得了什么?”
他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俯身压下,手指将她的衣襟解开,『露』出纤细的脖颈来。他从后面咬住她的脖颈,低声喃喃:“我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在乎?”
他的身体滚烫的有些可怕。
隔着两人的衣服,也能感受到平常能将人冰冻三尺的气息如今被黑暗的欲望吞噬成了怎样可怕的感觉。
他像是一头伺服在黑暗深渊里的洪水猛兽,黑暗掩住了他可怕的外表和气息,所以只『露』出那样温柔的眼眸,『惑』人心神。
“我的扇尊,我的主人。你还没搞懂吗?我只是听你的答案——像以前那样欺骗我也好,敷衍我也好,或者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搪塞我。”
“我不在乎你这张人皮之下有多么卑鄙的灵魂,也不在乎你有多么可怕肮脏的心,你想堕落,我陪你丧尽天良恶贯满盈。你想下地狱,我先替你蹚一蹚那刀山火海。”
呲拉——布料被撕碎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冲突。
他轻松撕开了她的衣服,一路从脖颈吻上她的后背。在看清她后背那一身狰狞之时,他的身体僵了那么一刹那,随即吻落下,从脖颈一路绵延至后背。
她没有反抗,甚至依然平静如常。
不见颤抖。
“我是你的刀剑,是你的棋子,是你的走狗。”
他封住了所有的吻至那一身累累伤痕之中,不知里面压抑了多少的恨意和至深渊的混『乱』欲望。
“扇尊,继续欺骗我。”
“只要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都信。”
“只要属于你,只要还属于你。”
“我什么都可以。”
第578章 故人再访
染霜的吻一路从温柔变得凶狠。
背后的伤痕被再次激起深层次的痛苦,墓幺幺也毫不在意。她并不反抗染霜的爱抚,也不反抗他的欲望。
她能感到染霜在崩毁。
像是一尊完好的瓷娃娃,完美的外观里的泥底已开始慢慢粉碎而完全不自知。
她其实早就料到这一幕。
在将染霜骗到床上的时候,她就知道……以染霜的道心和纯净的灵魂,一定会逐渐崩毁。
但是……
她必须这么做。
蔺雀歌的软肋是染霜,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也是她唯一的底牌。她思前想后过很多种方式,也曾设想过避开牺牲染霜,但是她心知肚明,只有染霜才可以将这出戏码演到最真,也只有染霜可以在蔺雀歌的道心里埋下一颗定时炸弹。哪怕最后蔺雀歌恢复正常,染霜也会轻易将她再次拉下深渊。
理智将她的棋一步步推演至此。
染霜的牺牲,必然而必须。
明明早已料到这种局面,明明应该在心底早已接受染霜的崩毁——但是,她的胸口像是灌满了铅水。
所以她没有反抗。
欲望很快将染霜拉下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他这次的侵略极其的粗暴而凶狠,将她的衣服撕了半碎就直接将她按到在桌子上深入而至。
他似一只永不知满足的凶兽,在她身上肆意的侵略,留下血腥的痕迹。
墓幺幺这次根本没有反抗,亦不算回应,只是默默的承受。而染霜显然混『乱』至极,根本不知道收手,只想一味的沉沦再沉沦——于是根本不知做了多久,也不知做了多少次。
浑浑噩噩的陷入半昏半睡之前,还依稀记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一路顺着他的眼角流到了她的嘴里。
咸苦至极,大约孟婆汤也会比这个滋味好上一些。
……
次日醒来。
已入了下午。
她浑身似散了架一样哪哪都疼,结果还是被什么人吵醒的。
“醒了?”外房等候许久的人,显然是相当的敏锐,柔柔一声,让她浑身一个机灵彻底醒了过来。
“宵入……梦?”墓幺幺震惊不已地盯着从屏风外走进来的男人。
“嗯。”出尘物外的男人,随意一个简单的字眼都缥缈如斯,繁复精致的藤蔓图腾沿着眉角盘至眉心,映他一汪浅瞳格外悠悠淼淼,好似那初阳透过曼曼层层的枝透下一汪清凉。
“你怎么……”她慌张把被子提到了胸前挡住了胸口。
许久不见,宵入梦似乎更加随意而出尘。他毫不忌讳地坐在了她的床边,一敛宽阔的瑾袖,手指勾起她的下颌,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气血虚亏,纵欲过度,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墓贵子吃得有点撑啊。是上午那个带面具的小子吗,哪里比我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他的手,“怎么?”
“啧。”他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跟变戏法一样手指里多出一颗丹『药』,半强迫一样喂进她的嘴里,“气血丹,没毒。”见她将信将疑地吃了进去,他才柔柔一笑,『摸』了『摸』她的脸蛋。“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你了?哪像某个薄情人哦,天天夜夜笙歌春宵几许,不念旧人天天独守空房。”他这番哀怨的话说出来,手里还真真似地擦了擦眼角,邪门的是眼神儿里一点也生不出那叫人嫌恶的罅小怨气来。
“滚。”墓幺幺终于没忍住。
“你……”宵入梦气得作势要打她,抬手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捏住了她的脸蛋,叹了口气。“当然是为了你来。”
“哦?”她脸上写了没有一万也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不信。
“薄情拐子。”他嗔怒不已,“要紧的是为了你来,其次才是圣帝安排我来的。”
“哦……为了蔺雀歌?”她倒是信这个。
“就你机灵。”他戳她脑门一指头,“主要是为了你。”
“我怎么了?”
“还跟我装呢。”他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还有几个月好日子了?”
“……”她不说话。
宵入梦也料到她这样了,也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而且……”他神『色』有些认真了起来,“我今天来,还想问你件事。”
“什么?”
“为什么要用花鸟风月将蔺雀歌弄疯?”他含笑,眼神里并不能看出深浅情绪。
作者住院,代发
第579章 身体里的东西
见她一时默声下去,宵入梦忽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上力道并不重,反而如他眼神那样分外的柔软。“虽说你疏红苑秘密的确多不胜数,但风月花鸟在我这却不算秘密。我虽不过问世事,但我自个做的丹『药』还是能认出来的。”他手指灵巧一翻,将她的手腕调转翻过来,看到她手腕上青紫的捏痕,稍皱眉道,“你养的这条小狼狗,看样子养不熟哦,下手未免太没轻重了。”
墓幺幺用力想要挣脱,结果宵入梦稍稍一用力攥住她手腕,手指轻轻搭在她脉上,“别动。”
“这个事情,你告诉了谁?”她终于开口了。
宵入梦似正沉于听脉,一时久久不语。她也不急,耐心等着。好半天,他并没有松开她的手腕,抬目直望进她的眼睛,“丹宵宫从不入世,我亦从不问世事。你们之间的这些事情,我没兴趣掺和,更不想掺和——”
“所以你说了吗?”她根本不买账,打断了他一番话。
他『露』出一个苦笑来,突然攥起她的手腕朝后一推,另一只手带势将她后盘掠空,呼吸间已将她推倒至枕上,动作轻柔地好比是一阵风将她吹倒。
他双手扣住她的手腕半撑着身体架在她身上,笑『吟』『吟』地样子。“许久不见,你反而更加不信任我了。”
她有些不耐的样子,盯紧了他的眼睛:“你不问世事,不代表世事不问你。宵入梦,你到底为什么来夜昙郡?”
柔光栩栩映他素净的眉眼,眸底凉润宁和,似淅淅沥沥地山泉静宁地冲刷着鹅卵石,一望入底,毫无秘密一般。“风月花鸟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仔细看了他很久,才说道:“松开我。”
宵入梦倒是松开了她一只手,手指掠过她的脸颊,“而我之所以来夜昙郡,我也说过了,是为了你。牧画扇,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
他倒是松开了她一只手,空余的手挑起她的下颌,低下身来吻在她的唇上。“从始至终,我都是你的人。”
他暧昧的言语为这个并没有得到回应的吻,平添了看不穿的柔情。
墓幺幺并没有什么兴致,转头避开他的侵袭,手撑在了他的胸口阻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他倒是善解人意,稍稍一僵就轻轻直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下衣衫便站起来走到了她的妆奁旁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放在了她的桌子上。“你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变化。”
“嗯。”她点了点头。
侧身对着她的宵入梦微侧过脸来,看不见他整个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侧脸纤长的睫『毛』稍稍颤的有些厉害。“多了一些别的气息,很特殊的气息。”
“嗯,我知道。”她淡淡地说道,“霆华把他身体里的雷灵给了我。”
他似一愣,随后唇角勾了起来。“雷灵吗……也是。”
她略微察觉到宵入梦只言片语里似还隐藏着别的什么意思,刚想追问,然而他却开口打断了她:“你身体现在情况很复杂,大概也就只能撑上一两个月了,这个你应该知道。”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霆华认主的事情,也不在乎,只是问她这个问题。墓幺幺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我之前研制的春晓,你先吃吃看,先把你的气血稳定住再说。”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再也说不下去了一样,身体晃了两下扶住了桌子。“我原本以为春晓突破了瓶颈,能帮你修复断裂的经脉,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胡闹到这种地步。”
“……”她抿唇,“不是我胡闹,是有人『逼』着我胡闹。”
他身体僵了那么一下,久久声音有些嘶哑:“也罢,我这些天看看能不能有其他办法。”
说完,他松开桌子越过屏风走到了内室门口,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谢谢。”墓幺幺忽然说道。
他脚步顿了一下,屏风将他的身影遮掩出一个简单的轮廓来,并不能看见他表情几许。“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别再折腾了。”
“我真的不想让你死。”
第580章 探望
……
宵入梦走了之后,墓幺幺一翻身从床上走了下来,她拿起宵入梦留下的那些瓶瓶罐罐,看到上面还细心地用标签贴好了食用的方法。可是她目光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柔软,而是更加深暗了几分。
宵入梦来夜昙郡,是为了她?他所表现出来各种体贴温柔,此时反而有一种怪异的格格不入之感。
——那个在丹宵宫里超然物外的隐士,到底有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单纯出世?
……
宵入梦坐在床上,手腕上盘着一只细小的怪蛇,蛇头狰狞地生着可怕的数个针刺尖角,嘶嘶吐着猩红的蛇信。他垂目有些出神地盯着那蛇的眼睛,“她竟然敢背着我做出了如此之事,我的扇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不过,似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了什么。”
那蛇似在回应他一般,蛇头更加高昂地仰起。
他嘴角『露』出一抹柔净的笑容,手腕轻轻地一甩,那小蛇疯一样就朝着床上的女人扑了过去,几个呼吸,那女人就挣扎着扭曲着连声音都没发出变成了了一具发黑的尸体。
“扇子我是不能吃的。那么,该去吃了谁呢?”他舌尖轻轻掠过唇,瞳孔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迷』离的耀眼紫『色』。
……
墓幺幺刚刚出门,染霜就默不作声地在她的身后跟着。这些日子,染霜就像是她的影子,她去哪,染霜跟到哪——王师傅还说,眼下蔺雀歌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都不安全,更何况她还是名义上被疏红苑监管的犯人,染霜此举,于保护她也好,于监管她也好,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让她很不自在。
染霜除了跟着她,这几天是一个字也没跟她说过。而且,不只是对她,他根本是对谁都没有再开过口,仿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
“今天你别跟着我去了。”墓幺幺顿住了脚步。
他也停了下来,可并不回答。
“弗羽哲邀我一同陪他去看望蔺雀歌。”她转过身来。
他身体稍稍一僵,依然不语。
墓幺幺继续朝前走,走到了辇轿旁边,染霜依然还没停脚跟了过来。“你确定要跟着我去?”
他不做声,已经走在了轿辇的前面带路。
……
到了蔺雀歌的府邸,弗羽哲已经在外厅候着了。她走到门厅里,对弗羽哲礼貌行礼:“七爷好久不见。”
被软禁多日重新出山的弗羽哲,看起来今天气『色』很不错。他爽朗一笑,拱手道:“墓贵子。”他眼神跟着落到了墓幺幺背后的染霜身上,稍稍一停,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墓幺幺身上,“墓贵子既然来了,我们这就去探望一番。”
两个丫鬟在前带路,一路将几人引到了内房。走到这里,就有一个身着临仙门长老装束的女人走了过来,拦下了他们几人。此女看起来有些面善,想半天墓幺幺才想起来,这女人是临仙门榴姿仙子,当年青藤子苗妍的师父。榴姿面容和善富态,此时疲『色』深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七爷……”她稍稍一顿,才神『色』非常复杂地继续道,“墓贵子。”
“我家贵子,眼下不便见客,还望海涵。”她说道。
“无碍无碍。”弗羽哲忙阻了她行礼,又拿出一枚储物戒指递了出去,“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仙子也莫要急坏了身体,有丹祖大人在,蔺贵子必能祛病消灾,不消几日便能康复。”
“谢七爷。”榴姿接过那戒指。
“榴姿前辈,蔺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墓幺幺也拿出一枚储物戒指,“希望蔺姐姐能喜欢。”
“……谢谢。”榴姿接过去,表情显得更加复杂了。
几个人正在外面寒暄,不远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惨叫。榴姿的脸『色』立刻大变,慌忙行礼道,“几位慢走,我就不多送了。”
榴姿带着两个侍女匆忙离开,那惨叫声是一声比一声凄厉,中间还夹杂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听起来好不渗人可怕。
弗羽哲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领着墓幺幺朝外走去。“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啊。”
“蔺姐姐未免也太惨了点。”墓幺幺听着那不绝于耳并不见小上一点点的的惨叫声,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弗羽哲摇了摇头,“何止是惨,简直是……临仙门问迅来了不少人,也请了各路的高手来看,都是没用了。我这话说出来也是难过,丹祖其实自己也说,回天无力。”
第581章 捉拿要犯
“那蔺姐姐难不成要疯一辈子?”墓幺幺眼睛里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你是没见到,蔺贵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弗羽哲停住了脚步,“一身修为尽废不说,连最基本的吃喝拉撒都做不到。高高在上的圣女,变成这副模样,苍天无眼啊。谁对蔺贵子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天理难容——”
墓幺幺拿软巾拭去眼角的泪,『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来:“七爷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七爷怀疑,是有人害蔺贵子变成这样的?之前不是说……修炼功法出了什么岔子吗?”
“呵呵。”弗羽哲笑得有些难以捉『摸』,“蔺贵子这个走火入魔未免来的太过巧了,刚好就在她被刺杀成重伤的时候?又刚好在蔺贵子身边的侍卫最为薄弱的时候?”
“这倒是。”墓幺幺微微皱眉,环顾了四周。他们眼下已经走出了花园长廊,走在了府宅的正门大院厅落里,空旷的院落里,不知何时,除了弗羽哲和她以及染霜,竟再无他人。他们的脚步声落在地面上,空旷异常。
“看来七爷今天约我来看蔺贵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她收起软巾,眼里还有微闪未擦干的泪水,“七爷今天是想找我求证别的什么呢,还是……想让我证明一些东西呢?”
弗羽哲哈哈一笑,已经走到了府宅的大门门口。他双手朝前一推,吱嘎一声沉重的响声,沉重的木门应声而开。
金甲相『荡』,刀光剑影。鬼首月旗高悬,侁侁胄铠毗排,若舞风雩至。
为首的男人素日未见,眉宇间更添许多霸烈凶狂。他直直地望着墓幺幺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圣帝旨意,捉拿要犯。”
她一愣,看了一眼弗羽哲,这才望向高大男人说道:“我说今天吹的什么风,七爷今日专门约我单独出来探望蔺贵子,不曾想在这里等着我呢?”
她抬起手腕来,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锁链,叮叮当当地,“可是大爵爷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健忘了?我已经是疏红苑的囚犯了,你何来权限再捉拿我一次?更何况,我不记得我还犯了什么错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的?”她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些精良武装的士兵以及那高扬的鬼首月旗,“呦呵,嵬雍军到了呢。”
“咳。”此时从弗羽王隼背后传来一声轻咳,走出来一个有些矮小的壮实男人。眼睛不大,却凶光毕『露』。嘴巴似乌龟那样瘪小,声音倒极为洪亮。“墓贵子,在下乃嵬雍军头目,叫曲祸。也不要埋怨大爵爷这么大阵仗,是曲某人。”
他缓步从弗羽王隼身旁越出,抬手一个手势,他们身后走出数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提长枪便冲她而来。
曲祸厉声道:“听命!把加害蔺贵子的犯人拿下!”
墓幺幺一挑眉,面上无虞,掌心已攥了几分生灭力。
然而——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些士兵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直接越过了她。胄武碰撞声里,她错愕回过头来。
四五柄冷枪锋芒指于染霜四周,将他团团围住。染霜同样愣住了,一时没有动弹。
墓幺幺的笑容分外的僵冷,她转头望向弗羽王隼:“你什么意思?”
曲祸答道:“这是圣帝旨意,我等无权过问,我们只是接到命令要将犯人捉拿带走——”
“本贵子没有问你,闭上你的狗嘴。”墓幺幺连瞥都没瞥曲祸一眼,依然注视着弗羽王隼,“是你,对?”
当着这么多人面,对于弗羽王隼,她依然保持了很好的仪态,不咄咄『逼』人,问的问题也含糊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
可是听懂了,不一定会回答。
墓幺幺仿佛已料到弗羽王隼的沉默,她笑了一下,稍稍提起裙摆走到了染霜的身旁,一手一把,抓住了指在染霜胸口上的两把钢枪。
“墓贵子!”曲祸刚才被墓幺幺冷不丁一句话给呛了个半死,正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这会子怒上眉梢,狞笑道,“染霜加害蔺贵子,违反我大隆厉律,墓贵子你若是阻拦我们,那可是要与他谋罪一同的!”
第582章 替罪羊
被攥住长枪的两个士兵是曲祸的忠士,暗自下了化力在钢枪之上,一来是不让她轻易掰开,二来也是摆明了是要给墓幺幺吃点苦头替自己将军找回场子。也听说了这位贵子是个凡人,故意用化力就是诚心让她吃亏,所以她僵了半天,两柄长枪纹丝不动。
“你们嵬雍军这么霸道的抢大狴司的活,大狴司的左掌司知道吗?曲将军,你这么生抢太宰大人的风头,太宰大人知道吗?”她说道。“随随便便无凭无据就要抓我疏红苑的人,你们是当我疏红苑无人吗?”
“呵呵。”曲祸笑了起来,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枚玉简扔到了他们的面前悬空停住,“大狴司左掌司的押解亲笔手书,太宰大人的章印。”他又扔了一枚闪闪发光的满月简到她眼前,“是,你们疏红苑的人,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说抓就抓。可你看清楚了,这是圣帝下权,要求我嵬雍军负责押解监禁染霜的圣旨。墓贵子可以让开了?”
“呵……”她发出一个单音来。
咯吱咯吱——在如斯寂静的环境下,金属在强压之下发出的声音令人牙根都忍不住跟着打颤。
在这些魁伟士兵的面前显得格外瘦小的少女,用蛮力愣是将两柄钢枪生生掰开,被阵法压制住的手背上血管绷紧凸起,一道道血丝渗出表皮来。可她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痛觉,眉尖挑过一缕寒芒,随着轰隆两声,瞬间两个彪形大汉被掀翻在地。
众人不由俱是大骇,剩余围住染霜的嵬雍士兵一时愣神,随她朝前走虽说未有后退,但也不敢造次再朝前两分,任她挡在了染霜面前。
“墓贵子!”曲祸的脸『色』格外难看,他指着那悬于半空的圣旨,“见了圣旨不跪便罢,还意欲抗旨?”
墓幺幺没有动弹,并不看圣旨一眼,而是直直地盯着曲祸:“你口口声声说染霜加害蔺贵子,可有证据?”
“我们只是奉旨抓人,至于证据不证据,不好意思,曲某不管。”曲祸已丧失了耐心,语气极为不善。“若贵子再不让开,那就别怪曲某得罪了。”
墓幺幺冷笑一声:“那曲统领大可一试。”
忽然。
她身旁掠过一阵冰凉凉的气息,染霜从她身后走出,解下自己身后的破晓剑,交到了墓幺幺的手里。简陋的面具将他所有的情绪掩藏的滴水不漏,他甚至平静的有些坦然:“已经够了。”
他毫不犹豫地越过墓幺幺的身旁,径直走到曲祸面前,摊开了双手。两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上前将他胳膊拧到背后,套上了枷锁。
墓幺幺怎么可能甘心,两步就已越出,然而眼前一晃,弗羽王隼拦在了她的面前。
“让开。”她的眼神和声音一样冷。
弗羽王隼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的摇了摇头。
他们两个人对峙了片刻,她终于还是没有冲过去。
并不是因为弗羽王隼的阻拦,也不是那些士兵们的虎视眈眈,而是染霜从未回过头看她一眼。
他的背影飒飒而利落,一步步都好似在解脱。
凉风吹过她的耳畔,也吹凉了她的心神。
——————————
“以曲祸的脾『性』,恨不能离八百里开外敲锣打鼓地告知天下他嵬雍军来了,结果却如过街老鼠一样偷偷『摸』『摸』进了夜昙郡并不声张,说白了,一定是曲祸在半路接到了抓染霜的圣旨。圣帝和曲祸都知道,我疏红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连证据都没有直接带走我疏红苑的人,所以曲祸一定是提前先联系了你。可染霜同我一直在鸾瑶山庄,到处都是疏红苑的人,嵬雍军也不敢强来带人,想要抓染霜,只能将他从鸾瑶山庄引出来。所以,你命弗羽哲约我去见蔺雀歌,你知道染霜定会跟为我同去。”
啪——
一进房间,墓幺幺就紧紧攥住了弗羽王隼的领襟,将他一把狠推在墙上,仰脸望着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情,只有冰冷冷的寒芒。“是你,算计了我。”
弗羽王隼的垂目望着她,很久开口道:“没错。”
墓幺幺嘴角稍稍勾起一点,仿佛并不意外他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松开了他,朝后退开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你不问一句为什么?”弗羽王隼忽然说道。
“还需要问吗?”她笑了一下,“嵬雍军进驻夜昙郡,眼下关头,你弗羽家已是如履薄冰,然而圣帝宠爱的蔺贵子却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你弗羽家遭了此等大难,弗羽家的处境自然更是艰险。结果出乎意料圣帝没有问你们的罪,找了一个染霜来定罪。难道你作为弗羽家的家主,还有眼前的替罪羊不用自己出去顶罪的道理?况且我问与不问,木已成舟,何需再劳大爵爷亲自在为我解释一番?”
弗羽王隼两步挡在了她的面前,“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替罪羊——”他的语气是那样坚定而不容置疑,不似他手段诡诈,那般的磊落而光明。
她眉间平静,打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却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朝后拽入自己怀里,此时暮光已迟暮,威凛的凶狂敛于他垂下的目『色』,归于萧瑟。
“这个替罪羊,可以是染霜,可以是你父亲,可以是你身边我身边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在乎。”他手指轻抚过她的眉角,黑眸霖霖的映着她的倒影,似有晚风十里。
“只要不是你。”
——————————————————————————————————————————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更新以及道歉。
去年12月底身体有点差,一直没在意。1月底确诊心脏有点小问题,心肌供血不足。辗转了两三个医院,确诊了之后直接住院做了手术,在医院过了大年_(:3」∠)_。
很抱歉到现在才能更新。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
作者没走,作者还在,作者会一直在。
么么哒。
第583章 改变
暮『色』皑皑间的光熙,将弗羽王隼凌轹的棱角柔化了太多。
墓幺幺一时竟也恍惚,许久突敏感的从他言语里捕捉到了什么。她盯着弗羽王隼的眼睛,直直地望进去,一字一句:“弗羽王隼,你什么意思?”
他突然就沉默了下去,手指掠过她的眉眼,淡道;“数天前,临仙门一个长老在朝堂之上,被圣帝当场烧成了灰,魂魄被他扔在了日阎圭上生生烤了七日才魂飞魄散。这些日子里,单隆天帝都里,因为蔺雀歌一事被牵连的人,已死了数百。而圣帝上一次这样,还是数十年前辈某位尊者羞辱。”
他此时停顿了下来,说不出什么情绪,眉目里凝得慎重而叹惋。“暴怒的圣帝,根本不在乎任何证据,更不可能在乎什么真相。他所言即是真相,他所欲求即是证据,他要谁死,谁就必须得死,或者,那个人身边所有人都死光。”
弗羽王隼一番话里透『露』的信息并不多,可也足够墓幺幺明白了很多。她的表情却并不见得好上一分,“所以你意思,你为了不牵连我,故意算计我以便让我乖乖交出染霜?”
他眼神微微一柔,不置可否。
“染霜若担上谋害蔺雀歌的罪名,他的下场会比那个长老会比那些死人还要悲惨!你明明可以提前告诉我,让我哪怕有一点点准备,然而你却背地里算计了我,让一个无辜的人白白送死?!”
算起来,认识她不算短亦不算长久。她素来掩藏情绪到完美,始终柔润得体的面具戴得不留痕迹。此时却罕见她眉目里难以压抑的愤怒——以及别的什么情绪,翻滚如『潮』涌的难过。
弗羽王隼当然看得分分明明,他也心知肚明。
她尝过世间最残忍的背叛,自然比任何人都怯懦于他的算计。可他甚至有些畸形的庆幸,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她的心里,他和那个兮风有了同等的地位?
“准备,你能准备什么呢?”弗羽王隼朝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到了桌子旁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壶酒来。“算计别人,把祸水引到别人身上?且不说你这个人选的是否天衣无缝,你找谁帮你圆谎?疏红苑吗?”他轻轻一声嗤笑,“眼下疏红苑这些人会听你的还是会听你父亲的?所以——你要靠谁?靠那几只凶兽?难道你要用灵山变成染霜的样子去顶罪?你是当圣帝眼前无人吗?那你还要准备什么?靠自己,带着染霜偷跑?眼下夜昙郡随时会被荒人攻破,被嵬雍军和各大精锐军队包围的犹如铁桶一座,你要去怎么准备?”
他拿出两个酒樽放好,斟满了酒水,抬手唤她:“来,今天我们慢慢谈。”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端起其中一杯放在了面前却不急着喝。
弗羽王隼自己端起酒杯放在唇边,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所以,你只能像今天这样傻乎乎地挡在他面前和你完全无法敌对的势力硬抗。”他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辛辣的酒水辣得他也难掩喉间瑟楚,“像是之前一样,像是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为了别人赴汤蹈火。”
“你为什么就学不会乖一点,聪明一点?”他端起酒壶又把自己酒杯斟满。“就是因为料到你会做出这样无谓的挣扎,我才不会告诉你。”
又是一杯一仰而尽。
酒是烈酒,不用端起,刺鼻的辛辣就已缭绕入她的眼鼻,不待酿出醉意先呛得干渴。
她久久忽然说道:“不过十几日,你已变了。”
“不——爵爷我从不会改变。”他又一杯透了底,也不放下酒樽就悬在脸颊旁晃着,一手撑着下颌。那咄咄嚣张的目『色』里,在潋滟的酒水里浸透了凌人的势气和凶狂。“而是你越来越了解我罢了。”
墓幺幺心里忽陡然一滞,“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会阻拦我去救染霜。”
“没错。”他放下酒杯,再次斟满。“在疏红苑对你严加看管的同时,我会派出人手专门监视你,我不会让你在此事上做出任何让圣帝怀疑的举动。”
啪!
她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站起,酒杯里的酒水溅出了大半。“弗羽王隼,你敢?!”
“呵。”他不语,浅笑。
“我不可能看着染霜枉死。”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走。“你大可以试试你能不能看得住我。”
弗羽王隼并没有拦她,再次喝干了酒,就在她的手放在了门上的时候,他忽开了口:“你为什么如此确定染霜是清白无辜的呢。”
墓幺幺放在门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她拳抵在门上,久久侧过脸来,平静地回答道:“因为那夜,我和染霜在一起。”
————————————————————————————————————
更新送上。
恢复更新的同时会努力恢复加更的。
爱你们。
第584章 纸捻青
出乎墓幺幺意料的是。
那个几多凶狂几多霸烈,最起码脾气绝不算好的男人的反应,平静到她几乎以为他没有听见。
房间里安静地能听见隔窗风过长枝的瑟瑟。
“再陪我坐会。”他的回答,让人很是诧异。
……
“这酒叫纸捻青。”他望着墓幺幺面前的酒水,“不用陶瓦,只用薄透的青纸扎成瓠,酒酿头筹,浆稠至过纸而不透。一杯酒,万钱不止。说来有趣,这般技艺竟是出自凡人之手。不像我的家族,我从来不曾看轻过任何一个凡人。不得不说这么些年来,凡人也一次次地让我刮目相看。你,更是如此。每一次重新见到你,你都与之前不尽相同。”见她不语,他唇角微微一勾,似笑的样子。“这么贵的酒都不喝?果真是不像你了。难道,还担心我下毒不成?”
墓幺幺端起酒杯来,放在唇畔仰头轻抿,这应该是她喝过最辛辣的烈酒了,只是一小口就辣得她喉咙着火一样。她低声咳了两下才缓过劲来,倒是有些惊喜——这名贵的纸捻青果然不同凡响,后味甘醇至极,可谓是神仙酒也难说。她放下酒杯,看着弗羽王隼,“什么时候你也学得话里藏话了?有话大可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呵……”他又喝了一杯酒。
墓幺幺忍不住眉头轻皱,这么烈的酒像他这种喝法海量也撑不住多久。她抬手按住了他的酒壶,“别喝了。”
“心疼了?”他挑起眼睫来,望着她的眼睛。
“……”
“嗯。”他一副早料到她会沉默下去的样子,自己又斟满了酒,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酒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知道你和染霜那夜在一起。”或许烈酒太烈,亦或许是刚进肚腹的那杯酒呛得他气血难稳。“鸾瑶山庄,你并不在,王师傅告诉我你去见染霜了,我便去了。”
酒杯晃得厉害。
那双寒鸦难渡的黑瞳里,浸透过让人望而却步的凛冽威势。此时望向她的时候,纯粹得深黑,不见任何掩藏的情绪。
万钱难买的琼浆,涟漪连连。以故看着那酒杯里他的倒影,才会让人误以为他这样平静的眼神里写满了从没有过的伤痛。
“我见你和乙乙喝酒,又听闻你在隆天时也总喜欢喝酒。可是做纸捻青的最后一个凡人已失踪很久,我找了不少时间,前些日子,他们才给我买来。那天夜里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得出来,想着……”
他说到这里,突然垂下了睫『毛』,再次端起了酒杯。
没有喝。
原来弗羽王隼的睫『毛』这么长的吗?
墓幺幺在这时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所以那纤长的睫『毛』颤抖起来……
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
“想着我那可爱的小宝贝,这些天憋屈坏了,我一定要陪她好好喝上一杯这世上最贵的酒。”
“我想,只要哄我的小宝贝儿开心,莫说是天底下最贵的酒,就是天底下独一份我的命,随她拿去都行。”
弗羽王隼的嗓音本来就有些粗,此时听来,尾音上沙哑地带着酒水浸透的辛辣,颤得厉害。
他终于抬起了头。
墓幺幺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或许有一闪而过的错愕,或许有一闪而过的难过。
但是紧接着,就再次恢复了那样的平静到几乎有些冷淡的表情。她稍稍攥紧了杯子,看着弗羽王隼。“你想怎样。”
“你果然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他手背撑在下颌上,笑了起来。“承认的光明正大而理所当然,仿佛你根本没有错。”
“何错?”她盯着他的眼睛。
“哈哈。”他笑得更甚。“对,你一直都在忌讳我不肯给你名分——所以,你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你未免想得太多。”她回答的很干脆。
“嗯。”他点了点头。“那我换个说法。”
轰——
她一时没缓过神来。
弗羽王隼四周突然掀起了一股凶狂的黑金『色』气浪,他突然释放出了狂暴的化力,如飓风一样盘踞在他的身体两侧。
那剧烈的化力毫不费劲地瞬间压制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弗羽王隼会对她出手,所以察觉时已为时已晚,身体像是被千斤巨鼎紧紧压住,整个僵在了椅子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弗羽王隼缓缓站起,走到她身后,双手越过她的双肩侧边撑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就像是从后面抱住了她一样——可实际上,连一点拥抱的温暖都没有。
他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凑到她的耳边,唇里吐出的气息虽然那么灼热,却冷地似寒天腊月的冰锥:“你是因为我没有给你名分——所以,你才跟别的男人上床?”
——————————————————————————————————————————————————————
第585章 证据
最后一丝暮光也仿佛深深惧怕此时眼前的男人,随风北逝。昏沉不清的房间里,唯一直率的是他凶狂暴烈的化力。
墓幺幺无声,弗羽王隼亦是不语。
两个人僵硬着,一字不吐地保持着冰冷而僵硬的似拥的怀抱。
久久,他手指一抬,有力的手覆上她的手攥紧,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嘴唇旁,还没有来得及张口。
“我明白了。”墓幺幺抢在他前面率先打破了死寂,她转过脸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想杀我么。”
直言不讳。
单刀直入。
省略了几番纠葛的过程,跳过了真假难辨的拼斗。
一瞬时,弗羽王隼是怔住了。
难平的恨意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再次被她直接一刀劈成了现实的碎片。
明明错的是她,明明她背叛他在先,可是她为什么好像才是站在高点的那个胜利者,蔑视得连一个为什么都不肯回答。
“墓……”他低声唤出她的名字。
他不自觉用力地捏紧了她的手指,直直而失神地望着她,仿佛忘却了一切那样甚至忘记了呼吸那样。
眼前的女人。
从那个翩翩而来的狡黠笑靥,从齿鹰谷那个永不肯退让的背影,从那个傲视九天的雷霆之姿,从躺在自己身下娇艳喘息的妩媚……
从俯身在别的男人身上鱼水之欢的『淫』/『荡』。
走马观花的一幕幕,重叠在了一起。
千变万化的是她,或是假意或是真心的是她。
许他一晌黄粱的是她,质疑他会起杀心的还是她。
他终于没有喊出她全部的名字。
剩下的幺幺二字,好像用尽了力气也再也喊不出口了一样。
过于昏暗的光线里,弗羽王隼至黑的瞳,是从未经过春暖的瀑潭,烟云卷卷下一层颤抖的波华。
像是那纯粹的名酒,喝尽了他的眼睛里。
墓幺幺的喉咙里似哽了一口尖锐的麦芒,怎么也咽不下去的刺疼。
弗羽王隼双手攥住了她的双手抵在了鼻尖垂下头去,缓缓倚在她的膝上半跪了下去。
随着他这样的动作,他身旁凶狂的化力竟也渐渐归于平静,直至悄无声息。
他攥着她的手枕在了她的膝上屈膝半跪着,并不做声。
墓幺幺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回应他。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闷得厉害:“你喜欢染霜吗?”
“……”她没有回答。
“你喜欢我吗?”他问了。
“……”她还是没有回答。
“你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依然沉默。
“我之前说的那个美梦,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是?”
“……”她把视线从弗羽王隼轻颤的肩膀上试图移到别的什么上,心里空得可怕,拼命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你是墓幺幺,不是别的什么女人。”他喃喃道,“所以你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来自己的脚步,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我爱极了你的放浪形骸与众不同,也爱惨了这样的你。”
蓦地,弗羽王隼突然松开了墓幺幺的手直起了身体站了起来。他无比轻松地一把将墓幺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走到了床边。
“你……”墓幺幺终于开了口。
弗羽王隼将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坐在了床边。他的身体挡住了刚穿过瑄窗投来的月光,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而危险的暗影。
他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脸颊,抚『摸』着她的唇角暧昧的按了两下,又一路向下停在了她的脖颈。他的眼神随着他的手也一同朝下,被他垂下的睫『毛』遮掩得更是深邃而侵略『性』十足。
她毫不犹豫抬起手就去挡。
然而——
她惊愕的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无。
“弗羽王隼,你……在酒里下毒了?!”
弗羽王隼停留在她领襟上的手缓缓摊开,本是轻轻抚『摸』着她脖颈的手,无比缓慢地收紧——随着他轻轻掀起眼睫,黑瞳里,是坠入深崖之下的呼啸着死亡的猎猎垔风。
“你说对了,我是想杀你。”
他外功的确是顶尖的好手,对力道的掌控炉火纯青。他精准地把握着每一秒所用的力度,每一根指头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缓慢而残忍的剥夺掉她的呼吸。
墓幺幺的脸『色』渐渐惨白下去。
他无动于衷地望着她,凑到她的眼前,像是欣赏死去猎物的秃鹫那样,“在那夜里,我站在你们的门前,我就在想——我要怎么才能杀了他,怎么才能杀了你。我不能让那个叫染霜的男人死的痛快,也不可能叫他死的舒服。”
“从那夜以来,我没有睡过一次觉,没有入过一次定,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才能杀了你们。”
“无时无刻。”他在她耳边一字字吐出这四个字来,齿摩舌抵的气息,似杜鹃泣血的嘶哑。
墓幺幺的眼睛已有些血丝,她不敢置信的盯着弗羽王隼的眼睛,嗓子里发出干涸的气泡声音。
弗羽王隼似乎极为享受她这样的表情,他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了吗?我是弗羽家的家主,我更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我不可能让我弗羽家抗下蔺贵子一事的大罪,我需要一个完美的替罪羊。我还要谢谢你,将染霜拱手送到了我的手里。”
“染霜本就和蔺雀歌颇有不明不白的意思,这事从匡海坊里随便一查也不是什么难查的东西。”
“我是多么的了解你。”他轻轻的将墓幺幺额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温柔道,“只凭你的眼神,我都能猜到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猜得没错。”他定神看着墓幺幺,“你不用担心嵬雍军和圣帝没有证据治染霜的罪——”
他最后应是用了十分的力气,墓幺幺几乎能听见自己颈骨发出的咯吱声。因为痛苦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昏暗无比,弗羽王隼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那样可怕而阴森。
“因为那些证据,是我亲手送去的。人证物证,样样俱全,绝无纰漏。”
“染霜因求爱不成,强辱蔺贵子,至其心神大『乱』,走火入魔。”
……
——————————————————————————————————————————
更新送上。
爵爷到底黑没黑呢。
第586章 解释
“咳……咳咳……”久违的呼吸同光明一起重新降临。脖颈处的痛还没缓解,墓幺幺便已极为迅速的恢复冷静:“你下了什么毒?”
弗羽王隼松开了她之后,坐在她的旁边望着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墓幺幺。”
他的神『色』里竟流『露』出几分赞叹,“我罕少佩服过什么人,你算一个。至今为止,你不解释,没有窘迫,更无歉意。的确,我早知这世间伦理良俗对你不过虚烟,名节道德根本浮云,但我从未深想过,其实……”
他抬起手将她凌『乱』的头发拾掇了一番,声音渐渐随着眼神沉黑了下去。“这世间万物对你而言,都不过过眼云烟,皆无谓无意。”
“包括染霜,包括我。”
“是吗?”
他勾唇笑起,有些自嘲的神『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么久了,墓幺幺总算给了他一个正面的回应。她直视着他黑沉的双目,“你想听我解释什么?”
说到这里,毫无征兆地,她忽然激烈的发抖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惊恐和害怕,弗羽王隼愣了一下,几乎是瞬间的本能,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怎么回事?!”
“是染霜,是染霜他……强行,呜呜……”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隔着衣服都深陷入了他的肉里。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脆弱的像是一个纸人那样颤抖异常,“是他强行侮辱了我……呜……啊……”
弗羽王隼怔然失神,他慌『乱』地抱着她,想要控制她这样剧烈的发抖,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瘦小窝起似一只『迷』路很久的小野猫那样的姿态,他的心也在跟着恍惚颤抖。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
就在他恍惚的瞬间。
她的颤抖不知何时已经止住,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神平静得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惊恐:“你想听这样的解释吗?”
弗羽王隼的脸『色』从惊愕瞬间黑沉下去,仿佛穹顶之下压了数十日不落雨的乌云垛垛。“你!”
“如果你想要这样自欺欺人的解释,我不会给你的。”她言语淡淡,“我和染霜是上床了,并不是为了报复你所谓的名分,也不是为了报复你对霸相府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因为陆三管家的死。我和他上床,只是成年人的你情我愿,情/欲所使。”
“我想,我便做了,没有其他理由。”她直视着弗羽王隼的眼睛,“我没有打算瞒你,我也不会瞒你。我从来没有保证过,只有你一个男人。我以前睡过别的男人,以后我或许也还会睡别的男人,这就是我的解释。”
弗羽王隼愣了很久很久,这一番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像是定身符那样将他定在了原地。他静静地看着墓幺幺的眼睛,他的瞳孔里仿佛潜伏了无数的凶兽在嘶吼咆哮,四周的气息可怕而危险。
“那……我呢?”
他突然开了口。
当绝顶的暴怒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性』。
当从未有过的羞辱像是毒虫在慢慢啃噬他的血肉。
当能听见理智在耳边一片片崩塌至碎片的声音。
“我算什么?”
弗羽王隼恍惚听见自己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脆弱……也看见自己在她眼神里的倒影,像是多年前那个拿着血淋淋的刀走出母亲房间时,父亲眼睛里的那个自己。
那个胆小到害怕任何人抛弃的懦弱鬼。
“弗羽王隼,从那日你在我房间里质问我的时候,从在你决定不娶任何人包括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是霸相府的贵子,你是弗羽家的家主。我们之间的美梦,永远不可能成真。”
她认真地看着他,说出这些话来。
久久。
“哈。”他低低的笑了一下。
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拿出一颗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解酒『药』。”
墓幺幺有些『迷』『惑』,拿着『药』没有吃。
弗羽王隼将她放在了床上,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桌旁,“酒里没有毒。只是纸捻青有一个副作用,如果第一次喝,酒量又不是特别好的人,都会浑身失力。”
墓幺幺吞下解酒『药』,不消片刻,身体就恢复了正常。
“天『色』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他拉开椅子伏案坐了下去。
“前广,送墓贵子回去。”
只听窸窣浅浅声音,前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是,爵爷。”
墓幺幺整了下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望向屏风后面。没有点灯,被古董架和屏风遮去所有月光的角落里,看不清弗羽王隼此时有怎样的表情,只是那端坐的身影像是完全淹没在黑海里的孤岛。
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夜里在门外的,只有我自己,放心。”临走时,他仿佛还看穿了她的隐忧,出言劝慰。
她终于一言不发的走了。
弗羽王隼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还残余她脖颈上的温度。她脆弱的模样和毫无生机的眼神还久久徘徊在眼前不肯散去。
他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最终他暴怒的双拳猛然砸了下去,顿时,整个书桌上的鎏金玉石案被生生砸裂出了数道巨大裂口,手背上的鲜血不断沿着裂口朝下滴着。
“我怎么可能想杀你呢。”他拳头抵在额上,不停的重复着喃喃。
“我从来都不可能想杀你……我怎么可能舍得……”
“可是你为什么就这么舍得对我?”
他肩膀剧烈的颤着,手背上的鲜血因为他这样的颤抖,而沿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朝下滴淌,像是在流泪那般肆意而无所畏惧。
就像是他在哭一样。
第587章 出面
“贵子回来了?”王师傅询问着周廷。
周廷点了点头,“王司理您……还要不要去探望下贵子?”
“唔。”王师傅看着刚刚关上的门,没有说话。
“听说是染霜公子出这个事,还是弗羽大爵爷送去的证据定的罪,贵子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啊。”周廷视线也望向了墓幺幺的别苑,明显的愤愤不忍。
“怪谁,还不怪她自个儿眼瞎挑的什么狗屁男人。我看她干什么?看她非得气死我。”王师傅一听这话瞬间就炸『毛』了,恨恨地一跺脚,“妈的,都是些狗/日的王八蛋。”
“……”周廷见王师傅上火了,瞬间声音就蔫了不少,弱道,“那染霜公子此事,我们疏红苑就真的不管了?就看着染霜公子被押回京城——”他压低了嗓音,手指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染霜的事,谁也管不了。”王师傅心情显然差到了极致,朝墓幺幺的别苑努了努嘴,“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看住这位祖宗让她别再节外生枝了。”
……
关上门,墓幺幺就这样倚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未点灯火的房间一片漆黑,她的目光就这样沉浮在黑暗里,没有焦距的寂静。
“……哈。”她忽然短促的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紧接着,她笑得更加剧烈,仰头靠在门上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笑得太过猛烈急促,胸口一阵剧烈的撕疼,她突然低下头来,还没来得及捂住嘴,“咳……哇——”
数口粘腻的血喷在了地上。
鲜血在黑暗里的并没有任何的红『色』,反而像是一滩黑『色』的沥青。她手扶着地板撑起身子来,从储物戒指里颤抖地拿出了宵入梦给她的丹『药』,吞进了口中,好半天才止住了翻滚的气血。
她的时间不多了。
扑棱棱。
被她咳嗽吵醒的百万,飞到了她的肩膀上,蹦蹦跳跳地歪着脑袋凑近了她的脸。或许是喂了太多灵丹的原因,原本不过是普通的燕鸟的百万,如今眼神里都透『露』着赤城的了灵『性』。
“乖。”她手指『摸』了『摸』百万的头。
它仿佛能看懂她的想法,像个乖巧的孩子那样,用小小的脑袋蹭着墓幺幺的脸颊。
翅膀尖上的绒『毛』又软又暖,掠过她睫时刺得眼睛发涩。她忍不住闭着眼睛把脸贴在它的身上,低声失笑:“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今天凶我凶得不要不要的,我们不要他了?”
百万一口啄她脸上了。
她把百万捧在手心里看着它的小眼睛,笑了起来,“要是能这么简单说不要就不要了该有多好……”
……
“所以你等了一夜天一亮就不停用虫珠召唤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是让我救那个染霜?”虚镜里那个慵懒倚在厚厚绸缎之中的男人,看不清楚面目,只是嗓音听起来不似平常那般沉然而是颇有怒气。“你的小情人?”
“他是我的心腹。”墓幺幺望着珠子里投出的囚野夫虚影,神『色』平淡,“所以他知道很多我的秘密也是自然,包括净博罗更包括修篁。我不认为你和圣帝的关系亲密到了可以让他知道这些内幕的地步,所以,这不是救我的小情人不小情人的问题。这是为了避免我们两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情景发生的问题。”
“呵呵……”囚野夫慵懒的换了个姿势,修长的大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外。“也就是说,你怀疑他会背叛你,根本不相信他的忠诚咯?既如此,以你的狡诈怎么可能会将他当成心腹?”他随即转过脸来,未束的长发似水一样流下,『露』出那出尘入化的脸来,眸里千种风景不语人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你与净博罗和修篁的任何事情,对?”
她微微一笑,没有任何停顿的盯着他,“所以你要赌他不知道吗?”
囚野夫仔细地望着她许久,手背撑在下巴上,“就算他知道这些,与其费尽心思从圣帝的手里救他,倒不如……轻轻松松杀人灭口?”
“自是可以。”墓幺幺眉眼俱是含笑。“但是你也能杀掉我灭口吗?”
“……”囚野夫的眼角微微一挑,他缓缓地直起身子从床榻里走下,走近了虫珠,以至于墓幺幺可以无比清晰地看见他琥珀『色』瞳里点点潋滟,沉寂地像是沙漠里清透的蜃楼美景。“小丫头,你这是在用自己的背叛来威胁我吗?”
哪怕不过虫珠折『射』的幻影,他的威压也似似无数的猎猎寒芒直『逼』她而来。
“不。”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建议你考虑所有的可能『性』。眼下夜昙海形势紧迫,我处境又极为艰难,能信任的人少之又少。你要是想让我继续混入净博罗,继续助你修篁,可没有染霜的话我无法做到。况且,我并没有要求你救染霜。”
“哦?”
“我只要求你拦住将染霜押往隆天的那支嵬雍军小队。”
“不是将他救出来?”
“不用。”她摇了摇头。
“你难道准备自己去救他?”囚野夫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她话题一转,“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所以,你不要指望用这个来要挟我说我又欠你一个人情,让我来还。”
“啧,精明狡诈的小丫头。”囚野夫有些失望的样子,“就算是举手之劳,也算是人情一个?”
“不算。”她很坚定,“你要是做就做,不做,我就去找别人去做。反正长公主应该这两天就会联系我,大不了到时候我朝后推一推没时间去就是了。”
“……”久久,囚野夫笑了起来,满脸宠溺的样子。“真是拿你没办法。行,我会派人拦住他们。拦多久?”
“三天就行。”
“好。”他点了点头,“哦对了……”
“什么?”墓幺幺已经准备关掉虫珠,有些疑『惑』。
“蔺雀歌一事,做的不错。”囚野夫轻轻凑到了虫珠面前,“亲一下奖励。”
啪。
她毫不犹豫地关掉了虫珠。
囚野夫趴在床榻上,用手指戳着已经变成了莹白『色』珠子的虫珠,满眼含笑的样子。“真是个任『性』至极的孩子。是不是该给她点惩罚呢?唔……找他,一定会很有趣的。”
他又拿出一粒虫珠来并排放着,轻轻一点,蠕虫钻出,投影出一个花园来。花园里背对着他站着的男人,银发霖霖被风吹起。
“小王爷,有个事需要你出面办下。”
第588章 神龟奉印
“余今闻夜昙事,墓贵子大才盘盘,余怜爱赞叹,心念往斯,故薄礼赠赏赠,以抚安贵子,望欢喜。”
墓幺幺将玉简上书信默念完,抬头望向对面长公主所安排的人。她稍稍停顿想了想,说道,“灵……蓉小福。”
小丫鬟瑟瑟的样子,一声一颤:“实乃惶恐,墓贵子还能记得贱婢的名字。”
这小丫鬟看起来年岁不大,怯怯懦懦畏手畏脚的模样,墓幺幺也费了好半天力气才从记忆里想起她的名姓来。没错,这个丫鬟她认识,是红昭郡主的贴身侍女之一,功试前天晚上将红昭郡主那个“趁早启程,一路顺风”的大礼送来的那几个丫鬟其中之一。
倒是没想到,这丫鬟竟是长公主净博罗的人。净博罗渗透的能力,比墓幺幺想象的还要夸张了一些。
“墓,墓贵子……”见墓幺幺一时不语沉默下去,灵蓉出言唤道,“贵子,请问贵子要将神龟奉印在哪里?”
“这是?”墓幺幺回过神,看向灵蓉手里散发着奇特白光的白龟章印。
“这是净博罗掌元徽印,您现在是是白王钦定的元勋之一,所以需要刻在身体上以便日后行事,见神龟奉印便见净博罗。”灵蓉解释道,见墓幺幺的目光更加捉『摸』不透,又赶忙补充道,“您放心,这个不会对您的身体有任何损害的。相反,您日后会通过这个神龟奉印得到您意想不到的益处。”
墓幺幺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灵蓉见状,心里已有了分明,但是表情依然怯懦笑道:“贵子,您如果心有疑虑,白王大人说了——这个不是强制『性』的,全凭您自愿,您不愿意我们也不强迫的,没关系。”说罢,她真的就平静地收起了那白龟章印,低下头抚上储物戒指。然而,她的手指刚按到储物戒指上,就被人阻止了。她惊讶的抬起头来,墓幺幺手按住了灵蓉的手,笑眯眯的说道,“成为净博罗的元勋,这是我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怎么可能不要?能侍奉白王,乃我毕生梦想,只是一时太过激动有些失态,望灵蓉小福见谅。”
“哪敢——哪敢——”灵蓉慌忙摆手。“是我误会墓贵子了。”
墓幺幺看着灵蓉拿出印章,眼眶里闪闪发光都是渴望。
“神龟掌印有特殊符文加持,平时是不会显现的,只有在碰见净博罗之人才会显现出神龟,所以,您不用担心刻在身上会影响容姿。”灵蓉很是耐心地说道,“不过,一般净博罗的女子还是喜欢刻在相对隐蔽一些的地方的。比如肩膀,手肘部位,也方便行事。”
“刻我手上。”墓幺幺伸出手来,“手心里。”
“这……”灵蓉显然有些不解了。
“十指连心。”墓幺幺摊平了双手仔细端详了两下,又虔诚的双手合十,“与佛家言,手心便是最接近神的祭坛,所以才要合十来祈祷。所以只有这个地方,才配的上我供奉净博罗的神龟。而且,这个地方也算是除了脸和手背以外最明显的地方了。手背未免不尊重,而若不是为了白王和净博罗大计的隐秘,刻在脸上仿佛才可以告诉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侍奉至高无上的白王大人之人。”
“……”灵蓉吃惊的张大了嘴,半晌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汇,只能说道,“墓贵子的赤城之心,真叫人感动的无以复加。”
……
徽章刻印好的一刹那。
墓幺幺忽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四面八方涌来一种极为微小的力量,沿着她手心里的徽章,不断运送到身体里每一条经脉血气之中。这种力量不是化力,更不是生灭力,而是一种她从来没有体味过的,像是初晨的旭阳那般让人浑身都苏爽温暖起来的力量。她这么久以来一直干渴的经脉,不断地为之疯狂颤抖。
她毫不犹豫地扼住了手腕,想要阻止这种力量的入侵。
灵蓉看见她的反应,惊愕的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慌忙去阻止墓幺幺说道:“墓贵子不要惊慌。”
“这是什么?”
“这便是神龟奉印的益处——”灵蓉解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一个写着“漠”的白龟徽印不停地在闪耀着光芒,她微微一笑,“无时无刻吸收两脚畜的魂力。”
“什……么?”墓幺幺愣住了。
——————————————————————————————————————————
一更。
求个票票,有加更。
第589章 魂力
“啊!贱婢这张嘴!是凡人,是凡人!凡人的魂力!”灵蓉见状,突然想起来墓幺幺的身份也是凡人一个,赶忙说道,“容贱婢慢慢解释。”
通过灵蓉的解释,墓幺幺总算明白了。
净博罗现在的成员等级分为“奴,储,供,漠,元勋,大司甫,白王。”漠字辈以上的,都可以通过身体上的白龟刻印吸收凡人的魂力,无时无刻。
“魂力……有什么作用?”墓幺幺问道。
灵蓉仍然担心刚才的两脚畜的说法惹『毛』了墓幺幺,这会极为耐心的慢慢解释,“很久以来,修士们都以修为等级来判人下高低。直到出现了一些天才之辈,可以越阶杀人。四化杀掉六化,甚至七化。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经脉才是最重要的,等阶反而是次之。之所以可以越阶杀人,是因为他们经脉容纳的化力比那些高阶修士容纳的化力要躲的多。经脉就是化力的容器,经脉越宽广,容纳的化力也便越多,日后的潜力也远比同阶修士要高得多。可是一直以来,我们就算知道这个问题也无法改变——因为这是天资,这是天赐,上天注定的东西,我们无法改变。”
“就像那些凡人,有的是那么聪明出口成章,有的愚蠢到大字都不能识。这就是天资——但是净博罗改变了这一切。”灵蓉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刚才的怯懦也消失了一大半,“就像吸取那些凡人才子的脑子炼制成茱萸花蹙雪一样的原理,两脚……不不,凡人浑身都是宝贝。最为珍贵的,就是他们的魂力了。凡人同修士一样,有三魂九魄。我们净博罗研究了很多年,掌握了可以将三魂九魄溶解炼制,提炼出至纯的魂力。
“而这些魂力虽然不能像化力一样可以直接使用,但是,却可以无限制的滋养我们的经脉,不但修复经脉的缺陷,还可以将经脉变得越来越宽广。”灵蓉陶醉的抚『摸』着锁骨下的白龟徽印,抬头注视着墓幺幺。
“就像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在猪圈里睡觉的下贱婢女,现在我是净博罗让人为之惧怕的漠兵。而贵子你,你是净博罗的元勋,你会到达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连想象都不敢的地位——在净博罗里,没有什么天注定,只有逆天改命。”
墓幺幺盯着已陷入狂热的灵蓉,久久点了点头,“没错。”
……
送走了灵蓉,墓幺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如囚野夫的要求也如自己所愿,她正式混入了净博罗了。可是,她的心里并没有半点轻松。
她抚『摸』着手心里已经归于平静完全隐形的白龟章印,魂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手心里不断地酝酿蓄积到经脉的各个角落。且不说这个徽印是否还有别的猫腻,就眼前净博罗的可怕,似乎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如果每个长老级的干部,都有一个可以无限吸收魂力的徽印在身,那他们的身体经脉已经被改造成了什么地步?而……处于最高顶点的白王长公主呢?她……的修为,到底可怕到了怎样的地步?
不不,还有对于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一样事情:大司甫。据她所知,大司甫只有兮风自己,那么,他吸收到了多少魂力?他本就深不见底的修为,如今还可以这样扩张改造经脉的地步,那么……
以前就从未试出他真正实力,而如今的她,将如何是他的对手?
直到手心里被自己的指甲掐得涌出了血花,刺痛的感觉袭来,墓幺幺才回过神来。她『揉』了『揉』太阳『穴』,自我安慰,也算还好,这个魂力对自己如今干枯的经脉算是有了极大的好处。魂力正在慢慢滋养着她干枯的经脉,如果时间长久,完全可以将经脉拓张到牧画扇的地步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会更强。
只是,她能清楚的看见,这些魂力的滋养速度完全跟不上经脉枯竭的速度。
头疼啊。
——————————
“这就是她说的原话?”长公主说道。
“是的,一字未差。”灵蓉对着面前的虚影跪的恭恭敬敬,“当时我还以为她不接受呢,差点就准备按白王殿下的要求那样将她就地处理了。虽然墓幺幺她表现的很冷静,但是她难以掩饰她的贪婪和野心。”
“唔。”长公主长『吟』一声,“余不可能看错的,她流着汪若戟的血,怎么可能不贪得无厌?令人作呕。”
灵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后天你是不是要去御尺桥?”
“是的。”
“你别去了——”长公主笑了起来,“让墓幺幺去。余还要确定下,她的贪婪,到底有没有底线。”
————————————————————————————————
加更送上。
第590章 你是谁
唇朱生蕊渊,目中有琼池。
狐玉琅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她正是花苞样的年岁,也像是这样扑到了他的怀中。那时,她眉下灵曜,丹霞晖晖拂过她玉颊。
他似如今这般失神,却完全不同如今这般恍惚。
“蔺贵子!蔺贵子!”黑夜无月,四周人声嘈杂灯火鼎沸,人人都在呼唤她的名字。
“嘘!”她旧时慌忙起身羞惊交加,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满脸红晕。
他记得清楚,她那时发上沾满了新落的桂花,狼狈得香到刺骨。
就像她此时一样,披头发散,不知名的野花和碎草夹杂在其中。她眨着眼睛看他,问了那时同样的问题。
“你是谁?”
“我……”他只说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她低头不知看见了什么,忽一把抓起了他的手,狠狠地咬住了不撒嘴。
很痛,可是他却浑然不知一样,伸出的手有些颤抖地想要为她理好那一头『乱』发。
“公子?!”
“蔺贵子!!啊!快松开!快松开!”
终于发现的下人们冲了过来,一时间鸡飞狗跳。三两个丫鬟冲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狠狠地朝后拽,狐玉琅的下属也是缓过神来赶忙冲上来护主。
好半天,那些人才将蔺雀歌从狐玉琅身上拽开。景臣将狐玉琅搀起,看着狐玉琅鲜血直流的手,忍不住转头怒道:“你们!”
狐玉琅抬手阻止了他:“没事。”
从后面走出来榴姿仙子,她转头给几个丫鬟使了眼『色』确定她们将蔺雀歌搀下去,这才转头来对狐玉琅行礼道歉道,“我们家贵子得了失心疯,让这位公子受惊了,还望公子您见谅,见谅!””
狐玉琅垂目敛了下衣服,余光扫见那几个丫鬟与其说是搀,倒不如说是推推搡搡架着她给推到了驿站里面去。“无碍。”
“这位公子也是明日要渡魂归谷的吗?”榴姿仔细端详了狐玉琅两眼,主动攀谈道。
“嗯。”狐玉琅礼貌笑答,“这位仙子不介意的话,我先去休息了。”
榴姿这才回神过来让出空来,景臣与随从们已收拾好东西,簇拥着狐玉琅进了走进了驿站。
她仔细地看着狐玉琅的背影,这黑发公子气质真是太出众了,虽说外表并不算太过张扬的魅力,但举手投足里的态势不容小觑。她稍稍攥紧了手指,眼下夜昙郡被各大军队包围的犹如铁桶一块,兵荒马『乱』期间过魂归谷回到内陆的通关文书,据她所知,夜昙郡郡衙根本一张也不敢批,就连她们的过关文书都是圣帝亲自特批下来的——那么,这个神秘的公子是从哪里弄来的文书?巧也不巧,还刚好和他们碰在了一起?
“曲将军。”榴姿撩开军帐,恭敬行礼道。“我有事要与将军商量。”
曲祸挥退了下人,问道:“怎么了?”
“我怀疑有人盯上了我们——今天夜里,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榴姿单刀直入。
“那富家公子一行人是吗?”曲祸皱眉道,“我也感觉到不对,放心,蔺贵子的房间里有怀婵阁阁主的阵法保护,他们破不掉的。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妙,这样,我再调一些精锐去保护蔺贵子。至于那队富家公子,我也会安排人手监视他们的。”
“嗯。”榴姿的心里仍然有些感觉怪怪的。
————————————————————————————
“爹。”许久,墓幺幺开了口。
她面前的投出的虚影大门里,正是一个书房。男人还是保持着数久以来的习惯,右手清茶,左手书卷端坐在檀木椅内。
“浪费了几百灵石的望灵符,就为了喊我一声爹吗?”汪若戟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书,也不抬头。
墓幺幺莫名地一窒,想了许久,没想到最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你……还好?”
“哦?”汪若戟手停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她。望灵符不像囚野夫特制的那种虫珠那般清楚实时,呈现出来的画面有些虚晃,所以他的表情看得并不清楚。“我没听错,我闺女这是关心我呢?”
“所以你没事?”她有些受不了汪若戟那种目光,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他淡淡地说道,“陆炳他当时反应很快。”
墓幺幺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是弗羽王隼对你下的手,对?”
——————————————————————————
一更。
第591章 假臂
汪若戟放下书,掀开茶壶盖子,垂目轻轻吹了吹茶气,一点也不惊讶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没有证据,这只是你的臆测。对自己选的男人,很失望?”
“没有。”她淡淡地说道,“我会找到证据的。”
“呵呵。”汪若戟笑了起来,“找到证据又怎样呢?弗羽家和我们霸相府明明暗暗斗了这么些年,就算证据,你就能提着弗羽王隼的脑袋来见我?”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
“你就算今天表现得再怎么乖巧……”汪若戟轻轻喝了一口茶,“我也不会同意你的要求。”
“我还没说。”
“你想让我救染霜,就此打住把。”他打断了她的话,“圣帝要他死,我拦不住,没有人能拦得住。”
“不行。”她一掌狠狠拍到了桌子上,“他不能死。”
“是你将他当成棋子来下的,既如此,你就应该有棋子会随时被吞掉的准备。除非,你准备为了这颗棋输掉你整盘棋?”汪若戟淡淡地说道,抬头瞥了她手腕上的锁链一眼。“莫要忘记,你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哪里有余力去担心别人?”
“你就这么肯定圣帝是为了蔺雀歌的事情要染霜回隆天?”墓幺幺紧紧地盯着汪若戟的眼睛,“如果想折磨染霜如果想让然霜死,为什么还如此大张旗鼓地让嵬雍军来押他回京?眼前荒人大军随时入境,他竟然还要求嵬雍军的大统领曲祸亲自押一个犯人回京?”
嘶……茶气袅袅里,汪若戟的表情依然淡漠如许,看不出有什么深沉的情绪。
“以你对圣帝的了解,他真的那么在乎一个女儿?”墓幺幺继续说道,“你明明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所以——他根本就是为了染霜,为了将染霜名正言顺的押回他的面前,借着这个罪名来对染霜做他之前一直想做却没有理由去做的事情。”
“……”汪若戟依然沉默。
“他想要破晓剑。”墓幺幺一字一句的说完。“圣帝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得到染霜的破晓剑法和破晓剑。他觊觎破晓剑觊觎了几百年了,一直没有得到过,如今,染霜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将茶壶轻轻放下,这才抬头望向墓幺幺,“所以?你能阻止他吗?”
“我不能。”她摇了摇头。“但是你能。”
“墓幺幺。”汪若戟撑着下颌,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谁了?还是忘记我是谁了?疏红苑是圣帝最忠实的看门狗——圣帝想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记住,无论什么。既然圣帝想要染霜,我便献上染霜,他想要破晓剑,我便奉上。”
“染霜曾是你故人的徒弟!”她突然抢白道。“你要怎么去面对你的故人?”
“故人已逝。”汪若戟轻笑,“我可没有。”说完,他就作势要关掉望灵符。
“有了破晓剑之后,圣帝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无懈可击——这是你想看到的吗?”墓幺幺的声音有些冰冷。
“他万寿无疆,强不可匹难道不是我作为臣子的夙愿?”汪若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明天,明天会有人在魂归谷拦住曲祸,他们最多能拦住他们三天。”她的拳头攥得更紧了,“四天后,一旦他们到了内陆,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圣帝。”
“爹,我从来没有求过……”她一咬牙,声线跟着颤抖。
然而,对面的望灵符已经咔哒一声关掉了。她的面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砰——
她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另一边,隆天琢心苑里,汪若戟作势要将茶盏放下,然而手轻微一抖,整个茶壶就朝下跌去,眼看就要烫上他的腿。
这时从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茶壶。
“公子。”润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将茶壶放在桌子上,不顾汪若戟的阻拦将他的袖子朝上拽起,『露』出了一条明显是木质假臂的胳膊,仔细看了半天,确认没有损伤才放下了心。
“你还能瞒幺幺多久呢?”
“没有啊。”汪若戟笑了笑。“怪她自己眼神不好。”
“你这不是耍赖吗?”语气很轻松,可润明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
“幺幺肯定又没听我话『乱』吃东西了,润明,你看到了,幺幺的手腕都细成了那样。”汪若戟的话锋突然一转。
“嗯。”润明的语气更是心疼不已。
“那么细的手腕,还居然有人给带上了那么重的镣铐。”汪若戟把袖子放了下来,用力动了一下笨重的假臂,手指蜷了很久,也才能僵硬的蜷上一些。
“都是些该死的王八蛋。”润明说道。
汪若戟笑了起来,转头看着润明。“没错,都是些该死的王八蛋。”
————————————————————————————————————————————
月票加更。
第592章 木锦团簇
如弗羽王隼所说,他加派了不少人手来监视墓幺幺。
而跟汪若戟见面之后,疏红苑对她的监视也更加紧密了不少。
这下好了。
她再想像之前那样用挪骨偷偷溜出去,门都没有了。她烦躁地拨弄着面前的妆奁,咔哒一声,蹦出来一颗胸针来。
要不然,和狐玉琅联系一下?
想到狐玉琅,墓幺幺的心里陡然没来由地一颤。蔺雀歌疯了,他听到这个消息了吗?他一定听到了?那么,他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呢?
她默默地把胸针放进了妆奁,同那个铃兰发簪一起,看了半天关上了。
……
“你说你要干什么?”曲祸不敢置信地盯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长剑,抬头望向对面怡然坐在自己桌子上的妖娆女人。
女人带着掩藏面容特殊阵法的面巾,一双美目频放秋波。她挑起曲祸的下颌,“姑娘我很喜欢你,请你去我家做个客。”
“哈?”曲祸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怒目道,“大胆女贼,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劝你立刻放下东西,不然我就!”
“别抵抗了啊。”女人妩媚的笑出声来,“眼下你的手下都好像去保护一个大人物了,你门口那几个卫士,还不够我手下塞牙缝的。”
“你!”曲祸心中大叫不好,该死的,谁能想到会有人胆子肥了敢来夜袭他?都怪那个古怪的富家公子,叫他警铃大作,生怕蔺雀歌和押解的犯人染霜会出问题,连夜重新规划士兵们的分配。精锐部队和心腹都被他安排出去保护蔺雀歌和看守染霜,自己的军帐门口也就几个普通卫士。嵬雍军的大统领,居然在这种阴沟里翻船了。冷静下来之后,他说道,“你想怎样?”
“不怎样,你别试图『乱』动了,你饭里下了毒,越运功用化力,毒发越快。不信的话,你可以运功看看——”女人笑眯眯的说道。
“该死!”都不用运功,他稍稍一动经脉就感觉到了有问题。“你们这是不想活了!”
“别嗷嗷叫了,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就是带你去我家做做客。”女人轻轻地在曲祸耳边吹了口气。“三天就好,我不会亏待你的。或者,你这个嵬雍军大统领就想在这里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别担心,你那两位贵客,我不感兴趣——”女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只对你有兴趣。”她的手指轻轻伸入了他的衣襟里,“啧啧,这身肌肉。”
……
“曲将军出去办事了?”榴姿尖锐的声音一下就打破了驿站的平静。当一旁角落里安静站着的贵公子转过头来看向这边,她才赶忙压低了声音,怒气不减地盯着一个幢主(部队军官,一般执掌三千人军分队),庞案。“曲将军有什么要务比圣旨还要重要?”
“榴姿仙子休怒,下官并没有职权知道将军到底所为何事。将军只是夜半见了我一面,交代了一下他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去办,三天后就回来。”庞案行礼道,“您放心,这三天我们会更加严密地保护蔺贵子,不会出任何差池。”
“就三天!”榴姿咬牙,“第四天无论如何我要带着贵子走!”
“没问题,没问题。”庞案赔笑道。
……
魂归谷的风景很不错,谷口这个驿站外面,是一大片盛/开的木锦花林。
“这是杜姑娘的谢礼。”狐玉琅站在花树下,看着这些在北方内陆并不多见的妖冶红花。
“哎呦呦,小王爷可真是见外。”摘去面巾的杜忆采,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今天是格外的容光焕发,她妖娆地一甩头发,“给奴家一个深情的吻就可以了。”
狐玉琅笑了一下,“杜姑娘可真是爱开玩笑。”
“小王爷……”杜忆采临走前看着狐玉琅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句。
“嗯?”他回过头来,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分身,也是那样的容姿清绝。
“天底下不只一个女人,虽然我杜忆采不至于倾国倾城,但是我一直会等你的。”她很认真地说着,满目深情。
“谢谢杜姑娘抬爱了。”狐玉琅温柔地望着她,似同样柔情似水。可杜忆采知的分明,那让人一眼就可以沉『迷』的眼瞳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温情,比以前还要更加寒冷,比以前还要孤寂而可怕。
……
眼前血红的木锦花开的盛烈而无畏,团团紧簇拥容在一起,肆无忌惮的美着,像是街头奔跑而过的红衣少女,盘旋飞过掠起一团耀眼的红琚。眼前不远处那团木锦开的太过盛烈,鬼使神差地,他轻撩衣衫,一个箭步轻轻松松跳上了高高的树枝。
他刚刚坐下,还没来及去拽下那朵花枝。
“哇,你是神仙吗?”
咔哒一下,紧簇的花团被他摘下。于是『露』出下面空旷的视线,她一席有些凌『乱』的白衣,披头散发的仰着的小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和时不时朝下流淌的口水。
团簇的花枝愚钝的棱角,深深刺入了他的手掌。无感的鲜血,还没有木锦红的妖冶。
——————————————————————————————————————————
一更
第593章 夜风乱
“我不是。”狐玉琅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低,但是依然是平常完美的腔调。
“那你怎么会飞呢?”蔺雀歌像是个孩子那样蹲了下来,莫说端庄了,稍微一蹲都看起来笨手笨脚的愚钝。“我娘说了,只有神仙才会飞。偷偷跟你说哦,我娘就是神仙,现在她都飞到天上去了。”
“是吗。”他笑了起来。
“蔺贵子,蔺贵子!”四周士兵们焦急的声音不断传来,已经近在眼前。
……
狐玉琅回过神的时候,刚好对上怀里那个不停眨着的水汪汪的眼睛。他都做了什么啊,看着被自己一下抱到树枝上来的蔺雀歌,他内心一阵『迷』茫。
“哇,你真的是神仙!”蔺雀歌雀跃无比,拼命的拍着手。
这样不行的,被曲祸的人发现就坏事了。狐玉琅的理智在劝慰自己。
“我还要我还要!”没有任何防备,蔺雀歌似一只小兔子那样一下扑到了他的怀中,仰着脸那样楚楚地盯着他的眼睛。
……
“等下!”庞案阻止了满脸焦躁的榴姿仙子,安慰道,“没事的,仙子你也莫要太过担心。这片树林很小,已经我们的人手团团包围住了,蔺贵子不会丢的。”庞案很有信心,“更何况,蔺贵子这样的状态总是憋在房间里也不好,而且还要憋上三天,不如让她在里面多玩一会散散心,是不是?”
“贵子?”榴姿这时候看到蔺雀歌走了出来,慌忙冲过去一把将她搂住。“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我见到神仙了,很美很厉害的神仙。神仙带我飞了很久很久,从这棵树一下就飞到另外一棵树了!”蔺雀歌张开双臂,像只小鸟那样刷刷地蹦来蹦去,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
榴姿虽然没有说,但是眼神对向了庞案,庞案立刻心领神会,率人冲进了树林。可是让人失望的是,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或许,只是贵子又发病了?他们都这样想着。
……
“王爷,你这……”景臣无比震惊地盯着狐玉琅的头发。
狐玉琅面不改『色』地走到镜子旁,对着镜子摘下了头发上的大红木锦。“你们都退下,我想静静。”
景臣等下属不得不退了出去。
魂归谷外的月亮格外的美。
可也格外的叫人难过。
——————————————————————
三天后。
“我要神仙,我要神仙!”蔺雀歌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贵子,贵子!”榴姿心力交瘁,是连哄带骗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将蔺雀歌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看着浑身脏兮涕泪满脸的蔺雀歌,她已经压抑不住眼神里的厌恶。还是强忍着耐心,让丫鬟将蔺雀歌给拖了下去。『揉』着眉心,她是烦躁至极。不过好在是这日子总算马上就要到头了,曲祸平安回来,那个奇怪的贵公子也离开了,明天就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夜昙郡。
是夜。
大风。
风极大,极古怪。
驿站不远处的山坡上,狐玉琅望着驿站的方向。蓦然,他的脸『色』忽然大变,犹如看到了神鬼在世。
“敌袭!!”
“敌袭!!”
“啊啊!”
慌『乱』的人声鼎沸,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不,应该说很短很短的时间——整个驿站就陷入了死寂。
只有狐玉琅看的分明,一个身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一个带着镣铐的犯人平静的带了出来。
“还要谢小王爷帮我拦住了他们三日。”忽然,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
狐玉琅大骇,转头看过去时,刚才还在驿站的男人,已站在自己不远处,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染霜。
他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拳头,面『色』平静,行了大礼:“前辈。”
“东瑶山会记住小王爷的恩情。”
随着这声音落下,眼前又是一阵大风刮过,再无半点人影。
他回过神来,转头望向景臣:“你看见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吗?!”
景臣万分错愕『迷』茫,说道:“王爷,什么男人?”
狐玉琅愣了许久……东瑶山。
怪不得始终查不出来染霜的背景——原来,他的背后是东瑶山的那位?他的手指攥的更紧了。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他要怎样,才能!
才能!!!
该死。
驿站那边总算传来声音:“贵子贵子你没事?”
“呜呜呜我要神仙!”从睡梦中被打扰醒,显然很让蔺雀歌生气,她的哭声更加尖锐了。
狐玉琅盯着驿站的方向很久很久——
直到储物戒指里的虫珠不停地响了起来。他才转过身来,点开了虫珠。
“小王爷,御尺桥恐有变故,你带人去趟。”囚野夫的命令传了过来。
“是,虞上。”
————————————————————————————————
“你让我上御尺桥杀管忠?”
“没错,这就是白王殿下安排给你的任务。”
“灵蓉小福,你看我这样能去杀谁?”墓幺幺举起手腕,手腕上的锁链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白王殿下说,只要您杀掉管忠,她就将那日对霸相爷下手的犯人,交到你的手里。”
————————————————————————————————————————
月票加更
第594章 全法
“为什么接了这个任务?我并没有要求你做到这个地步,你也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拒绝。”囚野夫望着她手腕上的枷锁。
“我刚加入净博罗,还没有得到长公主足够的信任。此时拒绝,难免会引起她的疑心,徒生是非。”墓幺幺平静地回答。
“不是因为她许了你,要将对你父亲下手导致陆炳身死的罪魁祸首交给你?”
“不是。”她淡淡地说了句,“如果毫无要求或者答应得太快,长公主说不定还会怀疑我急功近利别有用心,这样答应下来,只是顺水推舟。”
囚野夫看她许久,笑了笑,“不愧是霸相调教出来的女儿,所以你要怎么办?管忠手下八万精兵,高手亲卫数百,他自己也是六化后期,可不是你说杀就杀的小耗子小蚂蚁。更何况,应予煌为什么要杀管忠你应该心知肚明。作为修篁的立场来说,当然不可能让管忠死。你虽入了净博罗,可别忘记你还是修篁的一员,要知道,这世上可是没有两全之法的。”
她当然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要管忠死。
眼下齿鹰谷有怀婵阁的核心弟子坐镇阁主夕生的超阶大阵,虽说不比封疆大阵的威力,但是好歹也是超越了十阶大阵以上的超阶大阵,看眼下这情景,荒人大军要想冲破还得花费一些时日。
至于到底要花多久时间,没有人能确定下来。
所以长公主坐不住了。
她的目的就是要荒人入侵沣尺大陆,越快越好。眼下十九公主蔺雀歌已疯丧失了夺权的能力,那能和她一争高下的只有现在在夜昙郡的十三公主。荒人来得越快,夜昙郡的准备越不充分,胜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那自然而然长公主的胜算越大。但是眼下荒人大军竟然被该死的夕生给生生拖在了齿鹰谷,这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所以她只能对御尺桥出手了——
管忠手里有八万龙骧军镇守御尺桥,这只曾经跟随这当年驭月圣帝征战过天下的精锐部队,对管忠以及圣帝是忠心不二。管忠如果死了,他手下的龙骧军群龙无首,短时间一定会成为一盘散沙,大大丧失战力。
那时,就是荒人趁『乱』踏上御尺桥进攻沣尺大陆的最佳时机。
她默默的擦罢了口脂,将软巾放下,这才开口说道,“这世上有没有两全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
“哦?”囚野夫眼瞳里熠熠盛辉,眉边三片紫羽闪闪发光,似一只美到发光的妖孽。
“两全法需要两边都帮我才行。净博罗给了我帮助,那自然少不了修篁的帮忙。”墓幺幺总算望向了虫镜内。
“净博罗提供了什么?你又想让修篁怎么帮你。”囚野夫说道。
“净博罗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送到御尺桥上,长公主还想给我提供帮手来着,让我拒绝了。你也知道,净博罗的帮手一定是用来监视我更多。”她轻轻说道,“所以——我需要修篁的人手,高手。”
“你要人倒是可以。”囚野夫了然说道,“但是,你要面对的是一整只装备精良的精锐军队和数百四化以上的高手。修篁不可能,也绝不会为了你一个任务而提供可以对抗这么些人的人手,这不现实。”
“我不需要那么多人。”她笑了一下。“我只要一个人。”
“……”囚野夫稍稍一怔,“一个人?”
“狐玉琅。”
“……”囚野夫的表情着实有些奇怪,他稍稍歪了下头,手指百无聊赖地戳滚着虫珠。“你想要和狐玉琅一起去上御尺桥,从八万精兵里取其将首级?且不说这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就说——修篁,我,是不可能让你杀管忠的。”
“你信我吗?”她突然打断了他,侧目静静地盯着他。“囚野夫。”
“我……自然是信的。”他稍稍一顿,平静的回答。
“撒谎,你根本不信我。”墓幺幺笑了起来,“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我到底要狐玉琅和我一起去御尺桥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想不到的,你信不起的,我能做到。”
他愣了一下,沉默了下去。
墓幺幺手背撑起在下颌,眉目完成月牙,浅笑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你可以相信你自己的眼光。”
她舌尖轻轻掠过齿贝,狡黠的灵光凝入那双深翠的眸,似成云成雾的萤火虫照亮了整个夜『潮』。
“我是你选的人。”
“你的人。”
一时的失神,极为短促,也极为突兀。
连半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够,但是也足够让囚野夫错愕。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你发现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很完美。掀起睫时,眸光寸许里朝云奕奕,“你仿佛对小王爷情有独钟。”
“……”墓幺幺愣了一下,随即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你在逗我吗?只是修篁里眼下我认识的靠谱的,只有他了。”
“看来我很不靠谱呢。”可能是她的错觉,这时囚野夫奕奕的朝云浅眸里,莫名看来一片乌云密布。
“当然不是,你这意思,我能使唤你?”她突然抓住了重点,偏执方面的。
“胆子不小呢。”他一笑。
“呵呵呵。”她干笑。
“明天狐玉琅会在定海门正门下等你。”囚野夫似乎有些乏了,手背撑在脸颊上,看着她卸去妆容的脸。说来奇怪,墓幺幺这张脸,是化妆之后反而会显得年纪小稚嫩,卸妆之后,那猩红的唇和眼角的蛇图腾显得她格外的妖冶冷清。“说起来,你不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她没听懂。
“告诉狐玉琅你就是珊妁姑娘的机会?”囚野夫说道,“难得两人这样重逢,不如一次坦诚交代,也省的我总是给你圆场,也免得小王爷相思难解……”
“不要。”她拒绝的极为干脆果断,“上御尺桥是大事,告诉他真相之后难免又生出一堆事端,延误时机。”
“唔,这样吗。”他点了点头,仿佛没有看见墓幺幺一时眼神的躲闪。
那就算是这样好了。
囚野夫最后的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同被他关掉的虫珠一起消失在了风里。
第595章 对不起
在御尺桥和夜昙郡之间,有一座关隘,是隆国西疆的大关门——定海门。这个地方驻扎了大约一万左右的龙襄军精兵,可谓关下密不透风。
一身风来,烟雨皑皑,青衫飒飒。
就算这样随意站在衰萋野草里的一个背影,也只叫人想起四个字来——祸国殃民。
“来了?”他侧过脸来,笑靥如织。
“你……用了本体?”墓幺幺盯着他的脸,视线落在他一头黑发上,“谨慎至极的小王爷怎么舍得用本体了?”
“呵呵。”他笑得更温柔了,手指掠起一绺发丝拂在眼前,“用了特殊符文染了发,怕暴『露』嘛。”
她嘴角抽了两下,上下打量着他那身依然很华丽很花里胡哨的山皑青衫,“你怕暴『露』你还打扮的跟去逛窑子一样?”
“……”狐玉琅的表情僵了那么一下,苦笑道,“珊珊的嘴巴越来越毒了。”他向前两步温柔地抚上了她的脸,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见你一面的次数太少,总不能太过失态才对。而且,这已经是我最不起眼的装束了。”
她自动无视了他衣服上那些用银丝勾勒的花纹,朝前两步避开了他的手。“囚野夫跟你说过了,我们要做什么?”
“说了。”他收回了不自然僵在半空的手,和她并排站起,望着眼前这个巍然的定海门。“你要我同你上桥杀管忠。”
“囚野夫是相当信任你啊。”她转过脸来。
“我还没说完。”他笑了笑。“虞上说,如果你敢真的对管忠下杀手,我就阻止你——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杀了你。”
“啧。”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妖怪。墓幺幺腹诽着摆了摆手,“放心,我不杀管忠。”
“那——”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这可真让人伤心。”狐玉琅垂下睫来,眸间浅影里,恰到好处的一点哀凄,“听虞上说是你指明叫我同你一起去御尺桥时,心悦至极。本以为珊珊你终于对我放下了心防,无论如何定是一场叫人难忘的花前月下。没想到真真见了你面,却这样防备着我。”
“所以呢?我要不要等你哭完?”墓幺幺抱起臂来,煞有介事地真是准备等他哭一样。
他叹了口气,手指『揉』了『揉』眉心,苦笑道,“珊珊每次都能很好地让我体验一下力不从心的感觉。”
“喜欢吗?”她笑了起来。
“喜欢。”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闪避的诚挚。
“琅哥哥说起谎来的时候才是很好地让体验了力不从心之感呢。”她手背搭在眼睛上,似乎在找些什么。“时间还早,要不要和我聊聊。”
狐玉琅顺着她的视线用神识扫过,除了茫茫然一片被重重阵法包围住的紧闭的巍然大关门,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他并不打算继续『逼』问她,很顺从地说道:“聊什么?”
墓幺幺选了一块没有那么高野草的平地嘿咻坐下,从储物戒指里又掏出两壶酒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聊天聊地聊八卦。”
狐玉琅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刚坐稳还没说话呢,眼前就杵了一大把烤肉串。
“你干什么……”不好的回忆瞬间席卷了心头。
“我饿了。”
“……所以你是来刺杀手下八万龙襄军的管将军了还是来吃『露』天烧烤了?!”看着旁边的姑娘撅着屁股一盘子盘子地朝外端烤串,狐玉琅太阳『穴』一跳跳的隐隐作疼。
“你看那边,你看到了什么?”她指着定海门。
“我们两个人无论如何也闯不过的定海门?八万可以将我们绞成肉泥的精兵强将?”
“不。”墓幺幺晃『荡』着手里的烤肉串,笔画出一个剑势遥指着巍巍浩然的定海门。“你应该看到的是我们的死亡。”
“……”狐玉琅愣了下。
“孤身闯八万精兵强将,取其将首级。这是必死之路,毋庸置疑。”她继续说道,“所以我们马上就要死了。”
“什么?”狐玉琅有些懵。“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意思你是来送死了?”
“没错。”墓幺幺转过脸来趴在膝盖上,甜美地冲他一笑,人畜无害的邻家少女一样。“我就是来送死了。”
“那我……来干嘛了?”他有些苦笑了,“难不成珊珊你是拉我陪你送死的?”
墓幺幺笑得更加乖巧了。“是的呀。”
“……”
“琅哥哥不觉得自己死太孤单了吗?所以,我想找个伴啊。”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狐玉琅难得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神『色』来。“珊珊你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的笑容渐渐淡去。“难道琅哥哥害怕了?”
“不,不是。”他果断的否定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你就是同意陪我一起死了?”她笑若逢春。
“我……”
“都要死了,肯定不能做个饿死鬼啊。”墓幺幺一手抓着一把烤串,像是拿着烟花的小孩子那样幼稚地在狐玉琅面前晃着,“自从吃过琅哥哥给我做的烤串之后,世间再没有任何一家烧烤能让我觉得好吃了。所以,琅哥哥?”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明亮闪耀地像是夜风将星子吹落了一片。
“拜托你啦,给我做烤串~”
……
天杀的发生了什么。
狐玉琅看着自己满手的辣椒面和孜然面,荣光辉耀的一生里,也就是第二次一脸生无可恋。
第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也是给她烤串。
我,天狐族小王爷,堂堂瑾云爵,沣尺大陆的胜云旌,已经第二次用了本命狐火给女人烤肉串。
人生还有什么不可能。
现在,他忽然觉得杀管忠没什么了不起了。
“喏——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味。”她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盆子来,里面清冽地装满了冰水。“洗洗。”
所以珊珊你的储物戒指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狐玉琅忽然头一回对她的戒指有了无比的好奇心。
“果然好吃。”她满足地啃着肉串。
他看着她那吃相,太阳『穴』更疼了,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能碰上这么个主子。
“琅哥哥,如果今天是你喜欢的女人让你同她一起去死,你也会拒绝吗?”
“我没有拒绝你啊。”狐玉琅非常仔细地洗着手,回答的很利索。
“如果是蔺雀歌让你陪她去死,你会拒绝吗。”
他的手一下顿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手上的水渍已经被化力蒸发的干净。“为什么这么问。”
墓幺幺继续沉默的吃烤串,此时周围的氛围突然变得异常静谧,只有她轻轻的咀嚼声。
“不论琅哥哥信不信。”她放下了烤串,转过脸来直视着狐玉琅的眼睛。“保住蔺雀歌的命,已是尽我所有所能。”
黑夜长深,『露』稀虫寂。
小雨下起一层薄雾,为他睫上轻点温存几许,素雅容姿里,一马平川的柔静,不起任何波澜。“嗯,我知道的,谢谢你,珊珊。”
他说完弯下腰去,非常主动地捡起了剩余未烤的肉串,手心里砰砰地燃起了紫『色』的妖冶火焰。
“没吃饱,我再给你烤点。”他说。
墓幺幺没有阻拦他。
紫『色』的火焰里,他的眼睛冷如死水。
“对不起。”莫名其妙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三个字来。
——————————————————————————————
作者有话说:
我特别喜欢琅哥哥和幺幺在一起的感觉。
俩人其实本来能做非常好的知己。
伤心。
第596章 你不是精卫
薄雨微酥,在狐玉琅身上隔起了一层浅雾。她那句声音微弱的道歉,仿佛随风同雨逝去,并不起任何波澜。
“其实……”难得他并不避讳地上起了泥渍,拿起一壶酒在她身旁席地坐下,看着远方。“来这里之前,我见到了蔺贵子。”
墓幺幺咔嚓一口咬住了铁签,牙铬得有些疼。“她怎么样?”
他仰起头,灌了一口酒。“我第一次遇见蔺贵子的时候,她还挺小的,到我膝盖那么小的一个小丫头。我这次遇见她,她也是这样,仰着头看我。第一次,她问我天狐族是不是狐狸精变得。这一次,她问我,是不是神仙。”
他仿佛着实觉得有趣,眉眼俱是笑意。“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你看,我也会受伤,我也会感觉到痛苦,也会有喜怒爱乐——更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是好像在她的眼里,我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可以知道,什么都可以做到。”
“你是想说,没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男人。”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而且,你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更不是一个普通男人。难道,你还想和蔺贵子,不,十九殿下二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
“……”狐玉琅抿了抿唇,又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酒,垂目笑起的时候,眼眉里好像似泡不开至苦的丁茶。“怎么会呢。”
“对啊,怎么会呢。”墓幺幺点了点头,“无论蔺雀歌命里遭不遭此劫,她也是大隆帝国的十九殿下,继承了殇夜帝的骨,流的驭月圣帝的血。——而你,你不过是五国十族里一个上游家族的世子王爷。你的权利地位是家族赐你的有名无实,你的修为永远受缚于家族血脉里无法登顶,最重要的是,你不能碰女人,那你更不可能有子嗣。哪怕蔺雀歌现在疯了,你们的地位,也从血脉里就注定了有一道绝无可能跨过去的天堑鸿沟。”她拿起酒壶,与狐玉琅的酒壶碰到了一起。
“你不是精卫,你填不了海。”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
“是啊。”他很温柔的点了点头,“我不是精卫,我填不了海。”
“十九殿下经此劫不一定就是难,朝好里想,再无人会动她『性』命。而不管以后是哪个公主当了女帝,为了稳定,她们也会给蔺雀歌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荣华富贵。你可以安心看她一世无忧,甚至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得都自由快活。”墓幺幺说道。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狐玉琅笑了起来。“珊珊对我是真的温柔。”
“不,我在阻止你送死。”墓幺幺定定地盯着狐玉琅的眼睛,不闪不避地单刀直入。“你说的没错,我很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心里在做什么盘算。而不论你想怎么给蔺雀歌报仇也好,还是怎么想方设法将蔺雀歌治好也好,你的行为,都是在送死。那两个公主,不会留你,圣帝不会留你,多少明里暗里的势力,都会视你如眼中钉。”
他默然喝了一口酒,才抬起头来稍稍理了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浅淡的眸里凉凉静静。“珊珊这话听得我糊涂了,刚才你不还说眼下是拉我同你一起送死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说这种我听不懂的话来劝我了?”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看你送死。”
“我不会的。”他的回应依然温柔到无懈可击。
她放下了手里的烤串,凑近了狐玉琅的脸前。
“蔺雀歌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争皇位的十九殿下了,你就没有考虑过,真的不当这个王爷了?”
“那珊珊你也不当贵子了吗?”他的手指掠过墓幺幺的鼻尖,轻轻落在她的唇瓣上。
“琅哥哥,如果我不当贵子了,你是不是就不当王爷了。”超乎他预料之外的,始终像是一条泥鳅那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女孩儿,如今望着他的眼睛,只有一望无际的澄澈和平静。
“我……”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明明可以有很多表面文章可以来做,更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但是他这时,竟遏制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什么东西。
“别闹了,珊珊。”他最后说道。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他很久,端起酒壶将酒壶里的全部酒水一仰而尽。
他莫名地攥紧了手指。
而刚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她已经腾空飞出数米,寥寥的声音传来,“时间到了,走,小王爷,我先带你送一次死。”
————————————————————————————————————————————
一更。
第597章 唯有我
……
墓幺幺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地上打昏了四五个哨兵。狐玉琅解决了哨塔之上的几个哨兵之后,甩了下夜鹤惜雪钺,说道,“然后呢?”
“上桥。”
“你知道我们现在只是解决了一个城墙垛的人手吗?”他苦笑道。
数百米的城墙下面一片黑暗,只能看到下面黑漆漆的云,和隐隐若现的御尺桥闪光。她定定地望着那片深渊一样的黑暗,说道,“跳下去。”
“啊?!”狐玉琅愣了,看着下面犹如龙之巨口的黑不见底的深渊,说道,“这城墙得有数百米,我们两个的化力无论如何也撑不到这么长的距离托着我们平安跳下去的。更何况,御尺桥上全是士兵,我们跳到墙上就是羊入虎口——”
“谁告诉你要跳到桥上了?”她笑了起来。
狐玉琅涌起了更加不好的预感。“你……要跳到夜昙海里去?”
“琅哥哥,我们先送第一波死。”她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狐玉琅朝下跳去——狐玉琅猝不及防之下明明可以阻拦她,但是一个愣神之间已经迟了。
他们疯狂地在朝下跌落。
所有的化力都凝聚出来也无法形成一个足够坚强的保护盾,四周的风呼啸而过,狂猛汹涌。
这个疯子!
他一咬牙,如果不用本命狐火,他们一定会摔成肉酱。不能等了,哪怕本命狐火太过耀眼会暴『露』自己也不行了——
“琅哥哥,不用怕。”她的鼻息吹过他的耳朵。“有我呢。”
她的手捧住了他的脸,低下头来,第一次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吻的很轻柔却并不闪躲也不瑟缩,很是主动地撩着他的唇齿。
呼啸而过的狂风像是死神的丧钟狠狠地敲打着他的理智,告诉他赶紧推开她,拒绝她,不然会死的。
可,她舌尖传来的温暖,她长长垂下的睫『毛』,每一笔,都柔和的像是吹过三月花海的东风,冲动莽撞地扑满了他一怀的温柔。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女人。
抱着自己跳下深渊,耳边仿佛能听见巨龙吞吐的死亡气息,呼吸都在渐渐凝滞。
然而——他竟无法自拔,沉『迷』至此。不知何时已主动抱紧了她,翻过身来,将她按倒在了怀里,带着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凶狠,亲吻着她。
“嗯……啊……”她喘息呻『吟』之间,总算腾出手来一把将他推开。
狐玉琅舌尖『舔』过唇角,素淡的眸里看起来格外的阴暗。“为什么拒绝我了?不是你这个疯丫头想要的吗?”
“已经足够了。”狂风吹散了墓幺幺的头发,只见她一手攥住了狐玉琅的手,轻轻笑了起来。
“不管你以后决定要做什么——我希望你能记起这个吻,想起你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想起普天之下世界之大能给你这种感觉的,是我。”
“只有我,唯有我。”
话音一落,她左手轻轻一转——刷地一下,一把白骨黑刃巨大的镰刀攥在了手里。有囚野夫的符咒做伪装之后,她的生灭力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化力凝聚出来的。
这是什么……法器?不不,这明明是化力,可是,可是化力为什么有这种光芒?
那闪闪发光的,是电光?
化力可以凝聚出这么巨大的实体法器吗?
狐玉琅的内心一阵翻天巨浪。
她单手抱紧了狐玉琅,低头在他耳边说道,“抱紧我。”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生平第一次,他作为一个男人,竟然像一个雏鸟一样抱着一个女人。而她,竟然比刚才还要疯狂地揽住他的腰身直接朝下俯冲下去。
她的眉眼在夜『色』里如斯清晰,仿佛黑夜也好,深渊也好,根本无法遮挡住那样熠熠的光芒。
她的光芒。
莫名地,他的手指放在了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一路朝下,他的手停在了胸口。
胸口里面。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原来可以跳得如此大声。
与此同时,粗糙的钝疼,也同时而来。
这种根本分不清是喜怒哀乐的哪一种的心情,像是吃到了一种根本无解的毒『药』。
他紧紧地攥住了胸口。
如果真的这样送死。
好像一点也不坏。
他想。
——————————————————————————————————————————
作者有话说:
我幺幺拿的是男主剧本,咳。
将帅进行到底。
ps:月底啦,月票双倍啦!小可爱小天使们你们的票票拿来,我会加更的!
第598章 海底
严格意义上说,御尺桥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桥,因为桥是要横跨水面的通行道路。而御尺桥在多数时候,比如如今这种非常时期,是不完整的断桥。而且更重要的是,与其说这是夜昙海上的一座桥,倒不如说是夜昙海上的一座要塞堡垒。整个桥的形状都是重重关卡,其上数百个碉堡炮台,还有无数机关法器埋伏于此。整个御尺桥,就有七万左右的驻军驻扎。
而在这重重关卡的最深处,自然是帅塔。
一军之将帅,也就是如今龙襄军的统领,管忠管大将军在三百多名的保卫下,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刻苦的修炼。
如今荒人随时可能入侵,御尺桥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封疆大阵破了以后,他就再也无法哪怕入定一刻钟,哪怕有丁点风吹草动,他也会十分警惕,绝不会让哪怕一个虫字飞过御尺桥进入夜昙海。
蓦然——
感觉到一阵微弱的晃动。
单指撑在地上的管忠直接弹跳起身,拽起架子上的长披将身子一裹,就走出了房间。
“何事?!”他问道。
“夜昙海里有动静,好像是一直很大的凶兽翻腾跳起掉了进去。”一旁的左副将说道。“末将已差兄弟去看了,大人莫要担心。眼下是夜晚还有月亮,凶兽要拜月,无法变身成荒人,您还是去早点休息。”
管忠眯着眼睛望向那个方向——
那个海岸线,好像和定海门的城墙很近啊。
虽然荒人无论如何不可能翻过定海门下的万米天然海底山,但是,他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仔细着点。”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才转身进了屋。
———————————————————————————————
珊妁果然是个疯子——
刚才落地的瞬间,巨大的镰刀在一瞬间腾飞起半圆形的长弧,雷光闪闪隐于其上,未落地只是靠强悍的冲击力将他们下降的速度生生托平在半空之中。因为强大的化力压迫,海面上涌起巨大的『潮』涌漩涡。
狐玉琅原本以为就到此结束了。
没想到她直接抱着他一头扎进了夜昙海。
珊妁扔出去一连串的符咒来,两个人于是现在在一个巨大的气泡里飘『荡』着。
“珊珊你别告诉我……”狐玉琅站在巨大的气泡里,看着四周黑幽幽的深海,一脸苦笑。“你要从水下上御尺桥,直『逼』管忠的帅塔?”
“不愧是知己。”墓幺幺把镰刀就地一挥,巨大的镰刀转眼就变成了一长一短的两把刀在她手心。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珊珊,你搞清楚,这里面是夜昙海,现在是夜晚。你知道这里面会到处是什么东西?”
砰——砰——
几声巨大的响声撞在了气泡上。
一只长相极为狰狞的海底凶兽张牙舞爪地试图冲破这个奇怪的气泡。
“看来囚野夫的符是有点神。”墓幺幺感慨道,“够结实的,能撑上一会了。”
虞上的符怎么可能是有点神,是神都不可……
狐玉琅深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珊珊,就算你有虞上给你的法符能撑到我们到达御尺桥帅塔之下。我们要怎么上去?”
“很快你就知道了。”她淡淡地说道。
一路上,狐玉琅罕见的并不怎么说话。墓幺幺也不说话,只是随手把玩着手里的化力武器。
囚野夫的法符有隐蔽气息的作用,所以来找他们麻烦的凶兽也只是路过碰见的。
一时间除了偶尔有几个凶兽的攻击发出碰撞声,也就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他们随着墓幺幺的控制朝前飘动的时候,光反而会渐渐的亮了起来。
海底原来是这样的安静。
也是这样的幽静。
七轮月亮仿佛就在头顶,随波一『荡』一『荡』的。四周还有奇怪的各种小鱼游来游去,奇趣异常。
墓幺幺像个孩子那样鸭子坐,趴在气泡壁上看着外面。她用手指戳着气泡壁,逗弄着一条红『色』的小鱼。“没想到我第一次见到海就到了海底。”
“珊珊你没见过海?”狐玉琅在心里暗自揣摩道,像她这种没有见过海的贵子,一定离海非常非常远,那么一下就排除了好几族。
她并不知道狐玉琅的心机,点了点头。“我的故乡,是在山群之中。到处都是山,有一眼都望不到头的森林,有很多很多的异兽和珍鸟。”她仿佛陷入了回忆,很是出神的样子。
“那一定很美?”他走到墓幺幺旁边坐下,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在盘算着到底哪个世家是在深山之中。
“很美。比海底还要美,比我见过任何地方的美景都要美。”她的脸贴在气泡壁上,透明壁上映衬着她的倒影,轻柔的仿佛外面的海水流满了他们的身边。
“是吗?”狐玉琅不知为何竟感觉到她眼神里仿佛有哀伤的神『色』。“听起来你好像很怀念,很久没回去了吗?”
“是啊,很久了。”她手指戳了戳气泡。“哇,那些鱼好漂亮!你看你看!会变『色』的!”
“哪里?”狐玉琅转过脸去看,的确有一群非常漂亮的鱼,在来回转圈游泳。它们分成了两拨鱼,颜『色』各不相同,时而飞过他们的侧面,时而飞过他们的头顶。
“这些鱼儿好像在跳舞啊。”她说道。
“额。”他没来得及说话。
墓幺幺就站了起来,一转身站到了狐玉琅的面前。狐玉琅有些『迷』『惑』她要做什么,不禁抬头看她,到了这个时候,也才注意到她今天穿得还挺精致,一身环翠拥绿,为了行动方便衣裙并不飘逸,贴身紧致,将少女的曲线刻画的玲珑有致。
刷地一下,她就地转了一个圈。手里的两把长刀,转瞬就变成了两把长纱扇。她攥着两把长纱扇,一扇遮唇,一扇负于身后,眼睛轻轻弯起。“我也会跳舞。”
——————————————————————————————————
一更。
第599章 求偶
“啊?”狐玉琅有些跟不上她节奏的感觉。“跳……舞?”
她稍稍一歪头,发髻上的铃兰花亮闪闪的一晃——是他送的那个吗?他一眼认了出来。
“琅哥哥你不是会弹琴吗?带了吗?”墓幺幺问道。
“可是……”他苦笑道,“珊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玩呢?”
“到帅塔还要很久的,而且琅哥哥不想看我跳舞吗?”她就地一屈膝,半蹲在地上仰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跳舞很好看的,不骗你。”
鬼『迷』心窍了你。
狐玉琅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古琴架在腿上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责骂自己。
抚了两个琴音,他有些失神,上次弹琴的时候是多久之前了?差不多得有一百多年了,当时为了什么随手学的,也并不怎么上心。
“我很久没弹了,弹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我。”他按上琴弦。
“我也很久没跳了——”墓幺幺站起身来嘿咻嘿咻压了腿,伸了伸胳膊,一转身,望着狐玉琅说道,“来。”
“什么曲子都可以吗?我会弹得不多。清平小调行吗?”
“太柔弱了,我好像不会。”她苦恼道,“我只会比较凶一点的曲子。”
“几百年我第一次听说还有凶一点的曲子的……”狐玉琅忍俊不禁,“不过我大致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我好像会那么一首——来,我看看珊珊跳舞有多么……”说话间,他已经手指一压两挑,极快得给了一个节奏高昂的前调——
他这时抬起头来,最后一个字终于说了出来:“……美。”
履度开裙襵,鬟转匝花钿。双扇飞起,纤长的尾纱似鱼的尾翼在游弋。她回旋在其中,步履轻盈,转身飞旋,犹如一块晶莹的翠玉。她果然只适合这种曲调激昂的曲,凝神望向他时,垂目屈膝背身时,都有尖锐的锋芒。
举腕嫌衫重,回腰觉态妍。她一个翻身,扇纱掠过他的眼前,袭来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手下一松,曲调差点变调时,刚好看见她狡黠的眨眼。
……
墓幺幺好似捉弄他上了瘾,干脆地在他身边跳起了舞,扇纱和裙摆时不时会掠过他的皮肤。
见他并不为所动,仍然淡定如初,更起好胜心一样,背靠在他琴上,一个下腰朝后仰起脸来,背靠在了他的琴上躺下——
这时刚好一曲正完。
他的手正在她的身体两侧。
她仰起脸来,耍无赖一样赖在他的琴上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也没动,也没有闪躲,望着她的眼睛。
“我跳得好看吗?”
“好看。”
“我的扇舞你是第二个看到过的。”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他似乎很开心,眉眼弯弯。“那第一个是谁?”
“仇人。”她答得很干脆。
“哦?珊珊还有仇人呢?那要不要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这海底太静,四周的光线又太美,鱼儿又太好看。
这个小丫头,又太撩人。
忍不住了。
心要跳出来了。
他终于动了——
弯下腰亲上了她的唇。
先是浅浅的碰触,然后根本无法抑制住跳到发痛的心脏。于是渴求变得更加汹涌无法遏制,他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墓幺幺从琴上拽起搂在了怀里,疯狂地亲吻着她。
……
“啊……别!”最后终于还是她先缴械投降,死死捏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怎么?”狐玉琅眼睛好像眯了一点,这么近的距离下看来更加危险而可怕。
“还有正事。”
“不是很慢吗?”
“马上快到了!”她指着不远处黑『色』的巨大阴影,“你看!海底山!”
“是吗?”他仿佛有点不信的样子,并不撒手,抱得还更紧了。“不是还有点距离吗?”
“啊啊……——”她的呻『吟』再次被狐玉琅用吻封住。“我投降,我投降了……”
狐玉琅半天才放开了她,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头,温柔地帮她把头发从眼角旁边理到耳后去,“对了,你知道那些鱼为什么跳舞吗?”
“为什么?”她好奇地抬起头来。
“求偶。”他手撑在颊边,眼神里几许调笑。“就是跳舞为了和对方行房的意思。”
狐玉琅抓起墓幺幺的手,将她的食指轻轻在自己唇边摩挲着。他衣襟此时有些散『乱』,稍稍凌『乱』的发丝垂在他鬓边,配上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着实有些……『色』气。“所以,珊珊你为什么要给我跳舞?”
“是不是求偶……呢?”
他轻轻含住了墓幺幺的手指。
——————————————————————————————————————
作者有话说:
月票加更送上。
捂脸,我的琅哥哥贼『色』气的。你懂的。
看到大家评论上有说觉得男主都是套路了,我解释一下,绝对不是!每个男主都不是套路,你们现在看他们有的好像是和幺幺立场不和不在一起,那是假象(好像剧透了)。总之,每个男主入后宫的套路都不一样!你们耐心朝后看哦,小仙女们~爱你们~
谢谢大家的票票,继续求票。
第600章 蜂山窝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眼前的情景荒唐至她恍惚想起这样的诗句来。
他眉下薄春,盈盈的眸光似潋滟的绸。唇齿里的舌,扫过她指尖时,一如柳絮飘过她的鼻尖——至极精准的撩起她心底蠢蠢欲动的嘶痒。
像是有座火山从脚底一路喷发至脑海。
双颊滚烫的熏得她的理智摇摇欲坠。
墓幺幺猛然抽出了手指,在狐玉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他按倒在了地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狐玉琅起初还是惊讶,最后直接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应她的激烈。
……
“嘶——”狐玉琅忽一声冷不丁地低鸣,松开了她。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没料到的苦笑。他拇指擦过嘴角的鲜血,“小姑娘人不大,下手挺狠啊。”
“你这般勾引我,我若不回应那岂不是太不给瑾云哥哥面子了?”墓幺幺义从他身上直起身来,朝后靠坐在了气泡壁上,若无其事地擦掉自己嘴上的血迹,“可我们毕竟是要办正事的,要保持理智好?”
“所以你保持理智的方法就是咬我?”他笑得更加无奈了,“珊珊你真是……”
她手搭在膝上,朝他扬了扬下巴,“那我要怎样呢?别忘记,你不能碰女人。”
“哈。”听到这句话,狐玉琅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深暗。他直起身子慵懒地倚在旁边,一手扶着头,有些凌『乱』的黑发穿过他的手指贴在他的脸颊旁,愈加衬得他的眉目素孤。“没错,世人皆知我不能碰女人,其实是不让我和女人行房而已,这样碰触你,我倒是死不了的。”
墓幺幺一愣,捂住脸,似有害羞。“瑾云哥哥,我还没嫁人好吗?”
狐玉琅笑了笑一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靠在自己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那珊珊你就别总是瞎撩火,我虽碰不得女人也不代表我是个圣人。”
窝在他怀里的墓幺幺手的缝隙里,她的表情根本没有半分害羞和尴尬,反而有一丝狐疑。
因为她听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不让我和女人行房。
是不让。
而不是不能。
那是谁不让?
看来——狐玉琅不能碰女人的事情,比她想象中要有趣的多了。
……
“想什么呢?”他的鼻息忽然吹到她耳朵里。“是在想我么?”
墓幺幺顿时一个激灵,抬头对视上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避开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到了。”狐玉琅拉起她的手,将她一把拽起。“海底山。”
眼前的山似一座巨大无边的黑墨,将整个海底晕染成不见一丝光芒的黑拙墨潭。气泡越靠近山脉,就越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将人深深的压至最底,这种难以名说的压力让人呼吸都忍不住跟着溃散。
这就是隔开夜昙海和沣尺大陆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
有了这座海底山,那些巨大无比的海底凶兽就永远无法通过夜昙海登陆沣尺大陆。
“所以,你要怎么上去?”狐玉琅转过身来。
气泡已经足够接近海底山,能看清楚海底山山石的纹理坑洼。
“从这里。”墓幺幺低下头,手指指着下面。气泡随着她的手指,开始不断的下沉,不知下沉了多久,还没看见最深的海沟。
四周变得更加黑暗,只是凭借这狐玉琅手中的长明珠才得以看见一些光线。
“我们到了。”她突然说道,并从他手里拿过长明珠,将它靠近眼前的海底山。有了长明珠的光线,狐玉琅看到眼前海底山上有一个一两米宽的孔洞。
“这是?”狐玉琅有些疑『惑』。
“蜂山窝。”墓幺幺解释道,“海底山的海沟部分,有很多这样像蜂窝一样的天然孔洞,一些身形较小的凶兽便能从夜昙海深处来到海岸线这里。不过这些身形很小的凶兽,没有智慧,也不能变成荒人。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内陆人并不知道荒人就是夜昙海海底凶兽的原因,因为他们所见过的海底凶兽,都是通过海底山蜂山窝穿来的无害凶兽罢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因为这是加入净博罗的好处之一,关于荒人的情报她得到了不少。
“我们穿过这里,到达海底山的另外一面,也就是是真正的夜昙海。”墓幺幺很明显并不打算回答狐玉琅的问题。
狐玉琅很识趣的也不追问,只是稍有惊讶的看着气泡穿过眼前的蜂山窝,“海底山的另外一面,就是那些无法通过蜂山窝的大型凶兽的海底,对?换个说法,就是荒人的大本营。”
————————————————————————————
一更。
第602章 缪煞
无数巨大的黑影随波涛汹涌而至。
如无数小山一样将他们团团包围,投下比海底山还要让人压抑的恐怖轮廓。
而墓幺幺低声沉『吟』出的这一段话,却像是宁静的海浪,轻易地让狐玉琅竟生不出丝毫惧怕之感。
她背对着他站着,比起那些可怕的凶兽像是一颗小米那样不足为道。
可他反而别样的感到一种宁静。
理智告诉他的绝不可能,在这种宁静之中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我真是疯了。”他手里的夜鹤惜雪钺灼热腾起——紫『色』的本名狐火。
对啊,他一定是疯了。
才会在被无数根本甚至无法看出实力的荒人包围之下,觉得和她一起拼命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到感受到很久没有感受到过的,冲动,兴奋,甚至……
连夜鹤惜雪钺都在微微颤抖的地步。
轰隆隆——
气泡疯狂的颤动起来。
一只几乎有数十米长的鲸鱼凶兽,率先冲到了他们面前,他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小小气泡里有两个刺鼻的香气。
是人类。
它几乎疯狂了。
它游的最快,今天一定是它的幸运日,能吃到很久都没吃到的人类!它张开巨大的嘴,这两只人类,是它的了!
它张开的巨嘴里,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微小的气泡果然被它轻松要吸到嘴巴里。
然而——
近在咫尺的气泡不但停住了,而且它嘴巴根本无法合上。
“虞上的符咒……真是厉害啊。”狐玉琅不由地感叹道。
墓幺幺一挥镰刀,整个镰刀涌出黑『色』的化力,果然如囚野夫所说,这个气泡不会阻止他们从内部的攻击,并且更好的是,会对他们的攻击进行效果加成——
于是她随意挥出的一道试水『性』的攻击,轻易的穿过气泡,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镰月,瞬间飞了出去——
噗嗤嗤——
乌黑的血水喷涌而出,将他们附近的海面都染成了灰黑的颜『色』,一块像小山一样的肉块就这样掉了下来,原来墓幺幺刚才那么一下攻击,竟然将那个凶兽半个头都给削了下来。
“囚野夫……果然厉害。”墓幺幺也忍不住感叹了起来。她刚才那么一下的攻击,经过气泡的加持,大概涨了有百分之五十的攻击效果。
在她印象里,能做到这种加成效果的符咒……只见过寥寥几张,一个手都不一定有。
狐玉琅慨然的点了点头。
如果有虞上的这种符咒加持——
那他们的希望看来还是很大的。
狐玉琅的感觉最开始是没错的。
但是在杀掉数十只凶兽之后,气泡虽说也上浮了不少距离,但是,越来越多的凶兽已经闻到了血的气味,更是闻到了他们的化力气味,来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上面,根据刚才他们在海底山对面下沉的距离,他们现在离海面的距离,依然遥遥无期。
现在这些凶兽大概是离海底山最近的,所以也就是相当于三化左右的修士,还不算太难办。但是如果被拖延住时间,那些深海里的恐怖凶兽,说不定会出现。而那些荒人里,很明显是有相当于七化左右的将军存在的。只能祈祷他们到达海面之前,这些将军级的荒人还感觉不到。
但是很快。
他就知道——
他猜错了。
荒人在海底的速度,比他想的要可怕多了。
他心里突然一个激灵,转头本能地一把拽过墓幺幺朝后一趔——整个气泡轰隆一声朝下坠了大概十米左右。
而那些一直纠缠他们的巨大凶兽突然自动退开了距离,也自动散开了一个通道。
狐玉琅和墓幺幺站定身形,看见不远处飘着一个数十米长并不算太大的凶兽。它身上长着四个长长的章鱼爪,爪上各有一个鱼头。
他刚才只是用一条章鱼爪拍了一下他们的气泡。
“你们——是人类。”这个章鱼怪,并没有说荒人语,而是说出了人话。
在海底的声音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不说,洪亮的像是钟声。
“我是缪煞将军,愚蠢的人类,你们为何侵犯到我们的故乡?”
————————————————————————————————)————————
更新送上。
ps:大家尽量多留言,超过50个字会涨读者经验,而且选上墙的话会送火星币的,后期app更新之后还会有其他福利~!
第604章 恶魔的误解
“哦?”墓幺幺有些好奇了。
“缪煞。”狐玉琅抱臂退后一步。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个男人喊出,小章鱼的身体浑身一抖,因为想起刚才的惨痛回忆,不由地已经呕出了一团黑墨。在被刚才那个男人折磨的时候,他自己短短的一生已经走过了一次回马灯。作为荒人,他天生比人类能感知到危险。更何况他能当上这个所谓的将军,绝对不是因为实力和肉体强悍,而是因为他那颗小小的脑袋。所以,背后男人的温柔眼神,此时却让他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尖锐的刀,随时可以将自己再次碾碎成渣。
他咕嘟一口将黑墨咽了下去,抬头看到对面站着的矮小……母物,好,人类的女人,通过他刚才的观察,小小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圈,对于狐玉琅为什么喊他心里很快就有了盘算。没错,一定是这样!
“女人啊!您又美丽又强大,和主人大人就像是珊瑚和珍珠那样般配。也只有主人大人那样的强者,才能拥有您这样美丽的女人,所以,请接受我家主人的追求,成为他的宠妃,立刻和他交/媾……”
最后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话被一团从嘴里狠狠挤出的墨给取代了。
“噗——”墓幺幺刚刚从调息中缓过神来,差点被自己一口没上来的气息呛死。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狐玉琅,莫名地还带着点同情的眼神,“瑾云哥哥,这就是你所谓的轻松上帅塔的方法?”
狐玉琅平静地攥住了小章鱼的纤细的脖子,大拇指和食指『揉』捏着小小的章鱼脑袋,差点没把缪煞的头捏爆了,一脸微笑地看着墓幺幺:“缪煞,我让你说怎么上帅塔。”
缪煞一脸想死的表情——大哥你没看见你自己刚才怎么看那个女人的眼神吗,你不是准备追求她的吗?你不是准备让我帮你强xx她的吗?我哪知道你们人类的小把戏啊?
……
缪煞总算是活下来了。
他下意识地离狐玉琅远了一点点,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你们想上塔,很简单,我把你们送上去就行了。你们把我放出去,我变身之后将你们吃到肚子里,然后到了离桥最近的地方,我再把你们吐出来,完美!”
他满脸期待的看着两个人类。
快答应,答应了我就哈哈哈哈就真的把你们吞下去!
我缪煞真是荒人里的天才哈哈哈。
不好,不能这么高兴会被看出来的,他赶忙垂下头表现出一副小媳『妇』委屈兮兮的样子。那个狡猾的恶魔,不知道会不会相信呢?
“我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恶魔发话了。
“原来如此。”恶魔看上的女人也说话了。“这个荒人天生可以隐匿气息,我们到了他的肚子里,那些荒人也不会发现察觉——不错的办法。”
人类果然是蠢货。
缪煞狂喜不已。
“那就请把我放出去!”
狐玉琅攥着缪煞走到了气泡旁边,他低下头来,食指轻轻抚过缪煞的小脑袋,低声说了句什么。
缪煞的章鱼触手都吓僵了。
……
看着被放出去瞬间变成一只巨大章鱼怪兽的缪煞,墓幺幺眯起眼睛道:“缪煞一定会骗我们的?”
“他是荒人,他肯定会骗我们。”狐玉琅笑着说道,手指一晃,指缝里出现五根长长的银针。
外面的缪煞再也难以压抑本『性』,狰狞的狂笑起来,张大了血盆巨口叫嚣道:“该死的恶魔,老子要把你们嚼碎成渣再慢慢咽下去!!!至于那个女人,我会把你变成我的母畜!!!哈哈哈!”
墓幺幺看着狐玉琅的侧脸,他的笑容好像更加深了,也更加让人看不透了。只见他手一晃,那五根银针就飞在了半空,以一个奇怪的排列形状漂浮在半空。他捏住其中一根,像是眼前的空气里有什么实物一般,轻轻一扎,那针竟然真的就像扎进了什么东西里牢牢定住了——此时,正准备将眼前的气泡吞进腹里的缪煞突然浑身一僵。
而狐玉琅的第二根针已经扎了进去。
缪煞的身体开始颤抖。
第三根针,缪煞巨大的触手疯狂的舞动着,仿佛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将四周的海水搅出数个巨大的漩涡。四周一些想要来探寻究竟或者关心缪煞将军的荒人瞬间就被缪煞暴走的气息搅碎成渣,形成了一个荒人的真空地带。
第四根针——
第五根针——
痛苦至极的缪煞连嚎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像是快死了一样漂浮在半空中,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停下来停下来!!我的头,我的头!!啊啊啊!恶魔大人我求你了!!饶了我!”
“好歹是一场主奴情谊,我怎么可能不送你点小礼物离开呢。”狐玉琅的手指弹向其中一根针,那针一晃,缪煞一口鲜血喷出老远。“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要乖的吗?还是说,你对恶魔有什么误解?”
“我错了……”缪煞气若游丝。“我以月之子的荣耀发誓,一定把两位送到那个什么帅塔上去。”
……
——————————————————————————————————————————
一更。
第605章 哈端王子
看着狐玉琅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犹如春风拂面,墓幺幺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缪煞对恶魔有没有误解她不知道,她觉得狐玉琅才是对恶魔有误解的那个人。
不过缪煞总算是老实了,再也不敢『乱』动。乖乖地按照狐玉琅的要求,慢慢地把他们这个气泡小口小口的含在了嘴里,朝上游着。
“主子大人,您觉得这个我嘴里这个温度怎么样?会不会太热,热的话我再吞口海水给您降降温嘿……”荒人不能用神识传音,但是缪煞不知用什么方式竟然可以在自己口腔里发出声音而外面完全听不见,这大约也是他自身隐匿气息的一种特殊方式。
“主子大人,美丽的宠妃大人会不会觉得无聊?我要不要吞点我下属表演下我们独特的绝技?”
“主子大人,请准许缪煞实时汇报路程,我们现在已经距海面还有两万尺……”
“主子大人——”
“不要讲话了。”难得狐玉琅会忍无可忍。
为了防止别的荒人发现,他们也不能用照明的法器,所以很遗憾缪煞嘴里一点光线也没有,看不见狐玉琅现在有什么表情,墓幺幺忍不住有些可惜的笑出声来。
缪煞乖乖沉默下去之后,墓幺幺和狐玉琅也抓紧时间继续调息起来,他们眼下只是过了一个难关而已,后面还有可以预料或不可料的许多地方在等着他们。
……
夜昙海的深几万尺,这果不是说着玩的。缪煞朝上游了很久,也还有数千尺的距离。突然,气泡一震,墓幺幺和狐玉琅皆睁开眼睛,虽互相看不见,但也不约而同地就警惕起来——缪煞它停了。
“主子——”缪煞虽然可以掩饰自己讲话的声音,但是明显能感觉到他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以及声音里不可遏制的恐慌,“哈氏的人来了,您和妃子大人千万不要动,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哈氏。
墓幺幺脑海里瞬间想起两个名字来,第一次遇见的哈哈察将军,齿鹰谷的哈猎阶。狐玉琅也肯定想起了那个哈哈察,不然也不会唤醒了体内的命元神魄,那只奇特的神猫。她眨了两下眼睛,生灭力的透视力在夜昙海下依然不受任何限制,不但可以看到狐玉琅的情况,就算没有神识也能看穿外面的光景。有扈皮面具特殊符文的保护,她的瞳孔颜『色』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也不用担心狐玉琅会察觉。
可这一看不要紧——外面的情景着实有些危险。
数道形状特异的深暗漩涡之中,犹如人类行军那般,一片片乌泱泱的凶兽『操』着整齐却诡异的排兵布阵方式翻滚游弋而出,将缪煞团团包围在了中间。最为可怕的是中间一只得有百米之长的大鱼,慢悠悠地游到了最前方。而这时才看见它的肚子里竟然是是一座奢华巨大堪比行宫的车辇,其上奇珍异宝无数,从中还能听见一声声娇声艳语。被数个妖冶的女海妖侍奉的,是一个男人。
墓幺幺顿时愣住了。
不是说荒人在夜昙海里只能是凶兽形态吗?可这个男人,分明是个人类的样子,而且是个正常的人类模样。他一头苍『色』的长发如海藻一样在水里飘『荡』,眼眉细长而可怕,耳长而尖,脖颈下隐隐覆这彩『色』鳞鳃一开一合,只是一张嘴一笑,一口尖利的鲨鱼齿分外骇人。
“缪煞,你怎么来到了海『潮』区?看你这个架势,难道,是准备上去到卷涛区,直奔禁地而去?”他用的并不是荒人语,而是标准的人族语言,这让墓幺幺更为诧异了。
“竟竟然是尊贵的伟大的哈端王子!”缪煞很显然在强装镇定。“哈端王子是这样,哈睿王子命令我去卷涛区办个事,竟然惊扰到了哈端王子您,真是小的罪过!”
“哦?”哈端听起来并不买账,他推开其中一个女妖,坐直了身体盯着缪煞,“我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不知道你是否听说了……渊里区,听说来了两个人类。如果我没记错,那可是你的管辖区域啊,缪煞将军。”
“啊?!!”缪煞反应极快,表现的异常激动,“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是趁着我为哈睿王子办事的时候突然到的?真是狡猾的人类!居然趁虚而入!!!”
“呵呵——”哈端笑起来声音格外难听,有点像乌鸦的怪叫。他站了起来,这时墓幺幺才看见,他的下半身是一只巨大而丑陋无比的贝壳,其上横生了无数狰狞的毒珊瑚和怪虫毒蛇。“父亲命令我抓到那两个人类,倒是没想到先碰见了你,我还以为以缪煞将军的能力,早就抓到了那两个人类呢……看来是我误会将军了。”
“哈端王子您这太折煞小的了!”缪煞的姿态摆的依然很低。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拦着缪煞将军你去办我哥哥所安排的正事了,给缪煞将军让路!”哈端说道。
哈端相信了?
墓幺幺正想松一口气的时候……
狐玉琅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同时,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了狐玉琅的神识传音:“哈端没有相信,一会一定会背地里阴缪煞一把。”
—————————————————————————————————————
月票加一更。
第606章 凶兽鼙鼓
墓幺幺没有出声——她没有化力不能使用神识传音,这个就算有囚野夫的符文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只能点点头,好在是狐玉琅根本没空深想这个地方,继续传音给她道:“一会哈端一定会亲自接近缪煞,到时候我会直接用绞魂针炸碎缪煞。我已经观察过了,缪煞之所以能隐匿自身气息就是他身体里的这种墨汁,我炸碎他的时候会确保缪煞的墨汁将我们的气泡裹满,到时候,你就全力用化力攻击哈端,攻击他上半身人类的部分。”
狐玉琅的计划的确很完美,但是同时也让墓幺幺有些未曾料到。她虽料到狐玉琅不会给缪煞一条活路,但是也没想到他竟早已安排好了缪煞的死法。
“珊珊我知道你会心软——但是缪煞是荒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狐玉琅仿佛将墓幺幺的迟疑误会了。
墓幺幺也并没有打算解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主子,哈端是哈氏最狡诈最阴险的王子,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走。所以,得委屈你们一下。”在这个时候,缪煞突然开口了。“我得把你们吞下去,主子你得相信我。”
狐玉琅久久用神识传音回应了缪煞,“你要怎么做。”
“主子,到了这个时候,我就不瞒你了。我之所以能隐匿神识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墨囊,我把你们吞下去,你们找到其中最小一颗墨囊,钻进去。剩下的九颗墨囊,都是毒『液』,不能碰的。”
“我好像并不能完全相信你。说句实话,你没有立场帮我们,你完全可以将我们送给这个什么哈端王子来换取更大的利益。”狐玉琅回答道。
“主子,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帮你的确有别的目的——”缪煞承认的很干脆。“很简单,因为我不想死在哈端手里。哈端屠杀了我一整个部族,以月之子的尊严,我宁愿死在人类手里也不要死在那个孽障手里。而他一旦发现我骗了他,定会将我杀了,而且……也一定会杀了我的女儿。可你们不一样,我只要将你们送到海上去,我们就在无瓜葛,你也不会对我女儿如何。况且,我已经以月之子的荣耀发过誓言要送你们上去,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狐玉琅沉默了片刻,与墓幺幺传音道:“我不相信他,还是按照我的计划。”
墓幺幺停顿了一下,却从他手里抽出了手,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把气泡朝着缪煞的喉咙部分推了过去……
狐玉琅一愣,想要去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轰隆轰隆数声巨响,四周地动山摇,缪煞数声闷吼,拼命地朝下咽下从内脏里翻涌而出的鲜血,同时也将他们的气泡吞咽了下去。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像是逆着巨浪深入深海,他们在气泡里不停地翻滚打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噗通一声总算停了下来。
“到了。”墓幺幺扶着气泡壁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相信它?”狐玉琅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我没信他,我只是选择一个对我们最有利的方法。”墓幺幺一边推着气泡,一边说道,“你的办法的确不错,但是你没想过,哈端不是一个普通的荒人,他比缪煞的地位还要高,是个王子。他的实力怎样我们根本不得而知,更何况他还有一整只荒人军队。气泡的符文根本支持不了那么多荒人的攻击,你我心知肚明。而缪煞的墨汁能帮我们逃匿多久?还有数千尺的距离,你如何万无一失的确定他的墨汁能支撑到那里?一旦墨汁退掉,我们两个人就是飘在海里的灯塔,你也听到那个哈端说的了,是他父亲,那肯定就是荒人之王下的命令让他来抓我们,那就是整个荒人部族都知道我们两个人现在在这里,那么到时候追杀我们的一定不止哈端一只军队。我们两个人,会被耗死在这里。所以,我不能选你那个方法。”
果然如缪煞所说,他肚子里悬空挂着十个巨大的黑『色』墨囊,其中有一个最小,他们的气泡已经来到了那个墨囊旁边。
“可万一缪煞是骗我们的该怎么办?这个墨囊万一是有毒的怎么办?”狐玉琅问道。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储物戒指里掏出来一个东西,而且是一只活物。
“这是?!”狐玉琅有些吃惊。“凶兽鼙鼓?”
那个活物长得格外奇特,像是一只胳膊粗长的蚂蚁,八只长爪长得像是鼓槌,壳甲像是一个个鼓拼接而成。
“没错。”墓幺幺点了点头。这是从汪若戟的百兽园里偷偷带出来的凶兽之一,一直没有舍得用,今天不得不拿出来用上了。“能辨世间万毒的上古凶兽鼙鼓。”
狐玉琅哑然。
的确,有这只凶兽,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墨囊里面是不是有毒了。
墓幺幺松开了手,鼙鼓爬出气泡,顺着墨囊的孔钻了进去,过了很久,也没有听见任何鼓声,而鼙鼓也完好无损的爬了出来。
“没毒。”墓幺幺说道。
此时四周的晃动更加剧烈,显然缪煞承受的攻击更加剧烈了,他们所在的肚腹旁边已经钻出了了数个血孔。她把鼙鼓再次收进储物戒指,对狐玉琅说道,“进去?”
狐玉琅没有说话,眼下的情景,只剩下这一条路了,也由不得他在做无用的怀疑了。
气泡钻进缪煞的墨囊后,墓幺幺和狐玉琅都不约而同地一个用生灭力一个用神识观察起外面的战况来。
————————————————————————————————
月票加二更,第三更。
第607章 个心脏
和缪煞说的没什么区别,哈端果然对缪煞出手了。哈端的武器就是他下半身的贝壳,其上爬满的珊瑚毒虫毒蛇将他的四周包围成一团黑漆漆恶心的黑雾,所过之处都是毒浪。
缪煞已经断了两只触手,显然是中了毒之后自己壮士扼腕自断了触手。他气喘吁吁地漂浮在半空中,怒道,“哈端王子你这是何意,哈睿王子知道你这样对他忠实的部下下死手一定不会和你罢休!”
“啧啧,缪煞你就不要仗着我那个废物兄长来威胁我了~几个时辰前那两个人类出现,几个时辰后哈睿就让你离开自己的守地去办事?怎么这么巧?呵呵呵……难道不是你已经抓到那两个人类,准备提前让我那个废物哈睿兄长去送给父亲邀功?当我是傻子吗?”哈端脸『色』格外难看,“下死手?我已经看在你是我月之部族的大将军份上,与你单打独斗了,便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你还敢造次?”
“说的好像我赢了哈端王子之后,您那些部下就不会杀我一样。”缪煞嗤之以鼻,“要我说,哈端王子您真是无论从容貌到实力,样样都强,哪哪都不差,要啥啥不欠。”
哈端此时还格外受用缪煞的马屁,阴冷的脸上倒是轻松了一些:“缪煞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靠嘴当上的将军。”
“哪里哪里。我还没说完。”缪煞朝后一退,“哈端王子您啊,的确哪哪不差,就是差个人样。也的确啥啥不欠,就是欠/干。”
“……”一众荒人皆胆寒——心道这缪煞果然人如传闻,一张嘴完全就像人类的嘴,油嘴滑舌,好的时候溜须拍马能把花说开了,坏的时候毒的能把死人气活了。
哈端不是死人,自然不能气活,但是一如缪煞所愿,气炸了。他愤怒的一声大吼,下半身整个贝壳瞬间张开,滚滚涌出无数的毒虫毒蛇来,疯狂的形成数道横向的毒物龙卷浪,朝缪煞狂猛而攻来。“缪煞!拿命来!”
缪煞哈哈大笑而应,下盘却丝毫不虚,黑雾腾起,分出分身来虚晃一招,愣是借助分身的挪移躲开了这招致命的攻击。
而哈端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冷哼一声杀招接踵而至,丝毫不准备给缪煞任何喘息的机会,缪煞迎的也很行云流水,并不如传闻里那般被称为实力最弱的将军。转眼间,两个人已过了百招,攻击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哈端的随军不得不一直在朝后退让给他们腾出足够的空地。
……
两个人愈战愈酣,很快明眼人就看出,缪煞有些吃力了。哈端不止实力强横,诡计亦多,于是追击变得更加凶狂,只见他两手一扬,数条迅如闪电的乌光瞬间将缪煞击飞。
噗——
四周弥漫起深蓝『色』的血雾,直接承受了那几道乌光的分身直接爆炸碎裂成黑蓝『色』的血花消失不见,缪煞化成了一只比分身要小上不少的章鱼倒飞而出,显然受了重伤。哈端根本不给缪煞任何喘息的机会,下半身贝壳里的毒物轻囊而出,冲着缪煞的章鱼脑袋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准备一击将缪煞毙命。
缪煞仓促而下,只能将数条触手绷直,如同直电一样从下而上欲靠速度从这些毒物的中心冲出包围圈。
“不行!”看到此种情景,墓幺幺脱口而出试图阻止缪煞。
可是缪煞似乎根本听不见体内的声音,依然在迅猛地朝上冲。
“他中计了。”狐玉琅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化力凝神,已经做好了从缪煞身体里随时冲出的准备。
果然,只见哈端阴阴一笑,瞬间出现了那些毒虫还没来得及包围的正中央,正正将朝上游动的缪煞拦阻,这一刹那,不等缪煞吃惊,一个珊瑚做成的锋利钉耙猛然从上而下钉了下来,将猝不及防的缪煞的脑袋钉出了五个巨大的血洞。缪煞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反击,哈端已经将钉耙抽出,又瞬间出现在哈端触手的死角里,钉耙一挥,刺入哈端头颅之下的硕大嘴巴,朝后猛然一拽,竟然将哈端硬生生拽成了两半。
此时那些毒物也至,哈端乘胜追击,钉耙连挥,同那些毒虫一起,愣是将缪煞的身体搅碎成了一团团的碎块。
“哈哈哈哈!像你这样的弱者,也配当我月嗣一族的将军?”哈端提着半截缪煞的头颅,笑得狰狞而可怕,四周的随军们也跟着附和狂啸。“现在,我们去抓那两个人类!”
……
待得那些荒人的狂啸声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时,那一片正在遭受海鱼啃食的碎块里,一个最小不起眼的碎块,缓缓的生出触角,飞快地朝上游着,一边游一边发生着剧烈的变化,触角变成触手,逐渐生出圆形的头颅来。
“主子,主子你们没事?”缪煞虚弱的问道。
“没事。”隐藏在墨囊里的狐玉琅回答道,“倒是你……怎么活下来的?”
“嘿嘿,我有三个心脏。只要心脏不死,就能活下来。”缪煞倒是一点也不避讳,直言不讳道。
“怪不得他可以分身。”墓幺幺恍然大悟,“那些分身都是以心脏为凭依形成的?所以,你现在只剩一条命了?刚才哈端已经杀了你两个分身。”
“是啊。”缪煞一听这个气的直咬牙,“那个臭不要脸的扇贝,仗着自己血脉好实力强就跟我硬拼。不过我两个分身也不是让他白杀的,哼哼,老子死的时候塞了两个毒囊到他的贝壳屁股里,让他好好尝尝烂屁x的滋味,死娘炮。”
“……”
“……”
————————————————————————————————————
一更。
第608章 月之子嗣的荣耀
听到这粗俗之语,墓幺幺和狐玉琅面面相觑,狐玉琅不由地『露』出苦笑来。“咳,谢谢你了。”
“跟我客气啥主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从现在开始我要全力游了,大概再有两个时辰左右就能到了,主子和妃子大人慢慢休息先。”缪煞说着,突然又补充了一句,“我墨囊里我自己也看不见的,主子你大可放心不用担心我会偷看你们做什么。所以,主子请随意,当我不存在就好。就是声音别太大,照顾下我这个单身汉的情绪那是最好的……”
“……缪煞。”狐玉琅难得笑的有些尴尬。
墓幺幺噗一声笑场。“好像在缪煞眼里,你挺流氓啊,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能叫流氓呢?”缪煞反驳的无比正义快速,“其实你们刚穿过蜂窝山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监视你们啦,主子做过什么我当然是知道的。主子那个叫爷们,纯爷们才能这么大胆好吗?”
“缪煞。”狐玉琅再次强调了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还要提高了一些。
可刚刚经过一场死战的缪煞仿佛把说话当成了放松心情的办法,依然喋喋不休道,“主子,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讲,你不能这么一直是,不出手。我,打小就学过你们人类的东西,所以会说你们的话,懂你们很多东西,但是我唯一搞不懂也看不惯的就是你们太胆小了。”
“胆小?”墓幺幺有了兴趣,她一直很想知道关于荒人的一切情报,自然也包括荒人关于人类的看法。
“对啊,你们干什么事情都很胆小。你们人类里面讲那个故事,就是什么牛郎织女那个,简直了,怎么能这么胆小呢?为甚不一开始就追上去呢?”缪煞说道这里,仿佛在遐想着什么,“我们荒人不同你们人类,我们什么都很少,吃的少,穿的少,像你们人类能用的法器我们更没有,母物,哦不,女人也少。所以我们打小就知道抢——”
狐玉琅破天荒也没有打断他。
“抢吃的,抢用的,抢女人,抢法宝,抢一切能抢的东西。需要什么,就去抢,想要什么,就去抢,喜欢什么,喜欢谁,抢来就是自己的。所以我们都是勇士,因为仔细想想,如果不抢,我们根本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缪煞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像我的部族,让哈端屠杀了,包括我闺女她娘,因为什么,因为哈端的手下看上了我部族里的一颗宝珠,所以他们就要抢。他们抢赢了,我们部族输了自然就该死了。这是很正常的法则——”
“可是你依然很恨哈端。”墓幺幺说道。
“没错啊。”缪煞承认的很快。“那是因为哈端背弃了月之子嗣的荣耀。他可以杀孩子也可以杀母物,可以为了抢东西杀掉我部族里任何一个人。但是他唯独不该不给我部族之人反抗的机会,他用月主赐给他的人族法器,将我部族轰成了平地。他这是侮辱了我们身为勇士的尊严,亵渎了我们部族的荣耀。”
“你不在乎哈端杀掉你的女人,也不在乎他杀掉你的孩子,只是恨他像个懦夫一样不让你们部族的人战斗,是吗?所以……”墓幺幺突然说道,“面对人类,你们也会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当然。”缪煞回答的很干脆,“我们月之子嗣不战无勇之士。”
墓幺幺望向了狐玉琅,从狐玉琅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或许这会是他们所知道荒人的一个致命弱点。
“缪煞,我们其实之前遇见过登上沣尺大陆的荒人。”墓幺幺说道。
“……妃子大人,我虽然可以跟你说这些,但是……关于我们和你们之间的战争,恕我不能多说。”缪煞沉默了一会,这样回答。
“我理解。”她说,“我的意思是,那些荒人和你不一样。他们倒是有些像哈端的做派,杀了很多手无寸铁也没有反抗的人类,一些孩子和女人,一些没有修为的凡人。”
“你们人类也不能各个都像主子和妃子大人这样完美优秀?人类也会有人渣败类?”缪煞说道,但是丝毫不掩饰他语气里的鄙夷,“那些人都是渣滓败类,丝毫没有任何荣耀可言,所以才用来当先头部队死就死了。”
“哈端王子那样的败类我们月之子嗣里现在有很多,但是并不是绝大多数。”缪煞继续说道,“诶,怎么突然说到这种扫兴的话题了。我们说正事。”
“嗯?”从缪煞一番话里额外听出很多信息的墓幺幺和狐玉琅此时思绪都有些复杂,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些。
“主子你喜欢妃子大人,对?”
“……”狐玉琅回过神来,还没来及说话。
“小的给主子一句来自专家的建议。不要暗恋,不要相思,不要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缪煞抑扬顿挫,“去强x。”
“马上咱们两伙人就要打仗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们搞暧昧,演内心戏?”
缪煞说到激动处,触手们都攥成了小拳头,情绪激昂,义正言辞:“喜欢就搞她,爱她就上她。”
——————————————————————————————
加更。
爱你们。
第609章 日出
“珊珊,出去我请你吃醋芥活章鱼。”狐玉琅微笑。
墓幺幺点头点的很干脆。“多放点芥末,辣一点好吃。”
“主子我错了,妃子大人我错了。你们随缘,随意,想什么时候搞什么时候搞……”
“……啊啊啊主子疼疼疼,主子我就一条命了别这样心狠手辣不符合你慈祥仁爱的『性』格。”
慈祥啊。
墓幺幺叹了口气,深深怀疑缪煞能不能熬到他们上帅塔。
……
没有那些荒人的阻拦,两个时辰的路程很快就到了。随着缪煞的身体一晃,正在调息的狐玉琅和墓幺幺同时睁开了眼睛。
“主子,再朝上就会被那座桥攻击,所以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缪煞说道。
“嗯。”狐玉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把手放在了气泡壁上将气泡推出了缪煞的墨囊,一路朝上离开了缪煞张开的巨嘴,飘『荡』在了缪煞的眼睛旁边。
缪煞的这个分身比起之前他们遇见的两个分身都要小上不少,但也有数十米的巨大头颅。他晃着两个触手捧起了气泡,像是拥抱一样使劲揣了两下,“主子大人,妃子大人!我以月之子嗣的荣耀起誓,绝不泄『露』任何关于你们的事情。”他巨大的眼睛四周飘散着一些浪花碎波,竟似人类那样有着深邃动人的情感。“我以月之子嗣的荣耀送给你们月之故土的祝福,希望你们健康长寿,生一窝小崽子。”
“……”狐玉琅突然打断了缪煞的话。“缪煞,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主子了?”缪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以月之子嗣的荣耀对你起誓过认你为主,自是要对你们好了。”
他松开了触手,将气泡朝上大力推去,对着渐渐远去的气泡挥舞着巨大的触手,“主子!妃子大人!希望再也不会见到你们了!”
墓幺幺和狐玉琅当然明白缪煞这句话的意思。
荒人和人类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下一次如果再相见,极有可能是在战场之上了。
“主子!加油!生他一窝小崽子!”遥遥里,缪煞的声音还能听见。
墓幺幺看着沉默并不多语的狐玉琅,突然问道:“为什么改变主意没有杀缪煞?瑾云哥哥不是素来行事干净利落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的吗?难不成还对那只荒人小章鱼有了感情?瑾云哥哥这些年没少做斩草除根的事情,死在你手里的那可是人类。这个,可是和人类为敌以人类为食的荒人。”
狐玉琅此时看起来倒是十分会享受的,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茶桌,慢悠悠地沏起了两杯茶,仿佛听不出墓幺幺语气里的刁钻。“缪煞是个极为聪明的荒人,甚至不输我所见过的一些大人物。你以为他不惜为了我们牺牲两个分身,一路上那么主动的献殷勤,攀话只是因为他『性』格如此吗?迎战哈端时,他就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出卖我们哈端也不一定会不会留他活口,而我们甚至根本不会给他出卖的机会,我会用绞魂钉第一时间先杀了他。而选择和哈端一战,哪怕死上两个分身,也还有活下来的机会。最好的是,还能表现出对我们的忠心耿耿。有如此智谋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一旦他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就是他的死期?”
“他一直在博取我的注意,是因为觉得我会比你心软更好攻破吗?”墓幺幺笑了起来,“还真是有种莫名的被人看不起的感觉。”
“珊珊好胜心真强。”狐玉琅端起一杯茶来,递给墓幺幺,“所以我不杀他。其一,已经没有杀他的必要。我们上帅塔的事情,荒人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他们猜不到我们到底为什么要上帅塔,也拿御尺桥无可奈何。我反而更希望缪煞告诉那些荒人有两个人类登上了御尺桥,荒人里面也不乏极具计谋之人,这些人打死也不会猜到我们上帅塔是为了杀管忠,只能『乱』加揣摩,到时候难说会不会自己阵脚大『乱』,说不准还想着趁机攻一把御尺桥呢。万一他们真准备强攻御尺桥,我们混入帅塔就更容易了不说,完好无损没有开放的御尺桥这个大阵,会让他们一败涂地,与我们百利无一害。”
接过这杯茶,墓幺幺的心情有些复杂,虽说知道狐玉琅的城府甚深,但是深到这种地步就有点可怕了,尤其是如今茶气缭绕间,他那温润的目光,像极了一个人。
“其二吗,他到最后也没有要求我将绞魂针取出来,是因为他知道绞魂针是他的保命符,也是他用来投诚的白旗。有了绞魂针,表面上我依然掌控着他的命。实际上,我们以后都不一定遇见,那个东西在他身体里一点作用都不起,但是却可以表现出他要对我忠心的诚意,何乐而不为?虽然……我的确可以随时用绞魂针杀了他,但是我觉得他这头脑,不该死在这里。”
“我喜欢聪明人。”狐玉琅视线飘『荡』着,“荒人和人类之间的界限对我来说并没有我曾以为的那么明显。他是个有胆识有谋略的人才,不应死得如此无得其所。”
“……”墓幺幺喝了一口茶,她果然还是喝不惯茶,皱了眉把茶放下,从戒指里拿出一壶酒来仰头灌了一口,“可是那是荒人的人才,是注定要与我们兵戎相见的人才,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放虎归山?”
“大概。”他点了点头,“所以我希望他还和之前一样无人注意被当成一个只靠嘴爬上将军位置的废物,希望那些荒人依然有眼无珠对他的能力视而不见。”
墓幺幺并不接话了。
在海底被七月映照得犹如炽昼的环境,却随着他们不断朝上飘『荡』变得愈加昏暗黑沉,越靠近海面,光线便越稀薄,直至狐玉琅喝了正正一壶茶去,墓幺幺喝去半壶酒后,四周的海水一片漆黑。
“真是……奇妙的光景。”狐玉琅慨然道。“越到海面,反而越黑暗。”
“是啊。”墓幺幺附和的收起酒壶站起,手里已用化力凝出两把弯月匕首来,已开始活动筋骨准备迎接接下来肯定不会轻松的战斗。“瑾云哥哥,月族真的是被月神庇护的的吗?”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却并没有像墓幺幺所想象的那样引起狐玉琅的惊讶,他反而很平静地把目光从海底收起,看向墓幺幺说道,“不要问这样的问题。”
说话间。
气泡终浮出了海面,外面还隐隐漆黑一片的深夜,一片黑暗无尽的海岸线尽头,似有一道煌煌光影欲要撕裂苍穹而出。
白『色』的惜雪,黑『色』的夜鹤,一左一右,于他眉目间渲过华美的光影,似暗匿波涛中海妖粼粼的尾鳞。
“因为一旦有了这样的怀疑,我们便会忍不住深想下去……我们人类,真的是神所偏爱的族群吗?”
煌光终撕裂黑穹。
日出。
没有了海水的浸泡,气泡渐渐褪去。两个人半潜在海面上,眼前高耸入云的帅塔将他们笼罩在苍龙一样的阴影之中。
第610章 旧债
煌光终撕裂黑穹。
日出。
没有了海水的浸泡,气泡渐渐褪去。两个人半潜在海面上,眼前高耸入云的帅塔将他们笼罩在苍龙一样的阴影之中。
云遮清辉,海阔浪远,开窗入目便是一片盛烈的美景。无论看过千百次,都仍会心生慨叹。管忠转过身走到书桌旁,准备查看今天的议程,可刚翻开第一页,他便瞬间察觉到一种格格不入之感,转手去抓自己的长刀扭头便刺。
不愧是浴血与战争中出身的将军,感觉极为准确。一男一女毫无征兆地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凭空从空气里变出来的那样事先毫无丁点气息泄『露』,犹如鬼魅那样让人心生寒气。
常年浸『淫』于实战的人逻辑和反应自然也不是常人可语,此时管忠根本不像正常人那样还去思考所谓的前因后果,更不多说哪怕一个字的废话,化力瞬发与手,两只长柄斧从左右两侧兵器架上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形成两只化力凝出的土棕『色』猿猴冲着墓幺幺和狐玉琅一人一只撕咬而去!
砰砰——光影爆裂,化力汹涌,黑光白光紫光混合绞杀在一起,争先恐后的拼斗不分伯仲,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接连爆炸,将房间内普通物事碾成了碎末,就连地板和墙壁都硬生生地掀薄了一层皮。
双方缠斗了数十招,狐玉琅再也忍不住说道:“珊珊你说过不杀他的!”
管忠有点不明所以了——刚才一道裹挟着雷电轰鸣的纯粹化力冲着自己的腰腹袭来,又两道黑白钺影奔他面门而来,他本都已经做好硬抗一波去抵另一波反正都要受伤的抉择了,结果那两道黑白钺影却半路拐弯愣是拦住了那拨雷鸣电闪,分明是救了他。而此时听到这男人说话,管忠的心里也有了分明,看来两人的目的有些奇特啊。
“嘁。”墓幺幺有些可惜。她的确不杀管忠,可是她没说不让他受伤啊,而且看管忠这个块头,很明显最好是受点伤才更容易谈判。可是狐玉琅那防备的架势,也由不得她继续胡闹了,于是她收回手里的生灭力,开口了:“管大统领,咱们谈谈呗。”
“哼——”管忠手里的法器很明确的代替他告诉了他们的答案。墓幺幺硬生生的接住了管忠这记猛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愣是轰出一个大洞来。
狐玉琅也没想到管忠竟然这么油盐不进,说动手就下死手,不由也有些怒意,顾忌自己的天狐族的身份不能放出本命狐火怕被管忠认出,只能用夜鹤惜雪钺加持着化力扭头刺去,这边一把将墓幺幺从地上抱起,冲到了管忠的死角站住。“管大统领!”狐玉琅急说道,“你不用拖延时间或者要故意制造动静把你部下召来,这里下了符咒,他们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的。”
而管忠显然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双斧一横,冷笑着就再次朝他们冲了过来。
“管忠,宫里有人让我来杀你。”墓幺幺擦掉嘴角的血,扶着狐玉琅站定了,不紧不慢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管忠此时杀招已至他们不足半尺的距离,听到这句话之后愣是生生转了一个巨大的弯,将他身后仅存的书桌瞬间炸成了齑粉。他总算收起了要和他们死斗的架势,盯着墓幺幺说道,“你是刺客?”
“没错。”墓幺幺根本不顾旁边狐玉琅的阻拦,承认的很是干脆。
“那他呢?”管忠朝狐玉琅努了努嘴,“也是刺客?”
“不,他是你的救兵。”
“哈哈,姑娘你这是在逗我玩吗?”管忠虽大笑,可眼睛里依是杀意满满的。他话锋陡然一转,“两位似乎有很多秘密,不过我没兴趣听,先把你们两个送去阎王爷那里慢慢讲就是了。”
“管忠,你父亲你爷爷世代都是月族的亲卫统领。到了你这一代,月族称王,你本应该成为皇家禁卫峯月军的第一任统领。可是你我都看到了,你成了龙襄军统帅。聪明人都看得出来,龙襄军,说得蛮好听,十大精锐部队,可和峯月军比起来,不过就是发配边疆了。可倒是没几个人知道,你是自个请求发配的。为什么?当年你在宫里参与了什么事情,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墓幺幺这样一番话说出,连狐玉琅都忍不住有些愣怔。
管忠的脸『色』瞬间大变,尤其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眼神竟然难免有些许的恐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祸不像天灾躲过就躲过了。你以为你离那蟾桂宫远到三千多里,就能把当年的债给躲了?想多了。”墓幺幺语气仍然慢悠悠的。比起管忠此时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反而更加从容了几分,“好在你还有点聪明,早早跑了,还选了这么一个好位置,还真叫你躲这么些年。可是咱们都知道,那几位没一个是健忘的人。不但不健忘,还都给你细细慢慢的攒着,始终不动你也不找你麻烦,到了如今这关头——便到了收债的时候了。”
“你……”管忠朝后踉跄了两步,直到脚碰到一块被炸开的地板才停住,这么一顿,仿佛唤醒了他突然的理智。“我的妻儿都是无辜的,请放过他们。”
见墓幺幺微微一笑并不多言,砰砰两声,管忠竟然直接将两把斧子扔在了地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最少放过我的小儿子,他才刚刚十岁。”
这……眼前的情景显然超出了狐玉琅所有的预期,他惊愕地盯着墓幺幺,此时就连他也无法看出那稚嫩可爱的脸上到底掩藏着怎样的心机和盘算,他并不知道管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墓幺幺手里以至于会这么从一个气势凌人的将军到眼前这样颓丧绝望不惜下跪的弱者。
墓幺幺走到管忠面前,孩子气的蹲了下去。她捧着脸看着管忠,忽闪着眼睛:“可当年比你小儿子还要小的孩子,不也死得凄凄惨惨,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
“……”管忠的嘴唇都颤了起来,他看着自己在眼前这个少女眼里的倒影,恍惚而绝望。
“啧,福兮祸所依。当年选择来这个地方也好,抱上弗羽家大腿也好,都是绝佳的选择。可如今你这个选择,却成了新账旧恨一起算。”墓幺幺看着管忠的头慢慢垂下,双拳死死握紧,这才站了起来负手顽皮地走到狐玉琅身边,“不过……”
她话锋猛地一转。
管忠瞬间听到了自己的救命草出现的声音,猛然抬头望向他们。
“今天来的不止我这个刺客,还有你这个救兵。”墓幺幺指了指狐玉琅。“由于我打不过他也说不过他,所以——”
“我倒戈了。”
“哈?”管忠一脸懵『色』。
狐玉琅虽然好点,可也难免有些惊讶的看着墓幺幺。这也不能怪他惊讶,直至他们从那墙壁上爬上这个帅塔,墓幺幺也一直闭口不谈她的计划。所以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墓幺幺到底卖的什么『药』。
“所以……”墓幺幺伸出手,将管忠从地上拽起来,“管大统领,有没有兴趣活下来?”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管忠在猜到墓幺幺背后的那位到底是谁之后,给他一万个胆子他此时也不敢这么说,只能乖乖配合点头。
“麻烦你把脑袋借我一下,我好回去给那位交差。”
小姑娘笑的纯良无害,一脸可爱。
第611章 好人的错误
“哈?”
“……”
狐玉琅的表情虽然比淡定了不少,可他微蹙的眉锋也能看出他此时一样很惊讶。
“刺客……大人,恕管某愚钝实在没明白你的意思。”管忠说道。
“不明白吗?”墓幺幺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出一个名字来:“梁出闻。”
听闻此名,管忠的瞳孔瞬间放大,又急剧缩小,表情一时也是复杂至极,交缠着恐惧震惊和怒火以及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劝你最好放下要和我拼命的想法。”墓幺幺一语点破他的想法,“你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救不了你的妻儿同族,也救不了梁出闻。”
呼哧呼哧,在大口的喘息声里,管忠双拳死死攥紧,闭眼调息了许久才睁开眼睛,“你到底要怎样。”
“管统领心里早就明白了就别跟我故意绕弯子了。”墓幺幺走到另外一边窗旁,透过烟云袅袅远眺长长的御尺桥,“梁出闻不是被你就藏在这御尺桥了吗,把他带来给我就好。”
“不行!”管忠梗着脖子怒吼,“你不能这样做!”
“那我就只能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带走了。”墓幺幺幽幽叹气,“倒时便再无人荫庇你族,宫里那位向来喜欢斩草除根,你那娇妻稚子,年迈老父,同族胞亲大概用不了几日就能在地下与你相会了。啧,别这么凶的盯着我,你就是在这里杀了我们,宫里那位也会再派出刺客来杀你,那些刺客可不会像我这么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了。”
“最重要的是,你一旦身死,那这龙襄军群龙无首,海里头虎视眈眈地畜生们随时就能爬上这座桥。”墓幺幺话锋一转,说道。
“哼,那些荒人做梦也别想。就算我死了,御尺桥护桥大阵的阵宝也会传给我的继任者,他也绝对会誓死守卫住御尺桥,绝不让荒人半个爪子碰到御尺桥!”提到这个,管忠看起来更加激动了。
“管大统领你还没绕过来弯么。”墓幺幺有些可惜又有些怜悯的样子,她看向狐玉琅,“你以为为什么你这个救兵不论如何也要救你?你有什么值得这位出手不惜一切也要把你救下的优点吗?”
管忠也不由得看向狐玉琅,很明显有些『迷』茫。
狐玉琅虽满腹疑虑,可他知道此时他也必须得开口劝管忠了。“管统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会有如此忠心誓保御尺桥安稳的。”
“怎么会,我那些部下都是跟着我血刀子出血刀子走的,我信得过他们所有人。”管忠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信誓旦旦。
“哎。”墓幺幺『揉』了『揉』脑袋,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管统领,就按照你的这种天真的想法来假设,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誓卫御尺桥平安的。可你这榆木脑袋就没想过,宫里那位既然能杀你,就不能杀你下面那个继任者了?一个一个的杀,总能把那些忠心耿耿的人杀绝了,也总能杀怕一些人的。”
“更何况……”她垂下眼睫,语气轻飘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敢拿你全族的命来搏一把你那些部下的忠诚?看清楚,我这个刺客是怎么能出现在你面前的?想清楚,宫里那位的手段买通你几个部下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为什么会知道梁出闻的存在?”
她几个问题像是连番抡起的巨锤,重重地砸进管忠的胸口。他手里攥出了血,呼吸变得格外急促,额头上的汗水淋漓。
“这么些年,你一直在这个距离荒人最近的地方西疆镇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海底的畜生有多么的残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那些荒人一旦登上沣尺大陆,整个人间会变成怎样的炼狱。”墓幺幺此时拍了拍管忠的肩膀,“我可以跟你保证一件事情,哪怕只有一个部下被杀怕了或者被买通了,御尺桥百分百会被开启。所有的人族都会遭遇这样的浩劫,你的妻子你的稚子。还有对你来说最重视的梁出闻,一个连引灵入体都做不到的普通凡人,被你层层保护在这龙襄军里成了一个随军的文官书记,正在这御尺桥上。”
“管统领,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墓幺幺勾住他的脖颈,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御尺桥一开,梁出闻便会第一个惨死。”
少女的吐息淳嫩温和,犹如暮风拂过矮草,可被她刻意咬重的“惨”字却是矮草中弋弋匿游的响尾蛇,猝不及防里一口咬中了他的心头。
“当然你也可以猜一猜,宫里那位的手段,你说会让梁出闻被荒人分尸而食,还是会让他被折磨而死?”她并不停下这种非人的折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趴在了管忠的肩膀,更加蛊『惑』的说道,“发现了吗,无论你死不死,梁出闻总是要死的。”
“我给你总结一下,你如果宁死不同意,那位一定会屠你满族,御尺桥会被开启,梁出闻当然也会死的很惨很惨。如果你同意我的要求,将梁出闻带来,你不会死,你妻儿老父皆能无恙,你不死,御尺桥自然不会开启。”
“可——”管忠忽然仰起脸来看着墓幺幺,目光里隐隐有闪闪的眼泪。“如果我带梁出闻来,他也会死,不是吗?你明明是准备让梁出闻替我死,准备拿梁出闻的脑袋代替我的脑袋去找你的主子交差。”他的声音此时虽依然有力却已无气像干腐的木。
“没错。”墓幺幺好像很满意管忠终于肯面对这件事情了,笑容更加甜腻。“就是这样,你不用死,我也能交差,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就算你说出这么多的理由,到其结果,也不过是我为了苟活而让出闻替我死。可出闻他做错了什么?!”管忠一把攥住了墓幺幺的肩膀,眼睛里喷吐着疯狂的情绪。“他多么善良多么好你根本不知道!他一辈子已经过得十分凄惨,我已欠他太多,怎么可能再去因为想要苟活而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说得没错,梁出闻的确是个好人,比这个房间里的人都要好上不少,甚至比你整个龙襄军的人都要好。”墓幺幺回答的很干脆,“可他还是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投错了胎。”
“投胎成了你的同胞兄弟,长了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她平静地看着管忠,“他这一生犯上这一个错误就够了,就足够阎王爷把他收走了。”
第612章 害怕
有了管忠的安排,他们回去的路程轻松不少。堆满杂物的货厢很拥挤,也只堪够他们两个人面对面挤在角落里屈膝坐着。
“问。”一直埋头在膝上的墓幺幺忽然没来由的蹦出两个字来。
狐玉琅一怔。
“你盯着我看了一路了。过了定海门,咱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有什么想问的,趁着还有点时间,问。”
狐玉琅望着她,似有什么要脱口而出。可他忽不易察觉地攥了下手指,许久才说道。“你怎么知道管忠有个胞弟?”
“瑾云哥哥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墓幺幺懒洋洋地撑起脸来看进他眼睛里,似这才觉得无趣,轻轻抚着戒指说道。“我可是横百里御尺桥,穿千军万马之间要取一将之首,要是连这点情报都没有,我还不如在跳定海门的时候就摔死算了。”
“珊珊慧敏毓秀,倒是我蠢了问出这样的问题。”狐玉琅微微一笑。
墓幺幺忽然说道,“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样的假笑。”
“……”
“你明明想问的是管忠当年得罪的是谁。”她注视着狐玉琅,“可宫里能让管忠怕到这个地步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物。从我和管忠之间的话里,你其实已有了分明的答案。你明明想找我确定——可是你却临时改口了。”
“为什么?”
她并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是狭窄的空间仿佛被人从外压缩了一半,让人觉得窒息。
她的脸蛋依然很稚气很可爱。
可她的眼神却锐利的像是戈壁烈阳。
“因为我——”在近乎『逼』问的情况下,狐玉琅终于开口,可是延长的尾音里只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动摇。“我也会害怕。”
“……”这次轮到墓幺幺愣了。
“管忠会怕,我也会怕。”狐玉琅的回答干脆而利落。“当年宫里面发生的那些事情,我绝对不想碰,也不想知道。”他『露』出惯有的温柔笑容来,“我已经活了很久,早就过了刨根问底的年纪,也早就看开这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要有个答案。”
她没有说话。
她知道狐玉琅在骗她,从管忠那出来之后,狐玉琅就一直在盘算着什么,她清楚的明白,所以才不得不去试探。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问出来。
她盯了他很久,再次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又要睡觉了。
狐玉琅也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墓幺幺并不知道的是,狐玉琅一路上的沉默不语,并不是他在盘算着什么。
而他也并没有骗她。
他的确在害怕。
在墓幺幺那些话语里,之前那些宫闱秘史,他当然也了解。自然早就明白了管忠得罪的是长公主应予煌,也明白长公主要管忠死自然是和当年旧相以及小皇孙的事情有关。
但是他并不是害怕这些宫闱秘史,更不是惧怕白王长公主。
他所害怕的是——
当所有明确的答案呼之欲出所带来的新的问题。
这个神秘出现查不到任何信息的少女珊妁和白王有关系,而且应该是她的亲信,所以才会被白王安排来杀管忠。
而她现在显然是投靠了囚虞上。
那么她是囚虞上安排在长公主身边的棋子,双面间谍?
所以囚虞上对珊妁如此重视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而以他对囚虞上的了解。
珊妁会发生什么。
一定——
“一入修篁,唯死唯空。
篁纲不正,修者不瞑。”
修篁的箴言像是巨锤重重地砸进了他的意识。
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里,化成灰烬的人影。
狐玉琅猛然睁开眼睛,喘息着清醒过来,短短一时间,他的后背竟然湿了个透。
对面的少女完全没有察觉,不知何时靠在车壁上睡熟了。
他愣怔地盯着她的侧颜。
眼前这张可爱稚气的脸孔,一呼一吸里平宁安详。
狐玉琅忽然有了一种错觉。
自从认识珊妁之后,这种错觉隐隐于胸,如影随形。像是眼前这个躯壳,根本配不上她之前那样的光芒,亦遮掩不了她如此的聪慧和锋芒。
躯壳和灵魂——格格不入。
咚——
车厢剧烈的一颤,应是路面不平撞到了什么坑,她的脑袋砰地一下撞到了车厢,就这也没醒,反而就地打了个滚趴在了地上,继续呼呼大睡。
这女人。
好像还在打呼噜。
像是一只小绵羊。
回过神来的时候,狐玉琅已经把她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愣了一下,不由想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可是。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
马上就结束了。
过了定海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这样劝慰自己。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将少女抱在了怀里,靠在了车厢上。
他一直是个聪明人,也一直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
珊妁会死。
像囚虞上利用过所有的棋子那样。
————————————————————————
作者出院,恢复更新。
第613章 承诺
醒来之后——已是黑浸了天幕。
许久未曾享过的无梦安眠,竟是枕在狐玉琅的怀里睡过去的。墓幺幺缓了许久,自我安慰是此行伤痛与疲惫加身,才至如此。可她并没有想到,一抬头,竟看见他也睡着未醒。
御尺桥这么长的吗,车马走了大半天还没有过定海门。车轱绉绉的颠簸下,狐玉琅靠着车壁睡得深深。墓幺幺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想从他怀里钻出去,可没想到这人睡着了还有如此大的力气,挣了两下,他蹙眉反而紧了胳膊,将她一下埋进了胸口。
她从他臂弯里费尽钻出半个头来,盯着他的睡颜。她深知这个男人的美貌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他清醒时那眸,潋滟过千重机万条策,似静置在秘境深处的琉璃至宝,千变万化无人可知他真心。此时他闭眸睡去,无心机无策计,安然沉沉得似一柱晚香,不徐不疾的散发着勾人的暗香。
在墓幺幺不由自主伸出手指碰上他的脸颊时,那个触感,像是一把火烧灼起来。
空气突然燥热。
“珊珊,随我走。”
她的手像是被烫到,猛然收了回去,可被人半路一把拽住。
然后她就看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似那秘境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那琉璃至宝变得如此干净剔透。
“随我走。”
他再次重复了那句话,似在强调他刚才那句话并不是梦呓。
墓幺幺怔然过去,然后就笑,“你这是睡『迷』糊了?随你走啊,可以啊,这净博罗这修篁你都不管了?还有这天下,荒人来袭生灵涂炭也无所谓了?而你最在乎的……天狐族,也不要了?”
“没错。”
也不知是他回答的速度太过快还是他毫不犹豫的认真,让她如鲠在喉什么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
“我不管了,你也不管了。”他抓着墓幺幺的手,是如此用力以至指下她的肌肤被掐出泛白。“我不当王爷了,你也不做贵子了。”
墓幺幺忍不住想笑,可莫名其妙的她根本笑不出来。“那我们去哪?”
“哪里都可以。”他垂目望着她的眼睛,“我们不过这定海门了,也不去夜昙郡了,管他东西南北也好,随便找个方向我们一路朝前走。或者我们干脆离开沣尺大陆,去外陆看看。听说犴首大陆的羊肉更好吃,我们去那边也行。你不是喜欢吃烧烤吗?我们去开个烧烤店。我……给你烤肉,你负责吃。”
“……”她彻底呆住了。
这些蠢话,竟然从狐玉琅嘴里听见了。
她简直以为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而更让她呆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是,她在此瞬心里突然柔软,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好不好?”
他拽起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那么温暖。
温暖到她害怕。
害怕到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砰——
车猛然停下。
有人敲了敲车壁,低声道:“定海门过了。”
她这时猛回过神来。
狐玉狼沉默地盯着她的眼睛,默然之下的千言万语全是期待。
她垂目看见自己的储物戒指。
缓缓抽出手来。
“不行。”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而已。
“我还有大仇未报,恩人未偿,也负人长情,我不能抛弃这些。这些,比吃烧烤重要太多了。”
“我也有大仇未报,恩人未偿,亦负人长情。但如今此时此地,我却敢,也心甘情愿抛弃这一切。”狐玉琅打断了她,“你不是不敢,更不是不能。你是不甘,是不愿。”
他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盯着自己的眼睛。他嘴角微微勾起,并不是惯有的笑容,是让她不敢直视有些刺痛的笑。“是你认为这些远远重要于我。”
他揽紧她的腰,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说过我们两个太过了解对方,是知己。所以很多话你不用说,我也明白。而我今日所言,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不。”她抬手按住他的唇,“如我大仇得报,恩人已偿,长情也付,你那时还在——我便随你走。”
“……”狐玉琅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你知道你这样的话有多么任『性』多么幼稚吗?待你心愿长了,会过多久的时间?而那时会有多少变数你能猜到吗?”
“我猜不到。”她斩钉截铁,弯了眉眼笑了,有些过分的甜。“所以我不问时间,我只问你。狐玉琅,你会等我吗?”
“我不知。”他说。
“嗯。”她并不介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我也不知。但是到那时,我一定会再问你一遍。”
“问我什么?”
她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弯腰走到车厢门口,“我会问你,你还在等我吗?琅哥哥。”
……
他从车厢走下来,看着已经走远的墓幺幺。不远处的定海门将她娇小的身影衬托得更加卑小,可她的背影却永像钉子那样刺穿了他的胸口。
狐玉琅紧紧攥了手指。
他心里那种对未来的莫名恐惧感却与增不减——在车上那时,他总觉得,若过了这定海门,她就会像流沙那样再也抓不住。
以至于他不惜说出那样的蠢话,做出那样的蠢事。
……我不想等你,我只想现在带走你。
这是他始终也没说出口的话。
第614章 白魂瓶
回到弗羽家,墓幺幺第一时间去见了灵蓉。
灵蓉用白龟符印召开了幻境,幻境里高坐在宝座里的长公主应予煌看到桌子上的血淋淋的人头,显然极为满意。奢华的宝冠遮去了她的容貌所以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但是她紧紧攥着宝座椅臂的手,因为激动而在不停的颤抖,青筋都凸起不少。她显然在遏制着自己的狂喜和激动,大笑了三声之后狠狠的拍着椅臂,嗓音洪亮高亢:“好!好!好!墓贵子,余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非凡了得的人物!”
“谢长公主赏识。”
“都已经是自己人了,就莫要如此客气,唤我白王便是。”
“……”墓幺幺愣了下,忙低头行礼,“谢白王殿下。”
“说实话,余是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完成这个任务,不,应该说,余并没有想到你真能杀掉管忠。”长公主说道。“毕竟你也没有来找我要帮手,没想到啊,墓贵子单枪匹马,强悍如斯!”
“长公主谬赞,实属侥幸而已。”墓幺幺面上恭谨,心里忍不住暗骂,说什么她没有要帮手,明明就是故意考验她罢了,去你妹的王八蛋。
“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长公主手撑着脸,侧了身子。
“……”墓幺幺更是想骂死她,这个老谋深算的『奸』诈女人。“我用我父亲给我的神器潜入了夜昙海,从夜昙海爬上了御尺桥,绕开了所有的大军直奔帅塔,所以管忠根本没有料到。”
“……你进了夜昙海?!”长公主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愣了一下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霸相的神器啊,这可真叫余好奇了,想见识见识一下怎样的神器竟然能让你进入那凶兽之海还能活着回来了。”
“恕我无能,这神器是一次『性』法宝,已经损毁。”墓幺幺回道。
“这样啊,真可惜。”长公主那语气也听不出是信也不信,但很奇怪她并没有仔细问下去,倒是叫墓幺幺提前准备的一肚子回答无用武之地了。“墓贵子蕙心兰质,心谋无敌,叫余刮目相看。”
“灵蓉,还不快把赏赐拿给墓贵子。”
“是!”灵蓉慌忙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排瓶子来,“贵子请用。”
“这是?”
“这是白魂瓶,是从四化以上的修士身体里抽取的魂魄炼制而成,比凡人魂力效果更猛烈,这十瓶用过之后,贵子你的白龟奉印会连升数个品级,以后吸收魂力会更加快速更加有效率!”
修士?!
墓幺幺一惊,但是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表情。一直以来的担忧,果然成了现实。净博罗果然已经不止对凡人下手了,就连四化以上的修士,他们都可以拿来炼制这些东西。
“谢白王殿下!”
墓幺幺接过瓶子,本来想收下,可灵蓉的表情明显是让她现在就喝下。不得已,她拿起那瓶子打开,挨个依次喝下。这些白魂瓶和白龟奉印吸收的魂力明显不同,白龟奉印里吸收的凡人魂力是软绵绵似小溪那样的潺潺流水,而这白魂瓶一瓶刚喝下,干枯紧绷的经脉就像在爆炸一样,剧痛让她不由得松开手,瓶子啪地一下摔碎在了地上。
“墓贵子,不要着急,慢慢喝,服用白魂会觉得身体像被炸碎了,寻常人无法接受这种痛快的,如果您觉得痛到难以接受,这些可以不用喝了。”灵蓉劝道。
而长公主并没有说话,好像很有兴趣地看着墓幺幺的反应。
白魂瓶的效果太狂暴,可对她经脉的效果简直不是那些凡人魂力能同日而语的,自己已经复苏了一部分的经脉大幅度开始膨胀。这种效果让墓幺幺咬紧牙关打开了第二瓶,第三瓶……直到第十瓶。喝完所有,她整个人都痛得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地像是筛子。
灵蓉求助地看向幻境里的白王,根本没有人能一次喝完十瓶白魂,最高纪录也不过喝了六瓶就痛到差点走火入魔。白王给她的命令,是让她拿出十瓶,让墓幺幺一瓶一瓶喝,看她到底能喝到第几瓶。
可长公主依然没有出言阻止,反而说道,“墓贵子,还要吗?”
灵蓉震惊地看着白王,想不出长公主到底在想什么,长公主这是要墓幺幺死吗?
已经痛到说不出话的墓幺幺扶着椅子,好半天竟然点了点头?!
长公主一挥手,说道:“灵蓉,继续。”
灵蓉有些迟疑了,如果墓幺幺得罪了长公主,那么让她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要用这么昂贵的代价?白魂如此珍贵,可不是用来杀人的啊!
“灵蓉?”长公主有些不耐烦了,“还不快给墓贵子拿白魂?!”
“是!”灵蓉吓得一机灵,赶紧又拿出十瓶。
……
二十四瓶。
不止灵蓉。
这次就连长公主也明显惊讶了。“还活着吗?”
傻在原地的灵蓉赶紧走上前将已了无声息的墓幺幺扶起,『摸』了『摸』心脉,点点头,“还活着,痛晕过去了。”
“看看她的奉印,到几阶了?”长公主问道。
灵蓉翻开墓幺幺的手,大吃一惊,看着她手心里的白龟奉印,流光溢彩,竟有了六种颜『色』。“白王殿下!这!”
“哈哈哈哈哈。”长公主仿佛开心至极,“天不负余也,叫余得了个极品宝贝!上一任白王得不到的东西,余做到了!灵蓉,你那所有的白魂,全部给墓幺幺!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墓幺幺,墓幺幺少一根汗『毛』余都拿你是问!余会还叫人送白魂给你!她只要能喝进去,让她无限的喝!”
“……是!”
关闭了幻境之后。
孤独坐在宝座上的长公主,离开了高高的宝座,走到梳妆镜旁。她摘下奢华的宝冠,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宝盒打开,拿起里面一个挂着长命锁的小红绳放在脸上亲昵的蹭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有着一张让人心悸的脸,满脸都是深入骨的猩红刀伤。而此时她的表情更让人害怕,那种无声的狂笑,还有无声的悲痛,混合在一起的扭曲表情,将她满脸的刀伤衬托的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我的权儿,再耐心等等哦,伤害你的人,额娘会一个一个送到地狱里给你当玩具的。”
……
第615章 梼杌军符
墓幺幺醒过来的时候,竟已经回到了鸾瑶山庄,她看着身边的宵入梦,有点懵。
“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宵入梦若无其事地晃『荡』着手里的小『药』瓶,走到她床边,不由分说地把她胳膊抓起把脉,“我是奥医,你是个突然昏『迷』不醒的病号,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是谁把你喊来的?”墓幺幺显然不买账。
“王师傅。”宵入梦说道。
王师傅?不是灵蓉?那她怎么回到自己住所的?王师傅知道自己去见灵蓉了?王师傅认识灵蓉吗?知道灵蓉是白王的属下吗?不,王师傅知道白王的存在吗?如果王师傅认识灵蓉,那么王师傅肯定知道白王了?那么王师傅就是内『奸』?
一系列的问题被她串成一大串。
她一时瞬间更加紧张了。
啪——
宵如梦弹了她一个脑蹦,怒道,“刚醒过来就瞎『操』心『乱』想什么呢?就不能安安静静当个老实病号让我给你看病?”
墓幺幺捂住额头,不忿地看着他。想起来更加严重的问题。她是吃了二十四瓶白魂才昏过去的,那么宵如梦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呢?
“我是怎么了?”
“哎呦,这会知道问我这个奥医了?”宵如梦显然心情不好,不客气的回怼。“自个瞎折腾自己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这个奥医说的话呢?”
“……我是怎么惹你了又?”她有点心虚。
“你猜?”宵如梦本来面目就冷清,这样语气更显得格外难以接近。“虽然不知你出去又干嘛去了,但是这一次……算是好的。你的经脉恢复了很多。”
“额?”
“应该说。”宵入梦把手里的小瓶子放在桌子上,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你这次好的有点太夸张了。你一直枯萎的经脉,现在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七八成?”
“没错。虽然不知道你失踪这几天到底干了什么,但是不管你干了什么吃了什么,你的经脉都已一个可怕的速度在恢复。如果你继续干你失踪这几天做的事情吃的东西,你的经脉很有可能恢复到……”宵入梦的声音沉了下去,却断了没有继续。
“什么?”墓幺幺急问。
“恢复到比你全盛时期还要可怕的地步。”宵入梦抬起眼睛。
“……你是说,我有可能恢复之前的修为?”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宵入梦蜷起手指又弹了她一个清脆脑崩。“你也不看看自己还能活几天?你经脉虽然在恢复,但是你的阳气十分薄弱。你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空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剩余不到三个月的大限一过,你必死无疑。”
“『操』。”她脱口而出。
宵入梦毫不客气剜她一眼,却又叹了一声站起来收拾了东西准备走。“我又给你做了一些丹『药』,自己收好,别再跟不要钱似得当瓜子儿嗑,省着点。我虽炼丹还不错,但也不是太上老君的神丹炉子每分每秒都能给你变出丹『药』来。”
“哦,我回头把灵石给你送去。”
“不用。”他走到门口,扶着门背对着她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那么早死。”
……
宵入梦前脚刚走没多久,王师傅后脚就进来了。
“别装睡。”他拉开椅子自个倒了杯茶坐下。“别哼哼装病,丹祖说了你好着呢。把被子掀下来,脑袋『露』出来,也不怕闷伤风了。”
“哦。”墓幺幺闷闷不乐地掀起被子『露』出脑袋。
王师傅说道。“看来挪骨你已经大成了啊,师父我没白教你,现在都用师父的看家本领从师父眼皮子底下逃跑你是一个顶俩呢。”
她看着床顶,不说话不辩解。
“我不是来熊你的,你不用视死如归。”王师傅吸溜吸溜喝着茶,耷拉着眼皮并不见怒气。“我也不问你去哪了,我就是来给你说几句话。”
“你说。”
“你来霸相府好几年了,我是对你最狠最严厉的一个。”他说道。“我一直说你太过自我,做事不管后果。你很有主见,看事看的通透,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个的做法。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
“……”
“以前那么熊你,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考虑自个儿不是自己一个人,你是霸相府的一份子,你是疏红苑的一员,你是公子的女儿,也是我的徒弟。现在看起来,你这样最起码我们也放心了。”
“发生了什么事?”墓幺幺忽然感觉到一些别的什么。
“没事,我就跟你在这瞎聊呢。”王师傅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相爷也知道。眼下这世道啥情况你也清楚的很,你能一直有自己的打算是好事,但是我今天呢,就想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
“相信你自己。”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这是霸相爷让我交给你的。”
等王师傅走了之后,墓幺幺下床走到桌子上拿起那东西,瞬间愣了。
这是一块玉符,鬼面虎身,两个尖锐的长牙狰狞而可怕。这是四大凶兽之一,梼杌的符。梼杌,四凶之一,恶人象征,也是大隆帝国五大精锐部队之一,直属疏红苑亲卫军队,霸相府势力私军,梼杌军。
这块鬼面梼杌符,就是梼杌军的军符。
“十万梼杌军,皇闱杀气横。喧胄春秋怒,容奎八蛮惊。”
只凭这一军符便可号令这样的军队。
而如今,汪若戟却将这块军符交给了她,将十万大军交到了她的手里。而眼下她是圣帝眼里那个打开封疆大阵的罪人,执掌十万精锐部队。
为什么?
她想不通了。
汪若戟到底在想什么?他应该清楚的知道,将这块军符交给她代表着什么。自古军队便是国之重器,而在如今藩王割据各大家族分庭抗礼的时代里,手握一只精兵更代表着强大的势力。也代表着,他将他分量最重的一张底牌,交给了她。
当时在圣帝面前,那个奴颜婢膝说着“江山社稷在前,臣下身侧,可无儿无女”这样话的男人,却将这样一张底牌给了她。
这块军符很轻。
可墓幺幺握着这块玉符却不得不坐下,仿佛沉重得将她的身体压进了椅子里那般。
她从来看不懂汪若戟。
一直都是。
第616章 吞魂体
“听狐玉琅说,你说服了管忠把弟弟交给了你?办得不错。”影虫里,囚野夫看起来很是满意。
“嗯。”墓幺幺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说的,我满好奇。”
“我说,你把你弟弟带来,我不会让你亲自动手杀他,也不会让你看见他死。我会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也保证会让他死得毫无痛苦。”墓幺幺解释道。
“那可是他藏了很久的亲弟弟。管忠和他弟弟关系很好的,之前他弟弟替他从军差点把命都交代了。好容易苟且活下来,被管忠藏到了军队里当了个文书,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哎,可惜了。”囚野夫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说动管忠用他弟弟的命来换自己一命。”
“每样东西每个人都有重量。”墓幺幺拿出两块灵石,一边一块,指着左手大一点的灵石说道,“毫无疑问,在管忠的心里,弟弟的命比自己的命要重。”她又掏出两块三块直至一把灵石倒在右边,“可是如果加上自己全族呢?加上天下苍生的命呢?这是一个绝对一边倒的天平。”她推倒那些灵石,“每个人都有绝不能牺牲的东西,也有绝不能付出的代价。”
囚野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呢?你绝不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抬起眼睛看着囚野夫,说道,“你知道白魂?”
“……嗯。”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否认。
“我吃了二十四瓶。”她从储物戒指里又拿出一排瓶子。“这是灵蓉送来的。她让我每天都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仔细检查过了,除了很痛之外并没有别的不良反应,而且对我的经脉大有好处。所以我有点不明白了,长公主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无限量供应我?这玩意儿又不是韭菜割一茬长一茬,价值绝对不会低于茱萸花蹙雪?”
出乎她意料的是,囚野夫并没有惊讶的样子。他反应很平静,视线落在那些白魂瓶上,说道,“你说的没错,一瓶白魂,是一百个修士的魂魄,它的价值自不可言语。”他掀起眼帘来,睫旁的长羽星钻看起来更加妖异而闪耀,“而你的确……让人惊叹,我所知的,能抗住这么多魂力反噬的,从未有过,一个都未有。可应予煌当然会无限量供应你,我自是能理解的。她不但会无限量供应你,从今天开始,她还绝对会找人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出一点意外。”
“可我为什么只感觉到更加危险而不是开心。”墓幺幺表情很沉重。
“你的感觉很敏锐。”囚野夫没有笑意,反而眸『色』有些发深。“现在在应予煌眼里,你就是一棵人参。”
“啊?”
“野仙你知道是什么。”
“……嗯。”她当然知道。当时临仙门,淳安府和即墨家私炼野仙一事,直接或间接导致了即墨家灭门,临仙门和淳安府元气大伤。作为当时揭『露』这一件事的参与者之一,她当然知道野仙是什么东西。
“野仙是用十殁族的尸体炼制成的傀儡。你应该也知道,十殁族是以修士为食物,炼制成功的野仙也相当强大,最强悍的野仙可以直接无视甚至七化修士的修为,直接吸取修士的魂魄,是几乎无法可破的杀器。所以,帝国严禁野仙。前段时间那临仙门即墨家淳安府是三门联合,才能勉强炼出一具半成品来,可想而知,炼制野仙需要多大的代价。”
“而还有一种傀儡,和野仙拥有相当的能力。”囚野夫抬目看向墓幺幺,“吞魂体。”
“什么?”
“吞魂体,也是一种可以吸取修士魂魄的傀儡。比起野仙,这种傀儡的炼制方法十分简单,但是却万年无出一。因为吞魂体,是修士,不是十殁族。在上万年前和十殁族发生战争的那些年,修士抓到活的十殁族,对他们进行研究,发现十殁族的经脉五谷和人族没有任何区别。既然如此,他们不由得萌生一种想法,如果十殁族能吃修士,那么为什么人族修士就不能?于是他们在修士身体上做过活体实验,发现人族修士可以吸收凡人的魂魄力,这也是净博罗最开始走向邪道的初衷。于是净博罗在邪道上越走越远,不久之后,他们就无法满足于榨取凡人,将魔爪伸向了修士。经过无数的人体试验,他们提炼修士的魂魄变成了白魂瓶。但是白魂瓶并不是像凡人的魂力那么柔弱,根本没有几个人可以承受白魂瓶。白魂瓶的确可以大幅度改造经脉,但也会让修士痛不欲生的同时,到了一个极限要么爆体而亡要么走火入魔。可在净博罗的试验里,理论上,应该会有一种修士,可以无限吸收白魂瓶,直到无限接近于十殁族。他们给这种修士,起了名字,叫吞魂体。”
————————————————————————————
一更
第617章 断言
“应予煌接手净博罗之后,对吞魂体的渴望就与日俱增。所以她才那么大规模的派发白龟奉印,无限制地让手下适应吸收魂力的感觉,目的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吞魂体。我一直以为,这是绝不可能完成的试验。”囚野夫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墓幺幺的表情变得分外复杂而沉重。“可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可就算是我。”墓幺幺有些不解,“就算我是那个什么吞魂体,我也不是傀儡啊?就算长公主将我培养成可以无限制吸收修士魂力的怪物,我也绝不可能成为她的傀儡。”
“不。”囚野夫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对你而言,白魂瓶不仅仅是可以改造经脉的神『药』。白魂瓶,会成为你的剧毒。”
“什么意思?”
“你会对白魂上瘾。”
“……”
“当你吸收的魂魄越多,那些魂魄的反噬力也越强,到后面你只能靠不断吸收白魂来压制那些魂魄,靠杀人吸取修士的魂魄来压制之前体内的魂魄,直到你变成一个只会吞噬修士魂魄的怪物。这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囚野夫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听你这意思,我基本半只脚跨进了棺材?”墓幺幺说道。
“不。”囚野夫忽然笑了。随着他一笑,眉边眼角的云羽闪闪摇曳,柔软温腻。“可应予煌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你根本不是修士——”
“……”
“什么?”
“你是十殁族。”囚野夫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来,仿佛早就心知肚明一般。
墓幺幺一瞬间表情冷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睛挑眉看他:“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囚野夫手指轻轻撑在下颌上,眼神更加妖冶。“我此生杀过无数十殁族之人,他们活着什么样,死了什么样,我比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若见你第一面我就看不出你是谁,那我这数千年也算是白活。但是你是不是十殁族,对现在的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关隘。”
“哦?”
“并不是针对你,但是现在的你,我杀个蚂蚁都比杀你要费劲一些。所以,你是不是十殁族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他说话轻飘飘的。
但是墓幺幺无法反驳。
囚野夫的实力,她从未看穿过。
“可是应予煌不知道。对于十殁族来说,吃上几千几万的魂魄,太过正常不过。所以,这白魂瓶对你来说,只是补『药』,却不是毒『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想要培养你这个杀器,却最后全白白便宜了你。”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
“可我不是十殁族。”很久之后就她突然毋自断然,“而假如我真的是十殁族,有一天我会是人族的敌人。”
囚野夫并不惊讶她的否定,并不出言去与她争论她到底是否是十殁族的问题,更没有说出让她信服的断言她是十殁族的理由。仿佛他真的不在意,也不在乎,所以根本无所谓跟她解释太多的问题。
“是这样。”囚野夫点了点头。“但是在那天之前,我就会杀了你。”
“所以我早晚会死在你手里?”
“如果我是你,我会先考虑如何活到那一天。”囚野夫歪了歪头,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样东西,凭空写了一个符咒,“这两样东西,是我当年从一个十殁族那得到的,说不定会对你有点帮助。”
他凭空画的符咒渐渐消失,而在墓幺幺这边则再次出现了那个符咒,两样东西掉在了她的面前。这是隔空传物?墓幺幺表情复杂地看着虫镜里的囚野夫,再次刷新了对他实力的直接感官。
……
囚野夫给她的两样东西是一本书和一个书签。
那本书,是一本十殁族的修炼功法。
“混沌。”整本书,她只勉强认识书名两个大字。
后面的所有字体,她都不认识。
至于那个书签,她试着运起生灭力,对着书签运功。
书签只是微微颤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只是个普通书签。
她研究了好半天,那本修炼功法她也依然没看出个门道。至于那个书签,连储物戒指都装不进去。所以没办法,她只能把书签上系了一个绳子挂在了自己的腰间玉徽流苏上。
这正研究着呢,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谁?”
“我。”
“……”
墓幺幺毫不犹豫地钻进被窝里。
“我不在。”
“幺幺,我想和你谈谈。”或许是许久未听见他的声音了,此时听见他的声音,感觉万分的低沉而嘶哑。
“我不想。”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一万灵石。”
“我想想。”
“五万。”
嘎吱——
她仰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伸出手来:“先拿钱。”
弗羽王隼垂目看着她,深黑如渊海的眸里似下过一层薄雨,留下浅浅的水纹。他拿出一把金票,一扬手扔到了她身后的房间里。闪烁着耀眼光辉的金票将她身后昏暗的房间一时间照耀的灼灼生辉——这是可以兑换灵石的金票,而这么大的数目,绝对远远超出了五万。被这光芒晃得有些晕,她愣了两秒,转过头去看——
然而身后咔嚓一声,门已经落锁,弗羽王隼已经走进房间内,她也被从后面紧紧抱住。
妈的,有钱人都是不要脸的王八蛋,上套了。
————————————————————————————————————————
二更。
所以我这几天会勤奋一些。
补偿大家。
么么哒。求个票。
第619章 真言
“所以,没错,你问我,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
墓幺幺愣了。
他一番话说得毫无逻辑毫无理智,可他的眼睛他的唇他的手他的心跳,每一个『毛』孔都在告诉她他此时有多么理智和正常。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像是盐粒跳入了油锅,将她心里搅得噼里啪啦阵阵灼痛。
“我……”
“我之前做得很不好,所以我不指望你会重新信我。”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所以我会从最简单也是最难的事情开始。”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从今天开始,不论任何事情,我不会再欺瞒与你。所以,有任何问题,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
“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墓幺幺镇定下来之后,第一反应先去追究根源。
“你不信我没关系,你可以先问个问题来测试一下就好了。”弗羽王隼的毋定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理智告诉她此时应该将弗羽王隼赶走,谁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打算什么,就冲他之前那些话也绝对不应该再回头,也绝不应该重新相信他,就冲他们之间无法挽救的敌对立场也应该直接找个理由拒绝他。可是,可是……
“陆叔的死,和你有关吗?”
弗羽王隼第一时间愣了下,很久之后他点了点头。
“有关。”
“我此时应像你惯哄的那些女人那样,感动得涕泪横流,看你这般低声下气诚实不辩,觉得你对我真是真心实意到骨子里了。大爵爷精明至极,我除了心生佩服无话可说。”墓幺幺唇角翘起,可眉眼不加掩饰的冷,为眼角蛇纹挑上阴冷的鳞。“我在霸相府这些年,陆叔是最疼爱我的一个。如今,你妄想用一句所谓对我掏心掏肺的诚恳,想换得什么?就算能换得我的既往不咎,可否能换陆叔活过来?又是否能还我陆叔提着我最爱的花糕等在霸相府的门口,告我一声,贵子你回来了?”
她言至于此,抬手抓住他的领襟朝下猛地一拽,翠瞳冷似弯刀,似要将他刺个透穿:“是,大爵爷你一番话感天动地,可你能将陆叔还给我吗?你能吗?!!”
弗羽王隼并不闪躲亦不回避,只是素来凛凛威势的面容上,有无可规避的颓哀。
“我不能。”
他点了点头。“陆炳的死,是个意外。”
“对,当然是个意外,你们本来想杀的是我爹。”她冷嘲,“所以我该为大爵爷可惜吗?没除掉我爹?”
他抬手攥住她的手,更近一步地『逼』近了她:“你听我说完。”
“……”
“我们弗羽家和你霸相府一直都不是朋友。因为一个私仇,霸相爷从很久之前就想除掉我弗羽家,我弗羽家又不是软柿子,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霸相是圣帝的左膀右臂,我弗羽家当年为月族拼打天下如今为圣帝镇守西疆,碍于圣帝,明面上我们绝不可能发生大的冲突,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闹大了,圣帝就会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圣帝也巴不得我们这样手握重势的家族互相牵制。所以暗地理,我们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两派手下庇佑的势力也各有损伤。这都是大家早就明白的事情,你也知道,不是吗?”
墓幺幺没有反驳,她知道弗羽王隼说得是真的。霸相府和弗羽家一直都有恩怨,但是汪若戟从来不告诉她原因,她之前试探过弗羽哲,可弗羽哲也不告诉她。
“这么些年,霸相府一直就是我弗羽家枕边之蝎塌下之蜈,霸相府一日不倒,我弗羽家一日就不得安生。所以,如果能有机会扳倒霸相,我们弗羽家怎么可能会放过?而实话,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你。”弗羽王隼似怕自己攥疼了她,稍稍松开了一些手,甚至还不自觉垂目看了看她的手腕有没有青痕。“而后来封疆大阵一破,弗羽淳勾结荒人一事败『露』,因为招亲仪式闹出这么多幺蛾子得罪了那么多家族,最要紧的是,圣帝对我弗羽家动了大怒。可以说,这段时间是我弗羽家百年内面临的最危急也最虚弱的关头,霸相府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对我弗羽家动手的大好时机?”
“之前我斥巨资买下了匡海坊,目的就是对抗你霸相府的疏红苑,可前些日子,我匡海坊五成的门店全出了问题,不是被封就是被砸。我弗羽家在犴首大陆扶持的一个部族被你霸相府扶持的部族尽数屠灭,导致我弗羽家与犴首大陆所有的贸易往来全部中断,还有我弗羽家嫁去西衡的两个堂妹,一个被暗杀,一个被休……等等等等,我弗羽家这千百年积攒的家业,层层垮塌,除了霸相爷能有这样的能力还能有谁?”
他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是墓幺幺从未见过的疲态和乏累。“我没有办法,我弗羽家也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弗羽家千年基业就这样从根让人挖起变成朽桨枯木,所以我们必须要反击。当时长老会研究好的决议,我正卧床养伤,弗羽淳的党羽还没有完全肃清,内忧外患下我根本无暇考虑太多。当时长老会也只是大致告诉了我一下,并且还别有用心的将对霸相爷直接动手的事情掩去了。而作为家主的我,没有去阻拦,便是我的责任。所以,陆炳的死,的确和我有关,我不能否认。”
墓幺幺就算不听他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都知道他没有骗她也没有隐瞒,时间点穿成一起,那时弗羽王隼的确重伤卧床,弗羽淳也的确正在兴风作浪,有些事情他的确身不由主。但是心里莫名的怨怼反而更加得不到宣泄,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行。我明白了。”她掀起眼帘,“陆叔的死,我不追究你。当时参与刺杀我爹的,绝对不只是你弗羽家,我想知道——还有谁?”
——————————————————————————
更新送上。
弱弱球票。
第620章 秘密的秘密
弗羽王隼果然如他所言,干脆而果断,丝毫不加任何保留。
“临仙门,淳安府以及韬光谷。”
墓幺幺一怔,临仙门和淳安府与弗羽家之间的勾结,她一点也不意外,就冲这次内定的弗羽家主母就应该明白临仙门淳安府两大势力和弗羽家藕断丝连的关系。她只是……很久没有听到过后面那三个字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一时的顿然,也紧接着醒悟她为何会有这般反应。他一时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微微抿唇,轻启唇齿想开口出言……
“我明白了。”她并没有像弗羽王隼所想象的那样会追问有关韬光谷的问题,回过神来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弗羽王隼,是不是我问你什么你今天都会如实告诉我?”
他还没来及回答,墓幺幺伸出手指按在他唇上阻止了他,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先别急着回答。如果你说不行,我可以理解,也依然很感动很感激你今天告诉了我这么多东西。但是如果你肯定的回答了我,那么我接下来问的东西,你确定你能完全没有任何隐瞒没有任何谎言吗?”
“你这是不信我?”
“不。”她摇了摇头,“相反,我太过信你了。所以,我不想被你辜负。一旦你有隐瞒或者谎言,我日后定不会再信你半句。”
墓幺幺一句平淡无任何起伏的言语,让他一瞬觉得自己今天所有的冲动和不理智都是完全值得而应该的。他沉默了一下,久久点了点头,说了另外一句话:“是的,只要你问,我定给你个答案。但是,只除了一件事情。”
“什么。”
“你不要问我弗羽家和霸相府是怎样结仇。”他的表情很是慎重认真,“这件事情,普天之下有资格告诉你的,只有霸相爷。”
墓幺幺笑了下,“你七叔也说过同样的话。其实你们越这样,我越好奇。但是你放心好了,我今天本来也就没打算问你这个问题。”
“嗯。可以,你问。”他抓着她的手腕朝后退了两步,在她面前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之后,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
忽略弗羽王隼那凶狂霸烈的气势,只是看他如今端正的坐姿,像是一个乖巧等待审问的犯人。这样格格不入的落差,让她一直沉重满怨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许多。
“之前在丹宵宫时,弗羽乙乙警告过我这样一番话。我一直没有弄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从你弗羽家听到的。”她顿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当时弗羽乙乙的原话,缓缓说道,“他告诉了我四个秘密,第一个,锋折墨干斗七星,桐尾烧焦北望琴。”
“……”弗羽王隼的眉『毛』微微一蹙,看样子是没想到弗羽乙乙会对墓幺幺说出这话来。他说道,“没想到二叔那么早就已经开始拉拢了乙乙。这话应该是二叔告诉乙乙的。”他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膝上,继续道,“乙乙他向来单纯好胜,二叔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将这么隐秘关键的情报告诉了他,让乙乙感觉自己很重要。二叔为了给乙乙洗脑,倒是肯下血本。”
“他还告诉我,第二个,南方即墨家不只是南方。第三个秘密,沣尺大陆不止毗邻一个外陆。第四个秘密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淳安府里有一个姓苏的男人,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然就算九华仙出世也救不了我霸相府。”
这四句话说完,弗羽王隼的眉『毛』不仅越蹙越紧,就连他攥起的手指下也明显看出清晰的指印。他久久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立刻说话。
墓幺幺这时也不急,而是望着他说:“如果不能告诉我,我依然可以理解,还可以将你当成一段很好的回忆,但是一如我刚才所说,我日后便再不会信你。”
“我只是有些惊讶。”他平静地说道。“你听我慢慢说完。第一个秘密还用我解释吗?霸相府这么些年一直努力完成的任务,就在这句诗里。”
“没错。”她倒是承认的很干脆,“弗羽乙乙告诉我这句话,只是想警告我霸相府高层有内『奸』。多谢他,我爹也找到了那个内『奸』。我只是想知道,这句诗你们到底猜到了多少意思?”
“前半句。”弗羽王隼回答的很干脆。“锋折墨干斗七星。锋,是蔺藏锋。墨,是南方即墨家。斗七星,是七顾府和捞星门。所以,这句话的意图很明显,你们要杀蔺苍锋毁临仙门,诛即墨家以及七顾府和捞星门。为了查到这句话的意思,我弗羽家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不过当然也是非常值得的。霸相府这些年的行动也一直很成功,临仙门即墨家这些门派让你们霸相府斗得是各个元气大伤,野仙一事,临仙门损了大半,即墨家直接灭门。而七顾府和捞星门,也是吃了不少暗亏,最后不得不投靠了某位大人物,断尾续命,丢卒保帅。实话实说,第二句我们一直没有猜到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一直怀疑,我弗羽家和淳安府就是这后半句‘桐尾烧焦北望琴’里要被诛灭的对象?”
——————————————————————————
一更。
解密时间到啦!!
第621章 东疆之秘
“你想知道吗?”墓幺幺并没有回应他前半段的话,而是扔出一句反问来。
“我很想。”他不加掩饰很直接的说道,“但是你没有像我允诺你一样给我以知无不答的承诺,所以我不会问你。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做等价交换,也不是来和你交易的——我只是来回答你的问题。”
他一番话说完,墓幺幺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变化。她挑唇,“你继续,我听着。”
“你猜得不错,乙乙告诉你第一个秘密无非是想警告你你霸相府高层里有内『奸』。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内『奸』是谁我不知道。因为这条情报的来源非常非常隐蔽,我当时也派出很多人手去查这个情报来源,但除了确认这个情报的可信『性』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这条情报提供人的线索。所以关于你们霸相府内『奸』一事,我也无能为力。但是你既然说霸相府内『奸』已经抓到,也应该是可信的,因为后半句的信息情报,我们始终没有查到。可能正是因为你们抓到了这个内『奸』,所以我们才无法破解这后半句的意思。”
墓幺幺不置可否。
“而第二个秘密。南方即墨家不只是南方,乙乙的意思是想告诉你,即墨家并没有完全灭族。”他停顿了一下。
“圣帝亲自下旨诛他满族,怎么可能没有灭族。”她脑子里很快想起关书书来,但是还是刻意问了这个问题。
“你可知为什么即墨家叫南方即墨?”
她稍稍皱眉,关于此事,她倒是不知。
“即墨家人丁稀少,割据藩地还不足我夜昙郡百分之一大,可却堂然惶之成为十大家族之一。为什么?”
“即墨家机关傀儡术天下无敌?”她说道。
“不——”弗羽王隼摇了摇头,“众所周知,十大家族要么当年是帮月族稳坐皇位的家族,要么就实力雄横如天狐族和韬光谷。是,即墨家的机关术的确天下无人可匹,但是天底下有一样卓越秘技的门派家族太多了,比他即墨家实力雄厚的也不少,可为什么偏偏即墨家能稳坐十大家族?因为即墨家有一样九华仙也眼馋的顶级至宝,叫南方霹。”
“南方霹?”她疑『惑』了,这是她绝对闻所未闻的东西。
“正是因为南方霹这件宝物太过珍贵,也太过强横,所以即墨家才冠南方即墨,并不是因为世人以为的他们家族藩地在南方。”他继续解释道,“但是普天之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寥寥数人。这件至宝,是神魔共生年代时就有的,即墨家第一任族长是怎么得到这样宝物的无人可知,但是这件宝物是半死物,半活物。”
“半死物,半活物?”墓幺幺越听越懵。
“没错。”弗羽王隼的表情此时也变得格外慎重。“关于南方霹,我所知道的情报也少之又有少。十殁族你应该听说过?”
他忽然话锋一转。
“……”墓幺幺的表情一时有些僵,但是还好弗羽王隼应该没有看出端倪,只是当她听说过。
“十殁族当年那次入侵,他们第一任家主,曾用南方霹一举灭杀过十殁族万人。我所知的是,只要南方霹不灭,即墨家就永不会灭,而且会依然强横。所以,乙乙他才会这样警告你。即墨家死了这么多人,你霸相府脱不开干系,所以即墨家一定会向你们复仇。而如果你们根本不知道南方霹的存在,很有可能最后会吃个大亏。”
“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脑子里有些『乱』。能一举杀掉十殁族万人的神器——褪除神话过于夸张的因素,这也未免太过恐怖了。而如果即墨家真有这样的神器,这样的神器还在,那么……在谁手里?
那么,关书书知道吗?
又或者说,南方霹就在关书书手中?
所以,汪若戟才会如此重视关书书?所以,蔺藏锋才在疯狂的寻找关书书?
这些零碎的细节此时在弗羽王隼解释过之后,仿佛如同珠子穿成了线,变得逐渐清晰而明了起来。
弗羽王隼并不意外墓幺幺此时的沉默,他继续说道,“第三个秘密。沣尺大陆不止毗邻一个外陆。”他叹了口气,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来乙乙是真的喜欢你极了。”
“……”她权当没有听见。
“哎。”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没错,都知道沣尺大陆南疆毗邻犴首大陆,除了这个大陆,西疆是夜昙海,北疆是旷漠荒野。东疆……”
“东疆是久煌海。”在弗羽王隼断句时,墓幺幺答道,那也正是旻国的东边。
“没错。”弗羽王隼说道。“可是东疆久煌海之外,还有一个大陆从下与沣尺大陆在链接。”
————————————————————————————
大家的票票收到了。
激动加更,二更。
第623章 世仇之解
一时间,墓幺幺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她实在是不知此时应该有什么正常的反应,失神地坐下:“我爹这是又冒出来个爹?”
弗羽王隼本来严肃的样子被她一句话给弄得失笑:“什么叫又,霸相爷就一个父亲,你也就这么一个爷爷。”
她哦了一声,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我爹说过,而且,我爹他除了我之外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
他摇了摇头,“这你就要去问霸相爷了。”
“就算我爹真有这么个亲爹,这和霸相府的生死存亡又能如何联系在一起?”她问道。
弗羽王隼松开手,看着她说:“你爷爷他知道霸相爷的秘密。”
“……我爹的秘密?”她愣了下。“看来你知道是什么,不然你不会说出他会关系到我霸相府的生死。”
“不,我并不知道霸相爷的秘密。”他摇了摇头。“就连淳安王也并不完全知道,你爷爷他只是透『露』出关于这个秘密丁点的信息,淳安王就万分确信了,这个秘密绝对会至你霸相府与死地。所以,淳安王和我约定,如果你霸相府有朝一日要将我弗羽家和淳安府『逼』上绝路,我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秘密从你爷爷身上挖出,这是我们两个家族最后的王牌。”
“我爹并不知道,对?”
“没错。”弗羽王隼说道。“虽然你爹并不知道关于你爷爷的事情,但是你爹知道淳安府和弗羽家有一张可以将他军的王牌,所以就算这次被我们这样行刺损失惨重,也迟迟没有出手反击。”
汪若戟冒出来一个亲生父亲,听弗羽王隼这意思,他所知道的秘密会对霸相府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弗羽王隼的意思并不难以理解,她很快就知道重点在哪里。
他掀起眼帘来,看着墓幺幺的眼睛:“这就是那四个秘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墓幺幺并没有着急问他。
她现在脑子里有些『乱』。
弗羽王隼今日所说的这些话,毫无疑问是将弗羽家对他霸相府所有的底牌全部掀开放在了她的眼前。弗羽家和霸相府如果真有无法磨灭的世仇,那么弗羽王隼今日此举和将他弗羽家全族姓名拱手送到了她的手心无异。
他此时那样干净澄澈的目光,好似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不由自主地垂目避开了他的视线,心中万千思绪复杂而难言。
她久久摇了摇头。“我不想问了。”
他微微蹙眉,有些疑『惑』。
“我霸相府和你弗羽家若真有不可解的世仇,你也该清楚我们两人早晚会有怎样的立场。而如今你对我这般坦诚,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我再继续『逼』问你,就算是我,也未免太过不要脸了。”
一声轻笑,能听得出来比她的复杂心情简单不到哪里去的故作轻松。
她下颌一暖,他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使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他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脸,眸间宠溺那般招摇不加修饰。“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她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笑的更欢,刻意地捏了她的脸颊。“没错,我弗羽家和你霸相府是有不可解的世仇。可是那已经是我们家族上一世的恩怨,又和我们有何关隘?我不想成为替别人复仇的工具,也更不想让你成为一个复仇的机器。这种幼稚的仇恨游戏,就在我们这一代结束不是更好吗?”
“说白了,都是我爹和我爷爷我祖宗和你爹整出来的幺蛾子,咱俩又没什么仇?”弗羽王隼垂目盯着她的眉眼,“咱俩关系不是挺好的?我和你做的那些交易那可是相当愉快。”
莫名其妙地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理,墓幺幺一下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来。
他朝前倾身,揽住她的肩膀:“仇人也可以成为朋友,更可以成为——”他凑近了一些,轻轻在她耳朵低语,“夫妻。”
最后两个字眼被他刻意摩得暧昧至极,更何况他还故意唇畔掠过她的脖颈,那样蓬热的气息如同电流一样穿过她的神经,一些令人耳红心跳的记忆瞬间从心底翻涌而出。
墓幺幺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眼神闪躲,眼角颊下隐隐绯红一片。
“谁跟你是夫妻,你之前不是说了最近没空娶姑『奶』『奶』我?现在又想起来我了?还用我提醒你一句不,你那后山还有个叫红昭郡主的,眼巴巴的等着你八抬大轿给抬进门呢。”
“啧。”弗羽王隼这时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朝后倚在椅背上,惯有那种骄横的坐姿,凶凛目光里难掩笑意。“这墓贵子你也有吃醋的时候呢?那你和那些庸脂俗粉也差不多,心眼比她们还小上不少。”
“去你大爷的!”她果然有些炸『毛』。
他一点也不恼,不慌不忙地补充,手指撑在太阳『穴』倚在椅臂上,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她,“当然,你比她们美多了。”
“少给我来这套!”
“我认真的。”他悠悠吐出一句话来。“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已经派人去霸相府提亲了。”
————————————————————————————
一更。
晚一些还有更新,不要走开哦。
弱弱求个票。
第624章 闭嘴
“……”
墓幺幺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久久突然怒道。“你疯了吗?你前脚刺杀我爹,后脚去提亲?我问句真话,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干的,就是为了气死我爹?更何况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荒人就差跳到城墙上蹦跶了,蔺雀歌疯了,管忠也死了,圣帝随时都可能把你押到隆天咔嚓就把你脑袋卸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很软一花,整个人重心不稳就被他拽着胳膊跌倒在了他的怀中。他强迫着把她按倒自己腿上坐着,这边用手捏着她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说:“闭嘴。”
“弗羽王隼你敢让我闭嘴?我看你真的反天了要疯了是……”她当然不依不饶——然而话到一半,他就俯下身来吻上她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话。
她的反抗在弗羽王隼的绝心手之下简直犹如蚂蚁撼大树,两招下就被钳制住手臂按倒,他灼热的气息疯狂的侵袭着她所有的理智,灌输着他的凶狂和霸道。
……
久久,他的舌得逞地退出她的口,并没有被她恶狠狠地咬到,看来被咬得多了,还是很会把握时机的。他笑着盯着气急败坏的她,看着她喘气一脸绯红的模样,下腹难免燥热。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眼神变得更加危险。“可以闭嘴听我说了吗?”
墓幺幺狠狠地瞪他,刚一挣扎,大腿上就蹭到某样坚硬的物事。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弗羽王隼,小脸难得看出通红的样子。
他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拥紧了她,那坚/挺燥热的物事于是更加肆意地摩挲着她的大腿。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此时更加可怕而深黑,说道:“或者你更喜欢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说话?”
“滚!要说快说!”她此时的语气莫名的地有些外强中干。
他笑得更加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得她肝疼可又真的不敢『乱』动,只能憋屈得乖乖听话。
弗羽王隼将她眉边的『乱』发整理好,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疯,相反,这应该是我毕生做出的最为冷静最为理智的一样决定。”
“我想娶你。”
“我想将那日许你的美梦,付诸于真。”他抓起她的手指轻轻放在自己的唇下,温柔地落下吻。
你我二人,三两稚子,环绕于膝。
骄凛凶狂的男人,目里深渊几许,蕴着无言的杀气纵横,峥嵘威势从不减半分。如今这般仰目过来,柔情地像是片片光羽垂于涟漪。
很久很久沉默之后,墓幺幺叹了口气。
“我不能。”
弗羽王隼一怔,但是较之以前,已是收敛了很多。他压抑着情绪,等着她继续说完。
“其一,我此时应允了你,便是负了别人。其二,我已厌倦了被人束缚,也绝不会重蹈覆辙。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有太多事情未得偿,所以,我绝不可能在你这里停留。”
她伸出手去,主动地捧起他的脸,翠眸里清晰地倒影着他的容颜。“我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亦很欢喜。但是,我如今还有旧情未付,还有故人未寻,还有心愿难了,还有答案未知,更有深仇未报。”
弗羽王隼的眼神很奇怪。
他起初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惊慌,那样凶戾无处可发泄的憋闷。他不得不调整了呼吸,闭上了眼睛重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看着她时,深眸似多了层层隐雾,根本叫她看不分明他的心思。
“墓幺幺……”他的声音很低,“我买下了净博罗。”
这句声音并不大,却犹如五雷轰顶,使她浑身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脱口而出:“净博……?!”
她是真的太过震惊,以至于根本忘记了此时应该遮掩应该表演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净博罗。
“你不用再伪装自己不知道净博罗的事情。”弗羽王隼很是平静。
被揭穿之后,墓幺幺也并不打算继续隐瞒,一不做二不休单刀直入:“你知道净博罗是做什么勾当的?如今你告诉我你买下了净博罗?”
“二叔一直在攀附长公主,带着家族不少人加入了净博罗,也暗地里帮净博罗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和荒人勾结,也是受长公主的指使。所以没错,净博罗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买卖凡人,抽取魂魄,甚至现在买卖修士等等等等……我当然全部知道。”他看起来格外冷静,仿佛他说的根本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日常小事。
那时在净博罗看见的一幕又一幕此时疯狂地涌入脑海,在她心里搅得天翻地覆,无法言语的愤怒使得她此时的语气也难以遏制:“弗羽王隼!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明明知道净博罗的手段有多么肮脏,他们有多么下三滥,却告诉你买下了净博罗?那就是你现在也变成了长公主的一条狗?!这样的你和你那二叔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果然继承了你弗羽家优良的商人传统,只认钱不要良心?你知不知道你会沾上多少无辜人的血?!”
对于她的愤怒指责,他只是微微掀起眼帘,语气依然很轻很平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买下净博罗,是为了你。”
————————————————————————
月票加更送上。
大爵爷真是器大活好不粘人的典范。
接下来的大爵爷会疯狂圈粉的。
我要为大爵爷拉票,票票投起来~
第625章 有我陪你
一瞬间,墓幺幺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成为长公主的一条狗也好,出卖良心也好,对我来说无所谓。我买下净博罗,只是为了你。”
他此时终于抬起手来抓住她的手,强迫她的眼睛不得不直接望着他灼灼的眸。“在齿鹰谷里,我就知道了你是牧画扇,你当时也明白,不是吗?”
听到这个名字,墓幺幺眼神剧烈的一颤。在齿鹰谷时,弗羽王隼就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一直知道。但是两个人一直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从齿鹰谷出来之后也从未再提及过这个禁忌的话题。但是没想到,他今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挑破这层窗户纸。
“我其实曾经和你并不熟悉,可以说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从齿鹰谷出来之后,我便一直在调查你,调查当年那件人人都噤若寒蝉的战争,也查到了些东西。”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墓幺幺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从来没有过的凶狠从她眼睛里泄『露』而出,她像是一只被触碰了逆鳞的凶兽,『露』出了自己剧毒的尾。
“没错,关于那些历史,我的确不知道很多东西。”他用了些力气,使得墓幺幺根本无法挣扎出他的手。“但是,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不绝不是史书上写的那个阳煞。”
“不,是我坚信以及确定。”他直直地看着她。
墓幺幺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仿佛是傻在了原地那般木讷地看着他,满心空白找不出任何想说的话。她很想嘲笑他,很想讽刺他你凭什么?我是牧画扇的时候,你算哪根葱?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又哪里来的自信坚信与我是怎样的人?
“我所知的牧画扇,是个英雄。而我如今认识的墓幺幺,是这世上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普天之下,爵爷我只信我所见,只认我所知,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史书又算个狗屁?”
他微微勾起唇角,云眉之下凛凛棱角,也可以温柔到让如此霸道的语言都变得像是一场美梦。
墓幺幺彻底呆在了原地,她久久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完全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扇尊和风尊曾是神仙眷侣,如今扇尊何等境地,那个叫世人为之神『迷』仰慕的风尊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的息烽将军,娶了帝国公主。当年一个普通丫头为了逃避诅咒,躲去旻国,隐姓埋名成了扇尊的关门弟子,靠着把扇尊满门屠灭,成帝国最为受宠的公主。当年……扇尊为了沣尺大陆,可以说替大隆挡下过多少次天灾人祸,后来,大隆说翻脸就翻脸,长公主撕毁协议,趁着旻国元气正伤时大举进攻,大隆圣帝稳坐蟾桂宫,除掉了让他最为心悸的英雄。”
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个真正的真相。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也太过不真实。
弗羽王隼的语调明明不慢不缓,可她却恍惚觉得过了很多很多年。
那些血淋淋的往事,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如此平静地像是真正未被篡改的历史说出时,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
她只感到恍惚。
恍惚想起那么些人,恍惚想起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恍惚……到想不起此时应该为自己不甘。
弗羽王隼察觉到她的变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自己的胸口。她于是并不能看见他此时的表情,却能听见他一直努力压抑平静的嗓音,变得喑哑。“你记好了。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竟然想笑。觉得弗羽王隼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他口中的这些人,哪一个都不是他能不放过就不放过的。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像一个急于示爱的幼稚鬼。
“你是疯了吗?”墓幺幺已经记不清自己今天是多少次说过这句话了,或许是想用理智劝说他放弃今天每一句都可以导致他弗羽家灭族的大逆不道的话语。她不管不顾地说道,“你说的这些人,是息烽将军,是十三公主,是长公主,是圣帝!!!是整个大隆帝国!”
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墓幺幺,你未付的旧情,我可以等你慢慢去付。你故人未寻,我可以帮你一起去找。你心愿难了,我们一起去了,你想知道的任何答案,我都可以同你一起去解。而你所有的血海深仇——”弗羽王隼前面的温柔到最后,声音里似压抑着千钧雷霆那样凶狂而暴怒,一字一字咬牙而出。“是杀兮风,是杀十三公主,是杀长公主还是杀圣帝,是杀十人百人千人万人,还是诛他月族满族或者干脆毁掉整个帝国——”
他轻轻推开她,此时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将所有的隐匿过的万霆煞气全部释放:“有我陪你。”
————————————————————————
一更。
恭喜大爵爷帅出新高度。
你们加油投票,爵爷c位男主出道指日可待……
第626章 痛哭
“你今天每一句话都足够你弗羽家灭族你懂吗?你是弗羽家的家主,你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你应该清楚的知道,你今天所说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你难道想凭你自己的力量,甚至不惜牺牲整个弗羽家去抵抗月族违逆圣帝?”墓幺幺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么的单薄而无力,她只是想反驳这个男人,想无视他此时眸间毫不掩饰的长情。
“没错,我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是弗羽家的家主。但是与此同时,你得先弄清楚一件事。”弗羽王隼指背掠过她眼角得蛇纹,柔情而淡缓。“我还是你墓幺幺的男人。”
她再次怔然无语。
“作为家里头对外主事儿的男人,爵爷我怎么可能让我家宝贝媳『妇』自个儿走上这么一条路?”他低眉注视着她笑起,睫垂也掩不去他眸间猎猎的凛意,“刀山火海,我得先给你走出条道来,不能硌伤了你的脚。尸山血海,我得先帮你蹚过去,不能脏了你的手。”
他此时神态里蕴了多少滔天杀意,眉下唇畔就有多少柔情蜜意。
“……”
这大约是墓幺幺听过最不讲道理最霸道的的情话。
这是她这些年月里听到过致命的情话。
他一番话语,似一枚凶猛霸烈的神箭,刺穿她这么些年层层累积而起的盔甲城墙,卸她一身武器于无形,正正命中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懈可击的心底。
山月不知心底事。
就连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心,就连她自己都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感受到这样一种情绪。
就好像……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时,是弗羽王隼无措地伸出手来,慌忙用手指去擦她眼角。
“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你怎么还哭了呢,就算是感动也不至于哭?哎哎你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呢,别哭了呗哎我的天……”
弗羽王隼也会有今天这样狼狈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吗?
她感到好笑。
应该是笑的更厉害。
可是笑未出声,却先哭出了声音。
从无声的流泪,到哽咽,到如今啜泣……
发生得太快,快到弗羽王隼的理智彻底断了线。他从来没有这么慌过,手忙脚『乱』到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到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别哭了别哭了。”巧舌如簧也会笨拙的只会重复说几个字。
然而她的哭声更大了。
她热热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薄盔,渗到了他胸口的长衣,直至他的肌,像是将他烫伤那样让他无法忍耐。他紧紧地搂着她,低头亲吻着她的额,一遍遍的说:“你别哭了,别哭了,宝贝你别哭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成不?”
她哭得反而更凶了。
而他真的笨得只会翻来覆去地说一句:“你别哭了。”虽然到后来称呼从“幺幺”变成“宝贝儿”变成“我的姑『奶』『奶』”,变成:“我的亲媳『妇』啊,你别哭了成吗?我是哪句话说错了你打死我都行,不哭了成吗?”
真话,弗羽王隼的整个后背都汗透了。
“谁是你媳『妇』!”她一口咬在他肩膀,隔着衣服也让弗羽王隼疼得低嘶了一声。
弗羽王隼看她总算有些平静了下来,一颗大石头落下不少,赶忙趁热打铁那是,伸出手解开了自己的薄盔,把袖子朝上一捋,『露』出肌肉坚实的胳膊,“来,使劲咬。”
“……”墓幺幺此时已经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透过『迷』蒙的泪水,看见他额头上的汗和他那样视死如归的表情,抽了两下,眼泪总算停了下来。
他一看这效果不错,刷刷地就把上衣解开了,『露』出了精紧的上身。他指着自己的一身肌肉,大义凛然:“来,看中哪里了,随便咬。”
“……”
她真是一口气差点没憋住,“咬你大爷!”
“不行,只能咬我。”
“滚你的!”
“行,你不哭就行。”弗羽王隼单手捧着她的脸,拭去她还未干的眼泪。他有厚茧的拇指有些扎人,可让她感到的只有异常的温柔。
……
墓幺幺趴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只小猫那样窝成一团缩在他宽厚的怀抱里。他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唇亲昵的蹭着她的额。很久未感受过的宁静使得两人都默然,不语。
“那个。”她先开口,有些迟疑。
“嗯?”
“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我相信你买下净博罗也好还是你后面所说的这些话也好都有自己的分寸。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她抬起头来,第一次这么主动地伸出手捧着他的脸。
他轻轻攥住她的手,温柔笑道:“你说。”
“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你要先保全自己。”她目光如炬,坚定而根本不由他再多说一句去辩说。
“……好。”
“你记好了,你答应过我了。”她说道,“如果你违约了,我绝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和你讲话。”
“好。”他笑容里更宠溺了,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
————————————————————————————
今天家人过生日,只能先一更啦。
爱你们!
第627章 一切有我
谁也不知两个人是怎么又滚到床上的,更不知是谁先起的头。
荒唐了大半夜去,本应最疲累的弗羽王隼于夜深缓缓睁开了眼睛,转目看向身旁睡着的墓幺幺。她睡的熟透,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大腿搭在他的腰上,像只树袋熊挂在树枝上那样臃的可爱。她半趴在他的肩窝里埋去大半个脸颊,没有蛇纹的这面脸被她压出了圆润的线条,如同发起的馒头那样圆润柔和。他轻轻侧过身来,稍稍直起了腰一点,俯身吻上她的脸。
她是真的累了。
也或许是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熟睡过。
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是轻轻嘟囔了两下,又撅起了嘴,像是青苹果泛了熟红。
弗羽王隼垂目看着她,眼神里几乎装不下他那盛放的眷爱。
数月里颠簸起伏到汹涌难平的心情,于今日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可他却从来没想今天这样舍不得入睡,甚至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起。
————————————————————————————————————
天亮了。
睁开眼睛时,其实已经早早做好了床上已无人的准备。可是脸上似被一股暖阳照耀到的气息,使得她不得不转过脸来,看见弗羽王隼正面对着她睡得沉沉。
他发间隐隐的长羽是一件防御法器,并未摘下,随着长发落在他的脸颊旁边,在他的面上投下浓重的光影。此时的弗羽王隼安静而乖正,呼吸均匀而安静,剥离了素日那令人畏惧的凛凛杀气和凶狂,只剩无以为比拟的光芒。
墓幺幺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他的脸,谁能料想,初晨的阳光会还没有一个人耀眼。
一时沉『迷』这样的光,所以连他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她时,她还在愣怔。
“你……在干嘛?”他刚起床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
“额。”她还在发愣。“你醒了?”
他目光缓缓朝自己身下一路打量,随即平静地望着不知何时爬到了自己身上的墓幺幺说道:“不然呢?”
“咳。”难得她有些尴尬地收回在他胸口吃豆腐的手,讪讪地直起身子想从他身上下来。“我看你睡得悄无声息地,怕你万一做噩梦了。”
弗羽王隼眉尖那么一挑,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肢,“趁我睡着想偷偷在上面?”
墓幺幺还没反应过来,已是噗通一下天旋地转,转眼间,她就从上位被直接按倒在枕上。他甚至还细心地拽着她的胳膊朝上一紧,避开了她的长发。“还想在上面压爵爷我?”弗羽王隼单手将她两个手腕叠在枕上一扣,居高临下地笑,“做梦呢?”
“去你妹的,谁想压你?更何况,就算我在上面压你又怎么样?”她顿时怒了。“我上你一次怎么了?”
他低下头来,毫不留情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见她吃痛委屈的样子更加来劲了一样,蹭到她耳朵边暧昧地一路『舔』吻着到她的脖颈,“呦,还挺有精神。昨晚上哭着喊着让我别动的是谁?”
“我去你大爷!!”墓幺幺瞬间炸『毛』,没被压制住的双脚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朝上一抬。然而,她并没有得逞。弗羽王隼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反而趁机把双腿艮在了她腿间——
“懂你妹妹!”
此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两人浑身皆是赤『裸』。
感受到某样灼热坚/挺的物事在下/体摩挲,墓幺幺的脸瞬间白了一白,刚才的反抗也瞬间小了很多。她很识相地再不敢『乱』动,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弗羽王隼:“你这是吃了多少斤春/『药』?”
“我还用吃春/『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你就是我的春/『药』。”
“……臭不要脸。”
弗羽王隼反而突然沉默了下去,他只是用手撑在她的脸旁,俯身专注无比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情/欲的味道,这反而让墓幺幺格外的发『毛』。
“媳『妇』……”他轻轻呢喃。
“滚。”她有点架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好像他有复杂的千言万语要说,却最后什么都说不出一样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熟悉的多。“有话快说。”
他果然又沉默了下去。
“快说!”
他随即抿唇笑了一下,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我想说,这辈子你绝对不可能在上面的。懂吗?爵爷我就是这家里的天,你是这家里的地,天在上地在下,天经地义!”
“滚!!!”墓幺幺被他那口气气得心梗。
……
“我走啦。”
“嗯。”
“不亲亲我吗媳『妇』儿?”委屈巴巴请求的人,已经着好甲胄衣冠周正,闭着眼睛嘴已经凑到了她的脸前。
“快滚别烦我!”身子骨都好像散架的墓幺幺气急败坏,对刚才还是没有逃出来的事实打击的胸闷气短。
话这么说,已经被紧紧抱在了他的怀里。
以前觉得弗羽王隼是霸道,现在觉得这家伙纯粹是不要脸。
墓幺幺被他毫不客气地搂在怀里,狠狠地亲了好久,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快软成面条的她。
“那你好好休息哦,我的宝贝儿媳『妇』。”他一脸春风得意,帅气地甩了高束的长发,转身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你这几天一定要好好休息,等我把御尺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收拾好了,就来接你。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她,格外严肃也格外温柔。
“你要听话,一切有我。”
————————————————————————————————————————————
更新送上。
又羞羞了
第628章 宴
门咔嚓一声关上。
门外候了许久的前广和一个心腹两人共同捧着一身金光闪耀的半甲重盔,毕恭毕敬地呈在他的面前:“家主。”
弗羽王隼单手接过那让前广两人捧着都气力耗尽的重盔,随意朝身后一甩,整个重盔就无比贴合地就将他全身包裹起来,说来奇怪,刚才还金光闪耀的至宝,瞬间偃旗息鼓,丁点光芒也无,暗哑湮灭成磨砂的暗金『色』,就好像是被弗羽王隼压制了一般。
可是随他轻轻一抬眼,刚才那至宝里吞吐的气息转瞬喷吐出汹涌的杀气,好似有千军万马盘踞在他的身后。他目里平静而淡漠,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身前那些注视着的下属和疏红苑看守浑身颤抖不敢抬起头就好像眼前这是一个静止于眼前的龙卷风。
“走。”
“疏红苑祝大爵爷旗开得胜,战战告捷”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的王师傅,领着一众疏红苑之人弯腰行礼。
弗羽王隼没有回答,率着一众心腹走出院落,经过王师傅身旁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并无任何反应。
看着弗羽王隼走远,周廷忍不住皱眉说道:“这弗羽王隼未免太狂了点,虽然再怎么有实力,可他做的那些事儿我就不提了,哪里配得上贵子半点?王师傅你不拦着就算了,还这样纵容他与贵子交往,让霸相爷知道了那……?”
王师傅并没有说话,负手转身走到院子里,“你当老子乐意?老子恨不得第一个捏死他。”他看着墓幺幺的房门,久久叹了口气。“况且,他也得能活到老子能捏死他的时候。”
……
弗羽王隼离开不到半天,墓幺幺就再次吞起了白魂瓶。果然如囚野夫所料,长公主的白魂瓶是源源不断地供给给过来,在白魂瓶的滋养之下,她的经脉恢复速度相当可观,而且几个大脉关联之处还逐渐有了凝结之势。只要这些大脉凝结到一起,再次产生化力也不是不可能。而一旦自己的经脉里再次拥有了化力那么,体内这股生灭力大概也会消失不见,这样的话,所谓她是十殁族的说法根本就不会成立。
照这样的速度,只要经脉重新恢复,她不但会『性』命无虞,还有重新得到命元神魄的机会,那么拥有化力恢复巅峰修为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想来想去,她可能就是囚野夫所提体质相当特殊的吞魂体罢了。这样以来,体内莫名其妙拥有的生灭力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经过她这些天吃出的经验,每天最多的极限就是三十瓶,不然经脉里游走过的爆量魂魄犹如万蚁噬心,饶是她也无力承受。
半个月。
不,只要给她七天,甚至更少的三天时间。
她迫切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有了极大的把握。
墓幺幺攥紧勒手里喝空的白瓶,神『色』坚毅。
然,事与愿违。
次日,王师傅和李师傅,以及周廷等疏红苑的七八个人,兴师动众的将她带到了鳌鹰堡。
还是那个能与蟾桂宫玺皇殿媲美的奢华大殿,唯一不同的是较之上次歌舞升平的宾宴,这次殿内的宴桌并未有多少人,显得格外空旷而安静。而大殿正上方,与整个大殿完全风格完全迥异的高旷空堂,高高其上的冰冷肃杀仍就铺面而来。
正中位置上,那座轩黑的巨大宝座仍就岿然沉冷,其后整面墙上,悬着一把黑『色』的无箭长弓,背景那块两人多高的弗羽家的黑金交加的隼首翼箭徽章闪烁着熠熠的光华。
宝座之上,自然而然不会有别人。
不知何故,今天宝座上的弗羽王隼,看起来更加的气势凶狂。今天他反常地着一身鎏金重铠,冠羽垂后,神品防具法器的黑光如同神殿之上的金光玺耀,叫人无法正视的凛冽夺目。银琉长翊冠,额前羽纹鎏金长羽佩穿环发间,左鬓斜向上镶着两只长短不一的掐金黑墨镂空长羽,额前半面刘海垂落,他山骏眉目里全是肃杀。
而在他脚下,今日匍了两只气势同样不容小觑的黑齿鹰王,一只是他之前的幽朔,另外一只,就是齿鹰谷里的母鹰王。只是连墓幺幺都没想到,这只如今也成了弗羽王隼所有的神宠?
今天的弗羽王隼比以往的他更加嚣张更加狂气,目光所在,仿佛无数弑杀修罗冲抵而出。
见到墓幺幺进来落座,他也只是微微目光扫过,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冷漠。
他是怎么了?
她到不是在意弗羽王隼的冷漠,而是非常在意他今天摆出来这种嚣张至极的姿态,既有示威的耀武耀威,又有宣战的杀意凛凛。
一更。
第630章 凭什么
果不其然,十三公主应熙景的表情变得格外扭曲而狰狞。她仰脸狠狠地盯着弗羽王隼,“弗羽王隼,余敬你是弗羽家家主,今日之事就暂且不论,倘若你再如此对余和息烽将军不敬,余现在就要你的脑袋!”
一听这话。
弗羽哲总算喘了口气。
还好还好,十三公主还是记得今天要事于身,没有立刻失去理智发狂,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刚想走上高台劝弗羽王隼,结果没想到砰地一下,他竟然被隔在了外面。他错愕无比地抬起头来看向弗羽王隼,不敢相信这个小兔崽子竟然在这里下了封印阵法。
“王隼你在做什么?”他的神识传音——很显然也无法进入这个封印。
所以弗羽王隼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这一切?早就料到他们这些人会神识传音给他?早就料到会有人上前将劝他还是将他从宝座上拽下来规矩给十三公主息烽将军行礼?
所以干脆直接用封印阵法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外面,也就是说打一开始,弗羽王隼就不打算给这些人行礼?而那两个座位——弗羽哲打了个冷战,弗羽王隼是一开始就打算让十三公主他们坐在他的脚下?而那两个位置——根本没有息烽将军的?
我去他『奶』『奶』的腿,弗羽王隼你他妈的想把我弗羽家全家老小都在今天交代了吗?!
弗羽哲猜到了一切,真的是连血都吐不出来了。
……
“要我的脑袋?”弗羽王隼重复了这四个字,笑意更加浓重甚至放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十三公主和兮风,挑起眉来:“十三公主,你这是大早晨的没睡醒,还做梦呢?”
“……”
“……”
噗通几声。
是十三公主身旁的几个侍女和婵仙因为惊恐至极而跪了下去。
紧接着,率先是弗羽淳,然后弗羽家的长老和侍者卫兵们,接二连三的跪了下去。
弗羽哲也跪了下去。
乌泱泱跪了一片。
就连红昭郡主都跪了下去。
疏红苑的人没跪,因为李师傅没跪,王师傅犹豫了下,也摇了摇头没跪。
但是此时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他们疏红苑了。
因为十三公主已经狂怒,她一抬手,侍女手里的宝盒瞬间打开,向因脸『色』一变刚想阻拦却已经晚了,一把闪耀着无数雷光和符咒的扇子,轰然而出,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攥着扇子,毫不犹豫就是一扇而出,数条手腕粗细的雷霆沿着星河向弗羽王隼的宝座上袭去,沿路的几个侍者连哼都没来及哼一声,就当场烧成了灰烬。
轰隆——
耀眼的金光和雪白的雷光疯狂扭曲在一起,使得众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那雷霆应声而碎,气浪滚滚掀起。
十三公主朝后一个趔趄,被兮风接住。她尖叫着:“弗羽王隼你这是要造反了?!”
“十三公主莫给爵爷我扣帽子,我对圣帝那是忠心耿耿更日月可鉴。”结界里毫发无伤依然稳坐如山的弗羽王隼,悠悠一笑,“倒是十三公主为何突然攻击爵爷我,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
“说法??!!你有什么资格向余要说法??!!”十三公主气极,抬手就要再次使扇,但是那扇其上的符咒不停地闪烁,很显然是难以压抑着什么力量,好像马上就要不听她使唤。兮风抬手攥住了她的手,那扇子这才好半天才停下『骚』动。她愤怒之下根本不管不顾,可无奈兮风的眼神阻止了她。她不得不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弗羽家主,见余不行礼,还想让余屈尊于你下位,你这不是造反是什么?!!弗羽王隼,识相的话就赶紧给余滚下来磕头,不然余这就告诉父皇你对余不敬,大逆不道!图谋造反!”
“弗羽王隼,还不速速滚下来给兮风和我行跪礼道歉?!再晚上一句话的时间,余就不止要你的脑袋,你这弗羽家一家老小余都要她们死!”
这么一个生了可人儿贵像的漂亮小姑娘,狠毒起来的样子,比地狱里的魔鬼还叫人恐惧。
“十三公主息怒!十三公主息怒!这是弗羽王隼一个人的事情,我们早就不认他是家主了!”弗羽淳第一个从人群中扑出,跪倒在了十三公主的脚下。
还有两三个长老也纷纷冲了出来,跪倒在十三公主面前磕头求情。“十三公主息怒啊息怒!!”
“弗羽王隼你还不滚下来给公主赔罪!!”
“……赔罪?”弗羽王隼手指扶着额头笑了起来,最后干脆拍着椅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他笑得太过嚣张,连墓幺幺都忍不住想上去打他,更何况当事人的应熙景。她的脸蛋憋得通红通红,气的浑身都开始发抖。
“十三公主,且不说我不给你行礼不与你尊座,你就要定我谋逆造反之罪这事荒唐与否。就问一件简单的事,我凭甚要给你行礼与你尊座?”弗羽王隼望着下面的几人,平淡的吐出了三个字。“凭什么?”
——————————————————————————
三更
第631章 定寰爵
这三个轻飘飘的字眼仿佛一记重锤,锤得众人心冷手颤。
这么荒唐的问题,你怎么能问得出口?还用问吗?
十三公主一时间憋了许久,很明显觉得荒谬愚蠢至极的问题,“凭什么?凭我是十三公主!君臣之礼!你不尊礼数不尊皇室不尊月族!”她气急眼了语速快的像是珠子掉在了地上。
兮风一听就觉得不对忙去拦她,可是也已经晚了。
“凭你是十三公主,就要我对你行君臣之礼?我自然是臣,那么十三公主你就是……君?”弗羽王隼挑眉,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十三公主,我们两人到底今天谁是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
“……”
十三公主愣在了原地,随即气急败坏还要辩驳——可是兮风深知她暴怒时说话根本不会过脑子,干脆拦住她,自己上前一步说道,“大爵爷,十三公主年纪尚幼,说话自是不圆满,爵爷还请不要与她争执这般字眼做文章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莫要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要事。”
“行。”弗羽王隼此时倒是大气的一摆手,“什么事能有十三公主的礼数重要?十三公主,我们说回刚才的话。我凭什么要给你行礼呢?”
这次不等十三公主回答,他自己倒是率先抢白了。“凭你是圣帝的女儿,是公主?”他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一个闪着光辉的金『色』印章飞了出去,刚好被兮风接住。“我大隆有律,历任圣帝之子嗣,封侯,苍位。韬武文功,以身戍国立举世英功之人,拜爵,冠位。”
兮风看着手里的金章默不作声,上面是圣帝的御印。
弗羽王隼此时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两只鹰王也跟着起身,一左一右无比凶狂地扑腾着翅膀守卫在他的身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十三公主和兮风,抬起手遥遥一指身后的巨大家徽:“我弗羽家立族一千八百余年,一千八百年载恪死尽节镇守夜昙,护这族疆,鞠躬尽瘁恭送殇夜圣帝逐鹿群雄称王,六百余年护国安邦。弗羽家儿郎韬节死义,瞻前顾我族邦,顾后忌虎豹豺狼,生定金戈铁马飒挞天下,死必轻松扶碑琳琅覆骨!殇夜圣帝,亲自拜我弗羽家定寰爵!不一千八百余载,我弗羽家,只行礼一人!”
“观我泱泱大隆,赐冠名谓的爵侯百人,哪一位不是战功赫赫,哪一位不是牺牲了家族无数人,哪一位不是尝过人间平凡人不能忍受之苦楚?!”
“而我!”他甩袖挥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十三公主和兮风,眼中如春秋初阳,耀不可目及,凛如腊九寒风,“我是弗羽家第十七任家主,沣尺大陆定寰爵!
“而你,你要我定寰爵给你行礼?”
“是凭赐冠名谓都不予你的圣帝父皇?是凭你那可怜的四化修为?”弗羽王隼此时已毫不在意眼中的轻蔑和鄙夷是那样的光明磊落,微眯起眼来,将视线落在了她身
旁的兮风身上,嘴角勾起笑来,不紧不慢,“还是说,凭你身后这个靠叛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
……
……
如果说刚才的死寂已经很可怕。
那么此时的死寂,那才是可以媲美十八层地狱的可怕死寂。
仿佛所有人都心跳,都在这个时候静止了。
仿佛所有人在这个张狂不可一世的男人最后慢悠悠吐出的一句话时,就忘记了怎么呼吸。
他们的大脑已经完全过滤不了这些信息。
因为弗羽王隼挑明了一个所有人包括圣帝都始终在忌讳的话题。
“靠叛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这句话,这句话不仅仅是对息烽将军最大的羞辱,也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圣帝最为忌讳的话题。
凡是有关这个事情的所有话题,都不可以提及。
在公众场合说出来,不论何时,何地,都等同于圣帝的一张满门抄斩的圣旨。
唯独只有一个人。
是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心态。
墓幺幺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可以如此耀眼过。
也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可以如此让人心跳到快要疯狂。
至今为止。
她终于不敢置信,也无法置信却不得不确定了一件事情。
在所有人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时候,只有她抬起眼睛和他四目相对,眼神交汇。
她终于明白。
弗羽王隼今天所有奇怪的举动,是因为她。
她也终于了解。
这个男人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比他身后这王座这金殿里的金子还要真切上百倍。
她更平生第一次确定一件事情。
有人,真的爱她如戏文里的传说神话。
爱到了可以枉顾章法律法,可以为她阻一切险阻,杀一切她所想杀之人。
她现在只想干一件事情。
只有一件事情。
她想冲上去。
狠狠地抱住这个男人。
狠狠地上他。
——————————————————————————
四更。
爵爷帅如狗。
第632章 五军之首
满庭椒桂俱颤,上冠下麻皆胆寒。
正中央那贵气的十三公主,青筋毕『露』,一声怒吼手中雷扇硬是开了大半,雷浩从天而降,平地而起,地面深陷,四庾轰隆,整个鳌鹰堡都因此举仿佛摇摇欲坠的风筝那样晃得人头晕目眩。
完蛋了。
万霆雷钧如同后裔神箭凝聚成龙柱那般粗细的光柱疯狂朝弗羽王隼的位置攻去,那耀眼的光芒灼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去直视,更哪说生了胆子去拦去阻?
轰隆——呲———
所有人都知道结局如何,然此时也只有余力能自保就算修为不错了。一时间哀嚎与惨叫怒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五颜六『色』的法器和化力碰撞的声音,仿佛要将整个大殿掀个底朝天。
蓦地!
一声无比清越杳渺犹如九天仙宫贲降的神鹤啼叫,然而却带着令人心脏都仿佛要被冻碎的阴冷之感响彻整个大殿,竟生生将整个鳌鹰堡此时所有的声音全部压制而下。
所有声音突兀地戛然而止。
暴怒的雷霆像被浇灭的星星之火那样虚弱瞬间就消散不见。
只是一道剑光。
那白衣男子,正正拦在弗羽王隼的面前,手里那把众所周知当世第一神剑,甚至根本没有出鞘,只是『露』出了半个剑身。
他静静地伫在高台之上,不知何时竟破了弗羽王隼的结界,刚好就拦在他的身前。他并不及弗羽王隼人高马大,低了小半个头去,可此时他周身那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气质硬生生将弗羽王隼的暴虐压下去了多半。
兮风平静地收起剑,很显然是对应熙景传音了什么,随后转过身来对弗羽王隼稍稍鞠躬倾身传音道:“十三公主尚且年幼不知事,不知礼数得罪了爵爷,望爵爷莫要与她一般孩子气。”随即,又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圣命在此,诸位莫要耽误了正事。”稍一挥袖,光华振振,四周杂『乱』被摧毁的桌椅摆设于几个呼吸间就恢复无虞。
随后他极为自然的走下台阶,走到明显仍然在动怒的应予煌身边,扶着她的手走到了高台之上,竟然真的按照弗羽王隼所说,和十三公主坐在了弗羽王隼脚下那座殿台之上的两个座位上。
仿佛发生在梦境中的景象让众人都大惊失『色』,但是此时也无人再敢说一个字。
兮风很淡定地拿起面前桌昱之上的茶杯,视线却仿佛随意一样落在了下面远处殿堂墓幺幺的身上。
刚好,就和墓幺幺对上视线。
他好似只是掠过,根本没有停留。
墓幺幺平静地松开手里的戒指,转过头看着一左一右在暗地理压着自己两只胳膊的李师傅和王师傅,“疼。”
王师傅和李师傅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松开她的胳膊,低声传音给她道:“你这孩子是疯了?!要是让息烽将军发现你刚才要杀十三公主,”他仿佛心有余悸一样瞥了一眼高台上的兮风,“我们疏红苑全家老少今天都交代在了这里!”
她出人意料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嘴贫反驳,而是垂下头不去看上面那些人,并不言语。
“咳。”清了清嗓子,身着华丽星袍的向因站起来,拿出一样烁烁的星图,说道,“圣命激巍,吾等就不多做废话了。诸位于此,皆是因为同一件事情。”他环顾了下四周,一一点名道:“荒人。”
四周众人总算回过神来,也算从刚才紧张的气氛中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这才想起来今天的重中之重。
“封疆阵俱破,齿鹰谷外由阁主所布大阵也已岌岌可危。可眼下情势格外吃紧的原因不止在这里,而是——御尺桥。由吾等枢星台观星宫推龑察俱,荒人大军欲强破御尺桥。”
“当然,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原因吗……”他叹了口气,面『色』悲戚,“我们的管仲将军遭荒人所害,御尺桥控制咒印也一并失窃。”
他闭目垂悼了片刻,这才继续道,“所以,圣帝陛下命我带来他的圣谕,诸位恭迎圣旨!”
“鈭……月神昭昭……命息烽将军,统嵬雍军十万;淳安府淳昇,统虎威卫五万;疏红苑王置,统梼杌卫八万。弗羽家弗羽乙乙,统明裔卫七万。强兵三十万予尔等……”
“孤之十三女,应予煌,卓锦荣绝,才翊冠冠,驭孤之月族荣耀,故部为此三十万大军统领……望如孤之长女之德……”
听到前半段,十三公主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但是直到听到最后半句,瞬间脸『色』垮塌甚至比之前的眼神还要凶狠。
“弗羽王隼,定寰爵。孤在此钦命尔直统龙襄军,统领五军号总帅,五军之首。望尔不没先祖之魂,光邦瑧族,镇吾厚土国疆,安吾月神昭明。”
——————————————————————
一更。
第633章 曾经的光芒
不用从十三公主那扭曲的愤怒里看,所有人也听得出来这圣旨里弗羽王隼的格格不同。弗羽家众人轻松了不少,并且几个长老看起来还格外的得意。
怪不得十三公主一开始已经很克制对弗羽王隼让步了不少,原来也是早知道圣帝的态度。但是让墓幺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圣帝突然对弗羽王隼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从这圣旨里来看好像弗羽王隼才是那个圣帝跟前的大红人,而不是兮风了。墓幺幺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高台,果然,这里面最为淡定的两个人,也就是这两个人了。
这两个人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完全的两个极端。
一个昭然物外的宁静,白衣晟似白梅,如仙卧松坪。
一个凛凛巍冷的张狂,金盔涵血泣骨,如杀神戾世。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
弗羽王隼看向了她,没有笑,可是眼神里有只有她读懂的炫耀和嚣张。
小屁孩一样。
墓幺幺忍不住心里腹诽失笑,眼神里难免藏着鄙夷地剜了他一眼。
然而正是这一眼,她看到了兮风不知何时也在看她。
她愣了有一下,忽然温柔的报以微笑,然后垂下视线不再去看他们任何一人。
原来曾经让自己飞蛾扑火的那团光芒,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耀眼。
——————————————————+——————————————
墓幺幺坐在房顶上,看着天空。
“王师傅,为什么今天没有太阳,阴天了要下雨了吗?”
王师傅看了一眼黑漆麻咚的天空:“因为你喝醉了。”
她眉眼楚楚,眼睛格外的清亮亮。“我没醉。”
王师傅叹了口气,抬手要抢她的酒壶:“别喝了,下来。让外人看见,又该絮叨我们疏红苑看管犯人不利了。”
她紧紧地抱着酒壶,歪脑袋:“不要。”
王师傅抬手就要硬抢,然而一旁始终沉默站着的李师傅拦住了他,摇了摇头。他有些不解,李师傅只是看着墓幺幺,从来冰冷木讷的脸上仿佛此时让月光软化了一般。
王师傅于是更加愤愤了,“也不知道你开心什么,这弗羽王隼就这么好?看那小兔崽子今天嚣张那样,我就想揍他,不知道你瞎高兴个什么劲头!”
她也不回答,就是抱着酒壶看着天空喝酒。
“我不像老李,我不爱叨叨。”王师傅看她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干脆从她旁边坐了下来,极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在外头和这几个男人瞎嘚瑟这些事,我从来不说你。不就是几个男人吗,玩玩怎么了,是。就兴大老爷们玩女人不许我家姑娘玩男人?所以我从来不管你,可你也得稍微注意点格局?”
“你是我们霸相府的贵子,应该只有你玩男人的份,绝不能让男人玩了你,哪怕占丁点便宜都不行。打从那个谁那个韬光谷的小子开始,你就总让人把便宜占了去。我说的便宜不是说你跟人上咳——”王师傅朝前一趔,差点被让李师傅一巴掌给拍下房顶下去,想发火又不敢,憋屈了半天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粗鲁,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意思是,你不能围着男人转,更不能像今天这样似的,就因为这小子给你灌了『迷』魂汤,你就开心成这样。”
“你是我霸相府的贵子,是公子的女儿,是我和我老李的徒弟,你注定会成为——”他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墓幺幺的眼睛,“成为一个比十三公主,比长公主,比蔺雀歌,比这天底下所有女人,不,比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还要了不起的人。”
“公子说过,你会成为这沣尺大陆最耀眼的那颗星。”
墓幺幺沉默地喝酒,不反驳不承认。
王师傅还没继续说完,李师傅就把他拽起要让他下房顶。
“可我今天不想成为很厉害的人,也不想成为什么星星。”
她喃喃自语。
“我就只想像今天一样开心。”
她抬起头来看着王师傅,再次重复了一遍。“很开心的开心。”
————————————————————————————
第635章 大局为重
“可现在成为龙襄军统领的怎么变成了弗羽王隼?他为什么要上御尺桥?”
“等下。”囚野夫懒洋洋掀起眼来,似刚刚醒盹的猫。“你仿佛忘记了件事情,从头至尾,这只是你自己的计划,我没有说过同意。”
“……”墓幺幺显然没想到囚野夫此时会直接撂挑子,她愣了一下,“可你也没有反对。”
“没错。”他点了点头,“这个计划里,我只有两个要求。一,管忠不能死。二,咒印不能丢。所以,我为什么要反对?”他眸间清辉微微流转,“自然,我没有要同意其他要求的理由。所以,谁上桥,谁当统领,我不在乎。”
“弗羽王隼上桥不就影响了计划?那内『奸』怎么让他自『露』马脚,怎么自然而然不的除掉同时,还能让长公主不起疑心?”
“呵。”囚野夫看着墓幺幺笑得有些玩味,许久才说道,“堂堂定寰爵沣尺大陆大爵爷,若连个内『奸』都查不到的话,也太有失其名。内『奸』一除,管忠和咒印自然会回到龙襄军,在定寰爵的保护下,那是更加安安全全的稳妥至极。
听到这些话,墓幺幺一怔,半天说道:“是你……是你跟圣帝举荐,让弗羽王隼去统领龙襄军的,也是你让弗羽王隼去当这个五军统帅的?”
“弗羽家一千八百多年都在镇守这夜昙海疆,谁能比他们更了解荒人?大爵爷英名盖世,承逐裔帝血,修为无双,五军统帅,舍他其谁?”
“你难道不知道御尺桥现在什么情况?托我们的福,荒人以为管忠死了,咒印丢了,已经集结好了大军,随时都可能冲上御尺桥。虽然御尺桥防御法阵还在,咒印不破就不会打开大阵,但是,谁能保证那防御大阵能撑多久?谁又能知道荒人到底有多少大军?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脑子的莽夫王八蛋,把龙襄军的帅塔建在夜昙海的正中央。如果荒人大军冲桥,帅塔首当其冲!”
囚野夫笑容更加难以捉『摸』,面对墓幺幺明显压抑不住的火气,他倒是不急不缓:“那帅塔,是我朋友建的。据他所说,这样才能显示出我们对荒人的鄙夷和挑衅。但我不否认,他的确是个莽夫。”
“……”
“不过,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他撑起脸颊,看着墓幺幺,“你不过是担心弗羽王隼罢了。”
“……”墓幺幺咬着嘴唇,没说话。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囚野夫眼角稍稍挑了一下,很快就平淡了下去。“大爵爷是怎样的人物,你应该比我清楚。”
“放心。”他笑了笑。“等他把内『奸』杀了,我就让管忠带着咒印回去,保证你的大爵爷半根汗『毛』也不会掉。”
不等墓幺幺解释,囚野夫已经单方面关了镜虫。
关了镜虫之后,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召小王爷进来。”
……
……
“虞上。”
“小王爷,最近的事情办得不错,所以我赏你个礼。”囚野夫的表情很淡。
狐玉琅垂手而立,神态恭敬。
“墓幺幺最近几日一定会离开弗羽家上御尺桥。弗羽家固若金汤,你天狐族不好下手,可夜昙郡就很『乱』了。更别说那御尺桥,现在那应该是整个沣尺大陆最危险的地方了。”
“……”狐玉琅一怔,抬起头来,眉目发冷。“可是虞上还说过,要我以大局为重。”
“谁告诉你现在杀了她就不是以大局为重了。”囚野夫眉眼弯了起来。“之前让她活着是以大局为重,现在让她死,也是以大局为重。”
狐玉琅许久恭敬鞠躬,垂下头去,颈上青筋微『露』。“天狐族不忘虞上大恩!”
就在狐玉琅准备转身退开的时候,囚野夫突然说道:“哦对了,听说,墓幺幺挺喜欢那弗羽王隼。别忘记替我向韬光谷的少主带声好——”
————————————————————————————————
四更。
第636章 狼狈为奸
关了影虫,墓幺幺反而定下神来。
囚野夫说的没错,弗羽王隼有什么能耐她最清楚不过,所以她的担心可能只是一时心神不宁罢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每日突破极限的吞白魂瓶的成效是极为显着的,白龟奉印已经吸收到了无法再提升的境界,而她支离破碎的经脉也初见端倪的连接成了一个循环,蕴养着命元神魄的识海也有了雏形。让她安心不少的是,她身体里的生灭力并不受影响,依然照旧地流淌在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接下来,只要重新找到一个合适的灵,引灵入体,蕴养出命元神魄,她的化力会再次复苏,恢复到之前的修为也不再是痴人说梦。
所以,眼下,她还差一个东西。
那就是灵。
她需要找到一个灵。
能和仙妒花一起蕴养在体内的灵体。
可自从上次暴走之后,仙妒花一直便限于沉睡之中,再也没有苏醒过。
“这是你要的灵,眼下这种情况我身上也只带了一些六品灵。”宵入梦将两枚玉瓶放在了桌子上,颇有疑虑,“我跟你说过了,生灭力和化力是阴阳两面,光与暗,绝不可能共生。之前我们实验过那么多次,你体内的生灭力哪一次不是吃掉你身体里的灵?你体内的仙妒花那是例外,严格来说,她并不能算是灵,而是神造之物。你觉得这世上哪里有能有第二个仙妒花给你来用?”见她无动于衷,他有些动怒,“你没几个月好日子活了,非得把自己折腾死才算完?”
墓幺幺并不理会他的质疑,接过瓶子平淡道,“正因为没几个月好日子了,我才要折腾。不折腾难道等死?”
“你。”宵入梦一时也失语,叹了口气。“随便你。”
墓幺幺也不抬头,指了指门,“很晚了,不送。”
“”他一愣,有些气笑了,“大半夜你把我喊来就给你送东西来了?这,我是你扇子下面的风?你扇哪我滚哪?”
“关门别太用力,不然王师傅又得叨叨我。”
宵入梦那表情看起来恨不得吃了她算了,扭头就走。刚走到门边,墓幺幺突然说道,“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一路月『色』凉如水。
宵入梦静静地站在阑干旁边,与之前在墓幺幺那里的表情判若两人,月『色』在他眸间变得阴冷而诡异。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牧画扇。就仿佛,就仿佛那具充满了戾气和恨意的行尸走肉里再次有了柔软的灵魂。
“丹祖尊上。”此时凭空出现在他身旁的一席晏白长衫男人,走到他身旁,非常直接亦极为自然地望着阑干其下的万丈深海。“您考虑的如何了。”
宵入梦只是垂目望着下面犹如饕餮巨口的夜昙海,良久似噫,“息烽将军你是否曾梦见过她。”
那个人是谁,两个人都不用言语自是心知肚明。
但是明了却不代表沉静。
兮风很显然没料到宵入梦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一回神,已脱口而出:“未曾有。”
“那息烽将军可真是有福之人,夜夜良宵美梦。”宵入梦唇一勾,丝毫不在意兮风微微蹙起了眉。“放心,你知道,我向来是个识时务之人。不然,也断然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息烽将军凭栏缅怀。”
他转过脸来,眉眼和煦地行了一礼,留下一句话来,怡然离去。
“能与息烽将军再次狼狈为『奸』,是我的荣幸。”
一更。
第636章 狼狈为奸
关了影虫,墓幺幺反而定下神来。
囚野夫说的没错,弗羽王隼有什么能耐她最清楚不过,所以……她的担心可能只是一时心神不宁罢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每日突破极限的吞白魂瓶的成效是极为显着的,白龟奉印已经吸收到了无法再提升的境界,而她支离破碎的经脉也初见端倪的连接成了一个循环,蕴养着命元神魄的识海也有了雏形。让她安心不少的是,她身体里的生灭力并不受影响,依然照旧地流淌在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接下来,只要重新找到一个合适的灵,引灵入体,蕴养出命元神魄,她的化力会再次复苏,恢复到之前的修为也不再是痴人说梦。
所以,眼下,她还差一个东西。
那就是灵。
她需要找到一个灵。
能和仙妒花一起蕴养在体内的灵体。
可自从上次暴走之后,仙妒花一直便限于沉睡之中,再也没有苏醒过。
“这是你要的灵,眼下这种情况我身上也只带了一些六品灵。”宵入梦将两枚玉瓶放在了桌子上,颇有疑虑,“我跟你说过了,生灭力和化力是阴阳两面,光与暗,绝不可能共生。之前我们实验过那么多次,你体内的生灭力哪一次不是吃掉你身体里的灵?你体内的仙妒花那是例外,严格来说,她并不能算是灵,而是神造之物。你觉得这世上哪里有能有第二个仙妒花给你来用?”见她无动于衷,他有些动怒,“你没几个月好日子活了,非得把自己折腾死才算完?”
墓幺幺并不理会他的质疑,接过瓶子平淡道,“正因为没几个月好日子了,我才要折腾。不折腾难道等死?”
“你。”宵入梦一时也失语,叹了口气。“随便你。”
墓幺幺也不抬头,指了指门,“很晚了,不送。”
“……”他一愣,有些气笑了,“大半夜你把我喊来就给你送东西来了?这,我是你扇子下面的风?你扇哪我滚哪?”
“关门别太用力,不然王师傅又得叨叨我。”
宵入梦那表情看起来恨不得吃了她算了,扭头就走。刚走到门边,墓幺幺突然说道,“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
一路月『色』凉如水。
宵入梦静静地站在阑干旁边,与之前在墓幺幺那里的表情判若两人,月『色』在他眸间变得阴冷而诡异。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牧画扇。就仿佛,就仿佛那具充满了戾气和恨意的行尸走肉里……再次有了柔软的灵魂。
“丹祖尊上。”此时凭空出现在他身旁的一席晏白长衫男人,走到他身旁,非常直接亦极为自然地望着阑干其下的万丈深海。“您考虑的如何了。”
宵入梦只是垂目望着下面犹如饕餮巨口的夜昙海,良久似噫,“息烽将军……你是否曾梦见过她。”
那个人是谁,两个人都不用言语自是心知肚明。
但是明了却不代表沉静。
兮风很显然没料到宵入梦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一回神,已脱口而出:“未曾有。”
“那息烽将军可真是有福之人,夜夜良宵美梦。”宵入梦唇一勾,丝毫不在意兮风微微蹙起了眉。“放心,你知道,我向来是个识时务之人。不然,也断然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息烽将军凭栏缅怀。”
他转过脸来,眉眼和煦地行了一礼,留下一句话来,怡然离去。
“能与息烽将军再次狼狈为『奸』,是我的荣幸。”
一更。
第637章 小萝卜丁
五日后。
墓幺幺成功了。
在失败了数十次之后,宵入梦送给她的六品灵,竟然有一个草灵活了下来。
望着自己体内仙妒花旁边这颗像颗豆芽菜一样的小草苗,这颗小草里蕴含着的化力,那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令她也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
可还没激动片刻。
就听到门外有人喧哗阵阵。
“我是淳安王的嫡孙女,怎么就不能见墓贵子了?!我今天必须要见到她,你们这几个小侍卫也敢拦我?”
“红昭郡主,墓贵子她现在是戴罪之身,不能随意见客的,请您别为难小的了!王师傅和李师傅有命,绝不准任何人来见墓贵子。”周廷听起来格外的为难。
“我今天就是要见了怎么了!”
“周廷。”墓幺幺终于开口。“让郡主进来。”
“可”
“郡主身份尊贵无比,金枝玉叶,岂有吃闭门羹之礼?有什么事我来担着,万不能如此不知礼数怠慢了郡主。”
红昭郡主把丫鬟婢女挥退到了门外,自己进了墓幺幺的会客室。她坐下后上下打量着墓幺幺,许久笑起:“有些日子不见了,墓贵子倒是愈加气质出众,光彩照人。”
“郡主过奖。”墓幺幺注视着红昭,红昭气『色』看起来的确没有最初刚见时那样神采奕奕的娇俏。“不知郡主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这天地玄黄,真是曼妙无比,玄之又玄。”红昭四下望着这奢靡的房间感叹道,“当初和亲的这些贵子们,我最尊贵,蔺雀歌最美,其他的那几个贵子,也各个凤羽炅『露』,唯独你,样貌才华修为样样平庸,出身低微,家世劣劣,心狠手辣举国皆知。到头来,凤凰羽飞回了家,玉龟『露』流得干净,最美的那个疯了,最尊贵的这个惹怒了圣颜,未来大概很『性』命都不保。”
“而那个心狠手辣的”她在房间里慢慢走着,手滑过那些精美名贵的摆件,“却成了大爵爷最宠爱的女人。”
她的笑容说不上什么滋味,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有些完全不符的讽刺。“墓贵子,你说玄也不玄?”
墓幺幺平静地回答道,“郡主未免想太多了。”
“你别担心,我今天来不是和你算这些东西的。”红昭转过身来走到座位上坐下,并不看出任何情绪,“我今天来,是请你帮个忙。”
“能帮上郡主是我的荣幸。”墓幺幺答。
“我十六的时候,又调皮又叛逆。爷爷说家里来了贵客,让我好生梳妆打扮去见客。我偷偷溜了出来,爬墙爬到了厨房从烟筒里钻出来”红昭捧着脸,笑容甜甜的。“钻出半个身子的时候,刚好望见我家那个大院子里,我爷爷正迎接着一队人马,其中有个男人,他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那天的太阳很亮很大,可是他却比太阳还要亮。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都黯然失『色』。他的身材是那样高大挺拔,他发间的羽『毛』是那样的闪耀华美。他抬起了头,看见了钻在烟筒里的我。”
“父亲爷爷他们都没找到我,只有他第一个找到了我。”红昭看着墓幺幺,“天地玄黄,多么奇妙。只不过是”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时嗯,就是嗯,挺胖的一个丫头。”
“我卡在了烟筒里。”
墓幺幺一愣。
“你看,我得有这么胖。嗯,我第一次见到大爵爷的时候,我因为太胖,卡在了烟筒里出不来,是他把我拽出来的。”红昭在半空中画虚笔画了一下,“他像是拔萝卜那样,把我从烟筒里拔出来的。”
“所以,他一直喊我淳安府的萝卜丁。”
“”
红昭郡主笑了起来,甜美甘醇的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小女孩。“他一直这么喊我,从我十六岁,喊到了我现在一旭。终于现在,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胖萝卜丁了。我能嫁人了我爷爷说,我父亲说,我应该嫁给他。”
“没错。”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墓幺幺,“我应该嫁给他。应该嫁给大爵爷的,应该嫁给那个男人的,是我。”
墓幺幺不由地攥紧了手指,起了防备。
“可是在他眼里,我好像从来没有长大,还是那个配不上他的胖萝卜丁。”她仿佛看不出墓幺幺的戒备之心,垂下长长的睫『毛』,笑容酸苦。“这么些日子,我好像突然做了一场梦一样醒了。
“不管我多喜欢他,他都不会喜欢我。”
二更
第638章 陷阱
“郡主……”墓幺幺有些不适应红昭这样的氛围,准备干脆得直奔主题问清红昭今天到底为何而来。
“五军之首。”红昭抬眼看着墓幺幺,说出了这四个字。“是个陷阱。”
“什么?”墓幺幺一愣。
“五支大军,三十万雄师,镇守御尺桥,威风凛凛战意赫赫。”红昭笑得讽刺而冷漠,“可那五支强军,三十万雄师里,却只有弗羽王隼一个人是真心想守住御尺桥的。”
“你什么意思。”墓幺幺眯起了眼睛。
“御尺桥,绝不可能守住。”红昭站了起来,慢慢朝门外走去。“淳安府不想,十三公主不想,长公主不想,你父亲也不想我淳安府,也不想。”
“圣帝……”红昭停了下来,笑出了声,“他更不想。”
她微微侧过脸来,余光扫过墓幺幺,“只有弗羽王隼,只有他,我想嫁的那个弗羽家好儿郎,才想守住御尺桥。”
墓幺幺彻底怔住了。
红昭一番话像是星火一般将她脑海里这些时日里诡谲的『乱』麻般形势彻底点燃,瞬间烧的清亮而明了。所有诡异的疑问瞬间有了解释。
蔺雀歌是圣帝安排参加选亲的。
为什么?
因为蔺雀歌是十九公主。
所以圣帝是拿十九公主与弗羽家和亲。
为什么?
因为弗羽淳与荒人做交易,一年前荒人入境,圣帝怀疑过弗羽家要造反,为了平定西疆,圣帝决定用和亲的方式来笼络弗羽家。
所以蔺雀歌才是内定注定会嫁给弗羽王隼的。
但是
弗羽王隼却选了她墓幺幺。
拒绝了十九公主。
拒绝了圣帝扔出的橄榄枝。
封疆大阵又因为他而碎裂,以圣帝多疑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不怀疑是弗羽家与荒人勾结故意破坏了封疆大阵?
最为致命的是
十九公主蔺雀歌在弗羽家疯了。
这是圣帝绝对无法忍受的羞辱。
没有人能跟圣帝确保蔺雀歌不是弗羽王隼故意弄疯,为了避免和亲的。圣帝甚至可以想象成弗羽王隼是故意为了羞辱他,用毁掉他一个女儿这种方式来朝他的王权宣战。
可圣帝不但没有杀他,还让他统帅三十万雄师,任五军之首?
若不是墓幺幺太了解圣帝应昱这个男人,她会以为圣帝胸怀若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仁帝。
然而怎么可能?
圣帝之『奸』诈,之狠毒,之毒辣,是她毕生所见过佼佼之辈。
所以,五军之首,的确是个陷阱。
是圣帝为弗羽王隼,为弗羽家精心准备的一座奢华坟墓。
而为什么淳安府,十三公主,霸相府都不想守住御尺桥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也没有时间现在去考虑了。一瞬间,甚至超乎墓幺幺自己想象的,她从来没有过这么清明,这么冷静。
“你想让我去救弗羽王隼。”
“我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红昭郡主走到门口,“你还有一天时间。”
……
“贵子,墓贵子,你要去哪?!”周廷和一众疏红苑之人在后面试图拦住墓幺幺,“你不能去啊,你现在……”
墓幺幺啪地一下从手里拿出一枚玉符,晃到他们眼前:“还有一只军队等着我前去统帅,你们谁敢拦我?!”
三更。
第638章 陷阱
“郡主”墓幺幺有些不适应红昭这样的氛围,准备干脆得直奔主题问清红昭今天到底为何而来。
“五军之首。”红昭抬眼看着墓幺幺,说出了这四个字。“是个陷阱。”
“什么?”墓幺幺一愣。
“五支大军,三十万雄师,镇守御尺桥,威风凛凛战意赫赫。”红昭笑得讽刺而冷漠,“可那五支强军,三十万雄师里,却只有弗羽王隼一个人是真心想守住御尺桥的。”
“你什么意思。”墓幺幺眯起了眼睛。
“御尺桥,绝不可能守住。”红昭站了起来,慢慢朝门外走去。“淳安府不想,十三公主不想,长公主不想,你父亲也不想我淳安府,也不想。”
“圣帝”红昭停了下来,笑出了声,“他更不想。”
她微微侧过脸来,余光扫过墓幺幺,“只有弗羽王隼,只有他,我想嫁的那个弗羽家好儿郎,才想守住御尺桥。”
墓幺幺彻底怔住了。
红昭一番话像是星火一般将她脑海里这些时日里诡谲的『乱』麻般形势彻底点燃,瞬间烧的清亮而明了。所有诡异的疑问瞬间有了解释。
蔺雀歌是圣帝安排参加选亲的。
为什么?
因为蔺雀歌是十九公主。
所以圣帝是拿十九公主与弗羽家和亲。
为什么?
因为弗羽淳与荒人做交易,一年前荒人入境,圣帝怀疑过弗羽家要造反,为了平定西疆,圣帝决定用和亲的方式来笼络弗羽家。
所以蔺雀歌才是内定注定会嫁给弗羽王隼的。
但是
弗羽王隼却选了她墓幺幺。
拒绝了十九公主。
拒绝了圣帝扔出的橄榄枝。
封疆大阵又因为他而碎裂,以圣帝多疑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不怀疑是弗羽家与荒人勾结故意破坏了封疆大阵?
最为致命的是
十九公主蔺雀歌在弗羽家疯了。
这是圣帝绝对无法忍受的羞辱。
没有人能跟圣帝确保蔺雀歌不是弗羽王隼故意弄疯,为了避免和亲的。圣帝甚至可以想象成弗羽王隼是故意为了羞辱他,用毁掉他一个女儿这种方式来朝他的王权宣战。
可圣帝不但没有杀他,还让他统帅三十万雄师,任五军之首?
若不是墓幺幺太了解圣帝应昱这个男人,她会以为圣帝胸怀若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仁帝。
然而怎么可能?
圣帝之『奸』诈,之狠毒,之毒辣,是她毕生所见过佼佼之辈。
所以,五军之首,的确是个陷阱。
是圣帝为弗羽王隼,为弗羽家精心准备的一座奢华坟墓。
而为什么淳安府,十三公主,霸相府都不想守住御尺桥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也没有时间现在去考虑了。一瞬间,甚至超乎墓幺幺自己想象的,她从来没有过这么清明,这么冷静。
“你想让我去救弗羽王隼。”
“我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红昭郡主走到门口,“你还有一天时间。”
“贵子,墓贵子,你要去哪?!”周廷和一众疏红苑之人在后面试图拦住墓幺幺,“你不能去啊,你现在”
墓幺幺啪地一下从手里拿出一枚玉符,晃到他们眼前:“还有一只军队等着我前去统帅,你们谁敢拦我?!”
三更。
第639章 梼杌卫
“为何突然想通了。”对于突然闯入军帐内的墓幺幺,王师傅并不吃惊,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
“我要看布军图。”墓幺幺走到沙盘上,作势要去掀开沙盘上的布幔。
王师傅攥住了她的手腕,盯着她说道:“你还没回答我。”
“不管我是如何想通的,我现在要拿回我爹给我的东西,你有意见吗?”她将梼杌卫符放在了沙盘之上,目光莫名的很冷。
王师傅一愣,松开了她的手。
她一把掀开那沙盘图,说道,“我要见梼杌卫现在的统领和参事们。”
“等下。”他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手腕上的锁链说道,“虽然老爷把梼杌卫给了你,但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在外人眼里,你眼下还是破坏封疆大阵的罪人一个。所以在外人面前,你现在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让我们疏红苑方便看管你,你仍然是一个监禁期中的犯人。明白吗?”
“梼杌卫的统领,左右副将,六个参事知道吗?”
“这几个人都是我们疏红苑的心腹,他们是知道的。”
“那就可以了。”墓幺幺并不抬头,仔细地盯着那庞大的沙盘看着,“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会在幕后,不会暴『露』出我有梼杌卫符。”
“没错,明面上我仍然是目前梼杌卫的统帅,你是犯人。”王师傅点点头,走到帐幔旁边,“但是实际上,是要由你来指挥这么一只军队。”
墓幺幺并没有仔细去听王师傅说些什么,她只是一遍遍盯着这些沙盘,突然问了一句话。“我爹希望荒人打进来?”
“”王师傅一愣,转过头来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她仿佛随口一问,并不追究深问,而是继续看着地形图。
沙盘上御尺桥的军事布局一览无余,御尺桥的镇守大阵共有五个阵眼,有以桥为中界,两边兑、震、巽、艮各有两座足够盘踞数十万军队的巨型阵台共是四个阵眼,最上的坤位,便是帅塔。以帅塔为中心一个是巨大的三角型阵台,就像是一把神箭的剑尖。左上兑位驻守的是弗羽乙乙所率明裔卫七万,左下震位驻守的是疏红苑梼杌卫八万。右上巽位镇守的是淳昇的五万虎威卫,右下驻守的则是息烽嵬雍军十万。
而在御尺桥和定海门之间的坤位,最远离夜昙海的位置,则是十三公主和两千峯月卫。
“这是十三公主的布军?”墓幺幺问道。
王师傅不置可否。
越靠近帅塔的阵眼就越深入夜昙海,也就意味着越危险。而在最危险的兑位和巽位,却选了两个相对来说兵力较少的虎威卫和明裔卫。让最单薄的军队去镇守最危险的地方,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不想打赢。越看越明白,圣帝是真心想让弗羽王隼死。只是有些好奇,这淳安府是因为红昭郡主偷扇子一事得罪了十三公主,还是直接得罪了圣帝?
墓幺幺正思忖着,外面一阵『骚』动,军帐撩起,走进来一行身着铠甲的军人。
“梼杌卫统领蒋安青见过墓贵子。”
“梼杌卫左将刘良见过墓贵子。”
“梼杌卫右将方络见过墓贵子。”
“梼杌卫参事羌措见过墓贵子。”
几个将卫一一给墓幺幺行过礼,这只霸相府的私军,也是十大精锐军队之一的梼杌卫,气势与其他军队完全迥然。他们的眼神和气势,墓幺幺非常熟悉,只有经过疏红苑那种非人的训练所教导出的死忠死士才会如此肃杀,如此死寂和冰冷。
一更。
第640章 战争
和这些将领一番不长不短的交谈,墓幺幺多多少少心里有了点底。汪若戟到底为什么在这个关头把梼杌卫交给她,她虽揣摩不透,但这些将领面上可是真真切切的真心服她一样,看不出半点对她这个突兀空降来的统帅有任何不满的地方。一番谈话,她虽能看出这些人大致的『性』格,却并不可能完全深入了解他们。自然,她是不会去信这些人心里面是服她的。但是,她眼下也并不需要他们的真心实意。
这夜。
她撩开军帐看向远处,深深伫立在夜昙海深处的帅塔,是夜里依然灯火通明。
“想去见弗羽王隼?”王师傅从她身后走出,也同样望着远处的帅塔。
她并不回答,而是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我爹将梼杌卫交给了我,那你和李师傅呢?是不是也会视我如统帅?还是说你们只是依然秉承着疏红苑的规矩,只在暗影里窥视这一切?”
王师傅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先是望了暗影里站着的李师傅,这才答道:“你是不是有点贪心了?”
她转头走回帐内,经过他身边时说了句:“这不是贪心,这是细心。”
是夜。
砰砰砰哐嗡嗡
端坐在床上的墓幺幺,幽幽睁开了眼睛。
果然如红昭所言,不到一夜的时间。
一阵阵地震山摇的晃动,巨大的嘈杂声从四面八方响彻而来。军帐外鸣金镝羽声连绵作响,胄鸣枪瑟,盔靴振振似暴雨倾盆,由远及近。
“报!!!!!!!!!!!!!”急促而嘹尖的小卒声音不止穿透了她厚厚的军帐,更似撕破了这窥秘的夜。
未点灯的房间内。
她走下床走到榻旁,拿起有人早早精心为她准备在一旁的盔甲。
黑暗之中,乌黑『色』的盔甲上的金属光芒隐隐熠熠,仿佛照影着古旧的刀枪来往,支离破碎的画面里,血海尸山仿佛浸透了她黑盔之上的深红『色』疏红苑暗纹徽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战争。
再一次来了。
“这盔甲是公子特意寻人为你做的。上面的符文会遮掩去你的气息,带上头盔之后,也不会有人看出来你是谁。对外呢,我就说你是我疏红苑的人,我的参事王小小。”王师傅上下打量着身着军铠的墓幺幺,连声赞叹,“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幺幺穿上这套衣服,英气飒爽,格外漂亮。”
一旁的李师傅也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墓幺幺并不在意他们说的这些话,只是快步朝前走去。
“一听要见那个野男人了,连师父都不要了是?你倒是慢点走啊!哪有参事走在统帅前头的!”王师傅在后面连声唤她。
帅塔之上。
军议厅。
各个军队的将帅们全部集聚一堂,面『色』各个皆是肃穆,气氛冰冷而凝重。墓幺幺意外的注意到,弗羽家明裔军的统领本该是弗羽乙乙出席今天的军议,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弗羽哲。不过,十三公主没出现,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端坐居中的男人,始终沉默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参事报着军情。
“据我军探子可靠情报,荒人已于夜昙海下集结大军,今夜冲桥。”
翻来覆去总结来说,这个参事所报只有这一个重点。
“等下,荒人有多少大军?他们的军队怎么布置的?又有几路军队?从哪里攻来?”问话的是淳安府淳昇将军,也正是红昭的父亲。他身材矮小有些胖,穿着黄铜『色』的战盔有点像个铜炉。
“这个”那参事极为为难,看了身后正中央的男人眼神同意,才说道,“不知。”
“不知?”淳昇有些急了,声音变得尖细起来,“什么叫不知?!”
“我们的探子根本无法查清到底有多少军队,又有多少布置。”连姓参事苦巴巴的说道,“那是夜昙海海底,能活着回来几个人就已经很是庆幸了。”
“就是说,我们现在关于敌人一无所知?!”淳昇更加恼火了,狠狠地把手里的茶杯砸碎在了地上,“那我们这些睁眼瞎打个狗屁的仗?”
“淳昇将军。”一直闭目不语的兮风睁开眼睛,缓缓道,“战未启,态莫失。一切有总帅安排,吾等下属就安心且听命自是。”
兮风一开口,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几个将军之间默默交换了眼神,皆不再多言一句,就连脾气急的淳昇也闭了嘴。
当所有人的视线随着兮风的言语,同时来到正中央总帅的位置之上时。
那个始终不语沉默,岿然如山的男人,总算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准备打仗。”
“”
“”
就这一句?
没了?
第641章 要事
站在王师傅身后的墓幺幺也难免惊愕,看不透弗羽王隼到底在想什么。大军当前,关于敌人他们一概不知,作为统帅,不定军心,反而在战前的军议上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让你回家吃饭一样的话来。
这是开玩笑呢?
众人当然都震惊了,就连兮风也微微蹙眉,但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表情,重归平静,站起身来率先行礼要告退。
将领们一一告退,墓幺幺也只能跟在王师傅和李师傅行礼朝后走去。
“王师傅,等一下。”
王师傅愣了一下,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弗羽王隼,他余光自然瞥见还未走远的息烽将军和淳昇当然也听见了这声唤,但息烽将军表情无虞,只是微微朝他礼貌微笑,便继续朝远处离开。
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这是又变着法的坑我霸相府呢?
王师傅心里腹诽,碍于军命,不得不转头停了下来。“总帅有何吩咐?”
弗羽王隼一抬手,房内的心腹和下人们皆走了出去。转头还做出要请走墓幺幺的架势,但是王师傅此时竟拦住了那人,转头跟弗羽王隼说道,“这是疏红苑的特使,相爷有命,我在哪他在哪。”
弗羽王隼眼神示意心腹们作罢,眼下房间内只剩了王师傅和弗羽王隼以及墓幺幺。
所以这小子故意当着兮风和淳昇的面留他们做什么?
王师傅正暗自揣摩的时候
弗羽王隼终于开口了。
他面『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冷漠,还要严肃而慎重。
站在王师傅身后的墓幺幺,也莫名地感觉到一阵拘谨。
“王师傅。”他说道,“我今天留你,不为别的,是有要事与你商量。”
“哦?看来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了,不然总帅如此大张旗鼓将我单独留下。”王师傅故意咬重了单独二字。
弗羽王隼微微一抿唇角,竟似有笑。“的确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但听爵爷讲上一讲。”
“那我便直说了。”弗羽王隼干脆利落,掷地有声,“霸相爷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把幺幺娶回家?”
“”
“”
“因为霸相爷太过宠爱幺幺,也不告诉我幺幺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怕不合礼数,沣尺大陆各个地方的风土民情我都派人去查了一遍,每种不同的习俗需要的聘礼我都送了。提亲函帖我也送了,圣帝当时恩赐我选亲的玉昭我也送去了。至于幺幺当时来参加选亲的昭书呢,我就留下了。”他不急不缓地,难得声音非常柔和非常尊敬地说道,“当然,我绝对不是怕霸相爷反悔才扣下的,只是这个东西得幺幺随身带回娘家才合乎礼节,才不算忤逆圣恩,大逆不道。”
“”
“”
墓幺幺不知道王师傅现在什么表情。
但是她倒是看见王师傅椅子下面的地面,龟裂出一块块的裂痕。
嗯,恭喜弗羽王隼解锁大隆帝国还无人解锁过的新成就。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王师傅气成这样。
“王师傅,别走啊王师傅王师傅,您觉得打完仗我就把幺幺娶过门怎么样?”
“王师傅!”
墓幺幺赶忙追上一言不发扭头就走的王师傅,走到门外的时候,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
她忍不住捂住胸口。
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像是浅尝辄止未能畅快的神丹妙果
诱『惑』地她死寂如灰的身体里。
仿佛重新长出一颗稚子的心。
跳得那样鲜活和生动。
“爵爷您这未免太过儿戏了。”身后的前广忍不住说道。“虽说现在普天之下都知道您喜欢那墓贵子,此时这战场之上,形势严峻,荒人大军压境,燕尓卿卿的事情放在这时说是不是太不和适宜了?您之前那样平淡的态度,本就已经够引人非议了,您如今再弄出这么一分戏码来哎哎哎。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弗羽王隼此时已完全看不出刚才半点的柔和之『色』,平静地抚『摸』着脚下的鹰王,目光肃杀而冷漠。“你还真当这些虎豹财狼是来帮我们打仗的?”
他目光落在眼前的沙盘之上,“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便是我们弗羽家自己的战争。和外头那些人,没有丁点关系。我哪怕是将那黑说成白的,方的论成圆的,又有何用?爵爷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着这些草包们上阵杀敌。”
他站起身朝军帐外走去,“爵爷我不是铁水浇出来的铁疙瘩,儿女情长人之自然。我今日里,只是告诉他们霸相府战争和她墓幺幺,我哪个都不会输掉。”
二更。
第642章 疏红苑
自不用想回去之后,王师傅是将她好一通教训。她也不吱声,难得的听话。正训了一半,那边李师傅在门外咳了几声,帐外梼杌卫将军蒋安青领着参事姜措走了进来。
看他们的脸『色』格外的不好,墓幺幺便知他们来的目的了。
“荒人大军此时在距御尺桥海下不到十里,半个时辰左右应该就会攻来。果然如我们所料,是冲着帅塔而去。”
“是吗。”王师傅反应很是平淡。“那眼下基本没我们什么事情,便按照之前定的方案各自固防,不要让荒人从我们这类趁虚而入就行了。”
“是!”蒋安青爽快应声。
“等下。”墓幺幺此时却拦住了准备朝外走的蒋安青,“第一波荒人的突袭是怎样的情况?有多少荒人?是什么样的荒人,可否目测到统帅的位置?又是什么样的阵型?此时都打起来了,应该有详细情报了?”
“……这……”蒋安青一愣,本能地先看了看王师傅,见他没有说话才回答,“我们梼杌卫距离帅塔的位置算是最远,少说也得有四十几里的距离。而且眼下息烽将军他们协商的不是要求各个军队各自固防,守好自己的阵眼就好?所以……”
“所以你们连派人去帅塔那边询下情报都没有?”
“……”蒋安青没有否认。
“御尺桥大阵五个阵眼,丢一则全丢,你们不是不知道?就算你们之前的方案是各自固防,可万一帅塔先丢你们又哪里来的各自固防?”墓幺幺走到沙盘旁边,指着御尺桥的五个阵眼模型。
蒋安青迟疑了一下望向身旁的参事姜措,姜措接过话上前一步行礼解释说:“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我们梼杌卫不但是距离帅塔最远的一支军队,擅自出动去援助帅塔那边,其一有擅自出兵之嫌,又易有违背军令之责。于情于理,我梼杌卫都应按兵不动才是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
墓幺幺抬头扫了他们一眼,说:“两位都是疏红苑出身?”
两人一愣,姜措答:“没错,是疏红苑出身。我是九司出身,蒋将军比我早一届,三司出身。”
“那我就挺奇怪了。”她说道,“两位疏红苑出身的精英,怎能把老本都忘了?”
“这……”
“我们疏红苑的命根子是什么?”她根本不管蒋安青和姜措,而是看向王师傅自问自答,“是情报。”
“……”
“疏红苑所立不过短短几十年,可却足以让整个沣尺大陆都为之胆怯。不是因为我爹可怕,也不是因为疏红苑的人各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而是因为我们有整个沣尺大陆最全的情报,掌握着这世间最晦暗的隐秘,了解世人最真实的恐惧。我们是氏族过窗的风,我们是庶民瓦缸的老鼠,是他们文武百官砚里的墨,尊者高人月下的影。”她徐徐说道,态度并不急也不怒,声音也很平缓。可稍一抬眼,注视着蒋安青和姜措的那碧波潋滟的眸间,却莫名让人心里发寒。“然而两位精英,今天竟如此淡定地告诉我,你们根本不知道有关我们敌人的情报。不但如此,你们找出了挺多理由,告诉我不用去收集他们的情报。”
“王师傅,这就是我们疏红苑培养出来送去梼杌卫当将军当参事的精英中的精英?”她扫目过王师傅,似笑非笑的,“你们应该庆幸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爹,而是我。”
“不然,你们两个凭什么觉得还能顶着脑袋站在这里跟我大言不惭?”她一挑眉。
蒋安青和姜措不由地浑身一抖,心里暗自叫苦不迭。鬼知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他们两个人早早就从疏红苑离开了,墓幺幺进府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梼杌卫呼风唤雨了,也只当这个贵子是相爷一夜风流的遗事。在军队里呆的久了,疏红苑那种在刀尖上走路的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的日子早都抛到脑后了,也不怎么关注疏红苑的事,更何况是霸相府的贵子。他们更习惯『性』地唯王师傅马首是鞍,原本也就只是因为这位贵子是来历练一下走个过场,几个人虽说足够的尊敬,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正重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
而如此他们今日,看到墓幺幺眉眼含笑的样子,竟想起了霸相爷。
想起了霸相爷发怒的样子。
于是他们此时顿时噤若寒蝉,突然想起早先日子里京城里的风言风语,说这位贵子并不是个善茬的事来,心里只能有苦不能说。
“贵子息怒,我们这就去查。”他们连忙行礼道歉,“是属下们的失责!属下这就去命人收集情报!”
————————————————————————————————
一更
第643章 梼杌
…
“看来你们是真真的准备让弗羽王隼死在这夜昙海上。”他们走了之后,墓幺幺对王师傅说道。
“并没有。”王师傅此时倒是否认的很干脆。
她一声嗤笑,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沙盘,说道,“霸相府和弗羽家的恩怨,虽然你们千方百计的瞒着我,我也知道了不少。所以,你们让弗羽王隼死,我一点也不意外。”
“……”王师傅此时没有说话。
“但是我想不通的是,就算你们想让弗羽王隼死,也不至于蠢到用让荒人攻破御尺塔这种方式。”她看着沙盘,很仔细很投入的样子。“为了让他死,不惜让荒人踏入我沣尺大陆?我爹肯定没这么蠢,息烽将军也没这么蠢,当然,十三公主就说不准了。这是圣帝的江山,圣帝也绝是万万不舍得。可眼下你们这所谓的各自固防,不就是准备让荒人攻破那帅塔,弄死弗羽王隼吗?直到我刚才听这两人说话,才听明白了点东西。感情你们这是准备让弗羽王隼死了之后,换一位统帅来代替他,一举将荒人打回夜昙海,还顺便成就这位统帅的一世英明?”
王师傅此时竟然『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来,仍然不予做答。
“这统帅是谁?”她似很是好奇的样子,可随即又自我否认了。“十三公主?看样子,是她了。所以圣帝这么做,还顺便让自己这个没有功名一事无成的公主,再镶金镀玉一番,好与战功赫赫的长公主一争高下?除掉了行等于快要与自己平等平坐的弗羽家最有威胁力的夜昙海帝王弗羽王隼,又与两位争权夺位的公主一番平权,稳固江山之余收复这蕴含巨大宝藏的夜昙海西疆。圣帝的确是高啊……”
“你想说什么?”王师傅打断了她的话。“我也今天跟你胡言『乱』语一番。就算按照你这毫无根据的推断来说,眼下我们四支大军绝对不会帮弗羽王隼,而且朝坏里说,保不齐还有人背后捅他一刀。你要怎么做?你能怎么做?你爹把这梼杌卫给了你,是想让你尊崇圣帝旨意的,也就是说,你必须得按照圣帝的意思来。圣帝让谁死,谁敢不死?圣帝让谁杀人,谁敢不杀?”
“你全错了。”墓幺幺抬起头看着王师傅,眸光浅浅却凛意寒寒。“我爹给我梼杌卫,根本不是让我在这里将功抵过。他这样做,更不是为了让我尊从圣帝旨意。”
“你真是越来越朝胡说了。”王师傅很明显是生气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疏红苑是什么?我疏红苑的玺徽神兽是公子特意选的梼杌,说白了,就是一条看家狗!我们这些看家狗,还能有不听主人命令的道理?!”
“王师傅。”她并不急,反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爹将梼杌卫虎符交给我,圣帝可知?”
“……”王师傅一愣,竟是被问的哑然了。
“那看来还是我对了。”她从戒指里拿出虎符,注视着这枚晶莹玉润的宝物。“我爹是瞒着圣帝将梼杌卫给了我。圣帝也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我爹会在此时将梼杌卫给我。私自将大隆帝国精锐军队转手送给别人,按照王师傅您的阅历,这可不只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这怎么着,也得朝谋反叛国的罪上一靠?”她抬眼看这王师傅,目里隐隐有嘲意,“看来我爹好像并不愿意当这个忠心耿耿的看家狗了,你说呢?”
“胡扯!”王师傅怒而起身,一掌拍碎了椅子。“是因为你是个犯人,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去申禀圣帝将梼杌卫过给你?公子还不是疼你!还不是想让你将功抵过,赶紧从这里回家老老实实安生地当个贵子去!”
“我从来没说过我爹不疼我。”她并不惊讶王师傅如此的愤怒,反应很是平静。“王师傅您一直是个顶天的聪明人,就算今天在我这里强撑着不承认,您自个心里也是心知肚明的。我爹什么样,你应该很了解他。我爹是怎样的人物,怎可能用你们的眼光来审夺?他的目界里,无人能启。”她收起梼杌卫虎符,扶着沙盘站了起来,“我爹给我梼杌卫,不是想让我在这里立功将功抵过。”
她从架子上取下战盔,抚『摸』着厚重盔甲之上的梼杌卫的虎符。
“我爹今日将梼杌卫交给我,并不是让你们看着弗羽王隼死。而是他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弗羽王隼死。从始至终,他的目的便是要救下弗羽王隼。”
“王师傅,你还有一点说错了。梼杌不是看门狗,更没有任何忠心耿耿可言。不可教训,不知话言,不可豢驯,谓之天下之梼杌。”她走出军帐。“圣帝若要让看门狗杀人,看门狗自是不敢不杀。可圣帝让我梼杌杀人,我非但敢不杀,我还敢救他。”
————————————————————————
二更。
ps:9月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之外,恢复月票加更。
保底更新之外,月票打赏会加更1-5更不等。
谢谢!
第644章 明王箭下(合并更)
夜昙海的月夜,应该是很多人毕生都没有见过极致美景。
无颉海面,水深激激,银浪冥冥,滚滚波涛一起,便似那人鱼彩鳞从瑶池之上翻腾而起。
一枚巨大的弗羽家家族玺徽,悬空盘旋在帅塔之上的天空,投影下华美的光柱。
帅塔之下,玄甲辉耀,兵戈成山林,金幕攀云起。
然此时无人会欣赏这样的美景。
整装待发的将士们,目不敢转地盯着那美丽的海。
方圆十几里的阵台之上,寂静地只有法器叮咛,兵胄仄仄。
忽然
整个阵台四周的波涛似煮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翻滚起来,无数个漩涡连成一片,里面令人牙根发酸的怪叫声『潮』水般涌起。
正端坐在帅座之上,似睡着一般的弗羽王隼,缓缓掀起了眼睛。
“嗷呜!!!!!”
一声几欲撕破耳膜的咆哮声猛然从海面之下炸出半空!
帅塔的四个方向同时出现数道巨大的影,遮挡住此夜明亮的月『色』,将整个帅塔从四面笼罩了大半个。
砰砰砰呲拉
尖锐的声音从他们脚下响起,炫目的白光从帅塔之上咆哮而出,将那些黑影瞬间炸开。御尺桥的守护大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力,整个阵台都跟着上下颤动。
“那是什么”一个的龙襄军新丁目瞪口呆,腿不停地打着哆嗦。
借着阵法的光芒,众人才看清那些是什么。
四只得有五十米长的庞大鳗鱼状凶兽,浑身笼罩着乌紫乌紫仿佛瘴气一样的毒雾,硕长的鱼身之上一对鱼鳍竟似翅膀一样不停地忽闪。这四只凶兽在受了守护大阵的一击之后,不但没有像之前那些荒人一样立刻变成粉末,虽看起来因为剧痛而扭曲了身体,可总算完好无损的又掉回了海里,不庾时间竟再次同时翻滚而起,重新从四个方向冲击起帅塔来。
翻来覆去,这四只鳗鱼竟然跳了数十次之多。守护大阵对他们的伤害显然不轻,他们的跳跃的频率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四条先是有一条惨叫着被轰成了渣滓,最后三条也相继步了后尘。
“看,放心!有御尺桥大阵在,他们荒人就是死路一条!”那新丁的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可他话音还没落。
四周滚滚的海水里,比刚才还要汹涌的巨浪轰隆一下翻腾而起,在海面上平地起了数十米的高浪!而从那高浪之中,滚滚而翻腾出了,不计其数的凶怪鳗鱼!
这些几十米的鳗鱼凶兽,像是疯了一般疯狂地冲击着守护大阵。大阵的攻击威力依然不减,可在数量的压制下,帅塔之上仿佛被一层跳起鳗鱼凶兽遮住了天空。
“不好!”
“啊啊啊!”
“有毒!这怪物有毒!”
“瘴气渗进来了!”
那些鳗鱼身上的瘴气,有几条掉下来的时候,不知何故,竟从海面的地方渗透进来。
几个站在最边上的龙骧军士兵,因为躲闪不及,沾染了那瘴气惨叫连连,不一会就倒了下去没了声息。
“远离边界!御尺桥会自动净化这些瘴气!符师呢,快封住瘴气!”说话的是龙襄军副将房泽。他骑在一头虎头马身上,威风凛凛的指挥。可他却不时地看向帅塔,心里比谁都焦急万分。
这些本不该渗透进来的瘴气,竟然能渗透进守护大阵护佑的御尺桥上,作为驻扎在御尺桥百年之久的龙襄军副将,他比谁都清楚,御尺桥绝对出问题了。
可是作为总帅的弗羽王隼,从一开始便在帅塔之内闭门不出,直至现在。
谁都能看出来这些可怕的鳗鱼怪兽不过是第一波用来试探的不起眼的小卒子,他帅兵驻扎御尺桥多年,见过无数次荒人试图冲桥,可哪次都不像此次如此,来犯的荒人大军绝对有一个堪比人类将军的统帅在指挥。
正分神揣摩着
他座下的虎头马突然一声凄厉的哀鸣,扑腾一下差点将他从背上掀下来。
这波凶兽的突袭还没停止,滔天的海浪和漩涡里,突然整个似从中间开出了花,一大片海浪滚滚里,其中数百米的范围内,竟中空无水。
蓦地!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海底冲天而起!
一个十多米粗细的东西,从海底疯狂地冲出。巨大的声波虽被御尺桥挡住了大半,也让他们脚下都站不稳当。
房泽好容易稳住身形和坐骑,眯着眼睛总算看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颗树。
一颗从海底长出的,攀天大树。
只是这棵树,生了獠牙,生了眼睛,生了数米长的的利鳌。
“卑微的人类啊,我是侍奉无上至尊哈奴猎王子的恰其莫将军!今天,就是你们这些人类的死期!我要将你们的尸体串起来放在我的身体上,变成装饰品!”
这棵几乎像是神话里才会出现的神树,竟然是一个能说人类语言的荒人?!
就算见过无数荒人的房泽,也顿时惊呆了。
守护大阵的耀光疯狂的攻击着它,可它虽看起来感到剧痛,但完全对他构不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一般。他哈哈狂笑着,巨大的利鳌从海里一爪一个,抓主两条怪兽鳗鱼当成鞭子一样猛然朝帅塔抽来!
守护大阵震『荡』而起,光刃四出!
轰隆轰隆
整个御尺桥都跟着晃动起来!
这个荒人该有多大的力气?!
那怪兽鳗鱼瞬间被守护大阵轰成了粉末,可这自称将军的恰其莫,只是朝后退了几步而已,甩了甩肩膀,大骂道:“什么狗屁御尺桥!不过如此!!看我将它撕成两半!”
他两个利鳌朝下猛然挥来!
守护大阵形成的光刃光波,竟然与它僵持在了半空。这些龙襄军士兵们的视线里,这个可怕的树人荒人,在透明的大阵上,仿佛近在咫尺随时会压塌他们的巨石。
他呀呀怪叫着,与御尺桥大阵撕扯着!
房泽回过神来,大叫道:“众将士听命!拦下此怪物!!”
将士们反应过来,一时间法器嗡鸣,各『色』的化力冲天而起,汇合在御尺桥的守护大阵里,同时攻击恰其莫。恰其莫果然吃了亏,看样子受了伤,可很快就再次卷土而来。
这怪物
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敌对的存在。
我们这些人
怎么,怎么可能赢得了这样的怪物?!
不少人心中涌起了本能的恐惧。
“哈哈哈你们在给我挠痒痒吗?!下贱的人类?!”恰其莫笑的猖狂,“等我撕碎了这桥,便将你们这些打我的小东西们全撕碎了!”
“该死的给我上!”房泽大骂。
轰隆轰隆
守护大阵的攻击竟在一点点退却
恰其莫无比巨大的阴影,四周攻击的鳗鱼怪物,越来越多瘴气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一时间,这些将士们再也看不见那堪称世间绝美的月『色』。
突然!
九天之下,熠熠华光。
轩黑龙影撕裂了苍穹,从天而降。
一声震天裂地的咆哮从帅塔之上轰然落下,犹如九天之雷霆轰然落在他们的四周,滔天的金光将整个帅塔的天际割裂成罅隙丛生的暗幕。
穹庐之上,金日降世。
无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无数的金光长箭,犹如滚滚江海长瀑,从天而降。
在那光芒的正中央,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
一将,披金甲,持巨弓。
羽徽在眉边,凶神负胄肩。
他微微眯眼,扬起脸来,巨弓开
舜翊帝灵一声长啸。
凝成三团火光,悬于箭上。
一箭出。
明王箭下。
万古长叩。
第645章 推测
多数人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仿佛眼前是一本诡异的书卷,而刚才还嚣张至极的恰其莫仿佛是上一页书页里静止不动的照影,只是凭那男人一箭,便将它轻描淡写的翻到了另一页。
这一页书纸上,没有恰其莫。
有的是轰隆轰隆爆炸起来,漫天飞舞在整个帅塔四周的无数碎片。
绿血似瓢泼大雨,在御尺桥大阵的隔离之下,悬空笼罩了整个帅塔,和无数的荒人尸体碎块滚滚落下,砸在了海里。
两声鹰戾!
持弓的帅将,站在一只黑齿鹰王身上,飞舞在半空之中,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尔尔海底一根烂木头,也敢贪染我疆之沃土。”
“众将士听令”
他手一扬,接住一根从天而降的巨大利鳌,像碾碎一粒米那样将它瞬间碾成了齑粉。他站在鹰背身上,遥遥一指身后大阵屏障外的那些狰狞可怕的荒人们,微眯起眼睛睥着煌煌的杀意。
“杀!”
一字而已,可不但浇灭了众多将士心里萌生的恐惧,如那星星之火,一人有声和,轻易地燎起整个战意怯怯的大军,杀意如巨浪滚滚『潮』涌。
平白损失了一名将军之后,荒人大军的进攻非但没有退意,反而比刚才更加来势汹汹。各式各样奇怪的凶兽飞跃出海面,完全是『自杀』式袭击用身体疯狂地冲击着御尺桥。有防御大阵的保护和加持,龙襄军将士们的反击更加勇猛,那些『自杀』式袭击的荒人不但没有占得了便宜,到后来根本连御尺桥大阵都碰不上就已经被将士们的法器轰成了渣滓。但是,将军和参事们心里和明镜一样,这初赢的兆头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因为谁也不清楚,这无边无尽深不见底的夜昙海之下,到底有多少荒人大军。
也更因为
“水『穴』和风『穴』现在都已开始不稳。”一名负责维护御尺桥大阵的怀婵阁弟子万分焦急地禀报道,“师傅他们已经在加紧修缮,可是”他有些胆颤地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弗羽王隼,小声道,“御尺桥咒印再不祭出,怕是早晚会崩塌。届时,此处阵眼瞬间就会坍塌,整个御尺桥大阵就会危在旦夕。”
“还有多少时间。”弗羽王隼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这不好说。”这弟子有些为难,但还是咬牙说道,“最多七日,水『穴』和风『穴』便会崩塌。”
“你们都听到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在那弟子离开之后,弗羽王隼打破了账内的死寂。
一片死寂。
几个将士和参事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最后还是今夜一直在外帅兵的房泽,干脆利落地站出来率先开了口:“总帅,属下是在座诸位里驻扎御尺桥算是最久的一代了。我见过无数次荒人进军意欲侵犯我大隆,可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的。”
“嗯?”
“之前这几百年里,荒人的进攻都是毫无章法可言,完全是『乱』打一通就被御尺桥大阵给镇压了下去。可是这次,想必总帅也看出来了,荒人大军的每一次进攻都有条不紊,循序渐进,攻势缓急计算的清楚分明。所以此次荒人侵犯,定有极为善用兵法的头领在。大军先行,良将当领阵,可至今为止,我们除了见到那个树人,根本没有见到一个能说得上领兵的将才。而如今这些全是『自杀』式袭击的攻势,看似凶猛,实际上应该只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试探。第二”他停顿了一下,似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些话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他们要用无数荒人的『性』命,来摧毁御尺桥大阵。一个人无论是多么强大,他的攻击和防守也都有极限的。阵法也不例外,御尺桥虽然是上古神阵,但是既然是阵法,它的攻击和防守都是有一个极限值在的。而眼下咒印下落不明,御尺桥大阵威力大幅度削弱不说,它的攻击和防卫极限也会相应地跌到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刚才怀婵阁那弟子也说了,照荒人这样无穷无尽靠堆尸体来消耗御尺桥的效能,御尺桥大阵很快就会崩溃!”
一更
第646章 内奸
“可笑!”这时,忽然一声冷笑传来。一个精壮矮小的男人,很不屑地说道。“房竹竿,你未免也太看得起那帮瘪三小虾米了。”
“川善将军看来有不同的看法。”弗羽王隼好像并不介意他的不敬。
“总帅!”川善鞠躬行礼道,“我川善虽然比是个粗人,大道理不懂,我就说点别的。算起来,虽然我比房竹竿,哦不,房泽晚了两代到这龙襄军。但是那帮荒人什么德行,我知道的不比房泽少。那帮没脑子的海底小虾皮们,每次来犯和这次没什么区别,都是不要命地朝阵法上撞,哪一次不是想破了我们御尺桥大阵?就凭他们那芝麻大的脑子,还懂兵法?房泽你这是要笑破我肚皮!”
“你个川善!”房泽平时也没少和川善斗嘴,此时也急眼了,“你满肚子草包我和你讲不清楚。”他转而看向弗羽王隼,急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这次荒人绝对有不寻常的军师在指挥!而且,这还不是最让属下担心的!”
“你说。”弗羽王隼抬手阻止了想继续『插』嘴的川善。
“总帅,您没觉得还有一处非常可疑吗?”房泽说道,“这些荒人这样如此不顾一切,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御尺桥大阵咒印丢失,要想攻破御尺桥大阵,就只有这种方法!”
“”
众人皆是愣了。
只有弗羽王隼轻轻抬眉,反倒是有些笑容。“房将军,你大可说完。”
房泽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了,“属下怀疑,有内『奸』。”
这话一下在整个房间里炸开了锅。
一直没有说话的剩余几个将军和参事,虽反应各不相同,可各个也难免倒吸一口凉气。
“房竹竿你是不是没睡醒?!”川善急眼了,“咒印这事只有房间里这几个人知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几个人哪个不是和你同穿一条裤衩的兄弟?!你怀疑你兄弟就算了,你他妈怀疑我们几个兄弟去给荒人当内『奸』?!!”他仿佛一个被激怒的狮子,鬓胡都炸着,“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让荒人给吃了?!我们几个兄弟哪个和荒人没有血海深仇?!我妈怎么死的?”他一指旁边站着的几个人,“杨三哥的闺女怎么死的?钮福海他爹他妹妹?!啊!你还是个人你?自从管老大出事,你就一直有点不正常,感情你是一直怀疑我们这几个兄弟?!”
他说着说着就撸起了袖子冲了过来,一旁的几人见势不好赶忙冲上来抱住了他。
“川善你少胡说八道!”房泽也暴怒了,“管大哥到底怎么死的,到现在有谁知道?整个龙襄军在这里驻守,一军之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让荒人给砍了脑袋?!管大哥死的冤不冤?!没有内『奸』,谁能进到管大哥房间里?!管大哥的尸体你不是没看过,根本没有挣扎的痕迹!你告诉我,除了管大哥最信任的兄弟,谁能这样杀了他?!大家都不说不代表不看得明白清楚!!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是个肚子里全是草的蠢货?!”
说话间,这就要打起来的架势,一时间场面着实有些混『乱』。
“够了!”弗羽王隼一声冷喝。
不管怎样,他一呵斥,大家总算都冷静下来了。
“房泽。”
“属下在。”
“川善。”
“属下在。”
“等会出去自己各领二十大板。”
“是。”
两人埋头应承,自知理亏不敢分辨。
“把你们这身暴脾气拿出来对付外面的荒人。”弗羽王隼说道,“你们两人所说,都有道理。荒人从一年多年前就开始计划进攻我大隆,选择此时发起攻击,那一定是有了能人异士坐镇。此次荒人进攻,也的确有章有法,松弛有度,能看出兵法运筹。房将军所说,的确有道理。不过,至于内『奸』,我倒不是很赞同。”
“他们荒人准备了这么些年,就只等这么一天。请出什么怪物出山,也难免一讲。荒人被御尺桥镇压了这么些年,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研究出了御尺桥大阵的情况,更不敢保证这夜昙海几万里深的海面之下,有没有一两个怪物恰好就能看出御尺桥如今的情况。他们不一定能猜到咒印丢失,但是能看出御尺桥大阵虚萎也不是什么登天之难。”
弗羽王隼一番话很有说服力,房泽也动摇了一会,可随即就抬起头想说什么。弗羽王隼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至于管统领此事,的确有诸多可疑之处,但并不是像你所说只有内『奸』可以做到。据我所知能有如此手法的,枢星台嗜杀榜上有名的那几个杀手都能做到。在疏红苑没有得出明确结论之前,妄断没有任何意义。”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诸位是我大隆顶天的良将异士,在如此关头之下,绝不能相互猜忌先自个『乱』了阵脚。”
“不过,爵爷我一句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让我抓到你们谁在背后捅自己兄弟刀子”他轻笑一声,“我就扒了你的皮做战鼓!”
二更
第647章 烽火
他笑得并不凶。
可是众人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
甚至没有人敢此时抬头与这个男人对视,害怕看见那根本没有任何笑意的眼眸里全是杀人不见血的屠刀。
……
到了天亮时,荒人的进攻停了下来。
“看样子荒人这次应该是要停很久了。”王师傅走到墓幺幺身后,给她递了一杯热奶。“在这熬了一宿看了一宿,这下安心了?”
王师傅到她身旁,靠在栏杆之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还燃着光晕的帅塔。“早跟你说够了,有御尺桥大阵在,无论来多少荒人都得死这。”
墓幺幺捧着热牛奶喝了一口,伫在夜风里正正一夜的身体这时总算有了点知觉。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的帅塔。荒人果然如她所料在天亮时就偃旗息鼓,回到了海面之下。
但是王师傅不知道的是,她的担忧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开始加剧。内奸果然将御尺桥咒印丢失的事情告诉了荒人,下一波荒人的攻击不出意外应该还是自杀式袭击。眼下御尺桥咒印丢失,对荒人意味着他们有了可以竭死也要一博的机会。无人可知荒人为了摧毁御尺桥大阵敢付出多少,她也不敢深想,如果这海面下的荒人敢拼着灭族也要将御尺桥大阵冲毁怎么办?
敌我双方,一方是穷尽所有也要摧毁大阵,一方……她看着远处这些阵眼,除了帅塔,一片安宁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放生。
这场战争。
从一开始,就让她看不到任何胜利的曙光。
……
果然如墓幺幺所料。
不等入夜,荒人大军就再次卷土重来。这次的攻击比昨夜的攻击还要凶猛,隔了这么远,她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抖,而其他四个阵眼也都开始被帅塔的大阵所触发一样,迸发出昨夜所没有的光晕。
就这样持续了两夜。
荒人进攻的第四夜。
凌晨。
龙襄军一个哨兵,抬头看了眼天空,疲惫不堪。天上的启明星隐隐亮着,四周荒人的攻击已经开始疲惫,他有些欣喜起来,天快亮了——终于,这些该死的不知死活的荒人们又要滚回去海底了。
他忍不住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可这个哈欠打到一半,一股腥臭的冷风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擦着他耳边飞驰而过。
这腥臭味太重,呛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妈的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向哨塔下面,御尺桥守护大阵光芒相当明亮,所以他很轻易就看清楚掉在塔下地面上的是什么东西。
一条怪物鳗鱼。
他这些日子里见过太多,所以理应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反应才是。可是他却愣在了原地,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满脑子只有三个字。
“不……不可能……。”
那条巨大的怪物鳗鱼。
破了一半鳍,受了重伤。
可是它。
是活的。
这个哨兵眼睁睁看这条鳗鱼以可怕的速度生出了手脚,从地上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身高得有两三米的人。他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的使命,抓起手中的羽箭对空连放七箭,点燃了最高层的巨大烽火。
那烽火,是血红血红的颜色。
“荒人!荒人!”
“荒人冲破大阵了!!”
————————————————————————————
三更。
第648章 自私
日光还未来得及普照的这个长夜。
血红的烽火悬浮在帅塔之上,像是火山里冲出的饕餮。
四个阵眼,每个人都看得清楚而分明。
所有人也知道这烽火的意思。
可四个阵眼之上的四支大军——
安之若素。
梼杌卫帅帐。
墓幺幺看着面前的梼杌卫将军们。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一个人同意同我支援帅塔,准备看着荒人大军踏上御尺桥?”
“墓贵子,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蒋安青辩解道,“我们也知道现在帅塔那边情势,只是……”他环顾四周垂头不语的同僚,“总帅他没有发出命我出兵的命令,副帅公主殿下则发来让我们按兵不动先做观望的命令,我们自不敢抗辩啊。”
墓幺幺垂目看向眼前桌子上的这封帅令,上面十三公主的徽印鸣凰嚣张的刺眼。
在她的沉默里,众将士看势以为她也放弃了,王师傅也在此时准备开口准备给墓幺幺个台阶下,当个和事佬让墓幺幺就这么算了。
她却突然笑出了声。
抬头看向这些人,眸子里清澈见底:“十三公主的命令自然是重要的,但是,你我大家都知道,各位哪个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肯去。”她嘴角一勾,笑容更甜了。“说白了,你们哪个都不服我罢了。”
“不……”
“停——”墓幺幺一扬手阻了试图辩解的他们,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梼杌卫虎符放在十三公主的帅令上。“可你们又得碍着这个东西,着实难为的很。”
“我也不怪你们。”她话音很平静,“你们都是刀子山里跌打抢出来的军功赫赫的将军,我不过是你们主子的私生女一个。”她从沙盘旁边走出,走到他们的面前,“又是凡人一个没什么大本事,你们凭什么服我?笑话。”
“就我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今个儿大言不惭地拿着她爹给的梼杌卫虎符,就不知礼数地命令你们这些梼杌卫元勋们去违抗十三公主的命令,放着安稳的活不干,非要去帅塔那边和那些荒人打仗,说不准还得把命赔进去。”墓幺幺慢慢地从他们身边一个个走过。
“谁害怕死了?!”这时突然有人忍不住了,打断了她。“别说进了梼杌卫了,就是进了疏红苑,哪个是怕死的?”
“常阿紫参事。”墓幺幺还记得这参事的名字。点头赞叹道,“没说你们怕死,你们只是不想把命白白浪费在不值当的事情上。对?”
“……”常阿紫不说话了。
“你们不服,主要还有一点。”她继续说道,“你们觉得我让你们跟我带兵去帅塔,是为了弗羽王隼。”
这下众人的表情更是精彩了。
可是墓幺幺完全没有被冒犯到的表情,笑容也依旧不减。“看来我说对了。你们对荒人的情报查的不多,查起我这个贵子倒是一把好手。”
几个人脸色皆有些难看。
“你们想得不错。”出乎他们意料的,她承认得倒是极为爽快利落。“我的确喜欢弗羽王隼。”
墓幺幺仿佛看不见他们有人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鄙夷和厌恶,继续说道,“所以你们觉得我是为了弗羽王隼,才让你们去帅塔。”
“我要是现在否认,那就太不要脸了。”她接下来说得更加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想得不错。我墓幺幺今天,就是为了弗羽王隼,才让你们上帅塔和荒人去拼命。”
她停在了正中央蒋安青的面前,直直地望着他。
“我就是这么自私。”
——————————————————————————
四更。
第649章 一丘之貉
“你!”蒋安青身后的一个副将终于按耐不住了,“且不说身为一个女子你就这样不知羞耻,你身为一军之帅,不想着怎么带兵打仗,就想着以公济私?!让我们梼杌卫八万将士拿命去救你的姘头?!我呸!”
舔刀子过日子的这些将士们,不只是这一个人如此起怒。墓幺幺此行无疑扒了他们的逆鳞,让他们顿感羞辱,更添对她的厌恶之情。
本来自古以来,除了长公主和十三公主这样身份特殊的,哪有几个女儿家当兵的?更何况还是突然空降来给他们当帅领?这不是放屁扯淡呢?更何况,他们梼杌卫可不是疏红苑,对这位名声败坏的贵子没有丁点好感。
虽说这个副将太过冲动,但还是说出在场人的心声。
“……”
蒋安青是最冷静的那个,他顿时一阵冷汗,连忙拉住这副将,连连给墓幺幺道歉。
可墓幺幺并不在意,还笑了笑。“刘梁将军,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假公济私。”她看着刘梁,突然反问一句,“可你刘副将帅兵打仗,又为了什么?”
“为了安家邦定天下,为了百姓常乐安居!”刘梁蹡蹡有词。
“将军果然英雄气概。”她抚掌而笑,“冒昧问句,刘梁将军可有家室?”
“有,妻妾三人,儿女八人,老父老母已经仙逝!”他冷哼道。
“刘梁将军,我问你个问题,咱们实打实的说。”她说道,“战场之上,你日夜思念的是那些你根本不认识的百姓,还是你远在故土的妻儿?”
“……”刘梁一愣,回答的也干脆,“自然是妻儿。”
“那我再问你句。”她继续说道,“你冲杀疆场拼了命也要保护的,是因为你想要保护那些你姓甚名甚都不知,只一句百姓而概的人,还是你想要你的妻儿安稳常乐?”
“支撑着你舔着刀子吃着干饼喝着西北风也要活下来的,是百姓,还是你的妻儿?”
刘梁一怔,半晌支吾。
“说白了。”她的目光从刘梁的身上扫过众人,“你们哪个敢今天站在这里跟我拍着胸脯说,你们忍着常人想象不到的苦痛进疏红苑,舔着刀子踩着尸山血海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为了这区区‘百姓家国’?”
“什么是百姓?你喊不出来名字的那些路人,那些你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八百辈子也不会有一丁点交集的人——他们是百姓。什么是家国,是无数个家,无数个你们的家,我的家聚在一起,碰巧了就在这么一块叫大隆的地方呆着。”她慢悠悠说道,“你们这些令世人胆寒,残忍的疏红苑豺狼哪个会圣母到为了这些人,为了这种东西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不说别的,疏红苑入苑那十九种酷刑,你们当初是为了这些虚假的东西撑过来的??你觉得我信吗?你自个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自己信不信?!”
“对,你们有人像刘梁将军一样,有妻儿有家人,也有孤丁一人了无牵挂的。有家人的,你们为了家人过的好,为了家人安稳;孤家寡人一个的,为了灵石为了金子,为了听松楼一桌好酒好菜,为了金石居那些水灵灵的姑娘……还有人是被逼的。所以你们才拿命去拼,拼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也得活到今天站在这里和我叫上一板。”
“你我所有人,古往今来千百年多少代将士们,都心知肚明——没有人喜欢打仗,更没有人什么是为了天下为而来黎民而战。你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战,唯独不是为了家国天下而战。操心全天下百姓安稳,操心整个国土安与不定的,那是圣帝,那是执掌天下之人。”
“这才是人。”墓幺幺看着他们说道,“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
她勾唇道,“大家都是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刘梁将军,还有在座所有不服我的将军们。”
墓幺幺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声调,她站在这些比自己高出不少,魁伟而汹汹的男人们面前,气势不但没有输掉分毫,反而与此时竟好似居高临下的质问一般。“是谁给你们的优越感来鄙夷我?”
————————————————————————————
五更。
第650章 英雄和将军
“能进疏红苑的,都是一丘之貉。”她的笑容此时不着痕迹的减弱,缓缓吐字来。“你们各个是怎样的货色,各个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不回头只是轻轻一扬手,身后十三公主的帅令瞬间飞到了她的手里。一团浅浅淡淡的绿色光芒从她手心里冒出……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师傅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些将士们也愣住了。
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墓幺幺手中的绿光,轰地吞没了那奢华精美的帅令,直接燃烧成粉末。
墓幺幺轻飘飘地捏紧了拳头,绿光同那帅令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烧了帅令的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么冷淡地看着他们,“没错,本贵子就是为了一个男人要你们拿命去拼。”
不知何时那虎符已飞到了她的手里,她当着他们的面把玩着它,像是什么不值钱的摆件那样无所谓。“你们可以不服,可以郁闷,也可以鄙夷,更可以怨愤。”
她悠悠一笑。
“但是——本贵子不在乎。”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众人。
在她的身边,一团,一团,又一团的绿色光芒突兀地出现,直至这些绿色的光芒形成一朵巨大的花朵在她背后。
所有人都清楚这花朵是什么。
这是化力凝实。
是她体内的灵在外具现。
……可是,可是她不是凡人吗?
哪里来的化力?
不是说她身体里是霸相爷给弄的什么法宝才有的奇怪力量吗?
可这,可这明明是化力!
而且——
她几化了?
几个将士,根本看不清她四周的光圈。
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他们每个人此时竟生不出任何的反抗心理。因为他们体内的灵莫名其妙地竟然都在退缩,就好像动物看见了什么天敌那般,瑟缩而害怕?
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除非她有的是帝灵,那也不应该啊,只有同系的帝灵才能压制同系的灵体。可在座的所有人什么系都有,怎么可能是被帝灵压制呢?
这大概是王师傅最为震惊的时候了。
他按奈住身体里颤抖的灵体,不可置信地看着墓幺幺。自己的徒弟,什么时候有了化力,又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可怕的灵?
这个灵——到底是什么东西?!
墓幺幺走到窗户旁,轻轻推开窗户,看向外面正在操练整戈待发的士兵们。“你们想为了定国安邦为了百姓黎民韬节死义,当然可以。那就遂了你们的意成全你们当这个英雄。”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谁想先当这个英雄,李师傅,成全他。”
她靠在窗边,纯美的样子像是个邻家少女。“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乎吗?因为这外面的八万士兵,我总能找到一个不想当英雄只想当将军的人。”
————————————————————————————————————————————————————
六更。
昨天家里小区的网络出了问题,听说是我们小区的网络设备让人施工的给弄坏了,一直上不来网。
修了一整天,所以今天补出来更新和加更。
总共六更!
谢谢大家!
没事肯定会坚持更新的,有事也会补更,不会欠更。欢迎留言帮我计数_(:3」∠)_毕竟我数学不好~
求月票求打赏求推荐~
好久没冲过榜了,从这个月开始重新冲榜。
readbotto1;
第652章 玉帛
自从第一只荒人攻上御尺桥,整个大阵就仿佛一扇破聊窗户,无数荒人更加飞蛾扑火一般汹涌而来。
阴瘴凝凝,惊涛骇浪似沙漠龙卷,壅兮冥冥,噬人无数。光辉耀世的神阵,被瘴气和血气磨灭的暗淡萧瑟,节节败退似已磨破枪尖的老将。深『潮』里涌出的煞气刺激着人们脆弱的神经,血肉模糊的尸块,狰狞可怕的肉体混合在一起,在令人鼓膜发恍得厮杀声里,滚落至海里,再引起无数凶兽撕咬挣扯。
龙襄军已不愧是训练有素,对荒人也算熟悉的精锐部队,在一只又一只狂暴的荒人攻来之后,虽一时因准备不足,猝不及防之下死伤不少,但也能有利地将那些入侵进来的荒人顺利击保但是……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太阳早早已经升起,这些荒人却根本没有回去的意思,而且比之前那几的攻击更凶猛。
“报!第三百三十四只荒人已死!所有入侵的荒人已全部击杀!”令使屈膝在地报上军情。
“怀婵阁弟子们呢?大阵修复如何了?”房泽将军急切问道。
“大师们已经很努力在修复了,最少需要十一个时辰就能彻底修复好。”
“十一个时辰?!!!”房泽惊怒,“等他们修好,荒人大军也冲上来了!”
一众人皆无语相视,脸上皆掩藏不住的紧张。
“急什么。”弗羽王隼正专注地擦着面前这把巨弓,上面溅了不少乌臭的血迹,“你们难道以为修复大阵和缝补衣服那样简单?”
“可是!”房泽急道,“总帅,这才来了几百只荒人,兄弟们就死伤惨重了。这些荒人太过稀奇古怪,身上带毒的,会分身的……许多都是我们龙襄军也从未见过的,根本无从防备!以往荒人白是不会进攻的,可是您现在看到了,这都已经快中午了,荒饶攻击反而更加厉害了。如果他们真的要修复十一个时辰,这十一个时辰,会冲上来多少荒人,谁也不准,假使他们趁此时派一整只训练有素的荒人大军强冲大阵,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这只军队,全是这种有特殊能力的荒人,我们龙襄军两个士兵面对一个这样的荒人都毫无胜算!勉勉强强,我们能三个好手弄死一个荒人,就靠我们这八万龙襄军,只要三万到四万荒人,我们就会兵败如山倒!”
“房将军得对。”钮福海也出声附和。
“虽然房竹竿的丧气,但是我觉得他得没错。”川善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之前在和一个荒人打斗时吃了暗亏,已经足够了解这些荒饶能耐。“总帅,我们得求救。”
“总帅,请下令让另外四支军队来援助!”一众参事将军纷纷请命。
弗羽王隼仍然专注地擦着长弓,他仔细地用绢帕将巨弓弓弦上一点点血迹擦去,不疾不徐地道:“前广,把东西拿出来给几位将军看看。”
“是,爵爷。”前广捧着一些玉帛走到桌子旁,放下。“诸位将军请过目。”
众人疑『惑』地拿起那玉帛看过,脸『色』各个精彩万分。房泽白净的脸憋得青紫,最后忍不住把那玉帛朝地上一摔,恨恨坐在了椅子上。
————————————————————————————————————————————————————————
二更。
第653章 杀人刀
连向来脾气好的房泽都气成这样,可想而知剩下几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将军会如何了。
“这些王八羔子!!xx的畜生!总帅,他们这是违抗军令,该杀!属下这就去把他们抓来祭旗!”川善咋咋呼呼抄着巨锤就要朝外冲去。
“哼,你去抓谁?抓十三公主?抓息烽将军?抓淳晟将军还是抓那疏红苑的王师傅?”
“……”川善恼羞成怒,一锤子砸地板上了,“那他们就写了这样几封信,就可以不来了?什么狗屁发现荒人在攻击他们的阵眼?我怎么没看见一只荒人冲着他们去?!圣帝是让他们来打仗的,不是让他们这些贵族大官们来看风景的!”
“几位将军也冷静一下。”素来沉默寡言的钮福海这时『插』言,“到底有没有荒人攻击另外四支军队还是不要妄断的好,我们也没有千里眼,对荒饶情报寥寥半知。此时谁也不敢肯定除了帅塔,另外那四个阵眼就是完全安全的。十三公主下命让他们各自固防,不可丢阵,出于大局考虑的话,没有任何问题。没错,圣帝任命下,总帅比十三公主权位高,此时是可以越过十三公主强行命令这四支军队来协防。但是在座的你们谁能保证那四个阵眼不会出问题?假如他们来协防的时候,那四个阵眼其中有一个出了问题,这个责任你们谁能承担?从一开始用安排五支军队驻守五个阵眼,就不可能随意抽取调离任何一支军队来帮另外一支军队。白了,且不各自帅将之间的恩怨,就这几支军队,那也都是大隆帝国最精锐的虎狼之师,之间的关系是怎样各位心里都门清?谁肯承担失守自己阵眼的风险去假手救他人?”
他朝着弗羽王隼一拱手,非常鞠安地道:“从一开始,就只有蕙睿如总帅,将这局势看得清楚分明。”
钮福海一番话落地,几个心里也大致懵懂的将军也被点醒了。
房泽久久叹了口气。“我怎能不知钮福将军你这意思。但是,我还总是对大隆帝国的军队抱这么一丝希望。可我们毕竟是军队啊,什么时候就染上了朝堂之上那帮臭不可闻的官僚气?咱们手里头握的这杀榷,那是用来上阵杀敌的,是保家卫国的,怎还能捅到自己同僚的身上?”
“……”
“……”
他声音颓然的沧凉,叫一众热听得难免唏嘘。
终于,弗羽王隼开口了。“我们为军为士,手里这杀榷,是用来敌的。这话绝对没错,可谁是你的敌人,你分得清楚吗?”他站起身来,“外面那群凶残荒饶刀很快,我们身后这些同僚的刀,亦是凶狠毒辣。”
“……”
“……”
“……”
众人皆沉默不语。
弗羽王隼走到军帐门口,背对着他们看着外面的空。“是我们。”只听嗖忽一声尖锐的鸣啸,从他手心凝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长羽镝箭,爆发着耀耀地光辉。
箭指苍穹,明王箭出,于空中爆『射』出无数的箭矢,幻化凝成无数把刀,冲出御尺桥大阵,朝着外面凶猛狂暴的无数荒人猛攻而去!
“那我们,就比他们的刀更快,就比他们的刀更狠!”
“这才是这世上最好的杀榷。”
——————————————————+——————————————
三更。
还有,别着急。
第654章 相见
“总帅的没错!”川善兴奋地提高了音调,“我们比荒饶刀快,比那那些黑心的王鞍的刀狠,谁能挡我们?!我们龙襄军儿郎,谁也不怕!那荒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他一双!来三个我,我杀一送一!”
“……”
“草包一个。”房泽被他那句杀一送一气笑了,笑骂道,也站起身来道,“不过总帅所言极是,是吾辈气量眼界短了。川善的也没错,那群没见过世面的草包来帮我,不定还得给我们添『乱』,不来更好!”
“就是一帮胆怕死的龟孙子罢了。”
“亏那嵬雍军里还真有我一级的同僚,数年不见,竟然变成如此,真是……哎让人唏嘘不得。”
几日里这几位将军显然也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时间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纷纷骂起,发泄心中的怨愤。
弗羽王隼并没有立刻阻止,他清楚地明白这几日这些在下属面前还要强装无事强摆威严的将军们,心里的忐忑和恐惧不比那些新丁少上多少。此时让他们发泄一番,倒也无所谓。
过了一会,他抬手打断了他们,转过身来准备朝账内走。“这些鼠目寸光的宵鼠辈也好,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的王鞍也好,你们不用太过放在心上……我们……”
他话到一半就突然停了。
不只是因为他身后突然慌张跑来一个令使。
而是他分明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冷意。
“总帅……”那令使屈膝行礼,道,“疏红苑王师傅率梼杌卫五万前来协防!”
弗羽王隼转过身来。
账外站着四个人。
王师傅他肯定认识,蒋安青他也认识。另外一个参事打扮的男人他不认识,而那个站在王师傅身后的身材矮的人……他十分肯定,那股莫名其妙地寒气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那人?
是谁?
为什么他会感觉到寒意?
……
嗯,属下口中这个睿蕙的总帅弗羽王隼,大概从没学过一个成语。
祸从口出。
————————————————————————————
“疏红苑竟然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
“来协防?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龙襄军的几个将军们相互间用神识开始交流。
“疏红苑那帮狼狗会来帮忙?这其中绝对有诈!”
王师傅仿佛感觉不到这些将军的神识交流,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地看着弗羽王隼,很显然还计较着什么。好在蒋安青算是个会看脸『色』的,上前与弗羽王隼请命。弗羽王隼难得主动寒暄,是着实惊讶也很真诚地表达了一番谢意。王师傅又与他们眼神示意,众人皆会意,纷纷请礼退下去别处商议军务。
……
房间里就剩了三个人,弗羽王隼难免不会多加在意王师傅身边的这个人。
“我实在未想到今日第一个来我帅塔的,竟然是疏红苑。”
“哼!”王师傅翻他一白眼,心里还惦念着上次弗羽王隼和他单独聊时的那些狗屁话,客套的尊敬话是一点也不愿意多了。“你还真想对了,老子属实是准备最后一个来的。要不是因为……”他摆了摆手,负手离开,道,“我在外室等你,别太墨迹让人起了疑心。”到这里还不放心似的,走到门口还不忘又回头叮嘱一句,“老老实实地,别瞎胡闹!”
弗羽王隼这下是彻底疑『惑』了,看向留在房间里的这个人。
“你是……”
他话音还没完,就愣住了。
面前的矮汉子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幺幺?!”震惊之外,狂喜难掩,想也未想就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抱起。
她的盔甲和他的撞在了一起,震『荡』的她浑身发酸。“松开!”
“我不松。”他扶着着她的腰身朝上一晃,像抱孩子那样,把她整个举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狂喜过后,冷静下来的理智让弗羽王隼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他将她放下,神『色』肃穆,又有些气恼:“你为什么要来这?我不是让你在家里乖乖等爵爷我?”
————————————————————————————————
四更。
第656章 铭尊
字句里的轻描淡写,却已足以惊起千重凶浪。
墓幺幺一瞬失神,愕然:“你疯了准备去造反?”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不疯癫的决定了。”弗羽王隼笑了笑。
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之前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在此时终于串起了线。“所以之前那大殿之上你才会像个蠢货一样与十三公主和兮风示威。在你的眼里,十三公主和兮风不过是个小虾米,你真正要示威的那个人,不,是要宣战。你要宣战的那个人,是圣帝。”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淡了震惊之后,竟难掩她目里隐隐的佩服或者说……是憧憬。“你当然不是在造反,你是要自立为王。”
他拿起一支刻这弗羽家家徽的沙盘战旗,放在了魂归谷之上:“我只是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弗羽家的荣光。他月族奴役了我弗羽家近千年之久,如今,也该还回来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他可是圣帝,是最为狡诈阴险的月族之王,他的手段他的心机……”她也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攥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战争也只是刚刚开始,你改了主意,我们另寻别的法子也肯定是有的。可若你是为了我,为了早早死了的那牧画扇一个死人的名讳,急血冲脑——弗羽王隼,我并不会喜欢,更不会高兴,我会觉得你是个蠢货,会觉得你和那些为了只靠下半身思考的废物男人没有任何分别。”
弗羽王隼眉间一凛,显然对她的比喻很是不满。
她盯着他的眼睛,“我爱慕你的雄心壮志,可那不应该是不切实际的野心。我喜欢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是拘于牡丹裙下的无能之辈。”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似有很多理由很多话反驳,最后手一用力,将她直接拽到了怀里,低头吻着她的前额说道,“我是弗羽王隼,我是个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更不会有不切实际的野心。”他顿了一下,“我不会骗你。没错,我做这个决定,的确有你的原因。但是,绝不是完全因为你。其实,我的祖父,早早就已经做下了这样的打算。而你的出现,至多只是将这个计划提前了许多罢了。”
“……你的祖父?”她一愣,想了下,“弗羽家第二个尊者,铭尊弗羽志铭?”
“是的。”他答道,“我祖父最疼爱我,他之前与我说过,月族豺狼之心,侍其身下如幼兔侍狼。所以他早早就做好了打算,而我,不过是继承他的衣钵,完成他的遗愿罢了。”
墓幺幺着实未曾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大隆十四名尊者,人尽皆知铭尊是最维护月族的,当年有十族里某族的少爷世子因事对月族说了几句气话,铭尊不顾家族关隘,硬闯那族禁地将那少爷世子给活剥了,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你现在告诉我铭尊他早早就在谋反?”
“没错。”弗羽王隼答道,“祖父他一直有言,我们弗羽家现在是认贼作父,现在就是打碎了牙朝肚子里吞,不论发生万般事情,时机不成熟,一定要让月族明白我们弗羽家的忠心。我们表现得越忠心,在夜昙郡待得就能越安稳。他说过,月族也好,圣帝也好,是绝对不会放心有异族霸占着夜昙海这个宝藏的。他们月族能忍耐我弗羽家在这夜昙郡偏安十年,百年,千年,也早晚会有一日终究坐不住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话音格外的沉重,“祖父临终之前跟我讲,外人看起来敢把天都戳个窟窿的弗羽家铭尊,其实是最怕死的。”
“他说他不敢死。他不敢死——”他的声音愈加的苦涩。“他怕他早死一天,月族就会对我弗羽家早动手一天。因为在他仙逝之前,我弗羽家也没有一个人成为尊者。我父亲化尊失败了,而我那时,却连化尊的门槛都没有摸到。”
“没有尊者坐镇的弗羽家,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认他月族宰割。”弗羽王隼眉冷笑道,“以故从我祖父去世后的每一天,我们弗羽家就已经开始做好了过一天赚一天的日子,也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今日圣帝,不,那应昱下决心除掉我弗羽家,可我弗羽家已不是月族的那块肉,他月族也不配成为那把刀。”
第657章 承认
他一番话声音不到,凶狠凛然也足以让人浑身冷。
墓幺幺沉默了很久,听懂了他所有的意思,最后推开他,抬头盯着他说:“既然如此,我不拦你。”
弗羽王隼一挑眉:“条件是?”
可她却反常地摇了摇头。“没有条件。”
“这就奇了,难道你不应该像那话本里提个条件?比如说求我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样?”他倒是还挺有闲心,打趣起来,“以墓贵子这睚眦必报,针尖都得计较比线粗的性子,会这么轻松就饶了我?”
她微笑,精准地掐着他胳膊上最柔软的一块嫩肉。
“哎疼疼疼——”
“我不会要求你好好活着。”她撒够气了,松开手平淡的拍了拍手,轻轻掀起眼帘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个不会做赔本买卖的生意人,自然算得清楚,你死了,我会如何。”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目一凛竟有些薄怒。“虽然我没想到你要和我殉情,自然是很感动的——但是,你敢死?!”
“谁告诉你我要死了?”她笑了起来,“你想得挺美。”
随后她立刻就换了个脸,很正色地说道,“你死了,我就去把整个大隆,哦不,整个沣尺大6,外6也行,排上名的,数上号的美男子,睡个一遍。”她顿了一下,摇了摇手,“当然,之前睡过的不算。”
“我/操xx!”弗羽王隼直接上头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墓幺幺你信不信老子现在掐死你?!”
“你激动什么,你不还没死呢?”她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自觉,还上下打量着他咯咯直笑,“这么一想,还有点期待了?”
“期待你x!”他彻底气急眼了,也不知说什么了,不顾及形象的脏话脱口而出,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按在墙上,抓住脖颈直接凶狠地亲起了她。
“哎你别脱我衣服,这盔甲难穿的很!”
“xx把你手拿出来!王师傅还在等着我!”
“啊啊……”
“嗯……啊……”
“松开……”
……
砰砰——
听敲门声也知道王师傅算准了这俩人在里头又折腾什么幺蛾子了,敲得那叫一个不客气和生气。
“王师傅催了!”趁机总算从弗羽王隼手下活着出来了,墓幺幺抱紧自己的里衣朝角落里一躲就是不撒手了,“你别过来,外面荒人都打进来了,你还想耍流氓,你怎么当的总帅?!”
“不急,要是真打起来了,他们就不会敲门直接硬闯了。”他还臭不要脸的舔了舔嘴唇。
“停!”她这才有点慌了,喊道,“不闹了,我有正事要问你。”
“没事,做完再问,或者边做边问也行。”说话间,弗羽王隼已经走了过来,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阴影之下,笑吟吟地低头咬住她的耳尖,轻声低语:“我又不会堵住你上面的嘴。”
也不知是他灼热的气息吞吐在敏感的耳廓,还是他的话语太过露骨,自觉老练的墓幺幺只觉脑子轰地一声就烧开了,满脸通红,强行推他。“……你……不要脸……我真的有正事,有正事!”
“那个内奸!内奸!”她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听你口气你不但知道有内奸,而且你知道内奸是谁了?”
“钮福海。”他轻飘飘说了出来,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依然自作自话。
墓幺幺这下真急了,时间紧迫,留给她和弗羽王隼这样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可还有很多事情她一定要告诉他,绝对不能耽搁在这种事情上,于是她直接说出最重要的:“管忠没死!”
弗羽王隼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退开一些,盯着她,问出了并不是墓幺幺以为他会问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
“……”她怔住了。“你……知道管忠没死?”
“我当然知道。”或许是站在阴影里的关系,他的眼睛格外的幽暗。“可你又为什么知道管忠没死?”
“……”
“管忠给我送信了。”见到墓幺幺沉默不语,弗羽王隼反而先开了口。“我说过什么都不会瞒你,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管忠早早就投靠了我弗羽家,我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至于怎么个不寻常法,一时半会我和你解释不清楚,也不是重点。那日留下的那具断头尸体,的确和他的气息完全一样,可我仍然能认出那是他同胞兄弟的,这是其一。其二,那天我来这帅塔看那尸体时,就现了他给我留的记号,告诉了我他没死的信息。其三,我能感觉到她”
“可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他的语气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墓幺幺平静了下呼吸,抬起头来。“因为那日这帅塔里的的刺客,就是我。”
————————————————————————————
第658章 利刃
本明知囚野夫说过此事的利害分明,理智里盘算的利弊千重万种,可让墓幺幺自己都意外的是她这几乎等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更让她意外的是弗羽王隼的反应。
他微微抿唇,目里看不出深浅,没有愕然,没有追问,简单四字,“原来如此。”
“你?”她倒是忍不住引出了疑问。
“你别多想,我刚刚知道那个刺客是你。”他竟然像是在开玩笑那样勾起了笑意,“不过此时我便终于想通了,这样手段,倒是极符合你的作风了。”
“我什么作风?”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没有接过话去,“虽说始终有人怀疑,刺杀管忠一事是垔杀苑所为,毕竟人家就是吃这口饭的,加之翎珑姑娘又刚好在夜昙郡,这账算到他们头上,也不算太冤。当然,也有人怀疑这杀手,是垔杀苑对家岚家之人,这岚家可比垔杀苑干的活更脏更没有原则。可倒是没有一个人怀疑,是你们疏红苑。”
说到这里,弗羽王隼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一些,伸手揉了揉墓幺幺的脑袋,“我媳妇果然厉害。”
“你……不生我气?”她的声音有些低,“我擅作主张做出这样事情,才害的圣帝此时逼你上桥。而且,你我都知道,管忠一死,对沣尺大陆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我做出此事,御尺桥大阵也不会出问题,荒人也不会这么快就攻了过来。”
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我是为了私心报仇,才故意引荒人来灭了大隆?你就没有一点点怀疑,我从一开始的动机就不纯?”
弗羽王隼一怔,随即竟笑出了声:“且不说你会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就说你真有这么蠢,那又如何呢?反正目的都是为你报仇,灭了月族,毁了大隆。你我同求结果都如此,过程我为何要在乎?”
说到这,他稍稍一停,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更何况你的动机,几时纯过?你这个人,又几时纯过?”
“我看你是欠揍。”她眉一横。
弗羽王隼一把搂过她的腰身,“当我看到地上他弟弟的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刺客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杀管忠,相反,是为了保他一命。”
“怪不得你根本不着急。”她盯着他的眼睛,立刻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就算御尺桥大阵已经不稳如此,你也不急不躁,因为你知道管忠没死,咒印没丢。御尺桥大阵的咒印虽丢了,可阵法安稳没有紊乱,就证明这刺客如此维护管忠的性命,十有八九是站在管忠这边的人,那么自然就不会对咒印下手。不对咒印下手,那么早晚管忠会和咒印一起出现。”
“不对……”她仔细一思忖,“这荒人已经攻破大阵冲上御尺桥,你依然稳坐如山无动于衷,是你,早就和管忠接上头了,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还是说,这咒印……已经在你手里?!”
弗羽王隼听着她说完,看她认真的模样更加宠溺了一样,一把将她抱起在空中转了个圈,“要有人敢说我娘子不是这世上最聪慧最懂我的人,我就打死他!”
“你竟然真的……这怎么可能?”她顾不得让他松开自己,“你怎么能和管忠接上头?你怎么能拿的到御尺桥咒印?就算你拿到了,不是说这世上唯一能使用它的只有圣帝,怀婵阁阁主,和龙襄军统领,这任也就是管忠吗?”
弗羽王隼保持着将她抱在半空的状态,仰起脸来看着她笑吟吟地,“我说过了,我弗羽家为了今天,准备了许多许多年。”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御尺桥大阵的咒印,很久之前就已不在管忠手里。”
……
接下来弗羽王隼寥寥数句,她才彻底明白原来弗羽王隼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弗羽家,是真的准备反了。包括弗羽淳与荒人接触勾结,都可以说是他弗羽王隼的布局之一。
而弗羽王隼这些计划之间,唯一的一个变数。
就是她墓幺幺。
这次所谓的招亲,其实说白了就是圣帝要安插一颗钉子在他弗羽家,在他弗羽王隼旁边。正是这颗钉子的出现,让弗羽王隼知道这便是圣帝开始要对他弗羽家下手的第一步。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圣帝得逞,也不可能正常的娶上红昭也好,蔺雀歌也好其中任何一人。
原本他弗羽王隼计划着,让红昭与蔺雀歌自相残杀,最好斗得死上一个贵子,本已有裂痕的临仙门与淳安府反目成仇。墓幺幺的出现,让他的计划有了第二种选择,那就是一方面与墓幺幺签上协议,一方面利用丰厚的利益与淳安府和临仙门达成协议,内定同时迎娶红昭与蔺雀歌。这样以来在他弗羽王隼算计来看,三位贵子一定会被他玩弄股掌,三个家族也会按他所愿,将这摊浑水彻底搅浑。与此同时,他那愚蠢的二叔与荒人勾结一事,也会在招亲的过程中趁机被他揭露于众,然后他借弗羽淳的手,把荒人引到御尺桥上……
各种各样的备用计划,算准了每一个犄角旮旯。
可唯独没有算到。
他本该玩弄与股掌之上的女人,搅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不说,还成了他心尖尖上的肉。
“不过,我说过,我是一个绝不会做赔本生意的商人。到最后,一定会是我赚。你看,无论变数有多少,计划偏离了本愿多远,最终都回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之上——荒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对御尺桥发动攻击,我成了御尺桥的主人。”
他轻笑,眉目光华无可抑泯,“御尺桥不但是我囊中之物,还会是插入月族心脏的一把利刃。”
————————————————————————
一更。
第659章 不能知不能说
“那长公主呢?净博罗呢?你别忘记你还买下了净博罗,你现在还是净博罗的人。”她有些急切,“你要知道,净博罗还有很多敌人!”
“我知道。”他正说着。“修篁。”
“你既然知道!”听到他如此回答,墓幺幺并没有任何轻松,反而更加有一种不安感,囚野夫的面容不停地闪现在她的面前,她想起那个人的手段,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道,“那你知道囚虞上吗?”
弗羽王隼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他将她放下,扶着她的肩膀,眼神非常非常的深暗。“幺幺,你知道囚虞上?”
“嗯。”
“你是疏红苑的贵子,你听说过囚虞上我可以理解。但是,从现在开始,这个人,你不能知,不能说。”
他的目光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你要忘掉这三个字,从今以后,哪怕只要听见这三个字,你都要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为什么?”
“你听清楚了吗?”他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地让她有些疼。“答应我,幺幺,答应我。”
她被他这样有些迷惑,却被他的眼神压迫地不得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囚虞上是净博罗的符师。”他说了这么一句,“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墓幺幺从来没有见过弗羽王隼如此忌惮一个人。
这个说起来造反都像在开玩笑的男人,这个要与当今圣帝为敌的男人,竟会对一个人如此讳忌莫深。
像长公主一样,弗羽王隼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净博罗的符师,囚虞上,竟是他们的死敌修篁的领袖。
不行。
她明白她必须得告诉弗羽王隼,得警告他囚虞上是修篁领袖。
“王隼,你听我说。”为了最直接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刻意温柔而耐心,“囚虞上他……”
“砰砰——”
“总帅!荒人有变!”
……
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抓住他的胳膊就强迫他转过头来,在开门前的一瞬间说道,“囚虞上是修……”
话音没落。
巨大的声音在她脑袋里轰鸣,像是炮竹在墓幺幺耳朵里炸开,眼前瞬间一片眩白。
毫无征兆地,她像是一滩烂泥那样软倒在地。
然后便再没了知觉。
……
“幺幺,幺幺。”
“……我……这是怎么了。”墓幺幺只觉眼皮上像是被封了千斤的石头,连睁眼都冒出一身冷汗,浑身提不起丁点力气,仿佛整个人被人抽空了所有的生命力。
“你突然昏了过去。”王师傅端了一碗药,坐在她面前,素来的那张臭脸此时写满了担忧,“随军奥医来看过了,说你这是命元神魄透支太多,进入眠期了。都说了你别和那弗羽王隼胡闹,你不听,我还敲门敲了好几次提醒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放肆呢?!要不是我赶紧把你抱起来带走,那些匆忙进来的将军立马就发现了你的身份,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我就不该管你,让你和你那弗羽王隼一起因为欺君之罪死砍了脑袋!”
“可眠期……不会像这样……”她无视了王师傅的唠叨,说道。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身体里那个灵,根本不是命元神魄,又怎么可能进入眠期?
“你别瞎想了!快好好休息!别瞎想了,弗羽王隼这会不可能来看你的,桥下的荒人来了厉害的手段,他不可能还来看你!”
“……怎么了?”
“没怎么,你快睡你的!”王师傅干脆地把药塞到她嘴里,“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好好休息!”
“你……要去帮他。”她一把抓住了王师傅的手腕。
“你个胳膊肘朝外拐的死丫头片子!”王师傅气更不打一处来了,“行了,梼杌卫已经参战了,蒋安青率兵,你就安心养你的身体。”
喂完药,王师傅又唠叨了她半天让她老实点,走时把门窗从外头锁了个严严实实,留她一人在房内好生休息。
墓幺幺这时费力的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颗影虫,干裂的嘴唇念了一句符咒。
影虫打开,投影出栩栩的影响来。画案前的男人,发丝垂落铺展,些许阳光尾怡穿过,似贪他目里柔谧,迟迟绕绕。他稍稍掀一点眸光,顾盼里,长睫边的三点星耀图腾,闪烁熠熠,启明星也难有那样华资。“终是想我了?”
“囚野夫,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一句完整的话而已,可却让费力到冷汗浸透全身。饶是辛苦如此,她也倔着表现得十分平静,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
二更。
第660章 臣服主宰
看得出来,囚野夫下笔很轻。
一笔轻落鸦青晕,透纸而过是山峦巍峨。
“你为何不先问问自己,你自己又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你什么意思。”
他落笔,一只孤松牢牢从山崖之上斜着长出,“我那日在一座山上见到了这株孤松,印象极为深刻,却怎样也画不出那孤松十分神韵。它生在绝壁之上,破坚壁而出,四周只有枯石穷沙,还有死藤在吸附它仅剩的养分。可它依然生得健壮顽强,哪怕扭曲成再怎样丑陋的样貌,也穷尽了力气向天挺拔,无论如何也要破离这深渊,去抢夺四周那顽石那藤蔓永不可能见到的天空。这穷生于阴暗深渊里不切实际的贪婪,鼠欲吞象的可笑幻想,充满着无尽的可能,是无论言语也好还是这画也好都无法描述的美丽。”
他终于抬起头望向她这里。“就像当初的你,我第一次见到的你。”他微微一顿,“那时我遇见的你,就像在深渊里的一棵孤松。你的眼神里,是敢吞天敢戮地的贪婪。”
囚野夫视线稍微打量了她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可现在的你,再没了那份贪婪。也不能说没有,只是你把那份贪婪,放在了一个男人身上。所以我反而想问问你,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我听不懂你的大道理,也不想听。”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你只是我的合作对象,不是我的人生导师。这些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我哪件没有做到?无论是遇见弗羽王隼之前,还是遇见他之后。你要的是结果,我给你你想要的结果,这就行了。至于我的私生活,用不着你来『操』心。”
“的确,我要你做的事情你每样都做得异常完美,无可挑剔。”他笑了笑,“不然你今天也听不到这些你不想听的大道理了。”
囚野夫放下笔,随手一抬,那刚画完的孤松顷刻就被他弹指烧成了粉末消失不见。“既然你这么想谈正事,我们便来谈。”
“我给你三句话,解释一个背叛我的理由。”
他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变化,表情动作里也没有任何杀气,可影虫这边的墓幺幺,却犹如被带着倒刺的树藤缠住了脖颈,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将刀子吸到喉咙里,痛苦不已。
“我没有背叛你。”
“还有两句。”
她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囚野夫是真的想杀她。她努力在痛苦里保持理智,将事情理了一番,才开口说道:“你是因为我要告诉弗羽王隼你的身份才觉得我要背叛你?”
“最后一句。”
她反而沉默了下去,呵呵笑了起来。
囚野夫此时倒好像很有耐心了,慢慢等她笑完。
墓幺幺笑够了,费力的撑起身子:“我从未臣服过你,何来背叛。”
他这时没有开口。
她盯着画面里他的眼睛,眼神里倨傲无比:“你在我身体里下了符文,用这样的手段控制我不让我在弗羽王隼面前说出你的身份,是真的在乎我走漏你的身份吗?哪怕弗羽王隼真的知道了你的身份,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你有方法让我无法说出,自然也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他说不出来,更影响不了你的宏基大业。我也好,弗羽王隼也好,还是修篁那些人,还是狐玉琅,在你眼里,都不过是你手下把玩的蟋蟀蝈蝈,闲暇无聊时斗上一斗,连血沫子都不会溅到你手上一丁点。”
“你要的不是我背叛你的理由,相反,你是要给我一个彻底让我臣服的理由。”
“可是囚野夫。”她掀开被褥,从床上走下来,扶着桌子站定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影虫里他的影像。“你当初遇见我时,我就不是什么狗屁孤松,至今我更不是。”
她额角青筋都绷紧了,很明显看得出来那剧痛并未减轻分毫。可她的眼睛里,依然平静安谧,“我是那孤松所惧怕的深渊,我是那天空都无法照耀的黑暗。”
“所以囚野夫你今天仔细听清楚了。”墓幺幺一字一句,“我们之间,只是平等的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哪怕你杀了我,哪怕你随时可以把我当成蚂蚁一样捏死,我也不会臣服与你,永远不会。”
囚野夫的表情有些微妙,笑容稍稍有些减淡,可眸间的光彩更加耀眼,叫人以为他是如此的愉悦而开心。可他下手的狠毒,却使得墓幺幺痛得直接扑倒在了桌上,差点直接昏倒。
她怎会不明白自己惹怒囚野夫的后果,可是她更清楚的有预感,如果今日不破釜沉舟,明日等待她的就永远会被囚野夫的鸟笼之中再无任何自由。
“墓幺幺,你可真是个稀罕物件。”他的嗓音很轻很淡,听不出喜怒。“几千年来我见过的稀罕物件里,你绝对能排在最前面。”
“没错,我在你身体里下了符文。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苟延残喘的一棵仙妒花,应予煌让你吃下去的白魂瓶,还有你自己弄到的那些不入流的灵,就真的能凝成你现在的这个命元神魄?你也太天真了。”他娓娓说道,“若没我的符文,你凭什么能让你十殁族的生灭力与化力共生?你仍然是一个不人不鬼等死的废物东西。”
她痛地已有些恍惚,可浑浑噩噩之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做到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你说你不会臣服我?”囚野夫笑得有些嘲意,“你未免太过狂妄。”他手指一抬,趴在桌子上的墓幺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起,强迫她抬起头来直望进对面的影像之中,与他对视。
“我不需要你的臣服。”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墓幺幺以为见到了广寒宫中广寒仙。没有人能看懂那双眼睛里的感情,似缥缈在九天之上的仙宫华阙,常人根本不见其分毫。如今她恍惚终看清,那里面有得,只有无尽空虚的漩涡,漠然,无情,轻蔑。
“我是你的主宰,是你再生的神。”
“你每一次的呼吸,都已在对我顶礼膜拜。”
第661章 皇子
时至此时,墓幺幺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囚野夫不但没有阻止她去使用应予煌给她的白魂瓶,反而还借机暗示她接受自己是十殁族之人的现实,还旁敲侧击地让她学会让生灭力和化力共生。
为了快速恢复实力,她不得不铤而走险,接受了囚野夫提供的最为简捷的一条路,直接落入了囚野夫为她精心编制的一张网内。
她是落入蜘蛛网的螳螂,自以为捕蝉已成,却成了他的猎物。
如今她彻底成了一个木偶,命元神魄就是他所控制她所有行动的枷锁。
趴在桌子上,墓幺幺今日再次体会到了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的绝望和无力。
“至于我为什么不想要你对弗羽王隼说出我的身份,很简单,因为我嫌麻烦。”他总算松开了对她身体的控制。
墓幺幺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应。
“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警告。”囚野夫转过身去,重新拿了一张画纸铺在了桌子上,“若你再做出有违修篁利益的事情,我会让你亲手杀了弗羽王隼。”
她紧紧地攥紧了手心,久久说道,“弗羽王隼和管忠有联系,管忠是他的人。”
“此时邀功是不是有点晚了?”囚野夫笑了起来,“不过你不用『操』心了,管忠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御尺桥守卫咒印既然在弗羽王隼手上,那管忠就没用了。”他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这样不好吗?不然,管忠活着回去,你要如何跟应予煌交代呢?”
见她沉默了下去,他也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不会管你和弗羽王隼之间的事情,你对他如何死心塌地都随你。你现在帮他抵抗荒人,也算符合修篁的利益,我不拦着你。但是我今日之所以见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什么。”
“打赢这场仗。”
“我又不是将军我拿什么打赢?”她呛道。
囚野夫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荒人大军中,有位皇子,我要你杀了他,把他的内丹和他的法宝交给我。”
“皇子?你在逗我吗?我现在是个千方百计要隐瞒身份混在军队里的罪人,你要我大张旗鼓去刺杀敌方的皇子?你看我有几个脑袋?你可只给了我一条命,没给我三头六臂。”
“就算你不去找那个皇子,相信我,那个皇子也一定会来找你的。”囚野夫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之前被你轰成渣滓的哈猎阶是他的儿子。”
“”墓幺幺一愣,“那我在千军万马里,他凭什么怎么找得到我?”
“我说他一定找得到你他就一定能找得到你。”囚野夫说道,“不论他用任何手段,也一定会找到你。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她默了一下,又说道,“你既然想要这个皇子的内丹和法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拿?以你的能耐,杀一个荒人皇子不和玩一样吗?”
“你记得把东西拿来。”囚野夫仿佛压根没有听到,而是平静地说道,“到时候,我会把符文抽出,你不但会慢慢恢复巅峰时期的修为,也会重新成为自由人。”
“”墓幺幺的眼睛一下亮了。
“我说出的话,就一定会成真。”他一下看透她并没有说出口的话。
就在囚野夫要关掉影虫的时候,墓幺幺突然打断了他,脸『色』异常难看,说道:“你能控制我的身体,也就是说能看到我看到的,我听到的?”
“”他有些疑『惑』,视线挪到了她脸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表情有些古怪。“男人女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你不用在意。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无时无刻看着你。只是有些言语行动,符文会特别提示我注意罢了。”
“那”她又想起什么来。
囚野夫不愧是活成了妖怪的人,直接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得很淡。“弗羽家和月族的事情,我不会管。”
他果然知道了。
墓幺幺心里一个咯噔。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过修篁是为了修正篁纲,那弗羽王隼这样还不算大逆不道,有违纲常?”
“自然不算。”囚野夫回答的很出乎她意料。“修篁存在很多年了,见过多少次朝代更迭,世道变迁?我要维护的,不是月族,不是大隆而是整个人族的安稳宁静。弗羽王隼也好,应昱也好,对修篁来说,对人族来说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浪『潮』,随时可以涌动消失。”
关了影虫,命元神魄果然恢复了正常,身体之前的剧痛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墓幺幺的心里,却没有丁点的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二更
第662章 大军
海风很小。
对于常年守卫在御尺桥上的将士而言,见惯了这片海里生过怎样的狂飓强风,如此这般徐徐习习的海风,应是如耳边的发那样轻渺不可感知。
然而此时。
眼前是他们见惯了的莽莽黑水,可这黑水之上,是比他们见过任何惊涛骇浪还要让人窒息的场景。肉眼望不见头的大军,整整齐齐列阵在海面之上,他们想象不到的狰狞可怕的怪兽,像是人类一样,排成了连人类也看不懂的古怪军阵。而那军阵的腹地,可见到几座大小几如小型行宫那般巨大的宝辇,散发着耀眼的法器宝光,犹如黑海之上的明珠般,分散在各个军阵之中。
哪怕这些天见了再多的荒人,也没有想到他们拼尽了全力,死伤惨重,消灭的那些荒人——还不到这些荒人大军的万分之一。
他们无法猜测出敌人的数量到底有多少,才不至于瞬间摧垮他们摇摇欲坠的心。
这是五万?
七万?
还是十万?
甚至——在他们的脚下,夜昙海下,是否还有如数数不清的军队?
他们甚至开始感谢这夜幕深深,将这些望不见边际的荒人们模糊成了一片归于海岸线的黑线。
于是。
这风,沉重如巨手,紧紧扼住了他们的脖颈。
“吾乃王鹤,是高贵的月之子嗣哈睿王子的属下。吾等哈睿王子,仁慈博爱,特嘱我按你们人族的规矩来,遣我来叫阵。既然如此,汝等贱种仔细听清楚了!哈睿王子有命,凡不投降者,皆当食物,果我族人饥腹。”
从大军之中走出一个在如数荒人之中身形并不起眼的荒人来,他的身高和长相和人族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分别。他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抓出来数十个龙襄军士兵来高高悬于半空。随他一抬手,从他身后的海底跳出来数不清的小凶兽,那小凶兽们浑身圆滚,只看一张大嘴满嘴獠牙,身形极快,不停地在海面上跳跃翻滚。很快,那些小凶兽,应该说是小荒人,扑到了那几个士兵身上,生生拽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肉来。
就算再怎么坚强的士兵,在这样宛如凌迟一般的痛苦下,也再坚持不住几个呼吸,很快就惨叫连连起来。
在这样死寂的气氛里,这凄厉的声声惨叫,龙襄军听者无不心寒。
根本没有花上多久,这些士兵们,就被生生啃食成了白骨。
对面那些荒人显然很是满意,那叫王鹤的荒人,也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当然,若降了,哈睿王子便仁慈地赐你们——平静的死去!”
“汝等大将身在何处?还不速速现身与我哈睿王子叩首跪拜,自觉交上你的项上人头?!吾等特意按你们的规矩来,要那两军交战,莫不是怕了,先自个儿逃了?哈哈哈。”
哪怕是最离奇的话本,编造出的那些魑魅魍魉,也捏造不出眼期间这些荒人凶兽可怕的十之有一。他们有着人类想象力所不可企及的狰狞,更有着人类所不能理解的凶残暴力。
这样的场景,像是一张看不见的薄膜,将在场的人类紧紧地包裹,卡住他们的喉咙迫他们叫不出来惨叫,强压他们的牙齿嘎吱作响。
直到此时,这些曾经自诩上过战场的将士们,才有了切实的恐惧感。
“希望是阳光下的气泡。”荒人大军中,隐蔽在奢华宝辇之上的男人,对身边的人说道,清晰而标准地说出人族的语言。“美丽,一戳就破。”
“没错,哈睿王子殿下,他们这些贱种,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您这样伟大的存在,定会除了跪下来哭着祈求您赐他们一死连动都不敢动了!”身旁的下属们纷纷俯首,谄媚地说道。
“这个气泡还没有碎。”哈睿王子轻轻说道,“你看,那人。”
一声响亮的鹰戾——狠狠撕碎了这恐惧。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只看到快如闪电的数道金光伴着黑影,从天而降,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地速度在海面上不停地瞬移,消失——瞬移,消失——
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这黑影从海面闪过激起的浪花,都还没得及落下,就见那些围绕在悬空在半空的惨烈白骨前面的小荒人们发出刺耳的厉啸。
那瞬移的金光黑影,快得仿佛是一道针线,在荒人大军面前来回梭织,所过之处,全是破碎的血肉和惨叫。
处在最前方前来叫阵的王鹤顿时方寸大『乱』,招呼着荒人们去拦,自个儿抱头逃窜入军阵之腹内。
拦截那黑影的荒人们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更不是他的对手。
片刻之间,悬在半空那惨烈的骨架,已随着那金光黑影消失不见了。
无数荒人席卷浪『潮』之间,去追杀他,去拦截他。
“停,你们追不上他的。”
哈睿轻轻说道。
有了他的命令,荒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黑影,安然无恙地带着那些尸骨回到了御尺桥上。
御尺桥距离这些荒人大军的距离大约有千米。
这个人。
短时间瞬移了十几次。
每一次瞬移之间,停顿没有超过一个呼吸。
六化以上才能瞬移,而瞬移是又最消耗化力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没有人会去使用瞬移。多数人,是拿瞬移当保命技能的。
可是这个人,根本不在乎化力的消耗,只是为了让人无法追踪到他的气息,拦截他的去势。他更可怕在不用调息,可以承受十几次瞬移所带来的化力缺憾。那么,他该有多么强横的修为?
强横到可以出入到那个让他们连呼吸都不能顺畅的荒人大军之中,犹如无人之境。
只有这一点,就够了。
将士们卡在喉咙里的那口呼吸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出口中了。
金光消散。
重铠,长羽。
那黑铠之上的金光,像是初升的太阳那样温暖。
弗羽王隼轻轻一抬手,将那几具白骨放在他们的身后:“我已晚了一步,怎还能让我大隆帝国的英雄们,落魄至魂也不可归乡。”
他并没有就此而停下来,反而再次坐在幽朔的背上,凌空一跃,悬停在半空,睥睨地望着对面的荒人大军,指了指自己的头,“吾,大隆帝国定寰爵,弗羽家大爵爷弗羽王隼,脑袋就放在这里——等你们,来拿。”
对面的荒人大军中显然听的很清楚,不然也不至于看得到其中一座宝辇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即波涛大涌,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从那宝辇之中走了出来。
“弗羽王隼,弗羽王隼——”数声暴喝,震耳欲聋,哪怕隔了千米之外,也尖锐刺耳的耳膜酸疼。隆隆阵阵,左翼的荒人大军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海『潮』汹涌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一个庞然大物。
“好你个弗羽王隼!!终于让本王子等到了你!!”
第664章 帝国狂蛟
“主子,哈端王子这样冲动,您确定不要拦一下他吗?”王鹤担忧地对着宝辇里的哈睿王子说道。
哈睿摇了摇头,“他是我长兄,我也没有权利去拦他不是吗?”
“可是他这眼看就一股脑把大阵之事给说出来了,可比我们的计划提前了不少,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军?”
“无碍。”哈睿很是沉稳,“长兄他只知这御尺桥大阵快破了,却并不知其二这大阵要怎么打破又何故而破。再者,是谁捣碎这些贱种们的希望都无所谓,也无所谓时间的早晚,老师是不会在意的。王鹤,你以为老师没有算准哈端会这样吗?”
听到老师这两个字,王鹤脸『色』一变,低下头去再也不多语一句。
“唔,老师都有所忌讳的弗羽王隼,还有谁比长兄更适合去试探他的人选?”
御尺桥,对龙襄军所有的将士们,都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他们几十年甚至百年以上的时光里,都在这座桥上苦守。不同于大隆其他精锐部队,可以在并无战事的太平年月里休养生息,龙襄军这些年月里从来都是战备的状态,没有过一天可以称得上轻松休息的时日。
而他们面对的,也是其他精锐部队所想象不到也不会碰见的可怕敌人。这些实力强横的怪物们,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力量,也有着智慧,更将他们这些人族当成食物。
但是他们并不怯懦更不软弱惧怕。
因为永远有着一种神赐之物在保护他们御尺桥大阵。
在这个大阵的保护之下,那些可怕的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凶兽怪物们,多数都脆弱的像是一张纸。他们不但不用恐惧这些可怕的怪兽,还可以游刃有余地屠戮他们,抢夺它们看守的无尽宝藏。
这大阵,是他们的生命线。
是他们嚣张狂妄的后盾。
是他们可以笑啖间狂戮敌人的血刃。
朝夕相处的时间太长,故号称帝国之狂蛟的龙襄军甚至根本忘记了他们的荣光,是拜这御尺桥所赐。
忘记了自己身为战士所厮杀而来的荣誉,其实根本不属于自己。
这成了龙襄军的致命弱点。
一旦这神赐的御尺桥大阵破碎了。
斩国之狂蛟,如破米上菽,攻心为上,破桥其下。事成,獠牙失,韧鳞剥,匐阳地龙尔。
这帝国狂蛟,也不过就成了一只暴晒在阳光之下的地濒死地龙。
哈睿看着手中玉简,对老师的敬畏更多了三分。
一切都如老师所说。
这怪物的话语显然是有效的,梼杌卫还好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龙襄军却分明起了涟漪。龙襄军大部分士兵都驻扎御尺桥几十年以上了,对阵法就算没有任何涉猎,可朝夕相处几十年甚至百年以上,也知御尺桥此时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更何况前些天他们还亲眼目睹了冲破大阵,在桥上与他们苦战的荒人。虽然后来怀婵阁弟子及时补漏,但是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一百个胆子确信这守护大阵不会如那荒人王子所言。
“对了,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哈端王子,月之子嗣的第一王子。和你们的头领的私仇,我也说清楚一点”这怪物拖长了尾音,反而话到一半话锋一转,“你们这个乌龟壳到底能撑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半天?一个时辰?!”头顶上那个怪物还在肆无忌惮的狂笑着。
“那我就好好说说,我和他的私仇。”他那枯槁的爪子在御尺桥大阵上划出一道道的火光,也不知是不是大阵的反噬太过凶猛,他那丑陋的脸变得愈发狰狞可怕,“你们的头领,弗羽王隼,杀了本王子唯一的儿子!杀子之仇,我如何不报!”
“更可恶的是,弗羽王隼杀我儿子,还是为了一个母畜!一个该死的叫墓幺幺的母畜!”
“弗羽王隼,你哑巴了这么久,敢不敢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和我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二更
第665章 乱我军心者
一片哗然
诡异的气氛开始不止在龙襄军其中蔓延。
就连梼杌卫也有了一点『骚』动。
为了墓幺幺,弗羽王隼杀了哈端王子的儿子,于是这哈端王子来报仇来了?
那么
龙襄军和梼杌卫绝大多数并不知情的将士们,面面相觑,突然不明白的一些事情豁然开朗为什么圣帝派了这么多精锐部队,来支援的只有和弗羽家不和睦甚至传言水火不容的霸相府梼杌卫?
一切仿佛有了合理的理由。
而恐惧和不安,则更有了合理的怨愤出口。
哈端王子也并没有人类所想象荒人应该有的愚钝,他像是一个祸害人心的恶魔,嗅到了恐惧和不安的味道,继续蛊『惑』播种:“我的承诺还作数,现在你们不要抵抗,主动交出弗羽王隼和我决一死战,我绝不会碰你们任何人一根汗『毛』我只要弗羽王隼!”
“这荒人说的好像是真的。”
“不然梼杌卫为什么会来?”
“弗羽王隼和墓幺幺的那点事,谁不知道?!”
“如果弗羽王隼不出去,就算大阵不破能少一个强敌是一个?”
“我不想和这样的怪物战斗。”
“我也不想”
当然,这些窃窃的神识交流起初是极少数人之间流通。
大多数的龙襄军将士们是坚守着忠诚的底线,极力反对和拒绝听从。
“可弗羽王隼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统领。”
“你们不觉得弗羽王隼空降到龙襄军的时机太巧合了吗?!”
“我们的统领难道不是只应该有管大将军一个人吗?!”
“管将军怎么死的?!”
“和弗羽王隼真的无关吗?!”
不知何时,这些流通在龙襄军将士们之间的神识交流,夹杂了一种如此声音。没人听得出这个神识是谁的,但是这些话比起刚才那些不安的种子,却像是一颗星火,将此时龙襄军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燎原。
站在帅塔之上的将军们,自然而然也察觉到这样的神识交流。
他们虽然立刻释放出可怕的威压,对这些神识进行了封锁,但是数以万计的军队士兵里,眼下这种时刻去找一个人,无疑是浪费时间和引起进一步的军心动『乱』。
还未交锋,军心已难稳。
一众将军们心急如焚,可他们的总帅却依然无动于衷,安然如故,甚至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房泽忍不住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这弗羽王隼还有什么未交的底牌,所以才如此镇定?可眼下军心才是最重要的,他一拱手就要开口
弗羽王隼却先他一步张开了嘴。
“我乏得很,先去休息了。”
“总帅?!”
众人皆目瞪口呆。
眼睁睁地看着弗羽王隼就真的转过身去,领着两只鹰王朝帅塔的房间内走去。
“总帅,那将士们怎么办?!”众人赶忙来拦。
“总帅,您这样,将士们会更加不安的!”
“总帅,您三思啊!”
“总帅,您难道看不出来军心要『乱』吗?!”眼看弗羽王隼根本置若罔闻,从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冷呵。
“若您今日真甩下我们龙襄军一众将士于不顾,到时谁还服您一分!这和荒人的仗,还未打,我们就已经输了!”
大家回过神来看向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一向沉稳的钮福海。众人都很吃惊,少见钮福海这样凶狠的样子。
只见他越过众人径直向前,拦在了弗羽王隼的面前,“总帅,有一句逾越的话我深知绝不该讲,可我今日一定要说在前头『乱』军心者,当诛。”
一片大骇。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约而同地看向弗羽王隼。
可弗羽王隼笑容未减,表情未动,只是眉梢轻轻一蹙,更是不怒自威:“无错。『乱』军心者,其罪当诛,当连九族,当行酷刑,当分尸兽食。”
“总帅既然如此知明,那为何还要与此时弃我龙襄军于不顾?!”钮福海也依然咄咄『逼』人,气势上竟然不虚弗羽王隼多少。“那哈端明显是来祸我军心的,且不说他到底与您是否有私怨,您都应该站出来稳定军心!还是说在总帅心里,根本就没把我龙襄军的将士们放在眼里,如那哈端所言,您就是拿我们龙襄军当挡箭牌用?还是用我龙襄军去在您的如意算盘上当那个四两拨千斤的马前卒?您身为总帅,大敌临阵,不身先士卒,不应阵不叫阵亦不为我将士们鼓阵,难道不是『乱』军心?!”
第666章 害怕
“……”
这番对峙,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川善都脸『色』发白,什么也不敢说一句了。
而弗羽王隼沉默了一下,嘴角翘起,下颌轻轻一扬,凛凛黑目里无波无澜,却犹如深渊旋涡让人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无。“自那哈端出现以后,龙襄军可有伤亡?”
“总帅,哈端出现后,除了怀婵阁一些弟子受伤了,龙襄军并无伤亡。”房泽适时站出来接过话。
“那哈端破了大阵吗?”
“没有。”
“钮福海,你听到了。”弗羽王隼瞥了他一眼,“龙襄军安然无虞,何来我弃之不顾的说法?”
“我说的是,军心,是军心!”钮福海因为气愤,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军心?龙襄军目前可有叛『乱』?”
“这,总帅,也无。”
“钮福海,你还想说什么?”
“您身为一军之主难道还要等到叛『乱』了才确定军心『乱』了?”钮福海高声道,“等到叛『乱』什么都晚了!”
“钮福海,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弗羽王隼一抬手,打断了他,“给你一个说出实话的机会。”
“……”
弗羽王隼忽直视着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和那钮福海一战。”
“……”钮福海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他愣了一下,咬着嘴唇本能的摇头,“当然不,谁也不知道这哈端是不是一出『奸』计。如此危险,绝不能让总帅以身涉险!”
听闻,弗羽王隼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抛下一句,“大阵不破,万事由房泽做主。”
他走过钮福海的身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有他们才能听清的话。“我给过你机会。”
————————————————————
“你疯了?”冲进他卧室的士兵没大没小,冲他吼道。
“我怎么了?”和之前比起来,弗羽王隼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和颜悦『色』地走上前揽住她,将她的头盔摘下,笑盈盈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房泽说是你的命令,让他们不要该训练训练,该吃饭吃饭,根本不管头顶上还有一个荒人王子在虎视眈眈,也不管对面那数不清楚多少人的荒人大军。现在整个龙襄军军心『乱』的一塌糊涂,虽说碍着房泽和川善,他们并不敢造次发作,但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开始不服你了!不服你这个大军当前,两手一摊什么的都不管的总帅!”墓幺幺看起来很是生气,不然也不少见的皱起眉头,一副凶狠的表情。
“怎么还没气着别人,先气着我家小宝贝儿了呢。”弗羽王隼丝毫不在意,拉开椅子坐下,手一抬把她拉下来坐下抱在了怀里。
“你到清闲,你那帮龙襄军的人都快把我脊梁骨戳断了,看样子以后我的名声更坏到骨里去了。”她戳他脸,怒道。
“哎呦,霸相府的小姑『奶』『奶』这是转了『性』子了,几时还在意起自己的名声来了?难道是和我好上之后,怕坏了我的名声?”弗羽王隼的臭不要脸是当真让墓幺幺很是佩服的。
墓幺幺一把捏住他的脸,咬牙挤出笑来,“姑『奶』『奶』在乎的是,凭什么他们都说我是狐狸精,引得你为了我杀哈端他儿子?那哈端的儿子是姑『奶』『奶』我杀的好不好?明明是姑『奶』『奶』为了你干的事,怎么就成我是狐狸精了?狐狸精不应该是你吗?!”
“行行行,我是狐狸精,我是狐狸精。”弗羽王隼龇牙咧嘴的,好像她捏得当真痛死了他一样,“小姑『奶』『奶』不生气了成?”
“哼。”她松开手,盯着他说。“龙襄军不服你的人本来不在少数,你若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明白。你这断腕之举,最好能得到你想要的回报。如若不然,你就真得如圣帝所愿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我就知道你最懂我。更何况,我是真的好困——”他打了个哈欠,作势就要惯有地要埋头到她胸上——然而,砰地一声,撞得他憋气不已,“『操』,我就不愿意你穿这个破玩意儿,快脱了!”说完就真得伸手要脱她盔甲。
“滚蛋!”墓幺幺一把打掉他手,骂道,“我偷偷跑过来的这就走了,王师傅一会发现我不见了又要发飙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脑子是不是好好的。”
不等弗羽王隼接话,她收起嬉笑说:“这普天之下,应不会有比你们弗羽家更了解荒人的了。但是,今时看到如此荒人大军……『逼』得我不得不问你一句话。”
“我不会输的。”弗羽王隼打断了她,抬起头来亲吻着她的唇角。“我从来不会。”
墓幺幺不同以往的反应,有些低沉的浅浅叹了口气。“在旻国,曾有一支部族生活在深山。这支部族全是女人,也全是凡人没有修真者,极为神秘,鲜为人知。我曾无意中进入过他们的部族里,与她们接触过一段时日。并不像我们大陆上寻常凡人女子织衣耕地,她们以打猎为生。更令人惊讶的是,她们狩猎的对象并不只是寻常的兔子山鸡,更包括一些化丹成精的凶兽。你想想看,这样的一群女人,她们要怎样去捕猎那些轻松碾压她们的凶兽们?”
弗羽王隼不解,挑了挑眉并未言语。
“其实,我也不知——这个谜,到我离开她们之后也没有解开。”墓幺幺说道,果不其然看到他的表情更添困『惑』,这才说道,“我想说的是,每个人,每个族群,每个种族,为了活着这件太不容易的事,都拼了命坚持而存续着自己的生存法则。这样的生存法则,或许就算最后她们真的告诉我,我最终也无法了解。”
“对于我们是,对于那支部族是,对于荒人,也是如此。”她缓缓说道,“迄今为止,我们没有人可以说完全了解荒人。看到今时这样的荒人大军,又有几个人敢说这些荒人只是那些海底无知无能的凶兽?”
她抬起手轻轻将他额边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他全部的眉眼。“王隼,我从未质疑过你的输赢。我坚信这世间无人可让你输,也正因你从未输过,所以,我不想看到你走入多少人包括我,也曾走歪过的那条路。”
“其实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在害怕。”她忽然弯眉浅浅笑了,可眼睛里并没有一点笑意,“荒人已经不是人族传说里无知凶兽,可如今的人族,却依然狂妄而不自知。”
“我害怕你走上我曾经走过的路。”墓幺幺突然朝前一趴,抱住了他的脖颈,“你太像我了,所以我很怕。”
她整个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热热的鼻息吞吐在他的脖颈之上,湿润地像是雨后春笋上的『露』珠,瑟瑟的温柔清新可人。
弗羽王隼回抱住了她,垂目亲吻着她的发,温柔至极。“我懂。”
番外 二、白簟秋(一)
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长相思>李白
传闻他出生的时候,整个韬光谷万古不开的白簪花,开遍了整个山谷。
寒香彻骨,经十月不消。
似乎,在他还未出生,就已得太多天眷人顾。
的确,他的父尊白不凡和母亲梁翩翩的故事,江湖话本都不知写了多少本续集。
世人知那白不凡,当年,一个一无所有的乡下穷小子。孤身闯了伯胤大宗的婚礼,对那枢星台百美姬之一的萼绿仙姬梁翩翩,放出大话来:“你这样年轻的美人儿,嫁这样的糟老头子当个小妾真是浪费。随我走,十年内,我不但送你一个无人敢欺的大门派,我还送你一个尊者夫人的名头。”
可话本里没有写的是,白不凡还许诺过梁翩翩说:“咱这个门派就叫韬光谷,儿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叫白韫玉。”
“韬光韫玉,隐匿光采,韫藏宝玉。”
杀人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心修大拿白不凡,被称为铁面僵尸的男人,在韬光谷的山顶,抱着梁翩翩,轻轻地低下头吻过她的眉眼。他的呢喃,似吹过七夕燕桥的浮云那样温柔旖旎,情思无限。“而我的宝玉,是你,是你啊,我的翩翩。”
所以他叫白韫玉。
天眷人顾的韬光谷少主,白韫玉。
他也无愧那四个字,惊才绝绝,他那样年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才少年。
父尊炫耀,母上溺爱,谷里恨不能把他当成神仙一样供着。
世事艰难,苍生多苦楚。
在他九岁之前,这句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苦难两个字。所有的艰辛与苦难,哪怕是一个小石子,都会被身前的父亲和母亲挡下来。
他?他只要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天才的二世祖,享受大家的宠爱和赞美就好了。
可忽然有一天夜晚。
刚刚过了九岁生辰的白韫玉,夜晚做了有可怕怪兽的噩梦。他『揉』着眼睛,一路推开门走到父母的房间外,想要让母上抱抱,父尊亲亲。
还没进去,先听见母亲的痛哭。
“不凡,我求求你,不要去做!为了韫玉和我,你不能这么做!”
他被这样的哭声吓到,第一时间没有推开门进去,而是凑到门缝里偷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缝里,他的母亲梁翩翩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苦苦哀求着。
而他素来对母亲百依百顺的父尊,从来没有过的凶神恶煞地怒吼:“『妇』人之见!愚蠢!短见!我冲击八化数百次之多,眼看机会近在咫尺的机会,你竟然让我放弃?!”
“你就知道八化,八化!八化问尊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比我们娘俩的命都要重要?!”梁翩翩捂着自己的胸口,“你问问你自己,月族给你这个机会,你能要吗?他要你去做什么?他要你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去杀一个人人敬仰的大先生?!你别忘记,那位先生对你有过大恩!”
她仿佛泣血一样控诉着:“这些年,自打你听了那圣帝的使唤,韬光谷行事就越来越下作,越来越没有底线!你知道别人都怎么喊我们韬光谷吗?”
她抬起手颤抖地指着白不凡,“他们喊我们韬光谷万门走狗,给钱就走!万门走狗!你这白不凡,所谓的黄帝,哪里是什么帝君,也不过是月族养的一条狗!”
“你闭嘴!”白不凡一掌击碎了旁边的桌子,木片飞溅,气道太大,震地门外偷听的白韫玉也被气浪掀翻在地,哎呦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白不凡和梁翩翩都愣了一下。梁翩翩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推开门抱起白韫玉走到房间里。
“韫玉,韫玉你别哭。”母亲温柔的手掌,多少让他安定了情绪。
“父尊,母上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白韫玉眼泪婆娑地看看凶狠的父亲,又用手指乖巧地擦去母亲的眼泪。
母亲对他温柔一笑,转过身子对着白不凡冷笑:“白不凡,你看清楚,这是你的儿子,白韫玉。”
“没有那位先生,就没有你白不凡的现在,就没有我梁翩翩的现在,更不会有你不凡的儿子白韫玉!”母亲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白韫玉想,母亲为什么这么难过?
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自己做噩梦一样时那样的害怕?
是因为父尊吗?
他哀求地看向父尊。“父尊,听母亲的,母亲说的,你听听好不好。”
而父尊,第一次看着他,目光里什么情绪都没有的寒冷。
后来。
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父尊还是那个四处把他当宝贝炫耀的父尊。
母上还是那个把他放在手里都害怕他摔了的母亲。
他好像还可以继续懵懂浑噩地当一个幸福快乐的二世祖。
然而——
那一年晚秋,韬光谷的白簟花谢的特别早。一晚上的时间,就谢得干干净净,满树枯枝,上面栖着他最讨厌的老乌鸦,呱呱地『乱』叫。
谷里的师叔师伯大师兄大师姐们,也不像以前那样围着自己转了,每个人脸上都阴沉沉地,急匆匆地。
而突然那夜。
父尊归来,一掌轰碎了房间的门。
一身银袍,全是乌血。
他怕极了,躲在母上怀里不敢出来。
可是父尊上前两步,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一把揪住母上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你个贱人!!是你出卖了我,对不对?!!!”
“是我。”母上抬起头,可能是额上的血看起来太可怕,所以模糊的泪眼里,看不出她的有怎样的表情。
“你可以为了八化当一条忘恩负义的狗,我梁翩翩,做不到。”母上的身体很瘦,所以在父亲突然的一巴掌之下,再次摔倒在地,身体狠狠地撞碎了桌子。
后来。
谩骂。
争吵。
暴虐。
他记不住了。
他只依稀好像记得,父尊一把将只知道哭得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脖颈:“你毁掉我的希望,我就毁掉你的。”
父尊好凶。
眼睛里全是血。
比他做过的所有噩梦都要可怕,比他听过想过的所有怪兽都要凶戾。
母上说过,别怕,噩梦是假的,怪兽是假的。
可是母上没有告诉他,父尊,是真的。
“不要!!!白不凡你不要动韫玉!他也是你的儿子!!!”母上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
父尊很久终于笑了。
他说:“对啊,这是我白不凡的儿子。”
他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塞到了自己的手里。
“来,儿子,我看看,你到底是流的我走狗白不凡的血,还是这个贱人的血!”
“快点!”
白韫玉并不懂父尊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拿起这刀,他不能,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扑到母亲怀里,等这一场噩梦过去。
可是父尊的力气好大,他根本挣脱不开。
父亲紧紧攥着他的手,横起了刀。
虚弱地母亲跪着挪到他的面前,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说:“韫玉乖,不怕不怕,都是梦,都是梦。闭上眼,等醒过来,就没事了。”
________**____
玉儿特别番外。
为什么这个时候放,因为他很快就粗来了~
第668章 暴乱
“将军!在下可以用项上人头作保,御尺桥大阵没有破坏!”说话的是怀婵阁首席弟子妙连,他向房泽急切的保证道。“之前破损的地方已经修复好了,并没有任何异常!”
“放你娘的狗屁!大阵没破?你眼瞎了?还是我们都眼瞎了?我那些属下是不是被那黑浪卷出了大阵,是不是他娘的惨死在你们的眼前?!”听到这话,川善大怒,虽说最终顾忌着妙连的身份,扬起的拳头一把将身下的椅子锤了个粉碎泄恨。“你那狗屁大阵没破,那荒人是怎样进来把这些人抢出去的?!难不成这夜昙海自个成精了?!”
“川善将军您莫要侮辱在下!”妙连身为怀婵阁的首席弟子之一,脾气并不比川善少上许多。“在下说了,这大阵没破就是没破!”
“好了,两位别吵了。”沉默了很久的房泽打断了他们,说道,“我相信妙连大师。川善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完。”
房泽抬起头来,“如果说进来的不是荒人呢?”
议事厅里的众人皆有些『迷』茫。
“你们谁也没看到那黑浪里是否有荒人?”房泽说道,“虽说事发突然,但是我也询问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些士兵,没有一个人能确认在那黑浪里看到或者感知到荒人的气息。”
“那些士兵们吓也吓呆了,况且都是些修为不高的普通士兵,慌『乱』时难免会有遗漏。”钮福海反驳道。
“不,就连王师傅也告诉我,他并没有在黑浪里察觉到荒人的气息。或者说,在座的各位,有谁感知到那黑浪里有荒人的气息了?”房泽的表情格外的严肃认真。
“……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荒人能是什么?!”
“不论是什么——这种东西,不被御尺桥大阵当成敌人。”房泽说道,“不过,不论这东西是什么,显然数量很少且能力有限,不然他们早就利用这种东西来越过大阵攻击我们了,而不是只是抢了几十个人出去杀鸡儆猴。”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最后竟都认为房泽的结论没错。
“所以这是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这样的挑衅,我们不要理会才是上策。”房泽说道。
可是众人的表情并没有太轻松,反而多少看得出来很是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川善最沉不住气,说道,“房泽,那些荒人对我们『摸』得门清啊,这样真的没问题?”
“……”房泽屏息了片刻,最后抬眼看向座下的这群人,说道,“你们还是怀疑有内『奸』?”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那荒人把我们在座的将军参事,还有怀婵阁的弟子们,逐一报出名讳,若不是有内『奸』,怎能知道如此详细?”一位参事『插』言道。
“大敌当前,你们不好好想想怎么对敌,难道还要怀疑自己一起『舔』刀子的兄弟?”房泽有些怒『色』,嗓音都提高了不少,“都各自退下,坚守自己的抵阵!”
众人面面相觑,很明显有什么想说,但是最后还是领命各自退下。
待到众人退出门外,房泽望着帅塔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
总帅啊,您这一觉再不醒,怕是龙襄军就要变天了。
……
房泽的担忧很快就发生了。
丑时的更一到,龙襄军,有人起事了。起初只是两个士兵喝醉了被长官发现训斥,后来演变成打架,最后就成了两伙人小规模械斗——直到不知是哪一方下重了手,砍掉了对方一条胳膊。
这场械斗就像是掉在油锅里的盐粒儿,悄默声响的就将一整盆看似平静的油——炸开了凶狠的爆裂,直到这时,你才会知道,看似这么平静的一锅油,竟不知何时早已烧沸了,就等着这么一丁丁点的盐粒儿,就能炸得一片腥风血雨。
整个龙襄军开始暴『乱』,叫骂声,砍杀声,熊熊燃起的火将营帐点燃了一片又一片。长官们,将军们,他们的命令也仿佛在此时变成了无声的空气,根本没人应答。
……
——————————————
一更。
第669章 内奸
……
砰——
门被撞得粉碎。
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房间,可他们却很意外的看见房泽竟然没有在内室的卧房睡觉,而是一袭正装地端坐在佤台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房泽看着对面冲进来的人,领头的是谁,他稍稍有些意外,但并没有他想象的如此意外。
“川善,深夜不睡觉,到我房间里有什么事?”他淡淡问道。
川善难得的竟变成了闷葫芦,憋着嘴巴愣是没出声。最后还是钮福海看不下去了接过话头说道,“房泽,大家同僚一场,就别太难看了,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我还会和十三公主求个情,饶你全家老小的命。”
“十三公主吗。”房泽异常从容,还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总帅你们也不打算放过了?与我就算了,要杀弗羽王隼……两军交战,你们不斩敌将,却欲弑帅,那你们这可不只是暴动罪了,你们这是谋反啊,还是谋的很透彻那种。”
“弗羽王隼本来就不是我们龙襄军的,我们也从来未服过这个狂妄之徒,他又何来承得起这个帅旗?”钮福海冷笑道。
“管大哥的死,他弗羽王隼脱不了干系!杀他是要给管大哥报仇!”提起弗羽王隼,川善到是来了劲头,“房泽,管大哥平时对你如何?就连我这这个蠢货都能看出来管大哥的死绝对和弗羽王隼脱不了干系,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就不想替管大哥报仇?!”
“哎。川善,你说的没错。”房泽叹了口气,稍稍一顿,“你的确是个蠢货。”
“房泽你!”
“好了房泽,虽不知那弗羽王隼给了你多少灵石买得你如此忠心,但此时你还是不要担心你那个主子弗羽王隼了。”钮福海说道,“你个内『奸』,还是老实伏法认罪比较好。”
“内『奸』?我?”房泽笑了起来。“川善,你也这么觉得?”
川善一愣,瘪了瘪嘴,没说出什么。
“也是,你这个蠢货当然理解不了。那荒人把你们所有人的名字报了一遍,唯独没有报我的。你们这些榆木脑袋当然会这么想,那房泽一定是内『奸』。”房泽不徐不及地说道,“可是你们就没想过,那荒人是诈你们呢?”
“荒人向来愚笨,不可能有如此『奸』诈的伎俩。他们行事向来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钮福海说道。
“钮福海,平时你话也不多,如今多了不少话,才知道你很了解荒人啊?”房泽抬眼看向钮福海。
钮福海反而并不接话,一抬手,“既然房将军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勾结荒人,密谋叛『乱』的内『奸』房泽带下去,押入军牢!”
这时,一群人作势走上前来要抓房泽。
房泽出人意料的并没有任何反抗,而是乖乖地让他们绑了,架着走下了佤台。走到钮福海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说道,“钮福海,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
“总帅了。”
……
莫名其妙地,钮福海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寒意。一瞬间的想法电光火石里激发,为什么派去帅塔的精锐杀手还没有动静,应该不会出事?那可是主子亲赐给他的精锐杀手,那可是岚家的顶级杀手,对付一个弗羽王隼,绝对绰绰有余了。
没问题的。
除掉弗羽王隼,大计就完成了十之九,境界飞升,荣华富贵,都等着他。
可这股寒意,非但没有消散,反而从心底满满的溢了出来,像是海藻一样攀附着他背后的每一根神经,可怖而战栗。
然后他颤抖着转过了身子。
他身后本该站着不少贴身侍卫和士兵——可现在空空『荡』『荡』,只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
一个高大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门边。他的身后是漆黑的夜,他的身前是房内的光。他就像是一道分界线,将黑暗和光明用鲜血撕开。
“钮福海,我给过你机会的,不是吗?”
“弗……弗羽……羽王隼……”
————————————————————————
二更。
第670章 月之祝祷【订正】
也只有在夜昙海这种地方,才会叫人觉得,黑夜并不是唯一让人感到恐惧的黑暗。
汹涌的海『潮』肆意奔腾翻滚,将天地都要吞入口腹。天际的那颗启明星,很快就被吞没殆尽,微光连眨眼都不及就消隐无踪。
“时间到了。”宝恒将军看向了不远处的御尺桥,守护大阵的光芒将桥上的光景模糊成虚景,可他仿佛能看穿一样,“继续抓人。”
随他命令落下,那古怪的黑『潮』再次涌起,如蟒影一般穿梭在海面之下,像之前那样无视大阵直接涌入了御尺桥下。
情景再现一样,黑『潮』再次卷出桥上的几十个士兵。
“你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类无知愚蠢,毫无敬畏之心。”他扬了扬手,“杀了。”
“呜呜”被黑『潮』抓住的士兵们响起了不同的声音,他拼命的挣扎,“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这些低级的荒人们自然是听不懂人族语言的,能听懂人族语言的宝恒将军和哈端王子对于这样的求饶根本置若罔闻,直到这个人突然大声用熟练的荒人语惨声道:“我是老师的奴隶!我叫钮福海!是龙襄军里一直为哈睿王子效劳的那个人!你们不信去问哈睿王子!不要杀我!”
宝恒和哈端俱是一愣,抬手阻了那黑『潮』,走到这人面前,这才发现这人凄惨至极:手脚都被斩断,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皮好肉,气若游丝的残喘着,就剩下两个眼睛还冒着点最后的光,“我暴『露』了,而你抓的这些人都是反抗弗羽王隼的人。”
……
“你是怎么暴『露』的。”宝辇内,哈睿王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来。“讲清楚。”
被宝恒将军提在半空犹如提着鸡崽似的钮福海,虽然气若游丝,可提起那晚的事,除了怨毒便是恐惧。
那夜,钮福海所遭遇的,不仅仅是失算两个字可以表达清楚的。他这个内『奸』,从被收买到为荒人效力,就像是一颗埋伏在帅棋旁的马前卒,存在感不低不高,却正好能扼住整盘棋局的命脉。他无声无息的潜伏在最深处,将所有关于龙襄军的情报流水一样送到荒人手里。从管仲的诈死,到御尺桥大阵咒印的丢失,都少不了他的影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整盘棋里众览全局,掌控全场,却根本没意识到,他不过是一颗棋子。
他一直将身边的同僚们当成和自己同等的存在,一颗棋子,一颗被掌权者执掌与手的棋子。
但是直到那夜,弗羽王隼我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他的面前,钮福海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弗羽王隼不是棋子。
弗羽王隼是执棋之人,他早就看透这些棋子们的每一步,也预料到他们接下来的举动。所以弗羽王隼才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着钮福海乖乖的落到他弗羽王隼为他编织的这张网里。这夜的暴『乱』,不但没有动摇弗羽王隼的根基分毫,反而让弗羽王隼借此机会,将所有反抗他的,心怀不轨的,有二心不事的,全部就地处置。钮福海低估了弗羽王隼的能力,更低估了他的狠毒和果决。
自荒人与人族开战以来。
这是人族死伤最惨重的一夜,足足有数千人被杀,却并不是与荒人交战而死而全部是死于一个人之手。
弗羽王隼他们的总帅。
他并不召刽子手行刑,而是亲自『操』起刽子手的长刀,不听谏言,不听分辩,更不听求饶辱骂,就是杀。
数千龙襄军将士头颅抛起的热血,将飒飒在风中的白琉龙纹帅旗染得乌红。
而钮福海这几个为首的将军和他们的心腹,弗羽王隼却反而留了他们一命,将他们绑起放在了御尺桥边,等着这黑『潮』将他们卷走。
……
听完这些,宝辇里的哈睿王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哈睿殿下,我是老师最忠诚的奴仆,为我们高贵的月之子嗣奉献了一切!弗羽王隼他把我变成了废人一个,您可得为我报仇啊!!”钮福海突然挣扎着从宝恒将军手里跌落,拼命地爬到宝辇的帷帐面前。
“休得无礼!”王鹤抬手将钮福海狠狠甩到一边,“肮脏的贱种,离我们殿下远点!”说话间,他转过头谄媚地对着帷帐里的哈睿王子说道,“殿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没了钮福海,御尺桥现在的情况我们就不能像之前那样了解的如此透彻了。”
“无所谓了。”哈睿这时才缓缓开口,“我们已经不需要内『奸』了,让宝恒去试探,也不过是想看看弗羽王隼到底有什么能耐。不过现在……我也已经看得分明。留着钮福海一条命回来见我,不过是向我示威罢了。可他弗羽王隼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狐假虎威而已……”
平静地漂浮在海面上的宝辇晃动起来,有什么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令忍极为不快。珠光宝气的帷帐一层层慢慢掀开,那令人牙齿听起来都要打颤的摩挲声音也更加让人无法忍受。只见一个上半身人形下半身蛇形的怪物,从里面爬了出来。他人形的上半身上也闪烁着熠熠的华光,似碎裂的星辰镶嵌成了华美的图腾,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就连他下半身的蛇身,都闪闪发光,纯白晶莹似冰山雪灵。
见到他的出现,所有的荒人都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
仿佛就算他不是王子,也会臣服于他这种不似人间的华彩。
不同于荒人的恐怖模样,他生了一张格外有魅力的脸。不能说是有多么俊美,可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精致。
像传说里不沾人间烟火的精灵,更像是他们千年前古训中真正的月之子嗣。
他就是哈睿王子,月皇的幼子,月之祝祷。
千百年来唯一一个没有被诅咒的月之子。
一更。
哈睿真身上线。
第671章 总攻
哈睿攥起手指。
趴匐在地上的钮福海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起,他残缺的身子还在踢腾着,无比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哈睿王子。
“不,我是老师的忠奴,你不能杀我!老师绝对不会允许你杀我的!!”钮福海惊慌失措,却发现哈睿根本无动于衷,甚至根本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别杀我,哈睿殿下,求求您了,我还有用……”
可他的这番话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哈睿皇子的脸上没有任何人类的表情。他狭长的双眸里,只有残忍冷漠,像是一个真正的冷血动物盯着食物那般,静静的映衬着钮福海的绝望。
钮福海身上开始出现令人恐惧的紫痕,一道道的毒『液』从那些紫痕里渗了出来,滴到了地面,将宝辇上都腐蚀出了一个个空洞。
“我知道弗羽王隼的弱点!我知道他的弱点!是墓幺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在桥上!”
“什么?!”就连不得不跪下的哈端王子,忽然愤怒地抬起头来,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钮福海,大声叫道,“你说什么!墓幺幺?!你确定是她?她在哪?!”
“别,别杀我,我告诉你们!弗羽王隼最喜欢她,只要你们抓到她,弗羽王隼一定会听你们的!相信我!”钮福海仿佛看到了希望,拼命的挣扎着说道,“我不骗你们!她真的在,现在主桥上的梼杌卫就是证据!”
“她在哪?!”哈端也顾不上应该对月之祝祷他的弟弟有所敬畏的礼仪了,直起身子大声咆哮。
濒死的钮福海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用尽力气说道:“只要你们不杀我,留我一条贱命,我就告诉你们她在哪里!”
哈端转目看向哈睿,“别杀他,我要他有用。那个叫墓幺幺的母畜,就是她杀了我的儿子,我绝对不能放过她!
钮福海拼死挣扎着,“我绝对不会骗你们,这是来自净博罗白王的情报!”
“白王?”哈端听到这话更加激动了,“别杀他,我要留着他!”
然而
噗嗤一声闷响。
四散滚落的黑红浆『液』冲刷着肉块,流了一地,惨不忍睹,令人作呕。
可罪魁祸首背对着他们站在最前方的海面上,长发飞扬,似天际不尘的云,亦如这黑浪穷焰里的清水。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对面的御尺桥上,钮福海的惨叫,众荒人的恐惧,长兄哈端的暴怒,与他好似另外一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我以月之祝祷的名义命令你们总攻。”
“把这个捆缚了我族千万年的笼子,咬碎。”
这是一条他很熟悉也分外陌生的路。
路的前方他总也望不到尽头,只能在这个瑰丽的园景里一次次『迷』失,看着对面的两层小楼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能听见里面模模糊糊的声音,能看见里面恍惚的人影却总也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你是谁!!”
每一次在梦境的最后一刻,他都会拼命的挣扎着咆哮着问道。
可每一次回答他的都是一串气泡一样的声音。
直到今天。
小楼的窗户打开了,他看见一个黑衣少女模糊的背影。
“你忘记了我,凭什么还要求我记得住你。”
她终于说话了。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如同将他从悬崖上狠狠的推下去。
“不要!”
他惊惧的喘息着醒来,声音太过凄厉,迫得在前厅候着的狐玉琅推开了内室的门走了进来。狐玉琅很是关切地看着床上扶着额头的他,问道,“白少主,怎么了?”
“没事。”他睁开眼睛,看着狐玉琅,“我们到了吗?”
“到了。”狐玉琅顿了一下,“多亏了白少主,我们才能如此轻松的混上御尺桥。”
白韫玉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从床上走下来站起身子,脸上的阴霾犹如乌云成垛,“你确定我能见到她?”
“当然。”狐玉琅微微一笑。“白少主,这次非同往日,你可千万小心再小心。你可莫要再像之前那样,受她蛊『惑』。你要记得清楚,她骗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用不着小王爷你『操』心这么多。”白韫玉转过身来,声音嘶哑,“我明白怎么做。”
一更。
第672章 迎战
圹埌棣号惊雷动,千里长浪万里狂。无边烽火燃成直虹,长星一条条落尽海。蜃吐朝光长桥隐隐,鳌吹细浪血雨霏霏。这穷深入渊,寥阔无边的海,黑浪如仙宫绣娘的长织万里长卷,可织得不是世人称颂的风光无限,却是那魑魅魍魉如梭如麻,密集地卷滚在一起,浓稠地如同骇人的地狱火山。数不清几千还是几万的凶兽跳出海面,咆哮着撕扯着肉血,或许不过片刻就留存在那御尺桥上大阵之上,成为第无数个斑斑作呕的乌黑血印。
可这应只能在地狱里才能看见的兽『潮』,已在他们的眼前持续了七天七夜。
让人不由地省问自己,这夜昙海到底是海水组成,还是由这无边无尽的凶兽所堆砌?
自从钮福海等人被荒人卷走之后,荒人已经这样毫无章法地『自杀』式攻击了七天七夜。期间,有大阵守卫的御尺桥并不是毫无损伤的。那种古怪的能渗入御尺桥之上的黑『潮』,应该是某种荒人的绝技,但是好在范围有限,七天来,龙襄军的死伤数量,还是可以接受的。
荒人是疯了吗。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的问题。
可站在帅塔最高处的数人,却清楚的知道荒人没有疯。
“荒人这是准备用人命生破御尺桥了。”房泽说道。“怀婵阁弟子来报,说如果照这个架势继续攻下去,没有咒印加持的话,明日御尺桥大阵就撑不出了。”
“我们查探到的情报来看,这些『自杀』攻击的荒人根本不是主力部队。他们的主力部队也隐藏到了海面之下,无法查探他们的动向。”王师傅罕见的非常慎重。
“这样看来,明日大阵一破,他们的主力部队就会攻上桥来。”房泽总结到,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身旁,此时站在这里的,寥寥只剩下不到十人,这些就是他们龙襄军所有的将军和参事。他分神了了,心思于是更重了,不由的忧『色』也上了脸上。“总帅,如果今夜不能想出对策,明日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阵被冲垮。”
“你们几个,都不是夜昙郡人。”一直沉默望着桥下兽『潮』的弗羽王隼,开口让人讶异。“你们常年同龙襄军驻守在御尺桥上,每年的省亲假也都回了家乡,其实并不在夜昙郡呆过多久。所以,夜昙郡里面的风土人情,你们不见得知道多少,一些志怪传说,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
弗羽王隼说着根本与战情毫无关系的话,可并没有人敢打断他。“夜昙郡的名字,你们可知何来?”
“略有耳闻,但并不详尽知情。是不是因为夜昙郡的形状像是一朵昙花来着?”
“不”弗羽王隼摇了摇头。“自我幼年时,家里的嬷嬷总跟我讲,夜昙郡来名是夜昙海。而夜昙海来名,是因为在夜昙海里,有一朵神昙。这棵神昙沐千年夜『色』滋润,满一千年一开,开时无光无芳,却有宝藏铺满整个海底,那些宝物的光华,能照亮整个夜昙海底,让黑不见底的海底变成比白天还要耀眼的光辉世界。可这神昙是神的宝藏,并不是赐予人类的,为了防止贪婪的人族来窃取宝藏,神便用神兽保护着这棵神昙,也保护着这个遍布宝藏的海。这些神兽,就是荒人。”
“这也太荒唐了。”房泽忍不住『插』嘴,他看着下面那些凶狂毫无神智可言的凶兽们,“这些东西,会是神兽?”
“我也不信。但是这段传说的后半段却比前半段有意思得多了。后来贪婪的人族发现了宝藏,他们与看守宝藏的神兽们发生了战争。战争的过程不得而知可结果是,人族胜利了。”
“不知为何,人族不但赢了,还建了一座方便他们窃取宝藏的桥。而这座桥,不但可以通往夜昙海的深处,还可以让这些神兽永远止步于海底,对人族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后半段也不对?不是说是荒人欲入侵大陆,被人族大拿用御尺桥大阵封印在了这夜昙海里?”房泽『插』话道。
“哪种版本的传说才是正确,现在的我们早就无从得知。”弗羽王隼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天际,“而不论哪个传说里,人族都是最终的赢家。”
“在没有御尺桥,没有封疆大阵,没有外力的帮助下,连修士都是稀少的那个荒古岁月里人族,赢了荒人。这才是这些传说为什么要流传至今的真正意义。”他的脸上并无太多神『色』,“我们人族,从来不是需要依靠外力才能赢得一场战争的存在。”
“我们人族自己本身,就是赢的资本。”
“就算没有了这御尺桥,没有了封疆大阵我们依然,依然可以像千万年前的人族一样,一刀刀杀出一个未来,一剑剑写一个传说留给后世。”
“这御尺桥大阵,不仅仅是奴役压制着荒人,更捆缚了我们自己。”风吹开了他鬓角的发丝,飞扬在半空里的长羽熠熠生辉,却比不及他眼角的光辉半点。“就算没了这桥,还有我们,我们才是传说。”
“传我命令,各军准备迎战。”
第673章 任性
这是帅塔之上的旗垛,是御尺桥的最高处了。这个地方也并无落脚的地方,是个朝下倾斜的穹顶。墓幺幺小心地爬上最高处的尖顶,撩起裙摆坐在了他的旁边。
“为什么来这里。”她问道。
“你父亲给了我回复。”弗羽王隼曲着一只腿,手搭在腿上,难得见他这般随『性』的模样。听到墓幺幺的声音,他也并不回头,淡淡地说道。“你不想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什么回复?”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弗羽王隼也不着急也不说话,慢慢等她想起。
她果然过了很久才想起是什么事情来,难得一见的红晕突然攀上了她的脸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转过脸来,唇微微一抿,挑高了眉『毛』,有些邪气。“爵爷我的终身大事叫无关紧要?嫌兜里的灵石多得烫手了?”
“你”墓幺幺一时竟然出乎自己意料的怂了,她憋了半天,最后总算反应过来正准备发飙,弗羽王隼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的看着她,“你父亲说,一切随你。”
她一时怔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换言之,只要你愿意,他没有任何意见。”
“你是骗我呢?汪我爹他除非疯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同意你?”脱口而出的,她还有足够的理智迫使她推断出正常的逻辑来。
可弗羽王隼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样,转过头去,专注地望向了远方。“我幼年时被我父亲带上御尺桥,来过这里。当然那时我并不以为然,听他繁冗叙了半天,也是昏昏沉沉听不进去。那时他说的那些话我已早记不清楚,但是却记得一件事情。”
“我记得这里的风吹掉了我头上的羽徽。”他说话间,摘下了鬓角始终未摘过的那串长羽,“那个羽徽并不像这个是个九品法器,不过是我母亲给我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母亲她是远嫁,家乡故土那边的风俗,认为稚子发上带上羽『毛』会赐他风神的守护,使他一世如风般自在逍遥,随心而起。”
“你也知道,作为弗羽家继承了帝灵的孩子,我很早就与母亲分开了。那个羽徽,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弗羽王隼把玩着手里的这个极品法器,“小孩子吗,自然不懂事,想也不想就要跳到海里面去找我的羽徽。”
虽然有很多问题在墓幺幺心里急不可耐,但是她破天荒压住了这些问题,没有打断他。
“常理说,我父亲应该会拦我。”他继续说道,“他也的确拦了,不过拦的是那些想要救下我的护卫们。他就站在这里,看着我跳进了这夜昙海。”
“你父亲脑子有病。”墓幺幺此时倒是毫不客气。
他笑出声来,视线轻轻收回,落在他们脚下在他们脚下的海水里,也就是御尺桥四周的海水里,像是煮沸的火锅一样,翻腾着无数的凶兽,鲜血碎肉将深夜的黑『色』海水染上诡异的霞光,像那魔女黑裙披了一层红『色』的头纱。
“不知用了多久,我才从那些荒人手里逃了出来,吊着一口气爬到了海滩上。我父亲就站在我的眼前,静静地看着满身是伤的我。他问我,你找到了吗?我说没有。他问我,你还找吗?我二话不说扭头就又扎进了夜昙海。”
“我也不知那天我在夜昙海里去了几个来回。直到最后一次我遇见了一个莫说能敌过,就连从他手里逃命都不可能的荒人大概也就是现在的荒人将军这样的水平。当面对绝对的力量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明白自己无知的可怕。”
“父亲终于出手救了我。”
“可是他说,弗羽王隼,我救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救你是因为,我可以这么做,我能做到,同我随手救个鸟雀,随手攀个树枝没有任何分别,不过是与呼吸,喝水吃饭这样简单的常识一般皆随我心。”弗羽王隼脸上的笑容并不见减弱多少,“他拿出了我那个被风吹掉的羽徽,捏碎了它。他说人活一世,要知深浅。你连活着这样一个最基本的生而为人的准则都做不到,还何谈其他?你想要这羽徽,想要杀这荒人,想要这夜昙海,想要我弗羽家,前提是你得有能像我一样,如同吃饭喝水那样拥有这些东西的实力。现在的你没资格去拥有这羽徽,你的实力配不上你的野心,不过叶公好龙罢了。”
“我虽不赞同我父亲,却不知不觉一直在按照他说的做。以故这世间无论何事,只要我弗羽王隼想要,想做,我就一定可以得到,一定能做到。我从不赌天命,更不信人算,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得到。所以世人谓我狂,谓我嚣,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或许是高处的风太大,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虽是一直平缓的,但却像是风吹在竹叶上沙沙喑哑。“我有多么的自卑和怯懦。”
“无论何时何地,我要的东西我做的事,都是十成十的把握。因为若超出我能力之外,得不到的东西,做不到的事情,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会失败,我都不会去做,不会去争。”弗羽王隼依然摩挲着手里的长羽,像是在回忆很久之前丢失的那个羽徽的模样。“若母亲当年送我的羽徽在今日再次掉进这夜昙海,我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跳进去。”
墓幺幺一时间彻底不知该说什么,她完全没有想到弗羽王隼的『性』格会有这样一面,只能坐在他旁边当一个默默的倾听者。
“但是”随着他话锋一转,弗羽王隼也转过头来,望着墓幺幺。他抬起手来抚『摸』着墓幺幺鬓角的长发,将手中这一串奢华精致的长羽,戴上了她的鬓边。“除了你。”
“你是我如今唯一敢不管不顾迈出的那一步,也是我如今可以不用千算万算只凭冲动做事的理由。”他的手指掠过那长羽垂下的晶绦,停在她眼角的蛇纹之上,“我母亲说希望风神可以赐我一生逍遥自在随心而起。”
“我从不需要一生逍遥自在,随心而起,我只求我这一生能任『性』这么一回。”
第674章 风伫
墓幺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抬起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盯紧了他的眼睛。“弗羽王隼,你要做什么?”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我父母皆亡,你父也已允了,父母之命,我给你了。沣尺大陆最难请动的官媒曲嫣,已从你霸相府回到了弗羽家,媒妁之言,已是俱成。于是无论如何,这世人总不能关于我们再多说半个不字。”弗羽王隼望着她。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这人的眼里仿有万籁千山,沉重地叫人根本不敢窥探其中有怎样的景致。可是或是眼下风太轻,日光也轻,所以才会觉得他的目光是那样的轻轻,像羽『毛』一样落在她的脸上。“而实际上,直到你父亲回复曲嫣说,一切随幺幺时,我才幡然醒悟,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我这人半生狂骄,所以太过自我,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情。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人贱我且随他从一开始,我先问的,应该是你。所以,我今日想问你一句。”
“墓幺幺,嫁给我,好吗?”
此时日暮楼高,海阔天澜,离那片故土远了不只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墓幺幺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座荒废的山门,那些绵延了十万里的山。
那座白玉长桥,日暮下落雁长飞。
她侧眸看见了谁凭栏独酌,风拂他眉边,踯躅蹒跚地像是她当时怯懦胆小的爱慕。
可是她眨了眨眼风终于停了。
在一个人眼里停了。
万籁俱寂。
只有眼前这个张狂嚣张了半世的男人,安静地像是一个漂浮在阳光下的轻羽。
“好。”
说出这个字,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只是周围的时间空间好像被无限的模糊拉长,所以弗羽王隼从震惊到狂喜到不可遏制的爱意像是缓慢的『潮』涌一样,将她慢慢吞没。
墓幺幺从未有过那样乖巧的趴在弗羽王隼的怀里,任凭他的抚『摸』和亲吻。“我爱你。”
“我爱你。”
他一遍遍在她耳边呢喃,如同顽童背诗那样笨拙呆板。
……
天『色』终于黑下来的时候,弗羽王隼轻轻为她扣好最后一枚扣子,『揉』了『揉』她的发。“我没弄疼你?”
“嗯。”她有些出神的乖巧。“弗羽王隼,荒人……”
她话没说话,鼻尖就被人狠狠捏住一拽,“怎么喊我呢?”
墓幺幺不防备之下吃痛,还不等反击,一阵天旋地转,弗羽王隼就把她打横抱起,“叫我相公!”
“……叫你妹妹。”她毫不犹豫就驳他。
弗羽王隼也不气也不急,“灵石这是又烫手了?你刚才说什么?”
“……”墓幺幺咬牙切齿,可就是挤了半天也没说。
难得的,弗羽王隼没有再『逼』她,抱着她转过身朝后走去,那架势好像是总要下去了。墓幺幺总算回过神来,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来得及问,让他打断了好几次,再不问怕是战事吃紧更没机会见面了,所以她刚想张口,突然感觉到身体像跌进了云朵里面,狠狠的一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
直到王师傅接过她抱在怀里,她才意识到弗羽王隼对她做了什么。然而此时她除了震惊愤怒地望着弗羽王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天『色』还有光火在明,分不清是烽火还是未燃尽的暮光,好像濒死挣扎的火蝶。海际的黑『色』滚滚浪涛,肆意在天边泼墨。衰天惨浪在眼前这个男人背后苟延残喘,好似为他加冕了血红的瑾披,着上了暗夜的重铠,看不清那样的冠冕之下,此时有怎样的表情是微笑,是不舍,还是有千种柔情万般颜『色』?
因为她不停地在用生灭力冲击绝心手,所以王师傅不得不打晕了她。
在黑暗中拼命挣扎的时候,她好像听见他说。
“乖乖听话,等我回家呀。”
“弗羽王隼!”墓幺幺从噩梦中惊醒,顾不得一身冷汗,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坐在角落里的人并没有阻止她,而是默默的地看着她,久久终于开了口,“你现在没法去帅塔。”
她根本不当回事,拿起铠甲一件件穿到身上,“王师傅,你可以试试拦我。”
“不是我拦着你。”王师傅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推开了窗户。“是荒人在拦你。”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走到了窗户边,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了当场。夜『色』深深之下,她的脸『色』莫名的惨白。“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你昏睡了七天。这七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眼下没有心思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昏过去七天不醒,自动无视了眼下身体里的强烈不适感,“这情景根本不是简单一句很多事情能解释的?”
王师傅叹了口气,看着窗外他们所处的地方,很明显不是帅塔,而是梼杌卫奉命镇守的御尺桥大阵其中一处阵眼。她这处里正在高楼,可以将整个阵眼的情况一览无余,之前她走的时候,这里还是平静无事。可现在扑鼻就是浓重的血腥,青砖上斑驳血痕,用法器符咒阵法堆砌的战垛之中,伤残遍地。而四周的海面上,还有着无数的荒人正在攀爬着桥。
而这并不是让她心悸如此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分明看的清楚,在桥上的战墙外,有荒人。
而且绝不是一只两只,甚至不是少数。
荒人,上了御尺桥那就意味这一件事情。
她眼神有些发颤地抬起头来,犹如一记闷锤狠狠地砸中了她的要害一般。以至于她身体晃了两下,紧紧攥住了窗棂,才遏制住身体里的战栗。
“如你所见,御尺桥大阵,破了。”王师傅的声音从来未有过的疲惫。
第675章 穹苍刀
几个呼吸的时间,墓幺幺已是面『色』如常,她关上窗户坐下,看着王师傅坐在她的对面,“管忠呢?”
王师傅很显然没有想到墓幺幺张嘴第一句话问的会是这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才坐下,好半天才问道:“管忠不是早就死了吗,你是睡糊涂了吗?”
“王师傅,你还记得我在霸相府呆了几年吗?”她不等王师傅回答,自问自答。“我已记不清准确的日子了,你还记得吗?是三年,四年还是五年还是六年?”
王师傅说道,“五年多了。”
“没错,你们都记得清楚。可是我记不清楚,你也知道原因,不是吗?”她说道,“因为从我和汪若戟达成交易之后,我就一直在李师傅的法器范围内修行。李师傅的穹苍刀覆盖的地方,时间的流速是外面的十倍还是百倍,我已记不清楚。都说人间千年,天上一瞬间。李师傅的穹苍刀里,时间过了十年,外面也不过才一年甚至更少。没错,为了达成汪若戟的目的,也为了达成我的目的,为了训练我,汪若戟会让李师傅跟着我,用穹苍刀无限延长我的时间。所以,外界只知道我在霸相府呆了五年,可他们并不知道,我实际上和你们霸相府的每一个人相处了将近百年的时光。”
“这近百年的时间里,我不敢说我是你们霸相府最得意的弟子,更不敢说自己是疏红苑最优秀的人物。但是,近百年的时间里,挺过疏红苑那非人的折磨、酷刑和训练,挨过大管家二管家的苛刻,唯一活下来的,撑过来的,是我,是我墓幺幺。不论你们是否承认,在我的骨子里,早已烙下了疏红苑门外悬着的那两只梼杌。疏红苑第三把交椅,这个红检使”她垂目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枚精致的令牌,放在桌子推到桌子中间。
“不是因为我是霸相府的贵子,不是因为我是汪若戟的假女儿才坐上去的。我们都诚实一点,收起你肚子里无论多少套严谨无缺的说辞。因为你我都知道,真相是什么,而我,疏红苑的红检使,有资格,也有权力知道你们掩盖的真相。省略一下我追问你们如何在管忠身上做文章的过去时过程,我只想知道眼下最关键的结果。”
“所以,我重新问一遍。”此时墓幺幺的表情冷静到极致,连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王师傅,管忠呢?”
似乎被墓幺幺一番话说到哑口无言的王师傅,久久看着她,笑容也渐渐隐去,直到最后,他坐直了身体,叹了口气。“管忠死了。”
“”墓幺幺眉一皱。
王师傅明白她的心思,抬手阻了她想站起离开的意思,“你想得不错,你上御尺桥,你刺杀管忠,囚虞上将他藏起的事情,我们全都知道。毕竟我们是干这一行的,对?可是前些天,在囚虞上庇护之下的管忠,突然失踪,之后,有人找到了管忠的尸体”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墓幺幺,“当然这次和你那次不同,这次是真正的,管忠的尸体。确认无误,管忠这次是彻底死了。”
“你最关心的当然不只是管忠,你担心的是咒印。”王师傅继续说道,“咒印丢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既然跟你说了,就没有瞒你,咒印不在我们手里,不在疏红苑手里。”
墓幺幺攥紧了手指,深呼吸了一口气。“弗羽王隼那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对不对?”
王师傅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王八蛋。”她咬牙骂出一句,站起身来,扭头就走。这便解释的清楚,弗羽王隼一定是那日之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用绝心手控制了她,将她送给王师傅带走。
“你也看见现在的情况了,管忠和咒印都不在,你昏『迷』的第二天,御尺桥大阵就破了。眼下不只是帅塔,剩余的四个阵眼,全都被荒人包围了。初步估算,荒人明面上大军至少十五万,还不算深藏在海底的。我们一直将荒人当成低能的野兽,可是现在这些荒人,不仅有堪比野兽的强壮更有凶兽的威猛,还有人类的智慧,他们甚至还有了行军布阵的策略。他们像是兽『潮』一样涌到桥上,一波接着一波,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现在各自自顾不暇,短短几天,各处阵眼都死伤惨重。眼下这情况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情报和预期,所以我也不能看着你去帅塔上送死。”王师傅也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旁。
“可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吗?”墓幺幺转过脸看着王师傅,“荒人破掉御尺桥,这情形不是我爹,不是霸相府疏红苑早就想看到的吗?事到如今,为何还要装作痛彻心扉的样子?”
“也不对,我爹想看到的远远不止这样不是吗?”她冷笑一声,“他想让荒人一举踏破御尺桥,攻上沣尺大陆?和白王长公主的目的一样,不是吗?”
“”王师傅的脸『色』有些难看。“幺幺你误会公子了。”
“误会?王师傅,我爹难道不是想借荒人的手毁掉蟾桂宫那位的龙椅?难道不是想看着月族的江山尽毁,一无所有?至于弗羽家,和我们霸相府不是有世仇吗?既然如此,死上一个弗羽王隼毁了一个弗羽家,不是更好?”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撕毁所有伪装和遮掩,把所有话都摆在了桌面上明说。
“墓幺幺。”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危险,也依然没有他此时的表情那样可怕。根本没注意到何时,她就被狠狠地按在墙上,被他紧紧攥住了脖颈。“既然你说你是疏红苑的红检使,那我就用与同僚正常沟通的方式与你交流。疏红苑顶天的规矩只有一条如今,你已全然忘记了,是不是?”
“疏红苑任何人,绝不容许质疑公子。公子所言所行,皆是”他凑到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来,“天理。”
二更
第676章 杀猪
被人攥住呼吸的确很痛苦,可她并不反抗也不挣扎,盯着王师傅的眼睛说道,“你这是承认了吗。”
久久,王师傅放开了她,背对着她转过身去站在了窗边,望着远处。“我一个大老粗,向来没有二管家的才睿,眼光谋略更不配给公子提鞋。可是幺幺,二管家和公子栽培了你。我本不应该抢二管家的饭碗跟你叨叨这些,可今个儿,连我这个屠夫都能看明白的简单道理,你却看不透彻,就让我格外的失望和伤心。大道理我虽然不懂,漂亮话我也说不好,我就给你说个最简单的事。”
“我早年是个普通屠夫的时候,杀猪,正常的畜生猪,不是现在的人的代号。”王师傅竟然很有耐心的跟她解释了起来,“猪这个畜生,都说是人间最蠢笨,可其实它们很聪明。仔细跟现在的日子比对比对,有时候杀人都比杀猪简单。我家那时养了好几十只猪,可家院子并不大,杀猪和养猪隔得并不远。一茬茬的猪仔长大可以说都是听着杀猪声长大的,第一茬猪最好杀,牵着鼻子就跟着出来了,脖子『插』一刀放血就不用管了,利落得劲的很。可是第二茬,第三茬,一茬比一茬的,我就发现这个猪不好杀了。”
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润了润嗓子,“为了把猪卖个好价钱,往往杀猪的前几天,猪的料草就得专门配我媳『妇』调好的特制食料,最后那几天猪就上膘快,重秤。这些猪,一茬茬的开始有了变化,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只要给他们上这种特制料草,他们就开始咬人,翻窝,几个人拽那些老母猪都拽不出来。到最后,甚至根本不吃那些料草了。”
“那可把我愁坏了,分开猪圈和杀猪场肯定不现实,没有那个钱。后来,还是我媳『妇』聪明有点子。那压秤的料草照喂,但是改了模样,而且每一次都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所以这猪们也不知道这是最后几顿餐食,吃的肥头大耳,重了很多称。但是也还不是最好的法子啊,为啥,因为这些猪吃上膘了,但是领不出圈啊,照样反抗啊。你这表情肯定想,打昏它们不就得了。我那时候就是一个普通屠户,哪里有那本事说打昏一头几百斤的猪就能打昏的?我媳『妇』又想了个法子,让那些猪啊,不但乖乖的走出圈,一点都不反抗的让我抹脖子放血。你知道我媳『妇』什么点子吗?”
“不知道。”墓幺幺摇头。
“很简单。在猪圈后面的空地上烧火。那些该出栏的猪吓得窜头,一打开圈就撒丫子朝没火的地方跑。圈外头呢,是我媳『妇』自个琢磨的搭建的一套东西,地上面是套栓结好的绳,顶头是一个和压井一样的木头梁,上下那么一压,等那猪一跑出来,碰上那绳子,就自动拴住四脚,直接拽起来打提溜。我和媳『妇』两个人,用那木头梁子,轻轻松松就把那猪提溜到了杀猪场,我就这么一刀,猪就死了。”
王师傅说完这些,转过头来看着墓幺幺,“现在在我眼里,你就和我当年养的那些猪一样。自以为一茬茬地从自己的老前辈们手里口传相授的学到了点皮『毛』的东西,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以为能保住一条小命,以为能比那些老前辈们牛『逼』多少。可是在你的那些敌人眼里,你就是头待宰的猪。没错,这些年你从公子和二管家那里学到了一些本事,所以明里暗中的你那些对手敌人,拿出来些许准备要你命的甜头,你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可是这些敌人这些对手把那些诱『惑』那些甜头甚至是明打明的毒『药』,换个样子,你就以为是美味的口粮,和那些猪一样吃得不亦乐乎。”
从前面絮絮叨叨像是在说些家常的平淡语气,到最后随着他嗓音渐冷,墓幺幺不自觉竟是愣住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一旦在你在乎的人身上发生点什么,你就会像那些看到火苗的猪一样,抱头鼠窜,急不可耐,瞬间『乱』了分寸,不顾一切的冲破障碍去主动跳到敌人为你设下的陷阱里。”
——————————————————————
一更
第677章 空杯
“墓幺幺。”王师傅直呼了她的名字。“没错,我记得很清楚,你来我霸相府五年两个月又二十七日,而换算成在穹苍刀里的时间,我们这些人,教你了你一百二十八年。这一百二十八年里,你成为了我三个弟子中最后一个也是最优秀的一个。不,不只是这样,可以说,我们霸相府的这些人,每一个都会承认,你是我们每一个人最优秀的那个弟子。这足让你引以为傲,可是你的眼睛,你的感官,你的本能——”
他抬起手来,食指掠过她的眉眼,停留在她眼角的蛇纹之上,望的有些出神。“却远远不及公子的万分之一。你如同那些被我杀死的猪一样,只能看见自己眼前这盆猪食和这个猪圈,只能听见外面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同族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惨叫。你的眼睛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浓烟,看不清楚在你的三寸天地外头,还有高山流水还有江山如画。”
“从之前的白韫玉,到染霜,到现在的弗羽王隼。”王师傅叹了口气。“你总是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蒙蔽了你的双眼。”
“当然,公子说,你自有分寸,的确,这么些年,每一次你从来没有让公子让我们失望过。所以,我们并不干涉这些,能满足你的要求,也自然会满足。”他继续说道,“你知道二管家曾说什么吗?二管家说,你就像是一个被人倒空的小杯子,一路上不停走走停停,挑挑拣拣,总想要找些热茶暖暖空掉的心。他说他心疼你,所以才由着你胡来。”
“……”墓幺幺的神态此时并不好,可以说,很是难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攥紧了手指,可这样细小的疼痛并不能使她表达出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心情。
“可我并不赞同。”王师傅继续说道,“你是我手把手交出来的弟子,疏红苑王师傅的弟子,只能是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只有她突然咬死别人的份,而绝不应该有人把她当成猪一样杀的份。”
说实话,除了日复一日的折磨和训练,王师傅很少跟她讲些什么有营养的话,更别说是眼下这明显看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话来。可他已然说的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不少。“所以我今天告诉你这些话,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掰过来。”
“你说公子想看到荒人攻破沣尺大陆,你说公子想让蟾桂宫里的那位死,可以,你可以这样说。”他丝毫不忌讳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大不讳,没有任何要打住的意思,“但是墓幺幺,如果这就是你现在的眼睛看到的,如果这就是你现在得出来的结论,那我只能说,公子和二管家活活教出来一个废物。”
“什么时候,你能像你公子一样,看见这夜昙海天空上的海鸥,看见这御尺桥后面的花花草草,你就能像公子一样,赢那么一次,而不是永远输你的敌人你的对手半步。”
王师傅终于算是说的累了,端起桌上的茶坐下喝了起来。
而听了这么一番话的墓幺幺,目光落在外面这修罗场,王师傅的一番话如同惊雷还是巨锤,此时她醍醐灌顶,却心情复杂到一言难尽。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几次,手扶住了窗棱,看着远处已遥远到模糊的帅塔。
“抱歉,是我不对。”
她很是诚恳。
“我的确不如我爹和二管家,但是,我……会努力的。”
可王师傅听到这些话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嘴角依然耷拉的像是别人欠了他几万灵石一样。“我当然知道你会努力,你一直很努力。但是没有人在乎更没有人需要你努力——现在,需要的是你能做到,你可以做到。”
王师傅虽然没有说让她做到什么,可是她心里却莫名其妙得明白他的意思。很久,她转过身来,依然把铠甲披身,甚至还带上了头盔,那架势,和之前一样是要扭头就走。
王师傅看着她的背影,表情难掩失望。
“王师傅,走。”
“……什么?”
墓幺幺转过头来,头盔未遮住的口唇一勾,“身为梼杌卫的统帅,大敌当前,当是先战!”
——————————————————————
二更
ps:我很爱霸相府的人00
第678章 局势
战事吃紧的程度远远超过了王师傅寥寥几句所说的情况。“荒人兵分五路,分别包围了火离帅塔、泽兑、雷震、天干、地支五个阵眼。分别有数量不等的荒人将五个阵眼全部包围,现在五个阵眼被荒人大军分开围攻,阵眼之间距离太远,神识无法交流,而送出去的令兵也都再也没有回来过,等于五个阵眼都被各自孤立。情报极为有限,根据这些情报估算得的荒人大致数目,每个阵眼不低于八万荒人在围攻,除了攻击各个阵眼的,还有驻扎荒人本阵的十万军队,总计约五十万荒人大军——这只是出现在我们侦查范围里的。”应是几日苦战,蒋安青的声音分外的苦涩而疲惫,“超过深海五十米的,我们的探子基本都有去无回了。”
“荒人这是将御尺桥当成了一个大饼,分割成了五块,要分开吃下去。”墓幺幺说道。
“的确,荒人是准备对御尺桥分而食之。御尺桥大阵未破之前,荒人只是围攻帅塔,对剩余四个阵眼不管不问,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兴趣。”蒋安青的声音更加沉重,“据我推测,在荒人大军围攻帅塔时,就已经有四支大军从海底秘密潜入,一直隐藏在深海之下,随时等候命令等大阵一破一起发起总攻。对比荒人的准备充分,我们这四个阵眼驻军刚愎自负,多多少少都放松了警惕有所松懈,以至于大阵破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事开头,我们就吃了个大亏。”
“……”墓幺幺没有说话,她心里明镜一样,四个阵眼为什么会放松警惕,并不只是蒋安青一句刚愎自负能解释的清楚的,除了情报收集不利的原因,还有更深层次的。这五支大军里,有一大半的人都在期望弗羽王隼死,少数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人和荒人做了交易——只是她有些闹不清楚,和荒人做交易的这些人,到底知道不知道荒人会对四个阵眼也发起攻击,是他们事先交易好的,还是荒人单方面撕毁了协议,或者更深去想,是和荒人做交易的高层们早早就知道,却并不警告他们,将他们当成弃子?
那么,眼下来说,这四个阵眼里,有几个是弃子,又有几个是交易方?
梼杌卫呢?
通过蒋安青等人的汇报,梼杌卫的损伤,不能说不严重,但是也不是不可以承受的地步。这在墓幺幺心里,打了个浓重的问号。
“陪贵子一起去帅塔的梼杌卫将士们回来之后,将之前围攻帅塔的荒人情报也汇报了。”蒋安青转头示意身后的卫兵从门外拖进来两个人。墓幺幺走到跟前,发现是两个被活捉的荒人。脱离了夜昙海海水,左边的一只幻化成人形,也是带着凶兽的特征,看起来狰狞而可怖,眼神里根本没有任何焦距,不断的咆哮低吼。而右边的一只已经全然化成人形,身上覆着一层铠甲,筋肉横生,双眼瞪视着他们,不发一声。“左边这个,是梼杌卫这次带回的攻击帅塔的第一波荒人活体。右边这个,则是这次围攻我们梼杌卫阵眼的荒人活体。两只荒人,智慧,体力,凶悍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左边这个荒人就连我们的凡人士兵都可以杀死,而右边这个,综合实力相当于三化修士。”
“贵子听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之前围攻帅塔的,都是左边这种低等荒人,是可以随便牺牲的炮灰。而右边这种用来对我们发起总攻的荒人,则是高等荒人,可就是这样的高等荒人,也不过是这次攻击的普通士兵而已。”
墓幺幺终于明白蒋安青为什么会面有菜『色』。
“没错,这些相当于我们三化修士的高等荒人,只是这次总攻的普通士兵而已。而这么几天一分一秒都不曾断的攻击里,换个说法,这些普通士兵,也只是这次人海战术的炮灰。”
“而这还不是让我最为担心的。荒人的思维简单,可靠情报显示他们的军事等级严格按照实力排名。可到目前为止,莫说这只军队的将帅,就连一个千夫长这样级别的头领,我们都没有见到过。只见到过两次百夫长一样的小队长,这样的小队长相当于我们四化的修士。贵子这几日未醒有所不知,这些荒人根本不是不怕死的问题,他们是根本死不尽,也死不完。就像是韭菜一样,割了一波又来一波,分分秒秒都不停歇。可我们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损耗……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你担心到目前为止荒人的总攻,依然是拿着人海战术堆砌的烟雾弹。”墓幺幺打断了他,“而你最担心的是,这些相当于三化修士的荒人士兵,依然是他们荒人之中最低级的炮灰。而这样的话,我们人类关于荒人所有的情报都会被推翻,我们远远低估了这无尽夜昙海下面这个种族真正的实力。”
“……没错。”蒋安青点了点头。“如果我们的推断没错,对于荒人来说,真正的战争根本还没有开始。可反观我们,士兵们经不起这样的车轮战,粮草也不可能这样无限供应,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我们根本耗不起。三天前,淳晟将军就发了十万火急的求救烽火,只有五万士兵的虎威卫定是死伤惨重。下一个,撑不住的会是谁?是帅塔?是明裔卫,还是我们?”
“我们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墓幺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远处不停爬上桥面的荒人依然在和梼杌卫士兵们拼死厮杀。两个驻守在几十米战垛上的梼杌卫士兵好不容易将一个荒人给刺死扔进海中,还没来得及兴奋,其中一个就被从海底伸出的巨大鳌爪一把抓住,直接拖入海面,连个血泡都没有冒出。另外一个士兵应该是那人的好友,杀红了眼举着长刀翻下几十米高的战垛就要迎上荒人,她依然面无表情,仿佛眼前这个修罗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上古神赐予我们御尺桥,让我们人类在这桥上盘踞了千万年,以至于我们开始自傲到目中无人。御尺桥给了人类荒谬的错觉,自以为站在这桥上,就是站在我们人类的疆土上。我们早就忘了,从一开始,这块疆土,就不属于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在守卫边疆,我们是一群自大的侵略者,在别人的疆土上被人推翻。”
她抬起手指,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远处那个要为好友报仇的士兵只看见一道炫目的光炸在自己的眼前,而那个巨大的鳌爪瞬间灰飞烟灭,而他也被这样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到了战垛之后。
“从头我们就搞错了立场和局势,任我们兵法万种大修无数,最终结局也是一个输。而现在,我们要重新站回我们自己的立场上——我们是一群懵懂无知,踏入敌人故土,欲吞他河山,却远远敌众我寡的侵略者。”她转过头来,看着房间里站着的一群将帅,“他们荒人就是守卫夜昙海这块宝藏的的巨龙,我们就像是一群觊觎龙之秘宝的小偷和强盗,所以收起你们的嚣张和自大,小偷和强盗,就该有小偷的猥琐谨慎,也不应失去强盗的破罐子破摔的势气。”
墓幺幺走到军事地形图旁边,拿起教棒,指着这片地方。“值得庆幸的是,这正是我们梼杌卫擅长的。”
“贵子所言……何意?”
“我们要转守为攻。”
第679章 攻城战
“五个阵眼都有高几十米的类似城墙的战垛,战垛上配备符炮几十门,攻击阵法二十七座,防御阵法三十一座。虽然可以延缓荒人的进攻,但是对于那些生有异能的高等荒人,也只能是权宜之计。除了驻扎在各自阵眼负责维持修缮阵法的怀婵阁的弟子几十名外,梼杌卫七万人当中,只有三万左右的修士,剩下的都是凡人。而这三万修士之中,三化与四化的占了了九成,五化的已是罕少,而六化以上的,都在这个房间里了。除了我和左右将刘良、方络是七化,其他剩余的人,都是六化中后期。”蒋安青说道,整个房间里就是梼杌卫的高层,也不过才二十人不到。而梼杌卫在隆国十大精锐部队里,已是实力强横的军队。
“我们现在死伤情况呢?”
“一万左右,高层没有死伤。”
墓幺幺点了点头。七日苦战死伤这个数目,已经比她预料中好上不少。
“贵子。”这时一直沉默的总参事羌措上前『插』言到,“虽然属下明白贵子的想法,但是斗胆还有一些话要说。据我所知,贵子您从未上过战场,更没有率兵的经验。眼下我们虽然是在桥上,可其实是陷入了攻城战。的确,眼下我们看起来死伤并不算太过惨重。但是这样的攻城战,守城的一方是不会逐日平均递进损耗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伤亡损耗会成倍的增长。所以,您绝不能天真的觉得现在这种死伤情况可以接受而盲目乐观,判断错了局势。我们判断错了没有问题,可是我们已经承认了您是主帅,大局方面您丁点失误,就会带来上万人不必要的死伤。”
“这的确像是个攻城战,可是这也并不是攻城战。”墓幺幺并不着急,指着地形图上御尺桥这四个阵眼,“在大陆上的攻城战,面对实力远远超过我们的敌人如此不间断不计损耗的攻城,的确无法转守为攻。为什么?因为在大陆上,我们会面临各种各样的不同的军事地形,自然上,可能依托高山为障,也有可能会处在天堑之上。人为上,攻城战会修护城河,城外布满陷阱,设下各种阵法。可是现在,我们不在大陆上,我们没有任何优势可以利用的优势军事地形。眼下我们这些高几十米的战垛,这些强有力的阵法,这些符炮,对于荒人来说,只能在开始延缓他们攻击的效果。如你所言,后续的死伤会成倍的叠加,正是如此,我们才更耗不起。”
“耗不起也不代表可以转守为攻。”羌措再次抢白,“眼下整个阵眼全部被包围,整个阵眼方圆百里之大被包围的铁桶一个,您要从哪里攻破?探子也没法下水去查看到底哪个地方荒人军力最为薄弱,我们就算转守为攻也根本无从下手。”
“我没有说完。”她依然很好脾气,“眼下这个军事地形,换个角度来看,并不是完全不利于我们。相反,是最适合转守为攻的地形。”她手指放在地形图上的阵眼上,“我们的阵眼,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正圆形。大陆上的城市地形,受限于建筑和自然环境,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样子,但是基本大致标准都是一样的,几座城墙,几座大门。所以作为攻城方,若想包围一座城市,只要围攻四个城门,就足够了。可是我们的阵眼,完全不同。我们这个圆形的阵眼上,所有的战垛都是一体的,只有一个大门联通到中央桥架上,这是我们这座城,唯一的城门。而唯一的这个城门,因为御尺桥本身就是个整体神器的原因,五个阵眼一旦受到攻击,便会自动关闭与战垛连成一整块,不会像大陆城市那样有虚弱的城门,而是变成真正的铁桶一个。”
“眼下这荒人既然如此了解御尺桥,就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的军师,并不会浪费功夫去攻打这唯一的城门。”她继续说道,“他们的目的,就是用人海战术损耗我们的法阵和符炮,使我们的修士们筋疲力竭,甚至必要的时候用尸体堆成山,翻越过这高高的战垛。如果是这样的目的,那么他们一定会在整个阵眼四周外都平均分布战力。所以,你们有一点错了。”
“围攻阵眼的荒人,绝对不只十万人。”她拿出十个小棋子,在阵眼四周平均摆放,“看到了吗,要想包围一个圆形的阵眼,还要平均军力,那么他们就需要付出比攻城高出十倍的军力。简单来说,十个人可以攻下一座城,换成我们的阵眼,他们荒人就需要一百个人——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想要攻破这个圆形的包围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一把刀,刺穿其中唯一的一点。”墓幺幺指在链接桥上的城门上。“这个点,就是这里。”
“……”房间内的人都沉默了下去,他们不知是被墓幺幺的表现所震惊,还是陷入了深思。
很久,参事羌措开了口。“两个问题。第一,就算我们集中所有军力攻击城门,荒人也一定会立刻发现,在海上,他们的支援迅猛至极,在我们强攻撕开这个口子前,荒人的支援就到了怎么办?第二个问题,就算我们冲出包围,上了中央桥架,目的何在?为了逃命回到定海门内?可是中央桥架只是个连接通道,防御措施远远不及阵眼,我们冲到桥架上,根本顶不过荒人大军攻上一天,怕是就要全军覆没,绝无可能退回到定海门内。”
第680章 佯攻
羌措说出了大多数人想说却无从下口的担忧。
“谁告诉你我们需要用全部军力撕开这个口子了?”墓幺幺抬手在沙盘上以城门为虚画了一条直线。“破开这个口子的,只需要一部分人就够了。而另外的人,则从这里……”她手指着这条直线的末点,刚好是城门正对着的另外一边,可话还没说完,羌措再次打断了她。
“贵子说的是佯攻?”他说道,“可是贵子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围攻我们的到底有多少数量的荒人大军,若是远远超乎我们想象的大军聚集起来,我们就是集中全部军力也未必能撕开这个口子,更何况只是一部分军力?而你分出来的这部分人是想拖住荒人大军的兵力?可在荒人大军绝对的优势面前,恕我直言,就是送他们去死,而且是白白去死。”
墓幺幺依然很淡然,“我没有说要佯攻。”她手指按住两个点,“我要真正的从两边撕开这个口子,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她看的见这些将军的诧异和不屑一顾,她明白这些将军们虽然比之前要尊重她,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会认可她这个霸相府的贵子的行军布阵方法。换做她或许也不会相信,一个贵子怎么可能懂得打仗?可是她真的打过很久的仗,更带过很久的兵。
“我们的主力部队,还是要冲城门,冲上桥架。而我会挑选一百个人左右,撕开这个口子,进入夜昙海海下。”她一语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贵子,这万万不可!且不说一百个人怎么可能撕开荒人大军的包围,就说真的冲开这个口子了,让我们人族进入夜昙海海下?这一百个人不就是去送死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向沉稳的蒋安青也坐不住了,连忙劝阻。
“贵子你是不是没看清楚我们现在的情况?一百个人如何能撕开这么些荒人的包围圈?几万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让一百个人去做?这一百个人那不是送死,那是给荒人送菜!”羌措很明显有些怒意。
一时间,不少人开始跟着附和,房间里有些『乱』糟糟的。
“停下。”始终在角落里抱臂沉默的王师傅,突然开了口。他目光沉冷的扫视了一圈,“你们都耐心点,让贵子说完,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王师傅果然还是好使的,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将军们立刻死寂闭嘴。
“破盾之矛,无需长百丈,无需重千斤,只需至锐三分。”她说道,“羌参事说的没错,若是万人去突围,荒人定会察觉,前来支援。但是若是只有百人呢?荒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们会像你想的那样觉得这百来个人根本就是来送死的,会觉得这些人是绝望太狠到无路可逃的逃兵一群,所以他们不会来支援。人越少,冲出去的可能『性』才越大。我知道你们担心这一百个人肯定会死,但是如果这一百个人都是五化以上的修士呢?包围我们的荒人,实力也不过是四化左右,五化左右的修士,冲出去的机会有多大?”
这下人们都沉默了下去,但是蒋安青还是久久说道,“可是荒人还是太多了,就算修为压制他们,也一样无法坚持太久。”
听闻此言,墓幺幺没再说完,而是从手指上摘下一个储物戒指,手一扬,储物戒指里荧光大霰,一排排闪烁着光芒的符咒,如同流水一样哗啦啦地落在了桌子上,瞬间就堆成了一个小山。这还没完,她又摘下一个储物戒指,这次再一扬手,是一瓶又一瓶的丹『药』。
房间里瞬间就被这些符咒和丹『药』的光辉照的光彩熠熠,将军们震惊的表情一览无余。“这,这些符咒,这些丹『药』,这是什么品阶啊……从来没有见过。”
“这些丹『药』和符咒,最低都是八品以上。”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这些符咒和丹『药』,足够让这一百个人的实力提升不少,还能让他们多上几条命。”
“这……未免太浪费了?”羌措的视线都无法从那些符咒和丹『药』上离开,他眼尖地看见那丹『药』瓶上还刻着隐隐的“宵”字,这更震撼地他心神动摇,这些,竟然是丹祖的丹……
“那难道要让荒人包围死在这里才不算浪费?”墓幺幺反问道,“但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完全保证这一百个人能活下来多少。这一百个人,不仅仅要冲出包围圈,还要绕过大半个阵眼,从海底爬上御尺桥,与突围城门的主力军队里应外合,要赶在荒人的大军支援前,用最短的时间从外面破开城门的包围。”
“很有可能,这一百个人到最后一个也活不下来。”她淡淡地说道。“在五化以上的修士里面挑人,全凭自愿。”
第681章 出卖
如果说刚才听到墓幺幺那一番话是觉得白日做梦,眼下听她说完要凭这一百个人去突围之后,还要再绕上大半圈冲到城门这里再次拼杀这件事情,就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刚才因为符咒和丹『药』陷入一时狂热的将军和参事们,此时总算冷静了下来。在沣尺大陆上,最罕见也最珍贵的就是符咒,防御型符咒就相当于一座便携的小型阵法,攻击型符咒甚至可以抵过一个极品法器,而高阶的法符甚至可以抵御致命伤害,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符咒,让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但是沣尺大陆上,符师太过稀少,流通市面上的符咒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是千金难求,大多数都被大家族大门派所垄断。所以对于这些将军参事们,可能一辈子也没见到过几张高阶符咒。而丹『药』虽然说没那么珍贵,可眼前这些丹『药』,竟然很多都是丹祖的丹『药』。丹祖的丹『药』,很久之前就已经没有在市面上见过一颗了,很早就只供奉入蟾桂宫了。
而眼前这些对于这些将军们而言,就是一座座的灵石山,要他们如何不狂热?
墓幺幺要的这一百个人里要求都是五化以上,无疑包括了他们这些六化的将军们。
可是问题……
就算有了这些。
听闻了墓幺幺这样几乎是天方夜谭的计划,这些符咒丹『药』,他们真的有命去花?
难道真要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这样一个没有打过仗的贵子?
“所以,这是一百个死士?”这时在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来,定睛看去,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多番顶撞墓幺幺的刘良将军。
“没错。”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觉得我根本就是疯了,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全凭想象的让我们的将士们白白送死。所以,我现在回答羌措将军的第二个问题。”她话锋一转,“我们之所以冲破城门,并不是要上桥架,更不是要去定海门。”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我们去当援军。”
刘良不屑地冷哼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去给弗羽大爵爷当援军?绕了这么大一圈,说白了还是为了去救你的男人。”
墓幺幺面『色』无异,甚至还笑容可掬。“不,我们要救得不是弗羽大爵爷。我们要去救的,是淳晟将军。”
这下大家更『迷』茫了。
“蒋将军也说了,三天前淳晟将军就发了求救信号来,只有五万军力的虎威卫抗不了多久的。如果我们突围不去救下他们,他们一定会成为第一支被荒人吞下去的军队。”
“这……”蒋安青终于开口了,“贵子你为何要救淳晟将军?眼下我们自保都成问题的情况下,还去救淳安府……”他没有说完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霸相府和淳安府之间虽不至撕破脸皮,但私底下敌对程度远远超过了友好程度,在这种情况下去救敌人?
“我自有我的打算。”可墓幺幺显然没有想要给他们解释的欲望,万分毋定而肯定地说道,“至于为什么以及怎么做,都是我们第一阶段突围的计划成功的前提下才会告诉你们。现在你们无需也没有时间考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只需要考虑我们要突围出去这件事情就足够了。”
“可是贵子。”刘良说道,“你这样比让我们去送死还难受,如果是为了救敌人而突围,那我第一个不同意。”
虽然下面的将士们没有开口,她也清楚的明白他们的想法。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如果不救下淳晟将军,这场战争我们绝无胜利的可能。而如果淳晟将军活下来,我们还有机会赢。”
她此时扭头看向了王师傅。
王师傅久久才开了口。“贵子说的没错。”
显然,王师傅的话此时要比墓幺幺有分量多了。众人顿时皆哑然不语,于是墓幺幺接着说道,“说回这些死士——我不会给你们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告诉你们绝对能成功。你们是疏红苑梼杌卫,不可教慎,不知话言,不可豢训。你们熬过疏红苑那些非人的折磨和训练,绝对不是为了一个贵子两三句话就白白送死。从入了疏红苑第一天,你们就被教诲过,疏红苑从来不讲大义,只重利益。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服我,也不信任我。我也没有指望就凭借这几天的时间,就凭借我几句话就能让你们乖乖拿命去赌。”
“我不是我父亲,我自然知道自己没有他的权威,更得不到你们对他一样的信任。”墓幺幺平静地说道,“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我昏『迷』了七天之间,你们可有想出一个保证所有人,不,保证自己绝对能活下去的办法?没有,对。要是有的话,你们也不会乖乖在这里听我说这么半天。”
“所以不管你们情愿不情愿,你们也只能在这里承认眼下只有我这个方法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听我的,继续在这里等,和荒人干耗着。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死在这里。可是在座的各位,各个平日里风光至极的梼杌卫将军参事们,剥除了这个头衔——”她笑眯眯的环顾了一圈,“你们谁敢保证,自己能活着从这荒人的包围圈里走出去?”
房间里寂静的可怕。
“没错,用不用我的办法,你们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说到这里,墓幺幺突然打了个响指,从她身后的空间里扭曲变形,走出一个模样可爱至极的小孩子。
“灵山,吐出来。”
只见这个孩子一抬手,从他的手里源源不断的吞吐出无数的灵石,滚落了一地,瞬间就将整个屋子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而这还根本没有到头。
“这里有百万灵石,这个房间最多能装下百分之一。”她仿佛根本看不见那些将军震惊到极致的表情,“这些灵石,如果你们活下来,就是给你们的。死了,就是给你们的妻儿给你的宗族给你的好友,给你们的姘头给你们『妓』院里包养的姑娘的。”
她手一扬,扔出一百张白纸来,她咬破了手指,一粒粒的精血飞出,滴在了那些白纸上。“这些契约书写下你们想要保护的人,想要实现并且疏红苑能做到的愿望,我只要活着,这一百位死士的愿望,疏红苑定会实现。他们的妻儿亲友,皆由我疏红苑庇佑,”
她缓缓走到正中间的位置,从地上捡起一颗灵石来,走到蒋安青面前,将灵石放在完全懵掉的蒋安青手心里。“说白了,在座诸位都是命一条放在这里了。区别就是,一个放在自己手里浪费,一个就是用圣帝也好,我爹也好绝对给不了你们的价格,出卖给我。”
她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所以,你们现在有多少人觉得自己的命值得这个价格,就来签字。”
第684章 或许是
夜海深处,一道黑光,为滚滚而来的那些波涛镂了一道至黑的边。这道光与涛浪同时而来,以至于习惯了潜伏在海水里整戈待发的荒人们,甚至根本没有回过头来看看这道波涛是否带着死神的气息。
整齐划一的——
被这光割裂过的,正正五排列的形状各异的凶兽化荒人,从中间的位置齐齐断成了两截。这夜『色』里黑『色』的海水,顿时被涌出的各种颜『色』的血『液』喷泉染『色』,混沌在一起,汇聚在一起,凝成了让人看着不寒而栗的颜『色』。
荒人们这时才回过头来,看到在他们的身后,漂浮着一排古怪的气泡。
而气泡的正中央,一个拿着黑『色』镰刀身着黑红『色』盔甲的女人,正甩出第二刀。
随着她挥刀。
她身旁这些气泡里,也都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刀光剑影来。
终于有人认出来这是人类,是他们包围的这座阵眼里的士兵们。
没有任何预示,没有任何警告,这些身着黑红铠甲的将士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荒人们慌『乱』之下,慌忙回防——
可是这些看起来圆润的气泡,却犹如一把把尖锐的屠刀,出入无人之境那般冲入他们荒人的大军之中,肆无忌惮地一路戮穿了他们的肚肠。
数不清多少残肢断臂在海水里飘『荡』,更看不出有多少血『液』在海水里汇集。不同于陆地上,海水里是静默的,荒人自己的语言也只能变成一串无声的气泡,所以这样寂静的厮杀和屠戮,变得更加诡异而血腥。
以那个女人为首,朝前突进的速度是最快的。她手中的那把巨大镰刀,像极了传说里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只有死亡。无数荒人前赴后继地去拦,可他们的攻击撞上那些看似圆润脆弱的气泡就被反弹回来,根本无济于事。
一时间,这里以御尺桥阵眼为包围圈的将近万人的荒人士兵,愣是让这一排排的气泡给冲撞出了十几条口子。
不过还好,这样的厮杀很快就出现了僵持。
也出现了逆转。
在荒人士兵们不知道用了多少攻击,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六安出现,终于一爪子撕破了一个气泡。这个气泡里抓出的几个人类,根本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就被这些饥饿凶残的荒人们撕扯着分食了。
发现这些气泡并不是无坚不摧之后,荒人们反扑的劲头更足了。几个问迅从海底赶来的六安也加入了战斗,那些『插』入荒人军阵里的屠戮刀,顿时僵在了原地,甚至是折损。
可是那个女人,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哪怕一秒钟。
她仿佛完全不知疲惫更不知恐惧,一刀又一道撕开她眼前的这些荒人军阵,甚至还有余力救下一旁陷入危机的别的气泡。
……
砰——一下剧烈的撞击。
跟在墓幺幺身边的一个死士倒在了地上,趴在气泡上不停的吐血,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转头一刀劈死了那个荒人,一把将这个死士拽起,从戒指里拿出一瓶丹『药』,扔给了钱庸,“给他吃下!”
钱庸眯着眼睛看了看这瓶丹『药』,没有动弹。
“我说话你听不见吗?”墓幺幺看见远处又攻来两个六安,转手一刀劈开了自己旁边那个荒人要攻击的气泡,将其中的人一把拽出来,扔到自己气泡里面。“那里面的丹『药』足够救活他们!快!”
“贵子,你自己身上还有多少丹『药』?”钱庸依然没有动弹,而是问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哪里有这个功夫回答他,被右后偷袭而来的攻击气浪打了一个趔趄,转手回了一刀,却已经是有些弱势,骂道,“这是军令!你赶紧喂他们吃了!别问别的没用的!”
钱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最后站了起来拿出丹『药』,喂给这几个被墓幺幺救下的死士。丹祖的丹『药』比传说中还要神奇,只几个呼吸的功夫,这几个已经垂死的人,就已活蹦『乱』跳毫无伤痛。
到底有多少荒人,这无尽的地狱又有多远才能到达尽头。
这些气泡已经炸了数个,死伤已开始叠加着出现。就算墓幺幺之前给他们的丹『药』符咒再多,也抵不住这样无穷无尽的损耗。
他们这些刺入敌营的尖刀,从一开始急剧的速度,逐渐被仿佛无穷无尽的荒人拖住,速度减缓,甚至停滞。
而最让钱庸心惊的是,眼前这个贵子,仿佛杀疯了。
她杀人的手法之狠,之快,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和李师傅两个人,像是两个无情的菜刀,而那些荒人无论强弱,在他们面前都只像是一盘菜。
不,比起李师傅的冷静,她太疯狂,太疯癫。
钱庸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她直接不管不顾地冲出了这个可以保命的气泡,冲入敌人阵中一顿厮杀。或许会救下人回来,或许没有,但是她就这样像是如履平地地信步游走在荒人之间。
那些荒人都被她杀怕了一样,她所过之处,那些荒人甚至会在她的旁边甚至空出一个半径几米的空地,生怕那把镰刀将他们斩断。
她怎么会如此强?
她怎么会强悍的连荒人都会怕她?
她何时变得如此强?
她就不怕受伤不怕疼不怕死吗?
她这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根本就是……疯了。
最后一次,她提着一个六安荒人的头颅,一路冲进气泡来,还没到气泡里面,眼看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掉入深海,钱庸忽然从气泡里钻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带进了气泡之中。
“你是不是疯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劈头盖脸地对怀中的墓幺幺怒目而视。
墓幺幺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
夜『色』很深,她的脸上染上了各种颜『色』令人作呕的鲜血。她的睫『毛』上甚至还在朝下滴着血,可她那翠绿的眼睛清澈地像是初春刚『露』出泥土的青青草地。“……你真的很像很像一个人。”
“……”钱庸这时突然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放开,俯身行礼道,“属下唐突,望贵子恕罪。”
墓幺幺久久也没有说话,钱庸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始终在自己身上从未曾离开过。好半天,她叹了口气,好像低低的自言自语,“可能是我太累了,竟然会生了错觉。”
“也或许……是……”
她并没有说完。
钱庸忽然涌起无与伦比的好奇心,他想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原因,无比的想。可是他没来得及去进一步问呢,这边墓幺幺已转移了话题,“我们终于到了。”
钱庸抬起头来。
在他们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庞然大物。
他们到了——阵眼只离他们不到五米的距离。
可是随他们一起到的,还有一个别人。
“我是哈端王子手下的匕勒将军,尔等还不乖乖前来送死。”
就只是这五米的距离。
深海之下,他们听见了他们能听懂的话。
钱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已经瞬间挡在了墓幺幺的面前。
一个巨大的利爪从海底伸出,一道极细小的光,从那利爪上伸出——
瞬间刺穿了他们的气泡。
以及钱庸的胸膛。
热血喷在了她的头上,很快就融入了浇灌进气泡里的海水,冰冷得像是一阵风从她怀里逃离。
她愣愣地看着钱庸倒在她的眼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像一个人……”
她怔在原地,看着钱庸并不平凡却绝对和她没有任何交集的那张陌生的脸,仿佛喃喃自语。“因为……我,真的很想他。”
所以才会看到每一个这样把凶巴巴关心我的人,都会觉得像你。
所以才会遇见每一个这样毫无理由为我舍身赴死的人,都会想起你。
在视线变得黑暗之前,海水翻腾的泡沫里,他好像听见她说了这两个字。
“玉儿。”
第686章 欺骗
在外场看的分明的李师傅,此时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中的柴刀。然而,轰隆一下,海浪炸开,那黑镰瞬间消失不见,在墓幺幺的脸前,出现了两把弯刀一样的短匕,正正拦住了那道微光。
而那长鳌和利爪下一秒就要攻来——
本来完全处于劣势的墓幺幺,身形迅猛而凌轹,海浪仿佛完全不能阻碍她的行动半分,踩着那长鳌凌空一翻,双手中的匕首一个朝上一个朝下,飞雁步踏出,以快到极致的速度迅猛而出!
喷『射』而出的青『色』鲜血瞬间将他们眼前的海浪晕染得污浊不清,等到新浪冲刷过,他们才看到,墓幺幺不知何时已经踩在匕勒的背上,它的长鳌和利爪都已被墓幺幺刚才切成了两半。此时她单膝跪在它扁平的背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它的独眼。
它吃痛着惨叫翻滚——
可却暴『露』了他致命的命门。
她手中的两把匕首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随她凌空翻起,那把黑『色』的巨大镰刀再次出现,随她手一扬起,咔嚓一下,就犹如剪刀剪开了鱼凫那样清脆利落。
匕勒扁平的身体就被割成了两块。
她扶着镰刀把手,踩在镰刀刀刃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渐渐沉入深海的匕勒尸身。
距离太远,没有人能看清楚她此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匕勒的死无疑让荒人心神大骇,一时间这些围攻他们的荒人见到墓幺幺朝前走去,别说拦了,自动就给她让出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
可墓幺幺根本不买账。
她自己一个人冲在最前面,但凡有荒人敢拦在她面前或者不小心逃的太慢,都会被她毫不犹豫地斩杀。
她四周的海水都是浑浊的——全部是各种颜『色』的鲜血。
“贵子……怎么这么强了?”
“李师傅,贵子到底几化了?”
“她不是凡人吗?”
跟在墓幺幺后面的死士们,没有一个不震惊的。可他们并不知道,就连从来不会说话的李师傅,心里也多少是惊骇的。
老王说的没错,墓幺幺的命元神魄,绝对有问题。
这是他唯一能得出的结论。
……
在墓幺幺这样仿佛不知疲惫的屠戮之下,他们的行动比他们自己预期的要快上一些。当夜星还稀,他们就爬上了御尺桥的桥架之上。
平日里宽敞的桥架上现在全是荒人,大多数荒人并不习惯长时间脱离海水,也不喜欢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之下,所以在阵眼周围一圈包括城门这个位置都是高耸的战垛的情况下,分布在城门这边的荒人兵力明显要弱与海水之下的军力。而眼下眼看就要天『色』大亮,所以眼下在桥架之上包围城门的荒人,比起四周海水之下的,已经少了太多了。
虽然是少了。
可是那也是数以千计,甚至上万的,密密麻麻一眼根本望不到头的荒人。
这些荒人明显没有猜到在他们的身后从海面之下会爬出来这么些人类,一时间有些懵。而墓幺幺身后跟着的海里的追兵,则是被他们杀怕了一样,就算尾随这他们爬上了桥,也离他们远远的,与对面的荒人隔空用荒人语急促的交流着,却一直不敢近身上前,只敢与包围城门的这些荒人隔空将墓幺幺等人包围在中间。
跟在墓幺幺身边的这个参事,叫庆洸,在刘良将军和钱庸参事都战死的情况下,就他是眼下职别最高的人了。他望着眼前这些荒人,说道,“贵子,日出第一缕光照到海面的时候,蒋将军就会率兵开始突围,我们现在比计划提前到了大约两个时辰。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吗?我看荒人他们还没敢行动?”
这两个时辰,他们要怎么活下来拖时间等到蒋安青率兵从城门内开始突围?
“不,我们不等。”墓幺幺擦了擦眼睛上的混合了鲜血的海水,眯着眼睛用生灭力仔细观察了一圈,“我们并没有提起两个时辰到,我们是准确的按照计划时间到了。”
“……什么?”庆洸蒙了。“可是您之前说。”
“那是我骗你们的。”墓幺幺甩了甩手中的黑镰,将他们收回体内,从戒指里掏出一瓶丹『药』直接倒出了五颗,仰头灌进了嘴里。“不同于我们这几十个人,蒋安青一旦率大军攻击城门突围,荒人就一定会引起重视,立刻采取行动前来支援。荒人的大军根本不用两个时辰,就可以全部包围这里,到时候所有的计划都打了水漂。我带你们这些人来,就是为了抢这宝贵的两个小时。”
——————————————————————————————————————
二更。
第687章 死得其所
“没错,我真正的计划一直没告诉你们。”她转脸看着庆洸惊骇的表情,无动于衷,“我要这一百个死士,不是用来突围的,是用来为城门内的梼杌卫主力拖延时间突围的。眼前这些荒人,我们能多杀一个,城门内的主力军队就可以少杀一个,就可以多上一刻钟的时间突围。我花费了灵石符咒和丹『药』,拼了命的带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穷尽你们所有,耗尽你们的生命,最大限度的杀光这里的荒人。”
“你们现在,才开始真正的为我卖命。”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完全不顾及身后的这些死士们心里什么滋味。他们还没为自己能从夜昙海里那般与荒人厮杀中活着突围出来感到自豪和狂喜,就被眼前这少女一番话说了透心凉。
只见墓幺幺走到他们的前面,背对着他们所有人,脱下了身上的盔甲扔在了地上。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在海面下那些战斗有过怎样的惨烈。那盔甲上伤痕累累,破烂不堪,上面还带着她撕破的红『色』鲜血和碎肉。她只着了一身湿透的黑『色』内甲,双手再次凝出那把黑『色』的巨大镰刀,飒爽英姿不输任何一个男儿。
“只有我们杀的荒人越多,城里的人突围出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墓幺幺说道,“其实我说错了,你们的命,并不是卖给了我。”
她稍稍侧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这些死士们,他们有的年纪还很小,让她莫名想起在那一座孤城里,曾誓死守住她的那些年轻士兵们。“是这城门里的七万同僚买了你们的命,他们之中或许有你们的至交好友,也可能有你们不喜欢的那个教官。但是他们今天,买了你们的命。”
“当然,也买了我的命。”墓幺幺一边说着,一边信步朝那些荒人走去。
“从我拿了梼杌卫虎符的那一刻,我墓幺幺的命,就卖给了这个城门里的人,也卖给了我身后的你们。”她扬起手中的黑『色』镰刀,“所以我不但会救下他们,也会尽我所能的确保你们每一个人的命,能卖出最高的价格。”
眼前的戎装少女一步步朝前走去,稀了的星光将她的身影描摹出更加单薄剪影。那脚步轻得好比落叶入水,扬起的镰刀,也让人觉得是那样飘忽不定的,不成熟,不稳重,不慎重,甚至是一举一动都是轻佻随便的。
“夫兵之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要势,而临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翔四海,随所遇而施之”——眼前的女人,半点都无法与其沾边。
“我无法保证你们不会死,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确保你们生还的希望,若真的毫无生机——我会誓死让你们死得其所。”
像是一只踏雪的黑『色』神驹,她踩着飞雁步腾空而起,手中的镰刀高高挥起,几乎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眨眼的下一秒,就已经扫过他们面前一片的荒人。
刹那间,残肢断臂,血花四溅。
“你们是什么人!!”终于从荒人中间有个头目模样的人,用蹩脚的人族语言开口问了。
可墓幺幺根本不屑于回答他们,而是用手指拭去脸上的鲜血,仿佛完全不在乎后面的荒人已经有人冲了出来准备偷袭她。“所以我最后问你们一句,是送死,是逃命?”
砰——
数阵气浪掠过墓幺幺,而她背后那个意图偷袭墓幺幺的荒人瞬间倒在了地上,而刚才还在她身后的这些死士们,皆已冲出。其中四个人,将她身后的荒人毙命当场。
这些修为高深的精锐死士们,将墓幺幺牢牢保护在了中间。
风很大,吹起了她的长发。
这六十八名死士,皆绝不会忘那日他们见到的一个笑容。
纯美的,至善的。
值得他们信任的。
让他们确信可以他们绝对会死得其所的。
……
第688章 噩梦
“行月纪六六五年,御尺桥年天干城门前锋战。
梼杌卫死士一百名,戮荒人约七千三百余名。士生仅八名,余下皆战死。”
——式督隆国本书万历。”
海雾淼淼绕着高耸的战垛,鸥啼嘶哑,曙『色』尚早,城门内与战垛上的七万主力,却已整装待发,屏息以待——
等着今日第一缕曙光。
日光朝日,杲杲缓缓。
终是来了。
号角长鸣,黑底红梼杌的战旗昂扬与空。
关了九日的天干阵眼城门,终于打开。
骑着凶兽坐骑的蒋安青与羌措身为整个梼杌卫的统领和右将,是最先走出城门的——
他们已十足做好了一场硬仗的准备,西疆气候本是湿热,可秉在盔帽之中的呼吸都像是冰块一样沉重冰冷。可走出城门,第一个感觉就是安静——
安静到令人战栗的安静。
本应该吵闹到沸腾的荒人咆哮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荒人语言声,兵器碰撞声,肉体撕裂声,都没有。
只有……死寂。
他们驻足,愣在当场。
卓众来东下,黑甲耀日光,晖晖熠熠的光芒从海面交接的地方如绸缎那般铺展腾飞,将城门前的白玉长道铺得满满。
御尺桥的白玉桥架,曾被誉为蓝『色』宝盘上的珍珠玉卞。
可如今,这白玉长廊上,只有数不清的尸山血海。
形状丑陋的残肢断臂,各种颜『色』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将这珍珠玉卞污染的脏晦。
不是没有荒人的。
海面之下仍潜伏着荒人,可愣是没有人敢爬上桥来。
因为在眼前这尸山血海里,站着四个人。
以他们为中心,四周的尸体堆成山朝下……
听到动静,他们转过了身子。
看到他们的样子,蒋安青也好,羌措也好,包括他们身后能看到情况的士兵们也好,心里一瞬间是苍白一片的。
因为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这几个活下来的人经历了什么。
墓幺幺是最先开口的,她朝蒋安青笑了一下,“你们来了。”
“贵……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你们,你们?”羌措错愕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有再继续说话,而蒋安青这才你发现,她一直是用手中的巨大黑镰抵在地上,全身都靠在那镰刀之上,才没有倒下。
他慌忙跳下坐骑,直接飞奔而来,扶住了她。
“他们还没死。”墓幺幺并没有阻拦蒋安青的搀扶,而是第一时间让出了后背。他这才看到,在她的背后,被她保护起来的范围,还躺着四个人。
“奥医!快来奥医!!”他大声叫着。
在看到奥医和王师傅一同出现的时候,墓幺幺就彻底软倒了下去。王师傅直接将她从蒋安青手里抢出,抱着她望向李师傅,目光凶狠。“李奉我怎么告诉你的!”
“别这么凶李师傅。”她窝在王师傅怀里,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颤抖,还有力气笑。“如果不是李师傅在,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王师傅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丹『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塞进她的嘴里,“闭嘴别说话!”
墓幺幺紧紧地攥住他的手,直直地盯着王师傅的眼睛,“告诉我爹,他的梼杌卫,我守住了。”
“蠢货!”他紧紧地抱着她,站了起来,看着四周还在海里虎视眈眈的荒人们,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他从背后拿出一把杀猪刀来,“妈的,就是这帮王八蛋伤了我的徒弟是?草/你们大爷的,老子今天定要把你们全屠个干净!”
“蒋安青。”墓幺幺虚弱的说道。
“末将在。”蒋安青慌忙上前。
“一定要在正午前赶到淳晟将军那里!晚了荒人的追兵一定会到!”
“末将誓死也会完成贵子命令!”
四周的光线有些虚幻,已经完全透支了所有体力的她,已经再也撑不住了。
她模糊地看着远处的光景,看着远处那个烽火长燃的帅塔。
却又想起在海底,死在自己面前的钱庸。
……
玉儿,你真的来了吗?
……
————————————————————————————
“扇子,扇子!”听到这个声音,她瞬间惊醒过来。
还是那片梨花树林。
还是那个盘腿坐在梨花树上的白发少年。
看不见他的容貌,只能听见他的笑声爽朗的像是秋日飞过的鸽哨。
“扇子,你这样真的会死的。”
“我不会。”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牧画扇的声音。
“不,你会的。”那个少年依然在笑,“白王给你的白魂瓶,改造了你的身体,囚野夫的『操』控使得你的生灭力可以和仙妒花的灵共生,形成了新的命元神魄,有了这样的力量,你以为回到了自己曾经所在的巅峰,对?于是你更加天真的以为——你能逆天改命,偷天换日活下来?”
“是又如何呢怀瑾?”实际上她每日噩梦里,都会见到他,所以已经早已习惯这般和他对话。
“可如果那不是命元神魄呢?”他说,“你清楚的明白,为什么宵入梦给你的灵一次次的没有成功融入你的生灭力。因为宵入梦给你的灵,都是还刚捕获没有进入人体内的灵。你的生灭力,渴求的从来不是这些没有生息的死灵。它们想要的,它们日日夜夜饥渴难耐想要得到的,是修士体内蕴养成熟的生灵——命元神魄。”
“你早就明白了,没有任何人的命元神魄是需要吃掉别人的命元神魄才能继续存活下来的。”少年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清脆,像是风铃一样叮叮当当的。“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毕竟,我就是你,我就是你的心魔。”
“滚开!”墓幺幺捂住头跪了下来,“我知道又如何?!我没有吃掉任何人!”
“白王给你的白魂瓶就是命元神魄,你明明知道的。怎么,不是自己亲手吃掉的人,就不算在你自己的头上?没有沾在你手上的血,就不算你杀的吗?”
阳光明媚的四周忽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阴风阵阵,梨花白满树却变成了鲜红的血『色』。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他的音『色』变得格外凄厉。
“因为我死了吗?!”
“牧画扇,我在问你呢!”他还在『逼』问着,“就因为你没有亲手杀掉我,我就不算你杀的吗?!”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浑身的勇气和力量仿佛都被他这样的举动所剥夺。
“为什么不敢『摸』了?怕『摸』不到我的头?”他还在残忍的说着,“你杀了那么多人,还怕我一个断头而死的死人吗?牧画扇,承认,你根本就不是人族的人——你是十殁族的怪物。”
“你是十殁族的阳煞,注定要害死你身边所有的人。”
“不信你看着,你所有爱的人,所有爱你的人,他们的下场,绝对会比我更惨。哈哈哈哈!”
第689章 你还有我
“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房间里传来。
守在外面的王师傅想也没想就冲进了房间里,可还没走近,就停下了脚步。
他从来没有见到墓幺幺这样过。
哪怕她在疏红苑里被折磨,被训练的再惨,她都不会像现在一样,紧紧的缩成一团,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像是个害怕黑夜的孩子那样瑟瑟发抖,无声哭泣。
“……幺幺,是我。”王师傅尽量放低了声音,可她的反应却更加激烈了,身体颤抖更加厉害。
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一小步一小步的试探着,走了好半天,才总算挪到了她的床边。他坐在床边伸出手,试探了几次,才算抱住了她。一抱不当紧,才发现她浑身滚烫,可却不住地在打冷战。
坏了。
这是要走火入魔?
他心里打了个咯噔,神识传音给蒋安青让他立刻派奥医生过来。
“幺幺,你听我说,你的计划很成功很完美。我们已经成功地撕破了荒人的围攻,在雷震阵眼上与虎威卫汇合了,我们来得很及时,淳晟将军很安全。我们梼杌卫和虎威卫加起来现在是十万人左右,包围雷震阵眼的荒人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形成包围圈。我明白你的计划接下来是想去找弗羽乙乙的明王卫汇合,蒋安青他们也已经知晓,所以你不用担心——等我们四个阵眼的大军全部汇合,就一起去攻帅塔。”
“这次先救下淳晟将军,淳安府欠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下淳老王爷就是在怎么看我们疏红苑不爽,救了他这个宝贝独苗的面子,他也得给。而且你赌得很成功,淳老王爷果然把镇宗至宝让淳晟将军带在了身上防身,有了这等神器在手……我们一定能攻破帅塔的包围,救出弗羽王隼。”
“眼下你受伤很重,不要多想,专心养病。你此次立了大功,圣帝一定不会再追究你任何责任,公子也真的很……高兴。”王师傅一边说着,一边运功轻轻为她输送着化力,想要用化力打通她郁结的经脉,可未曾想,化力刚到一半,就瞬间消失不见。他有些不信邪,加大了力度,再次运功,可这次更诡异,不但那些化力消失不见,反而从她经脉里涌出一股诡谲的吸力,贪婪地吸取着他的化力,而这吸力甚至让他有种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
正愣神——
墓幺幺忽然一把推开了他,再次缩在被子里,“你离我远点!”
“幺幺……”王师傅还想说话。
“出去!!!!”她声『色』凄厉极了。
他再不敢多呆一会,怕自己再刺激到她,加重病情,于是只能站起来走了出去。
……
蒋安青请来的奥医很快就来了,可是刚进去没一会,就听见里面霹里乓啷的,那奥医就被兜头摔了出来,吐血不止。这一整天一连送进去几个奥医,人没医好,都是自个挂彩被扔出来的。
王师傅这下犯了难,是真发愁了。
这时候还在床上养伤的李师傅,拿出纸笔来,写下两个字:“公子。”
王师傅一拍脑袋,对啊,还是老李行,头发少就是精明!
————————————————————————
“幺幺,公子想看看你。”王师傅小心翼翼地拿着一面铜镜走进来,放在了墓幺幺床边的桌子上。
铜镜里是他们都很熟悉的书房。
茶桌旁坐着端着茶的儒士,茶气袅袅中,他眉目依然。“王师傅,你出去,我和幺幺单独谈谈。”
王师傅领命出去关上了门。
“幺幺。”汪若戟开了口。“房间里这么暗,也不点灯,我的眼神儿也不如你们,并不能看清楚你。”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这么些天没见你了,当爹的想看看你,可以。”
“别看我。”她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呢。”
“我是个怪物。”她说道。
汪若戟竟然抿唇笑了,他看着镜子里黑暗的床角,那里面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的女孩儿仍在瑟瑟发抖。他叹了口气。“所以呢?”
“所以你别看我!别管我!”
“所以不看你,你就不是怪物了吗?我不管你,你就不是怪物了吗?”他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我尔时便教过你,这世上最无用两件事,一是夏厚被冬轻扇,二是旁人目世人言。除了你自己,包括我在内,旁人都是无用的。”
“你是不是怪物,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他继续道,“你不是不想让我看到,也不是不想让我说,你只是自己不敢看,自己不敢面对,甚至自己惧怕着自己。”
“没关系。”他笑了起来,“幺幺啊,你也好,我也好,甚至是蟾桂宫里王座上的那位,都有过不敢面对自己,畏惧自己的时候。我们都不是神仙,都会犯错,甚至会犯下弥天大错。但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镜子里的那个角落,好像在抚『摸』墓幺幺的头发那样温柔。
“正因为惧怕着这样的自己,我们才能无畏所有的砥砺前行,才可翻过无人敢越的深渊,才能攀上从未有人敢企及的高峰,才能一步步变成我们真正想成为的那个人。”
“而就算你失败了,跌下了深渊,摔下了高峰,没有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反而真的成了你惧怕的那个怪物。”
他静静地望着镜子里的少女,仿佛她就在自己面前那样,声音轻柔地像是三春天里的暖旭。
“你还有我。”
——————————————————————————
五更。
霸相真的太温柔了嘤嘤嘤嘤。
第690章 拉钩
听到这句话,墓幺幺总算缓缓从膝盖里抬起头来。
汪若戟看着她的脸,本来就没什么肉的脸现在看起来更是清瘦,眼神都是枯萎无光的,干裂的嘴唇不断的颤抖。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颤,杯子里的热茶溅出来一点水花,烫到了他敏感的神经。
“我真的好怕……”她翠绿的眼睛里并没有流出眼泪来,可是凝在眸下的那一汪浅水,更叫人难过。“我害死了很多很多人,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全都死了。”
“我真的好怕啊,爹。”
在听见那声呼唤的时候,汪若戟的眼神一瞬间的停滞了。他不知想起了谁,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手在这时甚至颤地拿不住手里的杯子。他不得不放下杯子,有些仓皇地隐藏着他突然泄『露』出的情绪。
“幺幺,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他还是许诺了。
“真的吗?”她朝镜子这边挪动,直接将镜子抱在了怀里,直直地看着镜子里面的汪若戟,望着他的眼睛,“哪怕,哪怕我的命元神魄需要吃别人的命元神魄?哪怕我以后会吃人?哪怕……我真的是十殁族?”
“……哪怕我是那个牧……”
“幺幺。”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却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根本什么也没有听到那般,也仿佛以往那样什么都胸有成竹,料事如神一般,那样毋定而冷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如何。”
墓幺幺仔细地看着汪若戟很久很久,好半天,她突然说出一句让汪若戟也没有料到的话来。“拉钩。”
“什……什么?”
她伸出小拇指来,递到镜子面前,“你的小拇指,拿出来。”
“……”汪若戟一愣,只能伸出右手小拇指来。
“左手!男左女右!”她说道。
他却迟疑了,笑了一下说道,“镜子里都一样,说,怎么拉钩。”
墓幺幺见他答应了,也不再强迫他换手,抬起小拇指,“像我这样弯着,对。”
她倒是很耐心地教他,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跟着我念一遍!”
汪若戟低声笑了出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伸出手指,真的一本正经地跟着她念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
他从来不讲脏话粗语,一时有些卡顿没有说出。
“快说呀。”她有些不乐意了,半撒娇半怨念的样子。
“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咳,咳,王八蛋。”最后三个字并不意外的伴随着干咳也很小声。可是墓幺幺却喜笑颜开,一点也不计较了,“你要记得清楚,你答应过我了。”
“嗯。”汪若戟苦笑着答应了。
……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什么都聊,从蕙枝嬷嬷终于不再哭了到御尺桥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期间,王师傅适时地送上了『药』来,她也都乖巧的喝下。半宿过了,她体内的陷入狂暴的生灭力终于安静下来,仙妒花也不再暴狂沉沉陷入了眠期。高热虽然还没有退掉,但是她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很多。
墓幺幺趴在床边,看着镜子里的汪若戟,刚才一直不停讲话的嘴巴忽然闭上了。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他手中这浅浅一杯茶喝了许久,也没有喝完,连茶气都不再冒了。
她的目光从那杯冷茶看到那个茶壶,又看向他的右手以及始终遮挡在桌子后面不曾出现过的左手。“没事,只是突然感觉爹你又年轻了很多。”
“是吗?”他笑得倒是很开心。
“是啊,这样下去,我们霸相府的大门怕是要让那些官媒婆踏平了门槛。门外头那些惦念着你的大娘们队伍里,可又得加上不少年轻小娘子了。”她一五一十的一本真经。“到时候你找给我找哪个小妈,可得经过我同意。”
“你是真不怕我打你是。”听她胡话说得没边,眉头越蹙越紧。
“本来就是。”她撅嘴,“你又有钱又有权又有学问,长得还好看,现在又看起来越发年轻了——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呢?你已经单身这么久了,还不是让疏红苑这帮狗崽子给吓得。等我回去,我把疏红苑这帮狗崽子全给带走,保证让你清清静静两天,好好让你给我物『色』两个小妈。”
“梼杌卫给了你,又惦记上疏红苑了?”汪若戟总是能在她一番话里抓住重点,自动无视了她其他的话语。“这么心急?”
“谁让你教得好呢?”她笑嘻嘻的。“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爹你真不考虑给我找个小妈么?趁着我爷爷还健在,到时候你们还能行高堂之礼?”
汪若戟放下了那杯冷茶,缓缓掀起了睫,唇边还有笑意。“谁告诉你的。”
“弗羽王隼。”她并不在乎他此时并不是很好看的表情。
_————————————————————
一更。
第691章 你像是天上的云
“呵呵。”他笑了一下,依然没有丝毫惊讶和意外。“所以你才拿着我八万梼杌卫的『性』命豪赌这么一场,拼死也要救下淳晟。王师傅还以为你是要卖淳安府个人情,还以为你是惦记着淳晟手里的那件宝贝。”
“这两个原因当然有了。”她倒是不以为然。“淳安府的晟世子,那可是普天之下头一号的金枝儿。淳老王爷五百年里就这么一个独苗,晟世子就是掉根头发,淳老王爷都得把隆天掀个个儿来找。虽然我并不知道圣帝怎么能劝动淳老王爷让晟世子带兵来御尺桥送命,但是我当然知道,救下晟世子一命这件事,以淳老王爷的秉『性』,怎么着也得记霸相府一个天大的恩情。”
“再者了,那淳老王爷既然敢让晟世子来这么个地方,九成九得把镇宗至宝拿出来给他儿子保命。有了这件宝贝,这场战争我们不说反败为胜,最起码不会输得太惨。”
“而第三,淳安府里那个人,弗羽王隼说是会将死你的棋子。”
“绕了这么大一圈。”汪若戟眼神复杂地看着墓幺幺,“你是为了保护我?”
“当然不是。”她瞬间否定,“我是在自保。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那人如果真的会成为你的死『穴』,那一定会威胁到我。你倒了,霸相府就会垮掉,疏红苑和梼杌卫也会烟消云散,到时候,你曾许诺我要助我一臂之力去实现我的目标,也成了空凭一张。”
“你和我,是一体的。”她很认真地说道,“所以你一次次利用我,拿我挡刀,不管我之前会怎样,可最后我每次都会原谅你。李师傅的穹苍刀无限延长了你我的时间,换算一下,也和你相处这么几百年,我嘴上不说,可也不得不承认,你的聪慧,是我,是所有人哪怕花费你生命百倍的时间,也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有你在,我最起码是安全的。”
他沉默了下去,再次端起那杯凉掉的茶,抿了一口。冷茶的滋味自是不好,看他轻轻蹙起的眉尖,就能知晓。“谢谢你,幺幺。”
“之前在丹宵宫的时候,弗羽乙乙告诉了我四个关乎霸相府存亡的秘密。看你这意思,你应该基本全知道了?”
“没错。”汪若戟承认的很干脆。“丹宵宫弗羽乙乙告诉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全部知道了。”
“……你让轻瑶监视我?”她联想到轻瑶能隐藏在虚空空间里长达两个时辰的特殊能力。
“轻瑶是个很好的苗子,你不用怀疑她的忠心。”他并没有否认,“所以前三个不用我解释了?看你都没有问我,应该是弗羽王隼都跟你解释清楚了。第四个,关于淳安府那个苏姓的男人。”
不知不觉间,汪若戟已经将那一杯冷茶喝掉,“那个男人,的确是我亲生父亲。”
“……”墓幺幺没有说话,她想起来关于汪若戟的过往,那一把火,那灭门的惨案。
“他只知道我一个秘密。”他慢慢地将那空杯子在手心里来回转着,出神地看着那杯底活灵活现的鱼。“而这个秘密一旦被圣帝发现,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杀了所有和我有关系的人,将霸相府也好,疏红苑也好,皆夷为平地。”
墓幺幺怔了下。
“至于是什么秘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他抬起眉眼来,“并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相反,正因为我太信任你,太了解你,我才不能告诉你。更因为我能料到一旦你知道这个秘密,会付之以怎样的行动。
她并没有去追问,而是看着他很久,突然话锋转了一个弯。“其实爹你知道吗?每一次我看到你,都会感到一种恐惧。因为你仿佛根本和我们不在一个时空,你就像是那飘在天空高高在上的云。你冷眼旁观我们这些人,看我们蝇营狗苟苦苦挣扎,总能比我们更快一步,总可以预知我们看不到的远方,更能看到我们见不到的世界。”
“……”他却是愣了,笑容格外的复杂。“你把我想得也太神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她盯着他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你也不知道的事情吗?真的有连你也无法预料到的结局吗?”
“那并不是因为我一个人,而是因为疏红苑并不是个摆设。”他说道。“天下无事可以逃过梼杌的眼睛。”
“那也是因为是你。”她说道。
“幺幺。”他叹了口气。“我并不是无所不知的神,只不过我比绝大多数人付出了更多。芸芸众生千万百态,有太多未知的可能。只是绝大多数人的这种无限可能,早已被各种原因磨损的只剩下呆板的模板,所以对待那些人,我洞察万象,无所不知。”
“但是,生而为人,我也有太多缺陷和不足,我的眼界永远不可能跨越时间和空间。我当然会有无法参透的未来,有无法了解的秘密,更有无法预知的可能。”他抬起眼睛看着墓幺幺,“比如你。”
“幺幺,你是那个例外。”他静静地端详着她的眉目。“很多年前,我就看不懂你,如今,我更无法洞察你。这么些年,你已做得太好,好到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和期望。你已早早脱离了我的目界,更早已经到达了我的思维想象无法洞穿的地方。”
“正因如此,我从来没有真正的限制过你。”他说道,“只是这一次,我不希望你再去追查淳安府的这个男人。”
——————————————————————————
二更。
今天依然是五更。
第692章 就这一次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可汪若戟并没有着急亦没有『逼』问她,而是看着她说道:“关于你的命元神魄,你不要着急,大管家和二管家都去在想办法,李师傅和王师傅在你旁边不会让你出现问题的。还有,尽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命元神魄的事情,包括弗羽王隼。”
“嗯。”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过得格外辛苦,但是你别担心,很快就过去了。”
“爹,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没关系。”他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放着染霜不管,肯定会通知东瑶山的人去救他,可我还是不冷静冲你发火,对不起。”
“啧……”他似笑非笑地,“你不过是命元神魄变了样子罢了,怎么连人都换了吗?把我那个幺幺怎么了?”
“没有!”墓幺幺收回视线,摇头。“告诉蕙枝嬷嬷和大管家二管家我也想她们了!好了,不说了,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等汪若戟回复,她就二话不说就把镜子扣倒在了桌子上,关掉了虚幻的投影。
这端,汪若戟看着黑掉的镜子,连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他身后等了很久的润明走了出来,匆忙给他换上了一壶新茶,又给他斟满,端起来让他赶紧了喝了下去。
“你能瞒着她多久呢?以幺幺那个眼神,早就看穿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死犟着不让她看见呢?”润明一边给他拍着后背,一边埋怨道。
“我没瞒着她,这种小事没有说的必要。”喝了热茶,汪若戟看样子好受了不少,“大管家什么时候能回来?”
“后日。”
“东西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
“不能再拖了。”汪若戟放下茶杯,看着窗外冷冷的七月,“让大管家不用回霸相府,把东西送给轻瑶,让轻瑶直接送到幺幺那里。”
“这未免太冒险了?”润明有些急了,“现在就给幺幺的话,戮北侯还在桥上,他一定会察觉到的。”
“我相信幺幺。”汪若戟轻轻吹开一抹茶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温柔的上扬。“就算他兮风能察觉到又如何呢,到了那时候也晚了。”
……
而这端。
王师傅来拿镜子的时候,墓幺幺突然说道:“王师傅,我爹的左手什么时候断的。”
他一下就僵住了,好半天支支吾吾。
“我爹他从来不喝冷茶。”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他一直在用右手倒茶,端茶杯。发现从壶里倒出来的那是最后一杯茶之后,他就一直很吝啬的在喝着,直到那茶变冷,他也没有站起来端壶去换一杯。”
这种虚幻的投影,生灭力是无法穿透的,所以她并不能用生灭力观察到汪若戟的身体情况。但是没有生灭力,不代表她的眼神不好,更不代表她不了解汪若戟。
“是不是陆三管家出事的那次,受的伤?”
王师傅见怎么也瞒不过去了,最终点了点头。“你可千万别让公子发现你知道了,不然公子一定会发脾气的。公子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告诉你这事,一直说这是小事。可是你都不知道,沿着胳膊肘那个地方齐齐被斩断了,断掉的胳膊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毁成了渣滓,请了奥医来看,也说了,就算丹祖亲自来医也无力回天了。”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谢谢。”
“幺幺,虽然我告诉你了,但是公子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打算,所以你不要把这个事情当成一个负担。”
“好啦王师傅我没事,我要休息了,你快走!”
……
赶走了王师傅,墓幺幺的脸『色』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好。她咳了一下,吐出了一口黑血在手中的黑『色』手帕上。
仙妒花虽然没有再狂暴下去,可是之前她那般不要命的透支着仙妒花,已经让体内的生灭力暴走。暴走的生灭力如同一只饥饿到极限的猛兽,不停地想要去吞掉噬仙妒花,所以她才会差点走火入魔。
她打开手上的白龟魂印,吸收了一些魂力,可是却犹如滴水般根本解不了她体内生灭力的饥渴。
咬牙坚持了很久,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地打开了戒指,从里面拿出一瓶白魂瓶来。
“没有沾在你手上的血,就不算你杀的人吗?!”
噩梦里心魔的嘶吼再次炸裂在耳朵里——
墓幺幺迟疑着,崩溃着,可是……可是她更加挥之不去的,是之前镜子里汪若戟苍白的脸『色』。
从第一次得到生灭力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本来就如同她一样,苟延残喘的偷生,她一直都知道,可却一直都无视了这个问题。
如果,如果她在这里被生灭力吞掉了仙妒花,那她日后绝对再无找到第二个命元神魄的可能了。‘’
“不信你看着,你所有爱的人,所有爱你的人,他们的下场,绝对会比我更惨!”
不,我不信,我不要!
就这一次。
就这最后一次。
熬过这一次,她就再也不吃这些东西了。
她不是怪物。
她能行的。
她这样自言自语。
拿起了白魂瓶,一仰头,喝了下去。
——————————————————————————————
三更。
第693章 大隆第一世子
次日夜深。
虽然隔着一层纱帘,但墓幺幺也能看清楚这位大隆第一世子的模样。继承了淳老王爷那壮硕的身板,虎背熊腰,身量也足,样貌倒不像淳老王爷那样正气斐然,倒是继承了他母亲外陆人的血统,眼睛很大五官也立体,就是没有神采,习惯『性』的歪着脖子,病恹恹的神态。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坐没坐姿地如同一滩软泥一样瘫在椅子上,倒是挺符合传闻中被酒『色』早早掏空了身子。
“淳晟将军,您不用特意来看望我的,等我明日好得利索了自会拜见您。”
“百闻不如一见,墓贵子这般人物,我无论如何也得亲自见上一面才算人生无憾。这些年我总陪着昭儿不在隆天,霸相爷又将你当宝贝疙瘩一样藏着掖着的,今个儿有了机会,能早看一眼是一眼对?”淳晟粗糙的嗓门里一股子油腻腻的滋味。
“承蒙淳晟将军高看一眼。”她礼貌回道,“日后回到帝都有的是机会,就怕世子如今玩笑两句,到了隆天,我这般小人物就登不了淳安府的大门了。”
“看贵子你这话说的这样子见外,就让人不爱听了。”淳晟笑起来的时候都喘不上气一样哼哧哼哧的,“我虽不及霸相爷那样才德万中有一,纯粹草包一个,淳安府也比不了霸相府这样派场,但我这个人,我们淳安府都是重感情讲道义的。”
汪若戟常说,这隆天城蟾桂宫四方八冠御道,那青玉长道上布罗得这些宗族门府,连它们门梁挂着的灯笼都是七窍玲珑莲子芯的——
这所谓大隆第一世子,三言两句到察不出太多,但绝对不是草包一个。
见墓幺幺并不答话,淳晟也不着急,继续说道。“今天夜深来叨扰贵子,除了早早慕名而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些话我认为应该和贵子打开天窗了说白点。”
“世子请说。”
“墓贵子舍命来救我们淳安府,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忘,淳安府也不会忘。”他的声音仍然很油腻甚至听不出多少诚恳。“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吃人的拿人的用人的,更不喜欢欠人的,和我交往的各种朋友,都知道我宁天下人都欠我千金,也不愿意欠人鸡『毛』一根。所以,今天欠了你,让我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
“我此番来到御尺桥,遇见了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首先我没想到自己会被荒人包围在阵眼上九死一生,其次我也没想到该来救我的人没来,反而……”
“不该来救你的,来了?”墓幺幺适时接过话去。
“没错。”他倒是爽利的承认了。“墓贵子是个明白人,所以我才和你讲个清楚。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来救我『性』命的,是霸相府,是你霸相府的墓贵子。”
“你知道我更想不到什么吗?”他叹了口气,正了正身子,可是他的头还是软软的斜着,让人看着极其不舒服。“我更想不到墓贵子你会和传说中的形象完全完全不同。”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专门让人去调查了一下。墓贵子,你知道你那一百个死士,杀了多少荒人吗?”他问道。
“不知。”
“七千多荒人。”淳晟咂舌,“这是什么概念别人可能不懂,可我懂。因为我虽然是个半吊子,但是我好歹也是个将军,也带过兵也打过几场小仗。只凭一百人,杀了七千多荒人,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赢得的胜利,我真的想不到大隆这些武将们,谁能做到。我就不说这样疯狂的计划需要怎样的头脑才能想到,这也并不是只靠修为高深就能做到的事情。重点是,你需要让你的死士你的士兵心甘情愿的为你穷尽他们的极限,为你誓死厮杀为你肝脑涂地。当然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或许有那么几个——但是,其中两个人,一个在帅塔,一个在你身后的定海门外。”
“在帅塔的那个人,他自身都难保,肯定无暇分神管我。定海门外的那个……”他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会是他来。”
墓幺幺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他需要保护十三公主。”
“呵呵。”淳晟又喘着气笑了起来,“墓贵子,我既然敢这么说了,就不会在乎别人会怎么传出去,所以不用你来讲这些大家都知道的笑话来给我听。他本来应该救我的,至少比起你,他才是那个应该派兵救我的人。”
“所以我今日听说你清醒了,无论如何也要先来见上你一面。”他话锋又转了回来,根本不给墓幺幺任何探听口实的机会。“我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才会做出来救我的决定。”
————————————————————————
四更。
第694章 岚晟
“世子现在看得清楚了吗?”
“还不算清楚。”他笑了起来。“因为我实在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可以放弃弗羽王隼不救,反而转过头来救我。昭儿告诉我说,你和那弗羽王隼可是情深意切的紧。当时她只是两句话,就把你哄到了这御尺桥上。”
墓幺幺并不介意他的口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救你?”
“没错。”
“很简单。”她淡淡地说道,“我仰慕世子多年,想交世子这个朋友。”
“哈哈哈。”淳晟笑得开怀极了,拍着大腿,“你个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论年龄我比你父亲年岁都大,论辈分,你也得喊我一声伯伯,你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大隆第一世子,朋友广布天下,不轮贵贱不凭身份,路边的流浪弃儿都能和你称兄道弟,怎么到我这儿,就不成了呢?”她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任何笑意,甚至有些冷『色』,“难道世子也和那些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觉得我这女流之辈和你后宫姬妾一个样子,只适合床笫游欢,本质上就低了你们这些男人一等?”
“谁敢把墓贵子当成寻常女子来看待?怕是脑袋都不够霸相爷拿去踢球的。”他笑着说道。
“那我实在想不出世子为何拿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拒绝我的好意。”
“哎,我说你这小孩儿,明明心里门清,还非得『逼』我说出来吗?”淳晟叹了口气。“首先,你是霸相府的贵子,我淳安府和你霸相府的关系绝非友好?”
“‘共惜年华未立名,路岐终日轸羁情’世子可听说过这句诗?”墓幺幺并不着急,反而反问了一句。
“未曾。”
“功未成,名未就,你还不是侠名满身,我还不是功高良将。一起挨过穷,一起吃过苦,我知道你落魄,你也见过我潦倒,这样的感情,才更值得人回忆也更值得我们去珍惜。”她缓缓道,“世子你听说过我的传闻了,接下来换我了。世子你在传闻中是大隆第一世子,世人对你毁誉参半,有人说你乐善好施不问出身,当然更多的人说你千金散尽,仗着淳老王爷对你的宠爱,活活一个散财童子,要将淳安府的家底子都败光。你常年流连于花街酒巷,朋友遍布天下,可全都是些不入流的『骚』猫臭狗。对?”
“没错。”淳晟好像听习惯了,对墓幺幺这还明显说得好听了一些的传言表示了肯定。
“可我今天才明白世子你和传闻里完全不一样。”
“哦?”
“所谓世人传你交友不问出身,那是因为你从来不会交比自己出身好,不,出身和自己差不多的朋友。你交的这些朋友里有一个共同的标准,那就是都没有你的出身好。因为这些贫民庶士,无名无闻,无论怎样翻腾,又有怎样的才华和本领,最后都不会成为你的束缚。这些人,来得快,数量又多,淘汰更新的也自然可以很快。没有人会在意这些贫民庶士的命运如何,不是吗?”她笑呵呵地说道,“他们就像是那泥土里钻营辛苦的虫蚁,你只需要分泌一点点让他们心醉的蜜糖,就把他们成片成片的吸引过来,心甘情愿地成为你的养分。你呢,你只需要趴在泥潭里,开成一朵绚烂的霸王花,让世人仰慕着你华丽的外在,厌憎你恶臭的声名,蚕食着这些可怜的人们,榨干他们,淘汰他们,得到你想从他们身上榨取到的东西。那些世家公子贵子,可就没这么方便了,榨取这些公子贵子们的利益,说不好就动了谁的馅饼,搞不好还惹上了别得什么东西。”
“对?”
“和垔杀苑分庭抗礼的民间杀手组织——岚家绫罗的主子,岚晟?”
啪啪——
淳晟鼓起了掌,一边随着他缓慢的掌声,他那一直歪着的脖子也渐渐直了起来。虽然仍然整个身体都软在椅子上,可绝不像刚才那样如同没有骨头的软泥一样瘫着让人生厌。
而那双颇有外陆风情的眼睛里的目光,隔着纱帘,也让她觉得被人审视的穿透感。
“不愧是我们号上贵得上了排行榜的那块布。”淳晟笑意隐隐的,“这些年,我是眼睁睁看着你的身价蹭蹭的朝上窜啊,比九化成仙登天都快。几乎隔不了几天,总号那边就能收到一笔要你命的单子。”
“怎么,岚东家这是要亲自动手了?”
“呸,我从来不杀人。”他嘁了一声,“虽然都说天下无事可避梼杌,但是我仍然万分很确信,疏红苑是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的。所以,小孩儿,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今日份五更请查收。
第695章 暗杀方式
“岚东家此时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跑题了。”疏红苑不知道的东西,不代表牧画扇不知道。当年她见过淳晟来过归雁宗与兮风交谈,以前那时,兮风无论何事,也没有避讳过她。自然,她也绝对不可能让岚晟知道。
“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岚家绫罗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卖布的小摊,变成了整个沣尺大陆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你们的杀手并不像垔杀苑那样经过专业顶级的培训,手法也不见得比垔杀苑专业精密。但是垔杀苑的价格高到令人咂舌不说,审查严格,规矩又多。你们岚家绫罗就不一样了,价格低廉,还没什么规矩,随意的很。”
她说得口渴了,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而淳晟也不着急也不『插』话,就等着她说完。
“岚家绫罗接的单子,从暗杀宗族大公,到暗杀『妓』女乞儿,只要是杀人的买卖,你们基本都是来者不拒的,而且成功率并不比垔杀苑低上多少。所以短短一百年来,你们岚家绫罗赚的是盆满钵翻,足以和垔杀苑分庭抗礼。很多人怎么也想不通,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杀手可以接这么多单子?于是各种传说都来了,把你们岚家绫罗传得是神乎其神。其实真相太简单了,因为你们岚家绫罗从来没有培养过一个杀手。”
“你们就是个中介组织罢了,你们所提供的杀手,都是你们在接了暗杀单子之后现找的人。你们找的谁呢?当然不是垔杀苑那些花费了数百年培养出的精英杀手们,你们的杀手,大多数都是这些『骚』猫臭狗的普通人。越低贱,就意味着劳动力越低廉,就意味着一旦出事甩掉的耗费就越低,你们赚得也就越多。”
“这世上大多数人眼光都太局限了,总是认为负责暗杀的杀手就得垔杀苑那种高端刺客,可实际上很多时候,真正要一个人命的,并不需要像专业刺客杀手那样的素养。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不需要无时无刻做好被暗杀准备的人,想要这些人的命,何须雇佣多么专业的杀手?想要一个乡绅的命,他身边的小厮,姬妾,侍女,甚至是一个路过的普通行人,都可能有无数的机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些年,我们可不止只做这些小单子。垔杀苑失败过很多次的大单子,我们也做成功过。”淳晟终于出言了,显然有些不满意墓幺幺竟然低估他们的业绩。
“那是自然,这也是你们比垔杀苑成功的地方。”墓幺幺笑了起来,“一些有头有脸又有仇敌的人呢?”
她停顿了一下,好似灵光一闪一样一拍手,“这样,我来做个假设。比如,我假设一个宗族家的宝贝小少爷,一不小心结了个死仇。小少爷的仇人因为杀父之仇,花了大价钱,先找了垔杀苑,可是垔杀苑失败了。走投无路,寻了你们岚家绫罗。这小少爷家底子很厚实,有了上次被垔杀苑暗杀的教训在,他身边的侍卫也好暗桩也好那是多了几倍,莫说个刺客了,就是个鸽子想去小少爷身上拉次鸟屎都难。你们还是接了单子,你们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这个小少爷,你们研究的不是怎样打赢这些小少爷身边的护卫们。你们研究的是,怎样找到一个最能接近小少爷身边绝不会被护卫们当成敌人的人。”
“你们找了一个卖新奇玩意儿的行脚商。这个行脚商,每年都会来他们这个地界上,每年也都会在固定的节气出现在热闹的街头,叫卖上一整天。而这个小少爷每隔几天就要去的那个小娘子家里,带这个金屋藏娇的小娘子出来散步逛街。这小娘子整日里被关在一方小院里,每次出来逛街都要买个痛快。那行脚商卖的新奇玩意儿最受欢迎,小娘子怎么能错过。于是小娘子拉着小少爷去逛,买了一对流苏镂空宝盒耳坠子。”
“买够了东西的小娘子被小少爷哄开心了,带着小少爷回到了家里。几天不见了那是干柴/烈火,可是做到了一半,小少爷就和小娘子双双死在了家里。”
“人们只说这小少爷和小娘子腌臜事做太多,可是谁也不会注意到,那小娘子放在枕头边上新买的耳坠子里那颗小小的宝盒里,慢慢挥发干净的剧毒。”
“墓贵子……你可真是……”淳晟的那口气吊在一半,当真是让人猜不到他的情绪。
可墓幺幺干脆的打断了他的话,“当然,我只是假设,假设而已,做不得真的,岚东家可千万别朝心里去,回去再去查谁走漏了风声,还牵扯进来无辜的人,多不好。”
“呵呵。”淳晟这会的笑容完美的解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
一更
第696章 孤独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她依然很沉稳,“这片大陆已过沉闷无趣了太多太多年,阴谋阳谋都是那样死板而呆滞。讲句糙话,睡个女人杀个仇人,都是固有的老旧套路。这世界甚至无聊到有些悲惨,每个人的人生都从出生到死亡,都像是一出排版好的书。你作为这大隆第一世子,应该比我更明白这其中的滋味。所以,你会放着享尽荣华富贵的世子不做,去从头建一个岚家绫罗。你建岚家绫罗一不为钱,二不为权,三不为名,四不图女人,五没有仇人。”
“因为岚东家你多年前苦寻的那位恩人,为你指了这条路。”她淡淡地说道。“他将你看得透彻,明白你像是一条在这滩死水里沉溺下去的蛟龙。”
“而如今,我也看得到你的厌倦,明白你痛恶的东西,看得到你的雄图壮志,看得到你想要将这滩被老不死的家伙们折腾的这滩死水换个模样。”墓幺幺说道,“尔志高远,非三尺泥潭所能困掬;尔心比天,非腾龙锦凤不可与你为伴。”
“以故你晟世子你,在众人皆醉里伪装成醉得最狠的那一位,以故你只能靠岚东家偷贪上那么一时半会的清醒。”她走下了床,从衣架上拿起外衫披在身上,掀开纱帘,面对面地站在了淳晟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有些愣怔的眼睛。“可是你却更孤独了。”
“醉时无人陪你同醉,醒时无人知你是谁。”她缓缓的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墓幺幺清楚的看见淳晟始终像是蒙了层霾一般的眼睛里,动摇,『迷』茫,清澈。
“可是今天,这一切可以改变。”她不徐不疾,弯下了腰,平视着他的眼睛。“如同你选择了那个人一样,如今,你可以再做出一个同样的选择。”
“岚东家。”她说道,“你已经走了这么远,凭自己的本事建了一个杀手帝国。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自己还能走多远?难道你就不想从这个泥潭里彻底解放?难道你就不想,真的鲤鱼跃龙门,自由自在地将这片泥潭搅和个天翻地覆,换个模样?难道你就不想看到,那些老不死的东西震惊的模样?”
墓幺幺扬起手来,从果盘里拿出一个桃子来,轻松的啃了一口,然后手指捏了两下,那桃肉就自动化得干净,留下一颗干巴巴的桃核。她把玩着那颗桃核,“你我眼前的这片天地,就像是个被太多人咀嚼过的桃核,早已经干巴巴的没有了一点滋味儿。”
她手指一弹,将那桃核把在手里,片刻后松开手,那桃核竟变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她并不顾忌什么,牵过淳晟的手,将那桃核小兔子放在淳晟的手里。“岚东家,你难道还想继续咀嚼别人吃过的桃核?还是,和我一起,让这桃核换个模样?”
“换成一个可爱的模样,换成一个让喜欢的模样,或者干脆换成一个人人都害怕的模样。”
淳晟不由自主地看着手里的那个桃核兔子,出神地沉默着。
“岚东家,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让这天下,换个新奇的样子?”
淳晟的身子肉眼可见地一颤,他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的眼睛,“是我理解的有问题,还是,你现在说的就是我想得那个意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墓幺幺?你疯了?”
“你知道,我说到,就一定可以做到——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着急的来见我。你是一个成功的垂钓者,岚家绫罗被你培养的风气,就是比任何人都能等,那是因为你最能等,最不怕等。可是你今天,却那么急切,就好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那种急切。”
墓幺幺好像站累了,孩子气的蹲在了他的面前。就连红昭都从来没有敢这么亲近过他,可她却丝毫没有任何顾虑的极为自然的双肘撑在他的腿上,捧起脸仰头看着他。“岚东家,抛开这所有的一切。你难道不想,这枯燥无味的世界里,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醉时可以陪你同醉,醒时知道你是谁?”
“更好得是,半醉半醒时,她可以陪你当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让这个世界都颠倒的疯子。”
淳晟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已经忘记了伸出手推开她。
她并不着急,嘴角抿着一层薄薄的笑意,眼角的蛇纹随着她笑起,有种狡猾的蛊『惑』。
“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
——————————————————————————
二更
第697章 独木桥
不知多少年前。
意识到的时候,淳晟就已经发现自己像是徘徊在一条没有方向的独木桥上。
花不完的钱,睡不完的女人,高高在上的地位,已经七化初期的高深修为,大隆第一世子。尝尽了人生能享受到的奢华,却无人知他早已体味不到别人能体味到的感觉。他像是损失了所有的味觉,听觉,感觉,人间的欢喜情仇,好像都和他无关。
他尝遍了人间的美酒,却最后都觉淡如白水。无论美艳如何,女人也只能让他疲惫。宗族门阀里的贵子少主们,全都是一样的人生轨迹。
这世间百态,他还不到一旭,就已经觉得枯燥如同一本看过无数遍翻烂的书。
反而是那些普通人,那些平凡人,他们的身上,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里,有一种让他说不明道不清的吸引他的东西。然而就算是这些人,最终也是一个模样。
最终,父亲告诉他——晟儿,你只要有了孩子,就会觉得世界变了一个模样,像我有了你一样会开始重新看待这个世界。
淳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于是他有了红昭。
他满心欢喜的等着这个世界出现他所期待的变化。
可是,没有。
他仍然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爱,没有恨,只有枯燥。
他仍然徘徊在这座没有方向的独木桥上,四周全是虚无。
穷途末路之下,淳晟听说有一个地方可以解开他的疑『惑』,远在沣尺大陆的最北边,那个没有冬天的国家。他去了,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果然如同传说中临世的神一般,为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你之所以对这个世界没有感觉,是因为你已经死了。”那人说,“淳晟已经太早走完了他的人生,走完的人生,无论肉体是否活着,都已死了。既然淳晟已死,肉体还在——”
“你为什么不在这个肉体里,换一个人来活。换一个新的,全新的生命,用淳晟的这具肉体,重新走一段崭新的人生。”
从此。
晟世子死了,世上多了一个杀手组织,多了一个岚晟。
他很感激这个恩人,所以经常会去探望那人,后来也见到过那人身边多了一个小小丫头,看着那小丫头逐渐长大。
不过那些都与他无关罢了。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作为岚晟,他再次感到了多年前同样的感觉。
仿佛人生开始倒放,开始换了个法子重播。岚家绫罗成长的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足以和垔杀苑这样盘踞在沣尺大陆千年之久的组织平分秋『色』,他再次站在了巅峰。
可是。
人生再次陷入了死循环,以前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暗杀单子,在他培养的出『色』下属面前,也都成了千篇一律的东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都是一个样子。
他的人生,好像再次走到了头。
可是那位恩人,几年前自从那一场战争之后,就再也未曾给过他任何建议。
这时。
听说南疆战『乱』,是荒人,传说中的凶兽——
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不行,他要来。于是他拼命说服了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带兵来。他想看看,自己的人生可以不可以因为这些未知的生命,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淳晟,他岚晟——可以不可以,再次对这个世界产生感觉?
哪怕是恐惧的感觉。
只要给他一种感觉,哪怕一种,就好。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
荒人不过是些披着人皮的凶兽,低智又丑陋,毫无沟通欲望。而这些荒人,竟然包围了他们。虎威卫大多数人都是东疆人,他们都不擅长水『性』,包括他。所以阵破之后,死伤惨重。
好歹他是七化大宗,自己的话,倒不是不能逃跑。
只是——他不想逃了。
累了。
要是他死在这里,死在荒人手里,这个枯燥而死寂的世界,会不会变个模样?不如重新投个胎如何?别当人了,当腻歪了。
当个鸟飞过天上的云,当个虫子吃着最早的『露』水,做个小鱼吐两个泡泡。
也好过他如今这样死板的人生。
淳晟站在这座没有方向的独木桥上,终于想通了——他不应该找方向,他从一开始就应该从这个独木桥上跳下去。
可是……
他没来得及跳下去。
有人来救他了。
——————————————————————————
三更。
第698章 我想过去
是他意识里,包括他的世界里,都从未出现过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敌对家族的贵子。
这个女人带了一百个死士,杀了七千多荒人。他看到那些士兵们,包括自己的虎威卫们,看着这个女人是怎样的眼神——恐惧的,敬畏的,崇拜的……
淳晟连夜收集了这个女人的情报。
他站在桥上,停了下来。
这是他见过最疯狂的女人,身世显赫,霸相府贵子,一个凡人,青藤试前三,怀婵阁阁主亲自要收她为徒,杀了天狐族九公主,丹宵宫丹祖收她为席服弟子,弄死了垔杀苑的首阎,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歹毒无比。和多个男人有染,嫁过人,被休过,每个男人的家世背景都令人咂舌,韬光谷的心修天才白少主,初家那个残废少爷,那个神秘的青藤堏灵染霜……听说每个男人都爱她爱得痴狂,连昭儿最喜欢的那个弗羽家大爵爷都非她不娶。
岚家绫罗也接过不少关于她的单子,可是他那些下属们没有一个敢应下来的。
所以他并不知道。
关于这个女人的情报传闻厚厚的一摞又一摞,他看了整整一夜。
想了整整一天。
心里都是她。
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想,是……迫切的想要这样的人生,这样完全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的人生。想要知道,这个人的人生是如何做到如此不按常理,想知道,她是不是活在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淳晟想了整整一个白天,最后听说她醒了,立刻等不及的要来见她。
见到她之后。
第一反应有些失望。
女人的姿『色』并不绝艳,也没有传说中他所幻想的那样的……令人感到新奇。
就是一个普通的,纤弱的,女人而已。
然后两人开始交谈。
开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像是惯有的那样,全是你套我话,我套你话,无聊至极的勾心斗角。他甚至还占据了上风,主导了谈话。
但是逐渐的……
有些变了。
她徐徐的话语里,开始有不同的东西。开始好像在慢慢剥开他的鳞片那样,一片一片的,虽然有些刺痛,但并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可她竟然知道他另外一个人生?
一下,就让他来了兴致。
于是他静静地听,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还知道什么。
她知道的真的很多。
多到超乎了他的想象。
甚至不知何时,这个比自己小了一百多岁的小丫头片子,站在自己面前,他都没有任何防备。
……
她看透了他的一切。
她看透了他的无聊,看透了他的无感,剥离了他身上覆盖的所有鳞片,『露』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尸体。
这个枯燥至极的世界,第一次给了他鲜活的感知。
当墓幺幺鲜活的站在他的面前,将那个桃核放在他手心上的时候。他感知到她还温热的体温从桃核上传来,仿佛在一瞬间他突然感知到这本被他翻了几百遍都烂掉的书,重新有了新的篇章。
淳晟一直站在的那个没有任何方向的独木桥上,于此时出现了两端。
桥的后面,是他依然可以做回那个无所不有的大隆第一世子,依然可以成为叱咤风云的岚家绫罗之主。
桥的对面,是她墓幺幺站在那里,不语不言。
他迟疑地看了一下桥下。
桥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这深渊里,有他太久太久,久到花了两次人生,都未曾闻到过的花香,未曾听见过的鸟叫,未曾感到的痛,未曾感到的酸甜苦辣。
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从一开始,那个人给他的就不是正确答案。
不是这他的淳晟的人生,也不是岚晟的人生走到了尽头,所以他们都已死去。、
而是这枯燥单调的世界走到了尽头,死去的是它。
我——想要去那里。
去她的身边。
去看看新的世界。
哪怕桥下是深渊,是火海,是地狱,就算是爬,我也爬要过去。
————————————————————————
四更。
第700章 所谓知己
墓幺幺仔细的盯着那只兔子,“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有过一个毕生的知己和朋友。他告诉我,这世上的友情千千万万,从为朋友两肋『插』刀,到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最让世人传颂便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慷慨。历史滚滚而去,能做到这些的朋友们太多太多。知己之间至为简单的一个规则,却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与你同明是非,与你共辨真假。信任与你,忠诚与你。”
“人生在世,曾经只有他能同我一起分辨这世上太多的是非纷扰,能一起寻求这世上万千的真理与虚伪,才能知道走哪一条前行的路。信任与我,忠诚与我,才能一路陪我走完这条路。可是……”墓幺幺趴在了桌子上,用手指戳着那个小兔子,将它一下戳倒在了桌子上。“他死了,我的那条路,便断了。”
“如今我看到你,突然想起了他。”她掀起眼睛,“虽然你们两个完全完全不同,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是在我如今走的这条路上,我遇见了你。”
“岚东家,你可以选择扭头离开,也可以选择继续迟疑着用这样的东西来试探我。”墓幺幺直起身子,“但是我不会等你,我还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或许会遇见另外一个和我一起在这条路上的人,也或许永远不会。但是一旦你因为怯懦也好,无力也好,止步不前,徘徊停滞,那我便不会继续等你。”
“我依然会竭尽全力的打赢这场战争。”她伸了个懒腰,“那是因为我曾经的那位知己同我一起走的那条路上,我一定会赢。”
“那么,你到底会不会与我一起同明是非,共辨真假,信任与我,忠诚于我?”墓幺幺站了起来,掀开帘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无论你怎样考虑,希望你明天都给我一个答复。”
……
第二天清晨。
淳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他依然没有带任何侍从,没有带任何护卫,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她的房间里。他甚至极为自然地走到墓幺幺的背后,替她梳着头发。“我只有一个问题。”
“这些年在你身边的人不少,包括围着你转的那些男人,各方面来看,我都没有太过优势,你为什么会选我?”他梳理的很慢,但是并不笨拙,甚至还挺会绾发。
墓幺幺从铜镜里看着他,“虽然年龄长相气质各方面你都和他不一样,可是有一个方面,你们两个太像了。”
“什么?”
“你们都是我见过这最厌恶这个世界,却穷尽所有不顾一切的爱这个世界的人。”她并没有说完,也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也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
淳晟笑了一下,显然很是自嘲,“我正直?这可是我听过最稀罕的赞美了。哈哈哈。你忘记了我做什么买卖的吗?”
墓幺幺只是微微一笑,垂目不语。
……
十三年前,旻隆宣战。
岚家绫罗拒绝接受一切暗杀旻国皇室与归雁宗高层的任务。
岚家绫罗那个神秘的东家只有一句话:“岚家绫罗不沾旻国滴血。”
十年前,旻国国师,归雁宗大宗主兮风叛国。
岚家绫罗东家一封书信,与昔日恩人恩断义绝,再也不见。
九年前,旻国归雁宗破。
听说岚家绫罗还救了很多旻国的孤儿,收养了起来。
她并不能凭借这些简单的事情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与正直,但是她远远的见过淳晟,知道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岚家绫罗干的是杀人买卖不假,可我杀人买卖也是有规矩的。我曾受过旻国归雁宗的恩典,身为隆国人,我可以忘恩见死不救,但我作为一个人,就绝不能再去补刀子杀人负义。”
沣尺大陆上五国十族三十二宗门,有几个没有接受过巅峰时期归雁宗的恩典?
而亡国灭宗时,只有岚家绫罗一门,没有负义。
————————————————————————
今日份其实是六更送上,为了故事的连贯『性』,我还是把这一更提前放出来了。
就当成1月12日的第一更。
ps:我很喜欢墓幺幺关于朋友的那段话,因为那是我自己的真心体会。
我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和我一起共明是非,同辨真假,信任与我,忠诚于我。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时无刻联系,但也一直都在这样陪着我。
我很感谢她,表白楠楠,永远爱你。
真诚祝福我每一个读者都能拥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如果我会分身术,我也想当你们的这样的朋友哈哈哈哈哈,贪心如我。
虽然我不经常上微博和qq,但是你们如果真的想聊天也好,催更也好,可以微博给我发私信,评论留言都行,我只要看到就一定会回的!
第701章 战公主
回过神来的时候,淳晟竟已经帮她绾好了发,高高盘起的云敪,干练利落,显得她有些瘦的脸上圆润了很多,同时也不会妨碍她带上头盔。
“昭儿小的时候,我经常给她梳头。可都说小孩子是有灵『性』的,她稍微大了之后,可能就本能的感觉到我对她并没有多少喜爱,就不怎么与我亲近了。”他稍稍弯下腰来,帮她选了一个锦带系紧,又拿了一条镶嵌朱红『色』梼杌徽玺的黑『色』缎带当成抹额,为她绾在前髻上,英气『逼』人。“想想挺亏欠昭儿的,所以昭儿任『性』蛮横,也怪我,你就不要再计较她之前对不住你的地方了,成不?”
他弯腰的时候,脖子里的项链『露』了出来,一条金线,穿过一个普普通通桃核做的兔子。
“小朋友?小知己?”
这样壮硕魁梧的汉子在背后这种语气,竟有些蹩脚的可爱。
她忍不住唇角勾了个笑容,愉悦地回过头来看他,“我和红昭的事早就两清了,怎能还计较我小侄女的事?”
“昭儿要是知道你平白高了她一个辈分,一定会很生气的。”
“那我倒是更有兴趣了。”
“我说你这小朋友怎么这么就这么愿惹人嫌呢?”淳晟摇了摇头。“倒是真让我好奇这弗羽王隼怕不是瞎了狗眼。”
墓幺幺就笑,“啧,就这么想让弗羽王隼当你女婿啊。”
“你这话说的,谁还和钱过不去吗?”他拦住墓幺幺正在染口脂的手,从妆奁里重新拿出一个浅金『色』的口脂,竟手把手地帮她压在唇上。
那浅金『色』的口脂本就是调『色』用的,被他拿线笔轻轻点在她的唇珠上,更衬得那双红唇饱满欲滴,颜『色』搭得也比单纯的猩红要有气势的多。“之前封疆大阵那些事我也都知道,可反正现在人人都知道你在御尺桥上了,圣帝这几天应该就会知道。作为一个戴罪之人非但没有被关起来好好的反省,还到了御尺桥上整这么大一出,说严重一点,你们疏红苑这是将圣帝当傻子耍呢,啪啪打圣帝的脸?以圣帝的『性』子,啧啧,这会脸『色』怕是要青成铜。”
“不过……”淳晟放下手里的东西,靠在梳妆台上低头看着她,“圣帝就是此时再怎样生气都不关我们事了。现在首要任务是将荒人按到水里去,更何况荒人还包围着御尺桥呢,圣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专门派人来抓你回去受审服刑,就算问罪,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笑着说道,“反正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不如破罐子破摔,干干脆脆地原形毕『露』,闯他一个天翻地覆好了。你闹得越大,立功越大,圣帝越没拿你没办法。”
淳晟走到一旁衣架上拿起外衣为她披上,“而你若真打赢了这场战争,圣帝就是把刀子朝肚子里吞,也得笑眯眯得给你加官进爵。这样想来,你成了梼杌卫的统领虽然让人震惊,可也是情理之中。这霸相爷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极了。”
墓幺幺站起来穿上外衣,系上长织带,并不满意今天会穿这么一身男装。虽说她并不是嫌弃男装丑又难看,只是男装剪裁非常不适合她纤细的骨架,活动起来多少是有些碍事的。于是她转身想去重新拿一身换掉——
淳晟立刻看出了她的想法,抬手阻止了她。“听我的,就这样穿。”
“为什么?”墓幺幺有些奇怪。
他很认真的上下端详着她的模样,像是个老父亲在看自己女儿哪里穿的不妥当一般。“天干城门一战才过去短短几日,御尺桥都被荒人包围成铁桶一座了,这一战就已经传遍了五军。你知道现在都已经传到怎样的地步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们说你是女武神降世。”
“盲聋才众,更何况是这样的关口下,他们也迫切需要一个心理安慰给自己。”墓幺幺听得也是可笑,“过一阵子自然就会被淡忘了。”
“眼下还早,我给你简单的讲个旧事。”淳晟干脆地拉开椅子坐下。“我父亲是当朝圣帝的亲叔叔,我们淳安府算是整个沣尺大陆上健在的唯一正统皇室亲缘了。月族其他的旁枝亲宗,很多年前就已经隐居在悦安郡不问世事。所以皇室的一些密莘,加上父亲对我的宠爱,虽然我这么些年从来不敢兴趣,但是就是耳朵稍稍一挂,不至于知道太多,也知道的不算少了。”
“长公主大我不到十岁,可直到她超过一旭的年岁了,也一直只能说是很平凡的不起眼的一个公主。除了母妃是皇后,修为也平平,样貌也遗传了圣帝并不太过出众。可是忽然在她八十岁左右的时候,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而后几乎就在一年内,名满天下。”
“因为一战。”
“东疆有逆党叛『乱』,起初只是当流民滋事并未在意,可后来突然就燎原一般烧了起来。当时几个出名的武将都被安排带兵去别的地方,根本无暇抽调精锐部队前往。在那个朝堂百官都没有一个女子出现过的时代——长公主一届女流,主动请缨,率峯月卫不到五万人,大破叛军三十万,诛叛军头目。”
“圣帝大喜,封其战公主。”
“那些年,边疆总有『骚』『乱』并不安定。而大隆常胜将军不是没有,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可以做到像长公主这样,战无不胜,几乎每次都是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优势的常胜。长公主率兵出征的次数越来越多,从一开始借用圣帝的亲卫,到最后圣帝同意让她亲自组建自己的部队。而这支部队成为大隆十大精锐军队之一,她只用了五年时间。”
“而最后奠定她名扬整个沣尺大陆的一战——”淳晟说着那段过往,“北疆梁国一直与我们有三郡的疆土争议,那年他们不遵守协议,派了三支总数大约二十多万的精锐骑兵,吞了我们三郡,封了郡界。那三郡以紫阳山为界,易守难攻,就连峯月卫现任统领大将封枭,也在那里吃了败仗还差点折在那里。封枭都败了,更没人敢主动请缨了。”
“这时候长公主再次站了出来,与天狐族狐戈锐将军一同前去讨伐梁国。他们一开始也失败了……直到,长公主做出了一件让足以写入史书的大事来。”
——————————————————————————
二更。
长公主一直都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第702章 你的名姓
“她一枪挑破了紫阳山。”淳晟此时的眼睛里流『露』的是由衷的佩服。“一个人,凭着一把枪,深夜独闯紫阳山山关,一枪挑了整个紫阳山关。等到狐戈锐将军带人救出来她的时候,整个紫阳山山关关隘,除了她,没有一个活人。其后,紫阳山三郡,除了第一郡还有些反抗,后面两郡几乎全是不战而降。梁国不但主动退出三郡,还酌定让出了两郡,割地赔款。”
“狐戈锐将军后来和我喝酒时说,他一辈子也忘记不了那时的场面。那时天光乍起,她一身被血浸透的红裳,站在破碎的山关城门,靠着一把枪才没有倒下。她的脚下尸体太多,以至于埋没了她大半个身体。”
“‘一枪挑破紫阳山,山关万重不可拦。’从此之后,长公主一战成名,盛名响彻整个大陆。回朝之后,圣帝立刻封其为长缨侯,并赐上古神名“煌’为其封号。”淳晟叹了口气,“在大隆的帝国武将心中,长公主的地位从那时就不可撼动了。高傲如封枭统领,只要提到长公主也心甘情愿地肯为她肝脑涂地。”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紫阳山一战她自然听说过,但是这些细节,却并不是作为旻国人的她所会知道的。
“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不觉得,和御尺桥如今刮得这股子邪风有些相似吗?”淳晟说道,“当年长公主那惨烈的一战,并没有太多目击者。可是短短几日,就从遥远的北疆传遍了整个沣尺大陆。在她班师回朝的路上,她会封侯,会得封号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我并不是在质疑长公主当年那一战的真实『性』——”他看着墓幺幺说,“我是担心,有人在将当年用在长公主身上的戏码,重新用在你身上。”
“就算是他们如此,你又何须来担心?就让他们传就是了,人言比飓洪水难防得多。”
“你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地方吗?”淳晟摇了摇头。“背后那双推手大可以将长公主塑造成一个无人可敌的女武神,因为她是公主,她只会得到更加封号爵位以及更加尊贵的地位。可你不一样,你身份再怎样高贵,也不过是一个臣子的女儿,一个贵子罢了。如今有人故技重施,要将这女武神的称号放在你身上,不是要培养第二个长公主,是要将你活活捧杀。若真的传扬出去,等着你的不会是封号爵位,而是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我明白你的意思。”墓幺幺此时看着窗外定海门的方向,“无论背后是谁在这样煽动,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捧杀我那么简单。别忘记,定海门后头还有一位公主在翘首以盼。”
淳晟此时的笑容竟是很欣慰的。“看来我还是没看错的,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小朋友。”他也侧过头来看着定海门那边,“这些人是想一箭双雕啊。定海门外的这位公主,费尽千辛万苦,眼巴巴的等着来这御尺桥镀金的,可金还没来得及镶上个边边,就冒出来一个你。你说,以这位十三公主的秉『性』,会不恨死了抢了她风头的你?”
“又能捧杀你,又能让十三公主镀金的美梦搁浅,还能把你当枪又当挡箭牌,搞不好还能让你们俩先在御尺桥上掐起来。”淳晟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总在想,这些人是不是瞎得看不见这些荒人就快爬上沣尺大陆了?非得爬到他们家门口,他们才会害怕才会后悔吗?”
她并不在意,转而看着淳晟说道,“那和我今天这样打扮有什么关系?”
“既然他们这么想把你当枪当挡箭牌,我们就遂了他们的意思。”淳晟细心地将她耳边的一缕长发盘了两下,塞到了发髻之中。“他们给了长公主女武神的声名,还想重新给你?”
“战公主?女武神?长缨侯?煌这样的神名?”他将两扇窗户全部推开,『露』出下面的演武场来。演武场内一眼望不到头去,梼杌卫和虎威卫分列两旁,各自『操』练防守着。“我们不稀罕——我们不需要强调『性』别,不需要强调出身,不需要强调任何外在的东西,你就是你,不需要任何修饰的你,赤城的你。让他们只为你忠诚,只为你心悦诚服,只为你叩首膜拜。若他们真的那么想为你冠以神名,以你之名给这些将士们胜利的曙光,那为何不赠与他们更加明亮更加耀眼的神。”
“从今天开始,你墓幺幺的名姓,就是赐予他们胜利的神名。”
……
墓幺幺转过头来有些愣怔地看着淳晟,她看得果然没错,这个早已看透了也厌弃了世界的人,在某一方面真的和你太像了。
怀瑾。
“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她笑了起来,“大叔。”
——————————————————————————
三更!
淳晟这个暖男大叔你们喜欢吗!
第703章 煽动
……
墓幺幺随着淳晟一起来到议事厅,那里早早等候着梼杌卫的将领和他虎威卫的将领们。见到她进来,所有人都肃穆行礼,他们的目光之中有畏惧,有怀疑,但更多的是……臣服。直到她走到沙盘前,也没有一个人敢先说一个字来。
她将自己之前已胸有成竹的计划全部说出,这次完全不同于之前在和梼杌卫议事厅里说话的气氛,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断她的话,甚至直到她说完了好半天,也没有人说话。
“所以……诸位将军还有什么想法要补充的吗?”
“没有。”众人站的笔直,回答的异口同声。
“蒋将军。”墓幺幺开始点名。
“之前王师傅已经将贵子的大致计划提前通知给了属下,属下与虎威卫王锴将军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梼杌卫六万,分成左右中三锋,只等贵子一声令下就可以突破与明裔卫里应外合,破掉荒人的包围圈,冲出泽兑阵眼。”
“末将虎威卫统将王锴,三万虎威卫仍会坚守雷震阵眼,等着各位旗开得胜与我会师。”
“嗯,这就可以了。”她说道。
“墓贵子……”王锴迟疑了很久,看了看墓幺幺身边站的淳晟,还是说道,“您真的决定只带一万梼杌卫去地支阵眼帮助息烽将军突围?”
“没错。”她点了点头。
“并不是我怀疑贵子无法做到,只是眼下时间太过紧张了。这两日的时间,包围此处雷震阵眼的荒人就已经多了一倍的数量。如果梼杌卫全部大规模出动,一定会引起荒人的再次动兵。”王锴指着沙盘,“六万梼杌卫要想去帮助明裔卫突围,就得经过帅塔上的桥架。而现在五个阵眼之中,帅塔四周的荒人是最多的。而且据我所知,荒人的主力部队就在帅塔的正前方。六万精锐在桥架上行军,引起荒人主力的注意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他拿起两个旗子,放在了沙盘帅塔城门桥架那端和泽兑城门桥架这端,中间放了梼杌卫的旗子。“而一旦引动了荒人的主力,这六万梼杌卫就会被帅塔和泽兑两端的荒人卡死在桥架之上。”
“刘将军大可不必担心。”她转过脸来看向了淳晟,“你就算不信我,也应该相信晟世子。”
淳晟这时站了出来,走到他们的面前,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这六万梼杌卫一定会安全的帮助明裔卫突围。”
众人看到那样其貌不扬像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墨块的东西,脸『色』皆是大变。
王锴长吁一口气,摇头说道,“是我太坐井观天了,贵子果然早就胸有成竹了。”他顿了一下,又迟疑的说道,“如果晟世子同梼杌卫一起前往泽兑阵,那贵子你只带着一万梼杌卫就去要地支阵帮助嵬雍军突围?”
“这件事墓贵子自然有她的打算。”淳晟替墓幺幺接过话去,“王将军你只需要率虎威卫守住雷震这里一天一夜,别的事情你就不要考虑了。”
众人又就一些细节仔细讨论了很多,最后墓幺幺和淳晟一起先走了出去。看到两人走出,几个将军这才在这里讨论起来。
“王酸菜。”羌措拍了拍王锴的肩膀,“做什么愁眉苦脸的?觉得我家贵子的计划会失败?”羌措和王锴算是老相识了。
王锴抬头看着门口,“我们在军堂里学了多少年,可有一个教官教过你这样无理取闹的战术?”
“没有啊。”羌措耸了耸肩膀,“可是你要相信我家贵子。”他顿了一下,那日在桥上打开城门的那些画面,犹如烙铁一样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沉默了好半天,声音异常坚定。“你还不懂,等有一天你就会像我一样明白,她是一个可以把任何我们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的存在。”
……
中午时分,荒人防守最为虚弱的时分。
桓桓猛毅,列阵旄旌,指麾如罴。蹄哑胄休,发炮若雷,吐气如雨。
五军分列,兼涂星迈,咸同斯武。
站在最高处的将领们,墓幺幺为首,淳晟其侧,王师傅李师傅分列其后。她看着这些帝国的精锐之师,枪哑胄瑟之下,大多数都是一张张年轻甚至青涩稚嫩的脸。
隆隆战鼓之后,一片死寂。
都在等着她这个此时真正的统帅来发表出征军令,说白了就是战前煽动。
墓幺幺却沉默了很久,一直仔仔细细地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前面望到后面,仿佛要看清楚他们每一个人那样。直到众人有些疑『惑』不解,她才缓缓开了口,反问了三个问题:“很不公平?很不甘心?很不情愿?”
“……”一片哗然,一片『迷』茫。
“因为我一句话,将你们带到这里,因为我一句话,又要派你们去别的地方。我让你们去哪,你们就得去哪,我要你们去做什么,你们就必须得做什么。我想让你们杀谁,你们就得去杀谁——而我决定要你们谁去死,你们也得乖乖的去死。”
“……”她在说什么?
不止是士兵们,就连站在士兵们最前方的将军参事们都懵了。
———————————————————————
四更。
第704章 自由
可上面站着的这四个人,除了王师傅一副习惯的无奈表情,李师傅还是那样呆若死鱼,而淳晟则干脆的满眼笑意。
墓幺幺抬起手来,从她手心里渐渐盘旋生长出一朵黑『色』的花来。“你们当然会觉不公不甘不情愿,但是你们仍然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军令如山。你们大多数人到死也不会明白高层的我们做出了怎样的决策,只是被我们这些人随心所欲的摆布,这是你们从入伍参军时,就必须学会的第一条准则——忠诚。可你们大多数人还没学会对自己忠诚,就必须得忠诚于我们,忠诚与你们的帝国。”
那朵花逐渐从她的手心里爬出,生长成一棵长长的藤蔓,沿着她的手心朝下生长,又沿着她脚下的这高塔城墙朝下爬去,朝着下面列阵的将帅士兵们爬去。“在你们来之前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荒人,你们的将军统帅们,已经无数遍的用家国大义告诉你们,如果不将这些荒人清除出去,你们的家国故土就会生灵涂炭。而今日站在这里的我,也本来应该这样履行一个真正的统帅的职责,煽动你们的热血,激昂你们的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我,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的将军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事情。负责攻打雷震阵眼帮助明裔卫突围的六万梼杌卫,你们会面对火离帅塔的主力荒人军队与包围泽兑阵眼的荒人军队,粗略估算最低二十万荒人。负责前往地支阵眼协助嵬雍军的一万梼杌卫,你们面对的是包围雷震阵眼与泽兑阵眼之间的所有荒人,最少五万荒人。而负责镇守雷震阵眼的,你们要在在这两只部队冲出去之后,面对随时发现阵眼空虚前来反扑的未知数目的荒人。”
风声,鹤唳。
盔下的脸,惨白如纸。
胄下的衫,湿透了汗。
“没错,几乎你们每一个人,都要以一敌四敌五甚至敌十,都绝对会经历生离死别,更要直视被挚友前辈教官甚至自己被荒人撕成碎片活活吃掉的恐惧。”
“而假设你们熬过了这些,这场战争也只是刚刚开端罢了。我们会继续集结大军,汇合在一起,攻打帅塔,与荒人的主力硬碰硬。”
“荒人的主力多少,未知。”
“荒人的实力究竟如何,未知。”
“你们这些人,能活下来几个,熬出来几个,未知。”
墓幺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那从她手心里冒出朝下生长的黑『色』藤蔓,忽然扎根在地上,朝四面八方以极快的速度爬去,穿梭在他们这些列阵之中,很快就在整个『操』练场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如同一条条活着的蛇一样,涌动着诡异的光泽。
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她抬起手咬破了手指。精血瞬间喷出,染上了她面前的城墙。那精血沿着那些黑『色』的藤蔓迅速蔓延下去,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穿行在藤蔓之中。
“没办法,你们只不过是为帝国所驱的一兵一卒一将,是我们手中的一颗颗棋子。”说话间,墓幺幺已腾空而起,从高高的城墙之下一跃而下,落在了地面之上。一路朝那些士兵们走去,穿行在列阵士兵们的中间。“你们没法反抗,又不能当逃,不然不是自己死,还得连坐九族。你们为这个帝国抛头颅洒热血,拼下了河山守住了疆土,可最后你们得到了什么?”
“这不是面对人族的战争,如果你们死了,绝大多数人都是死无全尸的。也就是说,就算是认尸,你们也不会被认出来,最后你们燃尽的热血,粉碎的尸骨,只是历史上某年某月死去多少万士兵中其中一个数字而已。”
“没错,无论这场战争的输赢——你们这些战争机器最低端的一环,付出一切,也只会输掉所有。”
她忽然停在一个士兵身边,抬起手指擦了擦他眼睛旁边的汗水。
她那样温柔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以至于让他绝望无神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泪水。
“不过今日,于此处站着的,梼杌卫七万零一千二百又一十三人,虎威卫三万零七十二人。”
“我给你们另外一个选择。”
“我要你们忠诚于自己,忠诚于自己的生命,忠诚于自己的欲望——”
墓幺幺忽然提高了声音,整个沙场之上都回『荡』着她清澈的声音。而随着她话音响彻与此,地上那些藤蔓于此瞬间钻出地表,一株又一株的黑『色』植物从坚硬的石板之中钻出,疯狂的生长,直至长到半人多高,然后一朵朵地盛开。
而在她的背后,一朵黑银交替花瓣的七瓣鲜花,忽然盛大的绽放,犹如一双巨大的羽翼那样震撼。
这样的盛景,这样的奇景,足以让人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每一朵鲜花之中,都是一份精血契约。只要你们签下契约,你们就不再是梼杌卫,就不再是虎威卫,你们,自由了。”
……
此时不只是士兵们,就连将军们都愣住了。
她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我是梼杌卫的统领,我有权力可以解除你们每一个人的士兵身份。而淳晟世子之前也已经将虎威卫的权利,交给了我。”
“所以没错,只要你们签了这份契约,你们就自由了。”
“你们可以立刻逃走,可以不用听从我们的命令,不用管三七二十一。可以去他妈的帝国,去他妈的荒人,去他妈的战争——”
“没错。”
“我给你们此时梦寐以求的自由、选择。你们这十万人的命,每一条,都不再是任何人手中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写着自己名字的生命。”
“这场战争,不需要你们为任何人抛头颅洒热血。你们曾错付给这腐朽帝国的信仰,曾错付给庙堂之上的热血,曾错付给家国大义的慷慨,如今,在此处,我全部还给你们。”
————————————————————————————————————————
五更!
今日份五更请查收。
第710章 峯月军
定海门前,五万峯月军皆是银月重铠,晨光如水波将他们铠上的光芒透析的更加明澈闪耀。峯月军是圣帝直属亲卫,高手众多,装备更是举国上下也也只有弗羽家的明裔卫可以与之一比的。
与他们前方被精锐保护住的空地上,由八匹飞翼神骏拉着的极品防御法器宝辇之上,端坐的公主那是奢华靡艳,一身闪耀着化力光辉的宝器在她身上耀眼的足以盖过她身旁所有的将帅们。
这哪里是去打仗啊,这排场真的不是去游玩的?
乌肃雪收回视线,又看了看自己前面站着的贵子,摇了摇头。
“公主,老臣劝您三思啊!!”向因还在后头跪着,涕泪横流。
应熙景皱着眉头极为不耐烦,一抬手,“出发!”
……
……
“呕——”十三公主又吐了,一旁跟着的几个侍女慌忙来服侍她。这才走出去不到几百米的距离,十三公主已经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一直在定海门内的她,根本没有见过荒人,荒人丑陋的模样和气味本就令人作呕。更何况这是战场,尸山血海的样子,并不是人人都能习惯的。更别说常人连想一下都会觉得恶心的那些荒人生分人尸的场面。
“这到底有多少荒人!!”十三公主在宝辇内咆哮道。
之前墓幺幺让梼杌卫费尽功夫引来越多越好的荒人,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加可信一点。没有想到,这些跟来的荒人果然并没有走远,依然盘踞在桥架两侧虎视眈眈,见到峯月军出现,如潮涌一样就扑到了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下十三公主是确信无疑墓幺幺所说——兮风被荒人主力所包围的事实了。
“竟然有这么多荒人?你们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峯月军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别再耽误时间了,快点把这些怪物给我杀干净!速度再快一些!”应熙景拿手帕捂住嘴,让一旁的侍女赶紧拿熏香过来,生怕那腥臭气味沾到身上分毫。“要是耽误了余去救兮风,余就把你们全部扔进夜昙海!”
乌肃雪嘴角抽了两下,用肘子戳了下羌措,“你看看那位,再看看我们贵子。”
“还用看吗?”羌措都不抬头看的,正擦着刀上的乌血,“没有可比性。”
“啧啧。”乌肃雪还想说什么,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人,立刻收起了玩闹神色,跟着羌措走到了墓幺幺的身后站定。
“给墓贵子请安。”来人倒是有些面熟,墓幺幺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属下金倬正,峯月军护卫三席长,此次峯月卫的统将。”他自我介绍道,不等墓幺幺开口,他又道,“峯月军一席护卫长金褚是我亲堂兄。贵子可能有所不知,贵子在青藤试那惊艳绝伦的姿态,由着堂兄的口那是整个本家都无所不知了。所以一早就很仰慕贵子,并未曾想到会在此有机会遇见贵子您。”
“嘁。”人高马大的乌肃雪在墓幺幺背后很明显的翻了个白眼。他们梼杌卫素来看不惯峯月军的派头,而他们这些当年基本隔不了几期的御军庭校生,有头有脸的就那些个人,金家的这几个兄弟,他们可倒是熟悉的很。
金倬正当然看见了乌肃雪的表情,可还是极有涵养地打起了招呼。“这不是乌兄吗,我们可是很多年没见过了。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既然乌将军和金将军是老相识,就由乌将军来为你解释目前桥上的情况。”墓幺幺非常干脆地选择了无视金倬正,扭头走到了一旁闭目调息起来。
因为霆华的原因,她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可以说是非常的差。从上次透支生灭力差点走火入魔之后,她体内的生灭力不但更加强大了,仿佛还有了自主意识的野兽那样一直在暗处窥视,一旦她有了哪怕任何一丝动摇,它就要冲出来再次将她吞没。眼前她深知自己面临的更大挑战,就是怎样控制这已经贲临失控的生灭力。
……
不管怎样,峯月军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他们之前用了神行符才半天赶来的距离,峯月卫也差不多只用了一天左右。而且这支军队最让墓幺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和梼杌卫一样都是从来没有见过荒人的,可是峯月军的防守也好攻击也好,根本没有任何的迟滞,一气呵成的配合和调度。
圣帝第一亲卫神军的名头果然不是虚的。
虽然看不惯峯月军内部的作风派头,但是能调教出这样一支军队的人才,她倒是真的有了兴趣。
峯月军快刀斩乱麻的攻势下,天色将晚的时候,他们已经基本杀干净眼前所拦阻的荒人了,地支阵眼的轮廓已经就在不远处。
墓幺幺不由地叹了口气,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失望。难道她想错了?
这个想法还没落定——
呜——
峯月军内一声嘹亮厉色的长号。
这是有敌人有变。
她眯着眼睛朝不远处的海里一望,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
一更。
第711章 强敌
轰隆——轰隆——数道巨大的水花从桥架之下两边炸开,桥架如斯坚/挺扎实的建筑也感觉到地面剧烈的颤动。
号角再次鸣响。
“强敌来犯!强敌来犯!保护公主!保护殿下!”峯月军反应很快,瞬间就结阵将宝辇保护在中间。
“有将军级的荒人。”羌措举起了长刀。
“不止一只。”乌肃雪站在了墓幺幺的右后侧。“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吗?看样子这几个狠角在这里等我们很久了。”
墓幺幺眯着眼睛对羌措低声说道,“吩咐下去,梼杌卫左侧后保护十三公主,没我命令不得主动出击。”
羌措和乌肃雪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次下了命令。
梼杌卫很快就撤到了后侧方,也是离这荒人主力最远的地方。
“都省点力气,把主场让给峯月军。”她又补充道。
“所以贵子你是让我们装装样子?”身为参事,羌措反应当然比乌肃雪快。
“十三公主面前,我们怎能抢了圣帝亲卫峯月军的风头?这岂不是大不敬了?”
“明白。”羌措领命又交代了下。
一阵声势浩大的攻击,海浪里浮起三头巨大的半人半兽的荒人来。
“吾乃哈睿王子座下羟灵将军。”那只浑身看起来根本就是一颗嶙峋石头的凶兽自报家门。
“吾乃哈睿王子座下第翌将军。”这是一只像是巨大角马的凶兽。
最后一只则看起来分外可怕狰狞,浑身都覆盖着森森白骨拼凑而成的一个不规则怪球一样,也是三只将军中最小的一直。它什么话都不说,站的最远,漂浮在海上,却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你们这些贱种就是之前逃出来的那支军队?哈睿王子对你们很感兴趣,说你们只要再次出现在桥上,就一定要将你们尽数歼灭,当然,如果你们交出你们的头目,我们也可以给你们留下一点活口。”那只石头凶兽用蹩脚的人族语言说道。
果然,之前梼杌卫的突围引起了荒人高层的注意。
所以当他们再次出现在桥上,又想故技重施的时候,荒人高层立刻做出了反应,派出精锐主力来消灭他们。所以墓幺幺才一路上制造动静,就生怕他们注意不到自己一样。
荒人的军力就算再过强悍,顶级的主力也是恒定的。负责包围帅塔的那些不可能被派遣,只有包围他们这几个阵眼的荒人军队才可以随时调动——也就是说,墓幺幺他们吸引来的荒人主力越多,负责去营救明裔卫的淳晟那边压力就会越小,镇守雷震阵眼的虎威卫也会轻松很多。
当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一万梼杌卫来拼这些荒人主力。
本来是打算拿十万嵬雍军引起荒人主力的注意,既然兮风不开城门,她就只能换个人来坑了。
比如,十三公主?
她心里算盘打的是通透,心情好了很多。
金倬正神色也难看起来,他一边下命令让峯月军死守,自己则快速来到墓幺幺他们身旁,与他们商议。“墓贵子,我听说荒人将军是相当于六化末期的实力?”
“那是最低。”墓幺幺倒是很慷慨的给他拿出情报。“荒人没有源晕,所以我们只能凭和他们战斗之后才能推测他们的实力。我至今所遇见的荒人将军中,最高有相当于七化大宗中期实力的。而有可靠情报说,帅塔那边还出现过七化末期实力的将军。”
“那以贵子的经验来看,这三只将军是什么实力的?”金倬正看着那三只可怕的凶兽,自报家门后,他们并没有着急出手,现在攻击他们的只是他们手下的杂鱼。
“说话那两只,应该是七化初期。至于那只白骨的……我看不出来。”墓幺幺眯起眼睛,“我……觉得你应该最防备它。它给人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如果我是你,我会先杀掉它。”
她这说的全是实话。
那三只将军出现的时候,她就用生灭力观察过了。那两只说话的将军,实力和她之前遇见的差不太多。但是那只白骨的,她用生灭力也无法观察到他的体内,更不能像观察其他将军那样看到它身体的某部分弱点。它外层覆盖的那层白骨,就好像一种天然的屏障,将她的生灭力屏蔽得死死的。
——————————————————————
二更。
第712章 请求
三只都是哈睿王子的手下。
虽然没见过这哈睿王子,但看起来,这哈睿王子好像比之前哈端王子的手下更加厉害得多了。说不定,这个哈睿就是能主宰战争走势的荒人总帅。
“看来你们这些贱种根本不想和我们好好谈判。”其中那个石头凶兽羟灵再次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接杀。把你们全部杀光,自然就不用去找什么劳什子的头目了。”
那只马形的荒人将军第翌根本没有开口,一声长鸣,四只巨蹄朝他们以电光的速度那般飞奔而起——数道水箭就从它的脚下四面八方的冲他们急射而来。
羟灵将军则蜷起身体,凶猛而快速的在海面之上滚动而来,宛如一道巨大的石锤那样朝他们轰然砸来。
“结阵!避!”
“法器!放!”
“箭阵!放!”
“长符!攻!”
就算面对这样的强敌,峯月军的将士们也依然有条不紊的做出一步步的举动。
可这两只荒人将军的参战已明显超越也压制了峯月军绝大多数人的实力,只是一轮/攻击过去,峯月军的死伤就开始成倍的翻起。
其实峯月军本来可以不用死伤这么多的——
墓幺幺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中央那个巨大而引人注目的奢华宝辇,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靶子那样杵在桥架的正中间,那两只将军和他们的荒人主力虽然并没有强调,但他们的攻击也明显是朝着宝辇而来的。
为了保护这样一个太过明显的目标——
峯月军就是再怎样强悍,也不得不拿人命来堆了。
“妈的!”几轮/攻击过去,看起来很是斯文的金倬正也是连连骂娘。
“金将军,虽然这话不该由我说。”墓幺幺一刀劈开眼前一只荒人,手中两个匕首盘花甩入远处一个荒人正中眉心,黑色匕首消失在它的脑袋上,瞬间又凝聚在她的手心里。“但是十三公主这样不行,那座宝辇太过引人注意了,你必须得把十三公主从宝辇之中请出来。这些荒人,明显是要活捉公主的架势来的。”
“贵子所言极是。”金倬正嘴里发苦,“我已经去说了,可是公主坚决不从宝辇之中出来。也不能说殿下想的不对,毕竟那宝辇也是一座九品的防御法器。所以,我们现在只能一路打一路拼了,能尽快赶到地支阵眼最好。”
“金将军,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她叹了口气,指了指远处——那只白骨一样的荒人将军,从头到尾就没有动弹过。“它一直在观察我们。”
“虽然我们现在和他们能僵持起来,一旦那只将军加入战局,我们的情势就会急转直下。”
“……”金倬正看着那只将军,咽了口口水,“贵子可有什么办法?”
“没有。”墓幺幺摇了摇头。“不管发生任何情况,我们的首要任务都是保护十三公主。而此时殿下她就是一个活靶子,我们只能以保护这个活靶子为中心,除了被动的挨打没有任何办法。”
“……”金倬正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可是他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将十三公主从那宝辇之中请出来。那宝辇是圣帝此次专门赐给十三公主的九品防御法器,要说服十三公主从一个九品法器的保护中走出,去面对这些令人作呕的荒人?他去请了四遍了,第四次差点被公主一道雷给霹焦了半个身子。可现在荒人大军将他们团团包围,他们这样被动的挨打,早晚是会被耗死的。
除非——
除非有人能把十三公主带走。
要是息烽将军在这里多好啊。
他头痛欲裂,息烽将军在此的话就一定能把十三公主请出来的。
“墓贵子,虽然地支阵眼被荒人包围,但是以息烽将军的实力,自己从阵眼中离开应该不是什么难题?”金倬正说道。
“此话不假。”墓幺幺面色无异。
“那么可否拜托墓贵子你先行离开,去请息烽将军来带走十三公主?你也知道,此时能劝动能保护十三公主的,也只有息烽将军了。”
“可是……”墓幺幺摇了摇头,“不行,我们梼杌卫不能弃将军你们于此不顾。”
那表情别提有多么正义凛然,大义至上了。
第713章 再次离开
“墓贵子!”金倬正说道,“这不是你们弃我们顾与不顾的问题了。眼下这情况,你们梼杌卫是对这御尺桥对这荒人最为了解的。而且据我手下所说,你们从地支阵眼到定海门只用了短短半天的时间!你们的脚程比我们快的多!你们这些人既然能从之前地支阵眼的追兵包围从逃出,就一定可以再次从这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前往地支阵眼!他们的目标既然是十三公主,你们就算离开,他们也不会追击的太过深入!”
金倬正抓住墓幺幺的胳膊,“墓贵子,这是眼下唯一的方法了!只有拜托你们梼杌卫去请息烽将军来,将十三公主带走,我们峯月军才有机会!”
“拜托了!请立刻决定!我峯月军绝不能这样憋屈的被荒人硬生生拖死在这里!”
墓幺幺神色迟疑极了,“可是如果我们离开,你们的压力会变得相当大,那可是三只荒人将军。还有眼下这些根本摸不清楚数量的荒人军队……”
“没关系!我们还能撑一段时间!”金倬正就差拽着她手苦苦哀求了,“拜托你了!我不想让我峯月军还未出师,就因为这样的事情,尽数折在这里!”
“……那好。”墓幺幺一副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对着金倬正说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
——————————————————————
金倬正料想的不错。
这几只将军明显是把那宝辇里的人当成了之前逃出升天的那支军队的头目——也就是她墓幺幺了。墓幺幺带着一万梼杌卫冲过眼前的包围圈,朝着地支阵眼冲的时候,这三只将军甚至根本懒得回头看他们一眼。
……
“有一批贱种逃跑了。”第翌将军瞥了一眼,说道。
“要不要追?”羟灵将军问道。“夔丰神使大人。”
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白骨凶兽,用荒人语说道,“不用理会,哈睿殿下说过了。我们此次的目标是那个车辇里的头目,那个拿着黑色镰刀的母畜。”
……
以至于荒人的攻击也好,包围也好,只是全部被那个奢华的宝辇所吸引。
看来这个哈睿对她墓幺幺是相当感兴趣啊。
为了活捉她,是煞费苦心。
看来之前她的逃跑,是深深刺激了这个王子。
要是这个哈睿王子知道,他所想要活捉的人,无比轻松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了,甚至连追他们的人都没有,会不会气死?
……
可金倬正并不知道,逃出了荒人包围圈的墓幺幺,甚至神行符都懒得让梼杌卫用了。
“贵子,我们是不是有点太慢了?峯月军那边的形势毕竟还是比较危险的。”乌肃雪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我已经在很用力的跑了,可人总是会累的。”墓幺幺脸上挂着轻松的笑,“难道我梼杌卫儿郎们的腿上长的有翅膀,跑这么久不会累的吗?又没有敌人追,休息一会怎么了?”
“……可是,我们拖得时间太长,峯月军那边要是真的撑不住了怎么办?十三公主万一真有点好歹,到时候圣帝怪罪下来,贵子你怎么交代?”乌肃雪还是有些担心。
“我梼杌卫来回在这桥上奔波了数次,又不是铁打的,已经尽最快的速度,耗费了全部的神行符了——还能让我怎么样?最根本的原因追查下来,还不是因为他息烽将军不遵承诺不开城门,让我误会了他受了重伤万般无奈只能求助十三公主?追查到最后,你看圣帝是要谁的脑袋?”
“这条路,我们梼杌卫已经来回跑了两次了。”墓幺幺看着并不算很远的地支阵眼的轮廓,“要救他们,就得跑第三次。这是把我们梼杌卫当成跑腿的了?”
“原本,我们只需要跑一次的。”她笑呵呵的,“姑奶奶的梼杌卫,跑腿费那可是相当贵的。既然当初不开门,让我们白跑这个腿,那我不宰他们一次狠的,还当我疏红苑梼杌卫真的是给他一个将军打白工的?”
“我说过了,这大隆帝界上,比不要脸,我墓幺幺还没怕过谁。”她干脆就停下了脚步,伸了伸懒腰,“传我命令,全军原地修整半个时辰。”
——————————————————————————
四更。
我幺幺不要脸的样子是最可爱的样子哈哈啊。
第714章 决心和勇气
乌肃雪张嘴还有问题,却被羌措拉到了一边,给他递了水袋让他喝水闭嘴别说了。
“你跟贵子瞎掰扯什么呢?从开始到现在,贵子心里头算的是门清的很,根本用不着你瞎操心。那峯月军有什么本事你不知道啊?圣帝为什么派峯月军给十三公主你心里没数?就这么点荒人,最多让他们吃点苦头,十三公主是不会有事的,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羌措喝了一口水,偷偷瞅着不远处墓幺幺的侧脸,“再说了,贵子这般人物的计谋岂是你这个脑瓜能揣摩透的?你就是不看别的,你看看我们梼杌卫赚了多大的便宜?引走了一大批荒人主力去攻击峯月军,蒋将军那边负责与明裔卫会师的压力就一定会小很多。贵子这兵不血刃的,就把定海门的五万峯月卫精锐给带到了御尺桥上,我们自己梼杌卫还没出现一个死伤。说白了,我们贵子算盘打的和霸相爷一样清楚。她绝对不会让我们梼杌卫的利益受损,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得被这群小人坑。”
“我之前还不服贵子,你看我现在活的多明白?所以你呢,就安心的学我,贵子说朝东就朝东,贵子说朝西就朝西就行了,别他妈瞎操心了。”羌措很有经验的对乌肃雪发表着人生感言,压低了嗓音,“我是挺同情金老二的,得跟着那样的主子。看看咱们,幸福的一塌糊涂啊。”
“……也是。”乌肃雪说道,“我们贵子是真的有本事的。说实话,比亚于我们相爷啊。”
“那是,毕竟是相爷的种啊,虎父无犬女。”
……
墓幺幺并没有功夫理会这些人半个时辰里是闲磕牙还是真的休息——她之所以要等半个时辰,并不只是为了单纯的拖时间,磨磨峯月军的势气,坑一坑十三公主。
她的目的还有一个。
她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以及。
不仅仅是之前那个白骨将军给她那种不详的感觉挥之不去。
而是想到她不久就一定会和兮风碰面。
想到这里,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生灭力又开始狂躁不止。她绝对要控制好自己的精神力和心态,绝对不能在兮风面前露出半点马脚——
在任何人面前,她都可以轻松无虞,但是唯独兮风。
唯独兮风。
是不一样的。
兮风曾是她的挚爱,更曾是她的师尊。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由他调教成长起来的。这些年来在霸相府的庇护之下,她一直在养精蓄锐,一直在避免与息烽面对面的真正交锋。
因为她始终知道,自己的羽翼还未丰满,她的言行还并未完全完美。
兮风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了解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表情背后隐藏的所有意图。
也是这世上能给她最致命一击的人。
她脸上这张墓幺幺的假面,真的已经足够的完美到可以骗过兮风吗?
她无法肯定。
但是她眼下避无可避,也不能再过畏手畏脚。
早晚有一日,她需要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与他剑来刀往。
……
“幺幺,你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和期望,更早已到达了我的思维想象无法洞穿的地方。”
“所以,你无需惧怕任何人,更不用惧怕这个世界。因为你未来所至之处,绝对无人可企及。”
汪若戟曾经给她说过很多遍的话,忽然缓缓的响起在她的脑海里。
……没错。
她不用害怕。
不用。
如果连这份决心和勇气都没有,以后何谈报仇?
不用等羽翼丰满,不用等毫无破绽。她要听汪若戟的,相信自己一次。
她睁开了眼睛。
“走,让我们去看看息烽将军那个大门到底有多厚才能让他都打不开。”
————————————————————————————
今日份五更送上!!!
兮风与幺幺要开始第一次正面交锋了!
期待不期待!
让我看到你们欢呼的小手!
看到你们想要虐兮风的心!!
第715章 拉横幅
“梼杌卫又回来了?!”雍军的统帅贝中杰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他们回来做甚?!让我们给他们打开城门?一次闭门羹还不够吗?”他冷笑了一声,“既然这么不识好歹,非得傻乎乎地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让他们在城门口呆着给荒人送菜去。”
那偏将迟疑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说到这个,额……”
“他们并没有在城门门前。”
贝中杰愣了一下,“那他们回来哪了?”
“不然贝将军您亲自来看一下?”那偏将领着贝中杰上了高高的战垛之上,还非常细心地提醒贝中杰用神识看的更远,更清楚。
这一看不当紧,贝中杰气的血气那和不要钱似的蹭蹭朝脑上飚。“梼杌卫这帮小兔崽子,气煞老夫!!”
“贝将军您看这……”那偏将万分苦恼。
“看什么看!就让他们呆着就是,早晚被荒人发现生吞了他们!”
“真的不用告诉息烽将军吗?”
“这种小事不用汇报息烽将军。”贝中杰说道。
“什么不需要让我知道?”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清凉凉的声音。
两个人浑身一凛,慌忙回过头来行礼。
兮风倒并不在意,径直走过他们身旁来到战垛之上,望着远处他们刚望着的位置。
完了。
贝中杰和那位偏将心里哇凉哇凉。
然而,兮风非但没有他们所预想中被激怒的任何表现,反而好像轻轻的笑了。
丝毫不管他身后站着的一票手下冷汗都下来了。
距离地支阵眼约八百米左右的桥架之上。
一万梼杌卫现在是好不自在的样子。
此时正值中午,荒人最不喜欢的太阳毒辣的很,后无追兵,前无来犯。
一把竹椅,一方木桌,一壶冰酒,一盘冰果——身后还有两个杵在背后给她扇扇子的。
墓幺幺慵懒的侧躺在竹椅上,悠然自得的那叫一个惬意。
“贵子……您这就有点过分了。”乌肃雪忍不住说道。
“风太小,用点力气。”墓幺幺懒洋洋地说道。
“虽然你说要休息,但是您也不至于休息五六回了。”乌肃雪嘴上叨叨,手里的扇子可没敢停,还加大了力气。“属下愚钝,真看不出贵子这唱得是哪门子戏。”
他有点担忧地看着一旁高举着一张白纸的两个梼杌卫士兵,“而且您这写的话……”
“我写的怎么了?”墓幺幺掀起眼帘,瞥了一眼那横幅上的话,“字不好看吗?不够大不够显眼吗?”
那纸上写的是这样的:
“人间自有真情在,吾等再来送温暖。
嵬雍不仁把诺弃,梼杌讲义嫌不计。
荒人吾已尽难敌,回头还怯同袍刀。
好酒好菜把你等,二问将军开不开?”
……
“别,别别,够大了。”乌素雪扶额。“嵬雍军的贝将军年纪挺大了,贵子您真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不开门的又不是我?”墓幺幺美滋滋地吃了个冰葡萄在嘴里。“乌将军你放心,到时候着急的可不是我们。”
……
“由他们去。”兮风淡道。“早晚会有荒人注意到他们,到时且看她还能不能这么油嘴滑舌。”
虽那打油诗还有那贵子的作风着实惹人生气,但贝中杰等人也只能默默听了不敢反驳。
……
如兮风所言,这么一搓人大刺刺的就杵在桥架上,不瞎不聋的荒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
可是怪就怪了也不知道那些荒人大部队都去哪了,包围他们地支的荒人也不动弹不说,攻击他们梼杌卫的荒人也是少之又少的,都不够墓幺幺这些人动手的。
“奇怪了。”贝中杰有些纳闷了,“这平日里除了包围我们的,四面桥架之下少说几万荒人的,今日怎么就这么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而且包围我们的荒人,是连挪窝都没挪,就好像看不见这梼杌卫一样。”
兮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不知为何,这阵眼四周互相协防的荒人主力应该是被调走了。而之前天乾门阵眼一战,荒人吃了大亏,荒人高层有了前车之鉴,自然是绝不会同样的圈套再中两次。包围我们的荒人,自不再敢轻举妄动。”
——————————————————————————
一更。
第716章 打油诗
乌肃雪是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自家贵子了。
实打实的大写的牛逼。
这都什么时候了,四周打的水深火热,她一样躺在椅子上四脚朝天的喝着冰酒吃着冰果子,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一会的功夫,那小呼噜声都打起来了。
“又半个时辰了,贵子。”羌措前来禀道,“吃了亏,这些荒人一时也不敢上桥了。嵬雍军还是没有开门——”
“是吗。”墓幺幺也不掀开脸上盖着的叶子,“去,换上第二条横幅。”
“是。”
……
“报!那梼杌卫有动静了!”
“什么?!快说,是不是被荒人给杀了不少?那嚣张的小死妮子呢?是不是现在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知道错了来求我们了?可算让我能清净清净了?”贝中杰说道。
“……这,没有。”那令官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午头太阳太烈,那荒人都没几个上桥的了。那墓幺幺还是躺在椅子上睡觉喝酒,就是换了条横幅。”
“什么?”
“这……”那令官迟疑了,灵光一现,“我的修为不够,看不大清楚。不如诸位将军还是亲自去看?”
一看不当紧。
刚才贝中杰气的胡子直抖,这次好了,胡子不抖了,手脚都抖了。
那幅字是这样的:
“人间自有真情在,吾等又来送温暖。
地支战垛百米厚,脸皮城门各一半。
千年神龟万金甲,不及嵬雍缩头功。
好言好语在此侯,三问将军门开否?”
“这叫好言好语?骂我脸皮厚比城墙,骂我嵬雍千年缩头乌龟?”贝中杰将军的白胡子都稀颤,“汪若戟那混球我就看不惯的紧,他女儿也是一个不要脸的德行!”
“且随她去。”兮风仍是淡然。“小孩子心性,嘴上逞能尔尔,贝老爷子就莫要与这样的孩子置气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打油诗写的不错,却并没有提起他丝毫的兴趣。
……
墓幺幺打油诗是写的上瘾了。
短短两个时辰里,她写了八首打油诗。
直到最后一首,乌肃雪不得不有些着急了,眼下天色已濒黑,他们拖的时间太久了——都知道荒人夜里数量会翻倍的来,攻势也会远远猛如白天,所以不得不上前准备再次劝诫。就算胡闹,也该玩到头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墓幺幺写完最后一笔,并没有递给一旁的士兵,而是自己随手拿起那诗,径直朝前着地支门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梼杌卫们反应也是相当迅速,快速列阵地跟在她的身后走来。
“息烽将军,最后这首诗,我亲自来送给你。”她望着远处那战垛模糊的身影,虽然知道自己声音并不大,可她万分确定兮风绝对能听见。
她话音落下,手一扬,从她手心里凝聚出一把生灭力幻化成的黑色长弓来,模样长得倒是有些像弗羽王隼家的明王箭。一柄银箭凝聚于弓弦之上,前方戳着她写的打油诗。
她微微一笑,眯着眼睛看着兮风。
一箭长出。
那离弦之箭犹如蛟龙,后势强猛,从她这样低矮的地势,仰射而出,可非但没有任何弱化,反而气势如长虹。黑光与银光交汇而出,速度激射,以至于空气中都发出一连串剧烈的音爆——
战垛之上,众人面色皆是一变,一旁的护卫也赶忙上前拦在兮风面前欲保护与他。
可是兮风眼睛都未眨,见那光箭前来,只是轻轻抬起手指。
那眼看就要射穿他眉心的光箭,就正正停在了他的眼前,如同一阵飓风那样迅猛吹开他额前的发,依然威势未褪分毫。
他并不在意,任凭强风长吹。
光箭终于消弭。
那一张纸也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非常俊逸的伐兵隶,刚劲有力,欲穿纸背的强势,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柔情似水。
这一次的打油诗和之前的玩闹一样的完全不同。
“定海门前别娇娥,问吾良人几时归。
地支门外见将军,九闭城门良人谁?
蟾桂宫外午门前,日后哪位无头鬼?
吾在此处侯将军,城内可有软轿配?”
末尾还有一句小小的白话词:“息烽将军,希望您抬轿的速度和您翻脸的速度一样快,十三公主可没有太多时间了——霸相府,墓幺幺,敬上。”
——————————————————————————
二更。
打油诗怎么样!!
哈哈哈哈我幺幺就是这样无敌~
第717章 九华仙
不仅仅是这一万梼杌卫觉得自己是眼瞎了。
十万嵬雍军少说也有五六万看见此情此景的,都纷纷认为自己要么是没睡醒,要么是这几日没休息好不大清醒。
三件事。
第一,他们嵬雍军打开了大门。
第二,本来之前坚定坚毅坚决的高层将领诸如贝中杰老将军这样的,坚定的要求他们嵬雍军无论如何也会与梼杌卫合作,就算答应了他们也绝对不可能与他们一起突围——用他们的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嵬雍军十万精锐,是五军之中最为精悍的军队,区区这点荒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困死我们。我们粮草充沛,战垛高耸,荒人又不会把我们当成帅塔来攻击,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耗着就行。我们嵬雍军,是绝对不会离开地支阵眼的。”
当然,这些嵬雍军士兵并不知道,息烽将军之所以闭城不出,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嵬雍军,根本就没有想掺和这场战争。
但是今日,贝中杰老将军带着精锐军队,冲出城门外,把所有的火气全部朝荒人身上不要钱的撒,坚强无比。
第三,他们的老大中的老大。
贝中杰将军也得听命的那个人。
不负战盔,不负重甲,青衣如白莲,步态一如既往地仙人之态。
单手提神剑,左肩身后抗着一条锁链,长锁后——
一顶软轿。
息烽将军,在抬轿。
一个人。
这他妈?!!!
算了,朝好的方面想,我们可能不是瞎了,我们可能是死了呢?
嵬雍军和梼杌卫每个人都这样想。
死了才能见此奇景。
“墓贵子,轿子可算舒服?”
“还行,有些太硬了。”
“不好意思,软轿并不是军备品,临时准备,自然会有些粗糙。”
“没关系,下次你就有经验了。”
“……”
或许是墓幺幺的错觉,本来挺稳当的轿子好像一瞬间颤了那么一下。
……
“多年前曾与墓贵子有过面缘,这些年也不少听闻贵子才绝艳艳。今日有缘这般相见,倒是体味到另一番滋味。”
墓幺幺透过薄透的纱帘,面前兮风的身影她看的是清清楚楚。
这样一顶轿子被他就用一条化力凝聚成的锁链抗在肩上,两边皆悬空,也稳当至极,放平一盏水在轿内怕都不会撒出来丁点。
可莫要忘记,他闲庭信步的游走在的,并不是什么长街玉廊,而是战场。
他一边抬轿,右手神剑如白虹帛玉,长剑随手,一招一式,斩敌喉,取其首,滴血不沾。剑影快如骤雨,柔似满庭烟波,不过侧目回首,似玉手间抚一首玲珑曲。
一时恍惚。
还如昨日。
半梦半醒的清晨,帘外梨雪皑皑,他凭剑伫与庭前,梨花雪覆于他满头,随他回眸朝她浅笑,好似与他过了白首。
“小懒猫似的,该醒了。”
一语如雷震。
她轰然醒神。
四周战鼓轰隆,厮杀声依然惨烈。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浅浅淡淡的。“贵子累到睡着了?倒是该醒一醒了。”他眉眼如照,回过头来迎着她愣怔的眼。
“墓贵子,城门也如你所愿打开了。我嵬雍军也如你所愿被你带了出来与你梼杌卫汇合。也如你想的那般,我一路抬轿与你。”
“所以,熙景在哪里。”
她回过神来,走出轿外,也愣在了原地。
不到半个时辰前,还死死包围住嵬雍军的一整只荒人大军,她接触过,也仔细观察过——最少十万荒人的数量。那是十万荒人,荒人。
就算你嵬雍军也有十万人,十万精锐——
也不至于,不至于眼下他们的面前——
一只活着的荒人都没有。
兮风轻轻蹙了眉尖,甩掉手中一只将军的尸体。“这将军说,包围阵眼的荒人主力,都去定海门的方向了。说去抓什么头目,一个女人——”
“所以,除了地支阵眼,四周的桥架下埋伏的荒人只有寥寥少数。墓贵子,他们可是去定海门的方向抓十三公主了?”
墓幺幺此时并没有回答他,她的思绪现在并不能稳定。
因为这死寂一片没有一个敌人的的战场上,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些荒人的死状,绝大多数,是死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兮风的手里。
也就是说,兮风只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杀了近十万荒人。
如果是她牧画扇当年全盛时期八化后期的修为,能做到吗?
能做到吗?
做不到。
她可以肯定。
那么——兮风你,兮风你,难道,九化了?
所以她眼前的兮风,是一名活生生的九华仙?
她的仇人。
她的血仇——是九华仙。
——————————————————————————
三更。
第718章 恶魔
一口闷血堵在了喉咙之中。
直到兮风走上前来,攥住了她的肩膀,垂目望着她的眼睛。“墓贵子,我可能与你交往太浅,你并不知道我其实是非常没有耐心的一个人。”
“这将军告诉我,他们的目标,是一个拿着黑色镰刀的女人,是那个之前从荒人包围圈里突围的女人。”
“所以,眼下包围着十三公主,攻击着熙景的这些荒人主力——是冲着你来的。”
“对不对?”
很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没错。”
“墓贵子,我再大胆猜测一句。”他依然不急,“本来安安稳稳在定海门内的十三公主,是被你引到桥架之上的。”
她翠眸清亮,有种莫名的寒冷,滴水成冰。“的确如此。”
“你诱引十三公主深入险境,是为了逼我打开城门带出十万嵬雍军。”
她再次点头。
兮风并没有用力。
可是李师傅已经抢上前来,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将墓幺幺保护在了身后。
而羌措和乌肃雪也走上前来,拦在了兮风的面前。
“息烽将军,我家贵子这几日来回奔波在桥上,太过疲累,眼下需要休息。有关十三公主的具体情况,还是由吾等来与您细说,可好?”羌措不卑不亢。
兮风沉默了一会,最终瞥了羌措和乌肃雪一眼,淡淡地说道,“贝老将军,你来与羌参事和乌将军详谈。”
……
墓幺幺想得不错,这十万嵬雍军是五军之中实力最强悍的一只军队。大隆十支精锐军队,嵬雍军始终排在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照理说,兮风所率的嵬雍军是直属圣帝的,也理应是最效忠于圣帝的一支军队。但是却始终看不懂兮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从一开始就盘踞在地支阵眼中始终不肯参战。如果说只是为了将弗羽王隼逼死在荒人手中,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除非,兮风还有别的打算,或者说,除非圣帝还有别的什么打算。
墓幺幺是从一开始就看得明白,所以她费尽心机,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十万嵬雍军从那龟壳之中逼出来。既然主动请你你不出来,那就只能强逼了。
不过虽说想到如此,可她仍就还是慨叹,这支军队在兮风手里被调教的是精上加精了。十万人行军的速度和阵仗,整齐划一的简直犹如一人。这是何等的效率,需要经过怎样艰辛的训练调教,才能有这样的同步率和协调性。
嵬雍军有怎样的实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多。
这十万嵬雍军虽到嵬雍军总数的十分之一,但当年大破她旻国,踩在她归雁宗故土之上的——
就有这些人的铁蹄。
这些人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沾染着她旻人的鲜血。
所以她根本没有丝毫愧疚,甚至反而非常有一种舒畅的喜悦——
只要嵬雍军从那个龟壳里出来,墓幺幺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让这十万嵬雍军当成她如今最尖锐的刀使,迫得他们成为她最为厚重的盾。
而这一切从你兮风决定从那城门里走出,决定去救应熙景的那一瞬间开始。
就注定了结局。
你兮风就算是九华仙又如何?在这桥上,在你根本不了解的荒人地界上——拥有梼杌卫虎威卫以及马上就可以收入囊中的明裔卫的我,才是那个可以主宰整个战局的掌棋人。
她在背后望着不远处兮风的背影,默默的咬住了唇角。
……
……
嵬雍军和梼杌卫的脚程很快,不过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
已是残局。
这等惨状,莫说一直龟缩在地支阵眼中的嵬雍军,就是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墓幺幺一路尸山血海里淌着过来的梼杌卫,也多数愣在当场,心有悸悸。
五万有着精良装备且修为并不低的训练也很有素的峯月卫,活下来的只有寥寥个位数的人。
桥架之上到处都是坍塌损毁的痕迹,各种颜色的血痕斑斑,只是颜色,就已触目惊心,可并不见多少尸身——不论是人类,还是荒人。
宝辇不见了。
整个桥架之上,风不冷也不凉,可让人感觉到刺骨到犹如地狱之间的寒冷。
“金倬正!”兮风从那几个重伤之人中间提起一个模模糊糊还能看出是个人形的人来,“十三公主呢?!?”
“……恶魔,魔鬼……魔鬼,地狱里的魔鬼……”金倬正惊恐的嗓音里只能依稀分辨出这样的字眼来。
——————————————————————————
四更。
第719章 白骨地狱
“该死。”贝中杰上前一步,给金倬正嘴里灌了些丹药。又安抚了好半天,才勉强从他嘴里知道了大概的经过。
……
从墓幺幺他们走之后不到一个时辰。
就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之前还勉强靠着装备法器等与这些荒人主力麂战的峯月卫,其实除了因为宝辇的缘故被压制的很厉害之外,并没有太过劣势——最起码一开始,还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的。
照着金倬正的推断,的确如他所说,照这样的损耗程度,他们峯月卫是可以抗很久一段时间的。
但是,他还是料错了一件事情。
之前墓幺幺也警告过他,包括他自己也能看得出来,那只远远在战圈之外的白骨荒人肯定有古怪。但是他并没有听墓幺幺的去抢先一步杀了那个白骨荒人,第一是因为他分身无法,第二是因为他想——尽可能的拖到墓幺幺回来而不去惹怒那个荒人是最好的了。
他初步判断,那个荒人只是在旁边观战,随着时间的推荐,甚至更侥幸的想,那只是一个下等无智荒人也不一定。
只要拖到墓幺幺带着息烽将军来,就足够了。
他的想法的确是对的,也是极好的——直到那个白骨荒人,参战了。
从那一瞬间。
整个战局,就翻江倒海的发生了彻彻底底的变化。
……
他们峯月军虽然一直镇守在定海门内没有直接参战,但是关于荒人的情报他们也是知晓很多的。但是金倬正也好,这五万养尊处优的峯月卫也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荒人存在。
这种你根本连想象都想象不到它能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金倬正是如何知道那荒人是动了的。
耳边一阵嗡隆作响,由远及近,就像是有千军万马从沙场之上朝他们奔腾而来。他回过头去望——的确是千军万马。
是根本无法数清楚的白骨,从海面上以千军万马也难以含括描述的姿态朝他们奔腾而来。
快得可怕,也多得可怕。
那些白骨扑上来,有各种各样的形态,有各种他们没有见到过的凶兽模样,荒人形态的白骨,甚至还有人类骷髅。
这些森森的白骨犹如可怕的蚁潮从四面八方攀爬上桥来,几乎就在一瞬间就将他们尽数吞没。
所有的法器也好,抵抗也好,在这些白骨面前根本犹如哑炮一样,连响动都没有激起多少。
这些白骨将他们撕碎,扔入海中。
甚至包括那些没有来得及退走的荒人。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战士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将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得出了——
这个荒人,就连他们自己的种族,也在畏惧它。
……
他想起神话中的白骨地狱。
不,这比那白骨地狱还可怕。
因为地狱没有希望。
可这个荒人,之前甚至还给了他们可笑的希望,就仿佛玩弄蚂蚁一样,突然浇下了滚烫的开水。
……
所以他无法回答。
宝辇去了哪里,十三公主又去了哪里。
更不知道自己竟然还在活着。
砰砰——
虽然在远处,但是也听清楚大致情况的墓幺幺正思索这金倬正的话时,听到动静,突然察觉到不妥的时候,那把美丽至极,也熟悉至极的神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身后的李师傅等人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结果根本无法捕捉到兮风的速度,李师傅就已经跪倒在地上,吐出血来。而羌措乌肃雪还有梼杌卫士兵们,也被嵬雍军牢牢控制了起来。
“息烽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墓幺幺,你蒙骗十三公主,害我大隆峯月卫五万白白折损于此……十三公主现在生死未卜,都是你一手造成!如今,我立刻毙你命于此处,你可还有任何话说?!”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墓幺幺的眼睛,明明声音轻柔得还不比一阵海风凶猛,却好像那烛龙吞吐的灼热龙息那样,只是一句话的威压,就足以让他们身后的梼杌卫和嵬雍军皆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浑身颤抖。
可她,未跪。
能看见她身体在面对上位者时本能的恐惧那般也有微弱的颤抖。
可是她仍然站的笔直,不避他的眼神,也不避他的威芒。
“我又不是哑巴更不喜欢背黑锅,我当然有话要说。”
墓幺幺抬起手指推开脖颈上的冰剑。
剑锋有多锐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还未碰触,肤便破了,血珠滚滚滴落。不过她好像根本察觉不到这样的疼痛,还能笑得出来,甚至笑得得意,笑得嚣张。
“首先,让五万峯月卫折损于此,害十三公主生死未卜的这个锅——我不背。”她一字一吐,声音郎朗而锐利。
——————————————————————————————
今日份五更已送达。
请查收!
第720章 大可来战
“我一万梼杌卫不顾自己性命,前去支援你十万嵬雍军不说,按照约定说好的一起突围,你们嵬雍军却连城门都不敢开。息烽将军也好,贝中杰老将军也好,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背信弃义撕毁约定的事肯定干不出来。对?”
“所以你们这地支阵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当然不知道。我只能揣测你息烽将军受了重伤,才开不了这么厚的城门。”她笑吟吟的,“息烽将军受伤了,那可不是小事。我一万梼杌卫能怎么办?又打不过几十倍与我数量的荒人主力,只能去求救啊?被荒人发现了只能一路朝定海门跑对?”
“息烽将军您是十三公主的夫婿。”她咬重了字眼,挑衅一样看着他的眼睛。“十三公主与您之间的情谊比金还坚,海枯石烂啊。所以殿下一听说息烽将军可能受伤了,立刻坚决的要来救您。”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像很是为难的样子。“我和向因大主簿那是苦苦哀求啊,声泪俱下的哀求啊。可十三公主对您的爱那哪里能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五万峯月卫来救您。这个您不相信,向因大主簿可是能为我作证的,定海门的常将军也能为我作证。喏,你看我额头上这口子,就是因为劝阻公主不要来才被砸的,连疤都还没结好呢。”
兮风一字未吐,就看她说,眸间的笑意是愈加的冷,愈加的寒。
可是墓幺幺犹如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道,“所以这个锅,算来算去,人证物证都在,甚至你可以加上荒人来给我作证啊——我墓幺幺,我梼杌卫,绝不会背。”
兮风的剑并没有拿走,甚至剑气在一瞬间迸发的更加激烈,以至于她的手心里直接被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脸上也被刮出了数道血痕。
“你墓幺幺身为梼杌卫统领,却没有一点战略头脑,全部都是你自己主观臆断造成的如今结果。其次,十三公主是被当成了你才受此难!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他说道。
“然后就是其二了。”她并不介意受伤的血痕,“息烽大将军,我不否认我也有失职之错在先。但是闹到圣帝那里,我若是砍头,你也不会好过,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对不对?所以不如我们两个想想,怎么将功抵过来的实在。”
“十三公主没有死,你也看得出来。”墓幺幺指着那片空地,“只有那个地方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痕的,对?你也说了,那些荒人说的是要活捉那个女人对?更何况十三公主那件宝辇法器,还有……”她忽然打了个顿,才又开了口,“惜景扇在她手中,她身上最少有五六件至宝可以保命,这么短的功夫,她应该不会有事。”
“……”兮风的沉默权且也是认可她的说法。
“然后就是其三了。”她笑呵呵的,“知道十三公主在哪里的,只有我。”
墓幺幺再次抬起手来,非常大不敬地朝前一倾身子,从下朝上地以极近的距离看着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唇息清晰地吞吐在他的唇畔之下,如包裹着糖浆的毒针。“所以息烽将军,你若是不想一路抬着我去救十三公主,就从现在开始对我放尊重点,比如先拿开你的这把破剑。”
“然后尊尊敬敬的带上别人毕恭毕敬也不敢轻易喊的称呼——墓贵子。”
“我是霸相府的贵子,不是你能直呼其名的手下。”
“更不是你可以轻视到随随便便就能拿剑架我脖子上的地步。”
“如若不然——”她笑呵呵的退后了一些,“我会先让十三公主死,然后再让你们嵬雍军尽数去与峯月卫作陪。”
“你息烽大将军,如若不信,大可一试。”
“我霸相府,是不是你崛起不过数十年的戮北府能抗衡的对象——”墓幺幺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吐出八个字来,
“你若有胆,大可来战。”
——————————————————————————————————————
今日第一更!!
爱你们!!
我幺幺仍然帅破天际!
第721章 所谓策略
“不拘常格,形骸不羁。匪智不泥,才难苟与。墓贵子,少卿今日领教了。”
兮风收起长剑,剑芒与笑意,皆入曦光之曜,翩翩而去,并不见有任何怒色。
“贵子,你没事?”乌肃雪上前一步半跪在墓幺幺面前,自然看见她脸上被剑气割上的血痕。
李师傅拿出药来给她仔细擦上,粗糙朴实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却扶着李师傅的手腕,说道,“李师傅,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贵子,我们现在怎么办?”羌措向来是比较冷静的那个,“我们之前与淳晟将军他们约定的是一天一夜的时间,眼看就到时限了。按照计划,我们本应该带着嵬雍军回到雷震阵眼与他们汇合的路上了。”
墓幺幺站起来,说道,“交给我。”
……
“不行。”贝中杰根本没有听墓幺幺说完,就打断了她,“你想让我十万嵬雍军先同你们去雷震阵眼和淳晟汇合?绝对不行。必须先去营救十三公主,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营救十三公主是一定的。”墓幺幺倒是鲜少的好脾气颇有耐心的解释,“之前我与淳晟将军他们商议好了,我们必须得按照约定时间回到雷震阵眼。从这些日子的情报总结来看,荒人应该是有两支主力的,一支是负责围攻帅塔,另外一支则就是用来包围我们这四个阵眼的了。而不出意外的话,淳晟将军和蒋安青将军已经如约与明裔卫会师,成功突围。你们嵬雍军也已经从地支阵眼突围,这样算起来,荒人的四个阵眼包围圈已经破了三个。贝将军,如果你是荒人的首领,你会怎么做?”她反问道。
贝中杰答道,“集中所有的主力,包围剩余的这个雷震阵眼。”
“没错。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要再自欺欺人的说荒人没有智慧或者不懂兵法之道之类。荒人对御尺桥的了解,说实话甚至可以说比我们在场的很大一部分人都知道的多。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荒人就是再怎样愚蠢,也能猜到我们这几只大军会去哪里。不是去帅塔,就是去雷震阵眼。帅塔已有一支主力,他们不用担心,所以他们只需要围攻最后一个雷震阵眼,就足够了。”
“而我们如果不赶在荒人察觉到这点之前赶到雷震阵眼,那么集中在一起的荒人主力一旦将雷震阵眼团团包围住,虎威卫、明裔卫、梼杌卫这三支被困在雷震阵眼内的军队挤在一个阵眼之内,他们将会面临着成倍的补给损耗和死伤,只会被以更快的速度被耗死在城内。而我们这剩余的一万梼杌卫和你十万嵬雍军,迟了一步,便要在这没有任何补给没有任何防御措施,且相当限制行军布阵的纵横桥架之上与天时地利的几十万荒人主力麂战。”
“就算按照你说的,我们嵬雍军与其余三支军队在雷震阵眼上汇合了,又要如何呢?”贝中杰冷道,“你还不是一样要在雷震阵眼上与天时地利任何的几十万荒人主力麂战?恕我直言,你这个小丫头到目前为止想的这所谓作战计划,根本连策略二字都够不上边,连王御庭校里的学生都比你想出的策略要睿智的多。”
“没错。”她很爽快的承认了。“不比贝老将军你们这些将才,我经验浅薄才智有限,想出来的法子自不可能完美流畅,更不敢高傲认为这是什么兵法策略。但是,眼下这种形势之下,这是最直接也最快刀斩乱麻的方法。不知贝老将军可看出来了,荒人至今为止所采取的所有策略的核心,就一个字——拖。”
“之前,他们是费尽心机的拖到御尺桥大阵破阵。现在,他们是想要拖到我们耗死在他们的包围圈之中。不论贝老将军你承认与否,我们大隆帝国所有军队,包括龙襄军,都不适合在这样场地有限的御尺桥上作战,更不适合入海作战。荒人则完全相反,这里他们占据了所有的天时地利人和。他们被御尺桥牢牢镇压在海底几千年,更比我们多了太多的耐心。”她娓娓说道,“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时间,就是拖着我们。”
“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像是猫,我们像是一只被玩弄的耗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给我们的选择余地有多少?”她反问道,“我一个弱女子,也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要想破掉荒人的策略,只有比他们更快,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
二更。
第722章 前进还是后退
“所以两条路。一条,在雷震阵眼上按时如约的四军会师,在荒人主力未能反应过来之前,率先突围,从桥架之上突围帅塔,与龙襄军一同守住帅塔。”
“另外一条路,你们嵬雍军退回定海门内,坐观帅塔被攻陷,御尺桥失守,四军覆灭。帅塔沦陷,定海门的封疆大阵也不攻自破。至此,沣尺大陆最后一道防线坍塌。荒人铁蹄踏上御尺桥,踏平定海门,然后呢?你们这大隆帝国第一虎狼之师嵬雍军还要继续朝后退吗?退到哪里?退到隆天城?退到蟾桂宫?”
“贝老将军。”她说道。“诚然我的计划方法在您的眼里拙劣而幼稚,可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条出路。如果非要在幼稚拙劣的前进里和富有战略的后退中选——我选前进。”
“前进最起码有活路,后退,则必死。”
“贝老将军你说呢?”
一票嵬雍军的将领们皆沉默而不语,他们当然不想肯定墓幺幺的说法,可他们也一样无法否定她。
“就算如此!”贝中杰很明显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按照你说的我嵬雍军去了雷震阵眼,那么,十三公主怎么办?”
“至于十三公主。”墓幺幺侧过脸来看着始终未曾开口的兮风,说道,“就交给我和息烽大将军两个人了。”
“怎么可能!”贝中杰立刻驳道,“且不说息烽将军,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去了有什么用?!十三公主如果活着,肯定是被荒人带到大本营去了,你难道要不带一兵一卒的去荒人的大本营营救十三公主?”
他上下打量着墓幺幺,很明显在用神识观察着她的源晕——当然她的源晕是用囚野夫给她的符咒改造过的虚假的源晕。可他的目光更加不信任和不屑了,“你也看到了,五万峯月卫尽数死在那个带走十三公主的荒人手里。你一个不过六化初期的小丫头,去了能做什么?纯粹给息烽将军拖后腿?我绝对不会同意置息烽将军如此危险的境地!”
墓幺幺却并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兮风。
兮风也正巧在看她,目里纯澈。“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就由我同墓贵子两人将十三公主救出。”
“可是息烽将军,并不是我对将军的实力有任何质疑,只是你也听金倬正说了,那荒人绝非善类。若您一个人前往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情报的荒人大本营,也未免太过危机重重了。”
“我并不是一个人啊。”兮风凝神看着她,眉眼笑意浅浅,叫人生不出任何别的想法。“这不是还有墓贵子吗。”
贝中杰还是不死心,急切道,“可若真要去雷震阵眼,嵬雍军不能群龙无首?”
“嵬雍军交给贝老将军您,怎能叫群龙无首呢?”兮风平时说话的时候还是那样,清淡素净地像是一碗透彻的白茶,可依然酝着难以描述的威势,叫人根本无法反抗他的意愿。
……
“贵子,您真的要和他去?”羌措和乌肃雪的脸上写满了担心,同时望向兮风的眼神也是各种不信任与怨念。而李师傅则干脆的拦在了她的面前。
“嗯。”墓幺幺嘱托道,“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和嵬雍军一起去雷震阵眼的路上该注意什么,我都交代与你了。还有,带给淳晟将军和蒋安青将军的信一定要带到。”
“是!”羌措和乌肃雪应道。
李师傅还是没有让开。
她叹了口气,绕过李师傅说道,“李师傅我知道你不相信他,我也不信。但是,你要相信我,像我爹相信我的那样相信我。”
她最后抱了一下李师傅,朝兮风那边走去。
回头朝着他们看过去的时候,看着那边站着的那些个不动如桩的身影,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家贵子什么时候吃过亏?把交代你们的事办好了,把仗打得漂漂亮亮的,别死就成了。”
“是!”梼杌卫那边整齐划一的声音,倒是引得嵬雍军朝这里张望。
……
“不可豢训,不知话言,不可教饲的梼杌卫竟然对墓贵子情深义重的很,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兮风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她并不接话,置若罔闻地闭目调息起来。
——————————————————————————
三更。
第723章 吃了他
……
眼下还是白日,所以夜昙海海底之下,黑得纯粹。为了不吸引荒人的注意力,整个气泡里也是黑沉沉的死寂一片。而海底之下,除了黑暗,便是隔绝了一切声音的安静死寂。
黑沉不见五指的四周,死寂到连自己的呼吸都震耳欲聋。
墓幺幺紧紧闭着眼睛,妄图摒弃所有杂念。可是一开始还是好的——直到在这样的时机,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是隔水符,七品法符,可是因为符文复杂又无太大用处,以至于现在大隆地界上能做这个符咒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兮风站在她旁边,闲聊一般。“但是想来墓贵子应该见过才是,天乾门那等奇袭,少了它,墓贵子可就不能如鱼得水了。”
墓幺幺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端坐在气泡里闭目调息,不接话。
“之前墓贵子舌绽莲花,看来是我误会了……以为贵子你是一个善辞喜言之人。没想到这一路上,你这是打算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了?”
“之前息烽将军冷若冰霜,想来也是我误会了,以为将军你是一个习惯了摄威擅势之人。”她不睁开眼,平静地用反驳与他。
“比起摄威擅势这个词……”兮风好像是笑出了声音,“我觉得你更想说的是狗仗人势?”
“自然不敢。”她平静的很。
……
兮风并不是一个喜欢和人多交谈的人,更绝不是一个会主动和人攀谈的人。罕少见他多言过哪怕一句,每次言语所说,都好似旁人逼他不得不说。而他真的开了口,语气声音都是极轻极软的,并不沾染他身上本该有的威势和凌轹。
一声一言,轻过晨风,薄过朝雾。
可曾每次,都能轻易地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
包括这次。
她紧紧闭着眼睛,身体端正。
可她浑身每一根筋都仿佛调到极限的琴弦,一个轻轻的碰触,都能立刻崩断。
深海、黑暗、荒人禁地、未知的劲敌。
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被从她的感官和理智里逐个剥离。
留下的,只有兮风。
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他的味道。
久煌海里死去活来的那几年,霸相府里用穹苍刀无限延长的岁月,这么多年的煎熬与折磨足以用时间吞噬牧画扇所有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
在这样的时间,就算什么也看不见,就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知不到——
还是能想到。
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他的味道——还是那样。
那是老样子。
没有变过。
记忆跟她牧画扇玩了一个低劣狠毒的捉迷藏,原本以为它早已死去,可没想到她今日,却突然见它从天而降,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你根本忘不掉的。”
“是你输了。”
仿佛曾经,仿佛过往,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曾教导她,曾疼爱她,曾喜欢她入骨的那个兮风。
从未变过。
记忆从来不会孤身前来,与它相伴的,还有怀念。
……
手指被攥出血来。
才能保持一时的清醒。
而清醒过来,却并不意味着就可以理智。
水月镜花须臾而过,一时柔软还未尝到甜味,五脏六腑里就翻滚着滔天滚滚的苦辣。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痛,像是一片大火突然烧透了她眼前所有的天地,鼻尖里浸透的只有十万亡魂的腐臭,脚下是尸横遍野的故土,腐肉白骨。她像是忽然穿过了梨花白雪,走到了一片荒原之上。
荒原四下,无人无物,只有她。
剜骨之恨,挫骨扬灰之痛。
永无止境的苦楚,是那片荒原之上唯一的炙烤阳光。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只有你们两个人。此时不动手,还等何时?就算被人看见,就算日后不好交差又如何?!就算真的被人发现又如何?!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你在乎的只是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全天下欠过你牧画扇的,都应该血债血偿!
而他。
而他,他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杀了他!
不——不!
杀了他太便宜了——
……吃了他。
吃了他。
……
好像一片荒原之中,突然有了芳香的微风。那样温柔的倾覆着她所有的理智,吹散她残余的清醒。
她像是看见了一汪泉水的沙漠旅人,也不管那是否是海市蜃楼,拼命地朝那个方向跌跌撞撞的奔跑而去。
吃了他。
————————————————————————————————
四更。
第724章 举世皆凡人
“墓幺幺!”识海里忽然翻起滔天巨浪,她被这样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惊醒过来,回过头来,看见识海的尽头,本该是仙妒花的位置,站了一个人。
“停下来,别过去。”已经被黑色生灭力吞没的识海里,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的眉目,可是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让人难过。
她停了下来,喃喃地说道,“玉儿?”
“……你停下来。”那人已经快被生灭力吞的干净。“不要那样做。”
“可是我想吃了他。”她说。“除了吃了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让我不这样难过。”
“……你还有我。”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模糊。“别放弃我。幺幺,我不会放弃你,你也别放弃我——”
“可是你已经死了!我的玉儿已经死了!!你已经把我忘记了!你根本不记得我!!!”就算在自己的识海里,她还是无法沉溺,还是那样疯狂地拥有着可怕的理智。“媱!你不要再骗我!”
“……”那人变了模样,露出了一个仙妒花的本体来。几乎已经完全被生灭力吞噬掉的媱看起来很是痛苦,声音都开始微弱起来。“那时你和我约好的。你说过你墓幺幺不一样,你不会走我的老路。可是你现在已经走了,而且比我走得还远还深,几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墓幺幺,你我是共生一体的,我绝对不可能骗你。你的生灭力已经太过强大了,它们马上就要冲破囚野夫的符咒了,我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而一旦我被完全吞噬——墓幺幺,你要怎么面对白韫玉?你要怎么面对弗羽王隼?你要怎么面对染霜怎么面对汪若戟面对你霸相府的所有人?!到那一天,他们在你的眼里和食物没有任何区别。就像现在的兮风一样,他们在你的眼里,只会是一盘肉,一盘菜。”媱几乎用了无比恳求的语气。
“别输给它们,别输给兮风。”
“别输给你自己。”
……
“墓贵子,墓贵子?”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声音。
墓幺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
“你的眼睛……怎么流血了?”兮风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她用手指擦掉眼角的鲜血,冲着他微微一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
“墓贵子你刚才好像不太对劲呢,是压力太大了吗?”
“嗯,是的。”她还是那样平静,笑容已是自在从容。“想到敌人太过强大又近在咫尺,就难免有些……”
“紧张?害怕?”兮风靠在气泡壁上,笑吟吟地望过来。“还是怯懦,软弱?”
就算四周依然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也能看见兮风唇畔那故旧的笑容——淳白凝神宇,兰泉涣色身。九霄重云之下,应有滟光昭昭,落入他眸间影浅。
“难以自抑的欢喜。”
她已可以平静地望着那样的笑容,信口闲聊那样地回答。
也可以,根本不在意她这样说之后,兮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又需要值得她怎样去揣测他心中有何度意。
她要开始学会,根本不在意他。
只有他完全不能影响到她。
她的复仇,才能开始。
……
“息烽将军,为什么会信任我。”墓幺幺这次先开了口。
“墓贵子何出此言?”
“贝老将军他们明明根本不相信我会知道十三公主在哪里这样的话,但是你却阻止了他们不让他们多问,甚至自己都不多问一句。”她问道。
兮风的视线落在气泡外面,有些出神地望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海鱼。“你并没有理由骗我。如果不是真的知道十三公主在哪里的话,你为何要与我单独两人潜入这夜昙海海底?总不至于是为了欣赏这夜昙海下绝妙风景。而若你真的有其他什么理由骗我入海——那也无所谓啊。”
“把你杀了就是,并不耽误什么时间的。”
说出这样淡定的话来,他也依然柔和似水。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转过脸来望着墓幺幺,“或许是我的错觉,墓贵子是真的很喜欢将信任两个字挂在嘴边呢。”
“是你的错觉。”
“这世上并不是什么都可以担当上信任两字的。”兮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有时只是两个路人碰巧走上了一条路,一起闲聊过,一起看过一些风景。还有时更不过是酒馆里喝过同一种酒,偶然一起躲过一场雨。有时只是逻辑使然,两人欲望并不冲突。”
他轻轻抬起手指错在气泡壁上,指尖迸出一条白色的光来,光影翩跹于他指尖,凝成一座座高山,一道道长河来。一个人朝前不停的翻越,身后一个人不停的追赶。“还有人拼命地追赶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却并不知道那个人曾翻过的高山是曾经是根本没有路的,也不知道那人跨过的深渊是曾经是根本没有桥的。而终于有一日追上了赶上了,看到了和那人眼中不一样的风景……当年的信任,就成了背叛。”
“……”
在兮风指尖,那两个最终站在巅峰的人,皆消弭成一片虚幻的碎光。
“可……那并不是信任,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虚妄。”
“对?”他垂下睫来注视着那片碎光,仿佛在那一片滴滴拉拉的光影里,还有什么未幻化的故事在上演。“举世皆凡人,你我皆不例外。”
————————————————————————————
今日份五更送上。
看到小可爱们的评论猜测兮风为什么会倒戈了,目前并没有一个猜对的哦!
今天兮风和墓幺幺的交谈里有线索哦!!!
第725章 迁徙
……
举世皆凡人,你我也不例外。
这句话……墓幺幺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过。
刚才千辛万苦挤出来的平静如同被陡然松开的海绵,填不满的孔洞里,勇气四散奔逃。
这些深奥晦涩,却明显又意有所指的话里,涵孕着怎样的意图?
为何此时,为何此地,又何处此言?
是为了试探,还是为了提醒,又或者是为了警告——还是说更进一步的,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的思维里犹如电光火石的光在穿行,几乎在一瞬间,她得出了结论。
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否完美,呼吸是否匀称,望向他的眼神是否坚定而无懈可击。在兮风一席话之后,她并不能肯定自己能否做到,但是她清楚的明白另外一件事情,就算做不到完美,也绝不能与此时沉默。
“息烽将军……”可是墓幺幺的担心却似乎徒劳了。
只见一阵影来,腰间便被紧紧攥住,就被一下扑在气泡壁上。
她被困在气泡壁和他的胸口之间,不得不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抬起头来望着他。他解释完也低下头来,刚好与她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正正撞入她的眼瞳里,仓促的,稍怔的,像是一时猝不及防,失神而恍惚的。如暴雨中撑起伞来那般自然地,他那样的表情甚至没有持续到她一个眨眼过后。
回过神来时,他已极为自然地盯着她垂目浅笑,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胸口抵着的黑色短匕,“是巡逻的荒人而已,看样子,墓贵子并没有骗我呢。”
墓幺幺并丝毫没有任何尴尬的表情,手中在一瞬间凝出的匕首消散不见,她视线顺着兮风的视线望去,他们到了。
虽说之前的确有过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看到眼前这种情景之时,也仍然会觉得震撼。
“这……有多少荒人?”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无法预估。”兮风说道。
在他们的眼前,是一条一道根本一眼望不到头的凶兽大军——不,不能说是大军,而应该说是潮涌更加准确一些。他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缓慢而匀速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进着。这些无法用数量来计算的荒人,形成了一条巨大而广阔的江河,机械地在他们面前涌动着。
兮风应该是用了什么法术将他们的气息完全隐匿了起来,以至于他们这个气泡无限贴近在了条兽潮之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们。近距离观察之后,更加让人震惊。
“这些好像并不只是士兵。”墓幺幺有些疑惑,她看见了在兽潮之中还有明显的需要母兽背着的小凶兽。“在他们四周的这些,才是士兵。”
兮风点了点头,“我们好像碰见了荒人在迁徙。”
“迁徙?”墓幺幺有些疑惑了,“他们迁徙去哪里?”
兮风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加快了速度催动着气泡朝前弋动。墓幺幺很快就认出了它们行进的方向:“他们这是……去帅塔的方向?”
她偷偷地用生灭力观察着这些荒人,它们的实力很弱很弱,大部分都甚至还不到三化的实力,而且还有很多看起来快要死掉了。这些……应该只是荒人的老弱妇孺罢了。
那么四周在巡逻监督的这些荒人士兵们,要将这些老弱妇孺们带向帅塔?
带上老弱妇孺,那便是举族的迁徙。
举族迁徙去帅塔?
她心里忽然涌起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她是荒人首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如果不是马上便要成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调动全族迁徙至此。所以,荒人主力是马上要破掉帅塔了?
“你找到十三公主的位置了吗?”兮风此时突然问道。
墓幺幺这时才回过神来,似乎有些诧异他为什么此时才想起来问。“感受到了,就在前面。”
兮风点了点头,再次提高了速度朝前冲去。
她望着那一眼看不见头的荒人大潮,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如何知道十三公主在哪里?”
其实一路上,她都很好奇兮风会什么时候问她,而她也其实已经想好了很多种应对的方法。
毕竟,她绝对不可能说,是因为十三公主带着霆华在身上,她与霆华之间的联系能随时随地的告诉她霆华在什么位置?
————————————————————————————————
一更。
第726章 白骨荒人
“我只在乎结果。”兮风回答的很利索,“对过程和方式没有兴趣,更无意去探寻无意义的秘密。”
“是吗。”她也没有打算继续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十三公主看来也被他们抓到送去帅塔的方向了,这样的话,看来我之前的推断并没有错。”
“荒人的确有两支主力,其中最重要的一支主力在帅塔上,他们的首领也一定在帅塔之上。之前在桥架上,我听那几个荒人说,他们奉了一个叫哈睿王子的命令前来的。如果他们抓到了十三公主,也一定会去交给哈睿王子。那么,帅塔之上的这支主力的头目,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个哈睿王子了。”
“嗯。”兮风没有否定她的推断。
“而之前,我还听荒人提起过他们的另外一个王子,哈端王子。”她说道,“据我这些日子的分析,荒人里最强大的存在就是将军级的。而这些将军,应该分别臣服与不同的王子。之前我遇见过一个哈哈查将军,是哈端王子座下的将军。而抓十三公主走的,则是哈睿王子的手下。”
“虽然可能并不是什么重要情报,但是我还是认为应该先告诉你一声。”她说道。
“谢谢。”
“快到了。”
兮风的速度的确够快,夜昙海面之下是无法瞬移的,所以用了隔水符这样的符咒之后想要加快速度,唯二的方法一是用神行符,二是用自身的化力当做动力来推动隔水符前进。她并没有感觉到他用过神行符,所以一路以来,兮风都是靠自己的化力在催动着隔水符。
而催动着这样的隔水符,还要带着她,保持着几乎可以等同于空间瞬移的速度在海面之下穿行——
她再次感觉到她与兮风之间那条横沟,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跨越的天堑。
……
在到达了这只兽潮的最前方的时候,兮风猛然停了下来。
此时,不用墓幺幺告诉他,他也察觉到了十三公主在哪里。
一个白骨做成的囚笼在整只队伍的正前方,笼子里躺着一个绝色的美人,不知生死。
墓幺幺心头猛然一悸,胸口的位置犹如被人扎透了气的皮球那样打着冷战。如此近距离之下,她能感知到霆华的存在,能感知到到他极大的痛苦和恐惧,可并不能如往常那样只要距离足够就能听见他的呼喊。她听不见他任何的声音,就好像霆华被关在了什么地狱之中却无法发出任何求救的信息。
她紧紧地攥住了胸口,意识到的时候,却被人拽住了手朝后一拉。
“不要冲动。”兮风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金倬正非常幸运能在那种存在的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你可不一定。”
她愣了一下,不由地侧过脸来看着兮风。
兮风的表情并不见得太大变化,神色淡淡且从容,不过眸光里,似隐匿在黑夜琼霄之上的寥寥晨星,与深暗中耀不可匹。
……就连兮风都会觉得棘手。
这样的荒人。
墓幺幺再次看去——
他们此时停住的位置已经离那个荒人很远很远了。
那个白骨荒人就在白骨笼的旁边,宛如一颗没有根茎的白骨海藻那样飘荡着。可它忽然停了下来,让人根本分不清它到底有没有眼睛甚至有没有头颅的身子,停在了水里,动了一下。
却让她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被注视到的感觉。
兮风绝对有能力让这个白骨荒人发现不了他们。
可是在这个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未有过的窒息感。
仿佛他发现了他们,也仿佛他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仿佛已经……把她和兮风杀了。
……
“好了,没事了。”他拍了拍她。
墓幺幺这才感到浑身一刹那抽空了力气般,冷汗浸透了全身。“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兮风没有回答她,沉默着推动着隔水符再次跟了上去。
————————————————————————————————————————————
二更。
第727章 逃命
……
海下兽潮和那个白骨荒人一行分开了。
那白骨荒人一行人带着白骨笼,穿过一片巨大而美丽的珊瑚森林,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竟然是一片奇特的海中湖。
这处湖泊的四面八方都是月白色的东西:植被,海鱼,珊瑚,扬沙。
为什么会在夜昙海里觉得这是一汪湖泊?
因为这处洼陷的圆形地坑,里面清澈至极的一汪海浪,闪烁着瑰丽的月白色,却又泛着奢华的金属质感,就好似被融化的美玉白金,流淌在这湖泊之中。
可这样的瑰美如仙境的景象,并不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主要原因。
而是因为在这湖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靠在湖岸上,下半身浸在湖水里,精赤着上身——姣好肌肉的身上有浅金色的鳞片稀稀两两的以极美的图腾形覆在身上。脸蛋并不绝美,可有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吸引力。一双浅到极致的白银色三角瞳孔,眼角覆着同样的鳞片,盘出精致的纹路,一路延伸至鬓角,诡异至极,也蛊惑至极。及腰的浅金色长发,在海水里柔软地像是月华满练。
既神圣,又妖冶。
既似鬼魅,又如仙子。
这是荒人?
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只能是荒人。
可荒人在海里不应该是完全凶兽的形态吗?丑陋可怖的,面貌可憎的。
可眼前这个散发着诡异魅力的人,根本和她印象里的荒人完全无法契合在一起。
“神圣的月之祝祷、尊贵的哈睿王子殿下。”那白骨荒人飘荡着朝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对着那湖水里的人行了一礼。“我将那女人带了过来。”
那人望了过来,看着那笼子中的女人,“我似乎说过,我要活的。”
“不不,她没有死。”那白骨荒人忙解释道,“只是在夜昙海下,她一个普通的人类无法呼吸,所以我只能将她弄成了假死的状态,出了水,她就会醒过来的。”
……
墓幺幺大为震惊。
眼前这个看起来最不像是荒人的荒人,竟然是哈睿王子,就是这次荒人大军的统帅?她还没来得及消化一些东西,身旁的兮风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墓贵子,准备逃了。”
“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
“你没发现你能听懂他们说话吗?!”这样说着的兮风,已经一抬手,抽出了长剑。
轰隆一下,海面之下并没有任何巨大的响动。
可是墓幺幺他们却犹如被一只巨锤给兜头砸下,狠狠地朝下坠落而去。四周剧烈的晃动起来,只是一下,她就清楚的感知到了隔水符已经出现了破损。
“客人你们听到了?这个女人没死。”哈睿的声音并不像他的身材那样,反而很是纤细清丽,很是中性。可这样的声音在他们的背后响起,并不会给墓幺幺带来任何美的享受。
她大意了。
哈睿和那白骨荒人的语气也好,神态也好太过自然,所以才根本没有去想,这两个人的交谈为什么她能听懂。因为他们用的,根本就是人族的语言。
而荒人之间交谈怎么会去用人族的语言呢?
除非,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发现了墓幺幺和兮风。
手中凝出黑色的双匕来,凌轹地砍开了面前涌过来的无数白骨。兮风在她的身后,游刃有余地对付着这些白骨,以及还有四面八方涌来的荒人。
崩裂开的白骨碎片以及荒人的鲜血模糊了她眼前的空间,可她还是一直很在意地用余光瞥着那个哈睿。哈睿依然没有出手,看样子也没有打算出手,环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哈睿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
不,不对,是那个白骨荒人吗?
那个白骨荒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
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时?可是那白骨荒人见到哈睿之后并没有和哈睿交流啊。难道说,在荒人之间,有别的他们人族所还不知道的交流方式?
像是他们人族修士之间可以用的神识交流?
……万千思绪与一瞬间涌入脑海。
“别走神。”砰地一下,兮风一刀砍断了她面前伸过来的一只巨大的白骨骨爪,“这些白骨如果沾到身上,会吞掉你的力量。”
墓幺幺一愣。
“现在没有时间给你多想。”他说道,“那哈睿还没打算动手,所以我们必须得趁着这机会逃出去。”
“十三公主呢?”她瞥见哈睿旁边的白骨笼子。
兮风并没有回答她,似乎是因为没有余力。他再次砍断面前的一片白骨,“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拼尽全力用你最快的速度逃。”
……
——————————————————————————————
今日份三更送上!
今天手腕太疼了,先写三更。
明天补两更,总共7更送上。
这样也就一样每日五更了。
爱你们么么么么!!!
第728章 宝藏
隔水符很快就碎了,也意味着他们彻底暴『露』了出来。起初并不能看见他们的一些低阶荒人也能准确的发现他们的位置,所以眼下要想逃命,他们就不得不面对不止那白骨荒人的攻击,还有最少五只荒人将军以及数不清的低阶荒人。
无数白骨纠缠在一起,拧成数条锁链从四面八方封锁掉他们所有的去路。四周的海水都如同凝结在一起的凝胶那样厚重地捆缚着他们的手脚与行动,根本分不清是哪一只凶兽的利爪还是长鳌,就已在他们身旁轻易割开一条条巨浪暗涌,强悍的冲击波从四面八方无死角的攻击而来,还不曾躲开,头顶投下巨大的阴影,就已冲入了不知哪只荒人将军的血盆巨口。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墓幺幺已经数次千钧一发的游走在生死的边缘。
反观兮风,比她游刃有余了太多。
鸟羽笛纹青衫,白堇长剑负手。神光兮颎颎,鬼火兮荧荧。有时一剑一清风,似勾线摹描,精致入微,敌已毙命。有时起势慷慨,如泼墨写意,狂放长泄,匹匹素霓。
“青衣白剑,震骇八荒,奋威蚋戎,任尔天下狂遍,剑下人从不还。”
白剑,就是这把剑的名字,就像是小孩子胡闹随口那么一句而已。
可自从这把白剑出世以来,枢星台的神器榜第一的位置就再也未曾变过。
然而,只有墓幺幺知道——
世人所敬畏,所惧怕的青衣白剑,并不只是因为她所赠的这把神器本身有多么的无敌。而是因为这把剑的主人,将白剑用到了极致。
这世上至今为止,只有白剑没有任何剑法。
所有看到过兮风战斗的人,都只知道兮风他的剑法简单至极,都是些刚刚练剑的孩子都能会的最普通招式罢了。所以,世人皆传白剑无剑法。正因无任何剑法可学,世人便言这才是兮风从不收徒的原因。
除了她。
也只有她清楚的知道为何白剑无剑法。
那是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看到兮风的剑势,更察觉不到他的剑意,更无法感知到他的剑气。
更何况这些荒人?
兮风的四周就仿佛在上演什么慢动作的恐怖画面,那些荒人还没到他身侧近旁,就已突兀地分尸成碎片,或者身上连个伤痕都没有就已失去了生机。一时间,他的四周犹如生长出了无数飘『荡』的尸体海藻,随海『潮』的涌动而飘摇在他的身旁,诡异而恐怖。
猛然——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飘『荡』在他上方的她。
长剑一扬,墓幺幺回过神来时,心里绷紧的一条弦如同瞬间就断掉了,她看不见那道剑气,却能感觉到那道千军万马也难阻挡的剑气,直奔自己的心口而来。
她躲不开。
兮风的剑气之下,她必死。
濒死的思绪甚至都快不过他的剑气,想法甚至都还没有到达她已经极限巅峰的战斗本能时,那道剑气已经到了。
穿胸而过。
伴随而来的,并不仅仅是坍塌的理智和四位,曾经被这把剑穿透过的身体,本能地起了应激反应。这把绝世无双的神剑曾没有任何感情的刺穿过她的身体,每一寸剑锋磨过血肉,搅碎骨头的那种触觉,剑意之上那种刺骨的寒冷,冷到极致时身体里涌出的血,滚烫如同热油逆流而上地浇透了她每一寸痛觉。
她的眼前血红一片。
恐惧。
绝望。
在一瞬间搅碎了她所有的理智。
生灭力在咆哮,仙妒花在惨叫,她也管不了顾不上了,甚至忘记了维持在水下用生灭力维持呼吸的方法。咕嘟一口海水倒灌进喉咙,她除了张开嘴不停地喝水,窒息,无能为力地朝下沉去。
四面八方的敌人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涌而上。
在意识快被吞没的一瞬间,唇上一热。
“醒过来。”
“醒过来。”
这是一个吻?
还是看她快要溺死不得不公式化的援助。
她不知道。
黑暗到极致的海水,将一切的一切都弱化的虚无缥缈。时间好似凝滞,世界仿佛不存。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片深渊之中不停地朝下沉溺。
归雁山山巅最高的庭院里,从不曾种过一棵花草,更从未燃过一丝香料。因她始终认为,这世上天下香味,都不等匹敌兮风本身的那种独特香味。兮风从说她幼稚,因为那种香味好似只有她能闻到。也曾问过怀瑾,问过旁人,他们只说兮风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清香,却完全没有她那么夸张的感觉。
或许只是太痴『迷』于他。
痴『迷』他每一个动作,痴『迷』他一丁点的气息。
本以为她已忘了透彻。
如今那种香味,再次萦于她唇齿,抵死缠绵。
如同对一种毒『药』上了死劲犯了死瘾,胸口里有种东西要将她四分五裂,才知晓自己可以如此的贪婪。她不知从哪里涌起来的气力和疯狂,使得她一把抱紧了他,像是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那样疯狂地回吻着他。
这是她的。
这一直是她的。
绝不可能让给任何人,也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的。
宝藏。
————————————————————————————
第729章 青衣负白剑
直到深入到他唇里的舌尖突然一痛,墓幺幺才清醒过来。鲜血沁了出来,他才一把推开了她,可是眼神里平静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只是那样普通而平静地看着她,轻轻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道,“墓贵子有些过了。”
“是你先非礼我的。”
“那只是为了不让你淹死。”
墓幺幺『舔』了『舔』嘴唇,清醒过来之后,那种求之不得的贪婪和渴望反而变得更加凶戾而难以压制。她死死地盯着兮风的脸,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看到了猎物。
“是你先用剑气要杀我。”
“并不是要杀你,而是要杀你身后的荒人。”他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那样的眼神,依然很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你刚才一直在走神,那荒人隐匿气息已到了你背后,如果我那时不用剑气穿过你身体来杀掉他,你现在已经死了。”
说话间,他已再次提起了长剑。修长的手指一抚剑身,转身背对着她说,“我已经『摸』清楚了那个荒人的底细,带着你我没法和他战斗,但是我可以拖住他。所以,其他的荒人就交给你了。”
“你这么放心我?”滋滋一阵黑光,她的手心里凝出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来。
兮风稍稍侧过脸来,当然看到了她手中的黑镰,眼神一时有些复杂,“这就是他们要找的黑『色』镰刀?你的化力果然很是奇特。”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手中黑镰挥舞出一个巨大的长浪,果然引来无数荒人朝他们游来。“你那无形的剑法,我这黑『色』的化力。”
兮风似卡顿了一下,随即收回视线,淡道。“你应该明白如果哈睿看到你这个镰刀会做出什么反应。”
“当然知道——”她一刀挥出,黑『色』的气浪瞬间刮出一道令人作呕的血浪来。“正因如此,我才要让他看见。我们留着十三公主在哈睿手里,等她醒来就会立刻『露』馅了。到时,哈睿不会留她。”
“这种情况就算是我,也不能『逼』得你去救她。”兮风说道,“我以为你并不会救她。”
“我也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会救她。”墓幺幺很狡猾的驳他。她当然不是想救十三公主,她想救的,是霆华。但是同时,她其实真的很是好奇……
兮风应该和她一样清楚的明白,虽然现在他们形势极为不利,连自身都难保。但是如果兮风真的无论如何去也要救十三公主的话,她相信他完全能做到。
可为什么,他立刻就放弃了去营救十三公主?
反而这口气好似故意劝她不要为了十三公主去冒险一样。
她摇了摇头,自己失笑,怎么可能呢?
“你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是个疯子。”他与她交谈着,手中白剑随意的一提一转,几个荒人已经当场死无辨得,而他的呼吸都没有『乱』上一分。
“来了。”她这样说道,麻利的躲开从上而来的汹涌白骨骨『潮』,身体一矮,右手一挥,杀掉了兮风右后方的一个荒人。而兮风长剑一舞,从她头顶之上堪堪擦过,一剑斩碎了那汹涌白骨。
两个人的一招一式,都配合的天衣无缝,就好似在对方身上长了一双眼睛,在对方身上多了一双手那般。根本不需要多余的眼神,更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是好比呼吸吃饭那样简单的配合着,契合着。
可正因为如此可怕的默契程度,比刚才要好上太多的优势在身。
两人反而没有一个人再多说一句话。
都心有灵犀的保持了死寂一样的沉默。
……
墓幺幺并不知道兮风此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种默契和灵犀,曾经让她感受到过这世上至极的幸福。而如今,却犹如一座山将她压在下面。
而她堪堪能喘息的时候,竟悲哀的发现自己除了那噬骨的恨意——还有,一丝难以察觉却是那样甜美的怀念。
“春霆初华扇,归雁万峰巅。青衣负白剑,黯如光绝天。”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她更契合他。
这世上也绝不会再有一人比他更默契与她。
……
——————————————————————————
二更。
兮风和幺幺其实真的很!!!现在没法剧透,哎~~、
第730章 巢穴
“那把……镰刀?”一直远远在外观战的哈睿,眼睛突然危险的眯了起来。“那把黑『色』的镰刀……是那个女人?”
他说话间,眼神落在那白骨荒人和那两个将军身上。“你们抓错了人?!”
那白骨荒人还没反应时,那两个将军已经噗通一下趴倒在了海水里,连连行着大礼讨饶,“哈睿殿下,我们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当时只是以为这御尺桥上的母畜头目就这一个人——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一个。”
哈睿冷哼一声,“废物!”
“哈睿殿下莫要动怒,既然抓错了人,我就再抓回来献给哈睿殿下就是。那这个母畜就没什么用了,我带下去赏给那些部下。”白骨荒人起身,动了动那白骨囚笼。
他们正说着呢。
一道黑光破空穿过无数的封锁,直奔着哈睿的面门刺来。
与那道黑光同时而来的,还有一个少女嚣张的声音。“哈睿,我才是你要抓的那个女人。你想抓我,尽管来抓。但是条件是,你用那边的女人和我来换。那个女人对你没用了不是吗?你想要的是我。”
那白骨荒人根本不听她说完的意思,手一挥,再次有无数白骨凝在一起朝他们的方向滚滚而去。可哈睿却一抬手指,那奔腾而去的白骨『潮』涌竟然瞬间凝在了海水之中,戛然而停。就连四周的荒人的攻击,也都在一瞬间被强行的停了下来。
墓幺幺难说是不震撼的。
这哈睿,到底有怎样的实力和能力,她一时更吃不准了。
可是,如果不冒险的话,霆华就有危险了——
想到这里,她依然按照和兮风刚才商量好的那样,真的大刺刺的从那些荒人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游到了哈睿不远的面前。
“天乾门阵眼,就是你杀了我近一万属下,四个将军。”哈睿中『性』的声音在海水里甚至很是动听。
“没错。”她承认的很干脆,“有个叫匕勒的,是在海底杀的。其他三个,都是桥架上杀的。”
“你很强。”哈睿轻轻颔首,“所以我才一定要得到你。”
“得到我?”她轻蔑的一笑,“先把那女人放出来,让我同伴带走。然后我们再详细的谈……如何?”
让墓幺幺很是意外的,哈睿是相当的干脆,根本不给那白骨荒人任何说话阻止他的机会,手一扬,就强迫那白骨荒人打开了囚笼。她根本没有看到哈睿有任何举动,就看到一股温柔的海浪将十三公主的身体包裹住,朝着兮风的方向送去。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兮风果然接住了十三公主。霆华虚弱的声音,也能听到了。她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母畜,不,按照你们人族的说法来。女人,我已经满足了你的条件,现在——自己过来。”哈睿盯着她。
墓幺幺倒是非常听话地朝他信步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和那些荒人不一样,好像很懂我们人族的规矩。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按照人族的规矩来,也方便我更加容易的理解。比如说,你先告诉我,你得到了我要做什么呢?我又不是一件摆设一件物件,你总不至于得到了我把我摆在你桌子上架子上当个宝贝给别人看着玩?”
哈睿竟然很认真也非常耐心地的听她说完了,并且很认真地回答了她。“并不是。”
“那你得到我要做什么?你先说一下,我看看我有没有兴趣呀?”
哈睿这次似乎有些不悦了,但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头说道,“要你当我的……巢『穴』。”
“哈?”墓幺幺笑了起来,“是要我嫁给你的意思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毋定地盯着已经不远处的她,“是属于我,成为我的巢『穴』,为我产下子孙后代。”
“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她脚步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哈睿,轻佻至极。“看上了我的美貌?小美人?”
“该死的母畜,不得对哈端殿下无礼!”异口同声地,那几个荒人虽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语,但是却被她那轻佻的眼神和语气弄得不可遏。
“美貌?巢『穴』只要足够强大便是美貌。”哈睿的耐心似乎快要被磨得干净,但依然难得地继续保持着绝大多数荒人绝不会有的冷静。“杀掉匕勒等人证明了你的强大,以一敌千证明了你的勇气,以少破多证明了你的智慧。”
“所以,你是完美的。”他的语气是那样毋定而不掩饰赞美的,看向墓幺幺的眼神也是——是那样纯粹的欲望和肯渴望,如此过于赤『裸』『裸』的地步,几乎可以说是干净的了。
——————————————————————————————
三更。
没错本章又叫蛇王爱上我。
第731章 兴趣
墓幺幺一时竟被他说哑巴了,朝前迈出的步子也变的缓慢了一些。
哈睿的冷静和耐心也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抬起手来。墓幺幺只感觉四周一阵挤压,眼前一晃,她就瞬间被海浪推到了哈睿的面前。
虽然哈睿的身形在荒人之中已算矮小,可在墓幺幺的面前还是过于庞大了许多。她来不及反应,手已经被攥住。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哈睿牢牢钳制在了怀中。
他赤『裸』的身体竟然是冰冷的。
甚至冷过海水。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是因为她的腿被什么缠住了,她低头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时候——她竟然根本没有发现,这所谓的湖泊之所以是白金『色』的是,因为……整个湖泊里,都盘踞着一条巨大蛇尾。
浅浅的金『色』,几乎浅到了月白的程度。
墓幺幺其实根本不喜欢蛇,可以说,她甚至对蛇这种生物有些厌恶的。
她讨厌那种密密麻麻的鳞片,以及其上那种诡异的花纹和毒『液』。
可今天她看见这样的『色』泽,竟然生不起哪怕半点厌恶的感觉。眼前这条巨大的蛇尾,就好似被天上那七轮明月浸流淌下来的光辉浸透了千年,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圣洁和美丽。
“好漂亮。”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音。
哈睿听到了也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攥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的强大赢得了我的尊重,所以我仍可耐心的对你。”
“我已到了交配期,所以我迫切需要一个合适的巢『穴』。可我族群之中没有一个能匹敌与你的母畜,到目前为止,你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所以女人,跪下来,向我臣服。”
“我会赐你月之祝祷的恩宠与庇佑,为我延续尊贵的血脉,与我一同踏平这片大陆。”
“……”墓幺幺盯着哈睿的脸,甚至还极为大胆而大不敬地抽出手来,想要一试好奇,『摸』一下他眼角的鳞片感受一下。当然,她的手刚抬起来就被海浪牢牢控制在了半空中。她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虽然我很喜欢你的样子,又喜欢你这大胆直接的言论。但是怎么说呢……我这个人是当真不喜欢给人跪下。”
她踩在海浪之上,轻轻踮起了脚尖,仔细地注视着他那双妖冶而『迷』人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句话来:“而且,并没有任何兴趣给人当什么巢『穴』。”
当她吐出最后一句话前,哈睿其实就感觉到了不妥。不,在她之前缓慢地朝他这个方向走来的时候,哈睿就知道,这个母畜这个女人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是拖延时间?
是心怀鬼胎?
其实哈睿并不在意——因为在这夜昙海下,他就是主宰一切的王。
于是他故意没有拆穿她,更没有阻拦他,只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就是有十分的好奇,想亲眼确定一下这个女人,到底真的有那些手下所描绘的那般强大吗?
又或者说,很好奇的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会做出怎样的表现。
所以当她手指迸出两把匕首的时候,他拦阻的很是轻松,心里却是多少有些失望的——她有些太过自大而自不量力了,何其狂妄而幼稚的手段。
然而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就彻底被颠覆了这个想法。
两道被他轻松夺下来的匕首在他背后变成了一条锁链,瞬间勒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捆缚在一起。可是哈睿并不介意,这样的小把戏,他很轻松就能破开。
他轻松一用力,锁链没有断开。
那个少女却犹如一条鱼一样从他怀里用一种绝对无法相信的姿态缩小了一大圈,几乎像是一个纸片那样滑了出去。而她这样时,还冲他微微一笑,说出一句话来。
“当然,交配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他愣了有那么一瞬,正是这一瞬的空隙——
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从天而降。
砰——
砰——
数次巨大的气浪掀起。
哈睿从海浪滚滚里倒退而出,白骨荒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凹陷进去的深湖,竟然从中间愣是被劈开了两半。
可是他们谁也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劈开的。
就好像这个湖泊自己断开了一样。
而那白骨荒人第一次拿出了他的武器,一把深蓝『色』的骨杖。而在那个骨杖之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他一把拦住了哈睿,“哈睿殿下,他们已经逃掉了,不能追。”
————————————————————————————
四更
第732章 资格
“为什么不能追?这夜昙海下,谁是我敌手?”哈睿的声音很冷。
“可是我们的族人都在附近!”那白骨荒人拦道,“如果殿下您真和那人动了手,这些等待迁徙的老弱『妇』孺定会死伤无数!他们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逃!”
“那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走?”哈睿一挥手,把蛇尾重新盘在湖里,断裂的湖痕竟然修复不好,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愤怒。那道看不见的剑气,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该死的贱种,竟敢对他这样高贵的存在如此阴险毒辣的偷袭。“我的交配期已经所剩不久了,如果再不交配产下子孙,诞下下一位月之祝祷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那御尺桥帅塔也破阵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御尺桥一破,这母畜『插』翅也难飞。更何况,我在之前那个母畜身上做了手脚。看他们的这样子,之前抓的那个母畜对您想要的这个母畜看起来很是重要,不然也不至于冒险以自己来换她。所以,到时候我们只要再抓住之前那个母畜,抓您想要的这位母畜也自然就手到擒来!”那白骨荒人说道,“月神在上,吾等一定会让月之祝祷平安降生!”
“……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沉默了很久之后,哈睿突然冷不丁地来了这样一句话。
“母畜不需要有名字。”
“也是。”哈睿点了点头。只是……这个女人,真的让他起了些想法。
交配?
她想要交配吗?
她知道交配是什么意思吗?
老师明明教导过他,在人族的世界里,母畜,哦不,女人是非常厌恶交配的并且绝对不可能主动跟男人提出交配的想法的——除非,除非这些母畜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出卖自己肉体换取资源的。
叫什么来着?
青楼女子?
看来她应该是做这个职业的了。
他毋定而自信地想着,觉得自己又了解了这女人不少东西。
……
“墓贵子。”兮风将十三公主放在地上,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事之后,站在桥上与她说道。“谢谢。”
“我拖了这么久你还不来,我还以为……”墓幺幺脱掉外裙用手拧干,她的生灭力在从哈睿手里逃脱到刚才一路玩命的逃命,已经透支得太厉害,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再用手去烘干。“将军你又犯了和在地支阵眼同样的『毛』病呢。”
兮风仿佛并没有听见她的嘲讽,而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脱掉了外裙只着了一个单薄的里琚,被水浸透了完全贴在身上……玲珑有致的身体,纤细的腰身,以及若隐若现的黑『色』里织。
这样的身体,他……
蓦地——
她身体轻轻一暖,像是有什么羽翼披在了身上一般温暖。湿透的里琚已经被化力顷刻弄的干净温暖,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拧着的外裙就被人拿了起来,轻轻那么一抖,就已经干了透彻。
他站在她身后,那样理所应当而熟练地将外裙为她穿上……
就好像做过无数次同样举动的那样。
自然而干脆的,无任何违和感的熟悉。
“墓贵子,虽然这些话并不该由我来说,我大概也没有这个资格来说。”兮风站在她身后,所以并不能看见他此时的表情。“但是作为一个今日受你所助之人,还是想提醒一句,你应该适当地与男人保持一些距离。更何况,是荒人。”
墓幺幺突然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可笑,她连转头都不屑于,披上衣服系上腰带。“你说得不错。”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话你的确没有资格说。”
“……”兮风再次沉默了下去。
她扬起长发随意地一编,沿着桥架信步朝帅塔的方向走去。“走,别让他们等太急了。”
“在海里那会,我被两个荒人将军缠住了。所以才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有及时出手将你从哈睿手里救出。”兮风说道。
“嗯。”她并不在意的样子,轻松回道。“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有自信能自己逃出来。毕竟将军也说过,人啊,还是别总把信任挂在嘴边。”
“……”抱着十三公主跟在他身后的兮风,一直沉默。
直到很久之后,墓幺幺好像听到了一句非常低沉也非常小声的话语。
就好似一阵风过,一只鸟飞过那样了无踪迹。
“我不会抛下你的。”
她猛然停住了脚步,随即,她发现她竟然连回头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没错。
她一定是听错了。
——————————————————————————————
今日份五更送上。
贴了膏『药』,手腕好一点了。
打滚求留言。
看你们留言才有写下去的动力,捂住脸哭。
第733章 分人
自她身后,由远及近的,如同一幅厚彩泼墨长卷那般——横阵长铺的,犹如乌云垛垛的大军隆隆而来。
朱火延起腾飞烟,长角浮叫响清天。
戎马殷垔铁蹄急,丹旌电烻鼓雷震。
镂刻着梼杌的黑红玺徽与盔旗连成长云一片,在她身后猎猎飞扬,像是一片被烈焰焚烧的黑夜。其后是玄土『色』的虎威卫骑兵,各个骑着虎兽好不凶戾。这两只军队之后,金光闪闪犹如破天的日耀那般叱咤戎马之中,飘扬着鹰徽明王箭的黑金飞镝。而最远处布阵如一柄银『色』神剑的那般雄武之师,气势如苍夜奔星,莽莽与起腾飞烟之中,嚣凶而狂猛。
有几骑绝尘而来,还未到她身后,便匆匆翻下坐骑,毕恭毕敬地跪在她的背后。
“梼杌卫蒋安青——”
“梼杌卫羌措——”
“梼杌卫乌肃雪——”
“恭迎贵子!”
“你回来了。”淳晟走过她身旁,亲昵地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墓幺幺此时回过头来,看着抱着十三公主的兮风,笑得很灿烂。“虽然将军这一路上总是教育我不要把信任二字挂在嘴边……可信任说白了是信人,找对了人,才值得去信。”
她转过身,极为自然的挽着淳晟地胳膊朝前走去,为身后的兮风凉凉的丢下一句话来。“这世上总有人值得去信,而总有人,是不值得的。”
淳晟仿听不见她说的话,极为自然地为她披上一件黑『色』的长铠。“这次我从一个荒人将军身上扒了一个壳,等你等得颇有些无聊,便打磨了一下做了个铠甲给你。”
“哇,谢谢大叔我很喜欢!”墓幺幺看起来是当真很喜欢,仔细看着这铠甲。
“墓贵子……”兮风上前一步好似有话要说。
“息烽将军,有什么话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军帐议事厅说。”淳晟回过头来,看着兮风非常礼貌的笑了笑。“十三公主好像没有醒过来,我觉得您还是休息休息,先照顾她比较好。”
兮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淳晟将墓幺幺带走。
淳晟你……
他盯着淳晟和墓幺幺远去的背影,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由地稍稍蹙起了眉头。
“息烽将军!”贝中杰已带了奥医来,一边命令那奥医去帐内等着,一边焦急地看着兮风的脸『色』,同时又极为担心地看着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十三公主。“那个,殿下她没事?”
“没事。”兮风的反应不说冷淡,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让贝中杰格外的疑『惑』。“淳晟将军几时和墓幺幺如此要好了?”
“我们也纳闷啊!”一提这个,贝老将军的表情就跟吃了苦瓜一样难看。“这淳小世子不是一直就是废物泱泱的,本来这次来就是自个儿任『性』非要找淳亲王死乞白赖的非要来看热闹。这小子从来干不好一件正事,更别说带兵打仗了。一直都是纨绔疯癫又任『性』的不行,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听说是因为这墓幺幺天乾门一战之后,带兵去救了他们——就打这时起,这个小世子就跟墓幺幺亲近上了。”
贝老将军说到这里,『露』出十分不齿鄙夷的表情来,“这小世子从来没什么脑子,菜包一个。墓幺幺这女子被汪若戟这坏东西教了一肚子坏水,哄骗一个没脑子的呆瓜还不简单?这丫头片子别的不行,以『色』哄骗男人的本事那是当真数一数二的。也不知道这些个男人看上她哪里了,长得也一般般,难道是床上浪『荡』的本事比那青楼头牌还叫人着『迷』?”
贝中杰并没有来及继续说完,因为他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冰冷,仿佛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胸口就穿透了过去——就好像喝了一大口带着刀渣滓的冷风一样,他噗嗤一下就呛了起来,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痛得眼泪都挤出来了。“咳咳咳——”
兮风面无表情地抱着十三公主朝着军帐走去,“贝老将军,桥上风大,慢点说话别呛着。”
……
“我听羌措他们说了。”淳晟说道,“那息烽将军之前想杀你?”
“他不敢。”墓幺幺笑了起来。
“你要小心那个人。”他并没有任何玩闹的表情,“在那个人的字典里,没有什么不敢,更没有什么不能。”
“……”她点了点头。
“没出什么意外?”他仍是有些不放心,上下打量着她,“没受伤?”
“没有。”她说道,“倒是你们呢,没什么事?”
“当然没有。”淳晟掀起军帐的帘子来,带着她走了进去。“倒是有个人,一直在等你。”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谁。
帐内的人看见了她,先开了口。“墓……幺幺。”
墓幺幺转过头来,其实并不是很意外看见他会在这里,于是很礼貌的报以微笑。“二爵爷好。”
————————————————————————————
一更。
第734章 沦落
听到这个称呼,年轻男子的表情格外的发苦。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眼神却落在了淳晟的身上。
淳晟一看这架势,军帐都没进,直接把帘子放下来转身就走。走前跟她说道,“有话快点说,半个时辰之后就得商议对帅塔发起总攻的事情——”
……
“谢谢你来救我。”先打破帐内这诡异气氛的,还是曾经最多言的他。“谢谢。”他的声音粗糙了很多。
墓幺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用了挪骨的后遗症在放松了之后更加恼人,每块骨头都酸痛不已。她格外疲惫地『揉』着自己的肩膀,说道,“不用谢我,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得救你。而且,我主要要救得是你手下那几万明裔卫。”
“我知道。”弗羽乙乙很快抢白道,好像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这样冷漠的话一样那般急切。“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我,我之前……”
“有话就说,你也听到淳晟将军说了,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得去办正事了。”
弗羽乙乙走过来,手撑在桌子上,垂目看着她说道:“之前在弗羽家,我对你说了那样的话,还做了那种事情,是我不对。”
她很快就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了——就是弗羽乙乙之前喝醉了对她说出那样的胡话的事。
“我之前那么混蛋的对你说出那种话来,是我不对。”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后来清醒过来就后悔了,想找你道歉可是因为一直被大哥关在地牢里反省,直到现在才见到了你。”
“我不该把对大哥的怨气全发泄在你的身上。”他低下头来,真的如同一个很有认真反省的小孩子那般。“对不起。”
墓幺幺仍然没有多说什么。
弗羽乙乙看着她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的表情,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他沉默了一会,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一直以来,我都是弗羽家的废物二爵爷,在我大哥眼里,在我家族眼里,我都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可直到丹宵宫那一晚,是你告诉我,我弗羽乙乙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活在别人阴影之下长不大的孩子了。所以,我回到了家族,我甚至对大哥动了手,给了他一箭,可笑的是就算大哥毫无防备的中了我一箭,也没有对我动手——仍是很失望地把我当成一个任『性』的未长大的孩子。”
“我受够了。”
“我受够一直以来活在弗羽王隼的阴影之下,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比他强,没有赢过他一次的这种屈辱。所以当二叔找到我,要让我接任弗羽家家主时,我就算知道二叔是想把我当成傀儡来控制,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想让我大哥看看,我已经长大了,你弗羽王隼能当的家主,我凭什么不能当?”
“但是……我还是输了。”他笑了起来,可笑意茵茵的眼睛里全是眼泪也难以描述的难过。“从小我其实一直以为自己其实是不一样的。毕竟,我从齿鹰谷里撑过来了不是吗?就算帝灵不认我又怎样,就算家族里鄙夷我的废物又如何?我还是作为弗羽家嫡系子孙活了下来,所以我的血脉里,一定有逐裔帝血的存在,只是他们还没有显『露』出来罢了。一直以来撑着我可以嚣张,可以无视所有人的鄙夷坚强的活下来的,就是这个。”
“可大哥为了争夺家主之位,连我最后的希望都剥夺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的眼睛。“所有人都知道我之所以能在齿鹰谷里活下来,是因为大哥当时救了我。”
“我成了弗羽家天大的笑话。”
“……”
“青藤试。”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可能你记不得了,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
“我很想念我刚遇见你的时候。”
她目光落在弗羽乙乙的脸上,想起来青藤试上见到的那个张扬炙热如同正午暖阳的少年。他那时是那样的耀眼而夺目,笑容烂漫如春华秋果那样饱满,无论在哪里都是那样闪闪发光的,好似这世上所有阴霾都无法侵蚀。可如今时光不久,他坐在她面前,曾经炯炯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少年,衰落颓废地像是一根快要死去的枯枝。
曾经少年,如今沦落至此。
————————————————————————
二更。
第735章 曾无邪少年
“更后悔那时。”弗羽乙乙突然伸出手来,在墓幺幺毫不防备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
“后悔那时没有像今日有这般勇气,去攥住你的手,再也不放开——会不会此时,你根本不会遇见大哥,也不会被他抢走?”
“……”墓幺幺怔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抽出手,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弗羽乙乙,你明明知道就算当时你这样做了,结果也或许没有任何的不同。”
“……”弗羽乙乙盯着她的眼睛,沉默着,沉默着。“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梼杌卫来救我的时候,我有多么的高兴。”
“我以为你来救我了。”
“可是你没有来。”
“我被大哥关在地牢的时候,你就没有来。”
“而今天,你仍然没有来。”
“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救明裔卫。”他静静地看着她,“因为你要我明裔卫去救我大哥不是吗?你费尽了千辛万苦,将这些军队尽数突围救出,就为了集合这样一支大军,去帅塔救弗羽王隼。”
“我当然知道。”
“可我还是很开心。”他笑着说道,“就算知道你救我的目的是为了我大哥,还是很开心——怎么办?墓幺幺,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他这样说着,眼睛里忽然涌出大颗的眼泪来。
墓幺幺忽然也就这样哑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劝他,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解开弗羽乙乙的心结。
他的心结从来都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在弗羽王隼的身上——
“弗羽乙乙。你听我说,你和弗羽王隼之间有很多误会,你大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不是在为他开脱,也没有添加我的主观看法。等我们把弗羽王隼救出来——我可以答应你,就算弗羽王隼他不愿意,我就是拿绳子把他绑过来,也会将他按在你的面前,和你坐下来你好好谈谈,解开这些误会。”
她抽出手来,反过来握住了弗羽乙乙的手,目光温柔地望着他:“青藤试上你遇见我时,就应该明白我从来不会在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怎样看我。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呢?而且无论如何,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有哪里不如弗羽王隼。”
“而我就算选择了弗羽王隼,也并不是因为他比你强大。”她抬起一只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哪怕弗羽王隼再怎样不堪,我还是会选择他——因为是他,也只是他罢了。”
“早晚有一日,你也会遇见那个只能看见你的人。”她说道,“你只是因为对你大哥的恨意蒙住了双眼,才会选择我。可弗羽乙乙,你值得比我更好的。”
“……”
“……”
帐外此时突然传来一阵轻咳。“贵子,他们都在议事厅等着您了。”
“我马上过去。”墓幺幺松开弗羽乙乙的手,站了起来。
快要走出军帐的时候,弗羽乙乙忽然在她身后说道。“墓幺幺,若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呢?”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帐子就被人掀开了。淳晟将她带了出去,目光扫了一眼房间内坐着的弗羽乙乙,“二爵爷,你不来吗?”
“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参加了,全听墓贵子安排。”弗羽乙乙答道。
淳晟深深地看了弗羽乙乙一眼,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位置,才带着墓幺幺离开。难道是他的错觉?可在刚才某一瞬间,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杀气。
……
“她在骗你。”空间一阵扭曲,从后面走出来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她亲昵地趴在弗羽乙乙的肩上,眉目妩媚。“那个女人,满嘴谎言,明明就是在利用你罢了。”
“翎珑。”弗羽乙乙推开她的手,“我高价雇你垔杀苑来,并不是让你来废话的。狐玉琅他们呢,没有被发现?”
“当然没有。”翎珑极为不悦,可还是黏在他身上说道,“小王爷和白少主的手段,怎么可能被发现呢?”
“那就好。”弗羽乙乙站了起来,推开了翎珑。“那个淳晟,我感觉很不好,再派一个你们的杀手盯着点他。”
“当然可以,只是价钱……”翎珑柳叶狐媚眼睛一转,灵动而勾魂。
“翻倍。”
“没问题二爵爷。”翎珑喜笑颜开。
风吹开了军帐的一角,弗羽乙乙的视线穿过军帐落在了远处并不能看清的帅塔上,之前那悲伤也好,难过脆弱也好的少年,此时眉目里全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压和阴冷。
他已不再是跟在那个男人身后哭哭啼啼的小少爷,也已不度过那时沐与骄阳,心比天高的爱笑年少。
獠牙已出锋,利爪已磨尖,羽翼已丰满——
曾无邪少年,而今已无懈。
————————————————————————————
今日份三更送上。
今天要早起陪宝宝去游乐园玩,所以先放三更~
爱你们么么哒!!!
第736章 插翅难飞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贝中杰冷嘲道。
墓幺幺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没错。”
“荒唐!胡闹!”贝中杰一拍桌子,震地整个沙盘上的棋子都倒了。可半天房间里都是沉默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圈,望着这几个大军统帅,“你们该不会都同意了?淳晟世子?王师傅?……二爵爷呢?”
“二爵爷不舒服,他说一切都听墓贵子安排。”淳晟接过话去。
贝中杰犹如被一大口馒头噎得脸色发青,他多少带着点求助的目光看向兮风。“息烽将军您觉得呢?”
兮风看起来很是心不在焉地,非常随意地说道:“我没什么意见。”
“……”贝中杰脸色铁青一片,他仍然不死心地说道,“十三公主殿下如何了呢?毕竟她才是我们五军统帅,既然她现在在桥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听她的命令,而不是这个戴罪的小丫头片子?”
“咳。”王师傅咳了两声,“贝老将军,再怎么说,这也是我霸相府的贵子。”一直靠在墙上极为懒散的他,此时直起身子来走到贝中杰旁边,“一而再再二三的出言不逊,当我们霸相府梼杌卫的人都是死人?倚老卖老真以为我不敢在这里揍你一顿?”
“你!”贝中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师傅会这样跟他翻脸,他虽然不是嵬雍军的正帅,可是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左将军,论职级也好,论辈分也好,他都远远高于王师傅。可是,他憋了半天目光投向兮风却发现兮风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一口老血愣是硬生生得憋了回去。“十三公主才是圣帝亲封的五军统帅,你墓贵子如今嚣张地要统帅我们四军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你们霸相府是了不得了,我看你们日后要如何跟圣帝交代!”
“贝老将军。”此时不等墓幺幺开口,淳晟却把话接过去了。“您先别动怒,眼下十三公主受伤未醒,我们四支大军好不容易成功突围,总不能在这桥架之上干干等着十三公主醒过来?况且我们从来也没有说过让墓贵子当我们的统帅,只不过眼下墓贵子的行兵之计是成功率最高的。帮助我们突围的,使我们能站在这里和荒人有一决战之机的,不是你我,也不是在座的将军,而是墓贵子。更何况眼下四军之中,包括你嵬雍军的将士们,墓贵子的声望如何——您应该心里有数。更不用我提醒贝老将军您一句,保护十三公主本来是哪支军队的首要任务。然而五万峯月军全军覆没,你嵬雍军更是连一个人手都没有派出,最后还是仰赖墓贵子将十三公主救出来的。真是日后闹到圣帝面前……”淳晟微微一笑,“您觉得您的脸上会比墓贵子好看多少吗?”
“我们并不是让墓贵子当这个统帅,只是听取她的建议而已。”他目光审视着贝中杰,“当然论资质谁也比不过您,贝老将军。所以,您要是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意见我们肯定也是先听您的优先。但是同时呢……日后出了差错,去圣帝面前解释的,就不是墓贵子,而是您贝老将军了。”
……
“报!帅塔后方桥架之上出现人族主力军队!攻势凶猛!我方死伤惨重!”
正在休憩的哈睿仍然躺在海湖之中,没有太大反应。“大约有多少人。”
“近二十万人。”
哈睿沉吟了一会,不但没有任何气恼,反而笑了起来。“这个风格……是那个女人。”
“看样子是的。”在他身侧的白骨荒人说道,“是想趁着白天我族虚弱时,集中军力从后方撕开我们的包围圈,从而守住帅塔?他们四个阵眼上的主力军队汇合之后,实力自然不容小觑。自然就是准备借势猛攻几波,我族伤亡惨重也是自然。”
“作为贱种来说,这女人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哈睿点了点头,轻轻睁开了眼睛,“集中军力,以锐刃攻一点。可是她总是用这样相同的套路,这样小瞧于我,就让我太失望了。”
他手指拨弄着眼前的海浪,“命宝恒将军率三十万主力与桥架那边的费鉴将军汇合,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的这支主力与帅塔内的人族军队汇合。御尺桥帅塔桥架之下四周全部布满精兵,防线以千米为御。每一段防御间隙,都要有至少两个将军镇守,我要让他们就算从海面之下也绝再无可能发动奇袭。封死他们前往帅塔的路,也封死他们后退的路,也绝了他们发动奇袭的想法——”
“我要让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我族同胞吞入逐个吞入腹中,尽数蚕食的干净。我要让这个女人在桥架之上,成为一只被我困死在铁笼里的老鼠,上天入地皆无门!”
————————————————————
一更。
第737章 拿命来
“帅塔这边,仍交给长兄全权处置。”
“是!”那白骨荒人领命。
“等下。”哈睿突然又唤住了他。“夔丰,你也去桥架那边。之前同那个女人一起来的贱种男人,让我很是在意。”
“我离开的话,谁保护殿下您?”夔丰忙道。
“难道你认为我软弱到需要你的保护?”哈睿淡淡地瞥了夔丰一眼。
夔丰忙不迭地行礼说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些贱种诡计多端,我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无妨。”哈睿从湖里站起身来,“这夜昙海,谁能与我为敌?夔丰,那个女人,我要活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必须把她给我带回来。再失误一次,我就把你沉到神蜗之下。”
夔丰浑身一抖,连忙应声。
……
————————————————————————————————
是时。
风似刀,日光似黄沙。
哈端盘在自己的贝壳之上,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座帅塔,像是看着什么已经马上就要落到嘴中的宝物一样。座下大军已经死死围困这座孤城数十天了,这座城里还不到自己大军五分之一数量的贱种们,竟然能和他们僵持这么久,已经超出了他预料太多。
更像是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想到这里,他就气的呕血。
自己费尽心力才与哈睿那小子达成协议,让他不准对自己的仇人出手。原本以为带着五十万大军,哪怕宝恒带着的那三十万大军就算不动弹,他用人命硬堆,也能把这孤城里面的贱种们活活耗死。
没有了那该死的御尺桥大阵,这些贱种们在他的眼里就好像如同小虾米那样不足为奇,连眼皮子都不稀罕夹他们一眼。本来以为只要御尺桥大阵破了,这帅塔就是囊中之物,他一口就能吞下这小小的玩意儿。
可是万万!
万万!
就是没想到!
这些不到十万数量的贱种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实力,硬是熬过了他们荒人一波又一波的强攻!更是让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他们竟然浪费了数十天的时间,也仍然没有攻破这帅塔!
他妈的!
他非但没有一口吞下这帅塔,反而吃了几次暗亏!
当时他发现大阵破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冲在最前面,要将那个杀害他儿子哈哈查的仇人撕成碎片生生吃了!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输了。
不但输了,还受了重伤,差点死在那帅塔上。
被宝恒出手救了出来之后,休息了几天养好了伤,再次卷土重来——再次,输了。
哈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输了两次!
……
可是,就算你这个贱种再怎样强又如何?!!你的手下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强!你们的手下,总是会死的!在致命的实力压制之下,贱种们死伤惨重——当然,他哈端手下也死伤不少,但是,但是……你再怎样强,我手下这么多,总能耗干净你的体力!
今天,哈端舔了舔嘴唇。
终于让他等到了。
眼前的仇人已经连续作战了几天,没有合过眼,更没有丝毫休息过。
他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傀儡那样,身负巨弓,一箭出,便有荒人死伤无数。
突然,他背后被几个荒人偷袭成功,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在半空出扬起,噗通一下,他单腿半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箭,蓄了许久,也没有蓄出一个完整的光箭来。而一直在他身后耀武扬威的那个恐怖帝灵,也早已匍在他身侧,哑然无光,虚弱无比。
就是这个时候。
弗羽王隼!拿命来罢!
哈端冲了过来——
巨大无比的贝壳之中迸出无数的土黄色毒箭,从四面八方朝弗羽王隼激射而来。弗羽王隼抬起头来,扬起手臂狠狠一拉弓——
数道明王箭带着金光闪闪的龙卷冲着哈端激射而来!
半空中的哈端砰砰几声,中了几箭,可它的心中全是暗喜,他能感受到弗羽王隼的明王箭和之前的比起来已经可以说是弱不禁风了,虽然依然很痛,但是完全不致命。
更何况,它哈端从来就没有过要和他弗羽王隼单打独斗的意思。他的手下从海面之上腾空而出,从弗羽王隼的身后攻来!
弗羽王隼身旁的士兵们,很快就又倒下去一大片。就连他自己,也再次受了不轻的伤。
————————————————————————————
二更。
第738章 终戾且暴
砰——
很久之后,烟尘伴随着血腥才渐渐消散。
被凶猛的气浪掀开数米的弗羽王隼,为了牢牢站定,双腿竟将坚硬的桥面卡出了两道深陷的沟壑来。他手扶着地面,鲜血从他嘴里不住地淌下,很快在他脚前滴答出一滩血窝来,可他依然没有倒下,站在原地,虽有些摇晃,可仍然坚定。
“弗羽王隼。”重重地两声落地。
哈端扔过来两具尸体到他身旁,“这是你身边最后两个能称得上高手的手下了?”
它此时一点也不着急了,它的手下已经开始登陆帅塔,他能闻见胜利的味道就在鼻尖蔓延,那么芬芳惹人痴迷。当然,最让它痴迷的味道,还是眼前这个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男人。
“我听说我儿死的非常凄惨——”哈端一边朝他走,一边说道,“头被人砍了下来,整个被烧成了灰。其实我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很痛,毕竟他已经死了,痛不痛苦这种无聊的小事,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
他终于走到了弗羽王隼面前,离他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他从自己那巨大的贝壳里缓缓直起了身子,像是一座小山那样投下巨大的暗影,将弗羽王隼的身形压抑的分外的弱小。“尸骨不存的它,灵魂再也得不到月神的祝祷,永远也无法回归我们的故土!”
“我不仅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再也不可能见到我儿子!”它抬起巨大的鳌爪狠狠地一抬,重重地一落!
弗羽王隼直接被扫到了身后的墙壁之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石坑,无力地屈膝在地上。
“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报仇!”哈端的声音恐怖而狠毒,“我要撕碎你,再去抓到那个叫墓幺幺的母畜,我要把她丢到我族最低贱的下等种手里,成为我族最低贱的巢穴!生生世世受我族人淫辱!!”
轰隆——
虽然哈端反应很快,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威力凶猛地超出了它的想象。它并没有想到弗羽王隼这时还有余力站起来,还能再次用那双几乎看不出来一丝好皮好肉的手拉开那巨大的弓弦,射出如此威力的一箭。
被这股光箭射穿了它尾巴上的贝壳,痛得哈端瞬间红了眼,可它却并没有立刻被暴怒冲昏了头脑而去动手。
弗羽王隼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上的血,没有说话,而是那样看着它——明明他只是平视着它,可它却分明感到他像是高于自己无数倍的巨人那般,那样的上位者一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它,仿佛睥着一只蚂蚁那般冷漠。
“别做梦了。”他吐出四个字来。“我这便把你拆个透彻,看看你这蚌精里能不能产出两颗珍珠来,博我娘子一笑。”
哈端气的七窍生烟,再也不与他废话,只想将弗羽王隼立刻撕碎了事,发出嗷嗷怪叫之后冲上来——
……
轰隆隆——
明明还是晴空,明明还是白日,明明万里无云。
黑色长雷,从至上九霄撕开天暮,如一柄神剑劈开日光。战鼓长惊,金神绕动。
离光初电,雷光如耀耀重雾。
“这种蚌精里产出来的珠子,定是恶臭无比的,你觉得姑奶奶会稀罕?!”
北方佳丽子,回顾且窈窕。终戾且暴,与我轻笑。
……
哈端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简单的大脑更无法处理眼前这些复杂的信息——它只是感到一种可怕的东西,从天而降,靠着天生的本能堪堪躲开,还没来得及庆幸,雷光大骇之间,他就觉得浑身爆痛,朝后跌出百米几乎要被掀到海面之上,才看见自己的身上遍布了伤痕。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回过神来去找自己的手下,就发现刚才跟在自己身旁冲上帅塔来的手下也死伤了一大片
“妈的,什么人!”
他定睛看去。
帅塔之上,一柄黑色的巨大镰刀,长柄伫地,自其与地面衔接的地方,龟裂出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巨大裂缝,深陷于其中一个巨大的深凹之中。纤纤玉手紧攥长镰,露在外面的肌肤迸发着夺目的雷光,以至于整个黑色巨镰上都密布着星云一般的银电雷光。她一身黑色长铠,挡在了弗羽王隼的面前,不动如山。
三里生云雾,地裂墙崩,肉成火,血成灰。
————————————————————————————————
第739章 救兵
不对啊?不可能啊?
哈端有限的脑子里飞快的转着,这数十日的战斗来,他清楚的知道帅塔上这些龙襄军有怎样的实力。一些高手,都基本死了个干净,根本没有听说也没有见过这样实力的人物。难道,是人族的支援赶到了?
可这也不对啊?宝恒临走的时候分明说过,剩余的人族大军主力准备从桥架之上突围帅塔,所以哈睿才调动宝恒他们去桥架之上与费鉴汇合包围那些人族主力的。
难道宝恒失败了?
不可能啊——
哈端再次否定了这个怀疑。
宝恒刚刚走了一天一夜而已,他那可是三十万精锐大军,费鉴手下也有四十万大军,这总共七十万荒人大军怎么可能短短的一天一夜就被区区二十万左右的人族士兵们给突围了呢?
更何况……哈端仔细琢磨着刚才的情况。
那道从天而降的攻击,还有那攻击的气息和轨迹——方向不对。
人族的援军就真的突围了,也应该是从桥架那边,也就是他们的后方攻来才是——可是,哈端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望了一眼远处,帅塔接近桥架的那方,没有任何人族主力的出现。
难道是从海里?
更不可能啊,海里这西边的位置,全是他们荒人的主力军队,他完全没有听到也没有见到自己大军这边有任何动静。
……
那,他们是打哪来的?
哈端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观察着帅塔的情况——
不对,挡在那弗羽王隼面前的,只有这一个母畜?
难道是漏网之鱼?是不是从宝恒那边杀过来的一只强悍点的母畜?难说没有这个可能,想想刚才那个母畜的攻击,他觉得这个母畜是有点手段的,从宝恒那边一路杀出来,也好像不难做到。
看来只是一只有点本事的漏网之鱼罢了。
刚才猛然一下受到惊吓的哈端,心里瞬间舒坦安静了不少。
他平静了一下,抬起了巨大的鳌爪,嚣张地指着对面的帅塔:“弗羽王隼,你这是看我族母畜太少,又悉心准备多给我们送点巢『穴』吗?啊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说着说着,他已经示意手下的荒人们从四面八方爬上桥将这两个人团团包围在其中,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活捉住那个母畜,再杀掉弗羽王隼!
他的狂笑还没来得及收住尾……
嗡嗡嗡——一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嗡鸣声,在不远处天空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一个巨大到犹如一座小山的阴影,由远及近地从天而降,轰隆一声重重地落在了桥上,她的身旁。
刹那间,那些攻上桥的荒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包括哈端本人都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就看见一道道炫目而耀眼的光芒从那小山一样的阴影之上迸发出来,将他的手下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直到此时,哈端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巨大的虫子形凶兽,而且是它从来没有见过的。只见那个巨虫轰隆隆地砸着地面,巨大的体态甚至根本不亚于他手下的将军的身形,而它的凶猛程度,更是让人咂舌。只见它一张开翅膀,从它翅膀之下就飞出密密麻麻的飞虫来,形成一片片的黄云弥漫在整个帅塔之上,与荒人厮杀起来。
而那巨虫身上,则跳下来一个又一个的人类,而且很明显各个都是高手,一时间,哈端派出去的两支六安部的荒人,短短一会的功夫,就被屠了干净。
他这时总算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类根本就没有从桥架上来!
他们是骑在这只巨虫身上,从天而降!
最开始那只母畜,应该是看他攻击弗羽王隼所以第一个从那巨虫身上跳了下来!
……妈的!
所以这些支援根本就是绕开了宝恒不说,也绕开了他们海面之下的追击围堵!
哈端顾不上大骂,再次挥手命令手下冲上帅塔。无数的荒人士兵如『潮』涌一样扑到了桥上,与那巨虫和人类厮杀。
他此时仍然没有主动攻击,这些日子在弗羽王隼手下吃了不少亏之后,他总算学了些聪明。首先的首先,就是一定要闹清楚对手到底有多少人,有怎样的实力。
很快,哈端就大致『摸』清楚了有多少人。
如他所想的那样,这巨虫就算再怎样巨大,能携带的人也是有限的,所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满大满算,这巨虫带来的人类救兵,也不过就才几十人而已。
呵呵——
就算都是高手又如何呢?就全是你们人类那些六化的高手又怎样?就算你以一敌千!我有五十万大军在这里和你们耗着,我就不信你们一人能屠我几万大军?
“弗羽王隼!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哈哈哈哈哈!”哈端盘在海面之上狂笑道,“就这几十个人和一个小虫子而已,就能救你的命?!”
——————————————————————————————————
四更。
第740章 炙热
轰轰——一道巨浪掀起,随着哈端极为快速的在海面上移动,他巨大的贝壳淘出了数十米的海浪,狠狠地掀在了帅塔之上,瞬间就将一个已被侵占的战垛冲垮。
“就你们这点人,一人一口都不够我五十万大军分食的!”他狰狞地咆哮道,“挣扎,哭喊!叫得越惨越好!!弗羽王隼!等我杀了你,我这五十万大军破了你这帅塔,就踏平这个大陆,将你全族全家老小全部吃下肚子!”
哈端兴奋的过头,其中之一的原因还有——
自己那个所谓月之祝祷的弟弟哈睿,也一定是被这些人摆了一道的,他肯定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从天上飞下来。所以……如果自己在这里大获全胜,将这些人杀了,攻下帅塔!
父皇那里,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哈睿,也不过如此吗!
……
“贵子,你也太冲动了!!”羌措吓得一身冷汗,他一刀砍死一个荒人,转过头来就说墓幺幺,“那么高的地方你怎么说跳就跳下来了?!!”刚才墓幺幺二话不说就从那虫母身上跳下来了,那可是几千米的天上!他的心跳差点当场就停了。
可墓幺幺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两步并作一步地冲到了弗羽王隼身旁,一把扶住了他。
羌措见状气的胃疼,一旁的乌肃雪表示深深的理解,颇有种自家的白菜让猪拱了的感觉。
但是眼下正与荒人酣战,他们也无暇去瞎想别的——
结果都没注意到,就忽然听见啪——地一声脆响。
不只是他俩,跟他们一起来的各军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们,回过头来看到发生了什么,都懵『逼』了。
弗羽王隼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墓幺幺居高临下的拎着他的衣襟像拎小鸡那样的姿势拎着比她高大了太多的男人,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根本连头也不回,冷冷一句:“杀你们的荒人去,别他妈瞎看!”
一行人连吱一声都不敢吱,纷纷跑的远远的,老老实实爆锤荒人。
……
“弗羽王隼——你狗胆挺大。”她将弗羽王隼提溜到了一个高石上靠坐着,仍然攥着拎着他的衣襟,一脚踩在他的两腿中间,这样的姿势下,她仍然是可以俯视着他的眼睛。“你把姑『奶』『奶』就这么扔了?问过姑『奶』『奶』同意不同意?!”
分不清是多久前的旧血混合着新血凝在一起,在那张狂傲无双的脸上滑下道道狰狞可怖的痕。被血黏在一起的发梢贴在眼前,挡住了他滇黑似海渊的双眸。他还能笑得出来,能看见眸间的笑意与四周的喧嚣血腥格格不入到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明媚温柔。“这么凶,也只能嫁我了。”
“我嫁你(!”她骂的凶狠,眼神更加凶狠,几乎是要将他生吞入腹的气势了。“你竟然敢一声不吭把我丢了出去,和荒人硬拼?怎么?是不是还觉得自己他妈的特别男人特别爷们?!小眼神还挺骄傲?啊?!”
“……还行?”不愧是大爵爷,还是有种。
啪——
又是一耳光。
墓幺幺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弗羽王隼被扇的脸侧到一边肿起,她再次双手拎着他的衣襟将他拽起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想和荒人这主力拼命?负隅顽抗到死在帅塔上?大阵破了,你就准备拿命来守?凭什么?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怎样对圣帝的人,现在要为了守住月族的江山守住圣帝的江山死在这里?!”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为了他。”弗羽王隼并不生气自己连挨了两个耳光,陈述事实一样的语气。
“为了我?!”墓幺幺反问。
弗羽王隼没有回答,可是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墓幺幺嘴唇一勾。
啪——
又是一巴掌。
“弗羽王隼,你给姑『奶』『奶』我听好了!不论是之前,还是以后,我墓幺幺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更不需要任何人拿命来换我的命!!”
……
羌措心惊胆战地回过头来,看着乌肃雪说道,“贵子……好可怕。”
“那可是弗羽王隼啊我的妈……”乌肃雪的脸煞白煞白的。“我们这是真要和弗羽家干上了?”他的目光不住地朝一旁瞟,那边明裔卫的精锐,脸『色』果然比他们还要难看的多。
“还好老子早就娶媳『妇』了。”羌措擦了擦身子后头的冷汗。
“我以后娶媳『妇』一定不能找会贵子这样会打架的。”乌肃雪心有余悸,“这他妈几个耳巴子抽下来,我他妈不死也得半条命去了。”
……
这边俩人是完全不顾手底下的人心跳就跟跳崖一样。
“我当然知道你不需要。”弗羽王隼笑了起来。“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在这里呆着。这么多恶心的怪物,把我娘子恶心到了怎么办?”
墓幺幺抬起手来——眼看就又要一巴掌下来。
可这一次,却落了空。
弗羽王隼攥住了她的手腕,抬起眼睛望向她,“而且,谁告诉你我打算死在这里了?”
说完,刚才还看起来要死不死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墓幺幺双手都攥在了背后,仰起头来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炙热如火。
——————————————————————————
今日份五更送上。
天都亮了哈哈哈哈。
幺幺虽然很帅,但是我大爵爷永远攻爆!!
第741章 九条命
……
这臭不要脸的狗男人。
刚才还一副要死的惨样,这会力气大的惊人,紧紧钳制住她的胳膊将她锁在了怀中。墓幺幺挣扎了好半天才挣脱出来,推得有些急了没控制好力度,他一下撞在身后倚着的石墙上,仰头望着她,小眼神巴巴的可怜:“疼。”
可墓幺幺还在气头上也忙着用生灭力检查他的伤势,权当没有看见,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来气。板着脸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最后一瓶丹祖给她的丹药来,倒出两颗强迫性的灌进他的嘴里,想都不想连瓶带药塞到了他的手里。
“疼?你堂堂弗羽家大爵爷,那是铁打的钢铸的,哪能能知道疼啊?一人酣战他来敌几十万,耀武扬威好不得意,还怕这点伤?”她冷嘲道。
“……”弗羽王隼并不在意她的嘲讽,依然坦然淡定到让墓幺幺气结。“我不经你同意就将你送走,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自己去送死。你应该比世上的人都懂我,爵爷我几时做过赔本的买卖?虽然眼下表面的情况并不太好,我受了重伤,帅塔也将失。但是幺幺,你应该比他们更相信我才对。”
“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吗?”她盯着他,拔高了音调,“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那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的脸。“我从未将你当成过累赘,未有一时一刻。”
“这御尺桥上早已不是人族和荒人之间的战争那么简单,各方势力一网接着一网,而我亦早深陷其中。这天罗地网里,牵一发就很可能引动网后的蜘蛛。我不是怕你成为累赘,我反而是怕自己丧失了理智成为了你的累赘。”弗羽王隼仰着脸看她,血污浸透了的发梢掩去他大部分的眉目,瞳里却清凉凉地倒影这她的影。他并不恼也不急,分外乖巧沉静地,低低说道。“当然还有更幼稚更简单的原因……算计博弈其后,只是要推演避免任何会让你受伤的情况。想来想去,我疼总好过你疼。”
她此时正用手帕为他擦拭眼角的血污,好似一个巨大的气泡,一下被这句话给戳穿,梗得她心口又痛又酸。弗羽王隼受伤的程度有多么的触目惊喜,以至于所有的话都难以出口,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就抱着他的脖颈,骂道:“王八蛋。”
“嗯嗯我是。”他拍着她的后背。
……
“消气了?”弗羽王隼亲昵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她虽嘴扁的和鸭子一样,可态度比刚才明显好了很多。
弗羽王隼被他这样的表情可爱了一脸,忍不住笑意,余光越过她的身后望着那边与荒人激战的援军们,好似随口一说:“我家娘子就是厉害,每次见面都得给我弄个天大的惊喜。这次更好了,直接从天而降的惊喜。”
“哼。”她发出个单音。
他目光回过来,看着她说道,“带着这点人手来,你是来救我了,还是来找我殉情了?”
墓幺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弗羽王隼仍看着她笑眯眯的。“总共不到一百人,你就敢来这荒人主力围攻的帅塔之上来演这么一出?说起来这个我倒是有些熟悉了——听说天乾门一战,一百死士杀了七千多荒人突围?好本事啊,好胆子啊,墓贵子。”
他后面那个墓贵子喊得何其温柔。
喊得墓幺幺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
弗羽王隼钳住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没我看着你,你就跟我玩不要命这一套是?夫君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怎么,霸相府的贵子,铁打的钢铸的,属猫的九条命?”
“……”情势瞬间逆转。
刚才还居于上风的墓幺幺,不知不觉气势就生生矮了弗羽王隼半头。她支支吾吾半天,咬着嘴不说话。
他一口咬住她的耳垂,狠狠地一下。“这两次,我都给你记账。说话不算话,欠爵爷我的——我都会让你好好还我的……”他刻意地咬重了好好两个字,暧昧地在她耳窝里吞吐着灼热的气息。
“滚!”墓幺幺耳根红了透彻,一把推开他,看样子还有话解释时——
————————————————————————
一更。
第742章 无法理解
那边哈端嚣张的笑声就从远处及近了。
“弗羽王隼!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哈哈哈哈哈!”哈端盘在海面之上狂笑道,“就这几十个人和一个小虫子而已,就能救下你的命?!”
弗羽王隼一副被人打断了好事的黑锅脸色,看向哈端的眼神比之前还要凶戾数百倍不止。他这架势就要起身站起,却被墓幺幺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蹙眉,说道,“别担心我,幺幺。”
“谁担心你了。”她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哈端,朝前走去。“你弗羽王隼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我墓幺幺几时也没做过赔本的生意。”
哈端此时显然极为膨胀而自信,那个虽然有些本事的虫子凶兽已经被自己的两个将军团团包围住,至于那几十个人类,也被自己的手下包围起来。眼下他孤身信步朝前走着,就是为了让他们的手下看看,自己是如何将那个母畜征服,如何将那个母畜背后的弗羽王隼捏成齑粉。
那个母畜仿佛被它强悍的外表所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哪怕它都走到她的面前,她还一脸冷漠,甚至头都不抬,目光冷淡至极。
身形是这个母畜几十倍的哈端,甚至不得不弯下他那高贵的头颅,低头看着那个矮小的母畜。“母畜啊,现在赶紧臣服与我,我便把你赏给我那几个将军,不然,我就把你丢给我族最下等种折磨。”
这母畜此时手无寸铁,之前那把让他也心悸的黑色镰刀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哈端极为自信的推断,那镰刀应该只是一个一次性法宝罢了。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不到两三米的距离,面对这样一个弱小的母畜,他只要轻轻抬起爪子来,就能将她碎尸万段。
罕见的有了点好心情,于是还很耐心地和这个母畜交流给她个机会。
“哈端王子是?”这个母畜终于开口了,仰起头来,笑得倒是很是甜美无邪,人畜无害地让他很是受用。
“嗯。”
“你们这些荒人,不仅蠢,还瞎得很。”只是一瞬间的空挡,抬起手指咬破,精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印来。“蚌精,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到底带了多少人。”
红色的精血在空中刹那消散成烟。
稀薄的烟云消散。
哈端听到那话,勃然大怒,可怒意未启,转过头来便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娃娃。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带来的救兵?多了一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小不点?”哈端笑得都要肚子疼了,他面目狰狞地一抬起巨大的鳌爪,一把将那小娃娃夹起。
那小孩儿连反抗也不反抗,就被他的巨鳌夹在半空,好像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样平静地看着它那硕大无比的头颅。“哇哦,主人你看,好丑的大脸蛤蟆。”
“我吃了你!”哈端气的快要爆炸,因为哈睿的原因,他生平最痛恨就是听见别人说他丑。他张开血盆大口,眼看那小男孩就要成了一顿美餐。
然而——
他的巨鳌停在了半空。
本该被夹成了两半的小男孩儿完好无损地趴在他的巨鳌上,歪着脑袋看向对面站着的墓幺幺,“主人,我睡好了,也好撑。”
“那就吐出来,灵山。”墓幺幺说道。
灵山喜笑颜开——
哈端的身体上,忽然感到无比的沉重和难以描述的压力和恐惧。
在这个小男孩的四周,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影子。
哈端以为自己是眼瞎了,眨了眨眼,又多了很多。
一片一片的人影,站在他的巨鳌之上,还有灵敏跳下去的,还有一个翻身跳到他的身体上的——
嗡鸣阵阵。
铠甲声。
甲胄声。
铁蹄声。
人影连成了海洋。
堆满了他们面前这空旷的曾堆满了尸体的帅塔。
在一个瞬间。
在一个哈端这辈子,毕生,也不会理解,至死也不可能理解的瞬间——
在他们的面前。
出现了一支泱泱之师,重铠铁蹄。
八万人。
————————————————————————
二更。
第744章 高阑上下(合并更)
从手上被圣帝带上这锁链之后,墓幺幺就发现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于是她的着重点,还放在了灵山和秋叶身上。
秋叶还好说,他们霸相府有一处专门豢养各种凶兽的园子,驯养修炼的的法门多了去了,她之前吩咐手下去府里寻了,也刚好就有豢养类似秋叶这种凶兽的方法,拿回来试验了几次,发现很适合秋叶,秋叶的成长速度很快就超出了她的想象。
麻烦的是灵山。
灵山是传说中才存在出现过的凶兽,甚至可以说是神兽也不为过。
“匚僮长尾幻童,腹盛乾坤,可储万物,可噬万物。”
这种上古时期才存在的神兽,一直来说都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而十一难法师到底师从何处,哪怕至今江湖上也是虚幻的传言居多,关于匚僮这只护宗神兽所知也更是寥寥数几罢了。或许是之前的契约被十一难强行摧毁的原因,灵山关于之前的事情只能记住一些模糊的片段,十一难一直以来也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大号的人形储物戒指,据说十一难最夸张的一次也只是让吃了十来个仇人而已。所以她命手下去查的豢养方法,也基本全部都失败了。
而墓幺幺特意一直以来试探过灵山的能力,发现他的储物能力也好,吞噬能力也好都非常有限。不过偶然一次听灵山说他喜欢吃储物戒指,而储物戒指对他修炼还有好处之后——
她便留了意,特意买了一大批储物戒指储物手镯乾坤袋等法宝,喂养灵山。
也算是误打误撞,灵山的能力竟然提高了。
于是自那时开始,她便一直在用储物法宝来豢养灵山。
但是随着灵山能力的提高……
灵山开始陷入了一阵一阵时间的长眠,有时一天,有时长可至七天。
而且从她上桥之后两次差点走火入魔时,灵山的沉睡时间便更加长了。等这次她回到桥上之后才发现,灵山不知何时竟然醒了。
醒来的灵山,已经完全脱胎换骨。
于是在那时,墓幺幺便有了这样大胆到常人根本连想也不敢去想一下的想法。
“你是怎能说服那些老古董答应让灵山吞下这些军队的?”弗羽王隼听她大致说了一些,仍是好奇不已,“嵬雍军现在应该是贝中杰率军,那老家伙是个出了名的老古董老顽固,他看见匚僮这种凶兽,怕是魂都能吓掉半条了,怎么可能答应你?”
墓幺幺听他这么一说,想起来当时她将灵山领出来到他们面前时,莫说贝中杰了,就连淳晟都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倒是兮风,算是他们中间最为淡定的一个了。她回过神来,笑起来说,“他怎么可能同意?一直在说我是个疯子。说匚僮是传说中能吞万物更能吃掉万物的可怕存在,怎么可能用八万军队让匚僮吞掉?说万一匚僮出了问题,将这八万人吃掉,谁也不知道。还说,搞不好我这个心狠手辣的歹毒女人,是为了拿八万条人命喂我的匚僮吃。所以你看见了,他就算最终被逼无奈退步,权且答应了我这么个疯癫的想法——”
“也没有让嵬雍军来一个人。”弗羽王隼说道,“要是贝中杰肯派一个嵬雍军的人来,我才会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不来,倒是正好。”
他目光望向塔下——
梼杌卫三万,明裔卫三万,虎威卫两万,加上龙襄军残部四万。
哈端重伤逃跑,给突击的荒人大军带来了致命打击。没有了头目,他们就成了一盘散沙,很快就四散溃逃。
战大顺,应三灵。长剑击,繁弱鸣。飞镝炫晃乱奔星。虎/骑跃。华眊旋。朱火延起腾飞烟。骁雄斩。高旗搴。长角浮叫响清天。
而短短几个时辰之前,这片领地之上,荒人铁蹄已侵入,将士们已竭力而战,血满城,骨满桥。
他侧过脸来,看向身旁这个女人。
这一切的改变,只是因为她。
她正温柔的抚摸着灵山的脑袋,和他亲昵的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如今这荒唐到史书都不敢轻易撰写的战势急转,就只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想到了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敢想敢做的事情。为什么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提起是“墓幺幺”这三个字,就觉得“哦,是她啊,那正常。”这样简单的理所应当?
将所有的不可能变成可能,将所有的不正常变得理所应当。
在这样削瘦单薄的身体里,是怎能迸出如此卓绝的疯狂?夺目到让人根本无法忽视,更让人……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光芒。
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把抱在了怀里。
“啊啊真是要疯了,赶紧把这劳什子的狗仗打完!”弗羽王隼把脸埋在她发间,“打完仗娶你回家之后,我要找到整个沣尺大陆最厉害的锁匠,打上一把这世上除了我谁也打不开的锁,把你关在家里,谁也不给看见。”
“我给你一刀你信不信?!”墓幺幺听见这话当然不乐意了,扭过头来就打他。
……
高阑上面的两人嬉笑怒骂的样子,并没有很多人在意到。当然这两个人也并没有注意到,阑干下面明裔卫里的某处,几人看着他们的表情。
“白少主,如果我是你,会立刻收敛一下自己的煞气。”面目平淡打扮也完全是一个普通士兵的狐玉琅,拍了一下身旁同样的一个士兵打扮的人。
那士兵身着重铠,带着头盔并不能使人看见他的脸。可是他身边散发的某种气息,愣是让别说荒人了,就连自己的同僚都没有几个敢在他身边多晃一下的。他冷哼一声,“小王爷操心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自有分寸。”
“那是最好不过了。”狐玉琅抬眼又望了一眼那高阑,“仇人近在咫尺,难免心有狂喜而乱,我自也如此,的确没有资格去教白少主你该怎样做。只是我有些担心,白少主此次安排好心魔在她身边了吗?”
白韫玉仍然出神地盯着那两个人,很久才开口道。“早就安排好了,而且是她墓幺幺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的。”
“可她身边的那是弗羽王隼。”狐玉琅提醒道,“弗羽家大爵爷的实力不容小觑,白少主你也得提防着他会不会被他发现……”
砰——狐玉琅一下被白韫玉拽住了领襟按倒在了墙上,透过盔甲,白韫玉的眼瞳里的煞气也让人不寒而栗。“你是说我不如他?”
“当然不是。”狐玉琅的脾气依然很好,声音柔和而温柔。“如今白少主是沣尺大陆上第一心修,弗羽王隼自然是比不过少主的。”
“比不比得过,很快就会知道。”白韫玉松开手,扭头离开。
狐玉琅的视线从白韫玉身上收回,又落在了那两个人身上。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很是亲昵,那墓幺幺时而笑起,眉目如春。或许是距离太远,他也不敢在弗羽王隼面前太肆无忌惮的用神识去探查,以至于她的身影和表情都有些模糊不真切的样子——
她此时正窝在弗羽王隼怀中,忽侧目含笑,眼波轻转,一缕狡意。
这样冷不丁地似一淼山风吹透了他的心底。
曾有一少女这样窝在他的胸口,扬起脸来,春花烂漫。凝黛垂目,眸中明镜,狡意灵慧,轻轻地喊他:“琅哥哥~你怎么了?”
他猛然清醒过来,慌忙摇了摇头。
待再得定睛望去,他们两人也已离开。
不可能,一定是他看错了,或者……他真的有这么想念过一个人吗?
想念到看到自己的仇人都会觉得似曾相识?
不管如何——赶紧打完这场仗。
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囚虞上面前,要一个人。
————————————————————————————
今日份更新送上!
这几天我睡眠太乱了哈哈哈,我要调整下睡眠时间,尽量改成白天更新!
所以今天白天应该还会有更新哈!!
爱你们!!
第745章 小孩儿
“啊啊啊——”躺在海水中的哈端声嘶力竭的惨叫着。“滚开!!你们这些废物,连这点小伤都治不好!!”
气浪将在床前侍奉的荒人们甩出几十米远,砸断了这座行宫奢华数个顶柱,巨浪裹挟着断壁残垣一片凄惨。
“长兄。”来人径直穿过这满目疮痍,来到哈端的面前。“你这样动怒更不利于身体恢复了。”
哈端看清是他,明显更加暴躁,可还是不得不压制住脾气,“尊贵的月之祝祷殿下,身体不便就不能给你行礼了。不知殿下来是来是看我的笑话来了,还是来问我的兵败的罪?”
哈睿望着奢靡珊瑚贝廷上躺着的哈端,目光缓缓扫过哈端庞大的身体,语态平缓:“都不是。”
哈端深陷剧痛的身体此时仍感受到一层难以言说的冷意,仿佛四周温暖的海浪被平白的冻上了一层冰霜那般刺骨,他努力抬起眼睛去看哈睿那双他从来不敢直视的眼睛——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枯寂的像是海底神蜗里盘亘的万念白霜。他压抑着本能涌起的恐慌,慌忙避开视线说道,“我只是一时失误了,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我只想知道帅塔之上发生了什么。”哈睿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像是和他进行一场普通的交谈那样,“帅塔之上的龙襄军残部总共不到五万人,六化以上的高手总共不到二十人。而你精兵五十万,手下将军四十五名。可一仗下来,损了十万多部下,将军死伤大半,能称得上战斗力的仅不到十二名。而长兄你,月之子嗣的纯种血脉,重伤如此,断了三条腿,主鳌粉碎,内丹也濒临崩塌。”
“在我将宝恒调走之时,长兄你可是口口声声攻破帅塔轻而易举,绝不会耽误吾族迁徙的大事。可现在,从吾族与那人族开战以来,这是败的最惨的一仗,吾族迁徙的事情也耽误了。”哈睿的语气枯燥稳定,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任何情绪在内一样。“在父王知情之前,我想听听长兄你的解释。”
可哈端的身体却从开始的轻微颤抖,到最后止不住地剧烈寒战,直到他实在承受不住地一下从贝廷之上翻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拖着重伤的身体跌倒在哈睿的面前匍倒:“殿下,弟弟,您千万别告诉父王!算我求你了,父王要是知道我这样惨败,我嗣族里十几万人都会被沉到神蜗下面的!你放心,我一定赢回来,给我两天时间恢复身体——不不,不用,明天,我明天就还可以去带兵,直接推平了那帅塔!你放心!绝对绝对不会耽误吾族全族迁徙的大事!我绝对会将那弗羽王隼杀了!把那个突然出现的母畜也杀了!!”
“母畜?”哈睿一直波澜不惊的声音稍稍起了点波动。“是一个拿着黑色镰刀的女人吗?”
“……殿下你怎么知道?”哈端一愣,狂点头,“就是她,就是那个女人。那个母畜那个女人太古怪了,拿着一把很大的黑色镰刀,上面还带着雷电!就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她!我才会落得这步田地!!”
哈睿的气息有些不对。
哈端瞬间就察觉到了,可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犹如一座巨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后背,迫得他一口血吐在了海浪之中。
“长兄,好好说清楚,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浑身战栗不已的哈端,好半天才说清楚了前因后果。
“那女人带着一个会飞的大虫子,用那虫子载来了几十个六化左右的高手,从天而降。我当时虽然吃了一惊,但也只是认为这女人最多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这几十个人也就是她最后的手段了。我就把重心放在这几十个人身上了,让部下前来攻击的时候也只是抱着轻易就能碾碎他们的想法,以至于后面轻敌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可是可是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个女人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儿。”说到这里,哈端像是想起来什么恐怖的画面一样,浑身抖的像是筛糠一样,好半天句子都没成型。“那,那小孩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贱种孩子,除了看起来比寻常的贱种孩子细皮嫩肉的多,肯定还要好吃上不少,但是我发誓,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特别的!”
“后来?”
“那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变出来了一支军队!”哈端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天方夜谭,抬起头来祈求地看着哈睿,“殿下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不信可以去问我的手下,虽然他们可能离得太远没有看清,但是真的!真的!我发誓,我以月之子嗣的荣耀发誓,那支人族大军,绝对是那小孩凭空变出来的!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想到会在我面前突然出现一支人族军队?所以我就蒙了,被那人族大军团团包围在正中间,根本毫无防备之下吃了大亏!我的部下看到这种完全不能用逻辑解释的场景,也都乱了阵脚!”
“……”哈睿沉默着,没有说话。
哈端并不能肯定哈睿会信他,赶紧继续说道,“那小孩儿能凭空变出来一支军队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打不过那小孩儿!”
“……”哈睿眼角的鳞片轻轻动了一下。
——————————————————————————
一更。
第746章 决定
“真的!我不骗你!”哈端说道,“那小孩儿速度特别快,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行踪,就追上我直接把我的肚子啃穿了!还吃掉了我的前鳌!我不会看错,那小孩儿绝对是个怪物!!”
说完,他还怕哈睿看不清楚自己受伤的情况,特意把自己受伤惨重的地方晾出来显摆着,可察觉哈睿根本没有太大反应之后,他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如果这个哈睿不买账的话,父王一旦知道自己竟然输的这么惨的话……
“总结来说,你是输给了一个人类孩子。”哈睿盖棺定论。
“……等,等一下!”哈端有限的大脑超高速运转,“那个小孩,是那个拿着镰刀的母畜带来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中了那个母畜的奸计!没错,我想起来了,那小孩和那个母畜关系很亲密!对,一定是这样的,那小孩一定是那母畜的孩子!”
哈端此时误打误撞的话,总算起了点作用。
哈睿尖细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一下,“那女人有了孩子?”
“对对!一定是这样的。”哈端补充道,“还有,那母畜和我那个仇人弗羽王隼也很亲密!那孩子长得也很像弗羽王隼!搞不好,那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四周的海水在一刹那变得更加刺骨的寒冷。
哈端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说错了什么,除了把头狠狠地埋在两个断掉的前爪里瑟瑟发抖,竟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这个女人……又摆了我一道呢。”哈睿喃喃。
当他发现哈端惨败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中计了。逃回来的将军和哈端的口述基本没有太大差别,所以说——
他哈睿派遣宝恒带三十万大军与桥架之上的主力费鉴汇合,的确如他所预料地那样将人族大军堵死在了桥架和帅塔之间,叫他们前进去帅塔无门,后退从桥架逃跑也没办法,至于下潜入海底更是痴人说梦……
可他无论如何也和哈端一样,绝对不会想到。
这个女人,竟然会从天上飞过来。
飞就算了——还带了八万大军飞到了帅塔。
天降神兵?用一个孩子大变活人?变了八万精锐之师?!
要不是他哈睿听到这个说法时第一时间未加思索,毫不犹豫地就将说出这样可笑天方夜谭的将军就地斩杀;要不是他连着杀了一群编造这样荒唐故事的将士们;要不是直到杀到自己长兄哈端面前,还是得到了这个同样的说法……
他真的以为他派出去的这支大军中了他们人族的什么幻术,回来跟他哈睿编故事忽悠鬼呢。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骗局,不是幻术,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等思绪沉静下来,理智回归之后,哈睿如今沉然想了许久,之前其实有些诡异的端倪也逐渐联系上了。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荒人的军力远远超过他们所有大军加起来的数量,还要暴露自己的目的,孤注一掷地从背后桥架之上猛攻帅塔?拼士气拼运气?明明前进后退下海都无门,以那女人的狡诈程度,应该知道同一计谋在任何一个敌将面前不可能成功第二次的。
而既然有这种飞天的凶兽可以驾驭,为什么之前天乾门之战不用?大概是因为……在天乾门之战以前,她就已经将如今的形势预测到了。从天而降这种奇袭方式如果第一次用了,第二次一定会被防备,所以她才会选择到最关键的时候用。
所以现在穿在一起来看——桥架之上,不过是调虎离山罢了。能做到这些,她的眼光就已经远远领先了他数十步。
如果那女人在这里,那宝恒和夔丰在桥架之上也就没有太大意义了。在来找哈端之前,他就尝试去联系被他派出去的宝恒和夔丰,可是怪事又来了。
宝恒和夔丰完全联络不上,就连费鉴也联系不上。
哈睿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是想想也便罢了,宝恒三十万大军加上费鉴四十万大军,还能敌不过那区区二十万不到的军队?更何况还有那个神使夔丰的存在。
……
不过他现在心绪并不完全在此,只是翻来覆去的梗的很。
他哈睿,堂堂月之祝祷,就这样又被莫名其妙地摆了一道。
可以。
漂亮。
生了个孩子?
和……帅塔上那个人族统帅,弗羽王隼?
他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着飘飘荡荡的海浪,黑色的没有任何光泽,宛如一滩死气沉沉的沼泽那般的海面——
反正本来就要将那个弗羽王隼杀了的。
反正本来就要去得到这个母畜的。
眼下倒是个机会。
既然如此,去亲自会会她。
————————————————————————————————
二更。
哈睿其实是天然呆。
你们信吗?
第747章 挑逗
“你简直是个疯子!”弗羽王隼一把拍碎了面前的桌子,“就为了这个时候用秋叶来救我,所以天乾门上你才没有用虫母和灵山突围?!”
“荒人不是傻子,他们中了一次圈套就肯定不会中第二次。”墓幺幺眼疾手快地抢救下来眼前的一个杯子,正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喝酒,“我疯不疯倒是次要,倒是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她掀起眼来,看着弗羽王隼的眼睛,“你一直拖着哈端隐忍不发又是为了什么?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明摆着去送死,但是眼下你龙襄军惨败如此,你又重伤这样,一句你自有打算仿佛说不过去?”
“……”弗羽王隼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贴身的衣物里拿出来一样用符纸包裹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来。走到她面前将把她手中的杯子拿下来,将这个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上。“因为这个。”
墓幺幺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东西,并没有动弹,想了一下反而直接推还给了弗羽王隼。“你还是收起来,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倒是换弗羽王隼疑惑了。“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送离帅塔,又为什么要屡屡败给哈端吗?”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否真的胸有成竹。”她端过酒杯抿了一口酒,“既然眼前这东西真的可以给你如此信心,那就一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秘密。所以,别告诉我了。”
弗羽王隼蹙眉,“你怕我不相信你?”
“并不是。只是如果连你都如此慎重,那就一定非同小可。此等重要之事,变数越少越好。”她抬起眼睛来笑道,“越是大战当前,才更要沉定理智。”
弗羽王隼那表情那架势很明显还想继续解释清楚,可随即眼前一花,他就被人揪着衣领按倒在了椅子上。眼前的可人儿轻佻地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颌,注视这他的眼睛,轻声轻语地,“这哈端被我们打得哭爹喊娘的回去了,再卷土重来也得上一会儿,趁着这会功夫……你就不想……”
女人手段轻佻,眼神挑衅,神态肤浅。坐在他身上,就像是使出美人计来逼供他一般。
可大爵爷什么人物,意志何其坚定。
“我想。”大爵爷意志相当坚定,说想就想,一点也不带含糊的,而且付诸行动也是相当的麻利果断。
“……呜……嗯……我问你想不想听我说下现在的战事……”
“不想。”
“把你手拿开!臭流氓你给我起开!……啊……嗯嗯……轻点……”
……
砰砰——铛啷啷。
桌子上的灯珠被狠狠地扫倒在了地上。
白韫玉狠狠一拳在面前的石桌上砸出了巨大的裂痕,双目赤红一片。
“白少主,别生气。”一旁抱臂观望的狐玉琅淡淡地说道,“不管你的心魔看到了什么,你不能被它所影响——不然,心魔噬主的话,就算是你也承受不起。”
“用不着你废话!”白韫玉从怀里拿出丹药来不管不顾地倒进嘴里,好半天凝气息神才平静下来。
“所以,少主监视墓幺幺可有了什么收获吗?”
“………”白韫玉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可怕,几乎就在狐玉琅以为他肯定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白韫玉张开口说道,“弗羽王隼还藏着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狐玉琅来了兴致。
“听他们那意思,这东西应该是弗羽王隼手里一张王牌。弗羽王隼和荒人主力对峙这么久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也是因为这个东西。”
“是因为手里有张王牌,所以才故意拖着那荒人主力掉以轻心?诱敌深入?”狐玉琅分析道,“从到了帅塔我就觉得有哪里不是很对,感觉怪怪的……照常理说,就算龙襄军数量再怎样不敌荒人,御尺桥大阵再怎样破损,可这是弗羽王隼,弗羽家大爵爷,能这样被动的一直挨打?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大爵爷的缓兵之计……”
“那就说得通了。”白韫玉接过话来。“弗羽王隼本来是打算给墓幺幺看是什么的,可是墓幺幺竟然拒绝了。”
“什么?”狐玉琅有些惊讶。
“没错,弗羽王隼反而还急于献宝一样给墓幺幺去看是什么东西,可墓幺幺她拒绝了。”白韫玉说到这里,目光更加阴冷了,“就好像她……知道有人监视她一般,还特意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来拒绝弗羽王隼,这让我感觉很不好。”
“白少主莫要太多心了。”狐玉琅劝慰道,“那墓幺幺向来多疑而谨慎,她行事习惯如此,你莫要想太多,如果她能察觉到有心魔在监视她,早就会行动了。”
“……”白韫玉没有再开口。
行动吗?
他莫名其妙地竟然想起墓幺幺坐在弗羽王隼身上那一幕来——
那勾魂摄魄的眼神,那挑逗的笑容。
那……欲说还休的红唇。
墓幺幺,你是故意给我看的吗?
……
“干嘛起来。”弗羽王隼从后面抱住了她赤裸的腰身。“才多久,我还没吃饱。”
“那就饿死你算了。算算时间,荒人应该会有所行动了。”她站起来从地上捡起衣服来穿好,“如果淳晟世子那边没有问题的话……这次来的,就会是这次表演真正的正主了。”
“哦?”弗羽王隼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他坐起身来,帮她撩起长发来,“淳晟世子?听你这语气,好像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
“瞎吃什么飞醋。”她扭头不客气地弹了他一个脑崩。“荒人此时估计还以为我这边才是正剧……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桥架那边,才是我送他哈睿的一份大礼。”
——————————————————————————
今日份三更送上!
仔细想想,好像幺幺的这几个男人还没有互相吃过飞醋,也没有打过一架。
是不是应该让这几个男人见面打一场?
同意打1,不同意打i)i
第748章 强攻
嚣声郎朗震鲸鲵,金光耀素芒。日暮山色之下的海浪犹如一层层深蓝色的绸缎,金戈铁马之中撕开一飗飗杀气冲天的长絮来。
正对着帅塔的方向,海浪翻滚,从中涌出一道天堑来。浪高且急,霏云起兮泛滥,雨霭昏而不消。一座镶嵌满了耀眼珊瑚宝珠的车辇,被八只生着蛟龙长身蛇头的凶兽拖曳着走出,其势磅礴其形匡大,宛如一座移动的行宫。珠宝缀幕拉开,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来。
一道并不合乎常理的强光从那影上迸射而出,生生夺取了日暮的光芒,将整个海平面都映得银光凛凛。从他的身后三个方向涌出三股滔天巨浪,其中魑魅魍魉凝成一束,滚滚而来,像巨蟒一样从海面之下分成三股方向朝帅塔迅猛攻来。
帅塔之上,四旌昂扬,号角长鸣。
墓幺幺站在最高处的了望台上,看着荒人进攻的方向,默默不语。帅塔不同于三个阵眼,其实是非常不利于防守的三角型城池。当时修建御尺桥的那位大拿太过狂妄,以为御尺桥大阵绝不会破,才敢将帅塔修成这样的剑尖形状,剑指夜昙。三个尖角部分,是三座高耸的战垛加百米之宽的阵石。现在大阵已破,三个阵石自然就成了摆设,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削去这三个角的部分,御尺桥还有一座用战垛垒起来的圆形内城。虽然依然是圆形城池,但那三个摆了阵石的尖角,也无法布置军力,根本没有布防的意义,实际上就等于是为荒人冲入帅塔内城铺垫了三个高高的垫脚石。
这三个尖角,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之前哈端带兵时,是采取了集中军力只攻深入夜昙海的那个尖角顶点,而也如他所愿,弗羽王隼并没有撑上多久,就被他们从正面破防突入桥上。
可今日荒人卷土重来,选择了从三个尖角来破帅塔。敌我情势分析准确,行军方式利落果断,一眼看破了对手的弱点,以己之长攻其短。
“哈端之后,换了个有脑子的主。”弗羽王隼望着远方,那宝辇并未动位置,其下并不能看清他的身后还有多少大军按兵不动。“分三路先试探我们吗?既然如此,先按照原计划来。”
“是。”身后的将领们领命。
……
议事厅内。
“荒人是准备三路攻破我们。”说话的是龙襄军的一个参事,“经过两天的交战观察出来,这三支荒人军队军力相同,差不多每支约有十万人,应该是主力军队,并不是用来试探我们的防守布局的前锋。以此推断,荒人应该是要一次击溃我们的防线,攻破帅塔。加上墓贵子之前给出的情报,荒人在海底之下准备举族迁徙,若真想举族从御尺桥上迁徙至我方大陆,这样的举族迁徙定不能拖时间太久。所以可以推断,荒人在时间上打不起太久的消耗战。攻城战正常来说本身就是一比三的消耗比例,而帅塔易守难攻,而我们又有六化以上的高手八十多名,估算起来,以我们一耗死荒人五名这样的攻城比例是完全可行的。并且时间抗得越久,与帅塔后方桥架突破的二十万主力精锐汇合的几率也越大。因而我建议——我们应该将主力布防在帅塔三角三点,牢牢抵御住荒人的此次猛攻,只要守住这三点,我们就能守住帅塔,就有赢得机会。”
房间内的将领们都很是赞同这个想法。
见状如此,弗羽王隼沉吟了片刻,便默许了这个方法。那参事预估的情况很准确,荒人的确兵分三路对帅塔的三点发起了潮水一样的猛攻。而精准部署的防线,也有效的拦截住了这三股荒人。
夜深时,站在哨塔之上的墓幺幺视线有些深暗。
“你今天有些反常呢。”弗羽王隼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了件厚锦长霓。“这么沉默,倒是不像你了。”
墓幺幺始终注视着远处的深海,久久才开口道,“我总觉得而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这带兵的应该是哈睿。”她说道,“我曾短暂的接触过哈睿,他完全不像哈端那样无脑,相反,他很是狡诈阴险,诡计多端。虽说帅塔之上这三处阵石的位置是帅塔最大的弱点,只要拼尽全力夺下这三点占据高地,突破帅塔的防线轻而易举。但他应该知道我带了五军里几十名六化以上的顶尖高手来,也应看得出来我带来的这八万援军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中的精锐。那么他如果采取这种三点强攻的方法,他就要做好打一场消耗战的准备。可我之前在海下与他遭遇时,那支迁徙的兽潮已经距离帅塔近在咫尺。”
“王隼,你有没想过,为什么荒人被御尺桥镇压了千年会在如今选择动手?就算是所谓买通了人族内奸,找到了破掉御尺桥大阵的方法,但是你仔细想想,千年以来,我就不信人族就只出过这一回内奸?是什么逼得他们不得不在今时动手?”
——————————————————————
一更
第749章 瘟疫
“直到在海下看到他们的举族迁徙,老弱病幼的全族兽潮——”深夜的夜昙海,除却近处激战的光芒,远处的海面依然黑沉如噩梦般的深渊。墓幺幺说道,“我才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你怀疑他们不得不举族迁徙,不得不离开夜昙海,不得不突破御尺桥,到达沣尺大陆。”弗羽王隼接过她的话去。
“嗯。”她并不惊讶弗羽王隼会了知她所想,目光落在远处那深海之中隐隐犹如萤火一般闪闪发光的龙辇上。“也就是说,夜昙海已经不适合他们全族的生存,所以他们才要发动战争,举族迁徙。”夜风还是很冷的,吹得她有些抖,不由地裹紧了长披,“而现在夜昙海下的形势已经紧张到他们不得不先行举族迁徙,哪怕帅塔还没有攻破,哪怕御尺桥还没有占领下来。”
“他们已经等不了了。”弗羽王隼的眼神更加沉冷。“举族已经迁徙至帅塔面前,只等着帅塔一破,他们就可以随时登上御尺桥。所以哈睿才这么着急,这么孤注一掷。”
“不——”墓幺幺摇了摇头。“现在他们荒人全族都在海下等着,情势对他们荒人来说的确很紧。但是哈睿,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孤注一掷的人。”
“可能是我多想……”她抬起头来看着弗羽王隼,“如果换做是你,王隼你来当荒人的统帅,肩上负着全族存亡的命运,你会如此轻率盲目地用一场明知会长久消耗的战役孤注一掷?”
“……”弗羽王隼沉默了下去。
“对啊,你不会。”她说道,“我也不会,那哈睿呢?我们真的能去赌他是个和哈端一样的蠢货?”
“你说得不错。”弗羽王隼很认真地思考着,“可是现在就算知道哈睿有别的诡计,我们也没有办法去试探出来,我们毕竟是防守被动的一方。防守这三点已经很是吃力,分出军队再去试探敌军就有些空谈了。”
“不用分出军力。”她摇了摇头。“我有个想法。”
弗羽王隼眉尖轻轻一蹙,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想再次入海看看。”墓幺幺说道。
“想都别想。”弗羽王隼干脆无比地拒绝了她。“现在海下全是荒人,谁进入海下谁便是送死。”
“夜昙海下我去过几次了,已经很有经验,况且我只是去查看一番,绝不轻举妄动。”她辩道。
弗羽王隼抓住她的肩膀,强制地将她转过身来,垂目盯着她的眼睛:“墓幺幺,之前我无力去管你。现在你到了我的眼前,就别妄想能孤身涉险。而且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就算他哈睿有天大的诡计,我也有十成十的把握让他们战败在此。”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知道他的这种信心多半是来源于那日他要给她看的东西。她许久窝在了他的怀中,“好,我答应你。”
……
可是果然。
墓幺幺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双方交战的第四天——
有士兵生了奇怪的病症,起初和普通的伤风没有任何区别,可是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开始高烧不止,身上出现成片的紫瘢。紫瘢连成片的时候,就会无法喘息,直至猝死。起初只是几个人,短短一夜时间,就死了几十个人。而且伤风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高层重视的很快,立刻就让奥医将生病的人隔离,可是这种可怕而诡异的瘟疫还是慢慢扩散。不过好在明裔卫随军有一位八品的奥医,当然也只是明裔卫这支财大气粗的军队才能请得动这样级别的奥医随军。经他和几位奥医彻夜不眠不休的试验,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你说这不是瘟疫?是有人下毒?”
“没错。”那奥医叫卢明成,矮小瘦弱的一个老头,说话里都透着一股子浓烈的药味。“瘟疫的两个特征,传染性,时效性。可我与同僚们仔细观察了这些病患,发现他们之间很多人都根本没有任何接触,而他们发病的时间也都链接不起来。所以这并不是传染病,更不是瘟疫。”
“……”众将领提着的心稍微定了一些,战事里有三怕,一怕粮草断,二怕瘟疫传,三怕天大旱。
可卢明成接着又道,“虽说不是瘟疫,但比瘟疫的危害轻不到哪里去。”他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们用尽了各种手段,也无法确认这些病患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用又怎样中的毒。而如果查不到毒源,我们的伤亡会不亚于瘟疫,甚至可能会严重于瘟疫。毕竟瘟疫还可控,中毒如果查不到毒源又无解药,就只能等死。”
————————————————————————
二更。
第750章 禹杉杉
“那卢老你研制解药需要多久?”弗羽王隼深思了片刻,问道。
“这……”卢明成很是为难,“桥上条件太过有限,又找不到毒源,仅凭中毒的这些伤患来炼制解药无异于画饼充饥。”
“那卢老你可有方法控制毒物的扩散。”这时蒋安青插道。
“这更难了,找不到毒源,你让我怎么去控制毒物的扩散?”卢明胜摇头道。
“这些该死的荒人!”一个将军怒骂道。
“真的是荒人?”这时从角落里凉凉地传出一句话来。这人是明裔卫的一名偏将,叫禹杉杉。他其貌不扬,身子也很单薄,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会下毒的不只是荒人?”
“……你怀疑是我们自己人搞得鬼?”另外有人接过话去。“可怎么可能?我们自己人给自己下毒?为了什么?给荒人当内奸?”
禹杉杉耸了耸肩膀,目光落在弗羽王隼身上。“人心隔肚皮,眼下这桥上十几万人,谁能知道每个人心里所有的想法?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御尺桥大阵为什么会破,我们人族又如何沦落到这一地步的,诸位难道不心知肚明?”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而诡异起来。
尤其是龙襄军的高层们,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而其余的人就算没在当场,也当然知道弗羽王隼曾经血洗龙襄军高层。
倒是弗羽王隼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落在禹杉杉身上。而禹杉杉也并不惧怕他的目光,含笑的正正迎着他望来。
弗羽王隼的目光更加深邃了两分——禹杉杉,这个人虽然是他弗羽家明裔卫的一名偏将,但是应该是最近两年刚提拔上来的,他并不是很熟悉。
“行了。”打破这个诡异气氛的并不是弗羽王隼,而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墓幺幺扫了一圈众人,“有意思吗?”她的语气有些冷更有些嘲,“下个毒你还分是荒人还是人族?是荒人下的毒,你就能轻易去在对面这几十万荒人大军中找到那个下毒的人千刀万剐了?是人族下的毒,你就能在我们这十几万人中找到那个人碎尸万段了?是荒人,还是人族,都是敌人,而反正你都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这个下毒的人,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一时间众人都哑然无语。
包括那个禹杉杉,半天也没生出来半句反驳的话来。
“既然找到那个人不现实,那就只剩下两个办法。找到那个毒源,做出解药。”墓幺幺轻轻敲着桌子,“在座的各位与其纠结这个,到不如找到他们是用什么方法下的毒才好。不然,下次保不准就是在座的各位哪一位中毒了。”她停顿了一下,对卢明成说道,“说到这里,卢老,倒是可以肯定无论这个毒源在哪里,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接触过。也就是说,诸军的高层,都不会接触到这个毒源。”
“墓贵子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卢明成皱眉说道,“这些士兵们都是些下等兵,连伍长都只有两个。”
“你看,这不就有线索了?”墓幺幺扭头看向禹杉杉,目光很是不善。
“此事就交于卢老了。”弗羽王隼终于开口道,“在这之前,希望诸位饮水用食都尽量用自己储物戒指里所备的。”他忽然从手指上取出一个储物戒指交给手下,“吩咐下各军,未查清楚毒源之前,封存所有粮草和饮水。这里有干粮十万斤,饮水十万方,给那些没有自己储物戒指的低级士兵分发下去。”
“这……”众人一时没有想到弗羽王隼会有这样的举动。这些常年率兵打仗的将领们其实每个人身上都会带着一颗专门存放备用的粮草和饮水的储物法宝,就是怕有时候会有补给不够的一天,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弗羽王隼这样财大气粗能随身带着存储这般多粮草用水的储物戒指。
“就劳烦卢老你们先检查一下我们的粮草和饮水。”弗羽王隼说道。
“嗯。”卢明胜点了点头。
……
“哈睿果然有了后手。”墓幺幺仍然忧心忡忡。
“没关系。”弗羽王隼说道,“应该不会是粮草和饮水下的毒,不然中毒的人远远不会就只有这点人。所以我推测,应该是和荒人开战时中了奇怪的毒。”
“但是卢老仔细检查过了,说这些人身上都没有相同类似的伤口,甚至有的根本没有受过一点伤。”墓幺幺说道。
“别担心。”弗羽王隼说,“不管他哈睿下了怎样的毒,这个毒照这样扩散的速度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
给一些低级士兵下毒,就是哈睿隐藏在背后的诡计了吗?
她还是不敢确定。
————————————————————————————
今日份三更送上。
爱你们!!
看来大家都想看大小老公吃醋打架的修罗场?
没问题,安排上了,很快就来!
第751章 夜棋
……
“平日里总说我太过心急。”白韫玉冷嘲道,“小王爷你今日这样冲动,就不怕被发现坏了大事?”
狐玉琅脱下沉重的盔甲,转过身来朝桌边走来,随他脚步轻缓,身体逐渐拔高修长,面容也急速的变化着,从禹杉杉那平淡无奇的脸,如同变戏法一样渐渐变成了自己本来那倾国的姿容。他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桌上棋盘的一枚黑棋,轻轻落下:“并不是我冲动,而是眼下这滩水太清了,需要把它弄混一点,我们才好摸鱼。”
“……是吗?”白韫玉提起白子,并不急着落下,而是挑眉看着狐玉琅,“为什么我觉得你对弗羽王隼的敌意,并不亚于我?照理说,你们天狐族和弗羽家的关系不说是哥俩好,也是互利互赢的关系?怎么说,也是差点成了亲家。”
“……”狐玉琅喝茶的杯子一顿,稍稍掀起眉眼来望着白韫玉,“白少主,有些话最好别乱说。”
“怎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白韫玉丝毫没有任何惧色,放下白子,反而更有嘲意。“想起你那差点嫁到弗羽家的九公主妹妹了?”
狐玉琅好似并没有太大反应,落下黑子的时候,棋盘却有了一丝裂纹。“不得不说,白少主性格越来越恶劣了。”
“还好。”白韫玉反是心情很好,“时刻提醒你还有大仇要报,才叫真朋友。”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一问。“毒不是你下的?”
“当然不是。”狐玉琅回答的很利落,“囚虞上说了,只准我报仇,不准我干涉这场战争。”
“那墓幺幺口才倒是有几分的。”白韫玉想起来她回敬狐玉琅的话来,竟有些难言的舒畅感。“难得见小王爷也有口上输人的时候。”
狐玉琅也不计较。“口上我只输给过一个女人,可并不是墓幺幺。”
“谁啊?”
狐玉琅微微一笑,吃掉白韫玉一片白子。“一个很可爱的小丫头。”
“哦?”白韫玉倒是来了兴致,可他心里却认为狐玉琅是骗他的。普天之下,还能有比墓幺幺更让人吃瘪的女人?
“不能告诉你。”他手撑着下颌看着白韫玉,玩笑一样轻佻道,“万一白少主喜欢上了这丫头,我可就难办了。”
“我看你是疯了。”白韫玉冷冷地说道,“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谁还对玩具起上真感情?女人裙下风流鬼,皆是浪荡徒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狐玉琅并不接话,挑眉看他,“少主你就没想过等你杀掉了墓幺幺,稳了道心,真的得道突破之后——你要做什么吗?”
白韫玉一怔,好像卡壳了那样。“杀……掉墓幺幺以后吗?”他手里的棋子久久也没有落下,半天之后忽然好像大梦初醒一样,再次恢复阴冷的表情,“那时我道心便稳,突破也指日可待。当然是助我父尊将韬光谷大振雄风,扬名立万。搜刮万门妙药秘笈,助父尊九化成仙,而那时,我就是韬光谷谷主。再然后?没想过了。”
狐玉琅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白韫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手里拿着一颗黑色的棋子,光亮的玉石漆面上倒影着他模糊的笑靥,恍惚间仿佛映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白少主对黄帝尊上一番心思足以载青史铭纂了。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少主你一样家尊父上,胸怀大志,心有腾龙跃渊意。”
他淡淡地说道,“比如说我,可能有朝一日,就只是不想当这个王爷了……去当个烧火的伙夫就很开心。”
“……”白韫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狐玉琅,“你是不是也中毒了?”
“哈哈。”难得狐玉琅会笑出声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那样,久久也没落了棋。“人各有志嘛,不论如何,希望我们两人的愿望有朝一日都能成真。”
他站起身来,透过窗户望向不远处高高在上的某处城楼。“所以为了你我的愿望早日成真,早点将墓幺幺杀了。只要她死了,你我二人皆能解脱,亦皆能如愿以偿。”
……
————————————————————————————
一更。
第754章 交给我吧
真的和这波荒人主力交手之后,墓幺幺才感受到了如果有一个好的将领会有怎样的影响。之前在桥架之上和那些将军所率的荒人军队交手,包括来帅塔又和哈端的军队交手,再对比眼前攻击这个阵石的这支军队,反差何止是大。
这些荒人攻塔的配合,前锋与后防,边翼与侧辅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将荒人凶悍的体能以及特异本领发挥到了极限,勇猛无畏,毫不退缩。行军布将,兵走哪锋,既有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又有高山落石的悍猛。
这就是哈睿带的兵?
怪不得之前议事厅里,这些将领们死活不肯将阵石上的主力分散到内城的战垛之上。军力如果真的减少的话,连她也不能肯定能不能防住这样的攻势。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冲在人族的最前方,有时手持巨镰收割一片荒人的生命,又有时如同握住两把短匕如同刺客那样穿梭在荒人之中。
杀得兴起,她甚至直接冲下了阵石,跳下塔边,踩在荒人身上,转手一刀割去攀上城壁的荒人。
她像是一只黑色的蝴蝶,翩跹飞过花丛之中的姿态,干脆利落地屠戮着敌人。
无畏且从容。
就仿佛根本感觉不到恐惧,更不知疼痛怎样书写。
未见过她如此的明裔卫,以及见到过她如此的一些虎威卫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来这些日子所流传的传言。
难道是真的?
……
战事并没有因为墓幺幺的到来变得轻松上多少,可以说荒人的攻击反而更加猛烈了不少。
轰——
有一处防御法阵被掀开,从旁边偷袭而来的一个巨大荒人爬上了阵石,咯吱咯吱地凝出半人半兽的形态,抓住了两个士兵就朝嘴里塞。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迸发出的强大威势,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形态。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冲上来两只相似形态的荒人,三个六安级的荒人。
士兵们并没有后退,防御法阵丢上一个,对他们防守阵石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数声惨叫声从他们后方响起。
根本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士兵们,就飞舞在半空中,瞬间被撕成了碎片,这场景看起来诡异而可怕。有一只能隐身的荒人?这些天与荒人作战的士兵们也遇见过能隐去身形的荒人,但是……这个荒人明显不同。
不但隐身的时间极长,而且神识也无法捕捉方向,实力更是惊人,片刻的功夫,守卫这处防御法阵的士兵们就死伤一片。
“不……不会是个将军?”其中一个伍长,咽了下口水。
“……不可能?这么多天都没出现过一个将军亲自上阵的。参事他们不是说,只要阵石不丢,将军级的荒人是不会轻易出现的吗?”
士兵们紧张的讨论着——
为首的参事狠狠一跺脚,望着不远处的第二道防御工事,咬牙:“兄弟们,既然到我们了,怂也没用了,干它们大爷的。人在阵在,人死阵也要给我死在阵上!”
人人都没有后退的欲望。
他们这些士兵都是轮着驻守各层工事的,如果他们真的后退权且保住一条命了,回到下一层工事首先是会被处以军法,其次就算不被处以军法也会优先送上最前线的。
也就是说,横竖都是一个死。
战死在这里,还算好看。
可是三个六安级的荒人,加上一个隐身且看不出实力的荒人,很快就让他们只能聚在防御阵法之下,靠着阵法的力量攻击这些荒人了。可是很快,防御阵法也挡不住那些荒人的凶残,再怎样无畏的觉悟也阻止不了他们马上就要摧毁这处阵眼的现实。
就在众人抱紧了手中的刀剑,准备用血肉之躯哪怕延缓荒人一步。三个六安包围了他们,在他们身上投下沉重而狰狞的阴影。
忽然——
桀桀怪笑戛然而止。
眼前的巨大/阴影正正被劈成两半。
光,从阴影之中渗出。
穹卷奇华,雷光四射。
犹如一道游走在空气中无形的蛟龙,从那被劈开的荒人中间迸射而出,迅猛地蔓延到地面之上,旭烟云卷,烈猎凶狂。
一道黑红交织的纤影,从光之中飞出,翩跹而跃过,遮在了他们的面前。
夜色黑沉,她收起长镰,侧眸望来,“剩下的,交给我。”
……
“白少主你这是要去哪?”狐玉琅挡在了他的面前。
白韫玉也不看他,冷冷地说道,“那是三个六安和一个将军。”
“所以?”狐玉琅笑道。
白韫玉直接撞开狐玉琅,身后几道黑影跟在他身后如同魔瘴。“还有不知会有多少荒人随时可能从背后爬上那处阵眼。”
“于是?”狐玉琅也不着急,依然用最简洁的两字问道。
“你哪里那么多废话?”白韫玉也不回头,“此时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
狐玉琅仍然笑吟吟地,也不追他,“若不是知道你这伪装之下是白少主,我还会以为这人是墓幺幺忠心耿耿的手下,担心不已奋不顾身地要去救她呢。”
一道黑影瞬间扫破狐玉琅的衣襟,若不是他反应极快,那道黑影必会在他脖颈上掠出一道伤来。
不远处,白韫玉的脚步连停都没停,一语在风中寒芒毕露。“若不想动手就朝后面站着,别妨碍我。”
狐玉琅一副伤心又心有余悸的调笑模样,可目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
————————————————————————————
今日份三更送上!
所以玉儿和幺幺还是要见面了!!
可以开始准备激动了~
修罗场大家不要着急,已经安排上了,还没到时候~一定会让大家看得过瘾的!
第755章 班耸
“墓贵子!小心,那个隐身的荒人恐怕是将军级的!”身后那个参事走到墓幺幺旁边为帮她辅近,剩余的士兵也不在退缩纷纷上前来帮忙。
墓幺幺一个收势站定了,黑色长镰转瞬在她手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把黑色短匕。凌轹的短匕在她手心里盘了个利落的刀花,愈加衬得她姿容冷厉。她并不转头,目光始终游走在整个阵眼的周围,仿佛在捕捉什么气息,“把你们人带下去,快点走。”
那参事一愣,“贵子你让我们走,你自己在这里守?可救兵从第二阵线赶来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让你们走就快点走。”她面无表情,突然一刀甩出,狠狠地刺中了扑过来的一个六安,翻身腾跃,踩在那荒人身上,身法利落而完美,黑色匕首在空中拉扯出一道又一道黑色的光来,每一道光下,都是一道腥臭的绿色血线飙射而出。砰砰数声,她从那荒人身上跳下来,连喘息都没有地再次挡在了他们这群伤员面前。
那参事一步也不退,声音很是激动,“您能多帮我们拖延一会时间,拖到救兵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恩赐了!贵子我们只是一些小兵小卒,就算死在这里也是应得其所,您不一样,还是您走!您能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不可能把贵子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阵在人在,人死也要死在阵上!”
正说到一半,他眼前突然一花,就被墓幺幺一把拎住了脖颈拽到了她的面前。他比墓幺幺要高出不少,可一个踉跄跌倒她面前,竟让他觉得比这个女人矮了太多太多。“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让你带人走。你看看跟着你出生入死的这些人,看看最小的那个才多大?”
她指着那群伤员,“他们现在有什么战斗力?除了在这里白白等死,毫无用处。你就让他们明明有机会可以活下去,却非要白白的死在这?”
“……可是!”他还是强行辩驳。
墓幺幺目光猛然一凛,她手里的匕首猛然甩出,插在了他们背后的空白处——
一声惨叫,那个隐身的荒人看来是想埋伏这群伤员,结果没想到墓幺幺竟然精准地一刀扔了过来,要不是它反应快,怕是就直插在了眼睛上。
“还是说,你是要违军令?!”她不管那荒人,盯着那参事。“需要我把你杀了,然后让你们的手下滚回去疗伤?!”
“……”好半天,那参事一咬牙,看着墓幺幺的眼睛里涌出狂热的感动来。“墓贵子大恩大德,小人永生难忘,他日定肝脑涂地以相报!”
……
这几个荒人的目的在于破掉这个阵法,所以并没有去追那些伤兵。两个六安和它们的几个手下,以及那个隐身的荒人,将墓幺幺团团围在了这个阵法的中央。
不过眼下看起来,比起这个阵法,它们好像对墓幺幺本身更感兴趣的多。
“啧……你就是那个拿着黑色镰刀的女人。”那个隐身的荒人不知在何处飘出一句口齿并不算清晰的人族话来。
“没错。”她并不打算否认,看来这些将军果然是哈睿手下的,哈睿看来还是没打算放弃她啊。她手一转,那两把匕首就凝成了一把黑色巨镰被她攥在手里。
“哈哈哈!这次大功非我班耸所属不可了!”那荒人狂笑不止,“母畜啊……我给你一个放弃抵抗投降的机会,毕竟哈睿殿下并不希望你有什么太大的损伤,还务必要我们抓活的。”
他好像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观察着四周,气息从各个方向传来,“你们人族贱种们懦弱胆小,已经把你一人抛弃在这里了,眼下你没有任何帮手没有任何救兵。没有了这么些碍事的,我们抓你简直轻而易举。为了你自己少受点罪,还是乖乖别反抗了,跟我们走如何?”
然而——
砰砰——
“啊啊啊!”他根本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一道黑光就穿透了他的左眼。隐身的班耸捂住眼睛不停地一边退一边心神大骇,“你……不可能……你怎么能伤到我?!”
“你说得不错,碍事的走了。”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把异常小巧的飞刀,正是这样的飞刀穿透了班耸的眼睛。她微微一笑,“所以我该对你们怎么下手好呢?”
——————————————————————————
一更一更!
正常更新!!!
ps,隔壁花笺已经更新了一万五千字!!
第756章 芳香满怀
从一开始,那两个六安实力并不弱,加上那个一直隐身不出的荒人将军来说,这边并不能有什么优势。可墓幺幺身旁这些伤员,真的——太碍事了。他们本来就各个身上有伤,动作并不伶俐,见到墓幺幺来了跟吃了鸡血一样一个比一个朝前窜的厉害。生灭力本来就比化力威力猛,更比化力难以控制力度,也就是说她还要一边和荒人打,一边还得顾忌着别把自己人给弄死了,这还不算完,你说让荒人把这些人弄死,难保第二阵线的救兵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到,对于一个正在塑造自己形象的统帅来说,她的脸也不好看不是?
可将这些伤员全部赶走之后,原本以为能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
一开始,也的确如此。
那个叫班耸的荒人的确是隐身的,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墓幺幺的生灭力对于任何隐身的人来说都是天克。在墓幺幺的生灭力面前,他无所藏匿。所以一开始,她一己之力压制这些人,并不算难,甚至还占了些许的上风。
可是过了一会,在一刀刺死一个荒人之后。
没有任何预兆地,墓幺幺的眼前突然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她不敢相信地呕出一口血来,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她体内的生灭力竟然在此时开始不受控制了,疯狂地冲撞撕扯着她的经脉,足以让人发疯的饥饿感渐渐充斥了她每一个毛孔,识海内的仙妒花根本压不住这狂暴的生灭力,宛如风中残烛那样脆弱。
该死的。
她摇摇晃晃的扶住手中的镰刀站定了,费力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些荒人——
不,这些荒人体内没有任何化力,她的饥饿感更加暴烈,更加难以遏制。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掏空了棉絮的布娃娃,只想拼命找些什么填补这样令人发疯的饥饿。
“啊啊啊!”她抱着头痛苦的大叫起来。
这些荒人就算再怎么愚蠢也察觉了她有了问题,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纷纷上前来发起攻击。她踉跄着起身抵抗,可她此时的抵抗跟刚才的完全小巫见大巫,根本对那些荒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噗嗤一声,一个荒人抽出尖锐的爪子,将她狠狠地甩在地面上,撞出一个鲜血淋漓的深坑。
班耸果然并不打算要她的命,此时见她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犹如虐待猎物的捕食者一样,他干脆阻止了手下的进一步动作,甚至直接露出真身来走到她面前。
它的真身像是一个半人半鼠,布满倒刺的尾巴不停地甩动着。它蹲在地上,拽着墓幺幺的头发将她拽起,看着自己丑陋的脸,狰狞地笑着说:“小小的母畜啊,哈睿殿下为什么要抓你回去你知道吗?他看上了你,无论如何也要你成为他的巢穴。所以才命令我们这些人,不管任何人只要能抓到你就重重有赏。”
他凑到她的脸前,尖尖的鼻子仔细地闻着她的脸。“你看你现在也打不过我们,不如就好好乖乖的别反抗了,少受点罪不说,我把你带回给哈睿殿下还能有张好看的面皮。日后你是殿下的巢穴,那是多少母畜做梦都梦不到几辈子求都求不来的荣耀,你知道吗?”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啊,傻蛋。”他尖锐地爪子捏住了墓幺幺的脸颊。
墓幺幺迷蒙的睁开眼睛,鲜血黏住了睫毛,使得她的视线非常的不清不明,只能依稀看见眼前这个怪物丑陋恶心的模样,还有……从他背后突然出现的男人。
……
“求你妈!”
随着这样一声并不大却阴鹜至冷的骂——
墓幺幺的眼前扬起一道绿色的血线来,钳制住她下颌的那只丑陋的爪子被整整齐齐地切断了根。于是她整个身体没有了依靠的重心瞬间软倒在地,但是接触的并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暖和却并不软和的怀抱。
血黏透了视线,世界都是昏暗的粉。
在这一片粉色里,这个男人平凡陌生的下颌,微微颤动的唇,以及因为生气垂目下来的视线……
“……玉儿……”所谓走火入魔,念的,还是他。
可她分明看见那人一怔,然后不可思议地垂目下来,褐色的瞳里,有着只有她能看穿的美。
像是一阵风来。
人前总言那是寒冬削肉刺骨风,却是她心尖还未来得及吹开一朵玉兰的春风。
突然芳香满怀。
——————————————————————————
二更送上!
我玉儿an爆了!我要吹爆玉儿!
第757章 井底之蛙
……
“白少主,你是不是需要跟我解释一下?”狐玉琅抱臂靠在床柱上,目光落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门窗紧闭的房间内阴风阵阵,灯珠都泯得惨白。白韫玉手中白骨钉在空中来回飞舞,他四周围绕的心魔鬼影一条一条幢幢而可怖。一层黑色的雾气从那女人身上渐渐渗透出来,不停地被白韫玉手中的骨钉撕扯拉伸——
狐玉琅轻轻叹了口气。
啪地一下,他一把攥住了白韫玉的手。
骨钉在空中僵持,心魔如同蛇一样自白韫玉的手上盘绕到狐玉琅的手腕,留下一道道可怖的腐蚀伤。可狐玉琅的表情并没见到什么异样,依然淡淡一层浅笑。“白少主,我记得天狐族花了大价钱雇佣你韬光谷,是为了让你杀了这个女人?”
“可刚才多么完美的时机,你做了什么?那些荒人与我们拱手相送这样绝佳的契机,如此,我们本可以借刀杀人,手上一滴血都不会沾的除掉墓幺幺。起初你做得很好,像你答应我的那样,利用墓幺幺的心魔控制她走火入魔。可我无论如何,怎么也想不通,到了最关键也是最简单轻松的结尾,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翘首以待,见证那些荒人杀掉她。那墓幺幺蠢到让那些士兵们退回阵线以内,整个法阵除了我们两个就只有那些荒人在场,就算是九华仙在世,也只能查到她是死在荒人手里,一丁点痕迹都不会染到我们两个身上。就是这样完美的方法,足以给我们两个人所求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的时候。”他盯着白韫玉半垂的眼睛,试图探究白韫玉的真实想法,“你反倒是失败了?”
“白少主,本王并不是介怀你失败。”狐玉琅用上了与外人交谈时那样的自称,可他的笑容是那样柔和明朗,房间里浓重的阴鹜都被映衬得瑟瑟。“本王介怀且困惑的是,为什么你会在这样的关头用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愚蠢的方式失败了。”
“……”白韫玉依然沉默不语,仿佛已经做好了什么也不辩解的准备。
狐玉琅微微叹了口气,放开了白韫玉。他也好似并不再介意白韫玉再次抬起手运功,再次轻轻靠在了床柱上,像是闲聊般的随口语气:“白少主你可还记得,你那时被黄帝尊上扔进饲夜窟中苦修,是本王将你救出来的。”
“嗯。”白韫玉声音不大,可还是有了点反应。
“本王那时是去韬光谷花上大价钱去请一名能同我混入御尺桥的心修的。”他继续说道,“可是竟见故友在伺夜窟中受苦,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本王同黄帝尊上求情,让他将你放了出来。而在本王与黄帝尊上商议行刺墓幺幺时,是你,还躺在床上养伤的你,无论如何也要主动请缨。放着垔杀苑和岚家绫罗这样的杀手组织本王不请,反而去找你们韬光谷,为了什么?本王不就是图一个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吗。你们韬光谷的心修,杀的是道心,屠的是魂魄。还有谁更比你们这些心修杀人更干净更难以追查?虽说决定选了你们韬光谷,可本王本来是绝对不可能选你的。你韬光谷大拿心修不在少数,唯独你,本王绝不会选。”
“众所周知,你白韫玉白少主的确是心修天才,可是却是一个记忆不全的残魂。你比韬光谷别的心修更加残暴,更加难以捉摸,也更加暴躁凶残,与冷静理智完全不沾边。而我要的,绝对不能是这样的杀手。”
“可本王最后还是选了你,除了与你相交沈欢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他看着白韫玉说道,“没错,整个韬光谷里习得无上心修秘法的只有你一人,放眼整个沣尺大陆,你都的确是心修第一人,就连黄帝尊上也得屈居你其后。自古无人能做到的,将心魔炼制成杀器的,你是第一人。是因为这个理由,我选了你吗?不完全是。”
“是因为你那天站在那个殿前的时候,你的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他看着白韫玉说道,“你说你的道心因为墓幺幺而不稳,因为她害的你永远无法突破。你的绝望,只有我能明白。因为你所处境,正是我曾经所在。”
“道心不稳,难以突破。就像是被人捆缚住了双手双脚,扔进了深深的枯井。你本无垠无限的人生突然变得昏暗狭窄,你所有的雄图大志都被束缚住了手脚难以施展。明明可以鹰击长空壮志凌云,却只能当井底之蛙坐井观天。那狭窄至极的目界里,只有仇恨和复仇。而你的仇人就成了那巴掌大天空里唯一的一切,你关注着她,她反而过得很好很好,潇洒恣意,功力突进。于是你更加痛苦,更加无助,目光更加短浅,一心认为只要杀了她,除掉她,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
一更。
第758章 隐瞒
“所以我选择了你。”狐玉琅的目光里很是怜惜亦很是佩服。“一直以来,我也始终认为自己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一路以来,你都完美的无懈可击。你利用一个又一个的心魔控制了一个又一个的傀儡,接近了墓幺幺的身边。而最后一次,你竟然成功引动了墓幺幺的心魔。”
“以至于走出去挡在了墓幺幺的面前时,我都觉得你自有打算。”他再次叹了口气,手腕轻轻抬起。“以至于你对那些荒人如此生气时,我还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而当你对那些荒人出手时,我还是在想,你可能有别的打算——但是我就算再怎样用一些臆想而站不住脚的理由为你辩解,到最后,你竟是出手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些荒人。”
“你心知肚明你根本敌不过那些荒人,你虽是沣尺大陆第一心修,可心修对没有内府识海的荒人没有任何手段。在他们面前,你不过是一个才六化而且根基很弱身体也很弱的小小修士罢了。”狐玉琅手指一转,有什么光芒在他手心里轻轻流出。“可是你还是和犯了癔症一样抱住了墓幺幺,并且对那些荒人出了手。眼下你这具躯壳是我们最后一具可以利用的完美身份了,如果让这具躯壳像钱庸一样死掉,在弗羽王隼的眼皮子底下寻上一个身份绝佳且还能接近墓幺幺的躯壳,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你是在逼我动手。”
“你赌得不错,为了杀掉墓幺幺,我必须得动手杀了那些荒人。”狐玉琅的目光稍稍有些深了,笑意有些嘲色,“可你别搞错一件事情,我杀掉那些荒人,是为了救你。”
歘歘——毫无征兆地。
一道黑光,一道白光,如蛟如龙,如黑霜之将将,如昭露之光明。
夜鹤惜雪钺从狐玉琅双手中掠出,一把横在白韫玉脖颈之上,一把指着床上的墓幺幺。他平静地说道,“所以,白少主,你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当时要那么做?”
……
白韫玉终于抬起头来,盯着狐玉琅,说道:“你是说,在你杀了那些荒人之后,还准备杀墓幺幺,我拦住你这件事?”
“拦住我?”狐玉琅笑容有些滋味难言,“那些荒人死后,我有千万种方法置墓幺幺于死地。把她杀了,扔到夜昙海里一了百了还是别的什么方法——反正最后都嫁祸给这些荒人便是了。可是你……”
“竟不惜与我动手,只是为了将她带回来。”
他顿了一下,“然后一直拖到了第二阵线的救兵赶来,我只能忍着让你把她带回来……我还能当你有别的打算,可能你白少主比我更加深谋远虑。可是你,你现在——”
狐玉琅的目光落在墓幺幺身上,此时那层从她身体里渗出来的黑气深了不少以外,还凝聚出了模糊的人形。“竟然在祛除她的心魔?!”
“白少主,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想解释的?”狐玉琅这样说着,他手下的惜雪钺已经抵住了墓幺幺的脖颈。“或者,我换个问题,白少主,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白韫玉看见那美丽的惜雪钺下渗出殷红的血珠,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许久,他的手稍稍松开,掀起眼睛来盯着狐玉琅说道,“小王爷你呢,你又在隐瞒什么?”
“……”狐玉琅的瞳孔轻轻一收。
“是。”白韫玉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当然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隐瞒着什么,就像我父尊一直对我隐瞒着很多一样。一直以来我缺失的魂魄去了哪里,又是怎样缺失的,没有人敢告诉我。就算我用尽一切方法去在沣尺大陆上查,也只能查到是和墓幺幺有关,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信息。”
“……”狐玉琅一滞,思绪在急速的转换着。白韫玉与墓幺幺的旧事,他与黄帝尊上有过约定,是一定要隐瞒白韫玉的。
“我的道心难稳,永远无法突破,归根结底都在墓幺幺身上。”他盯着狐玉琅的眼睛,说道,“你说你能感同身受我所有痛苦,因为你曾在此处。”
“你说错了。”他笑起来,却更加阴鹜冷酷。“你根本了解不了我的痛苦万分之一。”
“我并不像小王爷你巧舌如簧,文韬武略。我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残魂罢了,你们这些阴谋诡计我也参不透摸不懂,所以你们隐瞒我什么,我无力知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费劲功夫去想?所以到头来,我根本不在乎我过去发生了什么,或者过去和墓幺幺发生过什么。”
“我只知道,我是一个无法突破的苟活的残魂。我要活下去,就必须稳住道心。稳住道心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墓幺幺死。”
————————————————————————
二更。
第759章 温柔
他的语调死板而僵硬的没有任何起伏,冷漠的像是冰渣子嚓嚓地从树上落进水里那般无情无感。
“……”狐玉琅微微眯起了眼睛,许久说道,“我相信白少主有这样的心,但是——我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解释。”
“你没有听到吗?那些荒人是要活捉墓幺幺。”白韫玉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墓幺幺的身上。“他们要抓墓幺幺回去给那个叫哈睿的,当巢穴。”
“……”一瞬间,或许是狐玉琅敏感过度,又或许是灯珠猛然暗了一下,他竟觉得白韫玉波澜不起的声音里,像是血浸透了的冷锋长矛,狠厉地伫立在尸山之上,挥扬着泯天的煞气与杀机。
于是狐玉琅一时并没有开口。
而白韫玉也沉默了好久,才继续说道,“他们不会杀墓幺幺,而是要将她活着带回去。巢穴,那些恶心丑陋的怪物,想将她活捉回去嫁给那个哈睿,为他繁衍子嗣。”
“与我来说。”狐玉琅看向墓幺幺,深陷昏迷的墓幺幺看起来格外的瘦弱而普通,本来是根本没有任何应该引起他的注意的地方。“如果她被抓到夜昙海下受此折辱,也算大仇得报。我能接受——”
话还没说完,他就停住了。这次,绝对不是狐玉琅的错觉了,他手中的夜鹤惜雪钺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黑雾,有些微弱的颤抖起来。
“可我,不能!”随着白韫玉这样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四个字来,狐玉琅只感到虎口一麻,抵在墓幺幺脖颈上的惜雪钺被数道黑色的雾气紧紧地抓住,不但如此,那些心魔凝成的雾气还在攀着惜雪钺朝他的手爬去。他反应极快,手腕一转,惜雪立刻收回,锋光一闪,黑雾登时在空中停滞。
“我绝不会看着她被人……”白韫玉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手指一抬,骨钉再次飞舞起来。“所以我要将她的心魔拔出祛除。”
“那些救兵肯定去通风报信了,一会就会有奥医将她接走。而弗羽王隼,我难以保证,他会不会看出心魔的端倪。”白韫玉好像冷静了很多,平静地说着,“如果弗羽王隼看出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狐玉琅收起了夜鹤惜雪钺,退后了几步,并不再反驳白韫玉。
他轻轻攥了一下手,现在已经成了定局,救兵已经赶到也知道是他们将墓幺幺救了下来,如果此时真的动手强杀墓幺幺,目击者太多不好解释,让他们这两个伪装直接自杀也不干净利落,而以弗羽王隼这等精明,绝对会追查到什么。其次……就是他真的觉得白韫玉还是会再次阻拦他,哪怕不惜和他再次兵刃相向。
他在一旁观察着白韫玉,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虽然白韫玉一番话里,看起来很是有理有据,如果白韫玉真的只是想让墓幺幺死,而不是让她被活捉,倒也无懈可击。
只是……他回想起来之前法阵上。
白韫玉抱着墓幺幺时,看向她的眼神——
温柔得根本像是另外一个人。
……
……
“你说什么?弗羽王隼来了?”白韫玉一脸不信。“他为什么要来?他不是总帅吗?放着好好的仗不打,跑到前线这里来做什么?!”
“没错。”狐玉琅叹了口气,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天越来越容易叹气了。“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她。”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床上仍旧昏迷着的墓幺幺。
“呵呵。”白韫玉一副“听你扯淡信你才有鬼”的表情,“弗羽王隼会为了墓幺幺放着仗不打?装什么痴情贵公子呢?真当别人是傻子?处处留情还留种的弗羽家大爵爷,会在乎一个女人?”
狐玉琅耸了耸肩,一脸我不知道也懒得知道的样子。“应该一会就到了,所以我还是来提醒你注意一下,白少主你一定要记得你的身份。”
他走上前来拍了拍白韫玉的肩膀,“你现在是个参事,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白少主。你是弗羽王隼的手下,还是个很不起眼的手下,千万别太夸张了。”
“名震沣尺大陆的大爵爷名头,可真的不是就靠着家族遗荫而来。”难得见狐玉琅会有如此慎重的表情,“所以白少主且不说为了我们此次目标,就为了你自己,也千千万万别让弗羽王隼抓到一点遗漏。”
“……”白韫玉稍稍皱了皱眉,却好像并没听进去。这会昏迷中的墓幺幺好像更是难受了,他蹙眉正想着,这心魔已祛,到底要多久才让她不在这样痛苦。
狐玉琅看着摆韫玉,又想叹气了。
白韫玉看起来是不指望了。
只求弗羽王隼眼瞎。
只求弗羽王隼是个傻子。
……
————————————————————————
三更送上。
第760章 木偶
当天下午。
狐玉琅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里就剩下白韫玉和墓幺幺两人。
白韫玉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此时心魔已快被他拔出祛除,后遗症隐患还有太多。她此时一定在噩梦的深处,不停地翻来覆去地面对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往,以及她最害怕见到的情景。什么时候这些噩梦全都做过无数遍,直到她的潜意识可以接受这只是噩梦,潜意识里能不再埋怨自己,不再痛恨自己,她才能醒过来。
墓幺幺的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浸透了她的枕头和衣服,可她还在不停地打着冷战。白韫玉不得不从盆子里拿起冰凉的软巾给她一遍遍地擦拭着脸和脖颈,以期减轻她些许的痛苦。
他只是这样盯着她的脸。
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盯着她的脸看着。
而脑子里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什么回忆,空空荡荡地像是一个球。他在球的中央来回跌打滚来滚去,找不到哪怕一个落脚点。
想想啊。
想想啊。
他拼命的像是去给自己灌输什么指令一样灌输着这样的想法,但是毫无用处。
头痛欲裂,但是却能忍受,也能清醒。
清醒地可以坐在她的床边,就这样一遍遍地盯着她的眉眼来看。
就算这样近的注视着她,把她睫毛颤抖的频率,嘴角翘起的弧度,眼眉下的春情全都记得清楚——也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没有任何延伸的情感关联,没有任何此起彼伏的记忆。
他久久沉默着,将最后一把骨钉收起。
心魔终于祛除了。
这样,她便再也不会痛苦了罢。
白韫玉站起来,刚想把手中收集回来的骨钉收回身体,然后去消化这个心魔。但是他怎样也没想到,他的手被人攥住了。
他错愕地回过头来,看着床上那个女人——
她在被心魔折磨时,在噩梦里痛苦如斯,也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此时,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目光还根本没有任何焦距。
在第一眼望见他的时候,却哭了。
“玉儿。”
“……”
白韫玉像是一具年久失修的木偶那样僵在原地,甚至忘记了甩开她的手。
他清楚的看的出来,眼前这个女人的状态,根本说不上清醒,应该还是沉溺于噩梦的边缘,恍惚而失神。她像是个坏掉的布娃娃那样睁着空洞的眼睛,眼泪不住地顺着她的眼眶朝下落着,根本止不住的滴。
“玉儿,你别走。”
她紧紧攥住的明明是他的手指,可是他却感到的是心被人狠狠攥紧了。
“求求你,好不好。”
墓幺幺的声音听起来那样的小心翼翼而小声,像是犯错的孩子,可却分明如同巨锤那样将他整个人一锤砸进了沼泽那般。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坐下来的。
“玉儿,我的玉儿。”
他无数次在梦境里听到过这个声音,无数次在梦境里嘶吼咆哮过让她离开不要再来。
可是——
可是——就像无数次在梦境里的那样,不管噩梦是怎样开始,最后他都会留下来。
就算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还是会留在她的身边。
如同在凛冽寒冬里抱住了最后一捧火焰。
哪怕引火自/焚。
“我像是疯了。”白韫玉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出他不想说出的话。“我不走。”
“我真的不走。”在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脸的时候,亢奋的,麻木的,狂暴的,所有复杂的心绪都在一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别哭了,幺幺。”
“我……”
我什么?我……我……
他张开嘴,却卡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我想……我觉得……我看不了你哭。”
“看不了。”
自己如同木偶一样的身体,还是没有那条线,莫说喜怒哀乐,就连人类应该在此时做怎样的动作都表达不了。他只能呆呆地秉持着理应或者应当这样的想法,去琢磨着梦境里那个人会怎样做的方式。
他弯下腰来,试探性的抱住了她的肩膀。
回应他的,是墓幺幺冲上来一把环住了他的脖颈,凶狠的抱住了他,把下颌抵在他的肩窝里,埋在他的脖颈里,近乎窒息的拥抱。
“玉儿,你终于回来了……”
……
……
墓幺幺其实还在做噩梦。
所以这一切犹如梦游般荒唐的行为也可以解释的通了。
怎么可能有人看得穿他借的根本是另外一个人的躯壳?看穿他躯壳里另外一个灵魂?
白韫玉坐在床边,看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她,冷静下来已有了答案。心魔已经收入骨钉内,等一会回去再将它炼化。他此时却并不想离开,只是想坐在这里,还是这样看着她。
许久。
他弯下腰来,轻轻地给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冷汗,想站起来走的时候,被攥紧的手根本抽不出来。
就连白韫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竟然笑了。
像个孩子一样。
他的目光莫名奇妙地渐渐落在她的唇上——
他忍不住低下头来,冷静使得他虽然凑近了她的唇,却最后叹了口气,吻在了她的额头。
……
就在此时,嘎吱一声——门竟然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就听见身后一声犹如从九天之上落下的神兵利刃那般凶戾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白韫玉侧过眸来,看见门外站着的人。
一身黑金重甲的男人,未持兵,只是伫在那里,就犹如千军万马一样的煞气和威压,铺面而来。
这就是,弗羽家大爵爷,弗羽王隼……吗。
————————————————————————————————
今日份四更送上!
继续心痛我玉儿,难过难过难过。
伪捉奸现场,修罗场上线,你们激动不激动!
第761章 醒
狐玉琅晚了弗羽王隼一步赶到,踏过门框时,以为自己走进了刚刚厮杀百战的战场。
一人站在门边,一人坐在床边。
两个人都不说话,互相盯着看着。
以他们两个人为中心,空气都被强烈的威压杀气挤压着,无形之间像是一汪看不见的深湖,压抑的让人窒息。
狐玉琅顿时心里一咯噔。
难道白韫玉的伪装被识破了?
不可能,弗羽王隼能强到这种地步?
他思绪百转地走到两人中间,手中符文微微亮起,夜鹤惜雪钺已经在袖中随时能出。
“禹杉杉是。”弗羽王隼突然冷不丁地喊了狐玉琅。
狐玉琅立刻停下脚步,微笑着迎上弗羽王隼,“总帅有什么吩咐?”
弗羽王隼依然望着白韫玉,目光愈发冰冷渗人,“把这个人给我押下去。”
“……”狐玉琅还没来得及说话。
“关着。”弗羽王隼又冷冷地补充了三个字。“战后,我要亲自问他的罪。”
狐玉琅这下就有点懵了,却也不敢太着急,只能试探性地问道,“总帅……这位是段培,明裔卫的正五品参事,好歹是朝廷正封的官位。就算要处罚他,也得有个合适正当的理由?您这刚进门,怎么就要把人关起来了?”
话没说完,狐玉琅的身上就猛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意。
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弗羽王隼的目光是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是多么可怕的威压,根本没有直接对视,就宛如后颈之上被人悬了一把刽子手的凶刃。如果是常人,怕是根本受不住这样的精神压制直接就软倒成泥了。
狐玉琅立刻装出不支的模样,装作被吓到了一样浑身颤抖着。
“理由?”弗羽王隼这才走进了房间,径直越过狐玉琅身边,来到了白韫玉的面前。他如同看着一个死人的目光,看着这个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爵爷我倒是可以现在给你一个没有要了他脑袋的理由——爵爷我现在是五军总帅,还要顾忌军心。”
早些年与弗羽王隼打过一些交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弗羽家这位大爵爷的脾性有多么的凶狂霸烈。可狐玉琅也明白,弗羽王隼不是一个目中无人的狂徒,他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城府。所以,白韫玉到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了什么,才能把弗羽王隼惹得想要动手要他的命?
可弗羽王隼明显不想说,这让狐玉琅更犯了难。既然弗羽王隼这边行不通——狐玉琅直起腰转过身来,看向白韫玉,眼神示意他不管做了什么惹到弗羽王隼动怒的事,赶紧麻溜的行礼道歉,难不成还真要被关起来等着问罪啊?
白韫玉看到了狐玉琅的眼神,以他的才智看懂也不难。
狐玉琅的心总算落下来一点点。
白韫玉总算开了口。“弗羽……家大爵爷。”
这挑衅的语气,这平静的眼神,这在此时绝对不算是尊称的称呼,狐玉琅刚落下去一点的心这次干脆落到了胃里,胃疼。
弗羽王隼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斐斐云眉挑了那么一下,漆黑的瞳里好像乌云压城。“看来你还有话要说。”
“并无。”白韫玉吐出两个字来,也不行礼,仍然保持坐在床边的位置,“只是很诧异大爵爷会亲自来这种地方。”
弗羽王隼站在床边,覆着重铠的修梧身形投下黑沉而重的影,将坐着的白韫玉几乎整个笼罩在内,仿佛一座山那样伫在他的面前。“果然胆大包天,狂妄无知。本还顾念着我明裔卫的脸面,让禹杉杉把你带下去,既然你这般不识抬举。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大爵爷……”白韫玉虽然坐着仰视弗羽王隼,可气势上并没有输去半分。“眼下战事吃紧的很,您身为总帅不顾大局,跑来这种地方,身为参事我也有职责和义务多问您一句——为什么。难不成是说,是为了这个女人?”
“呵。”
狐玉琅听见了这个更多的像是一口吐气那样的笑声时,浑身的毛孔都跟着紧了。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去拦,可是也已经晚了。
弗羽王隼果然是属于能动手绝不跟你多哔哔的典范。
一把拎着白韫玉的领子就拽了起来,那架势根本就不准备等着战后问罪了,看样子是现在就要拿他的脑袋。
弗羽王隼下一步动作还没进行,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白韫玉不但没有反抗,他的胳膊好像有些别扭地朝下坠着。
从进门时看到那一幕起,弗羽王隼的意识就像被一根红色的线所勒紧了,这个叫段培的参事,一言一行都带着让他难以消化的厌憎。他其实罕少有过这样的情况,残喘的理智迫使他还能稍微理性地不要立刻杀了这个男人。想想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想想幺幺。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了下去。
苟延残喘的理智,登时暴毙。
那只纤细的手,紧紧攥住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手。
“放开。”还好,理智暴毙之后没把耳朵炸聋,能听见自己说话依然很平静。
刚才只是攥住衣领,这会突然变成了被狠狠攥住了脖颈的白韫玉,因为不能呼吸而面色开始青紫,目光却并没有太大/波澜。甚至——他还笑了。“那大爵爷需要跟她说去了。难道大爵爷看不见,是她握着我的手?”
……
狐玉琅这会不是心塞,也不是心堵,是真的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心累。
讲道理,他现在一丁点都不想管了。反正白韫玉也没能杀掉墓幺幺,在大爵爷面前比大爵爷还嚣张——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想和弗羽王隼交手。
果然。
大爵爷还是能动手就不哔哔的典范,手中化力瞬间凝实,金光闪闪一把刀,就势朝下猛落。“那很好办,把你的手砍下来便是。”
……
但是并不等狐玉琅去拦时,那金刀瞬间僵停在了半空。
因为有个人幽幽说了一句话。
“弗羽王隼,你干什么呢?!”
这句话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狐玉琅想,好像刚才大爵爷进门时就这个语气,类似的话。
不过,说这话的人,可是一个女人。
房间里唯一的一个女人。
墓幺幺……醒了。
……
——————————————————————————
今日更新送上!
今天开车下乡走亲戚送礼,回到家都半夜一点多了,太晚了是在没法更太多了!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半了。
抱歉抱歉只能一更送上!
明天尽量多补一点更新!
……
请期待明天墓幺幺醒过来的时候,那才叫真正的修罗场。
所以你们是站谁呢?站大爵爷还是玉儿?偷偷说一句,琅哥哥也会参与到这次修罗场里哈哈。
ps再次强调一遍,有很多小可爱刚看可能还不知道,这本书是np!
np的意思就是,小孩子才会选择,大人全都要!跟我念,全都要!
第764章 你要怎样
…
…
听完之后,弗羽王隼反而静了下来。从里到外的,就静了下来。他并感知不到应有的嫉妒、愤怒、不甘和痛苦,只是一片静谧。
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是痛恨自己是个修士,所以可以在如此黑暗的光影之中,看清楚她说这些话时的面容。她睫毛的翕动,她唇角的颤意,她垂目时,一闪而过的浅浅水光。
“所以,你要怎样。”他的喉结一动,理智的声音还是很完美的。
“我不想瞒着你,我放不下玉儿。我曾利用他,侮辱他,还曾放弃他,如今,我不能再一次对他弃之不顾。”
墓幺幺的目光浅浅的掠了过来,像是一朵饱含着花粉的花朵撩过他的鼻尖,刺激得他鼻尖酸疼,眼眶发紧。
“你想怎样。”他的嗓音开始沙哑,有些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
她沉默了下去。
弗羽王隼舌尖极为用力的抵了一下后牙,柔软的舌尖瞬间就被这样的力度刮破,甜腻的腥味从舌根很快就蔓延了整个口腔。他抿了一下唇,将那口腥甜吞下,嘴角惯有的上扬了一下,非常完美的弧度。
从容,且淡定。
“于是,你要对我弃之不顾?”
——————————————————————————
狐玉琅本来想将白韫玉强行带走,可是奈何这位少主的脾气上来了他说什么都白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狐玉琅最后干脆放弃了将他带走的想法,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白韫玉很是听话,没有走远。
不但没有走远,而是一直都在门外。
所以当弗羽王隼拉开门走出来时,刚好撞见他。比起刚才对他的敌意,弗羽王隼只是稍稍顿了一下,莫说目光了,就连脚步都没有停上一下,直接越过他离开。
白韫玉当然看见弗羽王隼嘴角渗出的血丝。
也看见他那看起来很正常,却压抑着绝对不正常的脸色。
但是还不等他细想。
“玉儿,进来。”
……
白韫玉进了房间,黑暗之中的房间,在西疆这样炎热的气候下,竟是有些苦冷的。
他随手走到柜子旁,取了一盏新的灯珠拿出来,放在架子上点燃。
墓幺幺就任他,等他终于坐定了,她才淡淡地开了口:“你都听见了。”
白韫玉此时的坐姿随意了很多,与其说随意,倒不如说跟之前在弗羽王隼面前表现的完全相反的——漠然而无所谓的样子。“是啊,怎么?”
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是这样的冷漠反应。
“没什么。”
“我倒很是失望。”白韫玉挑了下眉毛,“我父尊他们费了大功夫隐瞒我这么久的事,竟然只是这个。”他目光上下打量着墓幺幺,像是菜市场里挑什么水果蔬菜一样,“就是我和你之间有过一段感情。”
她坦然地迎着他这样的目光,仿佛并不觉得冒犯。“没错。”
“那又如何呢。”他嗤笑,“不过是我曾经喜欢过你罢了,所以,你要和我说什么?”
她静静地盯着他,并没有说话。
白韫玉却好像不耐烦了,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你自己都说了,我现在只有三魂三魄,人不人,鬼不鬼。我自己都搞不懂我自己在想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下一刻会做什么。你如今坐在这里,要和我谈什么?要……玉儿?”
他冷静的声线里,最后两个字格外的咬重了。
随他话音落下,数道黑雾突然他的身体里钻出,这具躯壳就如突然失去了线的木偶一样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犹如地狱里逃脱出来的魑魅魍魉,在空气中纠缠凝结——数不清多少张可怕的鬼脸,如同水草一样绞缠在一起,许久凝成一道人形来。
所有狰狞可怖的鬼脸最后都消失不见,最终凝实在顶端。
被那个人影张开嘴,一口吸入腹中。
黑气渐渐消散。
阴风也褪去。
从中间走出一个赤裸着的人来。
他贴近了两人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目中波澜不起。
这张脸,这身体。
在她的梦境中,噩梦中,无意识的呻吟中,如同顶着腐肉的秃鹫那样一直盘旋在她的天空。
从不曾离开。
————————————————————————————
三更。
我已经不知道该心疼大爵爷还是玉儿好了。
第767章 晕血
“我不是你的玉儿!”好半天,白韫玉只挤出这一句话来。
这话一出,墓幺幺手心里再次凝出一把匕首来。
“你他妈有完没完?!就会变刀?!炫耀你化力多?”白韫玉丝毫不知道自己此时再怎样努力,声音和表情都有很浓郁的外强中干感。
“我……我不杀你的原因,是因为,因为因为……”他看着墓幺幺拿着刀再次接近他,怎么办,怎么办,天知道就算有这个免责契约,也不知道墓幺幺是不是还有别的耍诈对不对?!对,就是这样。
一定得想个完美机智极有说服力的的理由!
于是他一咬牙,“我晕血!”
“……”墓幺幺愣了,没动弹。
看到自己的话有了成效,白韫玉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没错!我晕血!”
“晕血?”仿佛这两个字格外的难懂,她在嘴里捻着这两个字,最终眉目里都是笑意。“韬光谷的堂堂少主,黄帝尊上的唯一继承人,未来韬光谷的谷主……晕血?”
“……”我当然知道我编的这个谎很站不住脚但是我死也不会承认这是个谎。“没错,残魂的后遗症!”
“可我听说少谷主这几年杀了不少人啊,不见血你怎么杀的?”她倒是不着急,手里的匕首来回在指尖盘着。
“……”卧槽忘记自己这些年杀了不少人了怎么办。没事,我是韬光谷少主,还能连个谎都圆不好吗?“是心魔,韬光谷鱼帛秘法我已大成,能用心魔杀人!控制心魔杀人,不用见血!”
“……鱼帛秘法。”墓幺幺稍稍一顿,压下心中的惊讶,说道,“可我怎么听说……有几个人死的还挺惨的,好像是因为多说了几句关于我的事情?”
“……”
因为那个几个人嘴贱,我把他们剁成了碎片喂狗的那几个人吗。
白韫玉此时只想抱头。
“……他们不流血。”都是撒谎,撒到月亮上都圆不回来的谎也是谎,没事。
白少主看得很开。
就算是墓幺幺此时的表情也很艰难的在稳住,几乎就要破功。
“好。”她仿佛真的信了,把刀收了起来,而且还朝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桌子旁边。
白韫玉偷偷的长出了一口气。
墓幺幺这时手一扬,桌子上凭空出现了几样物事。仿佛还怕白韫玉离得远看不清,她挨个介绍起来,“白绫一条,勒死我,以你的本事不会出血。毒药一枚,塞我嘴里,当场暴毙,绝不流血。一盆水,把我头按进去,溺死,干净,没血。”
然后她手一扬,指这包裹着他下体的黑色雾气,“用你的心魔,杀了我,没血,你自己说的。”
白韫玉眼前一阵发黑。
墓幺幺极为热情地招呼着,“各种方式,任君喜好,任你选择。来啊白少主,别不动弹啊。来呀少主~”
你他妈这是找死呢还是逛青楼呢?
白少主的心里苦啊。
可苦主白少主根本没有意识到——
从一开始就有一个最简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要杀了她就好了。
就像和狐玉琅约定的那样。
可杀了她这个选项。
却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在他的脑子里。
“……我……我,我……我不能杀你。”
墓幺幺热情的笑容还没有减退,笑意满满地望着他。“哦?难道少主开始晕尸了?没事,晕尸也不怕,我这有化尸散,我先喝了——等我死了之后,立刻就变成灰,绝对不让少主害怕。”她这样说着,还真就从手里拿出一小瓶东西来,仰头就喝。
啪——
黑色的雾气精准地打掉了她手里的东西。“够了!”白韫玉忍无可忍地一声呵斥。
她这时似笑非笑地掀起眼来,“怎么?”
他靠在墙上,半垂着头,碎发在他脸上投下看不清的阴影。“我……我不想……”
只是简单几个字而已,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那样,他颓丧地靠着墙坐了下来,扶着头再不发一言。
窸窸窣窣地。
有人拿了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你光着身子坐地上不嫌硌着x吗?”
“……噗——”白韫玉差点没让自己一口气呛死。“咳咳咳,墓幺幺你他妈是个女人!!!”
“我知道呀。”她屈膝蹲在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撩开他面前的碎发,用手挑起他的下颌。她缓缓地把蹲变成了半跪着,凑近了他的面前,额轻轻地抵碰到在了他的额头上。
白韫玉没有躲开。
“我当然知道我是女人,我还知道我是你的女人。”
————————————————————————————
二更!
本章小番外:
墓幺幺为什么中间绷不住表情了?
因为她此时全程内心:卧槽卧槽我的玉儿怎么这么可爱,锤爆地痛哭!撒谎的样子都这么可爱!天下第一可爱!
第768章 属于我
“……”白韫玉傻了,他愣在当场好久没眨眼,直到她的鼻息有些灼热的喷在了他的睫毛上,弄得他特别痒,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了他的额上。
“玉儿,我知道你忘记了我,忘记了很多很多,只剩下残魂。”
她半跪在他腿间,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膀。
白韫玉僵在原地,她的身体并不像多数女人那样柔软,但此时,他分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陷落进了云彩之中,缥缈得的像是一场梦境。
“可我没有忘记你,而只要我墓幺幺记得你——你就永远只属于我。”
“玉儿。”
“从里到外,你心到身,你都早被我打上了烙印。无论是你白韫玉,还是韬光谷少主,还是玉儿——都只能属于我。”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抢走。”
“我能把你从死神嘴里抢下来,我就能把你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手里抢回来。黄帝抢你,我就让屠了韬光谷,枢星台抢你,我就毁了他三千悬星台。就算九华仙敢来抢你,我也敢踏平他的仙门。”
……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怎样的表情。
他也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白韫玉觉得自己此时倒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那样,有了第三者的视角,冷静地看着他自己的身体缓缓的动了,抬起胳膊,环住了她的腰肢。
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难道自己是想要这样勒死她?
嗯,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可是,为什么感觉到快要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会是他呢?
为什么感到心跳得要飞出去的痛苦也会是他?
作为残魂,他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懵懂,无知。
——当狐玉琅出现在韬光谷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父尊关了很久很久了。鱼帛秘法也就是在那时习了大成,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超过五个心魔。只要心魔在另外一个人的附近十米左右并保持足够时间的接触,他就有办法引动那个人的心魔。引动心魔之后,要么直接用心魔使他走火入魔,要么就用心魔换形,进入那人的身体。
心魔是欲望和黑暗感情所滋生的产物,是道心的克星,是走火入魔的元凶。修士越强,心魔也会越强。而心魔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就会噬主,甚至剥离主人的躯壳所存在在外界。韬光谷已经几百年没有人将鱼帛秘法修炼至大成了,那是因为没有人能控制住心魔,更没有人能承受得住已经成型的心魔。但是现在的白韫玉能——因为他没有回忆,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感情。
所以他成为了韬光谷最出色的杀手心修。
他并不能感觉到多数人所说的感情,充斥在心的只有愤怒,和恨。
对谁的恨?
对墓幺幺的。
父尊说,是墓幺幺将他变成这样的。墓幺幺害的父尊当时没有八化成功,害的自己成了残魂。
那日听说墓幺幺最钟爱的属下在外游荡,毫不犹豫就去捉了回来。结果没成想自己竟被墓幺幺抓了回去……抓回了丹宵宫。
也就是那一次。
他听见了玉儿这两个字。
从那时起,玉儿这两个字,就成了他心里除了愤怒和恨意以外更让他承受不住的巨石。
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梦见有人喊他玉儿。就会梦见一个人——梦见一个女人。
玉儿,玉儿。
在梦中。
他像是个局外人那样,看着那个女人和玉儿之间的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比起愤怒更难以承受的痛苦。
是嫉妒。
他嫉妒这个玉儿。
他能感到这个玉儿比他鲜活,比他……更像是个活人。
于是,当这次狐玉琅再来之后,提出要找一名心修随他上御尺桥杀墓幺幺。他毫不犹豫就接了下来,无论如何,他也要去。
没错,我要去御尺桥上。
如果杀她,就能再次见到她。
那么我一定要去。
……
————————————————————————————————
三更。
继续吃玉儿幺幺的粮!
幺幺继续霸气,继续拿男主剧本哈哈哈
第769章 你是谁
御尺桥上的行动很是方便,白韫玉利用一个又一个的心魔,逐渐接近了梼杌卫的核心。并且成功地用心魔吞噬了梼杌卫的一个参事钱庸,占据了他的躯壳。
这是最后一步。
只要钱庸和墓幺幺待在一起时间够长,他就可以引动墓幺幺的心魔。
于是墓幺幺提出天乾门奇袭的计划时,他第一个站了出来,要同她一起下到海面之下。一路上,他见到了这个女人的疯狂和无畏,为了引动她的心魔,他甚至还主动拉近着两人的关系。
但是——
可是这一路来。
这个女人身上。
仿佛有一种近乎于蛊毒的火焰。
能把人变成飞蛾的火焰。
所以当察觉匕勒那致命一击时。
白韫玉自己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应该取她性命。
明明没有记忆,明明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
他不是玉儿。
他不应该为保护她而奋不顾身。
但是,但是——
他像个飞蛾,扑上了那团火焰。
近乎本能。
……
醒过来的白韫玉安慰自己,这是一时失手。
而那日,他再一次欺骗了狐玉琅。在那个阵眼上,他轻而易举的引动了墓幺幺的心魔,一切都完美的遵循了计划。所以,一直处于优势的她忽然变成了劣势,被那些荒人打倒在地。
那个班耸不停地侮辱她,还说要把她变成该死的荒人的巢穴。
白韫玉那时仿佛听见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将墓幺幺抱在了怀里。他对那个荒人的愤怒和厌憎超乎了他的想象,远远超过了狐玉琅跟他达成的协议的重要性。所以他逼着狐玉琅不得不杀了那些荒人,而带着她回来之后,冷静下来之后。
他再次魔怔了。
他再次不知所措。
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就算能骗过狐玉琅,他骗不过自己。
白韫玉扪心自问,为什么要救她?救她就算了,为什么要祛除她的心魔?真的是怕弗羽王隼察觉?不是的,他对自己的秘法很有信心。
那么,为什么?
要怎么骗过自己?
不不,怎么能说骗——要怎么跟自己解释自己的行为?
答案是。
没有。
解释不了。
白韫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就和现在一样。
他一直都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第三者。
看着自己一路以来的匆匆过往,冷静而理智的,解释不了,插不上手,也改变不了。
在他没有记忆没有感情的骨血里,有种他没法控制的东西,可以称呼本能。
本能的。
想去救她。
不想看她受伤。
本能的。想爱她。
……
想被爱。
…
……
“噗——”白韫玉吐出一口血来。
他低下头来,看着本该遮挡住下体的心魔竟有的开始钻入了他的身体,进入了他的经脉。
为什么?
为什么他开始失去对心魔的控制?
“玉儿?!”墓幺幺察觉到了,试图扒开他的胳膊。
然而白韫玉却没有让她推开,仍然把她抱得很紧很紧。“我不是玉儿,你也不会丢下我吗?”
“我不是玉儿,你也会把我抢回来吗?”
“会吗?”
“……”墓幺幺先是愣了,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不会。”
白韫玉的心,一直以来都是愤怒装满的心,第一次空了。
“夜昙海下,替我挡下那一击的钱庸,是你?”
“救我回来,给我祛除心魔的段培,也是你。”
墓幺幺挣开他的怀抱,跪在他的双腿中间,捧起他的脸。
“人山人海之中,你千种模样万种姿容,我都能看到你。哪怕你投胎了,转世了,我也能找到你。”
心魔的黑色雾气在他们四周来回的膨胀翻滚盘绕着,掠过墓幺幺的眉眼间,也遮不住里面惊鸿照影。“所以,眼前用区区心魔伪装的你——”
“我也能认出是你。”
“玉儿就是玉儿。”
“没有人能取代的玉儿。”
“再你立誓追寻我的那时。”她凑近了他的耳旁,“你的脖颈上就被栓上了我的枷锁。”
“所以,我不会丢下你。”墓幺幺吻上了他的唇畔。
“永世再也不会丢下你。”
……
你不过是一个残魂。
你不过是没有记忆的残魂。
就连心魔都不屑于啃食的残魂。
你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心魔。
不——
我不是。
我是白韫玉。
白是白簟花的白,韫玉是韬光韫玉的韫。
玉,是玉儿的玉。
——————————————————————————————
四更送上!!!
就问玉儿厨你们激动吗?感动吗?
爱我吗~
爱我就为我留下评论~留下票票和打赏~爱你们!!!
ps:最近过年了,想给大家产点肉肉粮,纯粹番外的那种,给大家当新年礼物(不涉及剧情)
大家在评论里留下备注下想看谁的肉(不要写肉这个字,我怕被和谐,就写狗粮)
所以你们想看谁,就留言说我想看谁的【狗粮】!
要是大家的热情足够,np狗粮什么的也可以提前解锁,你们懂得。
第770章 猫咪
“可……之前的事情我真的一点点也想不起来了。”窝在她肩窝中,看不清表情的男人,此时像个淋透了雨的猫咪一样,颤颤的招人怜见。
“没关系。”墓幺幺轻轻地抚着他光滑赤裸的后背,“以后我们会给你好上几百倍的回忆。”
白韫玉好久才发出一声重重地鼻音。“嗯。”
这种感觉格外的奇怪。
长久以来,他的胸腹之中有一杆秤取代了那颗心。秤砣是仇恨,称量的是愤怒。一直的平衡感,使得他游刃有余地将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审视着这个他没有任何记忆和感情的人生。
可此时,此刻。
就好像一直在墙外面的那个人终于摧毁了他攀越不过去的高墙,活生生地捏碎了这杆秤。
她站在那杆秤的位置,消垔了仇恨,消弭了愤怒。
于是他感到这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里,她来了,便永远的不要走了。
褪去了愤怒和仇恨之后,他还剩什么呢?不能凶巴巴的,不能很冷淡,又不能这样那样!会不会更蠢更愚笨了?会不会更加招人讨厌了?他竟第一反应开始是这个。
“……我,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白韫玉攥紧了她的衣摆,竟然不敢抬起头来。“除了愤怒和恨你,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你了。”
“就正常的看我啊。”墓幺幺很有耐心。残魂本来就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会处理复杂的感情,就连正常人可以做出的表情,对现在的玉儿来说也是个很难的问题。想到这,她的心就是一阵发苦。
“如果很难,你一样可以凶巴巴的看我,玉儿什么样我都喜欢。”
“不是的。”他凶狠地打断了她,猛地抬起头来。
“……”
看到墓幺幺一怔,白韫玉满是阴鹜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瑟缩,他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移开视线,“我,我想对你做很奇怪很过分的事情!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原谅我!我果然是个人渣!我真的控制不住啊,不然,不然你还是别要我了罢!”
墓幺幺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她逼得太急了?她试探性地朝前探了下身子,伸出手试图去摸他的脸,他果然很是抗拒的躲开了。
她仍然没有放弃,轻声细语地。“没关系,就算你现在仍然想杀我,也是很正常的。你是残魂,你的思维没有办法转换的这么快,我保证会让你慢慢好起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真的吗?”白韫玉小心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很是认真的问,“就真的特别过分特别过分的事情也不会生气?”
“不会。”她摇了摇头。
“那……那……我现在做了!”白韫玉一咬牙。
“好。”她点了点头。
“你闭上眼睛我才信你不生气!”他说道。
墓幺幺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来。”
啾——
像是被小猫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还有细细的倒刺刮起唇上一层薄薄的缱绻难分。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就看见白韫玉捂着脸缩在墙角,一副我是个坏孩子我不好我做了你讨厌的事你一定会不理我的嘤嘤嘤的可怜样子。
墓幺幺沉默了很久很久。
白韫玉好半天从指缝里偷偷看着她。
她怎么连笑都不笑了?
好严肃好可怕嘤。
那个好好看的绿色眼睛怎么变得这么深了?
好像在死死盯着我看?!
怎么嘴里好像在说什么?
完蛋了白韫玉你果然是个没有脑子的残魂,怎么可以非礼女孩子!墓幺幺好歹是个贵子!三从四德的!家教多严啊!那是比大家闺秀还闺秀的人!不是你平日里见的那些青楼女子啊弱智啊!就算是青楼女子,你不也从来没亲过人家的嘴吗!可你现在竟然不要脸的亲了人家堂堂贵子的嘴!
你完了。
你这是要坐牢的。
坐牢的话她还要我吗?
蠢货你都要坐牢了她还给你守寡吗?
那……反正都坐牢了,我能不能够个本?
他脑子里涌出了更加危险的想法,趁着墓幺幺还没反应过来,犯罪个够本!他说到就做,想也没想地就涌起了十二分的勇气,双手撑在地面上撑起身子,几乎是跪着凑近了她的脸。
“你……做什么?”白韫玉当然没有得逞。
他看着挡着自己嘴的墓幺幺,一脸英勇就义任刀刃刮的无畏凶戾。“我要去坐牢!”
“???”墓幺幺的表情是这样的。“你坐什么牢?”
“反正亲你一下都要坐牢了,那就让我多亲回来!我不知道亲一次要判多少年,反正我能活得长,就亲个三百年的先!”
“???”墓幺幺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白韫玉被她一把推倒在了墙上,按住了手腕。手腕被按得很痛,她凑得太近了,眼睛里碧绿的刀子那样可怕。
“……玉儿你这样……”她轻轻地把鼻息吹到他的睫上,“有点过分了。”
她果然生气了,难道反悔了?在这里就杀了我然后就可以不要我了?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过分的可爱了。”她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尖。“啊啊啊姑奶奶要忍不住了!”
“???”这次换白韫玉一脸问号,直到耳朵感觉都快被她吃掉了,呼吸也乱了很多,从小腹下腾起一阵邪火,他才登时反应过来,再次后退,“别!”
“别什么?”被打断了,墓幺幺显然不是很高兴。
“我怕你坐牢。”
白韫玉根本没有任何自觉。
阴霾不散的表情犹如乌云在那张格外清秀的脸上投下了让人心悸的阴影,绝大多数人怕是只要望一眼那眸里邪气的视线,都要浑身一颤。略微嘶哑的嗓音,有种格外邪佞的冷意,就算此时。
用这样的脸和表情,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可爱的话。
反差的让人——
“……”天知道墓幺幺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忍住了没有捶地大叫我的玉儿真他妈可爱我要上了他不行我真的他妈的忍不住了这样会毁掉此时白韫玉关于“贵子”这个比大家闺秀还闺秀的词汇的美好想象。
——————————————————————
一更送上!
所以我玉儿爆炸可爱啊啊!
本章小番外,幺幺被玉儿亲了之后,嘴里小声自言自语的是:墓幺幺你带过兵打过仗,荒人嘴里抢过粮,稳住不慌,不能强上,不能强上。
第771章 女人的嘴
不愧是道心强横的墓幺幺。
愣是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两步,然后伸出手来朝他递过来。“好了别坐地上了,你没穿衣服,别着凉。”
被这样一提醒,才感觉到在地面上坐着的下半身此时格外的冰凉。站了一下,他抬起头来,阴鹜并未散去,看起来有威势的清秀脸蛋上,浮现出一抹不和适宜的绯色和尴尬。“我……00冻木了,有点疼,疼的起不来了。”
要感谢她手边不远处有个桌子。
虽然在墓幺幺瞬间抓住桌角时,就把桌子劈了几个很深的裂痕。
但是好歹缓解了她内心的汹涌。
残魂的玉儿,多了个天然呆的属性,犯了大规了——怎么办,有点忍不了了。
她挤出一个非常温柔可人的微笑,把玉儿从地上扶起来,扶到床边。“你坐下,只要不是00起不来,腿起不来也没事。”
墓幺幺你知道你现在很像变态吗?
“墓幺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白韫玉小脸煞白,到红的可以滴血,不过间隙。
“你先说的。”她很淡定。
“我是男人,我当然可以说!你是女人,你不可以说!”
“好。”她这会倒是答应的很快。
“你转过去。”白韫玉这会仍然声音冷淡。
墓幺幺很乖的转了过去。
白韫玉走到柜子旁,取出一套段培的衣服穿上。段培身高不如他高,却比他胖上不少,衣服并不能说很是合适,裤子都短了一大截。他正有些发愁身上这松垮的衣服,只恨自己从心魔凝出本体,不能带储物戒指。于是当墓幺幺的手环抱过来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无奈。“怎么了?”
“没事,在想玉儿你应该是变心了。”
“???”白韫玉这会感觉露出的半截小腿蹭蹭地朝上爬冷。
“我这不怎么好看的脸,胸脯不过二两肉,大概是配不上玉儿了。”
“……”白韫玉傻在当场。
可不愧是白少主,从来机智当属,激发了潜力,回答的干脆极了。“你在说什么,我记不起来啊,难道是我说的?呵呵,怎么可能是我说的,不可能的。”
……白韫玉你不但撒谎都不会撒,还是个自揭老底的蠢货。
白少主开始自暴自弃。
“也是,少主想要想女人的话——这世间比我好看的,比我胸大腰细的,哪怕是绝色美女只要白少主你一个眼神,都会主动乖乖地爬到你的床上等着你宠幸。”
“这话我绝对没说过。”求生欲前所未有的高涨。“王八蛋才会说这样不要脸的话,呸!”
“是吗?”
白韫玉忽然感觉有些异样,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环抱着自己腰间的双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白少主觉得晕血不晕血不知道,反正晕刀是肯定的了。他现在一看那刀,眼就发黑。
“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又把刀变出来了呢?总用化力不累的吗?快收回去。”白韫玉很是镇定,一点都没有慌。
然而她不但没有把刀收起来,反而踮起脚尖仰起头来,唇瓣蹭着他的耳朵,比刚才还是亲昵。
她的鼻息热热的吐在他的耳廓里,比刚才还要撩人百倍。
白韫玉有点懵。
可懵到一半。
随着她拿着刀的手一路朝下落下,停在大腿根的位置。
刹那他就吓醒了。
“玉儿,我现在就为你制造一个你毕生绝不会再忘的回忆。”
“……”
“我这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她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来。“格外记仇。”
“……我晕血。”
“别怕,我们疏红苑别的不行,就这些东西会得多。秘法阉割,保证流泪流汗不流血。”
“……”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刚才还夸我可爱。
现在就要把我变太监。
“当然,坦白从宽?”
“从宽。”
“那你告诉我离开我之后你都碰过多少女人呀,碰到过哪些男人呀?因为从枢星台把你带走之后——”墓幺幺趴在他的背上,声音虽然听起来闷闷的,可依然掩饰不去其中的怒意,“我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办法知道你的音讯。”
“告诉我,这些年你都见过谁,又遇见过什么,直到你来到御尺桥上。”
那娇媚毒蛇,蛇信吐出的堕落。
缭绕满屋。
——————————————————————————————
弗羽王隼杀了一整夜的荒人。
见到墓幺幺出现在自己房间内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反应,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走到衣架旁脱去了身上沾满了脏污的铠甲扔在地上,背对着她说道,“不去陪你的旧情,来找我做什么?”
“王隼,我那天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墓幺幺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很是平静。
“呵。”弗羽王隼的手停顿了一下,好半天转过来,忽一把扶住了她面前的桌子,肩上的肌肉绷紧出野性的弧度,犹如一头猛狮欲扑倒猎物般,“哪句话?”
见她没有立刻回答,他先自问自答的补充了,“是‘旧情我付,新欢我也绝不舍’这句?还是‘要你,也要他’这句?还是‘我不会放弃你,就像我不会放弃他’这句?”
————————————————————————————————
作者有重要话要说:
麻烦大家看一看,关于弗羽王隼我必须得多说两句:大爵爷是我的心头肉!心头肉!幺幺怎么可能放弃他!因为我写的np是强男强女的np,像大爵爷这样的强男,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人还有别的男人的,你们应该明白!然而我要写的就是np,就是大人全都要的选项,我又不能把大爵爷为了幺幺就连自己的强男本性都改了?这就太不负责任了!所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证这个文中所有的男人都会有自己的魅力和强大,绝对不会随波逐流的就np了!
大家不要着急,请相信你们的幺幺!她可是要开后宫的女人!连大爵爷和玉儿都哄不成和谐共处,还开个p的后宫!请大家理智,别骂幺幺渣女!幺幺表示自己很冤枉,绝对不是拔x无情的女人!
ps:关于你们投票的狗粮,我都看到了!正在酝酿了~没想到兮风的人气这么高orz,而且我竟然还看到了汪若戟?你们太厉害了,我努力orz。
春节期间一定写出美味的狗粮!
今日份双更送上,今天来奶奶家过年,要在奶奶家住一周,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实在太累了,就写双更,明天我尽量休息一下,然后多给大家更点!感恩感谢!
第772章 自私的权利
墓幺幺掀起眼帘来,如同一根静止于旋涡正中心的浮木,起伏沉沉而最终定定。“你还记得那夜,你看见我和染霜一事吗?”
龙生了逆鳞从来不是用来被人触碰,而是为了保护有这个勇气刺痛逆鳞的人,告诉她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毫无底线——
面前的桌子在她眼前刹那翻起,在空中碎裂成几瓣时,她看见对面呼吸变乱的男人猩红的眼。
碎屑飞起,刮破了她脸颊,带出一条血线来,“那夜的你,和今夜的你,一样的所作所为。”
“怎么?你是来指责我心胸狭窄,容不得见到你和旁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她摇了摇头,“就算我墓幺幺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也不可能指责你心胸狭窄。”她顿了一下,端坐在椅子上仰起脸来看着弗羽王隼,“既那夜你同今夜如此,我也一样。”
“那夜我如实告诉了你,就像今夜我同样会如实告诉你。”
“我不想听,也不需要知道。”宛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样,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没有和玉儿发生什么。”墓幺幺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套了他的话,把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了解了一下,并没有发生你所想象的任何事情。”
他的手心一片粘腻。
汗水来得毫无防备,一如他突然偷偷轻松松懈下的负重。但是随即他再次绷紧了神经,抬起头来盯着她:“你和你的旧情,呆了一夜,什么也没发生?”
“那可是白韫玉,你当年为了他杀了狐素如,不惜与天狐族为敌,最后逼得霸相爷不得不把你嫁给初家保你一命。”怎么回事?弗羽王隼质问着自己,该死的,不是的,他当然知道自己说出这样话来的时候有多么的幼稚和被动,就好像一个初涉人事的毛头小子那样,急不可耐,那是他就算年少时也不曾表现出过一次青涩的吃醋和占有欲。
“没错。”墓幺幺轻松地将他饱含了酸火的质问接过去,可她紧接着便话锋一转,“而那夜的最后,我拒绝了你,你还记得吗?”
弗羽王隼的心猛然揪起。
没错,所以当七叔提出将染霜抛出给圣帝以卸他怒火时,他默许了。
“你怎么做的还记得吗?”她的视线带着一丝难言的滋味。“那天一直在蔺雀歌房间里的只有染霜,所以你们弗羽家的长老会为了逃避圣帝的怒火,毫不犹豫地把染霜抛了出去。毕竟染霜一直和蔺雀歌之间就有暧昧不清的意思,平白的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呆了半宿,第二天蔺雀歌就疯了——也不能怪你弗羽家明哲保身,上哪里找个比染霜更好的靶子?把染霜陷害成凌辱蔺雀歌的样子,对外也非常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天之凤女蔺雀歌竟然毫无征兆的疯了。”
“……”弗羽王隼的气息乱了一些。
“你不用紧张。”墓幺幺看着他,“我并不是在追究你的责任。染霜如此,责任不在你,也不在弗羽家,而在我这。所以我后来并没有再埋怨你分毫,哪怕你知道被押回隆天之后染霜会面临什么,哪怕是你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一直以来,我们两个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对?”
“而我今天提到这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弗羽王隼,我当然知道人间的情爱都是自私的。”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因为自私,所以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所以当你发现和我染霜的事情,你毫不犹豫地送他去死。”
她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了弗羽王隼的面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可自古以来,这种自私,都是你们男人的权利,没有我们女人的事。”
——————————————————————————————
一更!
今天大年三十!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恭喜发财!!
第774章 尊卑
“但是在我们宗主……”墓幺幺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个名字要用很大的力气那样,“应怀瑾的力压之下,我顺利成为了兮风的席服弟子。”
“许多年来,世人从来只看到我牧画扇天才卓颖那一面,却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一步步熬过来的。我流过的血流过的泪受过的所有苦难,你们所能想象的都不及我所承受的万分之一。我记得有一次,兮风把我扔到了一个冰冷的寒潭之中,只是告诉我让我去取一块石头来。那深潭里不仅仅有一个六化的魔修,还有他养的凶兽。刚刚四化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我的身体在那样的环境下根本吃不消。”
“我输了。”
“可兮风并没有警告我那个魔修是个拿女人当炉鼎的修士,他所修炼的功法有多么的邪恶,他的手段又有多么脏污腌臜。他折磨了我好久,将我活捉,要让我成为他的又一个炉鼎。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张脸在撕开我的衣服的时候,露出的表情。”她的语气平静地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而我,弱小的我,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
“……”弗羽王隼的嘴唇有些发颤,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
“是怀瑾把我救出来的。”她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怀瑾对兮风动手。”
“兮风并没有生气,而是看着我说;牧画扇,这世间的黑暗并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会对你宽容。你看,就连应怀瑾他都认为你是一个女人,所以我理所应当对你更温柔一些。”
“可是牧画扇,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我凭什么要这么做?”墓幺幺说着兮风说的话,手指轻轻地捏着一个衣角,“你的敌人又凭什么这么做?”
“相反,正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会有比我们男人更多的弱点,你的敌人甚至只会看到你生为女人这样的弱点。而生在这样的世界里,你走过的路会比我们所有男人都要崎岖而坎坷,你会承受这个世间最大的恶意、黑暗、和危险。——如果连这点觉悟都做不到,那你现在就离开归雁宗。我兮风,不需要一个连现实都无法认清的废物来当弟子。”
“从那时亲手杀了那个魔修之后,我就站在了一条和世间所有女儿都不会站的一条路上。”墓幺幺轻轻笑出声来。“我生是女儿身,可绝非窈窕良淑。别的女儿家习得三从四德时,我习的是数以万计的兵法秘笈;别的女儿家学那一手红织绣锦,能织出鸳鸯戏水长云锦时,我舞刀弄剑,一把扇来,就已尸山里来血海里去;别的女儿家莺莺燕燕柳善来会,而我的名讳已让世间霄小肝胆俱裂;女儿家们庙会上流连寺里许愿,我在疏红苑停雨司里被折磨得上天无门入地难言。她们或一生安稳,伴一个男人左右,与妻妾争风吃醋——而我泣血枕戈,苦战八方,也要拼一口不服天不服地不服这人间。”
“我墓幺幺,从前,至今,是女儿,却永不是你这沣尺大陆上只能被男人被人摆布的女奴。”
“所以我想问你弗羽王隼一句。”墓幺幺回过头来,看着弗羽王隼,“这样的我,哪里比你们男人差上一分半点?”
“是我刀不如你们男人快?是我不比你们男人名满天下?是我所屠宵小没有你们男人杀的多?还是我心术城府不如你们男人透彻深沉?又或者是我承受过的苦痛,比你们男人少上丁点半许?而我——而我墓幺幺作为女人,所见过的最肮脏最粗鄙最龌龊的地狱,你们哪个男人见过一次?!”
“所以——我再问你一句,我哪里不如你们男人尊贵,又何须对这人间卑微?”
——————————————————————————————————
三更。
幺幺是真的强,也是真的惨。
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古真理。
第775章 负
窗外的天海一色,犹如百鬼夜行。
穿透胸腹而过的,不是那夜凄厉如鬼哮的海风,而是她回眸而过,睥睨众生犹如蝼蚁的神采。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如男人。”许久,弗羽王隼开口了,“相反,你比我见过绝大多数的男人还要优秀的多。但是——这个,和三妻四妾没有任何关系。”
大爵爷不愧是大爵爷,意志坚定而清醒。
可墓幺幺并不介意,一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的表情,笑吟吟地继续说道,“说回三妻四妾。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帝王甚至三宫六院对?可是又有几个做到了至死不渝,情深意切?这五国十族的男人们,娶回来的妻妾们,除了繁衍子嗣,便是家族联姻,情爱心发的有几个?”
“就算真真的有那么一个两个的矢志不渝,真心真意的。到头来,却有几个能做到妻妾皆不负?”
“在你的印象里,在你所遇里,可有吗?”
“如果有,何来深宫多寂寞?又何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又哪里来的嫡出庶出之争?”
“弗羽王隼,你们男人所建的这个所谓的规则,无非就是给自己下半身的东西沐猴而冠罢了。”
“……”弗羽王隼再次哑巴了。
他能怎么说?他首先的确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对自己妻妾成群时还能真心真意的——而他,生在弗羽家,这个为了繁衍子嗣做出太多泯灭天良之事的家族里,是最没资格反驳的。
“可我。”墓幺幺竟然站了起来。
这个窗户很高——
足以容纳她整个都站在窗棂之上的身高,她像是一只黑色的鸟张开翅膀那样,站在纤细的窗棂之上。
下面就是万丈深海。
“我不同。”
“我并不是因为一时情爱才如此贪婪,而是因为对你们每个人,我都一往情深,才无法辜负。”
“弗羽王隼,我曾站在过万峰之巅,享受过世间极致的荣耀;也曾下过十八层地狱,承受过人间最绝望的痛苦。好不容易偷偷苟活下来的人生——”她楚楚地望了过来,嘴角虽然是笑的,可眼睛里一汪清泉却是瑟瑟而颤的。“你想看到我心有所憾,心意难平?”
“更何况,王隼。”她终于亲昵的喊出来他这样的称呼,如同在他的心尖狠狠地揪了一把,“你爱的那个我,从来不是一个负心人。”
“所以……我可以在今天,放你走。”
“放你离开。”
弗羽王隼的呼吸一下就哑了。
像是被人扔进了山一样高的棉花堆里,软的找不到一个可以支撑他爬出这个窒息地狱里的落脚点。
“就像我对白韫玉说的那样,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我放你们走。”
“你……说什么?”弗羽王隼。“你不是说,不让他离开你吗?”
“没错。”
风太大,吹得她纤薄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欲坠如同一个落叶。也看得他心头的颤抖止不住地发冷。
“为了他的安危,我会让他在我身边当一个侍卫。就像如今为了你的安危,我依然不会离开御尺桥——”
“但是……”她偏过头去,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海面上,“我只能辜负你们两个的情深。”
“不偏不向。”墓幺幺伸手抚了一下自己耳朵旁边的碎发,“我不想辜负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可选了你们哪一个都是对另外一个人最大的伤害。所以——”
“我选择不偏不向的,两个我都不要了。”
呼吸终于回归的时候,意识却混沌了。本来全程,弗羽王隼的心态都像是一个看着墓幺幺表演的冷眼旁观者。
他心机深深,怎能看不出墓幺幺的小把戏,又怎能不了解墓幺幺的言功。
所以他像是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渔夫,凭借着自己多年出色的经验,冷眼旁观,等着最后她发现自己油盐不进,然后苦苦哀求他,用放弃白韫玉来选择自己。
鱼饵已经放出,时间也正好,就等收线了。
可是弗羽王隼无论如何,做梦也没想到,收起线来发现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真正的折了兵又赔了夫人。
墓幺幺你个王八蛋不是说谁都不辜负吗?
你不是说你对我们都一往情深所以绝不会抛弃我们?
最后为什么变成了两个都不要了?
你他妈的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
弗羽王隼已经不知道自己此时脑子里在想什么了,行动快过意识,他一步踏出,抬手就要去抓她。
然而墓幺幺不但躲开了,反而非常危险地朝后一仰,差点跌下去,吓得弗羽王隼心都差点停了。“你干什么墓幺幺?!”
墓幺幺非常配合的抓住窗边,盯着弗羽王隼说道,“可是……可是……”
“一想到要在这里把你放弃,想到你日后会环绿雍翠,把我忘记……就觉得,比大仇难泯还让我难受。”
“不,不是的。”她摇了摇头,“就觉得什么恩怨情仇都缥缈如烟,江山社稷也不过一盘棋局,真的都不重要了。”
“就在此时,站在此地,理解了为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
“变成一个这世上最蠢的幼稚鬼,觉得没有你的人生,毫无意义。”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我一定是太喜欢你了。”
墓幺幺轻轻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就像她的身体朝后轻轻一仰,从下而上吹来的风,也是轻轻的——就好像生怕叨扰了她眉间一缕至深的柔情。
如果没有了你,那我情愿在此时,此地,死去。
既不能负你深情,又不能负我自己至爱。
————————————————————————————————
四更送上!
我幺幺从来不会按套路来啊哈哈哈~
大爵爷表示女人都是大猪蹄子操。
大家新年快乐呀!!!
我还在努力产粮中!
第776章 博弈
塔壁上攀着欲上的荒人,距墓幺幺掉下去的位置来估算,最晚在十个呼吸以后会抓住她。
而如果这些荒人都瞎了没有发现她,那么在她落入夜昙海最多不超过百息。
如此短暂的时间,在此时像是一条被无限拉伸的粘稠胶『液』,滴滴拉拉不清不楚地黏着弗羽王隼的理智。
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墓幺幺一场算计,一场豪赌,一场拙劣的戏目。
他是个深谙此道的赌神更是一个看官,理所应当地猜到她手里所有的底牌时,做出最完美的冷静和回答——
不过是『逼』我踩入你精心设计的陷阱罢了,可有人见过为了抓猎物时,把自己当成诱饵放进捕兽夹的?
你墓幺幺真的敢?
你墓幺幺真的肯?
……
房内通透的灯珠长白玉光也未能拽住他纵身一跃的身影,那一身乌祤在空中曳出日暮风烟的缥缈。
白光在泥,与之皆黑。
海汀长长,金乌光翅在他后背杨撒着嚣张与凶狂,撕裂了那些妄图上前的荒人。
弗羽王隼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通红的双目里难言是痛恨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些。
“就算真的喜欢爵爷我就他妈好好留着命来喜欢!”
墓幺幺的表情像极了捉『迷』藏被发现的小孩子,一弯眉一咧嘴,抱着他的脖颈,纵情一吻。
深处战场最巅最极。
没错,我知道她在演戏。
我亦然看穿她所有的底牌。
但是,就算这样——
哪怕假设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会死。
他也不敢去赌。
如果会输给她,那便输。
……
次日。
弗羽王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房间里会先见到的是白韫玉,就像白韫玉也没想到进来房间的会是弗羽王隼一样。
短暂的四目相对之后,两个人都极为默契地选择了无视对方权当房间里没有这个人,各自选了一个距对方最远的位置坐了,等着本来应该先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女人。
等的时间太久,以至空气开始焦灼。
似一鹬一蚌对峙着,谁都不想先放弃自以为是的胜券在握。可相对的,两个人也更想拥有知己知彼的优势。
正欲张口先问的白韫玉,万万没想到弗羽王隼会先熬不住开了口。
“你……决定当她的侍卫?”
一直以来就莫名觉得被弗羽王隼压了一头的白韫玉,第一次心舒眉展。“我决定做她的什么,都是我和幺幺之间的私事,不劳大爵爷费心。”他刻意咬重了幺幺两个字,生怕弗羽王隼听不清一般。
出乎白韫玉意料的,弗羽王隼的态度很是淡定,眉『毛』都不带抬一下的,“她也不要我了。”
白韫玉的表情一时很是精彩。
他先是无法掩饰地『露』出胜者的愉悦,其次看着弗羽王隼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陷阱一样,所有的愉悦刹那间就乌云密布,阴鹜地似暴雨来前风满高楼。
“什么叫也?大爵爷,你搞清楚,不是她不要我好吗?是我不要她!”他颇是声『色』厉苒,“你也就罢了,这女人竟然还想再找别的男人?!要我和一群男人争宠?我得多贱?!我当然大义凛然地拒绝了她,被她强迫着当了她的侍卫。”
“……”弗羽王隼深深的叹了口气,白韫玉从未见过大爵爷如此苦恼的样子,更是带着落井下石的爽快戏谑道,“怎么,大爵爷同意她了?不舍得了?”
“……”弗羽王隼没有开口。
白韫玉沉默了一下,破天荒地挪了个座位,稍稍离弗羽王隼近了一些,语气也难得好上了不少。“大爵爷,就不说我了——你可是这五国十族,皆不敌一羽的弗羽家的家主啊,是整个沣尺大陆唯一的定寰爵。以你的能力和模样……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天下芳草何其多,非得吊死在这么一棵不正经的歪脖子树上?”
弗羽王隼掀起眼帘,饶有兴致地瞥了白韫玉一眼,“那白少主呢?你是韬光谷的少主,天才心修,又何必吊死在这么一棵不守规矩的歪脖子树上?”
“……”白韫玉愣在当场,半天说出一句极为没有说服力的话来,“那我不是先来的吗……我这不是趁大爵爷还没吊死在这树上,先解救一下你这个还算有救的后辈吗?这么大一火坑,你看不见我在拦着你不让你跳吗?”
“你在和我讲先来后到?”从进了门,就基本没有太大表情的弗羽王隼,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表情。他轻轻眯起了眼睛,散着极为压抑的威势。“在白少主你不知道流连在哪个芳草旁时,爵爷我已经吊死在这棵树上了,用不着你来解救——倒是爵爷我看在和韬光谷之前有过合作的份上,可以伸出手救你一下,让你别再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一勾,目中挑衅的滋味不言而喻。“这树,我吊定了。这火坑,我也跳定了——”
白韫玉的脸『色』并不比他好看多少,一时渐渐从阴鹜变得凶戾。“大爵爷,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如此,白某,也奉陪到底。”
“……”
“……”
啪啪。
僵持对峙的两个人,忽然心里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门口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墓幺幺。
她听到了多少?
两个大男人此时非常有默契的开始同时心虚。
她抚掌喟叹,看看左边的弗羽王隼,视线又扫向右边的白韫玉,走到他们面前。“感天动地,可歌可泣——你们两个人这么惺惺相惜,生怕对方又跳火坑又上吊的,怎么着,我给你们准备一下,月下一杯血酒拜个把子?”
——————————————————————————
一更。
为大爵爷和玉儿上香。
第777章 特别
“……”
“……”
白韫玉的心尖尖莫名地一抖,刚才那十分不服大爵爷的气势此时像那霜打的白菜样,萎去了九成九。他喉咙发苦,余光不住地瞥向弗羽王隼,你们弗羽家不是很能说吗,赶紧说话啊草。
不愧是弗羽家的大爵爷,什么场面没见过,一丁点都不慌,稳的一塌糊涂。
“幺幺是白少主说你是歪脖子树的。”
“也是白少主说你是火坑的。”
“我只是非常看不惯白少主这种说法,讽刺他罢了。”
大爵爷就是大爵爷。
让人叹为观止的反应速度。
“我/『操』,弗羽王隼……”白韫玉一拍桌子,脱口而出的国骂瞬间在看见墓幺幺的目光浅浅盈盈地晃了过来,就像那欲要发飙的老虎一样,立刻偃旗息鼓成一个乖巧的家猫,极为自然地将拍桌子的手朝前挪了挪,握住了墓幺幺的手,极为真切的说道,“在我心里,就是歪脖子树,你也是这世上最美的那棵歪脖子树!”
“就是火坑,也是……”
墓幺幺一脸“你敢说我是最美的火坑我就立刻在这里打死你的”温柔善良。
“也是这世界上最温柔最最诱人的火坑,温暖人心!”
“……”弗羽王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鄙夷的眼神。
就好像你比我要脸多少一样。
墓幺幺笑『吟』『吟』地抽出手来,出手并不快,但是两个男人没有一个敢躲的,任她拽住衣领,像拎着犯人一样的居高临下,可却极为快速地在他们两个人嘴唇上各自蜻蜓点水了一下。
“歪脖子树的树杈也是有限的,火坑也是会满的。”
两个人错愕之下,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去抓住她的手。
就看着墓幺幺退后了两步,轻轻『舔』了一下嘴唇,似乎在回味这两个人的味道那般惹人遐想。“我拒绝了你们当场给我答案,是因为我要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给你们足够的冷静时间来考虑。”
“因为你们是那样的特别。”
“……”
说完这句话,墓幺幺扭头推门走出门外,“狐玉琅马上就要到了,我去迎他一下,玉儿,好好给王隼解释一下,我可不想一会在那个狐狸精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墓幺幺走出去之后,两个人并没有像她安排的那样谈论正事。弗羽王隼拇指轻轻擦过嘴唇,黑眸之中沉淀着至极黑沉的危险感。“这歪脖子树,怕是成精了。”
“要人命的东西。”难得白韫玉竟很是赞同弗羽王隼,手肘撑在桌子上,食指指节抵在唇上,不过是一个根本都不算吻的亲昵举动,就让他小腹紧得发烫。他余光瞥到弗羽王隼压抑的神『色』,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没事,大爵爷恐怕比自己还难受的多。
有种莫名的惺惺相惜感是怎么回事我呸!
……
“你是来杀幺幺的?”
“大爵爷我是心修,首先你的精神威压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其次,你就算把我脸上看出来血洞我也不会死,这只是我奴役的心魔所占据的一个躯壳罢了。”在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心理建设之后,白韫玉对待这位犹如凶神莅世的大爵爷也渐渐轻车熟路起来。“最后,我在强调一遍——我是个残魂,说白了就是一个灵魂上的残废。作为一个残废,我被狐玉琅所骗,不是很正常吗?大爵爷,我们说的是那个狐玉琅,天狐族的小王爷好吗?他要想给你下圈套,有几个健全的人能逃出去?”
“……继续。”弗羽王隼难得的没有反驳。
“现在幺幺的心魔已经被我除掉,自然从我这里想去对幺幺下手是绝对不可能的了。”白韫玉正『色』道,“之前我和你那时有所古怪,难讲狐玉琅会不会有所怀疑。以狐玉琅的『奸』诈,我觉得他接下来的行动一定会把我排除在外。既然如此,幺幺和我商量,不如先动手,『逼』得狐玉琅没法将我排除在外,不得不信任于我——让我一直埋伏在狐玉琅身边,直到捉他一个现形。”
“你要怎么做?”
白韫玉放下手肘,微微一笑,“很简单,我要出卖幺幺。”
“……”弗羽王隼挑了挑眉峰。“你要当双料?”
“没错。”他站了起来,“你应该了解狐玉琅,知道他行事有多么谨慎,这是唯一的方法『逼』他『露』出马脚。”
“太冒险了。”弗羽王隼并不是很赞同,“狐玉琅没有这么简单,他的城府是我见过可以说最深的人也不为过。而且,在他的背后站着的那是天狐族,如果我们对狐玉琅动手,天狐族不会善罢甘休。”
“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要冒险。只有当场抓到狐玉琅行刺墓幺幺,人证物证全在,我们才能把狐玉琅将死在这里。不然——狐玉琅对墓幺幺的恨意,绝不会那么轻易就停手。”
“那就在御尺桥上,做个了断。”弗羽王隼盯着门外的目光很是不善。“离开了御尺桥之后,就等于放虎归山了。”
“的确。”白韫玉说道,“我和幺幺也是这样计划的,就在御尺桥上,将狐玉琅这个狐狸精收入网内。”
——————————————————————
二更送上!
大爵爷和玉儿的求生欲谁的更强一些……?
春节期间,昨天家里太『乱』了哈哈哈根本『摸』不上电脑。
尽量努力保持稳定多更!
爱你们!!!
第778章 解毒
狐玉琅进来之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太大的异样。他进来之后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好似有些诧异竟能看见之前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此时竟然可以相安无事地在一个房间里和平共处。
墓幺幺并没有给狐玉琅起疑的时间,上前一步说道,“之所以将你带过来,禹将军,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狐玉琅面色无异,但是一时看向白韫玉的目光里已饱含了太多意味。他浅浅一笑,鞠躬行礼道,“原谅在下愚钝,还请贵子明示。”
“别装了。”白韫玉走了过来,一把勾住了狐玉琅的肩膀极为亲密的说道,“你不是知道荒人是怎么下的毒吗?”
“……”狐玉琅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
白韫玉凑近他的时候,极为快速地用神识传音告诉他说,“小王爷,相信我,快点告诉他们,一会我再跟你解释。”
狐玉琅极为意味深长地看了白韫玉一眼,目光兜兜转转,落在了对面始终沉默的弗羽王隼。从他狐玉琅进门时,这位最让人忌惮的主子就一直只字未吐,气场也不如之前那么凌厉压人。可这并未让狐玉琅感到轻松多少,反而就觉对面端坐的男人,如同一只趴伏在树枝上的猎豹,伺机而动。
“原来是这个啊。”狐玉琅素来演技就不是盖的,极为自然而流畅地将一个狗腿子下属的形象演绎的生动至极,“原来墓贵子只身前来这危险的前线,就为了探究此事?墓贵子真是太见外了,要是一开始告诉在下的话,在下肯定早早就禀与贵子了,就不用劳烦大爵爷还亲自跑这么一趟了。”
见房间内的气氛并没有变得太好,狐玉琅也不慌不乱,一躬身打开手指着门外,“两位想要看这个毒是怎么下的,就随我一起来。”
“……”
一行人跟着狐玉琅走到了阵线的最前方,也就是这个阵石最前方的位置,下方贲临整个帅塔最高的墙垛。只见狐玉琅抬起手来,朝地上一道气斩,迸出无数裂石长痕来,他屈膝半蹲在地上,指着他斩下那一道的中心位置:“你们看。”
随他指的位置上,一道道像是蛛网一样盘亘在石缝之中,一道道的紫黑色液体自墙垛那边生长而来,如同活物一样还在朝他们身后的位置蔓延。
“这些毒液应该是从海底下沿着帅塔的墙垛生长上来的,无气无味也无色,能在石头里生长,却并不在表面暴露出来。在前线战斗的士兵们,根本注意不到石头下面这些毒。我带你们来这个地方,只是刚刚生长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将地面覆盖。”狐玉琅抬起头来,看着弗羽王隼那明显不善的表情,极为自然地解释道,“之所以我能看见你们所看不见的,是因为我修炼的有一个特殊功法,刚好就能发现这个毒。”
他手指朝下一探,指尖落在那毒液之上。紫黑色的毒液瞬间就长到了他的指尖上,渗透了进去,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直到一会功夫,他的手背和胳膊上燃起一串火苗,“这毒无视防御法宝,只要沾到人的皮肤就会悄悄渗进去,本人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毒发。”
怪不得这些发作的士兵身上找不到任何下毒的痕迹。
“那我为什么不会怀疑是你下的毒?”被弗羽王隼和白韫玉谨慎护在身外并不能上前的墓幺幺,从两人身后绕了过来,丝毫不顾及这些毒药的样子,伸出手来一道黑色的生灭力刺穿了这些毒液,但是很遗憾,那些毒液并没有任何变化。“桥上出了内奸何其多,也不差你一个不是?”
狐玉琅一点也不像被审问的样子,不慌不乱的站起来拍了拍手,身上的火苗也熄灭了,“很简单,我能发现这毒,也能解了这毒。”
……
……
一进了房间,白韫玉就被一道紫火差点烧去半个脸。他隔着被狐火烧的惨叫连连的心魔,冷道:“对我动手?狐玉琅你是不是不清醒?!”
狐玉琅坐在桌边,注视着白韫玉从门口走向自己面前坐下,笑容柔和地仿佛刚才那么冷绝出手的根本不是他一般。“我自然是很清醒的,只是白少主你清醒不清醒我就不知道了。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下,为什么要逼着我帮他们?”
“墓幺幺把我当成了玉儿,我回到了她的身边。”
“……”就算是一具虚化出来的分身,此时也并不能将狐玉琅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修饰得不以得见。
“没错,父尊和你想方设法也想瞒着我的事情,我知道了。”白韫玉很是沉着淡定,之前的暴躁一扫而光,他抬起手来抵在自己颊边,“若是狐玉琅你现在联系我父尊的话,我便立刻告诉墓幺幺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狐玉琅袖中的手顿住了,他微微一笑,“白少主继续,洗耳恭听。”
————————————————————
一更!
终于回到了自己家里!
可以正常更新了~ohyeah~
第779章 以火攻毒
“弗羽王隼此次前来就会把墓幺幺接回帅塔中心,到时她的身边不止会有弗羽王隼一个人,疏红苑的王师傅和李师傅也都在。而我已经把她的心魔拔祛,像之前那样远程操控心魔去杀她已经不现实,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再从头开始一个一个的培养心魔夺舍过渡,更何况第二次再引动心魔的成功率会大打折扣。因此,要想杀她,必须在她身边。”
“而墓幺幺刚好把我当成了那个还跟她有纠葛的玉儿。”白韫玉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的波动,冰冷而机械的重复一个简单的任务。“既然如此,我便顺水推舟,伪装成那个玉儿伴在她身边,伺机而动。”
“这样吗。”狐玉琅的语气依然让人捉摸不透,说不出他是信了多还是怀疑的更多。“可伴君如伴虎,更何况那是墓幺幺——她会这么轻易的信了?”
白韫玉闻言,轻轻挑起下颌,目里尽是险恶的阴冷,“可她不过是一个耽于私情的废物女人,你没看到她看见我承认自己是玉儿时那个表情……”他顿了一下,嘴角扬起,却并不能让人感受到笑意,“多么令人恶心,和那些求着我上她们床的女人们,没有任何区别。”
狐玉琅轻轻挑了一下眉梢,“也是,毕竟那女人曾为了少主你……”他停了下去,没有说完。
“那墓幺幺好骗,弗羽王隼则不然。”白韫玉接着说道,“所以我才让你告诉他们你知道荒人是怎么下毒的,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能理解了。”狐玉琅点了点头。
“但是我并不能确定弗羽王隼完全信我了。”白韫玉有些恨意地捏了捏手指,“所以以后为了博取墓幺幺的信任,我可能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还希望小王爷你多多配合我。”
“那是自然。”狐玉琅态度变得很快亦很自然,如同非常自然的接受了白韫玉的说法,真诚拳拳的样子,“白少主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是……”他双手并起撑在唇下,稍稍朝前探了一下身子,眼瞳里的明明暗暗的柔光浅色。“白少主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极端的利益至上者,以故我并不在意你言语真假到底几分。墓幺幺身死,我自然信以为真,而若此战结束,墓幺幺还活着,那诸多谎言便也不攻自破。我狐玉琅虽不至于睚眦必报,但我天狐族里可不尽然全是些抱枕怀素,乾坤郎朗之人。虽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但倘过不了河,拆一座桥,倒是可以做上一做的对?”
他言至此,笑意又深了一些。“打狗看主人,所以的确就算如今杀墓幺幺我也得如此劳心费力——可走狗的话,哪怕是万门走狗,都不过是一条走狗,哪里有什么主人需要看的?你说对,白少主?”
白韫玉眉间的阴鹜如他身旁飞窜出的数条心魔,可他最终还是按奈住了那愤怒,他并不接狐玉琅的话,而是扔下一句,“你有这时间去怀疑我威胁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弗羽王隼和墓幺幺面前不露出马脚,他们明天就会带着我们回到帅塔中心去见那个奥医解毒——小仆。”
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白韫玉扭头就走,是明摆着懒得也不打算跟狐玉琅解释他在墓幺幺和弗羽王隼面前给他狐玉琅做了怎样的伪装。
反正那是狐玉琅,给他两个字的信息就足够了。
……
“你就是……禹杉杉?”卢明成早早就听弗羽王隼解释过了,见到狐玉琅激动不已,上前两步就抓住了他将他拖到一个毒发的士兵旁边,“你快让我见识一下该怎么解这个毒?”
狐玉琅看了身后的白韫玉一眼,这才抬起手来,手指上跳起浅蓝色的火苗,像是之前在帅塔前线那里做的一样,按在了那士兵的紫府之上。“你们按住他,别让他因为痛乱动,我只能尽量控制力度让火不会从他的经脉里蔓延出去。若烧到了他经脉以外的地方,他会被烧死。”
不一会的功夫,他长出了一口气,挣扎着的士兵也渐渐平息了下来,身上的紫廯竟然也开始肉眼可见的消退了下去。
“原来如此!”卢明成胡须乱颤,拍着大腿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以火攻毒!不过——小伙子,你这个火,仿佛不是普通化力啊?”
在弗羽王隼和墓幺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的同时,狐玉琅也表现的极为淡定而自然:“我所修的秘法所至,家师有言训不让外露。所以之前发现了此毒之后,一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能力除掉荒人此毒,二是所怕有别有用心之人发现,被仇人发现。”
——————————————————————
二更。
第780章 十方森罗网
“小伙子有仇人?”卢明成很是关切,又很是欣赏狐玉琅态度诚恳的样子,“大爵爷,这是你们明裔卫的将军,此次又立了大功,你一定要帮这个小伙子主持公道!”
“……”弗羽王隼收回视线,淡道,“大功在身,我自会帮禹将军主持公道。”
“末将谢过爵爷!”狐玉琅行礼。
“好了,心事了了,那快别耽误时间了,小伙子,还有很多伤员等着你呢——”卢明成着急的拽着狐玉琅就走了出去,白韫玉给了墓幺幺一个“我看着他你放心”的眼神,就跟了上去。
……
“怎么看?”弗羽王隼看着几人在外面忙碌的身影,问道。
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墓幺幺终于开了口:“狐玉琅的本命狐火,我见过那个玩意儿,厉害的很。”她何止是见过,还用这很厉害的玩意儿烤过肉串。“应该是用了囚野夫给我的那种符咒,隐藏了本命狐火的特征,变成了用化力凝出的普通火焰这样。”
“如果是天狐族的本名狐火的话,应该是真的如白韫玉所言,刚好能克制荒人这毒。”弗羽王隼微微颔首,“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将他们带到你身边。你别忘记,他们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你不相信玉儿,可不过如今重点是在狐玉琅身上。”墓幺幺仰起脸来看着他,“我很了解狐玉琅,了解他的心高气傲,真金不镀。杀我,已成了他的执念,亦是他道心上的一道罅隙。你知道吗……”
她停顿了一下,视线越过弗羽王隼的肩膀看向账外穿过一个又一个病床前的狐玉琅。“他已经七化末期了,和你修为一样。”
“……你说什么?”弗羽王隼回过头来,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他三十年前刚七化初期,仅仅三十年就能近要问尊?最关键的是,我根本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灵跃。”
(灵跃,注:七化末期时修士体内的灵会有一种特殊的变化,会在身体外的源晕上有一层特殊的波动)
“应该也是囚野夫的功劳。”墓幺幺说道,“大抵是囚野夫用了什么特殊的符咒帮他隐藏去了灵跃,就像囚野夫用符咒帮我伪装出源晕是那样。他明显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真正的修为,可是他瞒不过我的生灭力。”她停顿了一下,“所以他才会如此迫切和急不可待,连战争结束都不能等,就这么着急火燎的要杀了我。不除掉我,他道心不稳,他如何敢去冲顶问尊?”
“……”弗羽王隼的眼神微微有些危险。
“你不要冲动。”墓幺幺说道,“你如果强杀他,自己也会受伤。一个七化末期大宗的实力,足以在这个帅塔上制造出天大的灾难。他虽不想让人族输,但是如果受到足够的威胁,狐玉琅会做出什么你想象不到。”她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胳膊,“现在的话,就利用他一下不也挺好的吗?天狐族的狐火能克荒人的毒,来刺杀我的刺客,反而是救了我命……”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地看着弗羽王隼,“那哈睿若是知道如此,会不会气死?”
弗羽王隼被她孩子气的表情逗乐了,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没有说话,心里却有点难言的味道。他刚才分明看见墓幺幺看向狐玉琅的眼神里……
很是复杂。
复杂到让他心里登时就乱成了一团被星点火苗烧起的野草。
很明显,墓幺幺和狐玉琅之间发生过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
“哈睿殿下,我真的没有看错啊啊!”趴匐在沙面上的将军坚硬的甲壳都快磕破了,“真的是一个人手上烧了一团蓝火,挨个绕着圈的把好不容易长到整个帅塔上的毒苗全烧光了!那火古怪的很,直接沿着帅塔的墙垛壁上一路烧下来,逮谁烧谁,沾上就烧成灰,遇水也不灭,直接顺着那毒苗烧进了海底下,攀附在帅塔根部的一百只桑莎,烧死了一大半!剩下那一小半短时间也制造不出来毒苗了!”
“……”端坐在奢华王座之上的哈睿并没有说话,可是他身后本应该平静的海浪此时却汹涌地如同无花的海啸,浪高到下面所有站着的人都站不稳当,连在水里飘都浑身颤抖,像是鳞片都在被人从头剥皮。
“殿下息怒啊!”一片荒人匍匐在地,连连祈求。
“一次次挑战我是?给了你不受罪的方法,耐心等你认清形势来投降与我,既然你不肯。那,我也不在意暴力野蛮了。”久久,海水终于平静了下来,可哈睿一番话明显不是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说的,这让众人因为不明白哈睿殿下所言何意而更加提心吊胆了。好在殿下终于话锋一转,说了句他们能听懂的话了。“夔丰和宝恒呢?还是联系不上?”
“是的……殿下。”
“既然用不上他们,就当他们是死了。”哈睿异常冷血的吐出这句话来,“传我命令,布十方森罗网。”
“是!”
……
——————————————————————
三更三更三更!!
第781章 蛛网
……
异变是在半夜生的。
墓幺幺素来浅眠,震耳欲聋的鼓号明镝声虽不在耳边炸起,也催得人心脏都会漏了半拍。她一个翻身坐起,抓起外衣随便一披,就冲了出去。
“除了三个阵石的位置,现在整个帅塔的三边,都被不明数目不明实力的强悍荒人所袭击。三边戍守不利,死伤惨重,目前无法估算。”
墓幺幺人还没走进议事厅,在门口就先听到了令兵的急切且慌乱的禀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所预料到最糟糕的情况,总是会发生的。
她顺手抬起手将披散的长发系成一个高马尾,走到了众人之中。
或许是情况太过糟糕,以至于大家看见她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更多的人脸上是一种迷茫和不知所措。
“总帅,三个阵石的布军无法调动,无法前往三边支援防御——”一个将军指着军事图,忧心忡忡,“三个阵石下的荒人精锐攻势也加剧了,应该是配合此次偷袭所准备的。而我们之前中毒的士兵如此之多,三个阵石都失了最少三到四个个阵线,如果抽出人手去三边,怕是十条阵线撑不了多久都要崩溃。”
“我们人手真的不够了。”
“墓贵子所带来的救兵和我们龙襄军加起来,也只能保卫住三个阵石。可三边上更危险,那只是最低标准的防御水平,根本抵不住荒人这种进攻的!如果三边破了一条边,荒人大军也能长驱直入!”有人附和道。
没错,情况大家都懂。
可是在如今人手乏力的情况下,他们除了眼睁睁看着帅塔破掉,无能为力。
难得见弗羽王隼眉头深锁的样子,他许久抬起头来,淡道,“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
众人一愣时。
墓幺幺却快步走到弗羽王隼身旁非常自然的站定了,按住了他的手指,阻止了他想说的话。她给了弗羽王隼一个你相信我的眼神,说道,“大家先不要着急,先各自去回到自己的布军上,防卫住三个阵石。至于三边,交给我来。”
“这……”
“不能?”
“就算是贵子,也未免太过托大了?”
“贵子,那是三边,你能分身?”
众人惊愕同时,更多的是面面相觑。
蒋安青打断了这些人的议论,“那属下这就去了,祝贵子武运昌隆。”
一时间,众将士也只能停下议论,行礼告退。
“我不同意。”冷冰冰扔下三个字的,是弗羽王隼。
“幺幺,你又要胡来?!”一脸愤怒且目里恨不能喷火的,是白韫玉。
“不愧是墓贵子,英勇无双。”抱臂靠在墙上,一脸笑意的是狐玉琅。
墓幺幺甩了甩头发,朝他们微微一笑,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用飞雁步。
三个男人,表情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墓幺幺,老子这次抓住你非得把你腿打断了关在房里!”弗羽王隼一把捏碎了面前的军事图,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墓幺幺!!你他妈的疯子给我回来!!啊!”气到抓狂的白韫玉还不忘记扭头骂弗羽王隼,“你敢打断幺幺的腿,我就先断了你的手!”说完,自己也用瞬移消失在了原地。
议事厅里转瞬剩下了一个人。
狐玉琅叹了口气,捏了捏肩膀,治了一天病号都没让他感到脑袋疼,这会是真真的脑袋突突的疼。
……
可弗羽王隼和白韫玉找到墓幺幺的时候,她正站在帅塔战垛最高的地方上,望着战垛之下的荒人和士兵们。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墓幺幺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在身后,“的确,就算是我,既不能分身,也不是九华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阻止三边三个方向的荒人大军,更何况这些……根本不是大军。”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奇怪。
白韫玉和弗羽王隼神识一探,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海面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围绕着帅塔出现了一个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将黑色的海水割成一块块的水岛。十条主脉络从帅塔十方延展开来,编织成结,再隔水成网。这些发光的白色蛛网,仔细看清楚,才发现是海水凝成的。
更令人震撼的是——
这些水线,每一条线都冲跃千米之高,几乎比帅塔根本矮不了多少。被月光一照射之后,反射成了通体白润。这些海水形成的蛛线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宽阔的水幕,将帅塔团团包围在中间。从这些水幕之中不断冲出荒人来,没有了那么高的距离,荒人们轻松地就跳上了帅塔,一路厮杀进人族士兵之中。
而更让人在意的是,这些荒人明显不同于普通的荒人。
他们的体型更小,更敏锐,甚至根本不吃人,只是为了猎杀而杀人,纯粹就是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一个这样的荒人,就能杀掉一整只小队的人族士兵。
————————————————————————————
四更四更四更!
第782章 皆杀
“王隼,你不应该在这里,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如何当一个总帅?”墓幺幺也不回头,轻轻说道。“虽然眼前的情况的确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也低估了哈睿那王八蛋的实力。但是,还是不至于你用杀手锏的时候。”
“所以赶紧给我滚回去,当你的总帅去,别逼我发火。”
“我不会任你在此任性。”弗羽王隼上前一步去抓她。
可不料墓幺幺如同一尾鱼一样轻易从他手里滑了出去,甚至更加危险的单脚踩在了旗杆之上站定了。她如同一个顽童一样低头看着下面的两人,“玉儿,你也回去。”
“幺幺,你别胡闹了!”白韫玉真的生气了,“把你那些疯子一样的想法收起来!”
“你们两个,理应是这桥上最相信我的两个人,怎么还不如这些士兵,这些将领一样信任我能制造你们所想象不到的奇迹?”她站在风里,一扬手,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巨大镰刀,“如果你们不回去,我现在就跳下去,让那哈睿把我抓走当媳妇去。”
“墓!幺!幺!”弗羽王隼咬牙切齿地挤出她的名字。
“幺幺!”白韫玉气的直跺脚。
“我能做出来的。”她笑了起来,“三,二,”
“……操!”
弗羽王隼狠狠的骂了一句脏话,仿佛气的瞬移都不会用了,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妈的!”玉儿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跟在弗羽王隼后面走,还不忘一步三回头。
“快点走!我要数一了!我要是看见你们两个人敢偷偷的在这里出现,我也立刻跳下去!你们拦不住我的!”她还在后面给他们挥手。
……
“你就这么回来了?”白韫玉看着坐在桌前的弗羽王隼,满腔的怒火憋得无处发。
“我相信她。”久久,弗羽王隼迸出四个字来。“我也必须按照她说的那样,当好我的总帅。至于你,不如去多杀两个荒人好了。”
“还用你废话?”白韫玉转身就走。
……
“好了,碍事的人都走了。”确定两个人都走了,墓幺幺从旗杆上跳了下去,蹦到了人群之中——她一路朝外杀过去,所过之处,并无荒人所活。
没有了心魔之后,她的生灭力运用的畅快淋漓,许久未曾尝过如此酣畅痛快的滋味。稳定的生灭力和仙妒花平衡自得,也不需要她分神去顾忌,只需要顾忌不要太过消耗生灭力,而导致生灭力再次饥饿就行。
她选的这条边,是被荒人所攻最弱势的一条边。
很快,她就站在了最前方的位置。距离她最近的一条水幕,不过三四米远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那些荒人从水幕之中出现的瞬间……
这奇怪的蜘蛛网,如同一个传送阵一样。
墓幺幺心里这样想着,一刀斩落。
三个团团将她包围住的荒人,被她一刀劈死了两个。剩下的那个还正在诧异,后颈一凉,就被墓幺幺踩在了脚下。只见她踩在这荒人的脖颈上,手中生灭力来回飞舞,在她四周形成了一个四方的生灭力盒子,将她牢牢地包围在中间的位置。而有察觉到的荒人刚刚赶过来,就被那黑色的生灭力盒子壁给就绞杀成了碎片。她看着面前的水幕,运足了中气,大声喊道:“哈睿!你给姑奶奶我听着!”
“立刻马上让你的手下全部停手!关掉你这个蜘蛛传送阵!”
“不然,我立刻死在这里!”
说完,她右手上出现一个黑色的匕首,指向了自己的心窝。
……
“哈哈哈哈哈这女人是不是傻了?!”海面之下看到这一幕的一个荒人将军,笑的肚子疼,还撺掇这一旁的好友同僚道,“这女人竟然觉得哈睿殿下会为了她一个卑贱的母畜停止进攻?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以为我们英明神武的哈睿殿下眼瞎还是傻了,缺她这么一个母畜当巢穴还是怎么了?缪煞你说是不是?”
这样想的很明显不只是他一个人,一时间宝殿内四处响起嘲笑声。
“……”可惜他的同僚抬头看了眼那个女人,就垂下头不再说话,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偷偷朝一边挪了挪——
果不其然。
砰砰砰——
只见数朵不同颜色的血花从水中飘起。
几个出言不逊嘲笑的将军都趴在了地上,受伤不浅。
而就算妖冶非凡平日看起来很是让人尊崇热爱的这张脸,乌云密布地犹如大旱三百年不见月光的夜昙海深海那样让人心悸的黑暗。
这个显然不瞎,也不蠢,更不缺母畜当巢穴的殿下。
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传我命令,停止进攻,关闭十方森罗网!”
“殿下?!”
“殿下万万不可啊!”
“十方森罗网里面那是十万修罗杀手,开启一次就耗费了我族神蜗五百年精华!”
“精华没了还可以再修!她若死了,月之祝祷就完了!”
“殿下你怎么就非看上她不可了?!等我们占领了沣尺大陆,多少女人抢不到手里?!比她修为高的,比她容貌好的,大把大把都是!”
“就算没了她,您没有了子嗣,您不是一样是月之祝祷吗?”
“都给我闭嘴!”哈睿一扬手,掀翻了下面跪着的死谏的将士们。“你们这些没有生过脑子的东西,根本什么都不懂!再有任何异议者,一律皆杀!我让你们停,就给我停!”
————————————————————————————
五更字数足足的更新送上!!
这几天不止在过年,也不止在写更新码字~
也在写狗粮,答应你们的狗粮这两天就会放出来啦~
有好几个人的狗粮哦,偷偷说一句,有np狗粮,你们投票最多的哪对就写哪对~
很香的狗粮哦!
第783章 带走
高耸入天的墙垛之上,这些暴露在月光下陋态可怖的荒人大军们,停滞在原处,不一会的功夫,就如同一块块被剥离的肮脏苔藓那样,噗通噗通地投入海水之中。
可这对于荒人们还不是最可笑的一幕。
贲临四周的杀器——十方森罗网还没有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如同一个行至半路的烟花哑弹,还没来及给世界以惊骇以惊艳,未展露它应有威力的百分之一,就诡异地在空中扭曲着,就暗淡喑哑成一缕不为人所记的青烟。
兵戈止。
半空中黑色半透明正方形光块之中,站着一个肩上扛着一个黑色长镰的女人。她垂目望着十方森罗网消弭的海水尽头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的位置托起一座海浪凝成的王座,很快就将那王座托起至她的面前——
王座之上,坐着一个荒人。
超过半身的雪白长发大半都浸入海浪王座之上的水中,比白堇珠绸还要令人目眩。眉目妖冶至极,三角尖瞳美丽地根本不似人间应有,更像是纂入古墓之中的神秘符号,多看一眼就会将人吸入万劫不复。至眼角生出的白鳞在月光下像是诗人谱写的海妖的曲。最让人难以忽略的是他下半身那盘在王座之下的巨大蛇尾,那长尾盘在海浪形成的水柱之中,霖霖光影,一滩明月晒银砂的光景,叫人生不出任何不适感,好像是雕在水晶柱上的玉龙尾,反而生出圣洁不可亵渎的意味。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个人。
极为人相的半身,妖冶诡秘。
可最不像人身的蛇尾,圣洁不可有亵意。
“你成功了。”他缓缓开口,人族语说得平仄分明,声音却异常的中性,甚至有些清丽。
交战至此,绝大多数的人族,没有见过这个荒人。整个御尺桥上因为他的出现,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死寂。而高级的将领们却开始感到……慌乱。
或许是故意散发出的威压,也或许因为过于暴怒,这个荒人此时的威压,比他们所见过任何一个荒人都要强上百倍千倍不止——包括那个哈端王子。
可这个荒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御尺桥一眼,他的目光一开始就固定在了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你的威胁,成功的让我撤了兵,也成功的激怒了我。”他微微一笑。“现在,到我了。”
他并没有肉眼可见的什么动作,可御尺桥上都感到浑身立脚的地方都在颤。夜昙海仿佛煮沸的锅子,无数巨大漩涡擎天而起,滔天的波浪滚滚而啸,势落平原通,气蒸恒岳。在他背后齐高而立的海浪,似一座座立于随时会崩塌而来的冰山,又似一头头随时会扑向御尺桥的海水巨人。
“现在,立刻,马上出来,跟我走。”
“不然,我就带走他们。”
哈睿此时终于抬起了手指,他指向的正是墙垛上拼死的这些士兵和将士们——少说得有数万人。
海浪激起片片的水花,像是有了咸味的雨。墓幺幺是直面着哈睿冲天而起的暴虐威压的,她站在这暴风中心,擦去嘴角渗出的点点血丝,四周的黑色生灭力渐渐消散。
她朝前迈出了一步,张开嘴:“哈睿,你……”
带雨片帆摇,人烟散漫。
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金光蔽日,黑魔厉啸。
“哪一个——你也别想带走。”
弗羽王隼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是那样的凶狂霸道,长弓覆手,黑金重铠,像是一道劈天而落的斧。
“不仅如此,你也别走了,哈睿?”幢幢鬼影将修长的身影在空中拔得像是一个虚幻的海市蜃楼,透着阴森鬼气,看不清眉目的男人阴冷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汗毛炸起。
……
看到这两人的出现,哈睿所带来的威压比刚才还要甚之,仿佛倍加激怒了一样,他的目光落在这两个不速之客身上,来回徘徊了一下,最终落在那个身着铠甲的男人身上。“弗羽王隼?”
弗羽王隼挑了挑眉,长弓抬起。
“你又是谁?”哈睿仿佛看不到弗羽王隼所带来的威胁,他的目光越过弗羽王隼,停在了白韫玉揽住墓幺幺的腰肢身上。
“你管得着?”白韫玉笑起,说罢还更过分地将墓幺幺朝怀里紧了紧。
这下不止哈睿,弗羽王隼都扔过来一个“你有种”的眼神给他意会。
“呵呵。”哈睿笑得很是凶残,他直起身子,手指抬起,“不愧是我看中的母巢,引来了这么多杂鱼觊觎。既然如此,那我就杀了再重新抢过来。”
让这三个男人所不知道且知道就会伤心的是。
墓幺幺的心思其实根本不在他们三个人任何一个人身上。
————————————————————————————————————————
一更送上!
三人修罗场开始~
ps:做个小调查,你们吃狗粮喜欢直白一点的,还是像我之前那样写的内敛的?
因为之前放出的狗粮其实都非常非常内敛,我本人是想写直白一点的给你们哈哈哈。
就怕有些小天使雷这这种肉香四溢的,所以问问你们~
第784章 若我输
墓幺幺一直在观察着哈睿和他的手下,比起哈睿,她更加忌惮的是这些人。其实她一招险棋逼迫哈睿,并未想到哈睿会真的停收手,更多的是拖延时间仔细研究清楚这个十方森罗网,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等着桥架那边的救兵早些到来。然而哈睿却真的停手并且亲自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眼下来看,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并不会自大的认为她对哈睿重要到可以让哈睿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御尺桥,哈睿会停手的主要原因,这个连她都看不出玄妙的十方森罗网是哈睿可以舍弃且并不会影响他得到御尺桥。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了,他还有足够的底牌。
会是什么?
他自己?
不不,哈睿的能力她多半看透了一些,是能控制夜昙海海水,如他所言那样,可以倾覆海面来攻击御尺桥。但是绝对不足以对御尺桥造成致命的打击,有弗羽王隼,白韫玉和她在,与他一战不成问题——那么,他还有什么底牌?
让人心悸的白骨荒人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被哈睿放在了御尺桥桥架之上与兮风他们一战。她用生灭力仔细扫过此时大半个夜昙海海面,下面除了乌泱泱大致还是那不到三十万荒人大军,并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如此游刃有余地于此时暴露自己,与他们正面对抗的手段。
她越想越不安。
可是现实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女人,这是你最后一次乖乖过来的机会,如果你非逼着我动手。那我会在此时此地,哪怕生吞了你,也要将你带走。”
一道刺目的光,犹如流星撞日般,不等哈睿话毕,就直至他面门轰来。砰砰砰,滔天而起的海浪吞噬了这道光,可哈睿也被这凶悍的一箭迫得退后了数米。
“哪那么多废话!”这道声音从哈睿的背后响起,四五道黑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哈睿的脚下,随男人阴冷的话响起,凝成一道熊烈的黑色龙卷风,将哈睿连同王座与瞬间吞噬。
轰隆。
海浪在空中犹如被戳破的灯笼,砰砰地炸开,露出里面或者金光熠熠的明王箭,或者阴气森森的心魔。海水像是倾覆了的厚重雨云,在他们头顶遮天蔽日地下起了暴雨。只是数个呼吸,三人开招起手就已惊天动地。
“一群贱种。”
哈睿一声长啸,“听令!”
难道他要重新开启十方森罗网?不不,这样类似于阵法的杀手锏并不可能这么快再重新启动?就算十方森罗网无法在此时启动,那么哈睿定会出别的底牌。
对他们荒人绝对有利甚至决定胜局的底牌——
墓幺幺的底牌,就是桥架上的淳晟,和那几十万大军。他们帅塔上的军力太过吃紧,只能靠救兵来解渴。可桥架那边还没有突破荒人包围的动静,已经比她预想的时间要超出了两天的时间。
他们需要时间。
如果这样的话。
她绝对不能让哈睿在此时用出这个底牌。
“哈睿你给姑奶奶我闭上嘴!”随着这样一声暴喝,一道黑光越出。
墓幺幺像是从蛛网中逃出的蝴蝶,以飞雁步的步法,弗羽王隼和白韫玉就算察觉到她的想法,也各个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是自投罗网一样落在了哈睿的面前。
哈睿怎么可能放弃送到嘴边的猎物。
一道海浪瞬间如蛇一样将她缠紧。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根本没有给弗羽王隼和白韫玉任何理智去推龑的机会。两人暴怒而起,明王箭和心魔疯狂地汹涌而来——
“你们两个也是,给我停下。”
墓幺幺转过身来面对着弗羽王隼和白韫玉,却没有接住他们两人伸出的手。她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对他们两人任何一个人说的,却让两个人如同霜打的枝一样,僵在了原地。
“哈睿,我可以成为你的母巢。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两个男人疯狂地在脑海里计算着将墓幺幺无伤抢出的条件,甚至两人开始默契地决定互相配合,但是但是……当他们看见墓幺幺的目光,就根本无法动弹了。
他们分明看见那目光里满满的“你们要相信我”。
“我们人族讲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换成你们荒人能懂的理论来说,强者为王。你眼前这两个男人,都是我的男人。”
这下好了,哈睿刚才喜悦比那风吹过的灰消散的还快。但是好在他是荒人,族里弱肉强食的法则几千年就没变过,抢别人母巢的事太多,他很快就自我调整了过来。
“可你也看到了,论容姿,论才华,论修为,你皆不如他们两人任何一人。”
不用调整了,哈睿觉得今天一天都不会再有一点喜悦了,不对,不杀了这两个碍眼的贱种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喜悦了。
卷在腰腹间的海浪瞬间紧了太多,勒得墓幺幺呼吸都不畅。她轻微咳了两下,仍然注视着对面不远处的弗羽王隼和白韫玉,话语仍然是对着哈睿所说:“我不要求你比过这两个男人,只要求你最起码能配得上我?”
“哈睿,你来和我战一场。我若输,便跟你走。”
——————————————————————————————
二更。
第785章 空瓶子
“而我若赢……”
哈睿直接打断了她,仅存的耐心已经被对面两个男人虎视眈眈的凶狂威压耗的干干净净。“我为什么要和你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交易?你已经在我手中。”他非常不爽墓幺幺一直盯着对面两人的样子,手指一勾,墓幺幺就被海浪瞬间转过来扑到了他的面前,差点就跌在了他的怀中。他抬起手,手指放在了墓幺幺的脖颈上,覆了一大半银鳞的手指,像是毒蛇尖锐的獠牙咬住了小兔子的脖颈,却并不急着吞入。
他目光越过墓幺幺的肩膀落在对面两个男人身上,狂暴的愉悦潮水一样涌入他的心底。那两个男人的暴怒、嫉妒、憎恶和扭曲,像是养分一样更给了他肆意拥有眼前这个女人的快感。“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赢了,我也绝不可能不攻打御尺桥。”
海浪再次收紧,将墓幺幺直接推到了哈睿鼻息可触的近距离。他轻轻撩起墓幺幺肩上的长发,手指一划,布料碎裂的声音在此时剧烈的像是撕开了人的耳膜。
“我只要她活着有口气就行,所以并不在意她会不会受伤——所以,你们若是真要动手,刀剑无眼,请自便。”哈睿凑近了墓幺幺的肩膀,白色的睫毛下面那双尖瞳,像是黑夜之中幽幽的白色鬼火。他清楚地看见两个男人一个男人面色无虞却凶狂如同嗜血修罗,手指都攥出血来不停地朝下滴,一个阴冷至极的扭曲地如夜行鬼魅,厉鬼长啸。
心下的愉悦打到了最顶峰,他恶意地舔舐着墓幺幺被他撕破衣服露出的肩膀,尖锐的獠牙在上面留下一个滴血的齿痕。
“你,我要定了。御尺桥,我也要定了。”
“是吗?”
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认人鱼肉的“小白兔”不知何时用了什么手段竟挣脱了这海浪,身体后仰,在漫天崩溃散落的海浪之中上半身朝后坠落跌出——
反应极迅速的三个男人皆出了手。
可是砰砰砰三声,三道闪烁着雷电的黑色光墙从天而落,挡在了他们三个人的面前,将她牢牢护在其中。在海浪中坠落的过程,撕裂的衣帛浸在在空中漂浮这的水珠里,如同一只刚刚破茧的黑色凤尾蝶。她一只手瞬间变化姿势反手握住从半空中凝出的一把大半身高的黑色长刀,插入了黑色的雷光墙之上,凌空一个翻身,她在空中转开黑色的裙摆,踩在了生灭力凝出的黑色长刀之上。
“哈睿,我若赢了,我只要求你退兵三天。”
“我若输了,我乖乖跟你走,且——我会亲手杀了你面前这两个男人。”
匡海坊的那两个老不死也好,包括天下赌狂第一人的珠蚕也都承认,墓幺幺是他们所见过最可怕的赌徒。她总能看穿对家此时此地最想要的是什么,轻易戳穿对方心中最隐秘或许连他自己本人都没有注意到过的欲望。
哪怕是最微小,最提不上台面,最不足以说道的欲望。
也会成为她给人致命一击的噬心毒。
包括如今的哈睿,哪怕理智推算之后,也只得出一个“哪怕是输也不过是退兵三天更何况我不会输”这样的结论。而他的欲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只是听了一句,就撩得浑身难耐。
眼前这两个男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所露出的表情……那是哈睿无法描述也无法感知的感情,有痛苦?迷茫?震惊?还是别的什么?
……
这样的表情给了哈睿从未有过的滋味。
从未感受过的滋味,从未有过的感情,像是一个始终漂浮在冰冷寒泉之上的空瓶子,在风中在雨中表面上尝遍过五味杂谈,可始终未曾装过有什么会让他沉沦的东西。
这只是一句话而已。
如果这个女人亲手杀掉这两个男人的话,这两个男人又会是什么表情?这个女人会是什么表情?
而他,又会感受到怎样的感情?
那个空瓶子里,会不会装满什么可以让他沉沦堕落的东西?
……
“好。”
哈睿点了点头。
……
——————————————————————————
三更送上~~
第786章 世无双
“弗羽王隼你就真的准备站在这里看着?”白韫玉怒不可遏。
弗羽王隼没有说话。
“你他妈是不是被幺幺气傻了?单单凭我心魔破不开她这个墙,你用明王箭同我一起破开,我们两个把她抢出来。”白韫玉抬起手,心魔就要冲出。
“别动手。”弗羽王隼一把抓住了白韫玉的手腕。“她在拖延时间。”
“我当然看得出她在拖延时间!可是就算拖延时间,也轮不到她一个女人!”白韫玉甩开弗羽王隼的手。
“若你真的冲上去妨碍了她,她会做出更加荒唐的事。”弗羽王隼看起来比白韫玉平静的多,“你不了解她有多疯多不可理喻?她认定的事情,有谁能阻了她?”
“她根本就是为了不让我们两个人去和哈睿动手,才自己逞强!”正因为心知肚明,才更加怒火横生,白韫玉的暴躁更上了一层台阶。
“……”弗羽王隼沉默了下去。
直到白韫玉黑光闪出,弗羽王隼再次开了口。“幺幺她,绝对不会拿我去当赌注。白少主,她会拿你的命去赌吗?”
白韫玉停下了脚步,许久,他摇了摇头。
“我太了解她的温柔,也了解她的软弱。”弗羽王隼掀起眼帘,看着黑色光幕之中踩在长刀上的那个清瘦背影,“哪怕万中有一的可能性会输,她也不敢去以你我性命相博。”
“我当然知道!”白韫玉打断了弗羽王隼,肩膀好像在颤抖。“我当然知道她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输,拿我们两个人的命去赌一场也只是在安慰我们两个让我们两个相信她!可是,可是我见不得她哪怕受上一点伤!”
“谁能见得?”弗羽王隼反问了一句。“可若你真的去了,疯起来的她会不会比受伤更重?”他走上前去,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按在了白韫玉的肩上,“白少主,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你我在这里自乱阵脚,而是需要你我的尊重。”
“别让幺幺的努力付之东流。”
“放心,若是事态超出了控制。”弗羽王隼眯起了眼睛,“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
“墓贵子——要和那个怪物决斗?”战垛之上的将领和士兵们震惊不已。“那个怪物,就是荒人的头目?”
“那个怪物哈睿一心想要把墓贵子带回去当母巢,墓贵子就拿自己性命威胁他收兵不战。现在还要把自己当成赌注,要和他拼一场。”蒋安青死死地攥住了前面的城墙,太过用力,以至于那么坚硬的石墙都被生生地攥出了裂痕。
“所以,之前在议事厅内,墓贵子说她要一人去抵帅塔三边的进宫,意思就是拿自己的命去博这个?”一个龙襄军的参事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处的半空中,目光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站在战垛之上的所有将士们,都明白眼下这是怎么回事了。
“王八蛋,我们和他们拼了!”身后有士兵不忿而怒起。
“拼了!”
“我们这群大老爷们怎么能看着一个女人和这个怪物决斗?要打也是我们来!”
一时间,群情激奋。
“拼什么?!”蒋安青狠狠地一拍墙石,他望着远处的空中,“你们拿什么拼?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墓贵子为什么拿命去赌?是因为现在我们没有必赢的资本!是因为她不想看见你们白白送死!我们的兵力远远不敌荒人,维持抗衡三阵石就已经吃力至极。而那怪物还用了这什么十方森罗网攻击帅塔的三边——调取兵力维护三边,三阵石就会丢,不调,三边会丢。”
他停顿了一下,疲惫万分的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这哈睿做了我们一个死局。我们这些人,就算能拖延时间拖到桥架上的救兵赶来,要死伤多少,你们能算出来吗?”
“贵子算了出来。于是她选择了最直白的方法,把自己当成了一条普通的命算了进去,用她一条命,换我们数万条命,用她自己去拖延时间。”
蒋安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连同他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眼远方那个单薄的身影都会让他心里灌满了铅水。“所以就连大爵爷都没有动手。”
“贵子她,是想用她一条命,换我们的贱命。”身后的偏将喃喃的说着。
“之前她还要跟我们签契约共神共命……”
“天乾门一战,杀七千荒人……”
“贵子之前还保护了我们。”
“这般大义,比我们这些男人强了太多了。”
“莫说我们这些男人……”身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人敢说出他们心知肚明却不敢光明正大讨论的话题。
这御尺桥上一位公主,宫里高坐的那位号称女武神的战公主。
哪一位,能敌得过此时,此地,墓幺幺?
……
猛然。
不知是谁,从士兵群里有人抬手指向半空中,“那是我们霸相府的贵子!霸相府的贵子世无双,从未输过一战!”
“从未输过!亦从不会输!”
从天乾门屠你荒人上万,到今日敌你哈睿———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
————————————————————————————
今日份四更送上!
我幺幺战神世无双~为幺幺打call。
看来大家喜欢直白的,我懂了,那我就撒开膀子写了,你们留言写肉这个字差点没把我的编辑大人吓死,以后我们不要说肉肉,就说狗粮哈~~~毕竟严打,你们懂得~
大家多多留言啊~你们的留言和推荐才是我多更的灵感源泉!
第787章 一战
弗羽王隼果然比白韫玉理智得多。
而那些群情激奋的士兵,也应是被安抚下来了。
墓幺幺虽然未回头,但是身后的气息一直能感受得到,直至察觉到两人的狂暴的气息总算平静下来,以及那些激愤的士兵们安定了,她的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哈睿这边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字。
一个好字的气息还没吐干净,下一秒,墓幺幺猛然从黑色生灭力墙壁中抽出刀来,根本看不出她是用怎样的姿态翻身而下抓住长刀,被寒气森森的刀刃带出来的,飞扬的银光雷霆混合着暴乱的黑色生灭力在流转的风里缠绵,倒影在墓幺幺凌轹冷静的翠眸之中,像是慢放一样牵拉出一道宛如银河星云的长带。
而长刀锋利的刃在瞬间将她面前的凝出的黑色生灭力墙壁凭空斩碎,她反手扬刀,在空中碎裂的生灭力墙壁在空中形成无数的黑色脉络和银色雷霆,如同倒着生长的藤蔓一样刹那被刀尖吸收一路盘亘生长覆盖至她的双手之上——整面黑色墙壁的生灭力和雷霆之力,是她不用蓄力可以直接爆发的刀锋上的刀芒。她挥舞长刀,一刀斩落,犹如一整座黑色悬崖高山在哈睿面前整个倾覆而来。
哈睿眯起了眼睛,这三座墙壁原来是为了不蓄力就可以释放高爆发的攻击而准备的吗?
而这一波攻势,除去诡计多端的心思,这女人的实力也在他的心里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他游刃有余地躲开这一刀,可她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又是一刀凶悍没有任何减弱的刀锋擦着他的脸滑过,一刀过去,不得已硬生生地抬手,滔天而起的海浪正面承接了这一刀。
海浪崩散,竟连水花都没有来得及形成,就消散成烟。
雾汽缭绕里,她的身影更加快得不可琢磨,也无法准确的定位。
这女人的化力有古怪,而且她竟然还有雷霆之力?本来以为这雷霆之力不过是她化力的变种延伸,可短兵相接了几次,就发现这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哈睿此时不得不提起认真的心态了。
他的确低估了这个女人。
……
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过去,这个女人的刀就再次来了。
她像是能隐藏在空气中的一个完美的刺客。
可这个刺客用的是笨重的长刀,还有暴起的雷霆。她的刀法可怕而古怪,几乎刀刀致命,没有任何花架子,就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与其说是像是人族的刀法,倒不如说像他们荒人捕食时的姿态。而且她的步法也太快了,快得像是瞬移却比瞬移更难捕捉位置和方向,靠气息捕捉根本不准。可好在他哈睿有一双异常明锐的眼瞳,他的视力在荒人之中也是卓尔不群的,凭借他的目力,倒是自认为天克了墓幺幺这个奇异的步法。
……
哈睿在空中倒飞而出,瞬间就捕捉到自己右下方冲出来的那股凶狂气息,他毫不犹豫地一个翻身,海浪凝出的宝座在空中愣是直角变了一个方向,朝下坠去,水浪成叉戟猛然朝那股气息扎去。就在此时,他微微一顿,朝右一避,头顶上落下一道儿臂般粗细的雷霆,劈开了他耳旁落下的海浪,直将他们身下整个夜昙海海面上辟出一道深深的渊壑。四周全是雷霆烤化的雾气,对他的视线观察更加不利了。
不行,必须到下面视线更清晰的地方去,这样想着,他便加速了朝下冲去。可在此时耳旁突然一道光来,在半空中飞舞的雪白色的长发有几缕瞬间焦枯成灰。脖颈一热,鲜血还没滴落,就烧灼成了黑痕——在右边!
三道海浪凝成水锥。
瞬间刺穿了右方的黑影。
“错了。”她的声音从下方来——
哈睿顿时警铃大作,可是本身朝下坠落的速度已经太快,还有海浪本身此时更像是一团胶水那样黏着住了他,下坠容易,临时想要上升就要难了。
数道黑色光箭,从下方激射而来。
他堪堪躲开,看见自己下方的墓幺幺像是朝下跌落的自然状态,手中的长刀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的长弓——
该死的!
这个女人没有武器!
她的武器根本就是那黑色的光凝出来的——像他可以用水凝结出各种武器一样,这个女人也可以!
此时当他终于得出这个结论时,也已经晚了。
他的眼前一花时,女人已经消失不见。再次感知到时候,是肩上像是落了一只飞鸟那样轻的力度——他抬起头来,看见她不知何时踩在了自己的肩上屈膝蹲着,甚至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
一更~
今天这几章写的超级有感觉,特别喜欢写打斗戏啊我~打斗=变相狗粮?
幺幺是不是爆炸帅!
第788章 低估
墓幺幺一句废话也不说,就像她一个废弃的招式都没有那样,手中的长弓变成了两把短小的匕首,一把刺向了他的胸口,一把抹向他的脖颈。她的手法极为刁钻,身法更是,她如同一条光滑无皮的蛇,从他身上贴着绕开,带出一道血花。
可近身相博从来都是荒人的主场。
哈睿目光一凛,身上的鳞片竟在此时如同飞镖一样射出,尖锐而凶猛,随着鳞片所带出的还有一道水凝成的尖锐锥刀,数量太多,近身太近——
噗嗤噗嗤几声。
这些暗器就在她身上穿出了数个血窟窿。
两人分开——
她的血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印痕,滚过他身上那些白鳞之时,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花。
哈睿伸出舌来,那是条如同蛇一样分叉的舌,诡异至极地扫过他唇畔的她的血。
味道有些过分的好了。
他轻轻眯起眼睛,她的味道,太过甘甜。甘甜到就算仍然还在和她战斗之中,也想要放纵在此时,他无法遏制地伸出手指揩起身上她的血,放在唇里仔细地舔舐着。
那个空瓶子,装上了她的血,她的滋味。
沉甸甸地朝下坠落。
堕落啊,沉沦啊。
放纵啊。
啊啊。
哈睿停止了攻击,他的眼神空洞而冷漠,动作却格外的欲念。妖冶的姿态,此时更像是一株散发着堕落和诱惑的甘陀罗。
“女人啊,我真的……无法忍受了。”他抬起手,头也没回,一把攥住了她偷袭而来的刀锋,将她狠狠地朝前一甩。
海浪冲天而起,比刚才凶狂百倍的威压在其中卷出无数水龙卷,其中更是无数的水锥朝着墓幺幺的方向激射而去。
“整个夜昙海,都是我的剑,我的刀,我的盾——你要如何与我一战?”哈睿仍端坐在他的王座之上,睥睨着海浪汹涌攻击的那个方向。
雷光黑影之间,那个单薄的身体厮杀着冲出,举起黑色的巨大镰刀与他的海浪凝出的长刀对劈,雷霆在刀刃带起的风触到的一书拿进就迸溅出剧烈的银色火花和袅袅雾气,而墓幺幺眼睛里流传倒影着灿烂的花火,她翠绿的瞳孔被这强烈碰撞出的光和雾嵌了一道银色的边框,而边框中牢牢圈出的是哈睿凶戾贪婪嗜血的脸,和他抬起却渐渐后退颤抖的手。
而她,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凭我,是墓幺幺。”
话音不落。
自他们两人刀锋相接里迸出的银花一瞬间以视线都无法捕捉的速度,在被她雷霆蒸发出的雾气之中生长出无数的枝丫脉络,四散而发,虬结成团——
纠缠包裹住他们两人的四周有多少雾气。
此时就有多少雷霆电光。
砰砰砰——
她的狂傲,以一场盛大的雷霆烟花做结尾。
……
哈睿那圣洁如雪的双瞳里第一次露出隐隐的赤红,密不透风的欲念里第一次透出冷悍的杀意,这杀意似在脱离的理智,让他整个人像是被这金属丝一样泛着寒光的冷静割据成互相劼抗的两半,他本不应该感受到热力的体内鼓胀着,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不断地进攻凌虐着眼前这个眼神不屈的,狂傲妄想到赢过他的母畜。而他的理智告诉他,太欣赏她了,她一直以来用雷霆烧焦的那些雾气,都能被她布置成发出致命一击的陷阱。
她的战斗天资,太惊艳绝伦了,每一步都精密的策划过,她了解自己,也了解他的攻势。就算得到她,也不应该将她当一个母畜来看——甚至应该给她以比他手下那些将军还要高的地位才对。
得到她的欲望,前所未有的膨胀。
就算受了不轻的伤,这大概是哈睿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伤势。他上本身一大半的身体都被烧的焦黑,看起来格外的恐怖而渗人。
“殿下!”
“殿下!啊啊啊该死的母畜我现在就要杀了你!竟然伤害殿下至此!”
早有焦急的手下急不可耐,看到哈睿此时的伤势,更是急出血来,冲上前就要把墓幺幺碎尸万段。
然而轰隆一下,刚刚腾空而起的身影瞬间就像是一只离弦之箭那般从天上被一股海浪重重锤落至海底。哈睿甚至不用给自己的手下浪费一句口舌,只凭他此时的气息与举动,就再也没有一个荒人敢动上一个指头。
哈睿第一次从王座上直起身子来,他像是一头即将脱离缰绳控制的凶兽一样喘息低笑,明明肌肉都鼓出了亟待猛烈进攻的姿态,但是他却冷厉到极致地控制住了自己手指的力度,于是那些刺穿墓幺幺的水锥才能没有在半空中将她撕裂。
“女人,当我的将军。”
————————————————————————
二更。
第789章 我还没输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能听懂人族语言的高级荒人们固执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听不懂人族语了。
能听清哈睿说这话的人族们,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啧。”都到这个时候了,本应该认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绝对不是哈睿对手的女人,还能抬起头来看着哈睿的眼睛,吐出一个极为嘲笑的音节来。
就算四肢被穿透,她的背后硬生生逼出四把生灭力凝成的长刀来,狠狠地朝着哈睿劈下。
宛如慢动作一样被倒放在众人的面前,那四把长刀急冲的速度逐渐变缓,在接近哈睿的面前不到一指的时候分解成碎末。海水形成了堪比蛛丝那般细的丝线,将她所有的攻击都在随着他缓缓移至她面前这一段距离尽数分解。
眼前的哈睿,和之前看起来截然不同了。他周身的气息,都散发着致命的危险。
哈睿抬起她的下颌,光洁如匹缎的肌肤上不见任何表情的微微轻褶,只有深眸里一双异色白瞳倒影着她不屈的眼神时,才被轻微的牵动着收缩。“我答应了和她以一敌一,若你们插手,我先断她双手双脚,我荒人大军立刻踏平你御尺桥。”
他所言时也是望着墓幺幺的脸,根本不在意他们后面那两个已剑拔弩张冲来的男人到底会不会停手。
墓幺幺的脸颊被狠狠的捏住,被哈睿强迫抬起头用一种更为臣服的姿态面对他。她此时四肢身躯皆被海浪穿透固定在空中,还有细不可见的水丝勒在她的脖颈之上,被固定成一个极为屈辱的姿态,像是一个被吊在空中,折去双翼的笼中鸟。
“能把我逼出五成力量,你已经做到了我所有将军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凑到墓幺幺的耳尖,舔去她脸颊旁的鲜血,轻哑的声音迷醉得像是飞过花红柳绿的白蝶。
“我低估了你,你也低估了我。不过,你还是应感到自豪,我的女人,墓幺幺。”
……
这样的情景,使得疯狂、冲动、恨意扭曲成不输于哈睿的更加可怕的欲念。弗羽王隼身后的帝灵双翅狂暴,三头上三日爆出如火山一样的火光来。像是滚烫的热油中猛然滴落了一滴冰水,一股看不见的热浪在空气中以他脚下虚空为中心轰然爆发,烧灼得整个御尺桥百里之内都像是进入了烈日狂沙之下。紧握住巨弓的手上,被金光镀上一层油彩,青筋绷的像是峭壁之上横亘而出的礁石。
“我强杀了哈睿,幺幺交给你。”
而他的身旁,却仿佛打开了一座地狱之门。一条又一条地鬼影魍魉从白韫玉的身上钻出,如同一条条被撕裂的黑色轻纱在他四周笼出无边虚境。比起弗羽王隼那样暴烈的气息,他更像是一只矗在黄泉河下腐朽的雕像,苍古的死亡如同引线穿针地在他身边那么自然而冷静。他踏出一步,“不,哈睿交给我,幺幺交给你。”
两个人第一次非常果断地放弃了争执,各自朝前——
一道影,瞬间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两位,留步。”
弗羽王隼和白韫玉皆没有理会——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以禹杉杉的伪装出现的狐玉琅叹了口气,再次一个瞬移,挡在了他们两个人面前。“你们现在如果冲上去,就是把墓贵子亲手送给哈睿,也是亲手把御尺桥送给哈睿。”
“如果我们不去,哈睿也会把幺幺带走。”白韫玉冷道。
“集我们在场所有人之力,现在也不可能在海上与哈睿有一战。你们两人此时冲动行事,非但救不了墓贵子,反会让她在你们的战斗之中被误伤致死的概率翻倍。”狐玉琅对着两人说。
“白少主,我的确想让墓幺幺死,可我更绝不能让人族输在这里。”狐玉琅又单独神识传音给白韫玉,“如果你们真的要动手去救墓幺幺,人族大军立刻就会崩溃在御尺桥上。”
弗羽王隼停下了脚步,可他停下并不是为了被狐玉琅拦住,而是眼前的情景阻了他再朝前跨出一步的想法。
……
“我还没输。”
四个字浸透了被墓幺幺硬生生咽下去的血,字正腔圆,音猎声展。
被强迫仰着的姿势,眉扬斐然,上翘的睫尾迎着哈睿重重的阴影,似穿过春雷滚滚而飞的海燕。
————————————————————————
一更。
第790章 百鸟朝凤
一束耀眼的白光仿佛从她手心里迸发,如她手中生长出一株树干,白光猎猎,四面八方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息攀附在这束白光之上使得生长出枝杈,直至覆盖她整个身体。她一直压制住没有使用的白龟魂印,积攒了多少修士的魂力,在这个瞬间被她释放到极致,于是这魂力汹涌澎湃的冲入她经脉的每一个角落。白色至纯的婚礼吞没了她,将她包裹在其中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而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这个白色光球就如同掉进了墨汁,从底部开始浸透了黑色,直至整个变成黑色。
哈睿忽然警铃大作——
只感耳边四面八方皆来杀气,无数道黑色生灭力凝成一只又一只巨鸟,朝他飞来。
“惊蛰九变,其五——百鸟朝凤!”
同这低声在他耳膜边炸开的,还有如同山崩地裂般将他吞没至此的黑色生灭力。
轰隆隆——
海面被震荡激射起无数的波纹,御尺桥站定的人也只觉脚下绵软。
这是一个六化的修士的能力?
开玩笑呢?
眼前这光景早已超出了他们任何常理能理解的场面。黑色光茧消弭的瞬间,墓幺幺的身影就像是一道穿梭在人们眼中的黑色闪电,肉眼也好,气息也好,根本无法捕捉。
这根本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极致华美的表演。她手中的黑色生灭力时而成刀,时而成剑,时而成鞭,兵器百种,在她手中皆有百种用法。而每一种剑法也好刀法也好还是什么别的武器也好,都是他们绝大多数人见都没有见过的法门,招招致命,刀斩剑舞,雷光电闪。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么高的武学造诣,要浸淫过多少秘笈功法,又要有怎样的天资才能如此?
这……就是霸相府的贵子?
……
已经过去了近四个时辰。
从哈睿被逼出五成力量之后,墓幺幺和他不分上下的缠斗至今。
天色已入深夜——
海中的荒人,桥上的人族,没有一个人敢放松一丝警惕,都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呼吸都不敢深,说话更不敢高。
……
砰——
一个黑色身影轰地一下被狠狠地甩在城墙之上,整个城墙被轰出一个深坑来。尖锐的水龙卷轰隆一声紧跟着砸了上去,巨大的压力能将人的骨头都碾成粉末。黑光迸射,随着一个巨大的黑镰甩出,她朝反方向飞出,再次远离御尺桥。
该死的,游刃有余地哈睿一直在攻击她的同时,不知不觉地将她逼得离御尺桥的距离越来越近。而近距离之下,哈睿这种无差别利用夜昙海的攻击,御尺桥当然会波及到。被海水卷走的士兵不在少数,只能不停地朝后退一个又一个的防线,而被哈睿“波及”到的阵法火炮,也越来越多。
一边攻击她,一边攻击御尺桥。
哈睿耍手段耍的光明正大,甚至是故意给她看到,来逼她有很多次明明可以躲开他的攻击,却不得不为了不波及御尺桥,而反过来硬去抗住他的攻击。
墓幺幺心下怒骂,可她真的已经濒临强弩以末。
生灭力在很早之前就已经透支,融合了霆华半个雷灵的仙妒花所能给供她使用的那点雷霆之力也早都耗尽。作为杀手锏积累了很久的白龟魂力,也马上就要用光了。
渐渐开始干枯的经脉里,从心魔被玉儿祛除之后再也没有体味到的饥饿感再次隐隐于胸。她清楚的明白,这是她透支的生灭力开始准备反噬了。
灵山和秋叶不能召唤。
一旦召唤,哈睿一定会说她使诈,立刻命大军攻打御尺桥,那么她就前功尽弃了。
那么。
怎么办?
再次硬生生接了一招之后,她余光瞥见桥上站着的两个人影——
心下顿时一横。
飞雁步使到了极致,朝着离御尺桥最远的反方向冲了过去。
拉开距离,朝着夜昙海的方向逃。
为了不让我攻击御尺桥,不让我攻击那两个男人吗?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哈睿轻轻抿住嘴唇,不但没有出手拦她,反而极为自然地位她让出一条路来,任她朝远方的海那边逃去。他怎会不知墓幺幺已强弩以末,像一只逗弄濒死老鼠的猫,他缓缓跟在她的身后,不追不赶。
你越朝海里逃,越是自投罗网啊——逃,逃,逃得越远,那些男人越难以救你,我抓住你时也更能享受。
……
————————————————————————
二更。
第793章 逐影
“淳晟世子,你如今倒省了我去找你的功夫。”弗羽王隼终有了点反应,他转脸看来,疲态难掩,始终干净的下颌上一片胡茬。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淳晟的脸上,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中年人身上烧出洞来,“碍你淳安府旧面,我等你一个那时出手阻我去救幺幺的理由。”
眼前这个精神力处在暴走边缘的男人,如同一头饥饿了数日的狮子垂着鬓毛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此时终于有了果腹的机会——如果是以弗羽王隼所了解那个正常的草包二世祖,淳晟此时应该痛哭流涕地跪倒在他面前,痛改前非地求他弗羽王隼收起这样恐怖的威压。
可是眼前这个懒散随意的中年人,好像有些站累了抬手按摩了下后颈,左右扭了下脖颈,仿佛根本不是处在弗羽王隼威压漩涡的正中央那般轻松。“很简单啊,因为你不是哈睿的对手。在桥架之上同那些荒人战斗时,我们便知晓了那哈睿除了是什么月之祝祷,那些荒人还称他为夜昙海主宰。虽不清楚到底怎么个主宰法,但来到帅塔看到那哈睿和墓幺幺的战斗,一瞬间就多少明白了,这整个夜昙海,都是哈睿的武器。在夜昙海上,他基本是无敌的。”
“看到了他那样的战斗时,我就明白的透彻,在夜昙海上,只有息烽将军有和那怪物一战的资本,也只有他有那个能力将墓幺幺活着带回来。当然,我不是说大爵爷你刻意隐瞒的八化实力不够强悍,只是……在息烽将军与哈睿一战时,你若插手反而会有不可预估的负面作用。”
“当然,还有最重要一个原因。”他捏了捏下巴,看着弗羽王隼,“你太在乎这小丫头片子了,不是吗?若你当时看见墓幺幺这种情况,以大爵爷你的性格,你绝对会和哈睿不死不休。你输了哈睿肯定不会留你一命,墓幺幺要么死要么被他带走。而你赢了,也不代表是好事,且不说有没有那个能力在夜昙海上杀了哈睿,就算你能杀了他,暴走的荒人们会立刻反扑,而你与哈睿大战一场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未必能活着将墓幺幺带回来。”
“所以,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淳晟朝弗羽王隼扬了扬下巴。“放着十拿九稳的方法不用,让你急火攻心全凭莽,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弗羽王隼是这天底下最擅长做生意的商人,难道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
弗羽王隼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个大隆第一世子。“我倒是不清楚世子竟还有隐藏的如此深的一面。”
“呵呵。”淳晟皮笑肉不笑的把视线重新落回墓幺幺身上,光明正大的岔开了话题。“大爵爷,我这个人愚钝了半生世,所以并不明白深爱一个人的感受。但是我倒是知道一件事,你如此谨慎地端着一盆水朝前走,因为太过珍视这盆水,连撒上哪怕一滴都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到头来却会只太过盲目专注于这盆水上,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而覆水难收。”
弗羽王隼怔了一下。
淳晟仍然自说自话,“大爵爷,我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这世上的男男女女。不论才貌输于不输男人,盖上哪个男人的章,就成了那个男人的东西,作用和一把剑,一个玉佩,一件衣服差不上多少,彰显身份炫耀家产。你大爵爷用不着彰显身份更用不着炫耀家产,而幺幺也绝不同于这世上大多数女人那样容易收服,于是你从不将她当成附庸品。可大爵爷,你仍将她当成属于你的东西,比如当成一个只属于你,只为你所现身所存在的影子。”
“对?”
如果说刚才弗羽王隼只是有些惊讶,此时他的心里却犹如撞上了晨钟。这并不是一句“仿佛之前认识的那个淳晟完全是个纸皮人”可以解释的通的,就好像这时站在他面前犹如随口闲聊的淳晟,是一个披着淳晟人皮的潜伏在暗处无事不通透的什么鬼怪。
淳晟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弗羽王隼的惊愕,伸出手指插入眼前的符阵之中,任凭那些符文在他手指尖滑过,垂在地上一片炫目的影。“你始终认为保护为你所有的影子是你的义务,习惯并享受这影子在你身后跟随的附庸。”
淳晟比弗羽王隼矮上不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总是耷拉着缩着的身躯,不知何时,如竹竿般笔直,他这时转过脸来,甚至不用再仰视弗羽王隼。浅蓝色的符文在淳晟有些深邃的眸间滚滚而过,像是一道道深不可察的咒语。“但是大爵爷——你可曾追逐过影子?若太阳从你身后照来,影子发现了比你更要耀眼夺目的光芒那时开始,穷尽你这短短一生,便再也追不上影子了。”
淳晟语毕的最后一个气音,如同无形的锁链那般,狠狠地扼住了弗羽王隼的气管。在这一时,弗羽王隼好似忘记了呼吸那样僵止在原地,过去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舌尖尝到了自喉咙里涌起的一股铁锈味,他才想起怎样呼吸,朝后趔了半步,急骤的喘息起来。
他也不说话,迷乱的视线久久落在墓幺幺身上,看了她很久很久,才终于开了口:“我有些不明,从世子你女儿红昭一事,以你的立场并不应该在此时帮我稳住道心。”
“你又怎么这么肯定我是在帮你?”淳晟随口反问道,“哪个当爹的喜欢自己女儿嫁出去?反正我不想。这样看来,你倒是遂了我的意不对吗?”
“呵。”弗羽王隼一个简单的笑就表明了淳晟说的他半个字都不信。
淳晟不知何时从领襟间里掏出一个兔子样的桃核吊坠捏在手里把玩,“既然想通了,就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息烽将军说了,他拿出来的这张符文能保她一条命。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哈睿被息烽将军重创,荒人大军看来是很在乎这个主子的,仗都不打了,带着这个怪物就逃了,也算暂且退兵。你不想这丫头躺在这半死不活的,给你这个总帅换来的这么个绝佳时机付诸东流?”
弗羽王隼朝后退了两步,转身走时,突然问了淳晟一句。“淳安府和霸相府的关系,好像没有好到世子你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地步?”
“是啊。”淳晟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这丫头片子,欠我一个承诺。而我呢,我欠她一个答复。所以,哪怕淳安府与霸相府为敌,我今个儿也得站这里守她一方安宁。”
“……”
弗羽王隼并没有打算深究,但是他竟直觉的认为此时的淳晟是值得信任的。他想了想,抬起手来给淳晟一拱手,便朝外走去。
在弗羽王隼刚刚走出门外的时候,自动关闭的门内凉凉的传出一句话来。
“霸相府的贵子,从不会输。而你弗羽家大爵爷,要是就这么输了——这霸相府的门你还能不能过我不知道,反正我这手底下,你是肯定过不去的。”
……
_——————————————————————————
今日份双更送上!
今日份的世子仍然很痞也很霸道。
我稍微有点感冒头疼,先两更~爱你们~大家先加群哈。
第794章 我输给你了
弗羽王隼走后。
淳晟搬了个椅子干脆地坐在了眼前这个符阵面前,他手肘支在椅臂上撑起半边脸来,岁月都不曾深深刻印勾勒的脸,却被面前这符阵浅蓝色的光辉笼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恍惚然比起刚才在弗羽王隼面前的游刃有余多了许多疲态,甚至像是有些哀伤的。
“你这小丫头片子,可真是个大骗子。”他喃喃地开口。“我这到面前了真真的见了,才知道你骗了这么多男人呢?这弗羽家大爵爷弗羽王隼,把我昭儿迷得七荤八素非他不嫁的男人,愣是让你哄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为了你道心都要垮塌了。还有那个自称是什么玉儿的男人,见到你这副模样回来当场暴走,直接被他身边的一个将军给打晕关了下去,怕是现在还在关着没醒呢。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一事儿,我这仔细品摸过了几遍,怎么就觉得这息烽和你之间也有点怪怪的呢?”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们冲破御尺桥桥架的包围圈进入帅塔之后,反正我还没多喘上两口气呢,息烽就冲了出去看不见影儿了。我刚才说那弗羽王隼若是冲上去和哈睿拼上一拼肯定自损八百,可现在其实仔细想起来,这息烽重伤了那哈睿,虽不至于自损八百,可也是损了三四百?”
淳晟揉着下巴,倒是认真的琢磨起来,“还有这救了你一命的符咒,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符,更别说见过了。啧啧,小丫头片子本事不小啊,你这是裙下风流臣子无数啊?看来你还瞒着我不少东西没跟我说清楚呢,等你醒过来最好想清楚该跟我怎么解释解释。”
他忽然沉默了下去。
符文汩汩流动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环境下突兀地有些尖锐的冰冷。
“你怎么还不跟我说话?就是非得等我跟你解释清楚吗?臭丫头你可真是倔。”淳晟注视着液体中的那个纤瘦的身体,好似眼前这个少女真的坐在他的面前,下颌稍稍扬起,眉眼里全是不服输的倔强。他也像真的那样,露出拿她没有办法的苦笑来。“我和你约好了应该在四天前就突围的,老爷子给我的传家宝我也用了,按照和你约定的那样极力的保护住了所有人。的确,像我们猜想的那样,荒人的支援中有那个你所忌惮的白骨荒人。而他的确很难缠,就算是息烽也废了好半天功夫才将他重伤,而且还没有杀得掉它,让它逃跑了。可是,这并不是我们被拖延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十三公主。”
淳晟说到这里,抬起眉来,丝毫不掩饰任何的杀机如同崩出地表的岩浆那般炽热。“说真的,小丫头片子——我差点出手杀了十三公主。除了我,或许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跟你说这些事情了。应熙景那个废物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走了统权,命三军全部听她命令。于是在她的命令之下,明明马上就可以冲破突围,却中了荒人的诡计落入陷阱,白白折损了四万多人不说,还让那个白骨荒人逃掉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怎么可能晚了四天,又怎么可能白白死了这么多人。而你……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而不是坐在这里和我聊天?”
可以看出他花了很久很久的功夫才按奈住那一份杀意,他长长的深呼吸了两口气,朝前探了一下身体,伸出双手来伸入那液体里,好像想要碰触墓幺幺。
可是流淌过他手指的符文很快就在手的前方形成了一块薄膜,阻挡住了他。
“小丫头片子,你把我也骗了。”淳晟的声音听起来比这符文流动的声音还要颤抖一些。“我帮你那个弗羽王隼稳了道心,还让人去看住了你那个玉儿,好,我还帮你再多观察观察息烽。你看,不管是男人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在帮你拿回来。只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就因为为了赢这场战争,让我当你的挚友?你要是现在敢说出一个是字儿来,我立刻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他恶狠狠地攥着拳头威胁着陷入沉眠的少女,像是一个劣质的地痞流氓那样的语气。可是那些浅蓝色的光芒在他深深的眸影里叠出一层层的波影,像是海浪吹打在悬崖边时吹裂的凄雨。
我才刚刚从悬崖的这边走上你这棵独木桥。
如今你就要把我放弃在这桥上孤零零一个人吗?
这无趣的人间才刚刚有了一点点色彩,你转瞬就要用离开抹杀吗?
淳晟想起来兮风将她放在符文之中时,想起那个从来无情冰冷的将军也像他如今这样,在她的面前——
其实,兮风那时没有说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表情。
就是这样注视着她,这些冰冷机械的符文的光影,如同晴空万里的蓝天白云轰然崩塌砸落在他的身上那般。
淳晟当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兮风这样的表情。
多年前他听闻那时变故去质问兮风时,见过。
所以才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不可遏制地膨胀充满了他的胸腔。
“息烽将军,这丫头?”淳晟当时问了一句。
“会醒的。”兮风扔下三个字,就走了。
可是淳晟却害怕了。
他了解这个可怕的人,所以他才害怕。
会醒——那是何时会醒?连兮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毋定里根本没有任何让人信服的资本。
“你不用赢这场战争了。”思绪至此,淳晟像是缓慢被抽空空气的孔明灯那样无力地跪倒在她的面前,伸出被隔离在符文之外的手,颤抖的像是筛子。“你已经赢过了我。我输给你了,我的小丫头片子——所以拜托,别丢下我一个人。”
别丢下我一个人,再次在这无趣的世界里挣扎。
————————————————————————————————
狗粮已经放出,在群里。群号:尘尘火星后宫群
这次的狗粮非常非常非常丰盛,大概有一万到一万五千字,所以分成了两到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已经解锁,两三天内会全部放出!
第795章 所谓知己
一天。
又是一天。
淳晟取代了无暇分神的弗羽王隼,每日都会来看她。
告诉她每天的战事情况,以及各种闲聊。
……
“弗羽王隼挺厉害,有了兮风这样的左膀右臂,再加上我们带来的这些援军。这几天重振旗鼓把来回攻上帅塔的荒人打残了不说,还组织了人手下了夜昙海,杀了无数荒人,还活捉了几个将军回来审问。”
“听说荒人那边乱成了一团乱麻,哈睿重伤,他们群龙无首可也比之前更加不要命了,反扑也很厉害。听活捉的荒人将军说,他们还在计划着发起一波全面的总攻,和我们决一死战。”
逼仄的空间里,淳晟侧靠在浮阵之上,手中把玩着一块不起眼的不规则土块。他依然像是和故友饭后闲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来,话题早就飞出了御尺桥,从天南说到地北。
可符文中沉寂的女人,轻飘飘地像是一支随时会飞走的羽毛,从未回答。
说到嗓子眼都干了。
淳晟终于收回了话题,目光也落在自己手中的这块不起眼的土疙瘩上。“小丫头片子,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他自觉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嗤笑了一声,“对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要是不知道,你也不会第一时间选择来救我而不是别人。你们疏红苑的情报收集的确有两把刷子,连我爹把这个东西给我都知道了。没错,这玩意儿是我淳安府半个命根子。”
“它叫铸业鼎,是我淳安府里祖传下来的神器了。作用呢,基本上就是你所了解的那样,能保命,而且能保住很多人的命。发动了它之后,它会投影下一个巨大的鼎身,在鼎身所照耀的地方,会形成五业难,保护躲在其内的人,而凡是敢入侵进入其内的敌人,皆会被绞杀——据说在我太祖父手里曾灭杀过几个八化大尊。”
“但就算是神器,也是有极限的。这铸业鼎至多也只能保护住几万人的性命,且大概绝承受不了九华仙那种级别的攻击?而且你也该明白,神器这玩意儿,全看用的人如何了。当时老爷子死活要我带它在身上,也没指望我能用这东西发挥出什么逆天改命的作用,只是想让我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得了。可说实话,我这六化的半吊子水平,属实用不出这东西最大的极限。”
“我小时候听我太祖说过,铸业鼎还有别的用处。”堂堂一个神器在淳晟的手里如同小孩儿玩具那样被上下颠着,“但是我并不在意了。”
他的侧脸紧紧贴在符文形成的那层蓝色薄膜之上,光影折射间,他眉目平静安然,可其下滚滚而过的是怎样的心绪谁也无法了然。
“都说君子如婓,如玉如琢。他们总觉你城府深深,机关算尽,歹毒如蛇蝎。但,你真的是个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许过我,让我再也不会孤独,让我再也不会觉得人世无聊。”
蓦地,淳晟抬起手指,一道银光闪电一样穿过符文的液体之中,猛然刺入了墓幺幺的心口处。
嗖地,一道精血从她心口凝成一条血线,迅猛地沿着那道银光穿过符文来到了淳晟的面前。
符文轻微震荡了两下,可因为淳晟的速度太快,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这道墓幺幺的精血漂浮在淳晟的面前,如同漂浮在空中的水银一样来回变换着形状。
淳晟这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在手中这其貌不扬的土块上画了一道又一道复杂的纹路来,片刻后土块竟开始崩裂——
他难得极为肃穆地盯着这土块,手指在空中画了几道,墓幺幺的精血瞬间飞进了那土块之中。
崩裂的土块很快就吞没了这微不起眼的精血。
几个呼吸之后,一道道金光突然爆射而起,崩碎的土块像是被这金光吞噬了一样,一点点消失不见,一只精致华美的青铜小鼎悬空漂浮在半空之中,其上浮动着隐隐的黑色光芒,仔细看去,竟然很像是墓幺幺的生灭力的气息。
此时的铸业鼎之中仿佛煮沸了什么汤一样,不停地在空中晃动着,肉眼可见有数道气息在与那股黑色的生灭力厮杀争夺——
而淳晟用自己的精血画出的符文则同那黑色的生灭力一起绞杀着这些气息,直到他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来,他咽下喉咙里涌起的血沫,咬牙继续在空中写着复杂的符文。
“墓幺幺,你曾问我是否要与你一起同明是非,共辨真假,信任于你,忠诚于你。”
他一字一句说着,好像每一个字都用尽了他残存的气力那样艰难,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他也难以压抑住血气来,鲜血逼出了唇角,从他唇边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来。
“醒过来,我就告诉你答案。”
砰砰砰——
黑色的气息在淳晟跪倒的一瞬间,狠狠地抢夺了主权,整个青铜鼎瞬间被黑色的气息吞没。
而他此时颤抖地抬起手指,画上了最后一道符文,再次用力一指。
铸业鼎如同一支离弦的箭那样,凶猛地刺穿了符文,悬空在了墓幺幺的胸口处。鼎上那黑色的气息强烈地压制吞没着小鼎,将它死死地朝她的胸口处压下,而从她的胸口里也鼓动出一道道的黑色生灭力,帮助着那青铜鼎上的黑色气息一同拉扯着小鼎……
砰——轰隆——
黑色的光华与蓝色的符文在一瞬间犹如油锅里爆炸的盐,遮天蔽日的光芒绞杀了这房间里所有的光芒。
兮风察觉到符文异动瞬间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站在一片烟尘之中,看着扶着门边好半天站都站不稳当的淳晟,这些绚烂地光芒在烟尘之中,照影地他的眸冷地极寒之地的北极光。“你做了什么?”
“做了一个知己应该做的。”
“你……竟然强行让铸业鼎认她为主?”不愧是兮风,哪怕淳晟没有说,他凭气息也察觉到了真相。
淳晟仿佛没有听见那样,死死地盯着房间的深处。
直到房间里一声轻不可闻的咳嗽声响起——他才笑了起来。
像是一个跳马赢了的小孩子那样稚气可爱。
——————————————————————————————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别忘记来群里看福利!!超级丰盛的狗粮,不来后悔的那种。哈哈哈哈
爱你们~
今天元宵所以不熬夜了,抱儿子睡觉去啦~爱你们~
第796章 日食之光
铸业鼎,何止是淳晟所说淳安府的半个命根子。若是淳老王爷现在站在这里,不不,非得气得直接省去登上天梯的过程,一步升天不是梦。而已经升天的淳晟的这些列祖列宗们,要是在天有灵心有所感,自己的后辈竟然把自己祖祖辈辈费劲了无数心血,传承了多少世多少代铭刻在这神器之上的铭文符印全给粉碎了,帮着一个外人用强收了铸业鼎——
摊上这么一个后辈,你们淳安府可真是祖坟冒青烟。
兮风眼神极为复杂的看着明显很是开心的淳晟,不得不说,这位大隆第一世子哪怕从常年淡定无谓的他来看,都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她醒了。”淳晟扶着门转过头来,并不掩饰得意之色,“不好意思,比起息烽将军这道符阵,好像是我淳安府的宝贝更优秀一些。”
“这当是自然。”兮风很淡漠地看向了房间内,朝房间内走去,“能和隐世多年不出的铸业鼎相较高下的也只有沣天神尺这种级别的了,我借来的这符文怎样也是比不起的。”
淳晟开心不已,可只是站着就已是极限,还没抬起腿来——异变突生。
狂风大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龙卷疯狂地膨胀乱舞。
像是被踩入自己的狩猎区,刚刚踏入房间内的兮风霎时就被当成了靶子,一道道的黑色光芒毫无章法地倾泻而出。
砰砰砰几声。
兮风倒飞而出,拔剑来挡那黑光。
说来奇怪,那黑光宛如长眼了一样,擦着淳晟而过,连他的衣角都没扯破。
“滚开。”女子的声音冷得几乎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这黑光比墓幺幺之前的那种黑色力量还要令人胆寒,犹如望不见底的深渊,又好似什么难以想象的凶兽巨口,它吞噬掉了肉眼可见的所有光芒,哪怕是神识都不能探入其中,就好像被这黑色光芒笼罩的房间之内,被与世隔绝成了另外一个空间那样不可探究。
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从黑光之中走出一个衣不蔽体的窈窕身影,那些黑光才敛了些许的攻势,萦绕在她的周身乖巧地像是一只被驯服的狮子。她赤足站在他们面前,眉目还是那样,可是在这一瞬间。
淳晟突然觉得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她并没有看向淳晟,而那两个字自然也不是对他说的。
对谁说的,此时她的目光已给出了完美的回答。
“墓幺幺?”淳晟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不是他心里没底,是他真的有点懵逼。
眼前的情景就算自认玲珑百窍的岚家绫罗之主也懵了。
被兮风费了功夫救了一命的女人第一时间就用“滚”这个言简意赅的字眼表达了她丝毫没有任何感激之情之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起了杀心,看救命恩人的眼神冷酷地像是看一条放在案板上的活鱼,墓幺幺这会就是张嘴说,“淳晟我要把这兮风给活剖了肚子煎炸了做剁椒鱼头”——淳晟觉得,他都能信。
淳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头来看向兮风。毕竟是兮风上尊,戮北侯息烽将军不是,气量非常人所比。
从淳晟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兮风的表情,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兮风面前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自动隔开了墓幺幺背后的那诡异黑光。于是两个人之间就好似被一道透明的气墙断绝开来,她站在黑暗之中,他站在光明之外。
淳晟忽然莫名想起幼年时曾见过的一次日食。
凭空而生的黑,无休止地吞噬着太阳的光,残暴地像是一场不见血光不闻惨叫的野兽将人开肠破肚的场景。
黑不见饕餮之欲,光也未有希望之悯。
就如同他眼前的两人。
眼前这静默的场景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兮风一字未吐,转身就走。从头到尾,两个人的交流好像只限于墓幺幺那一句冷冷的滚开。
兮风走后,墓幺幺身后的黑光也渐渐散了。
压抑到可怕的气氛终于缓解,淳晟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来,扭头就看见墓幺幺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墓幺幺!”他一声惊呼,上前抱住了她。
……
——————————————————————————————
一更。
第797章 大葱精
……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是哪个王八蛋生了这个小辈,老子他妈的要现去挖了他祖坟!”
好吵。
墓幺幺觉得自己脑仁都要炸了,想也没想,抬起手来就是一抓。
“啊啊啊啊我的头,头头头头要掉了!!!我浓密美丽的有秀发啊啊啊!”
她睁开眼睛来,有些颤抖。眼前这个场景她太过熟悉也太难以接受——以至于每次回到这里来的时候,都像是重新受了一次剜骨之刑。
这是她的识海。
满目焦土废墟的归雁宗。
上次是被霆华引进来的。
那这次?
“这位可爱的小姐姐,麻烦您高抬贵手手,你把我头要薅掉了!我浓密美丽的秀发啊!!”
“……”墓幺幺低下头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攥了一个土黄色的,“胡萝卜精?”
“你仿佛瞎。”被她攥住叶子的胡萝卜精抱住两个小短手,很是霸气,“老子是棵大葱。”
“……”墓幺幺迟疑地将它拽到眼前,伸出手来仔细地捏了捏他的身体,上面涌动着饱满的能量源,还有一层又一层的铭刻符印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遮挡住了它好像真的挺白的身体。
察觉到墓幺幺审视的目光,它怒道,“我他妈胖不行吗?!”
“……”行,你说的算。
墓幺幺立刻放弃了研究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成精的想法,只想搞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识海的还有她怎么又来自己的识海了——上次被霆华弄到这里的原因,就是她差点死了。
“没错,你就是快死了。”肥胖大葱精还掏了掏耳朵,直接说出墓幺幺的想法来,“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他妈当我想来吗?!我是被人硬塞给你的!”
“……”
“我是铸业鼎的本体!”
“……”
墓幺幺愣了。
铸业鼎,那不是淳晟的神器吗?怎么会在自己身体里?
“我草他八辈祖宗,这傻逼叫淳晟是?”大葱精铸业鼎依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墓幺幺的想法,“不对,这傻逼的八辈祖宗,算算好像是我第一任主人他亲爹啊。不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主人你在天有灵就当我放了个屁什么也没说!嗷嗷嗷,你别拽我头啊啊啊,头要薅掉了!我浓密美丽的一头秀发啊!!”
墓幺幺拽住他一头须发使劲的晃了两下,“给你一句话的时间给我说清楚前因后果,不然我立刻就把你头拧下来。”
“我是铸业鼎我是一颗几千年前生在某处土里的大葱沾染了什么气被人发现了连土带葱连家底子都给我抄了炼成了一个鼎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神器。”他也不打顿了一通上下五千年的说,“一直被主人当成镇家宝朝下传着,每个主人都会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铭文造福后世也为了防止落在外人手里。”
“可不知道这家人是造了什么孽……啊啊啊疼疼疼疼。”说到一半,和墓幺幺已精血认主心意相通的铸业鼎当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猛然想起来这个人和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是朋友,立刻机智转变口风,“也不知道这家人是烧了多少柱高香,造了几辈子福分啊才修来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把我身上的铭文全给砸了——然后拿你这个外人的精血强行按着我脑袋认你为主。还是不认你为主,就得被他的铭文绞杀的神魂俱灭的那种。”
“换个意思就是说,我要是不听他话乖乖地跟你走,他能立刻把我剁碎了喂鸡。”
“淳安府攒了几辈子的家底子,全都让你躺着一锅端了。能有这么一个后代,我那主人绝对死得不冤,含笑九泉——我都怀疑明天我都能看见我主人笑醒过来,棺材板都压不住的那种。”
“所以,综上所述,拜这位几千年难出一位的大孝子所赐,你成了我的主人。”铸业鼎的语气别提多高兴了,挤出来的那点笑容就好像喜提了几千年的棺材一样那么美滋滋的。
“淳晟……把淳安府的铸业鼎给了我?!”墓幺幺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
“还能为了什么?”铸业鼎瞬间了解了她的想法,怂了怂白白嫩/嫩的肥硕肩膀,“为了救你呗。”
“这傻逼,哦不,这大孝子,看你快死了,死马当活马医,把我扔给了你——指望我能救你一命,然后咱俩都傻逼了,只能在这里大眼对小眼了。”
——————————————————————————————
二更。
第798章 伪装之下
“什么意思?”墓幺幺有些不解。
“还能什么意思?”铸业鼎提起这事就炸毛,“老子是棵葱!充其量是个修炼成神器的大葱!你看我长得像是人参果?还是我当时被炼成了起死回生的神丹?”
“你这身体早都不行了,就是一个活死人,也不知道靠着什么邪门法术吊着了这么一口阳气在身体里,也耗的差不多了,早该两腿一伸去见阎王了。你靠着受伤那个咒印吸收的力量重新吊着自己的命,也已经到头了。我就是棵人参果修炼成的神丹,我也救不了你啊。”他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你紫府里面那个仙妒花形成的命元神魄都枯萎了,神仙也救不回你啊。”
“所以这个事,我觉得你还是死了好。”铸业鼎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早死早投胎,你也放过我,你走你的黄泉路,我去找我的大孝子算个帐——多好?”
墓幺幺一手拽住铸业鼎的根,一手拽住它的头,微笑着狠狠一拧,“我要说不好呢?”
“啊啊啊啊的老腰啊啊啊啊我靠你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啊啊!停停停,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办法啊小姐姐,我就是一棵碰巧修炼成神器的大葱,我能怎么办我不然给你表演个小葱拌豆腐啊?”
最后。
墓幺幺还是放开了铸业鼎。
她自己站起身来,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识海。铸业鼎一跳一跳地站到一处残破的台阶之上,“你也别太伤心了,生死有命,我见过太多人死了,反正下一辈子还会更好的,对?”
久久,就在铸业鼎以为这个女人终于认命的时候——
她忽然冷笑了一声,“好个屁。”
铸业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被墓幺幺抓着脑袋提溜了起来。
“大葱精,你知道为什么淳晟就算不知道你能不能救我也要把你扔给我吗?”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他也绝不会死马当活马医。没有万分之万的把握,他不会这么做——”她这么说着,手心里忽然涌出一道黑色的光来。“所以我从你这一堆避重就轻的话里,分析出一件事来。”
“你在骗我。”
“对?”黑色的生灭力形成了五条锁链,牢牢地锁住了铸业鼎的身体,将他如同五马分尸一样高高吊起在墓幺幺的面前。
直到此时,一直嬉皮笑脸的铸业鼎顿时变了脸色,他浑身的暗金色铭文光芒四射,从它的肚子中央猛然睁开一只格外可怕的三角眼,土黄色的光芒犹如龙兽的独眼,恶狠狠地盯着墓幺幺。
“你被淳晟送入我的身体,关于我的身体你了如指掌,却只字未提我的生灭力,你那么急着催我放弃希望去死,是因为你怕它……对不对?”
墓幺幺笑吟吟地说道。
“就你这点力量,我能怕它?呵呵。”刚才那嬉笑打诨的声音也变成了另外一个浑厚且阴冷的声音,“你未免太小看我。”
“我相信我的挚友,所以我知道他送你来定是你能救我。”
“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如何能救我。”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了。”墓幺幺笑呵呵的说道,“吃了你。”
“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怕撑死。”铸业鼎冷道。
“我自然怕,可我的生灭力好像不怕。”她笑呵呵的说道。
“你没有发现吗,你只剩下这一点点生灭力了!而这点生灭力根本不足为惧!”它冷冷的嘲讽,看着这些生灭力好像看待几只蚂蚁一样不屑。
“那就试试。”她打了一个响指。
那仅剩的一点生灭力迅速爬上了铸业鼎的身体,黑色的光芒拉扯着铸业鼎的身体,好半天的功夫却连铸业鼎外壳上的暗金色符文都突破不了。
铸业鼎哈哈笑了起来,“还不够给老子瘙痒!我就和你干耗着,看看是谁先耗死谁?”
他三角形的眼睛里尖锐的收缩着,全是不屑的冷漠和嘲讽,“实话告诉你,没错,老子就是在骗你,老子也的确有本事能救你一命。可你配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看看你那废物模样,哪里配得上老子我浪费这精力去救你一条烂命?”
————————————————————————————————
三更。
都是成精的东西,怎么可能单纯呢,对。
第799章 饿
“我拜托你看看清楚,我是神器——修炼了几千年才能成型的神器!老天爷赏饭吃!懂吗?而你,就凭你?你这半吊子要死不死的废物,也敢妄想当老子的主人?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以为精血认主,我就会承认了?想多了拜托你!我是神器,神器是有自主意识的!你力量压制不了我,凭那点精血能干什么?”铸业鼎轻蔑地看着身上这些生灭力的努力,不屑至极。
为了更加打击墓幺幺的道心,他眼珠子一转,“你有大仇想报对?是那个叫兮风的对?”
“别激动,别激动——”铸业鼎的笑声前所未有的刁钻尖锐,“毕竟你也算是老子半个主人,我就再给你上一课。你看看你废物成什么样了,最后还得让你的仇人伸出手来救你一命?”
“啧啧,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呢?!所以小姐姐,我给你一个真心实意的建议——你赶紧去死行吗?”
的确如铸业鼎所言,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到这点生灭力吞噬铸业鼎。
但是她绝对不能输给铸业鼎——并不是因为铸业鼎的这些冷嘲热讽,哪怕最后它一语中的的说出她最不想承认的问题。
她此时也不想去想。
就算不是为她,也要对得起淳晟。
她当然明白淳晟把铸业鼎强行认主为她意味着什么。
铸业鼎这种神器对淳安府有多么重要,墓幺幺心知肚明。而淳晟竟然为了救她,破了铸业鼎历年历代的铭文传承,也要将铸业鼎强行认主为她。她是霸相府的贵子,他是淳安府的世子,这好比投敌且叛国还要过分——这在任何一个门派家族之中,都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重罪。
就算淳老王爷再怎样宠爱疼惯这个儿子,整个淳安府怕是也再不可能留他。
他是放弃了自己在身为淳安府世子的所有,赌上了他的人生来相信她能活下来。
挚友如此。
知己如此。
所谓大仇屈辱,在此时这瞬间根本无法动摇她的心念分毫。
哪怕是耗尽最后一滴血,哪怕是烧干最后一点生灭力。
她也要吞了铸业鼎。
“铸业鼎,你好像不知道,姑奶奶雷灵都敢吞——你区区一个后天修炼得魂的器灵,也敢跟我一较高下?”
墓幺幺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铸业鼎。
铸业鼎当然察觉到她的想法,哈哈大笑起来,“在识海里的你不过就是一个虚幻的意识投影,你还想吞了我?!你疯了……吗……”
它的吗字还没说出口,三角形的眼睛里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倒影,这个倒影里的它清晰地放大了不敢置信到震惊到恐惧到绝望的整个过程。
它的眼睛里。
那本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意识倒影的存在——
竟是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
一个黑色的怪物。
一个黑色的无法描述的怪物。
那个倒影,全部的身体,都是被它所惧怕的这种黑色生灭力所组成。
这个倒影,还不大,只是刚刚生长出来的。
雏形。
什么的雏形?
它的意识还没有来得及去深思——
万古时期未觉醒过的痛苦就再次包裹了他。
那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不啊啊啊啊啊啊!!!!你个怪物!!!”
“……”
轰隆——轰隆——
这片归雁宗的废墟再次坍塌崩溃,地面天空裂出一道道沟壑来,龟裂的纹路里全部是黑色的光芒——
像是这片所谓墓幺幺的识海,这片她意识所构建出的归雁宗废墟不过是一层脆弱的壳膜,隐藏着下面的黑色深渊。
而这片黑色深渊的正中央。
缓缓站起一个浑身黑色的小小影子。
如同刚刚苏醒一样,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双手之间,还能听见铸业鼎的惨叫:“主人主人我告诉你我能救你,别吃我别吃我我告诉你我还有用啊啊啊!”
铸业鼎最后的惨叫突兀地消失在这个小影子的手心里。
然后它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字来。
“饿。”
————————————————————————————————
今日份四更送上。
这是觉醒了吗?
觉醒了吗?
你们猜哈哈哈哈。
竟然还有亲不知道怎么加群!就是qq群啊小可爱们~群号我放了很多次了,,群名尘尘火星后宫群!
狗粮福利都在群里放!不会放在这里的宝贝儿们,会被和谐的!
我这次炖的狗粮是最丰盛的一次,不看后悔的那种~
ps,半扇可以听着看了!下载蜻蜓f这个app,搜索半扇孤阙歌,就可以听书不用看书了~保护我小可爱们美丽的卡姿兰大眼睛!
第800章 反驳
“不行!绝不能继续在桥上死守!”议事厅内,这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着一身极艳奢浮夸的礼裙,在一群戎装战甲的将帅之间格格不入,反倒是像去盛装出席什么庆典。十三公主好看的新月眉凌厉的上挑着,下眼尾点娥一抹艳丽的珠光橘鳞还不如她此时的气息躁烈。
“余是大军统领,此事当由余做决断!这些下贱的野兽们被余所统领的大军气势所吓倒,兵败如山倒,当然要继续乘胜追击!那叫什么哈睿的下作东西重伤之后,荒人大军现在一盘散沙,这些日子里被我们诛了少说得有二三十万?探子也报过了,夜昙海下的荒人都溃不成军了,全是些不成器的残废老幼这样的荒人,偶尔见到一支有点战力的军队也是散兵游勇,不足为惧。现在不转守为攻屠了他荒人全族,难道要等士气三歇时再来?”
“难道诸位还不如余一个女人有胆?”她环顾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正中央坐着的弗羽王隼身上,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有胆。
你可真有胆。
下他妈夜昙海里跟荒人打仗,你怎么不脑袋晃一晃用你脑子里的狗/屎去埋了夜昙海?
这要是我王庭御校里的后辈学生,我他妈不打得你六亲不认算我是个残废。
在座的绝大多数稍微有一点点常识的将帅们,听到这位公主一番高谈论阔,稍微脾气暴躁一点的都气的脑瓜子嗡嗡的。
可是诸位将军们也清楚的明白,这他妈的是公主。
还是圣帝格外偏爱的小公主。
莫说打骂了——
房间里这些将帅们一大半都是跟着十三公主从桥架上过来的,因为她肆意妄为,桥架上吃了几次大亏?谁不清楚这位公主什么德行,手里有几把刷子肚子里有什么样的稻草?自然见识过这位主子的刁蛮任性,更是知道她的暴虐,稍微有不顺她意思敢逆着她来的人,哪有一个好皮肉的。
这是第六次还是第七次了。
但凡弗羽王隼拍板了什么决策,十三公主就绝对会站出来反驳。
就算绝对大多数人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十三公主这摆明了就是和弗羽王隼对着干,也不可能拿人头来去拨弄这个主子的逆鳞。
唯一能压住这位公主,能阻止她,别让她他妈把打仗当成儿戏把人命当儿戏的弗羽王隼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脾气出奇的好,被反驳了也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权当没有听见一样。可这次——这次不同了。
这次的决议是到底要乘胜追击大军出兵深入夜昙海屠了荒人,还是继续在御尺桥上死守。
如果弗羽王隼此时开口驳了十三公主,十三公主指不定会怎样刁难他。
可如果不说——
那他妈让我们这些士兵们下海里跟荒人打仗?
之前弗羽王隼的确带了一部分兵下海去打了那么一场,可是那他妈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有第二次复制的条件才去的!
这时,一人不顾身边同僚的阻拦,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对着十三公主和弗羽王隼各行一礼,开口道:“十三公主,末将梼杌卫蒋安青,请恕在下无礼,末将并不认为此时应该追击。”
“你……?”十三公主冷冷地扫了过来,看到这人一身黑红盔甲以及他脖颈上的梼杌玺徽,表情更不掩饰的厌恶。
不等十三公主继续开口阻止他,蒋安青上前一步走到军事地形图旁,对弗羽王隼行礼说道,“总帅您听末将仔细一说——”
“讲。”弗羽王隼给了蒋安青说话的机会。
“哈睿重伤不假,可我们也没有必要去下夜昙海跟荒人硬拼。其一,很多士兵根本不会游泳,更何谈下海去跟荒人打仗?”
“这个不用你担心。”十三公主勾了勾手指,从她身后走来两个婢女,端着一排的储物戒指,“这里是我此次带来的避水符,绝对够我们现在这十几万大军用的。”
“这不现实,您不考虑在海下替换吗?”
“我说足够了就是足够了!更何况之前墓幺幺不也是带着这种类似的符咒带着一百死士下了夜昙海?”十三公主狠狠地一拍桌子,“怎么,你家贵子能行我就不行?”
这简直是对牛弹琴。
大多数人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蒋安青不卑不亢,“我家贵子当时此举是迫不得已,而且墓贵子当时预估到了所有会发生的可能性结局,常人无法做到如此推演,更不可能有她这……咳。”身后的乌肃雪狠狠地掐了他的腰,迫得蒋安青不得不停下话来,察觉到十三公主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也当没看见,不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好像决定好心给这位公主一个面子那样。
——————————————————+————————
一更。
蒋安青内心:你行不行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这里你就是不行,我家贵子有一万个好你有个锤子我就是要跟你杠上开花。
第801章 进退两难
“更何况您这是十几万的军队,不是一百人小队,就算九华仙入世也不可能演算出这么一只军队潜入夜昙海之后会发生什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您的避水符绝对能保证这十几万人在夜昙海之下如同在陆地上一样保证基本的生存条件,其二的原因,有谁知道夜昙海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形?”
“您知道吗?”
“我反正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哪怕去过夜昙海海底两次的我家贵子,今天倘若她站在这里也绝不敢跟您拍着胸脯保证,她知道夜昙海全部的地形。”
“下了夜昙海两眼一抹黑,你怎么和荒人打仗?”蒋安青根本不给十三公主任何反驳的机会,也不打顿,继续说道,“其三,您所探得荒人只剩散兵游勇了,是多大范围内探得的?夜昙海方圆数千千里,您那个调查范本根本就不充分。”
“行军布兵,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一点纰漏都会兵败如山。末将所诉这三点只是您这个策略里最致命的三个漏洞,也没有细致跟您再议其中每一步的不现实,所以……”蒋安青扬起脸来,不卑不亢地看着十三公主已经几乎铁青的脸色,“还请您三思。”
“……好,好。”十三公主连说了两个好字,最后一口字都没说出扬调来,变成了气音,她抬手就指着蒋安青,“你敢这样大逆不道地对余这样讲话?!”她站起来,抬起手从身后侍女端着的宝匣里取出惜景扇来,狠狠一扬手!
一道雷光直接劈来。
啪地一下。
金光直接挡住了那道雷光,一直沉默看起来很收敛的弗羽王隼掀起眼帘来,“蒋将军,退下。”
毫发无伤地蒋安青退回了人群之中。
十三公主这时终于转过脸来看向弗羽王隼,“你要护着这个对余大不敬的人?”
“现在是军议,如果十三公主没有相关的议题,就先下去歇息。”弗羽王隼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军议是?好,可以啊。”十三公主反而坐下了,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行,就算不下夜昙海,你们要一辈子都在御尺桥上守着吗?别忘记,因你这个总帅出师不利,御尺桥大阵没了!就算没有条件去深入夜昙海屠了荒人全族,那至少也得把那个哈睿杀了?如果就苦苦在这桥上守着,哈睿早晚会养好伤,荒人也早晚会卷土重来!你们呢,你们能守着这个没有大阵的桥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把大隆帝国整个国库都搬来,调用全部的军队,也经不起这样干耗着?”
难得这个满腹除了烧人就是砍头的公主有了点正常的思维。
可是还用你说嘛?
谁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尴尬的两难局面?要不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我们还都坐在这里愁眉苦脸干什么?
诸位将军们心里各自腹诽着。
“呵呵。”十三公主将所有人的沉默当成了自己的胜利那样,自傲地靠在椅子上扫视着众人,“诸位挺有主意的将军们,怎么不说话了?啊?那个蒋将军,刚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这会怎么哑巴了?”
“此次军议先暂且到此为止,诸位先去休息再多思忖,明日晨起再议。”弗羽王隼淡淡地宣布了结果。
……
“十三公主太过着急了。”嵬雍军的贝中杰老将军连连摇头。“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适得其反了。”
“没办法,这位公主自幼不在宫内没少受苦,从回到圣帝身边之后就被圣帝格外偏爱一些,自然宠惯得不行。”恢复得还行的金倬正叹了口气,“平日里也就息烽将军能束她一些,这几日他却一直不在她身边,十三公主就更是变本加厉了。要是照这个架势下去,难道非得重演在桥架上的悲剧吗?几万的兄弟们,就因为她任性妄为,真的白白死了。”
“就算重演也没有办法。”贝中杰语气很是坚定,“我们是圣帝的兵卒,圣帝之命大过天——圣帝的女儿要你现在跳火坑里死,你也得睁着眼就去。金将军,我知道峯月军一事对你打击不小,可你身为一军之将,绝不能表露出任何怀疑圣帝女儿的想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金倬正有些沧桑的点了点头。
……
——————————————————————————
二更送上。
第802章 故乡
这里是夜昙海深海之下最为奇特的一处景了,深不见底的宽有数百米的深深沟壑排成一排排的螺旋状,深壑中流淌着滚滚沸腾的深红色岩浆,从很远的上方来看就像是一个蜗牛的螺旋壳纹。更为奇特的是这岩浆与海水之间竟然和谐的共生着,海水也不能浇灭这岩浆,这岩浆也不去蒸发烤炙海水。
在这处上方,建着一座高耸的粗犷宫殿。这宫殿极高,攀附在这深渊之上的悬崖峭壁上而建,石柱贝鼎,像是一座神殿。
殿内一处高台之上,站着两个比起绝大多数荒人小了太多的人影,他们从上而下的望着这处岩浆涡旋。后面站着的这个人影,浑身笼罩在一种虚幻的影中,莫说模样了,就连身影都像是虚幻的一个泡沫。可就算这样,也能看出这个几乎虚幻的影根本没有任何荒人的丁点特征,是一个活生生手脚健全的人类。
只听这个本不可能出现在夜昙海海下的男人,清晰无比地吐出一句荒人语来:“哈睿殿下恢复得如何了?”
“多亏老师送来的丹药,哈睿殿下保住了一命,进入了神蜗体内疗伤,看这个恢复情况,应该这两天就能好了。”前面站着的这个人转过脸来,露出浑身森然的白骨来,他的外表比之前墓幺幺所见更要诡异上许多,此时他的的头颅像是被一根根白骨胡乱拼凑处的一个球形,白骨缝隙中的黑暗里隐隐透出几丝如同眼睛一样的光芒。
“那,夔丰神使你呢?”覆着兜帽的人很是关切,“听说在桥架上你遭了暗算是?”
“没错。”夔丰的声音听起来有压抑不住的愤怒,“这些奸诈的人类,竟然带着一个可以无视任何防御的灭杀型神器来偷袭我,以至于宝恒当场战死,我们带去的三十万大军瞬间死了一半……”
“铸业鼎。”这人沉吟道。
“应该是。”夔丰点了点头,“可这还不是让我受伤如此的关键,关键就是他们之中那个使剑的男人。”他此时极为凶狠地露出腾腾的杀气来,“要不是他们人族里那个母畜突然拦住他,要他活捉我亲自杀了我——我趁乱杀出,怕是我也像宝恒一样死在那御尺桥桥架上!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我也不至于狼狈逃出,还没来得及通知哈睿殿下,殿下就被这个男人所重伤!为什么老师没有告诉我们,此次参战的有这样一个强悍的人类?!”
“……因为计划中,他本不应该参战,更不会出手。”这男人叹了口气,“有人打乱了这个计划,逼得他出了手,就收不回来了。”
“那老师就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在御尺桥上参战?”夔丰忍不住怒道,“我们现在折了全族近七成的军队战力,还有整只族群等着迁徙至大陆之上。现在他们人族大军突围成功汇合在帅塔之上,占据了帅塔和桥架,他们随时可以支援其余的四个阵眼,他们现在战力远远超过了我们。我原本以为我们只需要对付一个弗羽王隼!可现在多了一个神器,一个那个男人,还有,还有——”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那个拿着黑色镰刀的母畜!”
“……”男人第一次沉默了,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现在哈端王子和哈睿王子两位王子都重伤在身,不能出战,你告诉我我应该怎样才能在七日之内让我族迁徙至大陆上?”四周的海浪都因为夔丰的愤怒而汹涌起来。
“嗯。”男人抬起手来摸了摸下颌,负手朝前走了两步,看着桥下的神蜗,说道,“夔丰神使莫要着急,老师早有安排了,这个用剑的男人交给我们——保证他七日之内绝不会出手。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夔丰没有说话,思忖了久久,仍带着疑虑地问道,“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发起总攻?”
“不然呢,你自己也说了——此情此景之下,你们荒人仅存的这点军力不能再分散了,只能靠你率领全军,搞一次大的了。”
男人转过身来,笑吟吟望着夔丰。
“夔丰神使也该拿出点真本事了,别浪费了老师苦心积虑对你们这些年的培养。”
“……”
“月族的小偷们偷走了你们几千年的荣耀和故土——也该还给你们了。那陆地上所见到的月神,比这海底之下所见的,要美上千倍万倍。你到底是想让你的子孙后代看见的仍是这枯寂无声的海下幻影,还是陆上那思乡的明月光,决定权在你们自己。”
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暗淡,男人的声音在海底渐渐响起,“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思故乡。”
“你回不去的故乡。”男人的气息在夔丰身边炸出了一个浅浅的气泡。“也该让你的孩子回去。”
……
————————————————————————————————
三更送上。
爱你们~
求评论求票票~你们不评论我都木有动力了~桑心~
第804章 混沌
墓幺幺在房间里步履迟缓地走了一圈,一圈过后,整个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尽数消失不见。她身体里渗出的这些黑光吞没了房间里所有的一切之后,她像是失去了目标的鱼忘记了摆尾,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好半天,她才想起来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
从醒来至今,墓幺幺的意识就如同深陷在泥沼之中,除了饥饿和恐慌,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哪怕吞了一整个房间里的家具,她也仍感觉到难以遏制地饥饿。
纷乱的掌纹里,一道道纤细的黑色光芒如同流通的液体来回流动着。
如同她可以被外界所看见的血液一样。
她迷茫了一会,目光看见了自己手指上戴着的储物戒指。
这只储物戒指里是她日常所用的一些东西,小山一样堆在了地上,先是她屯的食物和干粮零嘴,一扫而光。然后是一些灵石和隆金,吞掉。日常所需的一些东西,不分不管地——吞掉。
很快地。
这个戒指里的东西就被她手里的黑光吞吃了差不多。
吃掉一件衣服后,掉出一本破旧的薄薄书册来。
她想都没想,手掌中就涌起一团黑光迅速吞掉了那本薄薄的册子。然后再抬手想去拿别的,结果啪嗒一下,从手里掉了什么东西在地上。
墓幺幺低下头看去,皱眉发现正是本应该被她吞掉的书册。想了一下,她再次捡起那书册,再次用黑光去吞——
啪地一下。
再次掉了。
吞到第十次的时候,她终于察觉到这书册好像有点变化了。
破旧不堪的书册就如同被她的生灭力吞掉了老旧和腐朽一样,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质感。起初破烂到好像随风一吹就能掉渣的书页,入手似皮纸的坚韧,可又像和田玉的柔滑,浅灰色的颜色——是墓幺幺所印象中绝对没有见过的特殊材质。
此时,这本书的封皮上,闪烁着一道犹如黑色蜂蜜质感的两个字。
“混沌。”
浑噩的意识里隐隐约约地想起来这本书是怎么来的了——这不是囚野夫当时送她并且表示连他也不知有什么用的,从十殁族那里得来的吗?
之前,墓幺幺也看过这本书的,也研究过,可是这本书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本好像被人忘记写上内容的空白老书罢了。所以自然而然地,她就把它随手扔在储物戒指里落灰。
她不由自主地打开了书。
在这一刹那——
从书里腾空而起一道道只有她能看见的黑色光柱来。
十个光柱,每一个光柱里都锁着一头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清楚是人是兽的什么东西。
她还没有仔细去想……
十道光柱的正中央忽然凝出一道极为纤细的光芒,如同蜂针一样瞬间刺入她的眉心。
砰——
她翠绿色的眼睛此时已完全变成了灰色,而这种灰色,像是孕育了无数星辰日月的光华,让人目眩神迷根本无法仔细去探。宛如有无数紫漓花在她眼前同时爆炸,她的眼前一片至极的明亮,什么也看不见的光亮。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竟来到了一片广阔无垠的白色荒漠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惨白明亮,她环顾了四周,远在天边本该是太阳月亮的位置,是十个模糊的影。
墓幺幺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体——不是意识。
这,是空间传送了?
“来了一个小家伙啊……”
这个声音苍茫而阔远,嗡嗡隆隆地炸起,犹如山峰顶上的庞大古钟,又犹如一个巨人拿着一个棒槌将她当成一个面饼那样翻来覆去地砸着——
只是一句话而已,就震得她不由自主地噗通一声软倒在地面上,捂住了耳朵浑身颤抖。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忘记控制自己了。”那声音顿时小了太多,仔细听着甚至还有些温柔。“小家伙,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你……是谁?”墓幺幺抬起头来,盯着远方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不不,是我们,我们,是混沌。”远远地那十道光柱中最右边的一道露出一个白影来,他仍然很远很远看不见形状,“我们是被封印的混沌。”
墓幺幺猛然想起来这本奇怪的书名——混沌。
难道,这根本不是书,而是什么封印?
——————————————————————————————
二更。
第805章 现编现骗
“这里,是混沌界。”
“界?”
“没错。”那声音继续说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进入这里了,我都以为那小子绝种了,生不出孩子了。”
墓幺幺皱起眉头来。
从进了这个所谓的混沌界之后,她体内那种难以压抑的饥饿感就消失不见了,意识也清明了很多很多。看来这个地方和她暴走的生灭力有直接联系——
对于这些常年在外没日没夜修炼的修士来说,误入奇怪的洞府,传入什么奇特的小空间都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传送进入异界,却是最罕见的。可一般来说进入异界大致有两个结局,一个是失踪生死不知,一个是人回来了却废了。
没错。
空间是一般修士最不愿意也绝不敢碰触的方面,而异界就更罕有人去研究了。
异界就意味着异常,意味着你现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法则在异界是行不通的,也就是说你在正常世界里八化成尊,异界里很有可能连个蚂蚁都能把你咬死。
墓幺幺心下的警惕性从未有过的高了。
无论这些自称是混沌的存在是什么,只是说话大声点她都承受不住的情况下,对她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关于这里的情报,少之又少。
一是从十殁族手里拿到。
二是她的生灭力有极大的可能性破了这所谓混沌界的封印。
三是这人说的把她当成了谁的后辈,听语气,应该关系还不错的那种。
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编现骗。
想到这里,她再次说道。
“前辈,父亲他只是把写了混沌二字的书扔给了我,让我苦修研究,说若我能解开这封印,就能得到天大的机缘——”半真半假,套话。
“啊哈哈,何止是天大的机缘。”那声音显然是开心至极,“你要是能把我们这十二道封印全部解开,上天摘星星当弹珠玩,入地把阎王殿砸个稀巴烂都行。”
十二道封印?那么,她误打误撞用生灭力现在解开的是第一道?
那,要不要示弱来套情报?
不行,不能示弱。
如果被当成没有用处的废物,当场被上位者处理的情况几乎是百分之百的。
她不动声色,手指上澎湃而出一道道的生灭力,“前辈,实不相瞒,我在族里是天资最高的那个,族里的长辈们曾夸我千年前千年后也难寻我这般资质血脉。所以,长辈们才敢把这样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来做——”
“唔,的确。”那声音听起来很是信服,“几万年来,我还没见过一个能和那小子比资质的。能解开这封印的,也只能是他的后代了。我也不知道在这个混沌界过了多少年了,所以这小子能生出一个和他资质差不多的估计也得要个千年。废话不多说了,你的颛皇抄练到第几层了?”
颛皇抄。
她听都没听过。
“怎么不说话了。”那声音见到她沉默下来,问道。“难道,你还没到第九层?”
我何止没到第九层,这位大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是的前辈。”墓幺幺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就绝对会被怀疑了,“只是前辈,解开这十二道封印并不是一件小事,我必须打起十分精神谨慎行事,以防万一需要您指挥着我,一步步按照您的要求来做比较稳妥一点,您觉得呢?”
她也不否认不肯定,与其说是岔开话题,倒不如说话题引到了这人最关心的事情上去了。没错,她会不会什么颛皇抄都是次要的,这个人之所以关心这件事情的前提也是因为他需要这个东西来解开自己的封印才问的。
那么,何不一步到位戳到这人最关切的问题上正中要害?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前辈你得教我”和“为了解开封印这件大事,我得谨慎行事,以防万一需要前辈来指导我”虽然表达了同一个结果,但绝对不是同一个概念。
一个是示弱。
一个是礼貌。
“哈哈,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能生出你这样有礼貌的小家伙来。着实让我看着十分顺眼啊——这是当然的!”
果然,墓幺幺的小心机得到了直观的回报。
“你只需要按照我所说的一步步来,有我的指导,解开区区封印而已,轻而易举!”这声音似乎很开心,说话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来,朝你的正前方走十步。”
墓幺幺很乖巧地朝前走了十步,站定。
还没来得及高兴——
“运功——颛皇抄第一势,蟒吞。”那声音毫无感情地宣布了她的死刑。
来,自诩现编现骗的这位,你接着编。
——————————————————————————
一更。
第806章 天赐
蟒吞我是不会吞啊前辈,不然我给您表演个生吞您看个乐呵就快点放我出去权当没有见过我一拍两散各走各路如何?
电光火石间墓幺幺思绪万千,眼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她肯定不会什么蟒吞,那么出手就『露』馅,张嘴解释就是找死。
编肯定是编不动了。
怎么办?
这时那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焦急的催促着,“蹲下,用蟒吞攻击你的脚下的地面——”
贸然行动?
她压制住干脆用生灭力炸了脚下地面的想法,封印不是那么简单粗暴能解开的东西,并且为了防止外人强行解封印都会有反噬的陷阱什么的,不但解不开顺便把封印顺便让封印暴走的情况数不胜数。横冲直撞只靠蛮力的话——她倒不是担心会让封印暴走,她担心的是自己的这条小命,会不会被暴走的封印反噬。
关于这个地方的情报太少,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必须要争取时间套取情报。
墓幺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豁出去了。
她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上,好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无力的躺在地面上仰头看着天,和地面一样都是像被一层灰蒙蒙的沼泽所笼盖的雾气那样,天和地是一样的。果然这个所谓混沌界的法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小家伙你怎么了?!”
“可能是解开第一道封印透支了所有的力量,体内的……”她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冒一下险,“生灭力干涸了。”
“生灭力?”那声音明显很是纳闷。“什么是生灭力?”
果然——趁着这个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墓幺幺赶忙张开手指,一道生灭力腾空而出,在她指尖上像是一个小喷泉那样跳动着。“前辈?这个就是生灭力啊。”
“我还当时什么东西呢,这不是元力吗?我们这是被封印了多久了,这些小东西们竟然把元力的名字都改了?”这声音并没有注意到墓幺幺挖的小小陷阱,继续说道,“也是,解开第一道封印进入这里的话肯定消耗很大。不过,你说是你家族你父亲命你来解开这个封印的话,那他们难道就没有给你准备星斑随身储备着吗?”
“星斑?”第一个陷阱成功捕捉到猎物之后,墓幺幺就更加大胆了,反正什么都可以推给“前辈你们毕竟都被封印几千年了,有些东西的叫法肯定会改”的这样的理由就好了。
“哎呀真是麻烦。”比起不耐烦,这声音仿佛更加多的是好奇,显然对自己被封印了之后世界的变化更加好奇,“就是那些进化到一定境界被我们采撷提取的那些对精怪和粟人啊,被我们吸收之后在我们的星海里变成不同形态的影子斑纹,所以才叫他们星斑。那你们现在不叫他们星斑了还能叫什么?”
“哦哦前辈你说得原来是星曜啊。”现编的谎言,在墓幺幺口中几乎是根本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面不改『色』心不多跳。
可只有墓幺幺自己才知道这人一番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狂风巨浪。
她已经完全可以确丁,这个混沌界绝对是十殁族所有,而这被封印的东西也是十殁族之“人”。而最让她心情复杂的是,当年宵入梦一番荒唐的所谓猜测,竟然全被他说中了八九不离十。
进化到一定境界,被【采撷】【提取】的【精怪】和【粟人】,会在我们的【星海】里变成【影子斑纹】。
这和宵入梦的理论不谋而合。
宵入梦曾说过,十殁族是将人类修士和灵当成食物的,而这个人口中的进化到一定境界的精怪,就是灵。而粟人,应该就是她们这些修士了,灵体和修士毫无疑问是他们十殁族用来进补的补『药』和食物。
她忽然想到自己数日以来难以遏制的饥饿感、白王所送给她的那些白魂瓶、还有……以及,崩溃爆发时什么也填不饱的饕餮食欲。
所以她一直以来,渴望的就根本不是食物。
她一直回避的,不肯承认的东西。
是她想吃——
吃灵,吃人。
……
宵入梦那时望着她的眼神,此时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墓幺幺只觉得如同掉到了深不见底狭窄的冰窟窿,一直以来都摆在她面前却被她自我逃避自我欺骗的隐藏过去的事实,如今鲜血淋漓地摆在她的面前,同她窃喜的欲望不谋而和。
“小家伙?”那人仿佛感受到了墓幺幺的异常,“你没事?”
“没……没事,我太累了,我,我休息一下……前辈。”她躺在地上不自觉得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被人遗弃在狮子领地的小鹿除了瑟瑟发抖连哀鸣都不敢泄出一分。
墓幺幺早被汪若戟调教成了一个青出于蓝的骗子。她能舌绽莲花地骗过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将自己身体上悄悄发生的这些改变小心翼翼地裹上了厚重的丝带打包,将他们当成上天见她太过可怜为了公平便偷偷赐予她的礼物那样置于自己的心底,自我安慰——这都是正常的,她只是吞了雷灵之后身体发生了一些改变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是一个人,一个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的人。
于是一直以来,她甚至还沾沾自喜且偷偷得意。
将自己无数次转危为安,爆出与常人常理根本无法解释的能力之时统一归结为,“我是曾叱咤风云的扇尊,我自然可以无所不能”。
直到宵入梦的出现——他将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包装在她的面前撕的粉碎,强迫她去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可她仍然选择了避开眼睛,不去看。
心被一劈两半,理智在逃避,任『性』在窃喜,但仍想得过且过。
只要不去承认,只要不去看,她就不是十殁族的人,她就不是什么狗屁阳煞——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就是绝对的错误。
我对你们的恨意,就永远光明正大,而我的复仇,当然是替天行道。
——直到如今。
站到了自己族人的面前。
天赐是和妄想与虎谋皮的。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了,好像一直以来就有一层纱遮在她的眼前,使得她目中的世界是颠倒是非黑白的浑浑噩噩。今天,有人扯掉了她眼前的纱。
她低下头,看清楚了心里那个被她仔细珍重包装的盒子里装的是一份精美绝伦的、艳丽奢靡的、华美闪耀的——诅咒。
……
————————————————————————————
一更。
第807章 发现
……
也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清瘦女子翻了个身,平躺在了地面上,她的手背遮在眼前,笑出了声来。若不是有一道轻柔的风吹过她的眼角,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的。
“小家伙,你是太累了吗,怎么汗都留到眼睛里了。”
“前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墓幺幺仍然用手背挡着眼睛。
“反正你现在元力不足也得需要时间恢复,你问,我也好久没有和人聊天了。”这声音听起来不但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还有点光明正大的跃跃欲试。
“前辈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换个问题。”许久他才回答道。
墓幺幺当然没有指望会得到答案,继续说道,“既然被人封印了,就是一定被人怨恨才会被封印。”
“咦,小家伙你这个角度很是奇特啊。”他听得觉着十分有趣,“的确,没错。”他好像还认真思索了一会,得出了结论,“我们当时应该是挺遭人恨的就被封印了。”
“被人恨的话……前辈不觉得很难过吗?”她又问道。
“为什么要难过?”那人听起来是真的挺不理解的,“他们恨我们是因为他们嫉妒我们,天妒英才你懂吗?被人怨恨,才证明了我们的强大不可敌。要是能拿我们有办法,他们也不会百般计谋最后也只能把我们封印了。”
这人应该是说到了兴起,“再说了,弱鸡的恨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生来就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他们除了仰望我们被我们践踏,连见我们一面都不配。这么说,能怨恨我们的那些人,也是当年有资格站在我面前的人。其他的那些人,连想象我们的存在都不配,恨我都是老天爷有赏。”
“可如果……连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被诅咒的呢?就像是,如果生来就是被设定好了这世上不应该存在的大魔头——所有人都恨不得杀你而后快呢?”墓幺幺放下手背来,侧过脸来看向远方那十个光柱。“那这人是不是应该认命,直接从这世上消失比较好?”
“凭什么我靠?”这人不但直接骂出了口,小心翼翼在后辈面前维持的好脾气一不小心都暴『露』了很多。“怎么着大魔头就不是娘生爹养的了?就该受欺负被虐待?规定他姥姥个蠢蛋!谁敢这样在老子跟前说这种屁话,老子捏爆他全族的脑袋!”
“前辈我没说你。”
“啊?你没说我吗?”那人有些尴尬,“那你说谁?你吗?”
墓幺幺没说话。
“哇塞,你,你是大魔头?”这人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激动,“你不是那小子的后代吗?那小子的后代怎么可能有大魔头呢?难道你敢骗我?”
毫无征兆地前一秒钟还嘻嘻哈哈和蔼可亲的前辈,最后一句话陡然变了音调,阴冷而诡异地再次加了沉重的威势,使得她胸口剧痛,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果然被封印的这些人都是些千年王八万年变态,翻脸比他妈翻书快多了。
“咳,咳没有——我不骗你。”呕出喉口的血意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刺激的她鼻腔酸涩,“我死过一次,前辈不信的话看看就知道了。”
在这强烈如山重的负压之下,她勉强的直起身子坐起,抬手解开了衣襟上的前几个扣子,掠开肩上的轻丝。轻薄的丝缎被她褪了一半,『露』出后背来。
那声音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之后,她身上的威压瞬间解开了,而褪了一半的衣服也自动提到了肩上,覆住了那惨不忍睹的伤痕。
“下手的人真狠啊。”许久,那人才说道,“你家族的人呢?就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这样对待?”
这次,换墓幺幺沉默了下去。
“不对。”那声音冷静而阴冷。“那小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代受这样的欺辱,他绝对不会放任不管。而我能感觉到那小子活得很健康,绝对没死。而你又说自己是个大魔头——这就更不可能了。难道是因为你成了大魔头……所以你家族的人对你下了这样的手?所以这小子才没有动手吗?也不对啊,要是这样的话,你根本不可能得到混沌界,更不可能来解开封印成为我们的……”
“你在骗我们?!你到底是谁!?”
————————————————————————————————
二更。
第808章 猎物与猎食者
他说到这里,话锋戛然而止。
四周灰『色』的雾气突然犹如无形的龙卷风,看不见『摸』不到,可带来的伤害却是真实存在的。在这一瞬间,她直接被抛向空中,四肢被牵扯大张,脖颈之上更是像套上了一条无形的枷锁,狠狠地勒着,剥夺着她的呼吸。如同被一个透明的巨人碾压在手中,骨头被强压得咯吱作响,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墓幺幺当然知道言多必失的法则。
也知道自己这样聊无疑就是自我暴『露』。
但是实际上……
“你是故意找死的吗。”这声音前所未有的接近在她的耳边,陈述着他得出的结论。而她所想的是,她竟根本听不出这个声音是男是女,也听不出这个声音是怎样的声线是好听还是难听是嘶哑还是纯澈。
“小家伙,你挺有意思啊。”他继续说道,“既然是骗我们,那你也应该不是那小子的后代了。不是那小子的后代,却有这样的天资能打开混沌界的第一道封印进来。”
当肯定这小家伙在骗他们之后,有些奇怪的细节就变得可以解释了。仔细想想不难发现,自己竟然一路被她下套了。
“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们?”
“颛皇抄你根本不会?”
“那肯定蟒吞你都没听过是不是?”
“所以你才说你累了?”
她此时到很诚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元力和星斑也没有改名?”
“……”
不得不说,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神器。
不知被封印了几千年还是上万年的时间,竟然能按捺住他体内此时疯狂暴走的羞怒。
他妈的。
竟然被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骗的团团转。
解你妈的封印。
让他无聊死在这里算球蛋了!
冷静,冷静。
现在那九个家伙没醒,天上地下只有我和这小家伙知道我被骗了的事。
深呼吸。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混沌界为什么在你手里?你好好说清楚实话,我再决定要不要给你个痛快。”他已经拿出了几千年来攒的所有耐心才能安静地呆在这里没有立刻捏死她。
“前辈都已经看出来我想死了,为什么还不成全我,是因为怕我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打开这混沌界,你们又要被封印个几千年几万年吗?”墓幺幺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
压力再次汹涌。
她一口血咳了出来,在嘴角滴滴拉拉的。
可她的表情依然是淡漠的,无动于衷的,如果不是那血在她惨白的脸『色』上太过显眼,他几乎要以为此时承受着剧痛的根本不是她。
……
这小家伙不但聪明的过分,意志力也强横的可怕。
更是有让他愤怒却无能为力的敏锐感。
明明是弱势的像是一只暴『露』在食蚁兽面前的弱小白蚁,不跑不闹地,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这个作为猎食者一方的,站在了看似平衡地下面却早就被她掏空的陷阱里。
明知道脚下是千穿百孔的坑洞。
朝前扑杀她?
可她精准得刺穿了他最致命的死『穴』:从被封印之后她是唯一一个进入了混沌界之内的,也是他们目前从这里被解放的唯一希望。而很显然,她拥有混沌界。她如此机智聪敏阴险『奸』诈,在外界会不留后手?如果她死在这里,混沌界会发生什么?会不会直接被永远埋葬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能解开封印的人出现?
距离那小子答应他们的解封时间过了已经不知道多久。
混沌界里早就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概念。
所以——所以——
他敢赌吗?
赌上万古洪荒的岁月来发泄自己一时羞辱?
无论在哪一界,自然生存的法则里,猎物和猎食者的界限从来都不是天定的。
猎物也可以猎杀猎食者。
猎食者也会死在猎物之下。
……
————————————————————)——————————————————
三更。
第809章 毒瘾者
突如其来的轻松感,使得墓幺幺就算被放下来踩到地面上,也像踩到棉花上一样脚步虚浮,趔趄了好几步才站定了身体。
“小家伙,我们来做笔交易。”他已经努力放平了自己的姿态。
可这个在他全盛时期用手指都可以碾死的小家伙,站都站不稳了,一手环抱着肚子,抬起头来微微一咧嘴,“我,不,要。”
解你妈的封印。
老子要弄死她。
“小家伙,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又要威胁杀了我吗?那你刚才干嘛去了?前辈,你活了这么几千年还是几万年都活狗还是王八身上了?”所谓小人嘴脸,一朝得势,鸡犬升天,形容这女人太过恰当不合适了。
刚才试探套话的时候乖乖甜甜地叫人家前辈,张口您闭口好。
现在知道老子拿她没办法了,就他妈张嘴狗闭嘴王八?
所以你被人恨真是对了。
“我还能让你生不如死。”他咬牙切齿。
“您还需要我的力量解开封印?你真把我弄的生不如死了,我力量不够了怎么解开这些封印?哦对了——不知道前辈您注意到没,您总是不自觉说‘我们’‘我们’的,是把您旁边这九个东西算在了一起?可好像只有前辈一个人醒了呢。那我能否大胆的假设一下,我要是接着解开第二道第三道封印,他们也会慢慢醒过来?”说完,她煞有介事地盯着那九个光柱认真地看着,“您不说话,看来是我说对了。那么我再假设一下,您说过总共十二道封印,第一道封印应该就是我解开了封印进入混沌界里。算起来这总共有十个柱子,那么就是哪怕一个封印只能解开一个柱子,还剩下两道封印。那么这两道封印——就是封印住你们能不能离开了?”
“……”他是越听越心悸,越听越懵『逼』。关于封印,其实他一直都很警惕,总共就前前后后就说了没几句话,她是怎样就分析出来这么多的?
“所以这意思就是说,不管怎样,在解开封印放您出来之前,都得等您这九个同伴一起苏醒?那么,如果等他们醒过来……”她的目光盈盈晃晃地回了过来,落在了他所在的第一道光柱之上,楚楚可怜的很。
“我要是告诉他们,前辈您把我弄得好疼好疼的呢,都没有办法继续解开封印了,只能放着他们和您在这里继续被封印着到天荒地老……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我看前辈您脾气不大好,都说物以类聚是,我觉得您的同伴们脾气应该也不大好的样子?”
“小家伙你真是阴险狡诈!”老子是他妈狗/屎糊眼了才会觉得这小丫头很有礼貌比那小子好上一百倍,这尼玛还不如那小子!那小子最起码不玩阴的!
“谢谢前辈夸奖。”
“老子要和你交易你他妈听不听就拒绝了,你到底想怎样?!”他这凶怒的语气里怎么听怎么有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您什么辈分,我什么辈分,我哪有资格和您平起平坐不是?”墓幺幺双手背在后面,朝前一躬身,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甚至配合着那样单纯清澈的笑靥,活脱脱一个娇俏可爱的乖乖女。
“……”
“我当然可以帮前辈解开封印了。”她说道,“前辈你得先帮我点忙。”
“这不就是交易吗?”
“当然不是。”她摇了摇头,“交易是一次『性』的。”
他一下涌起极其不好的预感。
“比起交易,我更喜欢称它为……前辈帮忙,后辈开心?”
墓幺幺轻轻望来,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而那轻飘如云的眼神里,写着一句没有说出但是他能读懂的话:没错,我就要抓着你唯一的死『穴』,狠狠的压榨你的所有。
那双翠绿的眼睛,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干净纯粹——可是搞清楚,干净纯粹的、毫不矫『揉』造作的贪婪和无耻,也叫干净,也叫纯粹。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奸』诈无耻,更不做作地放任自己的卑鄙龌龊。
所以他才会被激怒。
被直接的激怒。
空气中僵硬的沉默、能将人绞杀成泥的杀机、铺天盖地无处宣泄到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的恐怖压力……汇聚在一起,凝成尖锐的一个螺旋长枪,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的灵魂都穿透撕碎。
但是她好像还觉得这种痛苦不够一般,笑靥被嘴角里绵延不断吐出的血浸透的更加娇嫩欲滴了。
如同沉溺在这绝境滋味中的毒瘾患者,从每一寸的痛苦中汲取到顶级的快感而自虐着,疯狂着。
……
难以用法则流逝来计算的时间范围内,他自诩见过太多人,非人,还有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存在。可他却从来没有任何事物身上,感知到过这种感觉。
仿佛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无尽汪洋之中突生的恐怖漩涡,漩涡里面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从里到外都被毁灭殆尽,也从里到外的都要去毁灭破坏。
如果非要从什么东西里拉出一个人的感觉与此时的她比拟一番。
那就只剩下那个小子了。
但,也只是比拟,并不是相同——何止不是相同,而是完全相反,敌对的特质。
……
混沌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四周的气息平静了下来。
“好。”
——————————————————————————————
今日份四更送上!
第810章 仙仙
“前辈……”
“又干什么!我已经帮你治好了伤给你喂了水给你弄来了吃的你还想要怎样!捶背捏肩?!我告诉你别蹬鼻子上脸!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哦对,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我肩膀疼。”
你妈的,为什么!
他真的是一口老血只能含恨自己吞了。
要不是从头到尾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在她身边,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乖模乖样耍着小心机的小丫头,刚才偷偷『摸』『摸』地换了里子。
“说起来,前辈你叫什么?”
“不是说了我们叫混沌?!”
“不是,我是说你——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他想了一下,并没有实体的身体某一部分忽然尖锐的刺痛了一下。
“哦哦,我懂了,就是说你们十个人组合在一起叫混沌,分开了就没名字——所以你们其实最后会融合在一起吗?”
“……”不是说好管好自己的嘴什么都不告诉她的吗?他现在很难受。
“这样吗……”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调笑的语气一扫而空,“嗯,你是十个里面最先苏醒的,那就叫你先先。”
“好难听,我不要。”
“那叫仙仙,仙人的仙。这个好听,意思也好。”
“不要。”
“没叫你仙儿不错了!”
“我真的生气了要杀人了。”
“好了仙仙,我肩膀不疼了,说正事。”
“滚!”
“仙仙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被封印在一本书里,被什么人封印的?你一直说得那个小子又是谁?”
“停。”仙仙直接打断了墓幺幺的话。“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却想反过来问我这么多?你这是不是太过无耻了?”
“不是无耻,是自保。”墓幺幺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帮助仙仙你们解开封印的前提条件是,得能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你自己也承认了,在你们原来的世界里是非常遭人恨的魔头,恨到不得不把你们封印起来的魔头。那么解开你们的封印之后,我会不会被你们反手灭了?就算仙仙你们重情重义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封印你们的那个人会不会找你们麻烦?能把你们都封印了,那最少手段是比你们强的,那么,我是不是更危险了?”
“可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也没有任何求生欲。”仙仙此时的声音冷静而机械。
“我不否认。”她歪了下脑袋,“我的确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死,也没有任何求生欲。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别的欲望,有别的想知道的答案,有别的想得到的东西。”
“你又在骗我。求生欲是一切欲望的本源,没有了求生欲,其他的欲望都是海市蜃楼——”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就连不会说话的家畜们都知道吃喝拉撒的前提是活着,为什么你却搞了颠倒?”
“仙仙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墓幺幺垂下睫来,把尾指上仅剩的唯一的一枚储物戒指来回转着。“总之,我有需要确认这些事情的足够理由。”
“……”仙仙好久之后再次开口,像是毋定了什么那样说道,“你想知道的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前提是你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又是从谁的手里得到的混沌界。”
我是你口中的粟人,我来的这个世界里全是你口中的粟人?
她心知肚明有些事情绝不能说。
于是她想了想,“关于我的情况很是复杂,一时半会和仙仙你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从谁手中得到的这本书,是一位前辈送我的。他自己也没弄懂这本书怎么用,随手给了我。”
“你难道又在骗我吗?”仙仙看起来又要发怒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我的情况的确非常非常复杂,说实话复杂到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所以你让我怎么跟你解释呢仙仙?我连星斑和元力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你要我怎样跟你解释我到底是谁呢?仙仙你问我这个问题,无非是想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仇人,我们两边都在相互试探,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对?既然如此,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是你们的仇人,也不会对你们构成任何威胁,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帮你们解开封印呢?而且随着我帮你们解开封印,你们的力量应该会逐渐解放出来越来越强大,而反之我消耗的越来越大会变得虚弱一些,也就是说,不管我是谁,对你们的威胁是逐渐减弱的。”
“仙仙你看,我都如此诚恳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拿出来点诚意呢?”
他的确听着言之有理,许久叹了口气。“大概是我真的关了太久的时间,竟然变得这么好骗了。罢了罢了,反正当年我们被封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告诉你好了。”
————————————————————————————
一更
第811章 十启厄
“小家伙,你可听说过十启厄。”
“十启厄?”她一愣。“没有。”
仙仙再次沉默了下去,四周的风变得都有些沉重了。
“小家伙你知道为什么从你进来开始到现在,我都没问过你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吗?”他突然反问了一句,可他这个问题明显不是问墓幺幺的,自己紧接着就回答了。“就因为你这句‘没有’。我们其实一直是沉睡的,只有我因为体质特殊,偶尔会苏醒那么一阵,但是也是极为短暂的可能一秒两秒钟那样子。被封印得久了,时间就变成了一个虚幻而奢侈的回忆。我们不会变老,可是记忆会衰退。时间是公平的,对我们如此,对外界的你们也如此。你看,现在你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听过我们的名字了。”
“直至被封印,我们都没有战败过一场,可如那个贱女人说得一样——他们杀不了我,就让时间来抹杀我们。”
墓幺幺并看不见光柱里仙仙的模样,可是她却听得出仙仙的声音里多了很多她无法理解的复杂和沧桑。
“好了,不说这些了。”他好久忽然豁然开朗,“继续说,我们就是那十启厄,总称为混沌,我们十个其实是相辅相成的一个整体。我的记忆不是很全,所以我就挑一些我能记得住的东西告诉你,封印我们的人就是那个小子和他夫人,没错,就是我一直提的那个小子。之所以一直喊他那小子,是因为我记不住那小子的名字了,他当年在我们面前就是个菜鸡,我们就总喊他小子小子的。不过他的确很强,全盛时期他当年收服了我们跟随他,我们一直跟随着他,关系挺好的。当然,也是他——”仙仙停顿了一下,好像说得有些艰难。“也是他听了自己夫人,就是那个贱女人的谗言,把我们封印了。”
“但是那小子在封印我们的时候,告诉我们说只是缓兵之计,让我们先避避风头,等风头过去了,就让他的后代来解开我们的封印。”
“这是他答应我们的。”
“可是最终,他还是食言了。”
“我们十启厄从出生在这个世间,哪怕是对着路边的小石头子,我们都没有说过半句谎言。那小子也是我们当年见过最诚实的人——所以我们才以为,他是不同的。”光柱中虚渺的影子动了几下,也因为仙仙的语气太过压抑,以至于就算他不是想攻击墓幺幺,她也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恐怖的威压。
“但是现在看起来,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飘到她嘴里的气息,又苦又涩,像是一颗放在古树下埋了许久腐败的酸枣散发的苦糜。
“事实是如那个贱女人所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是不说谎的,人长得那张嘴,就是用来欺骗别人的。”他平淡的很,“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当我发现你在骗我时,差点杀了你。”
“对不起。”墓幺幺此时不由自主地道了歉。
“没事。”仙仙很是大度,“反正都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总之呢,你不用担心解开封印之后那小子会不会来找你麻烦了,这时那小子欠我们的,你只是帮他还上了而已。至于我们,我们不会对你下手的。就算我的确不喜欢你,但是我们十启厄是有原则的,你解开封印对我们无疑是再造之恩——和那小子当年一样。就算那小子当年对我们出手,我们都没有打算杀他,更何况你是帮我们解开封印的那个人,我们更没有理由杀你了。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又说道,“我相信前辈,相信仙仙你。”
“那就……”仙仙还没说完。
墓幺幺就打断了他,“但是我比较不相信自己。”
“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比较欠,就是比较无耻。”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然后一道白纸从她的储物戒指里飞了出来,“所以为了前辈好,我们还是白纸黑字来签契约?”
“……”
“仙仙你们十启厄有精血吗?你们当时和那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小子签契约了?不然你们这本事,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封印了对?所以前辈你喜欢画圈圈还是按手印?我个人比较喜欢按手印。”她这样说着,已经在契约书上刷刷地写下了契约:
今墓幺幺帮助十启厄(混沌)前辈解开封印后,十启厄(混沌)前辈不能做出任何伤害墓幺幺之事。
墓幺幺动作很快,边说边做,精血瞬间从心口飞出,被她按在了契约书上,闪闪发光。
“为了防止我耍赖不帮你们解开封印,前辈,快来签?”
————————————————————————
二更~
第812章 那小子
“……”
反正就冲整个混沌界暴走的龙卷风能看出,仙仙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许久许久。
她的契约书上多了一道灰『色』的痕迹。
墓幺幺满意极了。
“好了。”仙仙的声音听起来别提多么闷闷不乐了,“我都按照你说得要求做了,快点解开我们的封印!”
“好好好,仙仙说什么都行。”她笑呵呵把契约书收进储物戒指里。
仙仙冷哼一声,“你不告诉我你是谁,那你告诉我,你连元力和星斑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怎样帮我解开封印?”
“说到这里,这不就是得让仙仙你帮我个小忙的时候到了吗?”墓幺幺眼睛亮晶晶的,“前辈,你教我那个什么颛皇抄呗?”
“……”他瞬间就明白墓幺幺的意思了。“所以这就是你要我帮你的小忙?教你那小子看家传宗的绝世秘法?”
“不然呢?我这不是为了帮前辈解开封印吗?”她别提有多诚恳了,“仙仙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得用颛皇抄第一势什么蟒吞?对?我不会的话,怎么帮你解?”
“……”
仙仙也不知道是被墓幺幺的无耻气到了极点还是在想别的什么,总之沉默了一会功夫后,他还是没说话。
“仙仙前辈,那个娶了媳『妇』忘了娘坑了你们的不仗义的小子,他答应你们要让他的后代来解开封印对?可是他食言了,结果我一个外人进来了。对?不管怎样,他骗了你。教会我他的绝世秘法,一是可以帮你们解开封印,其二呢,也算帮你报复了一下——谁让那小子先不仗义的对不对?这事你就是说到天边去,大家也都得站你这边,真的,前辈。”她非常认真地分析了一遍,振振有词。“再说了,我要学会了颛皇抄,你想想那小子看见得什么表情?那小子的老婆得什么表情?那个贱女人会不会很生气!”
仙仙笑出了声。
反正墓幺幺好像是听见了。
“你这个小家伙真是满嘴没正经话。”能听出来仙仙的口气已经松软了很多。久久他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不会呢?”
“那不能,我家仙仙前辈要哪能不会?估计比那小子还要强了!”
“没错。”他叹了口气。“因为颛皇抄,本来就是我们教他的。”
“……”墓幺幺到没预料到这一点。
“你得知道一件事。”仙仙说道,“颛皇抄是我们十启厄的天赋秘法,我们十启厄和你们的构造完全不同,我们当年在世间浪『荡』那么多年,也就之碰见那小子一个能学颛皇抄的人。至于那小子后来用来看家传宗,也是经过他自己研究改良之后,适合了他自己族人学的秘法。但是那小子改良过的秘法,我们并不会。所以,我能教授给你的,就只有像我当年传给那小子一样的东西,最原始的颛皇抄。”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严肃认真,“我们在这万古岁月里遇见过不少天赋异禀的天才神童,但是最后的最后,也只有那小子一个人学会了,且——活下来了。”
“你明白了吗?如果我教你这个颛皇抄,你只有两种结局。一是和那小子一样学会,二是和那些天才神童们一样,无比凄惨的死去。”
墓幺幺怔了片刻,忽然打断了他。“仙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后面这段话呢?明明你可以不告诉我后果,直接教我就行了,学不会我就死了,学会了你们就赚了。反正是拿我的命去赌,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仙仙反而失笑了,“且不说拿你的命去赌对我有没有损失,小家伙你虽然没有求生欲,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命当成抹布来看?我要是能像你能这样自由自在的活着,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把我命当成抹布用的。”
“……”她不说话。
“更何况,拿你的命去赌对我来说有损失啊。混沌界现在在你手中,如果你死了,又不知道混沌界会到谁的手里,更不知道等到下一个能解开封印进到混沌界的人会是哪年哪月了。现在,我可以先把你送出去,让你帮我找到那小子的后辈来帮我解开封印。这样最起码我们还有个念想,知道混沌界在你手里我们也算是有了个希望。反正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些时间了……最关键的是,你已经解开了第一道封印,我已经苏醒了。如果你死了,在等到下一个能进入混沌界的人来之前——我如果沉睡着还好,可如果我依然清醒怎么办?我不是那九个家伙,能睡的如此沉,我要自己一个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混沌界里苦等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拿你的命来赌,无异于让我拿我全部的希望去赌。”仙仙深深的叹了口气。
墓幺幺久久没有开口,最后仰起脸来,看向了第一个光柱,仙仙所在的位置。体内的生灭力在这一瞬间爆发至极致。黑光从她身体里洪水般宣泄而出,其上还隐隐浮现着道道的青金『色』铭文,似一片片镂着华美刺绣的黑『色』织锦,悬在大风中被吹出水纹涟漪般的熠熠珠光。
“这……”仙仙简单的一个音节,仿佛见了鬼一样被卡到一半的呵气,饱含了无数的情绪转折。
曲折到最后,他已难以压制喉里的颤音,问了一个他问过了很多遍却一直没有得到过正面回答的问题。
“不,这个气息,你……到底是谁?”
————————————————————————————
今日份三更送上~
谢谢大家的评论!
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大家给我评论写很多很多话,哈哈哈就有了更新的动力~么么哒,爱你们~
第813章 器魂
围绕在墓幺幺身边的仙仙的气息压抑至极,像是一团极具爆发『性』的可燃『性』气体被极致压缩在了一个小小的瓶中,全靠他残余的理智压制着那瓶盖不让它们爆发。
“你,快说,你到底是谁。”
“前辈,你说过你不喜欢别人撒谎,我也不想再对你撒谎。”墓幺幺很平静地承受着他压抑的气息,仿佛能直面他的存在一般。
这时——
墓幺幺的眼前突然一白,好像有一个无声的爆竹在她眼前爆炸了那样刺激的她瞬间失明。眼神再次聚焦的时候,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团似人非人的灰『色』团云漂浮在空中。
“你说你叫什么?”刚才气急也没注意那契约书上她的名字,现了半个真身的仙仙这时却想起来这事了。
“墓幺幺。”她回道。
“这是你的真名?”
“……算是。”她想了想。
“什么叫算是?”
“前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几乎死过一次吗?这是我重新活下来之后,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那你之前的名字呢?!”仙仙的声音听起来万分的急切。
“我想不起来了。”她非常诚恳的回答道。“在我醒过来之后,我就记不起以前的一切事情了。”
“你别骗我!”话音还不落,那团灰云之中滚动起一道道又一道的暗『色』光芒,给人的感觉非常难以描述的不好,虽然只是一团团模糊的光泽却带来了极为不祥的战栗感。
猛然,那其中突涌起一道如同蜂蜜一样粘稠的深灰『色』锐光,形成了一个可怕狰狞的利爪袭来攥住了她的脖颈,杀机滚滚。
“我没骗你。”她很平静。“仙仙你说过时间是最公平的,他抹杀了你们的记忆。那么仙仙你应该清楚,痛苦也一样。在我受了那样重的伤之后,能醒过来已是天赐,把过去的回忆拿去换一条命,自然界永恒不变的法则,我觉得很公平。”
那利爪攥紧的力度好半天终于松开收回,可仙仙却似乎陷入了什么混『乱』之中,能看出那团灰云里那种让人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不详暗芒不停地跳跃着翻滚着,“……那么,是不是连是谁害你至此你都不记得了?”
墓幺幺点了点头。
许久。
仙仙的反应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如同想通,又如同认命一样再次接近了墓幺幺:“墓幺幺,你的元力,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在别人身上,见过类似的。”
“谁?”
仙仙的灰云落在了地面上,越来越像一个人形了,比她高出不少,身材也很修长的样子,可那不详之感却更加浓重且挥之不去了。“你的元力太不纯粹了,混合了多重不属于元力的气息。来混沌界之前,你是不是吞过什么异秉且十分强大的精怪和粟人?”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吃了半个雷灵,一些普通的粟人,还有一件神器。”她想了想,白王所给她的那些白魂瓶也是从修士里提取的灵,算起来也算是粟人。
“雷灵?雷系的精怪?你这是什么狗/屎运啊?罢了罢了——普通的粟人?那应该不是它们。问题是,你那件神器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这件神器,进化出了精怪体?”
她仔细想了想那个大葱精,点了点头,“应该是。”
“等下。”仙仙的声音此时听起来莫名地有些颤抖,“你等下让我捋捋,你这个神器是哪里来的?从粟人手里吗?”
从仙仙的角度来看,淳晟当然是粟人了。
“没错啊。”她点点头。
“我问你一句,那个精怪……是不是会说话?还有自主意识?”
墓幺幺诚恳的点了点头。
嗡——
她好像看见仙仙的灰云体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你……你你你你竟然吞了器魂?!”仙仙拔高了数个音阶的音调显示出他此时有多么的震惊,“墓幺幺啊墓幺幺啊墓幺幺你他妈啊啊啊?”
他好半天捋顺了气,继续说道,“自古以来,草木山石兽禽万古可化神修成精怪体,但是唯独人造的器物,是几乎千万年来都难化神一个的!而且我们的体质造不出法器,更根本韫养不出能化神的精怪,只能靠极品的粟人才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花费几千年几万年的时间蕴养出一个有自主意识的活的器魂!而花费几千年几万年的时光蕴养出器魂的存在,就算我们之中至极的高手也绝不愿意对他们出手的!我们活了这么久了,就只见到过唯一的器魂,是那小子从粟人手里抢来的一个——那也是唯一一次,我见到那小子重伤!”
墓幺幺愣了一下。
她仔细想了想,她好像见过不止一个仙仙口中千万年难出一个的器魂。
比如,破晓剑?还有铸业鼎?以及……难道她的霆华也算?
————————————————————————————————
一更。
第815章 眼泪
“那小子是太监?”墓幺幺反应很果断。
“……”饶是仙仙自以为见识广泛也差点一口气没噎着,“当然不是你这小家伙脑子里装的什么。他们两人无法有后代的主要原因在那个贱女人身上。关于我们的世界太多你不知道的东西了,我这提这事就得朝前追溯很久的事情和你解释。最主要是他们都没苏醒,凭借我一个人的记忆也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你可以理解为,那小子和那贱女人是水和火,水火不交融,明白吗?所以为了后代,那小子又娶了别的女人生子。”
仿佛不忍心让墓幺幺的期待落空,仙仙又补充道,“虽然不能确定为什么你的元力里既有那小子的气息又有那贱女人的气息,但是最起码关于你的来历也算有了点头绪。等他们苏醒之后,记忆恢复完整一些,你的身世应该也会解开了。你别担心……”
那轻柔的风落在她的头上,像是一团棉花在头顶上打了个滚,软绵绵的。“哪怕你和那小子没有这层渊源,我也会带你回我们的故乡。”
墓幺幺一时有些失笑,张嘴就想说仙仙其实我根本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子哄这样的话,可是在舌尖打了个转,轻飘飘吐出了一个:“好。”
好字刚落,她紧接着就迫不及待了:“那么,现在可以教我颛皇抄了吗?”
“……就算你的元力像极了那小子,那也不代表你有他那样万种挑一的运气啊。”仙仙似乎更不想退让了。
“仙仙。”她扬起手来,一道黑光迸发而出,“我从不相信运气两个字,这么些年,我所见识过的运气无非是弱者心有而力不足的贪婪,是失败者力不至心不竭的借口。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是我却无比肯定一件事情,他能在无数失败的天才之中脱颖而出学会颛皇抄——”
“他能活下来,成为你口中的那小子,他就绝不是靠着运气。”在她跌宕的话音里,黑色的生灭力犹如波涛滚滚起伏着,“我也不是。”
“……”
久久,仙仙似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其实为什么从你进来开始我就很喜欢你。原来不只是你的元力,你这一面的性格,倒是和他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当年我就拦不住他,也应该没有机会拦住你了。”
他话音落下,四面淡灰色的雾气以墓幺幺为中心由缓到快的凝聚在一起,“墓幺幺,定神!”
“无论多疼,我希望你能忍住。”
嗖地一下——
从第一道光柱里,包括剩下的九条光柱里分别射出一道肉眼无法捕捉速度的辉光,狠狠地刺进了她的眉心。
……
刚好是一条滑过眼角的泪线。
流进了唇齿。
像是吃了初春刚抽绿的一枚青杏,好像有点甜,酸酸涩涩的味道化开在嘴角里,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口腔,后味是失魂落魄的苦。
墓幺幺恍恍惚惚地抬起手来,想去擦,可眼角已经干干的了。
她……哭了?
可,为什么哭?
她定过神来,全然记不住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一个你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恍惚没有焦距的眼睛终于凝了出点神采,眼前也算出现了它的倒影——一团红云。
“仙……仙?你怎么变成一朵云了?”
“呼,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不是云啊,这是我的本体啊,混沌体啊!你能活着看到我的本体就是我们成功了?!!!”那团红云上蹿下跳地,嗷嗷直叫,刚才淡定的模样早就灰飞烟灭了。
真的是字面意思的如同棉花一样软软乎乎的小云朵,他显然是兴奋到了极点,说话连顿都不打了,就差胡言乱语了。
“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能撑了过来能活下来我的眼光果然爆炸好我真是天才那九个家伙醒来看到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爱死我了我可真棒我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奖励……”
——————————————————————
一更,昨天半夜火星后台出了点问题登录不上,刚上来更新~么么哒
第816章 颛皇抄
“仙仙。”墓幺幺打断了它,“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要教我颛皇抄的吗?”
红云嗖地一下停在了她眼前,有些不解,“我教你了啊,你已经学会了啊。”
“……”墓幺幺愣住了,好半天,她才说道,“可我,我只是好像眨了个眼。而且,我并未感觉到任何疼痛,也没有任何记忆。”
“额。”仙仙出人意料地卡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纠结,好半天才迟疑地说道,“关于这个,其实刚才教你之前我忘记提醒你了。颛皇抄是我们十启厄的本命法门,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法门。我们十启厄和你们的种族不同,我们将天赋法门传承给你们,就等于把老天爷赐给我们的饭碗偷渡给了你们,老天爷自然就看不下去了,就会让你们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与其把颛皇抄当成一本传承一部秘籍,倒不如把它当成一份等价交换的契约比较妥当。在我们把颛皇抄传承给你的时候,你并不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也不是没有任何记忆。相反,你付出了你或许绝不想付出的代价。”
忽然,从他的身体里凝聚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来,一手捏着一块云凝出的木板,一手拿着一根云凝出的钉子。它拿着钉子在墓幺幺的眼前晃了一下,把它狠狠地拍进木板上。“举个例子,颛皇抄就像是这枚钉子,你就是这块木板。我把它钉在了你的身体里,你想让你这块木板进化,变成铁板,钢板,金刚不坏板……唯一的方法,是拔出这枚钉子。”
“我没听懂。”墓幺幺很是诚实。
“据我们的世界里评定,颛皇抄是现今已知最顶尖的元力进化法门……之一。”他显然很勉强的加上了之一两个字,“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感到无法遏制饥饿感?”
“没错。”
“你知道元力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吗?你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吗?就是这种饥饿感,这种饥饿感,我们称它为终噩……和我们不同,是噩梦的噩字。”仙仙淡淡地说道,“如果没有及时补充星斑,走火入魔暴体而亡都是小事,我们甚至会饿到吃掉自己。”
终噩?
而混沌叫十启厄?
仙仙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个字的区别……一个是终,一个是启,她当然能察觉到有问题,但是她最终没有问出口来。
“于是有了元力进化法门。元力是分十个等阶的,进化的等阶越高,元力就越强大,这种饥饿感也就是终噩则会越来越弱。好的元力进化法门会让你的元力进化速度突飞猛进,比如颛皇抄。据我们的世界里评定,颛皇抄是现今已知最顶尖的元力进化法门……之一。”他显然很勉强的加上了之一两个字,“颛皇抄能遏制住终噩,甚至可以说是终噩的克星也不为过。可颛皇抄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别的法门所无法比拟的。”
他缓缓拔出了那木板上的钉子,“至于是什么代价,我们没有感同身受,没有办法和你形容,只凭那小子当年所说了解的一些而已。你此时记不起的这种疼痛,你所付出的代价,会成为一个潜伏你在心里的阴影,在你不知哪一次使用颛皇抄的时候,就会突然爆发。而一旦你想起来了,这种代价会成为比终噩还要可怕的魔障。就像你记不起钉钉子的痛苦,拔钉子的缓慢过程,你却能记得无比清楚。”
“……代价也好,疼痛也好,我能忍受。”她有些听懂了。
仙仙把木板和钉子收回身体,重新变得圆滚滚地,“如果只是这样,大多数人能忍受的了。那小子,也不会像当年那样哭着求我们收回颛皇抄,更不会穷极一生也要改良颛皇抄,只是为了不再有人像他一样承受这样的痛苦。”
“……”墓幺幺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刚才的那滴眼泪。
“不过,想开点!”仙仙哈哈一笑,“那小子用了一两千年的颛皇抄之后才兑付了代价有了这个后遗症,说不定只是那小子的偶然情况也不好说对不对?就算你真的万一也中了,还得一两千年呢。在那之前,我们只要找到那小子就好了。因为为了传承给后代,那小子已经改良了颛皇抄,等我们出去后立刻带你去找他,让他帮你除掉这个后遗症就行了!”
“好。”她润了下嗓子,试图冲淡口中那种失魂落魄的苦涩。
“既然你已经学会了!”仙仙活蹦乱掉的不行,“快,帮我们解开封印!”
——————————————————————————————
二更。
第817章 蟒吞
“第一式,蟒吞。”
很是奇怪的是明明在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颛皇抄的记忆,可在听到仙仙的命令之后,宛如刻印在脑海里的招式就随心而发,非常自然的释放出来。三条巨蟒围绕着她的身体,明明是生灭力凝出的虚无法术招式,但感官上却像是三条活生生的巨蟒,嘶嘶吞吐的蛇信喷出黑『色』的气雾,鳞片泛着水波一样的光泽。它们从墓幺幺身上盘了两圈,一头扎入她脚下的灰『色』雾气间。刹那间,一道道篆刻了数不清古字的铭文从雾气里朝上迸发而出,在空中就被巨蟒们给撕裂吞噬。
这些碎裂的铭文很明显是封印的一部分,随着被巨蟒破坏吞噬,从地面扩散出的震『荡』越来越激烈。这封印也并不会乖乖认命,崩碎的铭文犹如无人『操』控的武器一样,与巨蟒死斗起来。巨蟒受击,也对墓幺幺带来了不小的反噬。
“保持灵台清醒!宁心!镇定!你的精神力比这封印要强得多!撑住!只要撑过去,你就赢了!”完全『插』不上手的仙仙在她身旁来回绕着,想法设法地给她加油打气。
墓幺幺没有理他,主要原因是她根本生不出力气来张嘴。
太心急了。
不知是仙仙,更包括她。
颛皇抄是她第一个学会的利用生灭力的法术,完全不同于化力的使用方式。如果将化力看成“稳定的、固定的”铁,那么她以前学的那些法术秘籍,就是化力所打造出的各种武器防具,一切的目的是为了最大程度优化化力的使用效率。但是生灭力不一样,生灭力就像是“的、自由的”火焰,不用武装,它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可以融化化力这种“铁”的武器。
她以前利用生灭力的方式,比如说“惊蛰九变”,根本发挥不出生灭力哪怕百分之一的效果,只是将生灭力变成另外一种形态,说白了还是把生灭力当成化力的使用方式。
可颛皇抄不一样。
一直以来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生灭力,像是一头被驯服的野兽,非常驯服地在自己身体里运转着,那种饥饿感并没有出现。
但与此同时,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生灭力要被抽空。这种感觉和化力干涸,神魄进入眠期的感觉很类似。不过却完全不同她就像是赤身站在满是瓷器的房间内,这封印里一道道崩碎的铭文如同崩裂的瓷片,将她割的遍体鳞伤。
巨蟒与铭文,她与封印,在疯狂的厮杀。
她感到生灭力如同一只会无限再生的蚯蚓,被切断,死掉一段,再被切断,再死掉一段。
不是封印解开,就是她的生灭力被耗得干净。
与此同时,巨蟒所受的疼痛她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几乎麻痹了她的所有感官,但是她仍咬紧了牙关。
她从来不会认输。
“”
一旁的仙仙不知何时已经沉默了下去,他其实是有些惊愕的。当墓幺幺使出蟒吞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是震惊了,要知道当年那小子才召出了两条巨蟒。而在他残存的记忆里,并没有人曾超越过那小子。巨蟒召唤的越多,威力也越大,破坏力也越强,面对封印赢面也越大。
但是与此同时,这封印是要消耗元力的。
那巨蟒所消耗的元力也是同等的。
所以仙仙当然看得出来墓幺幺是在死撑,假如元力被耗干了,没有星斑补给的墓幺幺要么成了废人要么就是死人。他其实想去出手阻拦,但是最终他还是犹豫了。
或许是私心不想放弃终于等来的机会,也或许是她的眼神。
如果,如果你能解开这第一道封印还没有废掉。
我就我就
再信你们这些人一次又何妨?
所以,哪怕为了你自己,你也一定要坚持下来。
一更。
第818章 九姐
不知道熬了多久。
最后一道铭文在空中如同融化的雪花一样消失时,墓幺幺的视线因为充血的眼球而变得狭窄模糊。当三条巨蟒停下钻进她的身体,她腿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耳膜嗡嗡的响着,仙仙的声音像是从外太空传来的一样虚无缥缈。“墓幺幺,墓幺幺墓幺幺?!你成功了?!我的天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我爱死你了!!”
吵死了。
她想。
然后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昏过去之前,『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远处的第二根光柱爆发出无比闪亮的光芒来。
浑噩之中,她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只听见四周有两道不同的声音在交谈。
“你是不是疯了,不可能。如果大哥知道你竟然有这种想法,会直接吞了你。”这竟然是一个非常尖锐的女子声音。
“九姐,你知道吗这丫头在之前连元力星斑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好像是仙仙的。
“小十你撒谎也要撒得像一些,连这些都不知道,她怎么解开的封印?”
“是我教的她颛皇抄。”
那女子声音非常明显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教的?她不是纣的后代?!”
“哦那小子叫纣来着啊。先不说那小子了,先说这丫头。这丫头不是纣的后代。她根本不会颛皇抄,我像当年大哥教纣一样,教会了她。”
“她,活了下来?”
“如你所见,活的好好的,还解开了第二道封印,把九姐你放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这是被封印了多久啊?竟然出现了一个第二个纣?”
“不,不是第二个纣。”
“什么意思?”
仙仙一下被问住了一样,好像在避开话题那样立刻说道,“九姐,你知道她召出几条疆蟒吗?三条。”
“不可能,你少骗我。纣他才召出两条,她能召出三条?小十你的『性』子再这样顽劣大哥真的会生你气的。”
“九姐,我又不是三哥,我从来没说过谎话。”仙仙说道,“她不在我们的世界,连星斑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没有任何补给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三条疆蟒的吞噬力,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仙仙一个停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丫头根本不在我们的世界,她是孤身一人流落在异界,流落在星斑的世界里。那些星斑将她当成异类,她能活下来已经不易。换句话说,我们的封印也在星斑的世界里,这丫头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而目前来看,她的资质甚至超过了当年的纣。所以,我觉得就算大哥醒过来,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可我不想再相信人类了。”那女人说道。
“我也不想。”仙仙叹了口气。“但是我想相信她,她像极了纣,也和纣是两个极端总之,我选择信她。”
“”那女人沉默了下去。
“她没有带星斑来,靠她现在剩的这些生灭力,解开第三个封印根本不可能。”仙仙又说道,“所以九姐,你到底想不想让大哥他们醒过来?要是想的话,就只有我说的这一条路了。”
“我当然想让大哥他们醒过来。可如果这个女人,和纣以及他妻子那样对待我们,等待我们的或许就不只是封印了!可能直接就是湮灭了你懂吗?!”
“我懂。”仙仙说,“可九姐你没懂吗?我们不是当年面对纣时还有选择我们现在,无路可走。要么就我们两个和她困死在这地方困到地老天荒,要么就选我说的这个方法。”
“”
久久。
那女人叹了口气,“那好,如果她敢像纣一样骗我我发誓,我一定”
墓幺幺在这一声叹息之后,幽幽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突然多出的另外一团橘黄『色』的云朵,说道:“在决定我的命运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征得我的同意?”
二更。
第819章 寄生
两团并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醒了,一起吓得一哆嗦。
“”
“”
“仙仙,你要对我做什么?”她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的红『色』云朵。
“仙仙?”橘黄『色』的云,应该就是仙仙的九姐,语气非常之疑『惑』。
仙仙赶忙无视了九姐,抢白道,“墓幺幺,这是我九姐,刚被你解开封印吗,她很感谢你。我们决定,寄生在你身上,和你共生!”
“感谢她?这是她的荣幸好吗?!”九姐非常高傲的哼了一声,“还不谢恩?!”
“九姐好,容我拒绝你们的要求。”墓幺幺非常干脆的回道,不等震惊的仙仙和九姐开口,她又说道,“寄生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词,共生也是,感觉都是要分我一半命。”
“你这不识好歹的黄『毛』小丫头片子!狂妄无知愚蠢至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绿眼蚂蚁一只,听你这个口气我就不喜欢你,小十我反悔了,我拒绝和她共生!”九姐对墓幺幺的第一印象显然差到了极点。
“当然不是!哎九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哎我的妈别动手你那一下下去她受不住我的天!!”仙仙冲过去就抱住了九姐圆滚滚的身体,又扭过头来对着墓幺幺说道,“哎我说墓幺幺,这是我九姐,你稍微别这么气人好不好?你先听我跟你解释,所谓的我们寄生到你身上,并不是要分你一半命。我们虽然像是寄生虫一样活在你身上,但我们并像寄生虫一样从你身体里吸取任何东西,反而,我们会分给你天大的好处。”
“好处?”
“没错。”仙仙说道,“我们的星海,等同于你这个世界里的识海。就是生灭力的容器,识海也好,星海也好,每个人都是有限的,这你总知道?”
“嗯。”她点了点头。
“但是,我们混沌的星海,是无限大的。”仙仙说道。
“”墓幺幺有点楞,星海无限?识海无限?这怎么可能呢?就连九华仙也没听说过可以拥有无限的识海啊。
“所以,如果我们寄生在你身上,我们的星海也会共生,也就意味着,你的星海同样也会变成无限的。”仙仙是语不惊人语不休。“你明白这个概念?也就是说,你所需要做的,只要你不断的提高修为,不断的修行颛皇抄,不断的朝你这个无限的容器里装生灭力。你的实力就永远没有止境,你的进化就是无限的。”
“”
“而你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只需要让我们寄生在你的星海之中,你根本不会感觉到我们的存在,我们也不会打扰你。当然,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窥探你的意识,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他仿佛一下就看穿了墓幺幺的担忧,“我们只是你星海里的一个摆设罢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醒了都听见了吗?我们无路可走了。”仙仙回答的很坦然。“眼下你的修为太低,你的星海太小了,根本装不了多少生灭力,凭借你这样的修为想要解开剩下的封印基本可能是零。所以,只能寄生在你的星海里,等你提高修为,在你的星海里填满越来越多的生灭力,才能解开剩下的封印,救出我大哥他们。”
“就只有这一个原因?”墓幺幺显然并不买账。
“还有。”这时开口的竟然是一直沉默的九姐。“还有别的私心。”
“说来听听。”
“我想借你的身体用。”
“九姐?!”仙仙诧异至极。
九姐无视了仙仙,“小丫头,你是在担心把所有的封印都解开之后,我们会夺舍你吗?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们不是人类,只有星海,没有,最起码我们的和你们的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我们并不稀罕你这个。但是,我需要借你的身体一用。”
“我有点糊涂了。”墓幺幺说道。
“等你把所有封印都解开,把我们十兄妹救出来之后,我会借你的身体,去杀一个人。”九姐说道,“就是说,我要你去杀个人。”
“谁?”
“纣的妻子。”九姐说道。
墓幺幺此时视线望向了仙仙。她其实察觉到仙仙刻意回避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仙仙并没有告诉九姐她的生灭力有一部分气息非常像那小子,也就是他们口中那个“纣”的妻子。
仙仙这时果然打断了九姐,非常明显的不想让九姐知道这件事情。“九姐,那贱女人是一定得死的。所以你先别着急,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先把大哥他们救出来对不对?所以墓幺幺,你考虑的如何了?”
墓幺幺并没有揭穿仙仙,叹了口气,看着仙仙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们。”
“什么?”
“就算我想让你们寄生,我也大概没有那个时间了。”她抬起头来,笑容很坦然,“我快死了。”
恢复更新。
今日份三更送上。
这几天宝宝生病,太折腾人了,一直就没时间更新,终于好了,恢复更新了!
所以以后还是日三更以上哈
爱你们
第820章 融合
看到仙仙和九姐懵在原地的样子,墓幺幺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同她所预想的一样,仙仙和九姐并不能看见自己的经脉,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根本活不多久了。
“我的经脉在慢慢枯竭,靠着一些续命手段也只能维持很短的生命了。可能你们不理解什么叫经脉”
“我们当然知道经脉是什么。”九姐打断了她,“没有经脉,元力在哪里运转?不过这不是重点,你的经脉为什么会枯竭?难道你中了什么毒?”
“一时半会和你们解释不清楚。”墓幺幺摇了摇头,“总之现在结果就是这样,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就算愿意让你们寄生,我怕也活不到帮你们挨个解开封印的时候。”
“等下!”一直好像在苦思冥想什么东西的仙仙朝前一蹦,“我二姐可以救你!”
“小十!”九姐立刻怒了,“大哥要是听见这个真的会杀了你的!大哥怎么可能同意让二姐出手?!你知道不知道二姐如果要治疗这个小丫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且复苏经脉几乎可以等于起死回生了,我不认为二姐能做到!而且如果按照这个丫头所说她自己没有多久可以活了的话,她能撑到二姐的封印解开吗?!”
“可是如果二姐不试试的话,这丫头如果死了,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仙仙驳道,他说完也不管九姐的反应,云朵身体里伸出两个软绵绵的小手来捧起墓幺幺的脸,“墓幺幺,如果你能撑到帮我二姐解开封印,我就一定想方设法让我二姐帮你复苏经脉!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如果你想活下去,我就帮你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我们就有希望,我就可以救出我大哥他们!”
“好。”墓幺幺点了点头,“那,我试试?”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九姐依然很生气,“我不管了,反正就算你死,你也得努力解开封印!能救出来一个是一个!从今天开始,我会监督你好好提升修为,要让我发现你有一点偷懒,我就吃了你!”
寄生过程比墓幺幺想象的简单的多,仙仙和九姐围绕着她画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又在她的眉心正中间化了几道看不懂的铭文。远处的光柱一个接一个的急速缩小,转瞬凝成一道细针一样的东西,刺入她的眉心。依次下来,九姐也缩小成针,刺入了她的眉心,最后一个就是仙仙。
当仙仙也刺入她的身体之后,她的眉心上刻画的铭文也渐渐消失不见。而她眉心中仿佛是被仙仙刺破皮肉,凝出一滴血来,竟诡异无比地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流淌痕迹,滴落在了她眼角下的蛇纹之上,如同一粒微小的红『色』宝石,晶莹剔透地镶嵌在了那蛇形图腾的眼睛部位。
瞬间,墓幺幺眼角的蛇纹被这一只红『色』的眼睛点活了一般,似一条盘踞在她脸颊上的美轮美奂且活灵的神物。
“为了不被人发现,还是在你脸上的纹身上隐藏比较好一些。”九姐的声音从她脑海里传来。
“墓幺幺,寄生已经完成了一半,现在你需要闭上眼睛,宁神定气,什么也不想,把一切交给我们两个。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已经把我们的星海融入你的星海里了。”仙仙说道。
“大概需要多久?我比较着急,因为我在外界还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墓幺幺问道,“或者能不能等我出去你们慢慢再融合?”
“不能。”九姐打断了她。
“混沌界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流速是很慢很慢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还是仙仙对墓幺幺更有耐心一些,他安慰道,“好了,你只需要等我们融合好星海,就送你出去。”
“嗯。”墓幺幺闭上了眼睛。
一更。
第821章 刺杀
“这”两个虚影站在原地,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所震惊了。
“这是那丫头的星海?!”九姐看着四周的情景,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着。“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仙仙显然也没有料到此情此景,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一片虚无的黑。犹如黑『色』的沥青那样浓重的『液』体包裹着这整个世界,像是一片只有虚无的无尽海洋。
“小十你看到了吗,这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命星。”九姐的声音听起来都在打颤,“那她到底是如何开辟的星海?又如何幻出的元力?”
“不。”仙仙趟过这厚重的沥青样的黑『色』『液』体,“她有命星,只不过被隐藏起来了。”他抬起手来,指着远方那处那是一片黑『色』『液』体凝聚出的幻象,有山,有湖,无数黑『色』的大雁从那上面飞过,很多很多人在那山湖之间走过。“在那。”
在他的手指所指的地方,那一片湖的正中央,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黑『色』的漩涡整中央,有一个似人非人的黑『色』东西站了起来,望了过来。
“你们是谁?”它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渗人,像是指甲被砂砾磨劈,又如同骨头一寸寸碎裂的声音。
仙仙和九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跑!”仙仙毫不犹豫地拽起九姐,扭头就跑。
“啊啊啊那是什么怪物啊啊!”九姐一边跟着仙仙跑,一边回头看向那怪物,那东西发觉他们在跑,竟一头扎入了黑『色』的『液』体之中,片刻他们的身后就鼓起了一条猛速前进的鼓包,犹如一个巨大的蚯蚓在土地里追着他们钻行。
“那是那丫头的命星,不知道怎么会长成这样。”仙仙说道,“它把我们当成入侵者了,要吞了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九姐干嚎,“我们打不过它?”
“不是打不过,是没法打。”仙仙说,“只能先跑了!”
墓幺幺是被自己的血呛醒的。
她噗嗤咳了一声,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躺在地板上的。她有些木讷的想要直起身来,却发现头痛的几乎不是自己的了,使得她不得不抱住头重新趴回了地面。
滴答,滴答。
一滴滴血从她眼角滴在地面上,竟然是黑『色』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痛终于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眼角也不再流血。她这时才有余力擦干眼睛,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一抬头,看见月光穿过窗棂铺满了整个空无一物的房间。
她回来了?
一时,她忍不住有些恍惚。
“幺幺,幺幺,你没事?”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并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进来了。”外面的人得不到她的回应,显然有些着急了,推开了门。“这”
“玉儿?”她模模糊糊地回了一句,眼前这用段参事伪装的男人,就算没有什么亮光,她也一眼认了出来。
“是我。”白韫玉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上前搂住浑身的墓幺幺,解开外衣为她披上,将她赶紧裹好准备抱起来,“这些该死的家伙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让你这样躺在地上?!你这是受伤了?”
“幺幺醒了?”匆匆赶来的是淳晟,喜出望外的声音隔了老远就听见了。他是一路小跑来的,很显然还用了瞬移,气喘吁吁地扶着房门站定了,“咦,这房间怎么这样了?家具呢?幺幺你没事?”
“没事。”墓幺幺晃了晃脑袋,头依然有些疼,四周的情景总感觉有些恍惚。手中空空如也,一地她戒指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没有了那本破旧的书本。她几乎是随口问了一句,“弗羽王隼呢?”
“”
“”
她非常明显的感觉到抱住她的白韫玉身体一僵,也看见了淳晟一闪而过的表情。“怎么了?我昏『迷』了几天?发生了什么?”
“幺幺,你先别急,我先去把奥医请过来给你看下身体还有没有大碍。”淳晟扭头就要走。
白韫玉则是作势要抱起她,“你看你浑身冰凉,躺地上多久了?”
“玉儿,弗羽王隼怎么了?”她拒绝了白韫玉的怀抱,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白韫玉避了几次,终是没避开她的眼神,许久才开了口,“他受伤了。”
“怎么会?”
“有刺客,他替十三公主挡了一下。”
今日份二更送上!
爱你们!
第822章 大怒
此时的军议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些平日里刀林剑雨里笑啖虏肉的将军们,或成群的争论不休着,或孤坐愁眉,这般惶惶不安的情形甚至不如外面那些待命的普通士兵们。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说偏坐与角落中的弗羽乙乙,沉稳平静,时而还会与身后的随从低语两句,此般情境之中,在他身上颇有了他大哥的威态。似有意无意,他的眼神掠过正中央那个空出的帅位,掩去一抹笑意。
“恭迎十三公主净月圣驾!”尖细高亢的女官声音像是不详的乌鸦,猛然飞入了军议厅。
一行人从外走进厅内,真是难为这位公主了,每次出场都声势浩大至极如同出席什么典礼,也不嫌麻烦。弗羽乙乙随众人起身,却只是简单行礼便恹恹地坐下了,显然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殿下,此时已至关紧急,急需您定个主意下来!”就连一向孤傲的贝老将军都坐不住了,第一个站出来请命道。“那荒人大军已卷土重来,比之前的攻势还要猛上数倍,其势甚汹!我方前线吃紧,负责保护三处阵石的十条防线已退到了最后一条!三边城墙也发现了荒人精锐!而这些荒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比之前的荒人还要生猛难缠,我方损失日渐惨重!最要紧的是”贝老将军一时说话太急又太快,呛了好半天也顾不上了,大气不接下气地死命也要说完的架势,“被息烽将军重创的哈睿已经恢复如初了,看起来并无什么大碍,他还带了一件特殊的法器,那法器一开,隔着几千里朝我们桥上一照,光照之处,就如同被阳炎直接生烤了一样,好好一个活人瞬间就能被烤化了!这法器我们普通士兵根本没有办法招架,若要让哈睿这样继续肆无忌惮,没有生出破解门道,那我们早晚”
“急什么。”应熙景皱眉,镂金玳甲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被贝老将军吵的心烦意『乱』,不耐地说道,“人不还没死光吗。”
莫说身为峯月君统领的贝老将军算是在座这些将军中与十三公主接触最多的几个人,也愣是被这一句话噎的整个脸瞬间铁青一片。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半天,肩膀都颤了,才抖巍巍地说道,“公主殿下,这不是人死不死光的问题,这是敌人有了我们无力抵御的力量啊!您看不出来吗?眼下这荒人是准备拼尽全力与我们在此决战了,如果我们现在还不拿出对策,那我们就是一群在太阳光照『射』下的无处可逃的蚂蚁啊!”
“十三公主殿下,贝老将军说得没错,现在大爵爷昏『迷』不醒,您就是总帅,这事只能您来定主意啊!”蒋安青也走了出来,行礼说道。
“殿下,请您定策!”
“殿下!”
“殿下,不然您请息烽将军出来定个主意?”贝中杰再次出声,“就算是闭关,要是您的话,一定可以请动他的!”
紧要关头,这些将军们纷纷出声,想要凭借只言片语打动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来玩一样的顽劣公主。
“吵死了!”可很显然,将军们的努力再一次白费了。她狠狠地一拍桌子,“都给余闭嘴!”
“”
她的暴怒显然还没到头,手指挨个点着这些敢出头的将军们,“你们口口声声地说让余拿主意定个办法,不就是变个好听的说法说余没用吗?!又说弗羽王隼受伤又说息烽闭关的,怎么,是觉得余离了他们就当不好这个总帅了?!你们各个好大的狗胆!”
少女本来清丽的音『色』被暴怒渲染成夹杂着冰碴子的暴风,刮得这几个出头鸟不得不赶忙跪下去谢罪。
可应熙景显然这几天气到了极点,终于让她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扶着桌子站起来弓着腰拿着手指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如同一只好胜的蛐蛐弓起了腹背,尖锐地怒斥,“余最后一次警告你们!是父皇让余来这御尺桥当总帅的!父皇认可了余的能力!你们屡屡质疑余,难道不是质疑父皇!你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胆敢在战事吃紧的时候质疑父皇,你们安得什么心!是要造反吗!”
造反两个字犹如雷霆一样炸在了整个房间里,哪怕各个都觉得这位公主这强词夺理的话明明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可所有的将军们都担不起这两个字,不得不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
“十三公主息怒,殿下息怒啊!末将们不敢啊!”
一更。
第824章 潜龙
当墓幺幺听到白韫玉所说,二话不出冲出门外,要去弗羽王隼房间的沿路上,脚步就越来越缓慢。而到最后,她才走了一半,转头直接去了高高的塔楼之上。
她目光凛冽地扫过整个帅塔,尸横遍野,伤殍断肢,残垣断壁,其上甚至还可以见到不少荒人踏入了桥上,肆虐着。
“你说我睡了多久?”
“七日。”跟在她后面来的白韫玉回道。
“七日,七日”她喃喃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莫名地觉得脚下有些虚。
“这七日,发生了很多事情。”淳晟走到她身旁,同她一起望着他们脚下的帅塔。他简单的讲述了这些天的情况,最后叹了口气,“十三公主这样做,我们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墓幺幺扶着面前的木质栏杆,“弗羽王隼到底怎么受伤的,别再拿他替十三公主挡了一下这种屁话来敷衍我。”
“弗羽王隼到底怎么受伤的,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淳晟摇了摇头,“当时在军议厅里议事结束,弗羽王隼和十三公主还有息烽将军先行离开,我们后离开,离得很远。只是听见几声惨叫,发现的时候,十三公主身边的侍卫死了两个,宫女也死了两个,弗羽王隼就倒在了十三公主怀里。息烽将军和十三公主都说,是有刺客刺杀十三公主,弗羽王隼出手替她挡了一下。刺客刺杀失败之后立刻自尽,化成了一滩肉泥。那刺客绝对是非比寻常的善类,就连息烽将军也受了伤,不得不闭关休养。”
“息烽闭关了?”墓幺幺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嗯。”淳晟说道。
“那刺客”
“和我无关。”淳晟非常干脆的否定了,当着白韫玉的面,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有墓幺幺能听懂这意思就是发生这件事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查了和他岚家绫罗无关。
墓幺幺点了点头,手指狠狠地攥住了眼前的木栏杆。“垔杀苑。”
“不确定。”淳晟摇了摇头。
“我明白你意思。”墓幺幺点头,“我先去看看弗羽王隼。”说完,她扭头就走,经过白韫玉身边的时候,背对着淳晟说了一句,“这位是白韫玉,我的侍卫。玉儿,来认识一下,后面那位是淳晟世子,我的至交好友。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白韫玉和淳晟显然都没有料到墓幺幺会突然来这一手。
情形一时变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淳晟虽然察觉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参事和墓幺幺的关系非比寻常,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眼前这位陌生人竟然是韬光谷的少主。他见过那位白少主,容貌俊秀气质非凡,怎么也不是眼前这样,想来想去应该是易容之类的伪装。
而这位白少主与墓幺幺之间的事情淳晟怎能不知道,所以一时有些尴尬的不知该怎么开口搭话。
但是两个人都明白,墓幺幺之所以会在此时将他们两人的身份戳破,目的不言而喻是在告诉他们两个,现在这桥上,她墓幺幺最信任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两个,所以希望他们两个坦诚相待能好好的帮她。
这是要做什么事情的前奏了吗?
两个人于是思忖万千,却最后只是相报一笑。
既然是幺幺相信的人,那自然也可以相信。
短短几日不见,弗羽王隼看起来有些莫名的消瘦。他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下颌有些青涩的胡茬,躺在那里的样子仍然收敛不起他那一身嚣张。
她走上前去,收起所有的情绪,用生灭力仔细查探了一下,古怪的情况出现了,弗羽王隼不但没有什么外伤,也没有什么内伤,经脉里的化力运转良好只是,他体内那只帝灵,却沉睡了。
再仔细一看,她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个青紫的梅花痕,像是什么极小的暗器伤。
要是宵入梦在就好了。
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可这到底是垔杀苑,还是十三公主和息烽搞的鬼。
还是他们一起?
又到底为什么呢?
弗羽王隼替十三公主挡了一下?
墓幺幺想起来就觉得可笑至极。
在她听起来,就像是十三公主和兮风一起谋划了刺杀弗羽王隼,然后再加一个这样的幌子。
圣帝本来目的就想让弗羽王隼死在御尺桥上不是吗?那么兮风和十三公主的确有对弗羽王隼不利的动机。可是如果真是他们的话,又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而且,为什么又没有直接杀他?
让弗羽王隼陷入这种昏『迷』,却明显不是致死?
太多疑点了。
那么,又或许是因为弗羽王隼身上那件想给她看却被她一直拒绝的那件可以决定这场战争输赢的东西吗?
如果这样的话,荒人也有可能。
弗羽王隼遇刺,就像是一出被导演好的木偶戏放在了她的眼前,她看得出木偶演的精彩,却找不到木偶身上的线。
想到这里,墓幺幺心念一动,灵山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把抱住了墓幺幺的腰撒起了娇,“主人主人我好想你啊,我睡了好久啊!是不是又有好吃的了?!”
“灵山乖。”墓幺幺本来想拿出来点储物戒指给它吃,结果突然尴尬的发现自己手上只剩了两个储物戒指,“等等再给你好吃的。现在我给你个任务。”
“那好,没事,我反正也不饿。”灵山很聪明也很乖,甜甜一笑。“什么呀什么呀?”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个房间里保护弗羽王隼。除了我之外,不管什么人接近他,你一律吃掉他。”她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些水放在地上,“他这种修为不需要你喂水喂食,隔两天只需要喂他点水就行。”
“好。”灵山眨了眨眼,“主人你放心!”
“真乖。”墓幺幺『摸』了『摸』他的脑袋,“记好了,不管是谁,谁进这个房间,就吃了谁。”
“好!”灵山听到吃这个字高兴地就差撒欢了,他耸了耸鼻子,仰着脸看着墓幺幺说,“主人你好像有点奇怪诶。”他使劲的嗅着,“你身体里有东西。”
“啊?”墓幺幺瞬间明白了灵山的想法,她非常诧异灵山的敏感,他感知到的应该是仙仙他们?她念及此拍了拍他的脑袋,“乖,主人没事。”
“那就好。要是他们对你不利告诉我哦,我吃了他们。”灵山『舔』了『舔』嘴唇。
墓幺幺在弗羽王隼的房间里呆的时间并不长,她一出来就交代了下人严禁任何人进入弗羽王隼的房间。白韫玉和淳晟跟在她的身后,“幺幺,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她并没有说话。
可她的背影,安隐在熙熙攘攘的月『色』之中,潜龙在渊。
今日份三更送上。
火星不知道什么情况,昨天半夜又登录不上后台,所以今天多更点字数
以后我尽量早点更新,不然等到半夜又登不进就悲剧了。
爱你们,么么哒。
兮风和染霜那个三匹狗粮的下半部分这周末放出!
第827章 灭世
次日刚入暮。
夜『色』还不深,可整个御尺桥却仿佛提前入了深夜一样,陷入了一种只有在夜半无人时才有的干枯死寂。触目惊心的深达方圆数百米的坑洞,一连三四个在帅塔之上,犹如腐烂的人体之上腥臭腐烂的浓疮。
到处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死气沉沉,除了偶尔听见士兵们的低声哭泣,就是士兵们打扫战场搬运尸体发出的沉闷嘶哑。
这一切的情景,仿佛无数死神拖着宽大的长袍挨个走过,留下地狱的藓痕斑斑,告诉这些还活着的人们,你们不过是被幸运偶尔眷顾一下从死神衣摆之下偷偷溜过的小猫咪。
下一个,就是你。
这就是前夜至极的一场战斗,前所未有的惨烈。
……
而此时的军议厅里,是与帅塔上的战场截然不同的气氛从来未有的喧腾。
只不过,比之前还要夸张数倍。
“疯了,疯了,这简直是疯了!”贝老将军来回踱着脚步,“息烽将军怎么还不出关啊,这可怎么是好啊!”
“不行,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统计了一下,大约总共死了八千多人。”其中一位参事想起之前的情景,目光呆滞而绝望,“我就在现场,那些人,活生生地人啊,那么多士兵站在墙上,被那白骨模样的荒人拿出一件古怪的法器来那么一棒子打来……没有一个囫囵的尸体。”
“求援了吗?”
“早就给隆天求援了,可是……可是……”这将军压望了一眼远处高高在上端坐的那位,压低了声音,几乎像是蚊子哼哼。“从半个月前依次发出的八道求援令每一次都被十三公主的人拦了下来,十三公主还说了,再让她发现有人敢求援于隆天让圣帝知道,就要我们的脑袋!之前的传令官都让她杀了!尸体都烧成灰了。之前还有息烽将军拦住她,现在息烽将军闭关,谁敢老虎头上拔『毛』?”
“……这可怎么办是好啊!”将军们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有人指着外面,“你看那架势,根本没有办法打啊!之前只是一件神器,就让我们难以招架,现在,现在哈睿那怪物竟然拿出了四件!我们还怎么打?!!!”
“正正四件灭世级神器啊!!四件啊!!这还能怎么打?!就算沣天神尺在我们手里此时也未必能赢了他们一件神器!”
这个掌管着五支大军的房间内,平日里的肃杀严正的气氛消弭殆尽,难以遏制的恐慌和惊惧将这件并不是很大的厅堂笼罩得像是一锅快要被煮沸的菜汤,熙熙攘攘地漂浮着被彻底击垮的士气。
“都给余闭上嘴!”应熙景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们争吵了半个时辰了,连半个拿出来的主意都没有?!一群废物!”
“草包!”
“饭桶!”
她抬起手指挨个点着他们的人头斥骂,“大隆帝国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将军参事!余要你们何用!”
“……”
众人沉默下去,压抑着绝望和怒意,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罢了。”应熙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颇为蔑视的扫了一圈,“既然你们拿不出什么法子,就按余的想法来。梼杌卫蒋……蒋什么来着,哎对就是你!”
“末将蒋安青在。”如此被轻视,可蒋安青却如同习惯了一样,上前一步行礼。
“还有虎威卫淳晟……”
“禀十三公主净月垂恩,淳世子他抱病卧床休息……现在虎威卫全权由末将刘峰……”人群中走出一个瘦高的汉子,走到蒋安青身旁行礼。
“淳王叔那个病秧子。”她低声切了一句,也不再追究,继续说道,“龙襄军将军房泽,你们几个听好了,由你们继续在桥上拦住荒人大军。明裔卫和嵬雍军跟余走,撤回定海门内,回到魂归谷以内。”
“……”
“……”
比起应熙景平日里动辄大呼小叫的尖锐声音,她此时简单的可以说是相当平静了,于是仔细听来其实蛮好听地声音里带着几分甜美柔和。
但是在场几乎所有人,仿佛如同被她用几万倍尖锐刺激的吼叫怒骂了一顿威胁立刻就要让他们脑袋搬家一样,在一刹那都白了脸。
晴天霹雳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几乎震聋了所有将军的耳膜。
二更。
第828章 密谕
晴天霹雳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几乎震聋了所有将军的耳膜。
速来淡定的弱书生样子的房泽,嘴唇翕动了几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十三公主,甚至忘记了加上尊称,“您,你要率军退回魂归谷?”他艰难的干喘了两下,才能挤出力气说完接下来的话,“五只军队,只有魏拥军和明裔卫现在是损失最小战力最强的,您把这两只带走,只剩下三只加起来还不到八万人的军队……去对抗外面数十万的荒人大军和哈睿那怪物以及他手里那四件随手一挥就可以灭杀我们几千人的神器?”
“退回魂归谷,您这不单单是放弃了御尺桥,还放弃了……整个夜昙郡?”房泽迈出了一步,不由地一晃,肉眼可见他的身体都在颤抖。“殿下,夜昙郡占了我们大隆近六分之一的国土!这里生活了数千万多人啊!”
“那可是千万多人啊!”他似被折断翅膀在地上艰难行走的雀鸟,终于力竭,一头扑倒在了地上,几乎是趴跪在了地上。
“殿下!求求您,您三思啊!!这可是数千多万条人命啊!!这可是我大隆八分之一的人口!!”他几乎是泣声了。
不等他音落,噗通噗通数声,房间里跪倒了一片将军参事们。
他们纷纷以头抢地,涕泪横流,苦苦哀求着这个任『性』的公主哪怕听上他们的建议一次:“殿下,望您三思啊!!”
“御尺桥绝不能丢啊!绝不能放弃夜昙郡啊!”
“……”
就连亲公主派的贝中杰也跪了下来,求道,“殿下,我们还没有输,荒人也只剩下这么些人了。您只要把息烽将军请出来,我们就一定还有赢得希望!或者,或者我们去求圣地陛下!求他给我们派援军!一定可以的!殿下,您放心,就算去求陛下,老臣也一定会说是因为老臣等下属的不利,并不是十三公主您的问题!绝不会让圣地陛下对您有任何意见……”
这句话仿佛将应熙景最后一丝理智烧得殆尽。
她怒到了极致,反而此时并不像平日里那样凶狠了,她冷笑着看着这群请命的将军,从手心里凝出一把黑『色』红骨的扇,瞬间,雷光自她手心萦绕于她半个身体,将她整个身体描摹地犹如一个从地狱里走出的可怕女鬼。“首先,我不会允许你们任何人打扰兮风的闭关,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让兮风走火入魔!其次,御尺桥不是我放弃的!在弗羽王隼,在你们没有守住御尺桥大阵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放弃了御尺桥!是你们放弃了御尺桥!不是我!”
她缓缓站了起来,雷光跟着她一路劈开了她面前的军事地形图,甚至将地面都烧出一条浅浅的沟壑来。她沿着沟壑顺着台阶一路走下来,停到了房泽的面前,用另外一只没有雷光的手从储物戒指里扔出一道玉简来。
那玉简在雷光的刺激下,瞬间光华大现,其上一个一个的字显现了出来。
众将士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字……
也不知是雷光的光芒照『射』的他们脸『色』更加惨白,还是那玉简上每一个字以及最后的华丽月徽刺痛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睛,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感觉到生生的不真实感。
“见到父王赐我的随身带着的密谕,你们这些榆木脑袋总算明白了?从一开始,父王他就没指望你们能守住没有失去大阵的御尺桥。”众人的表情显然让她得到了变态的快感,她笑得更加快意,“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你们,要你们守住御尺桥赢过荒人这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你们的任务,本来就只是要拖住荒人,能拖多久就是多久。说实话,你们能拖到现在,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了好吗?”
“所以弄懂了吗,各位大将军们?不是我放弃了夜昙郡……”她走到房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醒醒!没有御尺桥大阵,你们谁能守得住御尺桥?凭你们这满脑子草包?凭你们这一腔热血?凭你们拿手下士兵的命去一个一个的填满这夜昙海吗?”
三更。
第829章 人族的胜利
“还不懂吗?是你,是你身为龙襄军的将军,却没能守护好御尺桥大阵的失责,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是你们,放弃了夜昙郡,也是你们,放弃了夜昙郡数千万的百姓!”
她轻轻咂舌,“啧,数千万的人命啊,大隆帝国八分之一的人口啊,房泽将军。”她弯下腰来,拍了拍房泽的脸,然后站了起来,如同一只巡视着自己臣民的骄傲蚁后那样,扬起手里的雷扇,完颜一笑,“可我大隆帝国还剩下八分之七的人口,六分之五的的国土!”
“更何况,父王他英明神武,在你们拖住荒人的这些时间里,在魂归谷为这些怪物们布置了一道比御尺桥大阵还要强悍上百倍的防线!这些荒人一个也别想跑,都得死在魂归谷!”她得意的笑了出来,雷扇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耀武扬威,更加凶猛地闪烁着可怕的雷电。
“好了诸位。”她重新回到了帅椅上,慵懒地一斜身体,“不论如何,诸位的忠心与功劳都被余看在了眼里,等回去,余一定会一字不落地禀告父王为诸位请功父王他,也一定会论功行赏,定能让诸位都得到无比丰厚荣耀的赏赐。”
“现在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梼杌卫、龙襄军、虎威卫三军协力,好歹总共有八万人呢,一定能拖住荒人三天对?我已经算好日子了,按照父皇吩咐的你们需要拖住荒人的时间,现在也就差三天,所以你们能拖住荒人三天,魂归谷那边就准备妥当,只等荒人去送死了。”她抵扇而笑,可那些雷光好像仍不怎么听话,差点烧焦了她的头发,惹得她皱了眉把扇子拿远了一些。
“这场战争的胜利,注定是属于我们人族的。”应熙景灿然笑着,娇媚如一朵迎着朝阳怒放的牡丹,“所以诸位,开心点,想想你们的军功和赏赐,喜悦,骄傲,自豪!为我们人族的胜利而欢呼,为父王的圣明而欢呼,为月族的百代辉煌而欢呼!”
“……”
“……”
没有人喜悦。
更没有人欢呼。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仿佛被人抽干了空气的干瘪罐子。
真相大白从来都意味着一方会面临着难以描述的心情。
是震惊、是苦涩、是绝望、还是无法抑制的悲伤、还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还是……胸腔里难以遏制的痛苦,如同一把刀子刮开了这些将军们的皮肉,在他们身上烙下难以被任何事物所磨灭的耻辱。
圣帝圣明。
人族必胜。
的确。
但是在场的每一个将军,每一个在这御尺桥上拼过命的人,都输了。
……
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了。
放弃夜昙郡,看似无奈之举。
但是在夜昙郡驻扎了多年的龙襄军副将房泽,向来通透的他,眼力却看到了别的东西……这或许并不是无奈。
如果一开始,圣帝就没打算让他们守住御尺桥,那其实就意味着圣帝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夜昙郡了。在魂归谷布下陷阱,让所有荒人有去无回。
但是实际上,有去无回的不仅仅是荒人,还有夜昙郡数千万的百姓。
数千万与弗羽家藕断丝连的百姓们。
也包括弗羽家全族。
圣帝……是要将弗羽家这个“五国十族,皆不敌一羽”盘亘在大隆数千年甚至比月族还久的古老家族,连根拔起。
既你弗羽家在夜昙郡根深蒂固,你弗羽家家主号夜昙海帝王,占据着整个夜昙海还要与我月族平分这块宝藏,使你弗羽家偏安这西南肥沃土地,在千百年来在夜昙郡自立一国,可以说是你弗羽家养活了整个夜昙郡的数千万人口,每一个人都与弗羽家有脱不开的干系。
那么,我就血洗你夜昙郡。
夜昙郡,我要了。
夜昙海,我也要了。
但是你上面的人,我可以一个都不要。
只要能留住我的国土。
……
噗嗤
房泽喷出一口鲜血来,身旁的同僚赶忙来扶他,他却早已目中无神,看着高高在上的十三公主,手指颤抖着……你们月族,自古就是斩草不留根。
你们月族。
你们月族。
我们龙襄军,也是被你们放弃了不是吗?就因为我们,就因为我们在御尺桥上呆了太久,这些年与弗羽家的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走了近了,迄今为止,圣帝从来没有怪罪过半句。
但是,但是,却早已经将龙襄军也当成了弃子。
房泽已经完全猜出了他们的结局。
就算他们守了这三天,他们也一定过不去魂归谷。
我们龙襄军,为你们月族守了千年的御尺桥,为了你们月族得到夜昙海的宝藏,下到夜昙海里去挖宝死了多少兄弟?你们蟾桂宫里那些奢华的宝物、那如同仙宫的摆设……有多少沾了我们的血?
可竟然因为你们月族的猜忌,就落得如此下场。
不动声『色』间,就已决定了我们的死亡。
多年前在来御尺桥之前,他曾面圣,诚惶诚恐地偷偷抬起头时,还稚嫩的他看见那位的目『露』慈祥。
那个看起来任『性』愚蠢的公主,此时眼眸里闪烁着的光芒同那时那位慈祥的圣尊一模一样。
房泽的眼泪涌了出来。
可最终,他一句话都没说出。
……
“这场战争的胜利,的确属于我们人族不假。”幽幽地一句轻轻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这个明亮的被公主手中雷扇所照耀的犹如盛世之华光的房间里,像是轻轻掠过一阵黑『色』的花影。
身着黑铠少女穿过人群,走到高傲的公主面前,不行礼不屈膝,平眉直视着公主倨傲的眼睛。
“却注定不属于你们月族。”
“……”
墓幺幺展颜一笑。
山河仍在,天光破云。
分量足足的四更送上!
昨天带孩子,没有空更新,所以今天多更一些!
:这本书里基本没有什么蠢人,十三公主当然也不是,她虽然坏,但是绝对不蠢。圣帝二十多个孩子,她能成为其中仅仅活着的三个,就不可能是个蠢货。
……
爱你们
么么哒!
求评论求互动求票票!主要是评论啊宝贝儿们!看你们的评论才有动力更新!才有多多的灵感!
第830章 两仪
“墓幺幺?!”被震惊敲碎了理智的应熙景回过神来,竟然是被气笑了,她狠狠地一拍桌子,抬手指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墓幺幺,“你这句话,已经不是大不敬了……难道你这分明就是对月族图谋不轨,意欲造反?!就冲你这句话,余就可以禀报父王诛你霸相府全族!”
……
明是闷热的西疆地界,然夜尽的凉意寒得透彻。
窗隙间,枭风吹的邪诡,将少女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曳地犹如白帘后伫的幢幢鬼影。
足以让房间内的每一位将军参事,都五谷四体内生出针尖刺入指缝的冷意,顺着脊骨一路攀爬至已难轻松用震惊两字替代的理智上。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说出了怎样的话?
她到底有没有分寸自己现在的行为是怎样的行为?
跪倒在地上的人们不由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几多荒唐的一幕——从他们仰起的视角里,斜侧的广角拉长了两个女子的对立,更颠倒地将这样的对立阔张的颇具惊骇的戏剧化。
居于内侧的公主,就连暴怒这样的情绪也并不能将她堪称绝色的容颜扭曲多少,只能说……如同一支被生在荆棘丛生中的娇艳牡丹,那烈烈的容姿,千娇百媚,仍可谓照地初开锦绣段。
而与她平静对望的墓幺幺,肃穆地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皮质长铠,将少女姣好的身段上剔除了多余的温婉柔和。比起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公主,她敛睫垂眉,迎着眼前这咄咄逼人的荆棘牡丹,一汪翠眸清淡地像是刚刚舒展开的一杯清茶。
可清茶,也是带毒的。
只见这位已一语掀起滔天狂浪的贵子,一来好像根本不在意公主的震怒或是震惊,一只手按在着桌子上轻朝应熙景面前探下身子,仿佛在和这位公主闲聊着今日天气真好这样平淡的语气说道:“十三公主累极了,来人啊,送她下去休息。”
她这样平淡的话还没落定。
只见数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的人影瞬间出现在了应熙景的身后,应熙景身后的几个宫女也当然不是善茬子,见状不妙就要去保护应熙景——然而她们根本没有来得及出手,不知何时从地上竟钻出一条通体黑色的巨蟒,直接将猝不及防的这些宫女直接吞入了口腹。
这几个宫女兼暗卫,甚至连法器都没有来得及拿出。
没有流血。
没有惨叫。
那条突兀出现在房间里,直起身体几乎要抵到房顶那么高才只是直起小半个身体的黑色巨蟒,似吃饱了一样,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蛇信,而是一道道诡异的黑色气雾。
……
忽略掉这条巨蟒。
忽略掉突然消失在它口中的活人。
眼前被人清楚看在眼里的情景仿佛是被人抽取了其中惨烈画面的小人书那样荒诞不堪。
是太快了?
还是太过突然?
还是太过平静?
所有人只感觉是轻轻眨了眨眼,刚才还咄咄逼人地公主,宫女已经消失,身边则瞬间被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包围在了其中。
……
而墓幺幺此时一翻身,直接坐在了被应熙景劈开的桌子上,并没有回头,仍然注视着应熙景,说道:“十三公主,您已经操劳了太久了,累到糊涂了,所以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只能先送您回房休息了。”
作为直面这荒诞小人书的主角,应熙景是无比清晰地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的,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一个宫女消失在那巨蟒口中时,不断挣扎后踢,最终掉下的缎鞋上绣着的冬兰草。
这样平静至极的惨烈似一个高悬在半空的落地利斧,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狠狠落了下来。
————————————————————————————————
一更。
第831章 问过我
哐当一声。
应熙景朝后趔了两步,被自己的椅子绊了一下,狼狈地朝前踉跄了两步扑到了桌子上才没有软倒在地上。
而这时她一直紧紧攥着的雷扇啪嗒一下就被这么朝前一下在桌子上扔出了好远。
红骨黑扇失了主人的擎拿,其上的雷光却没有立刻消散,仍然霹雳啪啪地亮闪闪得——将趴在在桌子上的应熙景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徒有其表的光芒。
应熙景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试图拿自己的宝贝扇子,可手伸出了一半肩膀就被人狠狠地按在了桌子上。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墓幺幺,“墓幺幺……你竟然……你这是……你这是……你这是真的造反了!”不知是因为被身后那些人控制住的屈辱,还是被那条巨蟒竟然无比乖巧地缠绕在墓幺幺的身下,巨硕的蛇头刚好趴在墓幺幺的腿上,近距离直面着应熙景的脸的恐惧,还是难以遏制的至极暴怒——
应熙景一时断断续续地竟除了厉声将自己的音调提到了极致,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有逻辑的话来。
那巨蟒吞吐出的黑气顺着墓幺幺的手腕消失在了她的袖子里,她垂目看向那红骨黑扇,轻轻张开嘴,“公主除了造反两个字就想不出别的花样来治我须有的罪名吗?这难道不应该是殿下你最擅长的事情吗?真是让我失望。”
“该死的,墓幺幺你你你!”身后的那些人按着自己的肩膀用了多大的力气,使得应熙景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反抗不说,还没来得及扬起头,就不得不朝前再次屈辱地趴了下去,距离那黑蟒的头更近了,它吞吐出的黑气几乎若有若无地碰触到了她柔嫩的肌肤。
“还在想外头那些负责保护你的暗卫怎么还不出现吗?”头顶上的墓幺幺凉凉地扔出一句话来,她用一声轻不可闻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的轻笑取代了她并没有说完的话。
……
墓幺幺好像再次朝下弯了弯腰,她的声音以及鼻息吐到了应熙景的耳边,“我听说……息烽将军是被刺杀你和弗羽王隼的那名刺客所伤,不得不闭关了。他那么巧合地就帮了弗羽王隼,那么巧合的闭了关。我,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殿下你看,眼下这对你而言,是不是就变成了太不凑巧了?”
并不愚蠢的应熙景此时每一个毛孔都开始渗透出恐惧和战栗,她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更低估了她的心机深深——杀掉自己的暗卫,把弗羽王隼受伤的事情怀疑到了他们的头上,于是趁着兮风闭关要将自己带下去软禁。
可她也深知,此时并不是震惊和暴怒的时候,于最危急绝望时,她终于灵光一闪,拼命挣扎着大喊道:“贝中杰!弗羽乙乙!还有你们!你们这些将军参事们!还傻着干什么!难道你们都瞎了吗?!看不见墓幺幺对余大不敬!看不见她在造反吗?!你们还不赶紧来救驾!!”
在应熙景被强行按住的视线里,只能透过墓幺幺的旁边看见一点点房间内的情形,那些将军们竟然都傻在原地,不知所措,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而这时,她的余光看见墓幺幺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不远处的红骨雷扇上。
应熙景的瞳孔猛然收缩了。
那暴躁的雷光,在一刹似要撕裂苍穹的气息——
却安静地臣服了下去。
墓幺幺拿起了那把扇子,随意的像是随手拿起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
她连头也不回,淡淡地开了口:“今日——这房间里的所有人,不管你们是谁,想要把夜昙郡送给荒人,想把弗羽家连根拔起,也得先问过我墓幺幺,答不答应。”
字轻若羽,雷霆万钧,自她掌心润出一道霹雳,一路攀岩至少女整个身体,直到她的半面脸上都覆了一层诡异的雷煞。
——————————————————————————
今日份二更送上!
爱你们么么哒看到你们的留言了开心到转圈圈!
我家幺幺永远帅炸!!!!
第832章 帝武国器
在场的所有将军参事们,都是亲自经历过这场战争的。他们大多数人并不常年身居庙堂,甚至还有不少人是想方设法的躲避着那复杂诡谲的风云朝堂。这些血『性』的汉子们,宁愿多打两场仗,也不愿意掺和那些派系家族斗争的阴谋诡计里。
可自古以来,兵将乃帝武。
无论你躲得多远,镇守在哪个鸟不拉屎的边疆,穿着这一身戎装,就是帝王身前卒马下刀。
最终的最终,他们都是避不开的。
而此时,此地。
这些日子里,他们尸山血海里拼过来,见到过多少同僚下属的死亡,又经历过多少次想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的绝望。大大小小的战役里,他们输过,受伤过,死过。
可也没有一次想到过放弃过。
也赢过,也最终能奇迹般的撑到了今天。
是因为自古以来,兵亦乃国之重器。
他们不只是要成为帝王的刀刃,还要守卫故土家园。
正因为见识过荒人的残忍,经历过他们眼前所发生的活生生的地狱,才绝不会放弃。
所谓地狱,止于此处就可以了。
身后是家国,是故土,是妻儿老幼。
退无可退。
所以不能退。
但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如果“帝武”与“国器”冲突了,他们应该何去何从?
他们已经守护了这么久的东西
最后可笑的成为了帝王手中一颗弃子。
那么,该怎么办?
违抗圣命,是造反,家族上下几十口至亲至爱的命就这么没了。
谨遵帝旨,就意味着成了抹杀数千万陌生人的刽子手。
没有人会做这道选择题。
于是他们死寂的,不止是声音,甚至是灵魂。
于是眼前这少女简单的一句话,如同将整个房间的时间和运动全部结了休止符。
皆静,静止,静谧静的你甚至听不见人的呼吸声。
唯一发出声音的,就是房间里通透亮着的灯珠烧灼符文时的声音。
终有人发出了声音。
“哈哈哈!墓幺幺你也未免太狂!诸位将军,你们可都听见了,她墓幺幺这是亲口承认要抗旨了!”十三公主尖锐的狂笑声并没有破碎房间内的休止静谧,她的声音刚停下,就仍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于是应熙景诧异而不解,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反贼捉拿?谁第一个捉到墓幺幺,余就论他救驾有功!行大赏!”
墓幺幺轻声一笑,用扇柄轻轻挑起了应熙景的下颌,声音轻似呓语:“他们不会动的,真要问为什么的话怪就只能怪你为了控制全军,废了弗羽王隼不说,还让兮风闭关。为了讨圣帝欢心,为了一石数鸟,殿下你千算万算把形势『逼』到了这一步,也真是难为你卖了这么久的蠢。可我的殿下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坐享其成。于是现在,弗羽王隼也不在,兮风也不在,这桥上,还有谁能拦得住我?”
“你。”应熙景此时冷冷地盯着墓幺幺,炯炯明亮的眼睛里泛出完全不同于她气质的阴狠毒辣。她轻轻抿了抿唇,顺着墓幺幺刻意给她让出的视线里看到,房间内的所有人的表情虽然都各不相同,但有一种同样的,是极其的『迷』茫和震惊。
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在他们的脚下,仿佛从地面上直接涌出的『液』体一样凝成了两条同样的黑『色』巨蟒,其庞大身长足以在整个房间的地面上游走在每一个人的脚边。而每个人惊慌躲避开来,却都感觉到命元神魄发生了异动,造成化力不断地在体内『乱』窜。就算众人不约而同地明白了是这两条巨蟒所造成的结果,可却根本避不开,这巨蟒吞吐出的黑『色』气息很快就充斥了整个房间,为整个房间内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黑纱。
“墓幺幺,你做了什么?!”应熙景怒喝。
“我做什么,我刚才已经讲过了,不需要在重复第二遍。好了,将公主送回房休息。”她回答道。于是两个黑衣的人控制着应熙景就走下台阶,经过这些将军时,她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求救,可这几个黑衣人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很快就将应熙景押到了门口。
“等一下。”有人站了出来,拦在了门口。
墓幺幺听见这个声音,此时终于回过头来,看见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太大反应,仿佛并不意外他会阻拦。
“二爵爷。”她说道。
弗羽乙乙平静地望向她,他很明显有什么法宝护体,巨蟒吞吐的气息对他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墓幺幺,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一更!
第833章 我曾喜欢过的女孩
弗羽乙乙平静地望向她,他很明显有什么法宝护体,巨蟒吞吐的气息对他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墓幺幺,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怪不得应熙景会让你带着明裔卫跟她走。”墓幺幺轻轻歪了下头,了然一笑,看着他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从中走出数十个人来。她眼神很是锐利的扫过那些人身上不同部位所佩戴的兰草的徽章,继续道,“明裔卫剩下的这些人,就是你的亲信,对吗?弗羽王隼在桥上迎战荒人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或者说更早?所以,之前刺杀弗羽王隼的垔杀苑刺客,煽动龙襄军内部暴『乱』的,原来是你?那么,弗羽家有多少人转而投靠了你呢。而,圣帝又给了你什么承诺?允诺借荒人之手血洗夜昙郡之后,立你为新的夜昙海帝王,一个新的,任他摆布听话的傀儡?”
弗羽乙乙并没有打断她的话,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同她一样将整个房间里的将军参事们当成了背景全部忽略掉,因为距离太远的原因,他的眸光里只能浅浅地微不足道地有她一点点的掠影。而这一点掠影,好像吸走了他眼中全部的光芒。他没有承认,没有否认,只是抬起右手向上张开了手心,一阵耀眼的光芒犹如从九天之上的流星一样撞进了他的手心。
光芒散去,一座精致小巧玲珑的塔,悬浮在了他的手中。
“墓幺幺,放弃,不论你有了怎样的力量,此时,你是无论如何也赢不过我的。”他的声音平静至极,仿佛一颗干巴巴失去所有水分的洋葱,连呛出眼泪的气息都挥发殆尽。
“沣天塔?!”大部分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能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绝非蠢物,就算墓幺幺不点出来,他们也能看出来恐怕这场战争无非是借来的一把屠戮弗羽家的血刃。而墓幺幺一番话,不但更加印证了他们的想法,同时也让他们都卷入了弗羽家以及圣帝之间斡旋的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
沣天塔这般神器的出现,那就意味着此时有人能制止突然得到这三条奇怪巨蟒的墓幺幺。
那便将房间里此时微妙的默认的平衡打破了。
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都站了出来,挡在了墓幺幺的面前。
“墓幺幺,放开十三公主。”为首的是贝中杰,身后是嵬雍军的将军参事们。
应熙景见到终于有人支持她了,顿时喜笑颜开,“墓幺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余会看在霸相爷的面子上”话还没说完,她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得了墓幺幺的眼神示意,抬起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立刻让应熙景失了声,干干地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贝中杰一看顿时更着急了,立刻要动手,但他们的面前立刻被墓幺幺带来的黑衣人所拦住了。
这样以来,房间里的情势虽急转,却并不复杂。
贝中杰所率的嵬雍军将军参事们有六名,弗羽乙乙明裔卫将军参事以及他身后的垔杀苑杀手们共计二十名。
而墓幺幺这边押解应熙景退到一边的黑衣人两名,拦住贝中杰的黑衣人四名,总共六人。
所以怎么来看,墓幺幺这边情势好像都有些不利。
墓幺幺这时终于从桌子上轻轻翻了下来。
她并不在意眼前的不利形势,一路走到人群之中,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望着弗羽乙乙说道,“你不应该被盲目的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错付了信任。”
“我这一生,错付过的,不只是信任。”弗羽乙乙回应了她,“还有情深。”
“”墓幺幺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剑拔弩张的紧迫气氛于是被模糊成了可有可无的幻影,而四周的人影物影也快速地模糊拉长成一幕幕清晰的回忆光景。
那时青藤试无名树下,她仰起头来轻笑,让他想起夏日浸在唇齿间的冰镇青梅酒。
那时丹宵宫月影矮灯,她倚门骂他犯蠢,让他想起避雨躲在亭廊目望见的青山煦霭。
那时鸾瑶山醉酒,她推开他说我不适合你,让他终明青梅酒是烈的,煦霭也可以是虚幻的。
我曾喜欢过一个女孩,喜欢到不秉烛也明,喜欢到不沾酒也醉。亦喜欢到见山是她,见水也是她。
我小心翼翼的要藏住这样喜欢害怕让她知道。
而我成功了。
二更!
我很喜欢弗羽乙乙这段独白!
你们喜欢吗!
感觉像是情诗一样,很喜欢这种懵懂的青涩感!
第834章 我要的承诺
在此时,弗羽乙乙先出手了。
沣天塔悬浮在他的身旁,为他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夺目的金光。他抬起手从后背取下长弓,一把与弗羽王隼的长弓差不多大小,却完全风格迥异的,金光闪闪的长弓,只凭那耀眼的金光,就已无限接近于一把绝世耀眼的神器。沣天塔一晃,从中『射』出一道光来,凝在了弗羽乙乙的手心里,成为了那金『色』长弓的箭。
碎发在他的眸间投下了一道道影,她的掠影在其中像是隐居在竹林中的一只小鹿,又像是深居少年心中从未变过的那时初见。
他抬手仰弓,轻轻眯起了眼。
瞄准了墓幺幺。
昔日掠影被眼睫遮成了冰冷的目标。
嗖
从正前方直『射』,没有任何诡异刁钻角度的箭,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超不过十米,但是墓幺幺只要朝旁边一挪,就可以轻松得躲开。
贝中杰等人甚至觉得这弗羽乙乙也太笨了,怎么能『射』这么直的箭,傻子也能躲开,更何况那是墓幺幺。他们忍不住惋惜,觉得沣天塔在他手里真是浪费了
可思绪还没落定。
一声不大,却也绝对不小的“噗嗤”声,惊动了他们。
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愣住了。
本应该被轻松躲开的箭,非常直接地刺穿了墓幺幺的左腹。
她的左腹可以明显的看到一个血洞,汩汩地朝外流着血。
墓幺幺她没有躲???!
这是什么情况?!
那三条巨蟒也仿佛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躁狂而不安得疯狂扭动着。
“你为什么不躲?”弗羽乙乙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反而墓幺幺是所有人中最为淡定冷漠的一个,她垂下眼睛在伤口处也用手指快速地点了两三下,止住了鲜血,这才抬起眼来看向弗羽乙乙,“青藤试上,你曾帮过我。”
“”弗羽乙乙怔了一下,许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却一下变得有些难看。他仿佛被激怒了,毫不犹豫地再次抬起弓,身旁的沣天塔再次亮起剧烈的光芒,为他弓弦上在添一箭。
他死死地盯着墓幺幺,抬手。
别人或许看不出。
但是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弓弦都在嗡鸣。
然而
又是一箭。
又是一箭直来直去的箭。
难道?
她不会还不躲?
众人皆是这样想着。
噗嗤。
她竟然真的还没躲?!
这一箭,擦着她的肩膀『射』出,带出一大块血肉在空中被明王箭烧成了粉末。
“贵子!”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乌肃雪愤怒地要上前,却被蒋安青拦住了。
只见墓幺幺从衣服上撕开一块布来简单的缠住了肩膀,点了『穴』道,平静地仿佛中箭的不是她。“丹宵宫,你也帮过我。”
听在众人耳里完全不懂其意的话,落在了弗羽乙乙的耳中却像是什么苦涩难言的毒『药』一样,使得他刚才还秉持的淡定一下就被毒烧透了,目光冷得几乎滴水成冰。比刚才还要迅速毫不迟疑地,他再次举弓,沣天塔赐箭又是同样的一支箭。
噗嗤。
她仍然没躲。
这箭,擦着她的脖颈飞过。
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擦出一道可怕的灼伤和一路飙起的血线。
她仍不在意,仍是简单包扎止了血。
或许是这次受伤出血有点大,她过了很久才说出第三句话,却并没有立刻看向弗羽乙乙。“鸾瑶山庄,我告诉了他们你的身份。”
弗羽乙乙紧紧攥住了长弓,可沣天塔里却始终没有『射』出第四只箭。
而墓幺幺此时终于抬起头来,最后一次看向了弗羽乙乙。“一共三箭,你错付的情深,我全还了。至此”
终找到了自己身上流淌的弗羽家血脉,找到了本就在骨里藏着的弗羽家商人的天赋,也已游刃有余地可以布下阴谋诡计算计了血脉至亲,将整个弗羽家玩弄在股掌之上,甚至得到了沣天塔这样的神器,日后亦会成为夜昙海帝王。
终羽翼丰满。
终成熟且自负。
终狂妄且城府。
终不输那男人分毫。
少年终成熟,终成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也终可以不需要墓幺幺将全部的话说完,也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可弗羽乙乙此时的手,抖得竟然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长弓。
他脸『色』惨白如纸,之前的冷静此时竟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他张开嘴,可好像忘记了字应该怎么发音。
“我不欠你了。”
“你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可现在情谊已尽,我们”墓幺幺扬起了手,三条黑『色』巨蟒皆听命仰起了头,“就,只能,是敌人了。”
弗羽乙乙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冷静,真正的成熟。
当剧痛同黑暗一起传来,弗羽乙乙甚至根本不在意自己受伤的是什么地方,而是想要抬起手来
墓幺幺,我的确拿弗羽家拿夜昙海换了圣帝一个承诺。
我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喜欢过的那个女孩。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
我还喜欢的那个女孩。
“陛下,请把墓幺幺许配于我。”
我仍藏住了那份喜欢,可我仍想娶她,哪怕她爱的不是我。
今日份三更送上!
我真的很喜欢弗羽乙乙啊!
实力心疼乙乙一秒钟,黑化暖男小『奶』狗被虐,我也不想的。
真的。
你们信我。
第835章 屠杀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墓幺幺擦去了眼角的血,她手中的生灭力瞬间刺穿了贝中杰的胸口,没有任何留情。她甚至连个遗言的机会都不给,就看着他的眼睛直接暗淡无光了。
这位戎马一生在大隆出了名的名将,就这样连个水花都没有翻起就陨灭在了这小小的军议厅。
她的手从贝中杰的胸口中拔出,拽出了他还没有死透的命元神魄,当然,其他人是看不见的它的。但是墓幺幺的手一捏,生灭力轻松的就将它腐蚀融化掉了。
而她,也感知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酣畅和甜美感。
这就是星斑吗,滋味果然是白魂瓶和白龟奉印根本给不了的餮足感。
不过此时她并不想也没有时间细细体味。
贝中杰,就是嵬雍军最后一个活着的头领了。
她将贝中杰的尸体甩到地上,看着一旁明显被吓傻了的将军参事们,还没开口。
虎威卫和龙襄军的将军参事们就有人跪倒在地上,行礼道,“墓贵子,我们听您的!”
墓幺幺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看着始终没有掺和进来的虎威卫和龙襄军的将军们,随手在他们中间点了几下,然后一抬手,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
刷刷
数道血线就腾空扬起,飙『射』在他们的脸上,腥臭的热血瞬间浇了他们一身。
“为什么为什么,墓贵子你要杀虎威卫的人?!我们从来没有反抗过你!!”龙襄军仅剩的唯一一个将军,也就是淳晟之前介绍给她的那位心腹王海孟,扑在自己的同僚尸体上,痛不欲生地高声质问。
“墓贵子,为什么?”房泽软倒在尸体里,已经彻底崩溃。
除了梼杌卫,在场的五支军队中的将帅们除了房泽和王海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尽数被墓幺幺在一瞬间杀掉。
刚才还让人感觉有些挤的房间里,此时堆满了尸体以及绝望的死气。
赶尽杀绝。
完全不留活口。
“贵子,这个女人怎么办?”一个黑衣人从死人堆里拽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
墓幺幺瞥了一眼,看清楚了她的脸,淡淡地说道,“留着。”
“墓幺幺,你你你个疯子你竟杀了我大隆帝国这么多将军,你完了!你完了!”应熙景仿佛被刺激的陷入了疯魔,她一被解开『穴』道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你们霸相府也完了!我要杀你们满门!屠干净你们的九族!!”
可她的叫声立刻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墓幺幺再次点了她的『穴』,并笑呵呵地在她耳边说道,“我此时不割掉公主您的舌头,并不是因为我不能,而是因为留着你这舌头还有大用。”
两个黑衣人押着应熙景离开了军议厅。
“贵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乌肃雪脸『色』惨白地看着墓幺幺,浑身颤抖地像是筛子。
“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们了。”墓幺幺踩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朝着军事地形图的高阶帅位走去,一甩长铠,坐在了帅位上,手背撑起脸来,那雷扇赋予她面上的雷煞还未消退完全,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房间外的方向,像是一尊雷霆暴雨里山庙里的修罗石像。“首先,想把夜昙海送给荒人,先问过我同意不同意。”
“其次他们不站出来,是没胆『色』也是动摇了或者是要观望。”她的手指轻轻敲打在雷扇上,“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需要。再次”她轻笑了一下,盯着房泽和王海孟,“见证了今天这一切,你觉得他们谁能活?”
“两位是把我当成雁过留痕的蠢货了,还是把我当成连杀人灭口都做不到的软蛋?”
王海孟和房泽被她平静的目光一扫,却犹如掉入了冰窟窿。
“那为什么留我们的活口?留着我们,也是后患。”房泽是完全豁出去了。
“因为一来我还得有人帮我带兵,二来,我既然敢留你们,就有的是方法让你们成不了后患。”墓幺幺叙述的平静,却像是一根石锤轻松的砸碎了房泽和王海孟仅剩的幻象。
“可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房泽还是在『逼』问。“留我们两个也是留,多留一些也是留!”
“可能我说你们也不会相信。”墓幺幺身子朝前探了一下胳膊肘撑在了桌子上,垂目望着手中的红骨黑扇,目光里温柔缱绻地像是回忆起了昔日情人那般。“我还嫌杀的少了。”
如果可能,我恨不得杀掉你们大隆的所有将军士兵。
毕竟你们哪一个人的手上都沾着我故土我亲友的血。
“贵子,他,怎么办?”这时,一个黑衣人颇有些为难地指着被两个黑衣人架在身上的男人。
墓幺幺瞥了一眼,淡道,“送我房间去。”
“是。”
不待房间内仅剩的众人回过神,她啪啪地一拍手,微微一笑,“好了,终于清净了。诸位将军这下可以安安心心地,好好地想一想,该怎样赢回我们人族的胜利了。”
一更!
第837章 来自深渊
“白少主,我知道你能看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光芒,以至于你与她之间的情爱才感人肺腑。”淳晟继续说道,“可我能肯定的是,你眼中所看到的那份光芒绝不同于我眼中的她。墓幺幺她的未来,绝非你眼中情人眼中出西施的光彩,而是值得我这种人都会为之趋之若鹜的一种毒品。她不是属于你的,也不是属于弗羽王隼的,也绝不可能日后属于任何一个男人所能拥有的在我看来,你这种单纯的情感,虽然感人,却分外的可笑而微不足道。”
“而明日天亮以后,墓幺幺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她究竟主宰者,还是主谋者,就或许在你我一念之差。”
“幺幺她从踏入军议厅那扇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如果你白少主只是被情爱蒙蔽着双眼,看不见未来更没有她这般觉悟”淳晟转过身来,经过白韫玉的身边时停了一下,“我绝不会让她成为主谋者,所以不论是谁成为了阻碍,我都会将他当成铸业鼎、虎威卫一样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军议厅内。
冷静下来的房泽已经多少分析出了今夜的情形。从墓幺幺进来的那一刻起,整个军议厅应该就已经让墓幺幺自己的人所包围了并且采取了什么手段,于是在军议厅已经『乱』成这样的情况下,外面的那些士兵却置若罔闻连一丁点反应都没有。他敏锐的察觉外面的灯火都是暗淡的也就是说,怕是在五军之中也早就暗中发生了什么,搞不好现在五只军队都已被墓幺幺牢牢掌控在手中,不不,不是的,不是搞不好,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控制五只军队总共数十万人,她才醒过来多久?而她又是怎样做到的?
这简直好像是天方夜谭。
房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墓幺幺开始杀人的时候,房间内也逃出去一些将军,她并没有追,手下这几个黑衣人也没有去追。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那么这些逃出去的人,恐怕也已经被她早早准备的人手埋伏了,多半凶多吉少了。
自从醒过来之后,墓幺幺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军议厅之内,听说到是去看望了一次弗羽王隼,之后就再也没怎么听说过她的消息。
就连因为十三公主的原因,导致梼杌卫死伤惨重,以墓幺幺的脾气都没有出现在军议厅内这本身就是非常奇怪了,但是众人却一直没有朝这里深想,只当她是受重伤还未愈。
可没想到,她并不是重伤不愈。
而是一直在养精蓄锐,暗中谋划。
她是算准了今日。
十三公主与圣帝意图利用荒人血洗夜昙郡一事,墓幺幺必然是早就料到了,才能准备的如此充分,才能在十三公主得意洋洋地自以为是自己是那个黄雀时,给了她致命一击。
房泽猛然想起墓幺幺对十三公主说得话来,当时他离得是最近的一个人,多少听的是最全的:“为了得到了兵权,十三公主你费尽心思的卖蠢,一次次地让人族损失惨重,将弗羽王隼重伤昏『迷』,又强迫兮风闭关。你以为没有了弗羽王隼,没有了兮风,就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了。”
“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墓幺幺当时好像笑了,“没有了弗羽王隼,没有了兮风不单单是没有人阻止你了,是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了。”
至于她所说的阻止她什么。
房泽并没有听清楚。
但时此时,他抬起头来盯着眼前这个翠眸的少女,像是看见了一头打开了枷锁封印的未知猛兽,而它,来自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探究过的无尽深渊。
“房将军,如果我活捉了哈睿,我们能赢吗?你能打败这些荒人吗?”这只来自深渊的披着人皮的未知猛兽,甜美的笑容下,藏着多么锋利的獠牙。
“”房泽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不受控制的涌出什么东西来,如同一只被套上镣铐蒙上眼睛的驴子,眼前日复一日的绝境于此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被蛊『惑』着破开天穹,“我能。”
今日份二更送上!
爱你们!
我幺幺的蜕变,正式开始!!!
第845章 黎明之星
隆历行月纪五六六五年秋,御尺桥军议内,烽寅时荒人袭,嵬雍、虎威、明裔、龙襄、梼杌五军将参殁百二十一人,荒其诡,踪混秘,有似蟒之荒,故时谓之寅蟒之变。
——《式本万书隆历纪》
后来的史书上短短几十个字并不能将当时的惨状描述的有百分之一,更不会有人知道当时几位幸存者将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端坐在满屋的尸体内,与那位以实际掌控了五军真正统权的少女进行了长达三个时辰的密议,定下了决定未来人族与荒人战争走向的最为关键的布军策略。
推开门的刹那,如同噩梦终醒。
黎明初晓,渊海波澜。旭阳悬空,烟波穹金。
“很美,是。”墓幺幺径直的经过他们走到了高高的阑干旁,望着远处的山海。她的身体和脸上还沾着干透的乌血,愈衬得那双绿眸里不恋人间的阴冷。她出神地看着远方,“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舍得将此般美景心甘情愿的交到他人手中?”
一缕一缕的阳光从云隙中投在山海之上,金光吻过她的眉眼,如同天女手中皇堇的织线穿梭于时空,为她加冕。
“我绝不会将夜昙郡交给荒人。”
鼻息间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同僚临死前的惨叫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可此时,房泽的眼眶却仿佛被滚烫的热水浇透了。
何其讽刺而荒唐。
本该保护这山河这家园这百姓的人,为了稳定皇权,视千万人『性』命如吹灰。而谋反者,忤逆者,却捡起了被月族丢下的职责,站在了这里。
……他擦干了眼泪。
人族还没有输。
……
荆铠裹骨,胜旌未披,黄鸟声悲。
五军之前,一百二十一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毡裘为裳披骨覆肉。
这些生前功名或赫赫或还未扬,皆于此地无声无息,忠陨于国,成为历史上“一百二十一”这个数字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备注。
国殇送葬,鼓炮齐隆。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一声声的悲鸣之中,断断续续地压抑不止的哭泣声在海浪里缥缈地像是传说中人鱼的哀曲。
……
幸存者之一的虎威卫将军王海孟将一个演员的潜质发挥的淋漓尽致。他将军议厅的惨案尽数推到了荒人头上,将荒人的凶残暴虐程度描述的骇人听闻,把这一夜的惨状叙述地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更非常尽职尽责甚至超水平发挥地将墓幺幺渲染成了一个天降于世,与荒人大战了三百回合还不止才于万分凶险之中拯救了他们的英雄。
最后王海孟适时地将墓幺幺引出来——
而做足了戏码的几位将军们的表演效果甚至超出了墓幺幺的设想。
统帅上层山崩地裂般的溃烂并没有在军队之中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反而激起了士兵们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前所未有的士气激昂,当士兵们看到那位身披黑铠的瘦小姑娘从将军们的身后走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之时,每位士兵望向她的眼神……
墓幺幺再次站在五军之前,却已是脱胎换骨。厮杀出的血路,尔虞我诈千锤百炼造就的筋骨,最终只是在她眼中凝出浅浅的波光来。“大爵爷受伤昏『迷』,息烽将军闭关,就连十三公主殿下都受了伤,而最令人痛惜的是,眼前我大隆的这一百二一员大将竟如此折损在了荒人下三滥的阴谋中。”
她抬起手来,一柄红骨黑扇在空中划出一道黑红相间的痕,堪比暮夜相接一刀破铠流出的灿烂跫霞。
“今日是我们最为惨痛之时,却绝不是最为绝望之时。我们人族圣帝将人族的未来托付给了你们,十三公主殿下将这扇子托付给了我,是将你们的未来托付给了我。”他们每个人都听过神器榜上前三的那柄神扇,在那位十三公主手中从未彻底打开过的神扇,在她的手中轻松无虞地打开。
扇开,雷落。
沸天雷殷殷,匝地毂辚辚。
乾坤堪静肃,寒暑意均平。忽见归来雁,人心敢不惊?
在墓幺幺身后的淳晟,忽然想起这句诗来。
人心敢不惊?
“有人曾告诉过你们,也曾告诉过我,此时此境人族能赢,除非奇迹降临。那么我便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我只要求你们做到一件事。”
她淡漠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你们不需要相信奇迹,你们只需要相信我。”
这是一群追寻着日出的攀登者,在黑夜之中千辛万苦地想要爬过眼前这座命名为绝望的高山,却一步步离黎明越来越远。
这种窒息感磨灭了他们的希望,也烧毁了他们的坚韧。
但是他们都没有忘记过,曾有人带他们看见过高山那边的黎明。
她是在这绝望不『毛』死地上突然降落的一颗星子,一次次改写过他们的命运,也一次次让他们相信这世上真的偶会有神意。
他们的确不需要相信奇迹。
因为在这桥上,在这里,在人族至黑的永夜里——
为他们来带黎明的奇迹有过名姓,叫墓幺幺。
在这时,淳晟敏锐地听见有一个士兵无比虔诚地说着什么,他非常好奇地命人去问。
心腹告诉他,那士兵用的是他们民族的古言,含义是——黎明之星。
黎明之星。
淳晟的眼前一亮,这样的称谓是连武公主这样的称呼都无法比拟的。
他走上前去,跃过墓幺幺的身边,高举双手,“让我们为帝国黎明之星——墓贵子墓幺幺所欢呼!她就是人族的奇迹!”
至此。
沣尺大陆难冕的艮古长夜,一泓耀芒,破空而出。
——————————————————————
ps:这两天的章节比较关键,有点苦手,笔芯。
第846章 跟我走(合并更)
……
是夜。
白『色』的雾气宛如诡谲邪恶的鬼怪拖曳的半透明白『色』纱袍,似有若无的平铺在漆黑的海面上,高耸入天的御尺桥帅塔之上连天的烽火,照亮了煮沸得黑水般的海面,不计其数的幢幢鬼影在其中沉浮,如同一团又团生锈的铁丝网。
此时,一条小船,飘飘『荡』『荡』地从帅塔的方向晃了过来。一个少女,倾身趴在船尾,搁置在船边的手随着船行的方向在水中撩起一路水波涟漪。
犹如群魔『乱』舞一样的光景,距她越来越近,对她而言好像是掠过船腹的海藻那样微不足道。
她半阖着眼,目光没有焦距,晃过去的白『色』光线照亮波浪的粼粼波光,和闪过的仿佛巨大鱼类银白『色』尾鳍折『射』出的耀眼光芒不分你我地混杂在一起,恍如一场税收『迷』离又浪漫的梦中光景。骤然涌起的水声里,有什么气息扫过了她没入水中的手掌心,丝滑细腻地仿佛最顶级的丝绸——
不远处的海面上,在月『色』和灯光下泛着不似人间能有的光辉在黑『色』的海浪之间起起伏伏,宛如仙宫之中被不小心跌落的一大串宝石项链似有似无地在水面之中时而浅『露』时而深藏。
少女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穿过这无数的群魔『乱』舞,望向那个方向。“你终于来了。”
海面上肃杀的怪物大军之中,只有那人的存在是与众不同的,熠熠光彩似蚌壳里终见人世的夜明珠。短短几日而已,完全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受伤的痕迹,甚至或许是夜『色』的缘故,总觉他比之前还更要耀眼而美丽了。
“他们说桥上见到了你,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你……没死。”它开了口,清丽到让人分不出男女的声音有些嘶哑,喊出了她的名字。“墓幺幺。”
“好巧,你也没死。”墓幺幺笑了起来。“哈睿。”
刷啦——
很明显哈睿太快了,快到没有人来及阻拦它,它就已经从那奢华的宝辇之上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海面之中,不到一个呼吸喘过,它就已经来到了大军之前。
他显然还是记得她的狡诈阴险,遏制住了冲动,停在了距离她十来米的远处。
“你是自己一个人?是终于想清楚了放弃了吗?”他问道。
他湿漉漉的长睫『毛』挂着海水朝下滴,月『色』下的眉目更有种摄人心魄的余地,白瞳耀耀地闪映着摇曳的波光,一时间叫人心甘情愿地想要沉溺其中的,分不清到底是温柔,还是杀意。
“跟我走,墓幺幺。”
墓幺幺望着哈睿,许久之后忽然弯了眉眼。还没来得及开口……
哈睿身后就传来了族人急切的叫声:“哈睿殿下!不要相信那个女人!您已经被她欺骗了许多次了!她是个天生的骗子你不能在信她了!”
话音还没落下,以那个白骨荒人蠜丰为首的数十名荒人将军就赶到了哈睿的身边,将他牢牢保护在身后,对墓幺幺怒目而视。
“住嘴!”
因为哈睿的怒火,海面瞬间暴虐地掀起了一层巨浪,将他的容貌掩映起一层荧光,惊心动魄地让人几乎魂魄出窍,是弑神杀佛的绝佳利器——于是荒人们都胆战心惊地慌忙跪倒了一片,再不敢多言。
“墓幺幺……”哈睿扬起手来,他眼神此时变得犹如他眼角覆着的鳞片一样尖锐,透着一股太阳般的居高临下,它的下半身蛇尾比墓幺幺之前所见,还要耀眼还要夺目,在黑暗的海浪里一扫都闪烁出媲美日光的质感来,“如你所见,我不但恢复了,还让我因祸得福地解开了我族祖图,得到了比之前还要强大的力量和神器。就算我军力大折,但是有只要有我在,今夜——我就一定会踏平你的御尺桥。而我也知道,那个之前伤了我的男人并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你应该有自知之明,你之前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更拦不住我。”
哈睿没有说完,但是墓幺幺也明白他的意思。
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的阴谋谎言都是无力而为的。
“因为我很欣赏你,所以我可以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哈睿缓缓抬起手来,朝她的方向伸出。“跟我走,我会给你人族绝对给不了你的无上荣耀。”
它仍坐在那座海水凝出来的宝座之上,蛇尾盘在海中,以绝对的高度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艘微不足道的小船和瘦小的女人,像是一尊用最上等工艺和宝石黄金打造出的尊贵妖物神像,在夜『色』的深海之中,宝藏一样掉落在她的面前,只等她伸出手接过这上天的恩赐。
“好。”她吐出一个字来。
哈睿尖细的瞳孔肉眼可见的猛然收缩了一下,他唇畔难得的勾起,之前受伤的屈辱瞬间便一扫而光,愉悦地连眼角的鳞片都跟着柔软了很多。
墓幺幺的眼前一花,哗啦一声,小船像是被石头猛然砸入水中的落叶那样大半个都猛地没入了海水中,她没稳住身子,整个人也跟着朝后仰过去。不等她反应过来,后背就贴在了一个凉冷地仿佛大理石般冰冷的肉体上。他的鼻尖自后方擦过她的耳畔,呼吸呼吸都是冰凉得像是冰雹天里的雪雾。他的蛇尾缠在小船上翘起了小船,将她揽在了赤『裸』地上半身中。“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放弃。乖乖在我身边好好看着,我的大军是如何踏平你御尺桥,收沣尺大陆入囊中。”
海面里起初飘『荡』的那些幢幢鬼影非常乖巧地响应了自己侍奉的主人的话,如同从巨大墓冢之中出土的兵马俑那样一层接一层的浮出海面,褪去身上的伪装,绵延不绝直至没入远方海天交接处的,一排排的全副武装的精锐凶兽大军。
为首的将军们,发号施令——
不知名的荒人的战鼓号角声震耳欲聋,犹如苏醒的深海蛟龙腾渊而出。
“进攻。”哈睿扬起手来。
而在这时,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墓幺幺,突然轻声笑了一下。
其实她只是轻轻一瞥。
哈睿忽然整个人警铃大作——
只见不远处刚刚行军起的荒人大军中突然出现两条诡异的曲线波折,就好像蚯蚓在土面上钻行吃草根那样,荒人军队里出现了异常的波动。以他的实力,瞬间看清楚了是两条诡异的黑『色』巨蟒在海面之下不停地攻击着他的军队。
“看来你还是没学乖,假装听话了半天,就为了使诈拖延我的军队?可是墓幺幺,难道你以为就凭这样的东西就能抵抗我数十万大军?”哈睿冷笑着攥紧了墓幺幺的的腰身,“你可真是越来越就没有自知之明了。”
但是触手可及的质感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柔嫩,反而有种别样的触感。
汩汩地如同黑『色』蜂蜜一样的东西沿着他搂在墓幺幺腰肢上的手缠了上来,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老老实实在他怀中的女人,竟然慢慢地化成了这样的黑『色』东西。
“哈睿,你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她的声音从哈睿的背后响起。
哈睿反应一气呵成,在她刚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转过身来,蛇尾狠狠地一抽,刷啦啦,小船瞬间就被砸成了数瓣。
飞舞的木屑穿『插』在扬起的巨大水花之中,她的身影却并不在那里。哈睿只感觉腰间一凉,低头一看,刚才那滩黑『色』的『液』体,竟然凝成了一条比自己的蛇尾还要巨大的蟒蛇,猛然张开了巨大的嘴,就要冲着他的肚子咬过来。
他双手一扯,使劲将那巨蟒瞬间拽开,朝后猛然一退,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道热气。“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他们。”
“哈睿,跟我走。”
————————————————————————————————————————
合并更啦!
爱你们~
等我研究研究怎么回复评论!
我主要一直没研究好,我研究好了一定会回复你们的!
小可爱们的每条留言我都会仔细看的!
第847章 我的王子殿下
天际线如同青花玉籽料渗水的痕,刚泛起珍珠白晕的天空接着黑沉的海。一场嚣战以此为幕布刚刚落幕,少女黑铠后两条缎带与长发飞舞间似这块籽料飘扬起的黑『色』线坠,脚尖一点落在一条黑『色』巨蟒的蛇头之上,手中的红骨黑扇在空中宣泄起一条蓝白相间的光带来,雷霆在其中穿梭劈落她身下深海。巨浪滔天腾空起舞,海面如同乌木一样被劈出整齐的裂痕。蓦地,她掷扇朝上一拽,碗口般粗细的雷霆光芒在她右手下分成数道,直落而下,被雷火蒸起的雾气淼淼之间,一道月白『色』的光芒从中穿梭,在同另外两条黑『色』巨蟒纠缠的同时还要试图躲开这些雷霆——
可她忽然粲然一笑,飞雪眉挑出凌厉的气势,一声轻叱。
雷霆瞬间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座逐渐缩小的笼子。那道穿梭在海浪之间迅猛如电光的月白『色』身影,似一只被重重『露』水浸透的蚕,急剧压缩的雷霆里,他无处躲藏,破茧不及已折去了翼。
他们已经缠斗了正正一夜。
当哈睿察觉到墓幺幺的本意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了。他就算明白墓幺幺本意是在他,但是以他的自尊心和骄傲,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插』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斗的。
他当然也深知墓幺幺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只身赴会。
没关系。
墓幺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就算一对一,他不用神器的情况下,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她。
但是他又一次低估这个女人了,再一次失算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此番再遇,短短几日而已,得到新的力量的不止是他。她那三条古怪的黑『色』巨蟒,还有她身体里那种与人族化力完全不同的力量的运用技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而更让他震撼的是——
这个女人将雷霆控制到了这种地步。
雷霆对他们荒人而言有种不明原因的类似于天克的恐惧,是骨子里几乎把雷霆当成神明之力的感觉。虽然之前见过也知道这女人会用雷霆之力,但是那时,她手中并没有那把一看就是神器的扇子。就算他哈睿对雷霆的感觉并同族别的荒人们感觉可怕,但是,但是……那个女人手中的雷霆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没错,这些天养精蓄锐因祸得福参透了祖图又得到了神器,使得他哈睿比之前更要强大了。
可是比起他而言,她墓幺幺。
这个女人。
她是脱胎换骨。
从一个都不配自己使出三分力量的玩具,到使出全力激战一夜势均力敌甚至还被她的雷霆轰得有些狼狈。
仓皇躲避奔逃在雷霆之中的哈睿,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别样的情绪。
他仰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睥睨着他的那个女人,被他们荒人所敬畏的神只之力乖巧安谧地似一层奢华却诡异透明的珠宝面具。她背对着阳光的眸间,雷霆闪闪地从其中牵出一条明亮的翅来飞在她的眼角鬓边,栩栩如生地像是从雷池之中腾飞出的星鸟。
她弯着眸,笑了起来,轻轻张开了嘴,或许距离太远,也或许她根本就没发出声音。
“你逃不掉了。”
可从口型里,哈睿听懂了她的话语,他不自觉一个分神,尾巴下便传来剧痛,整个人也瞬间停滞在了空中。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下去,他的尾巴被一道雷霆长矛刺穿,被这道雷霆定在了空中。他反应极为迅速地朝上飞出,忍痛朝上狠狠一甩尾,想要从下而上地将尾巴从这道雷霆之中拔出。
因为他反应的很快,所以很顺利的,他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甩掉了那道雷霆,银白『色』的血滴滴拉拉地从他的尾巴上的血洞上滴落而下,像融化掉的宝石那样在海面上晕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光圈来。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喘息的功夫。
身下又有几道雷霆至下而上的朝他刺来,他不得不飞的更高——更高——
直到忽然,他在朝上腾飞翻腾的过程中,有什么闪耀的东西从下方从余光里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去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道又一道雷霆编织而成却没有任何缝隙网格的网,更像是一个凹凸不平的镜面那样陈铺在他的身下。
“抓到你了。”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风。
缠绵悱恻地像是蝴蝶不小心落在了他的肩膀。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了她的诡计,可已经晚了。
哈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最后一滴海水顺着自己漂亮的尾巴滴落在下方那块雷霆之网上,蒸发成了雾气。
噗嗤噗嗤几声,没有了海水的保护,他修长地如同雕塑一样的美丽的手臂和尾巴被雷霆穿过,攀扯在一起,绞杀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熠熠盛辉的镣锁,将他牢牢锁在了半空之中。
“你……是怎么会发现的?”此时形势逆转,哈睿震惊之余的表情也内敛的很是淡然。
墓幺幺此时出现在他的背后,轻轻还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道,“不论何时何地,你的尾巴从来没有离开过水。所以明明凭借你的强大,你一人就可以抵过我人族千军万马,但是你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夜昙海。”她温柔的擦去哈睿嘴角的血迹,眼神甚至很是痴『迷』地看着他此时的表情,“就像飞鸟绝空,池鱼失水。上天赐予了你比任何一个荒人都强大的力量,也赋予了你比任何一个荒人都脆弱致命的弱点,不是吗?我的王子殿下。”
不等哈睿反驳。
在他们身下的雷霆之网猛然朝上收拢——
瞬间便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雾气渐渐散去时,被哈睿强行命令原地待命的荒人大军们,只看见一道道雷光飞向天际,雷笼之中其中拥着的身影凄美地像是一对化蝶而去的恋人。
“殿下!!!!!!!”
第848章 死神贲临
今日天刚亮。
多日以来肃杀萧条的御尺桥帅塔上,此时热闹得竟然像是一个菜市场。一波波的士兵们人头攒动地朝着帅塔最高处的位置看去,他们激动难耐地高声交谈着——这个好久没有听过人声喧哗鼎沸的地方,再一次热闹而鲜活了起来。
“我的天!!你们看到了吗!那是荒人的皇子!就那个有神器的怪物!竟然真的被捉回来了?!”
“真的吗?我执勤不能去看,快说快说!”
“当然了!为了庆祝这件事上面今天还专门发了两倍的口粮!”
“真的是他!那白色的尾巴我一眼就看到了!乖乖里个乖乖,那哈睿可真不像是个荒人啊,那上半身和我们人长得一样,有鼻子有眼的,而且我跟你们讲,那玩意儿邪门的很!我就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它能把人的魂都吸走了!”
“真的那么好看吗?”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那东西,邪门的像个妖精,你知道吗?那眼睛扫我一眼,我感觉我魂都丢了!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那东西邪乎着呢!”
“这样的怪物竟然真的被捉回来了,我感觉我现在像是在做梦一样。它手里头那神器杀了我一队的人,呜呜呜……死的连个灰都不剩下啊……”说话间就有人哭了起来。
“别哭!”有人安慰着他们,“你看,就算这样的怪物,不是也输给我们的墓贵子了吗!”
“墓贵子是什么神仙下凡啊,为什么这样的怪物都能捉回来,我一个大老爷们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啊……”
“什么神仙,墓贵子是黎明之星,黎明之星懂吗?”
“是的,墓贵子一定是黎明之星下凡……”
“所以你就非得下凡吗?!”
“墓贵子一回来,就捉了哈睿回来……不管下凡不下凡,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永远膜拜墓贵子!”一个士兵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视若珍宝地抚摸着。“我之前的队里两百多人,死的就剩我自己了。我本来已经打算自杀了也不给那些荒人当粮食,但是没想到,墓贵子回来了。不瞒你们说,看到墓贵子回来,我就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你不是明裔卫吗,你怎么有梼杌卫的徽章?”旁边的人好奇地去问这个士兵。“好你个家伙竟然从尸体上偷东西?!”
这个士兵赶忙把徽章藏到怀里,“这是他死前送我的!”
“好了别吵了。”一个断腿的老兵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远处帅塔的某个方向,“我也以为我会死在这里。但是墓贵子回来了,那样的人物回来了……她是我们的希望,也是会为我们带来黎明的星光。我们,一定能赢。”
……
外面的狂热和狂欢仿佛隔绝在了在这个一卧一厅的房间之外。
“咳,咳噗——”一口血线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迹。
墓幺幺连声咳嗽着,趴在床边浑身都在颤抖。
“幺幺,你没事?”
“我没……事,没我允许,淳世子麻烦别让任何人进来。”她抿去嘴角的血。“给我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行。”
房间外的淳晟迟疑半天,最终说道,“好。”
可实际上,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肉体,墓幺幺的情况都无法称之为任何意义上的好。从离开混沌界苏醒以后,她就在超负荷不知疲倦地运转自己,从暗中密谋了这个计划,到如实行——她付出了比表面看起来困难百倍的艰辛。
毫无疑问,强大如斯的颛皇抄为她雪中送炭,但是这块炭火却杯水解薪。
可仙仙没有告诉他,维持蟒吞要消耗多少生灭力,而为了得到五军帅权,活捉哈睿,蟒吞是她最大的砝码,她不得不保持蟒吞地长时间维持。
而如今,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生灭力,虽然有了颛皇抄不再体会到那种饥饿感,但是与此同时,生灭力的空乏却是另外一种痛苦的滋味。就如同身体里有一个另外的自己,被人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无法喘息地维持在濒死的窒息感之中。
之前凭借着一股劲头硬撑着去忽略了自己的寿命问题,然而现在生灭力耗尽的同时,仿佛一直被自己用意志力遮掩住的死神终于掀开了遮羞布,站在了她的身后,随时等着挥舞下它那锋利的镰刀。
————————————————————————————
一更。
第849章 敌
无论如何,她急需补充生灭力,可白魂瓶早已没了,手上的白龟奉印提供的那寥寥的魂力还不够她塞牙缝的。这种情况下,她想到了说好与她共生的混沌,只有他们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然而自从她从混沌界出来以后,仙仙和小九就如同石沉大海,无论她用怎样的方法都不能得到他们的回应。
“从你苏醒之后见到御尺桥这种情况,看到梼杌卫的惨状听到羌措的死讯时,却置若罔闻时,我就应该明白——你已对十三公主起了异心。”
这时,幽幽一个声音从外房的封闭隔间内传来。
墓幺幺这时费力直起身子靠在了床柱上,好像并不惊讶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回来之前我就醒了。”弗羽乙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但是精神还不错,看来下属应还给他治了伤。“是啊,我早该明了的,你是一个多么隐忍多么擅长伪装自己的人,像是一条伪装成流浪狗的嗜人恶犬。在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被你骗了。那个无辜弱小需要别人保护的普通凡人,却敢撕扯天狐族的逆鳞。不不,更早——不是吗?青藤试那个无名胡同里,骗过我们的老头,是你,对不对?”
没有得到墓幺幺的回答,弗羽乙乙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浅浅的喘了一下,有些上气接不过下气的感觉,“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想明白那个神秘兮兮的老头的事情吗?因为从我离开弗羽家的时候——我就像做了一场大梦,终于醒了过来。当这什么明裔卫的帅领并不需要我费多大心思,权交给我二叔做就是了。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来回回将我这短暂的前半生梳理了很多很多遍,发现这段人生不过是一碗白水煮面,清汤寡味,无非就是当好傻逼纨绔二世祖吃喝玩乐,可这样一碗面里,我仔细那么一挖,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有趣的东西。那点有趣的东西,有关我大哥——也有关你,墓幺幺。”
他轻轻笑了起来,笑声讽刺地像是一个看着别人拙劣表演的看客那样冷漠:“没错。我发现我这一生里,能让我觉得有点意思的东西,就是去恨大哥……去……”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喉咙里塞了一块无形的棉花那样始终说不出来。“去喜欢你。”
说完这几个字,弗羽乙乙就好像一个喝着滚烫热汤的人,迫切而亟待地继续说下去,仿佛要用下面的话语遮盖住这句不起眼的话。“所以我一直在回忆着,回忆着青藤试,回忆着丹宵宫,回忆着我最开心最自我的两段时光。当这些回忆足够慢镜头,我这样蠢笨的脑袋也能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突然回忆起那个巷子里的古怪老头,我记得他贱贱地挑起我和染霜之间的麻烦时,那时他的眼神,有多么讨厌,就有多么可爱。”
“和你一样。”
“所以墓幺幺,我知道那是你。”他这时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很开心,如同考了好成绩的孩子急于炫耀。“你看,从第一次见你,到如今——你其实一直没有变过。不管是天狐族,还是初家,还是弗羽家,还是临仙门……这世上没有你墓幺幺不敢爬的山,也没有你墓幺幺不敢与之为敌的人。梼杌啊梼杌,不可教言,不可豢训……这才是霸相府的贵子。”
“所以墓幺幺,你留我一命,是准备让我倒戈与你,为你日后在圣帝面前开罪做后手吗?”弗羽乙乙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不是。”一直沉默听着的墓幺幺却否定了他。“我无罪,又何来去开罪这一说?”
“就算你是,我也不可能倒戈的。”弗羽乙乙并没有追问她,轻飘飘地说道,“你也看到了,大半个弗羽家已经决定倒戈十三公主,也就是倒戈圣帝了。比起夜昙海这块宝藏,我弗羽家还是更在意命,自古就是,有钱得有命花。无论你杀不杀我,你也改变不了弗羽家的未来,当然——你也改变不了弗羽王隼的未来。”他又轻轻喘了一下,“所以为了你好,也为了你霸相府满门好,要么就在现在把我杀了,不然……只要我活着,你在桥上所作所为,就不会成为无人所知的秘密。”
“弗羽乙乙,你这是一心求死了。”墓幺幺没有用疑问的口气。“还是说,你这是一心要与我为敌了。”
“有什么区别呢?”他笑了起来,声音竟昔日的爽朗明快之感,“墓幺幺,是你承了我三箭,是你舍了我们之间的恩义,是你选了我大哥拒绝了我。打我出生时起,我就没有过一次选择的权利。”
光线忽然大亮。
逼仄的封闭空间里忽然照出一个纤细的影来,她拉开了这处密室的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面上的弗羽乙乙。
灯珠的光线将她本来就单薄的身影描摹地如同玉帛之上雕镂着的仕女,光再暖,触她眸里也是凝得冷冷。
弗羽乙乙仰起脸来,注视着这样的她,并没有停住要说出的话。
“墓幺幺,只要我弗羽乙乙活着,就必与你为敌。”
————————————————————————————
二更。
第846章 时机
墓幺幺单薄的身影此时如同一面厚重坚硬的墙,将她身后的灯火光芒滴水不漏地的阻挡隔离。好容易挤入进来的光芒从她举手投足间的缝隙里渗入这个逼仄的密室,稀薄地投影在弗羽乙乙的身上,即刻烟消。
无刀光无剑影,可比在军议厅时,气氛还要令人窒息。
善谈爱笑的青年,说出这句之后便再也不肯开口,仿佛一个等着审判的死刑犯,意图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而这个高高在上睥着他的“审判官大人”久久也没有宣判,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沉默不语的走开了。
当密室的门咔嚓一声关闭的时候,一直非常淡定的弗羽乙乙突然爆发了。他狠狠地拍打着门,如同野兽的低吼,“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心知肚明,圣帝多年来对夜昙海的布局功亏一篑,让他肖想觊觎了数百年的夜昙郡这块肥肉就这么从嘴边飞了。圣帝好不容易能把弗羽家这颗钉子从他王座之下拔出来,你就这样重新给他钉了回去,圣帝会饶了你?就算你真的将荒人打回了夜昙海,赢了这场战争,又能怎样?你莫不是天真的以为你可以破釜沉舟,拿这场胜利居功自傲要挟圣帝不敢动你?!”
他冷笑一声,“那你就是天底下第一蠢货!你在军议厅已经杀了这么多人灭口,还在乎多我一个吗?!你不是歹毒狡猾,睚眦必报吗?既然如此,证明给我看啊!”
“那个心狠手辣的霸相府墓贵子呢?!承我三箭恩断义绝的反贼呢?!留着我是让我看着你们霸相府重蹈覆辙再灭一次满门?!”
“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你是弗羽王隼的弟弟,我杀了你,他会很伤心。”终于,墓幺幺开了口。
刚才因为怒吼喧嚣得充满戾气的房间里,突然如同断弦的琵琶那样哑灭了。
过了很久,才传来一些低低的笑声。
“为了弗羽王隼,你就敢承受这样的风险吗?哈哈哈,原来你墓幺幺也不过是一个俗人,一个被男女情爱蚀成傻子的蠢货。”
弗羽乙乙的笑声曾经很有感染力,像是一个会发光的向日葵,离了很远听见那爽朗清脆的声音,意识里就会想起他那张英俊阳光的脸。
然而此时这笑声,低哑得几乎是从喉咙里喘出的薄气,似一层垂暮老去的空壳秋蝉。
原来你喜欢他,就像我喜欢你那样的喜欢。
房间外的墓幺幺并不能看见,黑暗的密室里,堂堂八尺男儿靠在门边咬着自己的手背堵住了外泄的声音,哭得涕泪横流。
……
两个时辰后,墓幺幺如约再次出现在军议厅内的时候,俨然已经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房间内的将军参事们绝大多数都是崭新的面孔,有些看起来年纪还分外的小,青涩都没有褪去。这些人都是蒋安青等人连夜推举选拔出来的新人将军和参事,他们都是从开战以来,就一路参与且表现极为突出的人才,最重要的是,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听闻见证过墓幺幺所做之事的人,比起五军之前的那些将军统领们,他们对墓幺幺不止是忠诚——更多的是狂热的崇拜。
她非常简明扼要的下达了命令,第一立刻整合五军,按照所剩人数将五军统合分成了三支。这样做的坏处很多,第一是每只军队的行军风格都不一样,配合和操练方式根本不同,短时间内将五只各有风格的军队打乱整合,难度何其艰难,而且也不利于后续攻防布阵。可众人虽有疑问,也只有蒋安青一个人敢真的怀疑。
可是墓幺幺只给了他五个字,“我自有打算。”
然后她紧接着就下达了第二个命令,非常言简意赅:“房泽为帅,发起总攻。”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她已经起身离开。
一直担心不已的白蕴玉想跟着她,却被淳晟一个眼神拦住了。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离开,攥紧了拳头。
而在他身旁的狐玉琅,此时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或许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但是却瞒不过他狐玉琅的眼睛。他几次捕捉到她眉眼之间一闪而过的痛苦,以及她离开时虚浮的脚步,还有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走到一侧时,用手挡了一下唇,轻轻咳了一下,然后在她抬起头时,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从上而下,浅浅的滴落血痕。
墓幺幺……
受了重伤。
只是……狐玉琅瞥了一眼身边这位白少主,对他眼中无可救药的痴迷报以嗤笑。重活了一次,这位少主还是那样单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叫他都不忍心揭穿他了。
弗羽王隼昏迷,而那个让他真的动手又颇有些顾忌的息烽将军也闭关了。那么这御尺桥上,能与他对手的人——
完全没有。
决战将起,时机正好。
狐玉琅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
更新送上!
我回娘家啦,前天昨天在路上,不方便更新~今天到家啦,开更!
第847章 笼子
御尺桥帅塔三角形的奇葩设计一直为世人所诟病,当年那位大拿设计此桥时狂心剑意,藐蔑荒人之势,以长剑为形,意在剑指夜昙,将帅塔这处三角形的剑尖刺入纵深夜昙海腹地,其狂也其傲也,难教人遐想揣摩。
倘这位大拿此时见到此景,或许更会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天才。
这御尺桥“剑尖”位置,最深入夜昙海的尖角处最高的一座了望塔上,高高悬吊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临时拼凑的每根铁条都有碗口粗细,粗犷而简陋,与其像是一座牢笼,倒不如说是如同不远处飘扬着的战旗那样是一个想让人目睹瞻仰的丰碑记号。
远了看那铁笼上飘扬着一缕缕奇妙的光带,如同茧丝一样若隐若现的围绕着每一根铁架上,数百米之外也能感受到些光芒所特有的灼烧和压迫感。
笼内,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噩梦般的怪物,蜷缩着趴在笼底。他需要极力的收缩自己的巨大且漂亮美丽的尾巴,强迫自己人形的上半身有个依靠。可与生俱来的自傲又迫使他不可能像一个笼中雀那样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他蜷缩着自己的尾巴,的上半身挺得如同一座神像那样不可亵渎。
可很明显,骄傲并不是保护他的盔甲,更不是可以让他冲出笼子的武器。
脱离了海水太久,他在几乎可谓之种族天敌的雷电面前,脆弱的如同刚出壳的小鸟。他尾巴和身体上那些如同天工切割的银『色』宝石薄片,在海水如同瑶池里仙子不小心掉入凡间的珠宝,此时却泛起了不正常的深金『色』,一条条黑『色』的灼烧伤痕在其上触目惊心。
不论下面那些卑贱的人族怎样羞辱嘲笑他这个俘虏,他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只有眼角的银鳞在雷光的光影熠熠下闪闪发光。
蓦然,他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来了。”
墓幺幺站在了望台上,挥退了旁人,远远的平视着他。“嗯。”
哈睿看着她,许久忽然笑了。“值吗?”
她挑了下眉,没有回答。
“你负了重伤,还要维持这样的雷笼来束缚我万物都是有极限的,荒人如我,人族如你。就算你瞒过你的下属,却绝瞒不过你的敌人。你的极限,已至了。”他似乎真的很是疑『惑』,眼神天真透彻地如同涟涟的荷下清『露』。“你抓到了我,自己也这样了。用你们人族的棋子来比拟,我们双方的帅棋都出局了。可你棋盘上还剩什么?这些穷兵残将?而我荒人,精兵强将,还有神器三件。”
“我或许输给了你,可我荒人,是绝不会输的。”
他停顿了一下,盯着墓幺幺的眼睛,那双诡秘白『色』细瞳地如深海奇秘美妙的涡旋,会轻易地吞噬人的灵魂。“我承认你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认输,我会给你与我平起平坐无上的荣光。”
墓幺幺忽弯了眉眼,笑了。“我应该先给你个忠告,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决定你笼子大小的人,我的奴隶。”
这句话无疑是哈睿毕生都未听过的最大羞辱。
他身上的鳞片聚敛收放,如同一只被惹怒了的猫咪鳞片张开立起,可还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墓幺幺扬起了手,一道绚丽的白『色』雷光从她手中的扇中爆『射』而出,如一柄有实体的长刀一样从上而下的劈落在笼上。
须臾间,铁笼上之前纤细晶莹的白『色』光带泛起了一道道浅蓝『色』的锋,火星子般涌动跳跃着,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威猛地如同藤蔓那样盘绕着铁笼最终汇聚在顶端,将整个笼子烧灼地如同一道完全由雷霆构建的雷笼。
她从了望台上一跃而出,踩在了一条黑『色』的生角怪蟒的头上。她就站在哈睿笼子的旁边,那些晶莹剔透却让人肝胆俱裂的雷霆光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描摹了一道金『色』的边,如同背对着阳光出鞘的剑,灼灼其华,锋芒毕『露』。
“我知道你们能听见我说话!荒人们!你们能看见,你们的主子,哈睿皇子现在就在我的手中乖乖的当我的奴隶!你们潜伏在老巢里那么久,还没有商议出办法吗?难道失去了这位皇子,你们就重新变成了废物?不如我给你们一个建议?你们不还有一个皇子殿下吗?那个叫哈端的,让他来带兵啊?!还是说”
“哈端,已经被我们打怕了打服了?”
“哦对了,哈端哈哈察,这名字熟悉吗?忘记告诉你了,哈哈察,是我杀的,是我墓幺幺,杀的。”
“我曾对哈哈察说过一句话,如今,我想对他父亲哈端也说一遍。”
“你的人头我墓幺幺,要定了。”
一更。
屋漏偏逢连阴雨!求问大家,扭着腰怎么治才能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要了我老命了!去医院拍了片子,骨头没事,就是腰扭伤,有没有什么偏方!目前试过了电烤,拔罐,贴膏『药』,唯一有点效果的是拔罐,其他都没用。。。
疯了,求偏方
第852章 激将
“哈端殿下您三思啊!”以蠜丰为首,荒人将军们跪倒了一片,恳求着坐在本属于哈睿位置上的哈端王子。“那墓幺幺一向狡猾奸诈,用激将法故意激您的,您可千万不要相信她满嘴的鬼话!”
一声闷响,哈端的尾部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上次被灵山重伤的贝壳盔尾虽然恢复了一些但还是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痕,大半个都被灵山啃食掉了,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了。“你们都给我闭嘴!杀子之仇,我怎么可能不报!”
“可是哈睿殿下还在她手中,如果我们轻举妄动,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伤害到哈睿殿下,万一哈睿殿下发生不测……”蠜丰仍不死心的劝解道。
蠜丰话还没说完,他的面前陡然掀起了一道巨浪,若不是他的白骨盔甲挡住了,怕他登时就会像旁边无辜的侍女小兵一样瞬间被那浪花里的毒刺插成靶子。
“哈睿又如何?他已经被俘虏了,是一个能被贱种还是一个母畜活捉的废物罢了!”
“可他毕竟是祖海选出的月之祝祷,是……”蠜丰依然不死心。
哈端冷笑一声,“祖海?呵呵。祖海遗物现在都在我的手中,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用?就算我不能像他一样发挥出遗物十成的威力,可我作为皇族仅剩的唯一纯种血脉,也是能发挥出遗物最少五成威力的唯一人选。现在那御尺桥已经强弩以末,如果我们不乘胜追击,难不成就为了一个俘虏在这里给那些人族贱种们恢复和喘息的时间,等他们的援军到了继续和我们打持久战?”
见蠜丰还想张嘴辩驳,哈端丑陋的脸上浮现一丝扭曲的笑来,“你们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去救出哈睿,可是你们有谁想过我们身后全族的命运?蠜丰,你可是神侍,别人不懂,难道你还不懂吗?为什么我族拼死也要在此一搏,与那些贱种们绝一死战?神蜗还有多久会苏醒?”
“……”蠜丰身体一颤,没有回答。
哈端一副了然的冷笑,“不敢说了?我替你说,神蜗多则十日,少则五日就会苏醒过来。到时,这夜昙海底必一片火海,寸草不生!换句话说,若我族同胞们不在五日之内进入沣尺大陆,就势必面临灭族之灾。可你们这些将军们竟然会为了一个被人族贱种们活捉的废物来求我先不要出兵?迄今为止,父王他沉眠在神蜗以下拖延的时间就这么被你们浪费了!”
“可哈睿殿下是月之祝祷!若他不在了,我族就算登上沣尺大陆,也永远只能是没有思想的怪物!”蠜丰大声驳斥道,“重新退化成野兽,失去灵魂!那样的我们,只能再次承受神明的诅咒,永远不可能自由!”
“那又如何呢?”哈端冷冷一笑,“蠜丰,你所谓的灵魂,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不是吗?是你带来的那个老师教会了你那两个字而已,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来不相信那些卑贱的人族,只有你和哈睿才会将人族的贱种们当成老师来对待。换句话说,就算它真的存在又如何呢?你问问他们,是想要命,还是想要看不见摸不到的所谓灵魂?”
“……”刚才还和蠜丰统一战线的将军们此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去。
蠜丰楞了一下,好像突然醒悟了一些事情。“自从哈睿殿下被抓之后,我发了求助给老师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难道,哈端殿下,是您做了手脚?!”
“手脚?”哈端畅快笑了起来,“你那个老师派来的使者,手脚到是挺好吃的。”
蠜丰浑身一震,覆盖全身的一层层白骨因为颤抖而发出令人牙齿发麻的咯吱咯吱声。“哈端殿下,您真的犯了滔天的大错啊!!!”
可哈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蠜丰神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臣服于我,还是要执迷不悟?”随他话音落下,在他的身边飘起了三件散发着妖冶明亮光芒的神器。
……
——————————————————
一更送上。
从今天开始日更八千,这是编辑给我下的死命令,我已经去微博手写了保证书,大家快去关注“作者尘蔻”这个微博,关注转发置顶微博抽奖!几率应该特别大哈哈哈~
第853章 祖海遗物
哈睿被俘虏对荒人的打击是致命的,失去了主心骨,荒人们方寸尽失,退兵了三日偃旗息鼓。而此时墓幺幺的一番话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第四日的深夜,哈端王子率荒人大军卷土重来。
荒人仿佛是被解放了笼子关押了太久的困兽,每一个士兵都比之前更加凶残,攻势也极尽所能的狂暴猛烈。他们组成了无数条尖锐的锥子形进锋,四面八方地攀爬着御尺桥高高的壁垒,如同一波又一波杀不尽赶不绝的蝗灾,不停地啃食着人族最后的防御工事。
所有人都能预测到,这是最后一场拼上了双方所有的生死决局。
这应该是最后的三十万荒人大军。
同时也是最后十万之余的人族军队。
于是底牌也不再遮遮掩掩,各尽所能的拼尽全部——哈端从进攻的起始就拿出了三件神器,使得御尺桥损失惨重。
苦战了两天两夜后——
“墓贵子,已经安排妥当。”房泽行礼,看着背对着她站着的墓幺幺,忽然心中一股难言的冲动,头脑一热就补充道,“您真的考虑好确定这样做了?”
墓幺幺没有回头,看着桥下的魑魅魍魉,黝黑的夜色将她的侧眸遮得几乎看不出一点绿色。“嗯。”
“可,其实我并不能十分肯定我的计划就是绝对可行的。”房泽急忙说道,“如果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变数,您就会面临非常危险的境地。而且您还瞒着别人,到时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
“房将军。”墓幺幺打断了他,“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什么?”房泽一愣。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会答应弗羽王隼的求婚。”
房泽错愕地呆住了,好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忙行礼道,“恭喜墓贵子。”
她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眉目舒缓地像是花瓣初绽。“所以我会竭尽所能的赢,并且活下来。”
房泽一时哑然,竟然不知该接什么才好。
可好在墓幺幺再次接了下去:“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这些荒人,也是我们之中最足智多谋的将军——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让你活下来的原因。房将军,到时候,欢迎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大婚典礼。”
“感谢贵子抬爱,末将一定会去参加的。”
……
“墓幺幺,我知道你说那一番话是为了引我皇兄哈端上钩。在你眼里,皇兄他有勇无谋,是一个非常容易激怒的蠢货。不得不承认,皇兄他的野心太过明显以至于连你都能发现,于是你才会激怒并且激发他被我压抑了许久的对我的憎恶和不甘心。比起我,皇兄的行事风格更能让你猜透,你既可以使他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又可能会使对我忠心耿耿的下属们对他心生芥蒂,乱我军心——这一点来说,你的确谋略无双。”哈睿面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墓幺幺,一点也不惊讶和意外,一副早就料到她会来的样子。
墓幺幺并没有表现出这几日苦战下来的疲态,而是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非常有耐心滴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就算是你,也没有想到——那三件让你费劲心思抓到我以便控制的那三件神器,会不在我的身上,而是出现在了哈端的手里。”
“对?”
数日的风吹日晒,哈睿虽然看起来比之前那气质萎靡的多,但是依然风采熠熠,令人目眩神迷。
“没错。”墓幺幺非常爽利的承认了。“我的确没有料到,那三件神器会在哈端的手里。怎么,难道你早就预料到会被我抓住,所以在和我决斗之前就将神器交给哈端了?”
哈睿勾了下唇角,并不明显的笑意却难掩眉间的悦色。“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套我话,但是我还是会非常诚实的告诉你。你们所谓的神器,其实是我们祖海的遗物。祖海是我们荒人的圣地,由我族守护神所看守,紧要关头,是可以取出威力强大的上古遗物来的。但是祖海遗物并不是可以随身携带的,只要不用就会自动回归祖海。这样以来,就算携带者死掉,祖海遗物也不会落到外人手中——你们人族这些贪婪的强盗,就永远不可能得到我们的祖海遗物。”
“原来如此。”墓幺幺了然,“告诉我如此详细的情报,看来你对那祖海遗物相当有信心呢。”
“我只是喜欢看你明知道会失败还要去尝试的愚蠢模样。”哈睿伸出舌来,舔舐了一下唇角,眼神里莫名的欲念在深夜里明亮的令人毛骨悚然。
墓幺幺笑了起来,“我也喜欢看你这样高傲自大自以为是的愚蠢模样。”话音落下,她一抬手,从她手中的雷扇牵扯出一道雷光来,拉扯住他的笼如同玩弄着掌中笼雀那般轻松无虞。
“走,我带你见识一下——你们的祖海遗物,在我面前有多么的废物。”
———————————————————————————————————
二更!
爱你们么么哒!
第855章 战哈端
忽然。
“啧。”一声轻轻地舌滑过齿的气声,从哈端的背后响起,是不屑还是别的什么?哈端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他的后背就猛然一凉,本能地凭空翻身将长矛向后声音的方向猛然递出——
矛尖丹花盛烈的再放——
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如同烟花一样绚烂。
而末了,烟尘海浪皆散去。
一个比起这荒人能使用的祖海遗物要娇小单薄上许多的身影,如同一枚羽毛一样轻轻地踩在他的长矛之上,从上而下地望着哈端。
睫下的翠眼半阖的柔和了太多锋芒,竟宛如怜悯。
“我之前就说过了,哈端——你的人头,我要定了。”
“噗嗤——”在一旁放着的笼子里,哈睿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匍在了地上,淅淅沥沥地白色血线如同浸透了银粉的水絮那样沿着他的唇间流淌了一地。
而墓幺幺手中半开半阖的红骨黑扇中,一条条银色的雷光编织在她的周身,如同一块半透明的纱衣连着的是哈睿的笼子。
“你……难道?!”哈端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着哈睿笼子上闪耀的银色雷光,“你竟然拿哈睿来替你抵挡祖海遗物?!可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明白了,是你扇子里的雷电将遗物的伤害传递给了哈睿?!”
“没错。”她拿着扇子挡住了嘴唇,笑声却没有被挡住。“听说你们祖海遗物为了防止我们人族的觊觎,需要有特殊的血脉才能继承,还会时刻回收——看来这种为了防止我们这些强盗,还真的蛮好用的。是,哈睿?”她探过视线望向哈睿。
哈睿连受了两次祖海遗物正面重创,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他并不说话,只是咳嗽着。
“啊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贱母畜!!”哈端狂躁难抑,可蓦地,他望向哈睿眼珠一翻,狰狞笑道,“不过,一个能被贱种俘虏的废物,我也没必要在乎!”
“啧啧。”墓幺幺咂舌,看向哈睿好似很同情地说道,“看起来你们兄弟关系真的蛮差。”
“皇兄——”哈睿终于开口了。
“住口!难道你连我族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吗?因为贪生怕死,你要让我不使用祖海遗物?别让我看不起你!”哈端冷斥道。
“不。”哈睿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用管我——只是,这种小伤我能撑的住。只是,你一定要赢了墓幺幺。”
“还用你说!”哈端一边怒道,一边再次挥舞起了长矛。
……
哈端果然根本不顾忌哈睿的死活。
倒不如说,墓幺幺拿哈睿来抵挡祖海遗物反而非常遂了哈端的意。
从他一次性将三件祖海遗物全部拿出来对付她来看,哈端很明显是巴不得哈睿早点死在这里才好。
虽然猜到了哈端的野心,但是她也不得不开始担心起来,哈睿真的能撑得住吗?
她毕竟还需要哈睿。而与此同时,激战缠斗了半日,哈端非常明显的有了不支的表现。
看起来祖海遗物并不是可以无限使用的,也是需要使用者付出一定代价的。
念及此。
她突然切断了自己与哈睿笼子上的雷霆。
哈端敏锐地发现了她的行为,心下一喜,三件祖海遗物疯狂的运作,一道又一道的攻击伏天倾地的朝她身上砸下。
没有了哈睿的抵挡,祖海遗物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
墓幺幺此时闭上眼睛,攥紧了手中的扇。
轻轻念了句:“霆华,我需要你——苏醒过来。”
自从从应熙景手中夺回霆华扇,她其实一直都在试图唤醒霆华。可是很明显霆华这些日子在应熙景手中不安分了很多,所以兮风在它的身上加重了很多很多东西来试图控制它。
后果就是。
直到她那日军议厅攥住霆华——
霆华始终没有给过她回应,只是如同一个非常得手而无意识呆滞的普通法器一样,提供它普通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的攻击。
事到如今。
她不得不这么做。
——雷声忽然滚滚而来。
从她手中。
从她心底。
落雷,惊蛰。
……
声势及匡日逐月,落星而骁动。
已抵挡了数次祖海遗物的哈睿意识模糊间,看见不远处的墓幺幺站在原地,不看他们任何一人,而是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扇子。
如同弄丢了重要的宝物,如同输给了他们,挫败而落魄。
……
“咳,咳——”哈睿惊喘着苏醒过来,他四下张望着,“我皇兄呢?”
墓幺幺坐在不远处的桥首,似一个孩子那样双腿悬垂在桥边,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然沉默着,看着自己的扇子。
哈睿心下攸然一凉,他移过视线,距自己几十米远的高高竖起的军旗之上,悬着一颗硕大而可怖的头颅。
他登时失声,凉意裹挟着刺鼻的辣如同一道生着倒刺的荆棘从口入腹,一路带出血肉。
“皇兄……”
他紧紧闭上了眼。
——————————————————————————————————————
今日份四更送上!!
请查收!!
所以你们爱我吗!给我看到你们的小手手和评论,记得去微博关注“作者尘蔻”转发微博置顶抽奖啊!有小钱钱拿呦!
第856章 正乾
“墓幺幺,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很久很久,哈睿才开口说道。他的嗓音低迷而苍凉,是一种完全平淡的叙事口吻陈述着仿佛他也绝不想看到的事实。“你杀了我的皇兄,你受伤沾染了王族的鲜血,就会被所有荒人标记上。你如同一片盛开白色花园里的红色鲜花那么显眼,所有荒人都会为了杀掉你而疯狂。”
他轻喟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唯一的活路,是放了我,让我安抚他们。不然,我族人会倾尽举族之力杀你而后快。你明明之前可以继续用我抵抗哈睿的祖海遗物,却停手了。就像你并不想看到我现在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我也不想看到你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
“若你跟我离开成为我族一员,会比我那愚蠢的皇兄对我族更有用。”
“放弃,无论你在计划什么,没有人可以抵御我族千军万马。就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不过是一个凡人之躯罢了。更何况,墓幺幺,从与我一战之后你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彻底恢复过来,不是吗?”
“这样的你,真的能承受的住我举族的仇恨之火吗?”
墓幺幺仍然没有回答,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注视着手中的扇子,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哈睿的一番话。
久久,她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已经朝自己涌动而来的滔天巨浪——
淡定而疏离。
……
短短几日,两位皇子一位被俘虏一位被杀。
而且最终是归咎于同一个敌人。
这让荒人们眼睛充血,所有理智都一扫而光。
“我们必须杀了那个女人。”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墓幺幺,救出哈睿殿下!”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首要目的!”
荒人将军们激烈的讨论着并且做好了决定。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章鱼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
“报!!荒人大军撤军,全部都朝着正乾位置进军——”下属汇报。
房间里的几位将军参事们面面相觑,除了房泽,他们并不知道帅塔正乾位置剑尖处有什么,他们只知道那是唯一一处被房泽强行调兵离开,没有任何军力驻守的空虚之处——就仿佛是专门为荒人故意敞开的大门。
不等这些将军发问,房泽先开了口。“不用理会,继续防守。”
众人皆惊。
“是!”
就算心里有任何怀疑。
可房泽毕竟是墓幺幺指定的除了她以外目前最高级别的统帅,而墓幺幺之前下的那条“五军统和令”此时也终于开始发挥出作用来,那就是在这样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有问题的境况之下,也保持了最高级别的忠诚和统一。
许久。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段参事还有什么事情?”
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参事,房泽在墓幺幺身边曾见到过,并且能察觉到他们似乎有什么格外的关系,于是就算此时,他对这位参事的态度也算很是尊敬了。
“墓贵子呢。”
房泽一蹙眉,对于这位参事咄咄的态度有些不满,“贵子受伤在休息。”
“我并没有见到她。”
“段参事,此时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机。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房泽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
“她是不是在正乾处。”
“……”房泽站了起来,脸色也冷了下去,“段参事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
段参事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去纠缠房泽,非常爽快的扭头就走。当他出门的时候,走了没几步,就有人跟在了他的旁边。
“白少主,若你此时去了正乾,就是让她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了。”
“淳世子,你应该清楚的知道,墓幺幺的性格会做出什么事情。她比任何人都逞强,也比任何人都不肯服输。你这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吗?”白韫玉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质问淳晟。
“你应该像我一样相信她的。”淳晟叹了口气,抬起手指招呼了下。身后忽然出现了四五个之前在军议厅所见身着黑衣的神秘人,直接包围了白韫玉,“这样,我就用不着动手了。”
“放开我。”白韫玉怒道,“难道你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吗?!”
“白少主,你以为是谁让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拦住你的?”淳晟叹了口气。“她不会有事的,一定。”
……
虽然所有人都预料到了大门顿开的御尺桥剑尖正乾位置会发生什么,但是也被他们所见到的场景所震惊了。
传说里夜昙海里万兽揄月,兽潮滚滚。
可在他们这些守桥的位置上看去,亲眼目睹之后,眼前的这种场景也足以让他们经历到如此境地之后也会鸿蒙巨震,心神俱骇的——
荒人大军们如同数以万计数不清的蚁潮,黑压压一片片地交织在一起,成铎一样顺着同一个方向从海浪里现身,攀爬上桥。
人族上至将军下至士兵们,每一个人的心尖都在悬着。
这些可怕的,可怖的,无法想象的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恐怖力量。
如今就这样登入上他们没有一兵一卒所守卫着的地方,会不会就是将御尺桥拱手送人?会不会下一秒这些荒人们就登上了桥,从他们的后方杀来,一路将他们这些毫无防备的士兵们从背后屠戮殆尽?
……
但是没有。
奇怪的是。
这些兽潮如此凶猛,却犹如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拦住,也好像真的被御尺桥这处剑尖所破势一般,荒人们的攻势已经很是迅猛,却硬是半天都不见任何一个荒人真的踏上御尺桥。
时间久了。
就算御尺桥剑尖正乾处是整座桥上最深入夜昙海,也是离他们最远也最看不清的位置,但是这些人族将士们,也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那里,好像有人。
是谁?
并没有人知道。
墓贵子,拜托了。
——————————————————————————————
今天状态不好,接下来十来章左右就是御尺桥篇完结章了所以比较关键,改了几次都不满意,决定明天继续写完8000字总体看看情况如何。
今天先放2000字,欠了6000字,加上明天的8000字一起更新。
总共一万四千字的更新,明天一定不要错过呦,爱你们~
第857章 战术
哈睿显然低估了墓幺幺不要脸的程度。
亏他之前还以为墓幺幺是怕他真的死在祖海遗物之下才没有继续拿他当靶子,还稍微有那么一丝丝自作多情了,现在他只想回到过去骂醒自己。
墓幺幺如同一个顽童那般坐在哈睿的笼子上,而那些爬上桥的荒人不管不顾地想要攻击她时,自然就会看到她身下的哈睿。
哈睿对于荒人的意义显然是非同寻凡的,当那些荒人们看到哈睿的情况,就算再怎样暴怒也不敢轻举乱动了。
“墓幺幺!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贱女人!速速把哈睿殿下放了,我就留你一条贱命!”哈睿不在哈端一死,根据军阶自然而然为上位为临时统帅的将军连倕怒道。
然而墓幺幺怎么根本连话都不搭,只是淡漠的看着他们,好像思绪都不在他们身旁。
口舌是不管用了,荒人们商议了许久,决定硬拼。
然而——
硬拼之后,他们反而更加吃亏。
被派出的第一波荒人精锐们,大招大势的冲了上来,可他们天生地就会顾忌着哈睿的安危,下起手来自然也束手束脚的,那么破绽何止是百出。尤其墓幺幺拖曳着哈睿这么大一个笼子,还灵活得如同一片穿风之叶,荒人进攻,她就拿哈睿去挡,荒人去防,她就毒辣准确地一击致命,宛如穿梭在疆场上的收割机那样不留任何拖泥带水的后患。
缠斗了正正半天。
荒人们半点便宜没占到不说还损失了数百的精锐好手,哈睿皇子也因为被墓幺幺和荒人们左右夹击而受伤匪浅,而他们的敌人墓幺幺,却云淡风轻轻松无虞。
他们不是没想过用人海战术,多少人负责牵制墓幺幺,剩下的人负责从一旁进攻御尺桥。可墓幺幺身旁还有三条巨蟒拦在桥上,不等他们过去,就会被吞噬殆尽。这样以来,仿佛墓幺幺这个位置是最虚空的防线。他们也尝试过从四面八方包围墓幺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抽出好手去抢笼子,可是奈何那笼子上的雷霆之力和墓幺幺手中的扇子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要想将他们分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蠢笨如同这些荒人,也看出来其中门道了。
这样一来,就真的让墓幺幺愣是毫发无伤的拖延了正正一日。
连倕恨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对巨鳍张出锋利的齿,却只能干看着毫无办法。不过好在是有个算是了解这些人族的心腹谏言说道,“将军莫急,这些贱种们就算再怎样强悍,也无法和我族媲美,他们的这种化力是有极限的。不管怎样,我们大军在此,就是生生耗她,也能将她这掌控雷电的力量耗得干净。到时候,哈睿殿下的笼子没有这雷电的掌控,就是我们救回哈睿殿下除掉这贱种的最好时机。”
连倕顿时心下大悦不已,果断下令干脆将整个大军整合在一起,能从这个桥首剑尖的位置上去多少人就上去多少人,力求花费最短的时间用最多的人手耗死墓幺幺。
果然。
让荒人们预料对了——
入夜时,哈睿笼子上的雷电就开始持续的暗灭下去,她的防御和步法也开始变得漏洞频出,而那三条巨蟒也不知何时消失的只剩下唯一的一条。她再也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游刃有余,连连朝后败退躲避,挂伤多处。
连倕心下大喜,知道这就是墓幺幺的极限了,看向御尺桥的目光也格外狂热起来。杀掉这个女人,救回哈睿殿下,然后他们就可以从这个毫无防备的大门敞开的桥首,一举进攻至御尺桥腹地,攻占达成。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夜月更为他们加冕了祝福的力量使得他们变得更加癫狂。在看到那贱种再次朝后退出百米之后,他哈哈大笑三声,下令:“全军听命!杀了那个女人!全部上桥!踏平御尺桥!”
领命的荒人大军们如同蚁潮那样一股股涌上了桥,很快就吞没了墓幺幺和哈睿的身影。起初还明亮至极的一道道落雷,后来急速湮灭,频率也放慢了很多,直至最后再也不见了声息。
……
“哈哈哈!墓幺幺,还不速速放了哈睿殿下,出来受死,我还可以不让你死的那么惨!”连倕盯着连她十分之一大小都没有的女人,巨大的独眼像是木头上的骷瘢,丑陋不已。
墓幺幺看起来格外的虚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她靠在哈睿的笼子旁边,连连踉跄两步才能站定,手中的红骨黑扇举了许久,才能维持住不会掉下去的感觉。她咳出一口血沫,四周数不清的怪物们将她围的水泄不通,它们的投影层层叠叠地砸在她的身上,就已经如同巨山一样沉重了。她抬起眼睛来,鲜血将她的头发都黏成一片片贴在眼角,像是一头被狮群围堵的独狼。
“哈睿,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不顾一切也要先除掉你们两个了吗?”墓幺幺并没有理会连倕,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哈睿。
哈睿一怔,还没有回答。
“因为除了你,你们全族都是蠢货。”
她的话除了哈睿并没有听清。
四面八方,一只只穿云箭直击穹顶,破风的箭哨声激荡四空,回旋海天之上。其后,三道炫目的光芒从桥上射向天空,将这黑沉的夜色撕的粉碎。
列穹的光芒如同透明的幕布那样从天边垂落,扫过墓幺幺殷殷的笑容。她手中本该湮灭的霆华扇忽然爆起比那三道光还要夺目的雷光,蛟龙一样穿梭而起。
哈睿在此时,心神意颤。
……
——————————————————————————————
一更。
今天要爆更的,等不及的宝贝儿们明天早晨来看哦~~爱你们么么哒~
第858章 谈
失去御尺桥大阵的三块阵石,在怀婵阁弟子准备的这几时间内,终于发挥出了它们仅剩的全部力量,形成了一道绞杀阵法。
御尺桥正乾位一战,诛荒人大军半数十五万之余。最大限度的削弱了实力悬殊双方的的战力,让荒人损失惨重至极。
“墓贵子,这杯酒,我敬你。”房泽从席间站起,走到墓幺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杯过头顶,满杯一仰而尽。“若不是贵子数次出生入死,我人族大军早就溃败。”
不等墓幺幺回敬,席间与座的诸位将军参事们,纷纷起身走到墓幺幺面前,各自端起酒来,“敬墓贵子,敬我们的黎明之星。”
得空简陋的宴席,并没有太多浮夸的礼仪,只是一起舔过刀的的情谊在深。
“现在荒人所剩不足十万主力,就是硬拼,我们也有了极大的胜算。”一旁的蒋安青沉道。
“不错。”房泽道,“损失了三块阵石换来的这场胜利,至关重要。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做好和荒人硬拼的准备了。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作为守方,我们的赢面要比他们大的多了。我们手中有他们的王子当俘虏可以继续用来牵制,而听贵子所言,他们那三件神器应该也不会像在哈睿哈端两人手中的威力那样大。再者,看他们之前在桥首轻易中计的样子来看,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荒人的智慧并不高,之前他们完全是靠哈睿的排兵布阵。现在哈睿不在,他们再怎样厉害也不过是一群没有头目的野蛮野兽而已,一盘散沙罢了。如此以来,我们双方就全凭补给和战力来打消耗战了。”
众人听闻皆表示认同,席间的气氛也越加轻松起来。
……
席散后。
墓幺幺来到了弗羽王隼的房间里。
他仍然昏迷未醒,看样子她的推断十有八九是对的。但是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前那些刺客一定是兮风动了什么手脚,要想让他苏醒过来,只能等兮风出关。
可是兮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坏事,也时是好事。
如果兮风出关,一定会站在圣帝这边,而现在的她,并不是兮风的对手。
……
在弗羽王隼房间里和灵山聊了一会,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准备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却未曾想遇见了一个她并没有想到会遇见的人。
“……贵子。”来人非常规矩的行礼。
墓幺幺看了一眼,平静道,“禹将军。”
伪装成“禹杉杉”模样的狐玉琅微微一笑,极为自然地让开路来,看了她要去的方向一眼,却补道,“天色这么晚了,贵子操劳多日,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她并没有理会,而是照旧登上台阶,“谢禹将军关心了。”
狐玉琅垂目收回视线,这就准备退走离开,却忽听见台阶上一声:“夜黑风高,禹将军若不休息的话,不如陪我上来看看风景也好。”
……
还是帅塔上那处最高的了望台。
整个帅塔上,墓幺幺最喜欢的地方。
等到狐玉琅故意装作气喘吁吁地模样爬上来的时候,她正毫无防备地背对着他蜷腿坐着。
他想了想,没有上前,而是垂手站在了一旁。
墓幺幺也随他,仿佛邀请他上来就真的只是邀请他来看风景,一句话也不多说。站了好一会功夫,就在狐玉琅都觉得夜风吹得手腕开始发冷的时候,她才开了口。
“你觉得我们真的能赢吗。”
狐玉琅愣了一下,公式化的微笑道:“那是自然,有墓贵子这颗黎明之星在,我们怎么可能不会赢。”
“呵。”她浅浅的呼出一口气,“房泽说,荒人已经失去了优势,可是实际上,我们才是那个没有了底牌的。我们最后三块阵石今天已经没有了,荒人就算再怎样愚蠢也知道我们这是最后一个大的杀招。我们所有的布局防御荒人也已经了如指掌,打消耗战的话,圣帝那边早就断了我们的粮草。我们最后这不到十万人,已经疲惫至极,伤兵无数。可荒人无论如何,都有夜昙海这样一个补给。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荒人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冲破御尺桥的。”
她轻轻抬起头来望向远方,“就算他们无法拥有智慧,但是他们比我们强壮也比我们凶残更有的是……被逼上绝路的这种绝望。与这样的一支军队为敌,我并不认为我们有什么赢面。”
良久,狐玉琅回答道:“墓贵子好像太过悲观了点。相对来说,我还是比较赞同房泽将军的想法。最不济来说,我们双方现在的情况是势均力敌的。”
“不。”墓幺幺驳道,“房泽还忽略了一点。”
“什么?”
“强者。”
“……”
————————————————————————————————
二更~
爱你们~
第859章 天欲绝我
“……”
“我们人族的大修,兮风闭关,弗羽王隼昏迷。剩下的最高修为的是王师傅和李师傅两位。可是这两位,是不会出手的。然后就是蒋安青等将军们,也不过才六化。”她娓娓而谈,“反观荒人,死了一个哈端,俘虏了一个哈睿。我见过的,还有一个让我非常忌惮的叫蠜丰的荒人没有出现。而我们这边,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牵制住蠜丰。而加入,蠜丰这样实力的荒人还有更多怎么办?”
狐玉琅回复的很是自然流畅:“我们还有墓贵子你。”
“……”墓幺幺却突然沉默了下去。
“墓贵子你本身就是一个强者,你活捉了哈睿,杀了哈端,还有什么荒人会是你的对手呢?”就算禹杉杉这样的伪装本来声线粗糙很多,可是狐玉琅此时的口吻,却温柔而悦耳地似一块丝帛柔柔地在风里展开的清爽。
“哈。”她笑了起来,手里一直把玩着的霆华扇啪嗒一声关上,“我已经尽力了……”
她后来的声音很淡很淡,被一阵风都可以轻易吹的无影无踪的淡。“已经竭尽全力了。”
“……”狐玉琅其实有很多客套话可以说出口,可莫名地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久久就跟着沉默了下去。
“禹将军。”
“嗯。”
“你觉得我们为了什么在打这场仗呢?”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百姓安宁。”
“可这天下不是你的,百姓也不会知你名姓。”她反问道。
狐玉琅此时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她的身旁,“为了归去大隆时,不看到曾经家园故土残垣断壁,老友挚爱枯骨荒冢。”
“是吗。”她笑了起来,“那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坚持的理由了。”
“……”狐玉琅一时语塞,垂目看向她,“墓贵子仿佛心事很重。”
墓幺幺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扇子上,“是啊。禹将军家国情怀磊落,日后我若死了,也能放心将御尺桥就交给你了。”
狐玉琅万没有料到墓幺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一滞,久久才笑道,“贵子莫要寻末将的笑话开心。”
“……”她此时没有回答。
“墓贵子。”沉默之中,狐玉琅突然说道,“虽不知道墓贵子到底缘何心事重重,但是贵子……末将与你讲句并不会告诉旁人的实话好了。战争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毫无根据毫无理由也毫无意义的。它的起因、过程、结束,是毫无逻辑和可以用理智推敲的。在上位者看来,战争是开疆拓土或者帷幄天下的剑和旗。将士来看,它是加官进爵保家卫国的云梯和勋章。于普通人而言,是挣扎与逃亡,是生与死,是离别。”
“我不知道贵子您把自己放在了哪一个角度,如果可能,贵子应该将自己置身事外才对。你应该是一个过客,一个冷漠的讲述者。只有这样,您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持理智和清醒。”
“禹将军真是屈才了。”她非常有耐心的听完了,久久笑了起来。
“贵子谬赞。”狐玉琅回道。
“所以你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过客一个外人了吗?”墓幺幺此时终于转过脸来,仰着头看向狐玉琅,晚暮为她青翠的眼睛勾勒出清透至极的光晕来,像是一个毫无心机的普通女孩儿那样翘首以待。
“没有。”他虚伪欺骗的回答,也光明正大。
“那就好。”墓幺幺笑了起来,“只要你不置身事外,我们还有赢得希望。”
“……”狐玉琅瞬间愣住了。在这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
“禹将军。”墓幺幺盯着他的眼睛看着,毫无遮掩,“我想问你句,你想赢吗?不要骗我。”
“……”久久,他也望着她,说道,“是的,我不想输。”
她莞尔一笑,展颜一瞬是那样阳光而灿烂,几乎乖巧地就像是一个邻家小女孩子了。
“我快死了。”
“……”
“和哈睿一战使我身负重伤,与哈端一战更是雪上加霜。”起了一些风意,吹开了她鬓边的碎发。她轻轻用食指勾开,露出唇角浅浅的弧度。“十三公主赐我用的扇,我根本唤不醒它。天欲绝我,而我已经山穷水尽。”
狐玉琅非常理智而冷静地抿了唇,眨眼的功夫在脑海里已经梳理了千万种的可能性。
这奸诈的女人怕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到目前为止的话都让人感觉格外古怪,到最后直接在这里透出虚假的话来给他下陷阱;又或者这女人猜到了一些,但是还不能确定,所以故意拿这种话来引诱骗他上钩暴露自己;也有可能这女人根本就是满口胡言,调戏他罢了……
他知道她受了重伤,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墓幺幺会这样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情广而告之。
但是越是心思深重,他的回答和反应也越完美无缺:“墓贵子太过深慎了,如果真的身体抱恙,不如末将现在就去请奥医来为贵子看下,早日检查一下比较好。”
“禹将军。”墓幺幺打断了他,“若我死了,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英雄吗?”
“……”他一楞,回答的很迅速。“贵子的英勇无畏,全世界都会知道。此战结束,贵子当属我大隆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
“哈哈哈。”她笑得很莫名其妙。
也很苍凉。
墓幺幺站了起来,撩了下裙摆,扭头经过他的时候,就像一个经过的陌生人那样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
————————————————————————————
三更。
第860章 退兵
一切都如房泽所料定的那样,荒人的进攻全是呆板的套路模式,没有任何统筹性可言。在起初的几天战斗里,荒人是完全按照房泽所预知的模式打起了传统的攻防消耗战。没有了阵石的加持,御尺桥上的防御多少变得有些困难,但是好在是荒人只是埋头苦攻,所以防线还算是坚守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战事瞬息万变。
从开战至今,始终音哑讯消的沣尺大陆内陆,连一粒米的补给都没有送来的情况下,却突然在某一日的清晨,用枢星台的万里星谱传来了一道御旨。
枢星台的万里星谱,也是神器百榜之一的一件罕见且极为特殊的神器。
它并不是用来攻击也不是用来防御的法器,而是一件用来传音的神器。它可以将万里之外的讯息瞬息就传递到当下,不像寻常的传音玉帛那样有短时的期效而且是需要随身携带等等不便。它无视任何环境地域,可以直接传递实时讯息,不需要人携带,只需要另外一方在星图上的地址,就可以实时传送。
平日里,万里星谱只是圣帝在国家特殊时日或者枢星台圣女用来宣布一些重大预知时,才会启用的神器。
可今日——竟然会用来传送至战场之上。
这绝对是破天荒头一次。
可想而知其内容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了。
可御旨并不长,短短数十句。
简意就是:激战至今,圣帝非常感谢每一位将士的英勇无畏,但是目前情况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下去。帝国的勇士们不应该白白死在御尺桥上,我们已经在魂归谷布置好了防御大阵,你们只需跟随十三公主和息烽将军的命令退回魂归谷,我们便在魂归谷启动大阵,将荒人们尽数绞杀。
墓幺幺看着悬浮在御尺桥上空久久不消的万里星谱,脸色阴晴不定。她从某种程度上的确低估了圣帝。十三公主没有按时带兵退回魂归谷,圣帝一定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谋反这种情况,不不,或者更加细致,他甚至可能以对十三公主的了解,知道她一定不会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宣布带兵回去的事情,所以才干脆用万里星谱这种手段,告诉所有人——
圣帝我,要求你们退兵。
这样以来,她墓幺幺之前想法设法杀掉的那些将军们,也没用了。
少数知道真相的人可能会有勇气去为了大义违抗圣命,但是多数人,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有这种当众违抗圣命的勇气在的。
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是国家机器,是圣帝的士兵,是最应该忠于圣帝的狗。
就算她墓幺幺最终费劲心思地将五军整合,极大限度的分散了嵬雍军这样圣帝死忠派的军队力量,但是——他们还是存在的。
一道圣命,让她墓幺幺之前的努力几乎尽数白费。
她咬紧了牙齿,许久才松开攥紧的拳。
王师傅这时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说道:“幺幺,你知道我和老李毕竟是疏红苑的人。我俩和蒋安青的立场绝对不一样,我们疏红苑的人无论如何是需要先听从圣命的,你明白的。之前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们两个可以当成没看见不知道——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两个就不可能继续瞎下去了,你懂吗?”
“我懂。”墓幺幺点了点头。
“你不可能永远关着十三公主不放出来。”他深深地看着墓幺幺,“你的时间不多了。”
……
墓幺幺仍然不会料到,圣帝会一连发了六道万里星谱。
一道比一道短。
一道措辞比一道措辞更加严厉。
到最后第七道的时候,只有四个字:即刻退兵。
而此时的军议厅。
房间里一改之前的嘈杂吵闹,死寂的如同胶水桶里黏着的气息。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终开了口:“房泽,你们决定好了吗?”
房泽浑身一颤,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似乎一整天都没有沾了一滴水那样嘴唇干裂:“是的,墓贵子。”他说完这句话就忙又低下了头,仿佛没有一点勇气面对她了。“我们……必须得退兵。”
“是吗。”反而墓幺幺反应很是平静。她没有发怒,表情也没有变上一变,又转过视线看向蒋安青。“蒋将军,你呢。”
比起房泽,蒋安青要淡定上不少。他看向墓幺幺,行礼道,“贵子,退兵。”
她没有说话。
这两个将军,一个是她的心腹,一个是她后来提拔掌控除了梼杌卫剩余四军的将军。两派将军,皆是此回答,她其实并不太意外。
“圣帝旨意昭昭入天,且不论我们,贵子,那些普通士兵都是亲眼目睹,六道圣旨,他们看得清楚分明。就算他们不想退,也不得不退。更何况圣旨里还说的清楚,御尺桥已经没有守的意义了,只要退回魂归谷用魂归谷的大阵灭杀荒人就行。贵子,这些人已经撑到了现在,不能因为他们看到了一条轻松不至死还有希望的路就责备他们。”蒋安青向来理智,一板一眼地说道。“他们不能违抗圣旨。”
“我们也不能。”
“您也不能。”
他盯着墓幺幺的眼睛,“贵子,时至如今,您能让我们御尺桥撑到现在,活捉了哈睿,杀了哈端,敌我悬殊至此的情况下还能使荒人挫败至此,守御尺桥至今——您已经做得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蒋安青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说到末尾时,嘴里竟好似生嚼了一片苦丁茶那样酸涩至苦,眼眶都涩的发痛。
比起房间里此时的不甘心,愤怒,痛苦,难过重重情绪。
墓幺幺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了。
她只是垂目下来,手指轻轻滑过面前军事地形图上的御尺桥,指尖一路从御尺桥的位置朝后滑着,滑过桥首正乾,滑过帅塔,滑过塔门,滑过四个阵眼,滑过天乾门,滑过定海门,定海门后纵横两千里的夜昙郡。
“这是你们的故土家园。”
“这是你们上面生活过的活生生的人。”
“这是你们身为士身为将本该有的底线。”
“……这是你们的。”
“并不是我的。”
“所以,我并不在意。”
她话音落下,地形图被她兜手掀翻,在她的眼前碎成了齑粉。她在漫天飞扬的沙土之中站起,朝门外走去。碎沙将她的眉眼浸出一片闪闪发亮的凌厉,也将她的嗓音磨出了一股邪意的煞气。
“你们今日退让的不是一座桥,输掉的也不是一场战争。你们今日输掉的,是你们生而为人的尊严。”
墓幺幺推开了门,走出了门外。
“你们欲退,那便退。我墓幺幺,是不会退的。”
“我答应过一人,我不会退。”
“我便永不会退。”
“我许过一人,我不会输。”
“便绝不会输。”
——————————————————————————————
三更。
我永远爱幺幺!!
第863章 饯行
主张退回魂归谷的一派,嵬雍军人数最多,但由于他们的高层将军在之前“寅蟒之变”中尽数牺牲,而息烽将军又闭关未出,最后决议,由虎威卫淳晟世子为帅统一指挥撤退事宜。
“撤退回魂归谷必然会面临圣帝的质问等一系列麻烦,眼下能处理这些事情的,我最为信任的人,只有你了。”墓幺幺说道。
淳晟笑了一下,“嗯,比起在这里拖你后腿,我更适合去处理这些事情。放心,有我在,圣帝不会察觉到任何问题。”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已经完全不需要墓幺幺再去跟淳晟过多的解释什么,淳晟也并不需要多说什么来鼓励她。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小丫头,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吃大隆最好吃的烤羊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烤羊腿?”
“哈哈哈,要是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还开什么杀手铺子。”淳晟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只是……你确定要弗羽王隼留在桥上?”
“比起御尺桥,让他出现在圣帝面前才更危险。”她说道。
淳晟了然于此,退后两步,直望进她的眼睛,“挚友,我等你凯旋而归。”
“嗯,我会的。”
……
撤退军力除之前统计的那大约六万多人,再加上一些伤患,总撤军约七万以上。饯行之际,气氛压抑而沉重,对于这些战士们而言,无论他们上桥时初衷如何,在御尺桥上奋战至今,流过血受过伤经历过常人难以理解的痛,可如今离去的时候却并不是风光一场,甚至他们心里都明白,眼前这所谓的撤退之计并非上面所说权宜之计,而更像是耻辱的败北溃逃。
浴血苦战,生死皆淡。
一起扛过的旗,一起杀过的敌。
他们脚下踩着多少同袍的尸体,才能站在这里和荒人们最终决一死战。
甚至,胜利在望。
最后等来的不是加冕称颂,而是冷冰冰的七道星谱。
你叫他们怎么能甘心,又怎能意平人轻?
墓幺幺走上高台,端着一杯酒。
“将士们。”她望向他们,“与荒人开战以来,只御尺桥之战,死伤将士便以数十万计,可敢有任何一个人否认他们是我们的英雄吗?没有。他们离开的太早,离开的方式是死亡,但是没有人会否认他们也同样是应该是青史名留的英雄。”
“他们让后人称颂成为英雄并不会因为他们离开的方式和时间的早晚而改变,就像你们。”
“不论是牺牲,还是今日撤兵,你们只是离开战场的方式和时间不同,这种事改变不了你们依然是我们的英雄。定义你们是谁的,不是今天你们满怀不甘的撤退,而是你们为人族受过的伤,为人族流过的血,为人族流下的眼泪。”
“你们没有输,人族更没有输。你们今日离开这里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软弱的绝不是你们。不论你们何时离去,不论你们今后会在哪里,你们永远都是我们的英雄——是我墓幺幺的英雄。”
“决战前,我曾跟你们每一个人说过,你们从那日开始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相信我,相信我墓幺幺。”
“如今你们离去,也请依然相信我。依然相信我墓幺幺绝不会辜负你们,绝不会让你们的努力和牺牲付诸东流。”
“人族,必胜。”
————————————————————
……
“圣帝他下命让我们撤军了。”进了房间,墓幺幺坐在她对面之后,便单刀直入的开了口。“我们也会有一部分人强行留下来,算是殿后。”
“呵呵。”说来奇怪,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时,这位从来以喜怒无常声名在外的残暴公主,反而端庄静默,淡定的颇有王族之风了。应熙景只是冷笑一声,平平地看向墓幺幺,
“那日军议厅,余便告诉过你们,这是父王的命令,天威不可逆,圣命不可违。但是你选择了谋反,那时,墓幺幺,你就应该料到这一天的。大隆帝国里,从来不会有人可以违背父王的意愿的,这种事情,你的父亲霸相爷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却好端端没有把你教会,可真是令人发笑。”
说到这里,应熙景仿佛有了更足的底气,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墓幺幺,虽说你是一个私生女,可好歹霸相爷这些年对你恩深义重,若你真的有良心,就自己乖乖认了谋反的罪名跟余回去,承了全部的责任,也算霸相爷没有白养活你这么久。”
她停顿了一下,笑起来,美艳不可方物。“毕竟余还是很心疼父王的,霸相爷这么忠诚的狗,全天下都不可能再找到第二条。要是把这位给连累了,到时候父王就算真狠的下去心,也不得不说会很是头痛的。”
“所以为了你的父亲,也为了余的父亲,余劝你不如干脆死在这里———也算轻松。”
————————————————————————————————
一更!
爱你们么么哒!
宝贝儿们,你们不要白天干等,我一般都是半夜才更新的,你们等到第二天早晨再来看就好了!
第864章 以下犯上
墓幺幺非常耐心地听她说完,而且好像真的听进去了一样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嗯,这都是小事。”
她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应熙景,应熙景的眉头一吊,刚想发火,却愣是压了下去。
“息烽将军他,是因为伤了弗羽王隼,自己也受了反噬才闭关的,对?毕竟,弗羽王隼可不是什么会乖乖认命好欺负的主。”
“墓幺幺,余看你是得了癔症!”兮风很明显仍然是她不可碰触的逆鳞,应熙景再怎样压抑也不可遏制的泄露出杀气来。
墓幺幺平静地拿出一把红骨黑扇,放在了桌子上。“是不是?”
应熙景并不愚蠢,她几乎瞬间就领会了墓幺幺的威胁。她怒不可遏地犹如一头母狮试图扞卫自己的孩子那样全身都散发着凶戾,“墓幺幺你敢对惜景扇做出什么来,余发誓一定会让你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是吗?”墓幺幺笑了起来,轻轻拿起扇子来放在手心里展开,手指抚摸过着黑色的扇面,“你的惜景扇,在我手里的时候,好像更加乖巧一些。所以,我再问一遍,是不是。”
应熙景死死的盯着墓幺幺,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咬牙说道,“是。”
“那息烽将军,大概什么时候会出关。”墓幺幺又问道。
“我不知道。”她这次倒是回答的很利落。
“这样吗。”出人意料的,墓幺幺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忽然转了一个话题,垂目看着手中的扇子,轻轻说道,“息烽将军和你,对它做了什么?”
应熙景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墓幺幺说的那个它到底是谁,沉默了一会意识到的时候,便冷笑着回答说道,“关你何事?”
墓幺幺脾气看起来仍然很好,眼神也依然很温和,周身让人感觉不到一点任何负面的情绪。她只是平静地把视线从扇子上移到了应熙景的脸上,仿佛在欣赏这位公主的绝世美貌那样夸赞道,“公主真的不负枢星台百美称号,天人之姿绝色倾城。”
“……”应熙景显然没明白墓幺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打顿的功夫,头皮忽然一紧,紧接着就剧痛从头顶传来,砰——地一下,顿时头晕目眩伴随着痛楚袭来。
至始至终和颜悦色的墓幺幺,没有任何征兆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应熙景的发髻,将她狠狠地按倒在了桌子上,她并没有带箔鎏甲套的指甲其实并不长更不锋利,却如同尖锐的刀芒一样卡在应熙景的眼角处,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刺穿她的眼睛。
“我再问你一遍,应熙景,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墓幺幺你竟胆敢以下犯上!除非余死了,不然余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所有在乎的人!”应熙景依然毫不胆寒,厉声叫道,“等兮风出关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受死!”
嘶啦——
“啊啊啊啊!”应熙景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后,沿着她的眼角,一道狰狞地血痕一路向下,直到破到她的嘴边。
墓幺幺就这样用完全不锋利甚至没有任何尖痕的指甲,生生划破了应熙景吹弹可破的脸蛋。她故意用了非常刁钻的角度,划出那么宽那么深的一条伤痕,分明就是故意要毁坏这张天赐的容颜。
这简直比杀了应熙景还要令她心惊令她痛苦。
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却仍然恶狠狠地叫嚣着,“墓幺幺,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应熙景,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们对这把扇子做了什么?!”墓幺幺温柔的像是一个地狱里来的美女画皮。
“啊啊啊,我的脸啊啊啊!”第二道血痕摧毁了应熙景的坚持,她嚎啕大哭,“因为惜景扇越来越不听话难以驯服,兮风请人为它上了一些符咒!”
“谁。”
“是一位大拿,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啊!”
“说!”
“囚虞上!囚虞上!”
竟然是囚野夫?是囚野夫在霆华上下了符咒,所以霆华才会被封印沉眠,一点回应都不给她吗?
墓幺幺放开了应熙景。
“我的脸,我的脸!”应熙景一被放开,就站起来踉跄着一路走到梳妆台旁对着铜镜,当看到自己脸上那两道鲜血淋漓的伤痕,她啊一声惨叫后,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就朝墓幺幺扑了过来。
墓幺幺非常轻松地躲开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应熙景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拿起霆华扇就准备离开。
————————————————————————————————————
二更~~二更~~~
这只是个开胃菜,还没有开始虐应熙景和兮风呢,大家不要激动哦~
第865章 使者
“墓幺幺,你记着,只要余这次撤兵回去见到父王,就是你死期将至的那天!”
墓幺幺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用仿佛教书先生读史记一样的声调说道,“十三公净月垂眷,居位五军总帅,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无论如何也要坚到战斗的最后一秒,桥在人在,桥失……人亡。历史,一定会非常称颂十三公主你的。”
应熙景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如同五雷轰顶那样连身体都直不起来了,抬起手指的力气仿佛都丢尽了,“墓幺幺,你敢……你这是弑君,你这是谋反你这是……父王不回饶了你的!不不,就算你敢扣压余在桥上,兮风早晚会出关的——等到兮风出关,你一定……”
“咦?”墓幺幺很是疑惑的笑了,“我难道没有告诉殿下您,兮风将军已经被淳晟世子带走,一同撤回魂归谷了?”
如同惊雷炸耳,墓幺幺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抽走了应熙景所有的生命力那样,她双目失神地盯着墓幺幺,“不,不可能,兮风闭关的话,他的房间外会布满阵法,你们连他的房间都进不去,怎么可能能强行带走他?”
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白润的珠子来。“因为这个?”
“壁兕珠?!”不愧是皇家子弟,眼界很宽,瞬间就认出来了这个宝物。应熙景此时终于开始真正的慌乱了起来,“你们竟然敢在兮风闭关的时候打扰他,如果他走火入魔怎么办?!”
墓幺幺沉吟一下,展颜一笑,“用公主刚才回答我的四个字,我觉得很是贴切——关我何事?”
“撤军之命是圣帝下的,我们又不敢违抗。桥上只剩下两万多人与荒人殊死博战,兮风将军受伤闭关,留在桥上太过危险。息烽将军那是国之栋梁,万一在御尺桥上有任何的三长两短,我们都担待不起。所以,必须得把息烽将军完好无损的送回魂归谷才对。”
“你,你你!你分明就是怕兮风出关之后对你不利!!”应熙景怒道,“卑鄙至极!无耻至极!!”
“天色不早了,大战也在即。”墓幺幺置若罔闻,推开房间的门,“十三公主还是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毕竟无论如何您也是这桥上人族的总帅啊。桥在,你在。桥不在……大家都完蛋。”
“当然,也包括您。”
房间门啪嚓一声关上了。
只留这位昔日里风光无限的暴虐公主,瘫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
“隆历行月纪六六五年秋末,御尺桥五军共撤退七万两千一十二人,余部两万六千三百零肆人殿后,时,荒部约十万余多。”
——《式本万督隆历纪事》
当御尺桥人族一方愁云惨淡时,夜昙海海底却迎来了久违的狂欢气氛。荒人的月之祝祷,哈睿王子殿下,被救了回来!
荒人们兴奋不已,有哈睿殿下在,御尺桥根本就是探囊取物那样简单轻松。
加之他们都知道人族,莫名其妙撤军了大部分主力,现在剩余的残部更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这怎么可能不让他们兴奋呢?
于是他们甚至举办了晚宴,为了庆祝哈睿殿下回来,也为了即将迎来的胜利而庆功讨喜。
“哈睿殿下,今日您才是主角,为何却闷闷不乐?”这位新来的老师的使者,比之前被哈端吃掉的那位看起来老成上不少。“我检查过您的身体了,已经恢复的很好了,那,就是有心事了?”
“没有。”哈睿仰头闷了一口酒。
“呵呵。”使者仍旧笑呵呵的,“明日一战,哈睿殿下会为沣尺大陆唯一的主宰,所向披靡名垂青史。”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使者。”哈睿仿佛没有听见使者的恭维,所答非所问的说道。
“当然可以。”
“你们人族里,如果碰见了想要得到的宝物,却怎样也抢夺不来,应该怎么做?”
“……”使者一愣,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些什么,喝了口酒才回答道,“如果怎样也抢夺不来,得不到,那便注定是不属于你的,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
“可我如果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呢?”
“哈睿殿下。”使者看向他的眼睛,“老师曾经教过我,太过执着,是一种致命的破绽。”
“……”哈睿攥紧了手中的酒樽,太过用力,以至于啪嚓一下就被他捏成了碎片。酒液很快就融入了四周的海水里,和海水的味道中和在一起,刺激的人鼻腔口中全是发苦的酸涩。“我不想杀她。”
“哈睿殿下。”使者仿佛从一开始就明白他说的是谁。“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更是一个绝对不应该被你小觑的敌人。如果你还是像之前那样抱着将她看成是您的囊中之物那样去对待,你或许会再次输给她。我想请哈睿殿下看看您身后的这些人,您的族人。然后再扪心自问,您到底想不想杀她。”
使者轻轻的说道。
“在我们人族的历史中,如果得不到,便去毁灭,也是一种格外美丽的诱惑。若她不为你生,不为你所有,那么便赐她死亡——何尝不是一种令人心醉的拥有呢?”
——————————————————————————
三更送上!
所以老师到底是谁呢,使者又会是谁呢!
大家不妨猜一猜好了,我觉得百分之九十九不回有人猜到的!哈哈哈哈~
爱你们~
今天还差2000字,明天继续再多补一更~
笔芯笔芯~
第866章 复仇
……
墓幺幺站在空荡荡的笼子旁边,背对着众人,不发一言。
“负责看管哈睿的士兵们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乌肃雪单膝跪在地上,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巨石压垮了身体那样垂着头。负责看管哈睿的,是他的手下,可是因为撤兵一事却是大意了。
墓贵子拼了半条命才活捉回来的俘虏,他们最大的砝码,就这样因为他一时大意而付诸东流。
这种负罪感所带来的痛苦此时如将乌肃雪架上了火刑架。“贵子,此事应有我负全责,任凭贵子发落,请贵子赐我一……”
“尸体还在?”她打断了乌肃雪,声音很是平静,没有任何怒意。
虽然有些迟疑,他还是回答道,“在。”
“带我去看看。”
……
墓幺幺蹲在尸体旁边,伸出手摸了一下尸体身上的狰狞的伤口。她翻了几具尸体,确定了一件事情,尸体上的爪痕,是刻意伪装的。
并不是荒人的手法。
虽然被刻意隐藏的非常专业,可瞒不过她的生灭力,伤口上还有残留的化力气息。
“贵子,请让末将以死谢罪!”乌肃雪再次单膝跪在她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她站起身来,经过乌肃雪的身边时,平静地说道,“起来,我此时没有心情杀人。”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里,她轻轻擦去嘴角渗出的鲜血来——哈睿的笼子上有她布下的雷霆和生灭力,一旦被外人所接触,她绝对应该第一时间就知道的。可就算她之前被撤兵的事情分神,自己身体也很是虚弱,雷笼被打开的时候,她也应该有所感知的。可是她并没有察觉到——那就是有人克制了她的雷霆和生灭力。
加上后来这些杀人的手法。
是人类。
她一直都知道哈睿身边有人类在辅佐他们,开始她简单的以为是弗羽家弗羽淳的人,现在看来,弗羽淳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棋子罢了。
那么,弗羽淳的背后是净博罗,那就是净博罗的人?
是白王,也就是长公主吗?
一直以来,隐藏在荒人之后的那浓重的阴影之中按兵不发的——会是长公主吗?她并不能完全确定。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墓幺幺手扶着栏杆攥的紧紧,望着远处这些天难得平静的壮阔海面,哈睿已经放虎归山,人族的底牌又少了一张。
……
蛟龙归潭,哈睿的反击和复仇来的快而迅猛。
在当天下午时,荒人大军便再次发起了猛攻。桥上仅剩的两万多士兵,堪堪抵抗住了前几波之后就顿显疲态了。
哈睿这次仿佛彻底学乖了,在暴露了致命弱点之后,他根本没有在墓幺幺所及的视线里出现,蛰伏在海水之下。
可他不出现,不代表他对于御尺桥的威胁减少了分毫。
当日刚刚入幕。
哈睿便为这些人族的残将剩勇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复仇仪式。
他在海面之下,启动了祖海遗物。
三件遗物,同时启动。
墓幺幺其实始终没有亲眼过哈睿使用祖海遗物,之前与哈睿战斗时,他或许是轻敌也或许是没有来得及拿出,而后来见到这些遗物,却是从哈端手里见到的。
威力其实,并不是很大。
可现在,墓幺幺明白了当年曾有个人告诉她的一句话:
“剑无名,人有名。”
武器的强大与否,在于使用它的人。
是一道灼目的光——是那件镜子。
是一道轻柔的风——是一件丝箔。
是一道能割裂时空的利刃——是哈端手中曾挥舞过的长矛。
光停了,风过了。
一条条鲜活的生活,似被蝴蝶的翅膀掀动的花粉,散落在了无声无息的空气里——像是从未来到过这个世间。
在墓幺幺的身边仿佛形成了一个完全孤立的空间,绝望、惨叫、血肉、尸体,烽火、狼烟、断壁残垣、都淡淡地在她身边成了一个个虚幻的记号。
这些记号被时空剧烈的压缩扭曲,如同一道道无形的锁链将她有些迷离的意识高高吊起绞杀,逼得她眼前一片血红而无法喘息。
……
墓幺幺并不能看见哈睿。
但是她却又好像看见了他那神眷的容颜上有怎样冷漠平淡的疏离神色。
这就是你妄图驯龙的代价。
这就是你蔑视神灵的后果。
墓幺幺。
我曾给过你机会,是你蔑视了它,轻视了它,视为垃圾的丢掉了它。
哈睿诡艳的容颜如同在海水里褪去的贝壳,渐渐显现出另外一个人的模样来。
这世间至极的温柔。
这世间至极的冷酷。
她的人生里曾如今天一样穿梭过无数生灵活现的人,他们热闹的来,热闹的簇着她,热闹地让她活着。
可一柄无名白剑。
一身青衣。
就如今日一样,如同吹去石案上的浮尘一样将他们每一个人轻易的抹去了。
扇子。
我给过你机会——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可你……
轰隆,剧烈的爆炸声炸碎了她深陷回忆里的最后一点理智。
————————————————————————
一更。
第867章 别走
轰隆,剧烈的爆炸声炸碎了她深陷回忆里的最后一点理智。
——“墓贵子!贵子!这里不安全!快醒醒!”恍恍惚惚,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起眼睛,却一片模糊,最后只凭声音分辨出来了似乎是乌肃雪。
“贵子!你的眼睛!!贵子恕我不恭冒犯了!”乌肃雪似乎真的很着急也吓坏了,一不作二不休地将她打横抱起抗在了肩膀上。
被人晃在肩膀上奔逃的滋味比第一次坐船还要令人晕眩想吐。
好半天,他终于把她卸了下来倚着墙靠住。“贵子,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去给你找奥医来,你先等着我。”
“你,就是你,过来,你是禹什么来着,快来看住贵子,她受伤了,我去找奥医来。”模模糊糊地,她好像听见有人在交谈。
墓幺幺有些浑噩的抬起手指来,视线一片模糊昏暗之间,只是凭感觉朝着乌肃雪的方向抓去。可入手的,只有凉冷粘湿的空气。
她的眼睛忽然感觉到了疼。
撕心裂肺的疼。
不要,不要走。
蓦然。
她的手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她毫不犹豫地紧紧攥住了它。
入手绵软丝滑的布料,听声音似乎是一个人的衣摆窸窸窣窣地僵硬在了原地。
“墓贵……子。”有些陌生的声音,温柔地比她手中攥住的绸缎还要触人心魂。“你的眼睛好像受伤了,乌将军去为你找奥医了,请不要乱动。”
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着这一块小小的衣摆。
他似乎有些苦恼,听他的呼吸声就能感觉到一点不平的起伏。
视线被剥离之后,墓幺幺对世界的感觉如同一只只有七秒记忆的小鱼,昏暗的视线中四周惨绝人寰的声音和刺鼻的血腥气息都与多年前完全如出一辙。
这让她颤抖的更厉害了。
那人似乎更加苦恼,又好像陷入了非比寻常的纠结之中。
良久,他似乎做了决定,站了起来。
可根本还没有迈出一步,背后一暖。墓幺幺垂头抵在他的悲伤,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如同神话里从地狱之中抓住蛛丝的那个恶魔那样奋不顾身而自私无耻。
“别走。”
“别丢下我一个人活着。”
“别。”
“要死的话,带上我一起。求求你们了……带上我。”
她的眼泪打湿了他未着盔甲的薄衫。
狐玉琅僵在原地,久久,他没有回头说道:“好,我不会离开你的。”
墓幺幺没有松手。
四周烽火连天,映红了月光。
非常恰如其分地遮挡住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也遮掩去了两人现在各自的表情。
或许过去很久,也或许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狐玉琅任凭她紧紧倚靠着,他稍稍仰起头来望向天空,眉目间,是春芽上打晨的露那般柔润。“墓贵子,你知道我是谁?”
他问。
“嗯。”她答。
他叹了一口气。
“你是……禹杉杉。”
他隐藏在别人外表之下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快速收缩了一下。
“嗯呢。”可是狐玉琅还是点了点头。“是我。”
……
她此次,受伤真的很重。
狐玉琅靠在墙上,看着倚在自己肩上似昏似睡去的女人。
她没有拿十三公主的霆华扇,身边也没有那三条怪蟒。
哈睿突然用神器发难,她又从来都是冲在第一线的那个人——所以,毫无防备之下,被祖海遗物重伤吗。
她的脸上尽是绵延的血污,眼睛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所以才会走路都踉跄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视线不由地一路朝下看去,她的脖颈是那样纤细,他只需要轻轻抬起手——
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样想着的他,也这样做了。
“对不起。”
当狐玉琅的手指距离她的脖颈不到一个指尖的距离时。
墓幺幺忽然开了口。
他僵了一下,随后非常淡定地收回了手指,说道,“贵子何来这样一说呢。”
“是我不好。”
她又说道。
“是我不好。”
她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不停地机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道歉。
这让狐玉琅感觉到困惑的同时也总本能地去想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是我不好。”
“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好。”
云翳遮住了仅存的月光,在狐玉琅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黑暗。
————————————————————————————
二更。
小王爷赛高!
第869章 懦夫
可是向来罗里嗦的王师傅第一次沉默地像是他身后的李师傅那样,久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扭头走了。到是李师傅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死鱼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无比复杂的眼神。
……
“我要去见她。”出人意料的是,当得知了墓幺幺的情况之后,白韫玉超乎常人的冷静。
狐玉琅抱臂倚在墙上,似乎昨日夜晚靠在墙上一次之后就习惯了这个并不符合他身份和习惯的散漫姿势。“你为何要去呢?是去趁机杀她,还是要救她?”
“……”白韫玉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身份一样,登时脸色一变。
“若是杀她,现在她身边全是疏红苑和梼杌卫的心腹,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要怎样去杀她?难不成——你是要去救她?”
“当然不是!”白韫玉一口否决,坚定无比。
他是真的很想告诉这只愚蠢的小僵尸,你的演技真的同你找女人的品味一样的差劲。但是狐玉琅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而是继续非常尽职尽责地陪他演戏下去。“墓幺幺她……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的。所以,你淡定一些。”
白韫玉一楞。
狐玉琅已经走出了房间门,“所以我们是一定有机会亲手杀了她的。”
“你放心。”
放心。
狐玉琅站在这处阴暗的房顶上,望着不远处刚好能看见的窗户。窗户里刚好能看见半遮的床帘内,躺着的人。这个角度,他并不能看见她的脸。
你还在哭吗。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望向了对面的海面——
那里面魑魅魍魉依然拼尽了全力也想爬到这座桥上,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吞吃入腹。
哈睿。
祖海遗物吗。
算起来,也真的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
因为哈睿持着三件祖海遗物突然发难,墓幺幺都重伤倒下的消息就算再怎样隐瞒也被将士们察觉了出来,于是战事变得更加吃紧。
原本近十万人都堪堪防守住的御尺桥阵地,在两万余人的守卫之下,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不到半天功夫——
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十道防线,丢了八道。
蒋安青持灯走进了房间,他挥退了奥医,坐在了墓幺幺的床边。他是所有将领之中向来最为淡定从容的一人,他坐在桌子旁边,手指撑在唇下,看着脸色惨白的墓幺幺,久久才缓缓说道。
“贵子,撤兵不过一日,我们已经阵亡了四千多人,伤员更是数不胜数,十道防线在刚才丢了第九道。我们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和将近一万的有效战力。而荒人自从有了哈睿和那祖海遗物,就所向披靡,损失极小。”
“贵子。”蒋安青的声音低的不像话。“一直以来,我们都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的身上,吸取着你的骨血。我不像乌肃雪那样单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受伤,更知道你每次受伤的轻重。你刻意瞒着我们,我也假装被你瞒了过去,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在外面大杀四方。我们给了你黎明之星的称呼,却不过是一群靠着你的星光才能摸索到道路的瞎子。我们把你推出去,去与荒人一战,去与哈睿一战,去与哈端一战,甚至睁一只闭一只眼地看着你忤逆十三公主,看你违抗圣命走向谋反。试问,谁不喜欢有人在前面开疆辟土,谁不喜欢有人在前面抵挡风雨?我们都是懦夫。用一两句虚伪的应承,就换回了您拼死也要守住的勇气。”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呢?就因为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勇敢无畏,就因为您比我们所有人都奋不顾身,所以你就活该为我们拼命,就应该为我们这群懦夫拼尽一切吗?”
“就因为你是一个可以当英雄的人,就活该要来保护我们这些懦夫小人吗?”
“我一直以为,这应该是对的。”
“直到我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内心的某处还在窃以为是。”
蒋安青抬起左手来,同右手绞在一起,许久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似乎就连灯珠都等的无聊了,噼啪的闪了几下,他才抬起头来,岁月磨平过他眼睛里所有的棱角,可此时却异常夺目而明亮。
“可我现在坐在你的面前,看到你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睡着。我竟然,后悔了。”
蒋安青的手指抵在了鼻尖,垂下头去,是他从来没有暴露过的颓丧。“我真的后悔了。这世道怎么样我能力有限,管不了,可我,我能管得住我自己,我能管得住如今这御尺桥上的两万人。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扛起本属于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所以贵子,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上一次。等着我,为你奉上本早该为你奉上的胜利。”
他站了起来,轻轻为她掖好了被子。“从今日起,末将蒋安青,誓死屠尽夜昙海荒人,誓将那哈睿的人头奉与你手。”
“我的黎明之星。”
“我霸相府的贵子。”
“等你醒来,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我们这些懦夫。”
——————————————————————————
四更送上。
第870章 你不是神
蒋安青抬起左手来,同右手绞在一起,许久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似乎就连灯珠都等的无聊了,噼啪的闪了几下,他才抬起头来,岁月磨平过他眼睛里所有的棱角,可此时却异常夺目而明亮。
“可我现在坐在你的面前,看到你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睡着。我竟然,后悔了。”
蒋安青的手指抵在了鼻尖,垂下头去,是他从来没有暴露过的颓丧。“我真的后悔了。这世道怎么样我能力有限,管不了,可我,我能管得住我自己,我能管得住如今这御尺桥上的两万人。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扛起本属于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所以贵子,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上一次。等着我,为你奉上本早该为你奉上的胜利。”
他站了起来,轻轻为她掖好了被子。“从今日起,末将蒋安青,誓死屠尽夜昙海荒人,誓将那哈睿的人头奉与你手。”
“我的黎明之星。”
“我霸相府的贵子。”
“等你醒来,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我们这些懦夫。”
——————————————————————
有生战力只有一万之余,御荒敌数十万,守最后一道防线,三日。
短短一句话。
掩盖了多少血雨腥风和烽火狼烟。
当墓幺幺醒过来的时候,乌肃雪跪在她的面前,捧了一件染血的头盔,浑身颤抖。
“贵子,末将蒋安青,幸不辱命。”
乌肃雪抬起头来,深深陷下去的眼窝里噙满了泪水。“贵子,这是蒋安青将军给您留下的这句话。”
墓幺幺的眼角狠狠地一抽。
她抓住被角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抬起头来,掀开被子就要走下来,刚脚还没沾到地面,就因为眼前看不清楚,脚下又失力一个趔趄朝前扑去。好在一旁的侍从忙起身上前一步接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
“从贵子你昏迷之后,蒋将军他就如同贵子那样,甚至更加夸张更加不顾生死,多次冲入荒人大军之中与荒人硬拼——然后最后一次,蒋将军坠入了夜昙海。掉下去的时候,他跟城墙上的一个士兵说了这样一句话。”
“墓贵子,您去哪里?!”
“墓贵子?!”
“他只是坠入夜昙海,毕竟是一个六化之珊,应该还活着。”她还没有走出内室的门,就砰地一下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得亏那人出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凉凉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墓贵子,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墓幺幺抬头来,虽然她的眼前仍然一片模糊,可她的目光却仍然有着穿透人心的冰冷。“是你。”
“是我。末将禹杉杉,来给贵子请安了。”说是请安,可半点尊敬的眼神都没有,狐玉琅的目光甚至是居高临下的味道。
“让开。”
“贵子,你的伤还有痊愈,卢奥医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要静养多日!”乌肃雪焦急地走上前来去拦她。
可这时,本来拦住她的狐玉琅却非常乖巧听话地让出一条路来,当墓幺幺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墓贵子,你不是神,你救不了所有人。”
“……”墓幺幺一瞬间,顿住了脚步。
可她停了一下就立刻继续朝前走去,可是这次刚走出没几步,再次被人拦住了。那人比狐玉琅还要没有上下等级观念,紧紧地攥住她的胳膊甚至像是拥抱那样轻轻抵住了她的腰肢。
“幺幺。”白韫玉低声说道,“你冷静一下。”
墓幺幺抬起眼睛来,没有焦距的目光凉冷的只有白韫玉单薄的倒影。
“我还在,我还在这里陪着你。”
他朝下攥住了她的手。
用力,且温暖的。
——————————————————————————————————————
今日份五更送上!
快表扬我,快爱我,快拿票票砸我。
第872章 人质
可是墓幺幺心里清楚的很,狐玉琅的参战只不过是一时的缓兵之策,他不是一个不知疲惫不会受伤的石头人,人族军队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持久提高士气和战斗力。哈睿也绝对不可能会给他们太多喘息时间,她必须要趁着狐玉琅拖延的这些时间里,能恢复多少力量就是多少。
可是想法是好的,实际却远远达不到墓幺幺的想法。囚野夫的符咒威力远远超过了之前兮风所篆刻的符咒,霆华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依然如同一个普通的法器那样机械而麻木地提供有限的法力。而紫府内也依然一片死寂,无论是仙妒花还是小九和仙仙都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回应过她。她好不容易在白龟魂印和白魂瓶的滋养下恢复了一些的经脉再次受创,右手臂上一整条经脉都断了,这直接导致她体内稍微恢复了一些的生灭力也不安暴动起来,根本无法形成一个有效的循环。双目灼伤,视线严重受损,就连生灭力都不能帮助她看清超过十米以外的情况。
这样下去,莫说与哈睿正面决战了,就连参战都可能面临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情况。
她必须要想个办法。
——可是哈睿怎么可能会给她想出办法的时间呢?
当天夜晚,闭目入定到了一半,她就突然睁开了眼睛,虽然视线受阻,可她也感觉到了桥上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怎么了。”墓幺幺对着刚好端着膳食进来的她的守卫说道,“荒人那边做什么了,桥上怎么这样乱糟糟的。”
那守卫一顿,表情很是不自在,明显是受了乌肃雪等人的严加命令禁止他乱说话,憋了半天也没说一个字,低头把餐楝放在桌子上就走。
“你不告诉我,我会忍不住自己亲自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现在桥上这动静,房泽乌肃雪也分不出神来多管我,你觉得你们几个能拦得住我吗?”墓幺幺轻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荷饼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不如由你亲自告诉我,我便不会自己出去给你们惹事了。”
“……”那守卫纠结了许久,最后咬牙说道,“是蒋安青将军。”
墓幺幺刚准备落下的筷子一下停在了半空,她转过脸来看着这个年级并不大的一等士卒。“说清楚。”
……
不过两日没有出门而已,脚步有些虚浮的走了两步,就感觉到这夜昙海的风到了入夜,是真的凉透了,透着厚重的不便的盔甲都朝人骨头缝里扎。墓幺幺压低了头盔,确定全脸都遮挡的严实了,跟着一队刚好巡逻的士兵混了进去。好在此时桥上很乱,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一等卒子,让她一路顺利的挤到了前线来。
墓幺幺借着身形的优势,顺利挤到了战垛的最前方,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不远处海面上荒人的情况。可是她眼睛有伤,怎样也看不清楚。
她想了想,捂着鼻子压低了声音,问了旁边的人。
“兄弟,我今日伤刚复被派到这里,眼睛还恢复的不大利索,想问问对面这是怎么了?”
四周比较嘈杂,旁边的人并不能听清她的嗓音。这人的注意力也在对面上,于是很利落地回答道,“之前我们都以为已经阵亡牺牲的蒋安青将军,并没有死,落到了荒人手里成了人质。对面那个被我们贵子活捉的荒人头子,这会正拿着蒋将军威胁我们呢。”
墓幺幺努力的用生灭力去看远处海面的位置,可也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那荒人大军前面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是个笼子啊。”那人说道,“笼子里,就是蒋安青将军。那荒人头子可真是太他妈的坏了,蒋将军肯定是受了大罪,都没个人样了,还要被吊在笼子里被这些荒人当玩具一样羞辱!最可恨的是那笼子内壁上装了很多刺,蒋将军稍微没注意就会被刺伤。”
墓幺幺顿时一窒。
“这些天杀的荒人啊!”那士兵怒极,手中的刀都捏的咯吱咯吱作响。而显然他不是唯一一个生气的,四周的士兵们群情激昂,愤慨怒意群起连绵不绝。而不远处高在将位的房泽和乌肃雪等人,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似乎就此事还起了争执。
最终,他们应该是下了结论。
“不可能的。”那士兵摇了摇头,“荒人竟然要求我们拿贵子去换蒋安青将军,莫说房将军和乌将军不会同意了,虽然我们也很敬佩蒋将军,但哪怕是我们这些人,也绝对不可能答应用墓贵子去换蒋将军的。”
……
————————————————————————————
一更。
第873章 不只有我
白韫玉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特意停下了脚步,长长出了两口气缓了下情绪。推开门的时候,已经表现的很是淡然了。他一路走到内室,看到倚在床背半坐在床上的女子,心里定了一下,走到她旁边,“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呢。”他极为自然地在床边坐下,抬起手指掠开她眼前的碎发,想去看看她眼睛的伤势时,却正好与她的视线直接对上。
她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眼睛受伤的人,那翠绿的瞳孔里无比清澈的倒映着他的影。
“哈睿要我去换蒋安青?”
白韫玉一下就愣住了,紧接着他就有些怒意,登时反应过来的瞬间就要站起开骂:“这些废物东西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如把它缝起来!”
她一把拽住了白韫玉的手,步步紧逼。“是不是。”
他脸上怒意未消,很明显并不打算回答。
“玉儿,我知道你不会再骗我。”
她向来知道从哪个地方最为致命的戳中他。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不要做傻事,我告诉你。”
“嗯。”
“你先好好答应我。”他同样不容拒绝。
“好,我答应你。”她说。
“哈睿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我们把你交出去,去换蒋安青——以及……”他停顿了下来。“他们荒人休戈一日,给我们全员毫发无伤离开的机会。”
墓幺幺的唇突然不可自制的颤了一下,避开了白韫玉的视线。“哈睿很是了解我们人族的弱点呢。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很有吸引力啊。毕竟就算之前按照圣帝的命令我们全军撤兵的话,也不可能保证全军都不损一兵一卒的离开御尺桥。荒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退军的,肯定会追击而来,而这些将士们哪一个也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死在退兵的路上。所以,他才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前面的提议是给我看的,后面的提议是说给这些将士们听得。眼前情况已经今非昔比,我们低估了哈睿也低估了祖海遗物,连我在祖海遗物的面前都受了重伤,而蒋安青将军又被俘,肯定是对士气有了极大的打击。哈睿特意挑准了我们此时最为低靡这个时间,并没有指望你们一定会同意,他的目的是在于扰乱我们的军心。他提出这样的提议,无非就是要我们手下这些士兵们看清楚——你们的贵子到底拿不拿你们的命当命。”
“如果你们不拿我去换蒋安青,说明了两件事,在高层的眼里,我的命比蒋安青的命值钱,也比这些普通将士的命值钱。”
“我们这些将士,自己选择留下来为国付命,并不代表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命。有几个人真的想去死呢?又有几个人不想好好活下来呢?换句话说,他们可以为国为大义而死,却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一个人,为我这个普通的贵子去死。”
“自己选择去死,和被别人选择去死,这是两个绝对不对等的命题。”她低低的笑出了声音,“这样的选择题,我很早就做过一次了。”
“我也很早就得出过答案了。”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手指更加用力的捏紧了被子。“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应该在杀了哈端之后立刻杀掉哈睿的。”她紧紧捏着被子的布料揉捏着。“是我太贪心了,以为还能再继续利用他来压制荒人。他太了解我们人族了,也太聪明了。”
“玉儿,你们不能强行去强迫他们接受你们的选择。”墓幺幺缓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这些高层如果单方面去宣布不同意这件事情,正好中了哈睿的下怀。不同意的将士们会有异议,这个异议就很有可能汇聚在一起最终成为起义。”
“所以……”她抬起了头,可还没说完,唇上便一凉。
白韫玉右手食指贴在了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他抬起手来,把她因为太过用力去捏被子而发红的手指拽了过来攥在手心里,右手从她唇上摩挲过她的眉眼,柔声道,“幺幺,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到了哪里去,但是……你先安下心来。”
她有些难见的不依不饶,“不,你没明白玉儿。这些将士们,如果面临了是这样的选择,一定会选牺牲我送给哈睿的。所以与其让他们发生叛乱,还不如……”
“没有人这样选。”白韫玉打断了她,注视着她的眼睛里,“幺幺,没有人。”
“你说……什么?”墓幺幺一怔。
“我说,没有一个人,去选把你送给哈睿。”他阴煞的眉目里全是旁人绝不可能见到的温柔,轻地像是蒲公英乘风而起。“哈睿当时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全军都听到了。房泽也担心会有人心有异议或者不服,第一时间安排了不记名姓的投票。”
“投票结果今天出来了。”
“没有一票,没有一个人选择牺牲你。”
“你骗我。”她斩钉截铁,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那样还笑了起来。“要么就是你们做了手脚,好在是还有一万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想让我死呢?”
“幺幺。”白韫玉看着她这样明明没有任何破绽的笑容,反而心里堵得格外厉害。“这些人,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同僚,他们亲眼所见过你所付出的,见过你受的伤也见过你的胜利,也见证过你为他们带来的奇迹和希望。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良心的人。”
“这世上因为倾慕你,尊敬你,爱你,而绝不希望失去你的,并不只有房泽、乌肃雪,并不只有我。”
“还有很多很多,多到你甚至根本不知道。”
“为什么……”她失神而喃喃。
“因为,你值得。”他笑了起来。
墓幺幺如同吃了一块刚出锅的热馒头卡在了喉咙里,上下不得的灼热烘烤得她四肢发烫。
“牧画扇,求求你了,为了我们能活着……你去死!”
“牧画扇,你是个英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救我们所有人呢?”
“牧画扇,去死!”
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毫无征兆地,像是她从来没有活过的记忆。
————————————————————————
二更。
第875章 如你所愿
……
是夜。
两军阵前,蒋安青将军行刑,祭旗。
哈睿要将他的笼子一点点沉入夜昙海,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他专门准备了一些极小的爱好生食血肉的凶鱼,这些鱼身形极小,也就人的手指那么大,可就连荒人们都会忌惮三分。因为身形很小的原因。它们每一次只能吃上一点点血肉,可他们数量极多,也极为有耐心韧性,不把人活活吃成骨架不算完。
差不多等于人族的活剐之刑。
只不过可能比那个还要在慢上一些。
哈睿非常贴心地命人在行刑之前将这种方式通知到了御尺桥上,邀请对面的敌人观赏这场残忍的极刑。
从回到夜昙海就再也没有出过海面的哈睿,第一次出现在了海面之上,依然坐在那座由海水凝聚的宝座之上。月色刚将夜昙海的海面上染上第一层金箔的时候,他目光轻轻落在远处御尺桥上,却并没有焦距。
他抬起了手指。
蠜丰了然在心,大声叫道:“处刑!”
荒人们如同举行什么庆典一样,高声欢呼着尖叫着,声势浩大而气氛热烈。
可与此同时。
御尺桥上,一片苍凉而萧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的怒意和悲伤凝结在一起,他们攥紧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的盯着远处夜昙海海面之上,眼睛里全是滔天的仇恨。
帅哨之上,几位将军们凭栏而立,他们不能像普通士兵们那样表现自己的情绪,可也依然各个脸上都压抑着痛楚。乌肃雪死死地捏着石栏,坚硬的石头都被他捏出了裂痕。
“你这时为什么不出手了呢。”一旁的角落里,白韫玉望着海面,问道。“蒋安青好歹也是此时五军的一员大将,如果将他救回来,人族赢面会增加不少。”
他身旁的狐玉琅靠在墙壁上,语气很温柔却同样的冷漠。“白少主未免太高看我了。哈睿敢这样公开处刑,就一定有了万全的准备,绝不可能别人抢走,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为了嘲笑我们,为了打击我们,也或许是为了引君入瓮,一来,是看看能不能引我出手,二来,是为了引动我们这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蠢货。”
白韫玉没有反驳,他心知肚明狐玉琅说的句句属实。
眼前的惨剧正要发生。
可他们每一个人,出于各种客观的、主观的,或许是为了自己,也或许是为了大局,都无能威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笼子中的蒋安青,渐渐沉入惨绝人寰的悲剧。
仿佛就连月神都在偏向着荒人,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好像生怕他们每一个人看不清这场惨烈的极刑。
匡阔的海面之上万里无波,沉寂地只有偶尔一些浅浪浮动,月光一层层地铺满了整个海面,如同一面面闪耀的镜子一样将双方截然不同的气氛对比的强烈而冲突。
然而忽然。
这么堂皇耀目的光影之间,远远地从桥上的某一处无人察觉的地方落下一个影,那个影子是那样的微小,微小的像是一颗小石头砸入井水里那样不起任何水花也没有引起人们注意。
直到这影渐渐地走入舞台的正中央,在一片煌丽的夜色之中走出,悬浮在半空之中,才有人察觉到了。
那是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厚重的盔甲遮住了容貌背对着他们,导致他们并不能看见是谁。
“那是谁?”本来死寂的御尺桥突然起了波澜。
“那身盔甲,是……个一等卒?”乌肃雪说道。
房泽仔细看了,点了点头,“没错。”
这时,白韫玉和狐玉琅也看到了那个人。
白韫玉的脸色是第一个变的,因为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他朝前迈出了一步之后,看清楚那人的背影,毫不犹豫地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而阴影之中的狐玉琅,望着那个人的背影——他并不是白韫玉那种心存侥幸陷入男欢女爱不可自拔的人,他冷静且理智,所以并不需要像白韫玉一样立刻瞬移到一个人的房间去确认她到底在不在房间里,也能立刻认出来,那个人的身影。
那人踩在海面之上,如履平地地信步朝着荒人走去。
直到走到距离荒人大军不足百米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抬起手来,摘下了厚重的头盔。
刷——
夜昙海上的风,绝不是内陆可比的,烈烈且猎猎。
将那满头黑发,吹开得似那迎风招摇的一块黑色绸缎,它们飞舞在空中如同朝着朝阳生长的藤蔓,生机勃勃而永不服输。
月色何煌煌。
落入她碧翠眸间,喑哑无光。
“哈睿,如你所愿,我来了。”
————————————————————————————
四更!!
第876章 影
苍茫海阔,两军对阵,这个单薄的身影不比一片飘摇在枝头堪堪欲落的叶子重上多少。
可仍如同一颗隐藏了无尽潜力的火种,须臾之间将这片冰冷的深渊海洋点燃成沸腾的岩浆。
御尺桥上的人族军队沸腾是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绝对不愿意交出去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荒人面前,于是慌乱、愤怒而焦躁不安转瞬弥漫了整个桥上。而荒人军队们沸腾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恨得牙根痒痒的罪魁祸首,竟然真的主动送上门来投降找死,之前的屈辱一扫而空不说,还让他们感受到了被臣服的快感和得意。
“那真的是墓贵子?!”乌肃雪疯了一样揪住一个士兵的领襟,英俊年轻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极具扭曲,分外骇人,“你们他妈的是怎么看人的?!你们十几个人,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吗!!我就给你们安排了一个任务!就让你们看住一个人!!一个受伤的女人!!”
“贵子,贵子她……她说她要我把衣服再给她穿一下让她出去看看,她说她就是想见蒋将军最后一面!不然她就要自杀!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刀,就真的去抹脖子啊乌将军!”那士兵脸色蜡黄蜡黄,已经没有了丁点血色,“我不敢动,她就真的下刀了,还流了血。吓得我赶紧去帮她堵着,不信你看,乌将军,你看我手上,还有她的血!”他赶忙抬起手来,满手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你他妈的怎么长的脑子!贵子她明显是在唬你的!”乌肃雪一巴掌将这个士兵抽出去好远,转头就去拔刀要当场砍了这人的脑袋,结果却被房泽一把按住。
比起怒气冲天的乌肃雪,房泽显然要冷静的多。他宽慰道,“乌将军,就算你杀了他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他的确是心系贵子安危,那种场合下,谁也不敢拿贵子到底会不会伤害自己做十全的把握。贵子素来杀伐果决,行事独道,听这意思,贵子应该已经之前就穿过这衣服出去过了,是?”他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士兵。
这个士兵赶忙低头哭道,“没错,没错,贵子之前也穿着小的衣服出去过一次!”
“乌将军,贵子这是早就下了决心了,不管你派了多少人看守她,你都不可能留得住她的。”房泽叹了口气。
乌肃雪被房泽阻止拔到一半的刀,刷地一下猛然抽了出来,不等房泽等人有所防备已经劈头斩下。
砰——他面前的石质栏杆被当中斩断,裂痕直深入地面几尺。
劈下这一刀,他似乎冷静了一点。他喘息着提着刀,双目赤红地盯着远处的海面,“我要去救她。”
可没等房泽拦住他,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乌肃雪此时的心情显然非常之差,他连基本的客套废话都不说,横眉望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比起明显暴怒的乌肃雪,面色上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的白韫玉,却反而此时更让人惧怕。他那伪装的段参事的外表其貌不扬,可眉宇之间的阴冷却叫人犹如腊九寒冬里赤身跳入了寒泉,从头凉到了脚。
“她说,不准你们任何人前去打扰。”白韫玉举起一张白纸来,上面苍劲有力的乏兵隶,几乎看起来不像一个女人能写出的字。
上面写着——“我自有谋方,你们尽数人等,绝不准插手——墓幺幺亲笔。”
乌肃雪看起来并不买账,“墓贵子受了重伤还没有恢复,就算她有任何方法,那也不可能在哈睿那个怪物以及那荒人大军之中毫发无伤的回来!哈睿一直觊觎着墓贵子,眼前她就像是一块飞到乌鸦面前的肥肉,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说完,他避开白韫玉就要朝着夜昙海冲出。
然而砰地一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职级也好,修为也好,都应该是低于乌肃雪好几个等阶的“段参事”竟然一把将乌肃雪按倒在了刚才被乌肃雪砍断的栏杆之上牢牢压制住了。他揪着乌肃雪的衣领,逼近了他的眼睛,他们四周的空气都好像变得沉重,如同被粘结在一起的胶水那样令人无法喘息。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白韫玉压低的声音极为嘶哑,饱含了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他的瞳孔之中全是黑暗的煞气,只望上一眼就会让人勇气殆尽的阴鹜,如同一座乱葬岗那样阴森可怖。“她说过,让你们这些人唯一做到一件事,那就是相信她。你身为此时五军的副帅,如果都不信她的话,你叫你手下的那些将士们怎么去托付信任?!”
乌肃雪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久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垂下睫来,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去了。”
……
——————————————————————————————
五更!!!!!
快夸我!!!
第877章 抓到你了
“白少主,你真的准备就这样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见他走过来,狐玉琅饶有兴致地问道。
白韫玉显然没有心情理他,一句话也不说,找了一个座位闭目养神起来。
狐玉琅轻轻眯起眼睛来,视线落在远处的海面那个身影上,“白少主,若墓幺幺死在荒人手里,你们韬光谷可是拿不到报酬的哦。而且比起杀她,那哈睿好像更想把她带回夜昙海当压寨夫……”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黑色的心魔飕的一下扑到了他的眼前,就算速来淡定如狐玉琅这样的人,也登时被那心魔狰狞可怖地样子骇得当场话没说完。
“小王爷,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如今除了可以利用心魔,引动心魔,化解心魔……”白韫玉仍然没有睁开眼睛,“我还可以在一个人的心里种下心魔。”
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威胁,狐玉琅知道白韫玉是真的已经不冷静到起了真正的杀心。他轻轻退后一步,避开那个心魔,温和笑道,“白少主实力强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不要说的那么吓人会更好一些呢。”
白韫玉没有接话,过了一会,两人之间已经沉默的好像根本不会在发生对话时,白韫玉突然开了口:“小王爷,你这么想让我出手去救她,难道其实,是因为你想去救她?”
他此时睁开了眼睛,目光咄咄地盯住了狐玉琅的脸,根本不给狐玉琅任何闪躲的机会。
可不愧是狐玉琅,他的表情仍然是完美无瑕的,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的。“白少主难道不是应该最了解我这种心情的人吗?”
白韫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哈哈白少主别紧张。”狐玉琅笑得更加轻松,“我的意思是,墓幺幺已经成为了我道心上的一道伤痕,如果我不去修复它,它日后怕是会成为我的心魔。而白少主,难道不是应该最了解这个的人吗?我没说错?”
白韫玉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句绝对完美的解释而变得好上一些,他分明感觉到狐玉琅那句话里话中有话,但是他此时并不愿意去多想,也无暇分心去多想。
“所以呢,我不想让她死在荒人手里,或者被哈睿抓走,这个逻辑没有什么问题?”明明白韫玉已经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欲望了,可狐玉琅望着远处的海面,仍然自顾自的解释道。“我要杀她,所以不能让她死在别人手里。”
“就是这么简单。”
真的这么简单吗。
狐玉琅的心里某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轻轻眯了下眼睛,狠狠地将这个该死的声音压制了下去。
……
“你……竟然真的来了。”哈睿坐在王座之上,看着距离自己不过数十米的墓幺幺。
墓幺幺轻轻点了点头,表情淡定随意地像是去相识的老友家做客那般。
“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我的意思。”哈睿眼角的鳞片闪着妖冶的光,“所有人都不会明白,可你也一定会看懂我的意思。”
“是的。”她并不否认,“我知道你这个提议,是说给我听的。我也知道,你做这一模一样的笼子,是给我看的。我更知道……你这笼子,是为我准备的。”
她不得不稍微仰起头来,去看着高高在上的哈睿。“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把这个为我精心准备的笼子打开了,让本该属于它的人被关进去。”
“哈哈哈。”
荒人们其实绝少见过哈睿笑,更别说看他这样真的喜悦的笑了。
但是哈睿完全不在意他的族人们此时会有多么震惊,而是抬起手臂放在了海水王座上的椅臂上,手背撑起脸来,悠然自得地靠着王座望着她,目光慵懒且从容:“墓幺幺,我虽然很喜欢你我之间知己般的心神相通,但并不代表,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更不意味着——你可以这样趾高气昂的命令我。”
话语间,一道海水瞬间冲到了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抬起手来去挡,然而哈睿眉尖一挑,不远处的笼子砰地一下掉进去小半个。无数的凶鱼闻着血腥气蚁潮一样黑压压地涌了上来扑到了蒋安青的身上。
刺鼻的血腥气和蒋安青也压抑不住的惨叫声使得墓幺幺抬起的手僵在了原地。
于是那道海水瞬间凝成了一道锁链拴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哈睿左手的食指轻轻一抬,那锁链登时朝前狠狠一拽,她也跟着不得不朝前跌了过去。在她不得不半跪着扑倒在哈睿面前时,他稍稍朝前倾身下来,雪白的长发落在她的身上,似一层混杂着银箔的雪花那般明亮。
“抓到你了,墓幺幺。”
————————————————————————————
六更!
哈睿表示,我终于抓住我老婆了我要把她带回家这样那样你们都不准看。
白韫玉表示,我老婆被人抓了还不让我去救她我现在很抑郁我想揍狐玉琅。
狐玉琅表示,我还在想我要不要找老婆。
哈哈哈此时这三个男人真的可爱。
爱你们,求表扬!!!!求评论!!求好多好多好多评论!!
第899章 和谈
其实哈睿都已经做好了墓幺幺会反抗的准备。
但是出乎人意料的是,她没有动手,没有反抗。当哈睿甚至伸出手去抚上她的长发,一路来到她的脸颊上抬起她的下颌时,她甚至非常乖巧地顺着他的指尖轻轻仰起下颌来。
“既然你抓到了我这条鱼,就不需要饵料了。”在锁链的牵制之下,她手撑在地上却仍然保持着倾倒的姿势,身体半抬起,于是不得不很大弧度的仰起头来看向哈睿。
月色如同碎裂的玉屑一样撒入墓幺幺的瞳中,波光粼粼地像是一块被精心雕琢点缀过的琉璃瓷器,透彻的一眼就能望穿。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和眼神,但是却如同一枚新叶从竹尖落下掉入酒杯中的那般恰到好处,一点楚楚,一点柔色。
已是对从任何一个见识过这女人叱咤风云不肯服输的所有男人,都是一种致命的攻击。
更何况是其实涉世并未深的哈睿呢。
他好像是顺着嘴唇的位置抿了什么东西滑入心胸,心脏被化成了滑润的琼浆。
“放了蒋安青,我会任你随意处置。”
墓幺幺的话音刚刚落下,哈睿就抬起了手指。笼子被高高吊起,啪嗒一声脆响,门就打开了,束缚住蒋安青手脚的海水也哗啦一下就散开了,还将昏迷过去的他从笼中送到了墓幺幺的面前,特意让她确认一下。
她点了点头。
于是海浪将蒋安青包裹在其上,快速推送着他朝着御尺桥的方向前进。她看见从桥上有人下来将蒋安青救了上来之后,转过头来看着哈睿说道:“谢谢你。”
哈睿此时的心情是相当的愉悦,锁链刷地一下高高吊起,她被一个踉跄拽到了他的身上,扑到了他的怀中。他捏着她的下颌,浅浅的有笑意。“墓幺幺,你总算属于我了。”
她没有说话,轻轻抿了下唇。
哈睿的目光忽然就聚焦在了她的唇上,捏着她的下颌朝上一提,俯身吻了上来。他根本不容许她拒绝,尖牙咬住了她的唇畔,强迫她吃痛张开了唇齿,他的舌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更真的像是一个冷血动物的那样,有些尖细有些长,滑嫩而冰凉,质感并不古怪恶心,反而如同苋冻那样柔和清凉。他的舌卷挟着她的舌,如同捕捉啮齿类猎物的蛇那样精准而致命的扫过她每一处敏感点,甚至深入到她的喉咙间,分明就是变相的侵犯。
墓幺幺喉咙间抑制不住的干呕,眼睛也开始涌出水雾来。她不得不抬起手来去推他,却被他用海水一把吊起了双手。她被这样强迫着弓起了身体,他得逞地将手伸入她的裙摆之间,摸索上她的大腿,揉捏着她的胸。
“我察觉到你们人族也没有女人会上战场,就像我们荒人也绝不会让母畜上战场是一个道理。这并不是歧视你们,而是在保护你们。”哈睿总算结束了这个色气至极的吻,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他的手更加过分的深入,引来她身体一阵不可遏制的颤抖。“虽然所有人都认可你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敌人,可最终,当你输了,你就只能是一个女人,一个母畜。”
他如同野兽那样恶意的啃噬着她仰起的脖颈,就连色欲在那双妖冶瑰丽的瞳都折射出动人心魄的美感。“我被你关在笼中的每一天,都在想怎样才能真正的打败你。你太强了,强到仿佛无懈可击。后来那日你离开我时,我看着你的背影,你那日并没有穿这碍眼的铠甲——”他这样说着,一把捏碎了墓幺幺身上的盔甲,露出其中单薄的里衣。“就是那样一身纤细的裙,我便明白,我应该怎样才能让你真正的臣服于我。”
“墓幺幺啊,我会像征服眼前这御尺桥一样去征服你,征服你的身体,到征服你的内心。”
哈睿扬起手,撕拉一声,她身上单薄的里衣就碎成了布条。
“不……不要……”
墓幺幺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着,她拼命的朝后退缩着,如同一只被逼上绝路的小兔子那样在虎豹的阴影之中不停地颤抖。
“你知道,你已经逃不掉了。”
“从你踏上这你本就不该来涉足的战场上时,你就已经不会可能逃掉了。”哈睿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她耳廓之中湿润的响起。
她的眼中涌出大颗的泪水来。
四周荒人的喧哗声越加高亢。
荒人不同于人族,人类的道德伦理在这里是根本行不通的。相反,他们或许非常乐意看到眼前这样一幕,这本来就是属于胜利一方的应得的荣誉。荒人部族之间经常发生一些小的征伐吞并,母畜本来就是非常稀有的宝物,若弱小的一方输掉,当众去凌辱母畜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墓幺幺就算眼前并不能看清,也非常敏感的知道了荒人的欢呼声意味着什么。
蓦地。
哈睿的胸前一热。
墓幺幺竟然主动地扑到了他的胸口上,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仰起头来看着他,蒙了一层水雾没有焦距的眼睛里是哈睿从来没有见过哪怕一丁点的脆弱和哀求。
“求你,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
哈睿久久忽然笑了。
所谓征服欲。
所谓侵略欲。
鼎盛时期,也应该不会在比眼前所见更令人狂热的靥足了罢。
终于。
哈睿抬起了手,一把将她抱起,竟然还破天荒地拿出一块仿佛鱼皮一样的长巾。
“我只是吓唬你一下。”为她仔细披上的时候,他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笨蛋。”
他收回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指一扬,她就连人带长巾被裹成了一个粽子,跌落在了他的怀中。他就这样抱着她,也不嫌麻烦,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御尺桥,已是截然不同凛冽威威的眼神。
“等我把御尺桥拿下,再回去做完我应该此时做的事情。”
“不要着急,我的笼中雀。”
——————————————————————
今天先一更。
下面的剧情卡文卡的厉害,写到半夜三点还是推翻了觉得不满意。
放心还是会保持日更八千的,看到留言说昨天还欠了一更,加上今天欠了三更,加起来是欠了四更,所以明天要更八更。
剧情如果顺利的话还是很轻松的,毕竟放假了哈哈哈~
你们不会觉得哈睿雷?我还蛮喜欢这种设定的!很欲的!吃起来肉会很香的,你们信我!
我是不会坑你们的!
爱你们。
虽然日更八千,但是还是要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才能日更八千。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写过的东西如果我自己都不喜欢看,觉得不满意的话我就一定会打回去重新写。
第879章 和谈
荒人大军潮水一样的顺着海浪朝着御尺桥涌了过去。
反观哈睿却端坐不动,如同逗猫那样时而抚摸过她的肌肤和长发,气定神闲地靠王座之上,欣赏着自己的大军的征伐。
“殿下……您这样……”一旁候着的蠜丰显然终于忍耐不住了,上前行礼道,“眼下御尺桥才是重中之重,您还是不要太分神在这个母畜身上比较妥当一些……”
“蠜丰。”哈睿手指一勾,将她的长发撩在鼻尖,始终垂着眼帘看着她的侧脸。“什么时候,你已经可以替我决定什么是妥当了?”
蠜丰慌忙更加压低了身子,“殿下恕罪,是属下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了。只是这母畜诡计多端,您与她如此亲近,万一她突然发难,对您不利可该如何是好?要我说,您不是已经准备好笼子了吗,就把她先关在笼子里折磨上几天,杀杀她的锐气也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他那森森白骨中的一颗独眼,歹毒地盯着墓幺幺,分外森然而恐怖。
而墓幺幺也不知是被蠜丰这种阴气森森的气息还是被他一番话说吓到,好像真的生怕哈睿把她扔进笼子,使劲地贴紧了哈睿的胸膛,眼里盈了一层雾气,“我……我……”喉咙里好像被委屈卡住了一样,接连咳嗽了好久,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哈睿没有拒绝她的主动,搂紧了她的腰肢,目光深邃地端详了她许久,才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说道,“她好像有些怕你。蠜丰,之前那个神秘人并没有露面,应该是在御尺桥上。还是你亲自督军,我比较放心一些。”
“她怎么可能怕我?!”蠜丰想都没想就驳道,“殿下,您别被她骗了,她肯定是装的啊!而且我离开怕是正要落了这个毒妇的陷阱,她一定会对殿下你不利的!”
“蠜丰。”哈睿打断了他,“我不是襁褓幼子。”
他的嗓音凉凉的,一下就让蠜丰整个人如瀑霜寒。
”对不起,属下这就动身!”
……
“好了,你忌惮的蠜丰也已经走了。我是否还需要把身边这些护卫和士兵们尽数赶走呢?”哈睿言语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墓幺幺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依然没有焦距的瞳孔里,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的娇柔。“可以啊。”
哈睿一顿,微微一笑,竟然真的下了命令:“都给我退后三百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近前。”
这些手下们不像蠜丰那样有主见,立刻就听话的真的退下了。
“那么现在,你还想怎样呢?”海水锁链在哈睿的手心里,柔软顺滑的如同丝帛一样滑过他的手心。
“是要挣扎和我再决斗一次,还是计划逃跑?”他已经远远不是游刃有余了,而是根本将墓幺幺当成了一个宠物,一个适合用来逗弄玩耍的小东西。“你敢孤身前来,若不战,那怎会不满怀诡计呢?相反,正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做什么,我才更加期待了。”
“我很期待,你这次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墓幺幺仍然乖巧地被他用锁链牢牢束缚在怀中,并没有任何反抗的表情和举动。她抿了下唇,笑了起来。“哈睿,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看穿了我,已经足够了解我。”
哈睿的手指攸地一顿。
”我身边所有与我相熟的人,甚至是与我朝夕相处很多很多年的人,也没有一个敢说他已是足够了解我的。”她笑容更加甜美了。“而你与我不过萍水,能让你一眼看穿,我就不是墓幺幺了。”
“……”哈睿脸上的气定神闲第一次有了些许的裂痕。
“先别急着生气。”墓幺幺继续说道,“我这次来,不战,不逃。”
哈睿很是平静的等她继续说完。
“我想和你谈谈。”
哈睿的手指撑在了唇下,换了个更加慵懒且嚣狂的姿势。“认输吗?不好意思,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你看……”他朝着远处御尺桥扬了下下颌,“御尺桥已经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之前我给你们的提议,自然也就可以作废了。那么,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好和你谈的?”
“谈你自己。”墓幺幺平静地看着他。“谈谈你的未来。”
————————————————————————————
一更。
第881章 加冕
“……闭嘴。”久久,哈睿终于完整的吐出两个字来。“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爱我的族人,我心甘情愿为他们做这一切,我不会后悔。我的父王我的皇兄们,为了我族,都可以将自己献祭给月神,我凭什么不可以?!”
“呵。”她笑的冷漠。“你自己都说了,你父王那是主动献祭自己。可你,你不一样啊,你是从出生开始,就被人关在了笼子里。”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哈睿突然一声暴喝,狠狠地将她甩开,指尖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这无尽夜昙海,全部的力量都是属于月之祝祷的,并不是一个名号而已。”
墓幺幺好像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怒火就像感觉不到脸上的痛,干脆伸出两只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半强迫一样将他的身体拉下了许多,如同情人的低语那样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就是一只从出生就被关起来当成肉狗去卖的小狗,他们只用一个亮闪闪的玩具放在了笼子外面,告诉你只要你好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便可以出去和他们玩这个玩具。当你长大了身上有肉了达到了他们的要求,他们把玩具取出来放在了你的面前……却没有告诉你,那个玩具,只是一个用来勒死你的绳索。”
“你是这么的无知和可爱,被抛弃的时候,甚至还自诩,哇哦,只属于我的这个玩具是多么好看闪亮,是全世界独一份任何人都不会有的好看。”
“这就是你,哈睿。”
墓幺幺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眼角,似乎是海水的咸涩。“当日后他们在餐桌上吃着你的肉,啃着你的骨头大快朵颐的时候,相信我,他们只会记得那根闪亮的绳索,用不了多久,就将你忘了。只要那根美丽的绳索在,就会有下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可爱傻傻的排队等着去死。”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了解这什么狗屁月之祝祷,但是我知在他们的眼中,在日后你荒人的无上荣耀的未来里,你的名姓只是……第多少个被那绳索勒死的人,你只是,那个第多少任月之祝祷。”
哈睿不再说话,胸口却在肉眼可见那样剧烈的的起伏着。
她此时趴在了哈睿的肩窝上,手指摩挲着他眼角那细小美丽的鳞片,“我想问你个问题,你那么迫切的渴求着得到我……是为了什么?”
话题突然猛转,他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说道,“因为你很强,比我所见过任何一个母畜都要强。”就算墓幺幺将他惹怒至此,他也依然不吝啬于语气间诚恳的夸赞。“而因此,你会是一个有极大几率可以降生月之祝祷的母巢。”
“若只是为了延续你月之祝祷的血脉。”她笑了起来,“你何须花费这样的气力与我纠缠至今。”
“你想说什么。”哈睿声音渐冷。
墓幺幺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你见过我人族十三公主那样的美人,论容貌,我远远不如她。而论血脉,又有谁能比得过人族的公主?如果只是为了诞下月之祝祷,没有人比这位公主更适合你。可我却从来没有听你提起她哪怕一句,更没有见你像渴求我这般渴求着她。你总将我与你所见过的女人相较,将我与你身旁的将军相较,你认为我比他们都强,可是实际上呀,哈睿,我不是比他们强。只是,在你的眼里,在你身边的人来人往之中,我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她攥起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你说我总会给你带来惊喜,总会让你期待。你说我穿着裙子的背影,让你想起了该要如何征服我。与我分离之后便想着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再见到我,千方百计的想要将这个下一次无穷无尽的循环下去。从此莽莽御尺桥,无尽匡阔夜昙,你这样好看的眼睛里……便只剩下了我。”
“你没有发现吗哈睿?”她抬起两人攥在一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上去。“从你见到我之后,你所有的行动,你的语言,你的世界,都在围绕着我,总也逃不开。”
“不是你征服了我,而是我征服了你啊,哈睿。我在你的世界里,加冕称王。”
————————————————————————————————
三更!
第882章 我会陪着你
“可为什么高傲如你这样的人物,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墓幺幺轻轻地松开两人的手。
哈睿刚想攥住,却落了空,只有手心里残余的她的体温。
“是因为比起月之祝祷的血脉,你更想要一个能给你惊喜,能让你期待明天,能在这无尽岁月之中,身陷这深渊囹圄之中……陪着你说句话的人。”
“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哪怕你不承认,哪怕你否认。”她说道,“你也在害怕。”
“像一个普通的,活生生的人那样,害怕。”墓幺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下黑沉的夜昙海,“害怕孤独,憎恨孤独。”
“我也是,你也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是。”她说道,“这没有什么,不需要感到羞耻。可哈睿……如今不同的是。”
她攥住了海水的锁链,手心里忽然涌起一道白色的雷光来。啪嚓一下,锁链登时碎裂,化成了水珠洒在了他们的身上。“你有机会,挣脱这枷锁,逃出这个笼子,自由自在地随心所欲的活着,再也不用惧怕孤独,再也不用偷偷恐惧,更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什么。”
“你只需要……我。”
面对墓幺幺挣脱了他的束缚,哈睿此时好像被空洞的娃娃那样视若无睹,只是愣怔地注视着他,那双妖冶神秘的白瞳,缥缈的像是一片孤独且无处可去的云。
“沣尺大陆不比你们夜昙海有很多宝藏遗物,但是有很多你们夜昙海绝对没有的东西。有很多你们品尝不到的珍馐盛宴,美酒佳酿,还有很多你夜昙海见不到的青山白雪,长河蜿蜒,亭台楼榭。算起来这个季节会有很多水果成熟,我最爱吃水果了你知道吗,我一个人能吃一筐橘子。”言未尽,她就真的作势笔画了一个很大的筐,“不过我只能吃很甜的橘子,酸的我吃不了。等到入冬,我们便去后院堆雪人打雪仗去。哎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家的院子超级无敌大!我跟你讲,我爹巨巨巨巨有钱,建了一座整个沣尺大陆上最大的院子。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那院子里会堆满很厚很厚的雪。等到来年开春了,我们就可以去放风筝,去买枣花糕。来年夏时……我带你去抓知了。知了你没见过,陆地上一种很常见的虫子,到了夏天会知了知了的叫,非常的吵。我们就去抓它们……”
“抓了它们……干什么?”一直沉默着听着她说话的哈睿,总算接了一句话。“是为了把它们关起来不让他们再吵吗?”
“不是啊。”她眨巴着眼,“抓了油炸爆炒,超好吃我跟你讲。说起来你没吃过羊肉,我最爱吃烤羊腿了!!”她此时仿佛是一个不大的孩子,着急且热烈的炫耀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你知道,我们是吃人的。是以你们,你们为实物的。”哈睿不得不打断了她。
墓幺幺当场一楞。
然后不到一秒,立刻恢复如初,仍然兴高采烈,“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吃过别的,要是你们吃过我说的这些,你肯定就不会吃人肉了。”
“……但是我可能只会吃人肉。”哈睿继续打断她。“虽然平日里吃不到人肉的时候,会吃一些鱼,但是如果在人族的大陆上,有条件的话,我当然只是会吃人肉。”
“那只是生吃人肉,也不会好吃的。”墓幺幺没有任何不虞,和之前谈论爆炒知了和烤羊腿一样的口吻和表情。“我可以让人帮你把人肉爆炒油炸烧烤盐焗酱焖等等……”
“我吃的,是你的族人。”哈睿直戳重点。“你我两族,是食物链的两端。”
“那又如何呢。”她轻轻眯起眼睛,“我甚至可以帮你把人杀好,把人肉给你片好摆在你的盘子里。”
“……”
墓幺幺静静地看着他,“所有这一切,你连做梦都不可能梦得到的东西,都是你的,都是我可以给你的。”她重新拉起哈睿的手攥在一起,“没错。当你逃出夜昙海这囚笼,当你扯断月之祝祷这根枷锁,你会一无是处,会众叛亲离,会你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可我会在。”
“我会陪着你,不是在这囚笼之中沉沦进无尽的地狱。陪你一起,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会给你那些族人从来没有给过你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会保护你,我会珍惜你。”
“我会好好爱你。”
“有我墓幺幺在,便护你一世周全,一生无忧,一辈子可以自由的作为哈睿这个人,好好活着。”
————————————————————————
四更。
我现在越来越吃哈睿x幺幺这一对了!我感觉我对前几个男人的爱疯狂偏向哈睿了……
第883章 暴怒
远处战意酣淦,烽火狼烟,金鸣镝紧。
近处海浪滔天,渲浪狂潮,如鼓如毘。
在这一切的喧嚣之中,只有这两个人是寂静的。
“蠜丰说的没错,你是在蛊惑我,你是在骗我。你说这番话无非就是让我向你投诚,让我为你退兵!”哈睿猛然退后了一步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这样以来,一下就将坐在他腿上的墓幺幺颠到了海浪之中。潮浪瞬间就将她吞没,可是紧接着随着哈睿脸色嗖地一变,立刻就又将她托出。
墓幺幺不防备之下猛喝了几口海水,咸苦的海水呛的她猛地咳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抬头说道,“我没有骗你。”
“不,你就是在骗我!”哈睿狠狠地一掌,海水组成的王座瞬间粉碎成水沫。可他狂躁之下,那些水花形成的力度不亚于一些尖锐的利刃四散怦溅飞出。
登时,半匐在地面上的墓幺幺就成了最直接的靶子。哈睿给她披上的鱼皮也在她被摔下来时候掉了,只着了一身破烂单衣的她,脸上身上瞬间可见一道道的血口子。
海水里的盐渍侵入了她的伤口,疼痛可想而知。可是她只是咬了下唇,复而抬头望向哈睿的方向。“我此次来,并不是为了人族和荒人,更不是为了这两族之间的战争。我只是为了你,为了你哈睿而来。”
“如果你不信——”她声音清脆而坚定,“我可以现在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哈睿,我不需要你退兵。”
“……”哈睿愣住了,他半晌没有出声,好久好像终于抓到了她言语之中的漏洞,“如果你不需要我退兵,那你要怎样带我离开这夜昙海?荒人马上就要踏平御尺桥,你们马上就要输了!”
“哈睿。”墓幺幺扶着海面踉跄地站了起来,因为视线仍然是很模糊,有些跌幢地朝着他的方向迈了两步,然后直起身子,非常平静地说道。“你知道我们人族的圣帝,为什么要我们退兵吗。”
“因为就算你们得到了御尺桥——我们人族也不会输。”她说出了答案。
哈睿轻轻眯了下眼睛,显而易见的不信。
墓幺幺就好像能看见哈睿脸上那种质疑的表情一样,继续说道。“你们荒人若想沣尺大陆,必须要经过夜昙郡与内陆的一处接壤之地。那处地方叫魂归谷,那个地方非常古怪,就连我们人族通过都要经过特殊的阵法。而此时在魂归谷,圣帝已经布下了一座杀阵,屠净你们全族。”
“你说什么?!”哈睿浑身一颤。“不,不可能。如果你们有这样的手段,为什么不将那杀阵布置在御尺桥上岂不是更方便?!如果你们有这样的杀招,为什么你们御尺桥上的这些战士,还要拼死战斗至此,而不去全数撤退?!”
“我人族既然可以建出御尺桥大阵压制了你们千年百年,怎么就不可能建出这样的杀阵呢?这种东西,只要有一个,就一定可以有第二个。”墓幺幺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来。“而圣帝,想要的……并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甚至并不只是想要屠掉你们荒人。他只是,急切的迫切的,想要用这场战争,杀掉一个人,毁掉一个家族,稳定自己的王座。”
接下来,她便简单的跟哈睿说起了弗羽家和圣帝之间的恩怨。
“你是说。”哈睿冷静了下来,“你们那个圣帝,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弗羽家,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便要血洗夜昙放弃御尺桥?”
“是这个意思。”墓幺幺回答道,“直到如今,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相安无事了这么些年的两族突然爆发的这场战争,也不过是一场被精准算计的阴谋。”
“那么你们呢?你们为什么还要坚守至今?你们难道不应该听从王命?换句话说,你们这些人与我们战斗至今,不过是在谋反?”哈睿问。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牺牲夜昙郡,也不想牺牲弗羽家。”她说道。
哈睿沉默了一会,将所有的一切都串联在一起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弗羽王隼……开战后,我远远的见过他。你,其实是不想让他死。”
“没错。”她回答的很干脆。
哈睿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没有用像以往那样顺手用海水将她推到自己面前,而是窸窸窣窣地朝前走了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一把抱起。海水自动随他心动涌出王座,他抱着她坐下,非常小心地避开了王座和自己身上的海水沾染到她身上的伤口。他甚至甩了甩手,确定手指上没有海水之后,才轻轻地撩开她的头发,看着她脸上一条条的血口子,声音有些不悦。“你为什么不躲。”
“我躲了,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疼了。而如果你不心疼我,我就很有可能说不完刚才说的那些话。”她非常诚实且诚恳地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如数说出。
哈睿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又真的为难不知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你真的是……”
“可爱,我知道。”
“很讨人厌。”哈睿冷冷的驳回。
——————————————————————————
五更!!
第884章 深海之下
“嘁。”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哈睿右手在空中一个虚晃,海面上忽然涌起一道水柱来,他伸手在那水柱里拿出一个贝壳雕成的盒子。他打开那盒子,从盒中用指尖挑出一些黄色且粘腻的东西,朝她脸上的伤口抹去。她看着那粘腻的东西一阵恶心,就要躲。
“别动。”他一皱眉,“这是祖海里才有的溶蛩,治疗外伤立刻见效的,你也不想留疤?”
说着,那溶蛩涂在伤口上,不要一会的功夫变干成泥,然后他手指稍微一碰,那干黄的泥就脱落了下来,伤口就仿佛根本没有出现一样登时消失不见了。虽然还有一点点隐痛,但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墓幺幺也忍不住心里称奇,这药效,宵入梦亲手炼制的九品神丹类似的,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他一边仔细地为她上药,一边说道。“我其实已经相信你了。”
她一副你看我就知道你会信我的得意表情。
哈睿看她这样也只是觉得好玩,也懒得和她计较,继续说道,“并不是完全因为你所说。而是你说,你觉得这场战争是一个阴谋,我便有些信了。”
“哦?”她来了兴致。
“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荒人被你们压迫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反抗过,却会在此时突然发难吗?”
“嗯。”
“但是你猜到了,我们是为了避开某种可怕的灾难才不得不迁徙的。”
“嗯。”
哈睿没有在继续说话,而是慢慢地给她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擦上了药膏。一会的功夫,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外伤了之后,他低声说道,“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说完,他忽然声拔高了声音,很明显是对着远处的侍卫随从们用荒人语说了什么。然后他用鱼皮裹紧了墓幺幺,“抱紧我。”
刷地一下,四周的海浪突然如天幕倒灌一样在他们四周涌起。哈睿紧紧的抱着她,尾巴一甩,一头扎进了海面之下。
——————————————————————+————————————
墓幺幺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夜昙海之下。
和狐玉琅来过,和那些死士们来过,也和兮风来过。
可她这是第一次和哈睿一起来到夜昙海之下。
哈睿说的没错,整个夜昙海都臣服与他。四周的海浪温顺地如同一道道会自动打开的帘子,在他们一路朝下潜去时,为他们打开一道空心无水的通道。
可她,从来没有这么来到过夜昙海下如此之深。
墓幺幺紧紧地环绕着哈睿的脖颈乖巧的挂在他的身上,眨着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哈睿所带她见到的风景,与她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随着他们的越来越,没有见到哪怕一个可怕的荒人凶兽,全都是一些温顺且美丽至极的鱼类。
虽然她的眼前仍然一片模糊。
可眼前的盛景在模糊的视线里,变成了另外一种更加迷蒙瑰丽的奇景。这里的深海是比她的眼睛更暗的绿色,珊瑚是比红宝加艳丽热烈的猩红色。之前在蟾桂宫所见过的来自夜昙海的宝物,遍地都是,就连长公主所谓的唯有一株的吉光斛珠桂,她已经看到了整整一片。数不清的鱼群,仿佛吸收了这海里所能有的所有的的光,亮闪闪地像是一颗颗有这奇妙形状的五颜六色的宝石。无数的夜光透明植物和鱼类簇拥而去,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巨大如同一座轮船一样的大鱼,发出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动人的歌声。盘旋成球形的海藻,一团团掉落在她的身旁,像是绿色的雪花那样扑梭梭地落下,可还未到他们身上,便自动被空气墙屏开了。
过程之中,哈睿顺手撬开了只因墓幺幺被它的巨大和绚烂色彩所多看了一眼的贝类,把其中发现的巨大宝珠放在了墓幺幺的手中。
两人肌肤相贴之下,她此时却突然感觉到了哈睿的心跳。一下比一下,甚至滚滚发烫的心跳。他的白色长发在华中如同山间的薄雾那般散开,身上细小的鳞片在深海之下更加夺目耀眼,片片张开,如同逆着尾巴摸了一遍毛的猫那样张开着。然后从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上,从上往下,随着鳞片慢慢贴服,一点点像是九天玄女在为一张神锦染色那样,变成了艳丽夺目的比金子还要耀眼的金色。
墓幺幺眼看着那条或许本该被人恐惧的巨大蛇尾变成了宛如一条绝不应属于人间才有的美丽,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正视甚至不敢亵渎的艳丽,应该是被人供在庙宇之间朝圣,可她偏不。
她如同顽童一样朝上一窜,用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大半个身子悬了出去伸出手去够他甩在身后灵活摆动的尾巴。哈睿怕她掉下去赶忙拽住她的腰肢,还没来得及骂,身上的鱼鳞一颤,瞬间炸了起来。她的手指刚好戳上他的腰肢朝下一点的尾巴,在那个地方有一块异常显眼的血红色鳞片,像是一块贝壳一样镶嵌在那里。她直接摸上了那块鳞片,入手像是玛瑙一样的触感,还泛着淡淡的温热。
“别乱动!”哈睿一把将她拽下来搂住她的腰肢,看起来脸色非常不好,如同实际上被人碰到了逆鳞一样的反应。
她吐了下舌头,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但自知心里有愧,再不敢乱动乱摸了。
————————————————————————————————
六更六更六更六更!!!!
第885章 老师
半天功夫,他们终于到了。
这是一片绵延看不见尽头的沸腾的岩浆,四周的海水完全与这处岩浆隔绝,水火不交融却此时如此相安无事实在令人想不通。
“这里,就是我们的祖海。祖海,就相当于我们荒人的圣地。每一个人在出生之后都会被放进祖海,到一个月之后再有人把他们接出来。负责将这些婴儿接出来的人,就是神使。蠜丰是神使之中,最高级别的那个。而祖海遗物,也是从那里得到的。”哈睿将她放下来,依然紧紧搂着她的腰肢。“那里面的如同一座座小山一样的螺旋……你看到了吗?”
她的视线仍然是模糊的像是蒙着一层纱,可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到的。她点了点头。
“那个东西,是神蜗,是本该守护我族的圣兽。”他望着那处,淡淡地说道。“可能用不了两日,神蜗就会苏醒了。”
“既然是守护圣兽,苏醒了不是好事?”
“神蜗沉眠的时候,他会提供这种可以淬炼我们荒人力量的岩浆,才是我们的圣兽。而当他苏醒过来,他所分泌的岩浆便比此时的这些岩浆要灼热恐怖上百倍,所过之处,全部会烧成齑粉。这夜昙海之下,会被他分泌的岩浆所吞噬,化作一片火海。”哈睿说道。
墓幺幺惊讶地看了过去。“那,你们就不能除掉它?”
“神蜗苏醒过两次,第一次苏醒的时候,就是我们荒人入侵你们人族,然而被御尺桥所镇压,那一次导致我们荒人几乎灭族。我们荒人又花费了几千年,才繁衍生息到现在这样的族群规模。而这一次同样的,是神蜗即将苏醒,所以我们不得不再次入侵沣尺大陆。”
墓幺幺了然的点了点头,“可是神蜗苏醒,好像和我所说的阴谋没有太大联系。”
“有。”哈睿说道,“正因为上一次神蜗苏醒给我们带来的灭族之灾,我们活下来的祖先耗费举族心血几千年来都在研究该如何压制神蜗。神殿也因此而壮大而发展,也研究出来了行之有效的方法。这几千年来,就靠着神殿的压制,神蜗始终没有苏醒。”
“可就在之前突然有一天,神殿里前来告诉我父王,神蜗有异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直到神蜗的异动变得越来越频繁。神殿便推算了一下,发现神蜗会在不久之后苏醒。也就是在那时,父王宣布要进军沣尺大陆。而后,为了拖延战争的准备时间,父王和五个哥哥相继将自己献祭给了神蜗。”
“你是怀疑……”墓幺幺迟疑了一下,问道。
哈睿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继续说道,“在父王进入祖海之前,带我和皇兄哈端见了一个人。”
“谁?”
他回过头来,看向墓幺幺,“一个‘人’。”
她一楞。
“一个人类。”他说道。
墓幺幺顿时了悟,一直以来她所猜测的荒人之中有人类原来果然如此。“他叫什么?他长什么样?是不是有大胡子?”她描述着弗羽淳的特征。
“胡子?不。”哈睿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胡子。相反,很是白净,年龄应该比你大不少,高高瘦瘦的。”他端详着她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他的眼睛好像不大利索,看东西需要离得很近。”
这个特征,符合的人数太多了好吗。她叹了口气,知道大概从哈睿嘴里也不可能得到太多关于这人容貌的情报了。
“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名字,父王让我们两个叫他老师。是他教会了我们人族的语言,教会了我们关于人族很多东西。告诉我们该如何去兑付你们人类,也教会了我们兵法。还教会了我们该如何控制利用自己的力量,教我们如何变得更强大。”
“你们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听从一个人类?”她想起来哈端的样子,深表怀疑。
“当然不。”哈睿笑了起来,“我一直想吃了他来着,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可是怎么说呢……”
“你们打不过他?”
“不不是。”他摇了摇头,“是我们根本打不到他。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和哈端或者任何一个人,族里的任何一个高手,包括神使也好,根本碰不到他。”
墓幺幺心下顿时一骇,这人的手段也未免听起来太骇人听闻了,让哈睿和哈端和所有的荒人根本碰不到他?这是怎样的实力?
——————————————————————————
七更!七更!七更!七更!!!
第886章 我不会恨他
“但是总之,他教了我们很多年,我们也都很尊重他。”
“可是……”哈睿再次看向了神蜗,“就在我们决定开战时,老师却突然不见了。从此之后,老师只会派他的一些使者来和我们交流。直到我这次准备对御尺桥发动总攻,胜利在望的时候。老师这次所派来的使者,再次突然消失不见。”
哈睿停顿了一下,“而现在,把这一切和你所说的话串联起来。发现了太多之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一些疑惑好像也有了答案。为什么神殿会突然控制不住神蜗?为什么这位老师突然出现在荒人之中?他只告诉我们,他是人族的敌人,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他到底是谁和他真正的目的。而在开战之后,他又去了哪里?开战之后,是他通过使者告诉我们御尺桥大阵会什么时候碎,我们应该什么时候进攻。”
“他了解你们人族的每一次动向,甚至了解你们每一个关键的人。他不停帮助我们,不停地将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入夜昙海下。每一次战局出现不利的时候,他的使者都会适时的出现,为我们带来解决方案甚至直接告诉我们,已经解决了。”
“这样倒着推回去,你不觉得神蜗的异动和老师的出现巧合的像是一场精心涂抹的画吗?哪个地方该下什么笔峰,哪个地方该落什么墨色。结论就是,如果神蜗的异动,也是这位老师所策划的呢?”哈睿的声音在海水之中明明很渺然,却格外的沉重。“是他操纵了我们荒人发起的这场战争,但是某种程度上从他对你们人族的这么了解来看,他操纵你们人族战局的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如果你们的圣帝精心策划了这场战争,那么他毫无疑问的是执行者。”他说到这里停顿了,收回了视线望向墓幺幺。“你说在你们圣帝的手里,这场战场不过是用来屠戮弗羽家清君侧的刀。那么我的这位老师,就是这场战争的操刀者和……”
“刽子手。”她喃喃的接上了话。
哈睿并不意外她会说出他想说出的话。他抬起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可战争已经至此,就像死去的人绝不会复活一样,这场战争若分不出胜负,是绝不可能停止的。墓幺幺,剑已出鞘,覆水难收。”
“所以,不管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对的,我也不可能退兵。我若退兵,便是毁我全族。我若不退,也如你所说,最后会被圣帝灭族。哪怕我荒人就算盘根在夜昙郡之上,我相信,你们这位圣帝也有一百个方法,将我族尽数屠灭。”
他手指插入她的头发,将她朝前轻轻拉至自己的面前。垂目看着她碧翠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温柔。“我族的命运,从神蜗苏醒那时,便已经注定了。你知道吗,虽然我现在或许得知了真相,可我此时并不恨这位老师。”
“是他让我知道他所写下的期待两个字,是真实存在的。是他让我知道,人的心情是会有喜悦的。是他让我遇见了你,能在此时无比清晰的用人族的语言告诉你——”
“墓幺幺,我很开心。”
“这场被人操纵的残酷战争里,唯一温暖过我的,是你。”
“所以,我不会恨他。”
哈睿轻轻的重复着这句话,“我不会恨他的。”
————————————————————————————
八更!!!!
你们看到了吗!我八更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更新记录!!!你们还不给我写评论不给我票票吗!!我值得不值得你们的小火箭!
我值得不值得你们给我们写好长好长的评论表扬我~~
我要好多好多评论!让我知道你们看完的感受,让我有爆更的动力~
你们喜欢哈睿吗,哈睿是不是好招人爱!一个只要驯服就会很听话很顺毛的宠物!居家旅行必备啊,有没有~
第887章 月鳞
墓幺幺此时除了怔怔地看着他,巧舌如簧如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刷啦一下,他将尾巴甩到了前面。那片血红的鳞片在涌动的海浪里更加明艳了,他笑着说,“这是我身为月之祝祷的月鳞,如果被异性所碰触到,就是代表她想和我交配的意思。只要任何异性去碰,就会立刻和她交配。所以刚才若不是有事,我会当场就如你所愿的。”
“……”墓幺幺的脸色一下就垮了。
“你害怕个什么劲。”他佯怒抬手使劲捏了下她的脸,看她疼得龇牙咧嘴了才放开。
墓幺幺刚想张开嘴说什么,瞳孔却猛然一个收缩——
那片艳丽的,如同瑰宝一样的鳞片,被他猛然撕下。银白色的鲜血汩汩地朝外流淌,他显然也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剧痛,尾巴瞬间蜷缩成一团,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好半天的功夫,他才缓过神来,颤巍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朝上打开,然后把右手里拿着的鳞片,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几乎是强迫着她捏紧了手。
“现在,我把它交给了你。这世上,便再不会有任何女人也好,母畜也好,可以和我交配。”
“它是属于你的,我,也是属于你的。”
“……”
墓幺幺抬起头来,愣怔地看着他。
四周明明是透明暗绿色的海水。
可在眼前这个男人四周,却好像垂下了一片又一片的光幕。她的眼睛,突然在这一瞬间缓缓明澈。她好像穿过一片丛生矮生的白色花海,走近一个人的面前,逐渐看清他的脸,看清他每一片比宝石还要好看的鳞片,看到他那妖冶如同野兽的眼瞳里,掠起无尽的花香。
“你……要做什么?”在视线清明的一瞬间,她仿佛也整个人清明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墓幺幺,我想和你去看夜昙海见不到的青山白雪,长河蜿蜒,亭台楼榭。想吃你说的很甜的橘子,想吃油炸知了,想吃烤羊腿。”他摩挲着她的长发,“我也想去你家那大院子里和你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你说的没错,这些你所描述的这般美好的东西,全部是我做梦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的场景。但是我能想到和你像这样聊天,和你像每一次遇见你那样打架,想你像现在这样被我抱在怀里。”哈睿抱住了她,尾巴缠住了她的双腿,力度渐渐变得很紧很紧,几乎要让她无法喘息。他垂下头在吻着她的发,“因为你,我才会期待明天,我才有了能力做梦。”
“可……”
“我不能……”
墓幺幺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犹如被人紧紧地攥住了,无法跳动。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挣扎,可四周的海水在这一瞬间如同绸缎一样将她紧紧得包裹束缚,堵住了她的口鼻,使得她根本无法呼吸也无法说话。
“我最为敬佩尊重的敌人。”哈睿的嗓音温柔地像是丝线。
她在这时,忽然无比憎恨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此时恢复了视线。
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见哈睿是怎样张开手臂放开她,能清楚看见哈睿轻轻的挥手,能看见他的口型说出的字眼。
“再见。”
“笨蛋,别哭啦。”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哭,我根本没哭,你才是笨蛋!无法说话,可堵不住她心里破口大骂。
“你忘记了吗,因为整个夜昙海,都是我的,也都是我。”他那独特的嗓音在她耳边的海浪里轻轻响起。
在昏过去之前,墓幺幺恍恍惚惚想起蕙枝嬷嬷曾讲过的传说。
传说拿起一颗海螺放在耳边,就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她那时嗤笑不已,这是哪门子哄小孩都不会信的天方夜谭。
可是今日,海浪的声音,她听到了。
那是生离,也是死别的声音。
————————————————————————————
一更送上。
因为时间太紧促了,就干脆一起放出来。
心痛。
我永远爱哈睿,别打我。
第889章 轻敌
定海门外。
一路跌跌撞撞似乎拼命在逃离什么的少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将怀里的小兽一下摔出去好远。她不顾自己的伤,朝前爬了两步去摇晃那野狍子一样的奇特小兽:“侍冥,侍冥!”
好半天它才费力的翻了个个,踉跄朝着少女跌了两步,就噗通一下再次倒下,可也不忘骂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可是,可是……呜呜……”
“行了别哭了!是你非要来这个鬼地方给那个蠢女人送东西,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会被这些穿着大袍子的家伙们追杀!还有那个男人……太可恶了!妈的,等小爷找回身体,我要把他们的手指头拿来串项链!”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做……”她努力的站起来,抱起小兽,“这边的情况,我也一定要告诉贵子才行。”
“行了别说了。”侍冥眯起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高耸入云的城门,“好在你的空间能力还不赖,能甩掉那拨人。过了这个定海门,是不是就到那蠢女人所在的什么狗屁御尺桥了?”
“侍冥你不要这样说贵子了!”她一跺脚,抱着侍冥看着定海门三个大字,目光坚定无比。“贵子,你等着我,我来了。”
……
荒人的进攻模式出人意料的直白,或许是深知人族军力现在只剩下一万余人的数量,他们将整个帅塔的各个角落牢牢包围,只要暮时开始,就不停地利用人海战术攀爬御尺桥帅塔。而最令人族忌惮的祖海遗物,再也没有被使用过一次。
“荒人应该是推算到了我们桥上此时大致的军力部署……”房泽说推算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是没有底气。其实房泽不是没有怀疑过对面为什么会如此了解人族这边的动向,但是眼下这个关头,没有实际证据引起猜忌会引起极大的风波,所以他才这样轻描淡写的遮掩过去。“他们知道我们的军力已远远低于他们,所以他们才会采取这样直接的行军布阵。也正因为轻视我们的军力,所以他们权衡了之后觉得只凭大军就可以赢定我们,而不需要浪费祖海遗物……这样想来,也正和我们之前的推断不谋而合,那就是祖海遗物的使用并不是无限的。到了最后关头,荒人很明显是轻敌了,我们……反而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轻敌,将赢面扩大,扭转战局。”
墓幺幺垂目看着眼前的地形图,沉默不语。
只有她自己清楚的明白。
荒人并不是轻敌,祖海遗物也并非他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决战关头,那个人所指挥的军队,怎么可能轻敌,又怎么可能因为轻敌而不使用最大的杀器。
在别人眼里简单看出的轻敌二字,是只有她能明白的用心。
这哪里是轻敌,分明就是自杀。
他要同荒人全族,死在夜昙海之下,一不去遂了圣帝的意去借他们荒人之手毁掉夜昙郡,二……为了她。
这是他故意选择的路。
这是他送她回来时,就下定决心要走上的绝路。
她的沉默,看在此时坐在军议厅的这些将参们的眼睛里,多了些别的意味。
房泽顿了一下,看向一旁的蒋安青说道,“瞧我这记性,都忘记告诉贵子最为重要的事情了。其实贵子,您这次舍身前往敌营,不只是救了蒋将军一命,从某种程度上,还救了我们!蒋将军这次回来,带回来了一个对我们至关紧要的情报。蒋将军,还是由你亲自来告诉贵子。”
“贵子……您之前猜测说荒人是在躲避什么东西,您猜对了。”蒋安青接过话,“夜昙海底,有东西威胁到了荒人全族,所以他们才不得不从夜昙海举族逃离。”
墓幺幺此时终于抬起头来,她盯着蒋安青的眼睛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蒋安青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虽然感觉非常莫名其妙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我被他们捉到之后,他们以为我昏迷了在那聊天时,我听到了一些。”
“你能听懂荒人语?”
“并不是。”蒋安青说道,“那个叫蠜丰的白骨荒人在和别人用人族语言说话,说起来,我很肯定那是个人类。虽然非常想知道是谁竟然会背叛自己的种族,但是当时怕被他们发现我,没敢用神识去探查。他们在惧怕的那个东西,叫神蜗,好像是他们的神兽还是圣兽来着。它一旦苏醒,整个夜昙海海底都会被烧成废墟,寸草不生。而且听他们的口气,应该最多还有几天。”
————————————————————————————
一更。
第893章 误会
十纵列的东疆骑兵整齐伫在帅塔与桥架之间的城门之外,全覆重甲的土狼群低声嘶吼着,两颗异常长且尖的獠牙透过嘴套朝下滴着一片片的哈喇。肃穆与杀气弥漫在这群骑兵之间,可仍透出一股莫名的压抑。
其首是一个中年偏老的男人,他蓄着三分胡,中间的头发都剃光了,两边的头发到蓄的很长编成了鞭子盘在下颌前面。鼻上穿孔插了一个纹章,脖颈上带着一颗逼真的小狼头。满身纹身只覆板甲,若不是他赤臂带着一个铁环镶嵌着将符,衣着打扮分明就像一个凶悍的土匪。
这人,就是让黄土红凌霄的的现任将军,孙昌意。
他半仰着头,盯着眼前紧闭不开的大门,扁着嘴可还是牙缝漏风,完全不同于外表的凶悍,他的嗓音像那锈刀擦石一样有气无力的,让人听着浑身难受。“这哎呦喂是把我关在外面了么,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的偏将牟晋上前一步,吃了快一上午的闭门羹气的也是不轻,道:“帅塔那边毫无动静,人好像都死了一样没有一个来给我们开门的。”
“呦。”孙昌意提高了声调,“怎么着,你是在这等着我教你怎么砸门么?!”
牟晋一楞,为难说:“头目,这里头是十三公主帅兵,我们这样把门砸了太不好了?您也听说过……”他压低了声音,“那位的脾气可当真不好啊。”
“我的脾气就好么?”孙昌意懒懒的掀了下眼皮,“圣帝是让我们来请十三公主圣驾回京的,现在,”他阴森一笑,“我怀疑御尺桥那边有异动,为了十三公主的安危,砸个门怎么了?”
“可……那毕竟是御尺桥的大门,砸了之后荒人……”
孙昌意坐下的灰狼发出发怒的吼叫声,仿佛替自己主人发怒一样。而他本人则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冷冷地瞥了牟晋一眼。
“来人!砸门!”牟晋反应极为迅速。
……
可这毕竟是御尺桥的城门,哪是那么容易就砸开的。砸了有一会功夫,孙昌意忽抬起头来,眯眼看向高高的墙垛。其上一道冷光如同尖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直射而落,他顿时皱眉,脸色瞬变,举起手中长锤,爆呵道:“箭!”
他反应算是非常迅速了,也算为他们的人争取到了时间。声音落下时,第一波箭雨已直落而下。只听叮叮当当如同山石滑坡的声音,被挡住的飞箭已经来回崩了满地。可因为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城门之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布了弓箭手,不防备之下不少受伤甚至还有被命中要害当场死亡的。
“妈的这些人竟然敢对我们放冷箭?!”牟晋破口大骂,“他们是没长眼睛吗把我们当荒人吗?!”
孙昌意盯着远处战垛上的人群,没有说话。
牟晋仰起头来,提刀指着城墙上的人们,“你们给听好了!我们是孙昌意大将军所帅东疆……”
可他话还没说完——“啊我x!!”他刀锋一转,去抵挡第二波来袭的箭雨。
第二波比第一波来势更凶,更密了。
“妈的你们都他妈的没有长眼睛也没有长脑子吗!老子们是人类!是来帮……”牟晋第三句话说到一半,上面终于有回应了。
“妄图砸开城门入帅塔被我们发现了,你们这群怪物,会说两句人话就以为我们看不出你们是荒人乔装的冒充的吗!骑着你们座下那种凶兽也敢冒充我们人类?——继续射箭!”
“瞎了你们的狗眼!”牟晋气的直跳脚,指着城墙上的人说,“你们仔细看看爷爷们是东疆……”可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轮密密麻麻的箭雨兜头落下。
“老大,这样不行啊,他们好像真的把我们当荒人了。”下属跟牟晋说到。
“说自己不是荒人,那便从那些凶兽身上下来,证明你们不是荒人!”箭雨停下,上面的人喊道。
————————————————————————————————
一更。
第894章 箭雨
牟晋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孙昌意请示,“大头目,这城墙太高我们又是背光,上面那些人应该看不太清我们的模样。听说那些荒人能从凶兽变成人,他们桥上这些土老帽估计大部分也没见识过我们东疆骑兵的威猛,十之八九是把我们当成荒人了。不然我们下坐骑给他们看清楚,土狼的外形太容易被当成凶兽了。”
牟晋看了下不远处的城门说道,“不然总这样误会着上面射箭我们也太被动了,吃暗亏啊。”
孙昌意看了桥上那些人,最终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牟晋大喜,赶忙招呼着众人下坐骑纷纷列队,土狼们则远远地列在他们身后。这期间,上面果然没有再进行攻击。
牟晋觉得行之有效,对着城墙上的人再次高声喊道:“上面的兄弟们,我们已经照你们的意思下了坐骑,你们看见了吗?我们不是荒人,那些土狼是我们的坐骑,被我们严加管束着……”
这次总算没有了箭雨。
他们纷纷安心下来,看来总算是解除了误会。
可等了一会,城门仍然未开。
牟晋等得不耐烦了,怒道:“你们让我们下坐骑我们也下了,倒是快点开城门啊!快热死了好吗?!”
上面的人半天终于有了动静。
但是却不是打开城门的。
”你们这么心急,明显心怀鬼胎!更何况,这样恶心巨大的凶兽竟然说是土狼?当我们没见过土狼吗?这样的凶兽竟然能如此驯服,你们说骑上去救骑上去,说下来就下来?说这些凶兽不是荒人变得,谁信?!很明显是你们这些荒人的障眼法!你们这群/奸诈的荒人!”
“我/操/你们亲娘的!”牟晋脸色黑的和锅底一样,怒火中烧,大骂道,“爷爷们是东疆……”
“放箭!”回应他的是两个冷冷的字。
此时,就算不用孙昌意怒吼,牟晋的脸色也瞬间就白了,“我靠我靠你们竟然用火油箭?!”
浸透了油脂的火箭如同一朵朵苜蓿花那样从他们头顶洒下,好在是他们有了之前被突然射箭的经验,躲避的很是及时,加之他们身上大部分都覆着重甲,火油箭对他们士兵的伤害甚至海不如之前两波冷箭的偷袭危害大。但是很快的,就有人发现了重点。
“我们的狼!!”一声嘶吼破开。
孙昌意第一次露出怒色,他面目狰狞地提起长锤朝着狼群冲去,“救狼!”
没错,火油箭对他们这些重甲骑兵的伤害并不大。
可是别忘记,他们的坐骑,是身覆皮毛的土狼,就算这些土狼们各个身上也都穿了铁甲,可铁甲不可能全部覆盖他们身体的每一寸皮毛,比如说毛茸茸的尾巴,比如说为了奔跑而无法覆甲的四肢。
这些柔软的皮毛,是最好的易燃物。
海风很大。
这是常年在东疆内陆并没有见过海的东疆铁骑们对夜昙海所了解的第一件事。
火苗点燃了一只土狼的尾巴,被风一吹,火星就瞬间澎溅到了旁边的土狼身上,一传十十传百。野兽无论怎样驯服最终也不可能有人类的理性,更不可能强求它们在此时保持冷静。它们疯狂的跳着滚着,互相撕咬着身上的皮毛和火苗——
一声声狼嚎厉声且哀,这些东疆骑兵每一个都是和自己的土狼从小长大的,感情很深,看到这种情景皆是睚眦目裂,拼命的跑来去救自己的狼。
然而,浸了油的火箭很显然并不是最后一次攻击。第五次的箭雨密密麻麻地如同从盯上野兔的鹰群,从上而下朝着他们这三万铁骑落下。
这次的箭上没有火油,却有让孙昌意瞳孔瞬间收缩的东西。
“爆裂符!铁桶阵!”他大喝一声。
————————————————————————————
二更。
第895章 口谕
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反映极为灵敏,十二人成圈围在一起,塔型长盾抗过头顶接在一起,护住土狼,与它们后背上覆盖的铁甲严丝合缝地成为了一座座铁桶。
可之前的火油箭在地上已烧起一片片火源,还没有落在地上的爆裂符就被这些腾起的热气瞬间点燃,轰然爆炸,从空中到地面链成了一串串的的爆炸和火球。没有被来得及保护到的土狼有的直接被炸成了碎片,有的被烧成了焦炭。
而那些就算已布好铁桶阵的队列,也并不是绝对的安全,这些爆裂符的威力极大,落在地上的冲击力当场就能将周围最少四五个铁桶阵掀翻,火苗只要一落在那些土狼身上,就瞬间变成了一团团惨叫哀嚎的火球。
一时间,刺鼻的焦气和热浪滚滚地压着一片片火海,刺激着还活着的众人的心理底线。
来势汹汹地东疆铁骑,包括孙昌意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受这等莫名其妙的挫败。
“我们的狼啊……”牟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东疆骑兵何时受过此等屈辱!
孙昌意再也坐不住了,起初的淡然早就无影无踪,他狠狠地一甩长锤,石锤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甫一抬手,指着城门大喝道:“列阵,给我冲开这破门。既然他们没见过东疆骑兵,我们就给他们看看,什么叫黄土红凌霄!”
呜——
鸣金声刚响起。
烟尘和硝烟还没有散尽,吱嘎吱嘎声里,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从中走出几个人来。
见到来人,孙昌意很明显并没有打算收手,反而驾驭着座下土狼朝前飞驰的更快了,长锤在空中飞舞的如同轻飘飘的棉絮那样轻松,眼看就距最前面那人不到两米之远的距离——他狞笑着,长锤猛然落下。
“孙昌意,你好大的狗胆?!”一声暴喝,如同一阵狂风那样硬生生掰弯了他手中长锤的落势,他硬生生地将长锤强行偏到了一边,擦着来人的头皮砸落在了她的眼前。
他眼前这个女人,他并不认识,可他几乎差点就像砸核桃那样将她的头砸碎了,她也一动没有动过,表情始终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的注意力只是最开始被那句爆喝分散之后,后面全程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以至于十三公主从这个女人背后走出,他才忙回过神来,从坐骑上翻身下来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行礼:“公主殿下净月圣恩!”
十三公主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准备砸开城门吗?!”
“末将当然不敢,只是城内的兄弟们一直攻击我们,我们迫不得已……”
“是余下的命令,怎么,你们有意见?!”十三公主怒道。
“末将有罪。”
“你们当然有罪,不吭不响就砸门,余把你们当荒人难道不对吗?!”十三公主抓住他们是一通乱骂,显然这传说里暴虐的公主殿下比传言野记还要脾气暴躁。
孙昌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认她骂。不过,他余光一直瞥着十三公主身旁那个女人,越看越觉得奇怪。
那女人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浅浅地掠过,嘴角噙上了一抹笑,很是礼貌得体。
这西疆炎热的天气里,他忽然察觉到一股没头没尾的凉意。
……
”这位是霸相府墓贵子。”安排妥当之后,这个叫房泽的也就是御尺桥上现在的五军统帅,孙昌意介绍道。
原来,她就是墓幺幺吗。
孙昌意起身行礼物,墓幺幺也很是得体地起身回礼。
一番介绍之后,孙昌意很是开门见山:“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协助诸位退兵。”
房间于此时的气氛突然十分奇怪。
先是十三公主,她面色非常明显的顿是一喜,紧接着目光竟然落在了在一旁坐着的墓幺幺身上。
而房间里御尺桥这五军将参们,包括房泽,目光都或一瞬或很快地扫过了墓幺幺,或者干脆看向了她。
————————————————————————————
三更。
第897章 陷阱
”士兵死亡两百多,大多数是受伤,不同程度的伤者约四千多人。其中,死亡加上重伤失去有效战力的总约两千多人。”牟晋汇报道。
“狼呢。”孙昌意问道。
牟晋的脸色有些发苦。“狼……群损失有些大。”
“说。”
“那爆裂符里还夹了一些冷兵符,爆炸之后还射出了不少暗器,全都卡在了狼的皮肉骨缝里。算上火烧、爆炸加暗器,我们狼群总共死亡五千多只,受伤……一万三千多只。”
孙昌意的眼神瞬间变得格外狠毒,“你说什么?”
“这些受伤的狼,就算是轻伤,战力也大大折损了。您也知道,土狼最怕火。而土狼这样擅奔的兽类,也怕损伤关节。可火油箭爆裂符和冷兵符,样样都是他们害怕的。我们这也太倒霉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当成了敌人了呢?”
孙昌意眯起了眼睛。“你还看不出来吗?狗屁的倒霉。从一开始,我们就被针对了。”
“大头目,您是说,难道……”牟晋的表情变了变,“他们早就认出来我们是谁了?早就知道我们不是荒人?”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不是荒人。”孙昌意说道,“他们不但知道,而且很明显知道我们是东疆骑兵。并且,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了我们要来,所以才将这个陷阱布置的如此如此完美充分。不但为我们量身定制了攻击的套路,事后理由也十分充足完美,还将我们砸门一事当成了把柄捏在了手中准备必要时候在圣帝面前倒打一耙,为了让我无话可说,搬出十三公主出强行镇压。”
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说道。“这些人之中,有人不但认识我们,而且对我们很是熟悉。”他摸着下巴想着,“他了解我们东疆骑兵的优势和弱点,知道该怎样为我们布下完美的陷阱,花费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的削弱我们的战力。所以——他们选择了攻击狼群。前面的两波冷箭,就是为了让我们下坐骑,让我们与狼群分开。也就是说,他甚至清楚的知道我们的布阵行军方法,知道我们有铁桶阵等等方法阻止火雨箭等伤害到狼群。”
“虽然您说的非常有道理,而且都对上了。”牟晋很是费解,“但是这也太神了?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费劲心思的攻击我们?”
“这个其实并不是我在意的。”孙昌意的手指停了下来,“我最在意的是,能对我们行军布阵如此了解的人,并不应该是只听传闻,一定是和我交手过的人才能如此熟悉。可是我刚才看过了,这桥上的所有将参,我没有一个见过面的,更别说交过手了。”
“会不会是那个墓贵子?”牟晋说道,“那可是霸相府的贵子,背后是疏红苑,了解我们应该也是正常的。”
“也有这种可能。”孙昌意说道,“可我还是觉得,是和我交过手的人。而且,这位贵子……让我很是不爽。”
“我也看她不爽,一个女人家家的在不在闺房里呆着绣花,跑出来抛头露面不说,还扎在军营这种男人堆里,能是什么好货色?”牟晋鄙夷地说道,“而且您听说过不,这个贵子风评特别差,据说姘头一大堆。”
“那都不关我事。”孙昌意直起身子。
“不过大头目,我还是有些担心,如果真像您说的他们是故意对我们出手,那他们难道是知道了圣意?”
“知道又如何。”孙昌意呵呵笑道,”敢抗旨,我便正好光明正大的报这一箭之仇。”
“那他们不抗旨呢?我们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牟晋问到。
孙昌意瞥了他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退兵回去魂归谷的路这么长,踏破了御尺桥的荒人们就站桥上不动了?不追了?出点事不正常?”
牟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大头目英明啊!”
……
“满意了?”十三公主对着铜镜正在摘发簪,从镜子里看到来人,脸色骤冷如同秋晨霜降。
“殿下如此卖力,怎敢不满意。”墓幺幺笑说。
“你让余做什么,余已经尽数做到了。”十三公主把发簪拍在桌子上,“你答应我的,准备什么时候兑现?”
——————————————————————————————
一更。
第898章 你敢赌吗
“别激动。“墓幺幺走上前几步走到十三公主的后面,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刚才还光润的脸蛋登时露出两条狰狞结痂的伤痕来,铜镜之中那张高傲绝色的脸蛋如同一只盛开的牡丹上爬上了两条蜈蚣那样令人痛惜。“啧啧,真是我见尤怜。”
“你这个毒妇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十三公主高声尖叫着,墓幺幺有些凉的手指掠在她的肌肤上,如同什么冷血动物擦过她的身体,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却始终没有办法动弹更别提反抗了。“你的指甲上分明是染了毒,不然我的伤口怎么可能到现在不但没有恢复还溃烂成了这样?!你分明就是故意而为之,还在这里装什么!”
“公主殿下可莫要瞎猜,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墓幺幺笑道,随手为十三公主解开发髻,“我在战场上和那些怪物厮杀,手上可能会沾上些东西也是难免且无意的。”
十三公主怒火与色,本能的张嘴就要怒斥,可看着镜子里墓幺幺柔和的笑容愣是憋了回去,许久挤出话来:“我没有怪罪于你。但是墓幺幺,你答应我的,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你就给我荒人那种可以修复伤疤的药。现在我已经帮你压下了孙昌意,你可以把那药拿出来了!”
“当然会给你了。”墓幺幺安慰道,“殿下所做的确令我感动,但是恐怕还需要劳烦殿下再为我做一些事情。”
啪嚓——
十三公主她再也难以压抑暴怒,腾地一下拍桌站起,桌上的玉簪被她一下拍碎成了几块。“墓幺幺,你别得寸进尺!”她冷笑着转过脸来盯着身后的墓幺幺,“你以为孙昌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父王他是知道你们在桥上搞鬼了,才让孙昌意来救我。等我见到息烽将军和父王,墓幺幺有几个脑袋能让我砍?若你再逼人太甚,大不了现在就和你鱼死网破,现在就将你在桥上的所作所为告诉孙昌意,到时候,帝都里你霸相府先替你陪葬!”
“是啊,等你见到息烽将军。”墓幺幺平静地将这段话里这几个字挑了出来。她抬起手来,仿佛温柔地掠过应熙景的伤口,停在她的下颌之上轻轻捏住。“殿下我问你句,你觉得息烽将军,是爱慕你的什么?”
“……”应熙景琉璃珠一样的黑瞳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裂痕。她轻轻抿了一下唇,仍很自傲地说道,“息烽将军与我阆苑葩侣,岂能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墓幺幺捏着应熙景的下颌轻轻一抬,“是我这种凡夫俗子不能理解,还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应熙景嘴角的笑容在此时明显的凝固了。随即,她脸上的肌肉犹如木偶线牵动了一样瞬间变换成了暴怒的形态,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需要告诉你这下贱的女人?”
“当然不用。”墓幺幺仍脾气很好的笑着,她凑近了应熙景的脸蛋,轻轻说道,“你明明可以假装答应我,然后在见到孙昌意的时候就立刻全盘托出,寻求他的保护。但是你不但没有,反而非常听话的配合了我。你见识过我的手段,知道我到底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觉得我或许根本不会让你活着见到圣帝。而现在出现的孙昌意,可以说是你最及时的救命稻草。你没有抓住它,还不遗余力地帮助了我。因为——我许诺过你,会用荒人的药膏帮你除掉这两个伤疤,帮你恢复你美丽的容貌。”
“没错,在命和容貌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容貌。”墓幺幺忽然朝前迈出一步,将应熙景牢牢逼在了桌子与她之间。应熙景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她身高不如墓幺幺,被捏着下颌强迫着仰着脸盯着墓幺幺的感觉,像是面对着一座山那样让人难以呼吸。“应熙景,世人都把你当成一个暴虐愚蠢的公主,但是我清楚的知道,你一点也不蠢。相反,你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得多。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所有优势和弱点,知道你身边每一个人到底所需所求,你擅长付出最少的东西,得到最大的回报。”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明被直呼其名,完全不被尊重,应熙景反而一点都没有动怒的意思,相反,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成熟稳重。
墓幺幺看着应熙景,轻轻说道,“我想说的是。息烽将军从未告诉过你他到底爱慕着你什么,而你自己也从来想不到他到底喜欢你哪一点。于是,从你得到他的那一天起,你应熙景,就再也没有改变过。”
墓幺幺肯定是捏痛了应熙景,她的指甲下面渗出了一点点血珠。可是这位平时侍女给梳头发稍微使劲点都会暴怒杀人的公主殿下,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尊被劈开外皮的木偶,冰冷地注视着墓幺幺,吐出四个字来。“那又如何?”
“世人评价你暴虐无常,是一个被宠坏的没有长大的刁蛮公主。可你不是没有长大,是你从很久之前,就费尽心机的保持不去长大罢了。可做到这样,你要付出多少代价,想必不用我说,你自己最清楚。而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
墓幺幺凑到应熙景的耳边,“因为你不敢。因为你怕哪怕一丁点的改变,就会失去息烽将军。为了他,你宁肯在所有人面前变成一个愚蠢刁蛮暴虐,被所有人都深恶痛绝的,没有长大的小屁孩。”
“多么可怜卑微。”她的鼻息擦过应熙景的耳廓,轻柔的如同毒蜂的刺。
“所以这位可怜的公主殿下,我问你——你敢赌一把么?你敢赌一把,息烽将军爱慕的不是你这绝世容貌?”
————————————————————————————————
一更。
第899章 门槛
墓幺幺话音落下,松开了应熙景,朝后退了数步,而后啪嗒打了一声响指,门吱嘎一声开了。“你若敢赌,那我便放你走。你大可以现在去找孙昌意,把一切都告诉他,取了我的人头。然后用这张脸,去见你的息烽将军,去赌他还会爱上不再美丽的你。”
应熙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墓幺幺。她张开嘴,好像因为被碰触到了什么逆鳞一样本能的去发怒,可是最终,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她抬起脚来,起初有些迟疑地朝前迈了一步,看到墓幺幺不但没有来阻拦,反而做出了个请的手势,于是被激怒了般大步朝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边时,她身后的墓幺幺再次开口了。“有点信心啊殿下,只剩最后一步了。你就可以知道,息烽将军到底会不会抛弃你,像曾经抛弃他的结发妻子那样抛弃你。”
应熙景手中提着的裙摆此时犹如千斤巨石那样沉重到她瞬间放下了它们,她回过头来看着墓幺幺,眼神从未有过的阴冷和可怕,倒是有了三分圣帝的神采。“墓幺幺,你怎么敢?”
“殿下,我敢不敢说是一回事,你敢不敢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我敢说了,你敢赌吗?而哪怕我不敢说,世人都不敢说——息烽将军有没有抛弃过她,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你敢赌吗?”
眼前低矮破旧的门槛,此时仿佛如同一座高山。
如同应熙景记忆中那绝美的归雁山巅,那一座行宫中,舞扇的人。
她一身秋煌金绢,总是走在最前面,偶尔回过头来,声音很温柔地问她:“景儿,走累了吗,要不要我抱?”
她应熙景总在这个时候凶狠的拒绝,“我才不要,我要兮风抱。”
可那个男人,总是比那个女人走的更快更远,永远都不肯回头看过她一眼。
应熙景的手开始颤抖。
她怎么可能敢。
怎么可能敢。
“墓幺幺,你还要我做什么?”
她终究还是胆怯的回过了头,像很多年前那样胆小的躲了起来。
墓幺幺露出了笑容。“很简单。”
“你要和我签契,我按你的要求做到之后,你必须得给我恢复容貌的药膏!”
“可以。”
——————————————————————
”你再说一遍?”孙昌意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侍女,“此事当真?你可知道你说的是谁吗?那是霸相府的贵子,你所言是给她定了什么罪名你清楚吗?!”
“贱婢当然明白,您就算不信贱婢,也要信公主殿下这封手?公主殿下眼下危机万分,只求孙将军您快去救她!”那侍女趴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孙昌意捏紧了手中的手书,脸上阴晴不定,半天一拍椅子,说道,“走。”
“孙将军,您可不能带别人去,那墓幺幺狡猾的很,您也知道她疏红苑的贵子,这桥上全是她的探子。万一您走漏了一点风声,公主就在没有一点生机了!”那侍女见孙昌意转身要去兵营,忙阻拦道。“您自己去才不容易引起怀疑。我带您混进去,也比较简单,您多带一个人,我就怕我带不进去引起怀疑了。”
见孙昌意有些动摇了,侍女走近了一些抓住了孙昌意的胳膊,整个身体贴了上来,胸部紧紧地擦在他的胳膊上,甜腻的说道,“将军您这样孔武强悍,桥上谁是您的敌手?再说了,救驾这样的大功,贱婢也不愿分给您以外的别人呀。”
许久没有近过女色,侍女身上的香气煞是撩人,孙昌意低头看着那两坨白花花的软肉,脑子一松,哈哈笑道,“倒是多谢小美人体贴我了。”
“呀,将军讨厌,别心急吗,等救了公主殿下,贱婢一定好好报答将军呢~”侍女被孙昌意捏了一把酥胸,顿时更加娇滴滴了。
“哈哈哈,小美人快带路!”
一路上,这侍女非常专业的避开了所有的防卫,带着孙昌意顺利地来到了她口中公主被软禁的房间。
推开门,孙昌意透过珠帘隐隐约约看见了里面有一个曼妙的身影坐在梳妆台前,立刻俯身行礼:“殿下,末将孙昌意前来救驾。”
房间里传来一声轻笑。
身后咔哒一声,是门落锁的声音。
“轻瑶,辛苦你了。”
这声音……?孙昌意眉头一皱。
而且,轻瑶是?
“能帮上忙是瑶子的荣幸!”那个侍女完全没有了之前定点的娇滴柔弱,声音铿锵有力。“贵子。”
贵子?孙昌意大惊。
珠帘轻响,来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微微一笑:“孙秃子,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墓幺幺?!
——————————————————————————
二更送上!
圣帝的三个女儿没有一个蠢货的~
爱你们~
ps,微博抽奖公布了啊,还有一个中奖的小可爱没有联系我,麻烦看到了赶紧微博私信我领哇你的100块钱啊!
还有,900章了,准备开个活动,近期我会在文下评论区开个送火星币的活动~大家踊跃评论拿火星币~
第900章 酒话
“墓贵子,你这到是什么意思。”孙昌意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怕是中了圈套,虽立刻气势起来,但是余光却已瞥向了四周寻求漏洞准备一逃。“公主殿下呢?”
墓幺幺撩起裙琚坐在了太师椅上,笑盈盈地望着孙昌意,并没有任何敌意,反而给人感觉无比的亲切。“殿下她现在已经休息了。孙将军,您不用紧张,紧张也没用,我既然敢将您请过来,说句不好听的,怎么会轻易就让您走了呢?”
“请我过来?”孙昌意冷笑的瞥了一眼她身旁站着的轻瑶,“贵子请人的手段未免太下三滥了点。”
“孙将军,这下三滥的手段也证明了我需要见您一面的诚意,对?”她仍然笑以礼之,“既然来了,而且还一时半会,孙将军自己一人肯定还走不了,那不如先坐下好好听听我这大半夜将您请来的理由。”
孙昌意的目光从外面扫回房间,丁点笑也无,“我若真想走,你门外这些人能拦住我?”
墓幺幺手指拂过裙摆,掀起眼帘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孙将军,自从上了桥,您应该有一肚子疑问没地方问?您今天可碰见正巧的人了。”
孙昌意脸上阴晴不定了半天,最终走了两步坐了下来。“那个房泽,其实不过是你墓贵子的傀儡,对不对。”
墓幺幺眉尖一挑,不语。
“我不在乎这个,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孙昌意看向轻瑶,“公主殿下是不是按你这个小婢女说的那样,被你软禁了。”
“孙将军,你我无仇无怨,不至于上来就给我扣上一顶要杀头的帽子。”她顺手端起小几上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我有个生意,想和孙将军做上一笔。”
“敬谢不敏。”孙昌意打断了她的话,“明日一早,我就会带着公主先行启程。剩下但凡有人敢不遵圣旨不退兵的,圣帝有口谕一律……”
“祖海遗物。”墓幺幺冷不丁说出四个字来。
孙昌意的话顿时卡在了半截。
“看来孙将军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她笑了起来,“此时夜黑风高,我喝的又有些多了,借着酒劲说些不着实际的酒话,也是正常的。我为什么要一直守着御尺桥,坚持到现在不肯退兵?当然首先我是为了大隆帝国万昌顺隆,为了大隆百姓安居乐业。就像您这么些年为什么愿意在东疆那贫瘠顽石之地守了这么些年一样,人吗,总是有点私心的。”
“你是为了祖海遗物?”孙昌意说道。
墓幺幺放下酒盏,一瞥眼来,眸光清冽似酒。“祖海遗物有三件,你拿两件。”
沉默久久,孙昌意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
“墓贵子,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可笑了。我孙某人对圣帝对帝国的忠心,日月可鉴,区区祖海遗物,我还真不放在眼里。”他吊着眼睛看向墓幺幺,嘴角勾得邪恶而阴冷。“贵子若是今天将我和这位小美人好好放出去,或者……”他的目光落在墓幺幺的胸口上,“贵子今夜非要‘诚心’留我一夜也行,今天你说这些话我可以全当没有听见。”
轻瑶立刻上前半步,却被墓幺幺一抬手拦下了。
墓幺幺仍极为好脾气的笑语晏晏:“孙将军,这满朝将军以百为数计,不乏年轻有为,才武绝绝之辈,可您却算其中非常特别的一位。从东疆……到北旻,再到南疆夜昙。您这些年来战功不少,可从不计较君庭之争,位衔攀比,就偏安一隅就当一个四瑸的将军,和您同级有您这战功的,拿到一玥二榀级衔将军的,不在少数?别人说您踏实,可咱俩都心知肚明,您是在闷声发大财。”
“东疆的塔卡石,您这些年没少卖给梁国?”
“贵子,酒话也不是可以乱说的。”孙昌意脸上的淫邪表情此时一扫耳光,完全是带着杀意了。
“不说东疆。”她收回目光,侧目看向小几上的酒盏,手指在盏口轻轻摩着。“说说前些年北旻,那可是您会被铭记在史书上的战功。”
“墓贵子,你这已经不是在说酒话了,我看你是在耍酒疯了?!”听到她着重提出这两个字,孙昌意的脸色很是难看。
墓幺幺仿佛浑然不觉他的变化,出神地盯着酒盏里的清亮酒水。“你连破北旻三城,一城名涯泽,边戍小城,本不起眼,可天下谁人不知涯泽美人馥如花,这座城因为地理位置特殊,里面一些小姑娘出生就带着特殊的体香。您破了涯泽城,不留一活口,可里面年十二以上的小姑娘,各个都被您抓了拿去卖了。”
——————————————————————————
一更。
第901章 傀儡
“还有一城名黔记,城内有一河河底下产的鸟语石,高阶法器冶炼需要的一种材料。您破城,屠城,挖干了那黔记河。还有一城叫,镞提,这城是绍族这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城,本来也无足轻重,但他们城主家有一极为罕见特殊的图腾法器。”
她望向了孙昌意腰间悬挂的铁锤。“现在在您的身上。”
孙昌意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黑沉。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吐出一个句话来,“不愧是霸相府疏红苑的贵子。”
“孙将军别想歪了,我说这些并不是对您品判什么。只是,孙将军有些事情,黑天沉幕之下你我皆知的东西,无非是咱俩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您自己更清楚您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您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她轻轻端起酒盏来,放在自己嘴边,“就像这次您来御尺桥,如果不是您想在这夜昙宝库里得到些什么——您完全可以用之前圣帝有几次想让您出兵,您拿来搪塞圣帝的理由再拿出来一遍,我相信圣帝也会像之前一样不会再要求您出兵的。可很明显,您还是出现在了夜昙海上。”
墓幺幺端起酒盏,忽一仰而尽。末了,她看向孙昌意,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将军爱财……取之靠胆。”
“孙将军,荒人已经一天没有攻打御尺桥了。我有可靠情报,他们明天夜里一定会发起攻击,而祖海遗物在他们的头目身上,他们的头目不会出现在海面之上。我只需要您在夜晚时,帮我守一下御尺桥拖住这些荒人,我带人去夜昙海偷出祖海遗物。”她平静地说道,“最危险的步骤不用您来做,最大的风险不用您来承担,所有人都能看见您抵抗荒人的功劳。”
“可你若拿回来不认账了怎么办?”孙昌意仍然不买账。
“那你可以直接告诉圣帝,我偷了祖海遗物却不供奉给他,我相信圣帝会给你一个让你非常满意的答案。”她笑了起来。
孙昌意沉默了下去,脸上阴晴不定了许久,似乎在剧烈的做着思想斗争。
“我还想知道一件事。”他突然抬头看向墓幺幺。“你为什么要布下陷阱,费尽心思地要削弱我的力量?”
“我不是在削弱你的力量。”她的回答很是干脆果断,“一来,我是想看看您的实力。二来,我是在给孙将军制造一个完美的机会。”
“什么意思。”
“孙将军,您应该是最了解狼这种动物的。”她说道,“听说狼会在夜半时伸出爪子搭在人的肩膀上,待得人以为是熟人回过头来的一瞬间,就咬破人的喉咙。”
孙昌意皱了下眉等着她说完。
墓幺幺不紧不慢的说道,“连狼这种畜生都知道视机而动,更何况人呢。如果孙将军你毫发无伤的回到圣帝面前,您可想过……息烽将军会怎么看您么。”
“息烽将军乃此次御尺桥之战的实际统帅,您应该清楚。可在息烽将军闭关被强行撤退回去的时候,您却完好无损的将十三公主带回了圣帝面前。说句不好听的,息烽将军算是败北,您算是救火。圣帝会怎样给息烽将军定功,又怎样给你定功,好像不言而喻了。息烽将军苦战数月,结果最后功劳反而到了你头上。而您也应该知道,为什么圣帝会派十三公主殿下来御尺桥,是为了给她镀金的。换句话说,您不但抢了息烽将军的功劳,还让十三公主此行诸般努力辛苦皆付诸东流。”
“您会不会得罪息烽将军我不知道,但是您一定会得罪十三公主。”她笑了起来,“十三公主是怎样的人物,您就算没怎么接触过,也应该有所耳闻。更何况,这位可是圣帝钦点的,前来御尺桥镀金的公主。换句话说,日后那朝堂之上,您会不会见到这位真金真钻地坐在月下王座之上呢?”
“待到那时,您再想起来今天……是不是就有些晚了?”
孙昌意的冷汗已地浸透了整个后背。
墓幺幺将他的表情尽收眼里,轻描淡写地又补了一句,“而且没错,房泽是我的傀儡。可是我同时,也是要听命于公主殿下的。公主下令,我负责执行布局。不然孙将军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听我说到这些话吗?”
“你……是说公主下令对我们出手?”孙昌意的声音有些颤。
————————————————————————————
二更。
第903章 奇迹
果然如墓幺幺所说,荒人第二天准时在日落时分再次发起了进攻。
孙昌意的东疆骑兵一反常态的竟然决定留下来不说,还要帮着守桥这件事情,御尺桥方和东疆骑兵双方军队仿佛莫名其妙达成了一种默契。房泽等人客套的表示感谢,孙昌意这边也假意应承一番。
远远地,孙昌意看见墓幺幺站在不起眼的一处角落里,跟他眼神交汇了一下之后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孙昌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荒人的进攻会这样的凶猛,虽然做好了应对准备,但东疆骑兵毕竟没有面对过荒人的经验,只是适应荒人这种狂猛的兽潮就已很是吃力了。
墓幺幺给他安排的守备地区是帅塔的剑尖位置——以她的话是,这个位置是最能牵制荒人主力的位置。但是她很明显忘记提醒他,最能牵制的同时,也是防守难度最高遇敌最险的位置。
看着这如同蝗灾一样朝着御尺桥攀爬的荒人大军,孙昌意面上不显,嘴里却有些发苦。他自知有些对敌我形势的分析很是失算,之前狼群折损了一大半对他们东疆骑兵的战力是致命性的打击。加之他们这些骑兵的机动性优势,虽说土狼的习性和机动来看,内陆里基本各种地形都能适应,但很明显他们非常不适应狭窄廊桥和层叠战垛之间这种地形进军,更绝不该用来作为守卫。
最让他孙昌意失算的是,他们的土狼仿佛非常惧怕这些荒人——如同惧怕天敌那样,虽然常年的训化已经将它们的兽性磨灭了大多半,但是仅存的这点兽性也终是有的。它们虽不至于四散溃逃,却也失了之前在内陆上那种嚣张无畏的冲劲,瑟瑟缩缩地畏手畏脚。
战时遇中,挫败难说,死伤不断的加大。
看着不断前来求援劝说的副将,他咬牙坚持了半夜,就不得不去求助房泽。但是房泽很明显自顾不暇的样子,推脱说自己的兵力也严重不足,无暇分身。
这换句话说就是,孙昌意等于没有任何侧翼和后方的援军。
“大头目,我们还要坚持多久?这样下去,兄弟们这的受不住啊?!”副将焦急不已。
孙昌意紧紧地捏紧了手中的长锤,看着远处的海面,狠狠一咬牙:“给老子坚持住!打了这么多场仗,这种场面对我们来说算什么?!我们可是东疆黄土红凌霄!”
……
“房将军,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宠惯幺幺这丫头了。”王师傅走到房泽身旁,说道。
房泽并不惊讶王师傅会出现在这里一样,目光落在海面之上,半晌突然反问道:“王师傅,您相信奇迹吗。”
王师傅张了张嘴,许久摇了摇头。
房泽并不介意,笑了一下,“我也不相信。我是一个非常现实胆小的人,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奇迹这种东西,对我而言不过是刻意杜攥捏造的骗局。大概有十九次……这是自从荒人来袭之后,我曾有过一了百了想法的次数。”
“……”王师傅一愣。
“没错,我想自绝,不止一次,也不我一个人。”他回过头来,看着王师傅,“当得知管忠将军死后,当御尺桥大阵垮塌时,当第一次与荒人交手时,当被困帅塔孤立无援时……当十三公主说出真相时,当圣帝要我们撤兵时……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各方面远远压制我们的强敌,我们是一个弃卒,是一把一次性的刀,这样的话,谁能怪罪我们会感觉生存无趣。”
“但是,我还是站在这里,像下面桥上这些人一样,好端端地站在了这里。为什么?”房泽再次反问。
王师傅沉默了。
“因为一个人。”房泽的视线平平地掠过他,投在了对面的无尽壮阔的海面。“虽然我痛恨她的残忍歹毒,不齿她的手段卑鄙下作,但是我没有办法否认,是她让我们从无数次绝望中坚持了下来。是她,让我们有了活下去的可能,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期待。”
“如果这不能说是奇迹,还有什么可谓之奇迹。”他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如她所言,我并不相信奇迹,我相信她。”
房泽此时手指一晃,化力轻轻酝酿在指尖微微颤着如同火花一样的光芒。“并不是我在宠惯着她,而是她在用一切宠惯着我们。”
“于是——”他轻轻一笑,手指抬起,指着王师傅,“如果你的立场今日是圣帝走狗疏红苑,若去跟那孙昌意报信,那我便不得不按贵子说的那样……去阻止你了。”
王师傅倒是有些惊奇了,“幺幺她告诉你说,我可能会出手?”
房泽挑眉,不置可否。
“可不是针对你啊房将军,你也拦不住我啊。”王师傅露出苦恼的神色来。“而且,这孙秃子毕竟是圣帝派来的,身上是背着圣命的人。我疏红苑怎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能瞎到这份上,看着你们把那孙秃子带的兵朝火坑里推。”
“墓贵子说了,我不需要拦住你,我只需要问您一句话。”
“什么?”
“她让我问您,是否想让她死在夜昙海底。”
——————————————————————————
一更。
第905章 我很害怕
如同一颗刚出生孕育出的珊瑚幼苗,哈睿那双白瞳里的眼神,在深色的海浪里僵硬而笨拙。
“你为什么会……你不是说只等我最后一天吗?天已经快要亮了。”
为什么,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并不是他想说的话。
这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让他甚至感觉不到了自己的躯壳那样,只能呆呆地盯着眼前的人,等着她的回答。
墓幺幺点了点头。“没错,我是说过,只等你一天。”
她停顿了一下,仰起脸来认真地看着头顶上的海水,“好像天也真的快亮了,而你也真的没有来找我。”
“我说过了……我不能……”他的嘴里如同吃了墨鱼的苦胆那样涩苦。
“可是。”她转过脸来,双手撑在气泡壁上,脸也贴近了气泡壁,认真的看着他的脸。“我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什……”哈睿仍有些蒙。
“我等不及了。”她的脸贴上了气泡壁,气泡在海浪里折射出了五彩的炫光,柔和地将她的轮廓掩去了他所见过的所有棱角。“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连最后一天,也等不了了。”
“……”
“于是,我便来了。”她笑了起来,像是她所描述的蜂蜜那样甜腻。
海浪发出汩汩的温柔声音,哈睿猛然后退了一步。
“我不能走。”他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我知道。”她非常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墨绿色的珍珠一颗颗地漂浮起来,在深色的海水里如同明亮的墨绿色萤火虫那样在他的脸颊边漂浮着。“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不能像我的族人那样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着长眠?”
为什么在我最为脆弱的时候,要来亲自提醒我我放弃了什么?
我明明舍不得的。
我明明放弃不掉的。
只要死了,我就可以忘掉你。
忘掉我放弃过的美梦,忘掉我放弃你的痛苦。
他的哽咽使得他根本没有办法说出逻辑性的话来。但是这些不能说出口的话,如同生生吞下一枚枚尖针入腹。
“你想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哈睿一怔。
墓幺幺望着他。“因为这个。”
啪。
离水符形成的气泡破碎时其实本该是无声的。
但是这声音却如同惊雷一样响彻在了哈睿的耳边。
气泡破碎的瞬间,四周的海水失去了强力阻隔压力刹那间便上升至顶峰,一道道的波浪如同爆炸的中心点那样朝着一个中心点凝聚汹涌滔天。中心点那个身影单薄的像是一个沉入水中的小石子那样被重重击中。如斯激烈的动态画面中,她的黑色裙摆被海浪推开延展,同深色的海浪融化在一起那样摆动着,静谧唯美,如同一朵盛开的黑色夜昙,飘零坠落。
在这个静止定格的画面末尾。
哈睿冲出去抱紧了她,同她一起朝着海底跌落。他不由分说地捧起她的脸,嘴巴贴上她的,大口大口的空气渡入她的口舌,他们在传递空气中无声的对视着。夜昙海底的满月落在他们的身后,鱼类翻腾跳跃在海浪间激起了一层层纱雾,夜光的水母漂浮在他们的四周,像是倒映在海里的银河。
窒息的痛苦已渐渐消散,她固执的睁着眼睛,注视着他同样没有闭上的眼睛,她在一片陨落次能够沉璀璨般的眼底,看见了一片片未流出的眼泪。
“我很害怕。”
墓幺幺明明听不见他的声音,却在此时听懂了他说的话。
她的心在此时突然痛了,她强行挣脱开了哈睿的亲吻,轻轻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颊,那些看起来很尖锐的鳞片温柔地像是荷花上的露水。
“我也很怕。”
哈睿怔时,却并没有细想墓幺幺为什么能在海底突然说出声音来。这时,墓幺幺弯了下眼睛,她的手心突然张开了什么——
一个巨大的气泡将他们两人同这深浪隔绝开来。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手指划过哈睿的眼角,捏起一颗刚刚凝聚成的墨绿色珍珠。“正因为害怕,所以才会勇敢——且不要脸。”
海水很快地就在哈睿身上干涸了,夜昙海的力量在他身上渐尖被剥离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墓幺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墓幺幺竟然会用这种招数骗他放下警惕,然后用这种奇怪的符咒完全隔绝了海水。
“你竟然……”他开始无力的浑身发软,不得不靠在气泡壁上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而墓幺幺走到他的面前,仰起脸来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弯下腰来于自己平视。
“我带你走,你不走。我等你,你不来。既然如此,我只能抢了。”
——————————————————————————
更新送上!
我怎么可能虐我家睿睿小可爱,对。
爱你们么么哒,亲妈如我值不值得你们的表扬~
第906章 沙砾与贝壳
海浪在被隔绝在气罩之外后仿佛有了自主意识那样,像被浣洗的绸缎那样塌陷下去然后被猛烈的抖开,朝上一层又一层的攀附着这个透明的气泡。随着他们不断朝上攀升,夜昙海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样变得暴乱。暗浪间漰溅起汩汩的浪花,如一串串的断线项链般噼啪地在他们周围落下。
可在气罩内,两人之间很长一段诡异的静默。
哈睿干净又剔透的眼睛闪烁着粼粼水光,里面垫着一柄似随时会熄灭的摇曳烛火那样看着她,柔顺的发顶上渐干的海水形成了一层光滑的水膜,滴入它轮廓清晰的锁骨上,银光闪闪的鳞片在此时亮的犹如银河星海。
“放我回去。”哈睿终于开口。
“你的眼泪,为什么是墨绿色的。”墓幺幺的话语南辕北辙。
哈睿抿住嘴唇,久久答道,“我儿时并不是这样的颜色,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可能是成年之后,颜色便变了。这并不重要……”
”可你不觉得,你的眼泪,和我的眼睛颜色太像了吗。”她将那墨绿色的珍珠放在自己眼角旁边。深海波浪间的光影里,她的眸色亦如染了深色,与那珍珠的颜色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珍珠的光泽润软而柔滑,不似她的眸光流转里那样透彻间又渗透出许多不沾人气的冰冷冷。
哈睿抿住嘴唇,沉默不语。
“看来你还不如你的身体诚实。”墓幺幺手指一翻,珍珠便消失了。
“墓幺幺。”力量渐渐从身体里被抽空,他不得不靠在气泡壁上支撑住身体。“我族人会尽数葬在这夜昙海下,你会夺回御尺桥,不会让你那个圣帝得逞,你想保护的那个男人,也会安然无恙。你要求的你想得到的,我已全部给你。”
他身体上的鳞片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雾色,如同他脸庞上那若有若无的一丝苦笑。“无论至今这一切你是虚情还是假意,你已达成你所欲所愿。为什么最后,也不让我达成我所愿呢。”
“你觉得我是虚情假意。”墓幺幺挑了下眉。
“不然呢?”哈睿此时其实并没有任何不甘和愤怒,比她所见过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墓幺幺,我的确是荒人,可我并不愚蠢。我也了解你,当然知你每一步的举动都是出于目的其后。之前你只身来赴我,是因你要救蒋安青,你要动摇我要离间我和族人,能利用我成为你的武器,很显然,你成功了。而这次,你强行要带我走,除了你对我感人肺腑的一番假意虚情,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墓幺幺脸上的笑容浅浅淡了下去,可她却笑出了声音。“呵呵。”
“墓幺幺,你敢说此次你来,并不是别有用心?”哈睿望着她。
她并不躲避他的眼神,直接而大方的回望过来。
”就算我心知肚明,可我真的累了倦了,而且对于你,我仿佛有些太过无能为力。所以墓幺幺,且让我同族人葬在一起。“他认真地说道,“我已真的很累了。不论是对我族人,还是对这些阴谋诡计,还是对你们人族,还是对……你。就让我带着一些自欺欺人的美梦,长眠不醒,好吗。”
墓幺幺朝前两步,抬起手来,一把拍在了他脸旁的气泡壁上。两人的距离急剧缩短,她空出的右手抵在他的胸口,强力地将他压制在气泡壁上,仰脸看他,笑容几乎有些邪佞了。“有一点,你说错了。你并不了解我。你若了解我,便会知道我是怎么可能如你所说那样简单。我的确别有用心,而且我不怕告诉你,我心术邪恶不正,目的不纯而野蛮。你以为,我所谓来抢人,是什么哄骗你的修辞吗?”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所谓抢人,是抢劫的抢,强抢的抢。而抢人这个人字,在我这里,不过是一个虚化的象声词。就像我看到路边一个美人儿戴的簪子很好看,我伸手去抢下来,也好比我看到路边一辆马车很不错,随手便抢来了,是一个道理。而我抢一枚簪子,抢一辆马车,需要去征得它们的同意,征求它们的意见吗?”
墓幺幺的手指一路掠过他的胸口,停留在他的腰腹间,暧昧的摩挲着他肌肉分明的腰肢。“这不是笑话吗?”
“你。”哈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
“我为什么要征得你的同意,又为何要达成你所愿?”墓幺幺踮起脚尖,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死死扣在气泡壁上,“我几时给了你我是个好人的错觉?”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你会陪着我,会给我自由——你会爱我。”
“哈。”墓幺幺笑得更是开心了,她的手指掠过他的腰肢时恶意地撩拨着他的鳞片。她的呼吸吐在他的耳边,温柔地像是他年幼时第一次见到的那皎白月光。“宝贝儿,你听说过一个叫宠物的词吗。”
“我会保护你,会陪着你,会给你自由,也会爱你。所谓宠物,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养只猫,养只狗,养只荒人……是一样的道理啊,小宝贝儿。”
……
【“老师,这些贝壳好可怜啊。”
“为何?”
“他们只是想看看外面美丽的世界,可那些可恶的沙粒就会偷偷潜进来,刺入他们的身体,他们的一生都会伴随着痛苦。”
“……哈睿,作为荒人,不,哪怕作为人,你也太过温柔了。以后我会教会你很多东西,哪怕是伪装,也会让你拥有坚不可摧的外壳。可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要给任何人看到你这样的温柔。因为哪怕你日后已强不可遇敌,坚不可摧,也不一定会不会碰见一颗沙粒,能给你最温柔的地方致命一击。”
“嗯。”
“而若真有那一天……”
“我要怎么做?”
“别难过。”】
老师,我最终还是遇见了这个让我一生都会为之痛苦的沙砾。
……
————————————————————————
更新送上。
打我之前,我要再次说明,哈睿和墓幺幺两个人之间感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简而言之,墓幺幺带着目的接近哈睿,但是发现哈睿竟然好像还真有一点点可爱,算计半天觉得反正不忽悠走白不忽悠走。哈睿心知肚明再三试探,然后试探崩盘。
换成白话是这样的
哈睿:你就是不爱我,你就是为了其他的男人忽悠我,我才不上当,哼!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跟你走,我不要面子的吗?
墓幺幺:恭喜你答对了。
哈睿:tat
我没有虐,这不是虐。
爱你们。
第907章 匣
今日无云,暑晴。
一夜激战,太阳尖尖刚一暴晒,刺鼻的腥臭就从遍地的骨骸之间升腾而起,熏得人睁个眼都想打泪花。
噗嗤一声,孙昌意从一坨被肉泥之中拽出自己的长锤,惯力趔了他朝后退了数步,才喘着气扶着自己的狼一晃晃地站直了腰。他扫视着整个战场,心下反而在已逐渐升高的气温里,越加的发凉。
他眼尖地抓住正朝自己走着的一个传令官属朝自己跟前一拽,问道,“怎么样,见到墓贵子人了吗?”
那传令官连道,“没有,我连军议厅的关口都没进去,就被人拦下了。”
孙昌意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狠狠地推开传令官,提着长锤扭头就走。
他的副将见状赶忙追上说道,“大头目,您去哪?这儿要怎么办?这些荒人跟疯了一样还在不要命的朝上爬呢!”
孙昌意咬牙切齿,看样子纠结无比,半晌说道,“你们再拖一会,我先去要个说法。”
……
“孙将军,可真是太辛苦您了,可也不愧是东疆骑兵,英雄神武无人可匹,就连荒人主力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可给我们报了个大仇啊……”完全不同那传令官所说遇道的冷遇,房泽满面笑容的亲自出门迎接。
“天都亮了,墓贵子在哪,我要去见她。”孙昌意压着火气打断了房泽的话。
“墓贵子早在房间里等着您了。”
……
孙昌意推开房门,完全没有耐心地一把撩开珠帘,走近厅内。果然如房泽所言,墓幺幺已是正装端坐在厅内椅上,精致鎏金的蔻甲轻落在一旁小几上一个小匣子上。
孙昌意的眼神非常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匣子,表情立刻就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上前一步请安道,“墓贵子。”
墓幺幺颔首微笑。“轻瑶,给孙将军看座。”
轻瑶走到孙昌意旁边,臂上裹着的长长蝉纱若有若无地掠过他的身上,惹得孙昌意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孙将军辛苦了,对抗荒人主力正正守了一夜,损失不小?”
提起这个,孙昌意的表情立刻就不好了。他收起色心,诉苦道:“墓贵子,我损失何止是不小?你是没看到剑首上我黄土红凌霄的尸铠都堆成了小山?那荒人着实厉害又疯狂,我部太多人没有料想道荒人的情况,以至于一开始就形势不好吃了大亏。大致算了下,此战,我东疆骑兵锐减两万常规兵力,两万多狼骑。我此次前来总共带兵三万,等于我已折了八成的军力。从我带兵以来,还没有只一战损失如此惨重过。”他连连哀叹,心疼地都恨不得掐大腿了。
“还有,您找的这个傀儡房泽,整个五军没有一个人来支援我们。您让我帮您拖住荒人主力,可您自个儿的下属都不配合我。”
孙昌意很显然怨恨难平,“房泽那个老油条,分明是怕我抢了他的风头故意坑害我,故意不给我支援。贵子,您此番若不惩罚与他……”
“孙将军受委屈了,我心中也有了数。”墓幺幺打断了他的喋喋,指甲轻敲那小匣子,上面的漆木发出极好听的叩响。
孙昌意的视线瞬间黏在了那小匣子上,难掩狂热。“贵子,这个难道就是……”
“没错。”墓幺幺微微一笑,把匣子朝前轻轻一推。“孙将军损失惨重,但是我保证,这绝对是值得的。”
只墓幺幺一个眼神,轻瑶便心领神会去取了匣子,端到了孙昌意面前。
孙昌意接过匣子,咕咚咽了口口水。他难抑内心的激动,打开匣子上的搭扣都打了好几下才能打开。
匣子一开,孙昌意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精彩。从狂热惊喜肉眼可见的僵住,然后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又有些困惑地望向墓幺幺。
“墓贵子……您是不是弄错了?这匣子是空的啊。祖海遗物呢?在哪里?”
“空的?”墓幺幺的表情也很是惊讶,“不可能。”
孙昌意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他干脆地将匣子翻转过来给墓幺幺看着,里面的确空空如也。“的确是空的啊!我还能欺骗墓贵子不成?”
“啧。”墓幺幺笑了起来,“孙将军真会开玩笑,这里面不是装的满满的东西吗,哪里空了?”
“墓贵子。”孙昌意极为莫名其妙的同时开始有些上火,“您是不是想反悔食言了?我之前就说过我不贪心,要一件就行,您现在又跟我玩这种没意思的把戏是在侮辱我吗?”
“孙将军。”墓幺幺抬起手来,手指撑在下颌上轻轻一侧头,看着他静静地说道,“您在仔细看看,里面怎么可能是空的呢。”
孙昌意火气蹭蹭地朝上窜,被他强行压下去之后再次注视着盒子。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木匣子,他用神识都看了,也连根毛都没有。他这下断定是墓幺幺阴了他一把准备反悔独吞祖海遗物,抬起头来正准备撕破脸,却发现墓幺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
“这匣中装满了北旻三城十四万的冤魂,怎可能是空的呢。”她笑着说道。
——————————————————————————————
一更。
第908章 交易完成
酷热难耐的空气黏闷得如同蒸锅上喷出的浆气,叫人连眼皮上都会渗出滋滋的汗来。眼前这女人叫人过目难忘的绿色瞳孔里,泠泠水挂儿的颜色却似两团深夜里幽然在后背亮起的火芒。
多少年来生死场里拼出的本能与瞬被激发,后颈的汗毛滋儿地一下就立了起来。他果断抬手抓住腰间法宝长锤,可刚挥出——
就卡在了半空。
他的手脚陷入了诡异的静止中,体内的命元神魄明明没有陷入眠期正常无比,却如同被冻住了一样也无丁点反应。
孙昌意僵硬的移动了下此时唯一能动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四肢和身体都被缠上了几道薄薄的纱。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余光瞥向一旁已经走在了墓幺幺身后的轻瑶身上。该死的,是这个小娘皮刚才动了手脚。
“你……你身为霸相府贵子……为什么要对北旻念念不忘。”他艰难地吐出话来。“难道,你这是在为北旻报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墓幺幺的鎏金长甲从上至下滑过他赤裸的胸口到肚腹上,留下一条鲜艳的血痕。“北旻三城早被你屠成空城,除了我,大概不会有人记得那十四万冤魂。那可是十四万条冤魂,这小小匣子怎么可能装的下呢。”
她踮起脚尖,凑近了孙昌意。
孙昌意的瞳孔猛然放大——
剧痛使得他想要惨号出声,嘴巴上却突然缠了一道纱,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音来。
墓幺幺的手指穿过他的胸口,拽出了一颗闪闪发光的东西——他的瞳孔里映出那东西的轮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他的命元神魄,他的灵。
墓幺幺单手抓住他的灵,张开了嘴,如同在吃一颗巨大的葡萄那样一口吞了下去。
与灵完全共生感觉,身为灵的主人的孙昌意在此时感受到了常人绝不可能感受到的痛楚,那是仿佛整个人被人活活剥皮然后一口一口被生生吞吃下去的痛苦。
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当灵被墓幺幺活活吞吃的时候,他的意识并不会消亡,肉体也不会。
也就是说,他孙昌意是第一个被墓幺幺活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吃的修士。
她吃的极慢,万分享受每一口的滋味。
孙昌意无法说话无法动弹,意识变得格外古怪,失去了对外界的最基本感知,对时间的流逝更是难以体会。
这种痛苦根本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时,隐隐预约,他听见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当孙昌意看清楚面前的人时,眼睛里难以遏制地涌出强烈的求生欲来。
而应熙景看清楚了他的样子,连着后退了好远,捏住了鼻子,厌恶至极:“他怎么还没死,他身上这味道是失禁了,你也能吃进去东西?真是服了你了。”
孙昌意的脑子瞬间嗡的一声。
墓幺幺轻轻地舔了下手指,对十三公主说道,“饿了就随口吃了点零食。”
“我要的东西呢,拿来了吗。”应熙景伸出手来。
墓幺幺从戒指里拿出一小瓶东西,递给了应熙景。
应熙景打开看到里面发黄的粘液样的东西,恶心坏了,狐疑地说道,“你不会又骗我?”
“殿下试试不就知道了?”应熙景立刻快步走到内室,没一会的功夫,就听见她惊喜万分的声音:“我的脸好了!”珠帘一动,她就欣喜若狂地走了出来,满脸激动之色。之前被厚重脂粉遮盖的地方,已经被她擦去,露出了完好无损的皮肤,两条狰狞的伤疤已经消失不见。
“好了,交易完成了。”应熙景说道。
孙昌意此时整个意识在最痛苦的边缘也清楚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被卖了。
十三公主和墓幺幺从一开始就围绕他做了一个交易。
从一开始,墓幺幺的目标就是他。
第一步,先故意不开城门诱他砸门,名正言顺对他发起攻击,特意针对他的狼群布下陷阱。第二步,军议厅内,房泽、十三公主等人故意演习,让墓幺幺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怀疑墓幺幺控制了十三公主。
第三步,墓幺幺让轻瑶使美人计诱他上钩,用十三公主有难引他入洞。
第四步,墓幺幺抛出祖海遗物这个诱饵,勾起他的贪欲。
第五步,故意派他在剑首位置守桥,拖住荒人主力的同时,不让任何人来支援他,让荒人最大限度的削弱他的兵力。
第六步,他走进这个房间,等死。
人死之前的意识,转的是前所未有的快。
可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忍不住想要大声嘲讽自己,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突然,孙昌意模糊的眼前挡住了一个身影。
“交易已经完成了。”他听得出来,是十三公主的声音。“那么,墓幺幺。余现在命你,一,立刻放了孙昌意将军。二,立刻交出兵权。”
“三、立刻脱下战甲,双手双脚从御尺桥爬着回到魂归谷。”
孙昌意的眼中顿时燃烧起了新的希望。
————————————————————————————
二更。
日常吹我家幺幺好帅好帅的。
爱你萌。
第909章 债
一声笑声打破了眼前房间里突然陷入的死寂。
墓幺幺笑得很是愉悦,仿佛十三公主说的话像是什么笑话。
“殿下,您这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
应熙景冷哼一声,眼睛里俱是狠毒。“你墓幺幺先要挟我以下犯上在先,我不过是受你钳制不得已而为之。”
“殿下您哪来的这份过河拆桥的底气,先暂且不论。我多嘴问您一句……”墓幺幺见状转身走回了厅上,气定神闲地朝椅背上一靠,指背撑在唇下笑起。“您确定考虑好了?”
“没错。”
“只要我现在用我的护体法宝救下孙昌意,他就可以带我回到魂归谷见到父王,到时候你墓幺幺就只有死路一条。”墓幺幺平静地说道,“殿下,这就是您的想法,对?所以您刚才才卡时间卡的这么准,正正在孙昌意差点死在我手里才赶紧闯进来。”
“……”应熙景的表情一时很是精彩。她半天忽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地神色,“既然知道了,还不乖乖放了我们走?难不成你以为就凭你,能破了怀婵阁阁主亲手铭刻的随身法阵?”
她抬起手来挡在自己和孙昌意面前,宽大的袖口从她纤细的手臂滑落至肘,露出她手臂上戴着的一套复杂的金属装饰。其上隐隐涌动着奇特的光芒,墓幺幺只凭气息都能感受到这套针法的威力。
夕生果然如她所料,是十三公主的人。
墓幺幺心下有了计较,却微微一笑,泰然自若。“阁主殿下的阵法举世无敌,我是肯定破不了的。不过殿下,您应该是误会我了。”
“我误会你什么了?”
“殿下,从一开始我也没说要拦着您救孙昌意,更没有拦着您走。”
“……”应熙景一怔,随即怒道,”墓幺幺你又在想耍什么花招?”
“殿下,我问您确定考虑好了吗,是问您——确定考虑好了,要就这样回去见圣帝陛下?”墓幺幺悠悠说道。
“你什么意思。”应熙景皱紧了眉头。
“举世皆知您此次来御尺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然,您可以觉得,回到魂归谷后,您就已经很出色的完成了圣帝陛下的要求,您毕竟帮着他借着荒人的手除掉了弗羽家。但是对于外人而言,对于世人而言,您毕竟是圣帝钦点的此次御尺桥之战的总帅。倘若您就这样回去了,在世人眼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故事了——圣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殿下,帅帝国精锐五军,尽数折损于御尺桥,以至于不得不求援于圣帝陛下派出东疆骑兵前来救援,孤家寡人一个逃回了魂归谷。最后得亏于圣帝英明神武,在魂归谷布下大军阵法一举消灭荒人。”墓幺幺娓娓说道。
“你胡说什么!”应熙景明显已经气急败坏。
“先别着急啊殿下,这个故事最精彩的部分你知道是什么吗?殿下不妨猜一猜,等你回到魂归谷,荒人踏破御尺桥,弗羽家也好夜昙郡也好,这些一定会被荒人屠杀的每一条生命,会算到谁的头上?”墓幺幺笑盈盈地望向应熙景,“没错,如殿下所想,都会算在您的头上。”
”常人言,冤有头债有主。”见应熙景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墓幺幺接着说道,“罪魁祸首荒人会被圣帝灭族,可这笔滔天的人命债,不会因为荒人灭族而消失。如殿下此时所想,这笔债,都会被算到您的头上。”
应熙景冷笑着说道,“算到我头上又怎么样?到时候整个夜昙郡所有人都会被荒人杀光吃光,还有谁能敢睡能把这笔帐算我头上?!死人吗?!让他们来讨债啊?变成鬼来讨债吗?你看我怕吗?!”
“死人当然是不会来讨债的。”墓幺幺此时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不同,可硬要说哪里不同却并不好说,只有应熙景从她的笑容里察觉到了一丝丝冷森的气息。“可是活人会。”
“其一,夜昙郡这么些人,就没有一家人在外地有亲朋在世?其二,弗羽家呢?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可是五国十族,皆不敌一羽的弗羽家。”
“放着他们来!”应熙景狂色不掩。“他们能碰到余一根汗毛?!”
“殿下,您又误会了。”墓幺幺的蔻甲朝上轻触上了自己的脸颊,鎏金色刚好点在蛇纹之下,看起来如同一条小蛇盘在了金枝上吐着蛇信。“我从来没过他们会选择对您下手这样的方式。可能是我的错觉,殿下您好像总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应熙景的眼神一时有些迷茫。
“您是位公主,是圣帝九五至尊的孩子,是未来的王。”墓幺幺说道。
“你这个时候想起来是不是有些晚了?”应熙景鄙夷地嘲着她。
“别人想不想起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自个儿想起来没有。”墓幺幺好像完全不介意,依然很是有耐心。“您现在,是‘可能’会成为未来的王。”
“墓幺幺我看你真是等不及去死了!”应熙景如同被踩到痛脚,瞬间暴跳如雷。
“殿下,御尺桥之战,是为了将这个‘可能’努力成‘必然’的工具手段。可如果您就这样回去,那么,这笔债,就会算在您的头上。您就是那个御尺桥之战大败的公主,您就是背着这夜昙郡百万人命的一位公主,您就是和弗羽家残党以及亲近弗羽家家族血仇的公主。世人在这个故事里提起的您,就是这样的您。您的确不应该在乎背负这笔债,您应该在乎的是,长公主会怎样利用这笔债,圣帝会不会在乎这笔债,满朝文武会怎样看待这笔债,而民心——又是怎样看待您和这笔债。”
“而一旦您真的背上了这笔债,世人眼里‘可能’成为王的公主,就会变成史书上‘本可能’成为王的公主。”墓幺幺那绿色的瞳里,侵染了她蔻甲上的金光,看似莫名地光明正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任何捷径。没有人喜欢失败,也没有人喜欢失败的人。”
“……”应熙景不自觉地咬着嘴唇,陷入深深齿痕之间的樱唇上渗出了血珠子都浑然不觉。
“包括息烽将军。”致命一击。“殿下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会不会喜欢一个失败的公主,一个不能成为王的公主。”
————————————————————————————————
今日份更新送上。
我看还有人在纠结怎么没有日更八千了,我之前就已经解释啦,日更八千是之前爆更一周的时间限度的!
我会争取每个月都抽出来一周时间日更八千爆更一周的!
爱你们!
第910章 另一种可能
“墓幺幺,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会不懂吗?!”应熙景朝前踏出一步,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仿佛那轻薄的丝绢是禁锢了她呼吸的锁链那样,急剧的喘息着,因为扭曲的表情而使那张脸变得有些恐怖。“是去当一个没有可能称王的公主,还是一个违抗圣意失宠甚至殒命的公主?!我能怎么选?!”
在应熙景突然的狂躁衬托下,墓幺幺看起来就更加云淡风轻了。“可是,现在,我还能给你一个可能。”
应熙景一愣。
墓幺幺缓缓道:“祖海遗物。倘若你带回祖海遗物献给圣帝,你这次镀金之战,就完全变了一个结局。战败之罪转瞬即灭,人族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夜昙郡无论死伤了多少人,都会成为这三件灭国级神器上加冕纂刻的功勋。得到了这三件神器的大隆帝国会比之前还要强大数倍,而活下来的人们,不但不会追究夜昙郡究竟死了多少人,却会称呼他们为‘牺牲者’,‘代价’……自然而然的,身为总帅的您,不但不会背上这笔债,反而会继承这三件神器的功勋,成为大隆帝国此战最大的功臣。”
她刻意缓慢地说出这句话来,“当您把祖海遗物献给圣帝时,想想看,圣帝会怎样看待您。想想看,息烽将军又会怎样看您?”
应熙景不发一言。
可她发白的手指关节,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停滞在一处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骗……子。”
在房间里都静默的时候,突然一声弱不可闻的声音响了起来。
竟是孙昌意。
显然,挡在他面前的应熙景身上夕生所给她布的法阵非常强大且覆盖面不小,就算没有完全发动,也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轻瑶的法术。
轻瑶眉头紧紧皱起,手中暗掐法诀,可是效果并不大,孙昌意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一些,断断续续地开始能说话了。她眼神一狠,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时,却被墓幺幺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
“殿下,您……不要信她,她……之前就咳咳……骗我,用祖海遗物骗我上当……说给她一件……她墓幺幺才是一直在觊觎祖海遗物的那个人。”
“孙昌意说的是真的?”应熙景说话间,已经开始发动手臂上的法阵。
“一半真一半假。”墓幺幺倒是承认的利索。她越过应熙景,目光直视着孙昌意,“我的确骗他了,我说会让他拿到祖海遗物,是骗他的。但是——孙将军,你仿佛忘记一件事情。你仔细想想,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一句,我要祖海遗物。是你,如同分赃一样要将祖海遗物分给我。换句话说,我要利用孙昌意去得到祖海遗物,却不是给他的,更不是自己觊觎此等神物。”
孙昌意果然寻着她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
也如同她所说,她墓幺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要拿祖海遗物,从头到尾,她都是只是一个陈述者,引诱着他说完了她想让他说的全部的话。
他难以置信到震惊到崩溃了——
可是此时并不会有人在意他。
墓幺幺的目光重新落在应熙景身上。“因为祖海遗物,从一开始就是我为殿下您精心准备的礼物。”
“不不,你个骗子!”孙昌意竭尽全力地大声叫道。“你根本没有拿到祖海遗物,你就是在骗殿下!你能骗我,又怎能不会欺骗殿下?!”
应熙景似乎再次动摇了。“我不相信你,孙昌意说的不错,我也被你骗过,不可能再上你一次当。那祖海遗物是荒人至宝,有那个哈睿的怪物所保护着,怎么可能轻易被你得到?你是觉得我才四化,修为不够,是不可能看出神器的等级,所以一定准备拿假的来骗我?”
“说到底,公主还是不信我这个人罢了。”墓幺幺淡淡一笑,嘴上这样说着可表情并没有太在意的样子。“那么,如果是祖海遗物的主人亲自拿出来的……是不是殿下就会信了?”
她话音落下,轻拍了下手,她身边右后方内室的珠帘自动掀起。
“你在说什么……胡……”应熙景条件反射一样就嘲道,可是话说到一半就因为惊骇而哑然消音。
“啊啊啊!”当应熙景反应过来时就忍不住的失声惨叫,因为恐惧而朝后猛退,直接躲到了孙昌意的身后,哪还在意孙昌意的死活。“这个这个怪物为什么会在这里!”
墓幺幺也不回头,说道,“公主莫怕,他此时无法伤害你。”从她尾指上闪出一条细小的闪电来,一路延展到内室。
————————————————————————————
一更。
第911章 一现宝鉴
墓幺幺也不回头,说道,“公主莫怕,他此时无法伤害你。”从她尾指上闪出一条细小的闪电来,一路延展到内室。只见她一勾尾指,安静无比的内室里,便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一个的确可以被称之为怪物的下半身有着巨大银白蛇尾上半身却精赤的男人从房间里爬了出来。
说是爬,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这个人,就算是脖颈上被圈着一条细细的雷霆锁链,上半身也是绷挺得笔直。那可怕的蛇尾并没有影响到他任何仪态,如果只看上半身的话,甚至会觉得这个男人的姿态透着一股无言的尊贵和威严。
“还不把祖海遗物拿出来献给公主。”墓幺幺平静地说道。
可她身后的哈睿,本身因为蛇尾太过巨大,就算委曲求全不得不屈伸于人前,已经极尽所能地蜷缩起尾巴,因为挺着胸膛,身段也还是太高。他这样在墓幺幺身后望向应熙景,就算不说话,没有任何表情,那种天生捕猎者的压抑感也如同一尊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恶鬼那样令人不寒而栗。
轻瑶的汗水已经打湿了身后的衣服。
孙昌意已经被折磨的没有判断感的意识崩溃的支离破碎,如同痴呆了一样牙白瞳散,哈喇子鲜血流了满身。
而应熙景已经退无可退,紧紧地缩在门边无力的求助着,试图打破墓幺幺早就步好幻阵绝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这个房间。
“别,别过来——你这个怪物啊啊。”
哈睿只是用看蚂蚁那样的眼神看了应熙景一眼就不屑地收回了目光,而他胸口上细小的如同图腾一样的鳞片发出炫目的光来。
眨眼间,三团闪着不同颜色光芒的光球就漂浮在了他的胸前。
“殿下,这就是祖海遗物,月之祝祷所保护的祖海遗物。”墓幺幺微微一笑。
“你……抓了哈睿?然后强迫他交出了祖海遗物?”
应熙景不知用了多久才消化了眼前的事实。
而墓幺幺显然也非常有耐心的等她。
“你真的打算把祖海遗物给我?”应熙景扶着身后的门,缓慢而艰难的直起了身子,却仍然没有勇气朝前走上一步。
“没错。”墓幺幺点了点头。
“那你……你想要什么?”应熙景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强迫自己不去看哈睿,而是看向祖海遗物。
“我想要的很简单。”墓幺幺摊开手来,“其一,把孙昌意杀了。”
“然后?”应熙景说道。
“圣帝就会知道孙将军见到祖海遗物见利忘义,不惜谋害殿下您,被我——”
“被你墓幺幺救下了我,立了护驾的大功。”应熙景接过话去。
墓幺幺颔首浅笑,“殿下可真是越来越与我知己了。”
“其二?”应熙景被恐惧支配的力气渐渐回来,气势也开始恢复了不少。
墓幺幺的笑声很清脆,“殿下,之前我们的交易……其实对我而言,并不是很愉快,对?所以,殿下,这次换您先给我诚意看了。”
应熙景攥紧了拳头,朝前努力走了几步,走到了孙昌意的身边怒道,“墓幺幺,你别欺人太甚!孙将军是我大隆虎将,怎么可能说杀就杀?然后死了还要受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让他一家宗族都蒙受谋反的大罪?”
墓幺幺也不急,一伸手朝后抓住了一团光球,拽到了自己的面前,光芒瞬间消散,露出一面光华熠熠的镜子来。“这镜子叫一现神鉴,取了昙花一现的名,据说是夜昙海千万年之前那株神昙的花瓣所制。公主应该见识过它的威力,折月光所照之处,七化以下,人兽皆成灰。”
应熙景看着墓幺幺蔻甲上的鎏金抚摸过那宝镜,想起之前所见惨状,声音止不住的发颤。“你你……你想做什么。”
“殿下想一想,这样的宝贝,我若给了弗羽王隼。”墓幺幺垂目看着镜子,嘴角浅浅勾起,“圣帝会什么反应?他处心积虑不惜折损大隆六分之一的人口,不惜献祭上几支精锐部队,无异于刮骨也想要剔除的那块疙瘩——如今突然有了如此神器。他会不会开心得跳起来?一个公主的名讳,能不能保住一颗人头?”
“……”
先是噗嗤一声钝响。
其实已经没有太多自主意识的孙昌意还是木木地低头看了下胸口。
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从后背没入,没有露尖,应该是插入了肺,并不能让他立刻结束痛苦。
应熙景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匕首,看到孙昌意还能喘气,非常不耐烦地再次狠狠刺入一刀。
————————————————————————————————
二更。
第912章 回不去的故乡
应熙景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匕首,看到孙昌意还能喘气,非常不耐烦地再次狠狠刺入一刀。也不知是又怕自己技艺不精,还是因为怒火和愤怒以及屈辱还是什么的发泄,干脆来来回回在孙昌意背后不停地戳刺了数十刀。
安静的房间里只回荡着刀入肉出肉的那种如同丝绵在耳朵旁被撕开的声音。
而墓幺幺也不拦着,就浅浅笑着看,仿佛在看一出甚是精彩的好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铛啷一声,应熙景朝后趔了一步,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她是因为举刀而累了,擦了擦脸上的血。
因为轻瑶的法术还未解,所以孙昌意的身体还僵在原地,保持同一个姿势没有变。于是就算他的胸口已经被应熙景用如此细小的匕首愣是戳出一个巨大的血洞,也没有倒下去。而应熙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透过那个血洞她那美丽的容颜加上了一层可怖的光影变化。“墓幺幺,你还想怎样。”
久久。
墓幺幺忽然笑了起来。
不可自抑的,开心的笑了出来,她盯着孙昌意的尸体犹如盯着什么绝美的画卷那样喜难自尽。“接下来啊,殿下,我还需要——”
……
“疼么。”墓幺幺轻轻抚摸着哈睿的脖颈。
“我只是一个落败任人鱼肉的战俘,除了被你利用之外,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哈睿冷冰冰地说道。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手指也从他身上离开了。
从她将哈睿强行带回来关在房间里之后,除了告诉他一些需要他配合做的事情之外,几乎没有和他交谈过。
哈睿上半身靠在墙上,视线如同之前一样漂浮在半空,根本不看她一眼,看样子是打算继续将她当空气。
“哈睿,我算是你的仇人吗。”
哈睿所有的平静和满不在乎在此瞬一下就僵硬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她墓幺幺算是仇人吗?怎么不算?不但会是他灭族的罪魁祸首,还毁了他月之祝祷的荣耀。
但是……他……
“我有很多很多仇人。今天死的这个,就是其中之一。”她走到他身旁席地坐下,贴靠着他蜷缩盘在一起的蛇尾上。“我狠狠折磨了他,看他惨死于我面前,日后他还会满族灭门。可我并没有感到任何开心。”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说。
然后她轻轻靠在了哈睿的蛇尾上,“如果恨我能让你感到开心,那就恨我。”
她闭上了眼睛。
睡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时间,哈睿的蛇尾松开,轻轻缠绕在了她的身上,使得她趴在了她的腰腹间,沉沉地睡了过去。
——————————————————————
夜昙深海。
蜗神殿。
起初是鼎柱上一道浅浅的裂纹,如同蛛网一样蔓裂延展,几何速度成倍的叠加增速,扩散。
当裂纹从神殿扩散到山崖,直至山崖之下的沸腾的岩浆海时。
一颗颗碎裂的小石,到崩裂的巨石,扑通扑通地砸在了岩浆之内,化成了烟气。
深海之下。
一切的发生都是寂静的。
像心脏在人皮之下的跳动那样让人根本不会去在意。
无声无息的,开始地动山摇。
无声无息的,天崩地裂。
岩浆喷涌而出——
此时正在前线帅兵攻打人族的蠜丰,突然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夜昙海,“神蜗,苏醒了。”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荒人感觉到了这件事。
所有的荒人都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
当死亡就潜伏在身后的阴影,退已绝路,拼命向前便不是一个形容词了。
……
“我/操!这他吗的都是荒人?!”
“快,快去报告!前线出现无法估计数量的荒人和兽潮!”
……
“神蜗苏醒了。”哈睿望着走出门的墓幺幺。他蜷缩在墙角的阴影之中,月光透过窗隙只能在他的身影下投上一层模糊不清的余晖,如同花欲谢时泛起白晕的边褶。“故乡已失,我的族人此时已穷途末路,不计我族军队,普通的老弱病幼,比起你们人族的力量也是绝对压制性的,哪怕拼人数,你手下这些仅剩的残兵也不够他们吃的。退兵,回到魂归谷,回到你的故乡。”
“我的故乡。”墓幺幺扶着门框重复了这四个字,仰起头来看向天空。“我早就回不去了。”
她一声低低的笑,“而我已回不去的地方,又怎可能让他们能回。”
————————————————————————————
今日份三更送上!
昨天在机场延误没法更新,今天补上,爱你们。
大家还是加一下qq群,这样有事我能及时通知到大家~爱你们
第914章 见面
当夜夜晚。
御尺桥最后一道防线就已经破了。
“墓幺幺,我已经做到你要求我所做的事情了。而现在你也该履行承诺,放我带着祖海遗物让牟晋送我回魂归谷了。”听到房间门打开的声音,应熙景的余光瞥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于是非常不耐的说道。
可是这个女人走到她的身边,屈膝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却并不是墓幺幺。
“是你?你是墓幺幺那个侍女?你在这里做什么?墓幺幺呢?!”应熙景顿感更加生气了。
轻瑶保持着屈膝的姿态,“贵子派奴婢前来保护殿下,让殿下先好生休息一晚,明夜便送殿下离开。”
“什么明夜?!这都数不清的荒人们都快打到我房间门口了,到明夜这桥上还能有几个活着的?我现在就要走!”应熙景站起来,明显已经准备了很久,收拾的利索而干脆就等着随时离开这里。
轻瑶此时不慌不忙地直起腰身来,朝前轻轻一探身,覆着轻纱的手臂拦住了应熙景。“殿下,眼前最后一道防线已破,您现在要是出去,正好就是落在了荒人的手里。”
“我自己有法宝,足够我离开!”应熙景一巴掌打掉轻瑶的手,绕开她就要朝门口走去。
轻瑶幽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别怪奴婢强留殿下了。”
她这样说着,应熙景就感觉到身体瞬间无法动弹了。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上不知何时缠了一层轻纱,正是轻瑶身上那种薄纱。“贱蹄子,你竟然敢对余动手?!”
“殿下别白费功夫了,奴婢所习密法比较特殊,是空间系的法术,您身上这些保命的法器是感应不到我的法术的自然也不会被激活。”
……
“灵山,你先带着弗羽王隼走,秋叶会送你们走。”
“那主人您?”
“不用管我,你先把他带走,带到弗羽家,找到那个弗羽哲交给他。如果你没有找到弗羽哲,就把他交给宵入梦,你认识他对?”
“认识的。”灵山点了点头。
墓幺幺轻轻在弗羽王隼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现在就走。”
……
“玉儿。”墓幺幺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喊了一句。
白韫玉猛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我正担心你,荒人如今如此凶猛不说,最让我心忧的是我怀疑狐玉狼会趁此时对你下手。你还是快点……”
墓幺幺窝在他胸口,打断了他的话。“玉儿我问你个事。”
“你问。”
“你现在算是用心魔寄生在这具肉身里对?”
“是啊。”白韫玉有些诧异她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但是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去想这个了,满脑子都是担心此时对她而言太过危急,忍不住继续劝道,“所以你还是赶紧——”
话还未完。
白韫玉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胸口上正正插了一把尖锐的黑色匕首。
“你……”血沫伴随着未完的话,根本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朝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在桌子上,被墓幺幺一把拦住。
她搂着他的腰身及地坐下,温柔无比地将他缓缓放倒在自己的怀里。她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和煦,仿佛刚才猝不及防干脆利索下了杀手的那一刀,根本不是她所为那样。
她的手指轻轻擦过他嘴角不停涌出的鲜血,一路掠过他脸庞停留在他的眼睛上,“乖,睡会。”
她甜美的笑容在白韫玉的眼睛里渐渐模糊,连同他满腔没有说出的话,如同眼前一堵沉重的门缓慢地在他眼前阖上。
她狠辣利落地一刀,在他根本无法料及绝不可能防备与她的情况下,使他就这样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墓幺幺……你不要。
不要。
……
房间里并没有点灯珠。
可一进门,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可就算这样的黑暗之中,狐玉琅也能清楚的看见眼前的一幕。他轻轻眯了下眼睛,嘴角的笑容浅浅淡了一些,“墓贵子。”
在他面前,墓幺幺抱着白韫玉的已经冷掉的尸体,抬起头来朝他很是温柔地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小王爷。”
——————————————————————————————
今日份更新送上!
例行表白,爱你们!!!
ps:玉儿表示委屈炸了,幺幺竟然给了我一刀嘤嘤嘤。
琅哥哥收拾收拾准备开始上位了。
第915章 隐秘昭然
隐秘昭然于世时,轻巧地像是撕开一层轻而透的薄膜,其下覆着的所有阴谋暗算反像被拙藏着的皇帝的新衣,唯唯诺诺地哗斐难言。
墓幺幺已拉开椅子坐下,指上微亮,储物戒指里晃出一壶酒来。她手上还沾了粘稠未干的血渍,于是并没有立刻去碰杯子,可低头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擦去这血污的东西。
这时,从刚才就在阴影里沉默了有一会的狐玉琅已缓步走到了她面前。
她完全没有仇敌在前的压迫感,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眼前却端地出现一方精致的手帕来。
墓幺幺极为自然的接过了,细致地擦起手来。而窸窸窣窣间,狐玉琅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血污并不好擦,将那上好的玉琵缎帕蹂得皱巴,其上泛着丑陋的黑红。
而狐玉琅就这般静静地坐着,白水那样平淡的眼神掠在她的脸上。“墓贵子你就好比一副胸未有稿的大写意,哪怕笔墨已落于纸,也不知是一笔怎样的山,怎样的水。”
“小王爷谬赞了。”墓幺幺随手将手帕丢在桌上,还残余着浅绯血色的手指端起酒壶,为眼前两杯酒盏斟瞒。“不论何时,小王爷都游刃有稳如泰山,才更叫人佩服一些。”
“本王见识过贵子能鸷狠狼戾到怎样的地步,但今日也不得不贺贵子更上一层楼了。”他已噙了一抹浅笑,稍望向地面上躺着的那具尸体。“白少主对贵子矢志不渝,虽说这次的确别有用心,可总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平白叫人心痛。”
明明是裹缠了仇怨阴谋的秘密,却在暴露时好像成了一层被轰然推到的墙。狐玉琅没有追究这秘密究竟是怎样暴露的,她墓幺幺又是怎样,或者何时发现的。而墓幺幺也并没有主动去嘲讽追问他任何关于隐瞒身份的话题,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这样无聊的相互审查,皆选择直接单刀直入,干脆至极的心有灵犀。
坦荡,和洽,两个人皆面色平静浅笑,语气温缓,分明列同把酒言欢他乡刚遇的故交。
“对于千方百计要置我这样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于死地的人,无论他是谁,落不得什么好下场,难道不是自然而然吗?”墓幺幺推了一盏酒朝他面前,这才掀起眼帘来,望向了狐玉琅。
薄瓷的酒盏底划过木质桌面的声音像它杯口的血渍那样,叫人心底有些发凉。
狐玉琅余光扫了那酒一眼,笑容愈加温和:“可墓贵子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被人千方百计的置于死地吗?”
“小王爷。”她理所当然的回答,手背撑起脸颊来,舒缓的眼神落到他眼里时,却已如同一把尖刀那样锋芒毕露。“你可有问过你家狐素如同样的问题?你可有问过她该不该反省一下自己?”
噼啪一声并不大的轻响。
唯一一颗灯珠爆了。
房间里暖色调的光芒于瞬骤冷,那些温柔的余光从狐玉琅的肩膀飞快的消散,急剧猛烈地压缩成一团垂死挣扎的暗影。两人如同谢幕的偶戏那样在黑暗里渐渐隐去剪影,杀意起时,如琵琶亢急调弦。
“小王爷。”她端起酒杯来,“还记得临仙门你敬我的那两杯茶吗?谢礼有些晚了。”
“临仙门太早,已记不清。但叙盎亭未结的旧情,今日到有心补偿给墓贵子。”狐玉琅抬起手来放在了酒盏之上,他已完全卸下了伪装,语调恢复了他本身那样的,诗情画意地像是三月柳絮飞雪,可其中谱着杀伐曲,画着雷霆万钧。
墓幺幺忽伸出手来,毫无征兆地覆在了狐玉琅放在酒杯上的手上,如同秋叶拂波。“小王爷,你想杀我,如同春去秋来那样天经地义。可你我皆知,你今天,杀不了我。”
————————————————————————————————————————
一更。
第917章 打上一场
这是蒋安青房泽第五次来请墓幺幺回去了,当然,每一次都被墓幺幺所拒绝了。
“贵子,眼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该做的已经都做了,也已经无力回天。我已经准备好人手,护送您和十三公主一起离开御尺桥,至于桥上,您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战死到最后一个人,能拖住多久的荒人就拖多久。”蒋安青还是有些虚弱,一句话喘了半天。
“墓贵子,您能做的,不能做的,已经尽足人事。我们身为士卒,与敌人为战是我们的义务和职责,战死疆场是我们最好的归宿。但是您没有,您没有这个职责,也没有这个义务继续在这场已输的战争里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房泽说道。
“求求你了,贵子,您回去。”乌肃雪终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恳求万分。“您是霸相府的骄傲,是我们梼杌卫的荣耀,能与贵子一起战斗至今已是我们最大的荣幸,求您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幺幺。”王师傅走了出来,“之前你所有的任性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现在起,我和老李不能再看着你胡闹下去了。相爷有令,若我们判断危及到了你的性命,那便无论如何也得把你带走。”
墓幺幺平平地看了他们一眼。“我不会走。”
“那我和老李就只能——”王师傅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一股别样的气息迫使他不得不回过头来,看向那气息的方向,那是门口的位置。
一个男人抱臂倚在门框上,噙了一抹笑,那翩翩之姿容,赏心悦目地如同一幅画卷。
“小王爷?”
众人皆惊楞,面面相觑。
天狐族的小王爷狐玉琅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一时间众将满头雾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墓幺幺。只见她从桌后走出,来到狐玉琅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我不会走,也不会输。”
“……之前那个神秘人,原来是小王爷出手啊。”好半天的功夫,王师傅慨叹了一句。
“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诸位,也会保护墓贵子周全。”狐玉琅挽着墓幺幺走向房间中间,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温柔的声色在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杀伐止戈的房间内,舒缓地如同一壶幽凉的水。
“冒昧问一句,小王爷,你这是代表天狐族来了,还是作为你自己的立场。”王师傅若无其事地扫过他们暧昧的举动,眼神里却并不遮掩其中的危险杀机。“可以回答我么。毕竟不论是在叙盎亭里,还是在丹宵宫,你对我家幺幺都格外的‘偏爱’。”
王师傅毫不隐藏的杀气与威势已混合着精神攻击潮水般涌动,在场的众人已有多半人都难以抵抗这样的攻势,胸口憋闷脸色发青。可狐玉琅云淡风轻,他的手十分暧昧且宠溺地抚上墓幺幺挽住他手臂的手指。“既不代表天狐族,也不代表我自己。此时此地,我唯一的立场便是——墓贵子说她不想输,我便不会让她输。”
他平静地注视着王师傅和李师傅,嘴角一勾,“如果两位铁了心的不想成人之美,也不是不能打上一场。”
“小狐狸崽子现在真是了不得了。”王师傅也被他勾起了笑意,眼神越加的凶戾。
“行了。”墓幺幺适时站了出来,转身搂住狐玉琅的腰肢,挡在了他们中间。“王师傅,你可以去问我爹,把现在的情况跟他说清楚,看他还会不会拦我。”
…
…
“幺幺,虽然公子他同意了,但是——”王师傅站在墓幺幺身后,说道,“我还是要给你忠告。你现在若还不回头,死犟着要把荒人在夜昙海灭了,打赢了,圣帝一定不会容你。在圣帝的眼里,你有多大的罪名你根本没有意识到。的确,万分之一的可能下,你真的打赢了这场战争,论功成,你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功臣。可你不要想着功高于世,圣帝便不敢动你。之前封疆大阵一罪,你还没有洗脱,现在你明目张胆的赢了这场战争,明摆着就是告诉圣帝他之前为你上的镣铐被解开了。这大隆帝国每一颗花花草草都是圣帝的,包括你的脑袋。圣帝想要治你的罪,想要杀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一杯酒,一条白凌,一场意外,都可以让你死得透透彻彻。”
他走上前一步与墓幺幺并排站着,看着她的侧脸说道,“而公子,老李和我,都是疏红苑的人,是这位圣帝的鞍前马后的狗。换句话说,就算你赢了……”
“也会被霸相府抛弃,甚至日后圣帝令下,会被你们亲手捉拿回去。”
墓幺幺回过头来看向王师傅,浅浅的笑了。“既然我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做好过这样的准备。你们不用放在心上,我爹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轻轻哈出一口气来。
“无论日后如何,能走到现在,我已很是感激你们。霸相府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给了我继续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机会。我能理解你们,也能理解我爹。”
“幺幺。”王师傅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欲说还休。“公子让我和老李给你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从现在开始,御尺桥之事我们不再插手。”王师傅叹了口气,“我们不会拦你,也不会帮你。”
————————————————————————————————————
一更。
ps:
霸相府众人满脸:
《我家女儿总在敌人堆里找男人怎么办》
《我家女儿找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嚣张怎么办》。
第919章 担心
墓幺幺一脚踢飞突袭而来的一只荒人,腾空翻身踩在它的尸体之上站定。
“有人来了。”身后狐玉琅甩净夜鹤惜雪钺上的污血,轻道。
她轻轻眯了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海面。海面起了一层层碎鳞波,伴随着嗡鸣声声,震荡起的纹路由远及近地扩张到了御尺桥下。
顷刻后,从上浮出一个嶙峋白骨组成的球来。那球晃荡了一下,露出一颗没有轮廓的眼球来。“墓幺幺。”
“是荒人神使蠜丰。”墓幺幺一顿,看着已走到自己面前的狐玉琅的背影,皱眉道,“你干什么。”
“从半个时辰前你那条怪蟒消失之后,你就已经明显很是吃力了,你不是他的对手。”白色的惜雪在他指尖浅浅露短芒,月光为他温润尔雅的眉目冕上一层不输任何利刃的锋。“交给本王。”
墓幺幺轻轻抿了下嘴唇,但是却无法反驳狐玉琅。她的紫府仍然一片死寂,仙仙和九姐仍然没有任何回复,之前吃了孙昌意的命元神魄,所恢复的生灭力已经被蟒吞全部消耗干净。最糟糕的是霆华扇仍然没有任何回应,法器本身的雷霆之力也已经被她汲取殆尽。
但是很显然——这个让她从一开始就忌惮无比的荒人神使蠜丰,的确没有那么简单。它召出的那些白骨犹如无穷无尽,从海面之中一层层爬出,很快就形成了一座简陋的白骨金字塔那样的形状,从下朝上快速地爬到他们的面前。
“小心,被沾上那些白骨——会吸收你的化力!”墓幺幺赶忙提醒。
狐玉琅反应比她想象的快多了,右手一挥,黑色的夜鹤之中射出紫色的火球,将白骨瞬间烧化成灰。
……
面对这个让人摸不清底细的荒人神使,狐玉琅还是很游刃有余的,攻守之间皆有后招,占据了非常明显的上风。可墓幺幺的担忧并没有减少一些,她一边试图通过这片刻的休息能回复一些生灭力,一边仍高度警觉着。
果不其然。
过了没半天功夫,帅塔另外两尖点阵石位置,数声尖锐的镝金哨箭划破了天际。她定睛一看,远远就望见那两处墙面之上,一层层白骨不知何时已经长在了其上,如同覆盖了一层不详的灰白色苔藓。这些灰白色的苔藓不停地朝上蠕动着,已经覆盖了整个墙面侵蚀上了战垛之上,深入其内。
“该死的,狐玉琅这不是蠜丰的本体!”墓幺幺登时反应过来。
狐玉琅这时也已经看到那两边的情况,飞出一群白骨的包围,后退到了她身边,微微皱眉,“看不出这三处哪个是他的本体。”
“我也看不出来。”墓幺幺早就用生灭力看过了,可是她的生灭力如同被蠜丰的白骨屏蔽了一样,根本没有办法看透。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狐玉琅,“你的分身呢?”
狐玉琅的表情有些复杂,“本王虽然会分身术,但是现在在御尺桥上,也最多只能用两个分身。”
“也行。”她点了点头,手中一晃,重新用生灭力凝聚出一把长刀来。“我去左边,你另外一个分身去右边。”
狐玉琅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扫过她手中的长刀,片刻后说道,“攻击我们的并不强,应该不是本体。他的本体应该就在两边其中之一,本王去两边。”
比她矮不到哪去的长刀在她手中如同一把玩具那样在手中盘了一个长花,好像在找使刀的手感。她并没有拒绝,点了点头,拖着长刀朝海面走去。“这么担心我的安危,是怕我不能死在你手里吗。”
狐玉琅看着她的背影,久久说道。“嗯。”
她哈哈笑了,回过头来,“那你也小心点,你若死了若伤了杀不了我,就不能怪我说话不算话了。”
不等狐玉琅回答她。
她就朝后仰着倒向海面。
笑容顽劣。
……
——————————————————————————————
一更。
第921章 重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
整个海面再次嗡鸣作响,像是形成了一层层被拱起的透明泥土那样朝下剥离,随着海水落下——
墓幺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如同两座白骨长桥一样,海面之下露出无数的白骨形成了两只巨大的比抓住自己这个还要大上数倍的巨爪,一路蔓延到御尺桥上。
“这些,全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罢了。”他这样说着,两只插入御尺桥两边的巨爪狠狠地朝下一拍,顷刻间,两边的城墙就摇摇欲晃,一道道的裂缝沿着战垛之上蔓延至海水里面。无数荒人踩着蠜丰的两只巨爪,就这样爬上了御尺桥。
“如果你不说,我也可以杀了你在从你的尸体之上找到。注定我是要得到混沌,我也不用担心会碰到星斑其中的高手,也不用隐瞒实力了!你不是很怕我拆了御尺桥,让荒人去屠杀人族的人吗?既然如此,我就先拆了这个御尺桥!”
“所以……你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隐瞒自己的实力,是怕人族里有人发现你……是因为人族里有能杀掉你的人。”墓幺幺这么说道。“既然如此,哪怕有了混沌,你也会死的。”
“闭嘴!你明明是十殁族的人!却混在人族之中还要帮人族!!”蠜丰怒喝,“若你没有混沌,我本来是以为在这里遇见了一个被星斑奴役的同族人,还准备救你回去我们族里!可你竟然帮着人族说话,还不交出混沌给我!我断不能留你了!”
她的生灭力比起暴露实力的蠜丰而言,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在这样的压制之下,她残余的这些力量甚至不支持她削弱自己的痛觉。
说来奇怪,连意识都开始虚幻,眼前的世界也因为充血而变得斑驳,但是她却好像能清楚地看见御尺桥上,看见那一个又一个同她并肩作战过的士兵跌入海面,还看见……那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陷入了激战之中。
要放弃吗。
正这样想着。
忽然——
她身体一沉。
紧抓住她的巨爪瞬间沉下来许多。
墓幺幺模糊地看见抓住自己的巨爪被一层层海浪包裹住使劲地朝下拽着,仿佛一种无形的巨力在与蠜丰争斗。
“难道?!”她听见蠜丰震惊的声音。
海浪凝聚在一起,抓住了蠜丰的巨爪,将他的身体瞬间沉入海面。
他拼命地在海水之间挣扎着,怒吼道,“该死的,哈睿你竟然没死?!”
忽然,海面里喷出一片片黑色的墨水来。不知从哪里来的黑墨猝不及防地从海水里喷泉一样涌出来,将那个独眼喷满,将整个巨爪上所有的眼睛都喷成了一片黑色。
“啊啊啊啊!该死的这又是什么!!是谁!!给我出来!”被突袭的蠜丰怒不可遏,挥舞着巨爪试图从眼前的黑墨中夺回视线,可海水又死命地缠住了他。
噗通一声。
墓幺幺掉在了海水里。
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妃子殿下,我来救你了,委屈你一下啊!”
她模糊地看见一个章鱼张开了嘴巴。
“是……你。”
“是我啊是我啊!”吞掉墓幺幺之后,缪煞一边飞快朝这御尺桥飞快的游动着,一边急切的邀功道,“妃子殿下您不知道,我虽然身在曹营心在汉啊!自从和你和主人大人分开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忘记过你们!一直想去找你们来着可是!”
“不……你怎么知道是我?”墓幺幺模糊的意识中,仍然还保持着一丝丝理智。之前和狐玉琅潜入夜昙海时,她可不是以墓幺幺的外表来的,而是以珊妁的伪装,缪煞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因为镰刀?可是她特意改造过,这次在御尺桥上用的这个镰刀完全不同于之前珊妁用的,包括气息包括形状,一看就绝计不是同样的法器,甚至绝对是完全不同的门类。
“你不知道我视力很差的吗?我完全靠气味的!”缪煞哈哈笑起来。“妃子殿下身上的香气,我怎么能闻不出来?”
“你和狐玉琅见过了吗?”
“主子吗?没有哦。”缪煞回答道,“我虽然闻到主子来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你们两个人呢。这次要不是因为哈睿殿下突然联系我,我都没法救下妃子殿下您呢!!”
“……果然是哈睿么。”墓幺幺想起与蠜丰争斗在一起的海浪,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道。
——————————————————————————
三更。
第922章 付诸东流
“妃子殿下谢谢您为我报仇杀了哈端,所以当我感觉到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刚好又在附近,就来救您了。可是那个怪物,我真不是他对手,靠着哈睿殿下,我才能有机会把您救出来!您一定要跟主人多美言几句哦!日后,就收了我回家给你们当小的哦!”
“你不认为你们荒人能赢?”
“赢个屁。”缪煞嗤之以鼻,“那蠜丰都不是我们族人,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哈睿殿下,可是我族那些傻逼们非要听信那蠜丰的谗言要献祭哈睿殿下给神蜗,献祭他xxx。我现在怀疑,我们的王上和之前被献祭给神蜗的那几位皇子,都是被蠜丰所骗了!”
“……”墓幺幺此时意识已经开始浑浑噩噩。
“妃子殿下,妃子殿下?”
“缪煞,不要让狐玉琅发现是你救了我,更不要让他知道我是妃子殿下——”她强撑这最后的力气嘱托道,“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让你见到哈睿。”
“哈睿殿下没死?!”缪煞激动不已。
“他被我救了。”墓幺幺努力的说完,“所以,答应我,我会让你们见面,也可以日后带走他的同时,把你也带走。”
“啊啊啊谢谢妃子殿下!妃子殿下大恩大德小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主人知道你就是妃子殿下!”
听到缪煞的承诺,墓幺幺的心里一松,顿时黑暗就席卷而来。
“妃子殿下?妃子殿下?”
……
噗——
密室内。
哈睿一口鲜血喷出,月白色的鲜血将满盆的海水染得如同在海水之中盛开的一片片昙花。
轻瑶见状有些担心,却并不敢近身,只能干干问道,“你……贵子她怎么样了?我已经按你的要求给你拿来水了,你若骗我,我会杀了你的!”
哈睿把手从海水之中抽出,靠到墙上,咽下喉口里还在翻腾地鲜血。“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外面一阵骚乱,“墓贵子受伤了!”
轻瑶顿时惊喜万分,赶忙关上密室的门,对哈睿说道,“你老老实实地!我去看看贵子!”
哈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当墓幺幺的鲜血流到海水里时,他就感觉到了。可奈何他已脱离海水并不能驾驭夜昙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墓幺幺与蠜丰交战。不过好在轻瑶来给他送日常补给,他记得这个侍女,就立刻跟她要求要她端上一盆海水来。
可是只是一盆海水,无疑等于让他拿千万分之一的力量,与蠜丰对抗。
但是就算这样——
还好,救下了她。
还好。
……
“你说什么?”狐玉琅提高了声调。
“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了,贵子的身体早就不适合战斗了,可你们没有一个人听我的。”卢明成灰白的胡子气得乱颤,“别让贵子拖着这样一个满身是伤的身体去跟那种怪物肉搏,还指望我来救她?你看我长得哪里像丹祖大人吗?!”
乌肃雪噗通一声跪在了卢明成面前,抓住了他的裤腿,“卢老,我求求您了,救救她!”
蒋安青见状也跪倒在了卢明成面前,叩首道,“卢老,求求您救救我家贵子!”
“出于感情,我当然想治,出于自身能力,我治不了!听懂了吗!我治不了!除非你们现在立刻把她送到丹祖面前!”卢明成怒吼,“你们跪我,我去跪谁呢?!”
“行了。”王师傅这时走出来,“丹祖就在弗羽家,以我和老李的脚程,两个时辰内就能将她送到。”
众人一听,知道只能这个方法了。王师傅这就走到墓幺幺面前,准备弯腰将她抱起来时,手却一下被抓住了。
墓幺幺缓缓睁开眼睛,抓住了王师傅的手,“我不能回去。”
“还胡闹!”王师傅显然怒极,一时都没有收住自己的气势,登时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犹如坠入冰窟那样浑身骤冷。
她紧紧地攥着王师傅的手指,“我若退了,一切都付诸东流。”
“不行!你为了一个男人,命都不要了?!我看你是疯了!!我他妈真想在这里打死你!”
“王师傅。”她突然伸出手搂住了王师傅的脖颈,将他朝下拽到自己身上如同甘愿被他抱起来那样的动作,贴近了他的耳朵说道,“我并不是为了弗羽王隼,我是为了不能看着圣帝得逞。我不能,我知道——我爹也不能。如果你今天让我回去,我至今为止一切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
四更。
昨天因为我家里有事,没更新,今天多补两更。
爱你们么么哒~
第924章 有我霆华
在一片死寂之中,突然——
“不行啊!”有人忽然站起,大声喊道。“只有一天怎么可以!我愿意用我这一条命,换贵子一条命!”说完,他已经咬破舌尖,精血喷溅到契约之上。
“没错!只有一天怎么可以?!”又有人大喊道,“贵子必须得长命百岁!”
刷刷刷。
一道道凝出符文的光芒像一片片冉冉升起的星火从桥面上升起,汇聚在她的眼前,明明不过是一颗颗米粒般的光芒,却如同灼热的火焰那样灼伤了她的眼眶。
乌肃雪这时走到她的身旁,跪倒在她的面前,“您是我们霸相府的贵子,没有了您,我们所有人都回去,也不叫衣锦还乡。”他抬起头来,噙满了眼泪,“贵子,我愿意用我毕生所有,换您安然回家。”
……
四野黄莽,天阔苍寥。千万里川海,邪魅魍魉怪。
一人,持一把扇。身前风,身后恪。
多年之前,她曾也站在一座城门之前,一人抵万师不得入城门半步。
墓幺幺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扇子,“霆华,兮风对你下的符咒使你很是痛苦,可是没关系,现在,我回来了。我曾以骨血以魂灵誓许过你,我生,你便陪我同享荣光万里,我死,你便陪我共饮一杯黄泉水。”近一万人的化力,源源不断地归于她的身体之中,滋养着她已经支离破碎的经脉,被生灭力吞噬掉成为新的生灭力,在她的体内无尽的循环着。
她手中涌动起微弱的雷光来,一点点渗透入手中红骨黑扇之中。细小的雷光好比叶子的脉络穿梭在每一个被慢慢打开的扇轴之间,像是王母手下最精巧的织女那样穿针引线,在满是怪戾符文所覆盖的凌乱黑色扇面上一笔笔用雷霆绣上精致的图纹。
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缱绻,手中那万钧灼烈的雷光也侵染了这样温柔的意图,汇入的每一笔都像是新晨的露水,春花刚染的绯红——这是她写给霆华所独有的篆刻,也是他们之间独有的专情。
“醒过来!我的霆华!!让我们重新,站在万峰之巅!”
——轰!
惊雷处,云雾破月。
已经完全撕破脸皮暴露自己的蠜丰此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根本不会在意荒人的死活,此时连虚情假意地伪装都不肯做了,满心只有墓幺幺身上的混沌。当他再次察觉到墓幺幺的气息出现了在了战场上之后,他立刻带着荒人大军赶到了剑首。他现在眼里只有混沌,于是将所有荒人主力军队都调遣到自己身边,无论手段多么下作,也要将墓幺幺捉下夺走她身上的混沌。而荒人军队现在群龙无首,神蜗已经完全苏醒,夜昙海变成火海就在今夜,又没有一个人是蠜丰的对手,除了跟着蠜丰听从他的命令,也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于是所有的荒人大军。
加上蠜丰。
面对一个人。
多么可笑、拙劣、卑鄙无耻的画面。
可墓幺幺站在他们的面前,身后是五面猎猎迎风吹展的长旗。
她望着对面黑泱泱的魍魉大军,像是很久之前就做过的那样,打开了扇子遮住了半张脸。
雷煞如同黑色的蕾丝面具那样随着扇子缓缓打开而一点点从她的手指蔓延至她半个身体,半个脸。她如同从雷池中沐浴而出的神佛,淡漠地盯着它们。
她的瞳孔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绿色,只是灰蒙蒙的的一片,叫人望去感觉像是望着一片灰色的无尽沙漠。
“有我霆华,定斩你满族荒人于此,叫你们无一人过得这御尺桥,信否?”
她浅浅一笑。
如多年前一样,却也如多年前不一样。
只一人,已千军万马。
——————————————————————————————
今日份更新送上!
爱你们!
因为今天写的多了~我爱霆华~超爱霆华小天使~~~
第925章 忤我行者
生甲生庚,始有道萌。氏族神宗,台庭下三元圣,发辉两至阳。氏族神宗,月下樊龙,列宿粲成行——
于一海下。
与一天际。
皆避一雷。
因那如盘古巨斧开天辟地斩下的声雷滚滚,纵横夜昙两万里,杀意已昭天下:
忤我行者,皆为敌,尽可诛。
夜海于雷光间颠倒成可怖透彻的白,像午时盛阳下刽子手落下的白刃那样森森的光白。一线黑光于风中穿过,海浪下陷出反常如深峡的螺旋,一道道血浆如同高矮不同地喷泉急速便沿着这道极限速度所过的线,猛然喷发。雷霆落下的火如同一片片红叶,将还来不及被重力吸引的尸体瞬间烧化成灰。
夜不寂,月不落。
以那五柄高扬的军旗为界,扇形的分界线分明的触目惊心。在军旗前面,染透了各种颜色的血,就算已经不停渗透流至海里,那血浆厚到几乎已与人的鞋底齐平。而军旗之后,御尺桥净白的笾玉石砖,折着柔和的月光和一道道夺目连天而起的雷云朵朵。
这把名为御尺巧的刺入夜昙海插入荒人心脏里已逾千年的神剑,于千年之后,锋芒再染透红霜。
已两个时辰过去——
果然如这个女人所言,没有哪怕一个荒人能过得了这军旗处半步。
而这个哪怕他们之中最弱小的荒人,看起来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撕碎的女人,就静静地持着一把小小的黑扇,站在御尺桥最前面,岿然如山。
她甚至抬起手指轻轻的抿去嘴角的血色,眉眼含笑似与人一场月下舞。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与之为敌的人。
贲临御尺桥周围的海水里,已经没有了让它们所安心的气味,而是浸透了令人恐惧的血浆和烧灼的尸体。这些荒人们,不知是谁最先退后了一步。
若恐惧有滋味,若恐惧有名姓。
那应该是她——墓幺幺。
紧接着如同山崩离析,开始有第二个人后退。
“你们做什么?!后退什么?你们疯了吗?!给我回来!她就一个人?你们难道连一个区区的弱小的人类母畜都害怕吗?!”蠜丰高声怒吼着。
“神使大人,如果您不害怕的话,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动手?之前这个女人,都是哈睿殿下亲自出手。”一旁有一个荒人将军说道。
“你们不怕神蜗了?如果不把这个女人杀了,你们都会被神蜗给烧成灰!”蠜丰气急败坏地捏紧了手里的骨杖。
“当然也怕神蜗,但是我不能现在就看着我的族人白白给那女人送死。”那将军说道,“所以我们选择去攻击别的地方。这样的强者,还是交给蠜丰大人。”
“妈的你们这群蠢货!”蠜丰破口大骂,可剩下的这些荒人军队很明显并不很服从他这个神使,纷纷跟着自己的将军朝两边的帅塔攻击去。
顷刻间,蠜丰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他看着远处桥上站着的墓幺幺,恨得牙根直痒。“低等的,卑贱的劣等种族,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帮你们这些臭虾烂鱼!一个女人就把你们的胆子给吓破了!还得我亲自来!”
他一挥骨杖,白骨混入海浪之中涌成两条半水半骨的是巨大的狰狞毒虫,直接朝着御尺桥飞去。
然而,当这两条毒虫还没飞出……
蠜丰的眼前一花,身后滚烫如同火山被搬到了背后。
“好像,就剩你自己了?”
他大惊失色,却也反应不俗,三道骨墙瞬间从背后生长而出——
可骨墙生出的速度还赶不及这道雷霆的光速。
一道雷霆如同长矛之箭,刺穿了他所有的骨墙,哪怕他最后拼了老命凝出最后一道骨墙好不容易抵消了这道光,整个身体也好比是一扇被长枪破穿的盾,硬生生承受了这雷霆所有的聚力,被钉在海面之上滑出一道汹涌澎湃的巨浪。
可这只是个开始。
“惊蛰九变,其四——八方风雨。”
一颗颗小水珠在一瞬凝在一起膨胀变大悬停在空中,细小的霹雳啪啦声此起彼伏中,一道一道细小的雷光凝在这些小水珠中放射着耀眼的光,好像是无数颗会发光的夜白灯珠漂浮在半空中,奇妙不可方物。随着墓幺幺最后一个字音罗下,这些僵停在空中的雷光灯珠瞬间落下,因为速度太快,而在空中滑出一道线来。
仿佛在见证着一场闪闪发光的暴雨落下的轨迹。
数不可数的尖锐细小的雷线刺穿了整个海面,连海水汇集的速度都赶不上这雷雨落下的速度,于是海面就像是一个被烧灼的蜂窝煤,被雷线穿透出无数个红灼的光孔。
更别说蠜丰。
“啊啊啊!!!好痛啊啊啊!”蠜丰在这雷雨之中避无可避地,惨嚎不已。“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强,没错,这一定是混沌的功劳!一定是混沌!不,混沌是我的!是我的!”
疼痛加重了蠜丰的渴望,他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凶狠得开始攻击着墓幺幺。已经完全暴露自己的蠜丰此时毫不顾忌什么,拿出了全力,他的生灭力比墓幺幺的要凶猛更多,在空中凝出灰色的白灰质的漩涡,张开骷髅大嘴,要将墓幺幺吞噬殆尽。
墓幺幺握紧了霆华,面不改色——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十殁族的对手,不能再像之前生灭力先天压制化力那样的有优势,是势均力敌完全硬拼硬的战斗。
……
——————————————————————————
一更。
第926章 逆转
从蠜丰身边离开的荒人军队选择扑向了帅塔的两边,的确如它们所想,不用再面对墓幺幺。从他们远看,不过是不到一万个虚弱的残兵败将。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它们所做的选择根本是另外一个荒谬至极的误解之谈。
紫色的火焰沿着高耸的御尺桥城墙一路盛灼,将所有攀附其上的荒人瞬间就烧化成灰,远远看去就像是御尺桥上盛开了一片片紫色的藤蔓玫瑰,夺目至极。
狐玉琅两个分身坐镇两边,凶残程度完全不输于墓幺幺分毫。而那些他们荒人看起来所谓的残兵败将,更是各个如同吃了什么奇药一样,赤红了眼浴血厮杀,各个都如那战神附体,只气势就叫人不寒而栗。
预想之中近在咫尺的胜利非但没有唾手可得,反而是预想之外的强敌一个接上一个,变故也接踵而至,海面之下神蜗的气息越来越近,海水也变得开始越来越灼热,可近在眼前的御尺桥却前所未有的难以攀越。
于是一切本荒唐的事情,就变得自然而然逆转发生了,荒人开始兵败如山倒。
而荒人身后的海水之下,那是无数的没有太大战力的老弱残幼的荒人族人。当自己族群前线的军队开始兵败,身后这些弱小被神蜗的恐惧更加所奴役,变得疯狂而无法控制,它们冲破了军队的控制管束,不管不顾地朝着海面之上冲去,朝着御尺桥爬去。
它们不想死在这里。
如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荒人大军几乎是腹背受敌,前面被御尺桥上人族的攻击打的焦头烂额,身后却不防备被自己的族人冲破了管制,登时,它们军队立刻就被冲散了阵型,攻击更是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而愤怒、暴躁、以及极致的恐惧,是最容易扩散的瘟疫。
这样的瘟疫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足以将一只训练有素的荒人大军,给破坏的七零八碎。荒人军队之间没有了阵型,老幼病残不能化身为人的凶兽穿插其中,不分敌我地朝前厮杀翻涌着。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使得这些本来还有一丝理智和智慧的种族,退化成了只知拼命向往陆地的野兽们。
“完了……”其中一个荒人将军看着眼前的场景,痴痴呆呆地吐出两个字来。“全完了。”
“嘁,老子早知道会这样。”缪煞翻了个白眼,远远地避开了这些疯狂的野兽们,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身体变得微小,朝着御尺桥的方向小心得游动着。“谁叫老子聪明,早早地攀上了高枝儿呢,哈哈哈我可真是天才。”
缪煞大概是唯一一个此时会感到开心的还有理智的荒人。
狐玉琅甩掉夜鹤惜雪钺上的血渍,站在高高的战垛之上,凝望着远处纷涌的兽潮。他轻轻眯起眼睛,看到远处海面上已经开始渐渐泛起的橘红色,神蜗的气息已经非常明显,那种恐怖的灼热感就算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得到。他开口说道:“结束了。”
“没错,终于……结束了。”房泽看着眼前已经完全不具有任何战力的荒人们,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却不知何时已老泪纵横。
狐玉琅反应仍然很平淡,他转过头来望向剑首的位置。
有了这一万人的御神契,那蠜丰应该不是她的对手——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他的神识能感受到蠜丰的气息正在逐渐变弱。
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可是蓦然——
犹如被风拂过了眼前那样,他的瞳孔猛地一放紧着一缩。
狐玉琅常年挂在嘴角的笑容此时如同冰雪消融,又如冰雪新上——霜寒万里的冷。
……
墓幺幺抬起扇来,雷霆凝成的锁链一下就将蠜丰从海水里拽出拽到了自己的面前。锁链之下的蠜丰,已完全没有了那森森白骨,而是一个可怕的畸形,如同蟑螂一样的身体上顶着一颗巨大的头颅,两只大小不一样的没有任何轮廓好像是眼睛的黑洞死死地盯着墓幺幺。
“你不杀我是想从我身上知道些什么,对?”蠜丰恶狠狠地说道。
“没错。”墓幺幺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你得到了混沌,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样低级的东西!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杀了我!”蠜丰嗷嗷大叫。
墓幺幺冷笑,揪着锁链就准备直接将他拽起带走,日后再慢慢审问,不怕他不说。
可她刚刚一转身,身体顿时一僵,扇子猛然朝上狠狠一挑,雷光盛烈地灼烧而出!三道雷剑只是发出浅浅一道波纹,就如同被人凭空捏住了那样悬停在了半空。
她毫不犹豫地将扇子朝下一甩,扇面朝下激起无数雷潮,可……
同样地如同雷剑所碰触到的那无形墙一样,止于手下寸许。
须臾间,这看不见的光墙忽亮起无数的微光——那是无数星辰闪耀在她的四周。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扔出扇子,从海面之下抽出一道雷光凝成的长刀,纵身朝这一个方向砍出——
轰——
这把狂猛如同道使的雷刀,在半空中肉眼可见的碎成了齑粉。然后就像这把刀的去势砍在了她自己的身上那样,她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数百米才跌入海水之中。
陈冷地海水如同水银一样灌到了她的口鼻之中,她强撑着从海水之中钻出,可余光只看见无数的星辰闪烁着光芒从她身旁掠过——
轰隆——
这些微小的星辰像是一把流星锤,将她直接从数百米开外的海面,直接轰到了御尺桥的剑首。她毫无招架之力地地被甩飞在空中,撞折了那五面军旗才堪堪停下。
噗嗤——
墓幺幺趴匍在地面之上,努力的撑起上半身,却先吐出一口血来,在她面前这本来毫无血迹的笾玉长桥上染上了猩猩的惨烈。
她抬手攥紧了霆华,想开张开……剧痛却从手指上传来。
一个人踩碾在了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人,碎掉的内脏倒流在喉咙里,卡住呼吸堵住口鼻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也好过此时逆流汇入骨髓间的什么滋味。
“兮风。”
——————————————————————————————————————
二更。
第927章 自由
喃喃的两字太过轻,并不足以在嚣嚣战场之间被人听见。
可是墓幺幺恍惚却觉得,那人是听见了的。
不然他踩在她手指上的力气又变得更大了——她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他的脚下是怎样一点点碎成粉末的。
可是此时她并不想在意了。
“墓幺幺,你可知罪。”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也是从一开始在自己与蠜丰战斗时,从背后突然发力偷袭她的人。
“向因。”墓幺幺甚至都懒得去看上那人一眼。
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己右手上的霆华上。
只要霆华在自己的手上——
她就能——
她就能——
“不用费力了。”兮风的声音凉凉冷冷地从她头顶上响起,“有我在,它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他这样说着,手上亮起一串串明亮的篆文来。
墓幺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能感受到霆华的痛苦,能感受到霆华的惨叫——她于是拼尽了全力挣扎着,调动了一切所有的生灭力涌入手中,也要保住手中唯一绝不能再次被夺走的希望。
可是。
她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笑。
有多么温柔。
就有多么不屑。
“它不属于你。”
啪嚓一声。
兮风抬起了脚,她的手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成了不可能的弧度,露出了森白的碎骨。他甚至不用弯腰,霆华扇就被他手中那些篆文重重包围,凝成一团明亮的光团飞入他的手中。
透过一片血红,她看见他倾城的脸上一片淡漠的无谓。
她听见什么东西从自己胸口里破胸而出。
仿佛肋骨从里到外被掰开,每一寸皮肉如同鼓皮被撕碎,魂灵被扯成一片片的碎块。
“还给我!!!!”
赤月之下,本该被折断双翼的黑雁,腾空而起——
……
可是无数的星辰从她四周陨落,叠成一层层交织的网,将她捕捉在中。她是撞在蛛网上的黑蝶,仍然在疯狂的挣扎着,那些星辰每一个都如同凶狠的怪兽,在她身上撕出深深的伤。可她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一样,双眼之中只有不远处那一身青衣的男人。
向因皱眉,“这墓幺幺何时变得如此强了,她与那荒人战时不是已经受伤不轻了,怎么还能有如此大的力气。虽避开了她的死穴,可我这五重猎宿罗星网还能拦不住她了?”
于是他又加了一重。
六重猎宿罗星网下,她仍然在朝前走着,每一步,脚下都是淋漓的血。
向因还不信邪了,又加一重。
万钧星辰凝成一点,刺穿身体的痛苦可想而知。
墓幺幺的嘴唇已被她自己生生咬出了一排血洞,可她仍然朝前努力走着。终于,她伸出手已经能抵到霆华的气息,于是她灿然一笑,手中生灭力轰然爆出——
“小心!”向因突然反应过来她的目的,大声喊道。
一条怪蟒从她手心中轰然爆发,朝着兮风就兜头咬下!
可是轰——
这条黑色的怪蟒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态僵停在了半空之中,肉眼可见的裂纹从它的嘴角裂开,一路盘到它的身体之上。
在它碎裂的黑色雾气之间,渐渐露出兮风的身影来。
一白剑,一青衣。
他的脸上,仍然冷淡无虞,仍面无表情。
“狂妄。”他吐出两字来。
咳——
墓幺幺甚至没有一点力气去抬起手来捂住嘴,让血不要喷涌地那么猛烈。
她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那样,晃了两下就软倒在了地上。
“你,做了什么……”忽然,兮风这次开口时,带了一些愕然。
她的视线从兮风的脸上落在了他的手上——
包裹着霆华的所有符文都已碎裂成粉,露出其中那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黑底红骨扇。
“从今往后,你就是皑皑白雪化时第一道落雷,第一道破开无尽冬夜的惊雷,第一道宣告冬已尽春已至的初光。春霆初华扇,我的霆华。”
从她的胸口处,一道道的雷光渗出,漂浮在半空中,汇入那黑底红骨扇上,篆下一道道的纹,像是第一次时,像是后来的无数次时。
当最后一道篆刻落下。
啪——
一声微弱的响声。
沿着那道篆文的边角,一道裂纹透出。这道裂纹如同在空中支离破碎的枯叶那样,不可逆转地将整个扇面都篆透了。黑色的扇底很快就裂透了,在空中碎成了一片片黑色的杨絮。
最后剩下红色的骨。
在兮风的手指之间,瞬间化成了粉末。
飘扬的扇絮,落在她的脸上,温柔而不舍,像是告别的吻在了她的眼角。
霆华,你自由了。
在一片血红之间,她好像看见那个世上最美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灿烂的微笑着,朝她挥手告别。
“在这个世上,霆华最爱最爱最爱主人了!”
“比主人爱霆华还要爱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那种爱哦。”
她想起来曾经见过那少年狡黠的酒窝,终于忍不住笑了。
……
———————————————————————————
今日份三更送上!
我知道你们又要骂兮风了,请骂,不要留情!
爱你们~~~
第928章 旨意
“墓幺幺,你竟胆敢毁了十三公主的至宝?!”向因大惊失色,怒不可遏地抬手再加上一重猎宿落星网。
正正八重猎宿罗星网的一层层将墓幺幺裹在正中央,此般坚硬的笾玉整石地面,碎裂声间沿着她的身体轮廓被猛然压出一圈深深的下陷沉坑,可想而知与她身上承受了怎样的重量。这样的重压挤迫着没有生灭力保护的肉体凡胎,还未失去神志就已经令人咂舌,可她这样的状态下,紧紧地攥着拳撑着地面,还在试图站起身来。
在向因眼里她此时的挣扎看起来和虫搏没有任何区别。他眯着眼睛,冷道,“看在霸相的面子上,我才对你下手轻上许多,我劝你最好不要执迷不悟,否则就别怪我连霸相的面子也不卖了。”
“两位,是否稍微有一些过分了呢?”
墓幺幺的身上陡然一轻。
血色染过的视线里,依稀辨得一身锦阑缎织的长衫,边角上绣着精美不可方物的云堇长纹,挡在了她的眼前。
“小王爷。”兮风攥了下手指,似乎在确认着手心里空空荡荡的触感,许久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随口一应。
可向因却很是惊愕了,“小王爷为何会在此?”
“两位背后偷袭不成,又趁人之危,还联起手来这样对付一个女人。本王又怎能错过这样一出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戏呢?”若不是身临其境,这几个人都会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玉琅从不会有这样尖锐的口吻,更不会在言语之中轻易露出什么立场。
于是一时间,这情景都难免有些耐以寻味的意思了。
兮风并没有什么反应,回应也只是多瞥了狐玉琅两眼。而向因视线求助兮风未果,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道:“虽不知小王爷在御尺桥有何贵干,但今日此举实谨遵圣帝陛下的旨意。”
“旨意?”狐玉琅挑出两个字来。
“本该带十三公主回去的孙昌意将军迟迟不归,息烽将军又刚好出关,圣帝便派我们两个来御尺桥亲自带十三公主回去。”
狐玉琅沉吟不语,没有开口。
向因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赶忙补充道,“圣帝担心诸位将军的安危,让诸位守桥有功的将士们立刻撤退,放弃御尺桥,回到魂归谷。”
……
“贵子?!”随后赶来的房泽等人看见眼前这一幕,顿时就比如乌肃雪这样的两眼立刻猩红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王师傅兜手一把拽住,动弹不得。
“向因大主簿,息烽将军。”王师傅走上前来,并没有去看墓幺幺,先与两人礼貌道。“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让我们现在就撤兵?”
“王师傅。”向因忙是回礼,视线不自觉地飘到一旁被他束缚的墓幺幺身上,眼神总是有些发虚地,咳了一下不太敢直看王师傅的眼睛,说道,“是的,这是圣帝陛下的旨意。”他刻意重重地咬重了这几个字。
“向大主簿。”房泽走上前来行礼,“我是龙襄军统领房泽。可能您刚来,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情况。您看一下御尺桥现在的情况,我们是占据绝对有利的上风的。那夜昙海下有一种叫神蜗的东西已经苏醒过来,它苏醒之后整个夜昙海都会化成一片火海,这些荒人也会立刻被屠戮干净,再不为患,您看,那海面已经泛起红光,据我们的推算,天不亮,这夜昙海就会……”
“房泽是。”向因冷冷地打断了房泽的话,“你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听不懂圣帝的旨意?圣帝要求你们,每个人,马上,即刻,退离御尺桥。若有耽搁,哪怕一分一秒,也论做谋反,格杀勿论。”
从头到尾,向因根本没有回过头去看上一眼御尺桥。房泽不是王师傅,他向因用不着如此忌惮,于是非常杀伐果断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可能是诸位将军来的有些晚,没听明白我意思。我再劳心多解释一遍好了,我不关心我身后这夜昙海会发生什么,更不在意那什么神蜗苏醒,唯一驱使我来此地,唯一让我在这御尺桥上的原因,是圣帝陛下的旨意。所以我劝诸位大隆帝国的大功臣们,从此时此刻开始,最好像我一样,不再回头去你看你们背后这什么夜昙海,无论日后上了朝堂之上受封领赏,还是酒宴上把酒豪情时,提起夜昙海御尺桥六个大字时,提的一切前提是——圣帝陛下英明神武,求贤若渴,爱才如命,惜我性命最后关头也不曾放弃我们。这样做的话,御尺桥夜昙海这六个字,会是你们日后爵名封地,雀袍玉带上最闪耀的宝贝。亦或者,你们要——”
“三尺发,高悬定海门。”
————————————————————————————————
一更。
第929章 红
向因其中意味已不言而喻。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当然看得清他眼里那脏鄙的得意。
“……向大主簿,那容我多问一句,墓贵子这……又是犯了什么罪需要被您和息烽将军当成犯人一样对待?”一片沉默之中,房泽开了口。
不等向因开口,房泽倒先抢白,“若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先给墓贵子让出个道来。墓贵子在御尺桥上的功劳,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得多。所以若向大主簿所言为真,为何要给我们最大的功臣犯人的待遇?”
他话说完,四周不知何时赶来了一些将军和士兵,他们不发一言,默默地站成了一圈,分明将向因和兮风包围在其中了。
“你。”向因当然注意到这样奇怪的事情,气氛也越来越说不出的诡异,他看着越来越多人的人群,下眼皮朝上挤了两三次,看着房泽已非常不善的意思。“她墓幺幺封疆大阵一事还是戴罪之身,可竟敢混入御尺桥之中,分明图谋不轨。其次,你们三番两次抗旨不撤兵,嵬雍军那边已有人承认是墓幺幺不让你们撤军。再次——她竟然敢毁了十三公主的至宝,不论其他各种,只这三罪,我对她如此已是看在霸相的份上!”
他这样说着,仿佛为了重正自己的威严,再次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只听咳咳两声剧烈的咳嗽,墓幺幺刚才被狐玉琅所抬轻的身子再次狠狠砸入地面,坑洞再次下陷几尺。
血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崩出皮肤表层,从她已经褴褛甚至不蔽体的衣服里渗出血浆来,流入地面上龟裂的纹路之间,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有人再也难以忍受这样的情景。
“操/你妈!!”一声怒骂震耳欲聋地响起,王师傅一个不注意,乌肃雪已经冲了出来,扑在墓幺幺身边,挡在了她的面前试图将她扶起,“你他妈的狗/屎软蛋一个,你是不是之前一直阴在暗处不敢动手,就等着我家贵子和荒人战斗已筋疲力竭满身是伤了才敢偷袭?!你算个鸡把的男人!有本事真枪真剑的跟我来一场!操/你妈这样针对我家贵子,是你家祠堂缺个祖宗准备请我家贵子去当?!”
乌肃雪本来说话就快,连珠带炮的一串骂完,向因提上去的一口气都没有下来就差点憋进五脏六腑里去。他的脸色由黑到白到剧红如黑炭连着烧透了,想他承恩入主枢星台,什么人物见到他不得把脑袋埋到地里去,什么时候听到过这样肮臜的话。“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今天就操/你妈你个狗日的龟孙子日你妈的,快把我家贵子放了!”说来奇怪,本来在向因兮风以及狐玉琅都在场的情况下,这三个人的气势就已经压迫得他们这些修为远低于他们的将士们很是难受,别说说话了,连呼吸都很艰难,所以一时间能开口有条理说出话的,也只有房泽。但是乌肃雪不知从哪里硬是逼来的狠劲,冲出来骂完一串的话,也觉得处于三人的压力之间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墓幺幺此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声带应该已经刚才被压力所撕裂了,之前就受过伤的右眼似乎旧伤再发,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她凭着声音和气息感觉到乌肃雪在自己眼前,明明背影是颤抖的——在三个上位者面前,他还能如此强硬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可是,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的真实面目,知道他们阴谋诡计穿肠的肚腹间隐藏着怎样的狠戾和毒辣,这让此时毫无反抗之力的她只能感到无休无止的恐慌。
她极尽所能的朝前伸出手,抓住了乌肃雪的手指。
乌肃雪的肩膀并不是很宽,还是青年人羽翼未丰的感觉,着着黑色的梼杌卫战盔也显得比那些中年将军们稚气上一些。
因为这样的事情,乌肃雪还特别不甘心,私下里最爱举重锤在身上要把肌肉练得更宽更阔,说是更有男人味,更招女孩子喜欢。
这些日子里乌肃雪还总说,哎呀等回老家找个贵子这样的媳妇可怎么办,骂也骂不过,打又打不过。同僚也好长辈们如蒋安青房泽总说,就你这德行还找什么媳妇,我看你是被贵子迷了眼了看不上别的女人了。
他就嘿嘿傻笑,也不骂人了也不顶嘴,乖得像个大鹌鹑。
可是此时他竭尽全力的绷紧的身体上每一根线条,都势气强猛而无畏。在她的手指碰到他时,肉眼可见的,他绷紧的肩膀一下就软了许多。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忙回过头来,弯下腰来抓住墓幺幺的手指,“贵子没事,我们都在呢。我来保护你了,别担心。”
“别……管……我……”她竭尽全力,可呼出的却只有空气,一个音节也没有。
“够了。”随着这声凉凉冷冷的声音。
一道光从远处落下。
她比任何人都熟悉这道光,也比任何人都曾朝思暮想过这道光背后的那比光还明亮的人。
“——不要!!!!!!!!!”
声带撕裂,她墓幺幺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发出这样令每一个人都心头为之一颤的声音。
滚烫的,灼热的,堪比火焰的液体,溅了她满脸。
“乌肃雪!!!”
“乌将军!!”
众人惊呼声一片,可她却在此时退化掉了所有的听觉,听不见四周有多么嘈杂紊乱。
多番重影的眼前,人影物影幢幢,是叠光的万花筒,却只有一种颜色。
红。
红——
血的红。
是归雁宗满山的红。
是归雁城满城的红。
是归雁山梨花雪上的红。
是怀里那颗白发人头的红。
是她每一夜每一夜噩梦的红。
是她眼前如同木偶一样倒下的乌肃雪,一身的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墓幺幺的眼前在此时涌入从来没有过的热血,像是被滚烫的开水从鼻孔里逆行灌入肺腑,每一处经脉都蓬勃着她毕生所承受却永远不能逃离的噩梦。
————————————————————————————
二更。
第930章 悲(三哽)
“无名小辈,出言不逊,目无礼法,抗旨不尊,祸乱人心。向主簿未免太优柔寡断了。”剑意收回时,清越好听地堪比珠滚玉盘,他淡淡地望着墓幺幺,她的脸上此时触目惊心地一条溅起的血线。而她的手指,她的手指上还搭着那个在他眼里不过无名小卒的男人的手,失去生命力的手指,已经没有力气再攥住她的手指,他的血已经流出,蔓延至她的指尖,流到她的手心——
她应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血。
她应该清楚的感觉到一个人在她身上生命渐渐消失。
计算精准的恶意。
分毫不差的折磨。
兮风平静地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再有妄议圣意者,皆如此人,一律当诛。”他并不用看向四周,四周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已经死寂一片,噤若寒蝉。
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无关地位,无关虚妄的什么。
向因之前铆足了劲,一番高谈论阔,恩威并用,也没有在气势上压迫住这些已经将生死抛之脑后的铁血汉子们。可兮风就只是三言两语,随手杀了一人。
这就如同一座所有人都无法翻越的南天门,镇压在了他们的面前。
旁人或许会当成杀鸡儆猴,立杀威而服军。
但是在狐玉琅这样的人看来,兮风根本不过是没有把人当成人来看罢了。
在这个人的眼中的世界里,是不会有人命这种概念的——就像是天生降临在这世上站在所有生命链最顶端的存在,世人万物皆为尘土,碍眼,就会被扫去,这是天理。
狐玉琅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嘴唇,心里其实已经百转千回计算了无数种可能性。其实冷静下来,他并没有任何缘由和兮风在此时有任何敌意。他看向墓幺幺,虽说按照诚信他的确买了墓幺幺的命,的确也应该让她死在自己手里对自己道心才最稳妥。但是如果只是为了亲手杀她,而冒着与兮风产生罅隙的危险——仿佛太不划算了点。不管怎么说,他已经非常完美的达成了交易的绝大部分,帮她拦住了荒人至今,也一定程度上保了她的性命。好像精打细算来看,出于自己也好,出于天狐族的立场也好,还是出于修篁本身的利益。
他已经很完美的做好了自己应该在这场戏码里出演的角色。
那么——
结果是有了,过程怎样好像就并不重要了。
反正,看她如今这样痛苦,本来也是他的本意不是吗?最多只是到自己手里,会让她更加痛苦,更加受折磨而已。他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渐渐勾起一些。
“息烽将军所言极是。”狐玉琅看着墓幺幺匍在血泊之间的背影,开了口。
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很精彩的。
房泽等人还没从悲痛中醒转,咬着牙让理智主导,才能将视线从眼前这一惨剧中收回,这时狐玉琅轻轻一句话就如同利刃狠狠地正中了他们的心门。
“这也是为了诸位好。”狐玉琅掀起眼眸,并不在意这些人眼睛里愤怒的火焰,“也是为你们的墓贵子好。”
“……”
“……”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带她下去。”始终仿佛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王师傅,此时终于开了口,信步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还请向因大主簿放开她。”
“额,好。”向因被转瞬而来的形势兜头逆转冲击的有些懵,缓了一下才喜笑颜开的说道,“好的好的,交给王师傅你,我也放心。”
王师傅没有接他的话,走到墓幺幺面前,背对着房泽他们说道,“都听见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退兵。蒋安青,去通知轻瑶,把墓幺幺的东西收拾一下。”
“……是。”蒋安青咬牙说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大概是定局了。
连王师傅都不可能在帮他们,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坚守在这里的理由。
这座桥。
这座他们这些人坚持至今,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所坚守至今的桥,这柄神剑的剑尖,五面军旗已折断。因为一个人的承诺,她凭一己之力坚持这让这座桥后再不染血。
可在她的竭尽全力下,在这再不染血的笾玉桥面上——
染透了两个人的血。
她的,和另外一个将军的血。
他们的血猩红的汇聚在一起,写满了被谎言侮辱的尊严。
有人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夜昙海,那里已经开始有猩红一片的光,不久前,是令他们喜悦的希望之光,也像是他们贵子许他们的日出时的第一抹阳光。
这明明是神蜗苏醒的火焰从深海之中折射在海面的反光,还不刺眼,也不是那本该到来的第一缕阳光。
可有人愣是被这样的阳光刺痛了眼睛那样。
各个是丈八的儿郎,各个是在战场上红刀子里都不知出过多少次的铁血男人,回过头去,哭得难以自已。
悲痛,悲凉,还是何其悲愤。
还是……
本该来到的那第一缕阳光。
贵子你曾许诺我们的那第一缕光。
为何还不到来?!
……
轰隆——
星辰崩陨,石破天惊。
每一颗加覆在她身上的万钧星辰就好像是每一个曾加渚在她身上的枷锁,逐个崩陨成粉,星芒四溅好像雪崩的残影。不知从哪里而出的黑色狂风鬼哭狼嚎,好像是万鬼厉行那样从溃逃的星辰之中爆发成卷,凝出攀天的黑色龙卷。
许过你的,许过你乌肃雪的,许过你们每一个人的……
那道光若真的不肯来,那我便是那道光!
————————————————————————
今日份更新送上。
为我幺幺扛起大旗,这几章写的我自己都鼻子酸了。
爱你们,爱你们么么哒。
求留言求评论,本来还说要搞评论活动,结果因为你们懂得这种原因,也不能搞了,只能卑微的在这里求评论了,桑心。
第931章 这不是她
每一颗加覆在她身上的万钧星辰逐个崩陨成粉,星芒四溅好像雪崩的残影。不知从哪里而出的黑色狂风鬼哭狼嚎,好像是万鬼厉行那样从溃逃的星辰之中爆发成卷,凝出攀天的黑色龙卷。
向因大骇,手中掐诀,试图再加上一层猎宿罗星网,可他掐出的法诀刚飞出一半,刚刚碰触到那黑色龙卷的气息,就像浇如大火中的洒水那样瞬间被蒸发不见。
“这……这是什么,怎么可能……这,这同我测算的完全不一样啊?”他目瞪口呆,慌忙拿出随身所带的本命星盘,却见星盘之上的星辰疯狂乱跳,如同他的化力碰见那些黑色龙卷一样,顷刻湮灭成灰。连接在命元神魄上的星盘溃崩,他本人也受了激烈的影响,噗一口鲜血吐出老远,朝后踉跄了数步,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星盘,星盘崩了?!”
“向因主簿,去找到十三公主,带她走。其他人,跟着向因主簿撤军!”兮风此时站在了向因的面前,再一眼看向了王师傅,“王师傅,这里交给我,你跟向因一起走。”
王师傅很明显并不打算听他的,冷冷地看着他,“疏红苑的犯人,好像还轮不到息烽将军插手。”
兮风深深地看了王师傅一眼,并没有再坚持,视线却只是扫过狐玉琅,并没有跟他交代什么。
狐玉琅当然知道兮风为什么独独不跟他交代,因为他兮风知道狐玉琅是最会判断形势的人,这样一人也用不着他兮风来定夺他的去留。狐玉琅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黑色龙卷,墓幺幺的气息已经完全在这个龙卷风之中消失不见,他的神识根本无法穿透,很显然这绝不是化力。虽然之前她所展现的那些黑色力量,的确和化力没有任何区别,但是现在的,这个气息——绝对不可能是化力,狐玉琅百分之一万的确定。
墓幺幺身上一身的谜题,仿佛这个黑色的气息就是最好的解释,这也是他特殊的直觉。他想了想,明智地决定走。
因为他看见兮风拔出了剑。
彻底的,从剑鞘之中,抽出了那把当今绝世第一的神剑。可他之前杀乌肃雪,根本连剑都没有抽出一点。
这让狐玉琅对眼前的情势,有了非常直观的理解。
离开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那黑色的龙卷风。
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他非常清楚无比的感觉到了,墓幺幺的痛苦。这种感觉,让转过身时,眼角眉梢的笑容都愈加的明艳而温润绝色。
……
黑色龙卷突然急剧压缩,在半空中骤缩成一个不大的黑色圆球。不等一口呼吸的时间,轰然一下,视线里只能看见黑色圆球突然不见了,但无形里却是一股看不见的气浪,威力堪比几百枚爆裂符凝缩在一起同时引燃爆炸的效果。
以圆球为中心,整个剑首的厚达几米的笾玉石板被如数炸开粉碎,四周所波及到的海面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巨大流星所砸中那样陷进去几十米深的漩涡,其中所波及到的荒人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瞬间被蒸发成了气体。
而最先受到冲击的两人。
兮风秉剑立于中心,朝后退了三米左右,王师傅则退了也差不多五六米的样子。
不过两人此时并没有在意这个,而是都极为肃穆地盯着眼前的情景——
黑色圆球猛然爆炸开之后,露出其中一个浑身漆黑的“人”。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这个“人”虽然完全具备人类所有的生理特征,但是浑身却如同沐浴在黑色沥青之中出来的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漆黑黑的,还有一些黑色液体不断地从她身上滴落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黑色的软体动物形成了人类的外观罢了。
比起人,更像是一个怪物。
“幺幺?”王师傅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这声音显然引起了这个怪物的注意,王师傅只觉眼前一道黑光闪过,砰地一下,他就那“人”手中突然绵延而出的黑色液体直接抽中身体,被重重地击中扔出了百米之远。
——————————————————————————
一更。
第932章 平平如此
每一颗加覆在她身上的万钧星辰逐个崩陨成粉,星芒四溅好像雪崩的残影。不知从哪里而出的黑色狂风鬼哭狼嚎,好像是万鬼厉行那样从溃逃的星辰之中爆发成卷,凝出攀天的黑色龙卷。
向因大骇,手中掐诀,试图再加上一层猎宿罗星网,可他掐出的法诀刚飞出一半,刚刚碰触到那黑色龙卷的气息,就像浇如大火中的洒水那样瞬间被蒸发不见。
“这……这是什么,怎么可能……这,这同我测算的完全不一样啊?”他目瞪口呆,慌忙拿出随身所带的本命星盘,却见星盘之上的星辰疯狂乱跳,如同他的化力碰见那些黑色龙卷一样,顷刻湮灭成灰。连接在命元神魄上的星盘溃崩,他本人也受了激烈的影响,噗一口鲜血吐出老远,朝后踉跄了数步,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星盘,星盘崩了?!”
“向因主簿,去找到十三公主,带她走。其他人,跟着向因主簿撤军!”兮风此时站在了向因的面前,再一眼看向了王师傅,“王师傅,这里交给我,你跟向因一起走。”
王师傅很明显并不打算听他的,冷冷地看着他,“疏红苑的犯人,好像还轮不到息烽将军插手。”
兮风深深地看了王师傅一眼,并没有再坚持,视线却只是扫过狐玉琅,并没有跟他交代什么。
狐玉琅当然知道兮风为什么独独不跟他交代,因为他兮风知道狐玉琅是最会判断形势的人,这样一人也用不着他兮风来定夺他的去留。狐玉琅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黑色龙卷,墓幺幺的气息已经完全在这个龙卷风之中消失不见,他的神识根本无法穿透,很显然这绝不是化力。虽然之前她所展现的那些黑色力量,的确和化力没有任何区别,但是现在的,这个气息——绝对不可能是化力,狐玉琅百分之一万的确定。
墓幺幺身上一身的谜题,仿佛这个黑色的气息就是最好的解释,这也是他特殊的直觉。他想了想,明智地决定走。
因为他看见兮风拔出了剑。
彻底的,从剑鞘之中,抽出了那把当今绝世第一的神剑。可他之前杀乌肃雪,根本连剑都没有抽出一点。
这让狐玉琅对眼前的情势,有了非常直观的理解。
离开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那黑色的龙卷风。
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他非常清楚无比的感觉到了,墓幺幺的痛苦。这种感觉,让转过身时,眼角眉梢的笑容都愈加的明艳而温润绝色。
……
黑色龙卷突然急剧压缩,在半空中骤缩成一个不大的黑色圆球。不等一口呼吸的时间,轰然一下,视线里只能看见黑色圆球突然不见了,但无形里却是一股看不见的气浪,威力堪比几百枚爆裂符凝缩在一起同时引燃爆炸的效果。
以圆球为中心,整个剑首的厚达几米的笾玉石板被如数炸开粉碎,四周所波及到的海面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巨大流星所砸中那样陷进去几十米深的漩涡,其中所波及到的荒人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瞬间被蒸发成了气体。
而最先受到冲击的两人。
兮风秉剑立于中心,朝后退了三米左右,王师傅则退了也差不多五六米的样子。
不过两人此时并没有在意这个,而是都极为肃穆地盯着眼前的情景——
黑色圆球猛然爆炸开之后,露出其中一个浑身漆黑的“人”。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这个“人”虽然完全具备人类所有的生理特征,但是浑身却如同沐浴在黑色沥青之中出来的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漆黑黑的,还有一些黑色液体不断地从她身上滴落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黑色的软体动物形成了人类的外观罢了。
比起人,更像是一个怪物。
“幺幺?”王师傅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这声音显然引起了这个怪物的注意,王师傅只觉眼前一道黑光闪过,砰地一下,他就那“人”手中突然绵延而出的黑色液体直接抽中身体,被重重地击中扔出了百米之远。
——————————————————————————
一更。
第934章 我从不会让你失望
“我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
“这一次,也不会。”
绝对不像是墓幺幺的声音,嘶哑地像是什么朽衰的老太婆那样的声音,在兮风耳边轻轻响起。
兮风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睛,可是当他看见反应过来时,应也是晚了。
一道道黑影,从墓幺幺脚下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他所施的阵法,也在此时啪嚓碎开。
“你……”
……
“轻瑶小福,走。”蒋安青劝说道,“王师傅派我来带你们走,就别再耽误了。”
轻瑶牢牢地守在墓幺幺房间门口,坚决不肯退让一步。“我不能走,贵子走前交代过我,除了她,不准任何人进她的房间。”
“我们现在不进去,我现在是请你走啊。”蒋安青急道。
轻瑶坚决的摇了摇头,“贵子不回来,我哪里也不去。”
“贵子她……”蒋安青有苦说不出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忽然。
“这是什么?”
“啊!”
“向大主簿?来人啊!快去救向大主簿!!”
“怎么了?”蒋安青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连轻瑶也不由地望向骚乱的方向。
而当他们回过头来时,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
轻瑶一愣,瞬间感觉到什么就要冲进房间,结果却感到一阵没来由地恐惧,和蒋安青一样浑身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身后的门打开——
一个浑身黑色的“人”抓着一个女人的脖颈,瞬间飞出,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是十三公主?她怎么会在贵子的房间?”蒋安青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该问哪个问题更好了,“那……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
轻瑶好不容易止住发抖的身体,想起了什么一样,一咬牙钻进了房间里啪嚓一下把门锁了。当她检查过,弗羽乙乙和哈睿还好好地在各自的密室里时,才放心地喘了口气。
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会这么轻松地破了她给十三公主下的空间束缚?
——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来墓幺幺临走时交代她的,不行,她哪里也不能去,贵子不回来,她必须要保护住这个门谁也不能让他们进来!
……
夜昙海,距离海面之上,不到百米的空中。
“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十三公主凄厉的叫声响彻在御尺桥上。
“十三公主,别怕啊,啊啊这下面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别过来!”向因也同时开始大叫起来。
他们两个人被一团黑色的液体紧紧地绑住了四肢,高高吊起,绳索的末端,牵在一个浑身黑色的人手里。她悬浮在半空,如同拴着两条狗那样拴着这两个身份高贵的人。
“放开他们。”刷地一下,他们面前出现一个人来。
看见来人,十三公主激动不已,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委屈,哭得稀里哗啦:“兮风你来了兮风,快救我啊,下面好多荒人我好怕!”
明明就在眼前。
他刚到。
十三公主和向因就如同变戏法那样瞬间再次远离了他几百米。
兮风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再次追击而来。
可是他人刚到,十三公主和向因就再次被她拽走,消失在原地,下一次出现就是更远的海面之上。
向因恐惧的咽了口口水。
他难以想象地——
也十分无法预估的。
从兮风并没有太大变化的表情里看出一件事来。
兮风,竟然追不上抓住自己这个怪物的速度。
兮风,比她慢。
“你是想这样拖到天亮神蜗苏醒么。”兮风停了下来,他眼神冷淡而平静,完全无视了痛哭流涕的十三公主,也无视了已经快要吓尿裤子的向因。“你知道,没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选一个。”远处浑身漆黑的她,嘶哑的说出四个字来。
“……”兮风皱了下眉。
“不选,就全死。”她的笑声如同乌鸦在怪叫那样令人难以忍受。“我从来不会让你失望的,兮风。”
————————————————————————————
三更。
看到有人问我一直虐烦不烦,我简介里写的很清楚很清楚,这是个【虐】文。
前中期会很虐,后期才会直接反虐。
后面还有更虐的,建议先做好心理准备,谢谢大家~
爱你们。
前中期的虐,是为了后期的爽。
ps:大家尽量不要人身攻击,谢谢大家。爱你们~~~~~~~
第935章 偏爱
我从来不会让你失望。
轻飘飘的一句话,好像是多年前归雁山山门前,他牵着那个小小的人,迎风吹起她小荷髻上的絮带。“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师父。”
也像是她站在破穹化尊,立于万峰之巅,轻飘飘吹起的她睫毛旁边飞过的梨花雪白。“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失望。”
也好比那时归雁城白玉长桥亭廊处,她飞扑到他身上扬起那一身秋煌金绢扬起的衣摆。“兮风兮风,我没有让你失望?”
时过境迁。
泞于梦境。
穿过烽烟万里,落在墓幺幺漆黑的手指之上,一滴滴地流入他们脚下的万丈深渊。
他提起白剑,与胸齐平地遥指她的眉间,不语不言。
此时云翳遮过月光,白剑之上弥漫着的丝绵般的光泽沿着兮风的手指,一层层缭绕过他半个身子。他仿佛是刚从天梯之下走入人间,人间污浊不尘片染。这样淼淼的光影之间,瞳孔里似乎定凝地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你挚爱的未婚妻尊贵的十三公主,一个是大隆帝国千万年也难出一个的枢星台大主簿。无论哪个死了,圣帝怕都不会轻饶于你。哈哈……”她笑得开心不已,完全不在意那白剑上无形却致命吞吐着的磅礴剑意。
话音不落,他一剑已出。
轰——
他们脚下刚站定的位置,海面被劈开一处深不可见底的峡谷。而从这一刻开始,便再也难以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只能依稀分辨他们的残影在空中来回留下一道道光影斑驳的痕线,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分开,每一次都惊天动地地引起整个海面的咆哮。
“可换言之,这样的选择题对你兮风而言,好像太过简单了。”
当黑色液体形成的长幕在他们之中浅浅的落下,兮风轻不可查的蹙了下眉梢。在他的面前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他于瞬无限扩大了神识,捕捉到了两团气息。是两团黑色的液体,一个在他的右手边,一个在他的左侧。两团黑色的液体包裹着两个人,就连他的神识也无法穿透这两团液体,被完全隔绝在外,自然不知道哪个是谁。
墓幺幺的声音从远处袭来,依然嘶哑而难以分辨,“毕竟一位是挚爱,一位是同僚。一位是地位尊崇至高无上的公主,一位地位远不及她。而上天似乎格外偏爱于你,总让幸运于你身侧,佑你武运昌隆,以至于你曾经做过这样的赌博,也赌赢了,成就世间独一无二的这身撰着息烽名姓的袍铠。”
“所以你犹豫了,是因为你认为两个人都能救下来。”一道道黑色的液体从距他面前不足两米的位置凝聚出来,渐渐地形成一个人形。这人形举起双手来,平平与肩齐平,“用你的话说——狂妄。”
轰——
随她的话音落下。
两团包裹着两人的液体瞬间沉入海底。
“海面之下是苏醒的神蜗,就算以你的速度,也只能救下来一个,”一些黑色的液体绵延生长,形成了一个造型如同藤蔓生长出的黑色塔座,她就怡然自得地坐于其上,望着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笑得不能自已。“或者一个也救不了。息烽将军,再赌一把,看看上天是否还偏爱于你。”
……
那黑色的液体在海水之下速度极快,就算兮风极尽所能的去追赶,在海面之下他的化力也还会加倍受制于那黑色液体,根本无法使出全力。而越朝海面之下,海水就越来越滚烫,还能看见滚滚的红色岩浆在眼前越来越近。
——她果然是精准计算过的,他只能救下来一个。
他心下猛然一横。
……
轰隆——
一道几十米高的海浪掀翻在半空中。
从中落下来一人来在御尺桥上,拖着两个人,朝前踉跄了数十米,才停了下来。
“息烽将军?你受伤了?”有士兵看到他身上褴褛被烧破的衣衫,其上还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面色大惊,“我去帮您叫奥医来!”
“我没事,让奥医来看看十三公主和向大主簿有事没。”兮风朝前又趔了两步,扶住了墙垂头站定了,缓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
“十三公主?向大主簿?”那几个士兵愣了一下,面面相觑,“息烽将军他们两个在哪呢?”
听到这话,兮风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手下拖着的这两个人——黑色的液体已经消散不见,只有两具狰狞的荒人尸体,哪里有十三公主和向因的半个影子。
啪啪——
远处半空中,海面之上,凭空涌出一道黑色的液体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来。她抚掌喟叹,言语间赞许无限。“不愧是帝国息烽将军,竟然两个都救了下来。”
她话锋幽幽一转,声音里酝着浅浅的笑意。“可是我也说过,不选,两个都得死。”
这几个士兵还在发怔时,只感觉一道风从他们的眼前掠出,下一秒就看见不远处兮风腾空而起,一剑横与面前,狠狠地朝着近在咫尺的那黑影斩落。
那黑影不避不躲,硬生生承了这一剑,被斩成了两段,也依然没有消散。从她的手心里涌出一道黑色的触手,轻轻滑过他的脸,说道,“兮风,上天对你的偏爱,就在今天,到此为止了。”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
远处。
两道模糊的惨叫声,这时才传到他们的眼前。
有两股荒人凝在一起,一团之中,裹着一个人影。起初还有法器亮起,割开那些荒人扑下来的鳌爪和利齿,可瞬间他们身上的那些保命法器就被那种黑色的液体裹挟包围,吞噬殆尽。
兮风的瞳孔在此时猛烈的收缩了,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其中一个方向瞬移而去。
可是他的脚却如同陷入了沼泽,低头一看,他脚下的海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这种黑色的液体所覆盖。从其中伸出无数的黑色人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的化力还没来得及调动,就被这黑色的液体完全抵消了。眼前这一切,都是脚下这怪物精准算计的陷阱,之前用障眼法设计他不得不付出了一些代价才救下两人,可到头来根本没有救出来不说,化力已消耗大半,却要面对眼前这个天生就克制化力的怪物。而她明显是已经做好了每一步的打算,就打算在此拖住他,哪怕拖上他半刻。
可不论如何。
兮风仍是那个兮风。
——他最终一剑斩碎了脚下的黑色沼泥,冲向了那两团荒人的包围圈。
—————————————————————————————
一更。
今天就不分章了。
第936章 可问过
……兮风也不知自己究竟杀了多少荒人。
鲜血混合着海水喷溅在他的脸上,他却已经完全感不到腥臭和温度。最终,他望见其中荒人之中露出的一截莹白的玉臂,眼神一凝,拼命一抓。
确——猛然一空。
那洁白莹润如同浸泡在月光池中的玉臂上,断掉的横截面还连着一丝丝筋肉,血红而令人作呕。
他一时怔凇,喉间呕出一口闷血。
在这瞬间。
兮风的眼睛忽然一闪,两只眼睛瞬间泛出青蓝色的光芒来,其中隐隐约约地有什么似乎有什么符文在疯狂的运转着。
轰隆,轰隆。
御尺桥上。
房泽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玉阑,整个御尺桥都在跟着震荡,仿佛地震一样。而震荡的根源,在于远处的海面之上,数道如同有史以来他所见过最大的海啸平地而起,其中一道道青色的光,从之中电光火石一样飞驰而起,每一道光下,都是无数的尸首和血浆。
“是息烽将军?”蒋安青走过来,问道。
“这种气息,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房泽压抑住身体的颤意,强颜欢笑地说道,“虽然不知为何,但是有了息烽将军对荒人出手,我们或许,还不会输。”
“……”蒋安青的目光却没有任何喜悦,“贵子呢?贵子又在哪里?那个……那个黑色的怪物,真的是贵子吗?”
“当然不是。”这时候,王师傅突然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声音无比的寒冷。“那种怪物,当然不是贵子。那是荒人里的怪物,不是幺幺。”
“那……墓贵子呢?”
王师傅一顿,说道。“让我送回房间休息了。好了,现在息烽与荒人打起来了,向因大主簿与十三公主又被那怪物荒人掳走,我和老李自然也没空,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懂?”
房泽心领神会,忙行礼道,“谢谢王师傅!”
……
不到半个时辰。
兮风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到了御尺桥上。
“十三公主?!”房泽看清这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天啊!殿下这是怎么了?”
“奥医。”兮风只吐出两个字来。
……
卢明义噤若寒蝉地低着头,努力遏制住牙齿的打颤,才能完整地说出最后的话来。“殿下的胳膊,老臣也无力回天。不过目前来看,殿下虽然处于昏迷,但她性命应该无虞。”
兮风坐在床边,声音冷如冰块。“宵入梦呢。”
虽然如此言简意赅,但是人在极限状态下的反应速度是无限的,卢明义瞬间了悟兮风的意思,慌忙说道,“丹祖大人深不可测,定应手段比老臣多上很多,所以……”
“你下去。”兮风打断了卢明义,看向了房间里的其他人,“房泽,蒋安青,即刻撤军,若再有任何一人耽误敢再耽误哪怕一刻钟,也就地斩杀。”
“……是。”房泽和蒋安青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多问一句。他们两个人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尤其是房泽,都准备抬头问出“向因大主簿呢,墓贵子呢?”这样的问题了,可眼睛刚刚抬起一点点,就犹坠冰窟,浑身无法动弹。他连正视兮风的勇气都生不出哪怕一点,仿佛眼前的兮风是一个什么黑洞,将他所有的生命力和活力全部吸收殆尽,哪里还能涌出半点勇气来。
当几个人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卢明义扶着墙就吐了出来,蒋安青状况也不好,靠着墙好半天都没站起来,只有房泽还算是稍微好点的,他们脸色煞白如纸地看着对方,也是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可以强到这种地步。
……
“砰——”
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睡着的轻瑶,听见窗边有什么动静瞬间惊醒过来。她赶忙抱起一旁的小傻,循着声音走到了内室。房间里并没有点灯黑乎乎的,小傻忽然如临大敌一样从她怀里蹦下来,朝着窗下龇起獠牙,长毛倒竖。
轻瑶手心里捏紧了化力,慢慢地接近了窗下。
月光缓缓从云层之中钻出,投进房间。一团如同沥青一样的黑色液体在地面上涌动着,其中模模糊糊地一个人形。这些黑色的液体逐渐得变少消散,仿佛被吸收了一般。而那个模糊的人形,也逐渐露出了真身。
“贵子?!”
轻瑶一声惊呼,冲上前去,抱住了浑身赤裸的墓幺幺。
墓幺幺软绵绵地躺在轻瑶怀里,如同一个破掉的娃娃,任凭轻瑶怎么喊,也没有睁开眼睛。
……
吱嘎吱嘎的声音,像是历史的车轮倾轧碾碎每一个人骨头的声音。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面前打开。
桥的尽头,是他们的故土,此时却如同深渊一样黑不可闻曦光。
站在这成眠前不足一万的将士们,从来未有过的疲惫和倦怠。
他们甚至都没有力气再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看什么呢。
看他们到手的胜利,讽刺地就这么如同一页纸一样被揉成齑粉吗。
还是看那些荒人们,踏上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誓死扞卫过的疆场么。
这铁骑春宵,烽烟里艳阳惨淡,皆不过一枕黄粱。
一场空也。
罢了。
罢了。
……
“就这么退了?”忽然,城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的声音来。
众人一楞。
皆望去——
城门下,立着一人。
黑金重铠,长弓负身。
战盔之下,他眸间几多凶狂,嗜血如魔。他嘴角露出一笑,“息烽大将军,你欲败走,可曾问过爵爷我同意否?!”
——————————————————————————
二更。
今天仍然是为大爵爷爆灯的一天。
你们想他了吗!
第937章 拦
耸入云霄的城门在它其下单枪匹马巍然立着的人身上投下一层岿烈的影。那影如流水一样潺潺流过他乌金重铠,却滞在他眉目间的烈火熊熊,将他面前的所有黑夜都埋葬。
静默于兮风面前停滞。
比起其他人的热切反应,兮风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毫无反应。他跨坐在宝辇前的神驹上,居高临下地眼波冷冷地掠过,“大爵爷,你重伤初愈,怕是还未与陛下请安。我是应当断你心系战事,成城忠慨还是判你不领圣意,独断专行?”
“皆可。”弗羽王隼朝前走出两步,经过兮风旁边,看向他宝辇上重重帷帐之中,似察觉到了什么那样嗤笑一声。“随大将军乐意,我并不在乎。”
“爵爷既如此决断,不管你是准备以一己之力抵这荒人满族,还是要以血荐疆,我不会也没时间拦你。”
兮风的话好像弗羽王隼根本没有听见,他径直走过他身旁,朝着房泽等人走去,视线和神识急切地掠出。
“她受伤了。”兮风的声音非常轻地在弗羽王隼身后响起。
弗羽王隼视线稍稍瞥过宝辇,他的神识早就觉察到了这些。“公主殿下与息烽将军情深似海,为了与不辱你从不曾一败的名号,不惜自己受伤给足你败逃的理由。”
“我说的,不是她。”或许是弗羽王隼的错觉,他分明听到兮风的声音里有一种莫名的嘲意。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向兮风。可是兮风这时根本没有回头,然而弗羽王隼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他几步走到房泽面前,冷道,“墓幺幺呢?”
一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办法第一个开口告诉他事实,脸色一个比一个发苦。
……
弗羽王隼撩起车辇的帷帐,车辇内的光线并不好,但是也足以看清楚其中的情况。他手中的丝绸帷帐仿佛厚重的蜘蛛网缠住了他的手指,使得他的动作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许久也没有落下。
一旁低声啜泣的轻瑶将事情大致简单的说了一遍,“从海上回来后,贵子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弗羽王隼好半天终于抬起脚,踩到了辇踏上进了车厢,来到墓幺幺身边单腿屈膝半跪在她面前,却最终只是伸出手虚浮地掠过她脸上的轮廓。
他停留的时间很短,撩起帷帐从车辇里下来时,旁人看来他走下来时也太过决绝没有任何流连的意思。也并不能从他的神态里看出有任何其他的情绪,那份凶狂的气势仍然没有减弱分毫,所来所目的坚定似若磐石根本不会为任何情况所改变的样子。
王师傅在一旁看着他沉默离去的背影,说道,“弗羽王隼,幺幺是为了你,才会至此生死一线。”
他仍不发一言,走到仍然在朝前行进的军队面前,拦住了最前面兮风的宝辇。
兮风高高睥与他,弗羽王隼地势偏低,可态势上仍给人感觉与兮风面对面平时的错觉。
“我不拦大爵爷,可反看今日,大爵爷这是诚心拦少卿了。”
弗羽王隼的唇角慢慢地勾起来,一层薄薄的金光随着他掀起睫,从他眼瞳之中扫出彗星一样明耀的尾。他缓缓解开身上黑金重盔,随手甩在地上,露出只着一身薄衣的上半身。肌肉在绢丝之下镌出雕塑一样的痕迹,半隐半现也不能削弱其中分毫的爆发力。他伸手从衣襟之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掠在眼边。“爵爷我,拦,只拦敢犯我疆土之敌,灭,只灭包藏祸心之辈。”
当看到那张薄纸的一瞬间,兮风那如同石雕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的表情,缓慢的出现了裂痕。“弗……”他抬起手,只喊出一个字来,反应何其迅速地剑已出鞘——
可弗羽王隼如同早就料到了兮风在看见这张薄纸的时候会瞬间出手——
金光须臾将弗羽王隼的瞳孔染的透彻,可两道黑光直接飞砸在他的面前,张开黑色的羽翼,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潜伏在深渊之中的金龙,在黑暗之中腾空而起。
幽朔和斥魉两只黑齿鹰王,一左一右地挡在弗羽王隼面前,阻挡了兮风的剑意。
而弗羽王隼这时已咬破了舌尖,将那薄纸抿在了唇间。鲜红的精血沿着那张薄纸侵染,却诡异地只是在那张薄纸上攥写出复杂而诡秘的篆文来。那纂文出现的太快,还不够人眨眼一下的功夫,整张薄如蝉翼的纸,竟在这瞬间绷出金属的质感。
弗羽王隼轻轻张开嘴,那张薄纸从他唇间直接腾空飞出,像一颗倒飞逆行的深蓝色流星朝着他们背后夜昙海的方向飞出——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兮风已然收起攻势,脚尖一踮,已消失在了半空中。而弗羽王隼伸出舌尖,野兽那样舔过唇角。他张开左臂,宽阔地胸膛前自他指尖凝聚出一道炫目令人无法直视的金光来,右手不慌不忙地抬起,背后那巨大的神弓,瞬间出现在他的手心里。他蜷起左臂,金光长箭上凝出一轮金色的太阳,朝上扬起——
耀眼夺目的金光,张牙舞爪地在将他的轮廓照耀地如同神话之中射日的神子。
“爵爷我——杀只杀,狼心狗肺之人。”
——————————————————————
一更。
六一儿童节陪孩子过了个节,么么哒。
大家六一节快乐呀~
第938章 大阵
轰隆——
明王箭下无鬼神。
如同一轮正午之上的妴日在他们头顶爆炸。
没有人能直视那光芒……
虽然没有人能理解这其中究竟且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
兮风和弗羽王隼交战,是他们眼前所发生的事实。而他们这种级别的战斗,很显然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插手的事情。撤兵一时半会是撤不了了,又不能再回头去与荒人战起,房泽等人只能指挥着军队朝一旁躲避别被这两人的攻击所波及。
而明眼人也算看出来了,兮风和弗羽王隼交战的中心是围在这张飞在半空中的已开始渐渐生出一圈圈光膜的深蓝色薄纸上。这薄纸上如同掉金粉一样,不停地朝下抖落着一个个血红的篆刻,落在空气之中,凝成一层层肉眼可捕捉的光膜。
看起来,兮风是想拿掉这个薄纸,弗羽王隼是在保这张薄纸。
“那纸,到底是什么?”房泽忍不住向一旁的王师傅请教出大多数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王师傅盯着那张薄纸,开了口。“那是这御尺桥一战开始的起因,至于会不会是这场战争结束的结果——”
他话音还没落下。
他们脚下突然一阵阵剧烈的震荡,如同突然爆发了地震那般。众人还没站住身形,就有眼尖地看见从他们周围的三个方向,从桥上爆出一道道各色不同的光芒来,迅猛地朝着空中那张薄纸聚集。
而兮风也好,弗羽王隼也好,根本赶不上这光芒的速度。
光芒瞬间汇集入那张深蓝色的薄纸。
薄纸之上一层层泛起的这些血红色光膜,瞬间吞没了这三道光芒,鲜血的红色也渐渐变淡,到逐渐消失不见。而那薄纸,也像失去了生命力一样软化下来,篆刻也消失不见了。
半空中的兮风见到这样的情况,一剑刺出逼退了弗羽王隼,直接瞬移到这张薄纸旁边,朝着薄纸伸出手去——
弗羽王隼站起,盯着他,表情并不很好。
“息烽将军赢了?”房泽问道。
王师傅刚刚张开嘴,还没说话——
轰隆——
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从他们脚下的每一块笾玉长砖上,爆射出无数的符文,像是一道道从地心里被射出的火油箭朝着空中激射而出。一道道光波从那张薄纸上爆开,像是百万张爆裂符以这张薄纸为中心瞬间爆炸的威力,将最接近的兮风直接掀出,他像是暴风中的米粒那样瞬间就被各种颜色的篆刻符文气浪所包围裹挟,根本无法判断他会飘到哪里。而弗羽王隼虽早有准备,也因为离得太近,登时也被掀开,被重重砸到了御尺桥墙面上,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来。而桥上的这些人,情况并不比他们两个更好,他们根本站不住脚,陷在被这些气浪和符文之中像是海浪之中飘摇的无数小船那样东倒西歪。
……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才从昏迷中幽幽醒过来——
当看清楚眼前的情况时,直到嘴角传来痛苦,房泽才意识到自己因为震惊嘴巴张的有多么的大。他目瞪口呆地把头转向身边同样刚醒的蒋安青,却因为震惊而发不出一个音色来。
这时,王师傅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它就是这张战争的结果了。”
而后来慢慢醒过来的将士们,每一个人都像房泽和蒋安青那样,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仰起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四周。那道泛着五颜六色如同彩虹一样的光膜,在他们头顶上,投下一层层绚烂的光影,将每一个人脸上的震惊也好,笑也好,哭也好——都刻画地如同壁画里隽永的希望。
“不,这不是真的?”
“老刘,老刘,你快打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死了?”
“我是不是瞎了?”
“这……大阵,是大阵,是御尺,御尺桥大阵……是御尺桥大阵啊啊啊!!!”
当他们看见远处的荒人嘶吼着扑上这层光膜时,看到这些狰狞的魑魅魍魉,在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的痛苦里咆哮着变成了灰烬,他们终于从鸿蒙震惊的不真实感里苏醒过来。
这些历经沙场在血海尸山里泡出来的铁血汉子,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放声狂笑,像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第一次亲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
二更!
第939章 结束了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荒人被大阵灼成的灰烬从御尺桥的每一个处战垛上砰然而起,熊熊地燃烧在这座绝美的笾玉长桥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当初在座桥上有多么狰狞,有多么贪婪,如今,就有多么绝望,就有多么悲惨。它们曾杀过多少人,让多少将士的血染过这桥上的润白笾石,如今,它们化成的灰烬就有多么被轻蔑鄙夷地在其上染不上哪怕一丝痕迹。
它们曾有多想站在这座桥上。
如今,它们的灰也无法在这桥上停留哪怕一刻。
“你们看见了吗?!”有人跪倒在地上,从怀里掏出珍藏的烈酒浇在地上,仰起脸来看着这层薄薄的光膜,像是看着神明那样虔诚。“我们赢了,你们没有白死,你们没有白死啊……你们看见了么。”
轻瑶抱着小傻,看着车辇,哭花了脸。
弗羽王隼这时走过来,脸色有些苍白,还没有开口。
突然。
轻瑶惊呼一声,“小心!”
而弗羽王隼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兮风那样,他并没有再对弗羽王隼出手。
“大爵爷好手段。”兮风看起来并没有很是狼狈,只是衣衫破了几道,“原来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
弗羽王隼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掀起帘子走进了车辇,“我到底有多少底牌,息烽大将军你确定今天就知道了?”他的嗤笑声被帘子隔开,却很清楚地落在了兮风的耳中。
……
所有的将士站在御尺桥剑首的位置,盯着东方的位置。
为首,是弗羽王隼抱着墓幺幺站在最前面。
——启明星终喑哑在这深渊与深夜的交集。
他们眼前的渊海,是世人最觊觎艳羡的宝库,曾是可以令所有人为之狂热的宝藏。波浪一层层泛着白边侵赶而来,其中踊动着无数面目可憎的魑魅魍魉,提醒着他们所有人,这片渊海,也是他们所惧怕,所憎恨的地狱深渊。
渐渐地,邝莽无垠的海面像是从沉在清水之下的热油,鼓动着,雀跃着从海水之中涌起汩汩的红色光焰。一团团的红焰从他们目之所及的深海之中爆出,像是海底有人释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来迎接什么节日。这或一团团或一片片的光,如同疯狂蔓延的苔藓,从海底将深绿色一层层朝上渐染侵略,直至泛到海面之上,将海浪的白花都染成了血腥的红。
可见无数没有来得及变形的凶兽被这样的烈焰驱赶着,他们不得不聚集在一起,拼了命地朝着御尺桥的方向涌动,仿佛御尺桥就是能救它们性命的圣地。可是他们之中的先头者刚一接触到御尺桥的范围,就立刻被一道道光束轰成了渣。
身下是神蜗苏醒,会将他们烧成灰烬。
眼前是御尺桥,会让他们尸骨无存。
荒人们的惨叫哀嚎,响彻天空。
——可他们无能为力。
渊海之下的红焰泛出海面之上,那择人而噬的红,像是连天空都不放过,将它的边角都染上了一条薄红的痕。
这道痕很快就圆润起来,温柔起来。
如神那样。
神只偏爱于谁。
当第一束光从那痕中洒向夜昙海,洒向御尺桥。
荒人,人族。
以死亡,以灭族,所明悟。
『明日第一缕阳光落在御尺桥上时,我会让你们亲眼目睹胜利的到来。』
“墓贵子,你做到了。”
房泽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弗羽王隼的背后。
在他身后,一片片的士兵,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
“墓贵子,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求你起来,看上一眼。”
在一片人的痛哭声中,弗羽王隼轻轻掠开墓幺幺额上的发,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一字未吐。
——————————————————————————
今日份更送上!
御尺桥一战终于结束了!自己撒花!
为我爵爷疯狂打call,为我幺幺扛起大旗!
我爱御尺桥上所有人~咳,除了十三公主这一派系的。
第933章 风铃
叮铃。
有风铃在头顶上叮铃铃的响,暖暖的旭光从穿过琉璃檐角,轻巧的尘粒穿过这些蚕丝一样的光柱,静谧的让人止不住有些发困。
北旻夏无暑,冬无雪。
以至时令酷暑的夏午,也不过堪暖春。她趴在凉榻上,半截手臂从蝉衣中伸出,尽可能地朝前伸着,很是用力地想要拿到眼前玉阶上的东西。
“我说……你怎么能这么懒。”一席绣着山海金纹的白衣边角晃过她的眼角。他弯下腰来,探手拿起玉阶上的碗盏抬起来。
于是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那一头白发有几缕垂过胸前,随他带着笑意时胸口轻轻起伏而扫过他腰间的宗主玺徽。他背对着阳光站着,仿佛整个人都泡在阳光之中浸透了光明。可这样以来,他正面的轮廓就完全归于一片浑浊的阴影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忍不住有些莫名其妙地困扰,朝他伸出手去。
他笑声更大了一些,少年清冽声音里还带着成年人的酥磁。他将手中的碗盏举得更高了,恶作剧地诚心不让她这样趴着能够得到。“谁能想到在外人面前那么冷傲高不可攀的一个人,在家里懒得想吃个果酒都不愿意站起来?和个虫一样朝前一点点固涌,你可真是有出息。”
“我乐意,拿给我。”她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却说出的是这句话。
“哈哈哈。”他像是在她脸上看到什么更好笑的表情,笑得更大声了。他走上玉阶上了几步,撩起衣摆腿一张坐在了她面前的玉阶上,终于不在恶作剧地将碗盏放在了她面前。他手肘撑在腿上手背支着脸颊,右手很自然地从碗盏之中拿出一枚果子,递到了她的眼前。
她张开嘴,把那果子咬到嘴里。
被冰酒冰透的果子冷得掉渣,渗出的酒『液』如同骨刺一样磨着牙髓,呛得她咳嗽不止,眼泪都呛了出来。于是整个世界变得更加摇晃虚幻,看起来像是隔了一层琉璃那样不清不楚。
“是不是太累了。”他的手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可她却感觉自己甚至还不如头顶上那一串风铃,能感受到风从心底刮过,连个声响都发不出,五脏六腑——空空『荡』『荡』。
她应该是试图翻过身来,朝前抓住他的手的。
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还是保持着趴着的姿态,像是一个午后被人逗睡的猫那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在后背上轻轻地按捏。
“别人看不见不知道,可是我看得见也知道。你付出了太多,比我见过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也都要疲倦。可你总是这样嘴硬,不让别人知道,连兮风都不让他看见。可我就搞不懂你,既然真的累了,为什么不好好歇歇?这世上的坏人那么多,你总杀也杀不绝。这世上需要救的人也太多,也不是你能救得完的。这世上并不是离了你,就会变一个模样。坏人仍会有,弱小也总会被欺。”他好像叹了口气,完全不符合他的外表的老成语气。“你是一个人,一个也会受伤也会累的人。有时候,我总感觉兮风他,是将你当成……一个工具在使用。”
“我不会累。”她又说话了。可是她明明不想这样说,她像是一个住在自己身体里的过客,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兮风,兮风他是为了我好。”
“你会的。”他并不在意她语气不是很好,依然温和爽朗。“你会的,扇子。你一定会的。”
她似乎有些生气了,一翻身坐了起来,离他远远地。“我是兮风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世上最年轻的尊者,我不可能会累。”
“扇子。”他坐直了身体,视线平平地掠过她。“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来找我,我带你走。”
“……”
她看不清他眸子里的光影,更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但是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他眼神里有多么的温暖,像是北旻没有的夏暑尽数浇灌到了她的胸腔,炙烤得她浑身生出一身难以遏制的渴望。渴望绵延成疯狂,绵延成痛苦,绵延成什么针刺,什么刀,撕裂了她眼前的虚妄——
她如同落水的人在这瞬间拼命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怀瑾。”
“怀瑾……”
当这两个字冲破喉咙,她须臾主宰了自己的身体那样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去。他的衣摆就近在眼前,轻飘飘地擦过她的指尖——
轰隆,头顶的风铃发出如同巨大的咆哮声。四周的一切被这巨大的声音震『荡』地支离破碎,她像是陷入地震中形成的巨大坑洞一样朝下无尽的跌落下去。跌落的过程中,她拼命地仰起头来,朝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怀瑾大声叫着,可仍旧坐在那个夏日午后玉阶上端着果酒的少年,却永远停留在那里,落了满身的梨花飞雪。
“我累了,我累了!怀瑾,求你了……带我走!”
“我累了……”
我累了。
我真的很累了。
在跌入一片黑暗之时,她看见头顶上那一串串的风铃,在光影之间清晰得倒影出怀瑾的样子来。她看见他眉眼中如同阳光一样的笑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求你了,带我走。
我真的累了。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
一更。
第934章 逃
是泪水倒灌入喉口,呛醒了她。
墓幺幺睁开了眼睛,眼前虚幻的场景再次凝聚成一片片的光。
“墓幺幺,听得到我说话么。”有人为她擦去了泪水,用软巾拂国她的额头,在她身边说着。
她努力的张开嘴,可嘴唇却好像被缝住一样半天也张不开,只能干干地吐出一个薄薄的气音。
“贵子醒了!”
“墓贵子醒了!”
“丹祖大人,谢谢你救了幺幺一命……”
一片明亮的光之间,她依稀看见有几个人来回在她面前走着。但是她看不清楚,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墓贵子她还很虚弱,你们先都出去,让她先休息一下。王师傅,你也是。”
“我有些话要对她讲。”
“随你,毕竟是你霸相府的人,是你们霸相府给的价格不错加上我和她总归有师徒情谊在此才会做到这种地步,你们不惜她命的话我也没话去掺和。不过有些难听话我得先说了,她的状态非常不好,是死是活还不一定怎么着,你若不想让你霸相府这笔钱白花,就悠着点。”
说完,咔哒一声,门应该是关上了。
“幺幺。”房间唯一剩下的人走到她床边,从盆子里拿出浸透了『药』水的软帕轻轻擦拭过她的嘴唇。可软巾里渗出的『药』水如同流过什么浅而干裂的土,从她嘴唇上过去,就顺着她嘴角全部流了出来。
她的意识起起伏伏的,如同她眼前的世界一会黑一会白,一会什么也看不见,一会却能辨出眼前王师傅的轮廓。可是,就像她连水都喝不进去一样,她的力气甚至不能支撑她张开嘴喊出他的名字来。
“你不用急着说话,你听我说。”王师傅似乎明白她的急切,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赢了,你赢了,幺幺。荒人尽数葬身于夜昙海。”
王师傅能感觉到她的手忽然好像有了力气。
“是弗羽王隼,在息烽将军强行带人撤军的时候,弗羽王隼带着御尺桥大阵的咒印及时赶到了。我们都以为管忠被暗杀之后,那随着他的死一起成谜的咒印已经被毁掉了。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那咒印竟然一直在弗羽王隼身上。弗羽王隼的耐心和野心,的确超出了我们太多人的想象。”
原来弗羽王隼一直所说,中间想拿给她看的,是御尺桥的咒印。
在『迷』糊的意识里,她依稀想起来弗羽王隼那时信誓旦旦要拿出来什么东西给她看。
“但是幺幺。如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们赢了,并不是什么好事。”王师傅的声音听起来难以言喻的沉重。“十三公主断了一臂,向因大主簿于夜昙海失踪。这两件事,就足以让圣帝暴怒,不,应该说给了他暴怒的恰当理由。弗羽王隼身为御尺桥一战统帅,自然而然要负起全责,因此为由被押解至帝都,而你……”
“圣帝还没有定你的罪,只是要求让息烽将军即刻将你押解至帝都。你已经昏『迷』了七日之久了,现在……”
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在隆天城了。而你现在已醒了,我们就算再怎样以你昏『迷』未由,也不能拖着了。”
“明天……圣帝会宣你和公子一起进宫。”
墓幺幺的嘴张了张,许久许久才挤出断断续续地字来,“我……我爹呢……”
“公子他。”王师傅顿了一下,“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上次公子被暗杀受伤至今,他已再也没有出过门了,因为圣帝命他在家养伤。所以,不是公子不来看你,而是他没法来。”
墓幺幺的呼吸有些急促,憋得喉咙里一口血气再次渗出了嘴角。王师傅忙拿出东西给她擦拭,末了轻轻说道,“幺幺,我知道,你会挺过来的。我看着你走到这一步的,所以我明白,你能挺过来的。”他站了起来。“这是公子让我捎给你的话。”
……
“贵子。”轻瑶强迫着自己不哭出声音来,端起『药』盏再次试图给墓幺幺喂『药』。可是如宵入梦所说,她的状态差到了极致,滴水不进,时有意识,时昏昏睡去。“贵子你听我说,哈睿,哈睿,那个荒人皇子……”提到这句话时,墓幺幺忽然朝轻瑶的方向稍微侧了下脑袋,半睁半阖的眼睛里空洞洞地却好像有了一丝丝神采。
“它没事,它没事。御尺桥大阵被激活之后,我就将它传送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里。但是……”轻瑶话说到这里突然一个顿住,然后慌忙摇头,急促地说道,“没事,贵子总之,它现在还很安全。而弗羽乙乙,王师傅让我必须放了他,我没办法只能放了他。所以明天面圣的话,贵子,你一定要有所准备,弗羽乙乙可能也会在。”
……
——————————————————————————————
二更。
爱你们。
第935章 警告
墓幺幺的状况仍然不是很好,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宵入梦于是一早亲自去面圣告知圣帝她的情况,意欲再拖延两天。然而最终的转圜,也只是将她面圣的时间推至了午后。
车辇停在了蟾桂宫骞巍殿的亭廊外就再不得进入了,宵入梦遣了轻瑶出去,自己端起『药』盏来坐在了她的旁边,轻轻递出。“墓幺幺,不想今日血溅三尺芙蓉玉,我现在说的话你最好一字一字记到心里去。不论圣帝朝堂上下了什么圣旨,你皆不可反抗,不能妄辩。我今日故意试探了圣帝的口风,我怀疑他对你有别的目的,也担心他会不会今日鸿门宴一场你才是主角。因为你在御尺桥上的一举一动,显然让他起了别的疑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于是怎么想,朝堂之上,你也绝不会好过。”他停顿了一下,把『药』递到了她的嘴边,“这『药』能让你保持清醒,副作用就是会让你此时感觉不那么明显的疼痛和痛苦变得更加明朗。”
墓幺幺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微阖,张嘴吞下了那勺中的『药』。没一会的功夫,她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翻身趴在了床边,大口大口的乌血在辇板上溅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来。
宵入梦抬手将她揽着趴在自己腿上,轻柔地为她拍着背。“上午圣帝已宣你爹和弗羽王隼进了驭月殿。”他瞥了一下窗隙,“午阳已至,算时辰,应有人来宣你了。”
他话音刚落下,外面就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霸相府珂璋贵子墓幺幺……”
“我同你一起去,别担心。”宵入梦扶着她小心地站起来。
……
骞巍殿,在朝官氏族眼里看来,这三个字的简化,就是惩戒殿。
历任圣帝处置重臣时,就会选在这个地方。
宵入梦和轻瑶一左一右地搀着墓幺幺走到骞巍殿的殿门外,“骞巍”两个颂行狂草,应是专门请了哪位大拿书下,笔力苍劲如松下高人的刀枪,让人看一眼都气血浮动,精神力薄弱的怕是连殿门还未入,先被这两个字中的杀意给压得当场跪匐。
“别看。”宵入梦攥了下她的手指。“这两个字很邪,对你不好。”
她收回了目光,被宵入梦和轻瑶扶着在大太监的引领下走进了殿内。
比起蟾桂宫其他宫阙的金碧辉煌,这处大殿整体『色』调都是铜灰『色』,不知什么金属打磨的地板阙顶,不论人脚步踏得多么轻,回声都如同洪钟一样从人影之上盘旋而上,重重地撞在人心口,叫人听得心尖跟着回声发颤。
原这殿上机关重重,到处都设满了攻击人精神力的机关。
作用大概是——不等人走到圣帝面前,就已经精神防线彻底崩溃。
对于重伤在身的墓幺幺而言,气血在这样的机关牵引之下躁动不已,疼痛加剧。好不容易走到了殿内王座不远,她还是没有压抑住咳,连连咳出血沫来。
“墓贵子。”
“幺幺。”
听到这样的动静,他们面前的人皆望过来。
殿内站着的人并不多,多数是她熟悉的也料到的,但也有她并没有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
几番势力皆到场,到有些令人惊讶了。
霸相府汪若戟,王师傅,李师傅。
弗羽家弗羽王隼,弗羽乙乙,弗羽淳和弗羽哲。
这些是她预料到的。
但是她没有预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是——
天狐族,狐狂澜,狐玉琅。
初家,初笑棠。
楚相,还有他夫人。
兮风并没有在这里出现,两个公主也没有一个来,而淳晟世子也没有来。
一瞬间将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墓幺幺低下头去,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陛下驭月圣恩千秋万载。”
“陛下驭月圣恩千秋万载。”
宵入梦与轻瑶已跪下去请安,可是墓幺幺并没有立时跪下。宵入梦拽了拽她的手,她又咳了两声,血花溅在了手指上,葱葱玉芝上一片鲜红。
“为墓贵子看座。”王座之上,悠悠传来一声很是和蔼的声音。“小德子,今天在这里掌事的太监,各赏七十大板。”
这时匆忙取来椅子侍奉墓幺幺坐下的几个太监登时腿下一软,噗通噗通跪倒在地上,怕成这样了也连个声都不敢出一下。
“墓贵子为我大隆负伤,这些个没有眼『色』的小东西,连个座都不曾提前看上。”
到底是流着应家的血,出一『色』的残暴无常。
墓幺幺被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她这时抬起眼来,不避不躲地望着王座上这样柔声说话的男人。
面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不同于去夜昙海之前见时那样平淡的打扮,此次到是隆重无比。一身奢华的双龙侍月白锦长袍与嵌坠了数不清瑰宝的重冠,也不能将他的气质和气势提升多少,看起来其实和一个暴富的土财主没什么两样。他察觉到墓幺幺的视线,喜怒不察地回看过来,嘴角平平地抿着。他那双黑洞洞地看起来没有眼珠子的眼睛里,在各『色』宝石交相辉映之间,更加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
一更。
第936章 认贼作父
为我大隆负伤。
这一句很明显就被众人所捕捉到了。
但是除了轻瑶,并没有一个人『露』出什么喜悦的神『色』。
墓幺幺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弗羽王隼。从她进来的时候,弗羽王隼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她的目光轻轻与他交汇时,弗羽王隼眼瞳里好像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其中流淌的她也看不懂的一些复杂情绪看得她心口莫名地一窒。可他身旁的弗羽哲看到了,赶忙抓住了他的胳膊强迫他转过身来。
她被弗羽王隼那样沉重而悲伤的眼神看得心口难以言喻的慌痛,不得不低下头去抓住了胸前的衣服,扶着椅子喘了两下。
“别动心念。”宵入梦低声地警告她。
“墓贵子。”圣帝仿佛是故意留足了让墓幺幺与弗羽王隼之间视线交汇的的时间,他直到这时才缓缓开口,“你身体不适,上午的时候没有来。不过这些人也将大致情况都说完了,御尺桥上发生的事情孤已了然与胸。荒人灭族,无一人踏过御尺桥,大隆班师得胜。”他说到这里喜不自禁一样哈哈大笑,“想这千万年来,与荒敌交手胜旌扬扬的,史不曾有,唯我大隆。这般荣耀,无异于登天与列仙同醉,入地得阎罗搬道恭迎。绝应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才算偿得神庇大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左下唯一有资格坐着的人,“这得亏了孤最珍爱的汪相,为孤生了这么一个好孩子!”
汪若戟这时忙站起行礼,却被圣帝笑眯眯地阻了。他一挥手,又望向阶下站着的弗羽王隼,“当然,帝国大爵爷的功劳更不用珍数。若不是大爵爷你关键时候拿出无人所知在哪的御尺桥大阵咒印,给了荒人致命一击——”
“这样的两位功臣,当真是要赏!要重重的赏!”
不问罪,却重赏。
可众人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
相反,墓幺幺还敏锐的捕捉到了汪若戟脸上一闪而过的沉重。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视线在墓幺幺和弗羽王隼身上来回转着,最后停在了墓幺幺身上。
“孤之前就跟你父亲说过,可是你父亲总太小气。孤啊,自打上次见过你之后,就格外的喜欢你。孤这两个小丫头,又不与孤亲近,让孤很是寂寞。加上孤又与你有眼缘……”
“陛下!”汪若戟这时忽站起来,想要打断圣帝。
可是圣帝一抬手,无瞳之目,一瞥过去,整个殿内因为他刚才哈哈大笑时稍微有些缓和的气氛瞬间冷至冰点。汪若戟看到对面站着的楚相轻轻拔开了酒壶的盖子,他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而想来想去,汪相这么宠爱于你,什么宝贝你没见过,怎么赏赐好像都差点意思。好在是煌儿敏蕙,为孤提了个建议,孤很是认可。”
圣帝的嘴缓缓地抿出一个非常非常慈祥和蔼的笑容。“幺幺,孤要认你做义女。”
一言出,四海皆震。
墓幺幺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荒唐无稽的事情,尤其在看到汪若戟和弗羽王隼听到这话的表情之后,她本能地张开嘴就要拒绝,却被宵入梦瞬间抓住了手指,强迫她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记好我警告你的话。”宵入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地在她耳边响起。“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爹好好想想——你看看楚相。”
她听了宵入梦的话,看向了楚相。她如汪若戟一样,看到了楚相拔开的葫芦,也看见了楚相那冷冷的眼神里蕴藏的是什么。
她轻轻攥紧了手指,从椅子上站起来屈膝……“幺幺谢圣帝陛下抬爱。”
可她话还没说完,腿上一松,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虚头巴脑的就不需要了,还叫得这般生分做什么。”圣帝笑眯眯的收起手指,“快坐下好好休息,别累着了。以后,要叫孤……父王。”
“……”墓幺幺抿紧了唇,下意识地看向了汪若戟。
而圣帝此时也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汪若戟。
汪若戟的脸『色』看起来并无异,他依然春风拂面地礼貌而恭谨。
“……f……”墓幺幺只发出一个虚淼的气音,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那说不出口的两个在世人眼里代表着无上尊荣无尽财富的字眼,像是一块千斤还重的巨石挤压在她的胸中,将她的五脏六腑碾压成碎末。
所谓认贼作父。
她绝不要。
屈辱比痛楚还要折磨她,每一根神经都在迸发着愤怒的火浆。这样的火浆顺着她的经脉逆流而上,迫得她喉头一甜,眼前一黑,身体的气力在此时被人抽空了一样朝前倒下——
——————————————————————————
二更。
第937章 赐你疆国
宵入梦忙接住她点了她几个『穴』道,又拿出『药』丸来掰开她的嘴巴强行灌了进去。
“陛下,墓贵子的情况不是很好,我需要带她下去看……”宵入梦抬起头来,对圣帝说道。
圣帝『露』出极为关切的目光,“这孩子,真叫人心疼。”他这样说着,却并没有接宵入梦的话茬,“来人,给幺幺端水。”
“幺幺你现在身体不适,公主的封号和大典就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圣帝朝后靠在了王座上,又说道,“你先歇孤还未你准备了些别的赏赐。”
“弗羽王隼。”圣帝这时话锋一转,落在了弗羽王隼的身上。他仿佛说话太多感觉到了累了,抬起手指朝后一勾,大太监小德子立刻心领神会地请出一份圣旨来,走到了弗羽王隼面前。
他尖细的嗓子对着圣旨开始念起:“……月神昭昭……”
念了一大段虚白的废话神意,他终于念到了重点。
“……封赐灵石万颗,赐沣天神尺一块——昭爵爷永镇夜昙海,五蕴祝神。”
这样说着,就有人捧出万颗灵石,一块沣天神尺走到大爵爷面前。
这不得不说,是有些出乎人意料的。
他们绝没有想到,弗羽王隼没有受罚,反而还得了沣天神尺的其中一块,一些人的脸『色』当时就垮了。
可缓过神来的墓幺幺,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她清楚的知道这王座之上坐着的是怎样的怪物,流着的是怎样荒暴的血,会怎样吃人而不吐骨头。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弗羽王隼,放过他这个眼中钉,还要重赏与他?
灵石,他弗羽王隼根本不在乎。
沣天神尺,之前已被她吞了一块,现在圣帝就算把全部的沣天神尺都赏赐给弗羽王隼,也不过是一个残缺不全的神器,一块鸡肋罢了,更何况只给一块?
“永镇夜昙海,五蕴祝神,定海门外,护夜昙海永世安宁。”
那大太监终于说完了。
……定海门外,护夜昙海永世安宁。
墓幺幺听着这句话,心口猛然一窒。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圣帝——难道,难道?!
圣帝的手指在椅臂之上轻轻抚过,像是抚着猫咪的『毛』那样温柔。“其实怎样赏赐与大爵爷,孤也是很犯难的。毕竟不论怎样的赏赐到大爵爷这里,都显得非常小气。但后来孤发现,你好像非常珍视这御尺桥,为了它为了定宁夜昙海,如此肝脑涂地不计生死,也不计你弗羽家宗族毕昇,也不计孤谕诏十道。”
圣帝的一席话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语调仍然是平淡无奇的,就像是和弗羽王隼面对面地信口闲聊那样。
可是众人心知肚明,那四个字是一道怎样的的杀招。
“于是孤仔细想了想,弗羽王隼,大爵爷。世人论你做夜昙海帝王,总是一个虚名做不得数。今日,孤便把这个虚名给你做成真金白银的。从今往后,你就是大隆帝国的夜昙海之帝。定海门外,就是孤封赐于你的疆土。”
“……”
“……”
如果说刚才认墓幺幺做义女已让众人心神皆『乱』,此时这番话,无疑如同鸿蒙巨钟鼓,狠狠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神之上。
吞吐之间,杀气泱泱。
可我不杀你。
圣帝此时轻轻吐了一口气,半阖的眼帘之下那无瞳之目,祸藏着无人可猜透读懂的玄机。“其他四国,孤已宣此事与他们,他们皆毫无异议。”
“定海门内,是我大隆帝国之疆。定海门外,便是你弗羽王隼的开国之疆。这沣天神尺,相传早年便是玉玺一枚,如今,赐你权当你国之玉玺。”
“弗羽王隼,孤,赐你一国。”
你弗羽王隼不是在夜昙郡独立王国当得恣意么,你不是享受当王么,你不是野心勃勃欲与天齐么,你不是昭心莽莽欲得月而噬么。
如今,我遂了你的意。
夜昙海帝王,我亲手将你扶上这王座。
圣帝没有说完的话,弗羽王隼却已经清晰的明了。
在场的人,也都明白这番赏赐意味着什么——
赐国封疆。
圣帝说的很明白了,定海门内,是大隆帝国,定海门外,才是他弗羽王隼的国疆。
换句话说。
圣帝已将弗羽王隼逐出大隆,你弗羽王隼胆敢踏入定海门内,便是欲犯我疆土之敌。
而所谓夜昙海帝王,有什么?
有一个已经被神蜗烧尽的荒芜的无尽深渊。
一座没有一个兵卒的御尺桥。
什么赐国封疆?
不过是将他孤身一人流放至夜昙海那个深渊荒野,永世不得入大隆。
……
砰——
墓幺幺挣扎着甩开了宵入梦的手,因为力气太大而掀翻了椅子。
在死寂如同刑场的大殿之内,这动静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幺幺,你有什么话说么。”圣帝望了过来。
墓幺幺不顾宵入梦的阻拦,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直接走到了弗羽王隼的面前,挡在了那份圣旨的面前。她不惧不躲地迎上圣帝的目光:“那十道圣诏,是……”
——————————————————————————
三更。
第938章 赐你良人
她想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可是腰间突然一暖,被人直接环住。臂上也一紧,这样两边的控制,加上宵入梦突然地点了她的『穴』道,直接让她什么也没说出。
“是什么?”圣帝笑了起来,干脆直白得接过了她的话。
弗羽王隼看到宵入梦已经将墓幺幺完全控制住了,这才缓慢而不舍地放开了墓幺幺的腰。他走到圣旨面前,准备去接——
可是,那圣旨却飕地一下飞到了半空之中,停在了圣帝面前。
圣帝淡淡地扫过他们,“让幺幺自己说话。”
宵入梦不得不解开了墓幺幺的『穴』道。
墓幺幺这时拼命地不让自己去看弗羽王隼,不去看任何人,而是盯着圣帝说道,“那十道圣诏,是我拒的,弗羽王隼那时昏『迷』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我——是我墓幺幺,抗旨不遵。”
众人皆哗然。
楚相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轻瑶惊愕地捂住了嘴。
汪若戟的手指把衣服撕破了一个口子。
弗羽王隼下意识地朝前一拦,挡在了墓幺幺的面前,抬起头来看着圣帝,刚要开口——就被一股力量直接掀翻,狠狠地撞在了柱子上。
这声音在满殿遍布的精神机关的刻意扩散之中,不亚于石破天惊。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圣帝脸上的笑容已经早就消散不见了,但也没有『露』出怒意,平定地看着墓幺幺,“幺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么。”
“我知。”墓幺幺的身体挺得笔直。“我可以找到人为我作证,弗羽乙乙。”
被突然点名的弗羽乙乙登时一楞。
可圣帝盯着墓幺幺许久,并没有喊弗羽乙乙,于是弗羽乙乙站出来也不是,继续在一旁待着也不是。可圣帝就这样端详了墓幺幺一会,忽然又笑了。“瞧孤这个记『性』,差点把上午和汪相商量的重要之事忘记了。”
“幺幺,你先坐下休息,孤给你的赏赐,还没说完呢。”
这一时的落差太过悬殊,众人根本缓不过神来。怎么前一秒还在说弗羽王隼,后一秒就到墓幺幺身上了。可是没有人敢对此发表异议,圣心难测,谁敢妄论?
墓幺幺看向弗羽王隼,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被弗羽哲扶了起来。而那张圣旨,也仍然在圣地旁边飘着。于是,她不再违抗,自己乖乖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幺幺。”圣帝见她坐下了,才开口说道,“之前汪相对你太过严苛,虽说尽可能地给你最好的了,可为你选的也并不适合你。女孩子家么,觅得良人才当是毕生所愿。”
初笑棠的脸『色』很明显的垮了。
但是她也不敢声张,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墓幺幺一眼。
“而你现在为孤的义女,身份尊贵又不同于前,更要慎重。”若忽略在场的这些人,圣帝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几乎像是一个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女儿要好好嫁对人的长辈。“不过呢,今天上午孤已经与汪相商议好了,重新为你择了一位良人。”
他在此停顿了,仿佛有些口渴。身后的婵仙已懂事地端了一杯茶到他手,轻轻地隔着缎帕为他吹开上面熏腾的茶气。
而这样的停顿,对于在场的一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弗羽哲一人已经拉不住弗羽王隼,是弗羽淳和弗羽乙乙两人一起上来,才强行按住了他。他抗拒而挣扎——
而墓幺幺在这个停顿时,整个身体为之一颤。她其实很想去看弗羽王隼,可她却如同一个刚出壳的鹌鹑,不住地瑟瑟发抖,生不出一丝勇气回过头去。
“大爵爷。”圣帝却突然喊出这三个字来。
弗羽王隼和墓幺幺在这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圣帝——
圣帝空空如也的眼眶里那恐怖的黑洞,被垂下一些的眼帘遮去了大半个,像是树影掩藏的悬崖深渊。他嘴角缓缓的勾起,在他所见之中——墓幺幺和弗羽王隼两人那充满希冀和渴望,已根本连隐藏都无法隐藏的热切的目光,比润过自己唇齿的茶还要香甘。
这就是你们两个人所希冀如此的想要得到的么。
他笑得更愉悦了。“孤看你累得不轻,休息一下。来人,为大爵爷看座。”
……
希望在弗羽王隼眼里瞬间燃烧成灰烬。
也在墓幺幺的脸上投下死灰的颜『色』。
“幺幺,你身为孤之义女,非寻常人家可入。”圣帝的目光越过她们,停留在了殿内的另外一处。“天狐族,就不错。”
“……”
“……”
“能配得上你此般地位和荣耀的,也不能是什么少爷二世祖才行。孤思前想后,揣摩许久,便只有一人适得此荣了。”
“墓幺幺,孤决定,将你许配给天狐族族长。”
“狐狂澜谢过圣主隆恩!陛下驭月浩『荡』,千秋万载!”一直作壁上观的天狐族中,走出一个锦衣华服的高大男人来,他脚步有些古怪,很明显被衣服遮挡住的腿上有伤。
————————————————————————————————
四更。
昨天更了定时发的结果写错日期了,为我的愚蠢道歉。
今天补出来分量足足的四更。
大家粽子节快乐~多吃粽子哦!
爱你们!
圣帝之毒,罄竹难书的!
么么哒,我可有拥有你们挥舞的评论吗~~~
第940章 三尺之间
日光透过雕镂着各态月蟾图腾的窗花照入殿内,将这些镌于神话中的神兽于泛着铜光的地面上描摹出恐怖阴森的鬼影,喑哑无声却令人心下冷如冰窖。
忽然。
一直没有开口的楚相上前一步,对着汪若戟拱手贺道,“恭喜霸相喜事临门。”也并不等汪若戟回礼便转过头来,对着狐狂澜朗声笑道,“更恭喜天狐族鸳燕赫和,恭喜狂澜前辈,抱得此般千古佳人。”
狐狂澜论修为并不高上楚相多少,但是狐狂澜的辈分却是初肃那个级别的。楚相称他一声狂澜前辈,他自是当得。他朗声笑起来,并不输于狐玉琅容资多少的美貌,可眉眼间总有一股子让人不安的邪气。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好像活络了很多。
就连弗羽淳也跟着谄笑起,刚想说出一些客套的祝福话,却被弗羽哲狠狠一巴掌打在背上差点没当场呕出血来。弗羽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能用神识交流就用眼神表达了:弗羽家的脸都他妈让你丢干净了什么人都想巴结,不好好看着弗羽王隼让他惹出是非来你就准备把这颗脑袋留在这。弗羽淳气恼可也不敢再造次,他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还在被软禁着,还是借了弗羽乙乙的光,可弗羽乙乙好不容易得权了,还反而更听信弗羽哲多一些,叫他更是窝火。可窝火归窝火,他也知道弗羽哲的意思没错。他转过头来,钳住弗羽王隼左肩的手多下了点力道。
可,弗羽王隼忽然不再反抗。
他从弗羽哲的手中挣脱,手扶着右肩偏转了下脖颈,骨节摩擦的声音不大,可在此时这般祥和气氛间也突兀地如同白纸上落下一滴不该落下的墨那样不和谐。
他朝前走出一步,靴下重如谷中落石。
墓幺幺只能看见他小半个侧脸,发丝间墨眸沉无波蓿,如斜阳间料峭冬风至怀,杀心早起,已等不及春来。
她下意识看向弗羽王隼目光所至的方向——王座之上的圣帝此时噙了笑,仰起的下颌让人很容易捕捉到他的视线平扫过狐狂澜,望向弗羽王隼,又掠过她。
她刹那明悟了圣帝这抹笑意含了多少层心机敦敦,精准算好的连环局,是为老鼠设计好循路而去的轨道套索,等得就是弗羽王隼和她不得不进。
圣帝忌惮过弗羽家多少年,又忌惮过弗羽王隼多少年,怎会不知这颗骨中刺钉哪里最锐哪里又平钝。他了解弗羽王隼的气度脾『性』,知他身骨度量莽莽不可探底,可这条盘亘在夜昙海的蛟龙,终也生出了腹上的软鳞。
那就是——
墓幺幺。
所谓赏赐,所谓赐婚,不过是裹着瑜缎堇帛的断头刀。
夜昙郡所发生的一切,他圣帝都如隔窗观过而心知肚明。他当知弗羽王隼与她情深多少,知弗羽王隼最见不得的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天狐族,因为她墓幺幺还欠了狐狂澜之女狐素如一条命没还。这血海深仇,狐狂澜惦念了多久,与他月族罅隙了多久。今时,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机会。
当墓幺幺嫁给狐狂澜。
她会怎样。
所有人都明白。
当然包括弗羽王隼。
圣帝紧紧地扼住了夜昙海这条蛟龙的脖颈,狠狠地将隐于心腹的唯一软鳞,撕地血肉模糊。
而这条蛟龙有莽莽欲吞天的的狂烈,怎会如泥中土龙安然匍膝臣下与他。
流放弗羽王隼,赐婚墓幺幺。
圣帝像是木偶戏的师人,准备了两套戏码不同的话本。两套『操』纵他们两人为主角演出的戏本,幕下是另外一个人。
戏本写的何其精彩吸引了这两位看客,于是乎当流放弗羽王隼的圣旨一落,墓幺幺第一时间冲了出来,踩入陷阱,自爆自己抗旨不遵。
而此刻,赐婚墓幺幺这出戏码,是给弗羽王隼看的。
圣帝手背撑在下颌,无瞳双目里上演这春秋乾坤大戏,怡然自得,只需等着,待着。
醉翁之意不在酒,钓叟之钩不在鱼。
圣帝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他弗羽王隼和墓幺幺会坐以待毙乖乖听从圣旨,从一开始,他就在等今时你弗羽王隼此刻。弗羽王隼,看见了么,孤在等着,等着你这莽莽蛟龙,怒火撩心,今日吞月而噬,掀翻孤的天地山河。
这转瞬光景,墓幺幺心口洪钟巨震。
她扒开宵入梦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给了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朝前走去。
这须臾数步间,理智在疯狂的计算推演,曾在汪若戟门下所习所有筹谋计策,走马观花地炸在她的意识里。而终于,她走到了弗羽王隼的身旁。
她与弗羽王隼的距离,不过三尺。
三尺啊。
墓幺幺稍稍转了下视线,最后看了身侧的他一眼。
三尺,正正是花牡红绫姻缘线的红绸缎的牵红距离。
应有一日,他是牵着大红绸缎的一侧,距她三尺,望她披霞戴冠。
“我想将那日许你的美梦,付诸于真,你我二人,三两稚子,环绕于膝。”
“我要娶你。”
艳阳刚巧落在她眼中,刺得她眼睛生疼得几乎要睁不开了。他站在阳光的阴影之中,像是被枝蔓丛生的荆棘束缚住了翅膀。
我爱过一只落入人间的神隼。
他生于天嫉,翱于洪荒,吞天裂地。
有人要用我折断他的羽翼,毁了他的天地。
“我嫁。”
云翳被撕开,破烨而出的光匍在弗羽王隼的身后,击长空,永煌辉。
她看着他,笑了起来,没有哭。
像是听到了应来的那大喜之日,吹响的唢呐,看见了她手中牵着的红绸的另一头,三尺之外,在弗羽王隼的手里。
我嫁。
我嫁。
……
———————————————————————
一更。
第941章 国土无疆
弗羽王隼的眼睛里,一片苍茫茫无际的光,像是银河在一夜陨落所有的星光。
他下意识地朝前伸出手去——
可墓幺幺最后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转过身来,抬头看着王座,屈下膝来,缓缓跪倒在地上。
“谢陛下圣恩浩『荡』,但我有一个请求。”
圣帝非常亲切地说道,“哦,但说无妨。”
“我想要剩余的沣天神尺。”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语句里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和迟疑。
满殿皆惊。
且不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圣帝要东西,更别说竟然有人敢直接要这样一件神器——
“大胆!”楚相怒斥。
可本该动怒的圣帝果不愧是向来喜怒无常,楞了一下之后,反而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幺幺的胆『色』,世所无及之辈啊。”
“我不要封号不要典礼。”墓幺幺仍然波澜不起,盯着圣帝,“我只要这个……”
不少人听闻此言,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趣。”圣帝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下颌,“你这意思,堂堂一个郡主封号,还不如沣天神尺这小玩意儿?”
“不。”墓幺幺淡淡地说道,“正因封号和典礼太过隆重珍贵,才不应给我。我说过,那十道圣谕,是我……”
“行了。”圣帝很明显不想让墓幺幺说这下去,直接打断了她,声音第一次有些发寒,“理由。”
“之前,我吞过一块沣天神尺。”她很坦然地承认了这件事情,“剩下的沣天神尺给我,有利于我恢复身体。”
圣帝注视着她,沉默了片刻,忽一笑。“原来如此。那当然是幺幺的身体更重要了——是,丹祖。”
宵入梦当然知道他突然被传召是什么意思,走上前行礼道,“墓贵子所言非虚,沣天神尺这样的神器与她身体恢复会非常有利。”
“可……”圣帝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稍稍蹙眉,看向一旁的弗羽王隼,“我刚把沣天神尺其中一块赐给了大爵爷。”
“不用。”在弗羽王隼开口之前,墓幺幺先抢白了他,“只要剩下的就够了,圣旨如山,不能轻易改动。剩下几块沣天神尺,就足够了。”
“嗯,足够了。”宵入梦也跟着附和。
“那行,来人,把其余的沣天神尺,赏赐给幺幺!”
“陛下!”楚相赶忙劝阻。
“怎么,毕竟幺幺出嫁,总得有点像样的嫁妆。”圣帝淡淡地瞥了楚相一眼,“退下。”
楚相咬牙退了下去,没有再敢出声。
“那么……”圣帝喜笑颜开,看着墓幺幺说道,“澜弟,孤就就将幺幺交给你了。”
狐狂澜再次行礼,看着墓幺幺嘴角轻轻一勾,眼睛里是残暴的笑意。“陛下但可放心,澜弟一定会谨遵圣意,敬她如座上之宾,惜她若掌中明珠。”
“谢族帝抬爱。”墓幺幺依然古井无波,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弗羽王隼忽朝后趔了一步。
嘴角渗出血线来。
他双目赤红,靠着弗羽哲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才没有倒下去。
“大爵爷,这是身体不适么。”圣帝悠悠然瞥向了他们。
弗羽哲赶忙回道,“回陛下的话,家主……不是,王隼他的确之前受了些伤还没有好的利索。”
“你看看这事闹的。”圣帝佯怒,“怎么不早些说呢,还让他在这里站了这么一天。”他的视线瞥向了一旁的圣旨,笑容有些耐人寻味。“至于这道圣旨……”
“谢陛下隆恩。”弗羽王隼挣开了弗羽哲,屈膝半跪在地上,“臣下弗羽王隼,接旨。”
墓幺幺没有回头去看他此时会有怎样的表情。
从说出“我嫁”那两个字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弗羽王隼一眼。
哪怕弗羽王隼此时领了圣旨。
她也一改起初的态度,无动于衷,波澜不惊。
圣帝龙颜大悦,“快起来,毕竟是夜昙海之帝了,已与孤无臣下之礼了。从此时起,孤就与你无君臣之意,但可看在之前的情谊上,叫你一声王隼弟弟。”
弗羽王隼站起,接过圣旨,没有反应。
圣帝没有听到回应,也不觉尴尬,依然很自然地说道,“那么——就祝王隼弟弟你,国土无疆,天运恒隆。当然,你也不需要担心夜昙郡弗羽家,孤相信,有弗羽乙乙和弗羽家七爷在,一定会昌顺如意。”
————————————————————————
二更。
第941章 朽木
殿堂之上。
两道圣旨接被领去,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些冠冕堂皇的虚伪官言。而圣帝的目的也已完美达到,他也没有理由再刁难任何一人,于是她像卸了重担,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上,不自觉,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时。
枕头上的湿意冰凉凉地沁入心脾,绞得她心口发冷。
墓幺幺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从夜昙回来之后,就感觉隆天的气候冷得难捱。
“贵子你醒了?!”趴在床边睡着的轻瑶『揉』了『揉』眼,顿时喜上眉梢,“贵子你……冷么?”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
轻瑶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单薄丝衣,虽然已经入了秋,但是房间内其实并没有那么冷啊。“我去给你再拿上一床被子。”不一会,她就抱着被子进来给墓幺幺铺上。
“现在我们还在丹宵宫里,丹祖大人今天有事就不来看贵子了。丹祖大人说了,你的身体已经稳定了一些,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的。所以贵子你就多睡会……”轻瑶给她铺被子时,自然就看到了墓幺幺枕头上润开的深『色』水迹,喉间一哽,赶忙避开视线说道,刻意地用了很开心的语气说,“贵子,今天王师傅送来了你最喜欢吃的枣糕,我这就给你拿去。”
“沣天神尺呢。”墓幺幺打断了轻瑶。
轻瑶一愣,走到一边从柜子里捧出一个宝匣。“都在这里了。”
墓幺幺将宝匣打开,目光平静地扫过里面的神尺碎片,看了一眼,说道,“你出去。”
“可是贵子,丹祖大人现在不在,您别『乱』来啊!”
“出去。”墓幺幺的声音很柔和,却不容拒绝。
……
宵入梦正屏息持着一根琉璃管,朝眼前的石罐内小心翼翼地滴着褐『色』的『液』体。那『液』体正凝在管尖,要朝下落时,忽然,缭绕在他四周氤氲的一层紫『色』薄气猛地一颤,那『液』体登时滴在了罐外——
石罐砰地一下应声而碎。
他抬起头看向了一个方向,眉头蹙起,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
他已出现在了轻瑶的身边。
轻瑶正紧张兮兮地来回踱步,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猛一个机灵,本能地抬手就一掌推出。宵入梦朝后掠出两步,衣角滑过她掌心,两指捏住了她的手腕消散了她掌中的化力。
“啊,是丹祖大人,对不起——我以为是……”轻瑶收回手,连声道歉。
“我察到墓幺幺的气息有些不对劲,你怎么没有在房中看着她?”宵入梦眉头紧锁,看向紧闭的门,门内有股凶悍而不详的气息,正是之前扰『乱』他炼丹的那股。
“贵子,额,贵子她。”轻瑶绞着衣襟,吞吞吐吐。
“难道……”宵入梦瞬间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抬手一挥,门瞬间就碎成了几瓣倒了下去。有洁癖的他此也不顾有扬尘四起,跨过门槛走进了房内。
他快步走到了内室的尽头,一把将趴在地上的墓幺幺捞起抱在怀里,拿出两颗丹『药』直接掰开她的嘴硬灌了进去。她这时到时乖巧,半睁开眼睛看向他,吞下了丹『药』,脸『色』惨白的已经没有一丝丝血『色』。她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团光芒,“你来晚了。”
“墓幺幺你是当真朽木难雕!”宵入梦看了一眼那光团,怒不可遏地当场暴走,“为了救你这条命,别人付出了多少你难不成真的不知吗?可你自己个儿都不在乎总这样任『性』,我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轻瑶。”墓幺幺仿佛没有听见宵入梦的话,转目看向惊慌失措的轻瑶,“把沣天神尺,送到弗羽王隼那去。”
“墓幺幺!”宵入梦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三个字,“弗羽王隼,弗羽王隼!为了他,你到底是痴到了极限,什么都不要不在意了是吗!”
“宵入梦。”墓幺幺此时终看向了他。“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宵入梦所有的怒气蒸发殆尽。他那清心素淡的眉眼之间,似霜雪将来时乌云重峦。久久,他将墓幺幺放在了床上,背对着她说出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话,“而我这样的人,也是会感到伤心的。”
他走到那光芒旁边一抬手,就将沣天神尺敛入袖中。“弗羽家在隆天的驻地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圣帝的人,这个关头,你让轻瑶过去图惹是非,我去送。”
“可……”轻瑶下意识地看向墓幺幺,可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宵入梦就已经走出了门外。
……
“大爵爷心脉受损不轻,按照我给的方子和这些丹『药』,养上半年,就能恢复如初了。”宵入梦放下纸笔,将丹『药』和方子一并交给了弗羽哲。
弗羽哲连声道谢,宵入梦礼应之后,又说道,“不过,大爵爷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还需要再停留一会单独与他诊下气息,人多的话气息燥『乱』,容易出错。”
弗羽哲了然,转头看向房内站着的几名峯月卫,“听到了吗,这是丹祖大人的命令,你们还不都出去?”
那几名峯月卫面『露』眼神交流了一下,面『露』为难。
宵入梦这时淡道,“若大爵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可是要算在你们头上的。”
——————————————————————————
一更。
第942章 高墙
人走了干净之后,一直坐卧在床上沉默不语的弗羽王隼一翻身下了床,也不管宵入梦,走到柜前拿出酒壶就仰头灌进嘴里。清冽的酒水顺着他下颌上些许青涩的胡茬淌在他的锁骨上,看起来莫名的萧瑟。
“虽是为了支开他们,但话是真的。你心脉受损不轻,若还这样不眠不休不食,每日酗酒度日,到时候落下病根可比现在难治得多。”宵入梦虽然这样说,可语气柔和也很明显没有打算阻止他。
“她……好些了么。”弗羽王隼转过身来,靠在柜子上把玩着手里的酒壶,被酒泡透的嗓子嘶哑的不像话。
宵入梦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他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一个木盒,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弗羽王隼的方向。
“这是什么。”弗羽王隼没有去接。
“她送你的。”
弗羽王隼一扬手,那木盒瞬间飞到了他的手中。啪嗒一声那木盒被打开之后,一道白『色』的光芒瞬间柔和地显影在了他的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为什么?”
“你是想问哪个为什么?”宵入梦凉凉的反问一句。
见弗羽王隼愣怔得仿佛失了语,宵入梦自己接话说道,“是问为什么这沣天神尺只缺了你手中那一块?还是问,为什么她不管不顾地问圣帝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是沣天神尺?还是问她为什么会用卖掉自己换来的这把沣天神尺送你呢?”
宵入梦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沣天神尺上。那光芒柔和的在空中飘出一些光絮,像极了她提起弗羽王隼时,眉眼间那抹叫他心中发堵的温柔。于是他更是不快,也更是恶意的冷笑,“她自己身体里有一块沣天神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对?我本以为她求圣帝给她其余的沣天神尺时是开了窍,总算在乎自己的命一回了。这几块沣天神尺其中蕴含的力量,不说绝对能救她命,但作为一个法宝来保她心神做护她紫府是绰绰有余了。我也在想方设法的将沣天神尺的力量利用到最大化,所以我将沣天神尺暂且留在了她的身边。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痴傻!”
他语气到这里时已罕少有了尖锐的锋芒,完全不符他平日里那清淡寡情的样子。他的视线从沣天神移到了弗羽王隼的脸上,“沣天神尺自从被人为的分开之后,就威力大减,但它们之中是有强烈的联系的。如果几块联系在一起,是足以牵动另外一块的。而她竟就是这样强行将这几块沣天神尺合在一起,生挖出了自己体内被她已吞掉的沣天神尺。”
“痛有几何,我没有资格说。但是身为奥医,我可以客观的给你解释下,剐骨剜肉,也不过尔尔。”宵入梦的手指覆上桌子,手指用力地点在桌面之上,像是点在人的躯骨之上。“她啊,她从以前,就像一头被人蒙住眼睛的倔驴。现在好了些,没有人蒙住她眼睛了,我以为她总算能学乖一点了。可是没有。她现在是明明看见了对面那坚不可摧的高墙,还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在墙上头破血流,也想把那高墙撞塌了似的。”
“她有多么想将这面高墙撞塌啊,她有多么高傲啊。她在站在圣帝面前几多狂傲,口出狂言告诉他是她抗旨不尊,是她目无皇纲。可最终,她还是对圣帝下跪,还是答应乖乖嫁给狐狂澜那个老东西。入了天狐族那雩芳谷,无异于踏入十八层地狱。可她还是牟了劲,卖了自己,换了圣帝的沣天神尺。而这个东西,是给你的。”宵入梦的手指中晕出一团紫气来,绵绵软软地落在那桌面上,沿着螺木的特殊纹路使这面平淡无奇的木头像是生出了紫『色』的脉络活了过来一般。
“是给你的,弗羽王隼。”宵入梦看着弗羽王隼,“她知道她快死了,所以她才这样孤注一掷地,用自己的命去换了这沣天神尺,给你。”
……墓幺幺卡在床枕上,看着窗外飞过的鸟雀。
她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那撞不破的高墙,攀不过的山巅。
我的神隼。
会飞过去。
……
“她并不是为了你去死。”宵入梦冷道,“她是将自己撞不破的那堵墙,交给了你。而你,被赋予了她所有希望和生命的人,除了被仇恨『迷』魂,自怨自艾,暴怒无常,便是借酒消愁。”
说完这些,他站了起来,扭头走了出去。“若你承不起她高看这一眼,撞不破这高墙,那便让出位置来!”
最后几个字,绝对不是宵入梦平日里在外面所表现的那种清淡。他素来如那剑兰高洁寡情,若说冷也不冷至无情不然妾姬如织,若说温可待人从来拒人三分叫人心生寒意。但世人绝不会将他这妙手神医与狠毒联系在一起——
可此时此刻在门边,他落在房间里与弗羽王隼那句话。
已不是狠毒两字可囊括的了。
就像误入什么缥缈清冷的世外桃源,还不及赏心悦目心悦至极,脚下凉凉麻麻,低头一看,毒虫毒物早已攀至腿上。
……
——————————————————————————————————
二更。
算是半个剧透,宵入梦很毒很毒,就蛇蝎却不妖艳反而非常清寡的美人,但是我还是喜欢他怎么办哈哈哈。
第943章 珀韵小榭
……
月轮之下,圣帝端着茶盏,淡淡地看着自己身旁的一个黑洞,与他说道,“宵入梦去见弗羽王隼了。”
黑洞之中,那个年轻的管家李真躺在竹椅上,哈哈地笑,“见呗,你还能管得了宵入梦那个毒物不成?反正你也知道,墓幺幺要那沣天神尺就是给弗羽王隼的。你都已经料定了这事情的走向,管她托了谁送这东西干什么,过程和参与人物不重要。”
“可宵入梦盘在我脚下,总让我觉得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他咬上一口。”圣帝抿了一口茶,说道。
“这些人都不着急。”李真拿起蒲扇摇着,“弗羽王隼已经翻不了天了,就算拿了完整的沣天神尺,也发挥不出它一半的威力。夜昙郡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敲打衡庄王这个废物玩意儿也是迟早的事。眼下我到是很在意一件事……”
“什么。”
“你不觉得汪若戟太安静了点么。”
“呵呵。”圣帝笑了起来,“从来都是我担心他,怎么这次反而你先担心他了。”
李真『摸』了『摸』下巴,“我不是担心他,我就觉得,从御尺桥开战之后,虽说一切都按照我们的意思来办了,他表现的也非常忠心,但……我总觉得,墓幺幺嫁给狐狂澜,他有点太安静了。”
“汪若戟从来不在乎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亲生女儿都杀得,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儿,你觉得他会在乎吗?”圣帝淡淡地说道。
“可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儿,能驭九天神雷,还能……驱使霆华扇,还有包括她那力量的很多谜团。”李真的扇子忽然一停,面『色』从来未有过的肃穆。
圣帝手里的茶盏此时忽然碎了一半。他不动声『色』地将那茶盏碾成了齑粉。“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在意一个普通的女人?哪怕错杀一万,我也不能放过一个。”
“非常赞同你。”李真点了点头,“把她扔给狐狂澜折磨,说不定能套出来点什么东西,我果然非常机智啊。说起来,你这几个不成器的女儿,准备怎么办?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伤了,一个疯了,一个如日中天?”
“不成气候。”圣帝冷冷地说出四个字来,“已经该敲打的都敲打了。”
李真撇了撇嘴,“看看别人家女儿,在看看你这几个,真是……哎不说了不说了。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兮风,把霆华扇这事瞒着你没说,你准备怎么处理?”
圣帝难得沉默了一会,“我还需要留着他牵制囚一翮。”
“哎,平衡真是个难题啊。”李真在躺椅上来回动了下身体,“五国十族……什么时候能变成一国一族呢。”
圣帝闭上了眼睛,他身旁的黑洞也渐渐消散。
“快了。”
他说。
……
这夜里。
正沐在月光之中宁息炼器的狐玉琅忽猛地睁开眼睛,紫藤桦树之间远远地飞来一只金光闪闪的透明蝴蝶。他抬起手指,那蝴蝶落在了他指尖之上,翕动着翅膀,落下一片片琉璃『色』的文字与他眼前。
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什么有用的情报。
而是寥寥数语。
“不逢琢心处,悠扬远蝶来。欲共苜芍间,珀枝满园花飞。”
他看了有一会,抬手将那金蝶掠如掌中,摊开时已成了一个普通的鎏金蝴蝶躺在他的手心,被他一下碾成了粉抖落下去。
……
四日后,暮时九百井陌,最受欢迎的戏台——珀韵小榭。
这班戏台不是大隆本地戏班,唱的大多数是西衡或北梁等别国的曲和戏书,唱腔虽不对那些宗族世子,达官贵人爱听的瑶枝儿或金腔,上不了台面,但在民间却是一顶一的受欢迎,基本闲时日里长久满座。
一伶倌捧琴于高台上,唱着一出南方小曲。这出曲儿名《苜芍赠》,是这园子里相对来说不打受欢迎的一出曲儿,伶角儿也不是什么大角红角,都是些小二郎小家姐儿,还没出个名抬点腔练上点胆『色』上的场。也就日头刚要落时来给暖暖场过渡引个热闹来的,这时候,场子里还没坐满,也没人太少,但是听曲儿的也不见得也有几个。
中三排亭下角落竹栅里,隔了两张桌。
一张桌正坐满了四个大汉,看起来像是走镖的打扮,好像是刚谢了镖哥几个来犒劳下自己。临旁的一张桌,坐了两个人。
————————————————————————
一更。
第944章 窥寰蝶
“明大先生。”年轻书生先开了口。
“瑾云世弟。”老先生回道,他掀起眼来看向年轻书生,轻轻一笑,“可真是叫我好等,足等了你四天。”
年轻书生不是别人,正是狐玉琅的其中一个分身。
而老先生,则是经过仔细乔装打扮的霸相府二管家润明。
当然,一旁那四个镖师自也不是什么镖师了,而是润明的贴身护卫。
如润明所说,四日里每次在珀韵小榭唱《苜芍赠》这个曲儿时,润明都会来这里等着。
狐玉琅避开润明的话,转而将桌上的茶盏一翻,端起茶壶为斟瞒了两杯茶,恭敬地递给润明一杯。“那也不及府上贵人,四日也不见亲来。”
润明不见反应,“贵人为何不能来,瑾云世弟应心知肚明。世弟你将那窥寰蝶置入我府上如此之久,我府上还有什么秘密能瞒过你?”
狐玉琅垂目吹去茶盏里的茶气,没有一点被捉赃的觉悟,怡然笑道,“不过刁虫小计尔,瞒不过贵府诸般手段,时间地点人物全落于心胸,哪能让小子我得了半点便宜。”
两个人轻言淡语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其中蕴藏了多少刀光剑影,也已刀来剑去的过了多少招。
那信中前两句——“不逢琢心处,悠扬远蝶来。”
世上能当得琢心二字的,只有霸相府琢心苑。
至于远蝶。
说的便是,同这信一同送回的这枚“窥寰蝶”了。
还记得,那时霸相府为墓幺幺办的唯一一场云丝会,曾邀请了狐素如。而在狐素如去之前,狐玉琅曾为狐素如亲手带过一只蝴蝶簪子。那蝴蝶发簪,其实大有玄机,其上就驻了这么一只窥寰蝶,是狐玉琅从时蜕府里得到的一件奇物,能隐藏成普通蝴蝶,窥视它周遭约么百米范围内的一切事物,供得狐玉琅暗中观察。
狐素如回来之后,那簪子上的窥寰蝶便留在了霸相府。
这些年月里,狐玉琅借着这窥寰蝶没少从霸相府里得到情报。他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完美无缺,直至四日前,有人将那窥寰蝶送还给了他。
他才知道,大概从一开始,霸相府就知道了这东西的存在。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霸相府的人见面。
“欲共苜芍间,珀枝满园花飞。”
现在整个隆天都气氛紧张,圣帝的耳目到处都是,各大家族各大派系势力纷杂其中,鱼龙混目,这水浑成了泥潭。稍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更何况是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霸相府和天狐族。
这两派势力若要接触了,那又得引起多少多大的波澜可想知。
所以,这霸相府的人邀他天狐族的小王爷去共什么事,能选怎么地?
当然得选没有人能看出来猜得到的地方,还得最好鱼龙混杂热闹鼎沸之地。还有什么地方,能比九百井陌更适合?可九百井陌里头,也是各方势力混杂之地,你保不准哪家不起眼的小店背后就站着哪个虎狼之族。
所以,又得没有什么势力,没有什么背景,还得热闹不起眼。
再把这句诗挑出来,九百井陌里,唱《苜芍赠》这曲儿的,也就只有珀韵小榭了。
珀韵小榭,的确没有什么背景,就是个游走戏班,完美的符合了他们的要求。
虽从那诗上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可狐玉琅还是没有选择第一天就与润明见面。目的很简单,他就是想看看霸相府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能有多少耐心,又能放下多少架子。
而最为直观的方法。
就是看他们霸相府有多少耐心,能等多久。
于是,狐玉琅耗了润明四天。
四天,已经足够让狐玉琅得到很好的答案——
霸相府已放下了足够的身段,已放足了耐心。
润明呵呵一笑,“世弟宽心即好,我来,并非为了追究此事。”
狐玉琅的手指微微一顿。
果然如他所料。
霸相府将窥寰蝶送还给他,并不是威胁,而是为了求和。
将窥寰蝶放在霸相府监视霸相府一举一动,换言之和宣战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了,但是就这样的大事,素来行事狠辣霸道的霸相府竟然决定忍了。
这就意味着,霸相府这次不但有求于他,还是有大事求他。
——————————————————————
二更。
还有人记得吗,当时云丝会那一段,我埋了这么一个伏笔?
其实我之前还埋了很多伏笔,以后都会穿起来的!
毕竟我是一个有伏笔记录的人,骄傲~
第945章 铃兰簪子
狐玉琅抬起睫来,面『色』如常。“明大先生但可说来听听。”
“我府上决定助你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
简单四字,蕴了多少含义,容得狐玉琅了悟很久,半晌,他笑了起来。“小子我势单力微,哪怕贵府助我三头六臂,也怕只是螳臂当车。”
【“公子,我就这样简单一句话,他狐玉琅能听明白?”
“他是狐玉琅,他一定能。”汪若戟说道。“而若他听不明白,要你解释——那你也没有必要和他继续谈下去了。”】
润明想起之前和汪若戟交谈的话,心下感慨万千,一方面惊叹狐玉琅何其机敏聪慧,短不过一息时间就了悟他意欲所指,一方面又暗骂这小子城府深深话中有话,处处逢源。可比起来,还是自家公子厉害更胜一筹,最起码狐玉琅的反应,汪若戟全部都猜的准透。
念及此,润明仍笑说:“公子让我问世弟你,石影八子,阵可成?夜鹤惜雪,刃可御?时蜕十二,藏可空?金枝折,梦一场?”
狐玉琅手中的杯子缓缓放了下去。
“春杀池下枕风宿血,虎下掏心假其皮。时……可待?”润明盯着狐玉琅缓缓说道,“时不待人,机不侯命。一个天赐的良机……”
这时竹栅外的戏腔刚好唱到高时,“赠尔苜芍,及待尔……”
“一个人赠的苜芍。”润明停顿之后,接上这句话来,“都是转瞬即逝的。像几百年前火中烧尽的那些人,像是两百年前突战死不归的人,像是几百年里烧在你心头从未熄灭过的火。”
狐玉琅这时掀起眼帘来,明明是并不出奇平平如常的面容,却因他眸间浅浅燃着的一团火星蒙上了一层傲人的姿光。“贵府若真的如此了解与我,就应该明白,我从来不是一个投机取巧者。正因为转瞬即逝的珍贵,才不可能托付于天赐,更不可能托付于别人。你们,选错了人。”
他的手咔哒一下按在了桌上,已准备站起来离开。
“你错了。”润明也不拦他,“正因为你不是投机者,我们才选择了你,公子才选了你。你好好想一想,有了这些情报,我府上为何不直接与虎谋皮,岂不落得更自在顺畅?很简单,因为我府上不喜那虎。他一直鸠占鹊巢,坐在那位置上名不正言不顺了多少年月,也该换个天地了。”
狐玉琅停了下来。
“一山难容二虎,也难容一狐一虎。你若欲假虎皮,我府上便可帮你剥皮。”
润明悠悠然朝前推出一样玉帛,“这便是我府上的诚意。”
狐玉琅连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看向润明说道,“我若还不同意呢。”
润明从怀里又拿出样东西,递到了狐玉琅的面前。
一枚簪子。
一枚铃兰簪子。
上面还篆着昭阳斋斋主的章刻。
狐玉琅的瞳孔轻轻地收缩了一下。“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语气虽依然温和,可凉飕而过的杀意——让一旁的四个护卫瞬间转过脸来,如临大敌。
“你不如拿着这个,去问问囚一翮。”润明抬起手来阻止了那四个护卫,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有了结果,便将那玉帛里的火折烧了。”
……
“小王爷。”囚一翮靠在软塌之上,“昨日刚见过,今日又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
三更。
又一个伏笔填坑啦。
润明汪若戟和狐玉琅之间的文戏写得我脑仁疼。
论老狐狸与小狐狸互相给对方怎么下套埋坑,论这几只狐狸谁城府更深。。
深到我都不需要你把话说完我就知道你后面几句话要说什么,大家都说一半留一半日后相见谁也不承认,我没有不是我我没说过。
第947章 罅隙
囚一翮其实已经做好了必要时候出手帮狐玉琅定住心神的准备,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狐玉琅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再次抬眼望过来时,已经恢复如常的神『色』,看不出些许问题和端倪。
“虞上。”狐玉琅的语气也依旧平和。“容我告辞了。”
“如我一开始所说。她的真实身份,不是我刻意隐藏的。能将她的所有一切隐藏的如此天衣无缝不留任何蛛丝马脚,除了霸相府没有人能做到。”囚一翮叹了口气,“霸相府让你来质问我问我要人,『逼』着我说出真相来。小王爷这般通透之人,莫要因一时冲动而中了他们的陷阱,真与我生出罅隙,让我修篁平白损失了一名大将。”
狐玉琅此时已经转过身去朝门外走去,他扶着一旁的门砑站定了,仰起头来看向远处的天空。层峦叠翠的园景之间的天空,巴掌大的蓝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罅隙。”他挑出这两个字来仔细磨于齿间,噙着笑意。“我曾嘲笑过一人,嘲她将我当成那个守株待兔的猎人,嘲她自己才是撞死那野兔的树桩而不自知。时过境迁,风水轮转,如今我自己一看,我有何等资格嘲笑与她。”
他笑了起来,和煦地像是刚刚吹进厅内的一阵风。“虞上不必忧心,不过是利最利之刃,斩最欲斩之绳罢了,自是无错之有。换做我在虞上的境地,我也会这样做。会隐瞒她的身份不告诉我,会令她接近我,会故意利用她动摇我,会看着她与我纠缠欲深,会……明知她是谁,还故意给足了我机会让我去杀她。”
囚一翮张了下唇,欲要说什么,可还是没说出来。
“可她若死了,该有多好。”狐玉琅笑意融进了眼角浅浅的图腾之间,光晕幻得他眉眼更是动人摄魄。“如你所愿,她会带着虞上你的精心设计葬于坟冢。如我所愿,大仇得报。可……她没死。”
“罅隙啊。”狐玉琅再次重复了三个字,将手从门砑上拿开。青铜门砑上生生陷出几个鲜明的指印,在日光之下反『射』着凛冽的清辉。他也并未回头,轻轻扬起手竖起食指和中指——
一道冷光,飕地一下从囚一翮旁边的桌面上飞入他两指之间。
他双指捏住发簪收入手心之内,抿了下唇,一道血线滴答滴答地落在了他手心之中的发簪上。他拿起发簪用被刻意打磨钝的簪尖抵在了手背之上。
簪尖上混着他的精血,狠狠刺入了他莹润如白玉的手背。
“你!”囚一翮万万没有想到狐玉琅竟会这样做,忍不住呼道。
可狐玉琅平静如常,仿佛那蹬钝的簪尖所划出的一道道粗劣的血痕,根本不是出自他的皮肉。簪尖所过之处,流出的血『液』混着他的精血,竟如同烧着白纸一样冒出了灰『色』的烟。皮肉之下深陷刻的符咒,被他这样一笔笔用精血全部毁去。
随着那枚隐藏在他手背上精致的鸟笼符文被烧毁,狐玉琅的脸『色』也越来越是苍白。他的嘴角不停地渗出血来,可他的表情仍然是冷静而沉稳的。
“小王爷,与我签订的这份契约,保你八化近在咫尺。可你……就为了这么个女人,为了这么件小事毁了我们之间的契约,毁了你化尊的可能,毁了你天狐族日后的繁盛?”囚一翮并没有出手拦他,只是注视着狐玉琅的一举一动。
这时,覆与手背上的符文已经被烧的干净。昔日里比女子还要好看的手,血肉模糊,焦痕乌血,可怕而狰狞。狐玉琅看也不看一眼,完全不在意地收起手中的发簪,垂下了胳膊,“虞上,区区八化,我从未看在眼里。而天狐族繁盛,又与我何干?这世道浑浊腐臭,世人皆蝇营狗苟,苍罔无道。而我昔时,以为你虞上卓绝独立,高洁凭节,堪得一人追随。”
“但时至此,本王……”狐玉琅甩下袖靳,遮去了狰狞的手背,忽然一转口气,换了自称。“本王顿悟,看错了你。就像你看错了本王一样——”
他侧过脸来,并未转身,而是如同看着什么普通人那样的视线,朝后睥向了虞上。“本王从来意随本心,断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做出什么决定。”
“在我和霸相府之间,你选择了霸相府?”囚一翮并不气恼,接过话去。
“虞上,你不如先问问自己,霸相府和你之间,谁选择了本王。”狐玉琅抛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
——————————————————————————
一更。
第948章 盛嫁
丹宵宫,这座素来与世隔绝的山外仙境门下——
山涛百筮仕一步一跪祈,四角龙子幡一丈一婀娜。
金车玉作轮一辙一箔光,踯躅白角兽一踱一曦锦。
逢地皆布了阵的山路,夕雾如天女织锦的滚边袅袅流淌而下。靡丽的宫音惊出了满山的雀兽,其中生了白角的兽拉着数辆金冠华盖的辇轿,踏雪雾而来,似从一片远在天上宫阙的池庭里,缓缓生出的一朵朵奢丽的神莲,万丈光辉,叫人远望便睁不开眼。
云霄玖仟,天上宫阙天上人。
这般艳煞了天上仙的阵仗,是今日天狐族迎娶霸相府贵子,不,当今圣帝的义女郡主。
而这位贵子,已是二嫁。
辇内。
凤冠霞锦的女人,比一嫁时要乖巧了很多。她静静地端坐在轿内,靠在轿厢上。来接嫁的喜娘也好,轻瑶也好其实完全不用担心辇轿内的人会不会一路上哭花了妆。
因为她只是看着远处走马观花而过的风景,脸色平静的像是被浓艳的妆容磨平了所有的表情。
这场婚礼比一嫁时风光百倍。
可所有关心她的人或与此有瓜葛的人,都在此时不约而同的担心,忧心……甚至痛苦。
只,除了墓幺幺她自己。
她甚至比嫁入初家时还要平静,心底空旷而茫茫然一片的死寂。
……
天狐族是花了大价钱和本钱来举办这场婚礼的,可以说他们几乎倾全族之力来举办这场盛典了,他们给差不多所有世族宗族都下了帖,其礼之隆重是绝对世所罕见的,也是参照着当世公主婚嫁的规格来置办。在迎嫁之前,天狐族就足足举办了三天三夜的典礼,天狐族雩芳谷内,处处芙蓉帐,香尘玳瑁筵。绣旗随影合,匣宝似波旋。
与世皆知这任天狐族族帝狐狂澜,当年侧妃为他诞下狐素如之后便撒手人寰,自此之后,他虽不缺佳人在侧,但从正宫妻之位始终空缺。
而今——
六百多年了,天狐族族帝再添新妻。
自难怪天狐族会如此重视,如此耗费心血。
……
黑沉的夜幕像是一个微醺的姑娘伏于酒案散开了如瀑般的黑发,而远处盛宴上那些珠光宝玳的靡靡之光光游弋在鼎沸的喜悦之中,像极了她散落了半个天幕的堂皇奢曜的珠钗宝簪。
在极亮的夜幕对面,是深暗无光的一处。
这处行宫是雩芳谷最幽深的一处,从燕梁上垂下的艳红色烟萝帐绣着精致的天狐族玺徽,穿行其中的夜风,像是神秘的巫女披在赤肩上篆写着巫术的薄纱,那些漂浮在远处天际的热闹喜气,寂静地像是被巫女咒杀的过街老鼠那般躲躲藏藏。
床上,静静地坐着一人。
她红衣,浓妆,喜帕覆于凤冠。
端庄,自持。
仪态姿势,甚至呼吸的频率,都堪称闺秀之中完美的典范。
咚。
咚。
这人的脚步声很奇怪,一轻一重的。
而他穿过层层帷帐,走到了她的面前。
同样的一身大红喜袍,手握白玉长持,撩开了她头上的喜帕。
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
应是天造地设,不羡鸳鸯不羡仙。
这夫婿用琅持抬起新娘的下颌,强迫她抬起眼睛望着自己。“墓贵子,墓幺幺——”
墓幺幺浓烈的深红色眼影,衬得她那双瞳格外的翠绿,平静得像是一滩死去的湖。
狐狂澜抿起唇来,天狐族上上下下都是美人坯子也不算错,都活了近千年的老东西了,脸上一点褶皱都看不出来。
他不说话,墓幺幺也静静地打量着他。
说起来,她到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位总是遮遮掩掩的天狐族现任族帝。其实这样近距离看起来,他眉眼其实和狐玉琅是有些相像的,除了狐玉琅的确比他气质容貌上更胜一筹意以外,只不过狐玉琅的瞳色比他浅,而且狐玉琅这样笑起来——会柔和而馥郁的。
不像这个人挑起嘴角时,佞肆的暴虐就扑面而来。
“走神,是在想谁呢。”啪地一下——毫无征兆地,他手中的白玉长持抽到了墓幺幺的脸上。他看起来根本没有用力,可她却被这一下扇得直接歪过头去。
可狐狂澜显然还没有到此为止,他伸手抓住了墓幺幺的发髻,将她扯正脸对着自己。“想弗羽王隼?想白韫玉?想那个……什么来着,染霜?还是初家那个小残废?还是……”
他低下头来,凑到墓幺幺的耳边,满嘴的酒气熏得她眼睛都发痛。“还是你那个叫弱鸡的爹?”
他刻意低沉地压重了那两个字,当知墓幺幺一定听懂了这两个字的谐音。
————————————————————————
一更。
第949章 烈酒与白茶
墓幺幺仍然一字不吐,也并不看他。
她这样显然更加激怒了狐狂澜——
他猛地将抓住了墓幺幺的头发,拖着她走了数步后,啪地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她身后层层叠叠的幔帐缓缓落在了地上,露出了其后的东西。
狐狂澜强行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右手拧着她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去看。
那幔帐后面——
是一座奢华的坟冢。
这处偏安一隅的奢华行宫,是建在坟冢之上的,不不,是这整个行宫,都是一座坟茔。
狐狂澜贴近了她的脸,距离近得她已能看见他瞳孔之中的疯癫里已浑浊的倒不出她的影子。“吾大喜之日,怎能不让我如儿见证。”
“如儿自己住在这里,已经过去几千个日日夜夜了。几千个日日夜夜里,吾做梦都在想怎样才能让她不孤单。可你那个爹命好,攀了初肃那条狼,又让你攀进了丹宵宫。可不得不说,你们父女俩的命,是当真一顶一的好,就连圣帝的东风都让你借上了,让你攀上了那个弗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有人让吾等着,行——等。”
“你看,吾等到了。”
“如儿等到了。”
狐狂澜的笑容愈加的可怕而狰狞。
砰地一下,她被甩飞在那玉砌的坟冢之上。
显然他控制好了力度,所以她只是感觉到剧痛,却在那玉冢上没有留下任何血痕。
可墓幺幺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脖颈一酸,浑身就被一股无形得力量束缚住,强迫她转过头来,朝着狐素如的墓前跪下。
可她犟着力没有跪下,狐狂澜眼睛一眯,就只听两声脆响——她发出一声不大的痛叫,很快就咬紧了嘴把叫声封在了喉里。
膝盖被粉碎,那无形地力量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按倒在了狐素如的墓前。
狐狂澜走到她身边,脚踩到了她的手指上轻轻屈腿跪下,轻轻抚摸着她身上的嫁衣。“如儿自小就喜欢这些珠宝首饰,漂亮衣服。你身上这凤冠霞帔,是如儿从小就会絮叨惦念的东西。她总说等她嫁人了,一定要穿这世上最好看的嫁衣,戴最漂亮的珠宝首饰,吾都应了她。那是吾的如儿,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吾身为天狐族族帝,当也能摘给她。吾当时,是那样的自信。”
他碾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加重了力量。“可吾错了。吾无法为如儿亲手穿上这世上最好的嫁衣,也不能为她戴上最好的凤冠,甚至最后一程,吾都无法让她在路上穿上一件像样的衣服,戴上一样像样的首饰。”
“吾儿,尸骨无存。”
“拜你所赐。”
狐狂澜抓住她其中一根手指,朝上狠狠一折,只听咔嚓一声,她的无名指就已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歪斜垂在了一边。他摘下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擦去上面的血痕,将它放在狐素如的墓前。
“而你,你墓幺幺,却能穿着我为我如儿准备的嫁衣和凤冠。所以,吾错了。”
“吾应该在最开始在青藤试上听说你折辱如儿时,就亲自杀了你。”
“吾应该在听说霸相府多了个贵子时,就找机会杀了你。”
狐狂澜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墓幺幺痛得蜷成了一团,扶着地面直起身来。
“不过当圣帝提出要将你许配给吾时,吾虽第一反应愤怒拒绝了,但是后来也因此而醒悟,吾为什么非要杀你呢?”狐狂澜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掀开那上面盖着的红缎,“无论任何残酷死法,死了之后,便都是一了百了。如儿也不会因此回来,吾心头血恨也不可能就此消弭。也是陛下圣明,使我明悟,你死了,就像是一杯烈酒,下了肚上了头,睡一觉就穿肠而过毫不留痕。相反……如果你活着,那便是一杯茶,吾泡一次便止一次渴,便有千种手段,泄我心头之恨。”
叮叮当的声音,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那本该放着合卺酒百榴果的喜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有的墓幺幺在疏红苑见过,而有的……连她也没有见过。
——————————————————————————————————
二更。
第950章 梨花雪
狐狂澜拿起其中一个小巧而尖细的尖锥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扬了下手指,墓幺幺立刻被那股无形的气力抓住了喉颈扯到了他的面前。
“知道圣帝为什么会让你在丹宵宫发嫁么?”狐狂澜屈膝半蹲,那尖锥擦过她的脸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快死了,所以圣帝命宵入梦必须吊着你的命,还得让你没有力量反抗。哦对了,吾特意嘱咐过宵入梦,请他在今天他给你服的药里,还有专门让你失力的药。”
狐狂澜轻轻笑了起来,“谁人不知霸相府贵子手段千变万化,要让你入吾门,定还得拔了你的獠牙。而对你来说,也不能说全然是坏事,只要宵入梦能拖着将你送来我天狐族,吾还专门为你准备了一味药,能……让你不死。”
“还不感谢吾的救命之恩?”狐狂澜用尖锐挑起她的下颌,“你准备一直这样不说话装死人到什么时候呢?没关系,就算你这样无趣,吾也会让这件事,变得有趣起来。”
他手中的尖锥一路朝下,轻易划破了她的嫁衣,露出莹润洁白的肌肤来。
“听说你早年被汪若戟扔给了疏红苑,说那疏红苑的刑罚你尝过多半。但是……”狐狂澜笑了起来,手中力道更大,那尖锐的锥尖瞬一瞬就将她整个胸前的衣服全部割开。两团莹润的白,在褴褛的嫁衣之中若隐若现。“贵子么,毕竟还是女人。”
墓幺幺第一次对狐狂澜有了些许的回应。
她也不掩衣物,只是转过视线落在了他们身后狐素如的墓碑上。“我此时第一次同情狐素如起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能有你这样下作的爹。”
啪——
重重地一巴掌将墓幺幺扇倒在地上。
她依然毫无反应,只是吐出口血来,转过脸来看着狐狂澜,轻轻一笑。
狐狂澜看着她那抹笑,更加被激怒了。他站了起来甩了下衣服,高声喝道,“来人!”
刷刷几道影子从天而降。
这是狐狂澜的亲卫,见到这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赏你们了。”
“……”几个亲卫心下大骇屈膝半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一声也不敢出。
狐狂澜见状更是烦躁,从那桌上拿出一样玉器砰地一下扔到了那几个暗卫面前:“都傻了么!这女人赏你们了!玩女人都不会了?!”
亲卫队长看着墓幺幺胸前的白润,咽了口口水,慌埋下头去,“可……”
“还没尝过贵子的滋味。”狐狂澜拿出缎帕擦了擦手指上的血痕,冷冷的说道,“今天,让你们开开荤。”
说罢,他就坐在了椅子上。
几个亲卫仍是不敢动弹。
“谁不上,吾就摘了他的脑袋。”
狐狂澜将手中沾满了墓幺幺血渍的手帕狠狠地扔到了他们的面前。
今天执勤的这位亲卫队队长最了解自家族帝,知道这位是个什么做派,知他一疯起来什么都能干出来,而且谁敢惹谁就得死,一咬牙站了起来,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将她抗起扔到了床上,“对不住了。”
墓幺幺看着他们,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她甚至已经懒得和狐狂澜说一句话,或者对上视线。
她依然平静而端庄,眉目间淡淡地噙着泰然。
衣服被撕列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之内。
从螺锦枕间的缝隙里,远处刚好放了好多烟花。每一朵肆意地怒放在空中,光影极白,极烈,自由地像是满山梨花雪落在了她的眼前。
真的好美。
她闭上了眼睛。
……
——砰。
陌生人的鲜血的味道沁入嘴的滋味,又腥又苦,像是烂掉的鱼虾那样令人作呕。
身上猛然一轻,五感仿佛重新回到了身体之内。她能感觉到了身下的丝被凉凉地的触感贴着肌,能感到身上破碎的衣服被一阵风遮掩。
墓幺幺睁开了眼睛。
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背对着她立于床边,一身白衣,一头银发,像是月色浸透的梨花覆了他满身。
他两指掐着一人的颈提着他,壮硕的亲卫队队长在他手中如同一个鸡子,在地上无力的蹬着腿毫无反抗之力。
“狐玉琅?!”坐在椅子上的圣帝惊而拍桌,“你来这里做什么?!把人给我放下!”
可被他唤了名字的男人不同以往的毕恭毕敬,他甚至没有垂下一点睫毛,置若罔闻地咔哒一声。他手中腾起耀眼炫目的紫火——
再也不加掩盖,毫不修饰的,再无任何温和煦暖,而是,暴虐的,凶猛的。
绝不输于他天狐族族帝狐狂澜号称天下第一疯狗之人的。
疯狂。
他并没有回答狐狂澜。
手中猛然燃烧起的紫色火焰,将那亲卫队长在意瞬间烧成了灰烬,就是最好的回答。
而墓幺幺恍惚间,却想起那时月色下。
他手中燃起的小小一团紫色火焰,上面烤了她爱吃的烤串。
“琅……”哥哥。
她嘶哑的嗓音只能喊出一个字来。
——————————————————————————
三更。
抱头跑,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不是后妈我真的是亲妈,后面会甜的,会甜的。
天知道我都改了剧情的,怕你们打死我或者放学堵我。
最后还是默念命要紧,命要紧,改了剧本。
第951章 反骨
狐玉琅的肩蓦地一僵。
他仍没有回头,此时,身旁已围上来数个狐狂澜的亲卫。
“狐玉琅,你是越来越目无章纪,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吾这个族帝?!”狐狂澜扶着桌子怒而抬指,“把这个孽种给我押下去!”
狐玉琅轻拂袖,藕白的腕口骨节润地像是一块羊脂,可随他反手抬掌,掌中那紫色火焰却喧嚣着让人腿肚子发颤的力量。
狐狂澜盯着那团从他手心里逐渐烧起的紫火,怒意忽缓缓转为了然的笑。他扶着桌子直起身子,扬起下颌,勾起一侧的嘴角露出尖锐的齿来,到真像一只鬣狗匿于草丛间远观食物的那种轻蔑感。“狐玉琅,你这根反骨,还是长了出来啊。”
撕破了这层窗户纸,墓幺幺就变得登时不重要了。狐狂澜此时反而并不着急了也不癫狂了,敛气宁神地坐了下来,“吾养了你几百年,能不知道你天生反骨?可吾还是将你放于身侧,让你成了声名大动的天狐族小王爷,可以说,地位,修为,财富等等等等,你狐玉琅至今为止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吾赏你的。你觉得……吾为什么明知你是反骨还敢给?”
狐狂澜尾音挑着一声不屑的冷哼,那目里依然是狐玉琅所熟知的厌恶、睥睨和蔑然。“因为吾敢。吾赐你千金裘万世侯,也可赐你鸩酒满杯白绫高悬。”他食指擦过唇齿,尖锐的一颗虎牙碾着骨节上薄薄的皮肤,渗出血珠来,可他自己仿佛咬得根本不是自己那样绝不到疼,反而是露出更家残暴的笑来。“吾能在几百年前将你从那不毛之地里捡回来,就能在几百年后将你重新扔回去。”
他缓慢地将手滑在下颌下双手合十撑起下颌,眼皮耷着一小半地看着他们,无可所谓地说道;“可惜啊,你狐玉琅只生了一根反骨,却没有生出配得上这根反骨的胆子。你这些年来在吾脚下奴颜婢膝,苟延残喘,干巴巴地当了一条好生听话的上磨驴子。他人眼中你狐玉琅的七窍玲珑心,恨不得生出八窍来想着怎样讨吾的欢心,保住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条命,保住吾赐给你的一切。”
“而你今日你突然生出的这份胆色——”狐狂澜懒洋洋掀起眼皮来看着狐玉琅手中的紫色火焰,笑容更是蔑然。“敢让你这孽种在吾面前亮出这半吊子的本命狐火,是谁给你的?”
见狐玉琅不回答,狐狂澜干脆自问自答。“囚一翮?不,这老魔头才不在乎一个天狐族也不会掺和进来。那么,就是……”他的视线落在了狐玉琅身后的床上。
“是汪若戟。”
狐狂澜把视线重新放在狐玉琅身上,“你这表情,看来吾猜对了。让吾再猜一猜,他承诺只要你救了墓幺幺,就帮你造反取得族帝一位?”
见狐玉琅仍是沉默,狐狂澜朗声笑起来,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半天不能自已。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能相信汪若戟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佛面鬼,你可真是好笑。”
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狐玉琅。“那么,你要要用什么造反呢?用你这半吊子的本命狐火?用你那会互相吞噬的双生并蒂灵?还是靠着吾赐给你却并没有认你为主的夜鹤惜雪钺?你的计划呢?你的同谋呢?你的军队呢?还是说,就靠着吾赐给你那几个亲卫?还是平日里跟你走的挺近的那几个已经被我架空的族中长老?”
“难不成……”狐狂澜已走到了狐玉琅面前,他身高比狐玉琅矮上一寸,可还是睥着狐玉琅邪笑着说道,“你就准备靠着汪若戟空口无凭给你的承诺,今日此时,来造反了?”
狐狂澜眼睛里全是恶劣的嘲笑,他抬起手,用手背在狐玉琅的脸上如拍水那样抽拍着。“吾天狐族的小王爷,七窍玲珑心的机关算尽的小王爷,你可别这么蠢得令人发笑了。”
他话锋突然冷冷一转,“不过今日此时是在如儿的面前,当着她的面,吾不会杀你。所以赶紧滚出吾的视线,自己去杀春池待着。”
蓦地。
狐狂澜脸上残虐的笑容忽然缓缓凝固。
他垂目看着自己手腕——
狐玉琅抓住了他的手腕,平静地望着狐狂澜的眼睛,“我今日,并不是来造反。”
狐狂澜已有怒色起于目中,挣了两下却没愣是没有挣脱开来。他有些不相信地用了化力,可……
“你说的没错,我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狐玉琅缓缓说道,长睫浅浅地遮着他半垂的视线,与狐狂澜有些相似的眉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温柔。“可这一切,本就是我狐玉琅的。”
——————————————————————————
一更。
第952章 这一切
狐狂澜此时已不在意狐玉琅说的什么了,他晃动这肩膀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狐玉琅的手中挣脱,可他的化力完全使不出来,卡涩在经脉之中,随着他本命狐火地酝出心脉,就阻在了半路之中,淤塞倒流。
他不敢相信地咳了两下,气血在胸口中淤积的痛楚如同噬心嚼肺,他看着狐玉琅,“你给我下毒了?!”
狐玉琅并不答他,仍抓着他的手腕朝上狠狠一折。
“啊!”狐狂澜一声痛叫,也不知是手腕猛然骨折的剧痛还是经脉淤堵而身体软倒在地上。
“狐玉琅!!”狐狂澜的亲卫终于反应过来,提着法器朝着狐玉琅一拥而上。
而狐玉琅仍捏着狐狂澜的手腕将他提起,淡淡吐出三个字来。“都杀了。”
忽然一道道凛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喷溅而起,每一道血线之后都有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倒在了他们的面前。可狐玉琅身上丁点血也未染上,仿佛在他身边有一层淡淡的光膜,将这些血污全部隔开。
狐狂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抬起头来看着狐玉琅,“这是……我天狐族的少小刀法?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因为少小刀法的唯一传人狐戈锐被你和长公主联手害死了吗?”这时一声娇脆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来人是一个年过中年的女人,她半张脸和大半个身子都有火烧过的狰狞伤疤。她如同一个不会走路的鬼魅一样瞬间飘到了他们的面前,仅剩的一只完好眼睛恐怖地盯着狐狂澜。“可惜,我父亲将这门传男不传女的刀法,偷偷传给了我!”
“……不可能,狐戈锐没有孩子!”狐狂澜仍然不相信。
“那是我父亲他一直不相信你,将我和母亲藏了起来!”看得出来,仇人近在眼前,中年女人已要控制不住自己。
“狐平。”狐玉琅开口阻止了中年女人。
“是,小王爷。”被称为狐平的中年女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石影八子已经开始了。”
“嗯。”狐玉琅此时将手中狐狂澜的手腕朝上猛然一提,拖着狐狂澜的断手走向外面。他提着狐狂澜的手腕对着他的腰部狠狠一踹,强迫狐狂澜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狐狂澜怎么可能轻易就范,在地上挣扎着,大声叫喊:“来人啊!!人呢?!狐玉琅造反了!!”
“谷内驻军五万,精兵卫队两万。”狐玉琅抬手放在狐狂澜的肩膀按住,轻轻弯下腰来在狐狂澜耳边说着,“可今日……不会有一人来的。”
“不可能!他们都是吾的军队,是听命于吾的!这些亲卫驻军所有的统领对吾时绝对的忠诚!狐央呢?!狐孨呢?!还有狐期川呢!难道……你把他们杀了?!不不可能,吾刚才还见了他们!就算你刚才杀了他们,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控制指挥这么些军队!”狐狂澜怒喝道。
可狐玉琅显然看穿了狐狂澜拖延时间的把戏,却完全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也没有打算跟他继续解释,“狐狂澜。”
他们站在这行宫最外面的白玉阑干之前,远处的盛景依然奢华旖旎。
“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
狐玉琅直起身来,“你所拥有的这一切,以后,都只会是我狐玉琅的。”
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
远处天空爆开了一个巨大的烟花,这是今日最后一轮压轴的烟火,盛大而邝美。风吹拂起他额边的发丝,那美艳的各色光影在他身上洒下一层层明明暗暗的斛光玉屑,他像是穿梭在夜色间行在满月之上的舶舟,光是他不动声色的温柔,暗,是他不浮喜怒的杀机。
他垂目一笑,便已惊鸿照影。
……
狐玉琅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珠已经全部熄了透去。
“你……杀了狐狂澜?”忽然,一声不大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我为什么要杀他。”狐玉琅没有走近,而是坐在了床榻对面的桌旁。他将那红缎扔在一边,在一堆刑具的最里面,还是有一壶酒的。
喜庆的大红色酒壶。
本该是合衾酒。
“你今日破釜沉舟,难不成还大发慈悲地准备留他一条性命徒留后患?”墓幺幺又说道,“小王爷这样杀伐果决的人,如此迟疑……”
“看来你是不喜狐狂澜到了极致,第一时间先想着怎么弄死他。”狐玉琅翻开合衾酒旁边的酒盏,端起酒壶为酒盏斟瞒了酒。
“小王爷难不成不知我是怎样睚眦必报的女人?”
“我知。”狐玉琅回答的很快。“狐狂澜之前说过一些话我深以为是,杀他就似饮了一杯烈酒穿肠而过,一时痛快。而留他一命,就如饮一壶茶,时品时满。”
“……你从那时便在了?”墓幺幺反问。
“不,更早。”狐玉琅回答得很是爽快。
——————————————————————————
二更。
所以琅哥哥真的快上线(lei)了。
第943章 石影八子
狐玉琅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珠已经全部熄了透去。
“你……杀了狐狂澜?”忽然,一声不大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我为什么要杀他。”狐玉琅没有走近,而是坐在了床榻对面的桌旁。他将那红缎扔在一边,在一堆刑具的最里面,还是有一壶酒的。
喜庆的大红『色』酒壶。
本该是合衾酒。
“你今日破釜沉舟,难不成还大发慈悲地准备留他一条『性』命徒留后患?”墓幺幺又说道,“小王爷这样杀伐果决的人,如此迟疑……”
“看来你是不喜狐狂澜到了极致,第一时间先想着怎么弄死他。”狐玉琅翻开合衾酒旁边的酒盏,端起酒壶为酒盏斟瞒了酒。
“小王爷难不成不知我是怎样睚眦必报的女人?”
“我知。”狐玉琅回答的很快。“狐狂澜之前说过一些话我深以为是,杀他就似饮了一杯烈酒穿肠而过,一时痛快。而留他一命,就如饮一壶茶,时品时满。”
“……你从那时便在了?”墓幺幺反问。
“不,更早。”狐玉琅回答得很是爽快。
墓幺幺一滞,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却忽好似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资格指责狐玉琅什么,只能捏紧了挡在胸前的薄被,沉默了下去。
“现在你在这里,是不是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突然?”狐玉琅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酒盏。“我比狐狂澜更早的离开了宴会,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我等了他很久。很久了。连你霸相府都能注意到,可想而知我等了多久。”
他手指摩挲过这对凤酒盏上高昂的翎羽,皮肤摩擦过这特制的金属发出清越好听的低声嗡鸣。“五国十族,上古三族之一的天狐族族帝,号称人间第一狂犬,天狐族当世唯一一位尊者,能与隆国大尊初肃平分秋毫——狐狂澜。他『性』格疯癫,可却不是一个只有莽力的匪辈,心机深厚且有着自古以来所有帝王都有的疑心。日后几百年几千年这一切或许有朝一日真的能在史书上留存,会有人觉得当时今日,他落得如此田地太过简单,这样一位强者的结局书写的太过潦草突然而不符实际。”
他手撑住了下颌侧着脸,轻轻一笑,眉眼间因为这个清朗的浅笑竟有几分天真神采。“可史书太薄,世人太蠢。有几人会知为了给狐狂澜准备这样一个潦草仓促的结局,我等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
“咳,咳。”刚才被狐狂澜折磨一番,引得气血浮动,她其实状态很是不好,忍不住捂住嘴咳出了血丝来。
可狐玉琅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仍垂目出神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盏。“两百四十一年前,我刚一旭生辰,结交了八个身世背景复杂的
孩子,与他们结拜为至交好友,生死兄弟。我这些年穷尽所能的将他们混入我天狐族之内,但我所能接触所能学会的功法,都会分门别类的教会他们,包括我从外公那里得来的一个名为‘石影挪魂阵’的秘法。他们只以为我对他们宠爱有加,对我忠心耿耿,为我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从我有意接近他们,将他们挑选出来时,我就已经为他们书写好了结局。他们,叫石影八子。”
他手指离开酒盏,打了一个响指。
轰——地一下。
狐素如玉冢猛然炸开裂成两半,其中并没有任何所谓狐素如的衣冠。
里面赫然放着一根鲜血淋漓的断臂,那手臂仿佛是刚从血桶里拿出来的一样,滴滴拉拉地血浆渗透了它下面的玉石,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叫荣楝,是我那八个结拜好友之一。剩余的七个好友,都分布在这座行宫的各个阵眼之下,化成了这样一滩血水,只留下一截残肢。”狐玉琅平静地看着眼前那血淋漓的断臂,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她的身份是狐素如的一名侍女,从小看着狐素如长大。半个月前,当狐狂澜要迁徙狐素如的坟冢时,她恰到时候的弄脏了狐素如衣冠冢内的衣服,被暴怒的狐狂澜一掌重伤。后,在我的谏言之下,将她封入这坟冢之内,作为狐素如的陪葬。”
————————————————————
一更。
(本章完)
第954章 史书何其薄
“荣楝在这坟冢之中无食无水,靠着土中的虫子硬撑了半个月,撑到今日此时。”狐玉琅望着那半截断臂,火红的喜烛在他眼瞳之中的倒影,熊熊烈烈地比那断臂上的鲜血还要惨烈上许多。“如同其他被我利用各种恰到好处的时机,混入这处行宫之中的另外七位好友一样,在今日当时,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和一切,启动了‘石影挪魂阵’的秘法。这石影挪魂阵献祭的祭品修为越高,效果越好,我这八位好友,修为最低的也已六化末期了。而其中一位,修为比我还高。有这样的祭品,九华仙之下,无人能逃。”
“而可笑那狐狂澜虽空有所谓心机疑心,最后却竟以为我只是给他下毒了。”狐玉琅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可话中嘲意不知是嘲狐狂澜还是自嘲。“连他都不懂不知,我其中几百年布局隐忍,精准到分毫不差的时机,算准了连一滴水都不会出现纰漏的自持,我这几百年重重艰苦和痛楚,史书又怎会及,世人又怎可知?”
墓幺幺听得只觉心惊肉跳。
她虽知狐玉琅城府极深,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可以远谋深算到这种地步。
“而这一秘法,只不过是我这几百年来布下这网的其中一根线罢了。”狐玉琅扬起手来,从手中亮起两道光来,正是夜鹤惜雪钺。“我是双生并蒂灵体。并蒂灵世所罕见,基本诞生下来的孩子若强行让他修炼的话,只要突破三化以后,非死既残。因为随着修为越高,体内这两个命元神魄也会越来越强大,一山难容二虎,他们会强大到开始互相吞噬。而我的身体,就是他们互相吞噬的战场。而狐狂澜为了利用我控制我,便将夜鹤惜雪钺赐予了我,通过这把神器的特殊功能,控制住并蒂灵体。但是夜鹤惜雪的主人,是狐狂澜,而不是我。只要我手里有夜鹤惜雪钺的一天,我就永远是被狐狂澜拴住的一条狗。”
狐玉琅摩挲过夜鹤惜雪钺,“可狐狂澜并不知道的是,这世上还有人能将这夜鹤惜雪钺避开他直接认我为主,而让他完全不知。”
墓幺幺的目光落在那夜鹤惜雪钺上,看见其尾上浮现的一层符文。
那气息——
是囚野夫的。
“至于狐狂澜心念念的时蜕府……”狐玉琅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其中滋味撩人难耐。“他以为时蜕府是怎么打开的,旁人说是因他乃天狐族百代难出的帝君,时蜕府心有感应自他应召而开?哈……”他发出一个促狭的笑音,“他狐狂澜自大狂傲,不可一世的以此为傲。可他就压根没自己照过镜子么?怎么可能呢?这世上所有的巧合的背后,都是人的推手罢了。”
“是你?”墓幺幺终于问出。
“是我。”狐玉琅答道。“时蜕
府,是我花了大价钱请动一位高人才打开的。时蜕府共有三十府,可里面的东西,我一直想要的,只有十二府。”
墓幺幺想起白韫玉来,心口又是绞痛难耐,呼吸许久也不能畅快。
狐玉琅自是察觉到,淡道,“多亏了白少主通过十一府,我才得到了十二府我想要的那个东西。至于时蜕府里面的其他东西,他狐狂澜看不上的大部分,都让天狐族的这些长老嫡系分家分了。”
“你……利用时蜕府,拉拢了这些人?”
“没错。”狐玉琅收回夜鹤惜雪钺,重新捧起酒盏,“可这些,都不过是这张网的其中几根丝罢了。大厦将倾,岂是一朝一日之功。这几百年的布局勾画,我与你聊上几十年,或也难以聊完。其实本来,我并不打算选在今日的。若按照我的计划,我应该最少在十年之后,才会有所行动。但,你霸相府,你父亲……却了解了七七八八。”
“我这些年,难说从心底里佩服过几个人。”狐玉琅叹道,“你父亲,绝对算一个。”
“是……他让你来的?”墓幺幺说道。
“他知道我七八分的谋划,『逼』着我断了囚野夫这根丝。也正是他提供了关键的帮助,我才选择了在今日当时提早收了这张为狐狂澜准备的天罗地网。”狐玉琅的吐息将盏中的酒水撩起一番涟漪。
——————————————————————
二更
(本章完)
第955章 人渣
“我爹他怎么做到的?”
“我……”狐玉琅摇了摇头。“并不完全知情。我只知道狐期川的小孙女,前些日子自绝死了。并不知道是不是你父亲杀的还真的是狐狂澜所害死的,总之这事很是蹊跷。狐期川也不是什么善茬,意志何其坚定,照理说,就算他孙女的死真的算在狐狂澜头上,也还不至于让狐期川真的反水。但是,你父亲就是做到了——我拿各种饵料钓不上来的狐期川这条大鱼,却主动在此时跳在了我的锅里。我此时若不烧这一把火,以你父亲的手段,到锅的鱼说不定就长了翅膀飞了。”
“所以这边发生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一个侍卫和士兵来?”墓幺幺得出了结论。
狐玉琅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是你父亲,『逼』得我无路可退,唯有今日这放手一搏。”
汪若戟,竟然会为了救她,做到这样一步么?
墓幺幺此时心中一片惘然坠坠,她忖了良久,才道,“谢谢。”
狐玉琅听到这两个字,唇角像是落了一片柳叶瓣翘起的弧度。
“为何事所谢?”
“为你……救了我。”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这样答道。
他端起酒杯,杯中涟漪已散,倒影出他浅浅的笑,雪中寒梅,香不及,彻骨冷。“我,几时,救你了?”
“……”墓幺幺一楞。
在她怔神时,狐玉琅已经端着两杯酒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他将其中一杯很是自然的放在墓幺幺的手中,手指一翻,一个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下颌挑起她的脸来,仿佛顺从她自己的意愿那样使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你看,我告诉了你这样一个史书都不敢写的秘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一个秘密。”
墓幺幺的余光终瞥到抬起她下颌的东西——
那是一根精美秀丽的簪子。
铃兰簪子。
她翠绿的瞳孔像是猫儿突然于深夜被光照到,猛的收缩了。
铛啷,头顶上本就已经散开快要跌落的凤冠,忽然在某人不着痕迹的力量之下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其上的宝珠翡翠顿时滚落了一地。
狐玉琅抬起手来,将铃兰发簪『插』入她松『乱』还未完全散开的发髻之中。
“我的眼光,从来不会错的。这个簪子,果然很适合你。”
“你带着……很美,珊妁。”
他不吝赞美。
也不吝温柔。
他居高临下的端着酒杯望着她,处处的喜红在他一身素白的轮廓格格不入,像是国『色』天香猩红牡丹之中,独自盛于皎白月『色』之下的白芍。
墓幺幺不知是被他那种安宁所蛊『惑』,还是意识忽然僵硬而动弹不得,她木木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狐玉琅牵起,从他的臂弯之中穿过。
柔软的床榻
轻轻陷落下去一块,他单膝跪在床边弯腰贴近了她。她不得不扬起头来才能看清他——
可是明明这样明亮的光影,她却如同误入了一片红『色』花园而短暂失明的旅人,看不清楚他眉眼之中的情绪。
他的手穿过她的臂弯,端着酒倾身覆下。
“狐狂澜至今所得的一切都曾是我的,而他至今以后所得的一切——也会是我的。”
“这一切……”他笑了起来,将这杯合衾酒放在唇边。“当然也包括你。”
“这,便是你父亲,最后一枚将我『逼』到无路可退的筹码。”
他仰起头来,将这杯交杯酒。
一饮而尽。
墓幺幺此时忽陡然反应过来,她毫不犹豫地想要扔掉手中的酒杯,推开他。
可是狐玉琅却一把攥住了她的右手,明明看起来很是温柔没有使上一点点力气的动作,却让她毫无反抗挣扎之力地将那杯酒送到了嘴边。
她紧紧地咬住了唇,没有张开。
可下一秒,她的肚子猛狠狠一痛,被无形地力量猛然击中了重重一拳一样。这种突如起来的痛苦,使得她不得不张开了嘴,而狐玉琅就这样攥着她的手,强迫着她一口将酒灌了进去。
当啷——
她灌进了酒,狐玉琅也自然松开了她,她将那酒杯打落在地,就软倒在枕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辛辣的酒水直接灌到食道,呛的她眼泪都回灌。
狐玉琅好似达成了目的,从床边退开走到一旁的桌边,“但是不得不说,你父亲和你都挺天真的。就像你竟会觉得,我是来救你的。就像你父亲觉得,我会比狐狂澜好上一些,落在我手中,最起码比落在狐狂澜那手里强。”他这样说着,手指一路滑过他手下的东西。
他带着一些奢美晶戒的手指,碰撞在那些金属与玉器之上,发出一串串好听的声音——和狐狂澜的手指滑过那些东西时,发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
狐玉琅拿起其中一枚尖锐的针锥,侧过脸来,望着墓幺幺说道。“可你们父女二人,怎么就能这么确信,我比狐狂澜人渣的程度要轻一些呢?”
————————————————————————
三更。
狐玉琅:听说,你们觉得我温柔?觉得我是好人?
琅哥哥切黑了,切黑了。
人渣琅哥哥要上线(lei)了。
你们欢呼的小手在哪里,让我看到!!!
(本章完)
第956章 回狼峰上
七月隐于翳翳繁云间,凉风吹出不祥的红晕,犹夜滇芙蓉。
雩芳谷外十里过了重重霭关,是天狐族背后腹地,隆国最高的山脉高木山脉主峰的双鹊山。以此天堑为关,大阵百座,可御百倍外敌。双鹊山不远处另外一座回狼峰崖,密茂林间,伫了一人。
他朝前踏出数步站在了崖边,从树叶间隙里流淌的光,仿佛被他黑色精甲上氤氲的黑气磨成了粉末。他稍稍低头侧了下耳,抬手在耳后戴上了一枚流光溢彩的羽徽。羽徽奢华的光芒如同断线的流苏水珠,将他的侧脸勾勒得如同画中人。可随着他掀起眼帘,望向对面的山峰——
所有的黑暗回归臣服于他的双眸。
他不语且面无表情,只是平平地望着一处,也无人敢在此时直面他眼中犹如万钧山般的压迫。
他缓缓抬起手,竖起手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那是对身后人发起进攻的命令。
可是,这时,他此次前来所带来的这些精锐死士还未走出,先走出另外一个人体态宽余的人来。
“大爵爷。”
听到这声音,弗羽王隼只是微微侧过一点眸光,“淳世子,若你是来阻爵爷我的,我不介意今夜再多死一个人。”
就算淳晟有心理准备,但也未曾料到弗羽王隼已不管不顾到如此地步。他一时惊讶失笑,可看弗羽王隼已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油盐不进,只得走到了弗羽王隼的身边,说道。“不是我来阻你,是有人让我在这里等着,若你真出现在这里,就让我给你捎个口信。”
“我没空。”弗羽王隼扔出的三个字和他脚下的石子一样冷硬。
“是霸相爷。”淳晟见他仍没有反应,又加了一句,“墓幺幺的亲爹。”
“……”弗羽王隼此时终有了点反应,垂目看向比自己矮上半头的淳晟。
“霸相爷现在无法来见你。他说,若我在这里真的等到你了,就把他的原话告诉你。那么,我来重复一下他的原话。”淳晟清了清嗓子,非常努力的学着汪若戟的口吻说道,“弗羽王隼,若你今日出手,明年的今日就会是幺幺的忌日。”
弗羽王隼眯起了眼睛。
山崖之下的朔风狠狠地朝上扯着呼吸,可就算是淳晟也差点在弗羽王隼这突然爆出的杀机里窒息。
“咳咳。”淳晟有些痛苦的捏了下嗓子,“大爵爷,这是墓幺幺的爹说的,不是我说的。”
弗羽王隼这才回过眸来,重新看向远处的双鹊山。“我能救她出来。”
“然后第二句。天狐族今夜精锐驻军八万有余,谷内各大宗门世家七化大宗共六十七名,大尊三位。其护宗大阵一百四十六道,三道上古九重玄阵。你弗羽王隼,拿什么去救?”
弗羽王隼目无波澜,“拿我这条命。”
淳晟叹了口气,“那这便是霸相爷的第三句。算你弗羽王隼靠着一腔孤勇上天庇佑侥幸将幺幺抢了出来,你拿什么给她续命?御尺桥一战后,她体内经脉尽断,紫府坍塌,宵入梦也只能吊着她一口气不死而已。比起幺幺的命,你弗羽王隼的命我霸相府看不上。”
“……”弗羽王隼的手攥成了拳。“上天庭入地府我也会救她。”
“第四句。”淳晟的表情有些复杂,“只有天狐族能救她。”
弗羽王隼一怔,“什么?”
“天狐族时蜕府中,有秘宝能救她性命。”淳晟说道,“弗羽王隼,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乎幺幺。”
“……”弗羽王隼久久却嘲道,“汪若戟利用幺幺可还少吗?我不相信他。”
淳晟吐出一口气来,“霸相爷也料到你会说这句话了。他说…弗羽王隼,我能猜到你在回狼山让淳世子在这里等你——蟾桂宫里那位,也一样能。”
淳晟幽幽说道,“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而你却仍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带着私军出现在了天狐族的腹地。为什么?因为有人就在等着你踏上这回狼山,踏上这条不归路。”
“我怎会不知?!”弗羽王隼忽打断了淳晟的话。崖边的朔风吹得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之间,如同刀锋扫过水面带起的水花。“可……有些事,虽明知,也要为之。”
他抬起手指指向对面隐隐约约可见一片辉光的双鹊山,“可你们又怎会知,那里面是什么?!那里,是我弗羽王隼要明媒正娶回家的女人!是我此生唯一挚爱的人!”
淳晟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对面,叹了口气,“我们当然知道你对幺幺一片情深……但……”
弗羽王隼的唇角明明勾了起来,可光芒喑哑在他的眼角眉梢,惨淡的像是一片三月清明雨,“那里面,是我的命,是我弗羽王隼的命。”
他曾骄极狂极,呼风唤雨,不可一世。
可……他此时说出这句话时,最后两个字颤抖的像是残枝上被吹落的枯叶。
————————————————————————————
一更。
心疼大爵爷。
抱头跑,别打我。
第957章 澜时以否
淳晟在此时明明想劝——可他看着这位叱咤在整个大隆帝国数百年狂傲一世的男人,此时眉目之间萧索得,似那毕生未中/功名的落魄书生孤身一人走在大雨之中。
久久,淳晟深深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了弗羽王隼。
“霸相爷说,若最后真的发现劝不了你,就把这个给你。”
弗羽王隼打开,那是一封玉帛。
玉帛上的文字他并不陌生,是他差人送去霸相府的求姻帖,可是霸相府一直没有将这帖还给他,最后也只是霸相那时一句“此事全凭幺幺做主”而打发了他。
但是此时,那上面的高堂签帖位上。
落了一篆章。
黑狱红梼杌家徽为底,单一戟字,绝不同于他本人那样的温和态度,草楷跋扈狂放。
“弗羽王隼,若你还想进我家门,就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定海门之外——待得时机一到,我会端于堂座之上,等你和幺幺三跪九叩六升拜,给我端一杯敬茶。”淳晟学着汪若戟的口气,终有些轻松的笑了一下,“霸相爷这么说。”
手中的玉帛仿佛沉如千斤,连弗羽王隼都拿不住了那样,手指发颤。
“霸相爷说的一句话我尤其赞同。”淳晟上前一步,拍了拍弗羽王隼的肩膀。“这世上并不只有你弗羽王隼一人在乎墓幺幺。霸相爷在乎,我也在乎。我可以给你服下一味强心药……通过我的多方情报打听确信,天狐族,的确有东西可以救她的命。”
“可那是狐狂澜,他怕是这世上最想看到幺幺死的人了,他怎会救她?!”弗羽王隼不死心地驳道。
“可墓幺幺,已不是只是霸相府贵子。”淳晟的目光掠向远处双鹊山。“你以为为何霸相爷会设计让圣帝认幺幺为义女?她已贵为皇室,是圣帝亲赐封的郡主,狐狂澜再怎样恨她,也断没那个胆子敢迫害幺幺性命。他不但不能她性命,还必须得拿样出那秘宝来救幺幺性命。”
“但那狐狂澜乃当世一顶一无耻之徒,只要不伤她性命,他有万般下作手段折磨她!”弗羽王隼说到这时,眼里猩红一片。
“大爵爷。”淳晟说道,“这便是霸相爷让我给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昊天瞻厶,澜时以否。”
弗羽王隼一时拧眉,这八个字碾于他口舌之间片刻后仿忽警醒,转过头来看向远处雩芳谷的光火辉煌。“相爷,好手段。”
“天欲亡,欲其狂。”淳晟依然不点明,就意欲离开了。“这雩芳谷还有如花美人等着我列宴,先走一步。”
“淳世子。”弗羽王隼却忽然叫住了他。“霸相爷为什么会相信你。”
“因为幺幺相信我。”淳晟悠然扔下一句话来。
只留弗羽王隼静静地伫在悬崖边上,仿佛化成了黑光融入了他身后的黑色夜幕。
这时,前广出现在他的背后跪下行礼。“爵爷,怎么办?”
弗羽王隼没有说话,攥紧了手中的玉帛,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在他身后的前广和隐藏在黑夜之中的死士们,直陷入这样的杀意的漩涡之中,冷汗打湿了他们战栗的身子。
他曾是浴于血与火的神枪,可如今只像是一杆被人遗忘伫于深渊寒潭之间的绝世杀器。
“走。”
他久久吐出一个字来,沿着他手中攥紧的粗钝玉帛,落下一滴滴的鲜血。
没有人知道弗羽王隼在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又怀揣这怎样的痛苦才能将这样粗钝的东西硬生生磨破了手心。但是前广偷偷抬起头来,看见弗羽王隼腥红一片的眼睛里,在这一瞬间,自此一瞬间,湮灭了所有曾有过的光芒万丈。
……
夙夜总是苦楚。
对于在静夜窟中静思的人来说,尤其如此。爬满身体的毒虫比起头脑中的痛苦,已不算什么。白韫玉抱着头死命地朝冰冷的山石上撞去,可这魔窟中的山石为了防止在其中的人忍受不住而自裁早就被人做了手脚,他只一碰到,就被狠狠的弹了回去,重新被火热的锁链捆绑住手脚,固定在高台之上。
仿佛有一杆斧子要将他的头从中间劈开,要将他的灵魂一分为二。
从被墓幺幺杀掉那个被他用心魔控制寄生的“段参事”之后,白韫玉回来之后就陷入了这种失智的混乱,甚至找父尊黄帝当面质问为何要隐瞒他与墓幺幺之间的过往,暴虐的情绪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对母亲的愧疚和再次失去墓幺幺的愤怒终于抵达崩溃点,他已不在乎与黄帝撕破脸皮,甚至对他刀剑相向。
黄帝勃然大怒,以磨炼白韫玉的道心为由,再次将他丢入这静夜窟之中,已经月余。
——————————————————————————————
一更。
第958章 谋其得
静夜窟位于韬光谷内内煞气最重的黄泉路上的关隘之处,谷内千年心修的魔障和煞气,皆汇聚于此,再通过静夜窟下的九道鬼哭泉一路分散至韬光谷九个山头,供养韬光谷九门心修们修炼。韬光谷的心修们,就是以这被分散的道鬼哭泉泉水为基础而修行正道。
而此时,黄帝将白韫玉锁在这九道鬼哭泉源头正上方。若换做普通心修,早就被这么浓郁的煞气和魔障附体,爆体而亡。可白韫玉天资特殊,从小就修得四门心法,现在四门心法皆修得大乘。加之他现在又是残魂之躯,说白了便是机械冷血的多,绝不像正常人会被七情六欲控制,对煞气的控制力更是如鱼得水。可话虽如此,这些煞气和魔障不会要他的命,却会让他感受到常人所不能体会到的痛苦。
“我儿。”一道黑气冷森森地漂浮到白韫玉的面前,黄帝从中现身,如同僵尸一样的脸上连肌肉都不曾动一下。
白韫玉被九根锁链吊着,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反应。
“这鬼哭泉眼对你修炼第五门心法汤孙术有极大好处,看样子,你已快摸到门道,相信很快就能习得我谷内这排名其四的秘法。到时,你五玄门皆开,假魂御魂皆不过你一念之间,哪怕七化之宗在你手下也讨不到好处。”黄帝虽然语气呆滞冰冷,可口吻里的期许难以遮掩。“折翼之痛,只是为了让你飞的更高。假以时日,我儿一定能证得大道,天地也难以困束于你!”
“我不想飞的更高。”白韫玉啐出一口血来,幽幽抬起头来,一道道狰狞的乌红色/图腾纹路,覆了他大半个脸去,如同活物一样渗入他的眼睛里。须臾间,他的瞳孔就不受控制的千变万化起来,如同无数个人的眼瞳汇聚在了那一双眼睛之中——他不由地更加痛苦地仰起头来,可当着黄帝的面,他愣是倔强的压着痛苦一声惨叫也不让自己发出。
黄帝看见他有这样的变化反而脸上涌动着更加狂热的神采来。“我儿果然天赋奇才!竟以隐隐有了万瞳之相!哈哈哈,果然世不愧我!不愧我韬光谷!!只有我韬光谷才会千秋万代!!”
“我……说过我已与你父子恩断!”白韫玉冷吸一口气入心肺压抑住剧痛,阴鹜地盯着黄帝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是你儿子,也与韬光谷,再也无关!”
黄帝不怒反笑了。
他捏着白韫玉的脸,说道:“你不但模样儿随了梁翩翩,也随了她愚蠢的秉性。你娘就为了一个外人置我韬光谷于不顾,如今,你为了一个小娘皮浪荡妇,也敢跟我叫板?!”
白韫玉冷笑着盯着他:“你配不上梁翩翩,更不配喊她的名字。”
“哈。”黄帝吊起那死鱼一样的眼睛,狰狞地笑容泛起一层残忍的毒光。“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看我这一身隆重,就不好奇我要去做什么?我啊,今夜,被邀请去参加一桩喜宴。”
“……”白韫玉并没有表现出丁点的好奇,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新郎是我一位故交,新娘……”黄帝松开了白韫玉,咧开嘴来,露出焦黄如尸体一样的牙齿。“则是你的一位……故交。”
白韫玉此时终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吞下去喉间涌动的血。
“墓幺幺。”
这三个字如同棒槌一样敲在了白韫玉的头顶,他愕然恍惚地看着黄帝。
“圣帝将墓幺幺许给了狐狂澜,今夜正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黄帝朝后退了一步,抬手整理了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心情仿佛很好的看着白韫玉缓缓说道,“落在狐狂澜这条疯狗手里,你说……你这位故交,会怎样?”
白韫玉仿佛被人扯断了线的木偶,被锁链吊在半空之中,一动也不动。
“我儿,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黄帝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可以选择飞得不高,但这世道,只要你比别人飞得低,你就永远比别人低上一头。你飞得比那狐狂澜低,世人自只看那狐狂澜不可一世狂傲至极,谁管你和那墓幺幺之间互通款曲?你飞得比圣帝低,世人自只仰那圣帝鼻息,圣帝命墓幺幺嫁谁,她就得嫁谁。”
他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反对你和墓幺幺,而是反对你不在其位便欲谋其得。现如今,你的修为,你的地位,你的一切,都使你不可能得到且拥有她。这世道弱肉强食,你若强争,便要有强争的实力,你若智取,也应有智取的谋略。可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儿,我一直都是为你好的。”黄帝那僵硬的脸上此时竟有些柔和的光来。“这世上的东西,女人,金钱,权力,哪一样都可以配得上你,只是你要飞得足够高才行。”
白韫玉这时终抬起头来,那些覆了他大半个脸的恐怖图腾已经消失了多半,而那双曾几何年纯挚的琥珀色瞳,叠加着可怖绝伦的光影,一个呼吸便是一个变化,看起来格外的恐怖渗人。
“放……开我。”他说。
“等你汤孙术大乘,开了万瞳之目,我便放你走。”黄帝扔下一句话来,随着身边涌起的黑气消失在了原地。
“啊啊啊啊!!!!!!”
良久,静夜窟之中传来声声惨绝的痛苦叫声,如同杜鹃泣血。
————————————————————————————
二更。
爱你们,么么哒
第951章 我心帷幄
红衾被,鸳鸯枕。
鸾帐深深,曼妙的身体衣不蔽体,玉体横陈于一片喜红之中,丁点碎布只撩得春光更浓。
咳咳
床上躺着的女子,咳出一点血来。
单膝跪在床上的男人,拿起一方软帕来,仔细地沾去了她嘴角的血迹来,目光如水波一层层地化开涟漪,那层峦叠锦的温柔如蝶茧抽丝,足以让任何女人目眩神『迷』。
洞房花烛,浓情蜜意。
正是好时光所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当然这一切是忽视,男人才是造成她因剧痛而引起气血不稳的主要原因。
“狐玉琅”她盯着狐玉琅的眼睛,喊道。
“怎不叫琅哥哥了。”他弯起眉眼来,“我喜欢听你叫琅哥哥,或者瑾云哥哥。”
狐玉琅这样说着,手中的针锥瞬间于她胸前的圆润上刺出一颗血珠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已掉下大半的红『色』里织半遮半掩,那团白润之上的血珠似白瓷上嵌了一颗鸽红宝。
“你这张小嘴向来伶牙俐齿,何为今日如此沉默?难不成换了一张面皮,嘴便哑了?”他悠悠地拿着那针锥再次精准地刺下。
墓幺幺紧紧地咬着嘴唇,狐狂澜说的不错,她一时轻信了宵入梦。他在临行前为她服下的那味『药』里,除了镇痛安神,应多半还有类似罂岢这样至人『迷』幻类的成分,使得她的意识越来越昏沉,身体也越来越沉重,莫说反抗了,她此时只感觉自己浑身软得像滩泥。
但是她仅剩残余的理智在疯狂的警告她,狐玉琅周身所散发的气息有多么的危险,比起狐狂澜甚至还令她『毛』骨悚然。她如同一个陷入猎人牢笼中受伤的野兽,不敢暴『露』自己伤口让猎人发现她深切的明白,眼前这个温柔如一弯泉水的男人,能将冬雪冷月都融化成涟漪的人,波澜不浊之下,匿着怎样深不见底的黑暗。
“狐玉琅,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她浅浅吐出一口气来,很是诚恳的说道。在狐玉琅面前,追究这秘密是如何暴『露』已是无用至极,她知且明惜,只能试图用诚挚来打动他。
“哦?”他手中的尖锥在她胸前的软肉上停下,白灼冰冷的光刃,陷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肉窝。“是我错了。我错估了你,以为珊珊你如此与众不同,总会如之前那样给我别致的惊喜。可你如今的回答,是我预估那样的死板而苍白我不是有意。那么,权且当做是你被『逼』无奈,被囚虞上『逼』着乔装打扮来接近我,讨好我”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嘴唇却被狐玉琅用拇指抵住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有意即谓之有心。”他钳着她的下颌,笑『吟』『吟』的。“你这是辩你是无心之举还是在辩你本就无心。”
狐玉琅的手指放开了她的嘴唇,等着她的回答。
可她在此时,哑了下去。
喜烛在此时噼啪一声,应是烧了什么飞虫而一瞬光亮,须臾便又喑昏了下去。这期间不过一个呼吸的光影变换,浮沉在狐玉琅面庞之上,像是一颗珠玉籽料静谧地伫于时光的走马观花,蒙尘不洗。
“你有那么多次机会,有意的告诉我真相。但是,你没有。”他勾起唇角,是他惯有应付的客套标准化笑容。“没有啊。你步步为营,见我步步失防。你伪装了一个人,伪装了一张脸,伪装了一份情真意切,不过是特意为我,为刺向我狐玉琅的那把刀上涂上甘甜的毒。”
他轻轻侧了下头,“我应是最了解你那其中滋味的人。数百年来,别人见我谈笑止风云,覆手翻星辰。可亦不会有人知,我像是永远被留在了三百零一年前的杀春池里,一生至今,观星星不语,赏花花不言,僚做看客。白日黑夜,春夏秋冬,与我眼中,无甚区别,全是人间一场随波且过。人心机关万重,城府谋略百计,过我心腹也不过弹指一念。无事可让我心动,亦无人可让我心惊。哪怕是狐狂澜,你看,也不过是一只落入我网中无法挣扎的蝇虫而已。”
他手中的尖锥毫无征兆地陡然刺下,这次力道极重,刺得也极深,拔出时直挑出一道血线来。
“我心帷幄,亦应为我。”他依无动于衷地,将手中的尖锥侧背掠过墓幺幺的脸上,留下其刃之上的血痕。
“可是你,你出现了。”狐玉琅盯着他,“披着着最好的伪装,带着最恶毒的恶意。”
一更。
第952章 蜘蛛
她紧紧抿了唇,仍不出声。
“我毕生为无数人编织了一张又一张的网,看着他们于我股掌之间垂死挣扎。”他轻轻俯下身来,凑到她的耳边。他吐出的热气里浸染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酒香,还有他本身那甜淡的若草味。“可我忘记,公蜘蛛是会被母蜘蛛吃入腹中的。”
被他刻意压低的一句话如同落羽滑过她的耳廓,有着优雅的怠慢和侵略的『色』气。怕是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在这样的声音之下软了身子,意醉情『迷』的投怀送抱。
可她却从这其中听出了可怕的杀意。
她如同一个被捕捉在笼中的草兔,惊慌失措地努力挣扎避开他的碰触。
可狐玉琅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的双手,单腿艮入她的用力朝上狠狠一顶,并没有太拉近两人的距离,只是单手攥着她两只手腕叠于她头顶,另外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锥针,将那针尖地按压在她的唇上。
“旁人都知天狐族小王爷有两个看重的女人。一个,让你墓幺幺杀了。一个,被你毁了。我并无冤枉你,对?”锥针在那猩猩红唇上压出了一条白痕,轻轻地渗出血丝来。
墓幺幺点了点头。
“乖。”他眸里俱是能溺死人的宠溺。“我虽不至于睚眦必报,可毕竟有骨有血,三分人的血『性』还是有的。所以,我因此而憎你厌你,是不是理所应当?”
她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虽可以有诸般理由阻我对你刀剑相向,见你面来也应是分外眼红的。”他叹了口气,似真的在惋惜什么。“这一切的道理,你墓贵子莲子心玲珑九窍,心知肚明。”
狐玉琅这时凑近了她,他如丝帛一样的银发从肩上滑落,铺触与她『裸』『露』的肌上,像是夏夜的风。“可你对我不避不退,反而更进一步,换了一张面皮,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他忽缓缓落下身体,唇碰触到了她的唇上。
可墓幺幺的唇上还压着一根尖锐锋利的针锥。
然而狐玉琅仍不拿开这根锋利的锐器,隔着这根针锥吻上了她的唇。他起初很轻,像是呢喃一样的声音还会落在她的耳中。“突然想起,这次相见,还未亲你。”
“不”这样的狐玉琅让她更加难以接受,她于是选择了拒绝和反抗,紧紧闭上了嘴。
但显然,这样的拒绝并起不了什么作用,更会起上反作用。
咔嚓一声。
她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下一秒,就感觉一个冰冷冷的东西深入口中,随着这冷冰东西入口的,还有剧痛。
狐玉琅竟然将这样一根针锥的尖部弄断了,然后用唇将那锋利的刃尖抵如了她的口中。错愕间她不得不张开了嘴,而下一秒更让她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锐利的冷刃之后,是他的舌。
他用这冰冷的凶器撬开了她的唇,用最冰冷的暴力强行压制了她的反抗,也用最无与伦比的温柔封住了她的唇。他的舌扫过她的舌,也不避开她口中含住的那半截冷刃。
凶器都是残忍无感情的。
它在并不该出现的柔情蜜意里出现,便会将这抵死的温柔割成暴虐的血腥。
它在两人口腔之中割出了一道道的伤口,鲜血从两人的口舌之间渗透出来,交缠在一起,沿着两人贴合无隙的唇齿里渗透流淌出来,分不清是谁的鲜血,滴滴拉拉地一身悱恻。
人要有多深情,才能吻至交颈,情深难亦。
可人又要多狠辣,才能吻至痛苦不堪,鲜血淋漓。
良久,在墓幺幺已快要喘不上气时,他终于放开了她。
结束时理应『色』气牵扯不断的银丝,变成了粉『色』的红线。这红线随着狐玉琅直起身来断开,他唇角还在渗血,一滴滴朱红沿着那根红线的轨迹一路蔓延至他微敞开的衣襟里,流过他的锁骨,渗入被衣物掩去的线条里,『色』气得让人浴血喷张。
狐玉琅这时嘴角轻轻一抿,那尖锐的针锥被他从口中用舌顶出。那冷白的锋刃,抵于那样沾透了血红的舌尖上,在被血染透的唇间,显得更如红丹之间的猩红花芯那样勾人。
他肤『色』本就白,又一身雪白的栾云锦衣。那血红一片,在一片白之间,如同鹤顶朱红,艳丽得不可方物。
狐玉琅捏住舌上那针锥,随手便碾成了粉,垂目看着她,居高临下地。“为什么。”
他问出三个字来。
墓幺幺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问了怔忪。
“为什么。”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长长的睫将那双浅瞳遮掩得像是日光下的琉璃盏,透亮地摄人心魂。“为什么你明知这一切后果,还要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二更。
我小王爷『色』气到爆
快告诉我这样的小王爷是不是你们的心动男孩。
第953章 矛盾
墓幺幺的心在此时像是一只蝴蝶落在了花瓣上那样颤了一下。
“你已自己给了自己答案,还要我怎样回答你。你已断定我就是那个会将你吞入腹中的母蜘蛛,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接近你,又这样百般『逼』问,有什么意义?”
她已很是努力的保持自己的口吻理智,但是或许是口里痛得厉害,说话时仍是颤颤的。“还是说,非要我亲口承认了,你才能对我下得去手?”
四周已昏暗的光芒,如同被烫化的薄膜须臾从他身上剥离下来。
“我此时是不是应该像以前那样夸你一句,你总是会语出惊人。”
“狐玉琅,换我问你一句。如今狐狂澜已落入你手,那两个所谓对你很重要的女人,对你而言,是怎样的重要?”她此时却突然话锋一转。“如今细想来,那时叙盎亭里,你对狐素如那一出戏不也是演得情真意切?至于蔺雀歌……我之前刚得知她身份时,便问过你,你到底是爱她天人之姿,还是慕她血脉尊贵。”
她看着狐玉琅的眼睛,“你狐玉琅观星星不语,赏花花不言,从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心动,那么如今,你却偏偏告诉我你是为了那两个女人,憎我,恨我。那么是你说的这番话前后矛盾,还是这矛盾来源自你心。”
“……哈。”狐玉琅忽短暂的发出一个笑音。他伸出手撩起墓幺幺散开的长发在手心里划弄,“若要瞒住墓贵子这玲珑心到底是一个难题。”
他轻轻将她的发丝绕在指尖,“行,我承认。之前在叙盎亭也好,日后我所表现出来的也好,皆是逢场作戏。小如若不是狐狂澜的女儿,她死于谁手与我何干。你杀了狐素如,是差点坏了我对狐狂澜准备的这张网。这也不能怪我思虑不暇,虽说小如刁蛮任『性』,可我怎样也不能想到会有人在隆天城在狐狂澜的眼皮子底下杀了她。对?她一死,狐狂澜便将此事怪罪到了我头上,借此事又割了我许多经营与势力,毁了我差不多一百年的构建。”
“而小如的死如果非要牵扯进你我二人的恩怨,那么便是通过这件事,我断定了一件事。大隆帝国稳安了才多久,其下翻滚了大鱼小鱼不计其数。你以霸相府贵子的身份在青藤试上惊雷赫动,引得各大宗族门派坐立不安,暗『潮』涌动。而你随后所举所动,跋扈不逊,将整个隆天的局势搅得大『乱』。而你甚至还杀了天狐族最受宠的唯一的独苗九公主,那么你与天狐族的恩怨绝对是不死不休。”
狐玉琅叹了口气,“你这样一个行事乖张,不寻常理不按道路不讲道义的人,虽不想认可,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我预估不了你下一步的行动。而我这张网织就的线星罗密布,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我断定,与天狐族牵扯至深的你,早晚有一天,会动了我的网,惊了我的猎物。”
狐玉琅此时已好似恢复了冷静,理智地像是一个拆解棋局的老师。“但……蔺雀歌。”
他话锋突兀一转,扯住了手中的发丝,将它们拽成了一缕直线,像是一把刀陡然横过来『露』出黑『色』的锋。
“便使我觉得,绝留不得你。”
“难道你此时要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她。”墓幺幺不躲闪地迎着他的目光。
狐玉琅忽沉默了下去,许久,他的手指沿着那缕发丝一路抵上她的额,抚过她的眼角。“这个问题,你问过我,我回答过你。”
“我那时与你所说,你或许当成了假话,也或许早已忘记。我说……在我眼里,女人和路边的野草野花并无什么分别。而和她在一起,我便不会厌恶自己乏味漫长的人生。有人告诉我,这便是情爱。”
他这样说着,浅浅勾起一笑来。“你来告诉我,我是不是喜欢她呢。”
——————————————————————
一更。
第954章 报复
“……”这些话,墓幺幺并没有忘记,她当然还记得这些话之后的剩下那些话。也正是剩下的那些话,堵住了她的口,使她第一次避开了狐玉琅的注视。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狐玉琅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回避,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摆正直面自己的目光。“你这般聪明,是有了答案是么。”
“我还问过她,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情爱,那我为何如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再厌恶自己漫长乏味的人生。”他忽拿起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垂下头来轻轻用唇抵在了她的手背上。“在我的人生里,没有对与错,只有值不值得。可和她在一起,无论诸般荒唐之事,说千种无稽之谈,挥霍匡日累月,我都觉得挺值得。”
“墓贵子,你这莲子九窍玲珑的心,能告诉我答案吗?”他掀起眼帘,望进她的眼睛里。
狐玉琅竟记得如此清晰,完美的复刻了那夜时的语言,那夜的动作,以及那夜仿佛梦境之中的温柔和痴『迷』。
可墓幺幺只能紧紧咬住了嘴唇,不发一言。
“你不说没关系,她当时给了我答案。”狐玉琅抓起她的手指,伸入了他的衣襟之间,贴上了他有些冰凉的肌肤。
他的心跳隔着血骨皮肉,烫得她手心发酸。
“她说,我对她的,不是喜欢。”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那样,笑了起来。“如果这就是答案,那我便如今可以坦然告诉你。我不会喜欢蔺雀歌,更不会。”
“比起她,便更不会。”
手心的灼热像是一团看不见的火焰,瞬间烧灼入她的眼睛之中。
过往一切忽汹涌澎湃地从心底翻上来,当时她有多得意于自己的伪装,当时有多恣意地享受在他面前的畅快,当时又怀揣了多少不轨和算计,此时皆如同一尾尾死去的鱼翻起了白『色』的肚皮,恶臭地熏着她的五脏六腑,熏得她眼睛酸涩却一字也无法辩驳。
她的确曾怀不轨。
她的确带着过狠毒的恶意。
她的确隐藏在天真甜蜜之间的,是机关算尽满腹心机。
“墓贵子这样沉默,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觉得我说那儿女情长几多幼稚?”狐玉琅松开墓幺幺的手,“毕竟情爱两字,在你手中也不过是一把趁手的刀罢了。你知蔺雀歌倾慕于染霜,便用最下作的手段,让……”饶是狐玉琅,说出这话时,口中也是顿了一下的。“让染霜辱了蔺雀歌,毁了她的清白毁了她的道心,毁了她的一切。”
“我还记得……那时,有人站在我面前,口口声声,情真意切的告诉我‘不管你信不信我,保住蔺雀歌的『性』命,已是尽我所能’。虽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你大概也不会相信,但我那时是情真意切地对她心怀感激。”狐玉琅的笑容更深了,可他浑身的气息却更冷了,“但我哪怕修得正道眼观天机也绝不能料到,我罕少真心感激过的恩人,正正是那个刀起刀落的刽子手。”
“常言总道,那情爱毒比蛇牙孔中『液』,狠过蝎尾三寸针,可毒,毒不过你墓贵子,狠,也万万狠不过你墓贵子。”狐玉琅忽仿佛累了站起身来离开床,望着她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他走到那喜桌旁边,在那一排刑具之间抚过,“这些东西,是我亲自挑选的,为你选的。而那狐狂澜百般凌辱你时,我也一直在一旁,我便是想看看,你墓贵子可能否有一颗能感受到蔺雀歌痛苦的心。”
“但是很显然,你没有。”
“所以,说到最后,你是为了蔺雀歌报复我。”墓幺幺的视线扫过那铁鞭,并不在意。
——————————————————————————————
二更
第955章 两面
“呵。”狐玉琅浅浅的发出一个笑音,他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揉』着。他手背上有一片黑『色』灼伤,如同他手指下遮住他半张脸的那阴影一样触目惊心。“其实,我并不责怪你,亦对你毫无怨恨。我曾喻我是那守株待兔的猎人,喻你是那树桩。可如今时过境迁,我成了那兔,你成了猎人罢了。我自己一叶障目,撞死于树桩之上,哪里来的资格去埋怨你这猎人守株待兔。说起来,当我得知你便是珊妁时,我的第一反应,反而是是‘原来是她’的释然。我自己也不解,也疑『惑』,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本应该按照常理去恼羞成怒,对你怨怼难平。但后来我仔细想想,已找到了理由。”
“若不是立场不同,造化弄人,就像我以前我曾在叙盎亭对你说过的那样,你我会成为倾盖之故。你我二人,本就是同类。不论你对蔺雀歌也好还是什么人也好做出多么肮脏的事情,我也无需鄙夷你手段肮脏下作,又何须不齿你城府深深。你我本就一丘之貉,又何须假惺惺地嘲你。所以——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蔺雀歌这颗你手中的棋子,而报复与你?”他放下手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倒满了一杯酒。“那么换句话说,假如立场相同,造化天赐你我二人一场时机。我们,会怎样?”
啪嚓一声。
他生生用力将瓷质的酒杯捏成了碎片,那锋利的瓷片立刻就划破了他的手心,辛辣的酒『液』混着他的鲜血朝下滴血,他也丝毫感不到痛一样笑着看她说道。“会怎样,现在我们两人都有了答案。恰到好处的时机,共同患难的立场,天赐一场。于是,有了珊妁。你和珊妁两个人,就像镜子的两面。一面吸收了所有我梦境里的光明幻象,一面却倒影了我所有肮脏下作的黑暗。”
他端起酒壶仰头喝下。
酒『液』咕咚咕咚地将他的喉结鼓起一个个好看的弧度。
他再也没有像以前第一次那样就着酒壶喝酒时那种生疏,辛辣的酒灌入喉咙时也不能呛得他连声咳嗽像一个初涉酒中的新手。
狐玉琅正正灌了一满壶的酒,如饮白水。末了,他将酒壶一把砸碎在了他面前的地上。他忽一个踉跄,扶着桌子站定了,像是醉了。可抬起头望向她时,眼睛里仍然清亮地能让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我以是天终怜我,赐我一场美梦。”他走到她面前。“可天不怜我狐玉琅。”
他轻轻挑起她的下颌,看着她嘴角上刚才被那尖锥划破的血痕,“那时从定海门上跳下去时,有人告诉我,让我记住那个吻。记住这辈子,能给我狐玉琅这感觉的,只能是她。”
“可如今美梦醒来她已不在……”狐玉琅单手缓缓一个接这一个解开自己胸前的盘扣,本就微敞的衣襟,被他尽数解开。轻薄的云峦白锦半挂在他的臂上,『露』出他半边赤『裸』的身体。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手中光芒忽地一闪,竟是刚才被他捏碎的一个白『色』瓷片。他拿起那瓷片,抵在自己胸口,望着她的眼睛,弯了眉眼。“那么你告诉我,她那么过分强硬地要求我铭记于此的感觉,为什么不一起带走!”
若说那瓷片也锋利,若说那瓷片也厚钝。
在他那如缎帛的肌上,留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
啪——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了起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那白瓷的刃从他指缝中透出,也割伤了她。
“别这样。”她仰起头来,翠绿的眼睛里盈着一层浅浅的雾气。“这世上千万女子,唯独不该是我,唯独不该是我,是珊妁。珊妁是你心向往之的光明,是我不配——对不起。”
狐玉琅望着她的眼睛,“白韫玉,弗羽王隼,染霜……这世上有这么多男人为你痴『迷』,你本可以放过我。”
“你本可以,放过我。”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一盏烧起火的琉璃盏那样随时会碎裂。
————————————————————————————
三更。
第956章 各自相安
墓幺幺其实想说的话有很多。
可最后,她咬了咬牙,盯着他说。“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你把我送回霸相府……从此以后,我们各自相安。”
“……呵。”狐玉琅望着她的脸,久久笑了起来。“那我再问你一句,你爱过那么多人,可曾分过我一点真心。”
喜烛烧到了末端,有两根已经烧化了。
无尽的夜『色』将他一身霖霖似雪染得黑如墨黛——墓幺幺恍惚想起那一晚,他送走蔺雀歌,孤身一人站在雨下。那么惊艳绝伦的怀壁君子,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伶仃孤苦。她那时披着珊妁的皮,可以恣意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为他撑伞,为他遮雨。
她不自觉伸出手去碰触他的脸颊,可是她再一次将这个人扔进了孤独的黑暗之中。
她不能告诉他。
她有多么羡慕那时的珊妁。
有多么沉溺于那时在他面前的珊妁。
他们本就背道而驰,本不该事到如今。是她强行逆天改名,不管不顾地织就了这场美梦,为他,也为她自己。
“有。”墓幺幺点了点头,试图用自己的手赶走他眼睛里的寒冷。“所以,如今真相大白,我放过你。”
她停顿了一下,“把我送回霸相府,或者直接把我扔出天狐族。我绝不会再招惹你,也绝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也放过我,从此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哈哈。”沉默了一会,狐玉琅忽挣开墓幺幺的手,扔掉了手中的瓷片,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不愧是墓贵子,事到如今,先安排好了自己的退路。”
“我若不放呢。”他挑起眉梢来。
“狐玉琅。”墓幺幺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事到如今,你已得偿所愿,放过我,对你百利无一害。”
见狐玉琅仍盯着她不放,她浅浅呼了一口气,又说出一句话来。“留我又如何,你要的珊妁已死。”
这句话得到了她绝对没有想到的后果。
她本意是想让狐玉琅理智下来——
但是下一秒,她浑身一疼,整个人就被狠狠摔倒了床榻之间。这么软的床榻,她愣是被摔得五脏六腑都感觉快要移位了。她头晕眼花地趴在床褥之间,想要撑起胳膊直起身翻过来,后背却猛然一凉——
本就衣不蔽体的里织被人用蛮力直接从后面撕碎,碎裂的布条扯开时勒得她皮肉钝痛。耳后此时忽传来热热的鼻息,“珊妁,是不会死的。她是天赐与我的美梦,便只能由我狐玉琅决定这梦什么时候该醒。”
“天不怜我狐玉琅又怎样?我能从狐狂澜口中争食,也敢从任何一个人手里抢人!”
一旁的大红喜绸忽飞到他们面前,将墓幺幺的双臂牢牢绑过头顶。当他的手指抚过她满是伤痕的后背,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拼命的挣扎起来。“放开……!”
狐玉琅虽一时震惊与她身后这些狰狞的伤痕,可此时他已顾不上其他,用腿强心分开她的腿,从后面掐住她的后颈,如同驯服一只野猫一样将她死死卡在床上。“你身上这些伤……”
“狐玉琅,你放开我,你忘记你不能碰女『色』了?”墓幺幺的脸压在厚厚的枕头之中,使得她明显怒气十足的声音也被压制的弱气了很多很多。
“呵。”狐玉琅的手指一点点摩挲在她的伤痕之上,仿佛在感觉什么。“我之前告诉过你,只是不让我碰女『色』,而不是我不能。”
“你……难道……”墓幺幺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错。”狐玉琅低下头来,凑到她的耳边。“这个消息,也是我自己传出去的,为了让狐狂澜放下警惕,一个不能碰女『色』的小王爷,自然不会诞下血脉,自然也不能威胁到他。”
————————————————————————————
四更。
第957章 我娶你啊
“……”他的手指沿着那些伤痕一路滑下,“看来你很能忍痛啊,平日里就带着这样的伤也不觉痛——本来,我还怕弄痛你,我的珊珊。”
“不要……”背上的伤痕被人碰触,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慌『乱』。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调动自己的身体内的生灭力,可是经脉里毫无动静,别说生灭力了,就连一点力气她都使不出来。
狐玉琅根本不用化力,只是用男人本来的力气,就可以压制得她动弹不得。
“别反抗了。”狐玉琅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耳垂,“我家珊珊总是这样惹人怜爱,难不成不知,你此时越反抗,越能激起男人的欲望?”
“狐玉琅你放开我!!你说过要我放过你的!你不是不想和我有瓜葛吗!”墓幺幺仍在拼命的挣扎,可她的腿在挣扎之间被分的更开,他的手指沿着她的大腿,一路朝上探去。
“不要……不要……”这种无力的绝望,是她不曾尝过的。
“可面对狐狂澜和他那些令人作呕的手下,你也没有反抗。”狐玉琅的手指摩挲在她的大腿内侧,并没有深入。
“那不一样……啊……”大腿内侧被狠狠地掐了一下,她浑身一颤叫出了声。“不一样的。对于他们,我可以当做被狗咬了一口,可对你……不要……不要……”
墓幺幺的身体颤得不像话,那是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所表现过的恐惧。
“呵。”狐玉琅仿佛被这句话安抚了,他抽回了手,俯下身来吻上她的后背,舌尖如猫『舔』舐幼子那样滑过她那些伤痕。“就是说,我和那些男人是不同的么。”
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试图点头,“嗯。”
“哈。”他更开心了一样,也松开了她。
墓幺幺身上一轻,感觉到他已直起了身。
她提起的心刚刚落地——
就听见窸窸窣窣的,以及当啷一声脆响。
那是带钩和环佩落在地上的声音。
暴『露』在外已久的后背,被夜寒侵染的早就发凉,忽就柔柔地贴上了发暖的肉体。
她不敢相信地想要翻身挣开,可手臂一痛,缠绕其上的红绸瞬间悬吊在了对面的床柱上。她只能保持着趴匐于床的姿态,一点也动不得。
“别这样对我……”她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声音嘶哑地哀鸣起来。“求你了,琅哥哥,别这样……”
“珊珊。”他的手指轻易将她下面的衣物撕扯开来。“定海门回来时,我曾给过你机会。”
墓幺幺恍惚想起那时狐玉琅说的话来。
“我说,珊珊,随我走。我不当这个王爷了,你也不做贵子了。”狐玉琅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你拒绝了我。”
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掠过她身上曼妙的线条,优雅地根本无法与男人肮脏的欲念牵扯到一起。“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就像这一切,都是因你而始。”
“那么,就应该理所当然,由你来结束。”
“……不要……”她最终哭了出来。
可是她并不能看见,身后的狐玉琅眼睛里,亦有一层浅浅的水光。
【『琅哥哥,琅哥哥。』
『我不做这个劳什子的贵子了,你也别当王爷了好不好呀?你烤肉这么好吃,当个烧火工。』
『那贵子这般伶牙俐齿,哪天不想当贵子了便去当个跑堂的呀,与我供职一处,当个同僚,岂不美哉?』
『那,你负责在伙房里给我头好吃的,我负责在饭桌上给你骗客人的钱?』
『然后一起被赶走?搞不好还让人打个半死,你断个腿,我断个胳膊?』
『哎呦那更好了,我们组团要饭去。要饭发家致富之后……』
『我娶你啊?』】
我娶你啊。
你或许会忘记,但是我许过你。
琅哥哥都记得,琅哥哥也都会做到。
——————————————————————————
五更爆更送上。
爱你们。
所以能不能轻点骂。
抱头跑。
还有说我这本书都没有女强了,因为幺幺现在受伤又被宵入梦服『药』了,强不起来了。
不可能一直强,也不可能一直弱的。
谢谢大家,爱你们。
第958章 珊烨
当她哭着惊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暮黄昏。
察觉到有人正在她面前,她本能地像是一只受惊地雏鸟抓起了丝被缩入了床角幔帐其后。
“珊烨娘娘,您醒了。”来人对她屈膝行礼便很快就站起,端着一盏药,“奴婢来服侍你喝药了。”
“咳……”墓幺幺张了张嘴,可哭叫了整夜的嗓子痛得像是火烧。“你……叫我什么?”
“珊烨娘娘。”那女子上前一步,“族帝赐了您封号单一‘珊’字,礼同十族正妃‘烨’阶。等您身体好些了,再为您举行受封典礼。”
“……不,我……咳咳……”墓幺幺嘶哑的已经听不出原本的本音来,干咳了两声,“是狐……玉……”她此时察觉到异样,低头一看,自己赤裸的四肢和脖颈上拴着粗重的锁链,锁链上还闪烁着一层层的符文。
“娘娘怕是睡糊涂了,能赐您封号的当然是我族族帝,怎么能是小王爷呢。”那女子又补充了一句,“来,这是您今日要服的药,不能误了时辰。”
墓幺幺此时头痛欲裂,身体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打碎了重新拼在一起,下半身更是一种宛如被劈开的痛,让她痛耻难耐,已生不出余力去思考女子说话的含义,挣着自己身上的锁链,又惊又怒。“放开我,你们怎么敢……”
“娘娘,喝药。”那女子再次进了一步,覆着的面纱也遮不住她脸上狰狞的火痕。
“是……你?”墓幺幺认出来这女子的模样。“你是狐……平?”
“娘娘记性这么好,看来应该还无大碍。”狐平冷漠的将药盏推倒她的面前。
墓幺幺朝后再次缩去。“我不喝。”
“娘娘。”狐平端着药盏,盯着她说,“这是专门为您调制的药,每日必须得按时喝了。为了您自个儿着想,我劝您一句,您还是现在自己喝了。”
“不,我不会喝。”墓幺幺缩成了一团,强烈的抗拒坚持着。她不能喝这药,这女人是狐玉琅的心腹,她拿来的药就一定是狐玉琅为她准备的,她怎么可能喝下去。
狐平望着她,“娘娘,您要学会识时务。您非得惹他不开心……最后受罪的还是您。”
她当然知道狐平说的他是谁。
可是她咬紧了牙,愣是不松口。
狐平沉默地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看着她若隐若现的身体上满身的青紫和伤痕,心下不由地又是一紧。她年纪长了狐玉琅许多,当夜被狐玉琅遣离时就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但是她也绝对没有想到狐玉琅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凌晨受狐玉琅召去那偏殿时,饶是她自见过许多场面,也被眼前的荒唐情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小王爷。”
“我已为她清洗过了,把她送去那里。”
“……是。”】
狐平当时抱着墓幺幺,这个比她单薄上许多的年轻少女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昏挂在她的身上,浑身上下俱是遮掩不住的青紫痕和一条条的血痕,哪怕已被狐玉琅所谓的清洗过了,那些伤痕也看得人触目惊心。
狐平按照狐玉琅的要求将墓幺幺安置好,取了一些药给她敷上。可在给她上药的时候,狐平心性何其坚定,也止不住的手都在发颤。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深想,墓幺幺这一夜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
在这时之前,狐平虽知狐玉琅秉性,但无论如何她也怎样也料不到狐玉琅会狠绝到如此地步。
这简直比狐狂澜的暴虐还要过由而不及。
念已及此,狐平咬了咬牙。“娘娘,您听我一句劝。他的性格……”
“……狐平。”这时,在他们身后忽然传来浅浅一声。
两人皆是一惊。
狐平陡然毕恭毕敬地转过身来,“小王爷。”
今日他换了一身浅皎蓝的隆重官袍,显是刚议事回来。他从日暮灼辉之中走来,浮沉于柔光之间的微尘,如同细微的宝石碎片溅了他满身。
他身上还带着日光的暖意,如他惯带着的那柔和笑容一样温暖。
可墓幺幺却如同见了鬼怪一样不停地朝后瑟缩,已退到了冰冷的床柱上蜷起膝来,脸色于一瞬煞白如纸。
“把药盏拿给本王。”狐玉琅缓缓出言道。
“是。”狐平将药盏放入狐玉琅手中。
“你退下。”狐玉琅说道,撩起衣摆便坐于塌上,端起药盏垂眸吹着药。
“……”狐平见状,有些迟疑,没有动。
“怎么。”狐玉琅掀起眼来,望她一眼。
“小王爷,不然还是我来喂娘娘。您……也先……”
“狐平。”啪嗒,狐玉琅手中的勺子碰了一下药盏。“你今日话格外的多。”
“小王爷恕罪!”狐平慌跪倒下去,“只是眼下我们还有许多事未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毕竟还是……”
狐玉琅悠悠吹散了药盏上的热气,“这般再不愿走,就留一指在这。”
——————————————————————————
一更。
抱头走。
第959章 过来
狐平大惊失色,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狐玉琅轻柔的吹过药气的声音,一搭没一搭的像是春叶打上枝梢。
可她颤得已不像话,拴在她身上的锁链因此而叮当的响了起来,在空荡的殿内不住的回响。
只是过了一夜而已,她就如同换了一个人那样,对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从骨子里涌出无尽的恐惧来。
他仿佛察觉不到,用勺子舀起一点药来先抿了一口。“好了,不烫了,过来。”
墓幺幺的手指紧紧捏着身上的被子,捏得骨节都发了白。
“我说,过来。”狐玉琅再次重复了一遍,仍是柔声细语的,但他这次轻轻放下了勺子,朝她看了过来。
可她陡然像是被霜打了那样僵着身子,久久,终于朝前小心地挪了过来。可是身上被拴着锁链行动太不方便,又不想身上裹着的丝帛落下,她就只能一手捂着被子,另一手支在床上,以无比屈辱地姿势爬到了他的身前。
狐玉琅悦于面上,一手抹开她额前散开的发笼与她耳后,轻挑她下颌说道。“怎么颤的这么厉害,是着凉了么。”
“狐玉琅,你放我走,好不好。”她忽抓住了狐玉琅的手,“你已……”她哽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已得到所有你想要的,徒留我做什么?”
“珊珊。”狐玉琅笑了起来,“你是我族族帝的烨妃,受姻于圣帝。如今得过恩幸,族帝已赐于你封号,还说出此种糊涂话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到底对狐狂澜做了什么,但是这封号,只可能是你给的……”她颤着嗓音说道,可仍已遮不住眼中的哀色,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放了我,你已强得了我的身子,也已折磨够了我……”
狐玉琅置若罔闻地抽出手来,拿起勺子,将勺子中的药递到她的唇边。“再不喝,就冷透了。”
墓幺幺注视着他的眼睛,久久……张开了嘴。
他微笑还不满时。
只听叮当桹桹几声脆响,药盏被打翻,满盏的黑褐药液飞在空中,像是珠帘被扯断扬起了漫天的琥珀珠子——
而在其中颠倒过来的人影随着咚一声闷响。
狐玉琅仰面躺在了床上,被锁链勒住了脖颈。她跨坐在他的身上,用锁链缠住了他的双手,压制于他的头顶。
“原来你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一时么。”狐玉琅脖颈已被勒出红紫的印来,脸色也有些泛红,可他却连气息都没有变,平宁地望着她手中微闪起的黑光,语气里还几分诚挚的怜惜。“真是辛苦你了,苦心许久,也不过萤米之光。”
“足够废了你。”墓幺幺冷冷地盯着他,手指中凝出一把黑色的短刀,抵住了他的心口。“打开这个锁链,不然,我先断你一条经脉。”
“哈哈。”狐玉琅反而笑了起来。“珊珊……你总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不识道之深浅。”他忽眉尖一挑,当墓幺幺意识到不妥时,手中仅剩的生灭力一瞬打入他胸口,而他却毫不避躲,愣是闷声接了这一下,转而在她恍神这一刹那,叮当一声。
形势瞬间逆转。
“咳——”她被勒住脖颈直按入床中,他单手便控了她的双手钳在她后背。
“可我……”他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耳边,“偏爱你这样不自量力的愚蠢。”
她怎甘就这样再次被制住,手中黑光一现,可刚亮起她就觉到被狐狂澜伤到的两指再次传来剧痛。
黑光不起,她就已啊地一声惨叫闷于丝帛之间,后背因为剧痛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若你使我觉得有必要,我不介意废去你这双纤纤玉手。”
狐玉琅低迷的嗓音如他散落在她后背上的发丝那样柔润如织,可其里混的暴虐却已难耐难止。
见她此次已彻失了反抗的力气,他缓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衫,望着地上撒了一地的药说道,“来人,再端一盏药来。”
……
“我刚才尝过,这药的确很苦。”狐玉琅此次端着药盏递到她面前。“可大抵也比不过霸相爷为了买时蜕府里这盏药,用心良苦。”
墓幺幺这次没有在反抗,一勺勺地任凭狐玉琅将药给她喂了进去。
药盏还剩一些碗底时,狐玉琅忽似随口一问:“你可注意到这里是何处。”
——————————————————————————
二更。
第960章 囚牢
墓幺幺刚噙了一口药在唇还未及咽下嘴里苦得难捱,也懒得去看。
狐玉琅也不在意,将最后一口药给她喂进放下药盏,右手食指不轻拂过左手尾戒。咔哒一声,她四肢上的锁链就被打开了。她还没来得及有反应,狐玉琅就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
“别再做无用功。”他唇擦过她的额,好像还担心外面有风会吹着她,顺手从床上拾起一件薄纱裹住了她,抱着她走了出来。
墓幺幺看到眼前的情景,一下就愣住了。“这里……”
整个宫殿依于两座绵延山间耸出连接的天然堑壁,整体都是似琉璃般半透的石材打造,随着光线的变化折射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殿内水榭楼台一应俱全,到处可见层层叠叠的廷间水池,瀑从其上,仙雾缭绕其中,轻薄的纱幔取代了所有的门,于风间似曼妙舞女掀起的裙摆。
这华贵绝美的宫殿,她来过,也绝不可能忘记。
这是狐玉琅当时带她来过的那座还未修好的行宫——
狐玉琅轻轻笑了下:“我不瞒你。这处宫阙,本是我为了日后有朝一日迎娶蔺雀歌所建。所以那日你所见到过,这殿似一只金丝雀鸟,名为湫雀殿。虽是与这满殿随处可见的殿池之景共意取了池隘之‘湫’,言湫兮如风,但我可以只诉你一人,这‘湫’是我取了一字的谐音。”
“……囚……”墓幺幺喃喃地接过话来。“你竟从一开始就想囚禁蔺雀歌?”
“属你天下最知我心意。”狐玉琅唇线抿得更翘了。他望着眼前这盛景,淡不经心的说道,“我本给她准备了更好的结局。”
忽然——她感觉到眼前一花,耳边风瞬间大了起来。
等眼前光景定了,她才察觉到狐玉琅抱着她踏上了一处削薄玉阑之上。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他们脚下是万丈深渊,深渊的狂风从下至上席卷而来。陌生的是,这里本该是那巨大金丝雀鸟的翼梢,却变成了一个流苏般的尾扣。
“但是现在我得到了更好的。”他忽然一顿,摇了摇头,“不,是最好的。”
狐玉琅仰起脸来,望向自己心血之下这处绝美的行宫。“其实我去御尺桥,还有一件无人所知的原因。因为夜昙海下,有这世上最好品种的珊瑚。蟾桂宫那株斛光桂,便是从那里来的。而‘钿璎累累佩珊珊,婥妁腰肢轻婀娜’,珊妁,妁约珊佩,这么好的名字……理应配得比蟾桂宫更美的珊瑚,最好的工匠打磨出最精的雕佩。”
墓幺幺此时终明白眼前这座宫殿到底与之前所见的哪里不同了。
当年那时这座宫殿整体的外形便是一座金丝雀鸟栖于青枝,而如今那雀鸟的外形已经被彻底改造。金色的光芒已经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艳丽绝美不可方物的红,那是夜昙海才有的红色珊瑚雕刻出的,一对鸳鸯玉佩。
他垂目望向她的眼睛,看着她眼睛里涌起的震惊,却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我为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准备了这世上应当配得上她的一切。”
暮光照耀下才能看清,狐玉琅今天额上佩了极细的绦银丝线穿过银发间,编在耳后垂下。精致至极的纤细鎏银,其上盘着星星点点的狐尾绒羽,不仔细看,便会以为他鬓边那些是落下的玉雪那样晶莹剔透。
他轻启唇,风一吹,光影嶙峋地跌在他唇,那唇,绯得极艳。“当然,也包括这世上最好的囚笼。”
风猎猎地吹入她的心扉,模糊了她的眼前。其时因为贪欢而忘记注意的细节,如今铺陈在她的眼前。当时那栖于青枝的金雀鸟四周全部是悬崖峭壁,如今雀鸟换成了珊瑚环佩,横陈于这四面的天堑之中,上是陡峭的山峰尖魁,下面是万丈深渊,前后都是峭壁。
这本就是一囚笼。
在狐玉琅倾覆了为另外一个女人编织的网之后,流连于这座华美的宫殿每一处角落时……他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将“珊妁”这两字惦念于唇齿之间,又是多少个日夜里沉寂无人自省心事事浮起过她灿然的笑靥,无人得知。
他坦然自若,敛于颜色。
却已胸有成竹的稳操胜券,亲手为她套上枷锁。
——于我胸中那跳动之处,本就是囚笼一座,是你非要闯入。
天上地下哪还有道理,会放你走。
……
彼时墓幺幺曾在一个万物还在沉睡的朝时,她看过这人世最美好的日出,是一个人温柔的侧脸。
可今天,她大概也不会忘记,在一个万物即将沉睡的晚暮,她见过这世上最残忍的日落,是同一个人温柔如旧的眉眼。
“狐玉琅,你……疯了。”
她喃喃地吐出这句话来。
——————————————————————————
三更。
琅哥哥不是黑化,他是本来就黑。
抱头跑,怕挨骂。
头大。
第961章 泉池
狐玉琅听见这句话时的反应很奇怪,他垂下睫来看着她,目里一分释然,一分迷离,而剩余的八分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凝望的是他们身下的无尽深渊。
“我与你说过,待得事了浮尘定,我便想当个死人挺好。那,并不是一句玩笑。”他停顿了一下,“可后来,是珊珊你突然的闯入。”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眼眉。“在御尺桥一战之后,我就已经筹谋权兑了足够的砝码,哪怕是囚一翮也会趋之若鹜的砝码。”
他已不再尊他一句虞上,直呼其名的泰然并不是不知深浅的轻狂,是他此时在她面前剥离了面具下的资本。他亦骄狂,可偏生匿得极深,对人三分敬三分柔下,绵里刀戈戮气纵横亦有三千。
“你……什么意思。”墓幺幺心底于是瞬如灌了铅水。他狐玉琅手里,竟还有能让囚野夫动摇的东西。
“可熟料半路上霸相爷竟会横插一刀,反是成全了我。”狐玉琅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漠地就回避了过去。
“我不是珊妁,我是墓幺幺……”她这时再次辩道,试图让狐玉琅清醒过来。
可眼前光影忽猛然一变,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灌进了一大口冷风,被抱着瞬移的滋味很是不好受,气流割得她不得不闭上眼接连咳嗽起来……
终于平定下不稳的气息,又听几声浅浅不大的水声。
墓幺幺睁开眼睛来,看见面前出现了一片硕大的水池。
这行宫的确循了狐玉琅的“湫”池之意,随处可见的这些穿插在榭台之间的水池,如同一块块颜色各异的镜面宝石镶嵌在这瑰美的宫殿。眼前这一处水池格外的与众不同,竟是依凭着悬崖而建,除却其中一面有台阶渐次循于边沿,剩下三面皆悬空于悬崖。池边台阶前白玉横阑,还有雕刻精美的石桌石椅。两道颜色迥异的小瀑布,从对面两面的崖边飞流直下,没有任何山石的阻挡,风便吹起了无数水汽,与池边袅袅升腾的热雾碰撞在一起,似仙宫瑶池。
这明明……能感到是一处温度并不低的温泉。
可这泉中,却开了一片片妖异的莲花,还能见到其中游弋的奇特小鱼,于烟水之间,光怪陆离又美不胜收。
“熟悉么。”狐玉琅问她。
“……”她咬了唇,不说话。
那白玉阑,她曾仰在其上望过星。那石桌石椅,与她储物戒指中的桌子无二区别。那池阶,她曾看过他在那里弯腰洗手。而那池——她曾将他推入。
在这里,她吃过有生之年最好吃的一顿烧烤。
也留下过她许久不曾让任何人见过的顽劣和骄纵。
“便是这里,你将我推入了……”狐玉琅见她沉默也不生恼意,抱着她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下池内。他并未有褪下衣物,水深漫过他的腰间,官服外一层轻薄的纱光缎在水里似沾水的蝉翅。“你的陷阱。”
狐玉琅这样说着抱着她已走入了最外面的泉边,依着悬崖旁边。他弯下腰来,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了下来。水温有些灼烫,裹在她身上那一层轻丝边角侵了水,贴上发烫的水立刻粘在她的身上,更是灼人。
当她的脚尖踩在池底的一瞬,绕在她身边的水登时起了一片水花,可还没来得及缘由她抬起的手落下——
就被人从身后攥住了双手,十指相扣地按压在了池沿,禁锢其中动弹不得。
狐玉琅弯下腰来凑在她耳边,“连我的亲信都让你小心着点我,可你自己却总死犟着不知悔改。”他抓住她的手朝上一提,如同拉扯一尾鱼那样将她拉起,迫得她不得不仰起颈来,紧紧地贴在冰冷的池壁之上,而小半个身子却凌空在外。“乖一点,不好么。”
“你做梦。”她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来。
“哈。”他在她身后笑了起来,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后颈摩挲着,蓦地,忽如同一只狼那样叼住了她后颈与肩骨间的软肉,重重地咬了下去。
“啊。”她短促的发出一个痛叫,后背一凉。
这样灼烫的温泉里,他未褪下的衣衫沾透了热水,可依然温凉得像是一块凉玉,比起她胸前紧贴的那池壁甚至还要凉上些许。他许久才松开口,她后颈上那处新染的紫痕下,显是被他用牙齿磨破了皮,一串血珠滴出了血线,蔓入她的肩窝。
“珊珊。”狐玉琅低低唤了一句,腿艮入她的双腿之间朝上一抬。本就还在发痛的下面瞬间生疼,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来,试图躲避他,可他恶意之下,她于水中怎是他的对手,牢牢地被卡在他与池壁之间,必须弯下腰来翘起后臀才能远离他的刻意。“你被狐狂澜弄伤的膝盖虽用了特效药,只过了一天,也不能完全好透了。当然,我真的很喜欢被折断羽翼爪牙的雀鸟,所以……你若逞能,我自也不会拒绝这般好事。”
可狐玉琅根本就是最差劲恶劣的猎人。
他松开了她一个手,仿佛完全不在意她会不会再次逃脱,手指一路摩挲过她的眼睛,滑入她的口舌。
“我不想再弄伤你,所以,乖一点。”
“不……狐玉琅……滚开……”
她意识到了什么,可挣扎早已晚了,他轻松抚瑀的陷阱怎可能就让到嘴的猎物逃了。
……
————————————————————————————
一更
番外四 留我人世间(一)
两百九十一年前,天狐族。
时任族帝四百多年的狐林蔼领领回来一个私生子。
狐林霭的烨妃郁妃一怒之下差点烧了半个雩芳谷,最后与狐林霭一拍两散,带着自己的心腹回了前梁国。
照理说,能让狐林霭不惜与前梁王室产生嫌隙也要保的这个私生子,应能看出他是很喜欢这孩子的。可实际上——
狐林霭对这个私生子并没有外人所想的那样喜爱,或者上心。他望见那桌上的玉玺,便随便地给这个私生子赐名为单“玉”字。封号也没有,制位更没有。也无暇无心管他,将这个刚满十岁的小私生子交给了自己最不宠爱的一位侧妃,琴妃。
族帝将将儿子交于一位妃子手中抚养,这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引起的暗流涌动凶猛的多。这意味着什么,别人算不清,狐林霭其余几个妃子拼了命也得算清楚,这天狐族的门阀派系当然也得豁出命去盘算,这族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这位冷宫中坐了多年的妃子,难道真的再次得宠了?
围绕一位冷宫中的最不受宠的妃子,一位并不怎么被重视的私生子,其中会牵扯出多少阴谋阳谋。
不过琴妃本人当时,却完全没有那个自觉。
对于族帝突然的恩赐,她只感到头痛。
她已经平静了十来年了,好不容易偏安在这雩芳谷一处被人遗忘的荒地间,如今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孩打破了这份宁静。
更何况,她见到这小男孩的第一眼,便想拒绝。
虽然说出来很丢人,但是琴妃是见到这孩子第一眼……是,怕他。
这孩子模样生得并不难看,相反铁随了狐林霭帝族血脉的那份容貌,那一双浅色的眼睛格外的像狐林霭,也更像狐林霭的母后,若也像那些宫廷金枝儿那样娇宠的养了,定也是艳绝不世的容姿。
这孩子见她第一眼,不言不语地行了礼,很是乖巧。
明明才是个十岁的孩子身高比她矮上许多,可抬起头来望着她时却平定地像是一口寒潭下的古井,叫人脚尖里都冒着冷气,当时,就愣是把琴妃震慑在了椅子上半天没有动弹。
这孩子,那眼神,太像狐林霭的母后了。
而她琴妃,偏生就怕那个女人。
可孩子送都送来了,她不可能像做买卖那样找狐林霭退货。好她不是没硬着头皮去找过狐林霭,可她这样不受宠的妃子好像早就被自己这个沉溺在其他妃子温柔乡中的男人忘记了,一次面也没有见着。
还能怎么办。
琴妃很绝望,可日子也得过啊。
可被打入冷宫不也很绝望么,不也就这么着过来了么。
琴妃嗑着自己种的瓜子儿,看着雩芳谷远处的盛景,格外的惆怅。
可好在是这叫狐玉的小孩儿,相处下来,一点也不随他们狐家的那些骄横蛮不讲理暴虐等等等等的臭毛病,真真是一顶一的乖巧省心。
这处冷宫,好,其实就是雩芳谷这边鸟不拉屎的一处荒野里一幢叠院四五间木屋,自打上一个侍奉她的老嬷嬷回家养老了,说是会派人来照顾她起居也一直没有人来。而现在,打狐玉这孩子来了之后,他就自动顶了这位老嬷嬷的位置。
月里需要置办领取什么物件,都是他去雩芳谷与宫里的人打交道。许多宫里不知的小嬷嬷,只当这是哪位模样俊俏的小太监,竟是没几个知道这位“小太监”是她们主子的种。
琴妃也没有什么追求,平日里就种菜养花养鸟养狗养猫,做做无聊的手工,但凡能让她捡到的活物,她就没不能养的。
狐玉也不烦她,给她打下手。她种地,他就锄地。她养东西,他就帮那些活物铲屎。她做手工,他就帮着穿针引线。
可平日里,这俩人基本一天话都说不上几句。
琴妃是话痨,可狐玉格外的沉默,一天到晚最多的话便是,“好的”“嗯”“我去做”“谢谢母妃”。
琴妃偶尔会突然想起,哦我好歹是母妃啊,在养儿子不是养宠物,得去关心体贴一下。“狐玉啊,下个月我的贡钱到了,你想要什么?”
“谢谢母妃,我没有需要的。”
“看你这么喜欢读书,我去帮你再买几本。”
“谢谢母妃。”他就是这样,虽说已经十四岁了,就是能看出来真的很欢喜,也眉眼之间淡淡地不留一点痕迹。
琴妃叹气,明明这我自己养的孩子,怎么就偏生越来越像狐林霭家的人呢?
——————————————————————————
二更。
番外四 留我人世间(三)
……
终让琴妃算准也算错了一件事。
狐玉的确成为雩芳谷最耀眼的光芒,可他根本没用一百年。
他开骨引灵那天,引得整个雩芳谷大阵都跟着震动,甚至天降异象。
这样的天资,莫说整个天狐族世代,就在整个沣尺大陆也绝对是异禀在身。
而这一切,他只花了五年。
狐林霭终于注意到了他,而更关键的是,狐林霭的母后——那位坐镇于天狐族至高无上的尊贵之人,天狐族的太妃,注意到了狐玉。
这位太妃娘娘,着实赏识狐玉,察觉这孩子不仅武上天赋奇才,亦心聪慧根。而文上更是满腹才华,叫宫里这些个夫子先生都自叹不如。于是万分看重宠爱,甚至亲自为他赐封了号——琅。
至此,天狐族多了一位,名为狐玉琅的皇子。
一人得道,自然鸡犬升天。
这位皇子地位水涨船高,他的母妃琴妃自然也重新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但是很显然,比起身边那些莺莺燕燕,狐林霭并不喜欢这位已经年老色衰的妃子。所以琴妃只是换了个宫殿,多了些人侍奉,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
狐玉琅受封之后,有了自己的行宫,也越来越忙,自也没有空来看望她。
琴妃也从来不去差人找他,仍是自个儿猫在宫里养花养草养活物,做那些现在已经不用拿来去卖钱的手工小玩意儿。
从隔一个月,隔两个月。
到隔一年,两年。
最长的一次,他两年没有见过琴妃。
狐玉琅也着实没有办法,狐林霭自从战后受伤,身体越来越不好。而狐林霭也越来越不信任别人,除了他,也不让旁人近前。也不能说狐林霭突然幡然醒悟到自己有这么个好儿子,而是狐林霭膝下比他年长的几位皇子,都已不在世。除了他,最大的儿子也还不过襁褓之中,而眼下这种关头,皇家子嗣,到底能不能活过一年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莫要忘记,狐林霭还有两位弟弟——狐戈锐和狐狂澜。
虽说两位王爷皆表现的不在乎这个皇位,与自己的哥哥平日里恩重如山。但是帝位之下无血亲,谁不知明?
更何况,天狐族的重兵重权都牢牢握在太妃手中,太妃支持谁,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可坊间亦有传言,太妃不一定会支持谁。
狐狂澜三人之中最小,性格暴虐弑杀,并不招太妃喜欢。
狐戈锐排行老二,性格爽朗正直,豪迈粗犷,但常年与月族混在一起,也并不是很招太妃待见。
唯独狐玉琅,性格心术皆受太妃赞赏。
但狐玉琅太过年幼,还未满一旭,族内各大长老门阀也不怎么看好,自然羽翼也不丰满。
“母妃。”狐玉琅这日累到了极点,恍惚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琴妃这来。
琴妃正在浇花,显然没有料到会见到狐玉琅,当啷一声手里的水壶就掉了,提起裙摆就冲了过来扶住了差点软倒在地上的狐玉琅。
他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很是通亮。他并不喜欢这种太过明亮的光芒,他抬起手背遮在了眼前。
“太亮了么。”不用他开口,琴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走过去让侍女灭了所有的灯,只点了一盏小油灯在近前。
狐玉琅这时侧过脸来,看着琴妃一勺勺地荡着药盏里的药,仔细的吹冷。
这小油灯还是过去的样子,里面一点点的灯火,过去的时候为了省灯油,就点半截,就这么昏暗地照亮了他未来的前程似锦。
但是油灯里的那个人,已不是昔日的模样。
她身形已经有些佝了,早些年为了卖钱贴补他买书,常年彻夜伏案做那些凡人的手工小玩意儿,如今显然落下了病根。她平日里就不爱抹妆,现在升了妃阶条件好了,仍然不爱打理自己,眼尾唇尾的痕又添了一些。之前见过浅浅的银丝,现在倒是和他的发色有些像了,黑发里掩不住的银光。
狐玉琅突然想起那夜她说的“百年时光对你们不过转瞬,对我们来说却是一生一世”,喉头忽就哽了。
“早就告诉过你让你注意着点身体。”琴妃端着药盏,把勺子凑到他唇边,“你小时候跟着我吃的那些苦身体自然就比不得别人家孩子硬朗,营养不够根里肯定是亏着点。叫你出门在外多穿衣服,别成天以为自己修炼了就不怕冷了,这老天爷才不管你是什么家伙,让你病你就得受着,看你这额头烫得,都能滩张热饼了。”
她比以前还要絮叨,没完没了地数落他。
————————————————————————
四更。
番外四 留我人世间(四)
琴妃看他到是乖乖张嘴,罕少红着过眼眶的人,总算露出点笑意来。“我不是说过我不在你身边,叫你注意点身体。怎就这么不听话了呢。”
“谢谢母妃。”虽然发着高烧,狐玉琅还是像以前一样乖巧知礼。
琴妃真是拿他无可奈何,“好好休息。”
“母妃,等我……”他还没说完。
琴妃就打断了他。“外面那些事我不管也不问,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
“照顾好自己。”她放下药盏来,起身从旁边拿了一块软巾放在他额头上。“像我照顾你那样,照顾好自己。”
“……”
狐玉琅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睡。”她在他旁边坐下,从常带在身上的篓子里拿出些布料和一些金属来织着。
他烧得厉害,昏昏沉沉地,没有在意,就记得那晚上,又听得母妃常年唱过的那小曲儿。
“……雩芳谷下山,高高殊无极。上有美仙僮,不饮亦不食。与我一云垛,光耀有五色。轻举乘浮云,倏忽行万亿……老朽扶牛栏,涕问是哪年。仙故皆不在,留我人世间。”
母妃,等我拿了王位,便让这仙界,成你的人间。
他或许在梦里对琴妃说完了这句话。
他也记不得了。
……
而后再见她时。
便是在宫中。
狐林霭已病入膏肓,昔日仙人之姿已全然不见,王座之上他如沐猴而冠的一具骷髅。他仿佛是被怒气撑起的气球,才能不会倒下。
狐玉琅进入正殿时,正望见这一幕。
琴妃趴在地上,显然是刚经过了毒打,衣衫褴褛,一身血痕。
“孽畜,还不给孤跪下!”
王座之上,狐林霭怒骂。
狐玉琅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身后端坐的太妃望着他,也是同样的暴怒和……
他被人强压着按倒在了琴妃旁边。
见到狐玉琅,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琴妃第一次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来对着狐林霭怒目而视,“和狐玉无关!”
“你还有胆子叫他狐玉?!”狐林霭勃然暴怒,引得咳声更烈,手里抓着的座臂都愣是裂了口子。“你身为孤的妃子!叫他狐玉?!他是你儿子!!后宫之中竟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祸乱纲常到此种地步!”
狐玉琅的聪敏惠然到极致,当他看到一旁跪着瑟瑟发抖的那两个侍女,再看到远处站着的那些人之间的表情,就已些许明白了些什么。
宫闱秘事,从来都是争权夺位的最好手段。这种手段实乃最最下作无耻,可对帝王而语也是最有成效。而这其中的牺牲者……
他张开嘴,第一反应是无论如何也要——
可琴妃在此时却转过头来看着狐玉琅,“是我勾引了狐玉,和他无关。”
整个宫殿在这一瞬间寂静的如同刚启封的棺木,只等放上未亡人。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望着已气的已经说不出一个字的狐林霭。“你自己用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也自己睁大你眼睛好好看看,你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知道?他狐玉琅是怎样的人物,倒贴他的姑娘都排到了十里地外去了,会看得上我这年老色衰的老太婆一个?”
“你都看不上我,更何况是他狐玉琅?!”琴妃的声音很脆,那张娃娃脸上第一次露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锋芒毕露。“七十年前你将我抢回来,用仙丹为我续命,要用仙丹留我容颜常驻。可你已多少年没见过我?!我终是凡人一个,没有修为,抵不住老天爷收走我的容颜,收走我的命!”
“我无依无靠,只能靠着狐玉琅。我不攀附着他,我还怎么能续命?怎么能保持我这张脸?!”
“毒妇!”太妃一声暴喝,她显然是用了精神力的,一下就让琴妃捂住胸口朝后退了数步,吐出血来。
狐玉琅的眼前一片血红,他在此时不管不顾地想要站起来,可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狐戈锐按住了他的肩膀,对他神识传音。“琴妃在救你,别让她白死。”
我当然知道她在救我。
可我怎么可能看着她死!
然而此时,太妃忽扫过来一眼,轻易地封住了狐玉琅的经脉,叫他立时动弹不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五更。
番外四 留我人世间(五)
后面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被人推走,择次日而刑。
狐林霭显然是恨极了她,身体如此,也要亲自监刑。
桦树是他们天狐族最不吉祥的树了,说是被烧死在桦树之下,会被桦鬼带走永世不得超生。也正如此,被烧死在桦树之下,是天狐族最大的刑罚了。
而琴妃那天,罕见的化了妆,还抱着一把琴,走向那颗桦树。
狐玉琅见过那把琴,她一直将它放在房间那个柜子里最深的地方,用她最好的那一块丝缎盖着。他从来没见过她弹琴,问她时,她总会笑着用别的借口打发过去。
她抱着那琴,坐在那桦树下。
仿佛四周这些人,这些世界,与她无关。
那四弦的古琴,轻轻响起。
““……雩芳谷下山,高高殊无极。上有美仙僮,不饮亦不食。与我一云垛,光耀有五色。轻举乘浮云,倏忽行万亿……老朽扶牛栏,涕问是哪年。仙故皆不在,留我人世间。”
是他从小听到大的那个小曲儿。
可也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
琴声何其美,美得他好像看见了那仙人从雩芳谷来,牵着那个抱琴少女的手,走进了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仙人,故人,皆不在。
留她在人间。
狐玉琅于此时终于想起来,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叫琴妃,他只是以为她名里有琴字。
狐林霭走到琴妃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她。“孤已让你长命百岁,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林霭。你从来不知道,我从未怕过死。”琴妃扬起头来,也看着这个男人。时光走了多少年,她已经记不得了,她已经比大多数凡人活的久的多,比自己爹娘活得久,比自己两个哥哥活得久,甚至比两个哥哥的孩子活得还久了。“那夜你叫我跟你走我答应了,并不是因我真的想长命百岁。”
“而是因为是你,我才贪生。我想活得久一些,才能在你身边久一些。”她轻轻抬起手敛过发丝,并不像是一个要去赴死的人,反而与那时在台上弹琴的懵懂不无区别。“可现在我更不怕死了,也不想贪生了。因为一想到死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就高兴得要发疯。死后这辈子的恩怨情仇全付之一炬,下辈子,就再也不想要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也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
狐玉琅想起那时灯火之下,琴妃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嘱托:“等你遇见那个人,你便会觉得你漫长的人生不再无聊。你会贪生,还会怕死。”
……
狐林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他像是一只被逼到悬崖的狼,退无可退只有凶光毕露。
怒意烧红了他眼,烧化了他的理智。一道光过去,她这把珍爱到从来没有给除了她夫君以外任何一个人听过的琴,瞬间粉碎成灰。
血色溅起。
她的十根手指齐齐被斩断。
可她一声惨叫也没发出,靠在那桦树下,眼睛最后掠向了狐玉琅。
在这须臾间,无人知她张北窈其实很是开心。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最终并不像狐林霭也不像那些仙人,而是像她的。
是她张北窈的孩子。
一片紫色的火光之间,她张了张嘴。
“照顾好自己,以后和下辈子,我陪不了你了。”
——————————————————————
琴妃死后。
有关她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包括她那日还没有给狐玉琅织好的那件护心甲。
她留给狐玉琅的,只有两颗凡人孩子玩的弹珠。
然而,她的死并不能像一场大火一样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这宫闱之间的恩怨深深。这宫中,最不缺的也是流言蜚语。狐玉琅虽保住了性命,却也理所当然的失了宠。
他也不在意,长长久久地将自己关在宫内,不去见太妃,也不去见狐林霭。
东山再起说得好听,可在帝王夺嫡之间那无异于神话,常人也只忘了这位光芒夺目的皇子。
但是谁也不会知道——
天狐族族帝是死在桦树之下的。
那夜他经脉尽断,四肢都被人砍断了,九窍流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一滩烂泥一样靠在桦树前。而在桦树后面,站着的是这个被人遗忘的皇子。
狐玉琅亲手烧死了狐林霭。
在一片灰烬之间,他靠在桦树之后,想起有一日他在外迷路又渴又累倒在路边,琴妃背着他跑了几十里山路,找大夫给他看病,大夫却是个趋炎附势的主,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娘俩。
那是他记忆里,唯一见过琴妃痛哭。
她哭得喘不过来气,“求求菩萨别带走他,我就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
他蒙住了眼睛。
眼泪掉在地面上的灰烬里。
那我呢。
菩萨,你带走了她。
我要怎么办呢。
“……雩芳谷下山,高高殊无极。上有美仙僮,不饮亦不食。与我一云垛,光耀有五色。轻举乘浮云,倏忽行万亿……老朽扶牛栏,涕问是哪年。仙故皆不在,留我人世间。”
留我人世间。
何苦。
何必留我人世间?!
————————————————————————————————
今日份六更送上!
今天更了六更,累到暴毙也仍然很开心。
琅哥哥的过去很复杂的,但毫无疑问琴妃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了。
琴妃的前半生付给了狐林霭,后半生是养琅哥哥成人。
她在琅哥哥的世界中的意义,远远没有琅哥哥之前和墓幺幺泄露出来的那样那么简单。
琅哥哥与琴妃之间是纯粹的母子感情,别乱猜啊!
总之!
天狐族十人九渣!
番外五 雩芳长乱(一)
两百七十三年前,天狐族时任族帝狐林霭崩殁,其第二十二子尚过年幼。
族内长老推举以及月族圣帝有心推荐,二王爷狐戈锐暂摄政,太妃未交出族内阵符,只是象征性地给了狐戈锐一枚摄政玺徽。狐戈锐仍与月族长公主走的极近,说是摄政,可还是常年不回族内,族内大小事务重兵重权仍事实上仍牢牢控于太妃手中。
族内的长老门阀,大多数仍倒在太妃手下,剩余的少数一些维持在狐戈锐身边。
三王狐狂澜在此时,是最为势单力薄的一支,几乎没有门阀世家支持他。他性格乖张弑杀,行事疯癫,更是罕有几个忠心于他的追随者。可以说,大多数人只是将这位不过小狐林霭几十岁的男人当成了天狐族另外一个被养废的王爷罢了。在这场斡旋里,狐狂澜莫说沉入其中,甚至根本连个水花都不能溅起。
忽然不知从何时起,天狐族各大门阀总因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渐生罅隙,削弱了太妃在门阀之中的控制力。太妃察觉到有问题,却始终找不到源头。天狐族骨子里的傲慢伴随而来的那种暴虐,是永远湮灭不了的。当被人接连刺杀数次,这位以仁爱慈心的老人开始疑神疑鬼。她怀疑起身边的宫女端起的酒是不是掺了毒,怀疑起那些带着孙子孙女来拜谒的妃子们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怨怼和恶毒,开始怀疑狐狂澜,开始怀疑狐戈锐……
对于最高掌权者来说,怀疑的等量词,是杀戮。
起初还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什么宫女婢女的,杀便杀了。后来,便把屠刀落到了狐林霭的那些妃子身上。可天狐族素来讲究门当户对,更何况是王之妃子。狐林霭的那些个妃子,哪一个不是她太妃亲自选出来的佼佼者?背后哪个不是站着世家门阀?这些当初她引以为傲的保持“血脉”纯正的理由,使得她知道狐林霭带了一个在青楼之中卖艺的凡人回来当妃子时,怒火盛满了雩芳谷。她宠爱这个狐林霭比另外两个孩子多的多,平日里连个手指头都没动过,可唯独那次,气的一杖将狐林霭打得三天没下来床。可谏官们说,她琴妃毕竟是个凡人,你儿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只是一个凡人女人,玩两天早晚会有腻味的那一天,为了一个女人影响了你们母子感情太不划算。
太妃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眼不见心不烦,果然过了没几年,琴妃就被狐林霭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入了冷宫。
然而,狐林霭其余这些妃子。
并不是琴妃。
打狗还需看主人。琴妃后面没人,狐林霭这些妃子后头,还站着各个门阀世族。
可太妃毕竟也是会犯错的,尤其是坐在至高无上之位后,她犯了个错。起初只是小事,那妃子总是告病不来见她,太妃就看不惯了罚了两次,可这位又是个嘴碎的就说太妃的闲话,让太妃听了怒了,直接给下令赐刑。可她也忘记了,这妃子平日里娇滴滴的,宫里那些行刑的人手又没个轻重的,一场刑下来,直接人没了。
这妃子背后的门阀是天狐族不小的一股门阀,门主还是个七化大宗,直接上殿跟太妃当场质问,气得直接整个宗族搬出天狐族,与天狐族彻底一刀两断。
这只是个开头。
后来太妃又杀了一位妃子。
因为这位妃子不小心把孩子弄没了,这还自己是狐林霭临死前留在这位妃子肚里的种,马上就见生了,结果因为贪凉流了产。气的太妃怒赐白绫,让她随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走。
这妃子没之前死的那位妃子来头大,而且还是有正当理由的,太妃觉得自己所做无错,天经地义,可她也落下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流言蜚语开始冒了头,传太妃是要清除后宫了,传太妃开始一个一个的试探,先杀个没子嗣的,再杀个肚子里有种的,下面,就到了这些已经有了子嗣在外的妃子了。
说这太妃当摄政王当的不过瘾,准备绝了狐林霭的后,彻底掌控整个天狐族。
说她太妃,要当天狐族族帝。
太妃勃然大怒,更觉冤屈,她是最疼爱狐林霭的,怎么可能会舍得绝了自己这个儿子的后?命人彻查,那么下面的人只要查,就肯定得查出来有背锅的。
有背锅的,就有得拿人头交上去的。
还得是一串的——不然,就下面的平头老百姓自己传出这王宫秘辛?掉脑袋还没好处的活,傻子去干?那肯定得抓个源头不是。
那一抓,就抓到了大头了。
天狐族为数不多与狐戈锐亲好的门阀世家里,最大的那只派系,让抓住了。这位世家的长子与狐戈锐是自幼好友,说起来还常年在宫里头玩,太妃也是看着长大的。
可太妃毕竟是皇族,皇族无血无亲,更何况这种隔了层关系的。那还是得杀鸡儆猴啊,嚼我宫里的舌根,我不灭你全族能对得起我手中这玉玺一声震雷怒?
她一令下。
狐戈锐从边疆杀回来了。
和太妃怒而对峙,当场翻脸。
解了金冠弃了王家蹀躞,将摄政玺徽一巴掌拍碎在太妃眼前,与她恩断义绝,说此生再也不踏入天狐族一步。
紧随狐戈锐的那几家门阀,也连夜搬离了天狐族。
时至此。
太妃三子,一子崩殁,一子叛离。
————————————————————————————
一更。
昨天是周末,抱孩子睡觉,就休息了一天。
爱你们
番外五 雩芳长乱(二)
太妃辗转难眠,屏退所有下人,一人来到深宫禁地,痛哭难抑。第二天仍漠然平静一连无虞,心道罢了罢了,我都到了这种地步,总不会有人在逼我了,握住我的兵,握住我的权,攥住我的宗族大阵,安生守着这天狐族行了。
可怎么可能呢。
安生了不过几日,流言蜚语不灭反更旺了。狐戈锐叛离出如同谷火上浇油,大街小巷都流传着宫里一妖后虎毒食子,为了王位不惜一切,杀了媳妇杀孙子,逼得亲生儿子与她恩断义绝。
这时,突然又有人翻出来了。
狐林霭是怎么死的?
太妃听到下面的人汇报这句话时,当场就昏了过去。不论如何,她终究是妇人一个,还是个母亲,现在被人逼问,你儿子是怎么死的,是在朝她心尖尖上插刀子啊。
可她自己感觉痛苦,没有用。
当怀疑到上一任族帝死因有疑时,天狐族的门阀世家们都坐不住了,到最后愈演愈烈,以至于外部势力都开始介入,在月族最后的调停之下——结果是,要求开棺验尸。
太妃当时听到圣帝这个说法时,一口血呕将面前的圣旨呕透了。
可她没办法。
那是圣帝,那是月族。虽平日里割藩自治,但他月族还是隆国的帝族,这是他们当年推举出的帝族。若一族反,其他几族皆可灭之。
她允了。
众所周知,狐林霭是得了不治之症而死,崩殁的那天,五国十族皆有来告慰的代表,而天狐族内部的门阀世家们也都有人在场观礼。
他们是亲眼目睹狐林霭入棺,封葬。
可此时开棺。
棺内——
空空如也。
他们天狐族本就寿命长容貌衰老又慢,更何况太妃还是个修真者。哪怕过了近千年了,太妃也依然貌美不减多少,虽不至于年轻二八,可也是风姿绰约仪仗万千。
可当看到那空空荡荡的棺材时。
太妃一夜白头,一夜苍老。
次日,佝偻在帝座上的佝偻老妇,宣布隐居深宫。
在月族的主持之下,三王狐狂澜登基。
隐居深宫的太妃,已是一个没有人会理会的老太婆。
并没有人会特意去注意到,在狐林霭死去到太妃至今的这些日子里,始终陪在她身边的,是一个俊美青年。
这位青年从头到尾都在她的身边,在她为天狐族心力交瘁时,为她添衣为她斟火。
太妃披着外衣坐在长廊之上,看着满园枯败无人打理的花草,“本宫都不知道,我天狐族雩芳谷竟会有花都不开的地方。”
那青年端着热茶走过来,温声细语。“雩芳谷里花都不开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她一怔,想起这孩子早些年所待着的地方,有些心疼。“瞧本宫这记性,都忘记琅儿受过的苦罪了。”
他平和一笑,将热茶毕恭毕敬的递到太妃手中,“不碍事,太妃奶奶疼我,琅儿都记在心里。”
太妃接过热茶,青碧的茶温度正好,比平温更热一些,却不会烫舌。她抬起这些时日总感疲乏的手臂,摸了摸青年的脸。“这些年来,从祈君死了之后,本宫便总是在不停地犯错,犯错。可至今向来,本宫做过唯一能记得做对的事情,就是在你父亲手里,保住了你。”
“嗯,琅儿记得。”他轻轻屈膝下来,半跪在她的面前亲昵的枕在她膝上,任她抚着头发。
穿过廊坞的风吹得太妃有些冷,她不由自主地端起茶抿了一大口。热茶入了喉,使她心里得了久违的暖意。“琅儿,等过了这场变故,本宫东山再起时,便一定会将这天狐族交到你的手里。”
————————————————————————
二更。
番外五 雩芳长乱(三)
“我不要天狐族。”青年淡淡地说道。
“傻孩子。”太妃笑了一下,“这天狐族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这是你应得的东西。澜儿那孩子当不得这天狐族的族帝,以他那莽撞残暴的性格,天狐族指不定会被他折腾散了也不一定。而且到现在看来,本宫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的鬼。这样以来,本宫更不可能将天狐族如他所愿交给他。但是你就不一样了……”
说了长长一些话,她又有些渴了,端起茶来又喝了两口,润透了嗓子,才又说道。“你有你你爷爷狐祈君的聪慧,又有你父亲林霭的天资,偏生又不像你二叔戈锐那样直肠子,又比澜儿心肠好得多。你流着我们天狐族最好的血脉,像我们。”
“天狐族交给你守着,我才放心。”太妃轻叹了口气,端起杯盏来再次喝起。这次,她直接把那茶喝完了。
他站起身来,极其自然的接过这空杯子。但是他没有走,而是轻轻倚在廊柱上,轻轻笑了起来。“太妃奶奶,你说错了。”
太妃一怔。
青年抿起唇角,这里满园飞花尽败,可他一笑,却是四月芳菲。“我狐玉琅,偏生就绝不像你们天狐族的人。”
太妃忽觉喉咙里发痒,好像有蚂蚁爬出。她愣怔之间,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可只是这样轻轻一咳,却感觉犹如咳出内脏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痛从喉咙里蔓延至五脏六腑身躯四肢。
她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可是狐玉琅为她调制了正正八年的毒药,每一滴都恨不得精准到针尖麦芒,入毒的每一时都是计算得比蝎扬尾时还要至秒而准,又怎可能就这样轻松地让她遂意。
“你……下了毒?”
狐玉琅仿佛听到了最无聊的问题那样挑了挑眉,并不回答。
太妃仍是聪敏的,只这刹那终明悟也仍还在迷茫着许多事情。明悟的是,这八年来与自己最为亲近不曾索取过任何东西的温柔孩子,对她每一次的笑容里面,都藏着刀。迷茫的是,她并不蠢笨,自然分得出人心中是否有目的接近自己,而从狐林霭死后,明明是她主动接触狐玉琅,而狐玉琅与她的亲近也始终是她掌控主导权的。换句话说,她虽亲近他,但也防备着他。
那么为什么,她是怎样会走到这一步的?
而她自以为是的主导权,自以为是掌控一切的感觉——难道,都是狐玉琅给她的错觉?
她此时终于心惊,晃了两步扶住廊柱。“你……投靠了澜儿?!”
狐玉琅不予回答,手中把玩着那茶盏,平宁地看着她。
“你竟会如此愚蠢地选择澜儿?哪怕你选择戈锐,也比选他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太妃竟悲哀的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孩子,第一反应竟不是被背叛的愤怒,反而是恨铁不成刚的滋味。“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他成我所愿,莫说与虎谋皮,我赠我皮与他都可以。”狐玉琅答道。
“你愿澜儿能做到,本宫更能!”太妃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压住紊乱的气血,“本宫都可以决定将天狐族交给你了,还能有什么不能给你?!”
狐玉琅笑容更深了,“太妃奶奶,我刚才便告诉过你,我不要这天狐族。”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濒死的绝望使她挣起朝前扑倒狐玉琅身上,却被他轻轻后退一步躲了开来,她于是直接跌到在地上,连他的衣服摆都够不到。
“我啊……”狐玉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柔和的语调像是三月吹开柳青的风。“要你的命。”
——————————————————————————
三更。
番外五 雩芳长乱(四)
“难不成……”太妃在此时仿佛福灵蕙至,她努力的仰起头来,却再次吐出一口血来,“……是因为,因为琴妃那个贱婢?!”
狐玉琅的笑声低低地落在她的头顶,他动作很是轻柔地靴尖抬起太妃的下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琴妃不是本宫害的。”这毒厉害的很,她的牙齿竟有的开始掉了,可她仍是笑了起来,许是知定死了而涌起全身的傲气来,嘲道。“是澜儿啊,是澜儿下的手!澜儿嫉妒忌惮你,下定决心除了你,才会生出那样的毒计来借林霭的刀杀了你!是本宫,是本宫在林霭和澜儿手里保住了你!可你,竟然投靠了他,哈哈哈……”
狐玉琅此时怡然收回靴子,蹲下身来,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捏住了她的脸看着。“谁又告诉你,我不知道呢。”
“……咳咳……”太妃只觉气血开始倒灌,眼前已经开始昏暗无光。
“的确,狐狂澜是杀人者。”狐玉琅说道,“太妃奶奶你,便可自诩无辜了?不是你担心琴妃与我走的太近日后母凭子贵与狐林霭重新交好,是担心她诞下子嗣污了你天狐族血脉?还是担心她日后有朝一日恃宠而骄想起你对她做的一切,反过来威胁到你?不是你旁敲侧击狐狂澜忌惮与我?而你所谓的,在狐林霭和狐狂澜手里保我一命,难道不是为了我笼络我?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因为你想控制我?像控制我父亲,控制你夫君那样,控制我?!不是你想在这天狐族里做永世的无上太上妃?!”
他一连串的反问如同棒槌一样砸中了太妃的脊骨。
原来,他什么都知,也远远超过了她想象之中的……惊世绝伦。
“太妃奶奶。”狐玉琅好像真切的在安慰着这位垂垂将死的老妇,轻轻一扬手,血迹四溅,在他冠艳霏霏的脸上描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朱红。他一根根攥住那些被他斩断的手指,在老妇耳边留下恶魔的低语,“你儿子狐林霭,也是我杀的。而且……你剩下这两个儿子,哪一个也逃不掉。”
“……你,你……”太妃吐出的气拼命也甚至完整的凑不出一个字来。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老妇。“先别急着死,我还没说完。”
太妃抬起手指,努力得想去抓住他的衣摆。“不……他们……”
“狐林霭,狐戈锐,狐林霭,这三个诞于你和你夫君的人,他们的孩子,我会一个一个送到你和狐祈君的面前。我要你崔炀芝引以为傲的高贵血脉,至我手中彻底了断。”
“我要让你和狐祈君……”狐玉琅将那杯子平平地放在了太妃崔炀芝的手边,“永无人祭拜,永无子嗣,永绝血脉。”
最后四个字,仿佛剜出了太妃的心脏。
回光返照最后一口热气凝于眼前,她抬起头来张开被斩断手指的手,看见眼前本模糊的人影清晰了很多很多。他是那样的风神朗俊,如她未出嫁时躺在岛上望着天空时那一片触手可及的银河瀚海。
这是她的子嗣。
她与祈君哥哥的孙子。
本应……与她膝下言笑欢闹。
可他……
却歹毒至此。
她终是犯了人生最大一个错误。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答应祁君哥哥该有多好……
“狐玉琅……你别忘记……也流着我们的血……!”
在最后一刻,她用尽所有的生命力喊出这句话来。
“是啊。”他笑着点了头。“我是的。”
在黑暗吞没了崔炀芝时,她惊恐的明白了狐玉琅脸上的那个笑容。
……这张与祈君哥哥酷似的脸,假以时日会比祁君哥哥还要风华绝代。
可这张面孔之下,这笑容之下,是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是被他们亲手抹去了名为琴妃的封印。
又和妴得恶鬼。
终不过,自食其果。
——————————————————————————
四更。
番外五 雩芳长乱(五)
族帝狐林霭之后十二年后,太妃崩殁。
同年年末狐狂澜,正式接任天狐族族帝之位。他上位后不久,便与前梁国交恶,与月族共同出兵,杀了前梁的皇帝屠尽了其宗族,扶持了一位傀儡皇帝,迫使梁国改朝换代。五国之一的梁国,面上独立,实际上便也已唯大隆帝国为马首是瞻。至此,月族与天狐族关系更加交好,这个本来实际上实力并不输于月族多少的氏族,倒成了月族鞍前马后的马犬。
族内自然是少不了反对的意见的。
天狐族族人向来心高气傲,当初与月族的约定也只是辅佐,并没有说要臣服。
可现在说不臣服,也已濒临臣服的架势了。
看那狐狂澜与圣帝之间的眉来眼去,谁看不懂谁就是傻子。
二王狐戈锐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主,当年与太妃恩断义绝再不回谷,族里通知你再不回来就把王位给你弟弟了,结果狐戈锐就回俩字,随便。
连王位都不在乎,就天天跟着月族长公主。
他们天狐族的这些宗族又不是傻子,一些老人深切的明白月族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要真让他们天狐族跪在月族面前当一个狗腿子,他们天狐族早晚难说会不会被天狐族吞了下去还不一定。
最让天狐族这些门阀世族门心惊的是,这狐狂澜不知什么狗运气,竟然打开了时蜕府。
这时蜕府是天狐族的开族族帝机缘所得,应是上古时期的一位九华仙人九化之后留下的一座洞府,里面蕴藏了无数的上古法宝和密藏,是可谓他们天狐族的镇族宝藏。可已经千年了,这时蜕府愣是没有彻底打开过一次。都是族内孩子需要开骨引灵时,去时蜕府面前举行仪式再费功夫求拜,才有极小极小的几率从时蜕府里赐出一件法宝来。
可万万就是没想到。
太妃三子中资质最差的狐狂澜,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竟将时蜕府打开了。
如果说之前,天狐族这些世族门阀还能有点安稳,现在他们哪一个都坐不住了。自从时蜕府打开之后,月族的使者有事没事总来天狐族坐坐,坐一次就是狐狂澜让人带点随行礼,从时蜕府里带走一堆法宝。
这他妈家里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狐狂澜几天搬的。
按照狐狂澜这架势,有天把时蜕府拱手送给月族,他们都不惊讶。
天狐族这下是炸了锅了,这些门阀世家的老族长们有几个不气的翘胡子的,可能怎办?自己家的王爷就死乞白赖的要和月族好,你们还能造反不成?
造反。
有人有了明心了。
这狐林霭不是还有孩子么,之前狐林霭没死之前不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么,当时被人无论如何保了下来,虽说不是个什么好苗子,可好歹是留了一条命来的。
为了天狐族的未来,他们不得不拼了。
于是便有了——天狐族噬日之乱。
天狐族时共三十二门阀,其中八门中坚门阀,包括这位小皇子的娘家门阀,欲拥这位皇子为帝,启了天狐族护宗大阵,那天刚好是日食,史称“噬日之乱”。
但是造反没成功。
狐狂澜果然是个运气好的。
愣是在八门的绞杀之下,被手下心腹救了,活了下来。不但活了下来,还在月族的雪中送炭下,一举反杀。造反之后的肃清,相当符合狐狂澜素来的作风。
太平了许多年,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位主子,不同于狐林霭的温和,也不同于狐戈锐的磊落,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虐狂徒。
世人曾有诗言雩芳谷——煜煜花满谷,澜馥遮天去。雩风长渚路,芬芳无迩遐。
然噬日之乱后,那些叛臣贼子满门被高高吊在雩芳谷两边崖壁之上的桦木架上,被风吹干了尸体,被雨冲尽了血。天狐族雩芳谷被血淹透了每一寸土地,曾经谷外三十里都花香四溢的满谷琼花,都仿被血染透了根茎开了一整年的赤红。
狐狂澜血洗了八门,不止八门,与这八门有任何牵连的门阀世家一个也没逃过,一个活口都不留。
不仅如此,他赐死了所有狐林霭的妃子和子嗣,让他们去狐林霭那个空墓里殉葬。
当然会有人说,那么这些妃子后面的世族呢?难道他狐狂澜就不怕步太妃后辄?
不。
他当然不。
他有狐玉琅。
————————————————————————
五更。
番外五 雩芳长乱(六)
狐玉琅帮他摆平了一切,他运筹在这些门阀氏族之间,不论是天狐族族内,还是天狐族族外的门阀氏族,狐玉琅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了一切,没有让任何一个妃子的世族宗族前来寻一点麻烦。
狐狂澜为什么这么信任狐玉琅。
因为狐玉琅有把柄在他狐狂澜手里——杀狐林霭,杀太妃,狐狂澜都有切实的证据,当然,这些证据是狐玉琅主动给狐狂澜的。更主要的是,狐玉琅虽天资极蕙,可三化以后就发现,他竟然是罕见的并蒂灵体。
狐狂澜从时蜕府里得了一件法宝,名为夜鹤惜雪钺,赐予了狐玉琅使用,帮他压制控住了并蒂灵体。但是,这夜鹤惜雪钺的主人,却是狐狂澜。
换句话说,他狐玉琅的命都在狐狂澜手里。
他狐狂澜不是信任狐玉琅,他是信任自己这双死死攥住狐玉琅咽喉的手。
后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在这样的血腥镇压之下,还有月族圣帝亲自为狐狂澜表明态度,像是拔掉了天狐族最锋利的獠牙,天狐族再也没有人敢反抗这位暴虐的族帝。
狐狂澜每每夜深人静时,便想。
自己终才是这天狐族最高贵血脉中最完美的那一人。
父母皆不爱镌有如何,族人皆鄙我又如何?
最后,还是我站在你们的尸骨之上,称王。
可——
狐狂澜也并不是事事如意的。
他喜欢上一个女人娶了她当妃子,这女人给她生了个女儿,还没生儿子。结果这女人恃宠而骄,也是个脾气冲天的主,竟惹到了十族里最为隐秘安生的初家头上,被伤到了内里,没熬过一个冬天便死了。死个妃子不是什么大事,可狐狂澜这疯狗怎么能压住这口气,自家女人让你初家给弄死了就这么算了,怎么可能?
天狐族与初家就开始摩擦不断,最后事态不断升级,狐狂澜一怒之下亲自找上初家的门,与初肃大打出手,断了一条腿狼狈的回到族内。
这天狐族与初家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从那之后,狐狂澜又娶了好几房夫人。可问题是……
谁都不知道,狐狂澜那时不只是被初肃断了一条腿。
还好像伤及了他身为男人的资本。
在男女之事上,他越来越不行,自然,也就留不下任何一个种了。
到头来,他就只剩下烨妃为他生下的一个女儿,狐素如。而且,狐狂澜还对外宣称这狐素如是他的九女儿。
但是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前八个孩子影子都没见过,谁信这是你第九个女儿。
当然,没有人敢说出这话。
敢表达出一点意见的,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男人,在男女之事上越来越不行,哪怕别人不提,他也会总顾忌着,总觉得别人会发现,会察觉。于是他的性格越来越乖戾,越来越残暴,尤其是对待自己的妃子——
没几天,就能听说从族帝宫里又抬出一个被折腾死的可怜女人。
总是不缺流言蜚语的。
你狐狂澜压的再紧,也会有人知道并且传出去的。
渐渐的,族内有了风言风语,说狐狂澜就这一个女儿狐素如,断是不可能让一个女儿来当族帝掌权的,毕竟上一个掌权的女人把天狐族搞成什么样了谁不知道。
可族帝还有个弟弟啊。
狐戈锐将军,这位放着族帝不当放着王爷不当的汉子,这些年跟着长公主在外闯荡,竟闯出了一个大将军的名号来。性格豪爽,为人正直,容貌也佳,风评极好。更有人传言,这位日后早晚会是长公主的座上宾。
也可能因与长公主的关系,狐戈锐膝下至今无子嗣,到是听说收养了一些可怜落魄的孤儿。
这话终是传到了狐狂澜的耳朵里。
几十年后。
狐戈锐将军战死沙场,战盔裹尸。
至此。
狐狂澜榻下无忧。
这个围绕着帝位风云变幻了数百年的天狐族……仿佛终于迎来了他安定平宁的这一天。
……
————————————————————————————
六更。
今天依然是爆更的一天。
还是那句,琅哥哥天下无双。
第959章 将未行
狐平自认见过很多硬骨头,可这些日子里朝夕见到的这位姑娘,却叫她也心中难以言说是什么滋味。
小王爷真如他所言那样,将她锁住四肢囚在了这座宫殿内。起初狐平还觉得小王爷有些小题大做了,毕竟她都看得出来,墓幺幺已病入膏肓,身子骨弱的很,莫说小王爷,就单凭她一只手都能封住这丫头。
但是狐平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个看起来风一吹都能刮走的单薄丫头,愣是倔得像根生在墙根缝里头的苗草。
前头的那几日,狐平见墓幺幺被小王爷折腾得着实惨满身是伤,就没怎么防备她,结果连着三次,都差点着了这丫头的道。
最后一次小王爷刚好夜晚来这,正正碰见了半路逃走的墓幺幺。
狐平罕少见到过小王爷发火,这男人就算这时真的气急了,也是平平淡淡地望着她,可却叫她是实打实地差点胆子都吓飞了。
小王爷并没有责罚她,而是遣走了她,叫她三天内都别来这座殿内。
第四天,小王爷将她召回来了。
墓幺幺这次反而四肢上的锁链已经被解开了,只剩下脖颈上一条锁链。她被囚在床上,比之前看起来更要瘦了,浑身上下自然是比之前还要惨上一些。她仍然是不服输的——
仍然是犟着,哪怕真的身体上已经很怕小王爷了,听到他的声音都会不自觉颤上一下的人,抬起眼睛看着他们的时候,那翠泱泱的眸子里仍似一眼无际的碧翠,像是姣峨山峰初春挂绿,仍棱角锋利地硌人心魄。
她仍不肯屈下头,像这个她已经很怕的男人求饶。
狐平当知道小王爷的脾性,心里着急恨不得亲自将墓幺幺的头按下去,让她对小王爷说句软话,服个软,少受罪多少?
然小王爷当时看了墓幺幺这样,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以接着逃,若你逃了,我便先杀了白韫玉。”
“你当韬光谷无人?!”墓幺幺冷笑,“还是当我傻到会信你去杀韬光谷的少谷主?”
彼时小王爷屈下身来,凑到了墓幺幺的耳边,“这数百年间若说我学过什么有用的道理,那便是人命是最公平的东西,论你琚王座还是踩黄泥,皆不分贵贱高低人人一条。这几百年来我杀的人多了,屠过帝杀过奴,没什么分别,无非是有的人需要花费我多一点时间多费一点心思。”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在她耳廓间,“哦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我将狐狂澜用石影八子做成了一个活傀儡,对外来看,他仍是那个天下第一疯狗的天狐族族帝,除了我和狐平以外不会有人知道他已被掏空了身体,五脏六腑里都是些符文。这大隆地界上哪怕囚一翮来,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连这种事情我都做得到——你觉得……”
他身上那淡若梅香的体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又凉又冷。“你觉得,你那被黄帝尊上当成马前卒的少谷主,对我来说,需要多久?”
“你……”
“我告诉你。”狐玉琅却并不惯有的与她亲昵,反而突直起身来,望向远处的空旷山崖。“只用一天。当你还没有逃到霸相府,当你甚至还不一定能逃出我这布下了十几道阵法的宫殿,当你还没来得及踏出这雩芳谷——我便已提着这位韬光谷少谷主的人头,在谷外等着你了。”
“……狐玉琅……你……”
那大约是狐平第一次见到墓幺幺的眼神出现了动摇。
而狐玉琅此时甩开衣摆,朝外走去。“从今日起,不会有人再看着你。你想逃,那便遂你心意。谁叫我如此宠爱于你,珊珊。”
“你别杀他。”当狐玉琅快要走出门外的时候,墓幺幺忽然说出四个字来。
狐玉琅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定是对他起过杀心,才能有这么十成十的把握。我已与他毫无瓜葛,那都是前尘旧事……”她在床上说道。
“我不逃了。”见到狐玉琅没有任何反应,墓幺幺几乎是有些急切的说了。
他这时仍未回头,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狐平,揉了揉眼睛。刚才可能是殿内的灯火太亮,外面太暗——以至于小王爷从灯火辉煌中没入黑暗时,她仿佛看见他的眉眼在这一瞬涌出难以言喻的哀色。
就好像是将未行,就已一败涂地。
——————————————————————————
一更。
第963章 长长
墓幺幺果然不再逃了,也很是乖巧。
狐玉琅也是仍会每夜来这里临幸她,下手仍不轻,每次都折腾的她浑身是伤。
狐平总觉得像是这白天黑夜的天际线,将自家小王爷劈成了两半。
白天他游弋于天狐族族内,隐藏在傀儡狐狂澜的阴影下,主持着族内的大小事务,随和可亲,一颦一笑皆惹得万千少女春心荡漾尖叫连连。而只要日暮一到,他同黑夜一起降临这处宫殿——
便是另外一副模样。
像是一只披着画皮的恶鬼,来吞噬他的猎物。
霸相府的这位贵子,话越来越少,饭菜也越来越吃不下多少了。她的身体行将以末,霸相府提的要求是让他们用秘宝制药救她。现在看来,用秘宝制的药,并不见太大起色。请了奥医来看,只是说叫这位娘娘注意房事频率多多休息,也不敢对狐狂澜提出些许意见,毕竟这些奥医都见识过那位族帝折腾死过多少妃子。
狐平叹气。
她能说什么呢,她甚至有时候觉得狐玉琅的手段比狐狂澜并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狐玉琅与她有大恩,哪怕狐玉琅做的再过分,把墓幺幺愣是折磨死了,她也不会对狐玉琅有半点质疑。
她其实担心的并不是墓幺幺。
她担心的是狐玉琅。
他在外似乎越来越游刃有余,天狐族各项事务不但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些衰落的生意也有了起色,对外交恶的家族也有来使来拜。
可……狐平看着狐玉琅有时的眼神,总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的,仿佛隔着一层水面,逐渐朝下溺毙。
……
黑暗之中。
狐玉琅忽喘息着睁开眼睛,扶着额头坐起了身。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噩梦了,没有梦见过血溅满那把白竹琴,没梦见过那紫色的火焰一跃而起。
可今夜他再次梦见了那个画面。
他不自觉放下手,看着双手颤抖的不像话。
明明一切已尘埃落定,所有都如愿所偿。
可他仿佛还是那个跪倒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的孩子,那种真切的无力感如今仍如这突然而至的恩噩梦缠于指尖,绞着他自以为平宁镇定的心。
他喘了两口气走下床,随手拿起衣服披在了身上走出了宫外。
……
床上的女人分不出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瑟缩地抱着被子蜷成一团挤在床柱旁边贴墙而眠。
狐玉琅站在床前,没有解开衣服,就上了床。
察觉到来人,墓幺幺猛地惊醒,她拼命地朝着墙角缩着,像是一个受惊的蜗牛想要缩到自己的壳里。
她……怕他怕的厉害了。
这明明应该给他带来安慰,应让他有了报复的快感和得意,能让他被征服感所靥足。
可狐玉琅的眼神在这一瞬暗了下去,像是灯火在风里轻轻一摇。
“我今天不动,我只是想抱着。”
她并不相信,这些日子她已尝尽了这人的温柔,当知他温柔之下隐藏了怎样的邪魔。
狐玉琅没有再强迫她相信,而是拉过枕头,平平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这殿内的床很大,他就算这样躺着,和她之间也隔了许远的距离。
“睡。”他说。
墓幺幺并不相信,抱着衣服死死地缩成了一团。
可她终身体不好,熬不过他,睡了过去。
已估计快凌晨时,狐玉琅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她的身旁,并没有伸手去碰她,而是低下头来靠在她的肩上,动作轻柔地还不如丝被盖在她身体上的力道。
那夜与珊妁初见。
狐玉琅去探望了琴妃的墓,为她墓前倒了她生前最爱喝的酒。他靠在那株桦树前,絮絮叨叨地。“母妃,我好像碰见那个人了。”
桦树叶子在夜影里鬼影幢幢,天狐族传说里那是桦鬼的眼睛在看着人间。
狐玉琅仰起脸看着那桦树鬼影,笑得像是与母亲秉烛于灯下夜谈。
他好像能看见琴妃在昏黄的灯火里那娃娃脸上一脸坏笑,“哎呦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幸运啊。”
而他也如同被母亲抓包的半大孩子,眸间清亮亮的单纯,两颊有绯,“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很馋,也很笨,又很聪明……和她在一起,我便再不想死了。”
“说什么狗屁话呢。”琴妃好像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揉着他的脸。“要和她在一起,挥霍这无尽漫长的人生。要贪生,也理应怕死。”
“要用这长长的一生,好好喜欢她。”
——————————————————————————
二更送上。
爱们。
发现个事,为什么我更新的越多们的评论越少?心疼自己一秒钟。
。
第964章 太悲
狐玉琅再次睁开眼。
已是天彻亮了。
身边的墓幺幺还没醒,而且还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他的怀里。狐玉琅猛然惊醒坐起来时,也没弄醒她,只是使她微微一颤,仍是乖巧地环起胳膊抱住了他的腰肢,咕哝着贴到了他的身上。
狐玉琅怔怔地看了她那么一会,忽轻轻弯下腰来,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可蓦地。
他察觉到了不对。
她的额头,烫的可怕。
她也不是没有睡着没醒,而是昏着。
“狐平!”狐玉琅一声大喝。
“在!”狐平匆匆赶来。
“传奥医!”
“是!”
狐平从来没有见过狐玉琅对人这般客气过。虽说人皆知天狐族小王爷和煦可亲,没有架子,但不可否认他本身的存在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他的傲气是与骨中生出的天赐,平日里的素养再怎样高也不能抹了那份高贵。
可今天,每一位刚来的奥医,狐玉琅都会亲自在殿外等着迎接,张嘴便是是“辛苦您了,您多劳心……”看诊的过程他也不近前,就始终待在殿外等着,为奥医招呼着大大小小十来个宫女伺候着,临走了还嘱托下人给带上伴手礼随身带走。
族中的这些奥医们哪里受得住小王爷这种架势,当场吓懵的都有,最后还是狐平和被调过来帮忙的景臣打圆场。
可不论狐玉琅怎样客气怎样对这些奥医礼数周,所有的奥医都是脸色发苦的走出来,满脸不知该说不该说,说了又怕死的绝望。
“娘娘这……”
不管这些重金请来的奥医们用了怎样的措辞,或隐秘或直白的都是一个观点——准备后事。
“去请丹祖。”狐玉琅站在殿外,对着身后的狐平和景臣说道。
“可丹祖……不好请的?”景臣下意识地回答道。那可是丹祖,圣帝生病去请都不一定能请动的人,你叫我们两个去请,怎么能请来。
“去请。”狐玉琅抬起手取下左手尾指上的戒指,弹到狐平的手中。“拿这个去请。”
狐平大惊失色。
她当然知道这戒指里装的是什么,忙匐于地说道,“王爷三思!我们已经尽力了,时蜕府秘宝也拿出来了,救不回来人只能说这是她墓幺幺命数将近,霸相府再怎样霸道也不能因为这个找我们麻烦。您拿这个去请丹祖救一个将死之人也太不值当了!而且这么多奥医都看不好的人,丹祖也不是在世神仙,还能和阎王爷手里抢人不成?”
狐平忽心神大骇,整个人因为狐玉琅淡淡撇过来的眼神震慑地浑身犹如倒吊于悬崖下,连个头发丝不敢动上一下。
“她的命数,在我手中。”他说。“我能从任何一个人手里将她抢过来,自然也包括阎王爷。”
簌簌的月光如白色的落花败于他满身,他侧立凝眉,似一口封于古泉眼中的琴忽挑弦出世,谱出刀枪长鸣。
……
“丹祖说……他不缺修炼秘法哪怕是你天狐族的镇族秘法。”狐平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他要什么。”狐玉琅看不出丝毫被激怒的样子。
“他要……”景臣和狐平面面相觑,脸色发苦,谁也不敢说话。
……
两日后。
宵入梦最终是来了。
他只是坐在墓幺幺的身旁,都不用搭银探脉,就已先看到了她身上那一身青紫的痕。他将那些伤痕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因此而变了什么脸色或者说些什么,极为冷淡而理智地对着身后站着的狐玉琅扔出一句话来“让我看看你们那件用来救她性命的秘宝。”
“景臣。”狐玉琅似乎早就料到宵入梦会这样说,抚掌唤人。
景臣便从殿外端着一个宝匣走了进来。
宝匣打开,里面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烂的普通陶制双耳浅碗。若非要说哪里奇特,便是这掌余大的碗盏里面雕绘了一些奇异的图画。
“这秘宝在时蜕府十二府镇府穴上,不知其名,族内符师鉴定过,至少是九品法器。符师也破过其图纹参了一些功用,据说用此碗盛药给病患喝下,足月内便可以医白骨,解百毒,续经脉,定紫府。”狐玉琅望着那碗说道。
“这些日子,你们一直在用这个碗给她盛药?”宵入梦从宝匣中拿出那碗凑近了鼻尖一嗅,还能闻见其中的味道,的确是他的药方。
“是的。”狐玉琅答。
宵入梦在手中来回转着这碗盏,“你们退下,我要一人看下这秘宝。”
“不……”景臣下意识就想抬头,这可是他们天狐族的至宝,怎能就这样留他一人在这里。
“有劳丹祖大人。”狐玉琅对宵入梦行了一礼,干脆利落地带着人走出了殿外。
“王爷,您就这么放心把秘宝交在丹祖的手里吗?”景臣还是有些不解,“他这次已是狮子大开口,您还这样不防备着他?”
“便是给了他,又有何妨。”狐玉琅坐在殿外坞亭下的石椅上,视线淡淡地掠过远处惊起的鸟雀。“只要他留下我的人,天上摘星,水中揽月,本王皆可一试。”
“……”
“……”
狐平和景臣除了面面相觑,只得咽下满腹的话去。
……
都近入夜了,宵入梦终唤了他们进殿内去。
“我应是,能救她一命了。”
听到这句话,虽然不明显,但是也能看出狐玉琅的眸间亮了许多。“那本王便先替族帝陛下谢过丹祖大人。”
“先别着急谢我。”宵入梦从墓幺幺床边走到他们的面前,将手中的碗盏放在狐玉琅椅旁的小几上。“这秘宝,你们用对了,也用错了。”
“何意?”狐玉琅目光落在那陶碗上,除了这秘宝其中蕴藏的光辉,并不能看出来这碗盏上到底有何特别。
“这碗上的图案和纂文皆是数千年前的上古药经,符师是破不开的。但我身为奥医,自是能看懂。你们用对了方法,的确是将药放在这碗中,与伤患服下,足月内,便可医白骨,解百毒,续经脉,定紫府。但……”宵入梦舌尖擦过齿下,清冷寡欲的脸上一层淡笑仍是渺渺如泉烟的,“你们用错了药。”
“可这药,是丹祖大人您开的方子,药草丹药每一样都是按照您的要求熬制的……”狐平忍不住出言慌忙辩驳,是她负责照顾墓幺幺吃药,突然被质疑用错药她怎能甘愿认错,万一小王爷怪罪下来她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宵入梦摇了摇头。“这碗盏内的药,你熬不出来,我宵入梦更开不出来。”
“还请丹祖大人明示。”狐玉琅说道。
“这碗名‘太悲’,上书一句‘百年永已诀,一梦何太悲’。”宵入梦把那碗盏转过来,将那行铭了诗文的面朝向狐玉琅。“这碗中之药——”
——————————————————————
更新送上。
今天吃凉了,胃疼的厉害,暂且一更。
。
第965章 入秋
琢心苑。
汪若戟凭栏站在榭台之上,端着一盏茶。
在他身后敞开的房间里,是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大管家,还有润明。
大管家先开了口“此事,我不同意。”
润明迟疑了许久,也踱出一步上前,说道,“公子,我也觉得不行。”
风吹起了汪若戟发冠垂下的玉绦,掠过他的眼前时,在他垂下的睫尾牵出一道光——像是累玉于台,明月浅镜下,莹润一隙的光那样柔和。
他浅啄一口茶,含在舌下。
这新贡上的青帽耳茶,苦甘一并,回旋百味。
“我们在夜昙郡乃至西疆的势力几乎被人连根拔起,投靠我们的七大宗,被拆解的仅剩两宗。最要紧的是那个内奸到现在都没有查到,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将我们的根基早日彻底迁移。梼杌卫我们折了一大半,精锐不存甚许。再说回外面的势力,蔺藏锋又是不安生起来,前些日子借着去宫内看望蔺雀歌,留在宫中宿了整夜。楚相和太宰在一旁虎视眈眈,就连八极殿都有了动静。南面也不安生,净博罗断绝勒我们在那边的运输线。我们现在是内忧外患,处处受限。”
大管家难得说出这么多话来,显然已是有些急躁了。“最要紧的是,借着西疆荒人之乱,圣帝调了三只精锐大军驻防魂归谷,现在西疆已平,这三只精锐名正言顺地班师回朝,踞于隆天周边三处要塞,将隆天围的怕是蚂蚁都爬不出去。还有囚老魔那鬼东西……始终伫在蟾桂宫其后对我们冷眼旁观。”
“老师说的对。”润明补充道,“眼下这内忧外患,这悬在霸相府头上的刀,已越来越低,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眼看成功近在咫尺,我是绝不会允前功尽弃。”大管家拄着拐杖走出前廊,来到汪若戟身后。“哪怕幺幺再像芽儿,哪怕她就真的是芽儿。也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就是让我们这几百年的大计,彻底崩塌。”
大管家苍老的声音如砂纸摩过枯树皮那样。“当年能亲手杀了芽儿,如今看着这个根本不是亲生的女儿去死,也当是可以。”
汪若戟并没有开口,端起茶盏再次噙起一口茶来。
“嗯。”
听到汪若戟这声嗯,大管家和润明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润明说道,“那我这便去与狐玉琅说清楚。”
汪若戟没有阻止他,仍是望着琢心苑的夜晚中的盛景。
“已是入秋了。”
他说。
“幺幺,快过生辰了。”
他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声音,含在口齿里,就着茶水饮入喉,似饮了半生的冷暖。
……
狐玉琅碾碎了手中的玉帛。
身后的景臣和狐平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听着他吩咐。“还没联系上韬光谷么。”
“……韬光谷谷封了,他们宗内使者说他们谷内现有要事,故闭谷一月。不准人进,也不准人出。”景臣小心翼翼的说道。
“西疆呢。”
狐平咽了口口水,很是为难。“王爷,您不是不知道现在西疆是什么情况。从弗羽家大爵爷受封走后,那边基本就被封禁了,我们的人过魂归谷都要排上序位都轮到明年去了,莫说联络了,就是一封传信都进不去夜昙郡。”
“……”狐玉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东瑶山呢。”
听到这三个字,两个心腹的表情是更加发苦了。“王爷,东瑶山那种地方——谁能上得去啊。”
久久。
狐玉琅沉默的仿佛一尊封入山石的雕像。
狐平和景臣在他身上的气势重压之下,汗如珠朝下滚。
可蓦地——他们眼前一花,狐玉琅就消失不见了。
……
“小王爷这样着急的亲自来寻我,看来是药,凑齐了?”宵入梦坐在他那个植蔓椅座上,指背撑在下颌倚着,瞥上狐玉琅微喘未定的呼吸——
看得出来,狐玉琅是从雩芳谷连着瞬移到他丹宵宫的。
“只一味药不行吗?”狐玉琅并不理会宵入梦眉眼间的调笑,单刀直入。
宵入梦挑眉,“小王爷这话讲得好似那太悲盏是我手中之物般。我怎可能决定它所求?”他复而坐直了身体,从一旁站着的娥筝手中端的盘子里取了一颗浆果,置入唇中。“小王爷是慧明惯了,与人谋策交价的顺畅了?可那太悲盏,又不是活物,自不能像人一样被小王爷噬了心,叫占了便宜去。”
他咬破了那浆果,梅紫的浆液染红了他素淡的唇色,凭与他寡淡清冷的姿容加了几分娆惑。“这世间道理天意也是如此,一便是一,二便是二,给他一,他便偿一。给他二,它便还二。不像小王爷平贪了人三分,还要人禁于的规则里任宰割。”
——————————————————————————————
一更。
。
第966章 苦雨
这番话里有话,狐玉琅当然听得分明。
他更明晰得察到宵入梦冷毒的恶意,如同入了毒虫的窟穴,毫不在意地从一片花团锦簇里扬起毒针,嘲笑着他不敢进前一步。
狐玉琅从不会在心机口舌上输于任何人,可今天,他仿佛听不出来,语气依然很恭谨。丹祖尊上,现在只有这一味——其他人,玉某实在为难,凑不出来。
入喉的浆果并不很甜,说实话还有点苦酸。可是宵入梦却品出了甘甜的味来,舌于齿下勾起一丝甜意,笑吟吟地看着狐玉琅。
自称玉某这样卑微的称呼,那已经是狐玉琅一旭之前才会有的自称。
可现在,他甘愿对着宵入梦的冷嘲热讽,再次放下自己几百年所积攒的尊严和高贵。
小王爷啊。你看,我又不是神也不是九华仙——就算今日他们站在你面前,也得讲究公平对。我常说杀人简单,救人难,可你们根本不听啊。宵入梦说道,你不肯交出相应的代价,又在我这里装出这般心痛为难的模样,又有什么意义?用别人付出代价来找我空手套白狼?你是看我蠢,还是觉我善?
我没有用别人付出代价。狐玉琅摇了摇头,朝前迈出一步。这一味药,由我来出。
宵入梦怔了一下,眼波流转。真是叫我想不到。这些个天天说着爱她要死的男人,关键时候竟都哑了。反而是口口声声说恨她要死的人啧。
狐玉琅抿唇不与辩驳,目光定定地落在宵入梦的身上,似等着他松口。
宵入梦叹了口气,似真的也松口了。
小王爷,你以为这太悲盏为何名太悲?他说道。因为一梦南柯,因为一枕黄粱,因为求而不得。因它所求之物,是这世上最难得有的东西。若人这一生能见过一次便已知足,可它竟然还要两份。
没有人有这样的幸运。宵入梦看着狐玉琅,我本以为她有,看来——她并没有。
不,丹祖尊上,拜狐玉琅又上前一步。
宵入梦抬起手指,打断了他。三天之内,你拿不出两份的药,我也无能为力。必须,是两份。
下雨了。
墓幺幺是模模糊糊听见雨声醒来的。
雨声柔和的落在她的耳边,打在庭前花上,落入殿前池内明明是声声不绝,却静谧地像是隔入世外,与尘世再无关。
她能感受到强弩以末的身体,生命力就像是这些落雨一样一起流出身外,滴滴拉拉地浸入了地面下。并不能感觉到太多痛苦,她反而感到了轻松,像陷入在一团棉花里的半梦半醒。
在她迷迷糊糊的视线里。
雨下檐外。
立了一人。
他背对着她站着,是站在雨里的。
她的视线很是奇怪,明明很模糊,却能看见那雨是怎样浸透了他单薄的锦衫,看见他很好看的身体线条在白色的琵缎下被那满头的银发遮掩地像是一只银色的雪狐。
一只失散于族群的野狐。
孤独的,落魄的。
生命力流失的过程也带去了她很多记忆。
墓幺幺想不起来他的脸,叫不出他的名字。
但她应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试着动了下手指,想我手中怎么没有伞呢。
我若有一把伞该有多好。
像那日,为一个同样于雨中的男人,撑开伞,遮去那些哀雨连天,挡去那孤寒。
她依稀想起,不是她的嗓音从她的喉咙里说出娇俏的话撑伞一次,灵石一千。
那个人,是谁呢。
那个嗓音,又是谁呢。
她动了下手指。
模糊的视线里,那人抬手捂住了脸,雨水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滚在地上——
这秋雨,好大啊。
她想。
求求你,菩萨,不要带走她。淅淅沥沥的雨声将男人在他掌下遮住的声音打的散了,像是雨打芭蕉又摧折了红花。求求你,不要。
他跪了下去。
墓幺幺看着男人在雨中对着空无一物只有落雨的天空叩拜祷求,他的肩膀抖得厉害,后背弓起的弧度,像是古筝从中正正断开了两半。
像她的心,在此时也劈成了两半。
若不是人世苦楚,走投无路,谁又会信拜神佛。
————————————————————————————
二更。
爱你们~
。
第957章 梨花
从丹祖那里回来的第一夜,下了一场秋雨。
那场雨仿佛带走了墓幺幺残存不多的活力。她很是嗜睡,陪着那场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又到次日黄昏时,断断续续醒来了两三次,浑浑噩噩的,已认不清得眼前自己是在哪里。
狐玉琅起初没有敢在她面前出现。
可她看着眼前的狐平,木然而冷漠的,连问你是谁都不问了。
后来天黑时,狐玉琅没敢点灯走到了她的床边,她那时半醒着,望着他,沉默的像是一个在黑暗中筑巢的燕子。
见到她仿佛已经不怕他,也不瑟缩,也不躲,就只是无动于衷。
狐玉琅一反常态的寸步不离她的身边,喂药擦身体都是他亲自来做,还会在她这夜晚断断续续的清醒的时候抱着她坐在殿外的亭下,看那些湫池,看那些小鱼蹦出水面。
人都以小王爷长袖善舞,圜于交际。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狐玉琅虽巧言善辩,可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独处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自己待着看书画画。但这些时分,他到絮絮叨叨地挺像琴妃,哪怕墓幺幺昏睡着,哪怕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并不会怎么给他回复,他也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话。
而多数时间,她像是一个被人拆去了一大半线的吊线木偶,呆呆地窝在他的怀里,不言不语的。
这是丹祖给他狐玉琅的三日之限的第一天结束时。
狐玉琅看着墓幺幺的眼睛,看着她不闪不避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她此时并不怕他的原因。
是因为她已根本认不出来他是谁。
……
第二日,雨停了。
墓幺幺状态好像好了一些,白天醒着的时候多了点。可是大多数时间,她仍是沉默安静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那样看着外面。那双碧翠的眼睛里,像是置于珠宝架上好生宝贵过的珍宝,亮得摄人。
可宝石终是宝石,是空冷无声的。
她在快速的忘记事情,遗忘如同跗骨之蛆。像是一本不小心被丢入水中打开了最后一页的书,前尘往事皆随生命的磨损而逝水了无痕。
仿佛她在弥留之际的状态下,天终怜她一次,夺了她此生苦楚,取了她记忆惨痛。
……
狐平匆忙取药回来已是夜深,今夜的药炉不知怎么回事炸了两锅,她晚了许久才来。
她知道自己迟了狐玉琅定不会轻饶她,以至于忐忑地鼓了十足的勇气踏入殿内时,头皮都是麻飕飕的。
她硬着头皮端着药刚踏过一个门槛,就停住了脚步。
殿内没有点灯。
可她毕竟修为不俗,视线当是明清的很。
看清了床上倚在一起的两人,看见了狐玉琅背对着她把头埋在了墓幺幺的肩上——
“你不叫珊珊,你叫墓幺幺。”
“你叫墓幺幺。”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像是在教稚子第一次牙牙学语,又像是教刚能站住的孩子喊出她应当喊出的第一个声音。
可墓幺幺靠在床前,眼睛一眨一眨的,如同一个刚被冶出的陶瓷娃娃。
狐平将药放在一边,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知道狐玉琅早就感觉到她的到来,但是他此时已经完不在意她,更不会在意要怎么去罚她。
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秋雨明明已停,秋风还没吹开硕果,就好像已经来了霜冻。
今年怕是难捱的寒秋。
这一日,墓幺幺忘记了自己是谁。
……
第三日。
这天凌晨太阳刚入殿,墓幺幺就幽幽睁开眼睛,看见靠在床柱上又是一夜未眠的狐玉琅问了一句。
“后山的……梨花开了吗。”
或许是晨旭太烈,在这座奢华宝殿里被折射的光芒万丈,像是为她擦了橘色的胭脂,闪闪的光絮跌在她的眼角,将她忽闪的睫毛照的像是闪金眼影下透亮的糖丝。
狐玉琅一晃神,口中涩的紧,却像是被这糖丝甜开了嘴角,坚持着笑了起来,探手揽过她的头轻轻吻了一下。“开了。”
这已入了秋,哪里能看得到梨花。
当天下午,他们这殿前的花坛里的花植部都没了,种满了梨树,还开满了梨花。那梨花是他用化力催的,可她已分不清那梨花的真假,笑的满眼都是春华烂漫。
狐玉琅抱紧了她,将裹着她的狐裘紧了紧。可她的手指还是凉的很,攥入他手心时,像是一团快要化开的雪团,随时会从他指缝里流走。
“我回来了啊。”她说。
“嗯。”狐玉琅的手指松了一下,掠过她的手心,在她手心里放下一朵用化力凝出的梨花。“你回来了。”
“那……他们在哪?”她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狐玉琅。
狐玉琅不动声色,仍是柔柔地看着她。“谁?”
“怀瑾啊,悠柔啊,山姐姐啊,望老啊……”她忽一顿,眼睛里一闪一闪的,“还有兮风!”
————————————————————————
一更。
。
第958章 愿望
狐玉琅的手一下就停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她嘴里听到几个他很是熟悉的名字。
何止是熟悉。
每一个他所熟悉的名字,都意味着一场血雨腥风,一场惊心动魄,一场深深诡计。
他默了许久,唇齿里应是换了好多话才会那样踟躇。那些惑人心肠的字眼和心机,从疑问句到反问句,应能灌上他轻而易举从别人嘴里套话的千种手段。然他轻张口,吐出一句陈述句。“他们不在。”
墓幺幺显然是有些失望的,撅了嘴屏气半天。“不是说好了梨花开了,我们在后山开灯会的吗。”
“等你身体好了,我给你开。”狐玉琅搂紧了她。
化力凝成的梨花显然不会像真实的梨花那样被揉碎或者掉落花瓣,墓幺幺察觉到这种奇特的感觉,像个孩子得了新奇的玩具,将梨花举到狐玉琅的眼前。“哇,这梨花不会败呀。”
“嗯。”狐玉琅点了点头。
她忽抬起手,将那雪白的梨花置到了狐玉琅的耳后,展颜一笑。
他一怔,并没有摘下那梨花,虽知男人带花有多忌讳,可他没有动。
“好看。”墓幺幺兀自点了点头,“小哥哥,你是仙人。”
“嗯?”狐玉琅喃。
“你肯定是的。”她很是毋定。“你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像是会发光的宝石,不对,像是神话里仙女儿手里的银色锦线,比怀瑾的白发好看多了。还有你的眼睛这样好看,比兮风送我的那块什么玉石还要特别。还有还有,你还穿着这样好看的雪色衣服,和梨花雪的颜色很像。”
墓幺幺停顿了一下,仔细而认真地盯着他端详了一会,忽笑了起来,像醉酒时眼睛里蕴了星星点点的酒花。“更主要的是,你这样好看,不是仙人那就是山神了。”
狐玉琅的睫浅浅的颤了一下,像是想起一些事情。
可她仍然自说自话,好像一点也不累。她指着狐玉琅耳后的那朵化力凝出的雪白梨花,“这就是证据!你给了我,开不败的梨花。”
“嗯。”狐玉琅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滚烫。
可她的精神却是这三天里最好的一会了,兴奋的像是一个刚闯入新世界的小鹿。“怀瑾告诉我我们归雁宗后山的这些梨树可灵性了,有神只附体,还有神灵保佑的。我们归雁宗啊,每年都在这满山梨花开的时候,举办祭宗大典开灯会的。我会在大典之前提前先来一天,到梨花树下许愿的。你看,怀瑾果然没骗我,真的让我碰见了!”
“……”狐玉琅沉默了一下,忽问。“你许了什么愿。”
“嘿嘿。”她仰起头来,盯着天空。“我啊,许了好多愿望呢。愿天下太平,无祸无灾。佑我宗门,无战无乱。”她停顿了一下,“祈吾之眷朋,一生如意。”
很久很久。
她感觉到身后抱着她的仙人用力的拥紧了她。
仙人的味道好好闻。
却不像是梨花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在她脖颈后面烫烫的,一滴滴地沿着她的脖颈渗下。
渐渐冰凉,好像是梨花落在了她的衣服里。
墓幺幺仰起头来,看着头顶开满的梨花,久久迟疑地问道。
“仙人,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许太多愿望了,是不是让你难办了呀。”
“不多。”他的嗓音有些哑。
“真的吗?”
“可怀瑾却总说我贪心诶。”
“这么多愿望,你就没有什么给自己许的吗?”他问道。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想了想,“有一个。”
“你说。”狐玉琅抬起头来,下颌还抵在她肩窝上,拉近了了两个人的身高差平望进她的眼睛里。“我帮你实现。”
看得出来,她高兴极了,却像小兔子染了花红那样绯了脸颊。“吾之所爱,天长地久。”
狐玉琅一怔,久久直起身子将她按在胸口上。
“好。”他说。
这一声允诺,随着他心跳的鼓动,似好听的催眠曲,响在她的耳边,使她的眼皮开始不住的发沉。
“仙人,我还有一个愿望呀。”她已经很累了,惺忪的睁不开眼睛,声音很小。
“你说。”
“我还……愿仙人你,一世无忧。”她努力的抬起手摩挲过他的眉角。“因为,仙人你哭起来时,我也好难过呀。”
她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闭着眼窝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秋风终于起了。
第三日,还有一夜。
不败的梨花,落了狐玉琅满身,似霜雪还未来,这位呼风唤雨的王爷,一夜白头。
“狐平,我要去杀春池。”
……
——————————————————————————
二更。
抱头跑,爱你们。
我好勤奋是不是。
有小可爱一直问其他男人在哪里,前文里有交代呀。
。
第960章 不薄
巨石之下,很久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
直到风都停了,星子都开始稀了。“玉某……只求您给她一线生机。”
“呵。”宵入梦仿佛料到狐玉琅此番反应,直起腰肢来。“狐玉琅,难不成你以为我和你聊这些是因为想和你聊天?我是在告诉你,你的算盘已被我拆碎了,就此打住别再做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
“不管怎样到最后,你也是拿出了连我都吃惊的诚意,不管你目的多么不纯,你总是想救她的。所以今天,我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真相,太悲盏是一个公平的东西。它要求用两条人命去换一命,用这两条人命做药引的条件之一,救人之人要心甘情愿为被救之人去死。而我所隐瞒的,太悲盏所求之药的第二个条件——”
“是什么。”
“太悲盏所求之药的第二个条件,被救之人会因为失去救人之人而生不如死。”
“……你……说什么?”狐玉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没错。”宵入梦此时双眼已经完变成了紫金交加的尖瞳,他伸出舌尖快意地舔舐过嘴角,像是品尝了甘甜的啮噬动物被他用獠牙生生磨碎的质感。“太悲盏的第二个条件,是要墓幺幺会因为失去你,而生不如死。”
“……”
“你觉得,现在的墓幺幺,会因为失去你而生不如死吗?”宵入梦终再也耐不住这份病态的甘悦,笑声难耐地夹杂在他冷薄的话语里。“她,怕是恨不得你死。”
如同一把顶级匠人雕篆了一把美奂至极的断头刀,落下时溅起的血花都美得似花开遍野。
“狐玉琅,天狐族小王爷,很不幸的告诉你,你苦心积虑,深算潜谋,不惜拿命拿你天狐族拿你毕生尊严,拿你狐玉琅这个人的一切来博,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墓幺幺不会因你而活,更不会为你心伤,也绝不会付你深情。你……终究只是她会恨一辈子的那个人。”
“她的深情,你狐玉琅,生不配得,死……也更不配。”
断头刀,终落下。
“嗤——咳——咳……”巨石之下,狐玉琅的动静听起来叫人心惊肉跳。
宵入梦却怡然自得地从巨石上离开,朝外一边走去一边说到,“从此以后,你狐玉琅一无所有,零落至土。而她,会是这沣尺大陆,最明亮的一颗星辰——你永远无法企及,无法摘得的一颗星。”
“所以,你还是会救她的,对么。”
宵入梦的脚一顿,狐玉琅这般淡定的口气让他很是不爽,“没错。太悲盏的两味药我已早就得到了,从一开始便不需要你。”一股子邪气从他的嘴角渗出,叫人心底生寒,“从头到尾,我都在戏耍你,想看到如今你这般穷途末路,想看到你倾尽一切换得南柯一梦。”
“嗯。”狐玉琅的声音依然听起来温润沉定,浅浅的一个字仿放下了千金的负重,“那便谢谢您了,丹祖尊上。”
字字句句润出口舌,迎着宵入梦饕餮般的恶意仍是温和的平宁。若不是宵入梦是最知他狐玉琅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怕都要误以为现在狐玉琅仍是那个世所无双,回眸侧目里皆可成诗也难诵得有濯霏霏的王爷。这样的感觉让宵入梦如鲠在喉,脸色发沉的瞬间消失在原地。
杀春池里。
他的眼睛其实已经被血色透了骨,就算再怎样努力也只能模糊地从头顶上那一线天空之中,看到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星光。
宵入梦说得不错,人世间这苦楚长河,早已吞没他入深渊泥潭。他已自卸了獠牙利爪,自断了羽翼,望那星光几多光芒万丈,也做不得一摘星人。
“我还愿……仙人你一世无忧。”
狐玉琅短促的笑了一声。
宵入梦问过他就不怕吗。
他狐玉琅当也会怕。
可他已见过这万古长夜之中最亮的星,葬于星下,自也可长眠无虞。
这人间,细想来,已待他狐玉琅不薄。
————————————————————————
二更。
。
第961章 醒来
……
墓幺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狐玉琅。察觉到身体上有些异样,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脖颈——锁链已经被摘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可又心悸难说不是狐玉琅又想出什么新的法子折腾她了,仍是本能的缩在了墙角不敢动弹,直到听见远处有人开口“娘娘,您不用害怕了,小王爷以后都不会来这里了。”
“什么?”她一时愣了。
狐平端着药盏走上前来,“您只要按时喝药,小王爷说,他便再也不来打扰您。”
她自是不信的,犹豫许久也没接过碗。
狐平看着她这样,心里更说不上什么滋味,忽一咬牙就跪了下去。“娘娘,求求您,把这药喝了。”
“……”墓幺幺显然没有想到狐平会这样,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这药是丹祖尊上亲自调的。”狐平端着碗盏高举过头,“您的身体这些日子里已经好了许多了,不能断了药。”
墓幺幺这么一听,也自是感知到身体的确有些不同了。她沉下心来感知了一下,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断裂的经脉已经恢复了一些,而坍塌的紫府也重筑了根基。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微弱的生灭力随她心动而覆在瞳上,于是更加清楚的明白——
她竟然真的在慢慢恢复起来。
可这怎么可能呢?
宵入梦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过对她的死,他无能为力。
但是现在……
“这是什么药。”墓幺幺问道。
狐平端着的碗盏明显的颤了一下,绯红色的药液晃出了一片涟漪。“是丹祖尊上为您独制的,我也不知是什么药啊。”
墓幺幺自然察觉到狐平拙劣的谎言,但是没有拆穿她,“我要见宵入梦。”
“丹祖尊上很忙,我们也请不动的。您就别为难我了好吗?”狐平咬牙,“您就不想早点好起来吗?”
墓幺幺沉默了一会,终于接过了碗,轻轻抿了一口。
并没有什么药材的苦味,入口像是琼脂在口中化开了浆,很是奇特,也没有什么味道。
可……
喝完之后。
脸上忽然凉凉的。
她诧异地抬起手来摸了下脸颊看了一眼,是眼泪。
而且眼泪如同发了洪水,不住地朝下流着。她正在无声无息的痛哭,止不住的眼泪如同心里突然缓缓涌起的悲伤,绵延不绝无休无止。
可这悲又从何处来。
她满面横泪,哭得甚至开始喘不上气来,泪眼婆娑又错愕迷茫地盯着眼前的狐平,好像想从她的身上找到答案。
可是狐平好像早就习惯她喝完药会这样的反应,站起身来拿起绢帕为墓幺幺擦去眼泪。
“我……这是怎么了?”
狐平沉默了一下,说道,“这大概可能是这幅药的副作用。”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良药尚且苦口,这能救命的药有一些奇特的副作用也不奇怪。”
墓幺幺许久才止了哭。
她望着殿外,忽被一片片的白光晃花了眼睛。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扶着床柱走下床,要朝殿外走去,狐平想拦可又拦不住,只能搀着她走了出来。
湫池傍园。
这园子她记得种满了各色鲜艳的花植,百芳不可近前。可如今却种满了梨树,开满了雪白雪白的梨花。
她颤抖地抚上面前的梨树干,落了一颗雪白的梨花在她手心上。
她碾过那花瓣,头痛欲裂地瞬间身体一软。
狐平手快地扶住了她。
可墓幺幺看着手心里不败的梨花,眼泪忽就又莫名其妙的落了。
泪水的婆娑影影里,她好像见过这满园梨树,使一人一夜白头。
可,那人,是谁呢?
她想不起来。
——————————————————————————
三更。
。
第961章 灯宴
……
在这药的作用下,墓幺幺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生机。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已从一个将死之人,恢复到如今生龙活虎的状态。经脉部都恢复如初,紫府重筑,就连已经被吞噬的仙妒花竟也重新在她紫府之中破土而出,长出了新嫩的苗芽。而她的经脉也完适应了生灭力的存在,颛皇抄突飞猛进,生灭力对灵的饥渴感也被压制牢牢的,就连蟒吞召出一条也能维持最少半柱香了。
而髅笑笑为她注入体内的那些阳气应该早就耗干了,可她的身体却完没有衰败的迹象。这应该是就是每日里一直吃的那个药的奇妙功效。
照这个速度,墓幺幺估算了一下……最多一年,她就能完恢复。
甚至——
假以时日,她能恢复牧画扇盛时期的修为也不是神话。
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不,应该说……是这药太神了。
“娘娘,您该喝药了。”狐平端着药盏走到她面前。
墓幺幺回过神来,接过药盏一饮而尽。她熟练地拿起手帕来捂住脸坐下,这半年里,她虽然已经习惯喝药,可还是遏制不住内心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痛苦悲伤。
过了半天,她缓过神来止住哭泣。
“狐平,能再给我拿点书来看吗?我最近看的一些书都看完了。”
“嗯,好的,娘娘。”
见到狐平走到门外,突然又问道,“雩芳谷这几天怎么这么热闹,是到了什么节日吗?”
“回娘娘的话,是元宵节。”
“……元宵?”墓幺幺一怔,她下意识地看向花池之中的梨花园。那些梨花,还开的妖冶不败。她蓦地眼前一花,朝前一跌。
“娘娘?”狐平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扶住了她。
墓幺幺踉跄地站定了,看着远处花池里瑟瑟摇曳的雪白梨花。这半年里,她其实并不敢去看这梨花的……只要一看到这些梨花,她的心里就仿佛缺了什么东西那样难耐。从她醒过来之后,这园子里就一直开满了这些雪白的梨花,再也没有败过一次。她明白这一定是狐玉琅用了什么阵法之类的东西,使得他们这行宫里永恒的维持了这春日不败落的白梨,四季都恒定地维持在了春日。但也正是这样,就算过去了半年的时光,她也是恍惚不察的。
从她那日醒来至今,她从来没有问过狐平关于这满园的梨花。
她今日,也并没有问。
而如狐平所言从她醒过来,狐玉琅一次也没有来过。在这个囚牢一样的行宫里,她每日里接触的也只有狐平和景臣两个人而已。
元宵啊。
她有些怔忪……
——————————————
“怎么今日还在看书。”有人拿走了她手中的书卷。
来人站她身后弯下腰来,挡住了窗外的射进来的光。她仰起头来看,神色仍然冷冰冰地“还没看完……”她踯躅了一下,还是没喊出来那个称呼,可已相处了大半年的时光,直呼汪若戟这三个名字又着实古怪,于是她哑了一下,便没有喊出。
“别看了。”汪若戟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异样,自个儿走出门外,“今个儿元宵,府上给你办了灯宴。”
“我不去。”可墓幺幺仍然又冷又木得。
“行了,元宵是团圆的日子,怎能少了你。”他站于门外,转过身来朝她伸出手。他态度温和,柔弱儒雅,手无缚鸡之力,可他若要你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拒绝。
————————————————————————————
四更。
。
第962章 元宵
隆国的灯宴不同她旻国的风俗,奢华靡丽,整个琢心苑都张灯结彩的,处处都美轮美奂,如至仙境。
“贵子。”有人递给她一个小提篮。
她还不是很习惯别人喊她贵子,接过提篮道谢“谢谢陆管家。”
“看你这生分的,叫陆叔。”陆三搓了搓胡子,说道,“贵子平日里就辛苦,今天好好放松一下。”
提篮里是她最喜欢那家糕点铺里的枣糕,她的脸其实还是很僵硬,半天挤出的笑容像鬼脸一样。
这会汪若戟忽晃过来了,手里拿着一盏花灯。他非常自然地将那小猴形状的花灯放在了她的篮子里,“走。”
墓幺幺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能跟着汪若戟走。走到一半,她察觉到不对劲了。汪若戟带着他走了一路,越走越偏,越走越黑,明显是刻意躲着府中的侍卫。她刚想问,汪若戟却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嘘,别说话。”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处小花园的尽头,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很高的围墙。可汪若戟在那围墙上捯饬了一下,拆了几块符石,光芒一褪,那高墙便缓缓的矮了下去,变成了比刚才要矮上一般的墙。
汪若戟卷起宽大的袖子,一翻身,很是费劲的爬到了墙头,朝她伸出手“来。”
墓幺幺有些没反应过来,沉默了许久,没拽他手,暗自运功纵身一跳——便砰地一声,被砸在了地上。
“哈哈。”汪若戟有些忍俊不禁,“这府上是有大阵的,哪怕卸了这点符,也还是有大阵的。”
她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墙头。
汪若戟见她爬上来,便先自己下去了,然后墙的另一面朝她伸出手来“跳下来,我接住你。”
她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一翻身跳到了一边。
汪若戟只笑不语自己朝前走去。
“去哪。”
“去过元宵。”
她莫名其妙里又有些说不清的厌烦,可也不得不跟在汪若戟的身后。
于是穿过一些小黑巷,光景大变,人生鼎沸,节气的喜庆弥漫了他们的四周。百般各异的花灯挂满了他们的四周,折射出五光十色的云云袅袅。四周是欢歌笑语,喜气洋洋,只有她站在原地,浑身冷的不像话。
她想起来那夜髅笑笑带她到过这样的庆典。
想起那些人的脸,想起那些人的话——
周围一切美好的东西瞬间扭曲成了恐怖至极的地狱之色,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像是要扑上来将她撕碎的厉鬼。
巨大的恐惧突然埋没了她,她僵在原地,颤抖地捂住了耳朵蹲了下去。
忽然头顶一暖。“别怕。”
她仰起头来,汪若戟抬手将一个孩子才会玩的鬼脸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面具将她的视线收缩的只能看见眼前片隅,灯火辉煌里,他抬手也戴上一个面具,掩去了一抹笑。那时好似有流萤腾于夜空的花火,硬生生压去了周围所有的盛景繁华。
“我领着你。”
汪若戟朝她伸出手来,牵着她朝前走去。
她已记不清那天夜里他们到底看了什么,说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也没看。汪若戟好像就始终走在前面,安静沉默地牵着她的手,她提着一篮子枣糕和一个孩子才会喜欢的猴子花灯,长长久久地走在那个张灯结彩的虹桥上。
汪若戟给她买了一个糖人,她起初拒绝后来吃了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他擦去她嘴角的糖渍,说道,“墓幺幺,虽你不是我的女儿,可能我说的话你这辈子都不会相信。但我仍会希望你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他扶着桥栏,风吹开他的发丝。他没有摘下脸上面具,各色的光影将那鬼面反射的更加渗人可怕。可墓幺幺并不觉得可怕。
“毕竟这世上……应先有团圆,才过得元宵。”
……
“娘娘?”狐平唤得她回过神来。
人总是贪心而不自知的。
当生死已不成问题,记忆里便苏醒了一些本不该苏醒的渴求。
—————————————————————————————
五更。
。
第963章 霸相府
“狐平。”墓幺幺攥住狐平的手腕,“我想回家看看。”
“……”狐平的脸色一瞬间白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些问题,慌忙避开墓幺幺的视线,说道,“不行。”
“为什么?”墓幺幺反问,“我身体已经好了一些,只是回趟家而已不会有什么事情。虽说我已嫁人,也已许久了,却一趟娘家也没有回过。哪怕身为妃子,也能省亲的?我只是回去看看,狐玉琅要是不放心的话,大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狐平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挣开墓幺幺的手,退后了两步,仍固执地说道。“不行。”
墓幺幺皱了眉头,“元宵节时本就该家人团圆,而且我……”她望向狐平,“我想见见我父亲,我已经许久没有见他了。”
“……不,不行。”
“狐平,我父亲送我嫁时,是知我要死了的。”墓幺幺垂下头来,看着落在地上的梨花花瓣,“虽然我不知他到底对我有几分真情,但……我如今好不容易捡一条命回来,身为女儿,我想见见他,我想让他看看,我过得挺好的,我想让他……对我放下一点心来。”
“……”狐平沉默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你不用为难她。”这时,忽然有人打断了他们。
见到来人,狐平朝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丹祖尊上。”
宵入梦偶尔会来这里为她探脉,算起来今日也是他为墓幺幺看脉的日子。他顺手为墓幺幺摘去头上的落花,垂目看她,柔声道,“今天气色不错。”
“我怎么为难狐平了。”墓幺幺抬手隔开了宵入梦的手。
宵入梦笑了一下。
墓幺幺并不喜欢宵入梦这样的笑容,他稍翘起的眼尾会轻轻一落,眸子便被拉得细长,琥珀色的瞳被睫遮去大半的光,笑意潜藏在其中模糊的像是蔷薇花枝上丛生的尖刺,让你迷醉他的芬芳时不自觉便刺伤了自己。
“因为她不会敢让你回霸相府的。”
“……你……什么意思。”墓幺幺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你入雩芳谷已过了大半年,秋果都败了,冬雪都融了好几场,人间尚不可避躲春秋几何。”宵入梦微不可查的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气音,“更何况你霸相府呢。”
风一卷,梨花漫过她眼前。
她就已经一步冲出,紧紧地攥住了宵入梦的领襟“宵入梦,你别得寸进尺,霸相府,到底怎么了!”
“就算我和狐平告诉你,我们两个也不能放你离开。”他平静地看着墓幺幺收缩的瞳孔,“不如,你问问那个能决定你去留的人如何?”
墓幺幺的呼吸猛然一窒。
久久,她松开宵入梦的领襟,看向狐平。“我……要见狐玉琅。”
……
绮窗临画阁,飞阁绕长廊。风散同心草,月送可怜光。斜灯入锦账,微烟出玉床。
当狐玉琅踏入殿内时,就是这样的光景。
灯红帐暖,沙罗帐内,隐隐一曼妙的身影。
所有的心里建树在此时崩盘如散沙,溃不成军。大半年的时光能铭去佛经数百,能镂一人姿容于记忆深处入骨髓难捱的痛。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站在廊柱旁的阴影里,再也不朝前迈出一步。许久,听见他平静地问“你,找我?”
半透明的幔帐之后,清晰地看见那曼妙绰约的人影如同断下的皮影,刹那僵在了原地。
好像有根针尖偷偷刺入了他的指甲缝里。
她在发抖,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个刹那,就如同呼吸那样的本能的生出对他无限的恐惧。
可她还是站了起来,从幔帐中快要走出时——
狐玉琅却阻止了她。“你说,我……不想见你。”他这样说着。
而幔帐之后的墓幺幺,明显是长出了一口气。她如释重负,刚才在察觉到狐玉琅气息的一刹那,许久没有做过的噩梦就攥紧了她的脖颈,提醒着她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魔鬼,她像是一个日日夜夜被厉鬼纠缠的可怜虫,好不容易不被厉鬼缠身,却总也无法遗忘这厉鬼到底有多么的可怕。只是听见他说两句话而已,她身上薄薄的衣衫已经汗了透去,“我……想回霸相府一趟。”
狐玉琅沉默了一会,开了口。“不行。”
“为什么?”她有些急切了。“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听话,绝对不乱说话,也不会乱跑。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你甚至可以亲自跟着我回去。”
“不行。”他这次拒绝的比刚才还要果断。
“为什么不行!”她一把撩开幔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想跟这个厉鬼对峙。可她并不能看见狐玉琅,只能看见他站在远处的廊柱后,好像与这暗影完融为了一体。“狐玉琅,我霸相府……是不是,出事了。”
————————————————————————————
六更送上。
爱你们。
想看到评论。想得到评论。
。
第964章 我求你
墓幺幺分明看见,狐玉琅朝后退了一步。于是她心里一下就凉了半截,也管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朝他这边走来。
看得出来,她今天是专门打扮了的。
淡妆相抹,贴黄点红。盘了双燕髻,缠了烟蝶带。一身翠绿泱泱的齐胸罗裙,娇俏而稚嫩,眉目生盼里着实像极了珊妁的光彩照人。
他喉头一甜,压不住的咳。
站那就行了。别过来。他一边咳,一边阻了她。
墓幺幺一楞,断没想到狐玉琅会这样说。她下意识地挤出一个笑容来,琅哥哥,你看看我。我是珊妁,我是你的珊珊
她仍在步步为营,仿踩准了他狐玉琅的七寸,处处重击。
可狐玉琅喘了两下,扶着廊柱休息了片刻,说道。墓幺幺。
墓幺幺怔了一下,她此时终于感觉到,狐玉琅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不知道。
唯独这个,不行。他罕见的惜字如金。
久久。
她像是联系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狐玉琅,霸相府果然出事了是不是?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狐玉琅没有回答,看他影子已是准备转身就走。
砰——
一声响阻止了狐玉琅的脚步。
她手中不知何时凝出了一把锋利的黑色匕首,抵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
告诉我,霸相府到底怎么了!不然,我就让你天狐族背上逼死圣帝义女的大罪!
狐玉琅瞬间止步。
他似乎已疲惫至极,不得不扶着廊柱才能站稳了。她从来没有以死相逼过他什么,哪怕被他再怎样折磨,也从来没有消弭过生的。她显然是病急乱投医,已浑然没了理智和逻辑,所以才会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来逼迫他什么。
她自己难道不知自己这样去逼迫狐玉琅这样的人有多么可笑吗。
她当然知道。
可她已乱了章法。
是宵入梦让你来问我的是么。狐玉琅答非所问。
你告诉我!!她已不管不顾,声音已尖锐到有了颤音。
久久,她听见狐玉琅一声叹。霸相爷,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墓幺幺顿时天旋地转,仿佛所有的气血在此时部涌上了头顶。所谓预感,所谓直觉,已经部不重要了。在这一瞬她的心里到底想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回过神来,她浑身僵硬地像是早年蹲在满桥花灯上的那个已死之人。
她脚步一踉,手中凝出的黑刀瞬间消失。她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晃荡着朝着狐玉琅的方向走来。
狐玉琅绷紧了身体,一步步朝后挪着。
告诉我,霸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过来。狐玉琅猛地提高了声调,他已退到阙墙旁,再无可退之路。
墓幺幺走到廊柱旁,很是听话地并没有再迈出一步。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廊柱上,是狐玉琅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口吻,狐玉琅,告诉我霸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求你了。她说。
求你了,琅哥哥。
像是吞了一把银针哽在喉间,那口哽出的气血总是咽不下去的。狐玉琅抬起头来,望着远处云翳之间雾蒙蒙的云翳。——圣帝,于除夕那日国宴上,治了霸相爷通敌叛国之罪。
轰——
云端焕明霞,九凤似朝阳。一片烟火于天际炸开,耀红熠熠,像极了送葬曲里吟过的那黄泉路上灼灼石蒜灯花。
子时了,元宵了。
他们还活着么。说来奇怪,她的声音在此时平静地能将一句疑问句问得像是死板的陈述。
狐玉琅又低咳了两下,活着。
新年曙节间大狴慎刑司不会见血光的所以,会什么时候行刑。她理智得和刚才已判若两人。
后日。他答道。
簌簌——
轻柔的纱缎落在琉璃地面上,发出很小却绝不会被人无视的声音。
不等狐玉琅反应过来,墓幺幺已经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廊柱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狐玉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我会做你最听话的奴隶,我会做你最忠诚的母狗。她说出这样话的时候,冷静地像是一个被人拼装好待售的玩具那样。让我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我只要见他们一面。
琅哥哥,我求你。
——————————————————————————
一更。
。
第965章 那些年
一时间光影变换,他们的立场好像完掉转。77d
墓幺幺攥紧了他的手抚摸过自己白润的胸口,那白润的一团上面还有他用针锥一针针雕出的他狐玉琅的名姓。那些伤口已经结痂,纹出的那三个字也是他好看的行书,宣誓着她的从属与他的主权。
可她却并不像以前那样会浑身颤抖,会害怕会恐惧。
反而是狐玉琅被她攥住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那些伤疤刮过他指尖的触感,好像是在此时以百倍的狠毒雕刻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疼痛难忍。
“别这样。”狐玉琅最终抽出手来,朝后趔了一步。
可墓幺幺却更进一步,朝前踏入他所处的这片黑暗之中。
他们的身后是奢华靡靡灯明火艳的光,于是对比的他们这片黑暗更加黑沉,更加令人窒息,如同星空之下的无尽沼泽,拖拽着他们两个人不停地朝下沉。
已经许久未见了。
狐玉琅与她记忆中的好像不太像了,比之前瘦了太多,手腕骨节都凸处很大一块。本就很白的肌肤看起来白的几乎有些发苍了。她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他便像是受了惊,猛然朝后一退紧紧贴在阙墙上,转过脸去,不去看她。
墓幺幺并不在意。
她朝前更逼近了狐玉琅,忽然在他面前缓缓跪倒在地。
她跪在他面前,抬手捏住了狐玉琅腰间的带钩上,轻轻解开。
“让我回去见他们一面,求你了。”
狐玉琅伸出手来按住她的手。
墓幺幺仍没有抬头,“从我回霸相府这些年来,每年,我爹都会给我过元宵的。我爹说过,应有团圆,才有元宵的。我要是不在的话,我爹要怎么过这个元宵。”
“……”狐玉琅沉默着,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的肩膀终于开始颤抖。“求你了,我只想陪他们过最后一个元宵。”
啪嗒啪嗒。
她的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刀又一刀凌迟在了他的胸口。
狐玉琅的喉咙一甜,却面色无虞地解开外袍,覆在了她的身体上。“你起来,地上太凉。”
……
她来霸相府有多少年了呢。
算上在苍穹刀里百倍的时间流速,她来霸相府里按照正常时间流速已经差不多百年还要多了。
……
第一年。
“听说了吗,咱府上那位贵子可厉害了呢。在疏红苑里六大司里来回坐了个遍,王师傅李师傅亲自监刑,愣是活下来了,听说连声都没怎么出过呢。”
“相爷可真狠啊,真是亲女儿吗?还是说是个幌子?”
“那谁知道。”
府上的一些侍卫在低声议论着。
“你们懂个屁,这叫望女成凤好吗?!”陈鹭狠狠地在这几个静夜卫脑袋上砸了两下。
“可是,那毕竟是个女儿家,女儿家为何非得送到疏红苑这种地方?学学女红绣绣花不好吗?”被打的那侍卫还不服,“我要是有个女儿,我可不会让她碰这些东西,就算是真的送她修行,有相爷这种地位,送到哪个仙门不行啊?非得受这种罪?你看看别家贵子们,也有不少送到仙门修行的,哪个不是娇滴滴的宠惯着,个个下山来还和仙女儿一样。”
陈鹭哑了,许久说道,“霸相府的贵子,能和别家贵子一样吗?!”
她这时刚好路过,听见这些人的话,也不在意。
可汪若戟却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你想不想像别家贵子一样,去些轻松些的仙门?”
“不想。”她冷冷的拒了。
“哈哈。”汪若戟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些个混小子怕是瞎了眼,我幺幺哪里不像仙女了?”
那些侍卫们说的不错。
被王师傅和李师傅扔在疏红苑训练的这些年,是吞刀子喝热油也难以描述的痛苦。但她硬是挺了过来,数不清受了多少伤,也数不清多少次生死徘徊。
而这些侍卫们所不知道的是,她远远吃了比这些苦要成百倍的滋味。李师傅的苍穹刀无限地拖延了她的时间,在外人看来她忍了一天的苦训回来时,实际上已过了十天甚至百天。
二更。
。
第966章 心切
墓幺幺忍了常人所不能之忍,吃了常人所不能吃之苦。77d
霸相府的人其实都很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住在这琢心苑里头的都是些妖魔鬼怪。平日里霸相爷并没有什么架子,李师傅和王师傅更是大大咧咧地与下属侍卫们混在一起。府里的丫鬟侍从们其实比别家达官显贵宗门世家要少了很多,相处起来都是轻松愉快的。外面那些规矩,在霸相府里其实并不明显。
墓幺幺是这霸相府里看起来最不好相处的一个了。
她性格极冷,又不爱说话,平日里不是在疏红苑训练,回府上就是自己猫在青花筑里看书写字。
汪若戟不喜欢她这样,便给她立下规矩,专门还让润明二管家训练她与人交流。还为了她,平日里立下规矩,晚饭必须一起吃饭。
渐渐地,她也就习惯了。
而来霸相府第一年元宵之后,贵子就变了个人。变得开朗了许多,也变的亲人了许多。
第二年。
第三年。
墓幺幺越来越像他们府上的贵子了,偶尔调皮起来让陆三管家也感到头疼。蕙枝嬷嬷见天地在家里给贵子亲自缝些衣服,说看不上外面那些坊里的手艺,总还叨叨着等我家贵子嫁个好人家,我得给亲手缝一套最好的嫁衣,让相爷给置办上一套最好的头面,不能让那夫家看扁了。
“贵子啊。”
“陆叔。”
“其实有些话轮不到我们这些下人说,但是,你也别太辛苦了,不管怎么样,不还有个霸相府在你后头给你撑腰么?”
这些类似的话她没少听这些人跟她说,诸如此类的不胜枚举。
她那时左耳听,右耳就出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让霸相府给她撑腰。
她是墓幺幺,她是牧画扇。
她什么时候需要靠别人给她撑腰了?
……她不需要。
她回过神来,眼睛酸得厉害。不得不撩起窗帐,“烦请快些。”
她想,她想快点回家。
……
下了轿,已是入暮时分。路上已没有什么人在走,往来行人寒酸客也好,富贾户也罢,都是喜气满面的,各家门口都挂着好看的喜庆花灯。可偏偏到了他们这里,冷情的像是两个世界。
霸相府门前的这条巷子,用的是上好的韵冰玉从西铺到东,正正十里。同样的材质铺就的门前路,那是在蟾桂宫前。这里曾遍布侍卫,巷口都无人敢路过。
送她来的那辇轿,远远地停在了巷口虹桥就不进了。
“王爷说,明日清晨,就来接您。”景臣毕恭毕敬地说道。
多年前,她背着一个小布包,踏入了这府门。而后多年,她无数次经过这巷。
墓幺幺走入这空旷宽阔的巷子,巷子两边雕得镂空的雕纂图腾花纹,处处可见霸相府的梼杌家徽,张牙舞爪,凶猛威严。不过如今不到百步,那家徽上便贴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封”字。
十里路,不长,也不短。
她起初还是慢步走着,不知何时,她已经提起裙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有日,她同汪若戟在市井闲逛。看见一个两三个小孩子飞奔着朝前跑去,其中一个小丫头不小心噗通一声摔倒在他们面前,哇哇的哭。汪若戟弯下腰来将她抱起哄着,墓幺幺到说道,“有什么好哄的,跑慢点就不会摔了。”汪若戟没理她,却也着实是个会哄孩子的主,两下就把小丫头哄不哭了。然后他将孩子放下,看着小丫头仍跑着追着她的哥哥弟弟,淡淡地说了句,“她娘在等着,自然就归家心切,摔了错了也不该苛责。”
当她用归雁步飞扑到了霸相府的门前。
还没有完恢复的身体猛然这样过度使用生灭力,让她很是吃力。门前已经没有任何侍卫,她抬手按在大门的门环之上……
这大门当年因为她开云丝会而得罪了那些世家宗族,被硬生砸碎了,还是她让赫连苍煜扛了个大门重新装上。
这些年了,仍还是那个大门。
这灰白色怎样都与他们霸相府看起来格格不入。
可墓幺幺的手,置在门环之上,却久久也没敢敲。
是近乡情怯。
还是什么……
“吱嘎”
她没有敲门。
大门却打开了。
开门的是润明二管家。
他见到墓幺幺,独片眼镜一颤,却还是笑了。“回来了?”
踯躅了许久的冷漠与伪装,在看见润明眉眼间难掩的宠爱的一瞬间,随风湮灭成灰。
她如同一路上所见过那些匆忙回家的游子,哽了喉,飞扑到润明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颈。“回来了,我回家了。”
归家心切?
是的。墓幺幺在此时承认,没错,她是归家心切。
她是那个宁愿摔倒,也想飞奔回家,多一秒都不想等的那个小丫头。
……
三更。
。
第967章 放弃
润明领着她穿过昔日繁华盛景的琢心苑,一路到了他们平日里吃饭的宴厅。77d府上已经没有了侍卫,丫鬟下人也都看不见了。
厅里,已摆满了一桌宴席。
她愣愣地站在门槛外,竟生不出踏入这门的力气。
正席上,坐着一个人,笑容她很熟悉,气质她亦很熟知。穿着也是他惯常的云岚色常服,高襟上配着黑底红梼杌的徽。他端着琉璃茶盏,见她来了,展颜一笑。
墓幺幺应很熟悉这样温和无锋的笑容。
可这笑容的主人是一个垂垂老去的老人,脸上有很多皱纹,但是一双眸却仍亮得透彻,是天下事尽在掌握的慧明平定。
她曾调戏谑过这个男人,说霸相府门口翘首以待的小姑娘小娘子们觊觎你这张脸的不知有多少,所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妈。
她还曾戏谑过他,说你这一头黑发比我的还要长还要光滑,一看就是分子拿金子里泡出来的光。
可现在那一头让她都妒忌的黑发,灰白的垂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捆捆烧尽的干枯火柴。
她忽然想起霸相府那个不好看的灰色大门。
她忽然生出想要扭头把那大门砸掉的冲动
他端起桌上的茶,笑了起来,有些苦恼。“你看,我就说,我不想这样见你,他们非要我出来。”
她最终没有去砸掉霸相府的大门,终还是跨过了那门槛,可脚下却颤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之上。“爹……”
“嗯。”汪若戟抿了一口茶,茶气轻轻地缭在他的眉眼间,还是以往岁月间的,顾盼望过来的柔情比她见过的繁华还要盛烈而炙热。
蕙枝嬷嬷此时适时站起来,一把牵住墓幺幺的手,把她带到汪若戟旁边的位置。“听说你要回来,嬷嬷今天专门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小杜啊,快把那个最大的羊腿给贵子拿过来!”
叫小杜的静夜卫头领忙站起来把那个最大的羊腿放在了墓幺幺面前的盘子里。
墓幺幺此时的心思怎么可能在这上面,她抬起头来看着汪若戟张嘴就说“到底发生了什么,爹,你告诉我……”
她一问,满座皆沉下语。
“吃饭。”汪若戟放下茶盏,抬起筷子夹了一块鲈鱼放在了墓幺幺的盘中,“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我……”
“吃。”坐在汪若戟左手边的大管家看着她,突然开口。“蕙枝熬了一晚上给你做的饭,你若不好好吃,得让你嬷嬷多难过。”
墓幺幺看着汪若戟满是皱纹枯败的脸,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低下头去先把那块鲈鱼吃了,又拿起羊腿,咬了一口,抬起头来笑着环顾了一圈,像是显摆什么自己吃的很厉害的半大孩子那样稚气,说道,“好吃!我嬷嬷的厨艺,天下第一的好吃。”
蕙枝嬷嬷看着她嘴角上糊满的油脂,欣慰的笑着笑着忽就忙转过脸去。
这顿饭是墓幺幺吃过最慢的一顿饭。
每一道菜,她都吃了大半,吃到最后,就只剩她一个人不停地在动着筷子。
其他人就默默地看着她吃,也没有人阻她。
她已经吃的很撑了,吃到最后一盘青笋兔肉时,喉咙里已经快要呕出了。
汪若戟忽抬起手来,阻止了她的筷子。“好了,别吃了。”
“我要吃完。”她固执的说。
“灯会到时间了。”汪若戟柔声说道,“今年润明置办了许多新奇的花灯,可惜府上人手不够,他们便挑了些最别致的挂了起来,比起往年应也不会差太多。”
说话间,润明站在了汪若戟后面,将他从宴桌前推出。
这时墓幺幺才发现汪若戟是坐在轮椅之上的,她看见汪若戟的脚踝已经瘦得不像样子,很像一把骨头上穿了袜靴。她站起,“我来。”
汪若戟没有阻止她。
走出门外,府上已张灯结彩。完不像汪若戟所说,仍还是往年那般盛景,繁华至极,恨不能在每一个树杈上都挂满她所喜爱的花灯,比帝都九百井陌的花灯还要盛大,还要惊艳。
这依然是往年奢景。
这依然是往年旧人。
蕙枝拿了一个小提篮,递到墓幺幺手里。听得出来她在压抑着什么“往年都是陆三给你准备元宵枣糕,今年府上也没人能出门。我便自个儿给贵子做了一些,可能比那宴洛号差了许多倍……”
“做得这样精巧,一看就比宴洛号的好吃。”墓幺幺打断了蕙枝的话,“谢谢嬷嬷。”
她拿了一块枣糕咬了一口,又拿了一块顺手喂到了汪若戟的嘴边。
汪若戟一楞,抬手就去接。可墓幺幺避开他的手,“喂得好吃。”
他并不爱吃甜食,他破天荒地张开嘴,抿了一口。“嗯,喂得好吃。”
“孩子一样。”跟在一旁的润明叹了口气,便和蕙枝嬷嬷一起退下了。
……
木质轮椅碾过石板小路,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从来没有想过霸相府的晚上,会是这样安静的。
她想起无数个日夜靠在青花筑的楼台上,望着这天下第一园的琢心苑,想这里面怎么这么些侍卫,怎么这么些丫鬟下人,怎么这么些鸟雀虫兽,虽他们并不吵闹,可她还是会觉得……比归雁宗的夜晚差了许多。
差了什么,她也不知。
“今天不能带你出去看花灯了。”汪若戟打破了这份宁静。
“没关系。”她说,“霸相府的花灯比外面的花灯好看了好多倍。”
“幺幺。”他们穿过长长的廊坞,来到塘池之上的小亭。
汪若戟抬起头来,看着那一条鱼蹦出了水面。“放弃。”
四更。
。
第968章 我会陪着你
墓幺幺手猛地顿住了,她挤出一个笑容来,“你说什么呢,让我放弃什么。77d”
“你觉得,我会不了解我自己的女儿么。”汪若戟看向不远处被树木遮挡了许多却已经很近的高墙,“我养大的孩子,我能不知她心里此时在想些什么。”
墓幺幺一咬牙,根本不管汪若戟在说什么,更加快速地推动着轮椅朝前走去。
“今日子时中辰的钟声从蟾桂宫鸣响帝都七下之后,元宵就过了,眼下包围了霸相府方圆百里的峯月卫会立刻踏入霸相府,屠尽所有他们能见到的一切活物,无人可逃。”
汪若戟平淡的说着这样的话,仿佛眼见而来的灭顶之灾不过是他随口说句茶快凉了。“圣帝等了许多年了,甚至已经不能多等一刻一分。他又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能阻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墓幺幺忽然答道,她的声音在此时寂寂之中有些凄声。
“幺幺。”汪若戟忽抬起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我这一生只感激过圣帝三件事。一件事,是他使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一件事,是他给了你郡主的名分。一件……是今日,他默许让你见我一面。”
“我不需要你感激那个八蛋!!”墓幺幺激动的难以复加。
“幺幺。他既然放你进来,又怎会对你毫无准备?他是圣帝,是这大隆帝国唯一的天意。”汪若戟笑了起来,“好了,别浪费时间,多陪我走走,过完这个元宵,行吗。”
墓幺幺的浑身绷紧,在颤抖。
她知道汪若戟说的是真的。
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大半年与世隔绝的岁月。墓幺幺只是以为自己在地狱里挣扎,却不曾想外界已经如何天翻地覆。她甚至突然开始醒悟
为什么汪若戟会将她嫁给狐狂澜,为什么汪若戟会明知狐狂澜是什么人还要将她推入天狐族。
为什么汪若戟非要让她认贼作父。
他在救她的命。
他在为她铺好一条路。
可是幡然醒悟时,墓幺幺自问自己就不恨汪若戟吗?
她恨过。
从在疏红苑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从在青藤试上受辱,第一次汪若戟将她嫁入初家,从玉儿死,从第二次她在天狐族生不如死宛如地狱时。
从她背着霸相府贵子这个骂名一路走来
她怎么没恨过。
可如今墓幺幺像是一个终明悟父亲苦心的叛逆孩子,花了许多年才幡然懂事。
半年之内,连汪若戟都已回天无力,她这个汪若戟一手带出来的孩子,要怎样去与圣帝相博?
她来时便见过那些包围了他们霸相府的峯月卫,见过那其中有多少高手假以等待。她更知,圣帝要他汪若戟的命,要屠他霸相府,又为何允她在这时踏入霸相府。
圣帝想让她回来。
圣帝想让她看着汪若戟死,想让她看着霸相府一步步灭亡。
可她,她现在重伤未愈,蟒吞只能召出一条,竭尽力大约也只能与一个六化之珊拼个两败俱伤。
她要如何一人去面对峯月卫千军万马,又要拿什么去拼这背后坐在蟾宫月下的圣帝!
她要怎样。
她要怎样。
她要怎样。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无力过。一生悍勇无惧,唯两次无力。
一次,归雁城下。
一次,霸相府内。
回忆的生痛如同一把钝锯在她心里来回的磨,磨得她五脏六腑皆剧痛,灵魂声嘶力竭也喊不出一个字来。
她扶着汪若戟的腿,缓缓地蹲到了地上,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她从来没有哭到这样声嘶力竭,像是要把心肺都哭出来给世人看。
汪若戟轻拍着墓幺幺的背,“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徒弟,也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没用。”
“爹,我想救你,我不想让你们死。”她紧紧地抓住汪若戟的腿,“让我试试,行吗?润明管家和大管家都在,静夜卫还与人在,还有陈鹭,还有李师傅!他们都在,我们一定能拼出去……求你了……”
“求你了,让我救你们。”她哭花了妆,上气不接下气,已语无伦次。
“幺幺。你听我说。”汪若戟抬手擦过墓幺幺的眼角,“早在许多年前,我和霸相府就没救了。所以那时,当你来见我要成为我女儿时,我是想拒绝你的。但如今,事已至此。霸相府的灭亡是注定的,是春去秋来这样的法则,是无人衡御的轨迹。但是你不同”
“你是我汪若戟的女儿,是我霸相府不会熄灭的火种。”
“你在,我霸相府就永远会在,我……就在。”
他的手落在墓幺幺的胸口上,“我会一直陪着你,永生永世。”
“不要,不要。”她拼命的抓住了汪若戟的手。
而这时,润明忽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们的身边,将墓幺幺一把拽了起来直接攥住手脚抗在了肩上,说道“封枭已经在门外了。”
墓幺幺一楞,当然知道封枭是谁,那是峯月卫的大统领。他已在门外,就意味着……子时快到了。
“行了,我们去看灯。”汪若戟笑呵呵地说,“走,去过元宵。”
五更。
。
第968章 敬这天地
润明将她抗到了灯宴上。
蕙枝嬷嬷看见墓幺幺被润明点了穴道控制了起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忙接过她,将她放在了汪若戟的身旁。
这是和往年并无任何区别的灯宴。
有区别的是今天放在了青花小筑的花园里。
在她走后,被烧坏的青花小筑又重建了一个,她虽然知道,但是也并没有在意过。
青花筑的花园不大,也就堪堪放下一个宴桌。
小筑上挂满了红色的大灯笼,很是俗套,往日里他们霸相府是不屑挂这样土气的灯笼的。但是今天一看,她那二层小楼挂满了灯笼到也好看,又红又亮,又艳丽又喜庆。
一般看完灯,就该放烟花了。
他们霸相府从举办了这灯宴后,每年陆三管家都会置办一大批烟花,把隆天地界上能叫出名号的新奇烟花统统买回来,放一整个晚上,那烟火亮得啊,能把整个帝都的黑天都照得像是小姑娘脸上新擦的胭脂那样亮。
今个儿条件特殊显然是买不来那么多烟花了,陈鹭和小杜就搬了两箱烟花,放在院子里,点了起来。
霹雳啪啦的,也不大,也不好看,还有蔫火的。
到是买了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汪若戟今天来了兴致,招呼陈鹭拿了两只火花炮在手里,又递给墓幺幺一根。来,放烟花了,别哭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久久,她点了点头。
润明解开了她的穴道,她很是听话的不在哭了,接过汪若戟手里的火花炮。
陈鹭兴高采烈地嘴里叼着个火棍,把一旁的小丫鬟手里的紫漓烟点了,又拿起紫漓烟来点他们两个手里的火花炮。贵子,这火花炮好听的很,虽然没什么烟火,叽叽喳喳地像那喜鹊报喜一样,可好听了。
好。她点了火花炮,转过头来看着汪若戟。
汪若戟朝她扬了扬手里点着的火花炮,小心点儿,别呲到了眼睛。
叽喳叽喳。
果然如陈鹭所言,那火花炮放起来格外的好听,像是开春时喜鹊站在霸相府的树枝儿上,叽儿喳叽儿喳的叫个没完没了的,报着又一年春,报着又一年临门的喜。
声可大了呢。
都遮过了院墙外面军马长嘶,盖过了胄铠重重,掩去了刀戈枪鸣。
放完烟火,也不分什么主仆了,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了。
桌子上每人面前摆了一壶酒。
汪若戟是不怎么喝酒的,反正墓幺幺没怎么见过他喝酒。平日里他参加什么宴席也都是以茶代酒,谁都知道他霸相爷嗜茶如命,不是么。
他自己倒了满满一盏酒,明明已经不能站起来了,却硬是让润明搀着他站起来。
六十四年,王际活过十二载。余这半生,改名换姓为汪若戟所活。六十四年内,所幸有,所憾亦有。今日元宵,当讲圆满。那我便今日借着这七轮满月,昭我此生圆满事。
其一,仰观大造,天赐我良师。卓哉吾师,穷途时辅我耀颖名邦,登峰时警我路险则倾。这杯酒,我敬你——老师。他端起酒杯,看向身旁的大管家。
霸相府最为神秘的便是这位大管家了,平日里她其实有些害怕这位佝偻的老人的。他常年都不苟言笑,浑浊的眼睛挑起褶皱的眼皮,望你一眼就叫你觉得被看透了一般。
而此时,他接过酒来,浑浊的眼睛里有她不曾见过的光芒。他什么也不说,端起酒来便是同汪若戟一起一饮而尽。
汪若戟又倒满了四杯酒。
他端起酒杯先放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空位上。
又端起两个,看向蕙枝和润明。
其二,野有寒枯,天赐我益友三人。高珏吾友,前辀摧轴绝虎狼,后鸾安我家荣。这杯酒,我敬你们三人,润明,蕙枝,陆炳。
陆三的酒,蕙枝端起来倒在了地上,而自己同润明一起将这杯酒喝了。
其三。荣遗不在,天赐我铮属无数。峥容吾属,敢踏峨峨仙门弑仙,敢入巍巍鬼庭屠魔。这杯酒,我敬疏红苑,敬静夜卫,敬梼杌卫。
李师傅和陈鹭,还有静夜卫的小杜都站了起来。
而梼杌卫的位置空荡荡的——
但是李师傅站起来,端着酒撒到了梼杌卫的位置,随后同他们一起喝了这杯酒。
其四。汪若戟转过脸来,看向了墓幺幺。路遐半生,天赐我挚女幺幺。吾女他顿了一下,天宫仙阙,瑶池神海,世所无双。
我汪若戟这一生,落魄至极时,巅峰最狂处,也从未敬天敬地,从未尊过漫天神佛。他悠悠一笑,将酒撒在了地上,只此一次,我这杯酒,敬天,敬地,敬这满天神佛。望天眷我女,地佑我女,满天神佛,皆爱我女如我之珍爱。
他自己再次倒满一整杯酒。
那酒水已经满的快要溢出来——如同她眼眶里此时汹涌澎湃的什么液体。
他看着墓幺幺的眼睛,一饮而尽。愿我女,平安喜乐,如花似玉,幸度余生,岁岁长宁。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看着唯一坐着的墓幺幺。
敬天,敬地,敬这满天神佛。望天眷我霸相府贵子,地佑我霸相府贵子,满天神佛,皆爱霸相府贵子如我之珍爱。
愿我霸相府贵子,平安喜乐,如花似玉,幸度余生,岁岁长宁。
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怦溅起的碎片,像是划过了她的心脏,鲜血未淋漓,便已痛了透彻。
子时的钟声,终于响了。
————————————————————————
六更送上。
爱你们。
仍然想得到评论和票票打赏。
。
第967章 傻事
这声钟如切断了墓幺幺所有身体和意识活动的线。
她僵在椅子上,好似五感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剥离出身体,她像是一个被赋予这具尸体的呆板灵魂,木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一幕。
汪若戟这时攥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没有开口,重新坐在了轮椅之上。他好像有些乏了,靠向身后的椅背。
她听见了霸相府大门被狠狠撞着。
那个该死的灰白色大门,她并不喜欢的那个大门,可是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不能祈求它,哪怕再多坚持上一分一秒。
陈鹭和小杜站起身来,跪倒在墓幺幺和霸相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路远天黑,陈鹭先为霸相爷探个路。”
“杜宗云,先去为诸位掌个灯!”
她伸出手,想站起来。
可汪若戟攥着她的手,仿佛攥走了她所有的气力。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陈鹭和小杜勾肩搭背的,嘻嘻哈哈地仿佛去逛窑子一样开心,手里拿着的刀随便盘了个花,到像是在比划什么。
“哥俩儿比比呗,看看谁杀的多。”
“赌什么?”
“赌一碗孟婆汤啊?你输了,你帮我喝,我输了,我帮你喝。”
“成啊。”
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要去。
别去,别去,我有生灭力,我有混沌,我是十殁族的人,我……我是牧画扇!!
我救过那么多人!
我能救你们,我能!
她想要站起来。
可汪若戟掀起眼帘来,说道“听话。”
可是墓幺幺怎么可能听话,她猛然站起身来,生灭力已经暴涨在手心里,瞬间就要凝出一把巨大的镰刀,眼看那黑镰已经有了刀锋——
砰——
她不敢置信地软倒在椅子上,镰刀瞬间湮灭,消散成烟。而身体里所有的生灭力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仿佛被人一瞬抽干了所有的精力。
墓幺幺惊愕地转过头来,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从轮椅上站起来的那个佝偻老人。
大管家看着她,“别做无用的事情,你的生灭力——我随时可以抽干。”
当她从大管家口中听见这三个字的一刹那,她就忽然明白了很多。
而看到在场的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露出些许的惊愕和震惊时,她就更懂了——
这些人早就知道她身体的变化,早就知道她有生灭力,早就知道她不是人类。
甚至……或许,早就知道她是阳煞。
“幺幺,你甚至在大管家手下都过不了一招,更何况在圣帝派来的这些人手下呢。”润明说道。“你以为圣帝让你进来,会预见不到你会出手?换句话说,你又怎么能够肯定,圣帝不是诚心逼得你出手才好。”
“
别做傻事。”这时蕙枝也开了口。
“不要着了圣帝的道。”大管家也说了话。
“好了。”汪若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教过你遇事不乱,这事,当然也包括眼前你所见的这般事。”他将她的头揽到自己的唇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若你想赢过你的敌人,你就需要做到你敌人能做到的一切事情。你好好想想,换做你的敌人此时此景,他会像你一样冲动吗?他会像你一样哭么?他会像你一样如此不计后果么。”
是啊。
如果是圣帝,如果是兮风。
当他们看见自己的手下也好,亲朋也好,不不,哪怕是他们的挚爱——死在眼前,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不会有反应。
他们会面不改色,他们会心如止水,他们还会谈笑言欢,他们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如果他们都能做到,我墓幺幺,也能做到。
久久。
墓幺幺咬住了牙,端坐直了身体。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汪若戟笑了起来。
“……”
砰——轰隆——
大门终于碎了。
直虹朝映垒,长星夜落门。大门的位置可见到通明燃起的光火,一簇簇的火把接天而起,却不是这花灯五颜六色的光,更不是眼前这灯笼大红火烛满眼喜庆。
鼓鞞喧七萃,风尘乱九重。只是踏入一个霸相府而已,堂堂几万的峯月卫戍帝军,还鸣了战鼓,仿佛这府上有千军万马,有无数高手,有大尊坐镇。
可这府上,只有这些老弱病残罢了。
常人怕会觉荒唐。
但,他霸相府就是这样当得,他汪若戟,就是当得这样。
战靴碾过琢心苑上好的园石上,化力法器炸碎了栩栩的假山,遇敌时厮杀的咆哮声填满了远处的塘池。
她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有生灭力。
她第一次恨自己能看得那么清楚。
她当然看见——远处的陈鹭和杜宗云是怎样先后倒下,又是怎样抵着刀口拦在了门外。
————————————————————————
一更。
ps我看到有人说剧情突兀,幺幺怎么变得这么怕狐玉琅,我来解释一下。
因为中间涉及到肉,不能放,只能省略。
狐玉琅对幺幺做了非常惨无人道的事情,他对幺幺的控制欲很强很变态,让幺幺是身体上的本能的恐惧他。
他和宵入梦都抖s的程度不相上下,唯一区别就是宵入梦知道怎么救幺幺,他不知道。
所以他才被宵入梦坑了。
幺幺没有变弱,幺幺只是单纯的从身体到作为女人的那一方面害怕狐玉琅。
(本章完)
。
第968章 突兀
陈鹭在未进疏红苑时,是元一坊的坊主,那时便已六化末期,现在是七化前期,赫赫有名的元一刀法,是他宗门绝学,江湖上没少留下他的恶名。
“陈鹭,原名陈百颅。‘百颅挂腰间’说的,便是你曾一人灭了灰东水路百坊,要将那百位坊主的人头挂你腰间,当然因为太多没法真挂上,可也就悬在了你元一坊龙头船上的船头上。”说话的是陶公公,是圣帝此次安排前来受旨的一位太监副总管。
陈鹭把刀架在脖子上,满不在乎地笑,“是爷爷我。”
那陶公公又看向杜宗元,“杜宗云,杜家分家的庶出子,杜家没落后跟着家主投了疏红苑门下。平日里总是隐在暗处,神秘至极据说根本没有见过你真身的人。可奇便是没听说你有什么绝学……不过听说这些年踏入你霸相府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是因为你?”
“啧。”杜宗云摸了摸手中一个小竹棍,“霸相府是何等地方,既然想来,不得多坐会去陪阎王爷喝喝茶?”
“咱家再问你们一遍,两位这可是要抗旨不遵。”陶公公把圣旨干脆地收起来了,挤在胖脸上的小眼睛阴冷的盯着他们两个。
“什么狗屁圣旨我不知道,我陈鹭这半辈子就听过一句话。霸相府,非请勿入者——皆可杀。”陈鹭笑吟吟地将刀摘下。
“陈哥威武。”杜宗云哈哈大笑,手中竹棍瞬间飞出,三道绿光直奔着陶公公的死穴而去。
“小心暗器!”
叮当——
枪芒如蛟龙,一口吞下杜宗云的暗器。
封枭挡在陶公公的面前,抬起两个手指,“杀了。”
……
她是从头看到了尾的。
当也看见了小杜趴在陈鹭上,笑着仰头打开身上的铠甲,点燃了满身的爆裂符。
“陈哥,我觉得你输了。”
到底是贪腐的霸相府,一个静夜卫头目身上都带的是七品的爆裂符,整个前厅都炸得粉碎。
墓幺幺的手指狠狠掐在了自己的腿上。
陈鹭和杜宗云飞溅出的血液,仿佛将她的记忆与现实割裂成了一片鸿沟断崖。断崖的这边,是她被囚禁这大半年前所有关于霸相府的记忆——无上的荣光,无上的地位。是不可训渎不可教言的梼杌,是圣帝旁唯一可以与他平起平坐的霸相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另一面,是眼前末日深渊,地狱穷途。
毫无征兆,毫无警醒。
或许是有征兆的?亦或者是有细微末节地变化?
可你,可你墓幺幺真的有注意过吗?
从你来到这霸相府的那一刻开始,你有真正地在乎过这个地方吗?你有真正地在乎过这里的人吗?霸相府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踏板,一个可以让你斡旋在这漩涡
之中的保护伞。
汪若戟说,在你来时,霸相府就注定要灭亡了。
可你墓幺幺有问过一句吗?
你墓幺幺但凡与霸相府,与疏红苑打交道,与这些人相处时,在算计过什么?你在算计,你要怎样利用这些人去帮你报仇,你在算计要怎样从霸相府从疏红苑里得到最好的资源,你在谋划怎样笼络疏红苑和霸相府的人心让他们为你所用,你在一笔一划地将霸相府写到你的复仇里。
你什么时候管过霸相府的死活。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霸相府。
偶尔想起来你要帮霸相府,偶尔想起来你要帮汪若戟时——你那时怎么对汪若戟说的?你墓幺幺说,“汪若戟,你死了对我没什么好处,霸相府倒了,对我更没有什么好处。”
你不过是因为怕霸相府倒了,汪若戟死了,这世上便找不到比霸相府比汪若戟更好利用的踏板罢了。
若你真的像你现在所表现的那样痛苦,那这么些年来,你除了问霸相府,问汪若戟不停地索取,你有多问过一句吗?
你有打心眼里关心过一次吗?
你墓幺幺,有真的为霸相府想过一次吗?
若是真有,你怎会看不出圣帝对霸相府的筹谋,又怎会看不穿圣帝要你霸相府灭族?
墓幺幺,若你真的像你此时表现的那样在乎汪若戟,在乎这霸相府的每一个人,那你早干嘛去了?你明明知道霸相府有内奸,弗羽王隼警告过你的事情你早也抛之脑后,汪若戟受刺断臂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他?那些蛛丝马迹,你看见了,你早就看见了。这些年里,你若真的想救他们,你早就注意到了,你早就明悟了,你早就做出准备了。
可你却不在意。
因为你在意的是你归雁宗满门,你在意的是你的复仇大业,你在意的是兮风是玉儿是弗羽王隼是染霜是……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汪若戟?
你墓幺幺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觉得你活得最是惨烈,你觉得你一生都在活地狱里被折磨,甚至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你还在恨汪若戟将你推入火坑。
你墓幺幺是天底下最自私的那一个人,又何必在此时假惺惺地为这些人难过上哪怕一秒?
你配么。
……你不配。
对,霸相府不配当你牧画扇的靠山,更不配当你的家。你的家,是万峰之巅的归雁宗,是归雁山。
你又何须在此时装得痛彻心扉?
——脑子里仿佛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鄙夷地看着她,唾骂她。
墓幺幺无法反驳,她呆呆地坐在原地,听着脑子里这些杂乱的声音将她从里到外一点点撕碎,蚕食。
她喃喃地说“对不起。”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晴天霹雳,哪有那么多祸从天降。
我们只见火山爆发恐猛,不见其下岩浆烧灼了千万年。我们只见洪水无情,不见河坝蚁穴不见山上绿木尽枯。我们见地震憾天裂地,不见其下沧海桑田早换过了人间——
所有的猝不及防和措手不及,皆不过是懵懂无知,蠢不自知。
——————————————————————————————
二更。
这一章就是解释一下为什么大家会觉得霸相府剧情突兀了。
(本章完)
。
第971章 遇事不乱
……
汪若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时。
李师傅此时忽然站了起来,同陈鹭和杜宗云那样跪在了他们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是哑巴,从来不说话,久久盯着汪若戟和墓幺幺看了许久。然后站了起来拿起来,蹲在地上,蘸着酒水在地上写了一句话“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幺幺是这世上最好的徒弟。”
然后,他拿着酒壶,摘下了身后一直背着的苍穹刀,朝门外走去。
墓幺幺不知从哪里挣出了力气,疯了一样要站起来——可是被润明在后面一把按住,“别逼我打晕你。”
她只能看着。
爆裂符炸开的火光还未消散多少,李师傅背着刀就挡在了峯月卫的面前。他解下苍穹刀,站在正厅门前那块祠碑前,像是一只沉默的孤狼。
这些人到底是惧怕疏红苑两位师傅的名号的。
陶公公站在峯月卫人堆里还觉得不安,又朝后躲出院子还不放心,更莫说向面对陈鹭和杜宗云时那种倨傲了。
根本不用有人质问李师傅,更不用像刚才那样说出他到底是何许人物。
天下谁人不知疏红苑李师傅?
谁不知这位七化末期的大宗,曾一人踏破了十个甲等仙门,只用了三个时辰。
谁没听说过霸相府上两把刀,其中那把砍柴刀,砍得是天下王侯大厦千座,砍得是天下官僚座下榻万个。
李师傅是哑巴,他不能说话,他也用不着说话。
苍穹刀即是他与世间讲的道理,苍穹刀即他与人间道明的公义。
李师傅就这样一人站在那祠碑前默默地看着他们,并没有拔刀,沉默了数十个呼吸,也硬生生地没有人敢朝前踏出一步。
但……
“哎。”有人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轰隆——轰-——
他就站在那里,一步不退。
就算。
来了连他都所不能敌的人。
强到什么地步呢,强到墓幺幺的生灭力也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谁。
这样的高手,还不止一个。
圣帝果然是看得起李师傅的,果然是看得起这霸相府的砍柴刀的。
为了对付一个看起来不过是村野鄙夫,请出来这样的高手,还不止一个的围攻李师傅。
他像是一个被困于鬣狗之中伤重的狮子,坚守着自己的领地,死死地站在那祠碑之前,一步也不曾退避过。
如果这不是霸相府,这绝对是会铭记于史册的一场战斗。这样精彩绝伦的战斗,一人力战群枭,一人抵万甲,刀下,没有人踏过那门槛一步。
可狮子也好,人也好,李师傅也好,毕竟也不过凡胎。
人,是有极限的。
墓幺幺想起来李师傅经常写在本子上给她看的那句话。
不
同于王师傅的唠叨,李师傅其实罕少和她交流。但是他偶尔会在本子上写一些东西,很耐心地教她。
“正因为有了极限,所以你才应该更加努力。你每天的努力和拼搏,是为了让这个极限变得更高。是为了让你的极限,成为别人遥不可及的天。”
“是为了让你,变成这世上最无懈可击的人。”
李师傅对她的训练并不比王师傅的轻松,但是相反私下里,李师傅却对她很是温柔。她记得李师傅还背着她回家过,还有时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帮她敷药。
李师傅是关心她的。
但是她从来没有叫过他哪怕一句师父。
她好像就没有过有意识,想去叫这位一句师父。
你看,她总是这样无视过很多人,忽略过很多人。
你看,记忆就是这么讽刺。
不到落幕,不到诀别,就让你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不见在你身旁的人,看不见那个背着你回家的糙汉子。
因为太习惯,因为太自然,因为她觉得——霸相府的人,不过是霸相府的人罢了,李师傅也不过是被汪若戟命令着来教她东西的一个工具罢了。
罢了。
汪若戟刚提醒过她,要她遇事不乱。
要她心如止水,要她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师父……师父……啊啊啊!!!!!!!!”
她的声音已经尽所有能力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以至于每一个字哽出喉咙时如同刀锋擦过喉咙,最后压抑不住的厉声惨叫,也不过噎蠕出口的无声嘶吼。
为了面不改色,为了波澜不惊。
为了——遇事不乱。
为了圣帝兮风都能心狠手辣歹毒决绝,我亦可以心无所动,心无旁骛。
……
其实离得很远的。
李师傅应该是不能听见的——
当他的头颅扬起时,她看见他的嘴角有一抹笑容。
你看,终究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是我最好的徒弟。
而她这时才想起来,啊,我师父原来是会笑的。
李师傅溅起的血线染透了他临死也不退的那块祠碑。
那祠碑上陷进去的黑色纂隶,已猩红一片,潇洒泼墨地提写着且决雄雌前利,谁道功名身后事。丈夫意气本自然,来时辞第已闻天。
已闻天。
……
——————————————————————————
三更。
(本章完)
。
第972章 黄泉孤苦
“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让你来。”汪若戟在此时扶着她已经快要倒下去的身体,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但是狐玉琅说,他拦不住你。”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有主见,但让你看见这些……真的抱歉。可你已遂了圣帝的意思,我们此时也断无法送你出去……你说你这样任性,叫我该怎么是好呢。”
墓幺幺此时只是木木的,完美的做到了汪若戟所要求她做到的那样,面不改色。
已经完美到什么地步了呢,完美到五脏六腑身体皮肤所有应能感知到疼痛的地方皆是没有一点痛感的。她抬起眼睛,平定地看着汪若戟,“爹,如果我不那么自私,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汪若戟抬起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他认真地看着墓幺幺的眼睛,“我刚才便已告诉过你,眼前你所见的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情。这是我汪若戟多年前种下的因,今日因已成树,自结了此番的果。天经地义,天理寻常。和你无关——”
她此时竟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你看,他总是这样疼你,到最后还会劝慰你,和你无关。
这时,在她身旁的润明收回视线,同样地与汪若戟行了三叩的大礼。末了他屈腿在他她面前蹲下,摘下自己的储物戒指,抓住了墓幺幺的手指,不由分说地让她打开手放入她的手心,用力攥紧握住。
“这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字帖,还有一些帖子。以后我不监督你,你也不可懈怠不练字了。字乃人的脸面,懂吗?”
墓幺幺已经没有提不起一点力气了。她像是一个被人穿过脑盔的蚱蜢拴在草绳上的一端,浑浑噩噩地在一片惨无人道的痛苦之间随风沉浮,却又无力反抗。
她讷讷地抓住润明的手指,像是一个不知该怎样与人交流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踟躇了许久也只能喊出三个字来,“明伯伯。”
她甚至已经看不清润明此时是怎样的表情。润明叹了口气,揽过她的头,摘下从未摘过的眼镜,在她额上亲昵的吻了一下。
“幺幺不怕,就是个梦。”
像以前她墓幺幺来霸相府之后无数个梦见昔日惨痛时哭嚎着醒过来的夜晚,润明来到她的身旁搂住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安抚女儿一样的安抚着她。
像往日,像昨日,像她早都以为忘记且微不足道的小事里。
“润明最疼你了,什么都惯着你。”
“谁不知道这霸相府上就属二管家最护短啊。”
“啧,二管家今天又找茬把王师傅和李师傅给骂了好惨,绝对是心疼幺幺公报私仇。”
“那是,天底下最疼幺幺的大伯伯是谁?是润明啊。”
“润明让你抄帖子是怕我罚你更狠。”
“润明这
样惯着你,早晚惯出事来。”
往日的只言片语,像是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她眼前开天辟地。
她小心翼翼地地抓住润明衣服的一角,又在思忖要怎样表现得平定无虞,又在定定地想要怎样才能留住她的明伯伯。
“明伯伯,我好好抄帖,我好好练字,我以后每天都抄一百遍帖子,我听话,你别去。”墓幺幺忽然只觉浑身无力,一看不知何时,蕙枝竟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从来不知,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胖嬷嬷会有这样的实力。
润明从她的手里抽出衣服,朝后退了一步。
“幺幺。”润明唤她。“我家幺幺,又坚强又努力,是一顶一的好孩子,怎能如此小孩子气。好了,明伯伯先去看上一眼,看看那黄泉路到底好走不好走。你多陪你爹一会……”
蕙枝放下了手走到墓幺幺的面前弯下腰来,拿起胸前常年别着的手帕擦去墓幺幺嘴角渗出的鲜血。“贵子,我这人没有什么大本事,也不像这些个男人那样能教你些有用的东西。我们霸相府里的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这些年来在我们身边,也算是被我们看着长大的,以至这心里头总也就放不下你。他们对你下手狠,你这些年这样努力,吃了那么多苦,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给你补补衣服做些吃的。陆三和我总惦念着,说我们家贵子这样懂事,这样优秀,要是在旁人那些府上定是娇宠惯着养。”
“我们这些进了霸相府疏红苑的人,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没爹没娘也没有什么子女的。你是这么些年,我们唯一养育过,看着你一步步走出去的孩子。我们在被公子收留之前,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断是没有孩子,也不会疼孩子的,没有什么经验,所以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不,没有,我一点也不委屈。”要心无旁骛,要心无所动,要无动于衷。她完美的保持了这样的状态,语气也很平稳的陈述着,“我真的没有委屈。”
“贵子总是这样懂事的叫人疼惜。”蕙枝笑了起来,“若说我们此番前去最怕什么,大抵就是怕留你自己一人,又像是当年敲开霸相府大门时那样地,无依无靠,只身一人地。我们又是作恶多了的,下了地狱估计也就没了来世。要真是老天爷开眼,能让我投胎做个什么畜生,见贵子真真正正的嫁个好人家,给我们霸相府生个小公爷小贵子,我就知足了。”
“别说了,嬷嬷你别说了。”她拉住蕙枝的手,“我,我带你们走。”
蕙枝摘下尾指上的储物戒指,像润明那样放在墓幺幺的手里。“嬷嬷和陆三没有什么大本事。给你没留下什么好东西,就给你缝了些衣裳,置办做了一些头面。
还有一件嫁衣,等你什么时候真的嫁给你心心念念想嫁的那个好人家了,就穿这件去。”
蕙枝松开了墓幺幺的手,朝后退了两步,与汪若戟行了同样的三叩大礼,然后走到润明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去给公子看看这路上可有什么好吃的,路这么远,总不能空着肚子。”
“好。”润明哈哈大笑,挽着蕙枝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润明和蕙枝的离开,仿佛抽走了墓幺幺最后一口热气。
无动于衷啊。
要怎样在生离死别前无动于衷。
要怎样在挚爱之人崩时无虞。
这是汪若戟给她上过最简单的一课,也是最难的一刻了。
她感觉自己的脸此时现在一定像僵尸一样,维持着下葬前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抽动都永远的凝固住了。
汪若戟这时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覆在了墓幺幺的眼睛上,“好孩子。”
他其实还是不忍心的。
不然不会到了这时,终是决定不让她见证蕙枝和润明的死亡。
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的。
看不见他们,可她明白也知道的。
知道那黄泉路一点也不好看,明伯伯你别去看,没什么看头。知那黄泉死寂,哪里会有什么果腹的东西,蕙枝嬷嬷你也不用去走,买不到的。
黄泉孤苦,地狱死寂。
我去看过的,我见到过的。
你们别去看不行吗?
不要去看不行吗?
————————————————————————————
四更。
(本章完)
。
第1005章 允诺
墓幺幺像是被一层层无形的丝裹成了厚重的茧无法动弹,连眼前汪若戟的很是无力的手指都挣扎不开。眼前的黑暗不能使耳边沉寂,她的意识在巨大的嗡鸣爆炸声中一声声被撕成碎片。鼻尖愈浓的灼烧气和血腥将她烤成了灰烬,扔进了一片深海。
她好像从无尽的高空中不停地朝下坠落着。
不知何时会粉身碎骨,不知何时会死无葬身之地。
吱嘎吱嘎,大管家这时从轮椅上站起,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他什么也不说,拍了拍汪若戟的肩膀,又同样地将手上的储物戒指摘了下来,放在了墓幺幺的手心里,和那两个储物戒指一起被她攥紧。
末了,他迟疑着伸出了手悬在墓幺幺的头顶,好半天终于落下来轻轻抚了下她的头顶。他从未对墓幺幺有过什么亲密举动,哪怕如今分别也只是这样生分的。
“要活着。”
他只说了三个字。
墓幺幺本能地抬起手来去抓他。
当然只是抓了个空——
此时院内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汪若戟掀起眼帘望着青花筑的二层,好似看见一个娇俏的身影探出窗外,露出小小的脑袋,脆生生地牙牙喊着。“爹爹,爹爹,我在这里呀。”
灯笼被风吹得晃着,里面的灯烛溢流出一片虹光旎旎,一眨眼便是一个娉婷袅袅的身影,立在窗前,高襟黑裙,翠眸冷冽。
“爹。”
手指一暖,汪若戟转眸看向身旁的墓幺幺。泱萃如翡,点点水波似烟浮萝萍,如同快要裂开的涟漪,哪还有什么锋芒冷漠。
他闭了下眼,反过来攥住她的手指。
“青藤试后,我许过你三件事。”他说,“其一,我给了你两件东西,其中一件你给了丹祖,另外一件……”
墓幺幺想起轻瑶送到御尺桥上的那个拙劣貔貅。
“你一定答应我,要好好收好。”
“好。”墓幺幺此时答得万分干脆。
“其二,我诺你要帮你毁掉三个人。”汪若戟这时才睁开眼睛,“你入初家时要我毁掉狐玉琅,现在,你如愿了。”
墓幺幺怔住了,她有些听不懂汪若戟在说什么,他毁掉狐玉琅?他做了什么?满心有无数的疑问想问,可他分明没有打算跟她继续解释。
“剩余两人你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他稍稍喘了一下,坚持到现在他好像已很是疲惫了。“但是,我也知道你会说出谁的名字。”
他看着墓幺幺错愕不解的表情好像觉得很是可爱一样,好像一个在孩子面前显摆自己有多么厉害的普通父亲,眉眼溢出又宠又自得的笑。“故我擅作主张提前帮你准备好了。”
“不……我不用,我可以……”她从未有过这么不在乎汪若戟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她只
想打断汪若戟的话,她只是不想听见他这样决绝的坚定。
“其三。”汪若戟松开她的手,朝后靠在了轮椅靠背上,上下打量着她,一眼一眼地认真地看着。“我允诺过,送你一程。”
“当今的沣尺大陆,列星陨坠,旦暮晦盲,幽暗登昭,日月下藏。但从此往后,日月星辰,翃光一人。我会让你,齐名于天地,并光明于列。你……会是这沣尺大陆,最耀煌明岫,百代难企的辰光。”
满堂灯笼里的棠色光幕铺展在汪若戟的身后,似煌煌芙蕖,从风芬葩。苍老的眉目已早无少年峥嵘青年俊儒,却足以照以皎日,灌以清波。
身后不远处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如被她抛掷脑后的烂柯败玉,她此时好像终于有了气力,朝他伸出手。
体内的生灭力从未有过的喧嚣,像是煮开了锅的沸水在她的经脉里奔腾不息。
————————————————————————————————
一更。
(本章完)
。
第1006章 我的错
墓幺幺此时莫名其妙地想起。
她还没有给汪若戟看过她的生灭力有多么的厉害,她想在此时表现给他看看,想告诉他——你看,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你帮我毁掉三个人,我不需要你送我一程,我更不需要你在此时此地要与我诀别分离。
我已长大,我已不是那个只身一人踏入霸相府一无所有的废物。
我是,我是你的女儿。
我求你,让我用尽所能,竭尽所有的去救你。
“砰——”
生灭力凝出的黑光,刚酝在指尖,还没有让这位父亲看见她的锋芒有多么锐利。
她的肩膀就被人紧紧地攥住了。
来敌不只是太快了,也不只是太强悍了。
他……
是太熟悉她了。
墓幺幺抬手而出的黑光戛然而止于男人粗糙的指节下——那是一个布满了伤疤的手,那是一个屠户的手,那是一个善于使刀的手。
背后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来敌,是太熟悉她这个……
“王师傅。”墓幺幺垂目看着那只死死压住自己手腕的手,连回头都不用,便知那是谁。
便知这手的主人,是她霸相府高悬的另外一把神刀,一把粗鄙不堪,惊世骇俗的屠刀。
一把血腥至极的刀。
王师傅在她身后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刚才不久从峯月卫中走出,直面李师傅时叹出的那口气,一样的口吻,好似有千万分的为难。
墓幺幺的理智在此时冷静地如同一个精准的机械,她朝下一弯腰直劈开双腿,顿低了王师傅一头,万分灵巧地从王师傅的手肘间钻出空隙,空余的右手已经翻出一把匕首朝上猛刺,直逼王师傅的心门。
王师傅的胸口突然用挪骨塌陷出恐怖的坑窝,躲过这凶险的一刀,单手成爪朝下一捞便抓过墓幺幺的脖子。墓幺幺果断仰起脖颈一转,躲开这一爪,却并没有直借避开王师傅右手挥来的一掌。
因为她的后面,是汪若戟。
她咬牙抓住汪若戟的轮椅把手,朝后飞快地掠出——
也不得不硬吃了这一掌。
剧痛迫得她朝后一仰,可仍然坚定地站定了,牢牢地挡在汪若戟地面前,面不改色的看着王师傅。
“幺幺。”王师傅说道。“看你这表情,并不吃惊。”
墓幺幺的目光扫过他身上,鲜血已经将他那一身黑色的疏红苑制服染出乌红的影,他背后未出鞘的刀还在不停地从刀鞘中滴滴答答地渗出鲜血来。
她咬着牙不语不言,手中凝出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挡在自己的面前。
王师傅似乎很是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仍是那样嫌麻烦的表情。“我……已经八化了。”
她一愣,可捏着镰刀柄的手更是用力了。
身后已经传来许多脚步声和嘈乱
声。
他这时懒懒的掀起眼帘——
墓幺幺心下一凛,生灭力凝于眼前时都没有看清楚王师傅是怎样消失在她的眼前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靠着本能地气息朝右边猛地挥出镰刀——
可砰地一声。
镰刀插入的东西触感又硬又脆……
王师傅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将汪若戟推到了她的面前,她那一刀直接劈碎了汪若戟的轮椅,使他朝后一仰倒下的轨迹正正是她的刀芒之下。
她大骇,想强行收刀可王师傅在此时又突出现在汪若戟一旁。如果收刀,王师傅定会伤到汪若戟。
她心思百转,手中的镰刀瞬间吸收改成一把稍微短一些的长剑来,用绕指柔的剑法抵住剑柄一头,翻身腾空直刺其下的王师傅。
这一剑,她认定了能刺到王师傅。
噗嗤——
利刃刺入的声音在此等场景之下如此分明。
可墓幺幺却鸿蒙大震,瞳孔急剧的收缩,踉跄了两步扶住了桌子才能堪堪站定了。她手中提着的黑色剑梢还朝下滴着血,生灭力凝出的剑锋掠起的血浆热切地如同直接喷到了她的脸上。
“不……不要……”她喃喃失语。
汪若戟靠在被他们炸开的一片废墟间,甚至都没有去管左腹上汩汩冒着的鲜血。赤红的血很快将他绣着的山水岚云染得一片赤诚,好似那画卷里都画不出的染血山河。
“别过来。”王师傅这时终摘下刀来,横在了汪若戟的脖颈之上。
墓幺幺睚眦欲裂,却一动也不敢动上一分。“别……杀………”
“这不是你的错。”可汪若戟这时定定地看着墓幺幺,笑着喘出了一些血花,“幺幺,这不是你的错。”他重复着这句话。
不,这就是我的错。
是我刺伤了你!
是我!
是我没用,是我没早点发现王师傅是内奸,是我太弱没有早点杀了王师傅是我太弱没有早点杀了圣帝……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霸相府。
……
————————————————————————————
二更。
(本章完)
。
第1007章 那句话
你本就不是人类,你是十殁族,你是阳煞,你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哭给谁看?!!
脑海里那个不停指责她的小人逐渐清晰起来,像是有了实体那样,一团漆黑看不清模样,仿佛在逐渐地变大,逐渐地由远及近的走来。而她的意识却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如同黑色粘液般的黑暗抓住,不停地将她朝下拖拽着。
它每一次朝前近一些,好像就有虫子沿着她头颅中的血管啃噬着,朝前鼓动着。
“放弃,别挣扎了,你不属于这里……”
墓幺幺抬起手来使劲地按着太阳穴,可丝毫缓解不了这种痛苦。四周的一切都因为这种剧痛被生生撕裂成碎片,她痛得弯下腰去,屈起一个腿来半跪在地上,攥着剑的手扶住了地面,左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快要把头皮都撕掉了都没有注意到。
封枭敏锐地看见墓幺幺的攥着黑剑的手指上,渗出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来。那些黑色光芒时隐时现地沿着她的手扩散着,直到她的整个皮肤都开始泛起那种若有若无的黑光……
这时,他的视线突然被人挡住了。
有人从他身后走出,走到墓幺幺身旁,挡住了他的视线。
“墓幺幺。”
浑浑噩噩里,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她不想理会,她不想管。她只想被那无尽的黑暗里拖拽到深渊地狱,只要可以长眠,只要可以永宁,只要可以永远无法苏醒。
啪嚓——
那块要将她的意识吞没的黑暗突然僵硬,黑色的粘液里渗出一片片浮华的光点,篆刻一样的古怪文字如同剑刃将这些粘液钉穿。
“啊啊啊!”她惨叫一声,身体登时一软。
那些颜色各异的符文如同镂烙铁一样在她的意识里洞穿过去。
男人不着痕迹地揽过她,掩去了她后背上被他贴下的一张符文。
墓幺幺半梦半醒间,看见男人的侧脸,“囚……野夫……”
“嗯,是我。”囚一翮将她抱起,“我带你走。”
“不,我不要走……”她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可还在他怀里想要挣扎。
“你已无力回天。”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而这时。
一旁的王师傅继续说道,“墓郡主苦口婆心地劝汪若戟以及霸相府余孽不要负隅顽抗,但他们并不听从。而汪若戟老奸巨猾,假意听从墓郡主好意,却打算趁机逃跑。他用了机关偷袭我,好在被墓郡主及时发现,便……”
他望向在囚野夫怀中已失了力的女子。
“刺伤了汪若戟,大义灭亲。”
……
这四个并不大声的字眼像是震聋了墓幺幺。
眼前的场景虚幻地像是水中月镜中天,这一切喧嚣杂乱都像是穿钺时光而来的背景幕布。她听得懂王师傅的每一个字,却听不
懂他拼凑起来的每一句话。
她像是看了一出好笑的戏本,忍不住想要笑,可脸部的肌肉却像是早已忘记了笑是怎样的。她努力的抬起头来,想要去说,你们疯了吗?这怎么可能?你们都是傻子吗?这都会信?
“是么。”封枭的口吻显然是不信的。
“没错。”
被押解着的人抬起头来,脸上仍挂着儒和不减当年的笑。他望向一旁碎成一片的轮椅,“我汪若戟英明一世,不曾想养了个白眼喉狼。不过我不怪她,她恨我将她嫁入天狐族,恨我拆散了她和弗羽王隼,也是理所当然。”
不,爹,你在说什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我不恨你啊!
我不恨你啊!
我真的……不恨你啊啊啊你不要赶我走啊啊啊!
她疯了一样在囚野夫的怀里挣扎着,可囚野夫抬起两个手指在她四肢上点了四个撰文,她便生生动弹不得。
这时封枭的手下走过来,检查了那些轮椅碎片,拿出两个机关来呈给封枭。“大统领,是机关,即墨家的。”
“行了。”封枭抬起手来,“把人带走。”
他望向一旁的囚一翮,还未开口。
囚野夫便先说道。“墓郡主受了惊,我送她回天狐族。”
封枭沉默了一下,对囚野夫行了一个礼,手一召,身后的峯月卫便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被封住完不能动弹的墓幺幺不停地颤抖着,那架势分明是想要阻拦他朝前走出的脚步。“你若当着封枭的面变成那等怪物,你霸相府的人就都白死了。”
“……囚野夫,救救我爹……”
“救救我爹。”
囚一翮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发丝扫过墓幺幺的耳边,“墓幺幺,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一下怔了。
“你忘记了么?我曾让你给你爹带过一句话。”囚一翮此时垂下眼睫,看向墓幺幺已经完无光无神的眼睛。“我说,我回来了。你以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
思绪千百转间,昔日的回忆碎片拼成了一整个完整的图案。为什么当她将这句话带给汪若戟时,汪若戟会有那种反应。为什么当她告诉汪若戟她加入了修篁时,汪若戟会那样的难过。
而又为什么——
陈鹭,陆宗云,李师傅,润明和蕙枝,会这样轻易败于峯月卫枪戈之下。
她都没有注意到过。
囚野夫。
从来不是她的盟友,更不会是她的朋友。
“那句话是在提醒你父亲,从我回来的那刻起,他的死期,便已到了。”
——————————————————————————
三更。
抱头跑。
(本章完)
。
第1007章 炉与香
端着药盏刚刚踏入房门,宵入梦就站定了。因为一把锋利的黑色长剑无声无息地突然抵住了他的脖颈,他轻眯起眼睛,“看起来你不需要这碗药了。”
“我问,你答。”黑暗之中坐在窗下的女人,微薄的光晕在她脸上描摹出繁复的花纹,倒像是一幅精美的面具。
宵入梦眉间一挑,“若我不答呢?你就将我这个世上唯一能救你性命的救命恩人血溅当场?”
“不。”她吐出一个字来。
那一把抵住宵入梦喉结的黑色长剑嗖地一下分裂成数把,抵上了他经脉之上的各个大穴。“我虽拆不了你的望扇亭,但我可以在此时使你永远望洋兴叹。”
“啧。”宵入梦舌尖重重地抵上尖锐的犬牙,血腥味使他压下突然涌上的狂热和兴奋。“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不过,你其实可以直接问我的——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我更加……”他的眼睛里隐隐泛起那种危险不可期的紫芒,像是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嘴角微不可查的一勾。
“这半年来我喝的那个药,到底是什么药。”墓幺幺仿佛没有听见,冷冷的打断了他。
剑尖刺入他的皮肤,已有血印渗出。
“你先把今天的药喝完,我部告诉你。早知道我便不该听狐平的来见你……”宵入梦说话间,把药盏朝前一递。“放心,我本来也就没打算瞒着你。”
墓幺幺没有接。
“这药,是人命。”宵入梦看向了她。
她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惊讶。
反而看起来无动于衷,气息也没有变上一些。
“难不成,你猜到了?”反而是宵入梦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惊讶。
“并无。”她干脆的否定了。“是谁的命。”
“我既然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先把今天的药喝了。”宵入梦似乎有些无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几把剑,“我先告诉你一句,囚老魔在你身上下的符咒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你若再这样乱用生灭力引起什么麻烦,到时候囚老魔指不定会怎么对你。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你能爱惜一点吗?”
怪不得经脉中能调动的生灭力只有这么一点。
原来是囚野夫搞的鬼吗。
墓幺幺收回生灭力,接过宵入梦走到她身边递过来的药盏。她望着那药盏沉默了一下,仰头便喝了进去。
“救你命的,便是你手中的太悲盏。”宵入梦看着她手中其貌不扬的碗盏,“这东西是天狐族时蜕府第十二府的镇府至宝,能药白骨,救死人。但是它所要求的药,是人命。两条命,换一条命。”
“我之前研究过你的身体。”宵入梦靠在窗边,手肘搭在窗棂上,风吹起他只钗了一支木簪的长发,透白的肌于月下几有闪闪的光晕,好
似仙宫来客。“你之所以剜骨还能活,是因为有人给你用我也不明白的某种秘法为你续了阳气。太悲盏的原理也有些近似。”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手中凝出一道浅绿色的化力来在空中画了一道烟。“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人的就像是一个装满了熏香的密封鼎炉。的生命力,也就是阳元就相当于鼎炉之内盛放着的熏香,燃烧释放出来的香气,就是阳气。有的人燃烧的快,有的人燃烧的慢。但是每个人的阳元是恒定的,会因为恒定的时光摧残而消耗,也会因为意外而受损,出现的损伤、衰老,都是对阳元的损耗。什么时候阳元烧尽了,消耗完了,的机能就像消失了,也就变成了一个废掉的铁炉罢了。”
————————————————————————————————
一更。
每周周六我得抱孩子睡觉,孩子太小,比较缠人哈哈。
所以大概率会停更一天。
以后大家看到周六没更不要激动哦~
爱你们~~
(本章完)
。
第1009章 种子与果实
“而且最为关键且致命无可破解的是,这个鼎炉是完密封的。也就意味着——你没有办法朝里面加一些熏香,更没有办法将其中的熏香换成新的。阳元尽,朽,这是完不可逆转的过程,这是自然天理规定的基本法则。”
“修士比凡人的寿命长,强度也也不是凡人可同日而语的,可也只是因为他们能够通过各种秘法修炼来延缓‘熏香’也就是阳元的燃烧速度罢了,一旦阳元耗尽,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宵入梦很是耐心地说了长长一段,盯着墓幺幺见她好像接受的并没有什么难度便继续说道,“你之前被兮风剥皮剜骨,受了如此重伤,自然阳元也就耗尽了,所以你以为你必死了。但是那位救你的大拿,为你续了阳气。虽然我并不能了解这位到底用了怎样的秘法,但是原理我应该猜得到。阳气是燃烧阳元吹出来的这缕香这缕烟……”他的手指牵拽住这缕烟,朝她的面前轻轻一吹。
“你像这熏香炉一样是有孔洞的,那人应该是将这阳气用了秘法强行倒灌进了你的里,为你这个炉子强续了几年的寿命。理论如此,可就算是能做到这样理论上才可行的事情的这位大拿,也没有办法为你续上阳元。所以,当他为你续的这缕阳气耗尽了,你的也就彻底枯死了。”
这缕浅绿色的眼前很快就消散在她的眼前,宵入梦已用最简单的方式为她解释了这些晦涩的理论,但是她仍心有疑虑。
“这就是你失去所有阳气之后如今烧尽的阳元。”宵入梦看出她心中存疑也不在意,指尖一晃,在空中凝出一道虚幻的鼎炉来。他抬手将那鼎炉掀开盖子,抽出里面虚幻的一截熏香在手中碾成青烟。“而太悲盏。”
他停顿了一下,右手一摇,化力从墓幺幺手中的太悲盏里凝聚出两条不痛颜色的光芒来,这两道光芒凝入他的指尖,幻化成了两截颜色各异的熏香。他将那熏香放入他手中凝出的那个虚幻的熏香鼎炉,“便是抽取了他人的阳元,放在了你的里。把精血喂给太悲盏,太悲盏就会在活人的身体里种下种子。这血种潜于人的经脉里生根发芽,抽取阳元,每日子时便会刺穿皮肉结出一颗果实。将这果实摘下磨碎,放于太悲盏中喂你喝下,即可为你补充阳元,每一人,需要结九九八十一日的果。”
“这,就是以命换命。”
“这,就是公平交易。”
墓幺幺沉默着,她盯着宵入梦的眼睛,久久突然说了一句。“所以我爹……才会突然老去。”
“当然,阳元被吸收,人的自然会衰老腐朽。”
“如果我不吃这些太悲盏的果实了。”她不知不觉地捏住了自己的
衣角,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那这些阳元就还在我爹体内,他也不会死,对不对?”
宵入梦一怔,缓尔翘了嘴角,“首先,你要搞清楚,太悲盏这样的神物本就是逆天而行,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大逆不道。你用它救人,是从阎王爷手里生生抢人,是从老天眼皮子底下作孽,逆天改命已视万法为不敬,是在和恶魔做交易。你觉得,太悲盏会给你反悔的权利?你是将人命当成儿戏,还是将自古天地伦理寻常当成了玩笑?其次,就算你不吃太悲盏之果,太悲盏之种种下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活下来。当种子种入它的身体里的那刻,他就一定会被太悲盏吸收干净所有的阳元。最后,而如果你死犟着不喝完这些太悲盏之果,你体内已经吸收的阳元也会逐渐紊乱,直到将你的彻底撑爆,自然,你也活不下去。”
————————————————————————————————
二更。
(本章完)
。
第1010章 第二味药
刚刚入腹的药好像重新回到了她的嗓子里,结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地压着她的呼吸。她不得不低下头,用手指抵住喉咙使劲的按压,才能缓解从胃里突然涌起的呕吐感。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爹不可!”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来,“就算非要救我,这天底下那么多人,我爹他明明可以随便抓人来救我!何必非要自己来救我!!”
听到这话,宵入梦似乎更加愉悦了,他朝后怡然地靠向窗边,“霸相爷权势滔天,想要随便抓人,自是可以办到。但……也得问问太悲盏愿意不愿意‘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太悲盏还有两个要求,本我不打算告诉你……你还能继续听下去吗?”
她喘息着抬起头来。“你说。”
宵入梦举起食指,“其一,太悲盏要求救人之人心甘情愿为被救之人去死。”
“其二……”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要被救之人活下来的这一生都会因为失去救人之人而……生不如死。”
“……”
树胶从树枝上滴落,下面有一只刚展翼的蝶,那鳞翅刚颤了那么一下,炫彩如极光的斑斓色块还未来得及惊艳这世间,就被无情的琼封于原处,于万古死寂中绝望死去。
就像是眼前的这个僵在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女子。
啊。
他果然最沉迷于世间美好折于指尖的快感。
这样的快感几乎刹那间就涌起在他的小腹,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的欲根本无休无止。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虹膜已经急剧的缩小尖细,凝出尖锐的紫金锐芒。
“在送你嫁入天狐族之前,霸相爷就已经知道了太悲盏的存在,当然也是他告诉我太悲盏的用法,也是他故意让我瞒住了狐玉琅。当然在那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成为你的一味药。”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墓幺幺忽然朝着宵入梦嘶吼出声,“我和他无亲无故,他凭什么认为我离了他就一定会生不如死!他哪里来的这种自信!我根本不在乎他!!他是汪若戟!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坏人!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失去他而痛苦?!!”
“这些话,你和我说又有何用呢。”宵入梦舌尖舔过嘴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现在身体里流动的这澎湃的生命力,不就是答案吗。还需要质问我吗?还需要质问汪若戟吗?你……活了下来,便是你这番问题最好的回答。”
她抬起手来,死死地捂住了脸,仿佛要将脸上肆意奔流的眼泪部重新按回去。
“宵入梦,另外一个人……是谁?”她忽然喃喃出声。
宵入梦这时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没完傻了。”
“告诉
我。”墓幺幺一字一句的问道。
“……是……”
汩汩涌动的欲火已经肆意到在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只是看着她这样的绝望无助已难以缓解这份干渴。宵入梦朝前迈出一步,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手指一路朝下滑去,隔着衣服停留在她的小腹上。
嘶嘶。
他的指尖涌起一点化力,轻易地将她小腹上薄薄的一层衣服撕开,露出润白的肌来。那肌上一道浅浅的痕,并不明显。
“狐玉琅对你百般折磨已使你麻木了?可我还专门为你留了这么一个伤痕不让他蜕得干净……可你竟然都没察觉到吗?你就没有怀疑过,你肚子上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吗?”
宵入梦的手指极凉,似冷血动物的鳞片剐蹭过她的肌肤。
她低下头看着那道并不明显的伤痕,忍不住的打了个冷战。“你……做了什么……”
宵入梦俯身下来拉近了两人的身高差距,凑到她的耳边,“那一味药,是我亲手从你的身体里取出来的。”
“……”
“是你的,亲生骨肉。”
“你的,孩子。”
“你和弗羽王隼的,孩子。”
————————————————————————————
三更。
抱头逃跑。
(本章完)
。
第1011章 皓薪丹
“哈。”
墓幺幺抬起头来,是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出声了的。“宵入梦,你是不是以为惯用于他人身上的那些真真假假,用诸我身上也一样可供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她手抵在他胸口上将他推开,“你身为沣尺大陆最顶尖的奥医,看着我的眼睛说出这种鬼话,是以为我如今崩溃至极所以给了你有机可乘的错觉?”她用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我这幅身体在冥府门外苟延了多久,怎么可能怀上一个孩子?!”
宵入梦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我是这沣尺大陆最顶尖的奥医,我还是这世上最关心你生死的那个人。”他顿了一下,吐出四个字来。“逐裔帝血。”
墓幺幺一怔。
“弗羽家的神之血脉。”他这时抚了一下手中的储物戒指,拿出一粒丹药摊在手中。那丹药上刻着他的丹纂,可光泽和花纹,她……见过。
“你别忘记,我还是这世上第十一代丹祖。”宵入梦攥起手指把玩着那不大的丹药。“弗羽家这样的家族与丹宵宫合作已可以追溯到上个王权,维持了千年还久。你应该了解弗羽家为了保持他们的血脉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更应知他们为了这血脉可以不计手段,不计后果。这皓薪丹,便是其中一种。”
他掀起眼帘看向墓幺幺,悠悠一笑。“你以为我那时为何会这么及时的出现在你的面前。我是在给弗羽家炼……皓薪丹。只不过,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弗羽哲给你的这枚丹,我特意给的是没有刻下丹纂的。”
铛啷。
墓幺幺不自觉地朝后一踉,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桌上的茶盏倒了下去,在桌上转了两圈,在这突然死寂的气氛里突兀地像是一把插入心脏的尖刀。
她回忆起弗羽哲告诉她的话——“只要你在与王隼行房之前吞下这枚丹药,就一定会怀上有逐裔帝血的男孩。”
她想起那夜去见弗羽王隼时,最终吞下的那颗丹药。
她想起那夜缠绵。
“……不,你在骗我。”她像是一棵逐渐老腐的树,树皮被人一层层地撕下来,并见不得她有任何明显的伤痛,只见她如常神色。“就算我真的怀上了弗羽王隼的孩子,至多四月的孩子,哪里可能被你从肚腹里取出还能提供阳元给我?!”
“哎。”宵入梦的眉尾落了许多,像是真心实意地心疼着她。“你怀的,是有逐裔帝血的孩子。虽不一定百分之百是像弗羽王隼那样的纯血,但……哪怕只有一点点逐裔帝血的比例,那也是神之血脉,是上古神之子。的确,不过几个月,还未生出完的人形。”
“但是就算这样还不到我巴掌大小的小东西,已经有了强悍的生命力,已经比这世上一大半健的人还要生机勃
勃。毕竟是流着神的血,阳元已经甚至比一个健康的成年凡人还要充溢。”他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那样笑着,温情款款,柔声细语。“是我将他从你肚腹里捧出,捧在手心里的。他并不是很乖,小手小脚都攥着,拳头挥着像是要打人。他的五官已经能看清了……”
他端详这墓幺幺的脸,“像弗羽王隼多一些,凶气的很。”
“……你…你……”
此时的墓幺幺,如同一个刚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僵尸,每一个关节都像是被道士钉上了青铜钉。灵魂禁锢在这个里,僵直着一动也不能动,意识早只剩下茫茫然一片的黑暗。
她喊不出。
叫不出。
说不出……
——————————————————————————
一更。
(本章完)
。
第1012章 为人父母
“可是啊。”宵入梦垂目抬起手掌放在自己的眼前,“我把他就像这样捧到我的眼前,跟他说,好孩子,你的母亲快死了,你难道不想救她吗?”
他的手掌里涌起一片虹光,化力凝出一个小小不足寸余的孩子。其实真的还没有完人形,头大身子一点点,小手小脚到是像刚生出的蜗牛触角,凶巴巴地挥着。
“他竟然就听懂了,真的不再反抗了。”他手中那化力凝出的孩子也随着他的话音不动了。“我跟他说,你的母亲马上就要死了,她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了,哪怕她真的用别的方法活下来了,你母亲那身体也不一定能将你孕育存活。所以……你要不要用你的命,换她活下来?”
“到底是逐裔帝血的孩子,乖得很呢。”他说着。“他或许真的听懂了,或许在我将他取出时也就已经快要死了……总之,我将他放在了器皿里,将太悲盏的种子种在了他的身体里。”
“他结出了一颗果子。”
“只有一颗。”
“是……一颗很漂亮的果子,一颗就足以抵你父亲九九八十一日结出的果子。”
宵入梦手中的孩子渐渐地开始散开。
“虽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信,几多虚妄。这样不足四月的孩子,哪里有什么意识又哪里有什么灵魂。但……我想,不管那小小的身体里有的是什么……”
“看看现在的你,如此的生机勃勃。”
“便知,他应该是很爱很爱你的。”
“……”
他手心里的化力渐渐散开。
那小小的,她还没有见过一面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神到底有多么作恶。
神到底有多么可恶。
连梦里都不曾让她见过。
她甚至根本不知他的存在。
他来时归于她精心算计为了救她的爱人,救他的父亲。
他去时归于阴狠谋略为了救她,救他的母亲。
那小小的身体里,还没有成形的身体,于规理是不应有意识更不应有灵魂——
可她此时却疯狂的想着,他如果感觉到了怎么办,他如果明白了怎么办。
未见天光旭暖,未见星辰万千。未见良辰美景,未见花好月圆。
未得喜爱,未得宠溺,未见父母欢颜,未得一名,一姓。
生为救父,死为救母。
没有人问过他你想来这苦痛人世走上一遭吗,没有人给过他一点的爱。
为人父母,虎毒尚不食子。
可她……
她的孩子。
还心甘情愿的想让她活下来,还义无反顾地爱着她。
百年永已诀,一梦何太悲。此怀何由极,此梦何由追。
人生苦痛,黄泉无涯。
此梦,何由追。
……
啪嚓——
被撞倒的杯子在
渐渐疯狂起来的震荡之中滚在了地上,裂成了碎片。微小的黑色光粒从墓幺幺的皮肤里渗透出来,逐渐晕染成一片,围绕着她形成了一个黑色的烟膜。
她直直地看着宵入梦。
没有一点任何表情。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人类表情应该出现的肌肤纹路,像是一个完美的人皮面具覆盖在她的脸上。黑色的光斑吞没了她的眼白,吞没了她的瞳孔。
在此时,她背后忽然光华大现,无数撰文明亮地从她背后亮起,像是一个个小剑那样刺穿了她的身体。她的眼睛,鼻孔,嘴角,耳朵,都开始朝外渗出黑色的浆液。
那些撰文深深地烫入她的皮肉,空气里都能闻见那刺鼻的灼肉味道。
可墓幺幺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宵入梦,仿佛囚野夫的符咒灼烧完感觉不到痛。“杀了……你。”
——————————————————————————
二更。
(本章完)
。
第1013章 不值得
宵入梦丝毫没有任何慌乱,那些围绕在她身旁的黑色烟尘渐渐凝出数把不同的武器,直指向宵入梦,不等他眨眼,就已经疯狂地朝他攻来。
“啪——”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噗嗤。”墓幺幺忽喷出一口黑色的液体。比血浆更弄浓稠的质感,滴滴拉拉地在她脚下吐了一滩。她擦去嘴角的黑液,终看见四周的墙壁家具之上开始亮起无数撰文。那些撰文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又一张的网,如同一个笼子那样将她牢牢困覆其中。
“虽然我不喜欢囚老魔,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符咒天下无人无敌。”宵入梦缓步穿过这些对他没有任何伤害的撰文,“囚老魔一人镇守北疆数千载,是当今现世为数不多的虞上之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十殁族,就连我也只能自愧不如。而他敢将你送回天狐族,就绝对不怕你挣扎拼命。”
他拇指擦过墓幺幺嘴角的黑色液体,低眉注视着她的眼睛。“扇子,不管你今天怎么想我,我也是这世上最关系你的那个人。只要能救你的命,莫说是你的父亲你的孩子——我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命拿去换你一命。但是你我皆知,你不会因为我死而生不如死,或许你根本不会因为我死而哪怕伤心上一丝一毫。”
他轻攥起她无法动弹的手指放在唇边。“只要你能活着,我敢杀任何一人,敢担世上万种歹恶。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
“别逼我对你做出狐玉琅那种事情……你明明知道,我会做得比他更过分。”他细密地吻过她的指尖。
可是墓幺幺望着他,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
“宵入梦,我早晚会杀了你。”
“我知道。”他笑了起来,“但是在这之前,我仍必要保你的性命无虞。”
……
是夜。
“娘娘。”狐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坐在梨花树下的墓幺幺。
“嗯。”她面无表情。
“王爷来了。”
墓幺幺头都不回,“妾身四周是符咒,恕身体有恙不能行礼。”
“狐平你们退下。”狐玉琅的声音远远的响起。
他并没有走近的意思,远远地站在一棵梨树的背后。她的余光能瞥见他披着修士并不会穿的厚重大麾,那大麾长长的白色裘毛从树干旁铺了一地,漫天的梨花之间,像是修行尚浅远山林中的白狐。
“你这两天送出去了十封信,我想先跟你说清楚几件事。其一,城北鬼宅已人去楼空。其二,疏红苑三司,四司和六司现在被楚相接管。其三,隆天帝都被峯月卫封成了铁桶一块,梼杌卫不管用怎样的法子想要进城必死伤无数。其四,蟾桂宫那位虽受娇宠可仍不到左右月缺时。其五,淳世子因丢失传宗
神器被雷霆震怒的淳安王责罚送到了八极殿闭关。其六,你这些年私下收买的那些门派和朝廷官员皆还不到断刃之事。其七,你这些年的势力虽有了羽翼,但远尚未丰满,慎而行之。”
“其八,根据你父亲的嘱托,我将你这两日苦心积虑送出去的十封信部扣下来了。”
“其九,他那时说若你送出这十封信时,便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这样一段话似乎耗费了他许多气力,他不得不停顿了许久,才说出最后的话来。“他说,不值得。”
“狐玉琅。”墓幺幺缓缓喊了他的名字。“我虽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是我父亲毁了你,是我父亲…因为我当年所求,而毁了你。”
不见雪来,冬夜也仍苦寒。
狐玉琅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身上的大麾,压抑的咳嗽了几声。
墓幺幺抬起手接住一片落下来的梨花,手指碾过这化力凝聚永远不会衰败的花瓣。“然而你已明知,还是对我这般穷追不舍,值得吗?”
他此时回答的很快。“值得。”
“那……”她手中浮起一片黑色的生灭力,那梨花瓣瞬间就被生灭力碾碎了。“我爹怎就不值得了?”
“幺幺,咳咳。”狐玉琅唤了一声。
“别那么喊我!”墓幺幺忽然如同被惹怒了一样,极为凶狠地打断了他。
“咳,墓幺幺。”他换了个称呼。“你父亲后日就会被公开处刑。”
“……”
“圣帝要求你明日一早,去蟾桂宫面圣。”
“……”
——————————————————————————
三更。
(本章完)
。
第1018章 贡品
沿着宫墙随着婵仙与监吏循入深宫,拖曳着厚重的礼袍戴着象征着一族帝妃的烨冠,墓幺幺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的沉重。布满了阵法与符文的苑墙高耸,以至于旭日辉辉的晨光都被隔成一线狭窄遥不可及的天际。她不是第一次来蟾桂宫,来过这里次数也不算少了,可每次来都觉情景不同。
这路不长,也不短。
她回过神来时,已入了一婵天的殿内。
这座与蟾桂宫别处格外与众不同的巍峨宗正的大殿,仍烟雾缭绕似供着沧古上神,叫踏入此地的每一个人都不敢不敬。
与她眼前,御议房的珠帘一层层打开。从中走出一个身形不算高大的中年男人,他今日到是朴素,缎袍上隐隐的光华,只有暗绣了一轮满月于胸。而那双嗜人可怖的无瞳之目,今日也变成了正常的琥珀色瞳孔,和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的目光没有任何区别。他被一个娇俏的美人儿挽着走出,见到门外候着的墓幺幺,表情更加和蔼可亲,眉间一展扬手阻了墓幺幺弯下的腰肢,“免了。”
“嫣儿,你先下去。”他这时转过头来对着身旁娇俏的宠妃说道,伸手在她的头顶拍了两下,像是哄孩子那般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也不收敛的宠溺。
那妃子乖巧地行礼,又弯下腰来对墓幺幺倾身行礼,便带着宫女退下了。
他这时看向墓幺幺,极为自然地走到她的身旁,朝她递出臂弯——“还没用过早膳,来陪孤一起用膳。”
墓幺幺一怔,低下头去,“圣帝天骨神胄,妾……”
“妾什么妾,孤听着别扭。你是孤的义女,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当自鄙如此称呼,当然在狐狂澜面前也不用。”圣帝只是稍微抬高了一点声调,就叫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监吏浑身一抖。“走。”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屈膝行了一礼,上前挽住了圣帝的胳膊。
圣帝大悦,拍了拍她的手。沿着廊坞长道,他领着墓幺幺朝前一路在一婵天的御花园之内穿行。走过层层花蔓来到一处别致倚水而建的庭楼。圣帝挥退两边侍奉的宫女婵仙,只留了两个监吏贴身侍奉。二楼早已备好了膳点,石质圆桌,两个位置相对而坐。
看来是有备为她。
她屈膝谢了等圣帝浣毕了手,才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落座。
“比着煌儿和小十三,你有些过瘦了。”圣帝望着她在监吏端来的荷花盏内摘下镂金的长甲洗着指尖,“幺幺的话,丰腴一些定姿容更瑞祥许多。”他这时抬起筷子为她夹了一颗肉圆,放入她碟内,“天狐族若吃不习惯,便多来这里走动走动。”
“圣帝垂爱,谢主隆恩。”她又要规矩行礼。
“怎地还越来越生分了。”圣帝也不动筷,噙着笑嗔她,
“难道孤做的有不好的地方惹到幺幺生气了?”
“……”
墓幺幺刚戳开肉圆的筷子一下碰到了瓷碟,声音不大,可也脆得分明。
没有等她的回答,圣帝自己夹了一颗肉圆放入口中,也并不讲究规矩的嚼着吃食就说道,“孤悦你随性随心的模样,保持这样便好。万不要像煌儿和小十三那样,连陪孤吃顿饭都如履薄冰。”
“嗯。”她终发出了一个声音。
“夕元两节刚过不久,下面送来了不少贡品,煌儿和小十三都得了一些。你乃孤的义女,理应和煌儿和小十三一样的待遇,不可厚此薄彼,节气该有的玉墀(注封赏过节红包)也当一样。可惜你一直身体不适,孤也不知你的喜好,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圣帝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春季贡品之事。“今日你多看看,可有随眼缘喜欢的。”
不等墓幺幺接话,他便淡淡瞥向了一旁的监吏。“这道肉圆,好像就是其中一种?
那监吏忙不迭地行礼说道,“这道满堂金珠,正是用了瑞宫进贡来的法筵金禹鸟做的。”
了瑞宫。
十族十/七大宗门之一,位于梁国东北,是沣尺大陆上为数不多不参与任何俗世纷争的世外仙门。梁国成为大隆的傀儡附属国后,也并未听过了瑞宫有任何动静。这处宗门很是神秘,专修御兽之术,听说豢养了不少各地的奇珍异兽。最重要的是——了瑞宫,是有一位尊者的。
法筵金禹鸟,虽然她并没有听过名字,但也知道那定不是什么凡俗之兽。
然而今日他们吃的这桌饭菜,却是了瑞宫进贡上来的贡品灵兽,做成了一道普通的早膳。
“一般。”圣帝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书信传于寂尊,下次别送此等贡品来隆了。”
那监吏忙应了。
这时楼下响起幽幽曲声,怡然动听,声声绸颐。
————————————————————————————
一更。
(本章完)
。
第1014章 苦
墓幺幺目光掠去,见楼下池上水面坐了两位出尘美人儿。一身鹅黄一身粉黛,一人抱琴,一人吹笛。她们赤足端坐在池中芙花之上,那细柔的花茎连弯都没有弯上一分,像是其上坐着的这两位佳人还不如露水的重量。她们顾盼生姿,年纪看起来很小,可容貌艳丽不可方物,风情万种。当着圣帝的面她不能用生灭力去观察,但通过那水面连涟漪都不晃一下的样子,便能猜出来,这两位娇娥,美已足美,修为也绝不俗。
她注意到这两个仙子的装扮绝非隆国本土,脚踝处刻着让人过目不忘的艳靡红云图腾。她依稀认得出来……这是衡国十七/大宗之一的——
片赤英霞堂的宗徽。
“片赤英霞堂的步虚词,倒是名不虚传。”圣帝抚掌,“赏。”
两位如花美人儿足尖点在花瓣上屈膝行礼,妩媚动人。
片赤英霞堂,也是有一位尊者的。
他这时望向墓幺幺,“可喜欢?喜欢的话便带走。”
好像这两位来头不小修为不低的美人儿不过是一件随手可送的什么物件。
墓幺幺忙谢绝了。
一顿早膳,圣帝到是让她见了数十种来自不同门派的贡品。这些门派,皆是十族十七/大宗所贡,品式新奇,珍宝无数,可到了圣帝眼中,都不过好像是随手赏给子孙拨浪鼓一样的小玩具那样不在意。
“到底是幺幺。”圣帝放下手中的筷子,已是吃饱了。“眼光比煌儿和小十三还要高上不少。”
“圣帝恕罪,只是我素日糙莽,配不上这些宝珍隋珠……”她解释道。
他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上茶。”
监吏端过早早泡好准备好的两杯茶,呈了上来。
“幺幺不喜欢喝茶是。”圣帝看着她并不动杯子,“看孤这记性,真是老了。”
“因为平日里吃甜食吃惯了,受不住茶苦。”她笑起来。
“孤如你这般年幼时,也受不住苦味。”他端起茶来,吹去上面的茶气,“但是孤自打出生时起身体便落有病根,体虚多病。有记忆时,便是常年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哥哥弟弟们偶尔吃次药都会有糖粒果脯送服,但孤常年用药也未吃过一颗糖粒一颗果脯。”
一旁的监吏早就退下了,只留他们两人坐与亭下。
墓幺幺适时地低眉,沉默着听他继续说。
“孤幼时总因此而恼火,母妃便说,忍一忍,忍到习惯就好。孤便忍着,忍到孤身体康健再也无需喝药,却总觉少了点什么。登基时,有人为我端了一盏茶,孤本不喜欢,可人说,帝不知苦忍不得苦,又怎知百姓苦,又怎忍得万民之疾苦。从此,孤便再也离不了这苦茶一杯了。”
“但是。”圣帝一口已喝入半盏茶,完不像是品
茶那样的细慢。“孤忍了半生,也没有习惯。旁人只见得如今大隆邦事来济,各贡厥珍,帝王身侧,允瑰允丽,惟淑惟珍。但……若不是身为帝君坐于王座,谁愿意吃得苦中至苦,忍得常人不得忍。”
“……”墓幺幺此时抬起头来看向圣帝。
“不过。”圣帝并不在意她的注视,反而和蔼的笑着说。“好在是茶不尽苦,忍过之后,甘于苦后。帝王之茶,更应如此,应有——美玉生盘石,宝剑出龙渊,自也当是血海立王座。”
“孤年幼时被迫食尽药苦,而立时被迫食尽茶苦,当年长时又被迫食尽人情更苦。可孤如今端于巅极……”他端起茶盏,将那剩下的半杯茶一口喝尽了。“谁迫得孤吃得药苦,孤便斩他。谁迫得孤吃茶苦,孤便斩他。谁迫得孤食人情苦痛,孤便,斩他!”
他放下杯盏,掀起眼帘。
刚才柔和的琥珀色瞳孔此时已经消失不见,无目之瞳在晨光之中宛如圣光之下日食,是常人望一眼便会战栗软倒,可怖而无可及的绝望黑洞。
墓幺幺的手指也在发颤。
圣帝的精神威压对此时的她而言是巨大无极的压迫,可是她知道如果在此时撑不过去,那就满盘皆输。
她心知肚明圣帝这莫名其妙的早膳从头至今的含义。
圣帝在告诉她。
五族十国十七/大宗,只是明面上有多少已投靠他圣帝。
他在警告她,他的权势滔天威蛮。
而如今这番话。
是在警告她,他圣帝要谁死,就一定会让谁死。
换句话说。
他要汪若戟死,要你霸相府灭族,就一定能做得到,就一定不会让你墓幺幺有任何反抗之力。
“煌儿气盛,小十三性烈。唯独你……”他声音忽又转了轻柔,“很像孤。”
——————————————————————
二更。
还有更新,别着急。
昨天宝宝打疫苗不舒服缠着我就没更新,所以今天补更多更一些。
(本章完)
。
第1015章 忠良
“这么些年,孤一直有观察过你。被扔进疏红苑那种地方,你忍了下来。被迫参加青藤试踏入这世间,你仍忍了下来。被迫卷入家族纷争,被迫与所爱生离死别,你仍忍着……还被迫孤身去了西疆,被迫在御尺桥上参战,豁出命去也忍了下来,最后,被迫入天狐族。”
“你像孤一样这些年吃尽了人情苦痛,像孤一样……”他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空无一物的杯子。“凭栏立荣耀之巅,孤身一人。”
“所以孤决定。”他的手指拂过杯口,杯子里竟然自动出现了满满一杯新茶,“给你一个机会。”
墓幺幺压下喉咙间止不住的颤意,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
“民间总有不少人排解孤心胸狭。孤,并不否认。”他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打了个响指,“孤记性太好。孤的确记仇,但,孤感恩也如是。”
刷刷两道人影瞬间出现在了墓幺幺的身后。
这两个人带着面具,身着银月轻铠,而腰间背着一把格外长的刀——这是甫忾楼的装扮。
其中一人拿出一枚戒指,放在了墓幺幺的面前。另外一人,拿出一枚玉帛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枚戒指里的东西,是偿恩与他。这枚玉帛,是还仇与他。”
圣帝将手中那杯茶推到了墓幺幺的面前。
“余下半生,你若想随我前行,便拿着这两样东西去见他。”
“你若想随他而去,便喝了这杯茶。”
不用圣帝挑明,她也明白圣帝口中的他是指的谁。
是汪若戟。
圣帝言尽于此,百般陷阱,只等她如今选择。
旁边的两个甫忾楼高手,绝对不是她能敌过的存在,更何况还有眼前的圣帝。
他假以等待。
等她做出一个选择。
等她是选生,还是选死。
墓幺幺平定地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戒指和玉帛抓在手中。
圣帝微微一笑。
然后在他愕然的注视下,她端起茶盏,一仰而尽。她站起身来,撩起裙摆对着圣帝伏地行礼。“陛下恩仇分明,我也如是。圣帝陛下天潢贵胄,重恩重义与我,圣帝之恩我必要偿还,圣帝之命,我,自万死不辞。而无论如何汪若戟是我亲生父亲给了我生命,身体发肤受之与他,遵那德纲伦常,我,自应将性命还他。”
“所以,卑求……父王赐我解药一颗,让儿臣去见汪若戟一面,将这两物给他,完成圣帝旨意。”
亭内仿佛在这须臾间被冰冻冷藏而静止不动,连四周的虫鸣鱼沽都听不到一丝一毫。
久久。
“哈哈哈哈哈哈……”
圣帝忽开怀大笑起来——
墓幺幺只觉身体一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地上拽起,迫得她抬起头来看着圣帝。
他的眼瞳已
经恢复如常,不吝慈爱地注视着她“幺幺,孤果然没有看错你。”
“……”
“茶中并无毒。”他说道,“去,孤准你去见他一面。”
……
墓幺幺是上了天狐族的车辇里,就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的。
她紧紧地抓住手中的东西,靠在辇壁上不住的颤抖。茶里当然有毒,她喝进去的那一刹那生灭力就感觉到了。而当那股力量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时,那毒才被圣帝解开。
该死的。
她十分确定,当时她不管选哪一样,都怕是走不出这蟾桂宫。
这几样东西,是圣地让她表明态度。
选了戒指和玉帛,表明了忠心,却是抛了良心。可在圣帝眼中看来,汪若戟毕竟是你生父,他权势滔天时你认他为父,一朝落魄你就果断弃之不顾。为了向圣帝卑躬屈膝,为了活命,你连亲爹都敢杀,你还有什么底线不敢做的吗?有朝一日,换做他圣帝落魄,那他这个义父,岂不是比生父更加危险?
那么,圣帝怎么可能会留她一命?
可选了茶,表明了良心,却是摆明了对他圣帝不忠,摆明了是要跟着汪若戟跟着霸相府一起去死,那么圣帝理所应当要她的脑袋。
说白了,她墓幺幺今天不管选哪条路,都只有一死。
圣帝宣她进宫时,就不打算留她了。
而为何还要多打这么一耙。
墓幺幺仔细思忖,大概想了几个理由,一来这是他亲口认的义女,好歹也是个郡主,怎能说杀就杀了?二来他之前表明过态度准备留墓幺幺一命,出尔反尔又把人给杀了难免落人口实。三来,或许有人在背后干预使得他不敢如此杀伐果断地说杀她便杀她。
无论如何,杀她,圣帝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可还好,她最终铤而走险,赌赢了。
但是——
圣帝这就放过她了吗?
显然没有。
外面两个甫忾楼的高手跟着她的车辇,这架势很明显是要同她一起去见汪若戟。
……
——————————————————————————
三更。
(本章完)
。
第1018章 案宗
大狴院,掌刑狱案件审理,长官名为大狴廷尉,为正三椽阶,六卿之列。与疏红苑、宪刑院并称“理法三院”。疏红苑掌监察,宪刑院执法权定刑。可从汪若戟掌管疏红苑后,其势力急剧扩张膨胀,大狴院和宪刑院的实际职责与功效已大部分失效。大狴院平日也不过就是负责审判,宪刑院则被削弱的更为惨淡,甚至行刑权都已经被疏红苑和大狴院分割。
这是墓幺幺第一次踏入大狴寺,其装潢古旧阵法也不多,比起疏红苑的规模看起来要少上一半。院内少植,身着深蓝色常吏服的官吏并不多,都远远就匆匆避开了。直到入了正殿,气氛仍压抑且肃杀。
当今大狴廷尉名尤炀,属太尉的嫡系门生。所以墓幺幺并不惊讶在殿里等着她的,会有太尉。
在大隆当今相制之下,楚相分管及隆天守备、税收及财政收入、各宗族往来事务,霸相则分管宫殿守备、理法三院还有对外交往交涉事务,双相从正一品椽阶,
而太尉品阶虽也不低,从正二榀椽阶,但是实际掌权极少,只掌管宗正院和少府院这些负责皇室宗室的事务,不过是一个享受待遇徒有其表的空架子罢了。
“班太尉。”墓幺幺踏入殿内,轻轻屈膝行以礼之。
坐在太师椅上的班甫恩,白皮微胖体态宽禹,眉眼细小,神情不倨不冷,平易可亲,到像是一个粮商。见到她,他忙走下来亲自扶起她要弯下去的腰,“珊烨妃可不敢这样,莫要折煞了老头子我。”
他又转过社来,对着一旁候着的尤廷尉说道,“还不给珊烨妃看茶!”
三人客套了一番,茶果也上了。
墓幺幺正准备开门见山,班太尉倒先开口了。“尤廷尉,将已审过的案宗交给珊烨妃。”
尤炀将桌上摆放着的早就准备好的厚厚一沓卷宗,命下人呈给了她。
“珊烨妃,您请过目。”
厚厚的卷宗上,触目惊心地一个大大的血色涂满的“密”字。
“您不要担心,这是陛下的旨意。”尤炀说道,“不然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您看的。”
她翻开了卷宗,只是看到上面第一页,就怔住了。
“蕙枝,霸相府女佣,本名辛蕙,邙外遗族之人。主魔修,伙其宗族杀月族之人无数,擅驭百兽,为霸相府建了百兽园豢养数百上古凶兽。”
那一桩桩触目惊心的记载,若不是证据凿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那卷宗里残忍嗜杀的魔修与那个端庄和蔼的胖嬷嬷联系到一起。
而当她翻开下一本,脸色一下就变了。
“润明,霸相府二管家,本名——茅直斋。”
……
大狴院的死牢深入地下几百米深,犹如蝙蝠洞,五步一个火把也不能将阴暗的
走廊照得多么亮彻。死牢里比平常的牢房要安静的多,几乎听不到人的呼吸声,血腥味和腐臭味也不是重,可这里面的空气却如同凝固的浆体,抑止着人的呼吸都一下跟不上一下。
跟着尤炀穿过一条又一条小道,他们来来回回走了快半个时辰,尤炀才停了下来,将手中举着的火珠交给了墓幺幺。“就是这里了,我在这里等您。”
眼前小路的尽头,是一间独立的牢房。她接过火珠一沿着路直朝前走,走到了栅栏外。冰冷的栅栏上一层层隐隐的符咒,仿佛其中关押着什么可怕的怪兽。
“那些符咒会伤了您,请离远一些。”她身后始终如影随形的两个甫忾楼高手其中一个,出声劝道。
那些符咒将眼前的这件牢房遮成了一片幻影,墓幺幺的眼前铁栅栏之间是一片茫茫然的黑色,自然可想里面的人也不能见得外面人的情况。
“圣帝陛下答应让我见他一面。”墓幺幺转过头来盯着他们两个。
“陛下只是答应让您这样见一面。”那人又说。“请不要为难我们,也不要为难自己。”
“咳,咳,是……幺幺。”里面传来一声低迷的声音。
这声不大的声音宛如一根针挑破了墓幺幺哽于胸中的毒瘤,毒液肆意狠辣地呛入她的口鼻,像是生吃了一大口芥末的酸楚。
可身后甫忾楼的人还在监视他们,他们是圣地的耳目,定要仔细观察她对汪若戟到底可有一分不舍。
那么,这种嗜人的酸楚,她丁点都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
“嗯,是我。”她抬起头来,声音平定沉静。
“为何要来。”牢房之内,汪若戟的声音仍是那样的温柔宠溺。“之前你刺于我那一剑,难道不是已恩断义绝?”
……果然不愧是他,明明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一下就猜到了她所处的局面。
墓幺幺轻轻攥了一下手指,平静地问道,“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什么。”
“蕙枝嬷嬷是邙外遗族?那个几百年前与月族为死敌,后来被月族赶出沣尺大陆的那个魔修宗族?”
“嗯。”汪若戟回答的很干脆。
“润明二管家。”墓幺幺顿了一下,将口中泛起的难言苦涩使劲地压入喉中。“是……几十年前神秘失踪的翰珑院承箕,茅直斋?”
“……”汪若戟没有立刻回答,好像是轻轻笑了一声。“看来他们什么都给你看了。”
“是的。”她上前一步,忍住想要去抓住这铁栅栏的冲动。“大管家……是你的老师。”
“当着你的面,我一直称他为老师的,你没注意到过么。”明明不是一个问题,可汪若戟还是回答了。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的老师会是他!”墓幺
幺提高了声音。“……大管家,是戚渊,是你的老师,也是隆国那个没有人敢提及的第一相……长公主的驸马。”
“……墓郡主。”身后甫忾楼的人上前一步,似乎对她突然说出宫闱秘史有些为难。
“闭嘴,我没有和你讲话!!”墓幺幺冷冷地睥过眼来,“圣帝陛下让我知道这些,不就是让我来见汪若戟要个答案吗!不就是让我认清汪若戟的真面目吗?!那你们就一边待着别妨碍我!”
————————————————————————————
更新送上。
有细心的小可爱注意到已经是新的一卷了。
这两天在修这新的一卷大纲和细纲,比较忙一些,怕不能总是爆更,但是尽量坚持日更。
爱你们,么么哒。
(本章完)
。
第1020章 戏
两个人愣了一下,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
墓幺幺望向眼前符文深深封住的牢笼,“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幺幺。”汪若戟唤了一句,还是惯有的那种口气。“你已知晓圣帝遣你来见我的目的,又非要从我嘴里得知一个确定,并无什么必要。”
“有必要。”她抢过话去,“那案宗上写着,你在府中豢养了如此多月族圣帝的仇人,这么些年苦心积虑地就是谋反,要除掉圣帝。”
“没错。”他打断了她,“只除了你,只除了你。”咳喘出的气音使得他的声音更显疲惫和苍老,但仍然不移的坚定。
汪若戟说话素来意赅,并不喜欢无用的重复词句,说过的话就像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一定是有什么意义的。墓幺幺当即就听懂了他此时刻意的含义,知他第二遍重复“只除了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她在此时当着这两个甫忾楼高手的面,一定要让确保让他们明白且听得清楚,她墓幺幺是与汪若戟与霸相府这些事情毫无干系,毫无瓜葛的。
已是这样的时刻,他还是不由分说地将她置身于外,想方设法地保她。
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胸口的郁堵,“为什么??”
“谋反还需要什么理由?”他笑了起来,“谁人不想万人之上,谁人不想无上尊贵,谁人不想与天同胄?”
“我问的不是这个。”墓幺幺说道,“为什么只有我蒙在鼓里。”
“哎,你这孩子,为何还要明知故问。”汪若戟叹了一口气,叹息里还噙着他那轻柔的笑意。“因为你不过是我一夜留下的私生女,你忘记了吗,见你第一面时我便说过,你不像我。你愚眉肉眼,只会拖累我的计划。在我的棋盘之中,以你这样的天资,只适合帅前挡箭,马前弃卒——这是于理。”
他缓缓又笑出一声,长长地拖长了尾音。“而于情,墓幺幺,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改过姓,不是么。若我真的将你当成了亲生女儿,又怎会允你在外面顶着这样一个外人的姓以我霸相府贵子的名头胡作非为。”
“总而言之。一,你不过草木愚夫一个,不配与我共谋伟业。二,你生卑身贱,不配做我汪若戟之女。”汪若戟吐出的这句陈述句,饱含着明显不加掩饰的嘲讽,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的刻薄语气。将一个虚情假意虚伪了一生的好人在穷途末路时,终于撕破脸皮露出恶意的本真的人,演绎的惟妙惟肖。
“你墓幺幺,成不了我汪若戟。”
……
刚才,汪若戟是要让那两个人听懂,霸相府之事与她墓幺幺毫无瓜葛。
现在,他是让那两个人亲眼见证,他汪若戟对墓幺幺本就无情无义,现在自然便要恩断义
绝。
墓幺幺懂他苦心。
可唇里的嫩肉被牙尖砥磨,尖锐的痛混合着腥苦的血入了喉,如同生吃了一整颗青杏,仍是那般的酸痛难耐。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紧紧抓住了那篆满了符文的栅栏。
符文烧入她的皮肉散出异常的焦烤味,她也不觉。“我不信!你在骗我!!”
她要将这出戏,演到极真,演到极完满。
“我从不轻易骗人,但我算计过的人,绝对是他值得被我算计。可……”汪若戟平静地说道,“墓幺幺,你连被我骗的资格都没有。”
“墓郡主,离这里远一些。”身后甫忾楼的人上前来,将她从牢笼旁强制拽开。
“邙外遗族虽与月族在千年之前是为死敌,但自从月族掌权之后他们就搬离了沣尺大陆。蕙枝因为早些年被族内遗弃,便自己在沣尺大陆里流浪过活,后来遇见了陆炳的哥哥,与他结婚,生了个女儿。在她女儿出嫁前几天,月族的探子找到了她,在圣帝的授意下,疏红苑杀了他家包括她女儿以及她女儿的夫家。我救下了蕙枝和陆柄,为他们改头换面将他们收留在霸相府。”
“曾轰动过大隆的巴啸雨茅直斋一案,我利用疏红苑暗度陈仓,救下了茅直斋,将他收留在我的身边当二管家。”
“汪若戟,你如今这是在认罪?!”甫忾楼其中一人高声呵道。
——————————————————————————
一更。
(本章完)
。
第1018章 虚情假意
“呵呵。”汪若戟短促的笑了一下,“你们为我定的那百八十种罪名,我可有否认过一样吗?我现在,只是在跟幺幺说话罢了。你们若想将此对话当成认罪,也随便你们,我毕竟也没有百八十条命让你们杀。”
“你!”那人被汪若戟的口吻所激怒,却最后被旁边的同伴拉了一下悻悻然甩手不语了。
“至于戚渊。圣帝早就想除掉他了,不管是借我汪若戟的手,还是借这世上随便哪个人的一根筷子,他也一定会苦心竭虑地除掉戚渊。戚渊比他强,对于月族的天子而言,这便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罪,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也不足惜。”汪若戟似乎说的有些累了,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帮他金蝉脱壳,可他也毁容成了一个残废,在我身边成了一个霸相府微不足道的管家。但是戚渊失去了一切,他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爱人,他的宗族他的血脉至亲好友。”
“我霸相府所有人。”他说,“从下人到管家,在这大计之中都是有一席之地的棋子。每一个都是应插入月族的尖刀,刺伤圣帝的利刃。只有你,与月族无冤无仇,无任何瓜葛。我这些年将你不遗余力地推到大众的视野里,推到这漩涡的正中心,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位玩世不恭的霸相府贵子在世上翻天骇浪,便是给月族看的,给圣帝看的。你越是胡作非为,闹得越大,越是不遵常理皇纲,便于我暗中越加有利。”
“你是我精心摆放在古董架上的一枚展示品,是我霸相府的装饰。”他似乎想起什么,“不不,更像是我霸相府那扇大门。那扇你装上的,与我霸相府格格不入的大门。旁人只看见你乖戾张扬和与众不同,又怎会注意到门后的霸相府,门后的我们。”
“……”
在这须臾,墓幺幺的耳朵有些嗡鸣。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汪若戟说的这些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就是汪若戟的真实想法。
会不会从一开始她踏入这死牢中,那些她以为汪若戟所做的假戏,实际已是真做。
会不会从一开始,她所以为的汪若戟想要在那两个甫忾楼之人面前表现的要与她毫无瓜葛,为她划清干系,是她的一厢情愿。
会不会,他汪若戟此时,此刻,此景的此言为真,此情也为真。
会不会,只有她自以为是。
……她突然想起来在青藤试结束后,他说过要她当挡箭牌。
这种细小的怀疑如同一颗尖锐带刺的种子刺入了墓幺幺的头脑,疯狂的生根发芽,她连连踉跄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扶住了头。
好痛。
紊乱的精神力控制不住暴走的生灭力,囚野夫篆于她身上的符文烧得她浑身刺痛无力。
“
……这些年,我对你……”墓幺幺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喃喃地颤,她已经痛地抬不起来头,身后那两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上前扶她,她一把将他们推开不顾一切地盯着牢笼,音调第一次提高了许多。“汪若戟,我这些年对你……”
“对我什么,对我虎视眈眈,对我时刻防备,对我恨之入骨?”汪若戟反问一个比一个尖锐。“墓幺幺,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不是么。”
“……”
“从我将你嫁给初家那个残废,从我害死了白韫玉,从我任你自生自灭,从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你不是太蠢,当然也看出我对你真心里混着十成的伪善,你不还是与我周旋?你自己心里不是始终明镜,不然,你也不会暗中笼络疏红苑,在疏红苑中培养你的嫡系,还将我的梼杌卫也一并窃取。你我父女二人,本就是互相利用,你利用我权势滔天为你谋利享欲,我利用你涉世不深为我暗度陈仓。我们本就互相猜忌着生活,又何须在此时,假仁假义的惺惺作态?”
墓幺幺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愣怔地看着那牢笼的方向,身体在发颤。
“难不成就因我教你些无用知识,让王李师傅教你些没什么用的本事,带你去参加些宴会在一起过过什么节日,在外人面前那些父慈女孝的面具……就会成真?你我之间,和酒宴上推杯至盏的狐朋狗友,并无其二的分别。”
“此时又没有什么观众,你就不需要再扮演一个看到父亲受难便要哭哭啼啼地孝女了。”他淡淡地说,“假父女一场,就在最后这个时刻收起这些没用的。你演得恶心,我看着,也恶心。”
“你可千万别再哭了,日后也千万别去给我哭坟。可别耽误来世,让我找到一个真真切切的好女儿。”
……
————————————————————————
二更。
(本章完)
。
第1019章 父女一场
“你怎么和郡主说话呢!”那人装腔作势地吼了一句。
墓幺幺攥住手中的栅栏垂下头去,繁复的发钗流苏垂下,将她眼前昏暗的视线隐成一片旖旎不真切的光。她拿出声带给她的那枚戒指,递了出去。
说来奇怪,那铁栅在感知到那戒指上的符文时,竟慢慢隐退了下去,自动吞没了她手中的戒指。
顷刻,那戒指里摆出几样东西。
一盘五花肉,两颗橘子,一本书。
随着铁栅上的符文闪烁,这些东西瞬间消失在了她的面前进入了眼前的牢内。
“这是圣帝要我带给你的东西,他说……这是偿恩于你。”
“哈。”汪若戟发出一个短促的笑音,已完看懂了。
“然后……他要我,还仇于你。”
“咳咳……”汪若戟终是压不住咳,剧喘了两下,“墓幺幺。”
“嗯。”她极小的应了一声。
“不用徒做虚伪,徒生留恋。父女一场,今日恩断且意绝。”汪若戟平日里说话并没有什么口音,素来软语腔润。此时仍是那样温玉般的语调,但字字锐如针芒,伤人心扉。
仿佛眼中坠了千斤的重量,墓幺幺怎样也生不出一丝力气看向眼前的牢房里哪怕一眼。
她忍不住弯下腰来,额头贴近了那铁栅栏,那姿势像是努力着想要靠入一个人的怀中。
“爹。”
混杂的什么情绪滚入喉中,“父女一场,明日,我送您。”
“好。”
他答。
墓幺幺许久松开手,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翠眸中澄澈定宁,干净异常,像是经历一场暴雨冲洗过的霭霭丛林,莽深难寻人迹。
……她并不可能看见,牢中的那个男人笑着靠上了墙壁,喃喃地将他压在齿缝中的最后两个字说完。
好女儿。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
甫忾楼那两人一路随着天狐族的车辇将她送到雩芳谷阵外,在她下了辇轿后。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上前,“墓郡主,明日午时,蟾桂宫外蔽焱台外,陛下等您。”
……
啪嗒——
坐在梳妆台前,墓幺幺打开了圣帝给她的玉帛。那玉帛上篆了密密麻麻复杂的符文,还有详细的使用方式。这玉帛,能用符文变出火箭九道。
每一道都会引动玄天阳焱从天而降,进入人体的九个大穴,阳焱会如同入骨的蛆虫,缓慢无比地烧灼人的躯体,从里到外将人活活烤化成一滩灰烬,据说经阳焱烧过的人,便是灰飞烟灭,什么也不会剩下。烧灼所带来的伤疼是所有疼痛里最为狠烈的一种,是刀剐肉针刺指翻倍也难抵的疼痛。而缓慢的阳炎烧灼,则会将这种剧痛扩大数以百倍而不止。
这是月族最为惨无人道的一道极刑,¥¥abc ~阅读
在月族掌权之后,也罕少动用如此重刑。从月族发迹至今,也只寥寥不到百人受过此刑。
墓幺幺想过圣帝那日刻意要留汪若戟一命,定不会轻饶与他,但是她怎样也没想过他会选择此等重刑。
“那‘殊俗符’出自囚虞上之手,你……捏不碎的。”
远远地,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就算你真能捏碎了,又能如何呢。圣帝既给了你,便是要让你亲手行刑,想看你到底是什么立场。”
“今日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墓幺幺没有回头。
“我知。”狐玉琅仍没有走进殿内,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那你放下你天狐族诸般大事不去处理,在这里等着我是做什么?”她冷冷的反问,“是来向我炫耀你狐玉琅算无遗策,智谋无双?是见对你天狐族威胁不小的霸相府终是大厦将倾,大快人心不够,想见我如今终伶仃无依时几多落魄?还是说,想让我像在床上那样毫无尊严苦苦哀求你?”
“天狐族与霸相府虽不见得亲密无间,但也绝不是水火不容。而此次霸相府……我真的并没有……”狐玉琅立时听出了她话中余音,竟完不似他作风的出言辩道。
“是么?”可不等他说完,墓幺幺便打断了他的话。她抬起手臂,宽大的丝袖滑落在肘。手腕上青紫的痕迹还仍未有消弭,很明显那些锁链的痕迹还留下了永久的伤痕。“对,你天狐族与我霸相府不至于水火容,但你狐玉琅敢发誓你就没想过扳倒霸相府?你就敢发誓你从来没有对我霸相府出过手?”
“……”狐玉琅没有回答。
她一副早就料到如此的口吻,可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很难收住尾巴了。“又是谁口口声声地一遍遍说要杀了我?是谁口口声声地说我是他的仇人?!又是谁——折磨我,侮辱我?!又是谁把我当成宠物一样折了翅膀打断了骨头囚在这座牢笼之中?!”
摘下髻上的金钗,铜镜之上的雾霜将墓幺幺嘴角勾起的笑容模糊的格外的煞气逼人,“而若不是你狐玉琅将我囚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与世隔绝如此之久,我怎么可能一无所知?!霸相府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山穷水尽!”
攥在手指中的金钗随着她话音落下被她碾成了齑粉。
她掀起眉眼时,一道黑光飕地一下从她的手指里飞出,朝着狐玉琅站着的方向陡然刺出,直刺入他面前挡住的那根廊柱。
砰——
景臣瞬间出现拦住了那道黑光,而墓幺幺的手则啪地一下被狐平反剪住,推着她的后背一把按在了桌上。
“不管你天狐族与我霸相府到底如何,但压垮霸相府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你,是你狐玉琅。”墓幺幺
并没有反抗,她死死地被狐平压在桌上,“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有朝一日,我定会杀了你。”
“……”
她字字句句如一张张封印,将廊柱后的狐玉琅牢牢封死在原地,一步也踏不出,一字也吐不出。
景臣一转头看见狐玉琅的脸色格外的不好,慌忙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登时倒下。
“明日这场极刑,圣帝邀请了不少宗族门派的族长掌门来观。一来,你毫无机会。二来,你若一时快意,那便定会满盘皆输。三来,当让他们见识一下那位霸相府的贵子,绝非池中瓦鳅,时所无双。”
狐玉琅扶着景臣的手,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气才接着说道,“明日,我会陪你一起。”
——————————————————————————————
(本章完)
。
第1020章 盛典
听人说,今年是早春。夕元双节一过,不等春分至,天地就已褪去衰容遍染新绿。天风穿过巷陌深长,柔嘉似天赏,熏得人间花开抽绿,人世福乐昭昭。
人们仿佛还没从夕元双节的喜庆热闹中离开,摆脱了隆冬的严寒苦楚,除去了灾厄忧愁,焕然一新地生机勃勃,富乐兴兴,人人皆喜笑颜开。还有人燃放了喜庆的鞭炮,甚至还夸张地拿出了白日里只能听响的礼花砰砰地放着。
他们仿佛在欢度一个比夕元还要盛大的节日,平日里最冷清的数十条御道上今日也开放了,熙熙攘攘地堪比闹市。各大家族的来使,各大门派的长老,篆刻了不同族徽的奢华辇轿宝塌于隆天内穿行而过,似乎是要参加一场八方来贺的盛典。
人们奔走相告。
人们欢喜若狂。
“老黄,快点快点,听说那蔽焱台五里外的位置都站满了,你到是快点!”
“这才几时啊,这些人都不正常去那么早排队?”
“那你以为呢?听隔壁的梁家婆子说他们家儿子头天半夜都去打地铺排队呢,还有人在拿前面的位置来卖呢!”
“哎呀不就是去看杀头的吗,至于吗。”
“什么杀头!是要烧死的!再说了,那可是霸相府的余孽,还有汪若戟呢!”
“也是,那个大贪官。”
“何止是大贪官,那是佛面鬼汪若戟啊,你可不知,他那一整个霸相府里头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听说都是他养的些罪大恶极的歹人。他平日里杀了多少人啊,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手上,还有他手下这些歹人,圣帝可真是英明,早就该杀他了!”
“这么夸张的吗?”
“你不知道,那汪若戟不是爱喝茶吗,听说他喝的茶都得先拿人血泡了。还有他霸相府那个琢心苑,听说都是用人骨头搭的!还有还有,他园子里养了许多凶兽,平日里得罪他的人都拿去活活喂了这些畜生!”
辇轿行走穿过巷陌,外面的交谈声此起彼伏的传到轿内。
狐玉琅咳了一声,“景臣,叫他们闭嘴。”
“是!”
片刻间,外面几声惨叫那些巷子里闲言碎语的几个家伙就被景臣给收拾了一顿,噤声安静。
“哈。”一直靠着闭目的墓幺幺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忽然笑了起来。
“市井流民愚钝无知,你不用介怀。”狐玉琅今日盛装华服,覆了一层面纱挡住了脸,应是什么防御法器,能隔绝人的神识,使人完看不清他的面容。
“不。”墓幺幺手肘支在椅臂上撑着脸,她眼前这厚重的轿帘仿佛完挡不住她的视线,她好像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每个人的脸上又是怎样的得意洋洋。
“我爹他……素来不喜荤腥,平日里我都没见过他吃过什么肉食。素来去疏红苑回来时,不管多晚,都要沐浴熏香许久,闻见了血腥味都会皱眉。还总喜欢灌输我同样的思想,总让后厨给我做些劳什子的花花草草,说一个女孩子家家还是贵子,吃太多肉不好,难免会有体味。为这事,我没少和他顶嘴。蕙枝嬷嬷和陆叔疼我怕我吃不饱,半夜里偷偷做些大鱼大肉让轻瑶给我偷运进来,还会给我储物戒指里准备许多肉食。”
“……”狐玉琅想起她那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的那些烤串,没有说话。
“我爹起初发现了还罚我,后来便干脆睁一只眼闭只眼了,到后来,到是我们的饭桌上也能见到些肉菜了,也能当着他面吃肉,他也不会像平日里不喜了。明伯伯总训我说,也就是你,换个人当着你爹面吃肉,你爹得把他炖成肉了。”
“……霸相爷很疼你。”狐玉琅轻声说道。
她仿佛并没有听见狐玉琅说话,“人血泡茶,哈哈,若荒唐一句,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个人敢端一杯人血泡茶到他面前还能好好的活着的……应该只有我了。”
她眨了眨眼睛,噙着的笑格外的暖。“这些市井流民并不愚钝无知,他们之所以如此恐惧与他,是因为汪若戟这三个字,便意味着无所不能,无往不利。”
“可,他惯我任性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以及最后一次。于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罪大恶极之人,终是栽到了我的手里。”
“幺幺。”狐玉琅望着她这样平静,心里悬吊着的一口气更加揪紧了。“你……”
墓幺幺破天荒地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允许他这样叫她,表情仍是平淡如常地。“我们到了。”
她说完这句话,外面的景臣就这样说了。
“把这个戴上。”狐玉琅忽然伸出手拦住了要走下辇轿的她,递出同他脸上一样却不同颜色的黑色面纱。“今日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会在你的身上,戴上这个会好受一些。”
“不用。”墓幺幺推开他的手,出手去搀住坐在她对面死气沉沉宛如一具睁着眼的尸体的狐狂澜。“身为霸相府的贵子,这些年我何时不曾被人关注过?早就习惯了。他们想看,便看是了,我还怕他们今日不好好看个仔细。”
外面礼声更响了,听监吏的声音在邀请天狐族的族长前去观礼。于是狐玉琅没有来得及去深想,她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是狐狂澜……你确定不会被人看出来?”墓幺幺瞥了一眼身后仍端坐着的狐玉琅。
————————————————————————————
。
第1021章 艳阳
“你这可是在担心我么。”狐玉琅轻声笑了一下,反问了一句。
啪哒。
回应他的是墓幺幺毫不犹豫走下轿阶落下的帘声。
“王爷,您……”狐平有些担忧,想上前接住狐玉琅搀扶住他。
但是狐玉琅走出轿外,低声咳了一声,便抬手拒了。“不要紧。”
……
跟随着监吏,在天狐族的护卫开道其后,墓幺幺挽着狐狂澜拾阶而上。在他们的眼前,是一座巨大而开阔的广场,广场上时而浮现出炽红色的大阵图腾。围绕广场的半圆形高台亭廊错之,是达官显贵的观礼台,广场其下,是层层峯月卫将此处包围的水泄不通,将平民拦在广场外面。
这便是蔽焱台,月族最为神圣的处刑台,大隆建国以来,死在这上面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那空旷的广场之上竖着一排石柱,石柱上雕着地狱阎罗,无量鬼怪。
“天狐族族帝狐狂澜——携烨妃墓幺幺——瑾云侯狐玉琅——莅到——”
监吏的声音尖细的响起,将墓幺幺拽回神来。他们已经走到了这观礼台的最前方,他们的面前高高在上的一座嵌满了宝玉的王塌上,坐着圣帝与他宠爱的四个爱妃。在他的左边与右边各空了一个位置,应是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不知为何,两位公主在圣帝这样重视的场合下,不约而同地都缺席了。
墓幺幺跟着狐狂澜屈膝行礼——
四周先是一片死寂,然后细小的交谈耳语以及神识传音便在整个观礼台上此起彼伏。她都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
“平身。”圣帝发话。
她直起身来,看向圣帝时,余光却瞥见他的身后,一袭青衣的兮风持剑而立,目光果然在静静地看着她。她极为自然的忽略过了,圣帝便开口了。
“狂澜,带着幺幺来坐这里。”
一言出,所有人都有些惊异。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天狐族的位置会在圣帝身旁,而圣帝还命墓幺幺坐在了他的身边,那是于理来说,长公主的位置。按照常理来说,天狐族虽为十族之一,但此次来客之多,排在天狐族前面的大家族大门派还有几个,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坐到圣帝身侧的位置。但是圣帝一开口,谁也不敢反驳,只是窃窃私语的声音便更大了一些。
圣帝先是瞥了一眼狐狂澜,与他和狐玉琅淡淡打了个招呼。狐玉琅的石影傀儡果然有点门道,狐狂澜的回应与神色与他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然后圣帝倚在榻上,朝墓幺幺倾身侧过来,“幺幺昨夜睡的可好?”
“很好。”墓幺幺垂眉,“谢父皇关心。”
“那就好。”圣帝笑吟吟地,“今日来了几位大尊还有泓仙岛的隐士,等晚宴的时候,孤介绍给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向他们讨教讨教。”
他果然还是光明正大的表明了他并不相信她,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她,来提醒她。
同时,还隐藏着嘲意——你对我心怀异心孤也不在乎,孤依然可以为所欲为。
她的手指捏紧了袖口。“谢父皇。”
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笑着说。“我还未见过你这般打扮,不过,红色真的很适合你。”
墓幺幺今日穿了一身的艳红盛装,披着一层黑色的轻纱,绝不像嫁衣那样隆重,但反而看起来其实比嫁衣还要艳媱几分。妆容也画得格外复杂盛烈,眼帘点金续红,睫上种娥彩,愈衬得那双翠眸清凉宁静。“谢父皇夸奖,毕竟今日大喜,当是要穿得喜庆一些。”
“幺幺真是得我心意。”圣帝笑哈哈的说道。
……
陆陆续续地又有一些宗门世家到了,依次与圣帝行礼。这观礼台上有不少她的熟人,可她毫不关心也不在意,目不斜视,平静敛息地望着对面空旷的广场。
今日是破冬以来第一个艳阳天。
硕大的日头仿佛生了翅膀,飕飕地朝着正东飞去,破开缭绕于城楼高台上的袅袅香雾长带,将整个浮现着火红大阵的蔽焱台照耀的杲杲艳丽。
咚咚——
晰晰庭燎,喤喤鼓钟。笙磬咏德,万象功舞。
宗正礼官上前,祭祖开场。
头顶上的太阳终走到了最顶点的位置,投下最烈的一抹光束在广场最前方的时圭上,慨旷诡谲的鼓点在此时急速飙升至最高。震耳欲聋的鼓声里,高台下的两边大门,吱嘎吱嘎的打开了。
当那抹日光重叠与时圭最正中的凹槽之中那一刹那——鼓声戛然而止。
“午时已到!将犯人押上!”
监吏尖细的嗓音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广场里,如同破窗而入的乌鸦。
门内的暗影里。
走出一队整齐划一副武装的士兵,在他们中间拖拽着一个步履蹒跚身负镣铐的男人。那些士兵们各个魁梧高大,又一身明亮亮的银月重铠,围观的人们其实并不能看见他们之中包围住的那个犯人此时的模样。
但墓幺幺能看清。
她看得很清,从他走出来的第一步,到他走到那高台之上,被人捆在石柱上,锁住手脚与脖颈。
或许是她的错觉,好似今天这艳丽盛景的阳光,是专程为他赶到铺于他面前的琼路。看得出来,这个有着洁癖又不喜肉食的男人,今日上路前洗漱的格外干净利落。那一身灰白宽大的囚衣与他身上,竟仍翩翩。他的头发几乎白了,在风里吹起轻飘飘地像是白鹤的长羽。艳明的阳光抚平了他眉眼下的褶皱,将他噙在唇边的那抹笑,一笔笔描得似竹叶新绽。
怪不得外面那些小娘子大娘们都总惦记着他。
老了也这么好看。
可惜啊,晚了,还是没给她找个小妈。
她迎着他的目光,也笑了。
————————————————————————————
更新送上。
提醒一下,明天有爆更。
。
第1022章 刀锋向谁去
“罪人汪若戟,其谋杀有八百九十四……行月纪五二一年,谋杀邻友木哲,五二四年谋杀项家二子…………五六五年谋杀军机部辛可、张刍议,典户部江在磊……五六四年谋杀三尺院公孙旺等……”
“其谋叛有四,敌通象寿国金阳家、敌通衡国恭家、敌通犴首大陆苍家、敌通荒人。”
“其谋反、有五,五三三年刺杀八皇子;五三九刺杀十公主;五三十年前与戚渊谋刺圣帝;五四二年刺杀十二皇子;五六三年欺君罔上,散布圣帝谣言;五六六年刺杀圣帝。”
“以上三罪,皆为谋大逆株连九族之大罪!”
监吏只是念这些必死的罪就念了有半个时辰,想来大狴院也是头疼,最终还是把那些“贪贿、妄腐、结党”等等这些罪不至死的罪名不在此时让监吏给走这个形式了,不然不知得念到什么时候了。
这怎一个罄竹难书能概括得了,大奸大恶。
怕是这世上所有用来形容坏人的词此时都填满这个人,也不足以形容众人眼中的他。
“汪若戟,你快去死!”
“汪若戟你也有今天……你这个该死的恶人……”
到底是这世上第二坏的坏人。
仇家也好,一面之缘也好,路人还有那些甚至就听过一个名字的百姓们也好,似乎每个人都听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人们的唾骂声连成一片,大概是将毕生能骂出来的脏话都于此时发泄出来,好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和他们都有杀父之仇。
不过,好在是广场够大,距离够远,那数不清的烂白菜和臭鸡蛋,还有吐出的痰,没有太多溅在他的身上。
鸡蛋液沾湿了汪若戟的几缕发,可他仍泰然,望向这些人的眼神依旧温和,那朝下滴落的蛋清液,像是一颗颗的钻石从他的脸上滚落。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汪若戟被人用鸡蛋砸。
那是一日汪若戟带她出来去九百井陌,并未坐轿辇也只是王师傅李师傅跟着,凭栏望河与她正说着话时,两三个毛头小子桥下划船过去,一颗鸡蛋就砸他脸上了。王李师傅抓住这几个孩子教训了一顿,也没出手伤人,更别说杀他们了。这事她当时觉得很是不解,问他,“连这些骚猫臭狗都敢如此侮辱你,以你这人,难道不应该杀了他们?”
他当时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着说,“我的确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也势滔权贵。但这不代表我分不清楚,这刀锋该向谁去,又该为谁攥紧刀柄。”
她那时不懂。
此时,她仍不懂。
这些愚蠢的人——
这些愚昧的人——
这些人云亦云只会将一时快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
这些为了别人的苦难而欢呼雀跃的人。
哪里值得。
哪里值得?!
……
时过境迁,光影变化。
石柱上那个微笑着的男人,重叠与她记忆中仰天痛哭于木柱上的少女。自以为结疤的伤一丝丝被人拿锉刀生生锉开,血淋淋地让她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
尸横遍野的腐臭、烧焦的焦苦、归雁湖上经久不去的猩红——如同鬼祟一样从她心中钻出,将她的眼前蛊惑得满目赤红。
可……
此时此刻,此景此地,虎狼在侧,对她一人,虎视眈眈。唇内的软肉被死死咬在齿缝里,破出的血甜猩似苦茶入喉,总是提醒她应清醒。
蓦地。
她左手忽地一暖。
有人从背后偷偷攥住了她的手指,反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指上带着复杂而特殊的晶戒,所以她第一时间就觉出那是谁的手了。
若不是狐玉琅突然握住她的手,她都察不到自己的手此时会如此的冷,冷到发颤,因为平日里,他的手其实会比她还凉上一些。
“我在呢。”
他的神识传音入她的耳中,词句的坚定与尾音里的温柔浑然一起,似恰入时分启封的一坛果酒。
————————————————————————————
一更。
。
第1023章 路
“……行刑!!”
这两个字终是到了。
圣帝忽然攥住了她的手,饱含着慈祥的笑容,很是信任的样子,那表情,是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重托和期冀。
是辅与他身侧成为他想要的那个郡主,是赋予了她至高无上的宠爱,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相信你。”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然后放开了她的手。“幺幺。”
三声重鼓落下。
大狴院尤廷尉扔出一块血红的牌子,上面只篆了一个猩红的“死”字。
当那牌子在地上滚了两下,落定了。
墓幺幺站了起来,在她的面前自动生出一条红色的阶梯来。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部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成为了这场盛典、这场极刑的唯一焦点,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似无无形的线捆在了她的身上,想要将她捆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是这些困不住她。
她面色无常,提起裙琚一步步走下台阶。
当她站定在监吏让她站的位置,距离汪若戟不过二十米。
墓幺幺攥着玉帛,按照甫忾楼那人教的那样,一字一画的在空中描出了完美的符文。符文落下,一把火红的长弓,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攥住弓柄,从地面上的大阵里漂出无数火红的撰文,围绕在她的身边盘旋飞舞,将她包裹的如同一个火红的蛹。一声清越似鸟鸣的啼叫响彻了整个蔽焱台,其后,这无数的火篆于瞬凝聚于她弓弦之上,形成了一支火红的光箭。
她缓慢而机械的抬起手臂,轻轻眯起一只眼睛注视着眼前这枚火红的长箭。时间、空间于此刻凝固在箭尖,仿佛在她视野中无限的延伸成一条火红的道路。
随着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沿着这条毫无退路的窄路走过了一天,走过了一个月,走过了一年。
是走过了半生,从亡国故土里挣出,踏过故旧尸山血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赤脚行走在砂砾毒蛇遍布的无尽荒漠之中,她所有的哭喊都无声沉寂于死寂永恒的黑暗之中。
这条路,来自深渊,也理应通向深渊——墓幺幺是这样固执的以为的。
然而。
如今……
四周喧嚣紊乱,如隔镜而望过去的倒影——四周的一切都喑哑无声,所有人和事都消弭不见。没有蔽焱台,没有圣帝,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死敌血仇。
只有一座奢靡的府宅,装了一个不搭得灰白大门,大门敞着。
笑眯眯的陆叔提着枣糕说,幺幺辛苦啦。蕙枝嬷嬷垂手望她,幺幺今天可真好看。靠在门框上的陈鹭大大咧咧地搂住小杜的脖子,哎呀小杜你看你怎么一看贵子就脸红呢。那边明伯伯一把敲到陈鹭的脑袋上复而欣慰望她,幺幺越来越懂事了。李师傅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大管家看着她,第一次笑了。
他拍着正中间站着的那个白衣卿相,说,我们幺幺,长大了。
汪若戟负手而立,朝光煦暖吹开他的发丝。他轻轻笑起,似终解脱,好像一座隐藏在荒漠之中褪去霭霭白雪的春山。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风华绝代。
“幺幺。”他轻轻开口,似将毕生的宠溺与钟情都好好保藏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我相信你。”
于这个瞬间,天光如同银瓶乍泄,水浆崩出。
墓幺幺终于看得分明,她那条来自深渊的路,并没有通向深渊。路的尽头,是一座府宅,一个家,一个父亲。
那道光,其实早就来了。
早在七年前霸相府的门前,她就应该看见那抹光的。
世事无常且荒唐,造化弄人且可笑。
那么事到如今,她该去求造化从轻发落?
是去求世事仁慈怜爱?
——不。
她是霸相府的贵子。
……
墓幺幺在此时从来没有过的冷静,她猛然转过脸来,看向了对面高台上最高处的王座。
王座之上,圣帝也在看她。
她笑了。
箭破弓弦——
一道红色的极光。
吹旌朔气冷,照箭日光寒。在空中分裂成九道极光,幻成九道火柱破天而去,那刺目的光芒硬生生压去了烈阳三分,仿佛整个天地所有的光都凝成了这九道刺破苍穹的光。那朝着半空中厉啸而出的九道箭鸣,已经完变了声调,如同恶鬼从地狱的裂缝中挣扎着爬出,完不像刚被她攥起时那清越的鸟鸣。
高高在上的看台以及被峯月卫拦在外面的百姓们都立时大乱。
“护驾!!”
“快护驾!!”
——————————————————————
二更。
。
第1024章 我想
监吏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看台。
谁也不知那九道火柱是朝向哪个方向,护驾的护驾,各自保护自家主子的保护自家主子。而看台下的百姓逃命的逃命,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
没有人不害怕那九道不知会飞到何处的火柱。
那可是能让人万劫不复的阳炎,汲取了天上日的辉光凝出的精华撰写出的符文。
一时间整个法场乱成了一锅粥——
峯月卫立刻将她包围,还有暗处好多高手从高台上飞出落上蔽焱台,一道道人影出现在她的四周,随时都可以将她立刻绞杀在此处。
但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殊俗符咒幻出的那把弓仍牢牢攥在她的左手中,只要她想,那九道火柱可以飞往任何一个方向。
“墓郡主,放下殊俗符!”封枭怒吼,转过头抓住一旁的下属,“囚虞上怎么会不在?!”
“幺幺,你停下来。”王师傅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不远处。
……有很多她或者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都出现在了四周,拼命的试图强行试图劝解。
可墓幺幺置若罔闻,提着弓一步步走到了汪若戟的面前。她屈膝半跪在他的面前,用袖口仔仔细细地擦去了汪若戟额边快要凝固的鸡蛋液,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汪若戟的笑容已经隐去了,琥珀色的眼睛里她的倒影脆弱的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触便碎。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地像是盛满了露水的琉璃瓶。于是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眼中所有的情绪,有悲伤,有不舍,有难过,亦有失望,有理解,还有……隐藏至深的喜悦。
她的手指抚摸过他的眉边,似乎想熨平那些恼人的皱纹。她在笑,可是嘴唇在颤。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总是找不到什么能说。
“幺幺,把箭收回来。”他攥住了她的衣角。
“汪若戟。”她忽然轻轻地喊了他的名字,“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了。”
“嗯?”他简单的一个嗯字,翘起的尾音像是吹开的蒲公英那样温柔。
“你见我时,说若当坏人,定是日见刀悬,夜枕戈眠。孤独终老,死无尸。当了坏人,活着,活不好,想死也死不了。”
“我这说的没错?”他抿了一点唇,“你眼前,便是一个例子。”
“的确。”墓幺幺不否认。“可是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不是因为我惧刀戈,怯孤苦,怕活不好死不了。”
“那……”他眉梢一挑。
她平定而久久地注视着他,忽然朝前一扑,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颈。
这半生里,汪若戟罕少搂抱过她,与她的亲密举动屈指可数。她甚至更亲近于润明,整日挂在他身上也不嫌腻歪,但反而会被汪若戟刻意的回避过这种亲昵。
但是为数不多的亲近里,墓幺幺记忆中的这个男人虽无魁梧身形,但也身形高挑胸膛宽阔,并不像普通的迂腐读书人或者朝官那样或过瘦弱或过胖钝。但如今抱着他,却像是感觉抱着一团轻飘飘的棉花裹着的树枝。
他是这么瘦的么。
他是这么干瘪的么。
她趴着搂住的这具身体,像是从里被掏空了的躯壳,那么轻,那么颤,也那么沉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我想成为,你唯一的女儿。”
“此生,以及来世。”
“父亲。”
噗嗤——
一道血线穿胸而过。
万林婆娑,金乌跌落。
汪若戟仰起了头,烈阳为他在此时猛然放大的瞳孔里投下一片虚幻的景象。是见白日发光彩,清飙散芳馨。又是满眼风光多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他的这一叶翩舟,行于罅道绝路,终见了绝无另一人可赏可知的美好光景。
这一生,最是值得。
……
————————————————————————
三更。
。
第1025章 请求
墓幺幺把头紧紧地埋入汪若戟的肩窝里,手中生灭力凝出的黑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她拔出剑,一把小巧的短剑,是她百般选过最适合刺穿人体的武器。一切都和她设想的那样,精准至极,完美无比。心下三分被刺穿,滚烫的血浸透了灰白的囚衣,黏答答地沾到了紧紧相拥两人的衣衫之上。他的血仿佛烫坏了她厚重的礼服,灼伤着她的皮肤。
他已很难说出话了,乱流的鲜血灌入了腔肺,艰难的张开嘴也只是在她耳边发出了一些只有她能依稀辨得的气音。
“……把……我的头……砍……下来……”
她的身体猛然就绷紧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这句话已经用尽了汪若戟所有的力气,软软地靠在了她的怀里。黑色的剑光凛冽地照在他的脸上,生命力随着血汩汩地一起流出,使得他的皮肤白得像是日光下的锦波。
他还未闭上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瞳里,曾有她无论如何也穿不过的迷雾千重,有她翻不过的千山万水,有她看不破的红尘万千。
那里,有这世人谁也见不得过的远世长明,人间万事。
可现在,那里只有她。
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唇,使得他勾起一笑,惊心动魄,摄人心魄。
墓幺幺只见过他叱咤风云,见过他翻山倒海,见过他掌控日月星辰。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虚弱、无力、垂垂老去,伤蠹将死。
汪若戟慢慢从她的肩上滑下,散开的白发擦过她的耳边,像是在她耳边轻轻展开了羽翼。
她用尽力的抱紧了他的脖颈,像是要将自己曾从他那里得到过的力量和生命部成倍的还给他。
可她如同竭尽力要抱住一只与她交颈而眠的鹤。
一只生于神巍苍松下,朗朗儒俊的仙鹤。它沥过人世至极肮脏,飞过人世至极险恶。
终从她怀中飞出,归于天际,白驹过隙,一去了无踪迹。
……
“爹!爹!”
“跑那么快做什么?是不是又没钱了?”
“想你了不成么?”
“你这张抹了蜜糖的嘴,只会这般哄骗我。”
“我能哄骗的了你,还不是因为你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
九声凄厉的箭鸣从天而降,尖锐地如同黄泉路上万鬼长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耳膜刺痛。
刷——刷——
刚才那破天而射出的九道火柱一道接着一道在空中直转了个弯,狠狠的砸入了蔽焱台。蔽焱台的火系大阵与这殊俗符仿佛产生了极大的共鸣,喷涌出滔天的火苗来,一个瞬间,整个蔽焱台这个石柱的四周部被赤红发金的阳炎与火红的火焰尽数包围。
须臾,这个地方的温度就高的让人吸入空气都感到烧痛。
包围着他们的峯月卫和这些高手们,不得不朝后退出,只能隔着这一片片火海努力去分辨中间的情况。
蔽焱台大阵与殊离符不停地发出各种尖锐的鸣叫,鬼哭狼嚎,眼前的这一切,好像是入了十八层地狱的刀山火海。
而这一片的地狱的正中央,半跪着的人缓缓站直了身体。
金红交加的火焰光影为她一席红衣染上了万丈耀眼的强光,如同浴火重生出凤凰的尾羽。
墓幺幺转过身来,高温灼烧扭曲的空气将她的面容氤氲地格外不真实。
“……墓郡主……你……你做了什么……”赶来的尤廷尉脸色煞白,惊恐无比的看着她。
她漠然地扫过他们的脸。
提起了手中血淋淋的人头——
“……你……你……”
然后,她笑了。
封枭是正正站在她对面的。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看见她的这个笑容,看见她是怎样提着汪若戟的人头朝他们缓缓抬起胳膊的。
他当然分的清楚那肯定是汪若戟不会错的。
但……此时他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的。
她站在高台之上,望着他们。
不,她是在深渊之中,隔着一座地狱,望着人世的恶鬼。
这是封枭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朝后退了半步。
不知何时,墓幺幺已收回视线,转过头来看向高台的王座方向。她如同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朝着自己敬仰的王献上敌军守将的头颅那样献宝。“汪若戟,已伏诛。”
她缓缓朝着那个王座跪下,放下了汪若戟的人头。
那烧尽的殊俗符引出的所有阳炎已经将石柱上的尸体烧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很快便吞没了她身旁的这颗人头。
虔诚而真诚。
屈服且卑微。
就好似汪若戟此时正栩栩如生的在她身边,一板一眼地教她,该要如何卑躬屈膝,奴颜婢色。
教她。
要如何——
做好一个奴才。
一条圣帝的狗。
一只疏红苑的,不可训渎,不可教豢的梼杌。
四周一切的嘈杂喧嚣终在此时归于沉寂。
她闭上了眼睛。
依稀仿听见了一个父亲表扬一个女儿的那些家常碎语。
依稀听见了那个父亲,说,好孩子。
……
————————————————————————————
四更。
抱头跑。
。
第1026章 卷宗
殊俗符的直接攻击引起了蔽焱台大阵的紊乱,差点连整个蔽焱台大阵一起崩毁。最后还是赶来的怀婵阁长老控制住了火势,才没造成严重的后果。更不消说,那殊俗符可是出自囚虞上之手,对任何人都是不小的威胁,哪怕四周有防护大阵,但万一落到高台之上哪个家族身上,后果难以想象。最关键的是,那高台之上还有圣帝,朝小了说,是惊了圣驾,朝大了说,那就是罔上。
于典律而言此种刑场之上出现如此大纰漏,从上到下会会处理一大批人。而无论如何,罪魁祸首也理所当然难逃罪责。
但——
出乎意料的是,圣帝最终竟免去了所有人的罪责,谁也未有处罚。
包括墓幺幺。
他没有处罚,没有责怪,也未有生气气恼,只是说觉得她今日累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当晚,蟾桂宫举办了盛大的晚宴,宴请此次八方来宾,墓幺幺未参加。
……
次日一早。
天狐族就来了客人。
宫里新年当值的太监总管宁公公与尤炀一起,带了圣帝的口谕。
“事儿呢,就是这么个事,墓郡主。”宁公公仔细地观察着墓幺幺的表情。
“我知道了。”今日的墓幺幺看起来气色相当的好,在听到这个口谕之后,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转过头来看向尤炀轻轻一笑,“烦劳尤廷尉了。”
尤炀慌忙回道,“哪里哪里。”
走上辇轿的时候,狐玉琅安排了狐平跟着墓幺幺一起,却被宁公公给拦住了。“王爷,陛下已为贵子准备好了万,就不劳天狐族操心了。”
“就不要让宁公公为难了。”墓幺幺头也不回的上了轿。
面纱遮去了狐玉琅的表情,他最终没有坚持,但是宁公公走时那笑开花的脸上也能看出来想必景臣偷偷塞给他的储物戒指里东西不会少了。
……
跟着尤炀,她第二次来到了大狴院。今日这里比上次要热闹一些,路上遇见有不少犯人被押解。
他们到了诛癸庭,看起来已经准备的很是妥当,参事武事们都列了两行,空出了两个主位,显然是给她和尤炀的。
“墓郡主,请。”尤炀恭敬地请她入在主座。
墓幺幺也不谦让,提起裙琚走上台阶。
“来人,把卷宗呈上来!”尤炀坐下,高声喊道。
两个书记官左右上前,抱上来五六垛高高的卷宗。
“都在这里了。”尤炀颇有些愧疚的样子说,“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分内之事,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完,“今天就辛苦墓郡主了。”
“尤廷尉无需挂怀,这是我的荣幸。”她拿起一叠卷宗,平静地翻了一下,“疏红苑四司副司理,是汪若戟的亲信。”
“……”尤炀一怔,“不用审问犯人了?”
“你想审问疏红苑的人?”她轻笑出声,“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熟悉疏红苑,这里面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且熟知。不然,你以为为何父王会安排我来这里。还让我来帮尤廷尉你,审问霸相府余孽?”
尤炀被她反问的当场一滞,可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在理,他无话可说。
“当斩。”她放下卷宗,拿起下一本。
墓幺幺仿佛随口两字,可叫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墓郡主,这是否有些……”尤炀缓过神来,忙问道。
“汪若戟犯的是谋大逆谋反之罪,其罪当诛九族满门,哪怕是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得杀了,更何况这些亲信门阀?”墓幺幺翻开第二本卷宗,语气平静,“大隆律尤廷尉应该比我更熟悉?难不成我判错了?”
“……不,没错。”尤炀哑口无言。
霸相府余孽的卷宗数千卷之多,涉及了数千人。他们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所有的卷宗处理完毕。在这三天三夜里,墓幺幺仿佛不知疲倦,不知饥渴。她留宿在大狴院内,睡上两个时辰,便早早的起了来到庭上与参事们继续判案。
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木偶,麻木地翻看了一本又一本卷宗,平静地宣布那个人,到底是死是活。可在她的手里,数千人能从她手里活下来的甚至还是个位数。
大狴院的每个人都心惊胆战,提心吊胆。
这位郡主的气场其实并不可怕,没有任何架子平易近人,笑起来也端庄柔情。但她偶尔抬眼时,那一汪绿莹莹的眸子清冽的总让人想起竹叶青的毒牙。
没有人不知道她是霸相府的贵子。
她吐出“斩”这个字宣布的闸刀,是落在她霸相府同宗之人的头上。
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宣布一个亲近之人的死刑,对她而言还不如风吹过眉边能引起她眨上一下眼。
当墓幺幺看完所有的卷宗,对尤炀礼貌行礼然后上了天狐族的轿辇时,尤炀转过身走到门内弯腰就扶着门剧烈的呕吐了起来。他并不是什么高手,还是个读书人出身,拜了太尉门下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却从来没有想过出人头地,更未接触过像墓幺幺这样的人。
他太害怕了。
他回到府宅,看到圣帝给他的那些卷宗的副本,那些副本每一本都已经调查清楚,写好了结果。他一本本将那些副本的结果与墓幺幺的对比之后——
不得不服了一颗安神丹,才能平静地去见圣帝。
“哦?是这样吗?”圣帝抿了一口茶。
尤炀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属下将两份卷宗对比了十遍,没有一件有错的。部和陛下您所判的结果完一致,是反贼还是无辜者,都与墓郡主得出的结论完一致。墓郡主并没有任何隐瞒,也没有任何心软。”
“她判了那些人是霸相府余孽之后,给了什么结论?”
“……她只说了两个字,当斩。”
“哈哈。”圣帝笑了。“你退下,孤知道了。”
————————————————————————
。
第1027章 也无风雨无晴(合并更)
蔽焱台之事,对墓幺幺的不予追究,朝中颇有微词。多言圣帝过于宠爱这位新晋郡主,哪怕她分明忤逆圣旨,引起法场大乱,不说严惩,不去追责反而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对这位毕竟身份敏感的贵子太过偏爱。
蟾桂宫昌安门外,道枢集。这处是隆天九百井陌始道,又是九道御道源路,更是一座刑场。今日其上坐着的审判官,不是旁人,正是这位风头浪尖上的郡主。
华服高冠,珠钗宝簪。朝中世人对她的议论丝毫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仍神采奕奕,还能与身旁的尤炀谈笑风声。
一排排囚犯被押上来。
墓幺幺看上一眼,便扔下一个当死牌。
大狴院抽调了所有的刽子手,什么回家休息的还有还没出师的,都一并召上了,也是人手仍不够的紧紧巴巴。
一批批死刑犯被押上刑场,一道道当死牌随手扔下。
一条条血线飞起,一颗颗人头被悬于高粱集于车上。
不用这些文书们去挨个念这些囚犯的名姓和罪名,都是她所认识甚至很是熟知的人。疏红苑九司里从总司到九理,她都熟知,下面的轶官但凡与汪若戟有关的她当也认识。至于负责宫廷和霸相府守备暗卫的静夜卫,那些出类拔萃的,朝夕相处过,甚至也贴身保护过她的安危,她自然也都认识。
“——周廷,疏红苑四司总司。”
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尤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墓幺幺。这位周司理听说保护过墓幺幺去夜昙海的,与她私下关系也很是亲密。
但墓幺幺的表情与刚才并没有任何分别,她抽出当死牌,朝下一扔。
“墓幺幺。”刑场下跪着的几排囚犯里有人忽然怒吼一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女人!枉相爷对你教之恩化,枉霸相府对你恩重如山!枉我们一群人对你忠心耿耿,生里死里护你周!!”
墓幺幺这才掀起眼来,望向阶下那怒吼的人。
一旁的卫兵上前把那人踹到在地,重重地踢了几脚绑上刑柱,也没阻了他继续恶狠狠地唾骂着。
非人的折磨已将他弄得面目非,她也依稀从那青肿的五官里辨得这人是谁了。肖柳,四司的五席。与周廷是表亲,关系很好。
“疏红苑里弟兄们都怎么对你的你墓郡主贵人多忘事,那么夜昙郡这么近的事呢?我们为你出生入死,我哥为了你和敏公公干起来,你一句话我哥二话不说回去给你搬救兵!你呢?你就这么对我哥对我们这些兄弟的?!霸相府,疏红苑也好,静夜卫也好梼杌卫也好哪个人不是对你墓幺幺一片真心赤城,哪个不是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要是你墓幺幺想要我们的命,只管说一句,我肖柳也好这些弟兄们也好,二话不说自个儿把脑袋摘下来放你跟前让你当球踢都行!”
“霸相府养条狗都知道冲谁叫唤,就因为圣帝封了你一个劳什子的郡主你就把我们都给卖了去当他的好奴才?圣帝给了你荣华富贵,你就连亲爹都不要了?润明大宗这样宠惯你,你就看着润明大宗尸骨不存?!亏他妈陈鹭大哥还天天惦记着我们家贵子怎么怎么,你他妈的是怎么对他的弟兄们的?就他妈的杀个自己养的鸡子也得当眨个眼睛?你倒好,处理这些跟着你这么些年的人你还能和你旁边的男人眉来眼去?”
“天天就知道想男人离了男人不能活得浪荡妓女一个?!”
“肖柳!”
不等这些人开口,竟然是一旁始终垂头不语的周廷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
“呵,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当她是贵子?你当她是贵子她拿我们这些弟兄们当人看了吗?她做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脸皮都不要了,我凭什么不骂她?她能当霸相府的内奸,还怕我们这些冤死鬼戳他脊梁骨吗?”
“够了!”周廷猛地抬起头来,“给老子闭嘴!”
“她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凭什么不让我骂?!弟兄们顾忌着颜面不想骂,我他妈咽不下这口气!到土里埋着我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尤炀被肖柳骂的莫名其妙的红了个大脸,憋了半天除了喊那些下属去按住肖柳什么也没说出来。法场上回荡着肖柳的唾骂声,大狴院那些护卫和峯月卫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他两下也不再多管,好像是一副吓傻了样子其实不过是在看戏罢了。
窃窃的嘲笑声隐晦的鄙夷甚至不乏猥琐淫/秽的眼神聚集在了墓幺幺的身上。身边的尤炀迟迟没有落下让刽子手就位的意思,她站了起来从审判台上走下,来到了周廷的面前。
“周司理。”她喊了一句。
周廷抬起头来看着她,反而比她这个应当此时感到羞愧的人看起来还要愧疚上许多。他干裂的嘴唇噎蠕了半天,说“贵子……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给这个贱女人道歉?!”肖柳怒极,“哥!”
“贵子,肖柳也是一时气话。”周廷仍在给肖柳开脱,“您别放在……”
“我为何要放在心上?”墓幺幺打断了他,仍是笑吟吟的,“肖柳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我既然敢做,又怎会不敢承认?”
她眉轻轻落下一点,看起来更加轻松。“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霸相府的贵子的确金科玉叶,可哪里有郡主来胄尊权贵。霸相府的贵子,那也是圣帝陛下的霸相府,永远还是臣下是奴才。可郡主,那是皇亲国戚,皇室血脉,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墓幺幺提起一点裙琚走近了他们,为了看清他们,她轻轻弯下腰来使自己的声音能更让他们听清,“能当主子,谁会去当一个奴才?如今的我是圣帝的义女,郡主之身。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之士,莫非王属。霸相府?疏红苑?静夜卫?梼杌卫?只要我想,我去求父王,父王多少给不了我?”
“说什么忠心耿耿情谊至深,你们不过是我以前的奴才罢了,最多你们不过是尽了奴才的本分。杀你们之所以随意是因为我不在乎,杀你们一个,父王会赏我十个,请问,我何乐而不为?”
“……”
周廷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如纸,可是他许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就连肖柳听完她说的话,刚才还一直唾骂不停的人现在仿佛被憋哑了。
“呸——”
墓幺幺脸上一凉。
被按在铡刀下面的肖柳用尽了力气,吐了一口痰正中她的脸上。
肮脏的痰液黏哒哒地从她的眉角滑落,好不狼狈恶心。一旁的护卫这才慌了神,忙上前来将肖柳死死地压在下面。
“贱人!”
“猪狗不如!”
“墓幺幺老子在下头等着你!”
此起彼伏的唾骂声从这些昔日的同僚们嘴里一声声传来。
她缓慢地直起了腰来,拿起手帕擦去了脸上的污渍。
远处高台上的尤炀仿佛终于反应过来,这时才手忙脚乱地安排那些刽子手就位。
刽子手们扬起了这一排屠刀在烈阳下连成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霖霖波纹,将这些昔日部属同僚如镜面一样反射进她的眸间,烙下深不可见底的阴影。
“斩。”
血花从利落掉落的头颅里喷出,方寸间,血光如暴雨,溅了她满身。
可她的眼睛里,无风无雨也无晴暑。
……
————————————————————
合并更。
。
第1028章 石榴花吹
暮俞时分,日头刚落,料峭的春寒从那不见光的幽深巷子里鬼魅一样钻出,见缝插针,激得人皮上一层冷寒。宁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转过头来一把上前抢在那随行婢女之前,弯腰搭着身搀住这刚下轿辇的郡主。
“墓郡主,这入夜了可是冷着呢,可莫要这风冻着您了。来,我扶着您进去。”他谄媚的笑着,一转脸对着旁边的婢女登时变了脸。“珑札手炉呢?还不麻溜地拿过来?!”
“不用了。”墓幺幺客气地回绝,“父王只是叫我来看看,收拾些东西走罢了,你们不用跟来。”
“这……”宁公公有些为难的神色。
她拍了拍宁公公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里顺势将一枚储物戒指塞到了他的手里。“还请宁总管稍等我一会了。”
“哎呦郡主您这话可是折煞咱个儿了。”宁公公眉开眼笑地松开手,“郡主东西多,收拾的慢也是自然,您慢慢收拾,不急,不急。”
……
这深巷墓幺幺已走过无数次,熟悉到脚下每块地砖应有怎样的花纹都心知肚明。她不像上次那样飞奔而来,而是信步闲庭,似每次普通的归家那般寻常。
那扇格格不入的灰白色大门已破了一大半去,还摇摇欲坠地贴了个黑底月白的“封”字。几日前喷溅于此的血痕还不曾斑驳,乌红地渗入石纹之间,像是鹅卵石里生出的特殊花纹。
她抓住了门环刚刚抬起便恍了神,手停在了半空许久,终是失笑缓缓按住了,没有敲响门。久久,她垂头抵于这残门上,轻轻地喃了一声。
“我回来了。”
……
时下暮色已晚,彩云将斜。琢心苑仍然是那副模样,鳌峰矗厝,亭台楼榭,临斗宝珠,颗颗嵌藏于层层锦绣。这座天下第一苑的主人干净整洁,下人们每日里尽心尽力地将这座园林打理的井井有条,不沾片尘。
不过时至今日,她沿着雕花廊坞一路走来,到处是塌陷的地面、破败的家具器皿,之前那一场场恶战里,峯月卫的刀戈一路摧枯拉朽,将这里昔日的盛景亦然摧毁了太多。血迹已经沿着地面渗透到了土里,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闻见若有如无的腥臭混在泥土之中的味道。
墓幺幺走走停停地。
走过北前院的门场,宽阔的院落里假人木桩倒了几个。执勤的静夜卫宿在这里,总是贴身在霸相身旁的陈鹭也经常在这里留宿。此时这里鸟悄无音,倒在地上的假人上凹陷的痕迹很明显不知是哪个静夜卫夜以继日训练的成果。
这些个汉子平日里总是隐匿在暗处,常年不以本面目见人。她也不过知身边有这些人在,却很多时候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霸相府的静夜卫总司小陆,也不过是这两年刚升职来的,也只是一个脸熟。
几十个房间她各个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又将那些个木桩假人挨个扶起来,又把那些兵刃架也挨个摆放好了,才关上了院门。
又在南前院的养龄园里坐了一会。
这里是蕙枝嬷嬷和陆三管家,以及负责霸相府日常生活的下人丫鬟们的住所。比起门场那里的冷清,这里平日里就热闹,花花草草种得都格外艳美。霸相府下人丫鬟们在宗族世家里算是相当的少了,一来要侍奉的主子总共没几个,二来汪若戟并不喜欢让人照顾,闲暇时间更不喜欢被人打扰,口腹之欲又少。不过这些丫鬟下人们都是蕙枝和陆炳一把手调教出来的,各个伶俐可人,又有不俗的修为在身。
平日里这算霸相府最热闹的地方了。
小丫鬟们娇俏可爱,各个伶牙俐齿。那些静夜卫们,疏红苑里来汇报事的小郎君们,动不动就朝这里跑,让蕙枝嬷嬷没少提溜着耳朵扔出来。
想到蕙枝嬷嬷叉腰怒骂这些个男人的样子,墓幺幺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这些房间里走了一遍,这些小丫鬟下人们年级也有太小的,像轻瑶那样没嫁人的居多。许是那些绣好了没送出去的荷包,都找到了好几个。
她去关上院门的时候,院子里的石榴花被风一吹,落下来片地扫过她的眼睛。旖旎光色之间,几排娇俏丽影,各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树下,到底是一个个有了蕙枝嬷嬷常教育她们的要有的女子家要有的本分样子。
风一过,眨了眨眼。
什么都没了。
……
——————————————————————
一更。
。
第1029章 碎片
沿着霸相府的石路走啊走,经过了那面祠碑。
那祠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黑底,洒慨的纂隶猩红的触目惊心且绝雌雄前利,谁道功名身后事。丈夫意气本自然,来时辞第已闻天。
墓幺幺伫在那块石碑之前,久久也没有勇气伸出手去碰那上面斑驳的血痕。
这是她的师父。
关于这位神秘的李师傅,她其实直至现在也不是很了解。哪怕是圣帝给她看过的关于他的那本宗集也是薄薄的一本,只有一名一姓,无亲无属,生平所有,只有满目杀过的人。
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如同汪若戟的影子一样随时都在。
他只有一把破旧的砍柴刀,可是江湖上提起李师傅三个名字都能教人吓破了狗胆。
比起王师傅的残虐,李师傅对她这些年的教导更为呆板。他不虐待折磨她,只是一遍遍地将他的本事重复性的强迫性地教会她。他不比王师傅更慈爱,同样的严厉甚至不近人情。他不会说话,常年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汪若戟说,李师傅这一生就你一个徒弟。
她曾不以为然。
此时她站在这里看着尸骨无存,只留一块血碑在世的这个人。
忽就喘不上了气。
墓幺幺踉跄地朝后趔了两步,靠到了一块断掉的石柱上,才稳住了身形。她闭上眼睛,抬起了已经有些颤抖的手——生灭力直接斩断了面前的石碑,将它放进了储物戒指。
……
润明大伯和大管家的院子已经被拆的什么都不剩下,连个瓦楞房梁都让人拆得破烂。他们两人的住所都并不大,只是一个小院,现在遍地是烂石碎木。
她坐在这一片残垣之上呆了许久,坐到薄日终乌,虫也不语,她才站起身来离开了。
从这两处院子里走出,她一路上又停又望。
那边的水上亭,是雨后清晨明伯伯把她从床上揪起来学画什么劳什子的工笔荷花,说什么世家贵子琴棋书画不说门门精通,也不能丢人现眼。从那亭里走出几百米转个弯,这处盆景园里偷吃嘴被大管家抓了个正着,吓得滚烫的鸡腿塞到了衣服里,烫的皮疼。结果大管家的轮椅吱吱嘎嘎地从她旁边经过,看也不看她一眼,末了说句,“小心着点再把你爹的盆景弄坏了,你爹又要罚你几日不能见荤腥。”
记忆像是幼稚玩闹时,随手丢入池塘的弹珠玩具。这些切切实实发生过的平淡日常,在这一路荆棘,这一路坎坷里太过渺茫微小,于是被遗忘也是自然。
忽天逢了一场大旱,池塘干了个底朝天。
这些不起眼的零碎小玩意儿,就悄悄默默地躺在那一片泥泞之中,闪烁着微弱的芒光。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闲走着,这些微不足道的碎片,就像多年前与她捉迷藏藏在了黑暗之中。等到今日一天,忽突然跳出来,朝她张牙舞爪地做着鬼脸。
你看你看,我们在这里啊。
你看你看,你都记得!
……是啊,我都记得。
墓幺幺笑着咬破了嘴唇,这一花一木,一草一虫,铭记过她的裙摆是如何扫起一片花叶,她的珠钗又曾落在过哪片草间,哪日夜里被虫鸣扰得心烦难眠。人常言物是人非,可这些毫无生命感情的物品也于时光裹餐中更迭了十代百代,哪又还来的仍是昨日黄花仍美。
她步步存莲,婉约安谧地朝前走着。
风吹过她身旁,刮过弄堂的祈铃,叮叮当当地好不热闹。那是穿过酷暑凉糕瓜梅酒,她趴在摇椅上毫无正形,身后是蕙枝嬷嬷招呼着两个丫鬟快点给她扇风。明伯伯看着阴影里眼都不知道朝哪里放的几个静夜卫,皱眉让她把衣服穿好好好坐着,不然一会相爷来了你又要挨骂了。她回头朝明伯伯做鬼脸,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样子。又是穿过我秋凉,她中了风寒窝在床上还惦念着明日疏红苑的课练,跟陆叔哭丧着脸不想喝药。那边汪若戟也不管陈鹭的阻拦说怕会传染,就走进来了把药接过去亲自喂她,一个字也不说就愣是让她半个字也不敢反抗乖乖的喝药。
————————————————————————
二更。
。
第1030章 愿长如一夜
一年冬寒时,霸相府满府去山庄里粿寒,结果第二天下了暴雪。旻国从来无雪,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雪,兴奋地像是个三岁的小孩子,明伯伯给她上早课的时候魂就飞走了。结果汪若戟仿佛早料到她会学不进去,早课也没让她上完,就允了她在山庄里胡闹。
她玩性大起,那是恨不得满地打滚了,一头扎进雪堆里就不出来了,团了许多雪球到处跟人对打。打陈鹭,陈鹭不敢还手最后干脆跑了,打陆叔,陆叔光笑。打明伯伯,愣是打不着。瞅着汪若戟坐在檐下秉茶,身后心腹正与他汇报什么,他微微蹙眉。
她一时恶向胆边生,团了个个儿大的,朝着汪若戟就砸了过去。
结果刚好那时日是王师傅执勤,他也不知怎地就没拦着。
那雪团子正中了汪若戟的脑门上。
老大一声了。
满院那是一片死寂,每个人的脸上从惊愕到发白不过一瞬间的事。那雪缓缓从汪若戟的脸上掉下来的时候,她还记得她的心就跟那雪进了衣服里头似的哇凉哇凉的。
“嘿嘿嘿嘿。”她干笑,扭头就想跑,结果被王师傅提溜着拽到了汪若戟面前。
汪若戟没笑,还挺严肃地盯了她半天,许久放下茶杯,把她的手抓到了手里。“别总孩子气,注意点身体。”
那时,他的手好热,好暖的。
像……
像什么呢。
墓幺幺仰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幢别致的院落。
夜风从那空荡荡的院落里吹出一片花香,香香的,暖暖的,像他落笔时的墨香,像他秉盏的茶气,像他翻开的书卷。
是啊。
她笑弯了眼睛,她想到像什么了。
像那满路荆棘,春已暖,花已开。
星光在她脚下溅起一路长河,蜿蜒至那院上简朴的一块木匾之上。
“琢心。”
她到了。
这是汪若戟的住所。
……
圣帝果然不会放过这里,这处比起任何一个朝官的住所都要简单上太多的二层小楼,里里外外被人搬了个透彻。甚至掘地三尺,连地基都被挖了出来。楼梯已经没了,她不得不纵身一跃,踏着生灭力翻过阑干踏上二楼。
她拿出一个灯珠放在了房间的灯架上。
琢心苑虽然有天下第一苑的称号,汪若戟虽又被称为大隆最为贪腐的命官,但怕是世人也很难想象,他的起居其实简单至极,甚至还不如一些乡绅讲究。
这二楼傍山而建,是他的卧房。可是他的卧房里,一大半的空间都被书架所填满了。汪若戟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他不管多晚从书房中回来,也会在卧房之中再读一会书。如今这卧房里已经被人搬空了,为了防止有什么机关,东倒西歪的书架都被砍成了稀烂,根本见不到任何书卷。这些书架上大部分都是汪若戟珍藏的各朝各代的诗词名家之作,价值不菲,会被查收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一个被世人所诟病的大奸大恶之徒,会是这般潦倒落遢。
他的卧床前摆着一张正案,他时常秉烛熬夜。
有时候她都睡了,还见得他这边亮着灯光,第二天与日光同熄。
可见他,仍是神采奕奕地已端坐在正厅,捧着一盏茶,慢悠悠的喝着。
有时候墓幺幺总是奇怪,你一个凡人,为何每次见他都神采斐然,温润如玉。
不管何时何地,他始终游刃有余。
——他洞知这人世万物,像他知晓端着的茶有多热那般平常,像他知他昨夜看过的那首诗是谁人所写那样轻松,像他知他永远……不会错。
不会输。
她忽狠狠地攥紧了手指。
蓦地。
眼角余光瞥到角落灰尘里一片小小的白光。
墓幺幺走过去抬起那些破烂的书柜,将那片白光捡起来。
是一片破碎的纸页。
她一眼就认出这般慨然如锋的字迹,是汪若戟的。
正面是一副残缺的小画,画的应是节日图,可是画被撕碎了也有许多脏污,画中人已有好多看不清楚头脸。有人在放烟花,有人在提灯,有的在挂灯笼,还有人在围桌而坐吃着晚饭。
她忙捧着那残画走到了灯珠旁,借着那灯光仔细的看着。
画面终于看得清楚一些,可手中这半幅残画好像重如万钧鼎,压得她手指开始不住地发颤。
团团天上月,昭昭人间圆。花开火树通宵灿,灯拥鳌山彻夜明。漫天的烟花,遍地的灯火。喜气祥和,人间一片喜乐。那画卷中的一家,也是如此。
提灯的那个衣着是蕙枝嬷嬷,放烟花的是陈鹭,提着灯笼朝上挂的是陆叔和几个静夜卫。几个丫鬟张罗着站在一旁招呼着吃饭,桌子上坐着的是润明伯伯,李师傅王师傅和大管家。
而正中央——
被撕去头脸的人,只能看见他歪着脸噙着一抹笑,在她旁边那个少女站起身来,亲昵无比地凑在他的面前,用勺子舀了一颗汤圆,递到了他的唇边。
那个少女绿色的眸子,在整个花枝招展遍布喜气红色的画卷里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她很是熟悉那个少女的脸。
那是她。
是她墓幺幺。
那么,那个人……那便只能是汪若戟了。
可是——
那样的笑容。
那样不谙世事,纯真甜美的笑容。
那样亲近与人,那样直白利落的深爱,那样恃宠而骄的娇柔,那样满眼都要溢出的深情。
她……从未给过他。
墓幺幺颤巍地将手中的画卷翻了过来,上面有汪若戟提纂的一句排诗。
“尝羡人间蹉跎客,元宵团圆过。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一夜。”
……
喉头一甜。
一片血点为这句话纂上了猩红的注解。
墓幺幺摇摇晃晃地捂住了嘴,靠在了墙上。
眼前的字字句句像是尖锐的针线,生生穿过墓幺幺的瞳孔,带出一片血肉淋漓入骨附髓的剧痛。
她终是在这时读懂了汪若戟那难懂晦涩的一生。
想如那市井凡人一般,过一个平平常常的一生,过一个或苦或穷但一定团圆一定美满的元宵。
然后百年如一年。
三万六千夜,永如一夜。
团圆,安宁,且美满。
……
狐玉琅万般手段也不曾毁灭过的理智。
圣帝一连数道圣谕也未曾摧毁过的淡漠。
手刃兄族满身骂名也未曾被摧毁过的坚强。
在这一瞬间——
溃不成军。
这些年来历过剜骨剧痛,经过侮辱桎梏,也从未摧折过的脊梁在这一瞬间瘫软成泥。
她虚弱地像是一个耄耋老人,靠着墙缓缓地滑倒在地上。
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残画。
将头蜷缩在膝盖之中。
像一个被家人抛弃在路边终孤苦终无依的孩子那样——
抱头痛哭。
……
——————————————————————
三更。
今天三更字数足足送上。
爱你们~
。
第1031章 花朝
霸相府的那把火烧的格外的大,莽莽连成涛海的赤光咆哮如凶兽,蛩连北斗,漫天的星光都如同被这把火烧化了隐去无踪,如烈日倒转,火霞临地。
整整一夜,晨旭暖阳都似被这把火烧成了灰,天际一线都是灰白白的雾气。烟熏火燎的浊气之中,她伫在这一片废墟之中,像是一座幸存的石雕。
“咳咳。”有人受不住这样的烟气,呛的不得不捂住了嘴。
刷地一下,眼前的白雾瞬间破碎,自他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长刀。
而这时,墓幺幺才缓缓回过头,平平地看他。
“我等你很久了。”王师傅看起来比以前还要邋遢了许多,脸上也没有那惯有的皮笑肉不笑表情,他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抬手摊开,一枚储物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视线落在那戒指上的梼杌徽章,仍是缄默。
“这是公子留给你的。”
“这是圣帝对我的又一个考验么?”墓幺幺抬起眼,脸上凝出一点笑容来。“几番下来,你们不腻,我也倦累了。圣帝想看我与汪若戟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我做了。圣帝想让我亲手杀了汪若戟,我仍做了。圣帝让我亲手除掉同僚故知,我做了。弑父灭祖,欺师叛道,背离人伦,叛友弃义——我皆做了,还要……”
不等她说完,王师傅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幺幺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任何人,这是对的。公子说如果你仍不信,便把这个也交给你。”他又掏出一个玉镯来,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垂目又看了她手中攥住的那副残画,“宁公公一会便会来找你了,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若你不信我,大可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或者直接交给圣帝。”
他弯下腰来将戒指和玉镯放在了残垣之上,然后退后两步转瞬便消失在原地不见。
“咳,咳,墓郡主啊,墓郡主你没事啊!!”没一会的功夫呢,宁公公那尖细的嗓门就从烟里传来,他肥胖的身体一路小跑过来像是一个球滚了过来一般,看见墓幺幺那是眼泪真真的就要落,“郡主您可差点没把咱家吓死了,这火要是对您……”
他看着墓幺幺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在出神,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视线也跟着落在那她看的那块残垣上,那里不过一片被烧黑的破石头,什么也没有啊。“郡主?”
“没事。”墓幺幺转过脸来,笑容温和,“走,我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
“……好勒。”
……
回到天狐族,墓幺幺便将殿里所有宫女和护卫部赶走,要求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狐平和景臣去请示了狐玉琅,狐玉琅只说随她,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罢。
夜深时。
她终是打开了那个储物戒指。
储物戒指里的东西,很简单,一摞分门别类的信笺。不同颜色的笺纸,一共三耷,每一沓都用金线捆着,数了数一沓里共有十二封信。在每一沓上,都标记了疏红苑那特制的密文。
第一耷杏白笺,用密文写着——五六七年,花朝。
花朝是二月的别名,算起来正是今年此时。
她去解那金线,可不曾防备那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金线堪比利刃,她的手指一触便被割了一个口子。墓幺幺一蹙眉,那金线沾了她的血,犹如活物一般涌动着红色的光芒,信笺上随之飘出一串符文涌入那金线。
啪嗒一下。
那金线登时断成两瓣,杏白色的笺面上也渐渐浮现出别的字眼来。
看来这笺上多半是用了什么吸收精血的符文做了加密,要是落到旁人手里估计也只是打不开的废纸一沓。
“吾女亲启。”
墓幺幺看着那熟悉的字体,明明不过破了一个小口子的手仿佛此时才觉到痛了。她出神地盯着这笺许久,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好几次,才将那三折的信笺打开来。
“幺幺
五六七年花朝,圣帝定会让你做三件事。
其一,命你杀了我。
其二,命你肃清疏红苑、静夜卫、梼杌卫。
其三,命你火烧霸相府。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么就说明这三件事你都做到了。
圣帝多疑善妒,狡智诈根,命你弑父,是测你愚忠怯弱还是卖祖求荣亦或野心饕餮。命你手刃同门,是你通过了他第一个测试,是要折你翼膀碎你筋骨断你后路。命你毁霸相府,是昭告天下你已是他手中的傀儡玩物下一个走狗汪若戟。
这只是个开始。
我见你第一面时便警告过你,这是一条没有任何回头路的死路。这是你的选择,如今你按部就班地踏上了我数年前就看到的这条路,也是必然。
但是现在我想了许多年,还是想给你两个选择。
一,把这些信立即毁掉,把所有和霸相府有关的东西部付之一炬,去找弗羽王隼、白韫玉或者染霜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你会一生平安喜乐,过一个完满圆满。
二,留下这些信。这三十六封信,是我能留给你唯一的遗产。这三十六封信,每一封你按照月份打开,我会尽我所能地倾尽所有,留下这些书信再帮你三年,三十六个月。倘这三年已过,圣帝未死,你定会万劫不复,所有与你有关的人,你所爱的人,爱你的人,包括你身边的猫猫狗狗都会一并与你陪葬。霸相府几百年筹谋,我汪若戟数十年苦心,我霸相府多少血恨,皆成空,皆成土尘。一旦如此,黄泉之下再见,你莫要认我一声爹,霸相府所有人,也绝不会原谅于你。
不论如何,你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让为父欣慰感怀。
所以,我还是决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是打开第二封信,还是将这一切付诸东流,都是你的自由。
幺幺,此时此刻,我不需要你为我哭,不需要你为我感到愤怒,亦不需要你为我憎恨。
现在我只需要你成熟,稳重,理智。
我需要你现在冷静地放下手里的信,放下这个储物戒指,去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明天打扮的仔仔细细袅袅娉婷,去逛街瞰历城闉,去游赏春始芳菲,去见你想见的人,去好好感受一下我想让你感受的这个世界。
我需要你,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我需要你,对这人世留恋,图这人间贪欢。
我需要你,快一点,再快一点,长大。
好孩子。
——五六五年/汪若戟/绝笔”
——————————————————————————————————
ps半扇出版已经上市啦!大家去当当搜索《扇尊孤阙歌》就有啦!
前一百名购买的小可爱,8月份会送出限量版插画挂画或者海报哦!
所有购买书的小可爱,都有机会获得周边一套,微博到时候会公布详细的说明的~
插画的是人气第一的男主我们的大爵爷弗羽王隼x幺幺。
(昨天没有更新是因为家里有些事情,老公同学去世了。
生命无常,大家一定要好好健身,爱护身体,保护自己!)
。
第1032章 观景台
这一个月里,隆天帝都是格外的热闹。明明夕元两节已过,可城里热闹仍不减分毫,九百井陌处绿帻照耀,千金堰下紫光陆离。琉璃官道高紮桦树,鹜陂两岸蔓柳低垂,往来王孙富贵箔袍月绶,流莺燕雀曼妙袅袅。
言上国繁华,帝城常旅。
文人墨客,临滨伫楼,各个盛赞一句大隆盛世。
不过这盛世来之不易,一代明君,慧眼如炬,灭了帝国最大的蛀虫霸相府,汪若戟。
提起这位呼风唤雨无恶不作的相爷,隆天城里哪怕三岁小孩都会一本正经地攥着拳头怒骂上两句。结果这位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在除夕前夜刺杀圣帝策划谋反政变失败……
“这位佛面鬼,被自己亲生女儿砍下了脑袋,用那阳焱烧化了皮囊,一命呜呼。魂儿也飞魄儿也散,西天去不得,地狱阎罗排着队等将分成块米,各个小鬼儿喂上一块。转世轮回着不见,煮那人肉汤一锅青烟惨啼消一场。”
那年轻的说书人啪地一下将手中的惊堂案拍在桌上,“正所谓馨香易销歇,繁华会枯槁。横行霸道跋扈数年,鸡犬附庸鸟兽做散。霸相府这些个余孽魍魉,蛀我大隆基业千疮百孔。然天理昭昭,国运昌昌,天子慧圣,诸位请转头,朝那城墙边上看——各个把那头一颗,悬这隆天万米城墙三丈。”
“那便是霸相府余孽么?”有是外地游客,眯着眼睛看那一排排高挂在城墙上的头颅,“这么多人的头,得有多少人啊?”
“不多不多。”那说书人摇了摇头,“那霸相府篡疏红苑大权,汪若戟蚕食拉拢过的嫡系,什么疏红苑静夜卫梼杌卫的,加起来算在一起,把头挂在上面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过七千六百一十一人。至于这次诛灭的霸相府余孽总数……”他压低了声音,举起了四个手指,“得有四万多人……”
下面的人听着咂舌,“这汪若戟可真是作孽啊。”
“好了好了,大家依次交钱准备上楼上观景台啊。咱家这店的四楼,那可是整个隆天城里最近距离能看到那些霸相府余孽人头的位置。”机灵的小二此时上前来,眉开眼笑地招揽着生意。“那霸相府里的哪怕是些小丫鬟,都生得格外标志,漂亮的和那仙女似儿的,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可是做梦都见不得这样好看的姑娘的。再晚几天,那人头都烂了你们可就不好看见咯。”
这个说法显然激起了这些客人最大的好奇心,几个起初还有些犹豫的男人也忙上前来生怕交钱晚了占不到好位置了。
这小二收钱收的眉飞色舞,招呼着这层楼里的客人挨个上了楼,这又瞅见角落里坐着的几个人。他把堂布朝身上一搭,舔着脸凑了上前。他看见那最里面坐着的一位头戴面纱的一身黑衣的女子,虽打扮不是很奢华,但那手指带着的几个储物戒指,一看就不是什么凡俗物件。他上前来,立刻被一个高大的青年拦住了。那青年也带着半脸面具,眉眼生得也格外俊朗。
“几位贵客,不上去看看?”小二是个聪明鬼,拍着胸脯,“几位放心,我肯定给几位安排最好的位置!”
那青年看起来很是不高兴,眉头一皱就准备把他轰走的架势。
然而里面坐着的那位女子,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头望向他,“景臣,住手。那就有劳小哥儿了,我们这便上去。”
小二眼光果然毒辣,这几位出手很是阔绰。那个女子的丫鬟上来就给他塞了一块银锭子,他也活络地很,瓜子水果都给在这最好的位置上备好了,还是那说书人最靠近的地方。
这些人也没骗他们。
这处酒楼挨着城墙楼,因为太偏远平日里其实没什么生意。这些日子靠着能近距离观赏霸相府余孽遗骸的噱头,可是发了一笔小财。这观景台连夜改造的,虽很简陋,但是位置的确好。坐在他们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见对面不远处城墙上的人头。
那说书人在唾液横飞得挨个介绍那些各个有名的人物。
“那是润明,原名茅直斋。三大珑翰苑承箕之一,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因为欺尊罔上被判死刑结果被汪若戟偷天换日救了下来藏在霸相府内。”
“那个女的,是蕙枝,原名……”
————————————————————————————
一更。
。
第1033章 拆了
……
“娘娘……”狐平终于忍不住了,“这里风太大了味道也不好闻,你身子刚好了没多久再落下风寒。您说您今天想逛逛隆天散散心,王爷让我们来陪您,您再病了,奴婢几个要怎么跟王爷交代?”
景臣也刻意地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娘娘,那九百井陌里赶上花朝时节,来了不少异国的走贩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听说外陆的好东西也有不少,我们带您去那逛逛。这郊区破落,没什么好看的景。”
墓幺幺的反应很是平静,她放下手里并不好吃的果子,拿起绢帕擦了擦手站了起来。“好。”
景臣和狐平一时面面相觑。
他俩愣是没反应过来她会如此淡定乖巧,说走就走,一时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匆匆跟上。
小二一看贵客要走,忙跟在后头讨巧地送客,那贵客下楼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城楼。黑纱之下,小二分明觉得那双看不分明的眼睛里,有什么别的颜色。
……
狐平和景臣带着墓幺幺来逛了九百井陌。
的确很热闹,有很多新奇玩意儿,异域风情也有不少。
可墓幺幺从头到尾罕少言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时出神地拿起什么东西就笑一会,有时一言不发地停在一处好像想着什么。
到是狐平和景臣一路上可是犯了难处。
小王爷在知道墓幺幺提出“我想出去散散心”这个要求的时候,看得出来很是开心。他百般叮嘱他们两人,一定要顺着墓幺幺的意思来,一定要让她离霸相府那些事远远的,最好带着她去买买买,买最好最贵的衣裳头面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行。带着她吃去吃,去吃这隆天城最好的铺子,最有特色的菜,管他什么店面,只要她想吃,就让她吃,让她多吃一点,别再像最近这些日子里,滴米不进。
总之一句,万般随着她的意思来。
结果就去了那劳什子的城门处的酒楼,回来之后墓幺幺虽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可她逛了许久,什么也没提出买过。到是狐平看见什么好看的发簪妆面衣裳就要让她去试试,景臣就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喊,真好看。
可墓幺幺始终挂着淡淡的表情,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视线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就连那些店主都能看出来,她什么都不想买,什么也不想要。
于是景臣麻溜地带她去吃饭,去一个酒楼里点了满桌最好最贵的菜,她夹了两筷子她平日里最看不起的那些素菜,什么花花草草的池了两口便再也不碰了。两人觉这家不合胃口,带着又去换一家,还是吃了两口素菜,喝一口清茶,便又什么也不吃了。
这逛了一天下来。
回到族里,狐平和景臣前所未有的累。
但墓幺幺摘下面纱坐在梳妆台前,朝他们两人浅浅一笑,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温柔似水。“陪我逛了这么久,辛苦你们了,谢谢。”
末了,在狐平和景臣的错愕之中,她稍稍一停顿,看向镜子里那个温婉良淑的女人,“也帮我谢谢他。”
“……”
狐玉琅在听见景臣的汇报之后,手一个不稳便摔了手中的帛书。
他从未在景臣面前表现过如此明显的惊愕和慌乱,以至于看到景臣的恐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咳了两声改了神态,“把那个酒楼给本王拆了。”
景臣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狐玉琅说的是哪个了。“是。”
“明天,你们继续这样陪着她就行。让……狐平多看着点,别让她……做傻事。”
等到狐玉琅自己一个人独处时,他久久也无法再平静下来去看眼前这些亟待他处理的天狐族族事。他颓唐地靠在椅子上,手用力的揉捏着太阳穴。
他忽然想起宵入梦那时阴恻恻的冷笑,留在他耳边的那句话。
她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星。
狐玉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害怕。
他预感到了自己这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墓幺幺离他远去。
他像是被捆缚在他身后这无穷无尽的黑影之中,像是被永远束缚在狐狂澜的傀儡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无力地盯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
不。
他不能视若无睹,坐以待毙。
……
——————————————————————
二更
。
第1034章 做你想做的
……
一连大半个月。
墓幺幺每日早晨都会起的很早,然后与狐平和景臣出去游玩。去逛仿佛永远也逛不完的九百井陌,去千金堤下看垂柳百里。还会出隆天去周边的桃蝶泉赏满坞春桃,又去逛书斋长园买画收字……
这些天,她尽足了一个纨绔贵子的本分,也当足了家族烨妃应该有的那些派头。
她端庄得体,对景臣和狐平越来越温柔,对他们天狐族之人的敌意仿佛早就消弭忘却。她闭口不提任何前尘旧事,哪怕霸相府汪若戟这些字眼仍是隆天随处可闻的字眼,她仍云淡风轻,置若罔闻。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偶尔狐平会感到恍惚,看着墓幺幺蹲在地上去逗弄小猫的肚皮,看她笑容温暖烂漫,总想起昔日那个被囚于宫中眼神冰冷而倔强的女人。
好像那个永不肯低头的女人,彻底死的透彻干净。
景臣偶尔和狐平闲聊时会露出一些心疼的意思,他这个人心太善,说要是他设身处地经历如此这些变故,肯定扛不住了怎还能笑的出来。他总叹说这到底是汪若戟的女儿,也不知是说她心狠还是说她坚强。狐平总剜他一眼,一句话怼回去,这是王爷看上的女人,能和你一样平常普通?要你和她一样,王爷还会如此求而不得,干脆找高人把你变个性娶你得了?
景臣被狐平怼了个大红脸,可想着自己主子现在的情况,又是忍不住一阵心酸。
狐平一眼看出来景臣的想法,可也没法劝他,毕竟她也比任何人都担心狐玉琅现在的情况。
你说要是。
这姑娘,不恨王爷,该有多好。要是她,哪怕有王爷喜欢她十分之一的喜欢王爷,那也成啊。
或者,她要是肯把对那些风言风语里的男人的感情,哪怕分出一点点给王爷。
狐平心里哽的难受。
只能挤出笑来,问墓幺幺,“娘娘,今天不早了,我们回去?”
别留王爷一个人在族里这么久,他会担心,会想你的。
狐平这句话当然没有说出来。
……
一连给墓幺幺数道圣谕,在墓幺幺按照他的命令一把火烧掉霸相府之后,圣帝好像终于放过了墓幺幺。之前墓幺幺不按照圣帝的旨意用阳炎折磨汪若戟一事,圣帝仿佛就这么一下翻篇了。一连近一个月,圣帝都没有再打扰墓幺幺放,仿佛将她给忘了。
这日,墓幺幺逛街回来。
意想不到地,狐玉琅竟早早地在宫殿里等着她了。他仍按照之前的承诺不与她见面,带着特殊的面纱远远地坐在高椅之上,刻意与她拉开距离。
墓幺幺好像也落得自在并不逼迫,自己坐于梳妆台上开始卸去妆容。
“今日,可还玩的开心?”狐玉琅问道。
“嗯,挺好的。对了,我捡了只野猫回来,狐平把它带下去洗澡了,你不会介意?”墓幺幺摘下发上最后一根簪子,柔声问道。
“……”狐玉琅一楞,许久说道,“没关系,你养着。”
“谢谢你。”她很客气。
狐玉琅或许许久没有听到过她这样温柔的语气,半天竟不知该如何措辞。可还不等他措辞完毕,不知何时拆完发髻卸去妆容的墓幺幺就已经站了起来褪去缎纱披帛,露出肩臂。她极为自然地把手放在了腰间,解开了腰带。耦粉丝帛滑落与她的脚踝,如此时暮晚浅褪霞色的绯云,层层堆叠。
“……你……咳……”因为过于惊愕,狐玉琅慌忙避开视线之后因为气息不稳又低声咳了起来。“你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情。”墓幺幺淡淡地回了一句。她赤脚抬起朝他缓步走来,只着了一个不及大腿的浅白里织。
“不是,你误会了。”狐玉琅慌忙辩道,“我来,是因为……”
“因为圣帝又给我下了什么口谕?”墓幺幺此时已距他不远,所以狐玉琅能清楚地看见她的锁骨那美好的低窝。可他心里此时欲念不起,反而是……她比之前还要瘦了。
“你一直在躲我,只有在圣帝给我下了什么圣谕时,你才会提前来见我。”她轻声笑了一下,又朝前走近了许多,“就好像是担心我听到圣帝那些要求会想不开,提前来看我会有什么反应一样。”
————————————————————————————
三更。
。
第1035章 拱手
狐玉琅猛然一滞。
她说得的确不错,让他一时竟无法反驳。
在他晃神的这一刹那,墓幺幺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膝盖之上,缓缓屈膝半跪在了他的面前。他身体因为这突然的接触,不由自主地一颤,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推开。可手刚抬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久久也没敢落下。
“照理说你对我做了那些事,明明应该是我惧怕你。可现在这样看起来,好像你在怕我?”她如同在与他闲聊开玩笑那样不经意。
“不,不是的。”狐玉琅答。“你,你先起来。”
墓幺幺置若罔闻,将手放在了他的腰间,暧昧的一路朝下,停在某个位置。她仰起脸来,朝狐玉琅柔和一笑。“可它好像并不想让我起来。”
狐玉琅一声冷嘶,忍不住低声喘了一下,一口凉气入喉他终能清醒理智许多,“圣帝明日要你去见他。”
“嗯。”她并没有太大反应,仿佛吃定了狐玉琅不敢碰她阻止她,手指若有若无地在他小腹下来来回回的揉捏按压。
隔着衣服,他仍是被揉的七荤八素,浑身发麻。他已许久没敢在碰过她一下,如今秀色当前,再加上身体因素,更不如之前冷静理智和克制。可他又不敢碰墓幺幺,又怕一旦碰了便会被她看出任何端倪。
他低声喘了两口气,终忍无可忍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墓幺幺望着他竟还能分神带上的黑色皮质手套,悠悠掀起眼帘,舔了下嘴角,“你果然……在怕我看出来什么。”
“我不知道这些天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是看着你能像普通人一般生活,享受人生,我也很开心。但是,你我都知道圣帝是不可能因为你谨遵圣旨就信任与你,就放过你这个汪若戟唯一的女儿。他也不可能因为你跪他那么一下,表了几句忠心就放过你。就连景臣和狐平都能看得出来,你仍旧介怀于霸相府之事,沉湎于旧事,圣帝派来监视跟踪你的那些探子和圣帝本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狐玉琅很久没有当着墓幺幺的面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了,听他不稳的呼吸就知道他其实很是难受,但他还是不肯停止仿佛怕一停下来墓幺幺就再也不会给他说完的机会。
“圣帝就这样将你放在我天狐族不管不问,并不是因为他准备对你网开一面。而是有关你一定有什么东西,让圣帝不敢对你轻易下手,让圣帝有所忌惮。这东西是你的底牌,是你唯一的砝码。如果你不在圣帝之前搞懂这样砝码是什么,圣帝若得了先手,下一刻你就会身首异处。”
“所以,幺幺,圣帝每一次与你接触我才会格外的忧心忡忡。我担心他老谋深算,会在不经意间给你埋下了陷阱,让你万劫不复。”
“你……担心我?”墓幺幺笑了起来,眸似深海,潜藏着真真正正,他狐玉琅会万劫不复的深渊。
“……”狐玉琅的心口猛然就揪了起来,他攥着墓幺幺的手腕又紧了一些力气,将她朝前猛地一拽,使得她不防备之下直接跌在了他的怀里。
“墓幺幺,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你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隔着面纱,墓幺幺仍然能感到狐玉琅的视线灼热的像要将她烤化了。
他也低声笑了一下,语气里的自嘲分明十足。“我………之前,甚至想将天狐族拱手送给圣帝……只求,圣帝放你一条生路。”
墓幺幺一楞,随即回答,“可你没有那么做,不是么。你筹谋数百年,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爬上来的位置,会轻易见它付之一炬?别逗我了好么。”
“没错。”狐玉琅答得很干脆。“我最终没有那么做不是因为我不舍得这天狐族,不是因为我不舍得这王座权力。不论你信与否,我从来不在乎天狐族王座上会坐上谁的位置。我不在意,也从来没有为了一个位置而苦心筹谋数百年。我没有将天狐族送给圣帝,是因为……”
他顿了一下,声音变得轻了许多。“一旦我将天狐族送给了圣帝,我便彻底一无所有,再也无法保护与你。天狐族是我此时唯一的屏障,唯一的靠山。失去了天狐族,我什么都不是,圣帝更能将你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置你于蝼蚁之处。”
“幺幺,现在能保护你的,只剩下我了。我是你现下唯一的依靠,若我倒了,又怎能护你周?”
“所以,我不能那么做。”
“……”
————————————————————————————
四更。
琅哥哥x幺幺真的好吃。
超好吃的,之前被和谐的那些章。。心疼。
什么时候风头能过去啊,叹气。
。
第1036章 涎香
第二日面见圣帝的时候,墓幺幺状态并不是很好。
那天夜里,狐玉琅说完这些话便推开她站了起来,留她一个人在宫里胡思乱想了一整个晚上。她仍恨极了狐玉琅,当然更不会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可……
她心里仍乱成了一团麻。
圣帝仍是和蔼可亲,与她闲谈近日趣事,只字也不提和霸相府有关的任何事情,但他亦能看出来她虽每句话都没有任何纰漏也不唐突,但仍是心不在焉。不过他并不在意,忽没有任何征兆地来了一句,“疏红苑,孤有些犹豫。”
墓幺幺好像这才回过神来,抬起眉眼来,“父王心有虑?”
“嗯。”圣帝拿着檀香刀谨慎地从苜尾涎香上刮着,棕色的细粉层层落下,“这些日子朝堂上谏言许多,有谏将疏红苑就地解散,剩余人员各自遣散。也有谏使疏红苑分编,编入大狴院与宪刑院。还有谏将疏红苑削其职责,降职其中人员配至各部各隶……如此种种,不一而同。幺幺你对疏红苑毕竟也算了解,你觉得,孤应该拿疏红苑怎么办呢?”
“……”
这便是今日圣帝叫她来的目的了么。
墓幺幺的目光从圣帝手中那锐利的檀香刀上抬起,看向他,缓道“父王,说来惭愧。女儿虽常年在疏红苑受训,由于汪若戟对权力把控甚严,我其实对其中规制编排并不怎么了解。如此大事,您不如去问问王师傅,他比我更了解,也比我更有发言权。”
“唔。”圣帝仍没看她,放下檀香刀拿起小勺将那些香粉放入白灰粉上,“孤已问过了。正因为你不像朝官这般沉侩练滑,又总能给孤惊喜,于是孤才想听听你的意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这一半当局一半旁观的应更见解独到。”
墓幺幺没有立刻接话。
“听说你这个月在隆天每日游玩,可是愉快?”他忽转了话锋,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挺好的。”她说。
“也是,虽说你来隆天已是好些年,可观你应不怎么去逛过隆天繁华盛美。”他拿起镂空的云台印在那香粉上盖上印,没见任何火光,那涎香粉就幽幽冒气了烟来。“大好河山遍地如是,隆天盛景不过其中之一。说起来你这些年没少受累,又勤奋刻苦,没见过太多山水美如画,也应品得过各地风土人情趣味。”
那涎香的味道极香极浓,只这几句话的时间就熏得人浑身酥软,如枕云香之间飘飘忽忽。她霎时反应过来这香定不是什么寻常香料,忙宁神敛息,身体不由自主地就绷紧了。
“这香是南犴上供来的,一万灵石一厘。能延年益寿,对修为也有莫大的好处。”圣帝笑了一下,“就是有些太香了。这沣尺大陆上你都没赏遍,更何况异陆奇趣。你这么年轻,尚有大把时间去挥霍。也当应趁着年少,多出去走走。”
他突然莫名其妙一大段话说到这里,墓幺幺紧绷的神经也有些糊涂了。
“放心,有孤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不用担心任何人,没有人能拦住你。”他仿佛看出来墓幺幺的心情,“有孤在,你便是自由,且无虑的。”
墓幺幺心头大震。
圣帝这番话含义说深也深,可说浅也浅,这是要彻底放过她,给她自由?
那么——就没有条件么?
“谢父王。”她忙起身行礼。
圣帝摆了摆手让她坐下,“就是你走前,若能帮孤出出主意,那便更好了。”他停顿了一下,掀起眼皮看向了她。“疏红苑,你觉得孤应该怎么处理呢?”
弯弯绕绕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
这……便是圣帝会放她自由的条件么?
“你不用立刻给孤一个答案。”圣帝好像非常善解人意,“毕竟也不是什么小事,孤也需要你给孤一个最好的答案。三日后,孤会让小宁子去天狐族找你要答案。”
临走前。
圣帝忽补了一句,“你之前做的每一件事都非常完美,孤……相信你这件事,也会办的很完美。”
……
刚出了蟾桂宫没多久。
就有人在殿外等着她了。
“墓幺幺!”那珠翠满身的娇俏公主见到她,开心不已地朝她挥手,看那架势很明显已是等了许久。从这位主子身旁走出来一位婵仙和两个宫女,上前对她行礼道,“墓郡主,长公主请您过去。”
“……”墓幺幺轻轻蹙了下眉,下意识地瞥向了身旁的宁公公。
可是宁公公一脸谄媚地说道,“那咱家就不送了,郡主您慢走。”
萱儿这时已经飞扑过来,一把挽住了墓幺幺的胳膊,仰脸看她,“姑姑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快走呀。”
……
——————————————————————————————
。
第1037章 风狂雨暴
澜沧宫。
许久未见过长公主,她今日打扮地格外普通素淡,一席冼白色的素袍,玉绦高束长发。简冠垂银丝金线,隐去面容不得见,负手站在廊下稍仰着脸,似出神地在望着远处垂垂卷云。身姿仍旧挺拔端正,有绝不输男儿的姿态气势,可……卷云似水缓缓在天边流淌,云翳似重重在她身上投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来了。”长公主没有回头,“来得许晚,是萱儿缠着你不放。别介意,萱儿虽然任性妄为了点,但她单纯可爱,是真的喜欢你。”
“嗯,我知道。”墓幺幺答。
在听到她说这句话后,长公主就长长久久地没有再说过一个字了。她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远在天边,并不在意身后的墓幺幺。
墓幺幺当然看得出来长公主有些不对劲,可是这种场合之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在她身后沉默着等长公主开口。
“云舒。”长公主忽然说出两个字来。
“……”
“‘静听水潺湲,卧看云舒卷。长啸抚孤松,乘闲数奇巘。平生不动心,肯随名利转。’”没有等墓幺幺接话,长公主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诗来,“当年有人摘了这首诗给余,取其中‘云舒’二字做一人名。”
“意境非凡。”墓幺幺回答。
“的确非凡。”长公主像是想起了很开心的旧事,气息须臾就柔和了许多。“余很喜欢,亦曾很欢喜。得此“云舒”之名,便盼居于野,便望云听水,抚松赏竹。若居于市,便数奇赏趣,自在怡人。宠辱不惊,平淡寡凡,悠然一生。”
“但……”蓦地。
她收住话音,转过脸来看向墓幺幺。“后未过多久,他又给余摘了一首诗来,‘看云舒卷了穷达,见月亏盈知死生。’”
“余不喜欢这句诗,觉得不祥不吉。便与他吵了两句嘴,余自认为如日中天,怎需看那月亏月盈定生死。”
墓幺幺的喉咙一时有些发紧。
长公主轻笑了一下,“但后来,他对了,余错了。”她收回负于身后的手,轻轻垂下头来,温柔的抚摸着小腹。“余和他,和我们两个的云舒,就这样天人永隔。”
“……”
墓幺幺彻底明白了长公主口中的“他”是谁,“云舒”又是谁,一时脑中千回百转想找一个应对方法。
“你不用紧张。”长公主抬头,“澜沧宫里没有应煜的人,就算有,也听不到此时我们两个人的对话。不然,余在他手下接管净博罗,岂不早就被他发现给吞了?”
长公主不仅直呼了自己亲爹当朝圣帝的名姓,口吻中的鄙夷和恨意就算有过理智的加持和遮掩,也锋利如刀刃。她走到石桌旁坐下,伸出手招呼墓幺幺也坐在她的对面。
又是一盘棋。
长公主捏起黑子,黑棋先手,落下一子。“这次,余黑,你白。”
这枚黑子落得极为贴边,好像直接就断了自己的后路。墓幺幺虽有疑惑,仍坐下拿起白子,紧跟而下。
“这些日子,你很难熬。”长公主仍在偏路上跟上黑子。“旁人流言传遍了,说你靠着出卖霸相府出卖亲爹换来的功名加身,使应煜留你一条小命,让你苟活下来,于是霸相府一倒,你活得自在惬意,隆天城里到处纨绔恣意,醉生梦死,过得好不潇洒畅快。不过,那都是流言信不得的。余不用去见你,都知你这些天有多么难熬。”
“劳烦长公主殿下费心操劳。”墓幺幺视线只注视着棋盘,好像只在专心下棋,心无旁骛。
“余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余曾像你一般模样。”长公主的棋子非但不聚中,反而越走越偏路,“那年深秋,余便装路过一处乡野驿站。当时一个赶考书生想进驿站躲雨被那驿管赶了出去,不过那书生口才极好,满腹文章张口既来,不用粗鄙之语就把那驿管骂了个狗血淋头,倒也不像一个普通书生的弱气,反而一身痞气倒像个地痞无赖。他被赶出驿馆也不走,就淋着大雨席地坐在泥巴地里,说与天地同眠便能神游地府见阎王步游天宫见天尊,然后参他这个驿馆小人一本,减他阳寿,灭他福祉。哪里有半分书生意气,到是流氓一个。”
“余也没在意,后与人在堂内用膳。他就坐在对面泥地里看着,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吃饭,那口水滴滴拉拉地还不如一个乞丐。余看得有趣,存心逗他,便告诉他,你这书生既如此善于口才,那若把余逗笑了,余今日就让你有房子睡还有饭吃。”
“他直接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直接赶走了我的护卫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拿起碗就开始吃饭。余问他你这还没有把余逗笑呢,怎么就开始耍赖吃上饭了?他说他得先吃饭才有力气。余便随他,结果他吃完饭筷子一丢,扭头就走。余说你这饭也吃了也没把余哄笑啊,他又坐回那泥巴地里,一脸无赖地说‘我什么时候也没答应过你啊,我反正都已经吃了有本事你把我肚皮割开把饭菜掏出去?’余的护卫立刻就把他给抓了,结果他满不在乎地反问我,‘其一,你凭一面之见我嬉笑人生,便拿我当戏子对待,被戏耍当是因果报应。其二,你想笑便笑,不想笑,旁人使得千分本事逗你发笑,你那也不过是假意逢源,一时荒唐。就好比眼前你只望这这眼前暴雨滂湃,又哪里能知我却见是天边翩翩白雁秋光渺渺,又怎么可能知我是望前山紫翠重重,心潮澎湃情难自已复而狂笑。他最后还说,风狂雨暴,顾我笑骜。浪谑笑噱,与尔何干?”
————————————————————————
一更。
。
第1038章 戏文
“虽然余并不懂他那话中之意,也没有笑,但余最终让他在驿馆里睡下。”长公主不知道是否知道,自己此时嘴角上挂着明艳的,温柔的笑容。
“在那驿馆七日与他接触了七日……”长公主放下一子,颇有些柔情地说道。“他与我拜了把子。”
“……啊?”墓幺幺抬起头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什么?”
“没错。”长公主笑容更盛。“他不知道余的身份,但他看出了余是女扮男装。他信誓旦旦地说要等这次高中了状元,就一定会像戏文里那样娶个公主回家,麻雀飞上凤凰枝当个潇潇洒洒的驸马爷。还说那宫里头有几个公主他都听说了,绝对不能娶那个长公主,说买过小抄报见过那长公主画像,满脸横肉似雷公,膘肥体壮赛屠夫。说怕是上了这位公主的床,一天不要就得呜呼哀哉。”
“咳。”墓幺幺让自己的口水呛的连声咳嗽。
长公主到仍然云淡风轻的,“余当时把他从房顶上掀了下去,摔断了他两根肋骨。当时余那个脑袋,怎么就没想着杀了他呢。”
“……”你这话要我怎么接呢,墓幺幺很是苦恼。
“总之因为这事余和他不辞而别。数月后,又见着了。真叫他中了状元,可什么驸马爷那种说法怎么可能呢?余那几个妹妹还小,父王怎么可能会她们许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于是余那日盛装打扮,专程在宴上见了他,想着可得好好嘲他一番。结果,他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躺在余怀里,他说,他喜欢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叫余放过他,他不想当驸马爷。余当时又断了他两根肋骨——现在想想,余当时怎么这么心软不杀了他呢。”
“余问他,你和你那个拜把子兄弟才过了几日,就喜欢他了?你的喜欢也太肤浅了。他哈哈大笑,说你这个女人当真肤浅,只能见眼前情景,见不到他眼中风景。他说……”
长公主这时拿起的这颗黑子久久也没落下,她出神地看着手中那润玉的黑色,像是看见那时黑夜廊下,醉眼朦胧的男人靠在她的身上仰起脸来那惯有的痞笑——那日暴雨滂沱,我见翩翩白雁秋光渺渺,看远山重道紫翠重重,世间诸般风景,皆是眼前一人。风狂雨暴,顾我笑骜。浪谑笑噱,皆是怕你看穿。
“他还告诉我,算上此次,他考取功名已有四次,可每次临门一脚都在殿试之前弃笔。他想改变这大隆,可又像在殿试门口时那样,茫然不知所措,他毕生奔走在五湖四海,见过天地百般模样人世诸般纷乱。于是若说是为天下苍生而博取功名,又觉得心存虚伪。若说为圣帝,又觉心有不甘。他自信自己能改变大隆,能改变这沣尺大陆,却只有一腔空空热血不知朝谁而付。直到有朝一日,他在戏文里听说了一位公主。圣帝的长女,长公主,也就是余。”
“他直言不讳,说疯狂地爱慕上了那个戏文里的长公主,说她骁勇无畏,说她像这个大隆黑夜里的一道光明。他坚信如果是她,一定可以改变这大隆,改变这人世。于是他精心策划,在那驿馆等了许久多月,只为见上一面确定下戏文里的女英雄是否为良人。七日过去,他重新踏上考取功名的那条路。”
“他说,他知道,这次,他不会再放弃了。”
“余见过花言巧语的男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被一个地痞流氓的酒后之言乱了方寸。于是余把断了两根肋骨的他扔给了奥医,自己回了宫里闭门不出,再也不见他。但余显然低估了他不要面皮的程度,他不顾一切的对余死缠烂打,借着各种场合与余巧遇不说,还仗着父王欣赏他的才情近君侧,大摇大摆地住在了宫里。既然他要在宫里,那余走不行么。于是余出宫了,然而他竟然也说通了父王让他也去我去的那个地方,还比我早到了两日。他苦苦纠缠余不休,戈锐与他就结下了梁子,有一次差点把他给打死。”
戈锐?狐戈锐?
墓幺幺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名字。
“再后来纠缠了许久,余实在受不住了,便百般刁难与他,最后他竟然都一一做到了。到后来发展成了宫里的宫女婵仙都敢说,状元郎是真真的爱慕长公主啊,长公主若是说要天上的星星,戚相怕是都得仰头去看看天有多高。余……知,她们说的不假。”
“于是余心软了。”
“在余生辰那天,他干了一件举世皆惊,足以名垂青史的事情。”
“余最爱桂花,宫里种了千株桂。他那日,在这蟾桂宫千株桂树之下,当场做了整整一千首诗,写完最后一首诗时,因为消耗心力太大,而当场血溅素纸晕倒在地。那千首诗,震惊寰宇,被称为‘千桂诗’……当时珑翰苑说,这诗集有朝一日毕会成为千古绝唱,引无数后人传唱。”
“这千桂诗,本该青史留名。”
说到这时,长公主手中捏着久久未落的黑子忽然啪地一下碾成了粉末。她这时好像才回过神来,不在意地看着手指上的血痕,“后来,我答应了他。”
“像那戏文里的结尾,状元郎终娶了公主当那驸马爷,麻雀飞上凤凰枝,天仙登配,美满且如意。”
“若人生本如戏文,定格于结尾,皆大欢喜,该有多好呢。”长公主从棋格里重新拿起黑子,落了下来。“该有多好啊。”
——————————————————————————
二更。
购买了实体书的宝贝们不要着急,前一百名的挂画会在8月中下旬印刷好~
印刷好会在微博和qq群进行统计,爱你们~
。
第1039章 戚郎
“戏文是人编纂,世事也是人书写。可戏文完满,世事无常。两者总是截然不同,以故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长公主垂目看着棋盘,似乎在认真的思索下一颗棋子应该落在哪里,“不过,余与他,婚后也是神仙眷侣,美景良人不负,甘如蜜,浓似酒。余自出生起,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使余沉溺其中,甚至会觉人生苦短,总盼与郎君共度一生太平安稳已是此生大幸。藏戈置刀,余一腔厮杀疆场的热血也封存蒙尘于鸳鸯枕中,日夜颠鸾倒凤。但,戚郎却与我恰恰相反。他的才华如同宝璧现世,父王器重,朝中无人不称赞。他发自肺腑地想要改变大隆,想要改变这沣尺大陆,娶了余,反而更坚定了他这样的想法。”
“有这样的才华与身,他成为一国之相不过顺水推舟。他日夜忙于国事,焦头烂额,也没了时间陪余。余久居深宫,人生之中第一次了悟到身为女人的软弱。余开始心生怨念,见他时难免火气盛旺,吵架自所难免,争执十有。可他那人的口才,余这一届莽人又怎能是他的敌手,次次溃败,次次输于他,次次忍着与他冷战等一早见他去朝上不见了人,才又后悔。”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贵为长公主的余,更何况是已经成为万人之上的他。终有一日,余再也无法忍受爆发了,他也好像于那时终于到了极限,第一次对余怒吼道你看看自己哪里还有昔日那赫赫长公主的半分荣光,和你这宫中遍地的深闺怨妇有什么区别?!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一个人,胆敢像他一样这样用这种口吻和余说话。哪怕是父王,都会忌惮余三分,忍让余三分。可当时,余反而冷静了下来。”
墓幺幺这颗棋子已经下了,可长公主却明显陷入了回忆久久也没有拿子落下。
“余记得很清楚,当时余就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他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任何问题,仍然理直气壮,他说,身为女人,身为公主,你可以安居闺中,阂与世外,但我不同。可我身为男人,身为你的男人,我必须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才能不愧这人世,不愧这帝国。”
“在那时,余什么也没说。难以想象,余当时哭了。余人生中从来没有哭过,也就那时忽就觉得天大的委屈,站起来就哭着走了。”
“……”墓幺幺沉默,仍没有接话。
“余当天夜里便搬出了我们的王府,回到了宫里,并且决定再也不见他这个负心汉了。过了没几日,戈锐来见我。戈锐一直不喜欢戚郎,可这次他来却是为戚郎辩解的。他说我误会戚郎了,戚郎这些日子很不好过。南疆和东疆皆有动乱,国内还有邪教萌芽,西北还逢了大蝗灾,中原粮库无米还有人在闹起义,总之一团遭。而朝堂里这些朝官,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位没有背景的穷小子,或刁难他或捧杀他,总之朝中也是孤立无援的。余虽然知道他苦,但并不知道他已经难到了这种地步。于是余心软了,见了他。”
“见了他,他就一把抱住了余拼命的跟于道歉,说自己冲动了。那夜,他抓着余的手,指着天边七月,说‘煌儿,有很多事情我没法一一和你解释清楚。但,你要记好,我并不是为了芸芸众生而奋起,也不是为了这江山社稷而搏,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我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壮美鼎盛,我是为了你的大隆。’”
“他突然戳破了一层窗户纸,余从来不敢戳破的窗户纸。余看出他的热爱,也看出他的野心,但余却很恐慌。他根本不明白也不理解自己面对的是谁,是在挑战谁。可他看出了余的恐惧,他说;‘煌儿,你不能害怕,也不应该害怕。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早晚会属于你的东西。是他霸占着你的位置不放,是他剥夺了你的人生。你应该反抗,不应该像你无辜死去的那些弟弟妹妹那样默默然而受。他此时会因为你是最乖最听话最有才能的那个孩子而放过你,可生老病死总不可逆,他不动手,也会有无数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对你下手。狭路相逢并不永远都是勇者胜,而是提前在狭路上准备陷阱的那个人才会赢。”
“余仍拒绝了他,也不准他在提起此事。过了月余,他领回来一个少年。”长公主抬起眼来,看向墓幺幺。“没错,你的父亲,汪若戟。”
————————————————————————
一更。
。
第1040章 约定
“……”墓幺幺一怔。
“不过那时,他还不叫这个,他叫王际,际遇的际。”长公主稍稍偏了下头,似乎想从墓幺幺身上看出一些他的影子来。“戚郎说是他收的一个门生,和他出身也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又格外的有才华。你父亲他刚来的时候,脾气又犟又臭,整天阴沉着脸不和人说话。但戚郎对他非常有耐心,没日没夜的谆谆教导。过了两三年,戚郎在朝中已坐稳了,还筹建了疏红苑。并且,让你父亲偷偷参与了疏红苑的建制。余虽看在心里,但从来没有反对过,因为的确,你父亲除了脾气不像戚郎那么和善与人,才华方面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为过。戚郎为他取了字号,若戟。如同藏于渊隐于山的刀戟,有朝一日定会神兵出世,光芒万丈。”
“再后来,余……有了身孕。”
长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明显的有很大的变化。像是从喉咙里硬是挤出了最后的几个字,仿佛已经过了如是多年,哪怕只是说出这句话都要她艰难痛苦至极。
“长公主殿下……”墓幺幺唤了一句。“其实,您不必告诉我这……”
“余无碍。”长公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揉了揉眼角,长出了两口气,固执地继续说道。“当余知道怀孕的时候,并不开心,并不激动。余第一次慌了,方寸大乱,失了主心骨的那种。连夜回到隆天的戚郎,立刻秘密处死了当时给余诊断的奥医以及他的亲信家属,当时在场的所有宫女婵仙监吏,但凡有哪怕一丁点可能会知道这事的人,都让戚郎杀了。可余仍然害怕极了,如果父王知道余怀孕了,余和余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戚郎一个也活不下来。戚郎抱着余,那冷酷坚定的模样已经不是余记忆中的那个地痞无赖了,他说,‘静听水潺缓,卧看云舒卷。长啸抚孤松,乘闲数奇巘。平生不动心,肯随名利转。我们的孩子,叫云舒。望他能安居于野,望云听水,安居于市,也可数奇赏趣。为了这个孩子能好好活下来,为了他能好好活着,煌儿,你必须做出决定了。’”
“说来很是神奇,余那时,被戚郎抓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的时候——忽然就再也不恐惧了。”长公主的嘴角上挂着既温柔又难过的隐隐笑容。
“余按照戚郎的想法走出了王府,重新披旌挂帅,重新开拓疆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远的离开父王的掌控,离开父王的探子。戚郎说,将父王交给他,将隆天交给他。余只管去做想做的事情,受戈锐和部下的保护,提高自己的修为,磨炼自己。戚郎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父王病倒如山倒。朝堂之权也渐渐落在了他的手中,仿佛一切都已在按照我们的计划按部就班。”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余怀孕的事情还是天下皆知了。但戚郎仿佛早就料到如此,早早就安排余去往南疆。在送行的那一日,他说,等余旗开得胜的那一日,他会于王座之下,等余归来,亲手为余加冕。他还说……”
他还说。
煌儿,等你回来,我会站在隆天城门门口,亲手把你从战马上抱下来。城门至蟾桂宫王座御道有多少远,我就抱着你走多远,一步也不停,一步也不少。
今后,有你,有云舒,我们一家三口会完完满满的走过一生。
一步也不停,一步也不少。
长公主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垂下头去,这些未说完的话时隔多年从记忆的深渊里翻出来,仍像过去一样生满了倒刺,一路将她的心肉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我……”她第一次没有用自称,“我,旗开得胜,班师回朝。我守约了,我回来了。但,城门口,没有他。只有一颗人头,高悬于塔楼。”
“我的戚郎,一生诺我万种,从未失约。”
唯一一次,便是他允我的那一生,只走过半程。
——————————————————————————
二更。
。
第1041章 请求
说完之后,长公主就沉默了下去。
这些话抽刀断水地斩断了她那不输任何男人的威严慨莽,气势如虹。
她像是脱下了一层无形的铠甲,让人这时才能看出,原来这位不可一世的公主其实肩膀颤抖起来也是柔软的,猩红冷艳的唇也是会笑不出来的。
原来这个不拿人命当命的白王,曾也这样珍惜过一人。原来那个视凡人为两脚畜的白王,曾也真切的爱过一个凡人。
原这个狠辣残忍的女人,曾也真切的爱过一个人而不得。
“您要不要休息一下。”墓幺幺劝道。
“不用。”呼吸间,长公主已经恢复平静。她视线透过那一层金丝银线落在墓幺幺身上,“后来的事情不用余说,你也应该都知道了。余的云舒胎死腹中,余被禁足于宫中五年。这些年,余一步步忍辱负重,将净博罗发展壮大,重新掌权持兵。其中种种艰辛屈辱,难以描述。说一千道一万,只是想告诉你,余憎恨你父亲至极,恨他恩将仇报心肠歹毒,理所应当。身为女人,设身处地,你墓幺幺应该能理解余这些年的恨意。”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么,墓幺幺点了点头。
长公主露出一个舒缓的笑容来。“但是,如今,余已知晓,你父亲并没有背叛我们,反而救了戚郎一命。在你们霸相府出事之前,戚郎来见了我一面。”
墓幺幺一楞。
“那夜,我只是好奇霸相府的大管家为何会突然想见余。难道是来求情?余当然知道汪若戟已回天无力,但余还是想看霸相府山穷水尽的样子。于是余答应了见他……余就坐在这里,他在下面那走廊里,轮椅吱嘎吱嘎的行过来,停在这台阶之下,仰着脸看余,唤了一声,煌儿。昔日那驿站少年郎,满身痞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人个子不算高挑和我差不多,身子骨甚至还没有余结实,可也绝不是这样,佝偻耄耋,缩靡在木架之上只剩皮包骨架。”
可在那一瞬。
往事情仇似大江大海,泛滥滚滚吞没了所有的情绪。
长公主没有说完,她在那一个瞬间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想起了那时暴雨狂骤,优游正少年,眉目如星,丰神俊朗,分明如昨日。
“余并不是一个宽容仁善之辈,礼仪仁孝,余皆不在意。余从来未对任何一个人心生过感激,但……余,不得不说,余欠了你父亲一个天大的人情。”
长公主这时落下一子,盘中走偏的一路黑子忽然在此时如虹光骤雨,猛然朝天空激射,行成一片耀眼的白龟星图悬浮在空中。
“余想救下戚郎,但戚郎拒绝了余。戚郎留给了余一句话。‘看云舒卷了穷达,见月盈亏知生死’,他是在提醒余大仇不得忘,也是在提醒余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做。而同时,他也给余提了一个请求。”
“……”墓幺幺等着她说完下面的话。
长公主的手指从那一片星图中摘得一星攥于手中。不等墓幺幺防备,她指尖那颗星辰忽猛然射向墓幺幺的方向,瞬间擦这墓幺幺头顶上的发梢而过。刹那,那星辰光华大绽,投下一层光膜将墓幺幺完笼罩在其中。
而这时,在墓幺幺的手背上忽然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片奇特的撰文,撰文之中还有两个字。
“云舒。”
看见那两个字,墓幺幺一下就愣住了。她想起来元宵那夜大管家在走时,紧紧地攥住过她的手。
“这是净博罗的符文,只要有这个符文贴在身上,定可以保住元魂不灭,余日后寻得高人甚至可以重铸他的肉身。”长公主同样注视着那两个字,“这是他的字。”
“……难道。”墓幺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长公主。
“戚郎说,圣帝请了囚虞上亲自出马,便是想要绝了霸相府所有的退路,这符文对他霸相府的任何人都形同白纸一张。而他向余提的唯一的请求。”眼前星光熠熠的白龟星图将长公主的身影映衬的更不知情绪,“便是让余,将你当成……云舒。”
“……”墓幺幺彻底怔在了原地。
——————————————————————————
。
第1042章 逃避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墓幺幺摇头拒道,“‘云舒’二字是大管家,不,是戚相赠殿下为用,就算此时不用,日后殿下再……”
金丝银线下,长公主的嘴角轻轻缓缓的勾起弧度来。“我已经生不出孩子了。”
“……”墓幺幺的肩膀陡然一僵。
“应煜是一个吝啬至极的人,他绝不可能向任何人施舍的一样东西便是仁慈。你以为我是怎样从他手中苟延传喘,又怎样会由着我手握重兵。”长公主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说不清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可生老病死乃是天理长纲,早晚有一日他总要……”
不等墓幺幺说完,长公主便打断了她。“只要坐上那个位置,谁不想长长久久的坐在上面,更何况是应煜那种人。皇室自古无血亲,普通的世族宗族都可以为了族长族帝之位血雨腥风,更何况一国之权柄。而应煜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想实现,字面上以及实际上的‘永远’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罢了。”
“永……远?”墓幺幺噙了那两个字在口中。
长公主望着墓幺幺头顶上的光晕,“总之,戚郎将云舒二字赠与了你,这是他唯一的遗愿,我是不可能收回的。”
“……殿下您……”
长公主勾了下食指,那些光晕如一层轻纱落在了了墓幺幺的头上,缓缓没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我命人去查过了,这些年,戚郎对你倾心教诲,将你视如己出。”她的声音莫名地变得极为缓和柔软,“与戚郎心中,你便是他的云舒。所以,他才会死前毫无要求,只将你托付给了我,求我护你周。”
……
所以圣帝留了自己一命,是因为长公主?
墓幺幺想了想,只是将这个选项放在了可能性之一里。
长公主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墓幺幺的脸,“其实如果不去看你父亲的原因,我一直很是欣赏又喜欢你。你比萱儿稳重机敏得多,又有绝不输她的修为,还有独特的魅力引得你身边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现在想想这一切冥冥已给了我暗示,你这般心智,身上有戚郎的影子,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不瞒你说,萱儿是我用来吸引应煜注意力的一个挡箭牌,意味着……”
“随时可以牺牲她。”墓幺幺接过话去。
长公主不意外她会这样说,态度已然变了太多。“没错。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戚郎将你当成了女儿,自也是我的女儿。”
“可我现在是圣帝的义女。”墓幺幺说道。
“谁不知道这个义女不过是一个幌子?”长公主收回手去,“但是我不一样。我的云舒,不一样。”她的视线很是温柔,温柔到就算被金丝银线阻断其中,也能感受到似水似风一样的气息,柔和地掠过
墓幺幺的身旁。
“不出三日,你的郡主封号就会赐于天狐族。你会是大隆帝国的,云舒郡主。”
“……”墓幺幺一怔,“圣帝不知道这个名字?”
“他当不会知。”长公主声音里带了些轻蔑。她抬起手指指向墓幺幺的身体,“我刚才已送了你第二个见面礼,你会成为净博罗的继承者,下一任的白王,你的白龟魂印会享受到我一半的食用量。”
下一任白王?
一半的食用量?
那会对此时刚刚恢复的身体有多大的好处?那会将她的颛皇抄提高到什么地步?
听此消息,墓幺幺心中惊愕,亦不可能被突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她冷静地看着长公主,“殿下,其实,我……想离开隆天城,沣尺大陆,或者去别的大陆上,都四下游历一番。”
长公主登时愣了一下,“游历?”
“嗯。”
“为何突然会有如此想法?”
墓幺幺抚摸了下手背上的字,“想我来到大隆与父亲相认之后,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太多自由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自己沉静了一个月后,想了想,这世界如此多娆多姿,我还连他万分之一的风采或许都未见过。”
“你只是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伤心地。”长公主说道。“可天狐族会放你走?狐狂澜那秉性,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
墓幺幺没有回答。
“看来,你已经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你已意决,我也不会拦你。戚郎望云舒能安居于野,望云听水,安居于市,也可数奇赏趣。你退隐于世,也算遂了他的心意。”
“谢殿下。”
“狐狂澜那里我会去说。如果这便是你的心愿,也当是戚郎的。”长公主站了起来,“你走,余已乏了。”
墓幺幺起身行礼,退了两步转过身去,刚准备走。
“当年,我也曾像你此时一样有过迷茫,想要逃避。而后来,你看到了结局。别走我的老路,别让你的男人,走了我戚郎的老路吗,云舒。”
墓幺幺仿佛根本什么也没有听见,脚步连停都未停上一下。
……
————————————————————————
这两天在准备给大家的七夕礼物。
琅哥哥的狗粮(也就是之前琅哥哥和幺幺那段被删减没有放出的戏份)
以及七夕np狗粮。
双份狗粮,双份快洛。
仍旧是群里放出,限时放出(因为最近风头还没有太松,我也很无奈),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天半夜放出。
爱你们。
(本章完)
。
第1043章 报应
“元宵后一个多月了,你每天夜里都不曾好好睡过。”从她身后走来,狐玉琅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穿过帐纱的晚风。“再这样下去,你会垮掉的。”
墓幺幺没有理他,仍静静地坐在水池旁,拿起手边的酒壶仰头要灌进嘴里,却被人攥住了手腕。她这时才瞥了一眼他,“放开。”
他挡住了此间唯一的月光,重重的阴影在她的瞳中沉淀出墨玉的光泽。面纱仍遮去了他大部分的容颜,只能看见他清浅的眸光仿风雪落梅,浸于水湫。“你不会醉的。太悲盏重续了你的经脉,重建了你的紫府,假以时日,你恢复盛时期已不是不可能。不过区区几壶酒,又怎能将你醉成大梦不醒。就算醉了,又能怎样。若世间凡事都这么轻而易举,人人岂不都成了酒鬼。”
墓幺幺不语,收回视线,手中生灭力暗劲寸于指尖腕下。
狐玉琅不防之下瞬间被格开手,朝后趔了半步。
她轻笑一声,一手撑在身后,单腿屈膝仰起脖颈张开嘴,抬手悬倒酒壶,将壶中剩下的半壶酒一股脑倒灌进了嘴里。这样潇洒浪荡的喝酒方式,使得酒液四溅飞起,滴滴拉拉地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沿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流入那锁骨的骨窝之中。
狐玉琅的眼神顿时一暗,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
“咳咳——”她使着性子这样闷酒,最后当然会咳。
狐玉琅见她咳的难受下意识上前想给她拍抚,然胳膊刚伸过去,她的身体猛就绷紧了朝后一缩。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混合了恐惧和敌意,似一根钉子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呵。”墓幺幺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渍,上下打量着他许久又收回视线,将手中的酒壶噗通一声扔进了眼前的水池。“狐玉琅,我睡且不睡,醉与不醉,与你有何干系?”她抬起头来看着四周这座奢美的宫殿,口脂被她擦擦在嘴角一道艳丽的红,似她迷离眼神中紊乱的蛊惑。“我是你囚禁在此的奴隶,是你拴起来豢养的一条母狗。你想怎样玩弄我都不会有别人知道,更不会有人敢来干涉。”
她仰起头来,那些风将她的发吹过她那凌乱的唇妆,像是吹碎一弯池水,吹散一片乱红,那样轻易地带走了她笑容里所有的快乐。
“无论你对我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了。不会有人了……”她摊起手来,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像是上面沾满了什么东西。“在意我的人,爱我的人,反正早晚都会死在我的手里。”
“所以,狐玉琅,收起你的温柔体贴,收起你那冰清寡欲的戏码。你不用再装弄对我仿佛一腔深情难以明说的样子,你百般计谋已不用浪费在我的身上。”墓幺幺转过脸来,看向了狐玉琅。“你想对我做什么,做就是了。你想上我,我会乖乖脱掉衣服等你。我不会逃了。”
“我不会逃了。”她朝狐玉琅张开双臂,眼眉弯弯,良善美好。“天下之大,我已无处可去,又能逃到哪里?”
“……”
狐玉琅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呼吸都像是将结痂的伤口重新撕烂。
他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将她重重地抱在了怀里。他垂头吻上她的发,一遍遍地呢喃,“你别这样,好不好。别这样,墓幺幺。”
“那你会放我走么?”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问了这个问题。
“……”狐玉琅的身体猛然就僵住了。“除了这个,我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墓幺幺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胳膊,笑言,“是吗?”她好像认真的思考了那么一会,“我想要你的命呢。”
……我想要你的命。
这句温柔似情人呢喃的话,是淬过毒的箭,正中靶心。
仿佛是被毒浸透了意识,狐玉琅的身体一颤,抬起头来时,竟看到恍惚间,远处的梨树下站了许多许多人。
有狐林霭,有太妃,有狐狂澜,有狐戈锐,有琪筱,有石影八子……有他这些年阴谋阳谋,算无遗策里杀过的所有人……
他们不言不语,密密麻麻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狐玉琅当年对太妃说过一模一样的这句话。
也对这些人做过同样的事情。
哈哈。
这算不算现世报应。
这算不算天理寻常。
狐玉琅松开有些发颤的手臂,屈膝半蹲在墓幺幺的面前,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想要我的命么——”
我给你。
——————————————————————————
一更。
。
第1044章 生变
在这瞬间。
他是真的想这样说的。
可是那梨树下模模糊糊走出一人来,温柔的看着他说,“你要用你这一生,好好的喜欢她。”
“……”
狐玉琅忽然就止住了话语。
喉咙酸痛难忍——噗嗤——
他忙推开了墓幺幺,抬手捂住了嘴,一片血红从他面纱之下渗出,像是极细地红色蛛网。
“王爷!”景臣和狐平瞬间出现,将快要倒地的狐玉琅扶起。他看起来仿佛是受了不轻的伤,走了两步就已直不起身子,景臣焦急之下不得不将他抱起瞬间消失在原地。
从头到尾,墓幺幺始终像是个局外人那样冷眼旁观。她又拿起一壶酒,拆开酒把,仰头灌下。
“娘娘,您……”狐平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抢过墓幺幺的酒壶,“您不好受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王爷也不好受!他为了您付出了多少您根本不不知道!您每日白天还可以出去散心,晚上还能这样买醉,我们王爷只能默默的忍受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痛苦!”
狐平就算是气急了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说,她说到这里忽然就卡了壳停顿住了。
“什么痛苦?”墓幺幺挑眉。
狐平看她这样更是来气,但话头已经明显换了一个。“您以为,将您保护在天狐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您难道不知道霸相府这些年树敌有多少?有多少宗族世家与霸相府有血海深仇?现在霸相府倒在圣帝手里,这些宗族世家就这么便宜简单的说算就算了?怎么可能?您可是霸相府的贵子,霸相爷汪若戟的亲生女儿!那些家族对霸相府没法出手了,对您呢?是,说的好听,您现在是圣帝的义女,身份尊贵无比,可这沣尺大陆有点门路的宗门家族谁不知道这个封号不过是徒有其表?”
“墓贵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少人想杀你?!”狐平一口气说完这些,声音颤的厉害,“王爷他既要处理天狐族本身的事务,还要瞒天过海不能让人察觉狐狂澜有问题,每一步都像在针尖上走路。而现在,多了一个你。你可知这短短几个月里,有多少门族的帖子送到天狐族?为了杀你为了得到你,这些家族门派威逼利诱,不择手段。在这些人眼里,甚至在我天狐族的长老们眼里,你不过是天狐族的一个新晋妃子,一个女人而已,比起天狐族算什么?但是,王爷他不这么认为!”
“王爷他为了将你牢牢护在天狐族,他折了天狐族多少利益,得罪了多少门派家族,又杀了多少人,你根本不知道。”
“是,我承认,王爷他之前对你做那些事情的确太过分。但是,但是……”
“狐平,你这是要求我感激他么。”墓幺幺打断了她,“你将我说成那祸国妖女来骂,又能如何?是狐玉琅将我囚禁在这里,是狐玉琅让我与世隔绝,是狐玉琅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破人亡!他狐玉琅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强迫他了?反而是他狐玉琅,对我百般强迫!是狐玉琅选择将我养成祸国妖女,又何须你来可怜他色令智昏?”
“……你……”狐平被她一番话驳的哑口无言。
墓幺幺仿佛也失了喝酒的兴致,站起身来,“你不忍看你家王爷如此,明明有最好的方法,不是么。把我放走,或者,干脆一点……”
她走在狐平的身旁停住脚步,余光瞥了一眼狐平脸上的伤疤,“把我杀了,一了百了。”
……
“王爷,出事了。”景臣跪倒在狐玉琅面前,神色罕见的紧张。
“怎么。”狐玉琅咳了两声,显然还是虚弱至极。
“韬光谷生变。”
“讲。”狐玉琅简单的一个字。
“韬光谷九位山主死了六个,黄帝尊上重伤下落不明,有匡海坊左水称他是逃亡象寿国了。”
“发生了什么。”狐玉琅的声音并不见起伏。
“韬光谷少谷主,白韫玉,出关了。”
“……”狐玉琅缓缓从软塌上坐直了身体,帐幔的阴影,完美的掩去了他所有的情绪。
——————————————————————
二更。
七夕福利在群里哦。
爱你们~
。
第1045章 你是
一座城,鬼恸魂哀。鸦鹫唳旋,断壁残垣,同门故友,枯骨残尸。
一座府,满地焦土。獠烟滚滚,灰墙黑砖,满门亲眷,尸骨不存。
鹃白裙纱随着她缓缓的步伐,一路从纯黑色的幻象中拖过,却被灰土和乌血染得像是拆开的裹尸布。
她仰起头来,看着远处虚幻叠壮层峦的远山,翻过山去,那里应是红尘万丈,一程又一程。
而只有她被永远的禁锢在自己的乱葬岗之上,与冤魂为伍,一生,又一生。
这是墓幺幺的紫府。
空无一物的紫府。
仙妒花早已不存,仙仙和九儿自从入了她的紫府也了无音讯。
此时夜深人静,无法用酒精麻醉的意识,沉沉而不自觉地进入了紫府。
往昔自己曾构建过美好的幻境,消弭无踪,取而代之地便是她四周这黑沉至绝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
一无所有。
她迷茫而无措——
“现在后悔了?”忽然与她身后,传来一个人轻轻的低语。
她猛然回头。
可她的背后除了黑色的液体,什么都没有。
“从最初的最初,我便告诉过你,让你离开,让你离开这一切,离开所有人。”在墓幺幺的脚下,紫府里那些黑色的液体宛如有了生命,沿着她的小腿,如同藤蔓一样不停地朝上攀爬生长。
“怀瑾?”她问,“还是,我该称呼你为,我的心魔?”
“心魔?呵——”那与怀瑾无二的声音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冷笑。“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也太看低了自己。”
蓦地,那液体凝出了双臂,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肢,动作轻柔温软,倒像一个真人那样浓情蜜意。
“既然不是我的心魔,又不可能是怀瑾。”墓幺幺声音很冷,“那请你滚出我的紫府。从我吞了仙妒花之后,你就开始在我的紫府里兴风作浪,我一直无视你,是因为我没有余力管你。但是现在刚好,我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你若不滚,我便亲自送你滚。”
“啧。”那黑色液体已缓缓凝出一个人形来,他从背后将头贴在墓幺幺的肩窝之中,用着怀瑾的声音好像很是伤心的语气,“你可真是心狠呐。可你若真的如此心狠,那早在我最开始提醒你让你走时,你为何不走?”
“多少次了,已经多少次了啊,扇子。”他的身体上生出黑色的触手来,撩起她散开的长发,“我用各种方式警告过你,让你离开,离开这一切,离开这些人,离开这世界。”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亲了一下她的额角,“我让你逃。”
“我让你逃啊,扇子。”
他的这句话像是一句难言的喟叹,充满了莫名让人心堵的伤感。
“可你每一次,都拒绝了我。”那些黑色的触手很快便将她身体覆盖上,甚至探入了她的衣服内。
可是莫名其妙的,在她的紫府里,她竟然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识。
这种感觉让墓幺幺更加迷茫。“你……到底是谁?”
他仍然回避了她的问题,“而结局,你看见了。从归雁山,到现在的霸相府。所有你不舍得,不忍心,不甘心离开他们身边的人,最后都离你而去。”
“呵……”墓幺幺同样的冷笑出声,“你是在说,我是天煞孤星,命里犯冲,必定会克死身边的人?如果你真那么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此时想说什么。”
“不不,你当然不是天煞孤星那么蠢的东西。”不知何时,那些触手已轻轻解开她的腰带,“天煞孤星可哪里比得过你万分之一啊——”
在墓幺幺的面前,那黑色的液体里忽然出现了一面镜子。
而这时,她的衣服已经被那些触手解开,落在了地上。
他垂下头来,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声音已经完不再是怀瑾,而是一个墓幺幺此生绝对没有听过的男人声音——
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是什么感觉的声音。
“你是……”
他说道,仿佛已经准备告诉她答案。
—————————————
一更
。
第1046章 锁
墓幺幺抬起头来,盯着对面那镜子。
她还没有来得及看那镜子里到底是什么,一种莫大的恐惧与痛苦使她头痛欲裂,一声惨叫跪倒在地上。
“混账!!”而她身后的人忽然暴跳如雷,从黑色的地面里涌起无数的锁链将那些触手牢牢捆绑,朝下不停地拽着。
他疯狂得挣扎,探出触手紧紧地抓着墓幺幺,拼了命地也想抬起她的头强迫她去看镜子里的东西。
可意识里还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阻止她,这两种来自于她身体里却完陌生而截然不同的力量,快要将她从中间撕成两半,撕成粉末。
“你能困住我多久!你能困住我多久!啊啊啊!!!你等着——等我出去——我定要让你——”那黑色的触手显然已经不是那锁链的对手,惨叫着朝下沉着。
“扇子,你听我说你还有机会。难道你想让白韫玉死吗?你想让弗羽王隼死?你想让染霜死吗?如若不想,就听汪若戟的话,听我的话!离汪若戟那些计划远远的,离这大隆远远的,离开所有人,离开这一切,快点走,快点走,你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我绝不会!!”
“最后一次听我的话,逃!放下这一切!快点逃!逃啊!”
她莫名地被这个声音里不知是诚恳还是绝望所打动了,她用尽力地抬起头来,想要看到那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
“啊——”墓幺幺一声惨叫,从噩梦中挣扎的醒过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恐慌过了,恐慌到像是刚出生的婴孩第一眼看到了这世界。
狐平匆忙赶来,看到墓幺幺浑身已经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溺水者。她不停地颤抖,像是做噩梦了,可噩梦能吓成这样吗?
她忙使眼色给一旁的景臣,让他去通知王爷。
而另一边。
戮北府。
“噗——”正在入定的男人,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将军!您没事?”外面的心腹听到了动静,惊慌失措,想要闯进来。
他想要下床,竟一时虚弱地差点摔倒,扶住床柱才能站稳。
“无碍。”
“公主那边又来请您过去了,您看……”那下属好不容易抓着自己主子今天清醒没有闭关,忙不迭地禀报。
“就说我没空。”
“可。”
“滚。”
那下属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错愕不止。从来没有任何人听到过这位谪仙之姿的人说出粗鄙之言,更从未有人听过到这位会有这样的口吻。
这样暴躁,疯狂,愤怒——
“我说,滚——听不见么。”
“……”那下属的脖子一凉,铛啷啷数声。
此时整个别院,满院带刀护卫,满身铠甲与刀戈——皆粉碎成片,砸在了地上。
那下属吓得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行了,你们都赶紧下去。”
无声无息地,有一个负手弯腰的中年人走过他的身边,信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了,兮风。”中年男人问道。
兮风完不在意这个人喊自己的名字,他缓缓抬起头来,两个眼睛其中一个,已经隐隐泛了灰色的光。那灰色的光芒里,竟第一次似有了人应该有的情绪。
他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吐出三个字来。“锁,开了。”
————————————————————
二更。
。
第1047章 万瞳
韬光谷的白少主出关了。
听说竟然练成了第五门心法汤孙术,成了韬光谷千年也没出过几个的五门心法在身的大修,实力大增已不能用恐怖形容了。出关当日,便重伤前来迎接的黄帝,将忠诚于黄帝的心腹部杀了,九个山主杀了六个,一举掌权了韬光谷。
现在,外界传言这位是要走上邪道,韬光谷怕是也要成被定性为魔宗,怕是要成为这隆国为数不多的大魔头之一了。而一旦要成为魔头……
“我大隆有律,但有魔头出世,必应戮之。”谏官于朝堂之上说道。
“韬光谷素来行事亦正亦邪,伍大人之前找韬光谷办事的时候不也挺利索,现在倒是想掺和了,苗家的水好喝吗?”另外一位谏官冷笑驳道,“沣尺大陆上心修门派少之又少,现在更是只有韬光谷一家独大,就因为多杀了几个人就把人冤枉成魔修,对我大隆而言,岂不是剜肉治风寒?”
两派谏官带着各个家族门阀的利益,在朝堂之上争吵不休。
终于,端坐在王座上的圣帝淡道,“楚久,韬光谷一直是你在打理,这事,就交给你看着办。”
“是!”楚相走出,领命行礼。
可这位让朝堂上鸡飞狗跳的主子,此时倚在本属于黄帝的那个宗主座位上,手指撑在太阳穴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
常山主跪在他的面前,颤颤地指着身旁这些娇魅的姑娘说道,“宗主,您要的女人,都在这了。”
这些女子各个娇媚,生了好容貌,都穿着统一的黑红交加的长缎锦袍,顾盼生姿,抬起头来,反而都格外的有些相像之处。
尤其是那双眼睛,都是绿色,有的深绿,有的浅绿。
可白韫玉眼睛都没睁,一声低哼,一片跪着的娇魅可人儿忽各个开始面目狰狞,双手双腿开始不停地挣扎,仿佛在承受无形的巨大痛苦,呼吸间就都倒下去了,眼见着虽没死,可也进气多,呼气少了。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失去记忆……或者直接变成蠢货……”白韫玉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像是从尸体里生出的鬼哭草,摇曳于风里,气音腐朽,音节冷厉,似夜深人静厉鬼在你耳边低语。“随便找个女人,糊弄我便可?”
“不,不是的,不是的!”常山主趴在地上,头哐哐地砸在冰冷的石面上。“只是,只是……”
“我……只要一个女人……”
“宗主,我知道您要的是谁,可是您要的那个女人,我们给不了,也抢不来啊!”常山主已经快要哭了出来,“您要的是天狐族族帝的正一榀烨妃!那是天狐族的族帝,是天狐族的疯狗狐狂澜的烨妃,和初家肃尊能打的不相上下的大尊!论武,他们天狐族实力强横,驻军数十万,还有大宗数位。论文,他们还有智谋无双算无遗策的天狐族小王爷狐玉琅。我们韬光谷现在实力,远远不如他们啊!”
“而最最当紧的是,那可是圣帝亲自赐的婚!现在韬光谷已经被提上判定是否是魔宗的朝议了,天狐族现在与月族鞍前马后,是圣帝眼前的红人,我们若去他们那胡来,救是在跟圣帝为敌!我们韬光谷就……”
轰隆——
常山主话还没说完,人就如同一块被砍断四溅的木屑那样轻描淡写且狠狠地倒飞了出去。可他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就感觉到更大的恐惧,已是怕得连颤都颤不起来了。
“既然你们不敢抢,就不要拦着我抢。”
高高在上的宗主位置上,传来冷冷的一句话。
“宗主,求您三思啊!!”
“宗主,这世上的女人这么多,您要什么样的没有!我明天就给您找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来,我保证!”
“宗主,不要冲动啊!”
韬光谷长老山主们哗啦啦跪了下去,拼命地哀求。
“你们怕圣帝,怕天狐族,怕狐狂澜,怕狐玉琅……”
白韫玉此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体。
“就不怕我么?!”
那细长的眼眸里,一双瞳孔千变万化,是这万千世界,皆凝于瞳中。
———————————————————————
三更。
前天台风登陆,我们这边打雷断电了,把我电脑主板和硬盘烧了。
现在硬盘里的稿件资料丢,我们这边小城市数据公司都不行,要价太高或者压根说修复不了。
群里有小可爱推荐了我找了家淘宝店,已经谈好,应该是能恢复一些,太感激了。
大家台风一定注意安!就普通雨天大家也要养成随手关电脑电源的习惯!尤其是用防雷插座!不要像我一样存在侥幸心理啊!
。
第1048章 兵驻
墓幺幺再次病倒了,身体像被冰块冰过,体温极低,可人却不停地发汗,一会的功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把榻褥都汗透了。
她不停地游离在噩梦地边缘,意识浑浑噩噩,不停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胡话。奥医们束手无策,不得已再次把宵入梦请了过来,可宵入梦当天看了一夜,第二天就一脸黑沉不发一言地走了,连个药方都没留下。
这雪上加霜的是,圣帝与她约定过的三日时间也就到了。宁公公亲自来请人了,得知墓幺幺病了那架势还准备硬请,好在是狐玉琅又多给塞了点灵石打发了——但是第二日,宁公公就又带着圣旨和……
“宁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峯月卫都带来了?这是要兵驻我雩芳谷?”今日接待宁公公的是天狐族的狐期川长老,从狐玉琅上位之后便将整个天狐族的兵权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年事已高,可现在也是天狐族最有实力问尊的一位长老,举手投足间的威压让宁公公也连连干咽口水。
“不不不不是,督领您听咱家慢慢跟您解释。这不还是陛下忧心墓郡主的安危吗,外面这些天可是乱得很呢,墓郡主这好端端的突然病倒,保不齐就是有那奸人所害……”
“呵呵,宁公公,您这是在治我天狐族对月族皇亲国戚护卫不利的罪么?”狐期川冷冷一笑,不怒自威,他扬高了声调,“还是怀疑我天狐族对墓郡主不利?”
“冒昧打断您一下。”一旁沉默了有一会的峯月卫安哲安总师说道,“陛下绝无对天狐族不信任之意,只是现在国内局势复杂,这些天有多少人对你们天狐族下了帖子,明明暗暗想对墓郡主动手的人又有多少,这些,圣帝陛下他都看在眼里的。一方面出于对郡主安危着想,一方面也是为了您天狐族着想,除你们天狐族此时的外患。万一郡主此时关头出了点问题,到时候圣帝怪罪下来,督领大人您也不想看见?您放心,我们峯月卫只会在雩芳谷外十里以外驻扎,绝不会有一兵一卒踏入雩芳谷,更不会干涉叨扰天狐族的任何内务。”
“十里?”狐期川眉毛吊的更高了,是着实被气笑了,此时已好不掩饰冷漠愤怒,“安总师安大人,在下也是带过兵的人,您这十里以外,鸟拉屎都能来个回趟。以你们那峯月卫的能力,将雩芳谷围于铁桶,十里百里有什么区别?”
安哲微微皱眉,仍耐心说道,“督领大人您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天狐族又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峯月卫哪里有胆将雩芳谷包围?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也不要太过动怒。”
“狐戈锐将军在世的时候,去问问你们的封枭大统领,敢出兵出现在雩芳谷百里以外吗?!”狐期川见安哲已经准备拿圣命强压他们,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欺我天狐族无人?!”
气氛眼看剑拔弩张。
“期川世伯。”狐玉琅从内殿走出,黑发长袍,翩翩温良。“安总师,宁公公,不好意思,族帝有恙,我来代他受命。”
见到狐玉琅,安哲和宁公公都出了一口气。最少不是那个疯狗狐狂澜,这位还能好好说话。
“哎呦王爷,您这是百忙之中抽身,可真是咱家的罪过。”宁公公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狐玉琅是他的分身之一,连忙拍马屁。
“嗯。”狐玉琅噙笑点头,安然坐下,“驻兵这是的确有点逾线,但此事不是没有转圜之处。”
“您说?”安哲一下就听到了机会。
“五十里之外。”
“王爷!”狐期川惊怒,连要打断狐玉琅。
狐玉琅一抬手阻了狐期川,笑着看向安哲和宁公公,“不过呢。”
“什么?”
“安总师,您说了,陛下派兵于雩芳谷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要保护墓郡主安,二是除我天狐族外患。对?”
“不错。”
“这对我天狐族的确是好事一件,我们没有理由不去配合。”狐玉琅垂目将抚平腰间的衣褶,慢悠悠地掀起眼帘来,“只要安总师一句话,天狐族不但会毫无怨言,甚至还会好好配合,比如,提供些潜在的危险名单给您。”
——————————————————————————————
一更。
。
第1050章 只有我
“如今我听了汪若戟的选择了你,可从来没说过要把天狐族卖给月族这帮狗玩意儿!”狐期川抬手指着狐玉琅的鼻子,“你自个好好想清楚,你今天办的这到底是什么事儿?那墓幺幺给你灌了什么/药,要你在她身边日夜守着不算完,现在要为了她就这么把天狐族给卖了?还有你最近身体怎么回事,怎么总是神神秘秘地也不出来,就连狐狂澜出来的次数也太少了些,你到底怎么了?”
“世伯。”狐玉琅咳了两声,打断了狐期川,“您先别生气。我这么做,也的确有我的苦衷,并不然是为了墓幺幺。”
“不然?”狐期川差点气晕过去,“就是说还是因为她开始的呗?是因为白韫玉这小子出关了,准备来抢人了,你怕防不住这个白韫玉和韬光谷的这些心修,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让峯月卫让圣帝出手?等下——狐玉琅——”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震惊难抑,“墓幺幺生病这事,还有出兵这事……难道,是你去找了应煜?!”
狐玉琅很显然不打算再回答他,景臣将他扶起便要离开。
“狐玉琅你得了失心疯吗?!天狐族会毁在你的手里!你当初答应我的可不是这个?!”狐期川怒极,拍案而起,“狐玉琅你给我回来好好说清楚!你站住!你你你!我能扶你上位,也能把你掀下来!”
狐玉琅仍没有停下脚步,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世伯你当然可以。只是您要不要好好看看,看看您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天狐族,如今的天狐族,还能离得开我狐玉琅吗?我狐玉琅可以不要这天狐族,你天狐族——可以不要我狐玉琅吗?!”
“……”狐期川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成惨白。他站了半天,最终缓缓地坐了下来,垂头狠狠一拳砸碎了一旁的桌子。
……
等到狐玉琅回到寝宫,收回分身时已好像用尽了部的力气。他虚弱至极地想要站起,可是踉跄了几步,便一捂嘴咳出血来。
“王爷!您今天就休息一天,别去娘娘那里了!娘娘那里有狐平照顾,您就放心好好休息一天行吗?”景臣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
“不行。”狐玉琅眯着眼睛覆上了面纱,“你们没见识过白韫玉的本事。他现在已经汤孙术大乘,之前就可以引动心魔变成任何一个人——现在,他只会比之前更强不弱。”
“……可是您的身体已经这样了,您现在也不是白韫玉的对手啊……”景臣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惨白着脸不敢再说一个字来。
可狐玉琅并没有任何怒意,他平淡而平静地站直了腰身,朝外面走去。“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离开她半步。”
狐玉琅坐在墓幺幺的旁边,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她吃过了药又昏睡了过去,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她仍睡的不踏实,嘴里喃喃着细碎的字眼。
他有些留恋这样乖巧不设防的她。
“幺幺,我不能放你走。圣帝对你虎视眈眈,就连长公主都莫名其妙地盯上了你。而白韫玉……他一个残魂之躯,现在又汤孙书大乘,只会变成一个嗜血的杀人魔头。只有我,只有我……能保护你了。”
“只有我了。”
他轻轻地弯下腰,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唇。
只有她没有意识。
只有她不清醒的时候。
他狐玉琅才敢在这夜深人静无人之时,如那浅尝禁果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爱一个人。
————————————————————————————
三更。
琅哥哥世无双,今天也是爱琅哥哥的一天。
当然也是爱你们的一天。。。。
比心心。。。。
。
第1051章 梦境
——好黑。
有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单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惊慌失措,连连挣扎。
蓦地,天旋地转,被抓住手强迫着转过身来,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一把举了起来“是我啊,小可爱。”
光明重新回归视线,她看见男人仰着脸,阳光铺昭,修饰的他凌厉眉眼脉脉情深。
“弗羽……王隼?”她喃喃,有些失神。
弗羽王隼眉峰一挑,有些不悦,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叫相公。”
墓幺幺一怔,下意识地就开始乱挣,“呸——”
他更是不悦极了,将她直接抗在了肩膀上。“夫人如此健忘,看来我得花点功夫让你好好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你放开我——”她的力气永远都输了弗羽王隼许多,如同麻袋一样被抗在他的肩膀上只能捶打着他的后背。
啪——
“乖一点。”
墓幺幺直接僵住了,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弗羽王隼你,你……”
他哈哈笑了起来,对自己刚才拍到她软臀上那一巴掌的手感还有些念念不舍得样子,使劲揉捏了那两团软肉许久,才满足地将她放下来。
被像孩子一样打了屁股显然让墓幺幺窘羞至极,脸色通红,满目怒火,抬手就要打他。可怎么都似打情骂俏那样绵软无力,半路就让弗羽王隼抓住了手腕朝前一拽,将她拉入怀中捏起下颌,垂下头来注视着她的眼眉。从那双嚣狂的黑瞳之间落下的视线,温柔的像是沐浴在阳光下金色鹰隼的长翎,轻轻扫过她的心间。
“想起来,你是这沣尺大陆定寰爵夫人,我弗羽王隼明媒正娶的结发妻。”
“……”墓幺幺一时愣了。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呀?”清脆好听的童声,从弗羽王隼的身后传来。
弗羽王隼眉头一皱,看起来格外不爽地松开墓幺幺,回过头来对着身后说道,“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今日的功练完了吗?!”
可墓幺幺如同被雷劈的树木一样呆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弗羽王隼背后的这个孩子。他眉眼生的那么像弗羽王隼,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尤其那双眼睛黑漆漆地像是水晶葡萄嵌在白玉上,不像普通孩子那样柔软可爱,透着一股子反叛的劲儿,简直就像小一号的弗羽王隼了。才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已是有了弗羽王隼七八分的张狂的气势,仰着脸望她时,就已凛凛地有了他弗羽家好儿郎的骨。
可这孩子望向她时,忽就喜笑颜开,立时像团白棉花被水泡过了一样软绵绵地笑了“娘?”
这声唤,如同一把毫无前兆的利刃,瞬间捅穿了她的心肺,让她痛地不由自主地弯下身来,剧烈的喘息不停。
“幺幺?!”
“娘!”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瞬间慌了神。
弗羽王隼一把将她抱在搂在怀里,紧张万分“可是又犯病了?哪里痛?”
“娘,娘你没事?爹你快放开娘,让我抱抱娘!”那小孩子身高不够,连蹦带跳地抓着弗羽王隼的手臂,要从弗羽王隼手里抢人。
“你娘不舒服你赶紧给我下去练功去。”
“我娘不舒服我亲亲她她就好了!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看你是皮紧了。”弗羽王隼冷哼一声。
那孩子立刻噤声了,显然还是很怕弗羽王隼的。可又觉得委屈,扁了扁嘴抓住了墓幺幺的手指,委屈的眨了眨眼睛,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墓幺幺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想都没想一巴掌招呼到了弗羽王隼的身上,显然是没有收力的,打的弗羽王隼连声咳嗽。
她从弗羽王隼身上挣下来,蹲在了孩子面前把他抱起,就朝外走去。
这孩子乖巧的趴在他肩膀上,一边委屈的哭唧唧,一边还不忘抬头偷偷朝他爹挤眉弄眼的做鬼脸。
弗羽王隼脸都黑了,挤出个笑来,“你明日的三课,我替你七爷爷上。”
————————————————————————
一更。
。
第1052章 千帆
“……呜,娘,你看你看,爹又凶我,公报私仇。你不在家的时候,爹总是这样凶我,呜呜……”
“娘。”男孩捧着墓幺幺的脸,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爹说你把我们忘记了,是吗?”
“不会的。”墓幺幺始终没有敢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仿佛怀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是一汪一碰就碎的水面。
“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那,那娘。你不再离开我们了好不好?”他窝在墓幺幺的怀里像是个小猫咪那样蹭着,他的体温很暖,像是一下就填补了她心口里空空荡荡的空洞。
“好。”
“真的吗?那,那娘你快来找我们啊!”他仰起头来,朝着墓幺幺笑起来,“我和爹哪里也不去,在这里等着你哦。不信,你问爹?爹,是不是,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娘来找我们。”
弗羽王隼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将墓幺幺和孩子都搂在了怀里,吻了她的额头,“嗯,我们都在这里等着。”
“娘,只要你逃,只要你从这一切里逃脱而出,我和爹,便永远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
“玉儿?”她有些恍惚,嗓子有些发干。
那边立于玉兰树下的颀长身影微微一顿,转过身来,褪尽所有戾色的眉目里,如春皋兰。
“幺幺。”
他一声轻唤,似隔了千山万水,千帆过尽。
是初见时只有她能读懂的良善温柔,是他张开怀抱一把将她抱起时,笑靥如人间远山。“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是我该问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开心?”墓幺幺在他怀里仰起脸来,这样阳光明媚的玉儿不真切至极,是她梦里才能见过的风景。
“我啊?”白韫玉弯了下眉,伸出手捏了下她的鼻尖。“你傻不傻,当然是每天像这样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呀。”
白韫玉的声音柔和而细腻,没有阴戾笼罩的气息暖的让她忍不住鼻尖发酸。他牵起她的手慢慢沿着河堤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今天想去哪里?”
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可能是攥的力气有些太大,使得白韫玉有些奇怪地转过脸来看她,“你今天怎么了?不捉弄我,也不像个孩子一样非要做些奇怪的事情了,这样乖巧一句话不说的?有心事?”
“没事。”墓幺幺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仿佛怕让白韫玉看出来她的情绪。
可白韫玉已经站到她的面前,捧起她的脸来,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对,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没有……”墓幺幺的嗓子哽的难受,“只是很想你。很想你,很想见到这样的你。”
这样不会忘记我的你。
这样没有因为我而变成残魂的你。
这样温柔良善的你。
这样如初见的那个你。
白韫玉似乎未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登时一怔,竟先是红了脸。可忽见她模样奇怪,又手足无措慌乱不已地捧着她的脸,“想我便想我了,怎么还把眼圈想红了呢。你看,我不是在这里么,我……”
他慌乱的样子几分笨拙,像是一只焦急的小鸟努力地从窝巢里递出一朵刚开的鲜花给她。
你看。
这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世界里,她的心事像是池塘里的浮萍,一目了然。
她除了死死地抓住眼前的人,像是抓住一片快要燃尽的蜡烛那样绝望。
“玉儿……玉儿……”她盯着他的眼睛,一遍遍的喊着。
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墓幺幺这样显然是吓到白韫玉了,他慌乱无措,口不择言,“幺幺你怎么了?我,我让你摸摸抱抱,你……你别哭好不好?”
“……玉儿,我只有你了。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白韫玉将她抱在了怀里,用力的将她攥在心口。“我不会离开你的,别哭了。”
他与她交颈缠绵,吻住她的嘴唇,用尽了所有的温柔如同哄一个小孩子那样的口吻哄着她,“乖乖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二更
。
第1053章 天幕何其远
良久。
他松开她站起身来,忽然在她面前蹲下。
墓幺幺有些不解。
“哭这么久了,累了,我背你。”
“……”她本能地想拒绝,可是她最终还是趴在了他的背上。
白韫玉揽着她的腿站了起来,沿着河堤一路朝前走着。远处依稀有人经过,对他们好像指指点点,似乎在嘲笑这堂堂大男人一个怎么这么没出息竟大庭广众下背一个女人。
她有些困窘,刚想挣扎。
可白韫玉置若罔闻,还紧了紧力度,他说道“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也不用理会旁人怎么说。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倘路坎坷,我扶着你走。你若累了,我便背着你走。”
满河堤的玉兰花已到了最盛烈的时节,不时有褪下的玉兰花瓣掉落在河面上,像是一片片盛满了月光的小小玉舟在水面上飘向远方。她搂着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肩窝,他的鼻息吞吐在她露出的手腕上,痒痒的像是蒲公英吹过她的睫毛。他发上浸透了玉兰的香气,混合着他的心跳,如同午后,点上一缕兰香,听屋外春雨连绵,安心地让人困倦。
她的眼泪浸入了他的发间。
沉沉暖暖,陷入黑暗。
终似梦一场。
“好。”
……
不知从何处飘来汪若戟那半幅残画。
“尝羡人间蹉跎客,元宵团圆过。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一夜。”
“幺幺,峥嵘如牧画扇,皎斐如汪若戟,毕生心念,终也不得完满。他们已没了机会,可你不同,你还有。与良人眷属,蹉跎一生,百年如意,团圆完满。”
“只要你逃。”
“逃。”
这一声喟叹,像那小男孩的声音,也忽像弗羽王隼的声音,像白韫玉的声音,更忽然像牧画扇的声音,像汪若戟的声音。
像她自己的声音。
四周一切美好的光景忽然须臾间变幻。
烈火熊熊——
尸山血海——
断壁残垣——
故土宗门,废墟荒漠。
烈火熊熊里烧成灰的霸相府牌匾,站在那火海里的霸相府所有人,自己手中提着的汪若戟的人头。
小男孩成为了宵入梦手里那幻灭消失的一缕青烟。
弗羽王隼靠在王座之上,胸口被一箭刺穿。
白韫玉看着她,秋枫剑狠狠地刺入她的肚腹,像多年前的归雁城外,那一把刺穿自己的白剑。“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而这时。
她垂下头,看见怀瑾在她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扇子啊,扇子啊。”
四周的一切在这声喟叹之后忽然碎裂。
小男孩,弗羽王隼,白韫玉在她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片裂痕,啪嗒啪嗒如同镜子一样碎裂开来。
在她面前极度缓慢地碾成齑粉,消失不见。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若不然,这便是你和所有人最后的结局。”
四周的黑暗如同潮水一样淹没了她,淹没了她怀里仿佛还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体温,淹没了她的失声恸哭。
“别等到无可回头,才想起来求饶。”那黑暗轻轻地擦去了她眼角的眼泪。
……
墓幺幺终于醒了过来,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繁复的帷帐,忽然抬起手来用手背挡在了眼前。
起初是低声哀泣。
最后是失声恸哭。
她哭的太过投入,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殿外有人一直默默地站在阴影里。
她这样无助,这样脆弱,这样不堪一击。
恰恰正需要什么来温暖自己,来保护自己。
于阴影之中的狐玉琅深知,如算计之间,此时她正不设防,他不说趁虚而入,也算聊以慰藉。
可他定住了脚步,算计于此时显得如此卑鄙。他缓缓地靠在了柱子上滑坐了下去,仰起脸来看着远处几乎垂下来的天幕,想啊,天际之远,远于浩茫。
已是入了后半夜。
狐玉琅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刚伸出手想要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琅哥哥。”她睁开了眼睛,月色里,她刚哭过的眼里,是一汪绿色的泉,袅袅的寒烟久久不散的哀伤。“放我走,我想离开这里。”
“……”
天幕何其远。
可也远不过眼前这分情爱。
————————————————————————
三更。
小甜饼。
这是小甜饼,真的。
。
第1054章 面圣
狐玉琅停顿了许久,长长的时间里他垂着睫毛,像是睡着了的那种平稳的呼吸。“圣帝派了峯月卫,驻扎在雩芳谷外五十里。你要怎么走?”
墓幺幺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回答,可是她仍倔强着,“你只要解开这雩芳谷的护宗大阵,放我离开,我便自有方法可以走。”
“圣帝不让你走,整个大隆地界上你插翅难飞。”狐玉琅仍旧平稳的陈述着。
“你只管放我走,我自己想办法便是。”她的声音很是坚定,“我可以自己走。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一刻也不想了。我……要离开大隆。”
狐玉琅的呼吸陡然一窒。他的身体也跟着绷紧了,“你说什么?”
“我,要离开大隆。”她盯着他的眼睛,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要坚定的多。
“圣帝不会放你走。”
“琅哥哥。”墓幺幺又一次重复了这个称呼,她攥住他手腕的力气也明显大了一些。她有些迫不及待的表现出自己的示好,姿态与声音皆放的低廉。“你已经得到了天狐族,也得了我的身子。你这么些天不碰我,大抵是腻味了?你既然尝过了女人滋味,比我好的女人天底下多了去了,你这样的男人,想要女人的话难道不是招手即来?你既然根本不爱我,只是恨我,现在你也已折磨发泄够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狐玉琅绷紧的力气忽就软了下来,月光穿过这奢靡的华庭水榭,将他的侧颜勾画得像是壁画般,完美与枯朽并存。
“圣帝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如果得不到,你是永远也逃不开圣帝的。”他仍然始终句句不离圣帝,仿佛只要将这个人搬出来,就是此时最好的回答。
“琅哥哥。”墓幺幺抓着他的手借力直起身来,她微微仰着脸凑到他的面前。这样近得距离下,他身上那特殊的馨香浓郁地像是她每一个痛苦折磨覆盖的噩梦中出现的那样,如同恶魔的低语。她仍努力的拉近这两人的距离,攀附着他的胳膊,甚至想要伸出手摘下他的面纱。
可是狐玉琅一把隔开了她的手,提起她的手腕将它们瞬间提起压制在她的头顶。
在这一瞬间,被他控制、禁锢住的身体立刻恢复了记忆,想起来他床事之时的恶意和折磨,她的脸色一瞬间就惨白了下去。
“……”
墓幺幺什么都没说,可狐玉琅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就愣了。
“琅哥哥,是我不好欺骗了你,是我设下陷阱欠了你情深。可是如今,我用身体尽数还给了你。”她挣出手来,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身体上的伤痕和他亲手纹上去的名字。那些伤痕触目惊心地横在她的身体上,像是一个被人彻底蹂躏拆毁的玩具娃娃。“你已经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我,也毁掉了我。我已一无所有,尊严与身体,皆还给你了。我不欠你了——放过我。如果如果……”
她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染了一层泪晕,像是青山薄雾。
“如果你还是那个不想当王爷的琅哥哥,还是那个甘愿当伙夫给我做饭吃的琅哥哥……如果,如果你还是那个我曾喜欢过的琅哥哥,求你,放过我。”
“放过我。”
薄雾终成雨。
滂沱且罪过。
狐玉琅背对着她站着,从来端正泰若的肩膀缓缓地落下去许多,像是一只在这暴雨中流离失所找不到躲雨之处的小雀,孤零零地在雨中不住地蜷缩着翅膀。
他一句话也没说,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可是第二天。
湫珊宫外便驻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亲兵,就连殿里各个角落都匿藏了许多高手的气息。宫中亦多了许多宫女,将各种应备不备的东西数都准备的妥当。而狐平也特意提醒墓幺幺,王爷说了最近峯月卫在外,也不便出门了。
这便是狐玉琅给她的回答了。
他不会放过她,绝不会。
不过,墓幺幺此时却已冷静了下来。她不争也不吵,也不再提要见到狐玉琅的事情,只是坐在书桌旁静静地摩撰着字帖。一连两三天,她都很是平静而乖巧,丝毫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直到第三日。
“你说什么?”狐玉琅看着眼前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孩子,声音有些难抑的怒火。
狐平浑身一颤,“我也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不见的,等我发现的时候,这孩子就在娘娘床上坐着了。”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景臣忙上前一步,“护宗大阵刚刚有所反应,娘娘应该刚走出雩芳谷不到三里路程,很快就能被追上了。”
狐玉琅第一次没有任何笑容地望着他的两个得力下属,久久摆了摆手。“不用了,她用匚僮假扮成自己的模样,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并不是为了逃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雩芳谷护宗大阵会发现她,你们追上她不过轻而易举。”
他望向殿外,目光陈冷如冰山魏巍。“算算时间,她应该已经被峯月卫的探子发现了。来人,给本王沐浴更衣,本王——要进宫,面圣。”
————————————————————————
。
第1055章 答案
“实话说,孤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你这病来得蹊跷又突然。你现在身份今非昔比,往日恩怨与今时地位皆加诸你身,而孤做父亲的自有一些担忧。峯月卫,孤还是放心的。”圣帝垂下眼皮,眸光敛了进去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明明是担心她逃跑了而已还说的这样虚伪。
墓幺幺心里明镜一样,但面上仍看不出任何情绪,说道“谢谢父王关心。”
“未曾想你病愈后便突来见孤,还提了如此谏言。实话说,孤,还是很惊讶的。”他无奇言道,“孤设想过你会给出的各种提议,可不得不说,从未想过你竟会愿意将将疏红苑,交给小十三?”
圣帝似乎叹了口气,“朝野之上,小十三一直颇受争议。民间俗言,亦不喜她。虽说此番御尺桥一战,小十三战功赫赫,功不可没…但,小十三不可否认有明显的短处,比她经验丰富者有之,比她才情赫赫者有之,较她赫赫声名者俱不乏,似乎应该是最不适合的人选。更是说,小十三与你之间仿佛也并非友恭无间。这样看来,孤还是很感兴趣,你会给出孤这个答案的理由。”
墓幺幺敛眉提唇,恭顺温和“疏红苑一事,实忧父王心侧。为了替父王分忧,儿臣才会有如此想法。所以应当以父王的角度来看的话——原因有三。其一,稳我大隆朝纲。其二,慑四国虎狼。其三,匡月族天威余年浩荡。”
圣帝只勾了左侧的嘴角,“哦?你且细细说来。”
“疏红苑是我朝唯一的监管谍报机构,监朝堂百官,察民间万事万物。自建苑以来,为帝清君侧,为朝清污吏,为民除魔害,是看守坐镇大隆的梼杌,是帝之眼,朝之毒。疏红苑的眼线遍布沣尺大陆,有了疏红苑,对内朝堂肃清百姓安稳,对外各国天下事皆逃不出大隆的眼睛,震慑四国。而为了得到这样的成果,重中之重的基础是什么——是人。”
“是靠一个一个的人,用比大隆任何一个机构都要庞大的机构人数来生生堆起来的情报网以及监审网。”她停顿了一下,“不得不说,汪若戟在管理这么庞大的机构上有他独道且极为成熟的模式和经验。于是,清除汪党余孽之后,人员将近减半,疏红苑基本处于瘫痪状态。”
圣帝这时掀起眼皮,无目之瞳里仍能让墓幺幺察觉他的视线是落在她的脸上的。
可她仍很平静,继续说道,“所以,现在疏红苑面临两个结局。一,维持此种状态,或者精简机构来弥补人员不足,或者干脆召回驻在他国的人员。这样的做法,前者是将弱化了疏红苑行动的元气,后者是断去疏红苑飞出大隆的翅膀,不论是哪种,最终疏红苑都会情报不足,监察不利,衰落下去,最终埋没合并于其他机构。可疏红苑已经渗透入我大隆骨肉之下,若任其衰亡,无异于剜去我大隆腿肉,虽不致命,却疼痛难忍亦使我大隆步履艰难,若再被外敌加以感染,难说不会感染淤脓伤至筋骨,近忧远患,要花费多少精力与时间难以预估,更实难彻底医愈。”
“第二个结局呢?”
“第二个,便是在疏红苑衰落之前最快速度的吸纳投入可用人才。”她的声音坚定而果断,“疏红苑一直以来人员的培养模式,以州区为范围,建选拔分基,每年三次,各司皆独立选择符合条件的人选,各有一套选拔标准和系统互不干涉互不影响。且皆入苑后还需要经过特训,算起来哪怕是最基础底层的疏红苑基员,都平均要三年才能核准正式入苑。每年疏红苑各司新进人员总数寥寥不过四百名,不足平级大狴院五分之一。且疏红苑人员专精颇为偏道,重武轻文,武人重义轻理,之前,靠汪若戟以及润明以及九司的司理靠着汪若戟那套特殊的方法来管理主事。现在,这些人部被定为汪党余孽,整个疏红苑从管理到基层等于部瘫痪。”
“不过。疏红苑的人员虽然九司专攻各有不同,可仍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处理情报、管理机构、调设各司等等的文官,二是收集情报、审讯抓人、刑拷刺探等等职责的武官。”
“而这次汪党余孽,最为重创疏红苑的便是九司中的文官。而武官因为大多数是底层人员,反而受牵连很少。这样以来,十三公主殿下,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你继续说。”
“珑翰苑。”墓幺幺说出三个字来。
————————————————————————
一更。
。
第1056章 破局
圣帝的眉间蹙起一丝惊讶,瞬间就变成了耐人寻味,他仿佛已了然到墓幺幺接下来的话,不在意地说道,“你说。”
“珑翰苑,前些年,父王将它交给了十三公主。这,便是此时破局的根本。”她声音不急不缓,目里皆是成竹的定然。“珑翰苑养才储望之所,汇聚了天下有才之士,文官中的精英。修书撰史,谋律参事,起草诏书,侍读帝侧,主持国试。乃是我朝之喉舌,廷之舵梁,人才济济斐斐。可是近些年因为大隆屡次扩张,国内四大家族以及宗族门派实力大增,愈加重武轻文,每年国试选拔出未能晋官的才望学士便只能驻结在珑翰苑当起了闲人。而每年国试还在如期进行,可因为大隆朝官哪怕不是修仙问道之人,就算是普通人也各个有了延年益寿的法子,加之疏红苑的监管又罕少有人犯错被革职,朝堂之上这些官位一年比一年空职少,空出的位置除了极少数的人能选晋于朝堂,剩下的便一年接一年的累积于珑翰苑内。”
“据我所知,珑翰苑现在单单学士就有万名之多,每年都要花费朝廷一大笔资金来给他们发奉钱。这些才子只能挂一个空空的珑翰苑闲职,无所事事,吟诗弄赋,荒废了一身本领。”她继续说道,“这些文官各个才学俱佳,只要稍加磨炼,便可成为疏红苑的人才。这样以来,朝廷白养了这么些年的人才也不会荒废白养,人尽其才。而十三公主殿下恰好掌握了珑翰苑,若她在掌控疏红苑之后,两个机构都在她手中,调遣人才就不用经过朝堂中太多繁冗的手续,不用经过繁琐的机构调遣,省去了太多时间和精力。”
“角度虽奇特新颖,不过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圣帝赞道,可又话锋一转,笑道,“可若照你这个道理,你应该选择珑翰苑执尹乐以谦,而不是小十三。毕竟,真正管理珑翰苑的是他们的一把手乐以谦,而不是小十三。我当初将珑翰苑交给她,也只是挂了个她的名罢了。这些年,她大概可能连珑翰苑的大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父王。”墓幺幺完没有被圣帝这个问题所问住,她回道,“乐以谦虽是珑翰苑的执尹,可他不是皇室,更不是您的孩子。如您所说,十三公主殿下甚至有可能不知道珑翰苑的大门在哪里。但您还是将珑翰苑交给了她,为什么?”
她不但反问了圣帝,而且不等圣帝开口,她竟还大胆地抢白道,“因为十三公主殿下,是您的女儿,是这大隆的未来的继位者和掌权者。您不是用珑翰苑的名讳为殿下修饰点缀,而是用殿下的名,来正珑翰苑之位。您在将珑翰苑交给殿下之前,就看到了珑翰苑的隐患。所以,您才会选择让一个公主之名来冠珑翰苑,让世人重视它。可很可惜,乐以谦让您失望了。”
圣帝缓缓的坐直了身体,他提起的那点唇角在墓幺幺说完这些话之后,也渐渐落了下去,甚至还抿下许多。他无目之瞳的视线,带着平常根本感觉不到的威慑,几乎如同实质一样快要将墓幺幺的身体所穿透。她的身体有些发软,仿佛他背后那巨大的圆月如同一个真正的月亮那样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
“幺幺,你真的是……太叫孤,惊讶了。不……”他说道,“是太让孤惊喜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墓幺幺的身体终于一轻,那种压力猛然消失,才不至于当场软倒在地上。她将喉咙里的咳嗽压了下去,“父王谬赞。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当然可以。”
“首先且不论乐以谦这个人有没有那个能力能不能担当此等责任。十三公主殿下是一国公主,两个机构在她手中,人才调遣磨炼的速度绝对会比在乐以谦手中更为快速,更有效率。换句话说,从珑翰苑调人到疏红苑,若户部的人有异议,殿下可以一句话就让户部的那些人闭嘴,乐以谦能吗?其次,就像您将珑翰苑交给十三公主一样的道理,将疏红苑交给十三公主,一来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您仍然非常重视疏红苑。外面那些关于您要削弱疏红苑的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二来,能稳住疏红苑剩余的人员,给他们吃下一剂定心丸。三来,能让五国十族都知晓圣帝您心胸宽广,实乃明君仁心。”
——————————————————————
二更。
上周急性风湿热又犯了,浑身起疹子高烧不退,直接送去医院住院,今天出院,开始补更。
现在用上了激素,一周多的时间胖了五斤多,头疼。
好消息是我的硬盘恢复了百分之八十多,存稿找了一多半回来,所以更的不会那么吃力,明天开始万字更新,持续十天(周六刨除,周六要抱孩子睡觉)。
爱你们。
。
第1057章 火光
而这样以来,稳住疏红苑,自稳我大隆朝纲。墓幺幺说道,在其余四国来看,父王您让殿下她掌权疏红苑是一种信号,一种警告。自汪党一事之后,四国之中暗潮涌动,不乏借机虎视眈眈之辈。以前碍于疏红苑的眼线不敢轻举妄动的一些势力,现在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但一旦此时您让殿下掌权,反而可以将这些豺狼借机打尽,震慑四国。
其三。从长远来,于我大隆千秋万代之利处,为了我大隆根基考虑,您也应该选择十三公主殿下。她说到这里却突然收口站起身来,朝着圣帝俯身行礼,父王,我接下来所说会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还是希望您能听我说完再治我的罪。
不等她跪下,身上就落下一股力量将她抬起。圣帝反而更来了兴致,仍笑容可掬,今日,你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论你所说犯了什么罪,孤,都免了。
谢父王。墓幺幺回到座位上,大隆根本是月族,月族根本是皇室,关乎我大隆千秋万代大计,必要保持皇室涣续荣光。
您现在膝下,两位公主殿下。一位长公主殿下,一位十三公主殿下。她说到这里,圣帝的下眼皮已是轻轻提起一些,无目之瞳的视线瞬间尖锐起来,如同深夜狭路上一盏孤灯,忽被寒风吹颤曳。
没有几个人敢在圣帝面前提起子嗣一事。
墓幺幺今天算是一个。
她丝毫不惧不躲,注视着圣帝的眼睛,长公主殿下和十三公主殿下的卓才绝识今日已不需多表,我只说现下一些客观事实。长公主殿下麾下骁腾军是大隆十只精锐军队之一,这些年朝中口碑极佳,民间亦得民心无数,大隆战公主的名号沣尺大陆无人不知。反观十三公主,自她回归皇室之后并无重权在手,朝中大多数人只将她看做一位公主来敬重,民间对她了解也只罕少。仔细说来,也只有当年
她抬起视线掠过圣帝,望向他背后那轮宝月。对旻国归雁城一战。十三公主当年的确战功赫赫,但庙堂民间绝大多数人反而将此功劳归于息烽将军身上。不过御尺桥一战,退敌荒人为十三公主添光不少。此时的十三公主殿下就像是一块在黑暗之中的璞玉,已经父王雕琢至臻,可就是差那么点火光才能在熠熠生辉于庙堂之上。父王您圣明英慧
就像您将珑翰苑从长公主殿下手中置于十三公主殿下手中一样,这疏红苑,岂不就是这块美玉之上,恰到时机,恰到好处的那火光?
圣帝久久没有说话,他望着墓幺幺,之前的笑容已渐渐消无,仿已神游物外,又仿是神贯注地想要看穿她。
她已说完所有想说的话,只是平定地收回视线,垂眉敛息。
狐狂澜看来是很过分了。圣帝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过分得逼得你这样的人物,都如此迫不及待的要离开大隆。
狐她说出一个字后瞬间改口道,族帝对我很好,我只是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墓幺幺。他不等她说完,非常正式地喊了她的名字。孤此时,非常希望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她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圣帝。可圣帝已并无看她,垂目下去,面无表情地淡道,此事孤会好好考虑,你先退下。
是。
烨妃而已,还无需小王爷亲自来接?圣帝笑眯眯地,不过你来的刚不是凑巧,幺幺刚走。
陛下,臣并非是为了珊烨妃而来。狐玉琅恭敬道。
哦,那是何事?圣帝稍稍塌了一些腰身,似乎坐乏了有些累倦。小王爷已许久未来过蟾桂宫做客,看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了。
——————————————————————————
一更。
今天开始万字更新,等不及的可以明天一早起来看。
。
第1058章 落花
重要谈不上,但关隘颇多,臣下思虑许久,还是觉得应报以圣知。狐玉琅仿佛看不见圣帝变相的逐客令,自顾自说道,陛下可否还记得几年前,犴首大陆密使来探汪若戟。
圣帝撑在脸颊边的手落在了膝上,坐直了身体,盯着狐玉琅说道,接着说。
臣有可靠消息,前些日子他们再次出现在了大隆,而且,此时此刻应该已来了隆天。
你哪来的可靠消息。圣帝咬重了这两个字。
狐玉琅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两封玉帛,一旁的太监忙上前来接过呈给了圣帝。圣帝将这两封玉帛翻看完毕,眉头已见微蹙。他一声冷哼,将手里的玉帛直接砸在了地面上,吓得一旁的太监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都给孤滚下去,没孤的要求不准进来!
太监们忙退下了,只留下圣帝和狐玉琅两人。
匡海坊和柯繁坊的左水,琅侯怕是花了不少代价。圣帝淡道。
为我大隆,不足为道。狐玉琅说道。
这些日子疏红苑不得势,倒是让这些不入流的地痞流氓赚得盆帛满番。圣帝听起来已压着怒了,他话锋一转,这犴首大陆的狼狗们,鼻子到是一等一的灵。可汪若戟已不可能再为他们做什么,他们此时来,难道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狐玉琅,是来找墓幺幺的。
虽然是疑问句,可圣帝这句话完没有任何疑问,反而比陈述句还要毋定。
臣下不知。狐玉琅声色诚恳。
圣帝似早就料到满心城府的狐玉琅会如此回答,说道,墓幺幺刚才来找孤,已明确表明了她想离开大隆。
陛下难道答应她了?狐玉琅忽然说道,可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太莽撞了,忙低下头避开圣帝的视线。
圣帝虽觉得有些奇怪,但此时他很明显让犴首大陆的事情弄的有些心烦意乱,并没有太在意,孤还没有答应她。
狐玉琅微攥住的手指松开了。
孤之前还以为是澜弟有些太过分,逼得墓幺幺要逃出大隆。孤说实话还有些奇怪,以幺幺她如此坚韧的性子,照理说不应如此迫切。现在,孤有些明白了。圣帝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却都是冷意。若孤之前真的准了她,怕是就遂了她意。那帮狼子就是冲着幺幺来的,若他们将她带走,孤也臂长难及。
狐玉琅默不作声。
圣帝说完一挥手,此事琅侯有大功,孤,记下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狐玉琅敛袖行礼,为帝分忧,无需
心烦中的圣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摆了摆手,直说。
其实臣下听说双节西衡进贡之物中有一样墨宝狐玉琅说道。
王爷,圣帝赐下的钱潮墨宝到了,您看挂在哪里?景臣问道。
侍女将狐玉琅的外麾摘下,他似极为疲累,可仍取了面纱戴上。随便扔在哪儿。
可
他戴好面纱就站了起来,朝某个方向走去。
王爷,我已经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这次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您就不用亲自去烨妃那里了。景臣阻拦道。
可狐玉琅直接绕过了他,置若罔闻。景臣无奈,只能跟在他身后。
然而狐玉琅走到了殿外,便远远地站住了。
他望着坐在梨花树下的墓幺幺,不发一言。
景臣也不敢说话,只能尴尬地陪在一侧。
狐玉琅如同一座石雕那样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直到天有些黑下来侍女前来送膳,她走进殿内,他才好像回过神来,然后转过身便要回去。
王爷,您,不进去?
狐玉琅没有回答。
景臣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狐玉琅已走了很远。他不得不快步一些,跟上狐玉琅。走着走着,景臣忽然有些恍惚。
从烨妃寝宫到王爷寝宫的这条路是山路,青石小路绵延兜转。曾几何时在自己面前傲世独立的那个身影,不知何时竟已是这般模样。他气息很虚,于是脚步很不稳当,一席韵文锦白长衫在这山间摆荡,像是垂于枝梢飘摇的花,在这风雨里摇摇欲坠。
景臣喉咙一下就哽了。
——————————————————————
二更。
。
第1059章 朝祭
四月六日,大隆朝祭。
今年的朝祭格外的盛大,据说是圣帝特意安排过奉常,要办得格外隆重盛大。听说,此次朝祭之所以如此盛大,还有别的原因。
可此时坐在祭台下的墓幺幺并不在意。
她本身就对这些神鬼没有什么兴趣,这月族皇族的宗族祭祀庙礼又格外的冗长,那些僧人们念得听不懂的经文又像马蜂一样嗡嗡,更让她困倦,只想赶紧结束。可是天狐族是隆国重族,位置又显眼,加上她本身就格外吸引人的目光,所以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太阳下面,保持僵硬的微笑。她余光瞥到狐狂澜身旁的狐玉琅,竟是有些佩服他的。他不但程仪容完美,姿态端正,还能给人感觉他很是投入这场祭祀。
别乱动,那些僧人若发现你在走神,会更加拖延时间的。狐玉琅神识传音到了她耳朵里,不过也马上结束了。
她没想到狐玉琅会发现自己在看他,立刻收回视线,表情也变得冰冷冷的。
狐玉琅察觉到她的反应,眼神不由一暗。圣帝来了。
果然。
一阵宗礼喇鸣,仪仗排场万分的圣帝穿戴着盛大的宗庙礼服,携贵妃在身侧,一起走向祖庙,高举焚香,一一行了大礼。
在他之后,长公主与十三公主一起走出。
这是自御尺桥回来之后,墓幺幺第一次见到应熙景。应熙景消瘦了许多,脸颊都凹了下去,脸上面无表情,可掀起眼皮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挥之不去的狠毒隐匿的更深,更黑。这位美艳绝色的公主除去那些隆重奢华的礼服首饰,最引人注目地便是她一侧空荡荡的袖管。
能感觉到人群里虽小但仍有的震动。
皇室点完祭香,上完贡品,就到了下面这些宗族。
先是初家,是许久没有露面的初家太君,到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盛气凌人不可近前。
然后就到了他们天狐族——
墓幺幺搀扶着狐狂澜走上祭台,狐玉琅跟在他们身后。三人去僧人那取了祭香,走到祖庙前,来到那个巨大的香炉面前。那香炉格外的大,里面燃烧的焚香加了特殊的香料,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月族宗祖们的牌位和巨大金像在这袅袅的烟尘之中模糊不堪,如同一幢幢阴森可怖的巨大鬼怪朝她扑来。
她心下一惊,忍不住朝后一退。
可礼服拖尾繁重,她踩着裙摆就要朝后摔倒。
然而身后一下就被人接住,揽住了她的腰肢。
她并没有摔倒,但比摔倒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狐玉琅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了她,以至于此时才想起来眼下他们是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他忙松开手,墓幺幺也垂目,极为自然地道谢。
这并不大的风波,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庙礼眼看终于结束。
可奉常却走了祭台,一番废话之后,竟开始宣读圣旨。
击溃荒敌,之日其同,局载缵功。世所祭韭,当值斯赏。故赐熙景,酌号名瀚。其如瀚海,如江如汉。封地三郡,统疏红苑。
一片哗然。
御尺桥一战结束后,朝内一直在清点损伤以及战后重建,褒赏也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一些寥寥皮毛。加之霸相府垮塌,这事便足以让整个大隆都为之震荡,所以许多人也就自动忽视了御尺桥一事。
但没想到,圣帝竟然会在今天开始赐封。
而且,那位一直没有封号的十三公主,今天终于有了自己的封号。
应熙景激动万分,看起来也是突然知道,甚至快要哭了出来,她走上前跪下接受圣旨,诚惶诚恐。
只有墓幺幺面色淡定,甚至还颇为放下心来的样子。
可,圣旨显然还没有完。
四方既平,徐方徕庭。六师俱敬,皆故雄英。酌英一人,力挽阕如。那奉常停顿了一下,视线突然抬起,望向了祭台下家族的位置。
墓幺幺,上前。
墓幺幺一下就愣住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得不站起身来,走上祭台,僧侣将她引导到了十三公主身旁的位置。
她跪在了十三公主的身旁,垂着头也能感受到身旁十三公主极为怨毒的视线。
赐其宗名,酌名云舒。其如云长,葆鎏比曦。赐官位阶,职疏红苑,辖其分部。
墓幺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高高坐在祭台庙后王座上的圣帝,在一片焚香的烟雾里看不清楚表情,如同刚才祖庙里那些阴森可怖的巨大金像那般令人压抑。
还不谢恩。一旁的僧侣低声提醒。
唇里内侧的软肉被她咬在齿缝,狠狠而用力。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才能以头触地,久久说出谢主隆恩。
——————————————————————
三更。
。
第1060章 找人
回到天狐族,刚下了车辇。一路沉默的墓幺幺直接松开狐狂澜,连戏也懒得做了,自己朝前走去,冷冷地给狐玉琅丢下一句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狐玉琅没有拒绝,他跟着墓幺幺来到了她的寝宫。他屏退了要跟上前来的景臣等人,自己跟着她走进了殿内。
你们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砰——
刚走进殿内。
狐玉琅就眼前一花,被人揪住衣领直接按在了墙上。
眼前的女子比他身高矮了许多,可气势凶狂,难见她如此明显的将怒火表现在脸上。
狐玉琅,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在说什么。他很是平静地垂目看她。
圣帝之前答应过放我自由,放我离开大隆。可今天,他竟然改了口!墓幺幺的嗓音很低,是被怒火压着的声音。
狐玉琅面纱下的目光仍是温和从容的,改口?可今天这朝祭上,圣帝只是褒赏你在御尺桥上的赫赫战功而已。
墓幺幺的力气明显更大了一些,揪起来的衣领在狐玉琅的脖颈上勒出一道痕来。他被勒的有些咳嗽,却低低地压在了喉间。
狐玉琅你少给我装蒜!别人听不懂你能听不懂?!让我去分管疏红苑的分部?疏红苑什么时候有分部了?且不说他是准备怎么建这个分部,照他这个意思,就是准备用疏红苑来拴着我,根本不打算放我走!
圣帝的确有意将疏红苑改建,我也略有耳闻。但就圣帝真准备建分部,万一这个分部,就不在大隆呢?幺幺,你可随便臆测我的想法,但是最好不要去揣摩圣意,万一错了
狐玉琅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么。墓幺幺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我告诉过你,我墓幺幺从来不信什么狗屁巧合。之前雩芳谷外的峯月卫,不是你搞出来的鬼?现在圣帝突然变卦,敢让我碰疏红苑,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下,拽着狐玉琅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来凑近自己的脸前。
狐玉琅,我最后问你一遍——她的呼吸吞吐在他的脸上。
他能闻见她口舌里清新且格外凉冷的味道,是她最喜欢吃的梅子混合着薄荷的淡香。这样似乎很冷的味道,他无数次的品尝过,是甜的。
甜的会让人上瘾的味道。
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狐玉琅反而主动俯下身来,更加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的面纱拂过她的鼻尖,不是。
他说。
呵呵墓幺幺松开了他,朝后退了两步,冷冷地望着他,狐玉琅,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狐玉琅不发一言地整理了下衣襟,转身走出殿外。
没错。
我是骗子。
如果谎言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可以当一辈子的骗子。
请问一下,这里离隆天城还有多远?笼罩在一身乌袍带着兜帽的旅人,对驿站的小倌问道。
那小倌见多了怪人,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这人虽是带着兜帽,可这小倌比这神秘人矮了不少,抬起头来时应该能看到这人的脸,不说能看见部也应该能看到半张。可他抬起头来,什么也没看见,明明那脸应该近在眼前,可就是怎么也看不清楚。
这小倌一时吓得一楞,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这,这就是离隆天最近的驿馆了,再,再朝前走一百里,就到隆天城了。
那人似乎很开心,变戏法一样就从手里拿出一把金灿灿的隆金,塞给了小倌。谢谢谢谢,可算找到路了。
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小倌一下被这金灿灿的金子闪瞎了眼,也顾不及害怕了,忙不迭地讨好,客官您这是迷路了?
可不是么。那人颇为丧气地说道,我他奶奶的找了一年多才找到地方,别提了。
啊哈哈——那小倌心想,还有人能找不到大隆天城?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不过机灵如他,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子,他赶紧说道,客官您是要去隆天城吗?
是的。
客官,是什么要紧的事吗?
找人。
——————————————————————————
四更。
。
第1061章 要人
额,客官,要不是什么要紧需要去找的人,我建议您还是先别去隆天城了。
怎么了?那人好奇的问道。
隆天城最近查的非常非常严,出入都很困难。像您这样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人肯定进不去的,小倌腹诽道,可嘴里说的却是,一看就有本事在身的人,估计会被盘查很久很久,还甚至可能进不去。
啊——这样吗。那人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兜帽。
所以您不然还是等等?
隆天城为什么查的那么严啊?那人又问。
这小倌一下犯了难,那人很懂的从手里又变出几个隆金塞给了他。小倌四下张望了下,踮起脚尖来示意那人弯腰附耳来听。
大隆霸相爷,佛面鬼汪若戟听说过吗?
听说过。
他谋反被诛了九族,朝廷里为了防止那些汪党余孽作乱,隆天城才会戒备森严!
你说什么?那人的声音一下就变了。
那小倌只觉如同头被人重重打了一闷棍一样,两脚发虚,头昏脑涨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口舌也开始乱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被诛了九族?!
是是
那他的女儿,墓幺幺呢?!
那人明明什么都没做,连姿势都没变一点。可是那小倌却仿佛溺在泥潭之中,浑身无法动弹呼吸也开始费力。他无比恐慌,眼前一片灰暗,高人高人放过我,您说的那个墓幺幺,她,她她没死我就是一个跑倌,您,您高抬贵手,放,放过我
好。
那人直起身来。
小倌瞬间就软倒在地上,如同一只被剥去了壳的虾一样在地上抽搐着。
那神秘人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把你所知道的,部告诉我——
所以,现在,墓幺幺在天狐族?
是的是的。那小倌跪在地上,哭咧咧地说道。
天狐族在哪。
雩芳谷。
带我去。
啊?!那小倌傻眼了,雩芳谷在隆天城城外,在城西还要两百多里地,我,我怎么带您去啊?
那人似乎发出了一个笑音。
他轻轻地靠在了桌子上,手臂撑起脸来,你可以选择活着带我去,或者他打了一个响指,忽然从他身旁冒出一阵红烟,烟雾散去,从中走出一个脸色煞白如同鬼一样的人。
不,那不是人。
小倌惊恐的发现那所谓的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也没有呼吸,浑身冰冷的气息如同刮过乱葬岗上的冷风。
或者,被我做成傀儡带我去。
你选一个?
说起来很是怀念啊——白少主当年在青藤试上的卓绝容姿还历历在目,转眼间,白少主就已成为一代大拿,令人佩服。楚九喝了口酒,笑眯眯地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就算是楚相亲自莅临,白韫玉显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似乎根本不会笑,比之前看起来还要阴鹜可怕了许多。相爷公务繁忙,我韬光谷谷内也事务繁杂,若无太重要的事,就不留您了。
等下等下,你看看你。我这屁股才刚刚落下,你这就要朝外赶人了?怎么,怕你韬光谷的好酒让我喝光了不成?楚九说道。
不巧,我韬光谷没有什么好酒。毕竟踏入我韬光谷的人多半是来求我们杀人办事的,而不是来喝酒的。相爷若是想喝酒,我可以出钱让相爷出去买酒喝。我相信,那九百井陌里的酒坊里的美酒,自会比我韬光谷的酒要好喝的多。白韫玉淡淡地说道。
啧。楚九咂摸咂摸了嘴,白少主既然把话说的这么实在,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可以。
你最好不要去对天狐族下手。
呵白韫玉掀起眼皮,他的瞳孔瞬息间就变了一个样子,像是另外一个人的眼睛,而另外一只眼睛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的瞳孔,渗人至极。我从未打算对天狐族下手。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楚相,我只要人。
哎。楚九叹了口气,这怎么可能呢?她现在是狐狂澜的正妃,圣帝亲赐的婚,你说要就要了?!圣帝的脸面朝哪里放?圣帝和天狐族的关系还要不要?你看,圣帝的意思,你只要换个要求,是,都是可以满足的。这天底下,以少主你的地位你的实力,什么女人得不到?
我只要人。白韫玉打断了他,重复了一遍。相爷看来还没听明白,我说清楚点。我只要人,要一个死人,一个活人。
啊?楚九一愣。
白韫玉微微一笑。我要的死人,是狐狂澜。我要的活人,是墓幺幺。这样说,相爷,你听明白了吗?
——————————————————————
今日份五更送上!
明天继续!
爱你们!
神秘人会是谁呢!
我玉儿越来越a了,气场越来越强了,这样的玉儿到时候见到幺幺会不会反/攻呢!大家可以猜一下!
想看到表扬,我能看到吗。
。
第1062章 密谈
“不过是一个禁术而已,区区小辈也未免太过不识抬举。”班太尉冷哼一声,十分不满。
“班太尉此言差矣。班太尉可能有所不知,这韬光谷心修所修心法以及手段残忍血腥,又是利用心魔和煞气等浊物来修炼的法门,加上韬光谷号称万门走狗,给钱就走,行事也邪门歪道且残虐。怎么看,这韬光谷都算是魔道也不为过?但自从韬光谷建谷以来,不管他们做的有多过分,都没有人敢说他们是魔修。”楚九放下酒壶,到是罕见的有些肃穆神色。“这一切,都是因为韬光谷的第一任谷主,汤莲婆婆。传闻中,汤孙术大乘之后,开了万瞳之目,就可以通过心魔随意寄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将那人变成自己的寄身相。而据传闻说汤孙书大乘后,能同时有数个寄身相,并且尊者之下,道心不稳者,无人能逃。而只要寄生在那人身上,这具便成了汤孙婆婆的法外分身,她能读取这寄生肉身上所有记忆,继承他所有的修为,用他所有的法门和法器。秘史上还记载有那汤莲婆婆还曾寄生在当时的两位大尊身上过,以至于让殇夜圣帝都颇为忌惮,于是乎这韬光谷一个小小的宗门,明明行的是魔修之事,却能在大隆地界上横行,无人敢阻。”
楚九拿起酒壶仰头抿了一口酒,砸了砸嘴巴,“可惜这汤孙术要求太高,这韬光谷数千年来,就没有一个人真正练成过。不过这韬光谷的心修,这些年在大隆地界上安分的很,也着实帮大隆解决了许多麻烦。许多脏活旁地家族门派不好做的,韬光谷都可以做。又给各个家族门派收钱办事,倒是消弭了大隆许多不安定的隐患。所以一直以来,韬光谷都风生水起,自白不凡上任之后,更加有效率了不少。可惜白不凡野心太大,能力又着实配不上自己的野心。但奈何他找上了梁翩翩,生了个好儿子。”
楚九叹了口气,似有些可惜。“这白韫玉天分极佳,当年青藤试第一。他那一界,只有第一,班太尉你也应该听说过?”
“是的,我听说过,据说是前三名除了他都放弃了?”班恩甫说道。
“没错。因为第二第三敌上了他,一个道心崩放弃修炼,一个自断经脉差点小命都不保。”楚九回忆起了当年的场面,很是唏嘘。“白韫玉被黄帝给调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斗傀儡,只会杀人,毫无人性和感情。你知道,白不凡和我关系不错,当年我见他时,就觉得这孩子这辈子大概就毁在他爹白不凡手里了,只会被当成他爹朝上爬的工具。但未曾想到……他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哼,还不是墓幺幺那个妖女,怕是给这小子下了什么邪门东西,才能让他得了失心疯一样死心塌地的?这妖女可真是厉害,这大隆地界上几个出名的男人,各个都围着她转,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可我怎么就看不出这妖女哪里好了?容貌一般,身子也一般没个二两肉,但……难不成真如传闻中所言,这妖女修了什么淫邪功法,能让与她合欢的男人痴迷不悟?这样说来我也想试试了,之前还有他爹汪若戟个狗东西罩着她,现在可没了。看来,以后我得找个机会……”班太尉摸着下巴,肥胖的脸上猥琐不堪。
楚九似乎很不喜欢班恩甫如此作态,直接打断了他,“现在重点不在墓幺幺身上,而是在白韫玉身上。是他无意,或者说他是故意示威,不论哪种,我已确认他开了万瞳之目。而一旦他开了万瞳之目,那便意味着……”
“什么?”
“意味着不可能如班太尉所设想那么乐观。这汤孙术太邪性,史料记载又格外少,一时半会我也很难拿捏他到底到了哪种实力。不过……”楚九想起白韫玉说的那些话来,猛灌了两口酒才说道,“我对白韫玉不说有多知根知底,但他说出口的话,那便一定是经过仔细掂量的。他白韫玉,是真的,敢对天狐族出手。”
————————————————————————————
一更。
。
第1063章 梦回
班恩甫看出楚相的担忧,也收起了玩笑之色,道,“那我们难不成还真要如他要求的那样?把墓幺幺交给他?”
“当然不可能,圣帝陛下既然让我出面就是让我从中间无论如何也要拦住白韫玉,断了他这个念想。他现在虽是残魂,但好歹仍是存有理智,还算看在我与韬光谷旧日的情面。但,他已没有那么多耐心了。陛下他顾虑着无论如何不能在眼下这个时间引起韬光谷和天狐族的战争,也忧心处理不好会让韬光谷这只被好不容易被驯服在大隆的野兽突然因此而反咬一口。”楚九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以狐狂澜那疯癫的性子,他绝对不可能会轻易将墓幺幺放走,白韫玉现在是残魂一条,随时可能翻脸不认人,直接爆发杀上天狐族生生抢人。难办啊……”
“相爷。”班恩甫转了转眼珠子,“天狐族与韬光谷的矛盾点都集中在这墓幺幺身上,如果这个墓幺幺……不在了呢?那这一切,岂不是迎刃而解了?”
“……”楚九一怔。
“狐狂澜根本不喜欢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报自己女儿的仇才娶了她。早早就有传言他狐狂澜已经不能人道,心里扭曲的很,他这些年玩死的女人,不计其数了?那,多一个烨妃,好像也很正常?而如果这位烨妃突然不在了,这位汤孙术大乘的少谷主也没有任何理由再杀上天狐族要人了?”
“班太尉。”楚相打断了他,眉头紧紧得皱了起来,“你就没想过白韫玉会不会因此暴走,为她报仇直接杀上天狐族一番屠戮?在你看来可能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但你要多多设身处地的想想,对他白韫玉而言他能为墓幺幺做到什么地步。这墓幺幺还活着呢,白韫玉就已给我放出话来要弄死狐狂澜,这她要是死了,你说他会留狐狂澜一条命去看花赏月?啊?好好想想行吗?我把你推到这太尉的位置,不是让你只学会收钱数钱的好吗?”
“对,对,相爷说的对,是班某犯了蠢。”班恩甫忙不迭地连连道歉。
“不过,虽然你这法子蠢……”楚九抿了抿嘴,将刚才喝的酒渍抿进舌下,辛辣的前味刺激的他眯起眼睛,像一只盯上了兔子的猎犬。“倒是叫你说上某个点子了。又得让墓幺幺消失,又得保证他白韫玉不能报仇,最好是他只要敢报仇……朝廷就有机会出兵韬光谷。”
“什么法子?”
“老掉牙的办法,借刀杀人。”楚九笑呵呵地说道。
“借谁的刀?”
“他白韫玉,自己的刀。”
“这……”班恩甫显然糊涂了,“相爷说的太高深了,我怎么听不懂了?”
“你无需懂。去,让柯桑给我联系垔杀苑,我要见翎寿。”
……
这夜里。
墓幺幺睡到一半便猛然惊醒,她从噩梦终挣扎着坐了起来,脖颈上一疼,低下头来不敢置信地看见自己的脖颈上又戴上了一条锁链。噩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拼命地拽着脖颈上的锁链,却无论如何怎么也拽不断它。她现在的修为已经恢复了许多,虽不至于和之前相比那样强,但区区一个锁链本应该可以轻松扯断的,但是她此时却像是在噩梦里的那样,手里丝毫凝聚不出一点生灭力,就连力气都没有多少,拽了两下就气喘吁吁的。
如同那夜夜在床上被狐玉琅玩弄折辱的玩具。
如同一个面对顶级掠食者毫无反抗之力的草食动物。
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
任人鱼肉,任人宰割,任人践踏。
这种心里至深的恐惧,比噩梦来得还要凶猛,如同巨锤一样重击在了墓幺幺的意识上。她头晕眼花,手里抓住的锁链都有了重影,浑身发颤,冷汗不住地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
不。
不要。
可恐惧远远还不够——
这时,在她的身后,一声轻轻的笑。
温柔,轻缓,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午后的小池那样让人舒缓。
可听在墓幺幺的耳中,却是来自深渊的呼唤。
她浑身僵硬地转过身来,看见床榻上坐着的那个容姿绝色的男人,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狐……玉琅,你对我……你对我做了什么?不……你已经许久没碰过我,你不是,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不会碰我了?”她的声音像是暴雨摧残过的树叶,与其说是连贯的语言,倒不如说是哀鸣更为贴切。
————————————————————
二更。
。
第1064章 温度
铛啷啷——
他一把拽住了拴在她脖颈上的锁链,面色温柔,手中粗暴地将她一把从床的这边猛拖到了自己的眼前。像是以前无数个夜晚那样的开端,他垂目望着她的眼神里,柔情似风过烟萝。“不欢迎我?”
“……不,狐玉琅,你已经很久没碰过我,你已经厌倦我了。”天知道她用了多少的勇气才能直视着他的眼睛,用尽量不卑不亢的口吻说出这一句话来。
该死的,生灭力,生灭力呢。
快,快动啊!
快给我动啊!
墓幺幺的大脑里在拼命的嘶吼着,可是经脉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力量回应她。
“狐玉琅,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为什么又变成了一个废人?!”这种绝望感仍没有阻止她要反抗的意愿。
“我……说过,不要,拒绝我。”他的手指温柔地放在了她的两颊,缓缓地用力——直至直接掐的她不得不张开嘴。而他另外一只空出的手,已脱去了她的外衫,探入了她的里织。
她的大脑在此时一片空白。
往日无数夜晚的噩梦,排山倒海般将她的理智瞬间压垮。
不要。
不要。
救救我。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求你了。
救救我。
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要……
嗤——
有什么滚烫的体温,覆在了她的左手上。
她下意识地余光瞥见左手,可左手什么都没有。
“幺幺,幺幺,快醒过来!醒过来!”在她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阵嗡鸣。
墓幺幺抬起眼皮,这个时候钳制住自己的“狐玉琅”面容缓慢的扭曲狰狞起来,逐渐变成了一团黑雾,脖子上的锁链也忽然变成了一片黑烟……
“噗……咳,咳……”
墓幺幺猛然醒过来,一个翻身趴在床边便吐出一大口黑血。身后抱着她的人忙给她不停地拍着后背,有人递给她药盏半强迫地让她喝了下去,许久她才缓过神来,软软无力地重新软倒在了床上。她昏沉的厉害,四周来来回回的人影都模糊的只剩下一团灰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们说的话,也是模糊不清的。
她这时的余光却看见自己垂在床边的左手,被人攥着。
所以在那个真正的噩梦里,左手上感受到的灼热,是这个人的体温吗?
攥着她的人,她看不清楚。
但是她想,这个人,好暖啊。
这个人,救了他。
半昏半醒间,殿外的梨花飘过了她的眼前,她突然想起,她记得这个体温。
那梨花雪下的白发仙人,好像曾抱着过她。
他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
“我许过愿了呀,仙人你难道不灵了吗?”墓幺幺抬起了右手,抚过了他垂在她床边的发丝,“我明明许过愿,愿仙人你……一世无忧呀。”
狐玉琅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他的嘴唇在颤,口绽莲花的小王爷,也会有有朝一日一字也不说不出的时候。
“别难过了呀……”
她笑了一下。
“娘娘?娘娘?!”狐平看见墓幺幺缓缓闭上眼睛,惊慌失措,“奥医还没来吗?!娘娘又昏过去了!”
……
奥医们匆匆忙忙地穿行在这殿里。
狐玉琅坐在梨花树下,像是丢了魂一样。
景臣咬了咬牙,还是走上前去,“王爷,奥医看过了,好在王爷赶到的及时,心魔还没有来得及被引出,娘娘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奥医说没有大碍,休息两天就可以了。那个装扮成宫女混进来的心修已经吃了毒药自尽,应该是有备而来,直接化成了尸水一滩。”
景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狐玉琅说一句话,正有些担忧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时候。
“白……”
狐玉琅终于开口了。
“什……么?”风有些大,景臣没有听清。
“这大隆能引动心魔的心修,唯有韬光谷。”狐玉琅站了起来,“不管这心修到底化成了什么东西,就算是一滩尸水,你景臣就算是用鼻子闻,用嘴一口口尝这尸水,也要给本王找到证据。”
“……”景臣不由之主地打了一个冷战。“是。”
狐玉琅伸出手接住落在手心里的落下的梨花,“这就是被偏爱的白少主么,好狠呐。”
——————————————————————————
三更。
我都是半夜更啊!
等不及的小可爱可以第二天看的!
爱你们!
。
第1065章 新的心魔(合并更)
修真之人,是以道心为基石,固守灵台。修为越高,道心坚定与否越为重要。由道心不坚而滋生的、恐惧、愤怒等等负面情绪,都有可能在紫府里形成心魔。
大多数人提起心修都会觉得恐惧,这些精神力极为强悍的人,他们不但不恐惧心魔,反而能利用驾驭心魔当成武器。修为高深的心修,甚至可以引动他人的心魔,使其走火入魔,杀人于无形之中。
但心修要求极高,对心性、天资等等要求要远远超过寻常修真门派。
于是整个大隆,也只有韬光谷一派是心修。虽说如此,可是由于心修功法特殊,也不乏会有个别心修加入了暗杀机构,独立出韬光谷外。
当然,这些独立在外的心修是相当稀少而珍贵,诸如垔杀苑会有特殊要求心修来做活的客人,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就算是看在班太尉的面子上,这个价格……最少也得翻一倍。”说话的是翎寿的二姨太,慈眉善目的微胖妇人。“我这苑里头的心修虽是不缺,但也金贵着呢,您可明白?”
柯桑嘿嘿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自然,您放心,只要按照我们的要求来,什么价格都好说的很。”
……
自从前两天雩芳谷突然出现了一个心修来暗杀墓幺幺之后,还没消停两日,又出现一个心修前来暗杀墓幺幺,而且这个心修明显比之前那个服毒自杀的修为要高的多,不但混入了戒备已经非常森严恨不能里三层外三层的寝宫,还竟然让他在差点得手后身而退。
接连两次的暗杀,不停地被引动心魔,使得墓幺幺几乎无法入定也无法入睡,疲惫不堪,虽然没有大碍,但对人的精神消耗是相当的大,导致她浑浑噩噩,精神恍惚。
在奥医的叮嘱下,狐玉琅不能接近墓幺幺,怕她更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幻觉。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景臣安排的这些护卫,便干脆在寝宫外面的塌上亲自守着。
夜半,他看书看的疲惫,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有些愕然。
“幺幺?”
墓幺幺穿着薄薄的寝服,站在他面前,怔怔地盯着他。
“你……没事?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了。”狐玉琅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避开她,生怕自己在刺激到她。
还没走出去,胳膊就被人一把攥住了。
“来暗杀我的这些心修,是……玉儿派来的吗?”墓幺幺站在他的身后,问道。
玉儿那两个字如同靴子里突然进了石子。
不疼,但硌得生硬会让人觉得比痛感还要难以忍耐。
狐玉琅沉默了一下,“我已让人去查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白少主与此有关。这天下的心修很多,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和白少主有关系的。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我……在从蟾桂宫回来的时候,已经听宁公公说了。”疲倦使得她清润的嗓音变得很是沙哑,“玉儿他出关了,重伤了黄帝,继任了韬光谷谷主一位。”
“是。”狐玉琅顿了一下,仍道。“可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因果联系。”
“是没有。”墓幺幺似乎自嘲的笑了一下,“你应该已经猜了出来,在御尺桥上,他已经记起了我。”
“……嗯。”狐玉琅没有否认。
“知道吗?当时我杀了他的寄身时,我只是想,我不想让他留在御尺桥上,因为他在的话,他一定不知道会为我做出什么事来,我失去过他一次,我不能再冒险失去他第二次。我那时是多么的自信和狂妄,我以为我一定会赢,我一定会把那场该死的战争赢了,然后风风光光地去圣帝面前把玉儿要出来。”她似乎很累很累,用头抵在了狐玉琅的后背上。
“战争,我赢了。可是,我也输了。我快死了,我没法去接他了。”墓幺幺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像是没有观众的喃喃自语了。“于是,我第二次的,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韬光谷,丢给了黄帝。”
“以黄帝的处事方式,他这次一定不会再轻易放过玉儿了。可玉儿本来就已经是个残魂了,我无法想象,在黄帝的非人折磨下,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一直很怕,很怕。”
“我知道。”狐玉琅打断了墓幺幺。“我知道你很爱他。”
他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我怕他又忘记了我,又恨起了我。”墓幺幺说,“像现在这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但是如果是那个还记得我的玉儿,他不会这么做的。”
“他那样温柔,怎么会舍得呢。”
“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是想从我嘴里听到,这些杀手不是白少主派来的吗?”狐玉琅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攥住了墓幺幺的胳膊,他垂目望着她,“他还记得你,他还爱你,你也爱他。你想让我告诉你这些?”
见到墓幺幺没有回答,他似乎已崩不住理智。“你口口声声地在我面前说起他,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爱他,他爱你,那我呢?我算什么?墓幺幺,我算什么?!我为你做的这一切,你都看不到吗?我为你付出的,比白少主少在了什么,比你的玉儿少了什么?!”
“不,你错了。”墓幺幺抬起头来,看着狐玉琅。
她看不穿他的面纱,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狐玉琅的本来面目了,可是他的容姿他的绝代芳华,他此时会是怎样难过令任何女人都会忍不住心疼的表情,她竟仍是历历在目的。
“狐玉琅。你错了。你从开始就走错了,从你囚我于此,从你将我当成你的掌中雀鸟玩弄时开始,便错了。我爱他与否,他爱我与否,本都与你无关。可现在,这些都与你有关了。”
“是因为你,我无法将玉儿带走。”
“是因为你,玉儿现在会再次忘了我。”
“狐玉琅。”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你已成了我的心魔。你可以继续囚禁我,但是现在我总有一天,会被玉儿派来的心修,或者他本人用心魔杀了我。”
“你无能为力。”
“连黄帝都重伤出逃,连圣帝都忌惮的人。你狐玉琅,怎么能护得住我?”
“放了我。”
“也放了你自己。”
——————————————————————
今天就不分章了。
明天孩子开学第一天,我要起早送宝宝上学。
还差大家三更哦,明天加上四更总共七更一起补出来,爱你们~
还有这几天开学一般我都是半夜更的,再强调一遍,等不及的可以第二天白天看!
。
第1067章 婆婆
他此时想起那夜墓幺幺故意激怒自己的事来。
如今终于了然为何。
她是故意逼他不能在她身边监视她,装作心魔犯了的样子来让他放松警惕。
只有他不在她身边,她才能逃掉。
她从来没有想过屈服,更没有想过认命。
狐玉琅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红色幔帐,一片紫色火焰从他手心中熊熊燃起,瞬间将这飘荡在悬崖之上的幔帐连同他手下的阑干一起烧成了灰烬。在一片灰色的粉末之间,他的目光穿过对面悬崖上的层层森林,“狐平,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后,在我面前出现的,要么是她,要么是你的人头。”
“……是,是!”
……
“呼哧——呼哧——”墓幺幺扶着一棵树,弯下腰来剧烈的喘着粗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上面已经用衣服包扎过了,可是鲜血已经渗透了。但是她不敢停下来,这座死山仍在雩芳谷的范围,仍覆盖在天狐族的护宗大阵之下。只要她敢用生灭力,这大阵就一定会被引起波动,狐玉琅会第一时间知道她在哪里,瞬间将她抓回去。
她已经计划了许久许久。
从她发现那棵最少有几百年扎根于峭壁中的断松时,就有了这种打算。于是她偷偷地撕下这些幔帐,一点点偷偷地将它们编织成绳索。而今日,她用这绳索天不亮地时候,靠着非人的胆量和意志攀了过来。
但还是受伤了,为了爬上断壁,那锋利的石尖割伤了她的小腿,应该是深深割破了血管,流血不止。她担心流血会留给狐玉琅的追兵线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绕着这绝壁来回走了好几圈,让几个方向上都沾了她的血。
但是很显然,血流得有些多了。
她开始感到寒冷,呼吸也开始跟不上了。
墓幺幺暗自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只要翻过这座山,就离开了雩芳谷,就可以用生灭力,狐玉琅就不可能追上她。
她就自由了。
她这样想着,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便再次提起力气,朝前踉跄的走去。
……
墓幺幺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无名野山连条路都没有,大树参天,遮去了大半的阳光,森林里幽暗而封闭,凭她多年前被兮风动不动扔在荒山野岭里的经验凭感觉找着方向。
慢慢地,她感觉到下坡的弧度,在脚下慢慢的走出。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满怀希望地继续朝下走去。
终于——
幽暗的森林远处有了一丝渐渐变得开阔的清光。
她欣喜若狂,费力地拖着受伤的小腿一瘸一拐地朝着那清光走过去。
是一条潺潺流下的小溪。
她刚刚走到那小溪边,弯下腰去捧起那冰凉凉的水,那凉沁的水温柔地仿佛照耀在她背后的阳光,使得她顿时放松了,然后便是……天旋地转。
砰。
……
痛。
“嘶……”墓幺幺冷嘶了一声,幽幽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视线里模糊的有道人影……
“你醒了?”
这里是……
难道?
她紧张万分,猛地坐了起来,可是右腿剧痛让她直接软倒在了床上。
“哎呀姑娘,你可不能乱动了呀。你这腿上伤口很深,还沾了那野山上的毒草,感染了,我刚用老头子采回来的药给你敷上包扎好。若是挣裂了伤口,可又得重包了,再受上一茬子罪哦。”
墓幺幺听着这陌生的声音终于缓过神来,视线也开始慢慢清晰起来。她在一间简陋的石头屋里,面前站着一位慈祥的老婆婆。
她不敢用生灭力,怕引起护宗大阵的波动,只能试探性地问道“我……这是在哪。”
“你在凉亭镇。”
墓幺幺皱了皱眉头,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姑娘不知道也是自然,我们这是个小村落,人们靠着去这后面的雩芳谷外围的这些野山上打猎和采药为生,平常与外界联系很少的。”
“雩芳谷外围……的野山。”墓幺幺瞬间抓住了这句重点,“这里,不在雩芳谷了?”
“在,不过也不能算在。我们这凉亭镇在雩芳谷外围的柱子山脚下,就是我老头子发现你的那个山。我们这村子都是些凡人,并不是雩芳谷里那些神仙呢。姑娘你……”那婆婆停顿了一下,有些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的意思。
“婆婆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墓幺幺说道。
“你是不是想偷偷翻过这柱子山,进到雩芳谷里去找那些仙人啊?”那婆婆问道。
墓幺幺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便沉默了下去。那婆婆似乎以为自己猜对了,叹了口气,“小姑娘,听婆婆一句劝,别去。”
————————————————————————
二更。
。
第1068章 官道
“……怎么了?”
“这些年想翻过这些荒山进入雩芳谷的人啊,我见过太多了。”那婆婆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要么想去那山里头找那些神仙求长生不老,求延年益寿,求得像他们一样修炼成仙。可是哪个也没听说过有求得正果的。一来,这成仙之路哪是那么容易的,二来,雩芳谷里头的这些仙人凭什么要帮你们呢?”
“婆婆看来很了解。”墓幺幺说道。
“没错。”婆婆笑了一下,“我祖上啊,有一位奇女子,就被这雩芳谷里的神仙带进了这谷中。我的族祖是她的哥哥,从我记事时起,他就一直在外面那山头上望啊望,望着他妹妹能回来。后来族祖去世的时候,跟我说,别去那雩芳谷,去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你想想啊小姑娘,你身边所有的亲人和爱人都不在了,只有你孤苦零零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那婆婆笑呵呵的,“你还年轻,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理。”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我……放弃了。我想回家。”她这样说着,“谢谢婆婆照顾我,我就不麻烦你了,现在就走了。”
“哎哎压姑娘别那么着急啊。”那婆婆见墓幺幺下了床,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走过来扶住她,“别说你现在腿还不好使,现在天都黑了,我们这凉亭镇虽在柱子山山脚,但山脚之下还有一段荒山路,崎岖的很,这夜里有野兽出没。就算是你着急要走,也明天白天让我老头子送你出去啊。”
墓幺幺想了想,久久点了点头。
……
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刚亮,张老头回来了,还没站定脚呢,门帘就掀开了。
墓幺幺推门走出来,看着张老头说道,“您就是张大爷?我有点着急回家,怕家里人担心,麻烦您送我下山?”
张老头认出来这是他昨天从溪旁救回来的那个姑娘,擦了把脸,就看老婆子从屋里头出来说,“由她,姑娘挺着急的,也是,别让孩子她爹娘担心了。”
张老头点了点头,木讷地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捆草药,递给了墓幺幺。“拿着,治腿。”
“……谢谢。”墓幺幺接了药放进怀中,跟张婆婆告别,就跟着张老头朝外走去。
不同于张婆婆的外向,张老头沉默的很,一路上一个字也没说过。山路的确崎岖不好走,到处都是丛生的灌木丛和陷阱,要不是张老头带路,仅凭她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走下来。
走了半天的山路,他们终于走出了山外。
墓幺幺看着远处渐渐宽阔,一望无际的官路,按捺下心中的喜悦,对着张老头行礼告别。不过张老头没有理她,沿着官路背着背篓朝前继续走去。
“我,城里,卖药。”他说道。“送你。”
墓幺幺刚想拒绝,可张老头已经远远的走出了老远。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走了许久到了一处驿馆。
张老头准备进驿馆打些水喝,结果却被人拦住了。
“老头子,今天驿馆不开,赶紧走。”那小倌老远就将他朝外赶。
“怎么了?”墓幺幺忙上前拦住那小倌。
那小倌上下打量了墓幺幺一眼,见她蒙着旅人那种布巾,浑身又脏兮兮的态度很是不好,“今天雩芳谷要来贵客,为了这位贵客能好好休息,这官道上沿路五十里的驿馆都关了,你们啊,还是去路边赶紧找个大树什么的去休息啊。”
“我们只是想打点水。”墓幺幺说道。
“水也不能打,惊了贵客你们赔得起吗?臭要饭的赶紧滚赶紧滚。”那小倌已经很是不耐烦。
她忍了忍,现在还在雩芳谷的地界上,她仍不敢轻举乱动,只能咬牙拉着张老头走了。
一路上果然那如那小倌所说。
走了十来里,所有的驿馆部都关闭了不说,隔了一里地就戒严不让人进去了。莫说打水,连找个人通融一下都不行。
张老头背着背篓坐在地上,很明显很是疲惫不说,脸色还白的渗人。他很明显年纪大了,又长时间行走,滴水粒米未进,显然撑不住了。
墓幺幺储物戒指里有水。
可是如果去拿,就一定要用生灭力,她不敢冒险。
算了,不管他了,最多是昏过去,反正路过这么多人,应该会有人注意到他,救了他的。
她咬了咬牙,直接沿着路朝外走去。
……
——————————————————————
三更。
。
第1069章 封道
“别动。”一把短小的匕首横在了驻马小倌的脖颈上。他吓坏了,怀里抱着的垛草掉了一队,忙不迭的求饶,“好汉饶命,饶命啊,我没钱,我真没钱啊,别杀我别杀我啊。”
“我不杀你,去给我打满水,把马棚打开。”墓幺幺冷冷地说道。
那小倌连连点头,也不敢乱动走到那马棚前把马棚打开。
她手里的刀用了用力,“张嘴。”
那小倌乖乖张嘴。
墓幺幺反手塞了一颗药丸在他嘴里,“咽下去。”
他不敢乱动只能咽了下去。
“我给你的是毒药,现在乖乖听我的话,明天我走的时候就给你解药。不然的话,你就等着毒发之后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她在小倌耳边阴狠的说道。
小倌瞬间吓尿了裤子,哭哭咧咧地说道,“我的奶奶啊,您要我做什么都行,可是我就是一个拴马的小倌,我能干啥啊?求求您大发慈悲,别让我死啊。”
“放心,很简单。”墓幺幺说道,“去把外面的那个老头搬进马棚,给他好吃好喝的喂着。明天天不亮我们就会
离开这里,解药我到时候给你。”
……
这驻马小倌还算是个伶俐的主儿,干活挺麻利,给张老头灌了水,又喂了吃的,还把那马棚收拾的利索,生怕墓幺幺一个不高兴就不给自己解药了,将那马棚里的草垛都给换成了新的,叫他们睡在那上面。
那些新草并不脏臭,反而暖暖活活的很是蓬松,睡起来虽然有些扎人,但也算是个休息的地方了。一番下来,张老头总算恢复了点气色。
“谢谢。”他说道。
墓幺幺翻了个身,“早点睡。”
“你,是雩芳谷。”他说,“仙人。”
“……”背对着他的墓幺幺攥紧了手指。
“我不,说。”
墓幺幺没有出声。
……
次日天不亮,张老头就把她叫了起来。
“嘘。”张老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来,人了。”
墓幺幺一楞,外面死寂一片,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是张老头的表情不像是骗她,她站了起来。
“跟着我。”张老头指了指外面,“我,耳朵,好使。”
墓幺幺没有拒绝。
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马棚,外面还是星光满天,寂静无声,整个驿馆只有寥寥几匹马的喷鼻踏蹄声。然而张老头却小心翼翼地在前面走,绕过了那些马棚,从驿馆的后面蹑手蹑脚地朝外走去。
眼看他们出了驿馆,踏上了官道——
墓幺幺仍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人的接近。
“快走!”张老头忽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她被推得朝后猛然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一把凭空出现的重剑滑过她的眼前,将她因为身形变化而飞舞起来的发丝瞬间割断。
“呵呵呵……还以为这里藏了什么小老鼠,原来……是一老一母啊。”
几乎一人高的重剑狠狠地斩在地上,将地面劈开一道不浅的沟壑来。烟尘散去,中等身材的青年肩抗重剑,嬉皮笑脸地望着他们。
墓幺幺看见他身上的暗黄色的制服,心情有些复杂。
一面是轻松,轻松的是这人定不是狐玉琅的追兵。
一面是沉重,为什么圣帝手下的甫忾楼高手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官爷误会了,我们只是要去城里卖药的山村小民,实在疲惫,不得已在马棚里留宿而已,绝非什么坏人。”墓幺幺这样说着,从张老头的背后取下背篓,要朝前递给那人看。
可那人忽然咂咂嘴,拿剑锋指了她,“别动!”
“这里头是药,官爷。”墓幺幺说道。
“我管你是什么。公主微服出访,路上封道你们不知道?鬼鬼祟祟地在这里藏着,不是歹人为了埋伏公主?”他冷哼一声。
公主微服出访?
墓幺幺一愣。
应该不会是长公主,这种大张旗鼓的做派,只能是……十三公主。
怪不得一路上官道驿馆都给封闭了,又弄的神神秘秘的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感情是这位公主殿下,微服私访?
————————————————————————————
四更。
。
第1070章 抬起头
正在墓幺幺分神间。
“唔——”一声闷哼,张老头就倒飞了出去,撞倒了马棚的木柱,被塌下来的马棚一下埋了进去。那人将张老头从一堆乱木中拖了出来,看着墓幺幺说道,“还说你们是山野农夫?山野农夫中了我一刀背,还能活着?”
青年冷笑着,提刀指着她,“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归我管。算你们命好,我们一早要赶到雩芳谷,不能因为你们这两个小老鼠耽误了正事。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我留你们一条命在一会直接把你们送给疏红苑的人带走就行了。”
应熙景要去雩芳谷?还有疏红苑的人随行?
不行。
她绝不能让抓住。
用生灭力。
哪怕暴露——
只要最快速度的离开这官道,避开雩芳谷的护宗大阵,就没事了。
无论如何也要在此时最快速度的逃掉。
她这样想着……
紫府内的生灭力已蓬勃运转。
“呜——”庄严隆重的号角声忽然从不远处接二连三的响起。
墓幺幺和那青年的脸色同时一变。
“岳旬云,让你先提前来安排驿馆,你人呢?又去哪偷懒去了?!将军和殿下马上就要到了……这是谁?!”
来人瞬间出现在了墓幺幺的背后,一把制住了她的手腕。
当啷一声,墓幺幺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古爹你来了,我哪偷懒了,你看你看,这不是让我抓了两只老鼠吗?!”
“两只老鼠?”抓住她的男人一脸花白胡须,中年偏老的样子,生了一张狸子脸,长眉短眼,上下打量了墓幺幺与地上的张老头两眼,就说道。“先收拾一下扔到一边,别惊扰了殿下和将军。”
“妥了。”
现在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墓幺幺心里估算着,看他们这样暂时是不会下杀手了,只能趁着被关起来的时候在另想办法偷偷逃走。
……
张老头受伤不轻不过也不重,是如那个甫忾楼叫岳旬云的人所说,不是什么普通山野农夫。但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人到底是谁,扭动了两下手腕就把被绑住的绳子给挣脱开了。“大爷,大爷,醒醒,我们准备出去了。”
“别管我。”
墓幺幺并没有理会,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将他扶起,“听现在外面的动静他们的主子应该到了……现在肯定没空管我们,我们赶紧趁乱离开。”
如同她所想的那样,以她对应熙景的了解,连夜赶路,到了这么个破地方肯定不舒服各种找麻烦。下面的人肯定这会手忙脚乱,自然也无暇顾及他们了。
眼看已走出了驿馆的后门,只要翻过那道矮墙就行了。
“你过。”张老头靠在矮墙上,对着墓幺幺说道,“你不想被抓。”
张老头受伤在身,自己是肯定翻不过去的。可是如果落在这些人手里,尤其是让应熙景发现他,影响了她的心情,张老头怕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扶起他将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硬抵在了墙头上。
“来人啊,歹徒逃跑了啊!”只听一声尖叫,正是之前被墓幺幺威胁的那个驻马小倌。
她根本来不及去追那小倌,甫忾楼的人就已经赶到了。
……
这边的骚乱很快就引起了注意,两人直接被扭送到了驿馆前厅。
“将军,甫忾楼抓了两个歹人。”
“什么歹人。”
听到这个嗓音,墓幺幺的心陡然凉了。她缩着肩膀,头一直埋得很低很低。只希望自己此时带着的那块面巾,足够厚实,更只盼着自己的衣衫更褴褛破旧一些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两个自称来卖药的山野农夫。”岳旬云说道,“可是古爹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把匕首。您请看,这匕首的做工,能是什么山野农夫能负担的起的吗?”
将军接过匕首,轻铠的战靴走过驿馆破旧的木质地板,吱嘎吱嘎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抬起头来。”他说。
————————————————————————
一更。
。
第1071章 聒噪
墓幺幺没有动弹。
匕首的尾端抵在了她的下颌,没有用力,可也足够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这简陋粗糙的面巾挂在她的鬓角,虽然完将她的面容遮住,但只要他一个手指,就能轻易地摘下。
可他没有动,抵在她下颌的匕首也顿时停住了。
这粗糙面巾的孔洞,将眼前这位将军的面容修饰的昏黄缥缈,像隔着一层灰尘去看远处的飘扬的竹叶那样不真不切。
他的表情不分不明。
可是墓幺幺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慌乱。
区区一个面巾而已,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面巾下的真容。
一时间重重思虑千回万转,她手心细密的汗水像是层层蛛丝,使她的理智纠结于混乱之中一团乱麻。
蓦地。
下颌上凉冷的触感消失了。
他攥住了匕首的刀刃,将匕首的端柄递到了她的眼前。
“两个农夫而已,你们太紧张了。”他的口吻是对岳旬云说的,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墓幺幺的脸上,声色柔和,“收好。如此锋利之物,不适合防身,容易伤人伤己。”
墓幺幺怔在了原地。
“兮风?怎么回事?”这时从驿馆的里面传来一声慵懒贵气的声音。
兮风抓过墓幺幺的手,将匕首放在了她的手里,然后极为自然地迎上前去。
“没事,甫忾楼把两个路过的农夫当成歹人误抓了。我已经查过无事,岳旬云,把人带出去打发走。”兮风一边说道,一边攥起应熙景的手,将她朝厅内走去。“你怎么已起了,天色尚早,你可以再休息……”
岳旬云带人上前将墓幺幺他们带走,可不知不是墓幺幺的错觉,她竟会觉得兮风是在有意拦住应熙景的。
刚走到门外。
“咦?”那驻马小倌见到两人被岳旬云解开了绳索,惊疑交加,指着他们大声喧叫道,“大人你们怎么将这两个歹人给放了?!”
“闭嘴,这是将军的意思你赶紧给我滚开别找事。”岳旬云现在心情很是不好,恶狠狠地吼了一句。
“可是可是大人!这俩人绝对不是什么卖药的山野农夫!小的在这驿馆干了许多年了,往来的农人和旅人们我都会有印象的,小的从来没见过他们!”那小倌一拉开衣领,露出自己脖颈上一道浅浅的疤,“大人你看,要是农夫能下手这么狠吗?!那天夜里还那么鬼鬼祟祟地非要住在马棚里,要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肯定不……”
这种小人,早知道就该一刀杀了他。
墓幺幺暗自抿唇。
“哎呀你这奴才怎么这么烦人?大将军都说让我放人了,我还能不放?!滚蛋滚蛋别烦老子——”岳旬云烦的难受,一脚将那小倌踹到了一边。
这下可不得了了,这小倌呼天抢地哭了个没完没了,嗓门破锣一样吵个没完没了。
“何事怎么如此喧哗!”驿馆里突然传来一声娇俏的怒喝。“一大早的没完没了的吵闹?!”
说话间,就有人前呼后拥地走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登时都跪了下去,墓幺幺和张老头也被推搡着按倒在地上。
“十三公主殿下净月泽年!”
“岳旬云,到底怎么回事?!”应熙景厉声呵斥,“细细说清楚!”
岳旬云勾下头去,一五一十的事情说了个透彻。
应熙景望着墓幺幺和张老头,皱眉说道,“兮风说了不过是两个农夫而已,至于吗?”
兮风这时也只说了一个字,“嗯。”
她似也不喜欢那个聒噪的小倌,摆了摆手里的金丝软帕,“把这小孩儿拖下去,打个几十板子教教他控制下嗓门。”
“不要不要啊啊……”几十板子下去可想而知这小倌会有什么下场,他大声哭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啊!我没骗殿下啊,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农夫啊!”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到底是死到临头忽然的灵光一闪,“对了对了殿下,我想起来了,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她,她的眼睛,是是绿色的!”
————————————————————
二更。
。
第1072章 隐瞒
“……”
“……”
刚才还在喧哗闹腾的驿馆瞬间死寂。
不是了无声音的那种安静,而是连呼吸都像是重锤落在钢板之上。
“你……说什么?”应熙景转过身来。
那小倌看到了希望,忙不迭地跪地磕头道,“殿下,殿下,那天她和我一搬那老头的时候,她的面巾有个缝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是绿色的!殿下,这路上的普通农夫哪里会有人有这样颜色的眼睛?!她一定他,他们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殿……”
“你闭上嘴。”应熙景冷冷地说道,她朝前走了两步,来到了墓幺幺的面前。
“此人前言不搭后语,不用理会。”兮风跟上来,拉住了她的胳膊,“回去休息。”
应熙景没有理会兮风,而是看着墓幺幺说道,“把面巾摘下来。”
墓幺幺没有动。
应熙景眼神看向了岳旬云,他立刻了然按住了墓幺幺的手,跟在应熙景背后的两个侍女心领神会,一人抓衣服,一人直接上手拽面巾,一把将墓幺幺的面巾给拽了下来。
两个邀功心切的侍女,以及岳旬云是最近距离第一时间看清她的脸的人。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侍女们,脸色霎时如白如纸,嘴唇抖的上下不接,好半天还是岳旬云反应最快,登时松开了手,朝后趔了两步,惊慌失措“墓,墓贵……不,墓郡,不,不是,云舒郡主?!”
“…云舒郡主,郡主……对不起,对不起……”两个侍女立刻吓瘫了,立时软倒在地,噗通噗通地跪了下去。
“哈……”应熙景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她的反应不同寻常,先是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兮风,眼神里酝酿着极为复杂且愤怒的情绪,狠狠一把甩开了他,朝前走出两步,竟先来到了岳旬云面前。
只听啪地一声——
“该死的蠢货。”应熙景怒骂道。
岳旬云被这巴掌狠狠地扇的扭过了头去,他也不敢出声,跪了下去求饶道,“殿下息怒,是小的愚蠢,有眼无珠,冒犯了云舒郡主。”
“什么云舒郡主?这是你能喊的?!堂堂天狐族的珊烨妃,被你们如此对待,让天狐族族帝知道,不将你剥了皮倒挂在树上都是看在我月族的面子!”应熙景斥道,“还不滚下去?!”
……
“坐。”应熙景怡然地望着她,“珊烨妃。”
墓幺幺顿了一下,坐了下去。
“今儿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应熙景拿着手帕沾了沾唇角抿出的唇脂,掀起眼皮盈盈一望,目中嘲愤不加掩饰,“许久不见啊。”
“殿下不是说要开门见山?”墓幺幺并不在意,直截了当。
“呵。珊烨妃还是这样一幅好脾气。”应熙景短促一笑,鎏金长甲掠过手帕的金丝,擦出一片旖旎的光来。“御尺桥一别后,我总惦念着要记得还你……一番恩情。”
她贝齿轻阖,却重重碾磨过最后两字。
墓幺幺面色毫无虞隙,她目光轻掠过十三公主空荡的袖管,“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还得殿下如此重视。不过举手,又何须此时挂齿。”
举手两字分明刺痛了应熙景最敏感的神经。
姣白圆润的眉角太阳穴已见青筋凸起,嘴角勉强维持住的笑容也因眼睛里的狠毒而变得气势凌人。“好。好。我怎么能忘记呢?”
“景儿。”这时一直站在应熙景身旁的兮风却突然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安抚之意不言而喻。他声音压的很低,但却仍然能让墓幺幺听见。“我已告诉过你,你……这事与云舒郡主并无干系。”
“毫无干系?!”应熙景仰起脸来盯着兮风,“若不是她将我软禁起来,要她的那个贱婢看管我,那怪物怎么能捉到我将我扔到荒人的手里?倒是你,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帮她开脱什么?!”
那个怪物。
看来应熙景并不知道那个怪物就是她墓幺幺,兮风也刻意对她隐瞒了这个事情。
墓幺幺此时目光也怡然落在了兮风的身上,她也很想知道应熙景所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
一更。
。
第1073章 你累了
兮风当然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垂目望着应熙景,“误会了。”
“误会?我误会?”应熙景似乎被彻底点燃了,“墓幺幺在御尺桥上犯了什么罪不清楚?我是不是全部都告诉了?其他我都不说,就说她怎么对我的是不是就该杀她的头?她毁了我的容,三番两次的要挟我,以下犯上,软禁我,还害我受了重伤变成了现在的一个残废!我告诉之后,不让我告诉父皇就罢了,自己也没告诉他不是吗?不然她墓幺幺怎么可能还好好活着不说,还跳上金枝,成了父皇的义女?!”
“………”兮风的眼神微微一暗。
应熙景冷笑一声。“我什么?行,这些都过去了,我就算此时去找父皇也没话说,我大度,我不计较。那么我问,刚才算什么?嗯?算什么?”她抬起手来,指着墓幺幺,“能看不出来那面巾下的人是墓幺幺?!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当着我面骗我?!”
她并没有任何畏惧地盯着兮风的眼睛,咄咄逼人,“现在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也在这房间里下了结界,不会有任何人听到我们说的话,父皇甫忾楼的人也好,疏红苑的人也好都不可能听见我们的对话。可以安心告诉我,到底和墓幺幺到底什么关系?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她是不是把的魂也勾走了?!”
墓幺幺听得只想发笑,她完全一副看戏的样子,怡然自得,完全没有作为当事人的自觉。
多少年了,应熙景逻辑还是这样莫名其妙,如同一个母狮子维护自己对于狮王唯一的交配权那样,满脑子只有这些东西。
应熙景连珠带炮,语速极快,快到根本不由得兮风辩解。她站起身来迎着兮风的目光走了两步贴近了他,觉得自己是抓住了敌人的痛脚一样,乘胜追击,侧过脸来蔑视着墓幺幺,“笑死个人了。这样一个人尽可夫,是个男人都能勾搭上床的女人,是床上功夫一顶一的好,才能让们各个趋之若鹜?!连兮风,也被这样的贱货……”
啪——嚓——
应熙景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咕噜噜,是她绣鞋上的珍珠珠花散开了,滚了一地。此时房间里虽然有满地的珠子到处滚动的声音,却死寂的像是空旷的原野上刮过一阵北风猎猎。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地面上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紧紧地擦着她的鞋旁。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兮风,各种情绪凝聚于美人目中,最终凝出一汪清泉般的眼泪,她也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气,粉拳锤上他的胸口,“…………对我动手?为了这个贱货?”
兮风轻松地攥住了应熙景的手腕提起,他的睫毛垂着,眉头未蹙,看起来和平时的表情并无二区别。可墓幺幺看得分明,他下颌微扬,眼皮半阖,瞳光隐于睫下,举目仍是春花夏月无限风华。而被他这样望着的人,就像是穿行在阳光普照下的亘古森林,沉溺于风光正好,却根本不知其后隐匿沉睡着一只怎样的万古凶兽。
墓幺幺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于是不知不觉。
她竟然先朝后退了两步。
“累了。”
这本来该是一句疑问,通过兮风慢条斯理的说出来,却成了一句任何人都不可能怀疑的肯定句。
应熙景回过神来,浑身已冷汗浸透了里衣。她后知后觉地像墓幺幺那样朝后躲了两步,可因为被兮风攥住手腕,完全动弹不得。刚才所有的强硬此时像是浮灰,被兮风一语吹散。
“我,我累了,我,我去休息。”应熙景僵硬地说出这句话来。
距离他们并不近的墓幺幺都能看见应熙景的肩膀抖得像是已经要哭出来了。
————————————————————————
二更。
第1074章 舍
“云舒郡主,殿下累了要去休息了,我会找人安排也先休息一下。”兮风极为自然地扶住了应熙景,将她拉入怀中。
“不用不用,们忙们的。”墓幺幺连连摆手。
“雩芳谷这一路官道并不安生。”兮风侧过脸来,余光扫过她。“郡主还带着一位老者,更应当注意一些安全才是。”
……
墓幺幺当不可能听从兮风的,可是甫忾楼的人已将她和张老头严加看管了起来。直到中午的时候,才有侍女来给他们二人送饭。
张老头恢复了一些,自不能不吃饭。她扶着张老头吃了点饭,自己却没有动筷子,只喝了些水。可能是太累了,她实在没熬住,也不知怎么了竟是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阵人语声给吵醒的。
“谢谢殿下……真是太……族帝前几天可能是和珊烨妃有了几句口舌之争,手下的人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珊烨妃的情绪,疏忽麻痹了……族帝现在正在闭关……”
“那殿下您先去休息……”
“来人,送下……”
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帐幔传进来,墓幺幺犹如被一盆寒冰腊月里被冷水兜头浇下。她想都没想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却一抬头迎面撞见了对面抱臂靠在柱子上的人。
他并没有上前拦她,而是垂目扫过她的腿。“若是再晚回来几日,那腿上受的伤就会落下病根了。雩芳谷峡谷两边的野山上毒物毒草很多,就算是也太过冒失了一些。”
“用不着王爷您来假惺惺的关心,我自作自受也乐得自在。”她走了两步就觉身体有异,头昏脑胀,脚底发软,不得不转过身来重新坐在了床边。
“他们在的水里下了迷药,奥医已经给服了解药,不过这些人下手没轻没重的,给的迷药剂量太大了,奥医说这几日可能会感到身体麻痹,完全恢复也需要好几日了。”狐玉琅没有上前,“若是将防备我的警觉拿出来十分之一,也不会着了这种便宜的门道。”
该死的。
那水。
墓幺幺想起来在驿馆那些侍女送来的水,只是不知是应熙景下的命令还是兮风。这两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是从雩芳谷逃出来的,这样一想,两个人,好像都乐得看她重新回这雩芳谷里受苦。
“十三公主看来是不喜欢的紧。”狐玉琅仿佛轻易看穿了她的表情,淡淡地说道,“是她命人给下的迷药。她是以为受不了狐狂澜的折磨,才会逃走。但是很显然,她很想看到继续被折磨。”
“……”她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狐玉琅朝前迈出数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己。“十三公主自从回到隆国之后,这是她的第一次微服私访,要寻访这大隆各大家族门派。首先来的,便是天狐族。可就正正偏偏的,让赶上了。幺幺啊看,费尽心思砺难经苦的逃了,天不帮,地不助,人亦阻。”
“而那些心心念念的人。”他微微一笑,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嘴唇。“弗羽王隼被发配,远在已无物荒湮的无边荒海。曾对忠心耿耿的忠犬染霜,已回到了东瑶山,至今未有任何音讯。至于……”他俯身下来,凑到墓幺幺的耳边,温柔而缓缓的吐出那两个字来。“玉儿。最惦念最宝贝的玉儿,现在只想杀了。”
他的唇珠擦过她的耳垂,“霸相府已不存于世,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贵子。现在不过是空有虚名,空有名号的一个云舒郡主。”
“听说,逃出去这一趟,进了什么农家,跟着一个山野农夫,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肩膀,沿着她脖颈的线条伸入她薄薄的衣衫,暧昧的挑起她里织的缎带,“这千金绸万珍宝,琳琅佩金壁钗……”他的右手又摸过她的脸,“这保容颜常驻妆脂乳膏,珍馐美酒,这样样件件,都是因是我天狐族烨妃所享。”
狐玉琅的手指最终停在她的眼角,在那蛇纹之上流连,“总说我疯魔,可幺幺自己又何时清醒过?这人世百态,冷暖寒暑,难道不分明?出了这雩芳谷,舍了珊烨妃的名号,这世间,便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
三更。
第1075章 金丝雀
“跟在身边的那老头,是这雩芳谷山脚下镇上的百姓。应该听他们说了,这雩芳谷外的百姓,皆言我天狐族乃是仙人。每年都会有不少人从四周的野山翻过来,想要偷渡入我天狐族,妄图留在这里。在这些人眼里,我雩芳谷是仙界。”他温柔的声音像是浸透了露水的柳枝,又凉又惬意地拂过她的皮肤,“可,竟想逃?想从这仙界,逃到哪里去?一无所有用墓幺幺这唯一所剩的名讳,逃到那荒凉人间,尝尽人世冷暖苦楚?”
狐玉琅松开了手,又朝前迈出一步,将她揽入怀中。“莫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再逃了,留下来。我可护周全,保无忧。这人间疾苦,便永远与无关。这人生漫长孤独,有我陪。”
见到墓幺幺毫无反抗,他仿佛得到了默许一样垂下头掀起了面纱,抬起她的下颌吻了上去。她难得顺从,没有抗拒没有拒绝,任凭他的入侵水到渠成。
狐玉琅好半天才放开她,气息稍乱,几乎有些心猿意马了。
墓幺幺抬头望着他,眼神清明。“狐玉琅,我这一生曾无尽落魄,曾跌至地狱谷底,也或许如所说并不是什么清醒的人。但从来没有过,也绝不需要靠任何别人赐予我的名号才能活下去。”
她此时的表情柔和,眼神也并不犀利尖锐。可她身上有种让人难以忽略的光芒,如烈阳打叶,竹拔泥出。“从认识我第一天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和那些深闺贵子不同,千金绸万珍宝我可不佩,琳琅佩金壁钗不如长缎裹发,妆脂乳膏和清水白风没有任何区别,珍馐美酒又何异于粗茶淡饭?我不是金丝雀,喂给其他女人的那些口粮,我绝食亦可能活。”
狐玉琅周身的气息缓缓变得压抑起来,久久他转过身去,“十三公主和兮风还要留在雩芳谷几日,这几日,若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最好安分一些。”
……
“这是发现的?”应熙景看着手中的影石,嘴角的笑意已是抑制不住。“余就说嘛……在朝祭之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是的,是的。”那宫女跪在地上,诚惶诚恐。“朝祭,朝祭贱婢也跟着去了,殿下您指的是王爷他扶了她一下是吗?”
“嗯。”应熙景点了点头。“那时别人或许没注意,可余离得很近,倒是特意看了一眼。不过,为何要将这个交给……余呢?为何不给族帝呢?”
“因为,因为贱婢势微,实在走投无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去告诉谁。去告诉族帝的话,他如此宠爱烨妃,怎么可能相信奴婢这样卑贱下人说的话?这听说殿下您,您来雩芳谷了,才下定决心来找您。相信殿下您净月垂眷,一定会为天狐族做主的,将那个,那个狐狸精,不不是,给那个妖女处罚,让她远离王爷,别再祸乱我们天狐族……”在应熙景的注视下,那宫女浑身抖得厉害,话都快说不囫囵了。
“……”应熙景仔细打量这那宫女的表情,忽然笑容更浓了一些。“难道,喜欢狐玉琅?”
“……不…不是的!”那宫女猛然抬起头来,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煞白地,“我我,我哪里敢,不是不是,贱婢哪里敢。王爷那样的人物,那样的地位,怎么可能是我这样的贱婢能高攀的起的?只是,只是……为王爷心有不甘。”
“啧。”应熙景玩味地看着她,“不为族帝不甘,倒为了王爷不甘。还胆敢说不喜欢狐玉琅?可知欺骗余,是什么罪吗?”
“……呜,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是,贱婢贱婢喜欢王爷,喜欢王爷……”那宫女哭着说道,“贱婢知道自己痴心妄想,可是求求殿下了,为我们王爷做主,为我们天狐族做主啊!”
“还算有胆色。罢了,今天余心情好,便饶一命。”应熙景笑眯眯地收起了影石,“退下好好休息,明天,余还得需要养足精神呢。”
“是,是!”
——————————————————————
四更。
第1076章 设宴
十三公主这次微服寻访隆国境内各大家族宗门,是她作为一国公主首次官方形势的出访各族各宗。从她回归隆国之后,隆国各大家族宗门虽也去过,但毕竟不算正式出访。
之前的朝祭,应熙景终得了公主的封号,是宣告她被圣帝最终认可。
而此次出访各族各宗,则算是九五之尊为各大家族宗门释放了一种信号或者说警告,意味着要求这些家族宗门正视这位目前并不被看好的公主,告诉他们,这位公主,也是当今圣位的另一位继承者。
这是要求这些家族宗门,来认可十三公主。
天狐族作为此次微服寻访所到的第一个地方,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毕竟之前长公主首次微服寻访时,理所应当拜访的是初家。可现在,圣帝竟然会选择天狐族。结合最近圣帝对天狐族的态度,月族与天狐族之间密切的来往,这些朝野家族里的人精们当然看的出来,怕是圣帝在刻意抬高天狐族的地位,打压初家。
君心难测,世人难免会猜测,初家突然的落差,是因为之前初家与霸相府藕断丝连的关系,毕竟明面上可是有过联姻的家族。这霸相府一倒,连累了这么多家族宗门,圣帝虽没有对初家动手,但冷落他们也似乎情理当中。
但不论如何,天狐族现在是圣帝眼前一等红的家族,无人会有异议。作为目前最为受宠的家族,自然而然地会非常重视这次十三公主的出访了。
今日这天狐族大设的宴席就能说明一切了。
宴奢极华,穷尽世人所能想象的奢侈铺张,将雩芳谷这世人眼中的世外仙境的美景穷尽装点。其间奢靡酬绸,不应而表。十三公主身为疏红苑当任苑主,此次所携疏红苑人员数百。圣帝又格外重视这位公主的安,将自己的暗卫甫忾楼的精锐又分了数百跟随,此时皆从于宴上,融融和乐。
天狐族又盛产美人,今日宴上,娇花艳艳,陪于各位贵人身侧,叫人几乎能看花了眼。
坊间皆知这位脾气相当刁蛮任性的公主,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心情好的不像话,一笑起来,如同牡丹盛开,美不胜收极艳美,生将席间那些天狐族的美人的娇美,压成了乱花簇蔟。她举起手中酒杯,与一旁的狐玉琅敬酒,半醉的红云于颊边,不掩娇憨媚态:“今日多谢王爷费心了。”
“殿下言重了。”狐玉琅垂目。
“只是……”应熙景眼波流转,扫过他的脸,目光落在他的黑发上,“为何要用分身来呢?难道,很不方便吗?”
“族里有些旁地杂事,族帝又闭关不在,就只能用分身尽量两边皆顾了。”狐玉琅回答的很自然,举起酒杯,先行一仰而尽。
“哦,这样呀。”应熙景笑了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已经许久未见琅哥哥一面,虽说现在这分身已堪称美色,但我原本以为这次能见到琅哥哥的风华绝代。”
这琅哥哥三字极尽娇媚,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怕不是被喊得当场酥了身子。可狐玉琅垂下目来,虽只是一瞬,但也是微微蹙了一下眉的。
“琅哥哥今天有些怪怪的,是我喊琅哥哥让不习惯了?”
应熙景私下里见狐玉琅其实也是喊这个称呼的。因为她早些年归隆后,与狐素如关系不错。狐素如是狐玉琅的堂妹,又与狐玉琅很是亲近,就天天跟在后面琅哥哥琅哥哥的喊,应熙景也便这样喊了。
“殿下多思虑了。”狐玉琅依旧礼仪得当,“现在您已贵为翰月公主,我自应遵仪臣之礼。”
“呵……王爷看起来是很重视这讲礼仪规纲啊。”应熙景非常耐人寻味地笑了一下,她的目光瞥向了宴席的另外一边,“说起这仪臣之礼,倒是提醒我件事来。族帝闭关了,珊烨妃可没有?”她复而转眸看向狐玉琅,“不说此时什么这礼那矩的,就说前天那可是我把她从那农夫老头手里救出来的。救命之恩,是不是也应该出来谢我一下?”
这话一说。
四周的气氛忽然有些微妙起来。
今日格外沉默少言坐在应熙景身旁的兮风,也轻掀起眼帘来,望向了狐玉琅。
狐玉琅的表情很淡,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和瑕疵。“珊烨妃受了惊吓,又负伤在身,不便出席,还望殿下原谅。”
“是么。”应熙景把酒杯放下,“我已无食欲,也酒半酣了。这宴开到这会,也算很完美了。”
狐玉琅当知是什么意思,这就对身边的景臣一个眼神示意他去结束宴席时,应熙景又悠悠开了口。“不叫珊烨妃来参加宴席,倒叫她来见我一面,也算合乎礼数?族帝闭关,烨妃有伤,哦,我这瀚月公主所访第一族,连个皇室帝裔也不配见到?”
她声音轻飘飘的,可最后几个字,却隐着万钧的沉势。
————————————————————————————
一更。
第1077章 做主
狐玉琅听到后面就已知避不过去,只得垂目领命,让景臣遣了宴席,命狐平去将墓幺幺接来。
……
墓幺幺来的时候,整个殿内已看不到任何宴席的痕迹。空旷的大殿,只有寥寥几人。正中央的主座上,应熙景端坐于上,兮风在她身后持剑而立。狐玉琅垂手站在一边,见她来了,连眼神也未与她交汇。她虽不明所以,但心里也是有底的,这应熙景非要她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少不了一番刁难了。
她走上前去准备行礼,也腿上有伤行礼并不是很方便。应熙景竟然出人意料地一摆手,极为亲切可亲地说道,“免礼免礼,珊烨妃有伤在身可别在损了伤口,还不来人快扶她坐下?”
一旁立刻有宫女麻利地扶着她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应熙景目光落在墓幺幺的身上,“珊烨妃此次受惊了,余这走前还是心下惦念的很,这不非迫了琅哥哥将请过来,得亲眼看看,才能放下心来。”
“谢殿下关心。”
“可莫要怪罪琅哥哥。”应熙景的视线又转向了狐玉琅,“珊烨妃可能有所不知,琅哥哥和余关系很是亲近的。余是将他当做亲哥哥来待,若有人对他不好让他受了委屈,哪怕是珊烨妃,余可也是会生气的。”
“……王爷尊贵,我有何胆色敢怪罪他。”墓幺幺此时完全猜不透应熙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见招拆超了。
“珊烨妃。”应熙景望着墓幺幺,“来我大隆并无余久,可能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如余这琅哥哥,是怎样一个人物。这天底下垂涎他的女子,怕是能从这天梯排到地壑。”
狐玉琅察觉到一些异样,上前一步准备开口,却被应熙景抬起手一下阻了。“但琅哥哥身体原因,不能触碰女色,伤了多少可人的心呢。但琅哥哥这样容姿才貌,这些年就算怎样拒绝,有些骨子里就下贱的坯子,也会死乞白赖的硬贴上来。所以,但有那什么不三不四的狐狸精敢这样做了……害他身体落下什么恙疾,莫说天狐族不饶他,余,也不会饶了这种下贱坯子。”
起初还娇媚可人的公主,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越来越狠毒。当她说完这些话时,从一旁的宫女中走出来一人,当着他们的面,噗通一声跪在了应熙景的面前。
当狐玉琅看到那个宫女时,眉毛微微蹙起,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了墓幺幺。
“殿下所言极是!”那宫女以头抢地,“还请殿下为我们天狐族做主,为我天狐族族帝陛下做主,为我天狐族王爷做主!”
“哦?!”起初还有些慵懒地倚在座椅上的应熙景坐直了身体,望着那宫女说道,“这贱婢好大的狗胆。看不见余正与珊烨妃说话呢?家主子怎么教的规矩?!来人,把这个没规矩的东西拖下去好好教育教育!”
一旁的甫忾楼暗卫立刻走上前来,要作势将那宫女拖出去。
那宫女吓惨了,都如筛糠哐哐磕头,“殿下殿下求求您,听奴婢说完!奴婢说完,您再惩罚奴婢也不迟!不然,不然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找谁给我们天狐族做主啊!”
哐——
狐期川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椅臂上,他身为天狐族元老,朝中地位很高,应熙景也得给足了尊敬,奉他为座上宾,倒是在场为数不多坐着的人。他对着那宫女怒吼道,“这是哪宫的宫女,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扔出去?!”
“期川长老。”这时倒换成了应熙景来拦他了。她看向那宫女,“反正余这会也有功夫,倒不如听听她到底有什么要说的,余,也很好奇们天狐族有什么事,是不能找期川长老做主,不能找琅哥哥做主,不能找族帝陛下做主,只能来找余做主?”
那宫女机敏的很,见缝插针,完全不等狐期川和狐玉琅等人有任何反应,已麻利里从地上一路爬到了应熙景的脚下,从怀里掏出一颗影石,直接打开。
“这,就是需要殿下您为我天狐族做主的事!”
那宫女速度极快,根本不给这些人任何反应机会地已将影石打开了。影石中的画面,很明显是一个偷窥的视角。视线的主人是躲在什么墙后之类,画面时而有些黑,时而直接暗灭什么也看不见。也隔的很远很远,只能模糊的听见有人的交谈声音。但是持有它的主人显然是个胆大的,逐渐拉近了距离,于是画面很快就亮了起来,也清晰了起来。
只见画面里——
一个女人缓步脱下衣服,很快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织,她几乎完全赤裸的后背背对着他们,缓缓地走向床边。床上半倚半坐的男人,被动地被那女人一把推倒。她坐在了他的身上,俯身吻了下去。
此时恰到好处的风,吹起了床边的帐幔。
床上的男人风华绝代的侧脸,满头银发滑落在床边,与女人垂下的黑发因交颈悱恻而缠绵在一起。
垂落的发丝似乎太碍事,女人抬起手来将碎发别在耳后。侧脸模糊,可眼角的蛇纹如同活了一般在风里妖冶异常。
“琅哥哥。”
她喊。
这个声音,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不熟悉。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
二更。
第1078章 谢殿下
整个房间里。
一片死寂。
只有穿堂而过的冷风,像是雩芳谷从未有过的北风猎猎,能将所有勃勃生机吹成一地荒芜。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殿内两个人之中。
落在了这影石之中的两位主角身上。
“琅……狐玉琅!墓……”最先发出声音的竟然是狐期川。只见他极为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这么壮硕健康的老者,几乎无法从椅子上好好站起,似乎用尽了全身地力气扶住椅臂,才能勉强直起身子。他晃了一下身体,“们,们……可以……可以……”
只见一道影从他们面前迅猛刮过。
啪地一声脆响。
狐玉琅直接偏过头去,半边脸都出现了青紫的痕。
不过几步的距离,狐期川直接用了瞬移来到了狐玉琅的面前。他似乎一秒钟都等不了的暴怒,抬起手来就要去给狐玉琅第二巴掌——
结果这巴掌没有落下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兮风不知何时也站到了他们的身边,他抓住了狐期川的手腕,淡淡地说道。“期川长老,冷静一下。”
狐期川与兮风僵持了一会,注视着狐玉琅,嘴唇颤了许久,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大概也只有狐玉琅能看懂了。他最终甩开兮风,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这……”应熙景这时才说话,她似乎极为震惊惊愕,双眼圆睁了许久,樱唇微张。她先是看向狐玉琅,眼神很是心疼关切,看到狐玉琅嘴角的鲜血甚至都有些难过的样子了。她仿佛也极为六神无主,迟疑了许久,又转过脸来看向兮风求助。
兮风倒是很平静,他抬起眼来给了门口站着的两个甫忾楼暗卫一个颜色。那两个暗卫如同一阵风一样瞬间穿过整个大殿,顷刻间本来就空旷的大殿,所有的随从及宫女除了地上跪着的那个,皆消失不见了。做完这一切,那两个暗卫也登时消失在原地。
殿内此时只剩下了应熙景和兮风,狐期川,狐玉琅……以及,墓幺幺。
那宫女此时竟然再次插嘴抢白了:“殿下!您看到了吗!珊烨妃她身为一族之妃,族帝对她极尽宠爱,这天狐族何人不知?!可,可她竟然毫无廉耻的勾引王爷!您也看到了,她是多么的放浪无耻!哪怕是乡间农妇都知道恪守妇道,可她身为一族烨妃,竟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给族帝蒙羞,给天狐族蒙羞!奴婢人微言轻,这狐狸精又仗着自己得宠,奴婢实在无处伸冤,万般无奈唯有此种下策!您不给我们天狐族做主,还能有谁给我们天狐族做主啊?!”
她跪着朝前又爬了两步,紧紧地抓住了应熙景的裙摆抬起头来,痛哭着哀求着。
应熙景垂目扫了那宫女一眼,忽微微一笑:“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贱婢拖下去,直接杀了!”
“啊?!殿下,殿下!您信我,奴婢,贱婢真的没有骗您!这影石是真的,是真的啊啊!”宫女哭的梨花带雨,苦苦求饶。
“真的?那画面如此昏暗,里面的两个人根本没有正脸露出,只凭几个短暂画面里非常虚幻的侧脸和身体,以及只有一句声音,怎么能断定这两人到底是谁?更何况影石这种东西,或许又不是不能作假。等下,余改变主意了……”应熙景又说道,“一个小小宫女没这么大本事,肯定是有什么奸人在背后指使所做。兮风说,余是不是应该把她教给疏红苑,好好查查?!”
兮风点了点头。
疏红苑三个字似乎比刚才“杀”那个字威力还要大。那宫女两腿一软,一股腥臊味立刻传来。她竟是当场吓的失禁了,如同一条死鱼一样瘫了下去。
应熙景厌恶至极,拿起软帕挡了鼻尖,如同赶苍蝇一样呵斥:“快快把她给我扔出去,脏死了!”
暗卫瞬间出现,将那宫女架起。
应熙景这时算是定下了神,目光终于落在了墓幺幺的脸上。她的表情很是奇异,看的出来是很努力的在表现出关切,可眼神里根本无法掩盖的狠毒和得意明显的如同玫瑰花纵使极尽娇美,可也掩盖不了它尖锐的刺。
“珊烨妃,放心,余和在座的各位是不可能相信这种下贱坯子的。期川长老他也只是一时激动,也不要在意放在心里。”
狐期川突然被点名却听到应熙景这样说,一时脸色竟然是放下心的样子。
若说整个殿内最为淡定自若的,除了兮风……
应该就是这影石中的主角之一了。
墓幺幺听闻此语,也只是微微一笑,简单三字而已。“谢殿下。”
————————————————————————
三更。
第1080章 违背
房间里,在应熙景的授意下,她这个贴身侍女丛娴走到墓幺幺的身边,帮墓幺幺宽衣。狐平暗暗着急,可并不能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丛娴一件件脱下墓幺幺的衣服来。
外衫很快就被脱光,墓幺幺只剩下一件堪堪到大腿根部的欧金色里织。比起狐平的紧张,她仍旧面无表情,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平淡地注视着应熙景。
应熙景此时的神色有些惊讶,她视线上下打量着墓幺幺的身上,露出一个难以寻味的笑来。“珊烨妃,这身上……”
墓幺幺的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痕和一些伤痕,越是隐秘的部位伤痕越多,那些暧昧至极且充满了暴虐的痕迹,着实会让第一眼看到的人感到震惊。
她微微一笑,“殿下与息烽将军已恩爱至今,见到我身上这些,还用得着惊讶吗?”
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语气平缓,却比大不敬还要过分的精准刺痛了应熙景的神经。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软帕,垮掉的脸好久才重新挤出一个笑容来:“给余,接着脱。”
“殿下!”这时,狐平立刻上前拦住从娴,“殿下,珊烨妃已经脱到如此地步了,那贱婢所谓的证据您也看到了,能给您看的您都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啊!您千万别受那谗言所惑了,那贱婢一定是受了外来人的蛊惑故意陷害珊烨妃的!这毕竟是我天狐族正妃,怎么可以当众赤身裸体?等到族帝出关,要让他知道此事,我们真的担待不起!殿下,求您三思!”
“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插嘴?!”应熙景一直强忍装弄的好修养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她怒斥,“丛娴,们都听不见吗?!”
“是!”丛娴直接一把手抓过狐平,狐平心下一横,搭手接过丛娴臂力,准备卸力强拉她一把再与她暗中交手,可未曾想,这丛娴显然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侍女。在狐平手探出时,轻松地侧过身子,躲开了狐平的巧劲,使狐平朝前一趔,又朝左边1虚迈出一步,转身侧防,手指一翻,已从右手边抓住了墓幺幺的胳膊,直接隔在了墓幺幺与狐平之间。
“得罪了,珊烨妃。”从娴垂目说道,手指掠过墓幺幺的肩膀,她里织的肩带,啪地一下——就断了。
狐平顿时急了,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冲过来就要护住墓幺幺的身体。
可是从娴怎么会如她意,直接单手扣住了墓幺幺的一只手,又跟出来两个侍女,攥住了墓幺幺的腰肢,拦住了狐平。
丝滑的里织没有了肩带,如同水幕谢落,瞬间就滑落了下去。
润白的肌肤上,横亘着狰狞的伤痕,那些狰狞的伤痕,却镂刻着异常隽凌的字体……
“狐——”
因为激动,应熙景甚至站了起来。
然而。
蓦地——
门窗紧闭的内室里,竟吹过一阵风来。那风冽如寒泉,又暖如春阳,徐徐然地吹过她们的眼前,带起一阵莫名绚丽的白色光点,刺激得她们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这光点,是剑光。
墓幺幺一怔,因为她太熟悉这剑意。
一件衣服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人站在了他的背后,轻轻在她耳边说道:“穿好。”
他如同一阵风一样掠过她的身边,走到了应熙景的面前,仿佛他什么都没有做过那样。
“兮风?”应熙景好半天才能在这剑意之下睁开眼睛,“怎么来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结束的正事,视线越过兮风的身旁,本来还挂着得意笑容的脸上瞬间僵硬了下来。她不敢置信地转过脸来看着兮风,“……到底来做什么的?!”
兮风还未开口,应熙景就抢白道,“她墓幺幺为什么穿着的衣服?!在帮她?她身上刻的有字知道吗?我都看见了!第一个字是狐!”见兮风并没有立刻打算跟她解释的样子,她更加被点燃了怒火,转过头来对着丛娴和那两个侍女骂道,“们傻楞着做什么呢!?蠢货还不把她的衣服给我脱了!”
丛娴看了一眼兮风,十分迟疑,久久没有敢动弹。
“好啊,兮风帮这个贱货,们也不管了?!们一个二个都准备胳膊肘朝外拐了?!”应熙景已是暴躁至极,提起裙摆不管不顾地走下台阶,朝墓幺幺走去,“行,们不动手,余亲自动手!”
然而,兮风却抬起胳膊拦在了她的面前。他这样的举动何止是火上浇油,根本就是点燃了最高品的爆裂符。应熙景气得浑身发抖,却是笑出了声。她犟着头斜看着兮风,“,,兮风,拦我,是么,为了这个贱货,第几次违背余了?!”
——————————————————————————
一更。
第1081章 魔修
兮风只是平定地垂下睫,望着她。然后说道,“狐平,带珊烨妃回去。”
应熙景根本没有想到兮风竟然干脆的无视了自己,她愤怒地推开兮风的胳膊,“们敢!余看们谁敢走!”
然而狐平何其聪敏,根本不理她那一套,直接帮墓幺幺裹紧了衣服,揽着她就朝外走去。
应熙景根本推不开兮风的胳膊,她如同疯了一样大吼道:“墓幺幺,以为余不知道吗?!身上被狐玉琅刻下了他的名字!就算今天余没法找到证据,能保证一辈子不会被发现吗?!等到余回到蟾桂宫,一定向父王禀报此事!到时候父王也会知道和狐玉琅之间通奸,到是看看狐狂澜会怎么对!狐狂澜玩死的那些女人里,早晚会有这个千人骑万人………”
啪——
一声不大的响声,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是兮风抬手一把攥住了应熙景的手腕,像是提着小鸡子那样将她直接拽到了自己的眼前。他看着应熙景,语气仍然平缓,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而或多或少地感到战栗。
“应熙景,有些过了。”
“……”
距离最近的丛娴和那两个侍女是除了应熙景之外,距离兮风最近的,直接噗通几声跪倒在了地上,抖若筛糠。狐平离得远一些,好一点,可也腿肚子发软,大腿骨几乎都脆折了一样在原地久久也没敢动弹。
至于处于这场风暴最中心的应熙景,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恐惧过。
这位飞扬跋扈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被人如此大不敬的直呼其名之后,脸色煞白,皮肤上的青色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几乎被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就像一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那样软绵绵地被兮风提在手里,连呼吸都不敢,硬是把脖子都憋的青紫青紫。
“有人来犯天狐族,不能让再这样胡闹下去。,听懂了吗?”兮风抬起左手,温和地抚摸过应熙景的脸,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我在问话。”
应熙景终于想起来还得呼吸,可也只敢小口小口的吸了两口气,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听,听懂了。”
“嗯。”兮风松开了她。“还不走?”
狐平这时才想起来兮风是对她说的,赶忙行礼带着墓幺幺几乎是逃一样地推开门走出去了。在走出去的时候,墓幺幺忍不住回过头来——
空阔的内室里,外面的阳光普照仿佛被台阶上侧身立着的男人完全的隔绝在外。他似乎也在看她,可房间里的光与外面盛烈的光对比太过明显,以至于她的眼前一片昏暗,并不能完全看清兮风的表情。
她缓缓放开了手心,手心里攥住的生灭力,也消散无踪了。
……
“……说什么?”墓幺幺一愣,似乎没听懂景臣说的很浅显易懂的话。
“就是突然来了一伙魔修,正在正面进攻雩芳谷。”景臣说道,“他们各个强得过分,又来历不明,根本看不出是哪里的门派什么家族,就突然对我们雩芳谷正面的防御大阵发起了进攻,要硬闯雩芳谷。王爷和息烽将军现在都在雩芳谷正面的防御大阵那里守着呢……”
“一群魔修?攻打天狐族?”墓幺幺听得是云里雾里,“这大隆地界上的魔修不早就被肃清的干干净净了,几百年都没听见过什么魔修的动静了,怎么今天突然来攻打天狐族了?难道是知道十三公主在天狐族,冲着她来的?”
景臣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站了起来就朝外走,“我就是奉王爷之命来告诉您一声,为了十三公主的安危,息烽将军可能今天晚上就会带着十三公主从护宗大阵的另外一面离开雩芳谷,十三公主没法再来找您麻烦了,让您好好休息。”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
——————————————————————————
二更。
第1082章 针锋
……
“魔修?”应熙景面露惊恐,“就那种,那种魔修?是,是冲着我来的?”
“现在不知。”狐玉琅安抚道,“殿下先不要多虑,此时还并能确定他们的真实目的。而且狐期川长老在,以天狐族的重兵……”
“什么不确定?我刚来们天狐族,这些魔修就来了,这还不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应熙景直接打断了狐玉琅的话,今天她三番两次的受惊,似乎已经惊吓过度,此时整个人都蔫了,萎靡地缩在椅子上,求助的看着兮风。
可是兮风不知怎么回事看起来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目光遥遥地落在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狐玉琅见状,刚准备适时插话——
“报!有魔修送来一封信!”卫兵单膝跪到在狐玉琅面前,呈上来一张发黄还带血迹的东西。
狐玉琅接过那信,微微蹙眉,捧着那信走到兮风面前,让他也看了一眼。
兮风这时倒是回过神来,他鼻尖轻轻动了一下,似乎那信上有什么气息被他察觉到了。“是魔修。”
这三个字对应熙景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她惊恐至极,“那,那信上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殿下还是不要看为好。”狐玉琅明明知道自己这句话非但不会起到劝阻作用,但他仍然就这么说了。
果然,应熙景怒吼:“拿过来!”
兮风的眼神扫过狐玉琅一眼,自是已看穿他的小九九,但什么也没说,拿着那封信递给了应熙景。
应熙景看完,抬起头来已是慌乱至极:“这下,这下们确定了?!这些魔修就是冲着我来的!们看不见吗,他们写的,‘日出前交出她,否则,让天狐族尸横遍野,血流满谷’,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兮风,兮风,我们走?”
“……”兮风没有说话。
“殿下莫慌,大隆已经很久没有过魔修了。这些魔修可能也只是半吊子出身,不会像几百年前那些魔修那样实力强横,遇人杀人,遇神杀神,无人能阻的。况且雩芳谷护宗大阵乃是上古九品阵法,不会被几个魔修说破就破的。再者狐期川长老所率天狐族重兵此时正与他们交手,一定会护您周。”狐玉琅淡淡地说道,“您放心。”
“万一他们不是半吊子呢?!自己也说了魔修实力强横,遇人杀人遇神杀神的!别想骗我,我知道的,我听说过,那些魔修修炼的功法邪门鬼道,都是拿活人当工具来修炼,又可怕又残忍,遇见他们的人就没有好的!我不要呆在这里了,这些魔修一定是有人请来专门对付我的!一定是的!”应熙景抬手抓住兮风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兮风我们走?这一定是长姐的阴谋,一定是她看父皇赐我封号心生嫉妒,所以找来了魔修……长姐那种人,落在她的手里的话我一定会死的很惨的啊!”
“不要乱说话了。”兮风挣开了应熙景,“丛娴,带殿下回房休息。”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离开天狐族……”应熙景还在叫唤,可很快就被丛娴和几个侍女强行给带走了。
……
“小王爷,就算极不欢迎我们,面上功夫,是不是也最好应该做一下?”等到应熙景走后,兮风忽然没有来由地这样说道。
“息烽将军这话又从何讲起?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欢迎殿下和将军啊。”狐玉琅微笑回道。
“吓唬一下她便罢了,何必把她吓成这样。”兮风此时到时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揭穿了狐玉琅。“之前那般闹剧不过一笑而过即可,小王爷何时心胸变得如此狭窄?”
“与人较事,也是要分人的。若对任何人心胸一同窄阔,那岂不成了空心竹子,满腹空空蠢不自知?”狐玉琅笑眯眯的,“当然,息烽将军这样心怀天下,博爱众生的境界下,自是空心自守静,明镜无需拂了。我这等凡夫俗子,当是做不到的。”
口舌功夫上,狐玉琅当然绝不可能输给任何人。
包括兮风。
兮风久久未语,过了一会稍稍侧过脸来,望向狐玉琅抿起唇道:“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见到小王爷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咄咄逼人。”
狐玉琅第一次停顿了一下,然后礼貌回敬道:“不论如何,我毕竟俗人一个,逃不开红尘俗世,当不算稀奇。倘哪天见到将军为了这滚滚红尘中一丈半尺,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才当值得将军这般惊讶。”
“呵呵。”兮风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来将那封信松开。那封信在空中落下,被风吹起,人不过眨了下眼罢了,那信就瞬间就消弭成了点点的光点。那光点隐隐消失不见时,他忽然一转话锋,“明日凌晨,我会带着殿下离开。”
“恭送。”狐玉琅毕恭毕敬。
“这些魔修,有些奇怪,……最好也注意些。”临走时,兮风扔下一句话。
——————————————————————
三更。
兮风和琅哥哥这样的对手戏以后还会很多,随着男主们陆续出场且要争风吃醋,修罗场肯定是少不了了。
第1083章 逃
凌晨,星还渐稀。
雩芳谷西南,车喑胄哑,一支规模不算小的人马在夜色中悄悄前行。车辇之中,应熙景睁大了双眼,紧紧地靠在车厢壁上,身旁婢女的胳膊已让太过紧张的她掐的青紫。
“从娴,我们出去了吗?”
“殿下,快了,您别急。”从娴安抚道。
“兮风呢,他怎么还不回来?”
“回殿下,将军他在前方掠阵,只要确定安了就一定会回来的……”
正说话间,轰隆一声巨响,车辇左右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车顶上的声音。
“怎么了?!”应熙景被晃得金冠都歪了也顾不上去扶,惊慌失措地瑟缩在了婢女的身后。
“殿下别急,奴婢出去看下。”从娴弯着腰站了起来,刚踏出一步。
车辇再次剧烈的晃动起来,接二连三地重击砸在了辇顶之上。
“敌袭!敌袭!保护殿下!”
士兵们的叫喊,兵刃交接的响声,嘈杂紊乱的声音隔着辇轿厚重的木料模糊从各个方向响起,车辇晃动的更加厉害了,辇内的人被晃得七荤八素,尖叫声此起彼伏。
好像有一头巨兽在他们车辇下不停地顶一样,车辇已经晃动到似乎随时都会翻过去。从娴一看已经过去这么久,也没见到兮风赶来,心知怕是不好。当机立断,一把捞出应熙景拽着她的胳膊站起,“殿下,车辇怕是要翻,奴婢先带逃出去——”
她这样说着,一边指挥着一边那个和应熙景身形完一致的婢女脱下外袍,“把的衣服和殿下的衣服换过来!”
从娴摘下应熙景繁重的金冠,匆忙将那婢女的外袍给应熙景穿好,又命令那个已换好了衣服的婢女:“先走!”
这些婢女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身着应熙景衣服的那个婢女打开辇轿的门,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保护着她,便朝着一个方向就飞奔而去。
门一开,从娴也大致将外面的情况看在了眼里。一群身着乌袍看不清头脸的人正在与他们的护卫交战,看情况他们这边竟然伤亡更加惨重一些,地上零零散散倒着的人都是护卫的打扮。这些神秘人很快就察觉到了那逃出去的几个婢女,立刻便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不过还好,她鼻尖微微动了一下,感知到了兮风的气息就在这里不远处。
只要能带着殿下赶到将军那里——
如果瞬移应该也就几个呼吸的事情,可是应熙景刚刚四化,如果从娴用瞬移带着她走的话,应熙景的身体负荷不起。从娴一咬牙,将自己的外衣为已完六神无主的应熙景蒙住了头脸,弯下腰来将她背在身上,“殿下,您抓紧我,无论如何情况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好在是大多数的敌人都去追那几个婢女了,在剩下的护卫掠阵帮忙后。
可这些神秘人还留下了一部分在这里,立刻就发现了她们。从娴不得不一边逃跑一边与他们交手,可直到交手才彻底确定,这些神秘人应该就是魔修了。他们的气息极为邪恶可怖,手段邪门刁钻,是从娴也没有见过的古怪法器和法门,为了保护应熙景,她优先选择躲避,可这样以来完就是被动的挨打。虽看起来短短的路程,从娴也受了不轻的伤。
为了彻底甩开追兵,从娴使劲地朝着灌木丛生的地方跑着,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跑向的这个方向,地势逐渐走低,两边的山峰也越来越陡峭。不过,总算背着应熙景总算有惊无险地从包围圈中逃了出来,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少,最终看不见了一个。
——————————————————————
一更。
第1084章 轻蔑
从娴神识所过处,能察觉到兮风的气息也越来越近了。一路拼杀冲出包围,从娴着实也有些精疲力竭了,加上身上有伤,不得不放缓了脚步。她扶住一棵树站定,准备平定冷静下气息再继续逃。
“啧……”
一声男人唇齿里泄出的,似笑,又不似笑的诡异声音忽从她身旁轻轻响起。
像一只蝉在她耳边脱壳那样的声音,明明已足够大声,可却寂静至极,甚至惊不起她神经的一个跳动。
那么从娴的意识怎么可能做出回应。
而身体又怎么可能跟随得上这样的意识做出合理的反应。
于是她只感觉自己像是掉落进已经快要凝固的树胶之中,时间极为缓慢地运动到甚至几乎可以说是静止停滞,她只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僵化了,甚至觉得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这虚幻不切实际近乎停滞的时间感中——
她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的面前。
那人影手指微动,一个东西滚落在他的面前。
——是一双手臂。
从娴的视线终于有些清晰了起来,她看见那手臂上还穿着被整齐斩断的鹅黄色绸袖,绸袖下面的手指,还抽搐着,于是那颗储物戒指明晃晃的宝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她的储物戒指。
……那是她的胳膊?
噗通一声。
从娴如同被砍断的树那样匍地趴倒在了地上。
她这时低下头去,才看见自己的双腿自膝盖的部位被整齐的斩断,倒在了两边。
而此时。
疼痛,才刚刚至。
这人到底做了什么,又快到了怎样的地步,才能让她这个六化的修士甚至连疼痛都没得及感受时已先被断手断腿。
这时,无与伦比的恐慌才如同一座泰山彻底压垮了从娴。
“快……逃……逃……”
从娴还试图去警告从自己身上摔下来的人。
可显然她失败了。
最后模糊的一片红光之中,她依稀看见应熙景被摘下外袍,露出头脸来。那人也终于说话了,却是那样的失望。
“怎么……是这个东西?!”
他似乎连碰应熙景都会觉得恶心那样,连忙甩手,直接将应熙景一下摔倒了对面的树上。应熙景一声惨叫,就没了声息。
这毫不掩饰的厌恶就算是死亡不能隐藏了,从娴最后用尽力扔出一道法符,试图去保护应熙景。
可是下一秒,鲜血四溅。
倒在地上的应熙景好不容易吐了口血爬起来,一抬头刚好看见一阵血雾腾空,从娴就在自己眼前被分成了一块块的肉块。
“啊啊啊——”
血雾弥漫间,腾空的肉块不断的落下。那人穿过这血腥的一幕走到应熙景的面前,身上却没有溅到一丁点血迹,甚至连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倒带着阵阵馥郁的花香。
“是魔修……别过来……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应熙景坐在地上不住地蹬着腿朝后退着。
“我当然知道是谁。”那人笑的太轻蔑了,轻蔑到甚至比对待一只蚂蚁还要漠然。
应熙景根本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脖颈上一阵疼痛,窒息感与剧痛如同灭顶浇灌下的土石一样将她埋没。
“放了我……我……想要什么……我都给……”她哭泣着挣扎,苦苦哀求。
但是显然她的哀求反而起了什么反作用。
天旋地转,她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勒住了脖子,直接倒拽着拖在了地上。那人倒似乎极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过也不算完没用,带去找他的话,我就能找到她了?”
……
——————————————————————————
二更。
第1085章 欺骗
噗嗤——
兮风收回剑,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倒下的这些乌袍人,这些偷袭的魔修,难缠无比,可总算是被他杀了干净。身后的副官无比紧张地说道,“将军,殿下那边还没有消息,怕是中了埋伏!”
他望了一眼远处的山脚,刚想开口,就察觉到了异样,猛然回过头来。只见地上倒下的横七竖八的那些魔修尸体上,浮现起一阵阵的红色雾气,腥臭难闻的血雾围绕着他们渐渐浓郁起来,最终他们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的血红。
兮风身旁的护卫们吓得不轻,无比紧张地提着剑四处张望。只有兮风的目光,镇定地落在那血舞中的一个方向。
“呵……”
一声轻笑,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众人只觉耳边嗡嗡地,像是被这声音灌醉了,四周的时间变得无比缓慢,连站都站不稳当了。
“有瘴,屏息。”
兮风这样说着,清越的剑鸣声从他剑尖上响起,使在他身边的人瞬间醒转过来。
“不愧是兮风呀。”这声分不清男女的虚幻声音落下,血雾如同一层帷幔那样被从中缓缓撩开,从中走出一人来。
他同样穿着乌袍,覆着头脸。照理说这样近的距离下,凭借这些人的修为,当然能看清来者到底有着怎样的尊容。可是随着他越走越近,没有任何人能看清楚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人根本不是走来的。
而像是话本里厉鬼般,飘到了他们的面前。
随着他越来越近,一种难以描述的极大恐惧,如同蜘蛛带刺的腿,缓慢地爬上他们每一个人的意识。他们被这样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恐惧完全支配了意识,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毛孔里的冷汗如同钉子一样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
这就是顶级的魔修吗?
太可怕了。
这……不是人?
每一个人被威慑至最为卑微的意识里,都不约而同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在场的人,最高修为的甫忾楼被他们称呼为古爹的人,已是七化末期,剩下的这些人,各个都是六化以上。
可不论是古爹,还是其余这些人——
唯一只有一个兮风。
是全程淡漠毫无反应的。
只见他平淡地提起白剑,冲着那人遥遥一指。
那人竟然也就停下来了。
“原来,是啊。”兮风说道。
众人不由地一愣,兮风难道认识这个魔修?
“刚认出来我?那……这几年,可是手生得厉害了。”那魔修笑了起来,笑声甚至有些爽朗。
兮风刚想说些什么,那魔修身后的血雾再次消散了一些。于是看到,噗通噗通,如同被推倒的骨牌那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了那魔修的身旁。这些尸体各个都不完整,残缺如同被恶童刻意拆毁的娃娃。
若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这些尸体都是女尸。
而且他们每个人凭借那些鲜血淋漓的宫衣也都认得出来,这是十三公主身边的婢女。
只见那魔修提起其中一具断了半边的尸体,扔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具尸体穿的显然和其他婢女完全不同,茭金重绣的长袍,上面精美的纹饰象征着多么尊贵的地位他们心知肚明。
这些人瞬间白了脸色,惊恐万分。
“殿下?这是殿下?!”
“不是哦。”那魔修好像很是好心好意,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那尸体就如同活了一样直接站了起来,直愣愣地杵在了地上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尸体连头被斩去了半边,半拉脸上的眼珠朝上翻着,如同还活着那样斜着盯着他们,内脏还在滴里搭拉地朝下淌,可想而知这样的画面有多么的惊悚恶心。年轻些的护卫,差点没当场呕出来。
“就凭这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以为这就能鱼目混珠,调虎离山?”那魔修讥讽道,看到他们的反应如同看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那样笑出了声,转过头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盯着那具尸体看不说,还好心地将那尸体头上被撕开的头皮翻了过来,让他们看得更仔细一些。“不像们这位将军,拿这些假冒的货色来骗我,我从来不骗人。们那位殿下,在这呢。”
他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那些血雾涌动着,从中,一个娇美的绝色丽人如同一只待宰的牲口那般,被一根无形的线勒住了脖颈,一路倒着拖拽到了他的身旁。她显然是这样一路被拖过来的,如同马刑,拴住人的手脚将绳索的一端栓在马背上,让马死命奔跑,活活将那人磨掉半身皮肉而死。
而这位平日里娇生惯养蜜罐子里泡大的美人,一身皮肉堪比牡丹花瓣那样娇嫩,怎能受得住如此大苦。
难以想象这魔修这样拖着她走来,那遍布石子坎坷崎岖的路面,会在她的身上留下多深的伤痕。
只是单看外表。
这绝色佳人衣衫褴褛,一身缎衣已碎成烂布条挂在身上,衣不蔽体不说,看得出后背上血肉模糊的,已然进气多,出气少了,哪怕是这酷刑停了下来,也没了什么动静,身体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看到这样惨绝人寰的情景,众人各个大惊失色,脸色惨白,他们惊慌喊道::“殿下!”
热血一时甚至超越了恐惧,使得这些护卫们提起兵戈就要冲出去。
反而是最应该动怒的兮风,最为淡定冷静。他的目光甚至只是像流过浅滩的溪水,浅浅掠过她生死不知的未婚妻,便重新停在了那人身上,语气平和:“到底想怎样……髅笑笑。”
——————————————————————
三更。
第1086章 风口浪尖
显然,“髅笑笑”这三个字于其他人来说是陌生的,他们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皆未有太大反应。
被点破身份的髅笑笑抬手揽住了杵在地上那具女尸的肩膀,如同对待人那般亲昵地撩起那女尸脖颈上被血肉粘连的头发,把头倚在她的肩窝里,抬起视线来——
众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能看见他唇珠饱满如同女子,唇色却是异常艳丽的苷紫,勾起一笑,像是熟透的紫色莓果,娇艳欲滴惹人垂涎。
可这样艳美的笑容之下所散发的气息,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兮风啊兮风,看来这几年不但手生了,脑子也不如之前灵光了。且不说我可是先礼后兵,给天狐族送过信的。当然我要是提早知道兮风在这里,自不会浪费那点功夫了。毕竟我要什么,兮风还需要对我明知故问?还是说……”他停顿了一下,从那女尸的肩窝里仰起下颌,“几年未见,认为我弄不死们这帮废物。”
当这句话话音落下时,兮风身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后退了许多步。
他们仿佛从一开始就生不出对这个人任何的敌意,就是食草动物面对狮子猎豹那样,连逃跑的本能都退化了。
兮风沉默的盯着髅笑笑一会,思绪里忽然回想起之前那个前来送信的人来。他想起来那传令兵有些微微不自然的表情,以及狐玉琅将那封信递过来的理所当然。
果然。
那封信被狐玉琅动了手脚。
怪不得狐玉琅如此刻意地去恐吓应熙景,原来早就一环扣一环地等着他们跳了。兮风收敛了情绪,已大致将所有的事情搞得清楚。
“人,不在我这。”兮风直截了当地说。
髅笑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松开那女尸,抬起右手,“看来是听不懂我说话了。”
“啊——”一声虚弱的痛叫从地上的人嘴里传出。
那根无形的线吊着应熙景的脖颈,将她如同一具娃娃那样从地上吊起。她的双腿逐渐腾空,仅剩的一些生命力只能支撑她勉勉强强的蹬了蹬腿。她身上不住地亮起各色的宝光和符文,这些圣帝赐予自己亲生血脉的国之重宝九品神器,这些所谓的关键时候能保她性命无忧的护体神器,竟然在这根无形的线压制之下,如同孩童的玩具一样除了亮了亮那些宝光,毫无任何用处。
可罪魁祸首,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就不管了,仿佛身后这个已经被他折磨濒死的女人不过是他手里的一个被折断翅膀的蚂蚱。
这样的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众人的认知,他们呆滞地站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杀了她,也走不了。”兮风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应熙景的情况,他只是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剑尖稍稍落了一些。“她在狐玉琅那里,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狐玉琅?那个小狐狸?”髅笑笑似乎许久才想起这么个人来,可是并不买账。“可我怎么听人说,她被迫嫁了人,这和他狐玉琅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那为何要追我们?”兮风问道。
“因为我已问他们天狐族要人了,天不亮就有人鬼鬼祟祟的从他们护宗大阵的另一边护卫着一群女人出谷,要是我,追还是不追?”髅笑笑反问。
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着实让身后其他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有些听不懂,云里雾里的,实在听不明白那魔修到底什么目的,又为什么兮风会说被狐玉琅算计了。
兮风第一次微微蹙眉。“因为狐玉琅的刻意隐瞒,我们才会误以为的目的是十三公主。”
“我的目的是她?”髅笑笑的尾音挑的极高,勾了一下手指,十三公主就瞬间被那根无形的绳索拽到了他的面前,被他用手钳住了下巴。他仿佛完全不懂怜香惜玉这个词汇,这绝色的脸蛋被他捏得都变形了,“是认为我和一样眼瞎?这不但侮辱了我的审美,还羞辱了我的人格。”
他说话间松开手,应熙景直接被摔倒在地上,不过至少没有被勒住脖颈了,好歹是呼吸了几口珍贵的空气。可刚喘了两口气,后背就猛然剧痛,被人一脚踩住。
髅笑笑抬起一只脚踩在应熙景的后背,弯下腰来,极为痞态地倚膝盖为重心,胳膊交叠搭在膝上,稍稍歪了下脑袋朝兮风望去,笑吟吟道:“我不管兮风被谁算计了,我说得很清楚,我只要人。”
不等兮风开口,他又想起刚才兮风说得话来,感到十分好笑一样的语气轻飘飘说道,“刚才说我杀了这个小贱人,就走不了了?可谁告诉,我打算走了?”
他搭在膝盖上的胳膊晃了一下,手指垂下,万分嘲弄地指了指靴下踩着的应熙景:“若眼中,这贱人的命不值钱,我还可以杀了身后的人,再屠了这天狐族的人。狐玉琅也好,狐狂澜也随意,我管他谁算计谁,人杀干净了,自然能找到我想找的人。”
兮风刚刚落下的剑尖缓缓提起,指向髅笑笑。“好不容易花了几年隐于世人眼中,刚出关就想站在风口浪尖?”
“哈哈——”笑声未落,髅笑笑脚下忽猛然使力,应熙景四周的地面瞬间龟裂出了裂纹,而她则一声痛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就一口血喷在了地面上,直接昏了过去。“莫说不过是大隆一个上将军,哪怕是今天他应煜来,看他能不能管得住我今天是要站在风口浪尖,还是要踩在他的宝贝女儿身上?”
——————————————————————————
一更。
第1087章 夺
髅笑笑的话音还未落下,四周的血雾犹如被释放了爆裂符一样砰砰炸开,每炸开一次,就从中走出一个乌袍的人来。这些人各个修为不俗,挥舞着各种法器就朝着兮风他们一股脑冲了过来。
砰——
一剑掀翻眼前的乌袍人,兮风竟然直接收起了白剑,径直走向了髅笑笑。髅笑笑也不拦着,倒是很有兴趣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可兮风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我带去找她,找到她后,放了十三公主。”
“将军!”四周的人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却能看出来兮风是要单独和髅笑笑去找什么人。
众人当然很是担心兮风和这样残忍善变的魔修做交易,自是想要来阻拦。
可兮风却阻止了他们,对髅笑笑说道,“别杀这些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啧。”髅笑笑似乎感到奇了,望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人,“兮风也会在意这些废物的死活?”
“到底还要不要去找她。”兮风的耐心似乎也濒尽了。
髅笑笑无趣地耸了耸肩膀,直起身抬起脚,手指稍稍一动,应熙景就瞬间消失不见了。那些包围着众人的乌袍魔修,也朝后退去,渐渐隐没在四周的血雾中消失不见了。“等我找到人,们的人自然就会被放出去。当然,们若想是变成她这样,欢迎随时逃走。”
他这样说着,刚才杵在地上的那具女尸瞬间飞出,撞在那些血雾上,顷刻间,不等那女尸掉在地上,就看它已开始急速的腐烂,很快就变成了一滩黄红的血水。
“……”
众人俱骇得脸色惨白,动都不敢动上一下了。
“噗。”髅笑笑看他们这样直接笑出了声,跟在兮风身后道,“我这多少年不出关,们这些人,还是各个如同刚孵出来的傻鸡崽样,叫人真想一只一只从窝里掏出来捏死。”
兮风根本不接他的话。
……
“这是十三公主第一次微服私访隆国各大家族宗门。”他们直接瞬移到了雩芳谷这处护宗大阵的阵门前,四下已无人时,兮风忽然开口说道。“我们只是在碰巧的时间,不恰时地来了天狐族。”
“关我何事?”髅笑笑反问。
兮风走向那大阵门口的护卫,“跟在我后面,别说话。”
对于兮风,那些天狐族的护卫显然是很信任的,他只是说了一两句话,那些护卫便毫无怀疑的将两人放了进去。
顺利进入雩芳谷后,兮风又说道,“给天狐族的那封信,是说清楚了要的人……是墓幺幺。”
髅笑笑的口气听起来很耐人寻味,“我都差点就以为始终不提她,是在回避这个名字了。”
这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使得兮风的脚步似乎放慢了。可他也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髅笑笑说话,仍然将自己的话说完,“但狐玉琅给我的信里,没有提到要的人,是她。于是我误会是什么歹人安排了魔修要来对付应熙景,自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雩芳谷。”
“那又如何?”髅笑笑根本不在意,“一直强调狐玉琅算计了是要做什么?”
他们已经瞬移来到了一处山谷里极为偏僻的山崖之下,他们的面前有一座绝美的宫殿,高高耸入云间。
兮风朝前迈出一步,踩上了他面前的这处台阶上。立刻,便有光华从他脚下飞出,显然是激发了此处的护卫阵法。可他满不在乎,拾阶而上。“是要告诉他……他算我一尺,我当要夺他一丈。”
他停顿了一下,白剑嗖地一下飞出,直插入他面前的台阶——
砰砰砰三声,他面前的台阶瞬间炸裂,露出其中的阵基。而那阵基在兮风的白剑之下,脆弱的几乎如同纸糊的一样,眨眼间就被搅碎,围绕在他们四周的符文,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小王爷,少卿来向要回我那一丈了。”
兮风仰起视线,看向不知何时已立于山崖之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的白衣男人。
————————————————————————————
二更。
第1088章 毛骨悚然(合并更)
立于崖顶上的白衣男人,似处于这寒宵冷夜中的漩涡正中央。烈风自上而下卷起落叶,将他面纱下的眼神拂得更加昏旧尘哑,好似一只枭鹏敛翼于峭壁,见不到他的利爪鳌牙,望之是看不透猜不清的胆寒。
“这小狐狸,气势不错。”髅笑笑仿佛被挑衅到了,上前一步,血雾便从他的四周升腾而起,一群乌袍魔修便从这些血雾中走了出来。
看到这些人,狐玉琅终于开了口:“本王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息烽将军竟是真的和魔修一起出现在我天狐族了。将军半路折返,毁了本王这宫殿的防御阵法,现在这些魔修又摆出一副要踏平我天狐族的架势……”他轻轻的笑声在山风里并不单薄,倒像是怡怡然在风中打着卷落下的花瓣那样轻柔。“称们二位这是在并肩作战,也不为过?”
“小王爷舌绽莲花,少卿不会与争论什么。”兮风垂下白剑,“小王爷计谋无双,将我们玩弄在股掌之中。看小王爷这般早早地就在此处等着我了,那就不要再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浪费我二人的时间了,可好?”
狐玉琅很有耐心地听兮风说完,目光这时才落在了兮风身旁的髅笑笑身上。“我天狐族素来安分守己,从来未招惹过魔修,可这些魔修偏偏就来犯我天狐族。本王一片忠心赤城,以十三公主殿下和将军安危为重,要天狐族上上下下誓死也要拦住魔修,以便殿下安全撤离天狐族。可……”他声音极为好听地落下一些声调,“将军这凌晨无人时却突然折返,还带着魔修深入我天狐族腹地?本王,难道不应该提前有所准备?日后参到圣帝陛下面前,息烽将军,想听见本王怎么去说呢?”
随着他话音渐落,从狐玉琅的背后以及兮风髅笑笑的四周,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天狐族士兵来。
狐期川这时也瞬间出现在兮风的背后,操持长戟,十分敌视地指着他道:“将军,没想到竟然会与魔修同流合污?!”
“……”兮风沉默着望向狐玉琅,不得不说,天狐族小王爷算无遗策足智多谋,今天可是真真地比叫他好好见识了一番。他手指微动,察觉到天狐族的护宗大阵已经启动了。怪不得能如此顺利的将髅笑笑带回天狐族,大概当他们重新走进来的那瞬间,护宗大阵就已经被狐玉琅打开了。
而现在他兮风身边只有髅笑笑,甫忾楼和疏红苑以及护卫们都没有跟来。此时眼前的一切,都和狐玉琅所说毫无区别。
这一招引君入瓮,顺势上坡,一环套着一环的阴谋诡计,着实叫兮风也有些苦手。
“喂喂。”这时髅笑笑打破了这凝重的氛围。他走上前几步,望向狐玉琅说道,“和兮风之间什么恩怨要怎么闹到应煜那里去,我不管。小狐狸,我可是之前先礼后兵过的。我给写的信,看了?”
狐玉琅微微沉吟了一下,“们这些魔修诡计多端,本王怎可能理会?”
“哦……”髅笑笑点了下头,“这么说来,就是看了那封信的,对?那么,兮风便说了真话,人,在这。”
狐玉琅显然并不想回答他。
髅笑笑稍稍抬起下颌,月光吹过他脸上深夜的暗影,颊侧柔滑的线条细腻若雕刻完美的羊脂玉。
但——
这样柔软细腻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他的气势也在此瞬轰然巨变。
就好似揭开一丈藕粉香覃软烟萝,露出深不见底的窟穴,密密麻麻的毒蛇毒虫从中爬出吞没了在场的众人。
“小狐狸。我知道不认识我。因为若是狐狂澜在这儿见到了我,他现在肯定用他那条断腿玩命的逃了。”他说道,“我今天可以好心一场,原谅的无知。”
髅笑笑越过兮风,朝上走上台阶,不——应该说如同一个无形的幻影一样,众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就下一秒出现在了数个台阶之上,又一眨眼,又换了一个地方。根本不是瞬移,就真的如同戏文里的鬼火那样,无声无息地可以瞬间出现在任何人的眼前或者……后背。
忽地——
狐玉琅猛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竟然已经出现在了崖顶上的髅笑笑。只见这山崖不远处,在那些同样惊恐的士兵们不远处站着的髅笑笑,如同鬼魅一样抬起宽大的袖袍,对着狐玉琅抬起右臂张开了手指。
“此处共七百二十一人,对?”
“……”狐玉琅没有回答。
“我给七百二十一次呼吸的时间。”髅笑笑说道。“一次呼吸,我杀一人。”
他这样说着时,山脚下兮风身后,天狐族士兵的包围圈中,突然传来一声短暂而急促的惨叫。众人慌乱中让出空来,才见到一个士兵在地上死命的挣扎着,七窍流血面色无比狰狞,瞬间就没了气息,然后从他流出的鲜血中凝出一团红色的血雾,融合在了他们四周的血雾之中。
“我希望这剩下的七百二十次呼吸内,能见到她,好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这七百二十人,估计也这么想的,对?”
“不然——”
又是一声惨叫。
地上又瞬间多了一具尸体。
只不过这具尸体,是狐玉琅身旁的护卫。
狐玉琅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护卫在他眼前从一个活人瞬间毫无理由地变成了一具狰狞可怖的尸体。
“这七百一十九人过后,小狐狸,猜我需要多久,能屠了天狐族满族?”
髅笑笑这时又笑吟吟的了,“要是狐狂澜在这,他肯定会告诉,大概……”起初还远远的声音,忽然在刹那间近在迟尺。
狐玉琅甚至能感觉到髅笑笑的呼吸,带着一股异常馥郁的花香,吹过自己的耳畔,还有暖热的气息。“只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
一个呼吸的时间,能屠他天狐族满门?
这已经不是无稽之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贵为大隆圣帝,高深于他狐玉琅所知任何大尊大宗,也绝不可能,也绝不敢口吐如此狂言。
若是任何人在他狐玉琅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都会觉得这人怕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莫说不过是个人,就是吊人魂魄的黑白无常,也绝不可能做到的?!
对。
理智是这样说。
可是。
可是——
此时的狐玉琅,后背的肌肉绷紧的像是一个被拧至最紧的琴弦,处处都濒临极限。冷汗已浸透了他的里衣,粘腻地如同他此时定凝的眼神。不得不紧紧攥成的拳,不是因为愤怒和不甘,而是为了抑制手指的颤抖。
所谓算无遗策,所谓城府满腹,所谓慧智高深。
此时全给了狐玉琅唯一的一个答案。
他——在这个人面前,微如蝼蚁。
这是狐玉琅此生,第一次感觉到毛骨悚然这四个字的意义。
“把墓幺幺,还给我。”
丧钟开始计时,髅笑笑阂上唇,死神的袍拖过绝望的山坡。
————————————————————————————
合并更。
髅笑笑sy全场。
接下来就是三个男人真正的修罗场了。
第1089章 再说一遍(合并更)
或许是处于这黑暗漩涡的正中心,狐玉琅一时僵在原地时,山脚下的狐期川率先做出了反应。在这非人的威压之下,他还能站直身体已是难得,只是绷紧的身体没走两步就有些发颤地屈下膝来扑到了台阶之上。
“墓幺幺就在面前这座宫殿之中,我可以将她带出来——”
山崖之上的髅笑笑缓缓移了下视线,看向他面前这座华丽的宫殿。
“天狐族十二道护宗大阵的核心全部布置在了宫殿内,若硬闯,我们或许拦不住……”狐期川努力地站直身体,仰起头来,压制住嗓音的颤意,声音仍高亢而不卑,“但,我能保证墓幺幺她一定没命!”
“世伯?!”狐玉琅看向狐期川,刚才还评定的语调立刻走了样。“……”
“狐玉琅给我闭嘴!已太过荒唐无度,已眼看就要覆水难收的地步!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为了一个女人置我天狐族于水火之中?!”狐期川迈上台阶,直直地盯住了髅笑笑,“的确在场的所有人或许都不是的对手,弄死我们任何一个人可能都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但是,这十二道护宗大阵弄死墓幺幺一个人,和捏死蚂蚁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若非逼我天狐族走上绝路,大家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起来也很奇怪,在狐期川如此强硬的态度下,髅笑笑的威压反而小了许多。狐期川走了数十个台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干脆直接瞬移到了狐玉琅的身边,挡住了髅笑笑的目光。“要人,我们放人,就这么简单。但前提是——别再杀我们的人,一个都不行!”
他此时无疑是替代狐玉琅直面了髅笑笑,直面这种几乎非人的恐惧,狐期川的骨节都捏得发白了。但这位强硬的老者,仍挺直着腰板,不卑不亢。
“啧。”髅笑笑舌尖打过齿间,顶了一下上唇后,慢悠悠地收了回去,邪若欲孽缠身的鬼魅。“怪不得我察觉不到她的一丁点气息,原来是被十二道护宗大阵给压制隐藏了。不过……,是在威胁我?
“不,只是为我天狐族族人想方设法,谋一条生路。”就算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砸中的闷痛,狐期川也没有朝后退一步,“谋不到生路,也可不管是否有渔翁在旁,鹬蚌相争,同归于尽。”
这渔翁此时指的谁,大家不用去看兮风也都心知肚明。
髅笑笑稍稍仰了下下颌,视线似乎掠过他们,径直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宫殿。久久,他叹了口气,“和们聊这半天,我也累了。去,把人给我送出来。”
“是同意了吗?”狐期川不依不饶。
髅笑笑的肩膀落下一些,他悠然看向狐期川,倒是重新有些笑意,虽然这笑,此时比任何刀剑都要锋芒毕露。“老东西——别太过分。”
狐期川脸色登时一变,忽捂住胸口噗嗤一口喷了一地的乌血来。得亏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搀住了他,不然着实要扑倒在地,摔个结结实实。狐期川摇摇晃晃地站定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转过身朝宫殿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心腹们先行越过他朝着宫殿快步奔跑而去。
可是刚走到那殿门口。
这些护卫就被人拦下了。
狐平和景臣率着一队人在这里等着,这架势显然不会让狐期川的人进去带人出来。狐期川的心腹直接干脆地准备硬闯,但却万万没想到从他们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这银发长云袍的男人,显然是狐玉琅的本体。
狐期川的心腹们面面相觑,着实为难不已。
“怎么了?”狐期川这时也来到了殿外,没想到自己的心腹此时竟还没有进到宫殿里头带人,反而在外面僵持着。
他的手下让出一条路来,狐期川就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狐玉琅。见状,狐期川立刻回过闷来了。他此时怒意瞬间火山喷发,“狐玉琅把本体留在这里,是打一开始就不准备放人?!”
狐玉琅没有回答他,利落地甩了下胳膊,宽大的袍袖在空中翩翩若翃翊,一黑一白两道宝光自他指尖似龙影掠爪,盘与他双臂。
“还要执迷不悟多久?!”狐期川气的脸上的褶子都在发抖,他抬起胳膊朝身后一指,“他妈难道看不出这个魔修是什么怪物吗?他捏死我二人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这样的女人,要把我天狐族都埋在这雩芳谷里?!”
“我看得出。”狐玉琅轻弹了下手指,夜鹤惜雪钺光华微敛,“但就算如此,我也绝不会把她交给他。”
他张了张嘴,看着狐期川,无声无息地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神识说道:“我许诺过她,往后余生,我都会陪在她的身边。而若必有一死,我也会让她死在我的眼前。”
“她……是我的。”
狐期川的脸色酱紫一片,他久久挤出一句:“狐玉琅,是真的疯了。”
狐玉琅笑得温柔风华,不置可否。可忽地,他屏住了呼吸,视线越过狐期川,落在他的身后。
“我实在懒得等们了,便干脆自己来接了。”髅笑笑朝他们走过来,对狐期川以及他身边的侍卫毫无兴趣,根本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从这些护卫人墙中穿过的,炸了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站在了狐玉琅的面前。
他比狐玉琅稍稍矮了一点,平平视线。可他端着笑,舌尖顶过颊侧,如同一只被脚下的鬣狗挑衅到的凶兽乌螭,“我刚才好像是没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遍,她……是谁的?”
————————————————————————————
第1070章 你的命
今夜的殿内格外的安静,宫女护卫们都被撤下了,狐平和景臣也不见踪影。或许是经应熙景这样折腾了一番,墓幺幺今日格外的乏倦,昏昏沉沉的早早的睡下了。可浅眠到一半,她便被奇怪的声音惊醒了,听着动静走到了殿外。
天似快亮了,是夜风最冷的时候。殿外空旷的湫池廊桥,只有水面被风吹起的声音,鱼虫都寂寥。可能是又做了噩梦,墓幺幺这样想着,她不由地裹紧了衣服,准备转身回去。
啪——
地面上传来一声响。
她回过头来,白玉台阶上一个血红的掌印。
“娘……娘……”从下面传来无比虚弱嘶哑的声音。
墓幺幺忙转过身下了台阶,看见竟然是浑身是血的狐平趴在地台阶上。她背后的台阶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红痕迹,显然是她一路爬上来的。
墓幺幺心下一惊,一时也顾不得旁地,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要把她架起来。可狐平费力的睁开鲜血糊住的眼睛,一把抓住了墓幺幺的手,“咳,咳……娘娘……”
“伤到了内脏不要说话了。”墓幺幺生灭力一扫就看出来狐平受伤相当重,内脏几乎都快成了血包的浆糊,全靠着紫府还没有进入眠期的神魄吊着一口气。她想也没想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颗丹药塞入狐平嘴里,“我先带回去。”
吞下丹药的狐平好不容易回复了点气血,就死死地攥住墓幺幺的胳膊,用尽力气拼命地想要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娘娘,救……救王爷……”
墓幺幺一怔,“王爷?狐玉琅?他怎么了?”
“是……”狐平也顾不上其他了,借助身体的重量压住墓幺幺的手,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扭头就走。“王爷他现在危难,求求娘娘去救他!”
“危难?这天狐族里,还能有谁让他深陷危难?”墓幺幺冷笑一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渐渐露出怀疑的神色,“是不是他狐玉琅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戏弄我?怎么,准备演一出苦肉计给我看?”
“不,不是的!”狐平慌张无比,“真的不是!求您了……”
墓幺幺根本不听她说完,使劲的抽出手来站直了身体。“就算不是,就算他狐玉琅今天真的危急关头……”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掠向远方,冷冷一笑,“我不上去补上一刀,都算我对他仁义尽致?”
说完,她扭头就走,可刚迈出步子,脚就动弹不得了。
狐平趴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墓幺幺的小腿,带着哭腔苦苦哀求道:“娘娘,我知道王爷做的很过分,但是,但是王爷是真心待,求您,救他一命!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您了,求求您了!”
“天狐族精兵数十万,高手何其多,差我这个被人封去力量的废人?”墓幺幺声音已是厉色,“更何况他狐玉琅堂堂七化大宗,威名赫赫的瑾云爵,还需我掺和什么?”
“……娘娘!”狐平看出来墓幺幺今天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帮忙了,已然哭出了声音,“王爷他已经不是七化了!”
墓幺幺刚准备抬起的腿立时滞住了。
察觉到墓幺幺的变化,狐平立刻打铁趁热,松开了墓幺幺的腿,借着台阶爬到了墓幺幺的前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仰头与她直视道,“王爷他已不再是七化的大宗了,真的!”
“……在骗我?”墓幺幺微微眯起眼睛。
狐平拼命的摇头,“我和景臣在王爷面前立誓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但……但今天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咬牙,跪着超前挪了两步,抓住了墓幺幺的裙摆,“王爷他自封经脉,自废修为,毕生元修皆毁,现在甚至连废人都不如。”
“……说什么?”这无稽之谈几乎让墓幺幺听到发笑了,她也真的翘起了嘴唇,毫不留情的讽道,“他费尽心机除掉了狐狂澜,得到了这天狐族,暗地里当起了这天狐族至高无上的王,然后转头自废修为?是他狐玉琅得了失心疯还是以为我傻了会信这个?”
“他不是疯了!”狐平猛然打断了墓幺幺的话。已经渐渐凝固的血将她本就带着狰狞烧伤的脸弄的更加惨烈了许多,于是她此时露出的这样决然、心痛、以及难以言喻的悲伤,让墓幺幺不由地竟缓缓落下了笑容。
“他,他是为了您,才这么做的。”狐平缓缓吐出这句话来,“他,他是为了救您才这么做的。”
“……”墓幺幺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的笑容随着她稍稍提起的眉梢,而渐渐僵硬。“狐平,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没有胡言乱语。”狐平定定地盯着她,这个平日里冷言冷语的中年妇人,此时第一次因为眼睛里再也难以遏制的难过而变得生动了起来。“的命,是王爷救的。”
————————————————————————
第1071章 穷途末路
似乎被掀起了逆鳞。
墓幺幺碧翠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像是乌云压顶的深海,似随时会巨浪滔天,蹈海颠山。她压抑着平日里很难见到的汹涌怒火,以至于嗓音都发哑了。她攥紧了手指,一字一句,“我的命,是谁救得,我自己心知肚明。是,太悲盏是天狐族时蜕府的宝物,可它是我爹,跟天狐族做的交易。”
狐平察觉到墓幺幺的变化,可是也好像完全顾不上了。她就这样同样强硬的梗着脖子,咬着嘴唇,一步也不肯退让,视死如归的表情。“是,说的不错。太悲盏,是霸相爷和狐狂澜做了交易,狐狂澜答应用太悲盏救,相爷就把您嫁给他。但,太悲盏的使用方法,没有人知道。只有丹祖知道——可是丹祖他,故意藏着掖着,始终不肯尽全力救您。”
“宵入梦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比起狐玉琅,我宁愿相信他。他不会不肯救我——”墓幺幺很是毋定。
这句话让狐平登时一颤,她用力的咬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四不像的笑来。“哈,您宁愿相信丹祖那种人,也不愿意相信王爷。”她盯紧着墓幺幺的眼睛,“可是我所言句句不假,只是王爷让我发誓绝不能告诉罢了。王爷何等心智当然看得出来丹祖的隐瞒,可他仍然被丹祖牵着鼻子走。丹祖要什么,王爷就给什么。丹祖仍然不肯松口,哪怕王爷都要将天狐族的同根秘法交出去了……可丹祖他,不要。”
“宵入梦……”不知是什么情绪主导了墓幺幺的理智,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他要什么?”
狐平摇了摇头,“丹祖他,什么都不要,他什么都不要。”
“……”
“许多年前,丹祖曾说过,他对双生的并蒂帝灵很感兴趣。可这天底下所存九品帝灵的双生并蒂灵体之人,只有一人。您知道那是谁,不是么?”气血混合着哭腔哽得狐平的声音愈加的卡顿,她仰起的脸上,遏制不住的眼泪将她凝固的血污冲出一条条悲切的痕,触目惊心地像是凄凉于夜幕中的老树根。
一瞬间,仿佛从地上丛生错节出一道道看不见的冰块,顺着墓幺幺的腿一点点朝上冻结着她的身体,她只觉身体冷的有些发木,连眨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有些发木迟钝了。“觉得我会相信他狐玉琅有这么蠢?”
听到这个问题,狐平连连笑着,像比她还要觉得可笑:“是啊,我最为崇敬的那个男人,算无遗策满腹机关的男人……就是如今所想到的那样愚蠢。”她掀起眼皮,看向墓幺幺,“我问过他,我和景臣竭尽全力要去阻拦他。可是他是这么回答我们的……”
狐平回忆起来,那日从梨花树下,信步走向杀春池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说:“我并不是相信宵入梦,我只是不得不信。莫说宵入梦觊觎我这区区双生帝灵,他如今上天要仙宫玉兔,我也要去量下梯子要多久长,入地要那阎罗生死簿,我也得去算算要掘坟多深。他如今问我狐玉琅要什么,我能不给他?这世上啊,若非穷途末路,又有谁愿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狐平这时已然哭出了声音,鼻音重喘,上气不接下气的痛哭,使得她的嗓音几乎像是干嚎了出来:“这世上,只有他宵入梦能救墓幺幺,我便信他,我便什么都可给他。”
……
铛啷啷。
一黑一白的双钺先后砸落在地板上,无力垂落的修长手指上滴下的血线,自高处滴答滴答地落于它们的锋刃上,如同它们被按在石柱上动弹不得的主人一样,像是一匹在风中被老旧剪刀撕碎的红缎那样腐朽喑哑。
“最好祈祷那个女随从,对足够忠心,没有逃跑。”髅笑笑凑近狐玉琅的脸前,只是两指便轻松掐着他的脖颈,“不然,我有足够的时间让领略一下狐狂澜为什么听到我的名字都要抖上三抖。”
“咳咳……”狐玉琅被一股无形地力量按在石柱上,像是一只被吊起的木偶,双脚腾空动弹不得。可他除了咳了两声,仍是气态平定,他甚至还笑了两声,“她……是我……”
髅笑笑并没有让他把这句话说完。
一声闷响,狐玉琅仰起的脖颈上青筋都崩起来了,腹下肋骨瞬间被折断两根,巧妙地避开了他重要的器官,却让他体会到了常人难以领略想象的极致痛苦。
“可比狐狂澜会惹人生气多了。”髅笑笑噙了笑。“狐林霭那根呆木头怎么会生出这么有趣的小玩具来。”他的笑容又突然如同变戏法那样转瞬即逝了,“不过算了,我觉得还是死了不说话了才能让我不那么生气。”
————————————+——————————
一更。
第1072章 我记得
天边终泛了白,晓光初晗的天光落在不远处这满殿枯败的梨花树上,似梨花重绽满园白雪。
狐玉琅游离失所的意识里,模糊的看见树影之下立着的那抹俏影,一蹦一跳地朝他走来。是那夜湫池边,仰脸朝他笑的孩子气,“琅哥哥呀!”
也是那时暮色归途,她侧目望来,目里是他见过所有的远山碧湖都不曾有的旖旎风光,“狐玉琅。”
到底是重叠在一起了。
原到此时,他才恍惚意识到。
自己一直想要的——
是想看见那梨花树下,没有面具,阴谋不在,舍弃诡计,单纯直接,大大方方而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面前。
像她说——我不想做这个贵子了。
像她说,琅哥哥,也别做这个王爷了。
要是这梨花树下真有梨花仙,可否实现他临死所愿。
我愿,我愿她像珊妁那样无拘无束,像珊妁那样单纯无忧。
我愿她,可以像珊妁一样快乐。
朝思暮想啊。
朝思暮想。
“放开他。”
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
死亡并未如髅笑笑这怪物泄出的洪水猛兽,如期而至。
来得,是一声不大的声音,是梨花树下站着的那抹影子,回过了头。
……
砰——
狐玉琅从石柱上滑落在地上,被冲上来的狐平接住将他小心翼翼地靠在石柱上倚着坐下。他剧烈的咳嗽了许久,数次濒死的意识已浑浑噩噩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幻觉哪里是现实。他眼前已去了焦点,朝着声音的来源试图抬起手去抓住什么,又像是去阻拦什么,可最终都被狐平死死地攥住了手。
“墓……”根本不加掩饰的狂喜使得髅笑笑的声音都变了一个样子,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抱住了墓幺幺,“知道我找了多久吗?知道我找多么辛苦吗?不是说好了……”
狐平并没有告诉墓幺幺那魔修是谁,因为她也不知。
于是当那魔修转过脸的一瞬间,墓幺幺也当场愣住了。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这个人。
于是当髅笑笑冲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仍是恍惚而失神的。几年前的记忆此时像被放在盒子最底层的拼图,被髅笑笑断断续续地碎碎念里翻箱倒柜地倾倒出来,最终拼出一些画面来。
“——是?”墓幺幺久久只能说出两个字来。
“当然是我了!”髅笑笑的声音甚至听起来还带着委屈,又充满着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甜腻。
墓幺幺一时只是不知所措,时隔许久的髅笑笑的突然出现,此时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将她此时本就混乱的理智搅和的更是一滩混乱。“走,我带走。”
这句话毫无疑问的刺激到了什么。
“不——不要……幺幺……”只听一声异常低哑却绝望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墓幺幺一怔,转过视线,看在了躺在狐平怀中的狐玉琅,如同一个瞎子一样朝她的方向虚无地伸着手。
髅笑笑果然被再次激怒了。他冷哼一声,松开墓幺幺说道,“先让我处理一下这个东西。”
可他刚迈出一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墓幺幺拦住了他,越过他走向狐玉琅的方向。“让我来。”她停顿了一下,“我和他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清。”
髅笑笑耸了下肩膀,抱起臂弯,倒是一副看戏的模样了。“可以。”
……
——————————————————————————
二更。
第1073章 灰烬
……
见到墓幺幺走来,狐平如同一只母狮子一样警觉地抱紧了狐玉琅,死死地盯着墓幺幺。
“狐玉琅,还记得吗,我之前和说过什么?”墓幺幺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她近在咫尺的声音似乎让狐玉琅安心了不少,他甚至能压住嗓间翻涌的血气,保持住微笑。
墓幺幺冷笑一声,“我说过,狐玉琅,只要我能活着离开,我就必……杀了。”
狐玉琅仍然没有减灭丝毫笑容,气息甚至比刚才还要温柔了许多,那酿透了血的声音,柔软地仍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软烟罗。他说,“我记得。”
墓幺幺反而沉默了下去,可她的杀气,她的敌意,她的愤怒,却像潮水一样从她身体的各个地方无尽的翻涌而起。
狐平此时脸色煞白,她终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这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这些日子里她被圈在牢笼之中,像一只柔弱重伤的困兽,叫她也心生怜悯,叫她也甚至觉得,她墓幺幺或许不过也是一个平凡的可怜人。
可。
困兽犹斗。
狐平忘记了——
她墓幺幺不是被折断了獠牙,也未被拆掉利爪。她只是被牢笼囚住了,她只是被迫缩起了獠牙利齿,被迫当成主人的玩物。
而牢笼已破,锁链已碎。
那玩物,终究是猎兽。
狐平陡然缓过神来,一把将狐玉琅揽在身后,用身体挡在了狐玉琅的面前,屈膝跪倒在墓幺幺的面前,无比卑微的苦苦哀求:“娘娘,不,不是,墓郡主,云舒郡主。我求求您,求求您,放过王爷,放过王爷——”
“让开。”墓幺幺只说了两个字。
狐平楞了一下,她能察觉到墓幺幺身上的杀气只增不减,疯狂而拼命地摇头,把狐玉琅护得更紧了。
砰——
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狐平如同一个被狠狠砸到墙面上的花瓶一样,在一瞬就倒飞了出去狠狠地在墙上砸出了一个坑洞摔在地面上,连吐了几口鲜血就动弹不得了。
髅笑笑收起手指,不耐地说道,“怎么,还得让我幺幺重复第二遍?”
没有了狐平的阻拦,狐玉琅便失去了最后的盔甲,他半倚在石柱上,在看着她。
应该说,她从来没见过狐玉琅这样的样子。浮光雯绣,银玉交章的缎锦褴褛脏污。霖霖银发,滇染血污,如被生拔出,还带着血似的长长白羽。他微仰着下颌,还仍带着惯有的平宁,好似大雨滂沱中,被摧折去骨的白帛伞,俱是狼狈脏泞。
墓幺幺上前一步,稍稍屈膝,半跪在他的面前,与他平视。然后她抬起手来……
狐玉琅察觉到她的动作,是万未有想到,于是顿是一惊,想去阻拦,可他哪里有力气去拦。
她摘下了狐玉琅的面纱。
“不,不……别看……”他惊慌失措,用尽全力想要抬起手来遮挡自己的脸。
晨降。
是这些日子里难得的暖阳一天。
那和煦的阳光自她的后背落下,暖洋洋地,让她想起曾有一日见过这世上最美的日出。
可此时墓幺幺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整个宫殿,在此时,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的。地上横躺着的那些尸体,身后站着的髅笑笑,远处趴在地上的狐平——都好像消失了。
她只能看见眼前这个男人,面容枯槁,如同一颗骷髅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人皮,毫无任何生机,像是已经踏入坟墓之中被风干了许久的尸体那样可怕的脸。
墓幺幺想起狐平告诉她:“杀春池自古就是我天狐族的惩戒地。那里的特殊阵法能折磨人体内的灵体,让人痛不欲生。杀春池能把人的命元神魄从身体里短暂的剥离出来,不停地折磨那灵体,带给人难以想象的痛楚。而王爷体质特殊,还是并蒂灵体,也就意味着别人体会到的痛苦他要承受双份之多。这些年狐狂澜让王爷没少在杀春池受苦。但同时……杀春池还可以将人的命元神魄从人的身体里生生剥离出来。抽取的过程,到底有多么痛苦,我没有体会过,我不能说我知道,但是,但是……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
后果就是。
离了命元神魄。
人会死。
而倘若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死——
比如像狐玉琅这样的七化大宗,道心坚固,精神力强横,实力蛮横的强者。
他也会如同一个被抽取了所有生命力的活尸一样,人不人,鬼不鬼,最终腐朽衰败,活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随着时间,一点点腐朽,一点又一点地化成一滩灰烬。
魂飞魄散。
……
——————————————————————————
三更。
第1074章 两清
狐玉琅捂在脸上的指缝间,泄出断断续续地,微弱地,细小的,水珠。
“别看我,别看我,求了。”
他说。
珠壁难奢,金玉交章,瑾云王侯,绝冠雩芳。
她的琅哥哥,曾经是那样的好看啊。
这世上当真要有什么世所无双风华绝代的唯一一人,她那时所遇见得琅哥哥,也必应是他。
身后的暖阳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奢美宫殿之中飞扬起的幔帐之中,又吹得她如坠冰窟。可这世上要当真有什么叫她举世无双残忍暴虐的唯一一恶,铭刻于她身上她记忆中,叫她深深恐惧过,无比绝望的憎恶过的,也必应是他。
墓幺幺缓缓抬起手来,攥住了狐玉琅的手腕,用力将他的手抬起,露出他那张此时丑陋恐怖的脸来。
深陷如同骷髅的眼眶里,只剩下一双浅色的眸还有昔日的流光略彩。只是那曾艳若骄阳的骄傲,早已腐朽的干净,浅浅的水波,将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浸得格外湿润,翕动着悲楚难言的绝望。
“狐玉琅。”她似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声音虚弱地几乎像是飘起来了。“狐玉琅,我……”
不对的。
明明有很多解恨的话想说。
明明有很多狠毒凶猛的怒火想要发泄。
他眼角止不住地晶莹,像是无名墓碑上落下的露珠,写尽了荒凉和凄楚。
她像是被栓了无比沉重的石头,被沉入了水里。
挣扎不得,喊不得,叫不出。
“我,我们,两清了。”
墓幺幺松开了狐玉琅的手,站了起来。
“两清。”
起初一句,是还不确定的游离,而后三个字,终于大彻大快地落下一刀。
两清。
“至以故想来,有朝一日,待得前嫌尽释,墓幺幺,我会恨相知晚,莫逆以交。”
“和在一起无论诸般荒唐之事,说千种无稽之谈,挥霍匡日累月,本王都觉得,挺值得。”
“能遇见珊珊,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对一无所知,虽囚虞上根本不让我接近,但是,不管怎么想,我仍莫名其妙地,信。不顾一切的,信。”
“所以珊珊为什么要给我跳舞?是不是……求偶呢?”
“珊珊,随我走。我不做这王爷了,也不做这贵子了。我们不过这定海门了,也不去夜昙郡了,管他东南西北也好,随便找个方向我们一路朝前走。或者我们干脆离开沣尺大陆,去外陆看看。我们去开个烧烤店,我给烤肉,负责吃。”
“我娶啊。”
……
两清。
……
“琅哥哥。如我大仇得报,恩人已偿,长情也付,那时还在——我便随走。”
我便随走。
……
两清。
两清了。
……
“墓幺幺!”狐玉琅忽然用尽力喊住了她。
“还没有问过我!还没有问我——”狐玉琅毕生都是内敛温和的,从来不会有人见过他如此声嘶力竭。
他这样含糊的质问,旁人当不会明白。
可墓幺幺停下了。
她听得明白。
她仍没有回头,她停顿了很久。
可她没有问,没有回答,只是第三次说了那句简单的话:“狐玉琅,我们两清了。”
“珊珊知道这样的话有多么的任性多么幼稚吗?待心愿长了,会过多久的时间?那时会有多少变数能猜到吗?”
“我猜不到,所以我不问时间,我只问。等到那时,我一定会再问一遍。”
“问我什么?”
“我会问,还在等我吗?琅哥哥。”
到底是狐玉琅算无遗策,城府深深,预测极准啊。墓幺幺走向髅笑笑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她想起这段对话来,到底是输给了狐玉琅所谓的变数啊。
她想。
两清了。
她仰起头来,风吹过她的手心,却让她像是尝了过夜挥发的酒,又酸又苦又无滋无味。
我不爱了。
亦不再恨。
就此别过,明月付水,清风涟漪。
一别两清。
忽然。
从她身后传来狐玉琅的最后一句话。
“我还在等,我还在等,我会一直等。”
髅笑笑垂目看见墓幺幺的表情,不知到底看到了什么,怒火顿生就要扬起手来,可却被墓幺幺一把攥住了手,摇了摇头。
“走。”
她说。
————————————————————————
四更。
e爱琅哥哥。
第1075章 穷追
墓幺幺一字也不吐地沿着山路朝下走去,可走出没几步,髅笑笑就见她脚步一软,整个人便朝一边歪了过去。髅笑笑忙去搀住揽入怀里,可她已是没了意识。
蓦地,髅笑笑抬起头来,微微蹙眉,语气已是相当不善:“老东西还要拦我?!”
狐期川踉跄站定,苦笑着摇头,“我们会放们出去。”他目光落在他怀中昏过去的女人身上,“您带着她想去任何地方,去多久,都可以,我天狐族绝对不会再插手,也绝不会再追究。我会启禀圣帝族帝准许烨妃外出散心,善后工作一定会办妥,为了我天狐族的尊严也绝不会将此事传出天狐族。只求……”
他朝着髅笑笑弯下腰去,“求您放过我天狐族,还我天狐族一个安宁。也求求您……放过狐玉琅。”
狐期川什么时候面对一个人如此卑微过,但他知道这是眼前他唯一的一条路。魔修嗜杀成性,而眼前这个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怪物,更是其中难以估摸的可怕存在。眼下狐狂澜已成傀儡,狐玉琅已濒死,天狐族此时是外强中干,元气大伤。更何况圣帝现下还将他们天狐族抬高一阶,压过了初家,其他家族宗门如同虎狼环伺。若今日之事传出,说他们天狐族惹上了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魔修,这些虎狼怕是立刻会扑上来将他们天狐族大快朵颐,分食殆尽。
区区一个烨妃。
区区一个女人。
与天狐族的未来相较,毫无可比性。
狐期川不敢拿天狐族的未来去赌,尤其在看到狐玉琅如此之后果断做出了决定——快刀斩乱麻,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让这个魔修从此与天狐族毫无干系。
“我真是不得不问一句,此时,此地,谁给的自信和我讲条件?以我的立场,为何要答应们?”髅笑笑上下打量了狐期川,气息像是缓慢沉入水底的石,渐渐黑暗阴森起来,“只因们弱?”
狐期川心下一凉,硬着头皮说道:“是,以您的修为和立场的确无需答应我们此时的要求,只是,您难道不会为云舒郡主着想吗?她毕竟还是我天狐族的烨妃,您可以不在乎,但您也应该为她考虑。且不说圣帝知道会如何,今日这些事情倘若传出去,她一个女人要怎么度过呢?烨妃她最近已经经受了很多打击,此时若再生出这样的差池,难免会受到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
等到狐期川说完,髅笑笑才缓缓道:“冤有头债有主,谁说得流言蜚语我便割了他舌头,谁来的明枪暗箭,我便拆了他骨头。这里面,必然必地,也包括们天狐族。”
狐期川仔细地将他这句话听入了耳,虽髅笑笑说得模糊,但他八九不离十地可以确信髅笑笑这意思就是默许了他的说法。
他当然不敢再说什么,忙低头说道:“护宗大阵已经关了,您随时可以离开。”
髅笑笑冷哼一声,转身要走,结果面前猝不及防,瞬移来一人。不同于面对狐期川的冷漠,髅笑笑朝后退了一步,抱紧了怀里的墓幺幺,气息在一瞬间阴黑到了极致。“兮风,要拦我?”
兮风的目光果不其然地落在了髅笑笑的怀里,他久久才答:“我不拦。”
“那就让开。”
“应熙景。”兮风掀起眼帘来,“把她放出来,我自然让路。”
“呵呵。”髅笑笑冷笑一声,“这种破烂抹布也只有会当成个宝。带着她我都嫌脏——不过……”他顿了一下,“当我傻的?我若现在放了应熙景,会眼睁睁看着我带人走出这雩芳谷?”
兮风稍稍蹙了下眉,“我说了,不会拦。”
“兮风,或许可以骗过任何人,可骗不过我。”蓦地,髅笑笑的声音忽然穿过兮风的耳旁,停留在他的背后。他本人也瞬间隐没在四周不知何时而起的血雾之中。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地落在兮风的耳廓里,“因为知道假若这一次她被我带走,或许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
在髅笑笑的话音不落时。
兮风忽然出手了。
本在他腰间白剑比电光还要快的出鞘,迸发出一声激亢的剑鸣,似深海龙吟,带着巨浪滔天滚滚而来。可
髅笑笑一声轻笑掩在这声龙吟之中,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我会把应熙景放在雩芳谷官道外第一个驿站里,若穷追……那便是她的尸水,等着了。”
第1076章 再遇(合并更)
仿佛于一场大梦里生了一场潦倒了半生的重病,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在了无边界的黑暗之中沉沉浮浮。
是去日苦多,来日不可愈。
忽莫名地看见一片雪花般的光点遥遥在外,梨花满园,树下有人。
梦中这沉珂腐蚀了她的记忆和意识,她认不出那人。
他朝她伸出手来,有梨花落在他的掌心。
这梨花雪白如稚羽,盈盈润润,不枯不败。
她像每一个耄耋垂死的老人,因为一片微不足道的梨花,突然的快乐。
也突然的难过到想要哭了。
他予了她一场难愈的夙疾,也在末路时,赋她南柯一瞥的回光返照。
梦醒。
病愈。
午阳暖暖地落在墓幺幺的脸上,她睁开了眼睛,视线穿过陌生的床帷,定焦在一场他们都没有走出来的寒雨纷纷。
那时大雨之中。
她不该给他撑伞的。
也……不该相遇的。
“……醒了?!”
她仰起脸来望向髅笑笑,目中光影流转,一蓑烟雨平生往过,无风无雨。
“嗯,我醒了。”
……
“……的身体情况现在很复杂,我一时半会也没法确定下来。在天狐族情绪太激动了,昏了过去……不过我现在看着应该没事了……不是,我说,在听我说话吗?”髅笑笑抬起手来,在墓幺幺的眼前晃了一下。
墓幺幺掀起眼来,望向他,声音温和柔软,像她的眼神那样,柔柔地像是在融化中的米浆。“我在听呢。”
髅笑笑的脸仍隐藏在兜帽之下,像隐藏在洞穴中的夜行动物,语气忽地转冷似露在月下反光的獠牙。“且不说我刚又一次拯救于水火之中,不是,就算如今再见到我,是不是也应该有些反应?——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对于髅笑笑莫名其妙露出的威慑,她置若罔闻,平宁地转过视线,似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我刚醒,头有些痛呢。”
髅笑笑正要开口说话,忽朝后退了两步,“可能是睡的久了有些不清醒了。算了,今天不想和多说什么。正好,有人吵的不行一直要见,们先说。”
他似乎心情差到了极致,话都不说完,人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墓幺幺仍没有太大反应,靠在了床背上的软垫上,目光微微扫过房间摆设,不像是客栈酒庄,是一间狭小的屋子,只有一室,屏风隔开卧居外间,摆设也寥寥无几廉价,应该是寻常人家的普通民居。
正这样想着。
“咚咚——”有人敲门。
“贵子,贵子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墓幺幺一愣,表情也终于有了一时的松动。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久久也没有说话。
“我进来了。”那声音似乎很是急不可耐,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人的脚步声急促到甚至有些慌乱的地步,刚刚越过屏风,就三步并作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墓幺幺的床边。“贵子!!”
“轻……瑶?”墓幺幺喊道。
轻瑶抬起头来,跪着朝前挪到床边,紧紧地攥住了墓幺幺的手,杏眼里水光涟涟。“贵子……贵子……”
轻瑶个头不高,细胳膊细腿的,但是该有肉的地方又很圆润,可偏偏生了一张桃圆脸,腴润讨喜。那杏眼总是楚楚,又甜又润的,可吊起眼角的时候又能吓跑一水的霸相府这些个怀春青年。
今日再见,下巴都尖了,颊下凹去一块,眼皮都松垮着,脸上暗淡无光,完全瘦脱了相,憔悴的都像是暴晒干巴的桃儿。
她连喊了几声贵子,把头埋到墓幺幺的手背上,哽到快要背过气去,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轻瑶的泪水热热地流过墓幺幺的手背,像是辣椒翻炒的热气一股股侵入墓幺幺的鼻腔,使得她的眼眶又疼又热。
“贵子……我们的,我们的霸相府……呜……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此时的感觉像是什么呢。
像是眼睁睁看着人拿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将她刚刚缝好的心爱衣服,剪的粉碎。
……
第1077章 思何笃
轻瑶哭了许久终于抽噎着停了下来,窝在墓幺幺的怀里,忽然说道:“看我这脑子一激动什么都忘了,贵子,还有个人想见。”
“谁?”墓幺幺的手穿过轻瑶的发丝,温柔的抚弄着。
“我叫他进来,他还一直在外面等着。”
来人似乎有些不情愿,隐隐约约地听着轻瑶拉扯他半天,应该是半强迫性地把他给拽了进来。而人就算进来了,仍躲在屏风后面不肯露面。
“轻瑶?到底是谁啊。”墓幺幺看着屏风后面幢幢的人影,问道。
屏风后的人影动作一下就停滞了,许久见那影晃了两下,才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墓幺幺一下就怔住了,说实话大约比见到轻瑶还要惊讶上许多。
“贵子,我先出去了。”轻瑶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门外,咔哒把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屏风后走入她眼前的男人,在灯珠的前照下拉下重重的投影,将他们之间本就逼仄的空间压得更加拥挤沉重。
墓幺幺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定在他的眉目之间,久久才唤了一声。“哈睿。”
别去年载,往来千里。
日月何速,如坠湛露。
倥偬恍惚,思何笃,难如过九关登天。
旧人还似旧人,又不是旧人模样。
此时陋屋残灯,徽尘暗浮。
不似那匡海之下,蛟明嫦珠,昆华万宝。
然他仍是这世间明珠饕物,叫人总能怀忧嗟叹,这不是人间方物。
这四周烟火气,尘土息,人世俗,都不能近他分毫。他就算此时不过一身素麻长袍,站在她的眼前,也足够叫任何人都无法直视他的耀眼。那昔日天赐与他身侧的辉煌月影与无边夜海,如今好像都化成了一潭冰泉,凝聚在他那鬼魅尖瞳里,妖冶地像是在月下破泉而出的蛟。
是所谓旖丽奇珍,人间瑰宝。
哈睿就这样被墓幺幺注视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是我。”
墓幺幺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她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味道,分别时曾说得话还历历在目。
比起她的不适,哈睿反而游刃有余了许多。他在床边坐下,距离她不远也不近,有着明显的分寸感。“能见到,很好了。”
他说完就似乎不再想开口了,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好像是一个与她再遇的普通朋友,关切有,但疏离亦有,藕断丝连。
墓幺幺被这样的感觉弄得并不好受,她转过脸去,“嗯,我也是。”
两个人久久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灯珠啪地一声打了一个漏,哈睿才再次开口说道:“那,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刚走出一步,墓幺幺忽然说:“是不是恨我。”
哈睿顿住了身体,许久摇了摇头。“我不恨。”
“没关系。不用骗我。”墓幺幺笑了一下,“在第一次与交手,我便看穿了涉世未深,不知我人族到底有什么手段。这些勾心伎俩,精纯话术,机关城府,这样一张白纸当不可能敌过。于是我找准时机设下陷阱,花言巧语祸心神,撩心魄,叫动摇。我没想到竟如此单纯,就这么信了我。”
她捏着身上的缎被,那被面上绣得蝴蝶兰被她扭曲得像是一只慢慢爬到她手背上的蜘蛛。“哪怕后来真的与我交心,我也仍在利用,迫背叛了的族人。”
“我的族人是死于圣帝之手葬于魂归谷,还是死在夜昙海下,总归都是要死的。”哈睿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的。”墓幺幺摇了摇头,“明明可以将这一切告知的族人,让的族人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干脆只是霸占着夜昙郡,永远不过魂归谷即可。我心知肚明,想过这样做,也完全可以这样做。”
——————————————————————————————
一更。
第1078章 恨我
“不是的。”墓幺幺摇了摇头,“明明可以将这一切告知的族人,让的族人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干脆只是霸占着夜昙郡,永远不过魂归谷即可。我心知肚明,想过这样做,也完全可以这样做。”
“也或许我并没有想的那样聪明,根本没有想到。”哈睿答。
“哈睿。”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背叛了的族人,还甘愿葬于神蜗赎这份罪。因为,选择了我。”
“……”看得出来,哈睿的身体在这时绷的很紧很紧。
墓幺幺抿了下唇。“可我,可我却玷污了这份愧疚,强行将抢走,还告诉,我所言皆虚妄,不过将视作宠物。”
“别说了。”哈睿忽地提高了音调。
“哈睿。”墓幺幺并不理会,从床上坐起身爬到床边,探出手攥住了哈睿后背的衣服。“我说这些,只是让认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阴谋多端,鬼话连篇,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设下陷阱的是我,撩人心魄的是我,伤最狠的也仍是我。我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的女人,我不值得爱,不值得这样的人。”
哈睿恍惚间想起记忆中的她,她的声音从来不娇不嫩,语气就算柔和时也带着锐利的锋芒,像她每一次望向他时,哪怕柔情似水,也仍密布刀光剑影。
“我,我之前答应过要带回家,给吃我家最好吃的橘子,带吃烤羊腿,带在我家那个巨大的院子里玩雪……对不起,我,我骗了,我都做不到了。错付与我的信任,我可能永远都还不清了。我会跟轻瑶说,们一起走,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她这样说着,“可以一直恨我。”
背后的这个声音,柔软细微,甚至带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根本不像她。
根本不像她。
她从来不会小心翼翼,更不会谨小慎微。
更不会如此卑微,甚至带着恳求,带着哀求。
撒谎。
哈睿终于无法忍耐,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两人的身高差极大,这样以来她几乎是被哈睿提了起来,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样惊慌失措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
别恨我。
不要恨我。
哈睿喉中仿突吞了一块咽不下去的鱼骨,“墓幺幺,别这样作践自己。”
“……”她愣愣地看着他。
他似乎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抚在了她的脸庞上。“我不会恨的。”
他的手一点也不凉。
暖和的像是冬天里烤得热气腾腾的手炉,又像是刚刚晒了一天的棉花新被子。
“至今这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从头至尾,这些都与墓幺幺毫无干系。并非墓幺幺背叛我族,也并非明可告知他们盘踞夜昙不过魂归谷,也并非是明可救我满族却选择让他们在葬于夜昙海之下。背叛族人,欺师灭祖,我满族血仇,皆是我一人所为当应负一生,人当立当责,若将责任推脱至别人身上,岂不懦夫?是我叛族,是我身负血仇,不是,墓幺幺。”他垂下睫望着墓幺幺的眼睛,“而这一切非要追究,只是因为……是我,先爱上了。”
她怔怔地,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是我,先爱上了,又不是,先爱上了我。”他莞尔一笑,“所以哪怕强词夺理追究到这里,也是我有错在先。”
“而我从未介意过,一错到底。”
墓幺幺的眼眶忽然就热的发痛。
“不,不是的。我……我不值得,我真的不值得。我,我……我……”
仿佛语言太过苍白她怕自己的解释不够,她抬起手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前白润的肌肤。
哈睿的瞳孔猛然就是收缩了。
“看,哈睿,我,我真的不值得。”
她还在笑着,可是眼泪却仿佛刚烧开的滚烫热水一样烫伤了哈睿的心。
——————————————————————————
二更。
第1079章 这一生
“我这一生,负过太多人情深,负过太多人厚望,也负过太多人热忱。我曾经以为我永远不会输,我曾以为我永远不会低头,我亦不曾知惧为何物,亦不肯败给任何一人。”墓幺幺的手没有停下来,她一点点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浑身的伤痕和青紫。“我曾不慕鬼神亦不认命,但……如今,故土焦黄,亡国灭宗,家门屠灭,亲朋故友,皆在黄泉。而当年曾像一样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或身死魂消,或永隔相忘,或反目成仇,或……予我一身伤痛。”
墓幺幺此时上半身已完全脱的精赤,她将长发撩至身前,转过身来将自己的后背完全的暴露展现了出来。“哈睿,我的心,我的魂灵,已皆如眼中所看到的这具躯壳一样,是无论用任何灵丹妙药也修补不了的肮脏丑陋,鄙贱溃烂。”
“我不值得的,哈睿。”她垂目拿起落在腰间的里织,将它的肩带重新拂过肩膀。那里织的缎料是格外柔和的软绿,于是将她身上那些伤痕衬托的更加狰狞而可怖了,一如她轻侧目,敛眉含笑,柔声悦色时,由内而外沁出别样的寒冷。
“轻瑶虽只有六化,可她精通空间秘法,定能护一生周全安妥。而且她样貌比我出众,又聪慧贤德,面冷心热的很,还特别喜欢小动物。无论是把交给她,还是把她交给,我都很放心。不过要对轻瑶温柔一些,别像在夜昙海里对我那样的霸道,偶尔一次也就罢了,总这样,会把人惹生气的。”墓幺幺这样说着,认真地想着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样子,也是想起来哈睿之前在夜昙海又凶又呆萌的样子,渐渐地就笑得很开心了。
她抬起眼来,看向哈睿,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我家里就剩下轻瑶一个人了,好对她好一些。这沣尺大陆上不只有橘子烤羊腿,也不只有雪。不论我怎样恨这人世苦楚,但不得不说,其实这人间是那样好着呢,值得找一个好女人陪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墓幺幺垂下眼睛来,开始一个一个扣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可是可能是刚苏醒又说了太多话的缘故,眼前莫名其妙地开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手也有些抖,一个简单的扣子,扣了好久也扣不上。
忽地。
她的手被人攥住了。
哈睿手指挑住她的下颌,可因她固执不情愿而不得不用了些力气,才能抬起她的脸来,强迫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墓幺幺,我承认,在离开夜昙海之后,我消沉了很久一段时间。”他拉低了一下自己的领襟,润白的肌肤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族人尸骨未寒,血仇难报,只有我一人在世上苟延残喘。我踏上了我族人梦寐以求的土地,我能看到他们毕生见不到的太阳,我拥有了他们做梦都要想要的光明和自由。但噩梦从不曾离开,一闭上眼,我就能看见我父王兄弟的亡魂,能看见我满族的冤魂,在我的面前,凄厉痛苦,永世徘徊在地狱的火焰里不能离开。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唾骂我,都无比憎恨我。”
他望着墓幺幺,“想来想去,唯有一了百了。那一夜,我偷了轻瑶的刀。没有夜昙海的力量,我脆弱宛如孩童。血流的很快,不疼,很冷。”
“轻瑶找到了我,她哭着说,就像我一样,也已经孤身一人,再无人可陪在的身边。说这世上,只剩下了我们。”
“她还说,为了我违抗圣命,身负重伤也要深入夜昙海强行带我回来。她说,其实是她见过最温柔最善良最正直的人,说……如果我死了,会很难过。”
“她说得这些,我其实都不在意。”哈睿轻轻勾了嘴唇,眼睛里却是难以言喻的哀伤。“只是在濒死之际,我想起来曾许过我的诺言,忽然觉得很疼很疼。”
“因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恨什么,我在恨,为什么当我放弃了一切,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仍是孤单一人。”
哈睿两只手捧起她的脸,“墓幺幺,不是只有一个人一无所有,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历尽苦楚,也不是只有一个人身心俱疲。”
“许过我,不会再让我孤单。”他俯下身,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了。他眼角那些细小的鳞片,在两人之间的阴影与周遭的灯光之间明明暗暗,粼粼波光。“所以这人世间无论好与坏,无论美与丑,应该陪在我身边让我不再孤单的人,理应是……”
他抬手擦去了她眼角未渗出的泪珠,两人目光交汇,光影变换间,他雪色的瞳倒影着她翠绿而湿润的瞳,奇异地幻出一道道浅浅的绿波,似这人间数不清望不尽的美好。
立于御尺桥高高桥首上的剪影,桥下无尽夜昙海中瑰丽的妖影。
明月星光,敌我难辨。
“这一生,也只应是。”
————————————————————————————
三更。
哈睿小天使上线,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1080章 变化
窗隙中缕缕暮色,入他笑里轻语,是二月底柳叶拂雪。
一时之间,语言多余。
墓幺幺把头默默地埋入他的胸口,听见哈睿闷闷的心跳声,像是午后蝉时小雨。
且安,且定。
她吐出一口气来,茫茫然漂泊了多年,被人剪断过数次枝根的浮萍,终能心安,终能缓慢,小心翼翼地择一隅偏安,扎根。
“哈睿……”她闭上眼,“谢谢。”
“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短促的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盯着哈睿的眼睛,强迫自己必须正视着眼前这一片热忱赤城。“可是对不起呀,我不能答应。”
哈睿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并不惊讶,也不着急,出人意料的平静。“理由?”
“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使成为我手里下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重蹈覆辙?”他眉微挑,“可我不像任何人。”
“哈睿。”她打断了哈睿,“从未在这人世间生活过,并不知这人世脏污,人心险恶。而我,我的身边,从前,至今,往后,都会是一个集合了一个这人世至极肮脏,人心至极黑暗的无底漩涡。我会不顾一切地,将我的仇人拉到这个漩涡之中,让他们随我一起沉至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她抬起手指抚摸过他眼角柔软的细鳞,“我是不会让陪我一起沉下去的。”
哈睿的回答快速而坚定,“我不会沉下去,也不会——我主宰过夜昙海,我随手便可消灭任何漩涡。”
她愣了一下,随即被他这样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我只是比喻。”
“我知道什么是比喻。”哈睿仍很认真地看着她,“我的确没有见过们这人间脏污,人心险恶,但,我见过。对我来说,这人世间很小很小。我的人间,就是的身边。”
墓幺幺的笑容一时滞住,收回了手。
眼前人直白透彻的眼神,一望皑皑雪峰上素裹的月光,照耀得她一时卑微,一时弱小,一时动摇至见不得光的瑟缩小鬼。
她不得不避开他的视线,重新盯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又攥紧的被面。“哈睿,错了。的人间,并不是我的身边,只是贪夜昙海上的那个我。可那个我,是夜昙海上我为精心虚构出来的一个谎言。”
“真实的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逐利而至,父兄满门皆可杀,隆天城城门上还挂着他们风干的人头。真实的我,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从前,今后,从未有过从一而终。在夜昙海见过的那两个男人,只是其中不是全部。我爱过,也仍旧爱着他们。”她缓缓地说着,“眼中的那个人间,不是我,也不应是我,我配不上。”
她语气已渐肃至深寒,容不得半点拒绝的坚忍。“对不起,放弃我。”
压在她床褥之上的体重因为哈睿的起身离开,而忽然轻了。
墓幺幺的心,也似乎轻了,所以她轻吐出一口气来。
可她并没有听到哈睿离开的脚步,而是一阵窸窸窣窣。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由地怔住了。“的……”
哈睿已解开了外袍,曲折双臂抬起,轻薄的麻料半挂在他的臂弯中,浑身只着了一件至大腿根部的亵衣。
夜昙海上,她不只一次地见过眼前这个男人精赤的肉体,神手难纂雕的躯体,此时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直到此时,墓幺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为什么从哈睿一进门就始终有种违和感。眼前的哈睿,比起夜昙海上那巨大身形,完全就是缩小了一个号。
而不只是身高和身形,他的躯体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他没有了尾巴。
春江花朝月下潮,似瀚海明明,宝瑰难拟的神之造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
一更。
第1081章 如果是他
而不止是尾巴不见了,他那头雪白的长发也由上而下的变深了,从雪白到银星点点,到泛起一层淡金,直至发尾,几乎深的像是铜金色了。他上半身的鳞片也消失了一多半,只剩下一点点细小的微鳞,如同碎钻一样镶嵌在他身上那华丽精美的金色/图腾花纹上。
她惊愕至极,一时甚至难以说出什么。
哈睿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淡淡说道,“知道最后御尺桥上发生了什么?那个叫弗羽王隼的,拿出了御尺桥大阵的咒印,重新启动了御尺桥大阵。”
“……”她点了点头,大阵启动的时候她虽然昏迷,但隐隐约约她似乎还有些印象。
“御尺桥大阵启动后,荒人会有什么结果应该知道?”
她不得不点了点头。
哈睿抬起胳膊,看着自己胳膊上光滑的皮肤。“而大阵被启动的时候,我被关在桥上。很庆幸,我没死。”
“是大阵把变成这样的?”墓幺幺迟疑了一下,问道。
“嗯。”他答,“知道为什么轻瑶一直没有去找吗?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被我所拖累。御尺桥大阵虽然没有杀死我,但却让我受了无法恢复的重伤。我的尾巴莫名其妙地退化了,变成了人的腿。不只是尾巴,我身上的毒,我身上可以具现成武器的鳞甲,所有与荒人血脉有关,可以用来进攻或者防御的那些特质,全部退化消失不见了。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持续到了现在还没有完全结束。”
哈睿抬起右手敛过长发,抖了下肩膀,披挂在臂弯上的长袍敛到肩上,垂下头来一个一个束起扣子,“说过,我这一生都被月之祝祷这个称呼所囚禁在深海之下,离开这个称呼,我什么都不是,离开夜昙海,我什么力量都没有。而现在,我被剥夺了身为荒人的血脉。这样的我,甚至连一只老鼠都不能杀死。”
他平静地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就算这样,从那次自尽之后,我再也没有认为过自己一无所有。”
哈睿朝前踏出一步,站在了墓幺幺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满腔柔情之下崩裂出的伤痕之下,是掩藏不住地黑暗和绝望。“我一直强迫自己多活上哪怕一天,强迫自己留下,不是因为我喜欢,不是因为我想,不是因为夜昙海之上那个梦境有多么美。而是因为我一直努力在相信,我还有。”
他缓缓屈膝,跪倒在墓幺幺的面前,抓住了她双手的手腕,用力极大地将她朝前一拉,强迫着她张开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做什么?”墓幺幺有些慌了。
“此时,只需要稍微用力,就能杀了我。反正,已经这么做了,不是么。”他微微一笑,
“不如给我个痛快。”
哈睿用力极大,墓幺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他脖颈上已捏出了青紫的痕,她顿时失措,奋力挣扎之下猛地抬起手,可力气一时没把握好,直接把哈睿朝外掀了出去。她忍不住怒吼,“哈睿在想什么?!”
哈睿撑着地板直起身来,她其实根本没有用力,全是哈睿自己的力气借力强压下去,可他的脖颈上已有了乌青的掐痕。
他的目光很淡,如同他的口吻。“那又在想什么?此时又下不去手了?可所说,哪句不是杀人诛心?这世上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残忍?”
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如果今日不是我,而是弗羽王隼站在面前说这些话,墓幺幺,会如此坚定地让他离开?会如此坚决地说不想让他同一起沉下去?!”
————————————————————————
二更。
第1082章 若喜欢
“不是,这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他比……”她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她明明想表达的不是她此时想说得这个意思。“别误会,我不是……”
分明越说越乱。
哈睿冷笑一声,“他比我什么?他比我强?所以在身边不会沉下去?会与一起同进退?会对有帮助?而不像我这样是一个废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性格和完全不同,他不像这样单纯,他也不像这样……”
“所以他还是比我强,还是比我有资格在身边?!”哈睿望着她,总结的很干脆。
“……”墓幺幺哑口无言。
眼前的哈睿梗着脖颈,腰板挺得很直,浅色的睫毛不停地颤着,眼窝里的倔强都要流出来了,薄唇都抿成了一条线,不难看出牙齿下肯定咬着大半的嘴唇。
肯定很疼。
她想。
见她走神不语,忽然有小声的话语从哈睿的唇齿里含糊不清地泄了出来。
“就算这样,我……我可以努力的……我可以努力像弗羽王隼一样强……”
他的声音颤的像是秋霜下迟熟的葡萄,又甜又冰地顺着她的喉咙滑入她的胸腔。
她的心忽然就软了。
“哈睿,误会了。”墓幺幺看着他,“若说我真嫌弃谁,那也是嫌弃我自己。我嫌弃我太弱小蠢笨,不能从这乱世沉浮中护周全心安。”
“我担心我,保护不了们。”
哈睿一愣,“我是男人,我为什么需要保护?”
墓幺幺笑了起来,“过来。”
哈睿很听话地走了过来。
“坐下。”
她朝前探出身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了他。
“因为在我们人族的世界里,若喜欢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墓幺幺侧过头来,凑近了他的耳朵:“因为我喜欢。”
“……”
哈睿的耳朵几乎在她眼前,肉眼可见的渐渐从粉至红。
她被他如此可爱的样子惹得心情大好,刚想调笑两句,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哈睿抱在了怀里,他抓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按坐在床上,垂下头来盯着她的眼睛。“墓幺幺。”
哈睿的表情很严肃,一点笑容也没有,从墓幺幺仰着头的角度来看,他收缩的尖瞳里,几乎能看出来实质性的杀气了。
她有些懵了,不对啊,她刚才不是表白了吗,怎么哈睿是这副表情?
哈睿用了很大的力气,攥住她的手腕几乎很疼了。可他完全没有要稍微轻一点的意思,张开嘴,声音很冷很冷:“什么时候和我交配?”
“……啊?!”墓幺幺彻底蒙了。
“我,发情了。”哈睿仍旧严肃且认真,仿佛他在与墓幺幺谈论的,是天要塌下来要怎样救国救民的大事。
……
可接下来,墓幺幺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完全不同于刚才的举动,她几乎是有些凶猛地将哈睿一把推开,像只被热水烫到的龙虾一样弹到墙角,拽起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地。
哈睿被她推得趔趄了好几步才站定了,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可看见墓幺幺这样一下就愣了。
墓幺幺反而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在开玩笑,是我,是我……反应过度了。”
哈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我的错,我不该逗。”
“哈睿,今天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了。”墓幺幺抬起头来,几乎是挤出一个笑来。
哈睿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好,休息。”说完,他虽欲语还休,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到了门口。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墓幺幺的声音。
“那……明天见。”
哈睿的心在此时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很开心,一半却是因为不敢回头而难过。他用力的点了点头,推开了门。“好好休息,明天见。”
……
哈睿走了之后,墓幺幺忽然说道:“出来,我想和聊聊。”
一阵红雾凭空而起,从中走出一人影来。他很自然地坐在了床边,探出手抓住墓幺幺的手腕,强迫她从自己的膝盖中抬起头来,“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可也没有发热呀。”
就像他所说那样,墓幺幺浑身打颤,嘴唇抖了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髅笑笑,我要怎样,才能送我们离开隆国。”
——————————————————————
三更。
第1083章 累
啪嗒。
窗撑被吹掉,吱嘎一声被风吹闭。虫鸣鸟啼似烧透的轻烟,从窗隙间缓慢地消散死寂了。
凝滞的空气里,髅笑笑第一次摘下了兜帽。
比起之前,他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如若真有,那便是更加不似人间客了。
他换了一个箔银缎纱绣深紫葡藤草的缎带,穿过未束的长发,遮去了眼睛,这眼罩布料半透,有些像是女儿家束于眉眼前的透额罗。依稀从那阮罗长缎中,辨出他轻轻眨眼,睫下柔光若天边晚霞,层云层浅。不过是那女儿家的妩媚到了他敛眉抿唇时,一缕轻笑里,尽是妖气缭绕,如蛰伏不出凶性毕露的妖兽。
“我总觉得仿佛换了个人。”髅笑笑望着她,信手捏起她的脸来,仔细地打量了一圈。“莫不是我为装的那几条根骨,反噬了主,寄生夺舍了?”
墓幺幺摇了摇头,“不。”
“不对。”他朝后坐了一些,端正身体坐直,一板一眼,“不是牧画扇,也不是我的那个墓幺幺。”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她抬起头来,“若还念着我无论对有怎样的利用价值,把我们送出大隆。”
“利用价值?”这四个字被髅笑笑挑出,含在他唇齿中如同含针吐刃。“呵……我还一直甚为自满对在久煌海的调教,看来,是我托大了。哈哈。”
他笑的很甜,毫无征兆的欢喜难以自已那般。但他亦陡然收了笑,把手撑在膝上单手捧起脸来,“我一直以为应是最接近懂我的那个人了。价值这个词,对我来说,本身就不成立。蟑螂对狮子有价值吗?跳蚤对大象有价值吗?们对我,又能有什么价值?”
髅笑笑另外一只空出来的手挑起墓幺幺的下颌,“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答应的要求。”
“说。”
“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我想听慢慢地,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一遍。”
“……”
“我说的是,事无巨细,百无遗漏,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的仔细。”髅笑笑意有所指,手指在半空中虚晃一圈,落在她被子之下遮挡住的身体。
墓幺幺抿了下唇。“好。”
……
断断续续地,她用了几乎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算是勉强说完了。中间髅笑笑不少打断,不少问题,问得角度刁钻而恶意,她仍无动于衷,平静地几乎是用第三者的语气讲完的。
她明白髅笑笑想要什么。
她看得出来髅笑笑想得到的是什么。
他想看她把自己身上每一道伤口扒开,给他展示她受伤的每一个细节,伤口中每一块腐烂的肉,每一滴崩出的鲜血。
……
髅笑笑舔了舔嘴唇,丝毫不掩饰此时身体四周散发的欲念。这种欲念墓幺幺熟知过,本能地恐惧过。她不得不抓紧了身上的被褥,强迫自己绝不能暴露出任何恐惧的念头,绝不能在他面前暴露出哪怕一丁点的脆弱。
他不是狐玉琅。
他比狐玉琅更要危险。
“我说……”在髅笑笑的眼中,墓幺幺此时这样的防备几乎可笑的如同顽童拙劣幼稚的游戏。但他仍冷眼旁观,仍不压抑自己自小腹自五脏六腑里升腾出的浴望,仍肆意的奔放着自己掠夺吞噬的快感。
“带我们离开大隆,答应过的。”她仰起脸来,打断了他。
她那平淡的眼神,像是一阵小雨淅淅沥沥地浇在他满腔熊熊火焰之上。
髅笑笑很是不喜欢她这样死气沉沉的眼神,让他总是想起刚将她从那刑场之上捡回来的那个人,也让他总是想起死在自己手中根本不会被他记住的人,那些人被死亡夺走最后一缕呼吸时的眼神。
“我……不喜欢这样。”他的声音变得异常的嘶哑。
“答应过我。”她没有生出一点惧怕的自觉。
“若我反悔了呢?”髅笑笑嘴角的弧度已经渐渐不见了。
“那还要怎样呢。”墓幺幺问问题的声音,也很柔软。
髅笑笑朝后倚在椅子上,大刺刺地叉开双腿,“脱掉我的衣服,跪下。”
墓幺幺稍稍一怔,掀开被子,从床上就真的走了下来,并没有什么迟疑,也没有什么不适地感觉,双腿一屈,跪在他两腿之间,抬手解去解开他腰间的缎带。
“啪——”
髅笑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直接从地上扯起,从未有过的暴怒如同龙卷风一样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肆虐。
四周迸发的杀气和邪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将人的呼吸和精神都压抑蹂/躏成迎风的惨叫。
“——我的牧画扇,我的墓幺幺,不会这样下贱,不会这样卑微,更不会连求死都觉得累。”他松开手,将她一下重重甩倒在了地面上。
“今晚我便送们走,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别来恶心我。”
红雾消散。
他怒火冲天的声音还同杀气一起留在她的四周。
墓幺幺手撑着地面,从地上费力地直起身走到书桌旁,坐下。
不远处梳妆台的铜镜,她的影子模糊不清。
如同她的眼神,一样模糊了无焦距。
————————————————————————
第1084章 王家垛
“相爷交代我,贵子去了天狐族的那天,我就必须用空间挪移的秘法带着哈睿立刻离开隆天城,要与霸相府掐断所有联系,隐姓埋名躲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可以追踪到我们。等到什么时候从天狐族里离开,我们才可以来见您。”车辇上,轻瑶断断续续跟墓幺幺说道。
“那……是怎么知道我离开天狐族的。这事,天狐族应该是秘而不发的。”墓幺幺问道。
“因为我。”哈睿此时打断了她们,“我给的鳞片,能让我感知到在哪里。”
“而之前贵子在雩芳谷时,我推测是因为天狐族的护宗大阵原因,导致哈睿也没法感知到的位置。但一离开雩芳谷,哈睿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轻瑶接过话,“我于是立刻带着哈睿赶来,遇见了……”
她似乎很是忌惮,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瞥了下车辇外,似乎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才小声说道,“遇见了这位,我们才见到了您。”
墓幺幺随她瞥了一眼车辇外,虽然以他们的实力不可能感知到髅笑笑在哪里,但她知道髅笑笑一定就在他们不远处。“我们已经马上要过边境了。不过,路还很远,休息。”
“嗯,好的,贵子,您和哈睿先休息,我来值夜。”轻瑶说道。
“不用,有他在,们都安心睡。”墓幺幺淡道,自己便倚在辇壁上闭上了眼。
“那……好。”轻瑶看了一眼哈睿,看他默默地自动远离了墓幺幺靠在对角的车厢。
墓幺幺似乎并未察觉,也似赶了一天的路很是累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轻瑶见她睡下了,才放心地闭上睡下。
……
一大早。
轻瑶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正睡着沉时,被人猛地晃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哈睿,“怎么了?”
“墓幺幺呢?!”
轻瑶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位置,顿时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个透心凉。她一把掀开轿帘,冲了出去,喊道,“髅前辈!”
可是眼前刚过了边境线,四周荒凉一片,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漠漠寒风里连个方向都找不准。
“是他发现墓幺幺不在的,他已早就去找了。”
“呢?”轻瑶焦急地转过头一把抓住哈睿,“不是有鳞片……”
她话说一半,就见哈睿一脸寒霜地摊开手心,露出一片血红的鳞片。“在我身上发现的。”
“所以贵子一开始就在套我们的话?但她让我们发现不了也就罢了,怎么连髅前辈都毫无知觉呢?”轻瑶已是六神无主,像热锅上的蚂蚱,“不行,我们得去找她。”
“可这茫茫天下,要去哪里寻她?”
……
贲临隆天城北的同鑫郡,丘山莽莽的小路上。
“姑娘,这就是要来的王家垛了。这王家垛旁边的荒山夜里有狼,看这身子也不大好,别在这里过夜啊。”那车夫牵住马停下,看着这姑娘身形格外的单薄,山风这么一吹看着都要刮倒了的样子,忍不住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一片丘陵,说道,“而且这路里头那处山,可千万别朝那走。”
她望向眼前这条深入那山沟的路,“怎么了?”
“嗨,我说了也不信。”那车夫在马巾上擦了擦手,望着那处荒山,“这山上闹鬼。”
“闹鬼?”
“可不是吗,早些年这王家垛热闹着呢。”他想了想,看着她真的很好奇的样子,还是没忍住拉住了姑娘的衣袖子,低声劝阻道,“那山上,烧死了很多人,闹鬼。”
说完他就特别顾忌的四下看看,再三确定了这荒山野岭没有人才放下心来牵着马车朝外走,“姑娘,那我就走了啊,自个可小心着点。要我说就别看了,这破烂山沟有什么风景好看得?”
可这姑娘着实是个固执的主,只是很有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转过身朝那路里面走去。
……
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这曾经还有人生活过的山。沿着这条小路朝里面走,野树灌木丛里,依稀能看见红砖土瓦,还有破碎腐朽的家具,生锈的金属件。这小路越走越窄,那些人迹也越来越少。
那车夫说,小路尽头的绝对不能上的这座山,会闹鬼的山,就在她的眼前。墓幺幺摘下兜帽,仰起脸来,看着眼前这座并不高的山。
断掉的路上,有一座倒塌下来的石梁,梁上挂着一个腐朽的木匾。她翻过一些碎石,擦掉那木匾的浮灰。
明显是块名贵的红木,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其上“王家垛”三个字仍然清晰可辨。她弯腰就那木匾捡了起来,放进了储物戒指。
……
墓幺幺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就上了山顶。被推平的山顶上,一片空旷,方圆数百米深陷进去一个得有两丈深的天坑,天坑里的土也是焦黑的,同山脚下那些红土完不一样的颜色。
明明这就是王家垛了——
围绕这处山旁的那些矮山垛,都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可这个写明了王家垛的山,却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样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天坑。
她从边上跳下,走进了这填坑的正中央。她仰起脸眯起眼睛看了下渐落的太阳,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把铲子来。拿起铲子插进地里,用力地踩下,并不娴熟地开始挖起土来。
——————————————————————————
第1086章 千秋第一秋
她的手指死死地抠入了地面,没有抬起头。
“霸相府贵子,墓幺幺——跪愧我同僚故友,因我之错,浮生同过客,鸿鹄不得酬。”
“跪我长恩师父,因我之错,白发生无数,举目只衰暮。”
“跪我祖考先父,因我之错,惘负屈苍义,孤节照盘志。”
“千种过错,万种愚钝,今日一跪,只算一时。来日与诸位黄泉相见,且再叫我——”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仿佛看着四周苍茫一片站着的人,与他们字字句句,一字一顿,“叫我一路去跪着见们,再求得们能谅我,能见我。”
风声愈大,山顶薄雾从四周的边沿似水一样流下,被这天坑鲸吞,化作绵绵点水,如丝雨吹过她的脸。
那些水渍晕过她额头上滴落的鲜血,在她眼角下流出一道道似血泪的痕。
“能等我。”
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酒来,一瓶又一瓶地倒在土地上。总共一百三十六瓶美酒,部倒尽了。她才从储物戒指里又拿出一套茶具来,靠在汪若戟的墓碑前,拿出火折子生起火来,沏了一壶茶。
她拿出一杯,放在了汪若戟的墓碑前,又自己端了一杯,回忆起他喝茶的样子来,一五一十地学着。
可记忆中汪若戟端茶的模样,那样儒雅温和,姿态迷人,她怎样学,也都是笨手笨脚,蹩脚得不亚于东施效颦。
墓幺幺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想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去找自己父亲诉苦时应说得话,应有的表情那样,告诉他这段时间她过得很难,很苦。
可直到汪若戟坟前那杯茶已冷了,她也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罢了。
天不知何时已黑了。
墓幺幺放下空空的杯子,纵身跳向天坑的边缘站定了。她望着这天坑之中的一百三十七座新坟,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
扬起手来,双手之中最大限度地涌出生灭力来。
这些黑色生灭力从她四周如山洪一样迸发,形成了数个小型的黑色龙卷风,天坑四周的土,被这些龙卷风裹挟起来,吹上天去,在地动山摇的剧大动静里,猛然落在这天坑之中。天坑四周高耸的不规则土面,渐渐矮了下去,与之同时的,那些被掀起来的土,一层又一层地埋入天坑之中,将一百三十七座新坟淹没了下去。
渐渐地,那些耸立的矮碑,也看不见了。
再渐渐地,深陷的土面都变得平整,已经看不见任何其他的痕迹。
直到最后,整个凹陷进去数十米的天坑,完变成平平的一片土地。那些焦黑的土,都被掩埋在了最下层,上面一层新土,都是艳丽的红色。
像是滚滚赤城的热血,一滴滴渗入这土地之中,化成了这样的夕烧土。
不会有人能看出来,这片艳丽不凡的夕烧土下面,葬着一百三十七座空坟。
也不会有人看出来,她眼角还未干的血里,葬了多少亡魂。
墓幺幺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用最后残余的一点生灭力,在这片夕烧土上,刻下一行字:“月土惘负屈苍龙,孤节盘盘盖世君。萤月长夜葬群龙,吾辈岂是月下人。乱影疏红待北曙,此是千秋第一秋。”
千秋第一秋。
们,等我。
……
被囚野夫压制的生灭力最终耗尽,墓幺幺喉头猛地一甜,朝后踉跄了一步,眼看就要因脚下失力而跌倒。
却并没有摔到地面上。
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下拽起,笑吟吟地盯着她的眼睛。
如获至宝。
“千秋第一秋,可真是……敢想。也当真是,狂到了极致。牧画扇——我就知道,不可能让我失望的。”
髅笑笑提着她的手腕像是提着一只微不足道的木偶,动作是那样冷淡疏离,可是他舌尖缓缓舔过唇角,却是癫狂贪念,欲火难耐。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以为是怎样顺利的来到这里的?”髅笑笑弯下腰,右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血痕。“这王家垛的人早就死绝了,连个鸡鸭猫狗都不剩下半只。可怎就这么碰巧,让找到了一个还知道这里的车夫?这车夫又怎就这么大胆的,敢带着人来当年汪若戟烧死家老小的地方?……就没想过?”
“是……?”墓幺幺掀起眼来,并不惊讶。
那根半透明地丝带并没有遮住髅笑笑挑起的眉梢,他似心情极好,语气都罕见的那样耐心。“不然呢?这世上还会有谁,可与此时,无所不能地满足所有不可能的任性?”
“我还以为故意放我走,是对我厌了。”她说道。
“哈哈。”髅笑笑似再也难耐,一把将她拽在怀里,“若对都厌了,那我可能……”他并没有说完,而是忽抓住了她的手腕,抬起她的手,指着她面前这已成为一片平地的天坑,“小扇子,不觉得……那‘千秋第一秋’当中,只有有了我,才能配得‘第一’二字?”
————————————————————————————
二更。
第1087章 绝世而独立
“其实在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汪若戟时,已经从别人的嘴里自以为很了解他了。我那些年听过太多关于他有多么的无恶不作,罪大恶极了。”墓幺幺望着眼前这片已经被她填成平地的一片天坑,缓缓地开口。
髅笑笑与她身边同席地而坐,听她慢慢地说着。
“说他实属普天之下第一贪佞,贪赃枉法,恶贯满盈。整个隆天朝堂之上贪墨成风,羊贪狼狠,搜刮民脂民膏,无恶不作。手下那疏红苑是人间阎罗殿,十八层地狱也难比其惨无人道。心狠手辣,为利一字无所不用其极,死于他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但凡敢于他作对的人,早早都见了阎王爷。以至于我那名单之上,他常年在位前列也算正常。”
“我曾是很厌恶官场朝堂的,旻国也不会例外。朝堂之上浮有其表的光鲜,连暗算偷袭都可以谓之光明正大,那些贪官污吏,我见过太多太多。应该很了解那时的我,我彼时不擅长交际,又蠢如榆木,人际关系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太过虚无缥缈也无聊至极。在我的眼中,这些人就如同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石头,无所谓美丑,亦不在乎才华,死板而僵硬。他们每个人都像是市井上精心雕刻过的石雕,三六九等的根据品质分出了不一而同的价格。对上位者谄媚时适时的迎合,对手下人平淡的回应,对小人物不足挂齿的敷衍。他们可能前一秒在朝堂上对陛下低眉顺眼地谄笑,转过头对同僚便是倨傲自大,又会因为下属的得力而满意笑那么一下,路上有那什么乞丐不小心不长眼地拦住了他的轿子他会像赶走一只苍蝇一样毫不在乎。”
“于是,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汪若戟作为其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当应更甚也不为过。他理应死板,理应如同戏里那些坏人一样脸谱化的丑角。可后来,我终于遇见了他本人。”墓幺幺此时隐隐有了一点点笑容,“完迥异不同的,一个出乎了我意料外的人。”
“那夜宴会,他代表隆国来参加我旻国的国礼。我本就不喜欢这些场合,本意不想去,可是拗不过宗门,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拖拉了许久,去的时候已是晚了很多,宴会也都进行到了后半段。大部分人都已酒酣,不乏大宗大拿,亦不乏皇亲国戚,显赫门徒,绝代佳人。”墓幺幺双手撑在身后,仰起脸来看着已经繁星烁烁的天幕。“他们高谈论阔,行酒论事,我偷偷地找了个角落坐着,也没有被发现了。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他。”
她的笑容浅浅的,已是想起那夜的酒似乎格外的香美,以至于此时回忆都欲醉人了。“他坐在我的对面,不言不语,端着一杯茶,垂目抿着。那钛白勾羽的小盏,挡住了他大半的唇。茶气熏腾,亦遮得他面容模糊。”
墓幺幺轻轻叹了口气。“可,那杯盏雕工何其鬼斧神工,那捏着杯子的手指上白玉扳指如何名贵不菲,仍不能叫我忽略,他的笑。无法想象,一个只是静静坐在人群之中,侧耳倾听身旁人说话的人,只是微微笑着,便让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琢磨应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才能描述当时的心情。久久,她权衡定了,说道,“让我,魂不守舍。”
“那夜宴上,四周无论王室尊贵,才子绝斐,美人艳美,大拿慑威,都难与他比拟,亦不可能压制与他。他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地,就是那样随意坐着,无论是谁,第一眼的视线,也都会在他的身上。”她转过脸来看向髅笑笑,“那宴上灯火通明,流光四溢,与他身上的少之又少。可他的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光芒,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耀眼。”
她唇角又稍稍提了一点,“我那时惊慌失措,以为自己中了什么精神攻击,道心不稳。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刚好抬起头来。而那时我确认了,没有人攻击我,在他轻飘飘的眼神里,我才意识到,他的耀眼,毫无杀气,亦无锋芒,与世无争,润物无声。也是在那时,我才明白一个词,是真实存在的,是有人,当配得上的。”
“什么?”
“绝世而独立。”墓幺幺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1088章 玉镯
……
髅笑笑的笑容忽然有些渐渐敛起,他的调侃已经变了味道,有些侵略的攻击性了。“啧。我原以为,理应憎恶他。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曾如此高看汪若戟一眼的。怪不得那时我提出让去找他,二话不说便同意了。此时看来,倒像我是个傻鹌鹑了?”
“我没有否认我憎恶他。”墓幺幺并不介意,“当我知道他是汪若戟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我并不生气亦不愤怒,对汪若戟这个人的憎恶,亦没有减少半分。但我亦不否认,我始终认为他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一人。”
“于是乎,那些年,我那恶人榜上的名单越来越少,唯独他,始终在其上。”
“我本以为,是们归雁宗们旻国顾忌着与大隆的关系,才拦着不让对汪若戟这个凡人动手。”髅笑笑忽然恍然。
“不是。”她短暂的笑了一声,“那时我要想做什么,归雁宗也好,旻国也好,谁能拦得住?他之所以能一直活着,是因为……我自己,不想对他动手。”
“啧。”髅笑笑舌尖重重地刮过齿缝,说不上的滋味。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他。”墓幺幺继续说道,“是因为当年夜宴上惊鸿一瞥,还是因为我一直相信这样一个绝世而独立的人物当不应是坏人,还是说……我一直在等,在等他变成一个好人。”
“我也不知。”她又把视线看向了那一片虚无缥缈的星空,了无几颗星子的天际,泛着和他们脚下焦土一样的焦黄色。
“直到,他在此地,屠戮了自己族满门。妻儿宗族,付之一炬。”
“这里,整个王家垛,因为他一人得势而鸡犬升天的王家垛,曾经是整个十里八街最繁华的地方。八座祠坊,九里牌戒,所谓光宗耀祖,普天之下除了他还能有谁?可看到了,被那九天阳炎炙烤地,方圆百里之内,莫说人畜,哪怕是苍蝇蚊子,只要是条活命的,都烧得连都不剩下了。繁华一时的王家垛,因一人而兴盛,日后或许会成为一大家族的王家,就只剩下眼前这座被烧化的天坑。”
“……”髅笑笑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眼前这片已经被填成一片平地的天坑。
“当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二天就赶来了这个地方。”墓幺幺回忆着,“他不过是一个凡人,又没有任何手下在身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单薄一人,我只凭一只手,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树上,稍稍一用力,就能了断他的性命。”
“我冲他咆哮,我冲他怒吼,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年我杀过那么多恶人,无论多么穷凶极恶之徒,大奸大恶之辈,杀便杀了,从来没有像那一次那样情绪失控过。”她说,“我低估了自己的急切,不懂自己的愤怒,只是满腔要将我炸开的失望让我无法自控。”
“我几乎杀了他。”墓幺幺挑出这么一句重复着,“我几乎杀了他。”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惊讶,只是看着我,像多年前那宴会上,钛白勾羽杯后半藏半露的微笑,像他那时微微抬起与我撞见的目光。”她坐直了身体,把手指放在膝盖上交叉放在一起,“他哭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墓幺幺说,“那些恶徒临死之前哭的人大有人在,我早已见惯不惯。可我那次,唯一的一次,心软了。”
“其实细想来,与其说他是哭,倒不如是落泪更为贴切。我放开了他,他也只是站在一片焦土之间,举目望着四周,落下几滴泪来,便很快就止住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冷血冷情的人,我恨的咬牙切齿,可又不知为何而动不了手。”墓幺幺摊开手心,仿佛想起那时自己手里攥紧而未发的霆华扇。“他仍不多言,亦在我的质问中不与辩解,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问我什么为什么。”她不知何时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其貌不扬的手镯来,放在手心里把玩着。“我取下我手上带着的一只玉镯,我告诉他。”
“我告诉他:汪若戟,我相信不是坏人,不要再让我失望了。若有一天,觉得自己不是个坏人了,就将这玉镯送去归雁宗,我便不会再杀了,不然——早晚有一日,我定会杀了。”
——————————————————————
二更
第1089章 逗猫棒
髅笑笑毫不犹豫地笑出了声。
“没错,我就是那样的天真可笑。”墓幺幺毫不介意,“汪若戟没有收,我便把这个镯子固执的留在了这里。我是那样的愚蠢,我是那样的坚信,他会改变。我其实一直没有走,一直隐藏在暗处观察着他,我想他一定会改变主意,一定会把这个镯子拿走。”
“我是那样的确认——”
“我眼中那位绝世而独立的人物,绝不可能是坏人。”
“但,他直到离开,也没有拿。”墓幺幺声音变得很轻。
“既然他没有拿走玉镯,就是摆明了拒绝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汪若戟不可能改变什么的。可是直到牧画扇将死,也仍没有去杀他,不是吗?”髅笑笑的问题很尖锐,也很直接。
“嗯。”墓幺幺点了点头。
“因为,下不去手。”髅笑笑说道,“因为哪怕汪若戟就真的是世人所说那个天下极恶,也无法去杀他。天底下死于手里的恶人何其多,何时也没有见过对他们任何一个人下不去手过。就连对我,对我,都下手多狠?啧啧,那个名赫一时的纨扇君子,那节高气傲的扇尊,对他汪若戟,不忍心。而所谓不忍心……”
他如同一只缓慢蹭到人身旁的猫儿那样凑近了墓幺幺,轻声细语,“便是有了私心,动了私情。”
“我早就说过,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圣人君子,连也不例外。不过是隐藏的很好,隐藏到了现在——”他伸出指尖,掠过她鬓边的碎发,露出她的耳朵。他暧昧地凑得更近了,舌尖舔过她的耳垂,“听说了汪若戟的时候,可知道,我想到了谁吗?”
“谁。”
“我想到了。眼中的汪若戟,与世人眼中的,何其相似。汪若戟是否绝世而独立我不知,但我此时却知一件事情。那时并非对汪若戟动了凡心,也非对汪若戟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从那时起,那具被人精心伪装捏造的英雄的皮,已经开始有了破损。”
“或许并不是看到了汪若戟的绝世而独立。”
“或许并不是看到了汪若戟。”
“而是看到了墓幺幺的影子。”
“而是……从那时,就已开始醒了过来。”
“牧画扇,本就不是牧画扇,而是有人精心为编造的一个名为牧画扇的谎言。一直禁锢在这谎言之中,活在这谎言之中。”
髅笑笑的呢喃如鼠尾草一样轻轻扫过她的耳廓,声音被刻意压低时里的嘶哑混着磁性的低迷,令人无法忍受的想要沉沦:“换句话说,可能……一直以来,那牧画扇的皮囊之下从来都是墓幺幺罢了。”
髅笑笑的亲吻来得毫无征兆又似乎早已做足了前戏。他像是一个不着急品尝胜利的将军,缓慢地擦拭着自己染血的剑锋,平静地睥睨着敌人的溃败那样对待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墓幺幺。她的迷茫,她的心痛,她的难过,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她的黑暗,在此时溃不成军。他缓缓地亲吻着她的肌肤,从她的眉眼到她的脖颈。他的手滑入她的衣服,抚摸过她身上带着伤痕的肌肤。
眼前圈于绝望无助之中的女人,是髅笑笑手到擒来的俘虏,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置于囚笼之中把玩一生。
“不……放开我……”墓幺幺忽然开始挣扎。
“我不会像那只小狐狸一样对。”髅笑笑轻轻咬在她脖颈上,耐心地挑逗着她。
他像是一个被逗猫棒逗弄过许久的猫。
墓幺幺这根逗猫棒时而近,时而远,时而紧,时而松,时而给他惊喜,时而给他失望,时而让他偏爱,时而又让他憎恨,时而让他仰望,时而又让他可以轻易践踏。
他的欲望,他的偏执。
他的邪恶,他的执念。
已经都累积到最巅峰,如今带着故意戳破一个秘密,又给一个更加难解的秘密与她时的恶意,扩散至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这世上从来未有过一人一物,能像身下这个女人一样,带给他无时无刻的新鲜感。
他要得到她。
此时。
此地。
“髅笑笑。”她喘息着喊出他的名字。“我……需要。”
他停了下来,撑起身子,望着她。“……说什么?”
——————————————————————
三更。
第1090章 献祭
“不论我是牧画扇,还是我是墓幺幺。”墓幺幺盯着髅笑笑,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我都需要。”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阵笑声。
髅笑笑手指微弯,关节抵在额头笑得一阵乱颤。蓦地,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四周的气场也陡然一冷。“,竟然,对我说,需要我。需要我的什么?需要我这一身修为,为杀人开路,需要我成为的忠实从众?不会是因为……我至今的玩笑与谎言,皆当了真?”
他顿了一下,垂目望她,细心地将黏在她唇上的几根发丝温柔拨开,手掌张开,两指顺势掠过她的脸,嗖乎紧紧掐住她的两颊,动作狠厉,眼神凶狠。
“……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一只野猫野狗一只小畜生。它是叫牧画扇,还是叫墓幺幺,我会在乎?不比我眼中的其他人特别到哪里,若真的有,也不过可能是生这一身皮毛的花色深得我心而已。可能彼时我觉得喂养很开心,次日我便想……该怎样折磨才叫我爽利。无论是墓幺幺还是牧画扇,如今的,一无所有的,一只只能在在我膝下摇尾乞怜的,倒想一步登天,做起我的主子?莫不是以为,我同那些男人一般,因为只言片语,便会对言听计从?”他并不尖锐的指甲深陷入她两颊的肌肤里,已掐出了淤紫。
髅笑笑的眼神隔绝于覆与他眼上的缎带里,可就算这样,被他直视着的墓幺幺,也像是一艘在山洪猛然爆发时颠簸飘摇的小舟,肌肉的酸痛迫使她不得不微微张开双唇,浅浅地吐出舌尖来。她在这样的凶神恶煞中仍维持住了一定的平静,“可天下的野猫野狗小畜生那么多,还是只捡了我一个。”
髅笑笑一滞,又是轻一笑,反问了两个字。“于是?”
他的尾音刚刚落下,墓幺幺忽然揽住髅笑笑的腰肢一个翻身,一把将髅笑笑翻按在了自己的身下。她坐在他的腰腹上直起身来,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
一时间,位置掉转,攻守似也变了主次。不过,此时明明是居高临下的位置,墓幺幺声色仍是柔声细语,毫无任何攻击性的柔软,松散的发髻落下的发丝从她的肩膀滑落,恰到好处地滑过她散开的衣襟所露出的锁骨,将一番攻势,陡然扭转与那骨窝之间一抹柔和妩媚。“于是,不论我那身皮毛是否比起旁地要好看一些,还是虐待折磨我会让觉得爽利,好像此时此刻,独有我一个。”
她塌下一些腰,柔软无骨地倾与他身上,却极好地保持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伸出手抚摸过髅笑笑的脸,倒真像是一个被调教地乖乖巧妙的宠物,撒娇不至于,粘人也不至于,但爪肉里软糯的触感,倒能让人软了心防。“而独有我一个,就意味着,我对,是特别的。”
髅笑笑勾起一边的嘴角,一声冷哼,猛地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一把拽到自己眼前。
两个人的距离此时已拉到了危险的边缘。
如同他此时毫不掩饰的危险。
“可这天底下特别的东西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还样样都要宠惯着随她去了?”
墓幺幺也不躲避不挣扎,任凭他掐着的力道很用力很痛也不察觉一样。她反而凑近了他,认真地端详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精美的工艺品的眼神。
蓦地,她一笑。
这近距离的微笑之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透亮,又是那样的湿润,像是熟透了石榴珠子那样惹人觊觎。
啪——
一声脆响。
这突兀而尖锐的一声响,使得四周的气氛犹如一张轻薄的宣纸被人用力撕碎。
髅笑笑被这一巴掌打得陡然偏过头去,他缓了许久,拧了下脖颈,能听见其中故意扭动骨节的咔哒声。
他转过脸来,舌尖用力地抵在后牙槽上,从后至前一点点抿过牙齿,直至探出唇外的舌尖润了些血。
他笑了,“……”
可他刚说完这个字。
墓幺幺忽然俯身下来,轻轻吻去了他嘴角的血。
……
这重重的一巴掌。
这轻轻的一吻。
所谓意乱,所谓情旎,所谓欲极。
髅笑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盯着自己身上这个女人,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活过来,要撕裂他冲出来。
“……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此时又格外乖巧地,软绵绵地俯身倚在了他的胸口。“髅笑笑,这普天之下,能让毫无防备,又让绝不想反抗的……是不是,只有我。”
髅笑笑冷笑了一声,“这叫强词夺理。”
“可强词夺理,难道不是有发生过的事实才能强词,才能夺理?”墓幺幺伸出手朝他的手腕探去,抓住他的手指强迫他攥住自己的手。“若不是不想反抗我,以的修为,我追杀那时就应当死在手里了。若不是对我毫无防备,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逐我。”
她稍稍仰起头来,从上而下地直视着髅笑笑,好像他眼睛上那覆着的缎带不存在一样想要望穿他的心,“就像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汪若戟,也一直对我放宽底线,破除原则毁掉规则。”
“髅笑笑,不论是喜我身上与众不同的花纹,还是想要通过虐待我折磨我得到快感,或者说想要干脆杀了我尝尝我的血肉是什么滋味,还是说想玩弄我/操控我,想看我在在这世间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想看看我能给编写出怎样的史书……我都给。”墓幺幺缓缓坐直了身体,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襟,褪去外衫,解开长褥。层叠的衣服堆在她的腰间,她像是盛开在黑色花瓣中的花心,轻轻伸出手勾掉最后一件里织的吊带,使得它如同蝉翼一样落下,露出白赤的身体。
……
墓幺幺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像教一个孩子写字那样使他的指尖沿着脖颈一路朝下,摸索过一道道旧伤淤青,停留在她胸前那惨烈的三个字上。她的手抖得离开,身体也在发颤,颤到嗓音都像是棉花。
但她的目光,仍坚定,仍强韧。
“可以得到我,可以拥有我,可以毁掉我。”
她用力地将髅笑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白润上,她不顾一切的眼神,带着疯狂,带着自持,带着冷静,带着所有髅笑笑所企及不得的情绪。
她张开嘴,缓缓说出。
“髅笑笑,我把自己,献祭给。”
第1091章 来客
隆天城外四郭野下九十多里地,一处荒村,早些年被征用要开拓成皇族猎场,后来因为村民祖祠在此不肯退让,强征之下死了不少人。上面就觉得晦气,没有再用此处,剩下的村民们也怕朝廷再来找麻烦,渐渐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个荒废的村落。
其中一处院落中,心急如焚的轻瑶和哈睿正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看向院外。从他们从国界线赶回,被髅笑笑安置在此处之后,他们已经等了三天了。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终于——
门栓声一响,两人脸色一喜。
“贵子?!”轻瑶飞扑过去。
哈睿朝前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们。
“贵子,终于回来了,不要再丢下轻瑶了,求了。”轻瑶喜极而泣,抱着墓幺幺就不肯撒开了。
墓幺幺拍了拍轻瑶的后背,轻声安慰,抬起头来看向哈睿,却看到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没过来。她刚想说些什么,身后髅笑笑一把将她从轻瑶怀里拽出来,直接拥住她的腰肢将她圈进怀中,对着轻瑶懒洋洋说道,“干什么呢,这我的,别碰。”
轻瑶一怔,没反应过来。
“哼。”
在场的众人各个听觉敏锐的,虽是一声很轻的冷哼,但他们都自然地望向发出这个声音的方向了。
只见哈睿抿起了唇,刚才眉目中难掩的喜色已消弭不见。也不等他们说话,他扭头就朝偏房里走去。
“啧。”髅笑笑趴在墓幺幺肩上轻轻咂舌,“我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些烂桃花都剪了?”
墓幺幺从他怀里退出,刚准备去追哈睿,身体一窒,同身后的哈睿一起转过头来望向门外。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大门外站着一人,说道。
“王师傅,哦不,王阁判。”墓幺幺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喊道。
轻瑶看见王师傅,眼睛立刻通红,脸上的肌肉都因为绷的太紧而发颤了。
“不欢迎我?”王师傅踏入门内。
“是。”髅笑笑朝前迈出一步。
王师傅仍是那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上下打量了髅笑笑一眼,视线就落在了被他若有若无挡在身后的墓幺幺身上,似笑非笑地,“我徒弟还是有本事的。”
“王阁判可别抬举我。”墓幺幺挑起嘴角,“我何德何能,敢高攀堂堂甫忾楼阁判。”
“明天,就是四月二日了。”王师傅并不在意她话语,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地话。
墓幺幺反而似乎听懂了,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师傅,就朝主房内走去。“来。”
……
“为何又回来了。”王师傅第一句话便问。
“又为何要来?”墓幺幺回了句反问。
“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里,公子他也……”
啪——
背对着他的墓幺幺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王师傅的领襟将他直接按倒在椅子上。不等他开口,墓幺幺指尖已凝出一把黑色的匕首按在了王师傅的脖颈之上。
生灭力四散的黑色光点将她眸间翠绿染出一片深绿,似幽闭无光的沼泽,随时择人而噬。“公子,没资格喊了。”
王师傅并未反抗,他平静地抬起眼睛与她对望,“我知道恨我。”
“恨?太高看自己了。”墓幺幺冷笑一声,“这样的人还不配让我憎恨。是以为,将他那些书信交给我,我便会轻而易举地信任,原谅?”
“不,我并没有这样想。”
墓幺幺手中的匕首按得更紧了一些,刀锋下的皮肤已隐隐出了血线。
“我入了霸相府这么些年,在李师傅的穹苍刀里度过的岁月可以以百年为计。就算这么些年,霸相府里里外外的事情,我还是一知半解。我这所谓的霸相府贵子,这么些年都不清楚我爹到底在计划什么,我霸相府里日日与我亲近的人,都背地里是怎样的人。可那些卷宗,样样件件,事无巨细,详尽真实。那插入我霸相府致命的一刀,若不是最亲近与我爹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捅到他的心窝?!”
她死死地盯着王师傅的眼睛,“霸相府、疏红苑、静夜卫和梼杌卫这些枉死的人,是一个又一个死在我的眼前,是一个又一个死在我手上的。我夜夜能见到他们的脸,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每一个人,都要问我一句为什么。”
“他们问,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我却可以活着。”
————————————————————————
一更。
第1092章 是我
往昔染透与刀刃上的血,此时在她眼睛里燃烧起熊熊的火焰来,像要把王师傅同她一起拉入她所在的那个地狱。“现在我想问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这个叛徒,却还可以活着?!”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还敢活着?!”
王师傅脖颈上的血从滴滴拉拉的血珠已经绵延成一条血线了,可他仍然未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以往那吊儿郎当事事不在乎的笑也没有了。
没有了笑容的支撑,他眼角和嘴角的皮子也松懈了下来,有了许多的褶子,看起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许多。
“为了。”
他吐出三个字来。
墓幺幺眯起了眼睛,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那样噗嗤笑出声来,久久而难以自抑。
“哈哈哈,这可真是太……我想过无数可能,却从来没有想过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借口来。哪怕说,为了一家老小,贪了生我也认了。可说出这话,哈哈哈……便是不承认了?不承认是内奸?不承认背叛了我们?那下面是不是还要说,是我爹强迫当这个内奸?是我爹要求为了我必须当这个内奸的?够了,已经是王阁判了,也知道此时的我杀不了,故意来试探我,好去给的新主子圣帝汇报一番?”
“我没有不承认。”王师傅说道,“我是内奸,也的确背叛了们。”
“那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说出这样惹人发笑的借口?!”
“所有人里,只有我有一家老小。”王师傅忽然题不答意地说道,“在我最后见公子那面时,是带好了毒药的。”他停顿了一下,“那毒药的量,足够让我老婆和两个孩子在睡梦里就毫无痛苦的死去。”
“……”墓幺幺一怔。
“我的确很爱我老婆,也很爱我两个儿子。但与霸相府相比,与公子相比,他们从来都不配作为一个选择。”王师傅此时的语气莫名的冰冷。
“可他们还活着不是么?”墓幺幺反问。
王师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公子说,若四月一日,留在了大隆,就让我来见。不是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的吗?”他稍稍掀起了一点眼皮,有些浑浊的眼睛视线此时格外的清明。“我是来送命的。”
“……”墓幺幺手中的刀登时有些松力。
……
半年前,琢心苑。
“狐玉琅对幺幺有莫名的执念,虽会保护她性命,但也一定会让幺幺吃足了苦头。但幺幺从来不会坐以待毙,若她真的想离开大隆,就一定会找机会逃出天狐族,离开大隆。而若她始终在天狐族,一直没有离开。那么,她定是不肯抛下这仇恨,下定了决心留在大隆了。能让她宁肯忍受狐玉琅的折磨还要坚持呆在天狐族呆在大隆的话,那此时的她……”汪若戟那时已服下了太悲盏的种子,那股吸收他元阳的力量正渐渐从里至外的蚕食他,他初期反应很是厉害,就连坐着都很费力,说句话都要喘,难以遏制的老态从骨头里散发出来,但一提起墓幺幺的事情来,他就那样沉着,冷静,温柔。
他那时和王师傅仔仔细细地交代着,“那时的幺幺,已是满腔愤憎,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才会忍受狐玉琅,她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会认为这些痛苦是她罪有应得。她……一定会被压垮的。”
“而这样的幺幺,无论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一定会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甚至不惜自我毁灭。那么她到时选的路,就一定是错的。所以,到时,要去见她,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要用命,去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的错。”汪若戟那时淡淡地对王师傅说道,“能做到吗?”
……
“如所说,连身为霸相府的贵子都只是对霸相府对公子一知半解。能对霸相府了如指掌的,只有我们几个和公子。我是内奸,背叛了们,将公子的谋反计划告诉了圣帝,导致了霸相府覆灭。”王师傅平静地叙说着,“我来之前已经给我一家老小吃下了毒药,我只要没了呼吸,他们也会当场毫无痛苦的死去。是我害死了的……”
他停顿了一下,才能继续说道,“是我害死了的家人,与无论是报仇雪恨,还是斩草除根,都应让我一家偿命。”
————————————————————————
二更
第1093章 砂砾
墓幺幺眯起眼睛,冷笑地反问,“以为我不敢还是以为我不忍?!”
“幺幺。”王师傅突然柔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王师傅用在她身上那些惨不忍忆的刑罚与折磨,以及这个人素来善变的诡谲,让她根本想不起,王师傅是否曾经有过这样柔声喊过她的名字。
“霸相府发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与没有任何关系。不用自责,更不用恨自己。”他说。
墓幺幺看着他,手中攥住的刀,渐渐用力。“当说些这样的话我便不会杀?!”
王师傅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抗。
刀锋狠狠地没入他的脖颈,没有化力保护的皮肤,脆弱的甚至还不如普通有练家子功夫在身的中年人。
……
久久。
墓幺幺忽然朝后趔了一步,她重重地喘息着,不停颤抖的手里,生灭力凝聚的刀一下消散不见。
她左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右手手腕,拼命地克制着其中不受控制的生灭力,以及她终难以压制的憎恨。
“滚!”
王师傅愣了,“不杀我?”
“快滚!!!”墓幺幺这一声调极高,几乎是尖叫了。
王师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朝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停住脚步,“幺幺……关,在我家。”
……
“怎么了?”外面三人显然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匆匆赶来在门外站着,都目光不善地盯着王师傅。
“放他走。”
“可是贵子……”髅笑笑和哈睿没有说话,轻瑶却是第一个不愿意的了,她已经摆开架势,似一头发怒的母狮子随时都要将眼前的王师傅撕成碎片。
“让他走!”墓幺幺一声低呵。
他们只能让出一条路来,让王师傅离开。
墓幺幺背对着他们似乎想找到椅子坐下,可走了两步就很明显的步子发虚,踉跄不已。轻瑶这边就要进房间扶她,却被她道:“别过来,我今夜想自己静静。”
王师傅刚刚走出门外,一抬头便瞥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前几米外的髅笑笑。“准备留我?”
“不留。”髅笑笑答的很直白,可如此语境之下语意和语气皆是模棱两可,也绝对可以理解为满含杀机的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意思。
王师傅当然明白,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道,“久煌海外被人故意用阵法封印了的那处洞府,是公子找人破的。”
髅笑笑四周的气息陡然一变。久久,他轻笑一声,“我此时应该夸赞一句不愧是汪若戟,还是应谢谢们?可……”四周的杀气忽然在他这个停顿下瞬间达到巅峰,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凶戾,可以绞杀任何在其中的活物。“能破阵,便能设阵。”
“公子与之间并无任何仇怨。”王师傅在这样的杀气之中仍未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为何要树阁下这样的劲敌?”
“那就奇了怪了,我虽然不是什么顶厉害的人,自家的洞府也不至于能让人随便就找到,随便设上个阵法的?而且还能让我都没有任何察觉?我怀疑们能破阵,便能设阵有什么不合理的吗?”髅笑笑冷哼一声。
“能让阁下毫无察觉地设下让阁下都无法破解的阵法的——”王师傅笑了一下,“阁下难道不应该先怀疑某个酒楼的人吗?而那酒楼,背后认了谁当主子,阁下难道不知?就算阁下不知,难道不应该先想想,这普天之下,谁不惜与阁下这样的人物为敌,也要将封印在久煌海之下的?”
王师傅停顿了一下,“公子不缺敌人,但也绝不会到处树敌。”
髅笑笑勾起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很显然,他此时心里已经涌出了一个名字。
“看来阁下已经有了正确答案。”王师傅缓步朝前走去,经过髅笑笑身边时仍目不斜视。
髅笑笑此时没有再阻拦王师傅,久久,他忽然在王师傅背后问了一句,“们找人破了我洞府外的封印大阵,放我出来,难不成,是让我来救墓幺幺的?”
王师傅没有回答。
风卷起了一些沙入了髅笑笑的口齿,这些微不足道的肉眼都看不清的小东西,隐隐地铬着皮肉,不疼也叫人格外烦躁,就像是第一次品尝到被人操控的味道。
“可是他汪若戟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会来救墓幺幺?”
“那,便只能去问公子了。”王师傅哈哈笑了起来,身影渐渐消失在这一片风沙茫茫之中。
——————————————————————————
三更
第1094章 重英堂
薄阳城在隆天城东北,属隆天城四郭野其中之一城。薄阳城盛产琉璃,民颇富粟,属四郭野种城最小,人口最少,并且此城是四郭野之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大家族,没有任何宗门所在的城。
薄阳城琉璃大多出口,也属隆国与其他四国商线枢纽之一,民风也颇为开放。寻欢作乐场比起隆天九百井陌的确不能同日而语,但堪比麻雀肚,五脏俱。
其中一处,便是隆天都没有的地方。
重英堂,取那“清人在侧,结基崇岸。崇岸重英,逍遥云霄。”
其意虽隐晦,但风月场上的浪荡子当能一目了然。这重英堂,做的是逍遥生意。
不过这重英堂里,可不是隆天那些青楼客坊,皮肉生意做的也是独具一格,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家明面上的。
这里头的风月“姑娘”,皆是清人伶倌,换句话说,都是男人。
大隆律法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不准男人卖色,但无论是朝堂还是家族宗门,都极其厌恶且避讳“男风”的。在隆国这样极度男尊女卑的地界上,不可能有女人敢去抛头露面去风月场上嫖男人,但无法避免,男人也有好男色而不好女色的。这些朝廷家族门派中有好男风之徒,但隆天城这种天子脚下,是绝不能有的。
但好这口的那些达官显贵们的钱便不赚了?当然不能,自是有本事有背景的人,慧眼独具地将在薄阳城这个没有大势力盘踞的城下,开了重英堂。
可无论如何,好男风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重英堂生意做的不小,可开的仍比较隐蔽,不是靠背景也进不去。重英堂的堂主舒郁,这些年见了不少奇葩客人,但这些日子,却叫一个客人愁出了几道皱纹。
“堂主,她说她今日仍要住下。”
舒郁脸色当即煞白,半天扶住椅子才能站起,“我去见她。”
“可堂主……”那清人十分担心,“您露面……”
“我不露面,堂里都多久没开张了?不把这位大佛送走了,堂里的兄弟们喝西北风吗?”舒郁一咬牙站起来,“把我那件楠丝鸾羽的长衫取出来。”
……
重英堂一楼阁泉小汀旁,倚着泉池搭了一圈别致的石桌竹椅,缎幔交叠,丝竹声远,别有风味。其中一处主位长长的卧榻之上,一个女人慵懒地倚躺在雪狐珑垫上,只着薄裙长纱,这半透明的纱料平叫她莹润肌肤露的晃人眼。而在她的四周,环翠拥绿的或坐或站或倚与她身旁的七八个男人。
这些男人各个身形修长,容貌俊朗美好,各个不同风韵的美男子。穿衣亦不弊体,举手抬足时,大片春光旖旎。
不过仔细看去,这女人四周的气场格外的冷冽,这些个男人不管离她多近,姿态多暧昧,表情多么情欲,皆是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的。
就好像,比起让那些男宠侍奉自己,她倒更喜欢看他们自己自娱自乐。
蓦地,她的目光从酒杯上浅拘起,望向对面,轻飘飘看了来人一眼,并未开口。
来人似乎从未受过这样的无视,一时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上前一步,说道:“这位贵子,在下舒郁,是这重英堂的……”
“舒堂主。”她探手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一旁一位清人的手中,这才慢悠悠地掀起眼来,笑吟吟道,“什么风把您吹出来了。”
舒郁没有想到被一眼认出,不过仍是冷静,看着她说道。“既然贵子认得在下,那舒某也不藏着什么。还请贵子原谅则个,今日,不能再留贵子宿于堂内了。”
“哦?”她笑了一下,倒是很好说话。“可以。”
舒郁有些出乎意料,但终放下心来,“那就多谢贵子了。”
她这时稍稍向前倾了些身体,微仰起下颌来。虽未实际拉近两人的距离,倒在此时让舒郁能看得清楚,这女人的眼睛碧翠的一抹慑人的绿。
“那明日我再来时,舒堂主可能陪我喝杯水酒?”
舒郁的脸色一下就青了,“贵子看起来就是别样通透的人,就不要耍弄舒某可好?舒某就和贵子说清楚,重英楼不但明日不能接待贵子,后日,往后的日子,都不能接待贵子。”
他说完这些话时,这姑娘并没有立时说话,也未有太大表情。倒是她身边的那些个男人,各个是人精的,不着痕迹地偷偷从她身边退走了。
“这几日您在重英堂的花费,算舒某个人请贵子的。”舒郁扬了扬手指,就有下人端着盘子,承上来一枚储物戒指。“别责怪,舒某恐怕现在就要请贵子离开了。”
————————————————————————
一更。
第1095章 比如我
“这几日您在重英堂的花费,算舒某个人请贵子的。”舒郁扬了扬手指,就有下人端着盘子,承上来一枚储物戒指。“别责怪,舒某恐怕现在就要请贵子离开了。”
她收回双腿,从倚躺的姿势终于换成了坐姿。她看也未看那戒指一眼,此时才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舒郁,这位重英堂前任清人头牌的美人,却并没有任何贪婪或者情欲的眼光,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看来,并不认识我。”
舒郁微微皱眉,“我应该认识?”
“倒不是应该不应该。”她好像反而很开心,像是尝到了什么别样的新鲜,“那看来,这重英堂的堂主,其实并非是了。”
舒郁一下怔住。
而这时她却极为顺从地从塌上起身,经过舒郁身旁时,踮起脚尖来在舒郁旁边悄声在他耳边说道,“明天见。”
……
次日傍晚。
重英堂开张时,那女人果然随着夜色再次一同踏入。
“舒堂主。”她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一帮打手,越过他们望向远远站在厅内的人。
“这位贵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来砸场子的?”舒郁压抑着怒火。
“当然不是。”她回答的很干脆。“我来花钱的。”
舒郁不顾身后人的阻拦,快步走到她面前,“我重英堂里皆是清人,虽是出卖男色,可也只卖给男人!”
“可是们也没白纸黑字的贴出来不卖女人啊?”她认真地反驳。
舒郁脸色瞬间垮塌,“还用白纸黑字写出来吗?!普天之下哪有女人买/春的?”
“啧。”她舌尖抵出唇齿,轻轻一笑,还没说话。
舒郁背后又走出一人,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人是罕见的隆国难有的短发,蒙着面纱,浑身上下也就着了两件鹅紫薄粉轻纱,遮住腰腹。他肤色比小麦色还要深上一些,配这艳丽的紫和粉色,却有种异样的耀眼感。薄纱下坠满了流苏,流苏间还有细小的金银丝条,随着赤脚走来,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却比铃铛的声音柔和好听多了。
莲步生姿,娉婷袅袅的。
就叫人看着这人走路,都妩媚地叫人嗓子眼发干。
妩媚,却完不是女性化,反而有种别样的男人味。
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生生压下一旁舒郁,叫他这般美人几乎成了配角。
他轻步走到她面前,人不至,笑声先到了。悬于他臂弯间的薄纱长缎,随他手指一搭,轻轻扫过她的眼前,一片旖旎。
“这位贵子,郁他面皮薄,没法和说出口,不如让奴家,和慢慢细细地聊上一聊?”
“可以。”她笑盈盈地应了,自觉探出手来,被那男人牵着朝里面走去。
舒郁望着他们,着实着急,可最终被那面纱男人望了一眼,也没有再来阻拦。
……
“贵子呐。”很特别的语调,魅惑却不轻佻,反而很有磁性又很低沉,叫人耳朵发痒。“我们这重英堂,做这皮肉生意,虽各个都是男儿身,可也只向男人出卖身子。”
“舒堂主他已经告诉过我了。”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酒盏。
他提着酒壶,十分自然地单腿屈膝在她面前,可以说是卑躬屈膝地为她倒着酒。“可郁他毕竟脸皮薄,没法和贵子开口。我们这些男人,伺候男人很有经验,可伺候女人,就没经验了。”
她笑了一声,“可我怎么听说,来们这重英堂的这些个龙阳之好,大部分都是在下面的那个?这样的话,伺候男人和伺候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男人提着酒壶正在给自己倒酒,听到这句话很难掩饰的诧异抬起头来,不过登时反应过来立时笑起,“贵子当真是个妙人。”
他倒满了手中的酒杯,也不起身,反而双腿皆是跪下地端着酒杯仰起脸来,“但就算如贵子所言,很多贵客偏好被宠爱,但……”他轻轻一笑,“能在这堂里呆了这么久的男人们,没有几个对女人感兴趣的了。”
“没几个,那便还是有。”她左腿搭上右腿,手肘抵在膝盖上朝前倾身,端着的酒杯递到了他的唇边,隔着面纱。
他稍稍挑起眉梢,也不摘下面纱,朝前倾身张开嘴,下颌稍稍用力,就将她酒盏中的酒一下倾倒。
“当然有,比如我。”
————————————————————————————
二更。
第1096章 十宴
这酒此时能看出来是上品的了,甘醇的很,在面纱这样薄透孔隙又大的料子上,都能在外面凝出珠串,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下颌一路滑到他的脖颈上。他微张开唇吸吮着面纱上的酒水,那紫色的布料被他吸入口中,舌一下一下的舔润着,她几乎能看见他舌尖的每一次挑动。
就算是她,也在此时一时恍神,口干舌燥,竟第一次避开了他的视线。
“——呵。”他笑了一声,吐出口中的薄纱。指尖轻轻跳动着抚过她的膝盖,又沿着她的膝盖,若即若离地摸上她宽大衣袖难遮的手肘,暧昧地撩拨着她的皮肤。“贵子,重英堂这些清人,不会伺候女人,又没什么花样的。可是奴家不一样,让奴家好好陪您,好不好?”
“……”她没有反抗。
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默认的邀请了。
他于是朝前倾身,跪在地上的姿势几乎是上半身贴在了她的腿上,还分明故意叉开双腿,使她脚下刚好碰在他腰腹下的部位。
何止是妖孽二字能形容的了。
她呼吸有些慌乱。
他当然敏锐地察觉到,怎会放过到手的猎物,趴在她的膝盖上,仰起脸来。“郁他是个古板的,可奴家不同。不过奴家和郁的关系又好,不忍看他为难不已。不过贵子也不能埋怨郁不通人情,也一方面是为贵子着想。来这重英堂玩的男人,没有几个正人君子,而且也不是说完对女人没有兴趣。贵子这般美人,叫奴家都看得心神荡漾,若让那些个色胚看到万一起了色心,对贵子也不好。”
当真是个会说话的人精,又温柔又不腻味,又处处撩人的很。
她心中叹服,一时仍失语的。
他这时倒不在进一步,而是维持这现在这样的距离感,轻声道,“既然贵子现在有了奴家,就带奴家回家可好?贵子想怎样玩,奴家都好好侍奉着,想玩多久,都随贵子欢喜。”
“……想让我带走?可这风月场不是有规矩的,们能离开?”
“规矩不是人定的吗?”他笑,怡怡然停顿了一下,“况且,谁叫贵子如此特别,叫奴家这一眼就魂牵梦绕的,当然想日日夜夜地都陪在贵子身旁,做一对欢喜鸳鸯呐。”
这男人……
绝了。
她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点。
这男人立时也稍后退了一些,拉开了两人的肢体接触。这到底是怎样的人精,才能敏锐到这种地步。
“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她忽然开了口。
“什么?”他不解。
“知道我是墓幺幺,我却不知道是谁啊。”她坐直了身体,脸色已恢复如常。
男人沉默了一下,终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此时他站在墓幺幺的面前,身形又高大,半赤的身体肌肉精紧,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有种如临泰山的居高临下。
“奴家,十宴。”
“看来,我爹让我来找的人,就是了。”墓幺幺望着他。
“是我,也不是我。”他说的模棱两可。
“怎么?”她反问一句。
十宴这时轻轻侧过身背对着她,但从她的角度仍能看到他摘下了面纱。他并没有立时转过身来,而是说道,“其实……不来不是更好吗?当一个郡主不好吗?远走高飞不好吗?”
“不会明白。”她答。
十宴短促的笑了一声,可这声笑比起刚才那磁性妩媚的声音,又冷又嘲。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了墓幺幺,“我当然明白,或许比还要更明白。”
就算是墓幺幺,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算是她,也不会想到这样可以艳压舒郁的美人,摘下面纱来,会是这样的模样。
他左眼紧紧地闭合凹陷着,失去了眼球的褶皮与伤痕结在一起,如同凹入皮肉的树根。左边脸颊下至脖颈之上,三道狰狞的伤痕覆了半边脸去,如同被什么巨大的野兽一爪剜去了眼球,又留下了这样可怕的伤痕。
而从他剩余完好的小半张脸看得出来,他曾经绝对风华,容姿斐然。
“可知这重英堂的名,是谁起的?”
“……”墓幺幺摇了摇头。
“是汪若戟。”
“……”她一愣。
“而十宴并非我本名。我本名,汪琮英。事到如今……明白了吗?”十宴走近了她,抬起手来撩起她鬓边的长发,使得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自己。“汪若戟,是我父亲。”
————————————————————————
三更。
人美嘴甜人精小十宴。
第1097章 惊世之秘
从来没想到过会听到这句话,墓幺幺一时没能缓过神来,“说什么?可据我所知,汪若戟只有一个女儿。”
十宴放下她的头发,为她重新满了一杯酒,又退后两步走到桌边给自己斟满酒,倚在身后的高几上,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我还一直心存侥幸,或许不会出现,不会来。但……”他话说到这一半便扬起脸来望向墓幺幺,嘴唇微弯,似笑非笑。“好在今夜夜色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聊。”
他抿去一口酒去,“所了解的汪若戟是什么样的?”
墓幺幺一愣,一时不知应该用怎样精准的语言描述他。“才华横溢,算无遗策……”很多形容词缱在口中,最后说出两个字来,“温柔。”
十宴垂睫敛笑,唇中酒水甘醇后味,并不如他眉目里笑容迂回复杂。“那是的父亲汪若戟,而不是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仔细斟酌要说的话也是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墓幺幺看在眼里,试探性地决定先替他挑破这层纸。“说父亲是汪若戟,那母亲呢?汪若戟可是只娶了那一个女人,从未再有一妾半娈。而这位夫人,也只为他生过一个女儿。后来夫人去世,也再未续弦。我和他在一起许多年,也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女人走的很近过,哪怕青楼他都很少去。府上的侍房丫鬟侍女,他也从来没有碰过。不是还曾经有过谣传,传他喜欢好男人而不喜女色?”
“远闻梅香不见树,陌下必有穿林风。谣言不静,当是风不平。”十宴一眼看破她的意图,完美的避重就轻。
她也不急,倒是接过话头,稍挑眉梢,“怎么,难不成我爹他当真好男色?”
“倒不是好男色,只是那时之所以传言他好男色,是因为有人发现了他在四下招揽这些清人伶倌。”十宴淡道,“于是谁又能想到,这重英楼背后的主人曾是他呢。”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走一步看一步,少数人会走一步算一步。能有极少数人,走上一步前已算好了未来十步。他汪若戟不一样,他是走一步前不仅算好了未来的十步乃至百步,还算好了自己身旁身后前后左右所有的退路和崎路。人们所见他行事,百样人百种理解都不为过。旁人所觉退无可退的死路一条,在他眼里是柳暗花明。以至于,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长袖善舞。”
墓幺幺点了点头,“看来很崇敬他。”
“那可真是看错了。”他笑了一下,“不是想知道我母亲是谁吗,我这便告诉。”
“嗯?”
十宴端起手中酒杯,一仰而尽。“我母亲,是月族中的一位婵仙。”
墓幺幺一愣,虽什么也没说,可十宴似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倒平淡说道,“没错,就是所想的,月族的炉鼎婵仙。”
“可是……婵仙不是不能生育吗?”她问了最尖锐的一个问题。
“婵仙不能生育,是因为当她们侍奉男人开始的第一天就会被强迫服下特制的药物。服下此药,便不可能再生下孩子。但很显然,我母亲没有吃下那药。”十宴答道。
汪若戟,和婵仙,有了孩子?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充斥了大量的信息,让她一时下意识地蹙起眉来。首先,月族的修炼功法一直很神秘,他们会从族人内选出适龄的女孩儿作为炉鼎供他们月族大家族的男人修炼,这种行为一直让世人所不齿,但自从月族上位登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这样的事情提出异议了。其次,虽说月族会将婵仙赏赐给其他家族的人,但也只是作为玩物,多半连个妾的名分都不一定能给,所以大多数婵仙的一生都极为悲惨。最后……汪若戟怎么可能和婵仙有染?那么他之前所营造的爱妻爱女如命的样子,都是假的?
————————————————————————
一更。
第1098章 高翊
十宴似乎看出来她的纠结,笑道,“先别急着惊讶,等我说完,再留着一起深想。”
墓幺幺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明显的情绪,低咳了一声,又说道,“说。”
“我母亲,并不是供奉给月族普通家族的婵仙。”十宴说道,“而是给应家的。”
应家?
墓幺幺这时再也难以压抑脸上的惊色。
“就是想的那样,或者是不敢想的那样——我母亲是侍奉当今月下坐着的那一位。”他自己又倒了杯酒,嫌喝的不够过瘾,一口抿了大半杯去,才幽幽掀起唯一的右眼来,炯炯地看着她,“我母亲,是当今圣帝应昱的婵仙。”
墓幺幺这时已经哑口无言。
十宴倒是善解人意极了,怡然走到她面前为她斟酒,垂目看着她说。“放心,从我告诉我的真名那一刻,从我这张嘴里说出的话,便不会有半个字儿是假的。”
“……”她的确需要手里这杯酒,才能冷静一下。“冒昧问句,是应昱将母亲赏赐给我爹的吗?”
“不是。”十宴有些讥色,“相反,应昱非常喜爱我母亲。喜欢到,以至于他不顾族中训诫,偷偷地帮我母亲换了药。”
“……是说,是应昱不让母亲吃那些不能生育的药?换句话说,应昱他……”墓幺幺问。
“没错,应昱想让我母亲为他生下孩子,他还许诺过我母亲,等她生下孩子,便立她为后。”
此时此地,墓幺幺就算一口闷了杯中的酒,也有些消化不了十宴所说的话。“所以我爹他,把当今圣帝所钟爱的女人给……咳,对不起我有些激动,有些词不达意了。”
十宴噗嗤一声笑了,“说得没错,简单直白点说,就是爹把圣帝喜欢的女人给睡了。”
“咳咳。”墓幺幺此时蓦地回忆起汪若戟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和素来那一身气定神闲淡泊如松竹的气态,顿时觉得更是难以招架。
“不过当真是个可人儿紧的小姑娘。”十宴在椅子上坐下,手肘撑在椅臂稍歪了下身子,慵懒的眼神里有种一眼看破红尘的清透。“本来有些东西我是不打算告诉,但是现在,我倒蛮想和细细聊聊。”
“我外婆不是沣尺大陆人,被我外公从外陆掳走,生下了我母亲。外陆人容貌本就特别,于是我母亲,生得格外与众不同。从她出生时起,就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她资质很好,又容貌特别,自然就被选上了他们家族的婵仙,一路送到了月族顶尖的那几个家族手里,直至被应家看上,直接供奉给了应昱。”
“应昱那时刚登基还未有婚配,格外宠爱母亲,一直许诺有朝一日会让母亲成为王后。但是不久,他就娶了象寿国的公主,诞下长公主。而后,就是陆陆续续选进后宫的妃子,为他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公主皇子。在这期间,我的母亲始终是他的婵仙,连上阶成为哪怕一个侧妃都没有给她。应昱每次都拿族里规矩,朝中阻挠,会让世人骂他是一个不尊祖道的昏君这样的说法搪塞母亲,但就算这样,母亲仍未有丝毫怨怼,仍默默地作为一个婵仙陪在应昱身边。”
“直到后来,应昱被长公主和戚相算计。可能不知,但我母亲的日记中,那时的应昱是前所未有的绝望,都已经做好了放弃皇位保全性命的打算。”
墓幺幺没想到十宴口中会牵扯出长公主和戚相的叛乱一事,微微皱眉。
“我母亲她,虽地位卑贱,心无城府,不懂阴谋诡计,但位卑而知人情冷暖,见惯世事跌宕。在应昱都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人。”
“我爹?”墓幺幺有些确定了。
“不是的。”十宴笑了,“是一个女人,高翊。”
“……”她听着这个名字,着实有些陌生。
“不认识她也是正常,毕竟世人只知道她另外一个名字。”十宴说道,“楚相夫人。”
——————————————————————————
二更。
第1099章 崇奉
墓幺幺承认,她的思维着实有些跟不上趟了。
楚相夫人?
她依稀回忆起好像在青藤宴上见过一次这个女人,体态丰腴润美,面色讨喜,银盘圆脸,柳叶长眉,平目狭长,慈眉善目,富贵却没有架子,看起来就很善良很好说话的一个富家贵妇人。
“高翊也是月族的人,但她是正儿八经的月族里世家大家族的贵子,身份比我母亲尊贵的多了。我母亲年幼时,便在他们高家受训,也就是那时结识了高翊。后来高翊嫁给尊者楚九,联系也少了许多,但总归还是知交好友的。”十宴娓娓说道,“母亲没法出宫,想方设法请了高翊进宫,本意是想通过高翊让楚九出马。可高翊推脱说,楚九常年不在隆国,四处远游,等他回来都不知道哪年哪月了。高翊于是给我母亲出了个其他的法子……”
墓幺幺攥紧了手中的杯子。
“可知高翊除了楚相夫人这个名头,还是什么人物吗?”
“这……倒是真不知。”
“高翊还曾经是皇室崇奉,就是管那宫中礼庙祭祖宴会的那个位置。她高家历历代代都是月族的祭祀,到了她这代,由她掌管庙礼也是自然的。她与后宫们那些寂寞的妃子们关系很不错,尤其是与长公主走的也是很近的,能来回出入那个后宫禁地。那天,她在宫里举办了一场宴会,宴请了一些大臣。”
“既然有宴会,就当然少不了月族的那些貌美绝色的婵仙们。而多亏了应昱这些年一直忌讳让人发现他与婵仙有如此亲密关系,在任何外人的眼里,我母亲当然也算是一个普通的婵仙。我母亲出现在这场宴会上,合情合理,与任何大臣男人亲昵一些,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十宴掀起眼皮来,看向墓幺幺,“那场宴会是高翊特意为我母亲安排的。而她所安排,让我母亲刻意去接近的人,便是汪若戟。”
“……”听到这里,墓幺幺已经不知该怎么表情了,她抿去水酒,“继续。”
“我母亲日记上写着,按照高翊所说,汪若戟那时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时候,家里那位夫人又是结发穷妻,据说就是一普通村妇,貌丑气俗,定是比不过母亲百分之一姿色。而作为婵仙,她勾引这样一个年轻人,当是手到擒来,轻松无虞。高翊说,只要把汪若戟勾引到床上,在枕边吹吹风,哪怕他不站在这边,只是给吐露一些戚相的小秘密,应昱都能借此翻盘不成问题。俗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么?”
十宴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复杂。“可我母亲失败了,汪若戟不但不为所动,反而似乎很是厌恶她,根本不与她有任何肢体接触。”
墓幺幺回想起来这些年被汪若戟拒绝而伤心欲绝的女人,她很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高翊这个精明的投机者,看到一次失败立刻决定不再帮我母亲。我母亲无奈,只能苦苦哀求高翊再给她一次机会。高翊最后答应了,但是提出条件——那便是如果她成功了,应昱保住了皇位,除掉了戚相之后,便要把戚相此时所琚权位,尽数赐于楚九。如果她失败了,高翊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抛弃,扔给长公主处置。”
“我母亲答应了,高翊于是又制造了一个机会,让我母亲能和汪若戟单独相处。母亲她孤注一掷,使出了浑身解数,汪若戟仍不为所动。”十宴淡道。“而母亲她最后别无选择,只能放弃,高翊自然也放弃了我母亲。”
他手中的这杯酒此时喝的很慢,久久也没见到那酒水里下去哪怕一点。“可没想到,汪若戟却反过来找我母亲了。他说,他知道我母亲努力在勾引他,他说,他看得出来我母亲想要通过他来扳倒戚相和长公主。我母亲顿时慌了,生怕汪若戟将她的行为捅到长公主那里去,苦苦哀求他。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汪若戟反而这时,一反常态,许诺,会帮她,会帮她扳倒戚相。”
————————————————————————
三更。
以前留的小细节们都发现了吗,以后都会慢慢地串联在一起的,据我所知群里有几个小天使看的相当仔细了,都差点让我以为是我不小心哪天剧透了哈哈哈。
后面的剧情会持续高能。
所以汪爹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我幺幺到底是有了个人美嘴甜人精的哥哥上线,还是有了个城府极深蛇蝎美人劲敌呢?嘿嘿嘿黑。
番外:见此粲者(一)
从她年幼时作为婵仙入了高家的门之后,她便忘记了自己的真名了,也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人给她起过一个正儿八经带着家姓正统,本应继承家族血脉的名。
她叫曦露。
是高家的一位先生为她取的婵名儿。
她自小便不白皙,五官又太立体,显得眼窝又深,可偏又是一双异域的瞳色,浅浅的绯朱色,于是那眼窝里就总好像是刚刚哭过还盈着许多泪水没有擦干,水汪汪又剔透的闪亮。她又怕生又怯懦,望人的时候便总是更加楚楚可怜,玲珑有致。
绝艳晨曦破萧晨,晴楚金芳承雨露。
这是那先生为她取名时,吟的那句诗。
那先生说,这小姑娘姿容艳比朝霞,又偏生楚楚可怜似那花间软露,当取晨曦之露名。
盼她能得宠幸,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倒不是因为那先生说的她听不太懂的诗文——而是她见过那晨曦之下的露水,它们或在花苞尖上,或在树叶上,比花还盈嫩,比晨光还耀,比绿叶还盎然生气。有风过,有虫动,它们便滴过花韶,滚过叶脉,轻盈落下。
美且自由。
热情且放纵。
不留遗憾,一生剔透。
后来果然如那先生所言,她一路顺风顺水,被高家供奉给了当朝新登基的圣帝作为贺礼。
怯懦如她,快要怕死了。
那可是圣帝呀,九五之尊,月神的人间寄身啊。
万一他不喜欢她怎么办,万一他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怎么办,万一他,万一他……
就这样忐忑的,见到了他。
应与她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
应与她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男人。
可这个男人,她很难过,这也未免太过平凡了。
忽略那一身突显他地位尊贵的奢华宝冠,满身珠光宝气的缎锦,忽略他修为有多么的高深精神威压有多么的凶悍叫人腿都发软,忽略他望人的眼神是那样空洞麻木犹如面对一桩桩木头,忽略他眉眼的倨傲和挥之不去的戾气。
这无非就是一个男人。
一个容貌平凡个头不高,一个至极普通没有三头六臂的男人,一个和传说哪怕俚语都应无缘的普通人。
一个,看见她第一眼便会失神,一个看见她第一次,便要拥有她的普通男人。
这个叫应昱的男人。
这个她跪在地上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生都应竭尽所有服侍的男人。
这无非就是世间最普通的一个男人罢了。
她很肯定。
如果应昱脱去这一身蟒袍,摘下王冠,从他身后的王座走下来,那么他便和一个厨子,一个马夫,她所偶遇过的男人是一样的。
一样不会被她记住名字,一样不会被她记住样子。
九五之尊与厨子一样平凡,与马夫一样散发着连畜棚都掩盖不了的男人臭味。
失望吗?
不能说失望。
毕竟她只是一个婵仙,一个和圣帝这种身份比起来,卑贱到泥土里的一个下人,一个奴婢。
她没有失望的资格。
于是曦露像她那些年被好好教导过的那样,完美的履行了身为一个婵仙应做到的义务,完美的做好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婵仙。
可是另外一边,这个普通平凡的九五之尊,这位圣帝,尽到没尽到一个作为皇帝应尽的义务,应承担的责任,曦露就不好说了。
但曦露可以肯定,作为一个男人应尽之义,应当之责,他应昱是肯定没有做到的。
应昱喜……不,她也不懂喜欢是什么,所以也不能确定应昱是否是喜欢她。说起来她都有些不确定,应昱可能还不如她明白什么叫喜欢。
但是曦露很确定,应昱很沉迷与她。
沉迷到极尽荒唐之语,做尽荒唐之事。
他将她本应该吃下的销桂丸,让她一生都不可能怀孕的药,偷偷换掉了。
他还豪言说,要她曦露为他生下孩子,只要诞下一子,便立她为后。
可是很可惜——
她始终没有怀孕。
不过曦露并不在意,就像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应昱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当着她面做的许诺,就像她从来没有将应昱说能为她下刀山下火海当过一回事,就像她从来没有在乎过当什么妃子,做什么皇后。
就像她从来不在意,应昱到底是否爱她,而她,又是否喜欢应昱。
她只想就这么安定地,如她名字,像是晨曦下的露水一般,美且自由,放纵一生。
————————————————————
一更。
前朝篇开始。
番外:见此粲者(二)
但很可惜。
就算曦露什么都不在乎——
还是有变故提前惊扰了她。
长公主与戚相的篡权,对于她这个深居后宫之中的婵仙来说,犹如晴天暴雨,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不过,她一开始仍然是不在乎的。
直到应昱病倒,有一日抓着她的手,似半梦半醒,说,“露儿,若我死了,也要去陪我。我不会把交给任何人的,绝不会。”
曦露看着应昱狰狞偏执的表情,恍惚如梦初醒。
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恐惧。
她活着被选中了当这婵仙,这是她辈子的命,她早就认了,也早就忍了。
可现在,这个男人,竟然说,他若死了,也要她陪着?
陪着眼前这个平凡的和马夫和厨子和路人没有任何区别的男人,一起在阎王殿里继续过上百年甚至更久?
绝对不行。
她不是怕死。
她是怕,连死亡都无法结束与这个平凡的男人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她是怕,连死亡都不能改变她这样的一生。
于是曦露,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念头。
她去找了高翊,月族高家的贵子。
高家在月族中的几大家族里地位也只是中等偏下,而高翊本人比起月族其他几个大家族的贵子胄爷,一直是最平凡普通的那个,最多是后来引起了关注的,也是她小小年纪就嫁了尊者楚九。虽说的确引起了一时轰动,但奈何楚九其人张狂随意惯了,常年在外游历,月族有意拉拢也收效甚微,月族以及皇室也便不再多费功夫至多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连带着高翊也更掀不起什么水花了,也渐渐更加淡于视线。
谁能又想到当时的隆国会因为当年这样泯于众人的一个普通贵子,而后翻天地覆呢。
曦露借着之前在高家与高翊的闺中之情,找高翊帮忙。高翊答应得倒很爽快了,但也提出了相应的条件。
曦露应了。
也按照高翊的要求,去在宫宴上勾引一个年轻人。
戚渊的首席门生,汪若戟。
不过是勾引一个男人而已,还是一个年轻气盛,血脉方刚的年轻男人。
曦露很有自信,身为婵仙,这些年在高家受训也好,应付应昱也好,早都手到擒来,不过拈花小计。
她那日打扮精心,华服盛装。艳美而不沾烟尘,媚丽且不俗套,着那一身芽白云母蓝的轻裙,回旋舞塌腰仰颈,丰腴似蜜桃般等人采撷,恰到好处抛纱去一人身上——
再就势直接软倒与他膝间,仰头望他,让他看到她红唇软舌,舔过贝齿,一下就让人联想到旖旎春宵红帐。
她熟练这样的清纯色欲,更懂如何欲拒还迎的迎的分寸,拒的妩媚。
一切都如她所设想的那样。
她跌倒在那人的怀中,香肩半露,酥胸大敞。然后她应似微醺,迷离掀起眼来,在男人错愕的眼神中慌张似白兔,又浊欲似蟒虎。
她掀起眼帘来,微醺,迷离。
可错愕的——也是她。
她从来没有想过——
被她扑倒的年轻男人,还未褪尽少年颜色,望着她,静静地,平定地。
四周莺歌燕舞,酒酣肆意。可这时,曦露只觉这世界安静至极,只有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曦露所熟知那些男人应有的眼神。
他眉色不重,左边的稍稍在眉骨中蹙起一点凸起,于是目瞳更加深邃,似一条幽僻的曲径,绵延至林深,不见飞鸟。
他的喉结微微鼓动,似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未说,却又好像千言万语都说尽了。
山光宁静,孤潭雁影。
儿时记忆中,恍惚的记忆碎片在此时这个男人的眼神中竟然一片片的浮了上来。
“爹爹,到底什么是婵仙啊。”
“就是侍奉月神的仙女呀。”
“月神是谁啊?”
“月神啊,就是看,头上这七轮月亮里住着的神仙。是他庇佑着我们不会受苦受难,是他保护我们远离饥饿贫穷与瘟疫。但是人间疾苦太多了,月神心怀大爱,还会亲自下凡寄身于我们人间呢……露儿,露儿?在听我说话吗?”
“爹爹,看,月亮真的好干净啊,比水还要干净,比我吃的饭碗都要干净。”
“噗哈哈哈,干净?露儿又在发傻了,月亮是很尊贵很神圣的,怎么可能是干净的呢?”
“可是真的好干净的嘛。月神……也一定很干净很干净。大概……比露水还要干净。”
“大概。”
……
可是她最终长大了呀,知晓了露水并不干净,月亮也可以是浑浊的,月神……也是平凡,普通。
肮脏的。
被这样肮脏的月神所庇佑的人世,也同样肮脏如泥潭。
可今天。
一面之缘,却恍惚见到了她年幼时在山间飞快的奔跑时,投于她身上那一抹至极的白月光,无暇至极,剔透至极。
……
勾引汪若戟。
她失败了。
————————————————————————
二更。
番外:见此粲者(三)
但情势显然比曦露想象的还要严迫许多,应昱已经被禁足软禁,长公主又夺了一位将军手中的兵权,听高翊说,朝中已经将近一半的大臣家族都倒戈了戚渊。
曦露想过放弃。
可是——鬼使神差地,她想起那夜惊鸿一瞥,再次求上了高翊。
高翊这次提出的条件比上次要过分的多,但曦露仍然答应了。
有了高翊的安排,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第二次的见面与第一次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那日她对镜梳妆时,心跳地快要飞出来,两颊绯红地连胭脂都压不下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囚禁在她的胸口里,正在拼命地试图越狱。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她第二次的勾引显然更加直白而疯狂。
但——
他翻身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抓住了她的手腕时的力道,比起那些个男人在她身上的力气,都不如那些曾勒住她手腕将它们绑起的丝缎有力。
到底是凡人一个啊,曦露想。
曦露可以轻易挣开,但她没有。
“这种事情,应该找自己喜欢的男人去做。”他那时平静地告诉她,像是陈述这世间最简单的一个道理给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儿。
曦露当场就笑了。
“只要喜欢就好了呀。”她仍挑逗。
他松开了她的手,从床上下来整理了衣服,背对着她说了一句。“这世上,除了自己,本不该有任何人能强迫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这一次她又失败了。
……
事到如今,曦露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并不在意应昱接下来会怎样,更不在意是否会去陪葬,与应昱纠缠至阴间黄泉。
她每日里莫名地就会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来。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强迫她吗?
她只想发笑。
从她出生时起,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是吗?
就连她的母亲,都是被父亲从故土家乡强虏来至陌生的土地上,她出生时还没有来得及抱她一下便含恨而终。
当她被选中成为婵仙时,当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一生不过是男人的玩具时,当她第一次受不了那些特训想要跳下悬崖时,当她第一次失身……当她连痛苦都感觉不到时。
曦露就已经彻底明白了。
她这一生,本就如露水,生而攀附于他人,沿着他人所设的轨道,一路向死。
……
但总未想过,他们还会有第三次见面。
而且是他来找她的。
他很直白,也很干脆。“我知道叫曦露,是高家所培供与应昱的婵仙。我亦知来勾引我,是为了让我倒戈。”
“我……叫汪若戟。我今日来,是想问句。这样做,是因为想救应昱,还是想救自己。”
曦露笑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简单明了。“身为婵仙,我当然是想救圣帝。”
汪若戟走上前来,第一次主动地接近了她,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看着自己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刀伤。“既然这么想求死,就不应该割的这么浅。不然,不就好像根本不是求死,而是在求救吗?就像那夜宴之上扑到我身上时,的眼里,只有两个字‘救我’。”
“……”曦露当时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个年轻男人的眼里被脱的精光,从未有过的暴露感,让她品尝到了久违的羞耻。
“我再问一遍……曦露姑娘,是想让我救应昱,还是想救自己。”
她怎么可能如这个人的所愿。
“……我,想救自己。”
汪若戟那时笑了。
曦露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她可能是真的没救了。
心跳的已经如雷贯耳,呼吸也变得沉重如铅。
她的世界无限缩小,她的眼睛里只能看见眼前这一个人。
月是天边月。
人,是心上人。
——————————————————————
三更。
番外:见此粲者(四)
曦露并不明白,为什么汪若戟会心甘情愿地帮她,而背叛了自己的老师。汪若戟从来没有将他的计划告诉过她哪怕一句,好像只是那日给了她一个虚幻的口头承诺。
可是她却很安心,安心至极。
她看得出来,汪若戟对戚渊的敬重和崇敬是发自肺腑而毫不作假的,可这个人转过头来就要朝着自己的恩师背后捅上致命的一刀。
她从来看不懂他。
但,她却窃喜,却欢心至极。
如果没有任何常理去说,汪若戟是为了别的原因去背叛戚渊,那么或许,或许,是因为她。
是为了她,为了救她,才背叛自己的恩师。
那么——
他……就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每次想到这里,她就像一个二八怀春少女那样芳心荡漾。
……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顺利的令她宛如梦中。
深宫中的她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汪若戟来见她时眉目中的安然和自信也能分辨,他一定愈加成功且游刃有余。
果然。
几乎好像就在一夜之间。
这个世界在一个年轻男人不动声色的谈笑间,一朝颠覆,换了颜色。
——
戚渊身死,长公主被解兵软禁。戚相一派,尽数杀伐,无一活口。
应昱稳住皇位。
汪若戟称相,楚九封相。
两人力挽狂澜,将当时摇摇欲坠的隆国根基从里到外大加修整,使大隆在动荡不安中终于渐走上正轨。
曦露每次听到宫女们传言那位翩翩如玉的年轻相爷,心尖尖上都像要涌出蜜汁来。那些宫女眼中的神往和渴望,与她曦露而言,只少不多。
但不会有人察觉。
尤其,她要确保,应昱不能察觉。
应昱的确没有察觉。
楚九还告诉应昱,是她曦露有功,求了她的夫人高翊,才能有了如今胜势。这让曦露在应昱心中的地位更高了,相应地,地位也高了不少。
她虽还是婵仙一名,可已有了自己独立的偏殿,还有专门的监吏宫女侍奉,待遇堪比贵妃只高不低。
应昱也愈加沉迷与她。
可她并不开心,反而十分抑郁。
她心心念念于深夜中,与星辰一起降临在她面前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男人。
可是,自从应昱掌权之后,汪若戟就再也未与她私下接触过一次了。偶尔见一面,还是应昱非要留宿于曦露宫中,迫得汪若戟不得不来这里与他汇报朝事。就算这时,他汪若戟也是目不斜视,仿佛根本见不到她今日格外盛装,格外娇艳。
这让曦露难以忍耐,但也不得不忍。
她无能为力,不是么。
……
直到有一日——
宫女们私下嚼舌。
说朝中花晴宴,各大重臣携眷来会,见到了那位年轻相爷的妻女。
说那妻其貌平平甚至有点丑又矮又有些胖,说那年轻相爷一点也不在意,反而一步也不离她夫人身旁,眼神甜到叫她们这些外人都能齁死了。
说那年轻相爷,怎么就被这样的村妇糟蹋了?
曦露当夜,第一次拒绝了应昱要来宫中留宿的要求,称病不见。
她气恼不已。
但见了高翊,跟高翊随口提起,想见见那位相爷夫人。
高翊此时对她曦露不知不觉颠倒了角色,她倒是对曦露有求必应,曦露想见,高翊自然就安排了。
她如愿见到了年轻相爷的夫人。
怎么说呢,倒并非宫女们恶意中伤的那般不堪,只是一个普通平凡,不爱打扮也不会修饰自己的一个女人,身材有些走形了个子不高。样貌相当平平,圆脸,单凤眼粗眉毛,没有妇人家的温婉可人,村土气息扑面而来。
的确就不过是一个普通村姑,嫁为人妇。
莫说坐在她曦露身旁了,就是这宫里头的宫女们,也比这女人显眼好看的多,真的是连个嬷嬷都不如。
但曦露反而很开心。
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和她比?
番外:见此粲者(五)
这妇人自报名姓,殷长梦。
这让曦露忍不住称奇,怎地姐姐这都嫁了人生了孩子,还不改成夫姓?
那殷长梦倒反而比她还惊奇了,“我父母生养的我,又不是他汪若戟对我有生养之恩,我凭什么姓他的姓?”
这还是个奇葩。
曦露心里暗自下了结论,面上倒是仍旧笑吟吟的。“可这不是大隆自古以来的规矩吗,且不说相爷如今地位尊贵,就算作为男人,连家中夫人都不肯随夫姓,落在外人耳中,岂不是要嘲他训妻无方,有失尊严,丢了面子?”
殷长梦也笑了,慢悠悠地剥着手里的橘子,“说句玩笑话,他汪若戟要是想要这点面子,娶我做什么?他汪若戟的面子,若是还需要靠我这个当媳妇的给他赚,才是正儿八经的丢大了人。”
她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橘子丢在嘴里,朝曦露温和一笑:“妹妹可能不了解汪若戟,他这个人,几时需要过别人给他面子,又几时需要过别人为他做什么。”
“……”曦露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笑有些僵。
“妹妹若是什么时候,能像我一样了解汪若戟,便不会说出今日这些话了。”殷长梦把最后一瓣橘子吃完,擦了擦手。
曦露看着她在嘴里嚼的那块橘子,几乎觉得她殷长梦咀嚼的不是橘子,而是她曦露的心。
总之那天的谈话,明面上似乎很融洽很合欢,但并不是很愉快。
这个看起来温吞的平凡村妇,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什么都敢朝外说,什么都不顾及,口无遮拦的。
从那开场几句之后,曦露就可能先入为主地总觉得殷长梦嘴里句句,都是带刺的,听得叫她很不舒服。
不过让曦露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的汪若戟,竟然第一次主动来她宫里了。
只不过。
“怎么也不和下人们说一声就自己出来了?”汪若戟很明显是匆匆忙从什么要事中着急赶来的,还带着一身仆仆风尘。
这是曦露从来没有见过的汪若戟。
关切,紧张,毫不掩饰的担心。
这些加起来,他的眼神和语气里都是热切的。
而这种热切,是将她曦露当成一个好像透明的背景。
“我在府里憋得烦闷,小翊喊我来玩,我便来了,干什么兴师动众的来问我罪啊?”殷长梦很不耐烦,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曦露此时第一次无法挤出笑容来。
高翊这边适时圆场,“霸相爷这样宠爱长梦姐姐,真是让人嫉妒死了,我家那个酒葫芦什么时候能这样关心我哪怕一句,明儿让我下地走十里路我都愿意。”
“夫人说笑了。”汪若戟这边回,这时才转过头来看曦露,“曦贵人,我夫人她野蛮惯了,不懂规矩,在这里呆久了怕倒了诸位贵人的兴头,我带她回去。”
曦露都没来及说话开口,那边汪若戟就已经揽着殷长梦的腰强制她朝外走,“哎哎我不想回去,曦贵人这里的橘子好甜,我还没吃够呢。”
“这是贡品,哪能让般这贪嘴。”汪若戟皱眉,在殷长梦腰上掐了一把,让她直呼痛,也不得不委屈地走了。
看起来当真就为了个橘子生气了,甩开汪若戟就朝前走。
汪若戟回头给在场的几位妃子烨晋们行了一礼告歉,便匆匆追上去了。
曦露耳朵很灵的,汪若戟追上殷长梦时还在好言哄劝,“等明儿下朝我跟圣帝陛下要,成了?为了个橘子,看至于生气嘛,听话呀?”
后面汪若戟到底哄了什么随着他们越走越远已是听不清,但良久看见殷长梦忽转过身来,矮胖的身材与身旁修长挺立如竹的男人太不搭配,可殷长梦完全没有这种自觉,抬手环住汪若戟的脖颈踮起脚尖,对着汪若戟的唇上飞快的啄了一下。
大庭广众下,丝毫不顾及他们身后的侍卫监吏,仿佛也当她们这些贵妃烨晋是空气,好像看不见他们身后的宫女都捂着眼羞红了脸。
仿佛看不见她曦露眼中再无一丝笑容冰冷而绝色的脸。
曦露看见。
汪若戟的两颊有些绯红——
像是刚出的新月,被依依不舍的晚霞染上红尘万丈。
……
这样的汪若戟。
这样的汪若戟。
与她曦露所见过,所认识,所崇拜的那个干净的白月光,被这个叫殷长梦的女人染上了世俗气,染上了人间烟火。
被殷长梦所污染,所玷污。
但——
曦露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露出了无比怨毒的目光。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这是她所贪图的。
贪图到不惜一切,也想据为己有的。
她的白月光,照入人间烟火的白月光。
也应当是她的。
……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
五更。
汪爹对于幺幺这些男人表示,比甜,们这些都是小儿科。
汪爹和长梦姑娘的过去,超甜der。
忽略结局的话。
抱头跑。
番外:见此粲者(六)
察觉到曦露对殷长梦有不可名状的兴趣,高翊便适时地投其所好,总撺着殷长梦来宫里与她们一起。
越相处久了,越发现殷长梦是个呆蠢的。什么话都敢朝外说,经常说出一些不符纲常的话来,让高翊都恨不得去捂她嘴让他快别说了,总是和曦露苦恼道,这小相爷人如此灵慧一人物,怎就摊上了这么个口无遮拦蠢笨的夫人呢?
曦露面上笑吟吟地,“长梦姐姐直白单纯,不是挺好的么。”
可实际上她掀起长睫望那殷长梦时,眸中算计的恶毒,精准至毫厘不差。
是啊,就是长梦姐姐这样直白单纯的,怎能是她曦露的对手。
也就过了大半个月左右,汪若戟从外地办事回来,竟破天荒地主动来见了曦露。
曦露喜出望外,刚给他亲自泡好他嘴最爱的乾元龙井,还没等把第一泡水给倒尽了,汪若戟便开口了:“以后不要再喊长梦来这里了,当然,我也会告诉她不让她再来的。”
她手下不稳,鹅颈壶一抖,细长的壶嘴登时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来,烫在她娇嫩的皮上,烫的她一声痛呼。
但汪若戟只是平平地视线掠过她的眉眼,好似她眼中那泫然的委屈如白开水一般无滋无味。“不论在计划什么,别殷长梦下手。”
曦露愣怔了片刻,忽就垂下眼来,不辩解不解释,端着茶壶滤去茶渍,为他细致的泡出一杯清透的茶来。
她的眼泪嗒嗒地落着,端着茶仰脸望着他。眼泪一点也没有浸到他的茶上,只是将楚楚可怜的妩媚出演到极致。“东疆那沙尘地摧人难坏的,公子又不是那些糙汉子的,看公子这样疲劳份的,定受了不少的艰辛的。打知道公子去了东疆办差之后,就一直心里放不下的。曦露特意让人准备了公子最爱的几种茶,不论什么话,公子想说,也先喝着茶慢慢细细地说,可心疼点自己的身子,好吗?”
汪若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她的茶,坐了下来。
曦露背对着他擦去眼泪,等坐在他对面时虽说已经喜笑颜开,但反而更有种强颜欢笑的可怜儿见。不过这种可怜儿见拿捏的极好的,叫人一点也提不起生气的意思。
“曦贵人。”汪若戟久久也没有喝茶,只是垂目看着自己杯中的清茶。
“……就我们两个人,公子就别这样生分了,叫我曦露可以吗?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人像公子一样温柔的唤我名字了。”
汪若戟这才掀起眼来,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曦露。”
“嗯嗯嗯!”曦露笑起来时,眼角的海蓝银粉像是日光下海浪镶嵌了一层银边那样绚丽迷人。
“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比很多男人都要聪慧机敏,又有着男人没有的细腻敏感。以至于一直以来,很多话我从来未与挑明。现在看来,我错了。”他的手指摩挲过杯边,望进曦露的眼睛里。“我与,永远不可能的。”
“……”曦露一怔,笑容更加明媚了,“公子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我对,没有感觉。”眼前如玉温润的男人,无波平静地眼神,如同拂剑照严霜。
曦露的笑容有些发颤,“公子不要调笑曦露啊,要是公子对曦露没有感觉,为何从一开始要救曦露?又为何要帮曦露一路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位?若公子对曦露真的没感觉,为何那时那样对曦露,那时……”她显然有一堆的理由,一堆的话可以解释,但是——
——————————————————————
一更。
番外:见此粲者(七)
“曦露。”汪若戟打断了曦露的话,“从一开始我便告诉过,我二人,只是各取所需。”
“不,不是的!”曦露猛地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到汪若戟面前,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他,“公子,别误会,别误会——曦露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不会要求公子对我负责还是怎样,我只希望就像这样,偶尔能见到公子一面,就可以了,公子不用担心我会纠缠,我不会的……”
“不……”汪若戟刚说出一个字,曦露忽按住他的肩膀,跨开双腿一下坐在了汪若戟的腿上。
这种举动显然超出了汪若戟的想法,他皱眉抬手,要推开她,但是曦露毕竟是修士,他一个凡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挣扎了两下就被曦露一把环住了脖颈。
两人的距离太近,汪若戟实在不敢再乱动,只能僵着身体冷声道,“下来。”
“我不!”曦露罕见地拒绝了汪若戟,她反而更加得寸进尺,朝前凑近了汪若戟,隔着单薄的纱裙蹭着汪若戟的身体,“是不是担心应昱个蠢货?公子啊,不用担心他的,曦露的心是的,是的。应昱抢不走,任何男人都不抢不走的。应昱他对我百依百顺,他也不可能发现我对的心思,所以……公子大可放心好了。”
曦露如同一条水蛇一样压下腰肢来,丰腴的上半身紧紧地贴在了汪若戟的身上蹭弄,鼻息吞吐在汪若戟的耳边,甚至还过分地伸出舌尖来舔过他的耳垂,“若是公子真的如此忌讳应昱那个蠢货,我甚至……可以帮公子除掉他。毕竟在我看来,蟾桂宫明月之下那个王座,更适合公子,而不是应昱那种蠢货……”
啪——
汪若戟避开了她的嘴唇,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曦露,这是在玩火自/焚。”
“对于公子,我不介意玩火自/焚,也不介意飞蛾扑火。”曦露认真地盯着汪若戟的脸,笑的有些轻蔑。“公子,还不明白吗,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那又如何呢。”汪若戟反问。“当年我救,只是要利用的身份去接近应昱,利用在这宫中的便利收集长公主的情报。我当年便和说得清楚利落,我二人,只是互相利用,狼狈为奸。”
“公子啊。”曦露的眼神软似烟罗轻纱,魅地酥骨。“我们现在也可以狼狈为……奸。”
那个字被她刻意咬重,还故意舌尖扫过猩红的唇,舔/弄的让任何男人都可以血脉喷张。虽然手腕被控在身后,可她的身体仍然柔软无骨地在他身上摩擦着,双腿之间甚至还恶意地顶弄蹭着他的小腹之下,萦绕在她身上的香料气息沾染了这样的情欲,都滚烫似香炉中刚燃出的火焰。
“曦露。”可汪若戟如同一个石头人一样仍然不为所动,眼神冷静地像是深厚数尺的雪窝那样不近人间热盛情欲。“在我眼中,只是和我共事的一个普通同僚。”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曦露的眼睛,轻易地将曦露那蛊惑色气的眼神里剥离成一片清透可怜的露珠儿,“我从未将当成过一个女人。”
三尺白素绫,悬于梁。
曦露像是在眼睁睁望着自己被送葬,任由汪若戟趁她失神,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站了起来。
汪若戟背对着她朝外走去,“我以后不会再来见了,就这样结束。”
“不把我当女人,便把殷长梦当成女人了?!”
“她与不同。”汪若戟走到门边推开门已跨出门槛。
——————————————————
二更。
番外:见此粲者(八)
曦露似落入了一个狭窄的深井,恐慌攀着小腿一路朝上,直至没顶的绝望张开黑暗的巨口,要将她吞入。
她见到汪若戟的停顿,将他的迟疑当成了救命稻草,踉跄地扑到了他的背上,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服不肯松开。
她身上吹弹可破的蚕丝贴在他身上润凉的绉锦,有缠绵,亦冷漠。
“别走,别离开我,求了公子。曦露,曦露会努力学的。公子想要怎样的女人,曦露都可以成为怎样的女人。曦露会很听话会很乖,不会让公子为难的,公子若是公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曦露也可以理解的。没错,可以不用来看我,也不用和我见面……”
她哭得很恸,像是多年前拼命追跑爹爹狠心离开的背影时,被高家的人按到在地上,摔得满脸都是血污和泥泞的半大孩子。
“公子,曦露自知身份卑贱,身子肮脏,从来不敢求与公子这样的人物比翼,更不敢求朝夕。这么些年来,曦露只贪图公子心里,能有曦露的一个位置。”
她哽咽着强迫自己说得话能听起来有些文化,不像是胸无点墨的花瓶,“我,我只求公子心里能有我,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活了。”
“公子,这世上容不下我,我认了。可若连公子都容不下我——那曦露,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经过了多年训练,曦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眼泪里混合了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她只是试图用自己毕生所学,毕生一切,要挽留住这个男人。
她深切的明白也恐惧着,若他今日踏出这个门,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曦露。”汪若戟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公子,公子。”她呢喃,柔弱甜腻似受惊的小雀。
“最好管住的手——”他说,“若我发现对长梦有任何非分之举,我之间,就不只是一刀两断这么简单了。”
他走了,干脆利落,像他来时。
曦露恍惚回过头来,看着那桌上的茶杯。
他最终是连杯茶也没有喝上一口。
从他踏入这个门时,就已做出了与她彻底了断的决定,不论是一杯茶,还是她的倾国绝色,还是她的妩媚或者眼泪。
都已与他无关。
“贵人?!”听到动静匆忙赶来的宫女看到满地的鲜血惊慌失措。“来人啊,贵人受伤了!”
而曦露冷冷地望着自己流血如泉涌的胳膊,视线却飘向了远方。
殷。长。梦。
……
次年。
曦露如愿诞下一子——
应昱欢喜至极,几乎将她彻底宠上了天。
可这宠爱,这份绝顶的欢喜,只持续了一个月。
曦露出月子的第一天,应昱刚抱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手指刚抚摸过怀中这如玉的孩儿。
“露儿,看我们儿子,随了的容貌,这般好看,真像画里的人啊。这鼻梁,这眼睛,真俊啊,长大了得迷倒多少女人?”
应昱将儿子高高举过头顶,发自内心地狂喜使得这个中年男人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活力。
曦露坐在贵妃榻上,慵懒地掀起眼皮来,望向此时的天空。
午阳盛暖。
穿过她这身华丽名贵的贡品丝料,温柔似谁回眸,朝她轻轻一笑。
“应昱。”
应昱一愣,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一时失语地回过头看向曦露。
曦露懒洋洋地掀起似孔雀尾羽的睫,眼神平定,陌生。“这孩子,不是的。”
“……”
“这是汪若戟的儿子。”
——————————————————————————
三更。
番外:见此粲者(九)
曦露九宗祖上满门,高家九宗,以及当年涉于教猎曦露的老师、丫鬟、宫女、监吏,尽数处决。
楚九费了极大的代价,保下高翊一命。但高翊被剥去崇奉之职,被命毕生除非楚九在外可以跟随,不得单独离开楚府哪怕一步。
可,应昱到底是极致宠爱这个女人的。
挑起这漩涡的女人,曦露。
只是一把匕刀,破开双臂,像她自残时那般。
应昱不能亲自看她死去就罢了,甚至一想到这般佳人,被毒死时皮肤会发黑,被吊死时舌头不雅,被溺死时太过难看——
到底是怜惜她,极致的宠爱这个女人的。
所以不管她犯下了如此滔天的大错,也不会忍心看她惨死。
而是给她一个,仍完美,仍体面,仍绝色的死法。
曦露死得静悄悄的。
她的血无声无息地流尽,一如她死前对所有人都无声无息的沉默。
若没有她那句平淡的话。
她或许真的能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贵为凤后,脱胎换骨。
幼年至今一路所受人间冷暖苦楚,咬牙熬到如今终要守着云开见日明,却甘愿轻飘飘一句话断送了所有的未来。
但——
这颗诞生在晨曦,让世人为之怜爱疼惜的剔透露水,最终也命薄如纸,如她所期冀的那般无声凋零。
至于汪若戟,没有人知道汪若戟与圣帝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他在当日被逐出隆天回道老家之后,便一把阳焱烧了自己全族。
这场无声无息翻天动地的惊变,在史书上甚至不会留下一个标点。
曦露死了。
汪若戟仍是隆国最具权势的霸相。
他们的儿子?
没有人会在意的。
没有人。
殷长梦呢,这个最无辜的女人,也化成了灰烟。
这场变故里好像没有任何人得以完满。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曦露见过那璀璨的白月光,不知黄泉路上忆起,可还是那般干净模样。
而汪若戟曾见过那样璀璨在朝霞中的一抹露水,不知人生漫长,又可会偶尔想起。
————————————————————
看完手里的日记,墓幺幺的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眼神复杂地看向眼前的十宴,“她的日记里,并没有写是如何出生的。如果汪若戟对曦露真的如此绝情,再也没见过她,那……”
十宴抿了一口酒,“对而言,这里面如此多疑问,倒是蛮会挑重点。”他挑起眼角,悠悠望了她,“怀疑曦露心有恨憎,拿我骗了应昱,怀疑我不是汪若戟的儿子,而是应昱的。”
“可以这么说。”墓幺幺点了点头。
“应昱不是傻子,汪若戟更不是。”十宴抬起手指着自己脸上狰狞的伤痕,“应昱这辈子最痛恨别人骂他什么?最痛恨别人骂他绝后。他可能会因为一时愤怒,杀了曦露,但绝对不可能因为一时冲动,把他刚满月的亲生儿子,扔进老虎的嘴里。”
墓幺幺露出一丝轻微的不忍。
十宴倒并不在乎,“是汪若戟找人把我从老虎嘴里救下来的,也是他救活了我,养大了我。”
“……可是……”
“我知道在疑惑些什么,虽然母亲日记上并没有写,但是曦露的确和汪若戟上过床。而我,也的确是他们的孩子。相信我,我用过无数方法想去确认下这个结果到底是不是假的——毕竟……”他笑了笑,“比起一个私生子,还是太子这个身份更吸引人一些,不是吗?”
“……”
他放下酒杯,走到墓幺幺面前,“这些年虽然我没见过,但是我一直都知道的存在。知道汪若戟有多么疼,像当年疼他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着。”
墓幺幺的表情微微一僵。
“没错,我知道不是汪若戟的亲生女儿。”十宴仍然很平静,伸出手指抚摸过墓幺幺的嘴唇,轻轻弯下腰来凑到她的耳边,“现在看到本人,这件事反而让我非常开心了。”
“为何?”墓幺幺反问。
“因为,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啊。”他笑吟吟地直起身来,刚抚摸过墓幺幺嘴唇的手指,又伸进自己的嘴巴里故意吮弄着,“妹妹?”
第1100章 台
十宴的舌尖如轻飘飘的棉絮缠绕拂过她的指尖,不加掩饰的肉欲疏于女儿家的妩媚,似凛凛生出了倒刺,更勾得人魂难安。
“我此次来这里虽是汪若戟的意思,但他的过去与我来说完全无关,那么,是谁的儿子我更不在意。”墓幺幺抽出自己的手指,掀起眼皮来,“我并不是来寻亲的。”
十宴短促的笑了一下,“虽不是汪若戟亲生的,他那一身凉薄倒是遗了个十成十。”他向前更进两步,单手撑在她一边的椅臂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告诉我母亲的事情也好,还是把她的笔记给看,都只是一个铺垫罢了。”
“什么……”墓幺幺问。
他俯身弯腰,凑到她的耳边。“让放松警惕啊,妹妹。”
墓幺幺一愣,当即察觉到不好的时候已是晚了。从脚到头上蔓延起一阵疲软,浑身的肌肉像是醒过头的熟面团那样软下来。
“……做了什么……”
十宴适时地探出手扶住了她的下颌,使她还能看清自己的脸。逐渐昏花的视线中,他脸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扭曲成一团团无序的线条,在一片灯火之间,似姹紫嫣红百媚千娇里爬出的毒物。“妹妹是汪若戟调教出来的,聪明伶俐的很,从进来就开始防备着我,上品的醇酒都偷偷吐了。如此这样叫哥哥好生伤心,但……我的好妹妹。”他手指摩挲过墓幺幺的脸蛋,“这可是男娼馆,没点手段,怎样才能叫客人们各个满意又流连忘返?”
“……想怎样。”她仍在努力保持清醒。
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把掐住她的双手手腕将她轻松从椅子上拎了下来,拽到了自己的眼前,“从我见到的时候就给过机会,让离开,也给过无数次暗示,不要听汪若戟的,干干脆脆转身就走不好吗?”
十宴一松手,把她扔到了地上,抬起手拍了拍手。须臾间,走进来数人。她的视线昏黄一片,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带下去。”
“是。”
……
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身上凉飕飕的,眼睛被东西蒙着,什么也看不见。
视线被剥夺,只能全凭感官的敏锐来判断此时自己的状况。
应该是在一张格外柔软的大床还是什么软塌之上,来时穿的衣服被脱去了,就连里织和亵衣都被换了。身上穿的很少,凭触感是什么薄纱一类轻盈的材质,让人忍不住想起十宴身上那些薄透的轻纱来,只有胸口和下体这种重点部位被堪堪遮住的地步。不过还好,从肩膀上披着一层缎料的长披肩,将自己的身体堪堪裹住,应该是没有走光的。下意识想去调动一些生灭力可是即刻就被囚野夫的符咒狠狠压制下去,挣扎了一下,发觉手被绑起吊着,上半身不得不倚在软垫上。好在是气力回来了不少,身子能正常动弹,她试着踢了一下腿……
“宴公子,她醒了。”声音很熟悉,是舒郁。
她忍不住有些错愕,因为自她醒过来,便高度警觉着,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房间里有人的气息,一丁点也没。
右边的软褥朝下深陷了一些,一股艳丽的汨罗香由远及近,这时墓幺幺才能察觉到十宴的气息。他探手揽住墓幺幺的腰肢,“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重英堂的……女清人了。”
墓幺幺一愣,旋即笑了。“没那个胆子。”
“我有没有,马上就知道了。”十宴手里应该是拿了一只长长的羽毛,扫过她的脖颈,喊了一声,“今天,就是拍卖的时候。”
“十宴,以为我会毫无准备的来这重英堂?”墓幺幺绷紧了身体,冷道。
“哈哈。”十宴笑出了声,“说的……是这几位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她听见刺啦一声,是帘子沿着轨道在她面前被打开的尖锐声音。一股凉风迎面袭来,激得她一个冷战。
而这个时候,她眼睛上覆着的东西也终于被摘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光明并不堂皇,四周壁堂内或挂或嵌着精美的琉璃灯盏,一缕缕精调过的暖烟沿着着整个厅内嫣红靡靡的灯光,似蝶翼下扑簌扑簌的荧粉。
如墓幺幺所猜想,她的确被半吊在一张巨大的软塌之上,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软塌竟然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戏台。
戏台之下——
坐着的是她熟悉的人。
一个是哈睿。
一个是髅笑笑。
第三个,坐在这两个男人的中间。
当看清他的脸时,墓幺幺愣了一愣,似比在此地看到哈睿和髅笑笑还要惊讶上许多。
“赫连……苍煜?”她不由地低声地呢喃出声。
——————————————————————————
一更。
第1101章 拍
她的声音如此的小,就连十宴理所应当应该都没听到的,可正中间坐着的男人却似乎听的很清楚。他眉峰一凛,眼帘却反而半垂,像敛煞而眠的狮虎打量入侵自己领地的猎物。
三个人似乎都被控制住了,尤其是哈睿一脸难以压抑的迫切担心揪紧在眉间,嘴唇都咬破了皮,本来就浅色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毫无血色了。
她想起来十宴之前对付她的手段,倒是没想到连髅笑笑都能中招了。她看他一眼,他好像立刻读懂了她的心思,肩膀微微一耸,一副我尽力了的欠打样子。
“——这几位都是来找的,只不过,都让我留下了。”十宴趴在她的背上,亲昵地把下颌放在她的肩窝里看着那三个男人,“我真是好奇,妹妹是用了什么手段,从哪里惹得这般男人为兴师动众的?”
他似乎不过随口一问,目光看向一旁候着默不作声的舒郁。舒郁立时便心领神会,轻轻拍手,从他身后鱼贯走出一行打扮格外露骨的女人,几乎不着寸缕,只着轻纱与腻香迈步越过他们面前,走到了坐在台下的三个男人身边。
十宴这时在墓幺幺耳边轻笑,“隆国以好男风为耻,可我重英堂仍能在大隆地界上在他圣帝眼皮子底下兴旺至今,可知为何?”
“因为这些年暗中支持的是汪若戟?”墓幺幺回答,她的目光始终看着对面三个男人。那些打扮露骨的女人,亲密无比的围绕在这三个男人周围,只是片刻须臾间,就已极尽了各种挑逗姿势,娇声浪语一浪接过一浪。
“哈哈。”十宴朗声一笑,“错了。因为我重英堂,毫无禁忌。这世间喜欢男人的有,喜欢女人的有。还有的是明明喜欢女人,可又想去尝尝这男人的滋味的。当然也有明好男人,却也想去尝尝女人滋味的。所以我这面上营的是男娼,可实际上,我也调教过不少女人。这床笫之间各种美妙,便是我百种利器。”
“到底想怎样?!”她打断了十宴的话,语气罕见的有些起伏。
眼前深陷桃色滚浪之中的三个男人,髅笑笑最无所谓,甚至还是来者不拒地左拥右抱。赫连苍煜最平静,见惯了这种场面的老道游刃。只有哈睿,很明显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荒唐的景象,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奈何身体又没有力气,看着墓幺幺的眼神别提多么委屈了。
“啧啧。”十宴咂舌,“没想到妹妹竟在这三个男人中,格外偏爱这个雏了。”
他这话一说,髅笑笑和赫连苍煜都不由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哈睿。
“噗。”十宴笑得更加开心了,他从墓幺幺身上直起身来,从软塌之上走了下来,望着三个男人说道,“今天请三位过来,是让三位来拍卖我们重英堂刚得来的这位女清人。”
“只管开口。”赫连苍煜直接打断了十宴的话,“不管他们出多少,我都翻倍。”
“嘁。”髅笑笑一声冷嘲,“土财主,我出九万万灵石,翻个倍我看看?”
“……”这明显是抬杠来的人,赫连苍煜显然没有打算理会,直接看着十宴说,“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不不不,几位先慢点来。”十宴笑吟吟地走到他们三个面前,轻佻地挑起髅笑笑的下颌,竟然能毫无避讳地直视着髅笑笑带着面纱的眼睛。“我重英堂素来是讲究诚信的买卖人,怎能不让诸位爷先验验货呢?怎么着也得让们看看,我们这位墓贵子用来买卖的资本不是?”
他话音刚刚落下,墓幺幺只觉脖颈一凉,似什么东西划过。系在自己脖颈间的缎带便解开了,披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的身体遮掩住的缎质披肩,轻飘飘地就落了下来。
于是她便这样,完全地暴露在了三个男人的面前。
——————————————————————
二更。
第1103章 毒
就连髅笑笑的喉节都隐隐的一跳,他轻笑着看向十宴,“小家伙,有点意思。”
“谢这位爷赏识。”十宴松开髅笑笑,摊开左手,作出邀请的姿势,“有人跟我说过,别管面上如何高贵冷漠,上了床,所有的女人都是下贱的母狗。很显然,这位贵子,也一样。她这身子明显是被人调教过了,虽然应该也是一位高手,但……比起我来,还差上那么点火候。”
身上只着了片缕的纯白色轻纱,它们和羽毛一样轻,和浸透了水的白纸一样薄。狐玉琅曾留在她身上那些难弥的伤痕,一道一道,胸前的两点殷红,紧致小腹下稀疏的黑色丛林,隐隐若现。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这样甚至还不如浑身赤裸。
整个大厅都燃烧着加了东西刺激情欲的熏香,就连舒郁,都无法挪开视线。
更何况那三个很是正常的男人。
哈睿的脸色一片潮红,髅笑笑也推开了怀里抱着的女人,赫连苍煜也不再那么平静,眉头都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只有墓幺幺,在这样的视线里,像是看见了他们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
日日夜夜的惊恐噩梦,自以为以抛却已忘记已不在乎的深渊,如骨附蛆,从她脚尖攀爬至她头顶。
她在此时想起那个男人同夜色一起降临在她的面前,同黑暗一起将她吞噬,一遍遍地在床上蹂/躏着她残破的躯体。“珊珊,珊珊,我的珊珊。”
“不,放开我!!!”墓幺幺忽尖叫起来,她极具恐慌地把身体瑟缩成了一团,像是一个害怕被吃掉的兔子那样尽可能地让自己变小,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看到她这样,十宴反而更加兴奋了起来。他走到哈睿面前,拉起他的手将他拽起来。“我知道喜欢她,来,她就在面前。爷,就不想……”
“看不出来吗,她很难受!”哈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了十宴,结果却因为失力而不得不扶住椅子才能站定了,“快放开她!放开她,不然我就……”
“啧,既然不想,还有这两位爷呢。”他又走到赫连苍煜面前,“这位爷,您先去验验货?”
“在玩什么。”赫连苍煜淡淡地瞥了十宴一眼,“我不喜欢强迫女人。”
十宴一脸可惜,又看向髅笑笑,“那您呢?您是准备心疼她,还是有自己的原则?还是验货?”
“我?我当然是要验货了。”髅笑笑视线从墓幺幺身上收回,看向十宴,“不过我更好奇一个问题,小家伙最好先回答我。”
“爷问。”
“为什么这么恨她?”髅笑笑淡淡地说道。
“何来此言?”十宴笑了起来。
“并不打算将她卖给我们,不是么。”髅笑笑站了起来,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这厅外还有很多人,我能闻到他们的恶臭。”他朝前走了两步,逼近了十宴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她卖给我们,只是要极尽可能的羞辱她罢了。让我猜猜,这厅外厅后等着的这些人,有多少是等着拍卖她墓幺幺的?”
“爷可真是大智慧。”十宴笑着,身上轻纱坠着的金属都发出叮当叮当的好听声音。“不过这位爷既然如此聪明,就干脆把聪明人做到底如何?我既然卖了三位面子,让三位尝第一口鲜味,们就尝尝不好吗?撕破脸的话……”他朝后看了一眼墓幺幺,“以这位贵子如此脆弱的样子,我怕接不了几位客人,们连一口鲜也尝不到了。”
“,敢!”哈睿怒不可遏,浑身发颤。
“小东西心肠好毒啊。”髅笑笑扶着后颈歪了下头,咔哒一声筋肉挣开的声音。
十宴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两步,一旁这些露骨的女人立时将他们三人团团围在了中间。“爷藏的挺深啊,原来还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呢。”
“倒没有藏着,只是好奇想来看看,能有什么新奇花样,结果便是这样无趣的东西——”髅笑笑一弹手指头,手指上冒出一团红色的烟来。“看得着实腻味,有点反胃。”
“以为我这重英堂里什么高手没见过吗?”十宴掩唇,“来人!”
————————————————————
三更。
第1104章 惨叫
高低错落的丁香色琉璃灯,在眼前重重帐幔之间,隐匿成暗淡的黛紫。墓幺幺不知自己是否是中了毒还是中了十宴旁的手段,眼前的光影越来越虚幻,斑驳的都是一片片的色块和拉长的线条。被十宴召来的杀手们穿于三个男人之间,像游弋在一个巨大丁香鱼缸之中的发光金鱼,人影幢幢,刀光剑影与化力迸发间,都平白的一片浑浊的旖旎暧昧。
墓幺幺的头脑更加昏沉一片,越想看清,却越看得不分不明,连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直到察觉到那妖艳的香气扑鼻于鼻尖,十宴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我这个人呢,偏生喜欢与人对着干,强人所难。这几个男人越是不想来验货,那我偏偏,就得让他们来验了。”
这般说着时,就掐着她的脖颈将她从后面一把按倒在床上,她被这样大力地猛然一撞,鼻子酸痛眼睛流出生理性盐水来,反而视线清明了许多。眨了下眼,就看见舞台之下三个男人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墓幺幺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说哈睿,就说髅笑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输给十宴?
“我的好妹妹,还有工夫担心这三个男人呢?我要是,我怕是应该先担心担心自个儿比较好。”十宴从后面俯身下来咬住她的肩,牙齿叼住她肩上的轻纱朝下一拽。“好在哥哥我比较疼,这三个男人,先挑一个,不然——我就让他们三个一起来了。”
十宴的眼神越过墓幺幺的肩膀,怡怡然望过下面,登时就有人心领神会,上前将三个男人架起,解开他们的衣服。他那妖冶的体香似一味辛辣的毒药,刺激得墓幺幺从尾骨一路绵延起无限的恐惧来。她当即明白了这男人的意思,不顾一切地开始挣扎,然而……却只是徒劳而已。
“妹妹抖得这么厉害,是担心他们现在昏迷着?不用担心,他们虽说不省人事了,不过我这重英堂里,多的是能让男人尽‘人事’的东西。”十宴吟吟笑着。
“不……不要!!啊啊啊……”她的牙齿开始打颤,连尖叫声都微弱地像是生怕惊动猫的老鼠。
“的这个记性可当真是不好。”十宴的舌尖一勾,唾液凉衿矜的像是冰冷地丝质白绫缠绕过她的脖颈。“我不是说过了,哥哥我最喜欢强人所难?做哥哥的再给一个建议,待会,最好要叫得更惨一点,好好把汪若戟欠我们的足足偿还给我。”
……
(因为大家都懂的原因,以上省略一万字)
……
如同一只玩偶被人暴力撕开所有的缝线露出内里,又将内里的棉花一缕缕撕开拽出,再重新填补上别的什么东西,拆骨剥皮,重新做好。而在这期间中,十宴身上那妖冶的汨罗香如同无形的藤蔓一样,程攀附在这三个男人身上,见证了这所有的残忍。
可是忽然——
那妖冶的熏香像一根琴弦那样被什么剪断,猛然就从墓幺幺的世界里消失了。可她反而像是对这香气有了戒断反应一般,从胃里涌起难以忍耐的反酸涌入喉咙,使得她只想干呕。
噗——
她弯下腰,吐出一口浊黑色的血。
当啷一声,又有什么东西从她手里掉了下去,在地面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弯下腰仍然在不停地干呕着。喉咙像是被人撕裂了,辛辣的剧痛使得她眼睛酸疼难忍,不得不睁开来。可是四周的光线,却突兀地变成了明亮的白炽,刺激得她不得不眯起眼来,却又流出眼泪来。
“竟然醒了。”调笑的嗓音,并不在她身旁响起。
她还未完适应这个光线,余光里只模糊地看见有人弯下腰来捡起刚才从她手里落在地上的东西,走到一旁来。
淅沥沥地倒什么东西的声音,她听见。
他走到她的面前,“把这杯酒喝下去,会好受一些。”
墓幺幺费力地抬起身子来,眨了下眼,已完适应了此时房间的光。四周的一切让她有些错愕难解,灯光还是那暖橘色的灯光,并不是刚才记忆中那旖旎的丁香紫光。也并没有什么舞台,仍然是她与十宴在一起的那个房间。
最重要的是。
房间里,只有她,以及她抬起眼睛,所望着的这个,端着酒杯看着她噙着笑的男人。
——————————————————————————
第1105章 青莲貘漏
“十宴……”她呢喃出声,“,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十宴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
记忆中的惨痛悉数转成了灭顶的憎恨和愤怒,被他这一个小动作轻易点燃。她猛地从椅子上冲了出来,抓住十宴的脖颈,将他一把推靠在壁桌上,指甲深深地陷在了他的皮肉里,已见了血。“他们三个,在哪?!”
“他们三个?”十宴垂眼看她,反而露出迷茫的神色来,“谁?从头到尾,这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
“……”墓幺幺一愣,可是明显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别骗我!”她话音不落时,手里已经凝出一把黑色的匕首,抵上了十宴的胸口。
十宴并不看到那刀一眼,仍端着手中的酒杯,递到墓幺幺的眼前,“我明白了,应该是做了个噩梦。喝了它,会好受一些。”
“别废话。”墓幺幺越来越觉得古怪,手中的刀已经刺入十宴的皮肤。
“墓幺幺,我没骗。”十宴转过头,看向房间里的一角,那里有一座小巧精致的丁香色琉璃漏刻,上方一个水晶凶兽的雕像,从那雕像嘴里流淌出紫色的液体来,那液体极为特别好看,晶莹剔透如同珠宝,好比是紫色水晶被烧化的琼浆。这样特别的水滴滴滴答答地从阶梯的上方流至下面,一刻一漏。她刚进房间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十宴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这般精美别致的漏刻。“从来到现在,还没有过去一个时辰。”
“……”墓幺幺的视线从那漏刻上收回,显然仍然没有买账。
十宴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酒杯放在身后的高桌上,抬起手指指向他们身后的轩窗:“就算我对漏刻做了手脚,也可以去看看身后的月亮,看看我是否骗了。”
墓幺幺将信将疑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轩窗,大开的轩窗里,能看到清亮的七轮圆月煌煌照璋,与她进这个房间时候的月亮高度,似乎并没有太大差别。
这虽然动摇了她,却也不足以让她对十宴的话数买账。她盯着十宴的眼睛,“行,那告诉我,我刚才怎么了?”
“睡着了。”十宴回答的很干脆。
“呵,我睡着了?”墓幺幺冷笑,“我就这样睡着了?明明是对我做了手脚,让我昏迷了过去,然后……”她想起刚才那一切的场景,脸色有些发白,立时便说不下去了。
她的刀也不知不觉地落下去一些,于是十宴适时地转过身,又重新端起酒杯递给了她。“说得不错,我是对做了些什么。”
“……”墓幺幺一愣,立刻将刀直指向他的喉结,“说什么?”
“但我只是让睡过去了,不管记忆中我对做了什么,那都是幻觉,是一场梦,都不是我对做的。”十宴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温柔,“先把这杯酒喝了,我是不会骗的。若不喝的话,后遗症会让难受许多天的。”
“觉得我会信吗?”墓幺幺十分不客气。
“看来在的心里,我一直是个坏人啊。”十宴笑了起来,他端着那杯酒朝后靠了一下,有些慵懒,又有些淡漠地看向了角落里那个丁香色的漏刻。“不是想知道汪若戟为什么会让来找我吗,那个,就是原因之一了。”
墓幺幺也看向那个漏刻,“那不就是个漏刻吗?”
“它叫青莲貘漏,是一个七品法器。虽然品阶并不高,但却有一个极特别的用途。”十宴走到那个丁香漏刻前,端着那酒杯在凶兽嘴里接了一滴紫色液体,“它能让人做梦。”
“给我喝的那个酒,就是这个?可我并没有喝。”墓幺幺冷道。
“谁告诉,它是用来喝的?”十宴瞥了她一眼,“只要在它的法力范围下,也就是这个房间里,便一定会中招的。这个液体,是解药,是解除受影响的后遗症罢了。”
“精神攻击类法器?”墓幺幺眯起眼来。
“算是。”十宴说道。
“说汪若戟让我来找,其中之一的原因,是它,到底是怎么回……”她还没说完,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胃里就又开始翻江倒海,朝后踉跄了数步扶住椅子,才能站稳了。
十宴上前,把酒再次递到了她的面前。“喝了,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
第1105章 嫉妒
【 】,精彩小说阅读!
墓幺幺仍然没有端。
十宴再次叹了口气,把酒放在她椅子旁的茶几上。“这青莲貘漏,不完全算是精神攻击类法器,因为它除了攻击人,也能对一部分人产生奇效。”
“什么意思?”墓幺幺扶住椅子缓缓坐下。
“它能让人陷入类似梦境也类似幻境中。而这个梦境,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恐惧。它是将人拖到她的恐惧里去,让她深陷其中,无法醒来。”
“……”墓幺幺想起梦境中的场景,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
“但是,如果这人精神力足够顽强强大,能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十宴看向了她,目光很是复杂,“那她的这份恐惧,便再也不能左右与她。”
“……说什么?”墓幺幺一愣,有些难以理解。
“我的意思是,青莲貘漏,吞噬了的恐惧。”十宴说道,“无论在恐惧着什么,从此以后,它再也不能让为此而害怕,而恐慌。这份恐惧,再也不能成为的阻碍。”
“这怎么可能?”她有些不屑地笑了,“我在梦境里见到的,并不是我最恐惧的东西。”她这样强撑着说道。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恐惧。
就不可能出现那三个男人。
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更何况,梦里见到的那三个人其中之一,我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他也不可能成为我的恐惧之一。”
赫连苍煜这个男人,她都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他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做梦梦见他呢?
“我不知道的梦境到底是什么,所以我并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十宴很是诚恳的回答道,“但青莲貘漏虽只是七品法器,但手下已让无数大拿中过招了,其中甚至有两个尊者。据说青莲貘漏的威力就在它能让梦境变得无比现实,无比真实,让根本察不到这是一场梦境。除非能靠自己的精神力强撑出来,不然,就只能迷失在它为创造的梦境里。而以我对它的了解,它所制造出的梦境,不会出现死去的人,也不会出现与在此时毫无交集的人……所以,如果真的在梦境里见到了一个人。”
十宴摸了摸下颌,“那就是在的潜意识中,觉得在此时见到这个人,是应该的,是可以接受的,是正常的。换句话说,就是哪怕自己都没注意过,但心里仍隐隐觉得,不久以后,会见到他。”
就是说,不久以后,她相信自己会见到赫连苍煜?
怎么可能?
墓幺幺完全不接受这个解释,“所以呢?这个劳什子的法器吞噬了我的恐惧?我为什么完全感觉不到?”
的确,她想起梦境里的场景,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
“那是因为,还是没有喝解药啊?”十宴无奈极了,“我不是告诉过了,不喝,就会一直持续这种状态?”
他重新耐心地端着酒杯,递给墓幺幺,看着她的眼睛说:“这就是汪若戟为何要让来找我其中之一的原因了。他很明显知道深陷在恐惧之中……”
墓幺幺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想从这种恐惧中,把拉出来。”十宴把酒递到了她的嘴边,“他想救,妹妹。”
“他是这世上最了解的人。”
墓幺幺缓缓张开了嘴。
十宴将那酒轻轻地倒在她的唇上,紫色的酒液一点点沁入她的贝齿之间。“就算他已死去,还是在想方设法的,救。同时也毫无保留的相信着,相信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从青莲貘漏手中活下来。”
一小杯酒很快就喝完了。
十宴直起身来,手指抚摸过她鬓角的碎发,细心地将它们拢在她的耳后,“不论在害怕什么,他都想要帮抵挡过去。像帮一个害怕窗外有鬼怪的女儿给窗户上订满木板那样,保护着。他到底是有多爱,已比爱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爱上许多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令人嫉妒啊。”
第1106章 实验
【 】,精彩小说阅读!
喝下那杯青莲貘漏的酒水之后,的确如十宴所言,头昏脑涨的身体不适感登时消失了。她又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发现并没有留下梦境里所见到的那些伤痕之后,对十宴的话也基本信了个七七八八。
“汪若戟是给留下了信,让来重英堂找我,是这样对吗?”十宴起身来,走到一旁,望她。
墓幺幺想了想,没有否认。“嗯,我是根据他信上所说,来这里找一个脸上有伤的男人。于是我在重英堂呆了许多天,也没见到这里有一个男人脸上有伤。”
四月初的当天,她就拆开了汪若戟留给她的第二封信。
比起第一封信,第二封信异常的简短而利落。
十宴挑了下眉。“汪若戟让来找我的第二个原因——”他扬起下颌来,眼神有些放空,“也是我不想见的原因。”
“如何?”
“我并不喜欢。相反,我大约应该是恨的。”十宴唯一的眼睛里,放空的眼神陡然尖锐地凝起,一时如刀。不过,这样的眼神很快就被他嘴角舒缓起的笑容融化了,“不过,这并不是针对个人。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汪若戟的女儿,可以理解为,我极其嫉妒。”
“汪若戟对我……并不像所想的那般简单。”墓幺幺说道,“在他死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利用我。”
“在他死后,忽然察觉到这个男人对是如此的真爱刻骨。”十宴的笑容有些讽刺,他转过身来走到一旁花架,将其中一支盆景莲花折断,不见他怎么按在了哪里,只听咔哒咔哒几声机括转动的声音,那花架上的瓷盆陷了下去,露出一只兽形来。
墓幺幺一看,那凶兽看有些眼熟,仔细看去,正是梼杌。
十宴在那梼杌脖颈上按了几个机关,那梼杌张开嘴,吐出一把钥匙来。他取出那钥匙,有些出神地看着那钥匙,说道,“可无论汪若戟生前还是死后,他所让我感知到的,只有憎恨。没错,他恨我,比恨我母亲还要恨上百倍的恨。”
墓幺幺一愣,不知为何便下意识地说道,“汪若戟他是个,很复杂的人。我也曾误解过他,厌憎过他,而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说我了解他,或许,若有一天了解他之后,会觉得……”
十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我太了解他了。”
他将手中的钥匙对墓幺幺晃了两下,“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十宴笑了起来,目光里莫名地有些苍凉。“自打汪若戟将我救出,就将我交给了舒郁来抚养。我花名十宴,换个字来说,实验。我是汪若戟,精心培育的一个,实验品。”
“……实验品,是什么的实验品?”
十宴掀起眼皮来,看向了她。“的。”
“……我,不明白。”她楞了一下。
“汪若戟的亲生女儿,乳名芽儿,大名汪纵琊。”十宴话锋陡转,忽然说出文不对题的回答来。
“这个,我知道。”墓幺幺说道,“被汪若戟烧死在大火之中。”
“没错。”十宴说道,“我,本来应该是她的实验品。”
“……”墓幺幺有些跟不上思路,只能沉默着等他说完。
“汪若戟身边,常年跟随有替身陆吾卫。这些陆吾卫等于一次性护体法宝,能在汪若戟受到致命伤的时候替他死去。这些年,他也只培养出来十个左右。”十宴说道,“而陆吾卫是怎样制造出来的,可知道?”
墓幺幺看着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
“没错,我便是陆吾卫的前身。”十宴笑了起来,“汪若戟机缘巧合下得了高人指点,知这世上还能有以命换命的替身邪术,当时就有了培养陆吾卫的想法。因为我与汪琮琊血脉相通,理所当然,我就成了他第一个试验品。我是汪纵琊的陆吾卫,也本应当在那场大火里,代替她死去。”
——————————————————————
一更。
第1107章 钥匙
【 】,精彩小说阅读!
“但是那场实验,不知何故,很显然失败了。”十宴耸了下肩,“我活着,芽儿死了。”他轻轻的笑了一下,像是蒲公英飞出去时的那种轻描淡写,“因为我母亲曦露,害死了汪若戟一家老小。而因为我,他的芽儿再也无法复生。要如何给他找到理由,让他不去恨我?”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还是未忍住地替汪若戟辩驳起来。“汪若戟不是一个能用常理审度的人。他足够理性,不会迁怒与人。他绝不会因母亲的所作所为,而厌憎。”
“说得不错,他的确足够理性。可足够理性,才叫绝情。”青铜钥匙在他手指间灵巧的来回翻滚,他的语气仍然平静,“那场失败的实验并没有就此而结束。虽然我活了下来,但那场来自月族的阳炎炙烤中,芽儿所能体会的所有痛苦,我都能体会得到。不仅如此……”他扬起下颌来,笑容愈加的轻佻甚至有些放肆,像是看着空气中某个早已不存在的人那样倔强。“每年到了芽儿的死去的那日,我都会重新体会一遍那种痛苦。”
“是说……”墓幺幺觉得喉中似咽不下去一个石头。
“说汪若戟理性,的确,那时我才七岁,疼地满地打滚,抱着汪若戟的腿哭到无法呼吸,我永远都记得他说什么——”十宴说道,“他看着我说,芽儿都能承受住的痛,怎就受不住了?”
“他理性的很,理性到最起码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要是死的是,不是芽儿该有多好’这样的话。”十宴继续说道,“但是他还用说吗?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这样说了,从将我做成汪纵琊的陆吾卫那时开始,他便是希望有朝一日是我死,而不是她死。”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才能继续说道,“这世间人都怕死,可我不同。我怕活着,只要活着,我每年都要重新死上一遍,从头到尾地体验一下被活活烧成灰烬的滋味。但他汪若戟在乎过么,他不在乎。”
墓幺幺的脸色有些难看,抿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十宴手肘搭在身后的高桌之上,朝后仰起身子来,似乎要靠这样的姿态才能足够放松的说下去。“可难道就因为如此,我便会去恨他吗?我不会。”
“,不恨他?”她有些怀疑。
“我当然不恨他。”十宴回答的很果断,“我要如何去恨他呢?是他救下我性命,免我饥渴,顾我周全,使我富足。也是他教我牙牙学语,扶我蹒跚学步。他待我如常人待亲子,做到了父亲应做到的所有义务,甚至更多也不为过。”他仰着脸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受于他一命,自由他汪若戟主宰,也理所应当,天理寻常。所以,哪怕我知道他的确是恨我的,厌弃我的,但,我仍然爱他,崇敬他,尊重他。”
“可是他对……”墓幺幺忍不住了。
“的确,我为芽儿所承受灭顶的死亡之痛。但汪若戟却肯花费大价钱为我求医,找了无数人来治疗这个后遗症。我因为恐惧活着,他便为我找来了青莲貘漏。他的确迫害我,让我承受过痛苦,但他从来未有不负责任,也未有失过一个父亲之责。”十宴淡道,“墓幺幺,我与不同。”
他看向她,“我从出生时起,就没有人是爱我的。可汪若戟不同,哪怕他恨我,可他足够理性,也足够绝情,所以他才擅长扮演一个最完美的父亲。不懂吗?我和不同,这世上,我只有他。”
“我的命是他的,我的人生也是他主宰书写的的。他想要我成为什么人,我便可以成为什么人。他想让我成为一个试验品,我便可以。他想让我成为芽儿的陆吾卫,我当然不会拒绝。他将重英堂给我,我亦可满足他。他想让我扮演娼妓侍奉女人男人,我又有何不可?而他说,琮英,我要成为墓幺幺的十宴……”十宴这时直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屈膝蹲下,将手中的钥匙,放在了墓幺幺的手中,“无论我心中何想,也自当无悔。”
——————————————————————————
二更。
第1108章 走出
【 】,精彩小说阅读!
这青铜钥匙在十宴手里把玩了许久,已是沾染了他的体温,有些发热。她没有合上手心,而是垂下眼来看着十宴,如鲠在喉。“可以不用这样。”
“汪若戟说,是个善良的孩子,像芽儿一样善良。”十宴仰起头来,把下颌放在她的膝上,眉毛弯弯地望着她。“他说得不错。好了,别说我的事情了。这把钥匙,是将疏红苑起死回生的关键。他说,只有会使用——”
十宴似乎有意地在回避着什么,像生怕继续与她聊天会被套出什么别的东西一般,有着急不可耐的躲闪。
墓幺幺只看在心里,顺着他的话引到了自己手中的钥匙上。“可这,又是什么的钥匙?”
“我不知。”十宴摇了摇头,并不像撒谎的样子。“他只告诉我,将这钥匙交给。其他的,便什么也没告诉过我。”
墓幺幺沉默了片刻,将手里的钥匙放进了储物戒指中。“所以汪若戟留下书信遣我来找一人,便是找。而让我找,便是让用青莲貘漏帮我,将这把钥匙交给我?那呢……今后,要如何?”
“我的傻妹妹。”十宴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双手平摊,张开双臂来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非要让我说出来吗?我是的陆吾卫,亦是汪若戟送的一个奴隶。从今日起,这重英堂也是的,我也是的,随差遣调派,生杀予夺。”
“很讨厌我,不是么。”墓幺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管演得多么真切,半真半假的表露的心意,我都看得出来,很讨厌我。”她环顾四周,停顿了一下,“我曾天真地豢养过太多毒物,并不想多一个。”
她深深地看了十宴一眼,便转身朝外走去。“汪若戟已经死了,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也至可至今日了断。我不是汪若戟,也不是他的女儿汪纵琊,和我之间,了无情意。我虽不知汪若戟到底想让以后怎样,但我需要一个奴隶,也不需要的重英堂。”她声音冰冷冷地像是地上的石砖墙壁上的青苔,隔绝人寰。
“或许,他叫我来找,并不只是因为想让帮我。”她回过头来,看着十宴惨绝的右脸,“或许,他是想让我来,放自由。”
十宴登时愣住了,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墓幺幺便已走出了门外。
他失笑,抚着自己的唇角,“自由。哈哈。”
他笑了许久停下来之后,才收回视线转身说道,“她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
咔哒几声,从墙壁上凸起几块石砖,古董架转了一个方向,从后面露出一个机关门来。身形魁梧的男人,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她看见我了?”
十宴语气不善,颇有些嘲色,“谁让半路出来对她动手动脚?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让她真的死在青莲貘漏里出不来的话,上哪去找第二个人选?还好我编的也算完满,没让她看出来端倪。”
“是我的错。”男人承认的落落大方,他抚摸着自己的下颌,湛蓝的眼波中泛起一层奇异的波光,似秃鹫盘旋于白兔头顶的意犹未尽,“可我真的对她很有兴趣——我说的是,男女方面的兴趣。”
“这世上能睡的女人多了去了,非得是她?”十宴冷笑,“她让天狐族那小王爷玩坏了,好不容易才被我修好,最好别他妈的瞎搞。坏了我们的大事,我让犴首大陆再无一人能踏入我大隆。赫连苍煜——”
赫连苍煜挑了下眉,耸了耸肩膀,“我只是很好奇,她已经明显对不敢兴趣——要怎么引她进这个圈套呢?”
“我已引蛇出洞,只等一个请君入瓮。”十宴垂目抚摸着自己的手指,“话说,冥神帝君,还没有请回来?”
赫连苍煜微微蹙眉,“此事不用担心。既然琮英兄如此胸有成竹,我就不多过问了,只等诸君功成,破开我犴首大陆的封印。”
……
墓幺幺回到髅笑笑为他们安顿的那个住所时,已是后半夜了。她轻轻推开院门,轻瑶屋间的灯已灭了,应是早早便睡了。倒是她的房间,却亮着微弱的灯光。她推开房门走进去,不由地有些恍神。
髅笑笑并不在家里,在她房间的是哈睿。
哈睿应该是等了很久很久,灯珠都快烧化了,他就趴在灯珠的旁边,枕着自己的胳膊歪着脑袋睡着了。
失去的夜昙海的力量之后,哈睿的身体他仍然适应的不好,比一个普通人更容易感到疲累伤痛。在昏黄的灯珠照映之下,他的脸色苍白不见血色。他的血是珠白色,所以皮肤上的血管都像是一条条玉绦,蜿蜒在他清瘦的脸上。
他蹙着眉,长长的白睫毛不住的颤着。眼角的鳞片,可怜兮兮地紧缩在一起,微微地泛着一些光泽,小心翼翼的样子。
四周安静至极。
墓幺幺恍神时,伸出手的手指若即若离地在他脸上摩挲过他的轮廓。
他在那海上叱咤如天降神明时的光景,还如昨日历历在目。
转眼,就脆弱的像是一个风一吹都会散掉的蒲公英。
她的心缓缓地软了许多,俯身下来,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哈睿。
他身上那好闻的气息仍是成熟雄性那种侵略至极的信息,但墓幺幺缓缓地从轻到紧地环住他的腰身时,已经感觉不到那种一闭眼就会想起的噩梦。
她不怕了。
真的如十宴所说——
对于亲密接触时所涌出的恐惧,完全被吃干抹净了。她可以这样亲密地抱着她想抱的人,放心的把脑袋埋在他的后背,放肆地闻着他的香气。
她终于。
从狐玉琅所赐予她的恐惧之中,走了出来。
——————————————————————
第1109章 海日
【 】,精彩小说阅读!
“墓……幺幺?”
哈睿迷迷糊糊的醒了,他惊喜万分,却又慌张与此时到底是什么名堂。
“嗯呐。”墓幺幺的下巴埋在他的肩窝中,压下的嗓音似被夜色融化的乳膏那样绵软柔顺。“……对不起。”
哈睿一怔,有些失笑。“为何要说对不起。”
“我好像需要对道歉的事情太多了。”墓幺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是迟疑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都不知该从何开始道歉了,是我不顾意愿强掳走,使沦落至此,还对不理不顾,也未和说清楚我身边这些男人与我……”
她慢慢地说着,将这些年来除了兮风之外,她与其他这些男人的所有纠葛,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刚开始说的时候,哈睿似乎想开口,可莫名地,他攥紧了拳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听她一字一句地说完。
墓幺幺说的不快,也不慢,几年来所有复杂的恩怨情仇,仔细说来,除却中间生离死别的肝肠寸断,好像只剩下枯燥蹩脚的故事梗概,与她预想中所说,要简单太多了。
以至于当她说完这一切时,一时甚至恍惚了一下。
原自己所以为漫长的这些年,也不过只言片语。
房间里的灯珠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中适时地啪嗒了一声,暗灭了一些。
墓幺幺等着哈睿的一个回答,或者一个反应。
可怀里抱着的哈睿,似僵成了一尊会呼吸的雕像,久久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像是身体里某处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伤口。
可是她的语气仍然平静而普通,“哈睿,我……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的女人。我给不了同样专一无暇的感情,也给不了所期望平静的一生。对不起。”
哈睿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这是第一次听到哈睿叹气,他的叹气声里,并不是无奈,也并不是难过,而是她也说不明白的一种……似乎如释负重。
他仍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亦未回头转身,而是抬起右手抚上她的额头,像是安抚一只小兽一样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我……会嫉妒。”
墓幺幺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有些苦笑。“我知道了。”
“听我说完。”哈睿转过脸来,食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一张网一样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圈在其中。“我会记恨,也会伤心,会感觉到痛苦。”
“我在夜昙海里那不知年岁的日子里,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所有情绪,如今,我都能感觉到了。”
他的嗓音舒缓而清冽,像是月光下海浪一层又一层的冲刷过银色的沙滩。“这是因为,因为啊。”
“而如果不是,我如今会在夜昙海下化成一滩没有任何感觉的泥沙,永远孤独地沉寂在无底的深渊。”他轻轻翘起一些嘴角,像刚剥开的橙子那样,一些清凉的酸,沁入味觉时又有温和的回甘。“不,应该说,如果不是,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我都会像是一滩没有任何感觉的泥沙,不见天日,不见归处。”
他的手指一路朝下,捧起她的脸颊,“我想起我儿时有次贪玩好奇,始终惦记着那不能见到的太阳,到底是长成什么样子的妖魔鬼怪。我不顾父兄的警告劝诫,一个人偷偷在白天的时候浮上海面,我看到了太阳,并不像神话里那样长得恐怖不堪,看起来除了很亮很亮,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普通,我甚至不屑一顾的浮出海面,想要嘲讽那传说中可怕的太阳是多么的平凡。可当我的身体露出海面的一刹那,阳光刺伤了我,使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
他停顿了一下,“儿时的幼稚使我第一次尝到了人在人世的苦楚,哭着喊着跟老师说,我再也不敢了。老师告诉我,说人不是乌龟,可以永远龟缩在一个壳子里永远不出来。说那一生何其漫漫长,就算不是因为幼稚而受伤,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受到伤害。可也是因为受伤,才叫活着。”
——————————————————————
一更。
第1110章 孤狼
【 】,精彩小说阅读!
“可从那次受伤之后,我就像是永远活在夜昙海这个壳子里,有着夜昙海的力量保护我,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让我感到受伤,感到疼痛。”他仍是轻声细语的说着,“直到我遇见了。的确,嫉妒,生气,怨恨,愤怒,痛苦,孤独……这些感觉,并不是什么好的感觉。每每想到与那弗羽王隼也好,叫玉儿的也好还是别的什么男人在一起,都很难过。这些,都会让我感到受伤。可是就像我老师说的,这一生何其漫漫长,我能因害怕受伤而再也不爬出那个龟壳吗?我不能。我已抛弃了夜昙海,已抛弃了那个龟壳,我会受伤,会痛苦,可我会因此而放弃眼前这一切吗?我不会。我实现了我儿时的梦想,可以肆意而坦荡的看着太阳,认认真真地好好活着。墓幺幺,我会因而受伤,因而痛苦。”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似犹豫,也似终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揽过她的脖颈,吻上她的额头。“可是,我会因此而不爱吗?”
“我不会的。”他的吻,像是雾雨中的柳絮,飘过她死寂灰白的世界。
咳中生漫长人就算长大了不会因为幼稚而受伤,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到伤害。可人不是蜗牛,永
我在这样普通想像是被我在夜昙海时,不小心贪玩探出水面时被太阳照到了。但,但是——墓幺幺……”
他轻轻凑近了她的脸,额头碰触上了她的。“我会因此而不爱吗?我不会。”
墓幺幺的脑子与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她听着自己的嗓音机械的像是年久干裂的木头门粗糙而僵硬。“可如果我是这世上最坏的恶人,如果我从头到尾都在骗,又如果我从来没有爱过…………”
哈睿一愣,他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随即展开来。“是坏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而若非要骗我,以这个女人这般主见,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至于不爱我……”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苦于言语艰难酸涩难以表达情绪,还是别的什么,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很努力地在展开笑颜了。“其实我这个时候本应该说,我不介意,我不在乎。但,我说不出口。老师说过,我自小这样环境里长大,当然很自私,很自我。所以教育我应当懂得适时的表现谦逊,豁达。”
他轻轻攥了下拳头,“我做不到。”
哈睿吐出那一口气来,“墓幺幺,如果不爱我。我能理解,便是我能做到最大的谦逊和豁达了。”
墓幺幺将下唇内的嫩肉不着痕迹地抿入齿中,用这样不轻不痒的疼痛来麻痹自己。“那我不爱,要怎么做。”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他的白色睫毛又卷又翘,像是雪熊刚生出的白色卷绒那样柔嫩。
“墓幺幺,带我走的时候,说,我是抢来的宠物,生杀予夺都应算在手中。若养了一只宠物,不喜欢了,不爱了,好像还是杀了他比较干脆。”
他抓起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所以,问我如果不爱我了……”他轻轻笑了起来,轻松地说道。“我会活不下去的。”
“所以,不如现在就此时,杀了我。”
……
牙齿都咬不住嘴唇了,嘴唇颤的厉害。
墓幺幺控制不住地松开他,猛然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两步。“别这样。”
哈睿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一步步将她逼到墙边无路可退,“可是我就要这样。我就是要这样自私,自我地告诉,若不爱我,那便杀了我。”
“我已经不是夜昙海那个月之祝祷,比起那些男人,我什么都不比不过。若因为不如他们而被放弃,那不如现在让我死在这里,也算对我这个宠物有始有终。”
从与哈睿再遇之后,哈睿与夜昙海时的脾气秉性大相径庭,变得愈加温柔脆弱,如今他眉目之间,第一次露出了之前夜昙海时那呼风唤雨的锐利锋芒。
他的阴影重重地投在她的身上,似一头无路可退的孤狼,要在穷途末路是跳下悬崖也要保持骄傲的尊严。
——————————————————————
二更。
第1111章 我爱着的
【 】,精彩小说阅读!
“——对不起。”墓幺幺忽然喃喃。
哈睿伸手撩起墓幺幺散在耳边的发丝,“墓幺幺,还记得我们在夜昙海时吗?那时的,像是御尺桥上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珠,无论我在多深的海底,都能看见闪闪发光,无人可挡,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我的目光。那个让我在夜昙海上一见钟情的女人,是一个手握凶器的猎人不是手无寸铁的猎物,她曾在夜昙海上征战八方,勇往无前。”
他锋芒毕露,似已厌倦了扮演一个弱者的角色,突然抬手攥住她双手手腕举过她的头顶,将她按在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我爱的奋不顾身,爱的无所畏惧,爱着那个敢一人敌我万军的黎明之星。我也爱着那个不顾他人所愿,强行将我掳走的野蛮强盗。我爱的不顾一切,爱的一腔孤勇,爱的野蛮凶性。”
“而这样的,怎么可能因为在乎别人的感受而畏手畏脚,又怎么可能成为连一个男人的爱都不敢接受的胆小鬼。”他垂下头来,伸出舌尖舔过她的眼角,“接受我,不然,就杀了我。”
“墓幺幺,拿出在夜昙海的勇气来。”
……
那双月白的瞳中,温柔陈隽,诚挚如碧,似浮华与天际的一片云彩。
墓幺幺此时似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草浪之中,轻风拂过,从心道身,卸下好像从来没有卸下过的重甲,一身无懈。
“哈……”她突然短促的发出一个笑音来。
然后这个笑音像是一个枣核一样卡住了她的喉咙,“……可真是个疯子。”
“被传染了?”哈睿挑眉。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去。
说不清楚是谁先主动,谁先被动,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纠缠亲吻起来。
哈睿那一身脆弱似完全剥离,也似以另外一种行事病态地寄居在了他的精神里,他将墓幺幺抱在怀里,似要将她直接融入自己的身体那般用力地吻着她,还觉不够深入那样用腿抵在墙上,一使劲将她抱在了怀中,使她双腿不得不盘在自己腰间。
他凶性似露出獠齿的剑齿虎,本就异于常人的尖长舌尖抵入她的口中不说,还拼命而疯狂地朝她的喉中深入,这般不顾不管的侵略,使得她生理性反胃地想要干呕,可这人恶劣地用舌尖扫过她敏感的口腔内膜,她的喉咙就似这样被他无情地侵犯了一般,欲拒还迎地收缩着。
这哪里是个吻。
几乎根本像是一场色情的侵犯了。
墓幺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是晚了,拼命地推开拒绝时,裙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哈睿撕开了。他的手重重地在她大腿外侧揉捏着,“我想要。”
“不行,不行…轻瑶和髅笑笑……”
“哈……”哈睿喘息着笑了,“轻瑶睡着了,髅笑笑不在家。”
“我,我还不能接受……这个……”哈睿已经开始咬她的脖颈,使又痛又痒。
“撒谎。”哈睿的牙齿叼住她脖颈里一小块嫩肉,恶意而重重地研磨在唇齿里。“还没发现么?我一直在试探,若像之前那样害怕被男人碰,早在开始便拒绝我了。”
“竟然设计我?!”之前哈睿的一些细节动作此时在墓幺幺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现过,她又怒又惊又羞,使劲地推他,可不知为什么平时在她心里那么脆弱柔弱的哈睿,原来竟然还有这样的力气,在她的推搡之下根本纹丝不动。
“幺幺。”哈睿从她脖颈里抬起头来,仰着脸看她,莫名地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我一直没告诉过,我之前把鳞片交给了,若一直拒绝和我交配,时间久了……对我很不好,我会受伤的。我已经忍耐了快一年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死的。”
“……”墓幺幺一愣。
“我这辈子只能和一个女人交配了,还忍心让我因为这种事情受伤吗?”他又补充一句,“当然若真的不同意,我也不会强迫的。反正,我不怕死的。”
“……”
久久。
墓幺幺伸出手,重新揽住了哈睿的脖颈,朝前倾身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闷声说道,“轻一点,行不行。”
……
————————————————————————
三更。
第1112章 拜访
【 】,精彩小说阅读!
“琅儿今天如何?”狐期川已在殿外徘徊了许久,看到景臣出来忙上前问道。
景臣行礼道:“期川长老,王爷他今天仍是不便见客。”
“不见不见罢。”狐期川叹了口气,又深深望了一眼台阶上那湫珊殿,说道,“族里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在,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圣帝那边我也能应付。我只是真的很担心他的身子,他怨我恨我不见我也行,问题他不能连奥医都不见?”
提起这个话题,景臣的眼神一下就暗淡了许多,古板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担忧。“没有人能劝得动王爷的。能让他每日喝下药,就已经让我们费尽心思了。之前来的那几个奥医,不但缓解王爷的痛苦,反而惹他发怒更弱了身体。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谁也不敢再违背他意思啊。”
“那就这样让我们看着他死?”狐期川又气又心疼,连跺脚带拍手,“我们族里现在还指望着他当这个主心骨,他若不在了,我们天狐族以后可怎么办?”
“期川长老,我只是一个侍卫,这种事情您就算问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景臣也很无奈,“那些奥医都说了,王爷这不只是修为尽废的事,关隘至重还是心病。”他回头看了一眼四周,还是不放心,拉着狐期川又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树后才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娘娘她……”
听到这几个字,狐期川登时就变了脸,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一甩袖子怒斥道,“还提那个妖妇做什么?!”
“期川长老。”景臣忙嘘声提醒狐期川,“您可小点声。不是,就算您怎么骂她,王爷这心病就从她那得的,您想王爷好起来,只能找她啊。再说了,这整个沣尺大陆上能救下王爷的,也只剩下丹祖了。您就算再怎么厌恶娘娘,可娘娘和丹祖的关系又匪浅,靠我们去求丹祖也没用啊?”
狐期川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可也只是承认了景臣的说法,久久道,“怎么,难不成还让我去求那个妖妇?是不是忘记那个叫髅笑笑的魔修了怎么警告我们的?”
“我当然记得。”景臣说道,苦笑道,“只是现在不是已没法子了,王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去求求娘娘……”
“想什么想。”狐期川打断了她,“墓幺幺自从被那个魔修掳走之后,我去禀报了圣帝陛下
说珊烨妃要外出游玩,陛下还要派人去寻她,也不知陛下怎么就这么在意这个义女,好像生怕她出了隆国会被歹人所伤,还一直让我去把她找回来,让她抓紧时间前去疏红苑供职。可把我给怕死了,费了半天劲才圆谎圆足了。”
“既然能圆过去了,那就是说,期川长老还是知道她在哪里的?”景臣说道。
“到底是跟着琅儿久了,都学机灵了是?”狐期川皱眉,可看着景臣那明显不准备就此打住的样子,他摆了摆手说道,“连固执都学上了。算了,我知道她在哪。前一段时间她在北边的薄阳城,柯繁坊的人说在重英堂见到了她。”
“重英堂?”景臣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狐期川被他当场问住了,半天冷哼一声,“不是什么好地方,总之就断了这个念想,别想着再去找她了!至于丹祖那边,我会去想办法的。”
说罢,他好像生怕景臣穷追猛问,急匆匆就走了。
……
“王爷睡下了?”夜深时分,景臣揽住了朝外走的狐平,问道。
“嗯,好不容易睡下。”狐平这些日子削瘦了太多,疲惫的按压这太阳穴,“怎么了?”
景臣神神秘秘地狐平拉到一旁角落里,“听说过薄阳城的重英堂吗?”
“重英堂?”狐平一愣,先是皱眉,然后上下打量着景臣许久,那古怪的眼神直把景臣看的上下发毛。“……”
“不是,狐平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景臣浑身不舒服,“这什么地方?”
“不知道这地方啊?那还问。”狐平这才收回视线,“小毛孩子闲着没事别乱打听,赶紧值的夜去,我要先去睡下了明天还要起早。”
“不是——”景臣看狐平这就要走,一下就急了,也忘记控制音量了喊道,“不是我,是娘娘她……”
狐平一听这俩字,忙回过头来一把按住景臣的嘴,仔细听了听殿内的动静,感觉到没事,才怒道,“干什么呢?在这里提她?”
“今儿狐期川长老……”景臣被捂住嘴,呜呜地说道。
狐平皱眉,松开他,“好好说,期川长老怎么了?”
“期川长老说,娘娘她在薄阳城重英堂那里出现过,我想去试试能不能找到娘娘……”
景臣还没说完呢,狐平怒斥,“敢?!”
他一愣,就驳道,“不找娘娘,就看着王爷这么下去?!”
“找她能怎么样?娘娘就会乖乖听话回来?还是能敌过她身边那个魔头将她硬抢过来?娘娘恨死了王爷恨死了我们,她怎么可能回来?更何况,她现在都在那种地方出现了!”狐平又急又气,“重英堂是青楼,只不过里面卖身的都是男人,是男娼馆!她去那种地方,能干什么?那种女人,还让她回来做什么?还嫌王爷身体不够虚弱?!”
“……”景臣傻了,支支吾吾半天,“不是,娘娘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她去那种地方,我们王爷得多难过啊……”
“那还不闭上的嘴!”狐平气坏了,“赶紧值夜去!”
“是是是。”景臣被她骂的不敢张嘴,灰头土脸地朝殿内走去。
殿内。
重重帷帐内,与他们口中本已睡下的,倚于床榻安眠的男人,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
隆天城外百里郭野内,伴着一条蜿蜒小溪的小村落,正是炊烟袅袅。正是日暮晚晴,农夫们带着耙犁从陇地里陆陆续续地归家,这时村头一个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一蹦三跳地跑回家,打开院门说道,“娘亲,有客人来了。”
他娘正做饭,从厨房里撩起门帘走出来,手在腰上的围裙上蹭了蹭抬头说道:“谁啊……”
话说到一半,她看着院子里这三个陌生人,有些愣,“们是?”
这两女一男,虽打扮一般,但模样气质格外与众不同,虽三人都带着斗笠面纱,看不清脸,但仍一股贵人的气息。
“们找我家男人的?”中年妇女登时反应过来,说道,“他还没回家。”
“没事,我们便等他一会也无妨。”从中一个女人走到她的面前,温声细语道,“王大娘。”
第1114章 可有其二
【 】,精彩小说阅读!
“他圣帝那时没那个胆子,更没有那个远见,他只想赶紧坐稳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王座,保住自己风雨飘摇的江山社稷。”墓幺幺平静地叙说着,“所以,不可能是圣帝。”
“那么,为何非要安排老师去荒人身边,费尽心机不遗余力,也要埋下人族与荒人战争的种子?”墓幺幺好像是反问,可又干脆的自问自答,“的确,荒人与人族一旦开战,弗羽家必定第一个卷入战火之中,损失定会不小,虽可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元气必定会受伤。但更进一步去想呢,这夜昙郡虽是弗羽家立门开宗的根基,也是圣帝江山六分之一的国土。更重要的是——弗羽家一旦完蛋了,以当时的圣帝来说,无疑于断他手足。当然,更好的是,还可以借此让弗羽家与圣帝决裂反目,那岂不是使圣帝的社稷伤根动骨?那么,为何非要牵扯到弗羽家呢?谁不知道五国十族,皆不敌一羽?设计这一切的人,若不是有天大的理由,怎么可能去想着去这样的家族头上动土?”
“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墓幺幺的声音平缓温和,仿佛完全中立的说书人。“他不惜以一场战争来布下如此一盘棋,难道他看不见日后的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他有如此耐心,如此远见,如此城府,当看得见,看得清楚。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为了什么利?什么利益值得他哪怕背负如此深恶的罪孽,也要义无反顾?”
“能做到这一地步的人,他定不图圣帝的权,亦不在意弗羽家的钱。那这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利值得他如此?”墓幺幺停顿了一下,似不知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才沉默了片刻,能继续说下去。“皆说七情六欲,欲壑难填。可爱恨两难,更为致命。”
“是为了报仇。”
“为了报仇,他才会选择在那些年,布下这局棋。”墓幺幺看向王师傅,“而这局棋,大概只是他为了复仇,这么些年布下的其中一盘微不足道的棋之一而已。”
“王师傅。”她忽然喊道。
王师傅被她喊的猝不及防,应声道,“嗯。”
“这沣尺大陆之大,五国十族三十七宗门之中,能将战争都只当成一颗棋,能如此深谋远虑,如此胸中隐天,气中纳海的人——可有其二?”墓幺幺笑着说道。
王师傅默声,不语,久久,缓缓摇了摇头。
“是啊,这世间,如此绝世而独立之人——”她笑着说,“只有他,别无二人。”
见王师傅并不反驳也不承认,墓幺幺又补充道,“至于我为什么会猜到是明伯伯。哈睿说,他老师视力似乎不怎么好。想想,我爹身边能托付此重任的,也只有明伯伯了。”
王师傅看着她良久一会,才耷拉下眼皮,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像刚才说完那么大一段话的是他一样让他口干难忍。他喝完水就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杯子,忽然说道,“公子他,并不只是为了报仇。”
“嗯?”墓幺幺很想听王师傅继续解释。
可王师傅并没有如她所愿,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公子他的境界不是我这样的粗人能揣摩的到的。这些年,他所安排的事情无论有多么的不合常理,到了最后都会被一一验证自有公子他自己的道理。我曾经告诉过,幺幺……”
他掀起眼皮看向她,“在桥上我便说过。如果让这人间恩爱情仇蒙住了双眼,便永远看不见公子所能看见的风景。这些年来,虽公子对分外严格,但他在身上寄与了根本想象不到的期望。”
“期望?他的期望,如今我权衡了几十年间的恩恩怨怨,难道不是让我接替他的位置,替他向圣帝复仇?”墓幺幺笑了。
王师傅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表情她经常在润明的脸上看到,在大管家的脸上看到,也经常在李师傅的脸上看到——更多的是,她经常在汪若戟的脸上看到。
那是一种,复杂至极的,混杂了太多秘密与难言,失望与希望皆在的表情。
“幺幺。”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哑。“霸相府的内奸,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本来我并不能告诉,也不想告诉,这个秘密应该随着我一起老死在坟墓之中。可是如今看到对公子的一番苦心如此理解,哪怕九泉之下我一路跪着去见公子,我如今……也不得不告诉。”
“……”墓幺幺一愣。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霸相府的内奸,是公子。”
“是的父亲,汪若戟。”
————————————————————————
二更
第1115章 茶梗
【 】,精彩小说阅读!
以墓幺幺的视线,正好能看见,王师傅糙瓷杯里,一根黄黑茶梗浮了上来,一看就是分茶时没好好挑梗,没将这样的空枯茶梗滤出来。
她莫名的记起,有次看到汪若戟正在分茶,照理说这些活一般都是下人来做,但汪若戟喝茶极挑剔的,下人分仔细的茶,他还是得仔仔细细地挑上一遍。
她那时见他取了一个铜把的手耙篱,一点点将那空梗枯梗挑出来,她只是这样看了一会就替他感觉麻烦到腰酸,不由地说道,“就算真的有坏的茶梗也不会被喝进肚子里,平日里那么忙,还在这般小事上做无用功浪费时间?”
那时汪若戟好像压根都没回答她。
也或许回答了只是时间太久远了事情又太微不足道,她根本记不住了。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却忽然会想起这么一件事来。
王师傅那应该让她感到石破天惊,应是至极荒唐可笑的话,一时并未得到任何反馈和回应。
墓幺幺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他手中的那盏茶。
王师傅一时甚至以为自己说的话她根本没听见,只是在神游物外,于是问道:“幺幺?”
她这时才好像大梦初醒一样抬起眼睛来,笑了一下,“我有些口渴了,可以给我倒一杯茶吗?”
他虽然有些迷茫,但还是给她倒了茶,看着她撩袖端茶,动作有些笨拙蹩脚。“……听见我说的了吗?”
“听见了。”墓幺幺吹去上面浮起的一层茶沫,“我爹他是内奸。”
说实话,王师傅有些被她这样的反应给震住了。“是不信,还是信了?”
她抿了一口茶在口中酝了半天,说道,“看来茶梗还是要挑一下的,不然真的不好喝。”
王师傅被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回得当即一梗,半天说道,“——”
墓幺幺似真的觉得这茶不好喝,喝了一口便把茶放下了,看着王师傅说道,“我爹是内奸么……不说其中这过程,只是按照所说,我爹是内奸,自己把自己告密给了圣帝。那么,就说我们知道的结果。结果是什么,结果是他一手所建的疏红苑尽数交给了圣帝,身前身后什么都没留下,家破人亡,莫说护着自己人周全,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珑翰院的侍笔们听说已经开始纂了他这毕生去交给史官书一本千古奸佞传记。人生在世,求果种因,总得有所谋图。那我爹他真是内奸,他图什么?就图这么个结果?”
她噙着一点笑意,却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
王师傅默声半晌,久久说道,“别说不信我,我自己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我何时说我不信了?”墓幺幺说道,“我信。”
王师傅有些傻眼,有些摸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所以呢,继续说,我听着。”她说道。“不是说我爹是内奸吗,就详细说说他到底怎么当这个内奸好了。毕竟,们之前一直瞒着我太多事情了。总得让我穿起来,好好连在一起消化消化。”
王师傅看起来很是为难,犹豫了半天也吞吞吐吐的。
“眼下活生生在面前的是我,不是他。难不成他还能跳出来骂不成?”墓幺幺劝道,“再者,我爹不准告诉我他是内奸这事,都已经说了,还何必顾忌?还是说,想我像之前那样被们所有人蒙在鼓里,然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迷茫不已不知该何去何从?王师傅……”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很软,有些楚楚。“就连我爹也知道如果我留在大隆会面对什么,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此时此地的我,就像是一只在黑夜中关在笼中手无寸铁的白兔,原地不动只能饿死坐以待毙,打开笼门去闯,还有那么一线生机。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外面这一片黑夜里,到底潜伏着多少想要将我吃进肚腹的豺狼虎豹,或者稍有不慎,我可能就会掉进猎人的陷阱。其实,也担心这个不是吗?不然,不会不管我爹的命令,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在的心里,无论我爹对下了怎样的死命令,潜意识里都认为告诉我,比不告诉我要好上一些。”
王师傅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使劲的搓着手。“可公子他从来都是对的,这些年,他一事一桩,一字一句,从来没错过。”
墓幺幺垂下睫来,“知道霸相府出事之后,轻瑶再见到我,第一句说的是什么吗?她说……”
她停顿了一下,听得出来声音有些隐隐的颤。“她说,霸相府就只剩下我们了。”
她停了好久,似才能恢复如初的情绪。“王师傅,不论我爹到底会不会犯错,眼下眼前所发生的已是既定的事实。李师父,明伯伯,惠枝嬷嬷,大管家,陆叔,陈鹭……他们都死了。莫说是霸相府的人,哪怕霸相府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也都没了。在世人的眼里,这世上已经没有霸相府了,也没有一个叫汪若戟的霸相爷了。这个从不犯错的公子,已经死了,已经不在了。”
“可我还在这。”她望向王师傅,“王师傅,我为什么在这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我爹想让我活着,是霸相府死去的这些人,想让我活着。可如今外面有很多很多人,不想让我活着。难道,也不想让我活着?”
“当然不是。”王师傅的眼神很凶,下垂眼角的褶皱都深了很多很多。
“那还要瞒着我吗?”
他看着墓幺幺,端详着她的眉眼,仔细看了好半天,才说道,“我从来说不过公子,现在看起来,我好像连也说不过了。到底是公子教出来的,嘴上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人,学得有模有样的。”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粗糙的手背,“行,我告诉。但是,我知道的也只是一部分,很多事情,其实连我们都不知道,也不要多问,行吗?”
“嗯。”
“从哪说起呢,哎太长了,从头说起。”
……
第1116章 书笺
【 】,精彩小说阅读!
“公子与圣帝。
不——应该说是。
霸相府与圣帝,是有血仇的。
这仇恨是从何开始的呢,仔细想想,便要说到戚渊那时了。
当时戚渊捡到了被逐出家门年幼的公子,将他作为门生培养,视为己出,说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都不为过了。我便是那时,被戚渊指派给保护公子的其中一个护卫。
不过我那时见到的公子和见过的公子,应该是两个人了。
那时的公子,怎么说呢,特别自闭胆小的一个孩子,总是阴沉沉的,一天都不见能说几句话,见天的就猫在房间里看书。
我刚好乐得清闲,保护一个半大毛孩子还不简单么,天天在他书房房顶睡懒觉。
戚渊那时风光无限,当朝第一相爷,还是长公主的驸马,日后若是诞下一个儿子,那是要当皇帝也难说的,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戚渊那时总是培养公子,几乎是走哪都带着公子,有意将他推到朝堂里去。朝廷里那些狗官们也都是聪明人,没几天就跟着戚小公子,小公子的喊。可这位小公子,也是有点本事的,平日不怎么开口,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有次宴会上愣是把朝堂里对戚相不满几个老头子给怼得哑口无言。
反正这平淡日子过了没两年,我还没等和这戚小公子混熟呢,就出事了。
戚相突然开始慢慢地以各种理由将家里的侍女护卫们遣散,又因为一件事与家乡的人恩断义绝,被逐出家族,流言四起的,就说这戚相现在一步登天了,六亲不认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过了不几天,戚相就找到我了,反正大意就是要把我给开除了。
我挺生气的,老子我从登家门多久,就像甩抹布一样把老子给甩了。不过这老小子把我开除了也就罢了,还给了我好多钱和灵石,说让我以后另找个好主子。
我拿了钱就走,根本不理他。
没过多久,就听说戚相出事了。我赶回隆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戚相的人头都挂在了城墙上了,身子被阳炎烧的连个灰渣都没剩下。
我瞅着戚相的人头,就想起来刚认识他那会,那会我媳妇生头胎难产,我抱着我媳妇满世界求奥医给看,没人敢接,我说白了就是一个有点修为干点脏活的屠夫,哪里有什么朋友能帮上忙,更没有什么门道。还有道上一起干黑活的兄弟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杀孽太重,迟早报应,看,这不是报应到媳妇身上了。
早死早超生,早点让媳妇解脱不行吗?
的确,挺对的。
我想了想,但,他妈的肯定不行。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经常来我家买肉的一位管家了,想起来那位管家好像是一个大官家的管家,就抱着媳妇冲人家家门口了。
人管家慈眉善目的,可也不敢管。结果太吵闹刚好撞见了那大官刚好要出门,我走投无路啊,脑子里也不清醒,就想着这官大,这官人脉很广,肯定认识牛逼的奥医,肯定能救我婆娘。我就一手提着刀,一手抱着我媳妇,拦着轿子不让走。
他旁边的侍卫都是好手,我还抱着我婆娘,当然敌不过,没一会就拿住了我。
那大官就问怎么回事,那侍卫就说一个屠夫想救自己媳妇,还是那些话,什么大人别管了,这种事太多了,管不过来的。旁人也有看热闹的咋咋呼呼,说这是个屠夫,作孽太深,遭了报应,没救的。
那大人掀开帘子,看了我一眼,反正冷笑了说了句,“报应?应他妈的狗/屎。”
我当时就有点蒙,咋地这当官还骂人呢。
说罢,就让人把我和我媳妇都带走了,找了奥医,救了我媳妇的命,母子平安。
看,转眼间,这个骂人比我都难听的大官,就让人割了脑袋挂在了城墙上。
我当时也不伤心也不生气,我就纳闷。
这人怎么就死了呢。
我就去问,我就去找。
一问不当紧,是那个戚小公子来着。
我就提着刀,上门找人了。
我把刀架在戚小公子,哦不,当朝霸相爷,汪若戟的脖颈子上,我问他说,小公子他妈的是不是个人,相爷当年对这么好,怎么能这么对他,就不怕报应吗?
结果就听帘子后面一声咳,还是那句老话,“应他妈的狗/屎。”
我就傻了,过去一看,虽然人烧的没样子了,腿都烧没了,可是那张看不出人样的脸,绝对是那戚相没错的。
我看这还有气,骂人还是那底气十足的,肯定不是诈尸。
这是活下来了。
活下来就好。
其中关隘太复杂,戚渊也没有跟我细说,只是说,这一切都是他和小公子特意安排的,特意演出的一码戏。
反正,人是活下来了。
小公子成了大隆霸相爷,戚渊成了他身边的大管家,隐姓埋名。
我呢,也就服从戚大相爷的安排,成了小公子的护卫。
反正呢,戚相与应昱之间,这便是霸相府第一仇。
具体什么……”
说到这里,王师傅叹了口气,拂过手中的储物戒指,拿出一封已经明显泛黄的书笺来,递给了墓幺幺。
墓幺幺有些不解,结果了那书笺。
“本来呢,这封笺是大管家要亲手交给的。但是后来公子说,应该会被困在天狐族,不可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而且,就算真的能见到最后一面。以应昱那个多疑的性子,若他们真交给了什么东西,一定会被他找人彻底翻查的,所以,这些东西还是转给我保存,让我有朝一日,能给。”
“就像我爹留给我的书信那样?”墓幺幺说道。她想来那天在霸相府诀别时,他们一一交到她手中的储物戒指,的确,那些东西最后都被囚野夫查探过一遍,才还给了她。
“嗯,是的。所以,这些都在我这里。”王师傅看着她拆开那书笺。“先看。”
墓幺幺打开了那书笺。
书笺上是这样写的:
幺幺:
我是大管家,戚渊。
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往事也应多少了解了一些。接下来要知道的事情,便是他人也不知的,我的秘密。
第1117章 绝笔(一)
【 】,精彩小说阅读!
幺幺:
我是大管家,戚渊。
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往事也应多少了解了一些。接下来我说的这些,便是他们别人不会告诉的事情,也希望能对,有所帮助。
想我幼年苦贫,难以得食,四海浪荡,遍访源下。寻风自南,逐山自东,天下山河,无民不苦,无民不贫。
得知大隆从立国之时,是月族靠着与各大家族宗门之间的协议而定社稷。于是乎几百年来,这些家族宗门把控着大隆的各行各业,各自盘根据点,如跗骨蛆虫一样蚕食着大隆的根基。借助这些家族宗门的力量,大隆穷兵黩武,对外强横扩张,其余家族宗门为了自身利益也各个如影随行,与月族狼狈为奸,其他四国国力稍弱者敢怒不敢言。于是乎庙堂莽莽,宗族气盛,春秋达逴,好一副盛世太平。
然自惆怅而自悲迷,家族宗门于大隆而言无异于流云蔽日,遮其辉光,使我大隆养分不足,后续乏力,长此以往势必藩族割据,四分五裂。
而月族于大隆而言则是浮月障目,使我大隆表面盛华,内里亏空腐朽,民众根本不知月后还有耀日,光芒更盛烈耀眼,民心凋敝蒙蠢。月族不得民心,四处征伐结怨,日后必种逆种,假以时日,必引祸水入隆。
是故,泛滥之流云浮月,遮皓日难显行。
后闻帝有一女,名予煌,人曰蛟角凤羽,其百异闻,故设计见之,比传闻之中更姣姣更煌煌,当配得“煌”字。两情相悦,其间不表。得以入朝为官,欲一展宏图,使我大隆百姓得以安居,得以饱足,得以荣乐。
初,应天道顺民意,又得公主应辅,行事诸顺。朝堂清明,国库盈丰,各宗门家亦被压制服帖。我当以自己承得戚相一职,予我大隆代代荣华,万民泱泱。但——
但,较之应昱,我仍是气盛疏忽。阴谋诡计之面,当不如人。
自我入朝时,应昱便对我心有防备。见我朝中得势,面上仍赏捧不断,但背地里早便忌我势大,已暗着手为我布下杀局。我自以为那些宗门家族被我砺砺风行所压,被长公主武运所慑,以故安生不滋。实则早与应昱因我而互通款曲,为我送葬。
为史书所记那双橘定皇权,言公主她与我借此架空应昱篡位一事,并非我亦非公主所为。当年那事所发,我们二人皆不知情,当年朝堂之上,实是被朝中官员所迫不得不应。
自那事起,我心有防备,便私下调查,抽丝剥茧,发现了应昱所谋,可那时已为时已晚。应昱为我布下了天罗地网,我根本无处可逃。
而最让我心忧的是,公主有孕了。
我知应昱狼心狗肺,知他为了皇权不惜生食骨肉,更何况是皇孙。若留下这孩子,公主必死。既然孩儿难留,我亦天灵悬铡,唯有牺牲自己和孩子,保全公主一命。我便借边疆战事,遣公主出隆,再直接于隆天城内宣布谋反篡位,逼得应昱不得不提前对我动手,更使公主能洗脱干系。
公主慧明,定能知我苦心。
可是父亲,也就是汪若戟,我的爱徒察觉我意,从中献我一计。便使他去借出卖我而谄媚应昱,博得应昱好感,再由他亲手杀了我,破了我谋反篡权之事。只要他能在应昱手中得到一席,便能偷天换日,保我一条命。
汪若戟靠着出卖我,很快便博取了应昱的欢心,但应昱并未信任过他,从未有过。
后来之事,便是所知晓的,我篡位失败,借由父亲帮助假死,从他身边当一个残废管家。而应昱果然忌讳着民间风评,不敢在对公主下手,只是苦了我那个未出世苦命的孩儿,身死魂消。
父亲称相,继我位,掌疏红苑。
是乎,应昱是我毕生所见,最为阴险狡诈之人,阴险二字甚至都不足以形容他。
我假死,所以开始面对应昱的,便成了父亲。
如我之前所言,应昱他从来没有相信过父亲,不论他给父亲怎样的荣华富贵,给父亲怎样的地位和盛宠,他都不会相信父亲,哪怕一句话都没有信过。他这个人,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我甚至怀疑他就连自己都没有相信过。
应昱将人比成刀叉碗筷,不同样的饭菜便不同样的用法,向来惯用将一个人捧在高处,使他感激涕零为君为国忠义,觉自己是特殊的。然背地里,早就对此人布下了适合他的结局,何时弃置,怎么处置,是死,还是发配,或束之高阁,总是给每个臣子每个家族宗门,早安排好了定数。
他是个好皇帝吗?他是,自他即位之后,天下太平,扩张国土,四疆安定,四国十族俯仰鼻息。
他是个好皇帝吗?他不是,世间苦楚,平民苟延,朝中晦暗,暗潮涌动,四国十族暗中皆虎视眈眈。
——————————————————————————
一更。
第1118章 绝笔(二)
【 】,精彩小说阅读!
而对于他身边的人,臣子妃嫔儿女,他将每一个人都利用至极限,如同使用工具一样让他们到报废之前都在为大隆鞠躬尽瘁。
包括的父亲。
我一直担心他会对父亲出手,果然如我所料,他那么做了。
这个时候也应该已经知道了,父亲和应昱所宠爱的一位婵仙有了私生子。此事,确为真。
可父亲,也确为应昱所害。
如此说,那婵仙曦露本来就是应昱有意安排接近父亲的。
没看错,应昱让自己的女人曦露去勾引汪若戟。
应有那时为我设下杀局,又对父颇为忌惮,便使美人计对父亲出手。曦露毕竟是个身份卑微的婵仙,连我都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应昱,又怎可能瞒得过应昱。可是应昱丝毫不计较,反而对她尤其宠爱。
应昱后宫妃子佳丽不少,但他从未盛宠过一人,后宫当是凋敝。弃那些正统妃子不幸,反宠一个不喜欢他至极的卑微婵仙,人言他美色当前,不顾礼宗。可事实绝非如此,应昱本身月族庶出,帝位之前,并未有任何势力为他正宗排外,他正宫后妃毙亡,四妃皆出望族盛宗,于皇位之前,妃子的家族地位势力皆压他一头。他不能宠,他宠哪一个,另外三家都能要他当不了这个皇帝。
若他只宠一个婵仙,那四妃家族只当他是色字当头,昏君一个,也早各自打算,暗地里与我所用。
于是我势败之后,那四妃家族亦被清算,元气大伤,四妃身死的身死,冷宫的冷宫。
而这位唯一被他宠爱的婵仙。
则被他当成了一枚接近试探汪若戟的棋子。
汪若戟为了救我,只能顺应其事,明知曦露所谋不纯,仍借此上钩,与应昱表述忠心。那应昱怎能不知,以曦露的脾性,见到汪若戟这般才俊少年郎,哪能不芳心荡漾。非但不予阻止,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制造各种机会让曦露得与汪若戟见面。
可怜她曦露自以为瞒天过海,天子眼皮子底下私会如意郎君,殊不知脖子上早就被天子吊上了一根白绫。
我劝过父亲,既我已身死,就远离曦露,莫要给应昱得逞有了把柄捏在他手中。可父亲仍是心软,觉她曦露是个命苦的,又像极了长梦年幼所受苦楚,心有愧疚难忍,便一次次忍让了,与我说,他会避而不见不给应昱机会。
但是仍是铸下大错,酿下大祸。
应昱那夜要父亲去宫中为他参事,留他宿于宫中,他彻夜未归。次日夜晚,才醉醺醺地回来,一回来,便跪在我面前痛哭说犯下祸事。
原那应昱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等他醒来时,已与曦露赤身裸/体抱在一起。
我犹如五雷轰顶,知那应昱定会以此事为把柄,日后难说会拿此事祸他。可事已至此,我只能告诉他先安生消停,告病在家休养一阵,再将那时父亲所筹甫忾楼交予圣帝示弱。
甫忾楼交出之后,应昱果然丝毫未提此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我那时就应该猜到,应昱这种人怎么可能就算到此为止了。一年之后,因有孕在身被赐妃名的第一位婵仙,因难产暴毙宫中。
而在我们这个消息之前,父亲就被应昱借故软禁在了宫中。当疏红苑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情报之后,我立刻想救人——
但是已经晚了。
应昱那时已经遣了父亲去王家垛。
等我再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怎么说呢,就我最初见到那个眼睛里都写满诗情画意的孩子,一转眼在我面前一点点化成了灰烬,随着王家垛的那把火一起烧了干净。
他木木的跟我说了应昱给了他两条路。
一,亲手烧死自己一家老小,此生不娶不亲,灭门绝后。
二,当场自尽,应昱昭告天下他汪若戟对皇妃不轨,下旨灭他满门,使他妻儿亲朋黄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他问我,老师我是不是选错了,他说他是不是该和长梦芽儿一起去死。
我说没错,很理智,只有活着,才能替长梦和芽儿报仇。
可实际上这些年,我无数次怀疑过,质问过自己,父亲是不是选错了。或许,他当时随着长梦和芽儿一起去了,会比现在过得好上一百倍。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应昱说他是因为爱才,爱惜父亲才华横溢,才忍辱负重继续用他。但实际上,他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王位罢了。借曦露和父亲一家老小满门的命,他将楚九纳入麾下,将父亲用一条锁链拴在了自己的皇位上。
————————————————————
二更。
第1119章 绝笔(三)
【 】,精彩小说阅读!
我知道曾问过父亲,为何这般爱喝茶。
世人皆知霸相爷爱茶如命,那些朝官家宗,送礼与父亲也总爱送茶。可父亲从未收过,旁人总说,霸相爷盛宠,喝茶只喝圣帝陛下所赐的贡品茶。的确,每个月圣帝陛下所赐予霸相府的茶叶,都足够父亲喝上一个月的,哪里用得着他喝其他人送的茶。什么茶,能比的过宫里的茶?
但——
其实父亲从来不爱喝茶,父亲尤其讨厌苦味。
但是从灭门之后,他喝了一辈子的茶。
因为,那是应昱让他喝的。
我说过,应昱绝不可能信任父亲。
那日父亲手刃亲族回宫复命,应昱赐了父亲一杯茶。那一杯茶,一赐,就是父亲的一生。
整整一辈子。
父亲所喝的茶叶,都是应昱所赐的。
毒茶。
不是后来来到霸相府时,便说父亲活不久了吗。
他怎么可能活得久呢?
霸相为国为民,劳心费力,积劳成疾,不幸病殁——多好的说辞。
等哪天圣帝觉得能找到人顶替父亲了,这便是父亲的结局。
所以在所有人都反对父亲用太悲盏为换命时,只有我同意了。因为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就算不为换命,他也活不久的。
幺幺。
对,我们知道是牧画扇。从来到霸相府,从那个雷灵消失在霸相府的上空时,我们就知道了。
当时所有人都反对留下。
只有父亲说,要留下。
他说,他在身上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光芒。
他那时对我信誓旦旦地说,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这沣尺大陆最明亮的星,除流云浮月,昭皓日长空。
于是有了青藤试,有了日后种种认为汪若戟亏欠,利用,霸相府苛责的一切所为。
我们都是经历过流云蔽日,浮月障目的人。
所以我们才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的身上。
我们想看到成为那颗星。
一次次做到了,一次次坚强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证明了父亲的眼光。
每次父亲说,像芽儿的时候,我其实也在想。
若我的孩儿云舒活下来,长大了,是不是也会像一样?
所以,我同意父亲对所有的做法。
包括这次。
父亲对我说,老师,我要为幺幺铺一条路。
我问他什么路。
他将他的计划告诉了我,说,这是一条,我和他从来没有到达过终点的路。
我不免怀疑问他,我们穷极一生,付出所有都走不到终点的路,她孤身一人,岂能走到?
他那时那样坚定地看着我说,这江山社稷,流云蔽日,浮月障目,总有一人,能做到我二人皆不成之事。老师,这条路,走了一些,我随着走了很远,而现在我们都不可能走到终点了——
但是我还有她。
她一定会走到我们所有人都到达不了的,那条充满了人间喜乐盛世太平的终点。所以,我会穷尽所有,用整个霸相府,用,用我,为她铺一条路。
我难说不会觉得他是疯了。
但他仍坚定,仍固执,应昱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从来没有打算做他的敌人。
他的敌人,从来不是我。
而是我的女儿。
幺幺。
父亲策划了一切,父亲密谋了一切,父亲也的确在一直各个方面削弱应昱,也的确一直在策划谋反。
但也是父亲,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所作所为,通过王师傅透露给了圣帝,成为霸相府隐藏最深的内奸。
父亲是个贪官,也是个奸臣,也为应昱鞍前马后做过太多丧尽天良之事。
可父亲也是个好官,是个没有人会知道的好官。是他削弱了大隆里盘踞的这些各大家族宗门的势力,让深受家族宗门剥削的平民百姓有了生存之地;在疏红苑的监管之下朝堂之上前所未有的清明,再无朝官敢苛对百姓;也是他遏制了应昱穷兵黩武,压制住了朝中的鹰派……等等等等。
所有人都可以骂他,恨他,怨他。
唯独不能。
他用毕生所有,承担了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痛苦,牺牲了所有他能牺牲的,他能付出的,为铺了如今这条路。
他能给的,全都给了,他不能给的,也都给了。
这条我们都无法走到终点的路。
我们已不能。
可能。
不是因为是那个八化大尊牧画扇,而是因为是我们霸相府的贵子,墓幺幺。
是因为是汪若戟的芽儿,是我的云舒,亦是润明他们的女儿。是因为在的身上,流着我霸相府血脉,流着我,流着润明,流着惠枝,流着陆三,流着李师傅王师傅……他们的血。
就是我们的女儿。
是我霸相府的孩子。
是我,父亲,我们霸相府赠与这人间的,一颗星。
愿光芒万丈,逐流云,驱浮月,昭皓日乾坤,郎朗寰宇,魍魉皆溃。长空之下,盛世太平,人间极乐。
————绝笔留赠于吾女,幺幺。
第1120章 那个计划
【 】,精彩小说阅读!
手中的纸笺已经放了很久了,已捏的有些手指发麻。
直到一旁的王师傅清了清嗓子,墓幺幺才怔忪回过神来。
“……没事?”他看着墓幺幺好半天,才说道。
“我没事。”墓幺幺将那信笺叠好了,“这个,我可以留下吗?”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大管家留给的。”王师傅摆了摆手,仔细看着墓幺幺的脸色,仍是不放心地说,“不然明天再来?反正这天色也挺晚了,我又跑不了,以后有的时间慢慢和说也成的。”
“现在说。”墓幺幺抬起头来,看着王师傅,“我现在就想知道一切。”
王师傅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坳过她,将这些年他所知道的有关霸相府疏红苑的一切,尽数告诉了墓幺幺。
如墓幺幺所猜想的那样,哈睿的老师的确是润明,夜昙海一战,也确确实实是汪若戟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汪若戟让润明去教导荒人,告诉他们这沣尺大陆上有一个敢自称月族的家族,他们自诩月族后裔,信奉月神,还污蔑他们是妖畜,说那些月族是小偷,是偷了他们这些月之子嗣荣耀的小偷。将这几百年来他们被这御尺桥奴役在深渊的仇恨尽数浇灌成长,让他们向往自由,渴望陆地,播撒仇恨与希望。
不过让墓幺幺没有想到的是,是汪若戟献计于圣帝,使他下定决心用夜昙海一战,除去弗羽王隼这个心头刺,扶植弗羽淳或者弗羽乙乙一个傀儡上位当弗羽家主,从而控制弗羽家。
王师傅说,当年汪若戟火烧王家垛惨案,牵扯进去了许多大家族,其中最主要的暗中推手,就有弗羽王隼的影子。
这让墓幺幺想起弗羽家七爷弗羽哲告诉她弗羽家与霸相府有不可解的世仇,怕正是指此事了。但是具体其中怎样的关隘,就连王师傅都不清楚,他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事。
而汪若戟将此计献于圣帝,于汪若戟而言,无论这场战争输赢,圣帝都会与弗羽家撕破脸,弗羽家定然会元气大伤,而月族几大精锐军队也会受损,难说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战力,对于汪若戟来说——这本来就是一石数鸟的计划。
但是汪若戟没有料到,圣帝多疑到竟然会将墓幺幺派到弗羽家,将她推倒了这场漩涡的正中心。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汪若戟那时听到圣帝之命时会说出那句“圣帝面前,臣下可无儿无女”的话来。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夜昙郡夜昙海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才会煞费苦心地不想让墓幺幺去。
而夜昙郡疏红苑的探子们早就被撤掉,也是因为汪若戟怕这些消息走漏出去。至于弗羽淳天真的以为自己和荒人暗中勾结私藏夜昙海秘宝之事,他就没有认真想过,那些没有开智的荒人是如何突然有了头脑敢和他们谈交易的?
墓幺幺至此时好像终于将夜昙郡上那一层灰蒙蒙地雾气给擦干净,彻底看清了其中的圈圈道道。汪若戟从来没有在夜昙郡出现过,可是他的影子却无处不在。
所以那几道莫名破碎的封疆大阵,也定与汪若戟脱不开干系了。
“知道和弗羽王隼真在一起之后,没有人敢去和爹汇报这个事。结果最后这苦差事还是到我头上了,是没看见也不知道……”王师傅回忆起来,脸色还是变得很难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和爹说完俩的事后,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爹的那几个藏在空间缝隙里的陆吾卫恨不得当场自毙。是没看见爹那脸色,那叫一个啧啧,后来还是润明形容的好,一副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样子。没见过爹砸东西?我也没啊,那天我不就见到了吗。”
他叹了口气,看着墓幺幺,眼神复杂,“所以现在明白了?为啥爹气成这样。他能不气吗,他费劲心思也不想让趟夜昙海的浑水,倒好,不但淌了,还进去洗了个澡。洗了个澡也罢了,还他吗的被人当鱼给钓走了。说站爹位置上,气不气?”
墓幺幺沉默了一会,好像也觉得理亏,没吭声。
“爹那脾气也是,头天还气的砸杯子,这第二天就喜不自禁地跟润明说,看还是我幺幺厉害。他弗羽家大家主怎么了,他弗羽王隼狂了一辈子,怎么,还不是得回头上我府里老老实实给我磕头敬茶喊我一声爹?”
“……”墓幺幺有些怀疑的眼神看着王师傅,这么直白粗俗的话她不信汪若戟能说出来。
“咳,当然爹可能原话不是这个,但是,大意肯定是这个没差。”王师傅搓了搓手指头,“所以,夜昙海这事,爹就算再怎样神机妙算,也没算准搭进去了。他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将梼杌卫给。他知道夜昙海凶险,怕没有防身之物,便干脆的将梼杌卫指给了。可以想一下,没有禀报天子圣帝,就将一军虎符转手交给第二人,哪怕是亲女儿,这他妈朝最小里说,也叫谋反。但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荒人的凶猛,他怕啊,他说,以的性子,定会拼死也要赢了这场战争。他说,他见过一人敢拦万军的那个凶样,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见过这个人能疯到什么地步。他说,没有人能拦得住幺幺,不行,老李不行,润明不行,我也不行。既知已拦不住她,我只能尽我所能地给她杀敌最快意的刀,给她防明枪暗箭最坚实的盾铠。”
王师傅又想叹气了,他深深地看了墓幺幺一眼,“他还说,她已不是当年孤身站在归雁城前的那人。她的身后有我,有霸相府。她再也不必单身匹马,孤肝义胆,以一敌万。她要战,我便给她千军万马,叫她得横刀立马,所向披靡。”
第1121章 亏欠
【 】,精彩小说阅读!
“夜昙海之战只是公子做下的其中一局罢了。可这些年他所筹谋所谋划的,能知道全局的也只有公子自己一人。不管是大管家,还是我,还是其他人,都只是参与过其中部分的谋划,或者只是参与过其中某一个环节罢了。我们能告诉的,很少很少。直到公子那时叫我去当这个霸相府内奸,去给圣帝泄密时,我才意识到,公子把自个儿也当一个弃卒用在这局里头了。而直到后来我看到他为做的一切,我才真正明白,他是把我们,把他自己,都当成了脚下的砖石,为铺那么一条路去。”
说完这些,王师傅掀起耷拉的眼角,带着一点似是而非的笑容端详着墓幺幺。“我承认,当我们发现的真实身份之后,我是最为反对的那个。虽说我们霸相府里这些个人,哪一个没有什么过去的背景在身后,但,这个不同。我甚至觉得根本不应该和我们是一路人。天下谁人不知纨扇君子,天下又谁人不晓那春霆初华扇,又有谁能不知她光伟正,铁骨铮。这样的人,和我们这些下水道里的亡命宵小能是一路人吗?我还生怕她会不会只是潜伏至我们身边,准备将我们这些鼠辈的人头一并收割,把她那本恶人谱撕下几页纸来。对不对?”
墓幺幺被他问的喉咙一梗,又无话可驳。
“打一开始,我承认我是带着情绪去‘训练’的,不对,应该说我们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做的。我们只是想鉴明心怀鬼胎,若真证明不了,那便好生折磨折磨,也算我们这些恶人坏人做的爽快。”他抽了抽鼻子,嘴角一勾倒真有铺面的邪佞。“但是谁也没想到,会反过来证明是我们错了。那些训练说的好听是训练,实际上比起我对那些疏红苑关押的犯人所做,也过犹不及了。在老李的穹苍刀里,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里,算起来当真有了百年。这百年里,我算是唯一一个对从头狠到尾的。他们呢,早早就对不忍了,尤其是润明,可是不知道那些年把我骂的狗血淋头的。我这辈子,没收过一个徒。但是我想想,也算是我徒弟。”
他瞅着墓幺幺,浑浊的眼球里在说后来的话时突然有了些光彩。“他们走的时候,都惦念着对有愧。说这些年,在霸相府里就没有享过什么贵子该有的福气,总是被我们变着法的折腾,动不动这受点伤,那受点惊的。我和他们说,严师出高徒,甭絮叨,看幺幺虽不像个贵子,但这整个天下,能当得起霸相府贵子的,也只有我们幺幺。可他们还是怨我,骂我,说霸相府就属我铁石心肠的,怎能这么对。”
王师傅挪了挪身子,头低了下去,矮矮的身材在椅子里看起来更加佝偻了,“我从来没问过公子,为何会挑我去给圣帝个狗日的告密当这个内奸。但我也知道,这事除了铁石心肠的我,他们也干不来。元宵夜前,我特意磨了一天一夜的杀猪刀,就想着把我这刀磨得快点,再快点。那晚上,我提着白花的杀猪刀,跟着封枭就踹开了霸相府的门。杀了陈鹭,杀了小丁,杀了老李……杀了润明和惠枝。每个致命一刀,都是我下的手。我得下死手,我得刀快点,再利点,才能大伙们死的快点,别受罪。我背后跟着封枭,跟着囚老魔,我要不抢在他们手里,让囚老魔插了手,他们哪一个若被留了活口,幺幺,知道会受怎样的罪么?”
墓幺幺的眼眶酸涩难忍,仿佛被人迎面重重打了一拳,从鼻腔到喉腔都烧得滚烫一口咸腥。她喘了两口气,也仍没有从这样火燎的滋味里缓过神来。她抬起头来,看着王师傅,翠绿的眸蒙上了一层猩猩不祥的红。“所以……所以……本要在那日,像杀死他们一样,杀死我爹……对不对?”
“……”王师傅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想到了哪里,没有说话。
“所以元宵那夜,若不是我——我爹他本该毫无痛苦的死去,而不会被圣帝抓到监牢,不会受刑,更不会出现在敝焱台上?!”墓幺幺似乎像是被紧束的领口给勒住了呼吸,她重重的喘息着,甚至像是真的窒息了一半都无法眼神有什么焦距。她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忽然恍然大悟,又像是迷茫至极,又仿佛在嘲笑着什么弯着嘴唇,可又像是已经痛哭了那般眼角都恸然的。
“不不是的,若我那夜不去,他们也不会如此痛苦不舍。若我不去,若我不去……圣帝是不是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更不会决定让我处刑我爹,也不会让我去处刑疏红苑霸相府的人,也不会让我一把火烧了霸相府!!!”墓幺幺越说越激动,她的嗓音到最后几乎是尖叫了。她的眼睛已经一片血红,甚至看不出眸里的翠绿来了。“都是我,都是我。若我一开始不来霸相府,若我一开始根本不出现在霸相府……”
“幺幺。”王师傅没有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进我霸相府按穹苍刀的时间算是百年。这百年时间,我们霸相府并未让享受过其他贵子应享受过的荣华浮乐,亦甚至不能像一个普通人家那般护周全安稳,哪怕如今霸相府灭门了,都没有什么遗产留给,反而留给了无尽的负罪感,留给了无尽的仇怨。幺幺,从来不是对不起我们,而是我我们对不起。”
“不,不是的……”墓幺幺喉咙里那把火已经似乎快要将她的魂魄都烧化了,“不是的。”
他缓缓地伸出手,有些试探性地抚上墓幺幺的头发。“其实说起来有些好笑,我不像爹那么古板,见不得女儿嫁人的那种人。和白韫玉在一起,和染霜和弗羽王隼,还是别的什么男人在一起,我都挺高兴的。不光是我,估计他们也挺高兴的,总想着哪天找个好男人,真嫁了,生几个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不也挺好么。我们都想让离开的,让别在大隆了,远离这浑水也行。公子交代了我,若真就离开大隆了,我不能拦。我怎么可能拦呢?我巴不得走的越远越好。”
他的手抚摸过她的发梢,碰到了她的脸。
这大概是墓幺幺记忆中,王师傅第一次与她如此亲昵,如同一个普通的长辈那样。“可润明说的不错,这孩子就是太傻了,太傻了。是我们霸相府亏欠太多了,亏欠太多了。”
第1122章 默许
【 】,精彩小说阅读!
墓幺幺垂下头,已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师傅收回手去抹了抹眼角,“相爷布局很多,夜昙海只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其中之一,长公主那边也是,还有很多很多局都等慢慢自己发现。长公主那边已给了云舒郡主的地位,虽不要全然信她,但是有大管家尸骨还未寒,她一时半会绝不会对出手了。至于我……”他顿了一下,目光陡然严肃了许多。“知道圣帝为何留一命么。”
“我大概猜到了,无非是留我有用,或者……他从我这里想得到什么东西。”墓幺幺答道。
王师傅并不说她所言对还是错,又抛出一个问题来。“那又可知圣帝为何要默许公子收留在霸相府吗?”
“……”她楞了一下,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这些年好像需要她去深想的东西太多,还真没有过多的去思虑。好像从开始留在霸相府过于顺利,作为霸相府贵子的身份又让她适从自然,她也就没有趣细想其中关隘。
“圣帝多疑成疾,斩草除根,必去后患。”王师傅接着说道,“这些年灭在他手中的宗族里,牲畜猫狗都不留个能喘气的。他当年如此恨公子,叫他亲手屠戮自己满门,那又怎会突然允了一个私生女留在霸相府,作为霸相之女活下来?换句话说,这个贵子身份,并非是公子给的……”
“是圣帝给我的。”她缓过神来,忽然由心而发生出一股寒意来。
如果圣帝一开始就故意默许她进霸相府,连汪若戟他们都能看出来她的真实身份是牧画扇的话——推算出来,圣帝有极大的可能性知道她……
“圣帝不知道是牧画扇。”不等她继续想下去,王师傅就打断了她。“圣帝留,是因为一个人。”
“谁?”
王师傅此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息烽将军。”
“……”墓幺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有些犹豫,又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从开口的样子,顾前顾后。
她攥紧了手心,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事,王师傅继续说。”
“可还记得那日霸相府出现了雷灵归天的事情。”王师傅说道。
“嗯。”
“那日或许后来都已经淡忘,也或许根本没有在意。可是无论如何,那天,是这今后一切的开端。”王师傅说道,“那日雷灵归天,惊动了几乎整个大隆深深浅浅的势力。雷灵本就属于帝灵中最特殊的那种天赐灵,毕竟古今来,也没有听说几个人有过雷灵。更何况,不是雷灵出世,而是雷灵归天……”
墓幺幺的手心里出了密密一层汗来,嘴唇翕动了片刻,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觉得在霸相府的日子过的很平静,那是因为公子刻意让感觉到平静,他不想让知道,并非三年后的青藤试才一鸣惊人,而是早就被很多人盯上了。”他说道,“那天之后,有很多人来或明或暗里探查过。明的,比如丹霄宫派了娥筝仙子。暗地里……那就太多了。息烽将军,就算一个。”
“然后呢,他是怎么……”
“这便是让人奇怪的地方了。”王师傅沉吟道,“在明在暗,我们都没有查到他有对感兴趣或者调查过。但是,当时雷灵归天,圣帝那边派出来调查的人,分明就是息烽将军给搪塞了过去。也便是因为如此,圣帝才被瞒了过去。非但如此,那些对雷灵归天一事有兴趣的人,除了被公子给处理了,息烽也有所参与。”
——————————————————————————
一更。
第1123章 示好
【 】,精彩小说阅读!
“是说,兮风他瞒住了圣帝,让圣帝没有对雷灵这事进行仔细的调查?”
“不但如此。”他说道,“他还用了足够充分的理由,让圣帝丝毫未怀疑过的身份不说,还默许了作为霸相府贵子留在公子身边。”
“可圣帝他就这么相信了兮风?他那么多疑的一个人,我可不信他就这么容易能被兮风哄骗过去。”
“如此不假,公子当然尤其怀疑这件事。”王师傅说道,“所以公子再三试探过息烽将军和圣帝,通过各种手段确信了,除了我们几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真实身份。”
“可也说了,雷灵归天不是什么小事,他用了什么理由才能隐瞒过去?”墓幺幺追问。
“不知。”王师傅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息烽的戮北府与我们霸相府一直处于一个两不相干的微妙平衡里。而的出现,似乎打破了这个平衡。公子甚至察觉到,息烽甚至不易察觉地在对霸相府示好。”
“……息烽对霸相府示好?”她嗤之以鼻。
“当然天下没有的午餐,更没有无端的好意。”王师傅道,“公子分析推断了一下,发现打破这个平衡的,应该就是。”
“……”她没有说话。
“虽然一直公子都没有个定论。”王师傅看着墓幺幺,“但是他仍怀疑,息烽或许知道……”
“知道……”墓幺幺的嘴唇有些抖,但是她仍补全了王师傅犹豫了许久没有说出的话。“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牧画扇。”
“先别乱想。”王师傅说道,“连公子也没有个定论,我更不可能告诉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了。”
“我没事。”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胳膊,挤出一个笑容来,“接着说。”
“公子他怀疑息烽知道的身份,可们之间的过去大家都心知肚明。息烽没有理由冒着这么大风险在圣帝面前帮隐瞒身份,还刻意阻止雷灵归天的事情外传,这里面有太多不可思议的矛盾,让公子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神色忌惮而苦恼,“公子说,息烽是一个很危险的人,所以他一直在防备也避免与他为敌。而后来,我们观察过,但凡有参与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会有息烽的影子隐于背后。这让公子确定了一件事情……”
王师傅盯着墓幺幺,继续说道,“息烽对,有所图谋。就像一开始并非是圣帝默许留在霸相府当贵子,而是息烽将军这件事一样。圣帝如今留一命……是息烽将军要留一命。”
“不可能。”墓幺幺斩钉截铁,她猛地站起身来,如同她猛然提高的声音,“若他真的知道我是谁,他就绝对不可能留我一命!”
她的瞳孔不听地发颤,明明在看着王师傅可却像失去了焦点,“不可能的,是他,是他亲手……是他亲手……”
墓幺幺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胳膊连连朝后退着,后背传来难以遏制的痛楚,像是在此时提醒她,这一切噩梦的开端,是从一把怎样的刀锋之下开始。
王师傅咂了咂舌,像想劝慰她,可又知语言与她所受单薄成什么样子,良久只是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说道,“幺幺。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对做了什么呢?公子见过后背的伤,我也见过。”
————————————————————————————————
二更
第1124章 我也想
【 】,精彩小说阅读!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息烽对所为,我们都知道,也不否认他的确曾实打实的想要杀。”王师傅说道,“也正因如此,公子才会看不懂息烽到底对有什么图谋。但是,就像公子这些年所避免的一样,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盯着墓幺幺的眼睛说道,“要记在心里,息烽或许知道的真实身份,息烽对有所图谋。”
她没有说话。
王师傅同她一起沉默了一会,看了眼窗外,说道,“今天我和说的有些多,好好自己慢慢想想清楚。已经不早了,早些回去。”
墓幺幺点了点头。
“关。”王师傅忽然又开口说道,“公子将他安排在珑翰院,隐姓埋名的当了一个执笔。有机会,可以去见他一面。”
“好。”墓幺幺答应了。
……
王师傅送他们三人走到了门外。
天色已很深,他站在门旁,对身边的墓幺幺说道,“今天过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甫忾楼的王阁判,与过去算是恩怨两断。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侧过头来,看着墓幺幺,“我都不会帮的。”
“……”墓幺幺一愣,没有说话。
门前沉沉的灰土,在夜风里刮了人满身。他平凡无奇的眉目格外的风尘仆仆,像是在寒霜里打磨了好些年的老旧石板。“要记得,今天一别,我就是王阁判,是靠出卖霸相府发达的一个内奸。得记着,我手上沾的都是霸相府的血。要记得,我是的仇人。更得牢牢记得,我是无条件效忠于圣帝,是圣帝最忠诚的一条狗。”
“……”她一时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得给我好好记到心里头去,听到了吗?”王师傅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头顶。“我不再是的师父了。”
他应该还有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心软,或许是因为看见她碧翠的瞳里一层薄薄的水雾。
可是就算他不说,她也明白他要说什么。
我不再是的师父了,我是霸相府的内奸,我便是的仇人。
我……大概早晚会死在的手上的。
不远处轻瑶和哈睿似乎有些着急了,唤着她的名字。
那些声音飘的有些远,到了她耳朵里,变得像是一些气泡。
“好。”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王师傅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仰头看着天吐出长长一口气来——
“师父。”
不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对面。
墓幺幺朝他屈膝,鞠躬行了一个标准的花礼。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师父。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喊他师父。
王师傅忽就背过身去,毫不留情地把大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贵子,喊他师父做什么?!”轻瑶愤愤不已,“要不是拦着我,我早就!”
墓幺幺没有理她,而是看着那扇破旧的木门良久,才转身说道,“走,我们回去。”
木门后。
“哎?老头子,怎么了?坐地上干什么?”王大娘忙上前来,想要搀起王师傅。
王师傅像是喝醉了酒,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趴在王大娘的肩膀,“为什么是我呢。”
听到这句话,王大娘那看起来无害的脸上一下就变得肃穆起来。她叹了口气,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他的后背,“公子选,自有他的道理。”
王师傅的嗓音异常沙哑,“为什么公子非要选我……”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对不起,是我们娘几个拖累了。”
“为什么非要是我不可。我也想去陪他们……我也想啊……”王师傅埋在她肩头的声音,听起来颤的厉害。
……
————————————————————————
三更。
第1125章 拜访
【 】,精彩小说阅读!
回到自己房间,刚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似乎身上所有的气力被抽的精光,墓幺幺一下双腿一软。若不是一旁的哈睿眼疾手快的伸手拦住了她,怕是她定要结结实实的摔上一跤了。他半抱半搀将她扶到床上坐下,又去倒了水给她。可她不知是怎了,看见那茶杯端在眼前,一把将那茶杯打翻在地。
哈睿被她突然的举动猝不及防,登时愣在了原地。
墓幺幺却主动地靠向他,把头倚在他的腰间。
他看出来她满腹心事,可也知道他此时问她也什么不会说,久久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肩膀说道,“若今天实在想不明白,便明天再去想。若明天也想不明白,就后天在想。长长久久,总有一天能想的清楚。”
她闷闷地答了一声,“若我永远都想不明白呢?”
哈睿浅笑了一声,“又不是全能全知的神仙,当然也会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爹他……”她想说,可是说到一半又哑住了,她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着哈睿,“哈睿,的师父,是我霸相府的人,是我的明伯伯。还记得我告诉过,们荒人和我们之间这场战争是有人操纵的吗?那个人,不是圣帝,是我爹。”
墓幺幺盯着哈睿,仔细地看着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我爹,也不会沦落至此。”
她将王师傅告诉她的夜昙海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哈睿,她可以选择不告诉他将此事永远烂在肚子里,它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告诉哈睿实情。
可她还是说了。
哈睿的瞳孔在某一瞬间细微的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对于这个答案最大的反应,便是沉默了一会。
他也看着墓幺幺的眼睛,半晌,眉目忽然舒展开来,眼角周围的细小鳞片一层层软化下来,像是白色珊瑚摇曳在海面之下。“可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我也不能遇见。”
“……”墓幺幺四周的气息一下就软了,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半跪在床上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我或许永远都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哈睿知道她说的是她的父亲,拍着她的后背,“嗯。”
那夜,他搂着墓幺幺阖衣睡了一夜。
……
次日半夜。
墓幺幺独自一人在房内,忽,房间内的灯珠猛然一跳。
“为何召我回来?终于想起我了?啧,和那小蛇精不是玩得很开心吗?”在一阵红色烟雾间,从她背后缓缓走出一人,俯身趴在她的后背,像一个从夜幕中诞生的飞蛾一样在她耳边落下一吻来。
她并不意外,“收拾一下,我明天带们回隆天城。”
“回隆天?”髅笑笑倒是有些意外了,他像是一滩水一样无骨地从她身上滑下来,又化成一片烟尘,眨眼间就在她左手旁的椅子上慵懒的坐着。“我倒不是怕隆天城里那些个老东西小鸡仔见到我会不会又大惊小怪过来给我挠痒痒。倒是回去了之后,岂不是中了应昱的下怀?他现在就想把拴在眼前,正愁现在行踪不定呢。若想做什么,难道不是应该在暗处行动更方便?完全可以像现在这般隐居在此,有我在,不是也没人能找到?”
“我需要去找几个人。”墓幺幺掀起眼帘来,望向他。
“哦?难道不是有我就够了?”髅笑笑脸撑在手腕上,勾唇一笑。
“不够。”她很平静。
“有点贪心。”他的笑容不减反增,牙齿莹白。
“就算天下无敌,有些事,仍也做不到。”墓幺幺并不惧他突然的生气。“是魔修,更何况还是。若让人知道当年差点一个人灭了一国的‘烛不滴’不但没死,反而又回到了沣尺大陆——不出三天,就会有人集合五国所有大修来灭杀。也不想,再被人追杀到竹林?”
“啧。”他有些不爽,可已然不气,“马有失蹄好,也就中过那一次道,还总揭人伤疤。”
墓幺幺抿了嘴唇,露出一丝笑意来,“想一下,若在背后给那些狗道士小鸡仔捅刀子的话,他们甚至毫无防备,他们到死会是什么表情?而若暴露在外面,岂不是会丧失很多这种乐趣?”
“……”髅笑笑稍稍坐直了一些身体,他的笑意纯澈极了,是纯澈的恶。“越来越可爱了。”
“那不是教得好?”她道。
髅笑笑探出手来,摸了她的脸,“那——想去找谁?”
……
隆天城外北三十里,越来越荒芜人烟,甚至连树木都开始枯死,而等到他们的马车停在一处气派而古朴的别苑外时候,甚至连枯木都看不见几棵了,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沙土地。
吱嘎一声——
沉重的门应声而开,还是那个瘸腿的老管家。
见到来人,他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低头说了句:“少奶奶。”
“管家。”墓幺幺行礼,“我来见肃尊。”
第1126章 保护伞
【 】,精彩小说阅读!
“云舒郡主,我已经重复过了,肃尊他不会见的。”对于这位不速之客,越芙显然六神无主,佘梨木上仿佛生了钉子一样让她坐立不安。从气质和着装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来,越芙显然已隐隐有了一个在初家当家做主的态势,然而面对眼前坐在宾位上怡然望着自己的女人,她已全然乱了章法。“他,他还在闭关呢。”
“初太君可还在抱病卧床?”墓幺幺不紧不慢地,反而问了这句话。
越芙被她问的一愣,料到墓幺幺回不答,但没料到她张口就问的人,竟不是小韶。“是的,奶奶身子还是虚着,奥医让卧床静养着。”
“我这次来,管家还称我少奶奶。看样子——们也再未娶亲了?”墓幺幺又问。
“……是。”越芙越来觉得墓幺幺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这和她要见肃尊又和关系?
这边有下人给墓幺幺端了茶,她端着茶未喝,只是用茶盖缓缓地拨弄着盏上的茶气。“我嫁进初家那次,记得初家大约方圆几里外,都不见活着的花草和牲畜。再一次来时,大约有个十七八里地,便都是这样荒凉的场景了。而这次来,我算了下,得有三十多里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物,便是们的管家了。”
“想说什么。”越芙终于彻底绷不住了,她脱口而出又意识到眼前这位如今地位不同以往,又垂眉缓了口气,“云舒郡主,恕妾身愚钝,实在领悟不了您话中玄机。”
“就算是此时这初家的山门别苑之中,我大致看了下……也不如之前我所见人丁繁盛。”墓幺幺从一片茶气中掀起眼帘,“之前肃尊便是在自己本家之中受伤,那时初家太君和一众本家分家大宗都在,族内高手云集宗内。而此时,初家这种情况,肃尊他……”
她吟吟一笑,视线越过越芙的肩后,“还敢闭关?”
墓幺幺这四个字说得不大,但是清晰,在匡阔的大厅内掷地有声,足以让对面刚进来的人听得清楚分明。
“女娃子好嚣张!”老妇人的声音像是刮在铁板上的擦子,听得人耳根都难受。
越芙身后的暗廊阴影之中,远远走出两个互相搀扶的老人来。说话的,是那个老妇人,初家的七化大宗初笑棠,而她搀着的那位,自然便是越芙口中闭关不能见人的——肃尊初肃了。
墓幺幺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对二位弯腰行礼,“肃尊,棠大宗。”
“哼!”初笑棠从来对墓幺幺的厌恶都不加掩饰,此时更是极甚了。“念在圣帝陛下的面上,我今日不为难,但最好趁着我还没发火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不然……”
她话未完,初肃却抬手阻止了初笑棠继续威胁下去。他掀起厚重的皮褶,才能露出一点浑浊的眼睛,那眼神,竟是示意墓幺幺坐下。
众人皆惊,可又不敢反驳,只能看她怡怡然坐下。
初肃这才颤颤巍巍地在下人们的搀扶下坐在太师椅上,看起来比之前虚弱了太多,半个身子都要靠在初笑棠的身上,才能勉强支起一点头颅,仿佛那纤细的脖颈里没有骨头一般。
“说,来见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迷,可仍铿锵有力,几个字间的气势就已然比初笑棠那一连串的威胁要可怕的多。而那些服侍他们的下人,甚至包括越芙都被他用眼神给屏退了。
“我……”墓幺幺望着初肃,还未开口。
“省点力气,有话直说。”初肃打断了她。
墓幺幺一顿,复而笑道。“行。”
“说。”
“我来成为初家未来的保护伞。”
初笑棠当场就愣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直接气笑了,怒道,“女娃子我看是……”
初肃倒还平静,勉强支起的头颅晃了两下,他盯着墓幺幺,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圆盘上钉死的靶子,而对面的初肃则仿佛手握尖刀,随时都可能对她一击致命。“,保护我初家?”
再这样的威压下,墓幺幺的呼吸有些不稳,可她仍强迫自己波澜不惊地说道:“没错。是我,保护初家。”
————————————————————————————
一更。
第1127章 一家人
不等对面两人说话,她再次抢白在他们之前说道,“肃尊或许注意到也或许没有注意到,大隆国内最近家族宗门好像都出了些变故。十族之中,大隆四族即墨家灭门,们初家……不用我说了?至于天狐族,作为他们的烨妃,我可以告诉肃尊的是,他们也出了一些变故。而十七宗中,大隆的这几个宗门,最大的临仙门,掌门蔺藏锋私炼野仙畏罪服毒,目前还昏死不醒,高层长老被此次事情牵连众多,导致临仙门至今都被圣帝的峯月卫围着,到底是元气大伤。继临仙门之后的其二代弟子,又没有什么出彩的,倒是三四代弟子,有几个姣姣者,可是就这些后辈中龙凤们,也是走了背水,最耀眼的凤女蔺雀歌疯了,狐素如苗妍死了。食苦山,受霸相府叛乱一案牵连,也被圣帝责罚,果木大尊至今思过,足不出户。而韬光谷嘛,黄帝前些日子被自己儿子给重伤逃了,现在变成了……”
墓幺幺并没有在其中停顿,也没有夹杂任何个人感情,可对面的初肃和初笑棠听到这里,都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她。
“现在变成了韬光谷少谷主掌事,几个山主,据说也被少谷主给杀了。七顾府和摘星门三斩院等等,也各自出了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至于西疆那边,想必肃尊更是心里清楚的很,弗羽家也换了天,现在那位少家主,给人当傀儡当的乐不思蜀。”
“至于大隆朝堂里的事情,我也不用多说,肃尊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风水当真是不好啊,这民间也不消停,听说东面来了沙暴,中原糟了大旱,南面又有犴首逆羽党徒虎视眈眈的。”
墓幺幺说得有些口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小口水,才又接着说道。“现在的大隆,连我这样乳臭未乾的女娃都能看出来出了问题,虽不至于风雨飘摇,但总是有一股子风满楼的滋味。更何况那些明里暗里鬼腹暗结的人呢?”
“好像弄错了一件事。”初肃幽幽开口。
“肃尊请说。”
“世人都知道,我初家自月族立国以来,就和他们有过协议,不入朝,不摄政,不参事。换句话说,这大隆帝国,是他月族的国,不是我初家的。哪怕他大隆就是现在倒在我眼前,也和我初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初肃冷冷地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墓幺幺并不着急,“这便是我来拜访您的原因了。”
“哦?”
“初家和月族之间的协议我虽然大致知道一些,但并不清楚具体是怎样的,但如肃尊所说,大隆生死与初家毫无关系。换句话说……”她的目光柔柔地落在初肃的脸上,却有一种格外汹涌的力量,“初家的生死,和月族,和大隆也毫无关系。”
墓幺幺似乎料到了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房间里会陷入怎样的死寂。她并不收回视线,而是仍平定地看着初肃与他对视,丝毫不惧。
“小丫头,逾矩了。”初肃说道。
“我只是说出肃尊心里也清楚的事实罢了。”
“就算我初家的生死和月族和大隆毫无关系,又和有什么关系?”初肃仍不买账,冷道。
“肃尊这不就见外了吗。”墓幺幺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我可是您的曾曾外孙媳妇,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呢。”
“!我们韶儿都把休了!现在可是天狐族的烨妃,说出这种话还要脸不要了?!”初笑棠气的皱纹都扭曲了。
“我初家可攀不起云舒郡主这样的亲戚。”初肃冷笑,“说完了?我要送客了。”
“肃尊。”墓幺幺收敛起笑意,“我刚才说那么多,看起来大隆是不是千疮百孔,飘摇不定?但换句话说,这五国十族十七宗,一宫一殿双阙楼中,大隆地界上,是有人笑到最后的。在我们眼里的危卵岌岌,当也可以是一人眼中的盛世太平,我说的,对?”
——————————————————————————
二更。
第1128章 兔死狐悲
“……”初肃竟难言的沉默了下去。
“兔死狐悲,那是曾有过共同的敌人。”墓幺幺的声音低了许多,“但如今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其中一人已登峰造极,无人可敌时,他的刀剑,会向谁而去?即墨家,弗羽家,包括我……霸相府。”
她轻轻抿住了唇角,“难道还不够为肃尊敲响警钟?难道您,非要等这警钟,成为初家的丧钟?!肃尊,好好想想,这天底下,谁能在初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您出手,还能让您受伤?!”
“够了!住嘴!”初笑棠忍无可忍,抬手就已出手。“容不得这个女娃在这里胡言乱语!”
地面上瞬间涌起三道沙刺,以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速度朝墓幺幺的正面攻来。以墓幺幺此时被压制的身体状况来说,虽不至于重伤,但吃点皮肉苦也是免不得了。
但她动也未动,甚至还平静地又端起茶盏来,看也不看那沙刺一眼,抿了口茶水来。
噗——
那三道沙刺刺入了肉体的声音。
但却不是墓幺幺的。
一阵红色的烟尘,挡在了墓幺幺的面前,一个腐烂的尸体身上插着那三道沙刺,瞬间又化成了一缕红烟消失见。
初笑棠大惊,“这,这是什么东西!”
初肃这时第一次直起了软踏踏的脖颈,他抓紧了太师椅的椅臂,声音低沉,注视着墓幺幺身后的空气。“既然有高人在场,为何不现身与我?!”
“高人倒不至于。”墓幺幺笑吟吟地,“他怕生又害羞,是不能见客的。”
“好丫头。”肃尊把视线落在墓幺幺的身上,“我说一个天狐族烨妃,竟敢一人踏入我初家,原来……倒是有了靠山。”
“哪里哪里。”她谦虚道,“肃尊,我们说回正事,可好?”
初肃在她四周空荡荡的空气里来回扫了几眼,最终说道,“带着这样的高手来我初家,我岂能说不?”
“那就好。”她好像听不出初肃口气里的怒火和嘲讽,仍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可能肃尊听说了,圣帝陛下要对疏红苑改制,一系列的呢,我估计朝堂上最近会有大变化。而我,不才,被圣帝陛下选上了去执理。”
“哼,也说了,不过是去执理,能做什么?且不说现在的疏红苑,早就不是之前那疏红苑了,就现在这个破东西,都交给能做什么?现在谁不知道疏红苑的管事是十三公主?”初笑棠接过话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墓幺幺说道,“我现在的确不能像肃尊保证,我以后会怎样怎样,但,肃尊……我既然今天敢来,有些事,我就一定敢做。”
“换句话说。”初肃沉吟了片刻,说道,“今天来这里一番阴谋论,高谈论阔只是给了我一个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的空口承诺?而这个承诺,非但不能保证能实现,还有可能给我初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额。”墓幺幺想了一下,很认真地承认了,“可以这么说。”
还要脸吗。
初笑棠顾忌着她身后空气中看不见的那位高人,不敢说,可是她的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做梦?”初肃难得会用这样口气说话。
“肃尊。”墓幺幺说道,“说的的确没错,我今天说这一切对来说没有任何理由答应。我也不瞒,我现在的确走投无路。霸相府倒了,族灭门。我在天狐族说是当什么烨妃,但天狐族对我什么态度,狐狂澜对我什么态度,天下谁人不知呢?至于这云舒郡主,不过是一个幌子。在圣帝眼中在世人眼中,我永远都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一个叛党之女。而初家,算是我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都给不了我初家,却想依附我初家。”初肃说道。
“错了,是现在给不了肃尊想要的。”墓幺幺说道,“但是,肃尊。一个云舒郡主,一个天狐族烨妃,背后却有初家当靠山——仅仅是这样一个信息,都会在隆国在沣尺大陆掀起怎样的波澜,明白吗?”
——————————————————————
三更。
第1129章 现身
【 】,精彩小说阅读!
“……”初肃一怔。
“一个郡主,圣帝的义女。”她又补充道,“不仅背后站着天狐族,还能让天狐族和初家这样的世仇站在一起,同时为这位郡主当靠山,想一想……世人会用怎样的角度和口吻去描述这样的事情,会描述初家?又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为初家的野心刻画?而一旦初家站在这个位置上,那个暗地里对初家下手的黑手,又会作何反应?他们,难道就不着急?而这一切,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开头而已。”
初肃沉默了下去。
“我需要初家这个靠山,而肃尊,们也需要我这个暂时的‘保护伞’来帮们钓出一些东西来。况且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们在我身上的投资,会翻成多少倍报答给们呢?”她趁热打铁。
“我需要想想。”初肃这时忽然说道,可他抬起头来,看向的却是墓幺幺背后那片空气。“首先,我想见身后这位高人,到底是谁。”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同意或者拒绝。
“哎,见我,我怕吓着哦,肃老头。”初肃背后忽然凉凉响起一个声音来。
初肃立刻如临大敌,本能地抬手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背后悬着的胡木雕山河图登时碎成了一地散沙,可他的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他错愕地转过脸来,看向墓幺幺。
只见一个身着乌袍的男人,双手绕过墓幺幺的肩,半趴在墓幺幺的肩上,朝他轻轻仰起了脸,微微一笑。
“咳咳——”初肃当场骇极,脸色煞白咳嗽不止。初笑棠并不认识这位突然出现的人,但她从初肃如此激动的反应也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当即就做出防御姿态,怒道,“是谁?!”
“肃老头,表妹问呢,我是谁啊?”髅笑笑打趣道。
“笑棠,退下!”这是初肃第一次如此语气,初笑棠被他吼的当场一抖,想反驳,却被初肃的表情吓到了,只能退下。
“竟然还活着。”初笑棠走后,初肃好半天才似乎平静下来。
“那不然呢?”髅笑笑找了个椅子歪着靠在椅臂上,双腿搭在另外一个椅臂上,几乎像是整个人悬空地躺在椅子上一般,诡异而可怕。
“……现在到底是几化了……”初肃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知道自己不该问,当场立刻转口说道,“烛不滴,是墓幺幺的什么人?”
“学聪明了呀。”髅笑笑砸了砸舌,有些无聊一样仰了下脖颈,看向墓幺幺说道,“嗯,我是她什么人呢……我是她的……”
墓幺幺根本不看他,很淡定地接过话去,“侍卫。”
“咳咳咳……”初肃再次呛了。
髅笑笑立刻坐直了身体,没空管初肃,不敢置信地看着墓幺幺,怒道,“!”
墓幺幺这时抬手按住髅笑笑的手,手指在初肃看不见的角度,温柔地沿着他的手腕探入他的衣袖内,在他衣袖内像羽毛一样温柔地画着圈,暧昧不已。
说来也怪,髅笑笑登时就像被抽空了怒气的气球,立刻软了下来,暧昧地凑到她的身旁,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咬着她耳朵说道,“我想让摸别的地方呀。”
她波澜不惊,置若罔闻,轻轻侧脸,在他耳边几乎唇语了,“等回家。”
初肃几乎是一种见鬼了的表情全程看着。
他也不敢打断,也不敢说话。
眼前这个在墓幺幺手下乖巧如宠物一样的男人,实际上是个怎样的怪物他应该是沣尺大陆上为数不多深知的人之一了。
当年他全盛时期,尚且不敢说对这个男人的实力有多么了解,更何况现在他身负重伤,实力已大不如前。
可烛不滴这个魔头竟然会成了这个小丫头的侍卫,不,看他们这暧昧的气氛,怎么都不像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迷茫,最后只能说道。
“烛不滴,我初家与素来无仇无怨。”
髅笑笑打断了初肃,笑盈盈地朝他转过脸来,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渗人。“那以为为何表妹这会还能喘气啊?”
初肃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肃尊,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希望能考虑……”墓幺幺适时插话,说道。
“我同意了。”初肃的声音干脆无比,斩钉截铁。
几乎让墓幺幺一瞬有些愣了。“额,还没听我说我要初家为我做什么……”
“从今天开始,初家就是云舒郡主的靠山。”初肃语气坚定无比地说道,罕见地对墓幺幺露出笑容来。“别见外,都是一家人,是,曾曾孙媳妇?”
这老头变脸的速度挺快啊。
墓幺幺五味杂陈,忍不住转过脸来看向髅笑笑。
髅笑笑耸了耸肩膀,“我早说过了,还不信。”
————————————————
四更。
大家2020年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一夜暴富!
第1130章 三峰覆阴
事情虽然有些超出墓幺幺的想象,但是好在也算达到了预期。有了髅笑笑在,初肃的态度可谓是天上地下,对墓幺幺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将初家最近的情况都是知无不尽了。从初肃口中,她对初家最近的情况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上次突然出现在初家的那名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杀了初家三位大宗不说,还让初肃身负重伤且能完好无损地离开初家。虽然如初肃所言,当时初家上下正因为小韶突然爆发的靥咒而陷入慌乱,但是也不至于会在一个单枪匹马的刺客手中吃这么大亏。
而初肃说最让他忌惮的是,他非但看不出那刺客的来历,更看不穿那刺客的道行和路数。交手中,能察觉到那刺客的修为其实还弱于自己一大截,但是……
初肃说到半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忖要不要盘说出,最终还是看向了髅笑笑,沉声说了出来:“我感受不到那刺客的化力。”
“……”墓幺幺一愣。
就连一直兴趣缺缺看起来都要睡着的髅笑笑,都稍稍抬起头来。
“他的攻击,他的招数,和我所认知的任何流派宗门家族的都没有相似的地方。他没有法器,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仿佛只是一靠一拳脚攻击。看起来,很像外功对?可是他根本不是外功,那人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与我拳脚相碰时都感觉我一个指头都能把他身的骨头戳碎了。但是我们所受的伤,却比被化力攻击受到的伤害,还要成倍。”初肃说道,“就好像怎么说呢,他有一种无形的化力,比化力还要凶猛,且让人无从防备。”
墓幺幺眉头皱了起来,她听得有些糊涂。“看似外功,不似外功。威力如化力,却无形可查凶猛与化力的威力。这种力量,怎么听起来有些像魔修了。”
她看向了髅笑笑,可髅笑笑干脆的否认了,“魔修虽然在们眼中歪门邪道,但是因为多半人又瞎又蠢辨认不清罢了。但魔修还是要有化力的,如果真是魔修,初肃不可能感觉不到他的化力。”
初肃点了点头。
髅笑笑忽然坐直了身体,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初肃的面前。“让我看看的伤。”
初肃一怔,可还是没有拒绝,解开了领襟的扣子,在墓幺幺面前他并没有完脱下衣服,只是露出半个肩膀和后背给髅笑笑。
墓幺幺的角度并不能看见,但是她却看见髅笑笑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还不等她开口,髅笑笑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恢复了慵懒无所谓的样子。
“只是一个伤口,看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他说道。
初肃看到髅笑笑的态度,眼神一时很是复杂,他咂了一下嘴看样子在眨眼间忖了许久。但最终目光绕回了墓幺幺身上,“此事说小可小,死了三个大宗,我初家分家本家加起来大宗百位,倒不差那三个,我的确也负伤在身,但还不至伤极根本。但亦说大可大,这么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清的刺客盯上,其后关隘重重如刀悬于头上,经不住深想,叫人难安。”
说到这里,初肃忽地话锋一转,颤颤巍巍地扶着椅子站起,“想来也好久没有见到小韶了,走,我带去见见他。”
墓幺幺望着他伸出的手,自觉地快步上前搀住了初肃的手肘。髅笑笑没跟上来,但瞬间就消散在他们身后的一股红烟之中。
初肃领着墓幺幺一路沿着回廊穿过庭院,院子里比起她上次来更加荒凉了,连个枯树枝儿都见不着了,花坛里的土地都龟裂开来,泛着诡异的灰咖色。
初肃虽目不斜视,但仍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说道,“小韶的靥咒越来越严重了,已经严重到现在他的身边不能有任何活人活物的出现,平日里就只能我和笑棠能去见他。没办法,我只能去请了怀婵阁的人,给他建了一处新院子。”
他停顿一下,“我听芙儿说上次葵儿弄回来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花簇雪,她听的没再给小韶吃,这事我还没谢谢。那玩意儿我后来看了一下,是拿活人炼出来的,邪性的很,虽然开始小韶吃的确有点效果,但朝后面继续吃的话,只会让加重小韶的靥咒。”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看似紧要却实际并无关紧要的话,墓幺幺也权当糊涂,直到初肃领着她走了许久,才到一处巨大的……
坟冢面前。
“这是?”墓幺幺看到眼前这处建筑,有些愣了。
初肃仰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几乎两层楼高的巨大坟冢,沧桑的叹了口气,“这便是为了遏制小韶的靥咒,怀婵阁的高手来建的阵法了。”
这处巨大的圆形坟冢,外面贴满了三层不同材质的砖块,这些砖块上密密麻麻的纂刻着流动的纂文,这些纂文里时不时地会跳起巨大的波动,看样子写满了无数致命的禁制,被人轻易一碰便会触发。
“这不是三峰覆阴阵吗。”身后的烟尘散开,髅笑笑从中走出,“这么凶的大阵,用到自个儿的种上,初肃,挺狠啊。”
——————————————————————————
一更。
第1131章 初家隐秘
墓幺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阵法,髅笑笑看穿了她的迷惑,解释道,“看到外面那三层砖了吗,分别是取了三座山的山峰峰石炼制而成的。这三座山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山,得分别是这阵下镇压着人的八字相克的三个大凶方位处最高的那座山。找到这三座山还不成,还得在上供上祭品,百禽百畜百人。百禽百畜好说,这百人吗,得是一百个和这人八字相克的童男童女。拿这些祭品的血把那三座山的峰石浸透了,泡的切开连里头都是血红了,就拿来炼成这阵石了。”
“这种凶阵,怀婵阁会做?”墓幺幺听得心中骇然,怀婵阁名门正派,这种凶阵根本就是魔修的行事手段了。
“嘁。”髅笑笑不屑地咂舌,转眸看向初肃,“这世上还有他怀婵阁不敢炼的阵?”
初肃已沉默了许久,直到此时才接话说。“的确,这阵是怀婵阁炼的。我虽不齿其手段凶残,但……事关我初家生死,我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髅笑笑无骨一样趴在墓幺幺的肩上,戳着她的脸,“所以呐,别总骂我凶我,这些正道家族宗门,做的事可比我脏多了。”他扬起食指,指着眼前的三峰覆阴阵,“这凶阵,一般都是用来镇压魔修的,我有幸见过一个小魔修被这玩意儿镇过一次,便会知道,被这凶阵镇压着的人,那叫一个惨哦。里面的人,修为就别想了,主要是这阵下据说是那三百个童男童女的怨鬼,日日夜夜地缠着那人,叫那人噩梦缠身分不清现实幻境无法入定沉睡,折磨得那人精神错乱,可那三百个童男童女纯粹的的精气血,还会源源不断地从阵眼之中输送给那人,叫那人气血充沛,就这么一直活着被折磨下去。”
他末了咯咯笑了起来,揽着墓幺幺的肩转头看向初肃,“我和那小魔修没有什么交情都看不下去,最后到底还是杀了他赐了他一个痛快。可这到底是肃尊,对自己血脉的种,都能干出这种我都看过去的事儿来哦。”
听到这里,墓幺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侧脸看向初肃,怒意不言而喻。“他说的是真的?”
初肃的面皮好像更加干枯了,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小韶自幼没了父母,算是我和笑棠看着长大的,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我来说,无疑是生剜我心。如果可能,我愿意承受百倍于小韶此时所受的苦痛,替他受罪。”
还不等初肃说完,墓幺幺已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初肃的衣服,“这种漂亮话长嘴都会说!我他已经在关在里面多久了?!”
初肃的衣服都被墓幺幺的手指攥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愤怒已快要淹没理智,使得她竟然会去对一个八化大尊动手。
“等我告诉初家的一些事情,会理解我的。”初肃并没有因为墓幺幺的冒犯而生气,平静地抬手格开她的手腕,道。
初肃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枚石球,走到三峰覆阴阵上,打开了阵法。在他的带领下,两人踏入了阵内。阵内,被深深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里面毫无灯火,黑暗异常,也估摸不出来到底深陷多少。初肃手中的那颗石球发出了光芒,照亮了这深深坑洞两边的螺旋石梯。初肃在前,墓幺幺两人紧随其后。
初肃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沣尺大陆上古三族,我族,天狐族,弗羽家。在这三族之中,比人丁,我族远不如天狐族人口,比产业,比不过弗羽家,比领地,不如天狐族也不如弗羽家。可在这三族之中,我初家仍可以与天狐族和弗羽家分庭抗礼。”
“这是因为我初家,从来不缺大尊,更不缺宗者。”
那石珠上的光辉将初肃的脸上的褶子映衬的像是纸人,有些可怖。“同一时期,他天狐族和弗羽家的宗者加起来,可能才堪堪和我初家相比。我初家最鼎盛时期,有过三名尊者同时在世。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秘密,我们初家之所以能有这么多高手,的确是如传言中所说,天赋异禀,血脉迥异,天才,便诞生的格外的多。但,我初家不论高手有多少,却从不入世,我初家的人,除了本家当家的这些个人,其他人皆隐于世,隐于山林,隐于川海,罕少露面,在世上听说过我们传闻少之又少。于是在世人口中,我初家就显得无比神秘。”
这深坑之中,初肃的一个停顿显得格外明显而用心。他好像很艰难地思忖了许久,才最终决定将这话说出来。“我们初家唯一一次插手世间纷争,便是扶持月族上位。”
“此事,和小韶有关?”墓幺幺问道。
“呵呵。”初肃讽刺的笑声,不知是在笑谁。“何止是有关。”
第1132章 瑞兽揽木
【 】,精彩小说阅读!
初肃举起手中的石珠,右手掐出一道法决,在他的手心上凝出一道光徽来。这道徽章,是一个似鹿非鹿的兽首侧身,前肢跪匍,看似叩拜。“这是我族族徽,们应该熟悉。此兽,名揽木,乃我初家先祖上古洪荒时期所拜仙兽。族中传正是此瑞兽所赐,初家先祖得以引灵入体,开筋拓络,脱胎换骨。再此瑞兽护佑之下,初家血脉神佑天护,可天生与土系木系灵体契合,可保血脉绵长不绝。此兽生有六翅,却飞不正向,寝不定息。饥则食泥,渴则饮露。此瑞兽高洁至此,也要先祖一脉流传下来祖训,不得食肉,不得贪欲,不得嗜杀,不得侫仇。”
他收回族徽,领着两人继续朝下走去,“可这人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没有纷争,只要有纷争,难免避不开打打杀杀,仇怨结身。没过多久,便有人破了祖训。而那次破戒,产生了一种诅咒,让我初家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见过那次后果之后,我族便决定选择避世不出,做一个世外遗族。这些,只是我族遥远的历史,纂于族记中纸上的东西。”
他们沿着这台阶也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望不见尽头。
初肃苍老的嗓音在这空旷的深坑里回荡着,沧桑之中一股痛悲,“八百年前,我初家祖上,准确的说是我的爷爷,被月族找到,要求我初家帮助他们夺帝。当时应该有很多人反对的,也有人拿出族记上的诅咒来警告爷爷,让他拒绝月族。但事情的结果们也知道了,在当任家主也就是我爷爷的定夺之下,初家出世,全程协助月族夺帝。夺帝的过程中要杀多少人,屠灭多少族群,结下多少仇怨,数不胜数。可族记中的诅咒,并未出现,这让我爷爷那一代人更加自信满满,他们认为那不过是一纸空文,不过如此。”
“月族称帝,初家成了五国十族之一,成了大隆的护国宗族。过惯了隐士的生活,尝到了人世浮华,享受到了财富权利之下的纸醉金迷,杀过了人,舔过了血,便不可能再回去过那种寡淡无味的日子了。”初肃突兀地笑了一下,嘲意满满。“这般安平了多少年,诅咒来了。凡是当年参与了与月族夺帝的族人,包括我爷爷,一夜之间,全部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迅速的衰老,直到暴毙。”
这听起来太过玄乎,以至于墓幺幺忍不住插嘴道,“这也未免太巧了,或许……会不会,是有心人在背后利用这个所谓的诅咒,对初家做了什么手脚?”
“能想到,我们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初肃摇了摇头,“初家倾举族之力,也没查到其中有任何人为的手段。这时便有人想到了诅咒一事,便去祖祠请人查了祖记,便知此诅咒一旦发作,非到破戒之人绝灭,便永无可解。用那些人的话说,便是得罪了当年与我先祖签下契约的瑞兽,那揽木瑞兽要这些破戒的人死,他们就必须得死。”
初肃幽幽吐出一口气来,“我族以为,我初家死了这么多人,参与夺帝一事的人都已死绝了,那诅咒应已绝了。因诅咒的威力,族人们也终于开始正视族戒,不敢造次,将祖训牢记于心,开枝散叶,各自寻了隐士之地隐居起来,只留我爷爷这一脉,留在大隆作为初家唯一对外的氏族。但,诅咒……并没有绝断。”
墓幺幺看向黑暗无比的下方,说道,“这诅咒,便是小韶?”
初肃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说道,“我父亲二百四十岁问尊,问尊当年,便得了这怪病,十年之后,不治而亡。我问尊那年,也得了这怪病,算起来,我已经得了二十多年,还能强撑这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笑棠,虽不敢问尊,还是得了这个怪病。而小韶——小韶出生的时候……”
他轻轻的说道,“我就知道,我初家的诅咒,才真正的到来。”
这时初肃停下了脚步,手中一扬,那颗石珠从他手中缓缓飞起飞到他们的头顶,在他口中喃喃念叨的法决之中,光芒大盛,引得整个坑洞四壁全部亮起一片片耀眼的符文来。
墓幺幺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适应从黑暗之中突然爆盛的光芒来。视线终于恢复之后,她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地愣了。
眼前是一个透明的玉棺,上面刻满了数不清的符文。
其中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些符文如同一条又一条的锁链,将他牢牢地锁在原地,无法动弹。而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涌出无数黑色的气体,疯狂的与那些锁链撕扯着。
远远地看来,在这两股力量的争斗撕扯之中,那人的脸狰狞而可怖,一会变成少年模样,一会又是耄耋腐朽的老者,看起来格外可怕。
“小韶出生时,他母亲,他父亲,婢女侍卫,整个初家当时波及到的那处别苑——除了他,无一生还。”初肃踏上台阶,走到那玉棺旁边。耷拉的皮褶也挡不住他眼睛里的痛苦,他抚摸着那玉棺,“我文儿,乃我族当时最有可能最年轻问尊的天才中的天才。我文儿,那年才刚满一旭。我文儿,我唯一的孙子。我一手看大的孩子,我一手带大的徒弟。我赶来的时候,只见到黑焦的尸体。”
他难过地抚着这口棺材,仿佛这棺材里躺着的,是他此时心心念念的孙子。“而小韶,便躺在这满地的尸体之中,浑身全是这些黑色的东西——就是这些黑色的东西,杀死了他的父母。”
第1185章 要挟
【 】,精彩小说阅读!
“这些名为靥咒的东西,吞噬他周围所有的活物,而最近已经发展到,只要是初家的人,离小韶越近,便会被传染上这种诅咒极速衰老,最后直接被靥咒烧焦吞噬。他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广,整个隆天城的初家人现在都已受到影响。照这个速度下去,哪怕我们初家举族都搬出沣尺大陆,只要这靥咒还在,被靥咒吞噬干净也是早晚的事。”
初肃控制了下情绪,继续说道,“我初家几乎已倾举族之力才控制住这些靥咒,现在,不得不去请动怀婵阁阁老用了这样的凶阵。怀婵阁六位阁老花了天大的功力才把小韶镇压在此阵之下,并再三警告我,一旦将小韶放出来,他的靥咒发作的会比之前更凶猛,频率更高,到时候,就连他们都无能为力。”
这时,一直未语的髅笑笑打断了他,笑了一句:“直接杀了他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如此劳心费力?可别告诉我于心不忍,把他关在这里,还不如当初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初肃并没有反驳,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算我诸多不舍,初家亦不可能是我一个人说的算。若能杀了小韶便解决一切,他们怎么可能会留小韶活到现在?”
“哦,原来是们杀不死他?”髅笑笑咂舌,并不上前,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就好似很是厌恶,并不想多看第二眼,“啧,这种邪物,的确杀不了。”
初肃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看着髅笑笑欲言又止,最终把视线投向了墓幺幺。“云舒郡主,小韶在被封住之前,一直念叨着的名字。我并不能说初家待不薄,千百年来我初家便是这样不入俗世,自心性凉薄一些不善交际,之前亦有重重误会可能会让心有罅隙,但小韶始终与缘分不浅。现在既我已担保初家会成为郡主靠山,但,如有可能……”
“初肃这莫不是要用小韶要挟墓幺幺呢?”髅笑笑再次打断初肃,笑容渐渐有些深了。
初肃并不接髅笑笑的话,而是看着墓幺幺继续说道,“虽然我们都不理解,但与小韶之间的确有特别的联系,我相信郡主心中一定也有小韶的,不然也不会再三叮嘱芙儿要照顾好小韶。之前嫁入我初家时,天狐族不断施压与我族,葵儿一直想将休出初家,但我始终心里仍是认的,不然今天也不会能如此顺利得踏进了我初家的大门。”
“肃尊。”从踏入这里便沉默的墓幺幺这时终有了声响,她提起裙琚走上台阶,走到了棺材旁边。“我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初家与肃尊对我有恩,我并不曾忘。”
她垂目看着棺材中的人,这样近距离之下,更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微弱的起伏着,紧闭的眼皮还微弱的颤着,人们绝不会认为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小韶那半张少年稚嫩的脸,也盘亘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和水泡,身体更是因为靥咒和阵法的撕扯,皮肤都肿胀到半透明了,看起来几乎像一个泡在水中已渐渐开始腐烂的尸体。
她的心像是一块被用力拧紧的布,绷地连一丝喘息都觉得痛。
“我知肃尊是想打动我,来让髅笑笑救小韶。”她掀起眼帘,看向初肃。
初肃未想到会被如此直白的揭穿,稍稍一怔,可转瞬也干脆承认了。“没错,是的。这世上,我初家能想到的,能求的方法,我们全部试过了。我们唯一没有求过的方法……”他看向了髅笑笑,“便是魔修。”
不等髅笑笑开口,初肃上前一步对墓幺幺一拜,“郡主今日来访,欲我初家成为靠山,定是要行大事。我向郡主承诺,只要能救我初家,初家必为郡主鞍前马后!”
“哈哈。”髅笑笑忽然笑出了声音,“初肃啊初肃,前面说这些屁话我就先不说了,忘记眼前这邪祟怎么来的了?难道不是因为们初家动了邪念与月族狼狈为奸,犯了孽障背弃了祖训?现在竟还许诺要给墓幺幺鞍前马后?是真傻了,还是将我们当成傻子会信这话?”
第1186章 额外
【 】,精彩小说阅读!
初肃一窒,紧接着说道,“君子当解燃眉之急先解。更何况,实不相瞒,不论郡主今日救不救我初家,我初家都会寻求一切办法……叛出初家,割裂初家血脉。当年与瑞兽揽木的契约,我们初家必须想到一切办法去撕毁,不然,哪怕解决了眼前这个靥咒,谁也不知我初家后代会不会再步我们后尘。”
他摇了摇头自嘲而苦涩的笑道,“人既为人,欲大于天。我初家太祖将人想的太过简单,初家几代人已用血的教训佐证了这常理人伦。我尚不能规矩自己一生毫无欲念,更何况去规劝我初家后宗。哪怕这初家血脉再怎样优越珍惜,再怎样天才辈出,若不能有后,那要这样的血脉有何用?若几百年后,初家的人都因诅咒死绝了,再怎样的天才,死去的天才,还是一剖黄土。”
他停顿了一下,“所以我们初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撕毁当年的契约,断绝与初家太祖的血脉。事成,我初家未来还有一线生机。事败,最多将灭门提前个几百年。”
这种壮士断腕的决绝,是墓幺幺和髅笑笑并未料到的。
髅笑笑嗤笑一声,“以为撕毁契约,断绝初家血脉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虽然我并不知初家和那上古瑞兽签了怎样的契约,但若真这么简单,弗羽家也不会世世代代将孩子去喂鹰,天狐族的杀春池也不会至今都开着,当今王座上坐着的月族,也不会到现在都绝种。”
他还没继续说完,墓幺幺探出手来,轻轻抚摸上棺材。“肃尊,我会救小韶。”
髅笑笑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初肃则喜出望外,“郡主之恩,感激涕零。”
……
墓幺幺又额外提了一个要求。
“这样真的合适吗?”哈睿环顾四周,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新奇。他自从离开夜昙海,就跟着轻瑶四处东躲西藏,风餐露宿是常事,后来找到墓幺幺也只是在一个破院子里住着,从来没有见识过陆地上这些大宗大族的别苑应该是怎样的。房间里样样件件的摆设,家具,对他都是新奇的。他好奇地抚摸上那崂金梨雕的软塌长椅,看着那梨木上的花纹亮闪闪的像是海底的珊瑚纹路,面上掩盖不住的喜欢。
末了见墓幺幺一脸宠爱地望着他,顿时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敛色说道。“轻瑶不是说,我们应该尽量的低调行事吗?如今又有大事要做,搬到这户人家里,如此招摇,会不会影响到?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这初家,不是那个小少爷与还有过婚约。带着我们住进来,旁人会怎么说?”
“不碍事。”墓幺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倒是,不介意吗?”
他一愣,摇头说道,“告诉我之前那些事情的时候,我便说过我不介意。我有,便足够了。”
“嗯。”她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趴在他的胸口上,“有陪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哈睿温柔地垂下头吻上她的发。
……
深夜。
“有办法吗?”墓幺幺问道。
髅笑笑懒洋洋地侧躺在床上,手背撑着脸倚在软枕之上,衣襟大敞,“难得深夜会想起来我。不过,好不容易不用住那个小破屋子了,我虽不是什么深海来的小蛇精。可也没见过世面,能不能先让我安生几天,享受一下大户人家的床榻?”
墓幺幺仿佛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讽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重复了一遍,“有办法吗?”
“虽然我很喜欢被们正道的抬举,但,并不是们正道的做不到的,魔修就能做到。魔修只是和正道修炼方式不同罢了,并不是有三头六臂,虽可以无法无天,但还不至于无所不能。”髅笑笑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若不走,便是已腻了那小蛇,想宠我了?”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忽换了一个问题,“初肃受的伤,看出来什么了?”
髅笑笑并没有回答她,翻了个身抱着软枕趴在了床上,挑起唇角,“想我看出什么,我便能看出什么。”
墓幺幺便直接干脆,“那是谁伤的他?”
“且过来。”髅笑笑说道。
第1187章 病
墓幺幺知他脾性,便干脆听了他的意思,走到他面前,还未开口,猝不及防下未看清楚他动作,便被他抓住手腕一个翻身压倒在床。
他一手撑着身体,右手手背擦过她的脸颊,“我若是想让你知道,为何还要像现在这样哄骗你玩呢。”
髅笑笑的发丝从他耳畔垂下,落在她的脸上,有些痒。墓幺幺也只是因为这个稍稍皱了下眉,并没有其他什么表情,直视着他说道,“看来这人我认识。”
髅笑笑的手一顿,登时笑了。“你不认识。”
“那你为何不敢告诉我?”她反问,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她仍看不清楚他半透的眼罩后面的眼神。
他忽直接坐起身来松开了她,一个打滚又恢复了慵懒的姿势侧躺在她的身旁,仍旧避开了这个问题,反回应了她最开始的问题。“你那个小夫君的病,我治不了。”
“病?”她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起身看着他忽笑了起来。“小韶这个,不是初肃所谓的靥咒?”
髅笑笑的笑容更加好看了,“我以后跟你讲话看来要格外小心了,总不知什么时候便被你套了去。”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真怀念以前那个追在我后面死活要弄死我的小傻蛋,比现在这个人精可爱多了。”
“你应该知道,你今天总是要正儿八经回答我一个问题的。”墓幺幺俯身凑近了他,“傻蛋也好人精也好,我缠人的本事可是愈加炉火纯青。”
他仰头看着她那模样,“的确。”
她挑眉,“所以?”
他探手拉过她的手朝前一拽,翻身躺在了她的大腿上枕住,这才慢悠悠地抬起下颌看着她说道。“诅咒?我呸。”
他不客气的嘲道,“诅咒和报应不都是一个玩意儿?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坏事做多遭人诅咒。我活了这么些年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唯独偏偏就没见过这些个东西。要是做了坏事便能遭到报应,毁了承诺便会遭到诅咒,那还杀什么人,还要什么刀剑江湖生杀予夺,还要什么权势滔天得道成仙?你看看我,不还活的滋润着呢?上古瑞兽的诅咒?嘁……”
髅笑笑冷笑,“怎么不说自己家祖坟让人刨干净了所以祖传点背呢。”
不等墓幺幺插话,髅笑笑抓过她的手十指相扣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声音稍稍有些低,“你难道不是最不应该相信的?”
墓幺幺顿时了悟他言语中的意思,心里某处一颤,便岔开了话题,“可是初肃好像并不像在骗我们。”
“那是因为他自己都深信不疑。”髅笑笑说道,“他们初家的确从来都很神秘,连我罕少知其深浅底细,但我亲眼见了你那小夫君,便能确定,最起码他那绝对不是什么诅咒。”
他摊开墓幺幺的手指,“不但不是什么诅咒,反而我很确定一件事。”
“什么?”她问。
电光火石间,墓幺幺只感觉手心猛地一阵刺痛,下意识从他手中抽回手去,竟发现自己的手心里被髅笑笑刺破了皮肤,伤痕组成了一道道诡异的符号。“这是什么?”
髅笑笑将沾了她鲜血的食指放在唇间吮吸,色气地抿了唇角那么一舔。“囚老魔的符,我虽破不了,但我可以帮你压制那么一会。明日,你再去见见你那小夫君,便明白我为何如此确定那不是诅咒了。”
墓幺幺闻言一愣,忙试了试,正如髅笑笑所言,身体里被囚一翮拓入的符竟有些松动,许久以来被一直压制得死死的生灭力,竟难得的在经脉之中里酣畅淋漓地运转起来。
她刚想张口,髅笑笑已直起身子,将她压在床柱上挑起她的脸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这缠人精的问题,我好心回答了一个。你若还想继续纠缠不清,其他问题的答案,我可就要收些费用了。”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她眼角的那个蛇纹,压低地声音在她耳边像穿过春宵幔帐的轻风几许“嗯?反正,我倒是很闲?”
“不用了。”墓幺幺反应的极快,心知肚明髅笑笑今天肯说这么多已是心情看起来不错的情况下,再得寸进尺的话——四周萦绕在自己声旁可怕的气息犹如实质的墙四面八方地将她挤压在逼仄的空间里,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极其机敏地挣脱开来,从他怀中躲开麻溜地下了床。
“今天谢谢了,初肃说不会来打扰我们,你可以想休息几天就休息几天,我这就走。”一边说着,墓幺幺已经几乎快步跑到了门边。
髅笑笑倒没下床追她,轻笑不语地看着她逃也似地飞奔出门。
他垂目看向自己手指,那里沾上的她的血已经被他早舔干净了。但他仍痴迷地看着那根手指许久。
缠人么。
这小傻蛋,根本不知道,什么才叫纠缠。
他并不着急。
他一点也不着急。
第1188章 回忆
初肃几乎对墓幺幺是有求必应了,之前二话不说便一口应承了她要将轻瑶哈睿带到初家住下的要求,且不说轻瑶还是挂着名姓到处贴了画像的霸相府余党之一的通缉犯,带哈睿这么个男人一起住下,初肃也完全视而不见,反而安排下人对这几位好生伺候。而当墓幺幺提出要去看小韶的时候,他是极喜出望外的,遮掩不住的生怕墓幺幺不在乎小韶了,甚至直接将阵钥交给了墓幺幺,说她随时可以去探望小韶。
末了还补充一句,“小韶一定很开心。”
她权且礼貌笑笑,无视了初肃刻意的小九九。
尽管已经见过一次,也已平复好心态,可再次看到小韶的时候,墓幺幺还是顿了许久才能平静下来走到棺材旁去。她凝视着棺材中昏迷的小韶,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摒弃所有杂念,伸出右手按在棺材上。
“扇子,扇子?”她头猛然一垂,砰地一下碰到了桌子上,捂着脑门吃痛地直抽抽。身旁就传来哈哈哈哈的大笑声,听到这笑声她就彻底清醒了。
那少年身形轻盈似燕,一步就跳到了她面前的书架上,倚着一个古董花瓶还能保持完美的平衡。“啧啧,大白天就睡觉,要让兮风知道,某些人又要挨骂了。”
看起来才几岁的团子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直起腰来,揉了揉眼睛继续看着眼前晦涩难懂的功法秘笈。
被无视的少年显然有些不满,他抬脚将身后靠着的瓷瓶踢翻,眼看不菲的古董就要碎了,他一个翻身足尖一点,那瓷瓶竟然浮在了半空牢牢不动了,仿佛下面有什么看不见的底座撑着它一般。他就这样如同没有体重一般,坐在半空中的古董瓷瓶上,踢踏着腿捧着脸看着小女孩说,“既然累了就别看了,师叔带你去玩去,保证不告诉兮风。”
小女孩仍然没听见一样,翻了一页书。“你不是我师叔,师父说谁让我喊师叔谁就是xx。”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竟然会从她嘴里听见这样骂人的话,气的脸色铁青,憋了半天吼了一句,“你师父才是个大xx!”
小女孩仍然没有反应,坐姿端正一动不动,如同一座完美的雕像,只有眼珠子看书时会动上一下。“我师父是兮风,不是大xx。”
看得出来他被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女孩气的够呛,憋了半天,直接从瓷瓶上跳下来,像夹玩具一样把她夹在腋窝下,踩着瓷瓶破窗而出。只听阁楼下面的侍女们仰头一看,叫唤道,“宗主又来偷人啦!!”
他气的脚下一个不稳,狠狠地回头瞪了几个侍女一眼,嘟囔道,“回头我就把这些丫头全赶走。”
“你上次也这么说。”被他偷走的小女孩平静地说道。
市集。
“好吃?”他问。
“吃这个,会死掉。”小女孩把手里的糖人还给了少年。
“这只是一个糖人,又不是毒药怎么会死?”他很气。
“师父说,吃甜的牙齿会掉,人没有牙齿就吃不了饭,吃不了饭就会饿死,你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怪不得师父总说你傻瓜瓜的。”小女孩认真地端详着少年。
“你师父是个傻x。”卖糖人的和少年异口同声。
最后少年硬逼着她把糖人吃完了。
用武力。
“喜欢吗?”
“不喜欢,师父说病从口入,涂口脂就是给引病入体,得了病,就会死。”
“。。。”他青筋直跳,“你师父还说什么了?”
小女孩在店铺里环顾了一圈,对琳琅满目的东西指指点点,煞有介事。“擦胭脂,脸生疮。涂指甲,掉手指。今天带发簪,明天带花圈。。。。”
不等她说完,在老板娘没打死他们俩之前,他果断地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走。
“你师父真是个大傻x。”一天下来,他气的七窍生烟,唉声叹气地坐在山顶上。
这后山还是个荒山,袅无人迹,只能听见风声从悬崖下面呜呜的吹。他沉默了许久,转头侧脸望着她,并不是平时那种事事无所谓的笑,便只是嘴角如同被风抚平了,看反而有些寥廖。“扇子,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听不懂,但是你不能什么都听他的。”
她仍然是那副表情,平静到甚至有些木纳了。“师父说,我不听话,会死。”
明明之前她也用这样的表情动不动就是会死这般如出一辙的话,可很明显,听到这句话,他还是愣了一下。他盯着她的眼睛,半天才说道,“人总是会死的。就算你一直听话,也会死的。”
“师父没有说过这话。”她回答。
“可我说过。”他似乎有些不可理喻的焦急。
“可你不是我师父。”她答的干脆利落,眼神冷清的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你是应怀瑾,归雁宗的宗主。”
“”怀瑾哑然,他的脸色甚至有些白。“但,但我很在乎你。”
“哦。”她稍稍仰起脸来,似乎在认真揣摩“在乎”这个陌生的词汇含义。好久,她才说道,“为什么呢。”
怀瑾再次沉默了下去,堂堂一宗之主,面对这不过几岁的孩子却总是连连溃败一般。好久,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的。”
砰——
墓幺幺朝后趔趄了数步,身体不稳直接朝后仰着跌倒在地。不停颤抖地手心里,澎湃而出的生灭力拉扯成一条不规则的纽带,链接着台阶上的透明棺材。她心神不宁,意识紊乱不堪,慌乱之中还感觉到棺材之中还在不停地抽吸着她的生灭力。她虽不知原因,但也知道如果继续下去,她会被棺材中的小韶抽干。
她费力地切断了他们之间的生灭力联系,便被一股巨大无形的力量瞬间掀出数米远,狠狠地砸在地上。
恢复了半天,她才有力气从地山坐起,颤颤巍巍地走到棺材旁边。她吃惊的发现,棺材里,小韶的身体,那些脓疮有些竟然有了愈合的迹象。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刚想放在棺材上,就看见棺材里围绕着小韶的黑色靥咒竟然再次朝她手的方向涌了过来。
“小韶的靥咒,为什么会抽吸我的生灭力。”墓幺幺直接掀开髅笑笑的被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髅笑笑一点也没有睡着了的样子,慵懒地伸了伸胳膊,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会天不亮就来。“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反应呢?”
她一愣。
想起来她摸到棺材时,那些真实无比的场景和画面。“幻觉。”
“哦?”他一声语气词。
可这样轻飘的一句语气词,仿佛直接看穿了她。她朝后退了两步,拉开椅子坐下,“像做梦一样,也可能是我的记忆。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我记不得。可我却觉得,这可能,可能,就是我的记忆。可如果是我的记忆,我为什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像在看别人一样。”
髅笑笑看着她绞紧的手指,轻笑一声。“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回忆。”
她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那句话髅笑笑好像只是漫不经心随口一提,换了话题说,“因为那孩子,和你一样,不属于人族。”
第1189章 苏醒
【 】,精彩小说阅读!
髅笑笑并没有给墓幺幺一个真正的答案,在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任凭她再怎样死缠烂打的盘问,他也油盐不进对小韶的事情闭口不谈。墓幺幺别无他法,只能每日去三峰覆阴阵内见小韶。
和之前的情况一样,小韶对她体内的生灭力有极为强烈的反应,只要她接触到那个棺材,小韶就会不停地抽吸她的生灭力,并使她陷入梦境一般的幻觉之内。
这些似幻非幻的幻觉,让墓幺幺困扰苦恼不堪。
在这些幻觉里,全是她从小到大与怀瑾朝夕相处的场景。一幕又一幕或大或小的事,时而不过归雁宗日常修行,偶尔是走出山门游历世间,有一起御敌的并肩,有酒馆街角闲谈。
而这些幻觉,她陌生的只认识其中唯一不变的怀瑾。
甚至,在怀瑾所喊的那个——“扇子”,她都一点也不认识。
不但是因为那些幻觉中的场面,她完全没有任何记忆,陌生至极之外,更让她迷茫不已的是,那个怀瑾称呼的“扇子”,应当是她的那个主角,她都陌生至极。
在这一幕幕之中,那个“扇子”的性格越来越古怪,时而呆憨,时而精灵古怪,又偶尔狠毒,亦或者干脆木纳如同冰山顽石。
就好像这些幻觉之中的“扇子”根本就不是她,而是一个又一个顶着她名号的陌生人。
在墓幺幺被这些幻觉困扰时,小韶倒是开始有了好转。那靥咒,似乎被她的生灭力克制,小韶的衰老停止了下来不说,被靥咒病化的躯体内脏也开始慢慢愈合恢复。
至于小韶的真实身份以及他身上的秘密,墓幺幺这些日子并没有研究出来什么大名堂。她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便是小韶不是十殁族。
她用生灭力检查过也确认过了无数遍,小韶的体内,有化力,有灵体,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被不名“靥咒”缠身的修士罢了。
可髅笑笑却断言,小韶如她一样,不是人族。
她明白,髅笑笑没有骗她。
可是如果小韶不是人族,又不是十殁族,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和怀瑾有如此深的联系?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冥冥之中,小韶对她无比而万分重要。于是她日日夜夜思索不明,天天便泡在三峰覆阴阵内,想要早点弄清楚这一切的谜团。
——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次的幻觉,与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座岛,一座,她绝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过的浮岛。
这座岛,在天山。
而她,似乎在这座岛的正中央,她在一座山的山顶上。墓幺幺感觉自己的视角很奇怪,她能看清楚这座岛所有的光景。更奇怪的是,她的视线是一片灰色的,好像在她眼前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一般。她能看见这座岛上空无一物,遍地焦痕,只有龟裂开来的裂隙。这些裂隙一道又一道地盘根错节,似乎以她所在的这座山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一般。而那些裂隙深不见底,更惊人的是她仔细凝了视线去看,看那些裂隙之中涌动喷发的,竟不是岩浆,而似乎是一整个世界。
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骇了,忍不住继续凝视着那些裂隙。
她果然没有看错。
那些裂隙里,渺小如米粒般的,天空大地,水阔山高,飞禽走兽,还有微小的那是人?
她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地方。
“找到了!”这时,她模糊听到有个惊喜万分的声音,是怀瑾?
她下意识地捕捉怀瑾的位置。
可她的视线仍然很奇怪,一片苍茫的灰色之中,她只能看见两个如同蚂蚁一般的黑影在她的眼前由远及近。
“终于找到了。“
而这个声音,让她鸿蒙巨震。可是她却察觉自己没有一点感觉,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像是一具没有活人意识的行尸走肉。
墓幺幺想感到恐惧。
她竟想在这个幻觉里体会到恐惧——
没错,她想提醒幻觉里的这个自己,快点逃。
那,那是
“兮风,我们做到了。”怀瑾激动的无与伦比。
可那个人,仍似她认识的那人一样,哪怕春风千里照面,夏雨长空润万物,仍波澜不起的一汪寒潭。
那样微小的一个黑影,她本看不清。
可是她却能清楚地看见,他朝她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
不要——
“不要!!“墓幺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幻觉中猛然苏醒,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她浑身颤抖不已,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她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梦境里的那些画面究竟有什么含义。她只知道,她终于感觉到了幻觉里她拼命想感知到的恐惧。
灭顶的恐惧。
“墓姐?”一声虚弱的呼唤,止住了墓幺幺的颤抖。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见棺材里,勉勉强强坐起了半个身子的小韶。
“小韶?”
“这位爷,也太为难我们了。”舒郁将那装了太多灵石的储物戒指推了回来。“我们这里不缺美人,可就真没女人。恐怕您这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要空走一趟了。”
这位出手相当阔绰的爷,声色温软,干净清冽如泉,好听地令人对那面纱之下的真容遐想联翩。“若非确信,我何需迢迢而来。”
第1190章 客人
【 】,精彩小说阅读!
舒郁更加发愁了,“爷,虽然不知道您从哪里来的消息,但是没有就是没有,真没有。”他面露难色,环顾四周,已经一周没有开业的重英堂此时看起来格外萧条,说道,“您这样见天在这耗着,也不是个事啊。”
“是钱不够?”那神秘客人温和一句。
“不是钱够不够的事,您给的钱当然够包场,但您这包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更何况,咱家做的是买卖,不能光卖不买?”舒郁着实愁的很,心道过几天非得去烧香拜佛不行,这最近怎么尽招这样邪门古怪的客人。
“买卖。”那客人陈述了这两个字,忽而又道,“们这做的是买卖。”
“是啊,当然是买卖了。”舒郁说。“不管是哪种买卖,也当是买卖。”他说到这里猛然然提高了警惕,“爷,我们这买卖可是朝廷也不会管的,也自是合法的,您莫不是来……”
客人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我不是。”
这客人的笑声有种独特的清凉,像夏日凉风那般,让人片刻失神,亦叫人想多听他笑,想叫他时时刻刻这般欢喜得能笑出来。
舒郁这般想着。
“那既然是买卖,那她是否也来这里和们做过买卖?”
“没有。”舒郁干脆的回答,“不是和客人说过了吗,我们不做女人的买卖。”
“呵。”那客人又笑了,似乎比刚才还要动听许多。
舒郁正痴于他笑时,忽猛然回过神来,“不,不是——我没有见过她。”
那客人并不语,亦已不笑,只是换了个姿势,手指轻轻搭攥在一起,稍稍侧过一些视线望向舒郁身后,“也要这么回答吗?”
他显然不是在问舒郁。
舒郁感觉到了一股气息,忙回过头来,见到来人瞬间出了冷汗,不知所措的话都结巴了。“我不是有意,他诈我,我一个没注意就,就……”
来人穿得比起他们重英堂接客的清人还要浪荡,轻纱缭绕,最多的布料还不如那一身挂饰遮挡的严。他径直走到这客人面前的软塌上坐下,对舒郁挥了挥手。
舒郁立时明白,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奴家十宴,算是重英堂半个能上话的人。”他朝后靠在软塌上,浓妆艳抹的样子丝毫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像是这重英堂里举足轻重的人。
“她来过。”那客人简单说了三个字。
十宴应该是笑了,对那客人说道,“爷不是挺会直来直去的,何必那般与我手下心机。是,她来过。”
客人抬肘撑在椅臂,食指支在额角,不语,已很明显等十宴开出他的条件。
十宴果然继续说道,“奴家只是很好奇一事。”
“讲。”
“奴家这面纱,是为了遮丑。那您呢?您来我这寻人,又藏头遮面,又为了什么?”十宴的手轻抚过自己的面纱,仰起脖颈,青色的血管在肌肤上微凸的弧度,都是慑人的。
客人顽石般不为所动,“同一般,为了遮丑。”
“有趣。”十宴咯咯笑了起来,“那您遮这丑,是身份敏感的丑,还是寻仇的丑?”
“都不是。”客人亦笑了,“我遮何丑,与无关。重英堂做的是买卖,我买卖,天经地义。”
“可我若不卖呢。”十宴翘起腿来,搭到桌几上。
“虽说大隆不避讳男风,但能在圣帝眼皮子下面做这门生意,还能做到如此这般神神秘秘,于暗处风生水起。不说浑水摸鱼,倒应断然是背后鱼龙在侧,有贵人助。”那客人缓缓坐直了身体,仪态优雅万分,轻轻落下手来抚摸着自己手上一枚储物戒指,“不想卖?”
他复而又笑了,不同于刚才的笑声,这会轻笑,倒像是冬天里刮着冰凌的的烈风了。“那使以后都做不成买卖,无论是,还是重英堂后面的贵人,都拦不住我的。”
“口气很大啊。”十宴笑的更魅了,“看来在这大隆地界上,爷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了。”
“不至于。”客人淡道。
“人,来过。”十宴吐出一口气来,“来过的意思便是,她现在已经不在我这了。”似乎知道客人接下来就要问什么,他很是干脆利落地一口气说完,“我没必要骗,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毫无恩怨,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来惹上您这尊能让我做不成买卖的神。”
“萍水相逢?”客人说道,“她为何要来这里,找萍水相逢?”
十宴耸了耸肩,“她只是听闻我这里美人多,来寻欢作乐罢了。我又不认识她,只告诉她我们这重英堂不做女人生意,只接男客,她便无趣走了。我不会记错也不会认错,虽说想来我重英堂作乐的女人不是没有,但有一双绿眸的,只有她。”
“……”
“爷。”十宴再次打断了客人,“我们重英堂是做买卖的,来的都是爷,赏吃口饭的也是爷,只要进了这重英堂的大门,就是猫狗鸡鸭,只要给钱,都是爷。但,进这门前,出了门后,您是哪位爷,哪条道上的祖宗孙子,和我们没半分关系。您看,您想买的,我也为您破格卖了,就别再为难我了,成?”
那客人默默望着十宴一会,从手上摘下一个储物戒指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她,还好吗?”
“……”十宴怔了一下,旋即恢复了笑容,说道,“好。”
那客人也不知到底听清没,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
——————————————————————
一更。
第1191章 爬虫
【 】,精彩小说阅读!
……
“这人,到底是谁?”赫连苍煜倚在门框上,看着十宴。“为什么最后还让舒郁告诉了他墓幺幺在哪?”
“我为何不给?”十宴笑起,“如此挂念我妹妹的痴情种,我能不成全一下?”
“别搞事。”赫连苍煜眉头微微蹙起,“都这种时候了,少惹点是非。”
“我搞事我能摆平。”十宴瞥他一眼,“那位冥神大人呢?还不见回来?自己摆平了?”
这句话很显然戳到了赫连苍煜的痛处,他恨恨地看了十宴一眼,转身说道,“没有冥神,我们一样可以把皓胜佩搞到手。”
“希望如此,若搞不到它,就别做着能杀回南犴一雪前齿的美梦了。”十宴上下打量着赫连苍煜,“直接来我重英堂接客好了。”
赫连苍煜气的青筋凸起,最终攥拳扭头转身离开。
……
景臣和狐平心里火燎地带人赶到了一处郊外院落,慌忙冲进去房间内,挨个寻找之后,最后看到一处小屋中窗前站着的人,才一口气放了下来。
“王爷!”狐平心都快急炸了,这两天找人找的都疯了半个。
景臣又急又委屈,上前跪下说道,“都是我嘴贱,让您听到不该听的……”
“她在这里过。”狐玉琅望着窗外,手下轻轻抚摸着已经落了一层尘土的窗棂,“她喜欢靠在窗前,看远山落日。她喜欢山,喜欢夕阳把青山染成金色。她说这样的景色,是她记忆里最好看的风景。”
景臣和狐平想答话,可什么也接不上来。从这扇窗外看,的确是一片连绵不绝高低错落的山峰。但……
“王爷,能看见这风景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一定非得是这里,更不能因此确定,娘娘她就在这里过。”狐平大着胆子说了出来。“更何况已经搜过了,这房子已许久没有人住过了,附近更是渺无人烟,怕是一二十里地都找不到个人影啊。”
狐玉琅笑了一下,仍望着窗外,“们下去,我一会便同们走。”
“可……您的身子……”
“我并非纸糊的。”狐玉琅淡道,“我会同们回去的。”
他们无奈,只能听从退出房间,却又不敢离开房子太远,便让护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这房子围了一圈。
景臣和狐平站在院子里,他们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房间里的情形。但他们能依稀辨得,那削瘦已至很是单薄的身影,长长久久地站在窗前,像是一张薄纸里剪出的孤独剪纸,像是一阵烛烟,无凭无根,淼淼无痕,不知会飘向何处。
……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墓幺幺便像生了一场没有症状的疾病那般魂不守舍,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地,经常在某个地方发呆,一愣便是许久许久。
小韶醒了过来,这让初肃惊喜万分,对墓幺幺更是感谢不已。照理说,墓幺幺对小韶这般,在他醒了之后应该更加频繁的去探望他才是。可是从小韶醒了过来之后,无论初肃怎样明示暗示,她都拒绝再去见小韶。
“幺幺到底怎么了?”哈睿焦急不已,可面对这样的墓幺幺他又无能无力,只能硬着头皮来求助髅笑笑。
“我不知道啊。”髅笑笑伸了个懒腰,饶有兴趣地看着哈睿,“竟然会主动和我讲话了?”
他对髅笑笑并不喜欢,并不是因为嫉妒他与墓幺幺之间的暧昧,而是他出自荒人的本能地,厌恶这个神秘至极连真面没都未曾见过的男人。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愿和髅笑笑开口讲哪怕一句话的。
髅笑笑对哈睿的态度反倒是温和,可在哈睿的感觉里,髅笑笑像是一种将他和蚂蚁树枝放在一起的等级待遇,所以在哈睿眼中,髅笑笑的温和,只是因为不在意,不屑于,或者说,根本对他无所谓的视而不见罢了。
这在哈睿骄傲的心里,当是一根锐刺。
“她有些不对劲,没看出来吗?”哈睿已是病急乱投医,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我看出来了啊。”髅笑笑揉了下肩膀,“那又如何?我一不是奥医,二不是她肚中蛔虫,三又不是她夜夜枕边人,我能知道什么?”
髅笑笑那轻佻而意有所指的语气,让哈睿登时气结又无可反驳,压着火降低了姿态缓了半晌才说道,“修为高深,定能帮上她的。”
“我明白了。”髅笑笑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向哈睿。他比哈睿矮上半头,轻轻凑到他面前,嘴唇刚好到他耳边。“是现在觉得自己无能了?”
“!”哈睿气急,朝后退了半步。
“我懂。”髅笑笑倒是不介意,笑着说道,“多可怜啊,啧啧。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连自己的女人出了事都要去问别的男人——还是自己的情敌。”
“——闭嘴。”哈睿紧紧攥了拳。
“我可能会知道她怎么了,也可能不知道。”髅笑笑径直经过了他,“可我为什么要告诉呢?让拿着我的方法去讨好我看上的东西?凭弱吗?”
他走过哈睿身旁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小,爬,虫。”
髅笑笑最后三个字阴冷地像是穿过地府冥泉的鬼啸,又好比刀山火海的刀剑火峰,叫哈睿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都透出冰冷来。他被本能的激发,眼角的鳞片都倒竖了起来,像是一排排尖锐的刺。
可还不等哈睿说话,就见髅笑笑快步朝他身后的方向走去。
“幺幺!”髅笑笑走过去,便亲昵地揽住了墓幺幺的腰肢,“最近有些不对劲,我有些担心,我带去看看。”
甜腻的嗓音,让哈睿转过来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他分明看见髅笑笑的笑容下,对他的弧度那是十二分的不怀好意。
哈睿的拳狠狠地攥紧了。
如果,如果他不是一个废人。
如果,如果他还有夜昙海的力量。
如果——
……
可不等墓幺幺恢复,初家便来了几位来头颇大的不速之客。
——————————————————
二更。
第1192章 来客
【 】,精彩小说阅读!
可不等墓幺幺恢复,初家便来了几位来头颇大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位她见过。
简单寒暄客套之后,初肃便似乎耐心不足地开门见山。“古令主,有事可以直说。”
“肃尊,帝君有令,要云舒郡主明日去珑翰苑继任疏红苑分部筹理。”
“云舒郡主?”初肃眉头一皱,说道,“老夫孤陋寡闻,这是哪位郡主?”
那古令主登时皮笑肉不笑起来,“肃尊就别难为小辈了,就算我们眼瞎蠢笨不知此事,这事儿,又怎么能瞒得过帝君?不要让我们难做。”
初肃眼角一吊,道,“若我不肯呢?怎么?”
“肃尊,您这反而是在害郡主。”古令主停顿了一下,有些意有所指地说道,“雩芳谷那边对外称,烨妃最近在外游历。想必,您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了。陛下也已知晓此事,何必非要把事情弄这么僵呢?”
初肃刚想开口,有人出声打断了他。
“劳烦古令主又专程跑了一趟,我会去的。”墓幺幺掀开帘子,从后走进来。
不等初肃有所反应,那人便起身行礼,一点也不意外墓幺幺会自己出来见她,“既然话带到了,我等便回去复命了。”
……
“甫忾楼的我还不惧他们,若不想,我完全可以拦下,既不想此时露面,为何还非要出来见他们?”初肃似有些被驳了面子有些恼意,“这是不信任我?”
他们已几日不见,不知为何墓幺幺面有恹色,答话也有些气虚的样子。“肃尊误会了,我去疏红苑这事早就定下来了,我从天狐族离开这事,瞒不住圣帝多久的。他是不可能放我离开隆国的,准确的说,他是不可能看我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我此时若不露面,定叫他起了疑心,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若去了,那岂不是暴露于天下人眼中了?”初肃说道,“可想清楚了,暗地里盯着的牛鬼蛇神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我不是在初家了吗。”墓幺幺抿了唇,“只是需要劳烦肃尊明日为我准备一些护卫。”
“这是当然。”初肃摆手,“小韶现在恢复的如此好,也是得亏的功劳了。只是,……没事?”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墓幺幺的脸色。
墓幺幺答,“没事。”
……
“这叫没事?”哈睿有些着急了,“这几日都没有敢睡过觉!刚闭上眼就做噩梦,这叫没事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心神不宁,能这样去见那些人?”
“我没事的。”墓幺幺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明天只是去珑翰院走个过场而已,不会有事的。”
“撒谎。”哈睿捧起她的脸,“我真的很担心,到底怎么了?”
她避开了哈睿的视线,“很晚了,我们睡,我今天没去见小韶,应该没问题能休息会的。”
哈睿的眼神黯了一下,深知自己坳不过她,只能沉默了下去。
……
深夜。
墓幺幺睁开了眼睛,她再次做了那恐怖而混乱的噩梦。噩梦中,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画面,如同砸碎了一地的琉璃碎片,却倒影不出她本人的存在。她似乎在梦境中经历着无数次别人混乱的人生。可在这样的梦境里,无论是怎样的混乱和陌生,唯一不变且存在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怀瑾。
一个……是兮风。
她像是深陷在梦境的洪流中,被这两人拽着双腿拖入未知的深渊。每一次清醒过来,都感觉镜子中的自己陌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如同在逐渐丧失着对现实的判断力,她甚至恐惧下一次噩梦清醒过来后,她会不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边界。
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髅笑笑也不能。
墓幺幺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先找到什么能把自己栓在这个现实世界中的东西。
……
——————————————————————
一更。
第1193章 乐以谦
【 】,精彩小说阅读!
……
珑翰院。
今日是所谓的疏红苑从部宣礼仪式,圣帝委以甫忾楼全权处理此事。宫里的崇奉也来了两位,虽是借着珑翰苑的地界,但该有的仪式过场倒是一样没少。可就算这样,与礼的诸位大人也心里头明镜儿的很,这所谓的疏红苑从部,还得就地借着珑翰苑的招牌和地界,连个自己的邸衙都没有,这恐怕压根就不算个正儿八经的机构,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于是与礼的几位兴趣缺缺,闲散地低头交谈着,都各自存着不同样心思。
“云舒郡主到!”
随着尖细的宦官声音,一排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众位与礼的看见这场面,各个顿时一惊。一众人等身着赭色宗门劲装,魁梧挺拔,气场非凡,浑身法器光辉片片辉映。他们分开两列,从中簇拥着人走进了珑翰苑主殿内。有人凝了神识去看,这些看起来行了侍卫职责的人,最低修为也有六化了。自然亦有人注意到这些侍卫们腰间的族徽,竟是——
“初家?”
“初家怎么会来这里?”
“他们这是同云舒郡主一起来的?”
“天狐族呢?天狐族为何没来?”
就算压低了声音,也掩饰不住这窃窃私语里的惊讶。那个大隆最神秘的家族,竟然会如此兴师动众地出现在这种场合下,在很多人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而最让人诧异的是,那位云舒郡主明明已嫁入天狐族当了烨妃,此时却被天狐族的死敌初家护卫着?
找那个人目光自然集中落在了那位真正的主角身上。
云舒郡主。
只见她仍着一身高襟长裙,丝光缎料上只有隐隐暗纹,毫无明显点缀花纹,更无复杂装饰。衣服素寡且贴身看,只腰间还束一凤尾刺绣的长纱拖尾。甚至只是将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也不见着任何首饰,连个簪子耳坠都不见带上一个。妆容倒还精致,只是皆用的冷色调,于是便衬托得她眼角那蛇纹的眼睛,红得艳艳。而随她坐在正中位置上时,轻轻掀起眼眸掠过一众人等,还未开口,就叫整个殿内的温度活生生仿佛在那碧翠的颜色里降低了好几个度。
就算没有人敢说,也会有人感觉,她这一身打扮,就像是一身黑色的丧服。
气氛于是很是诡异,刚才交头接耳闲散的诸位大人们,也不知是被初家来的这么浩浩荡荡一群高手而震住了,还是被这位郡主给慑住了,此时各个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
也正因为如此,仪式反而极为顺利的进行了下去。一套繁琐冗长的讲完,祠庙礼行完,大致的意思,便是现在特殊时期,帝国又急需疏红苑恢复正常,可是目前疏红苑人手短缺。而十三公主聪慧豁达,决定从珑翰院内择人才而选拔进疏红苑从部,由墓幺幺任筹理一职统一管辖。为了方便管理,疏红苑的分部呢就设在珑翰苑。
墓幺幺倒是没想到圣帝的动作挺快的,不但采纳了她的意见,还将这个意见的功劳交给了十三公主,又为她美化一层。看起来,圣帝对应熙景的确偏心啊。
她心中盘算。
就这么简单的宣仪过去,诸位大人在执侍的人挨个介绍与她。
当然,首先要与她介绍相熟的,就应该是珑翰院当今的承箕了。
“这位便是珑翰苑三大承箕之首,当世第一才子乐以谦乐大人!”那侍从鞠躬介绍与墓幺幺。
————————————————————
二更。
第1194章 攸竹白
【 】,精彩小说阅读!
于是一旁左侧,站起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他面白少须,眉阔眼深,中庭周正,厚唇圆鼻,看起来毫无进攻性,礼仪极为得体,看起来格外的谦和友善。他一开口,声音亦是软糯,像个普普通通极为弱势的读书人。“不敢当不敢当,那都是传言托大。鄙人就是一个拿笔的,身无所长,唯有对大隆一片赤诚之心。郡主在上,若有任何需求,鄙人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说话也不像是很有学问的,哪怕是一个寻常的四五品官员,也能说出这么俗套的话来。
但是墓幺幺深知眼前这个看起来随和的读书人,绝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她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日后,劳烦乐大人的地方要很多了。”
乐以谦不再多言,仅仅一笑。
……
而来到所谓让他们疏红苑在珑翰院内设分部的地方——虽说墓幺幺心里有所准备,但也有些简陋的超出了她的想象。此地在珑翰院的最北面,挨着珑翰院常年没开过的北门。一个院墙隔开,里面荒草重生,在角上盖了两间破房子,占地最多十亩不能更多。仔细闻闻,还有莫名的臭味,很怀疑大抵是用来做过茅房的房子。
带路的侍从小童,也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是珑翰苑唯一能腾出来的地方了。”
连初家的侍卫们都有些看不下去,可能是平时都飞扬跋扈惯了,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脸色各个都不是很好看。但反而墓幺幺仿佛丝毫不在意弥漫在空中的味道,亦不在意荒草萋萋的泥地,环顾了一圈,不知道思绪落在了哪里,又像是在门内空荡荡地院子里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那般,轻轻笑了一下,说道,“行。”
正这会,珑翰苑来人送选入疏红苑人员名册了。遣来了四人,各自自我介绍了一番。墓幺幺一一见过,与礼待后,便自己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这时,来的这四人之中有一人说道,“云舒郡主可是在思虑布局?在下略懂风水,可以帮郡主参谋一些。”
墓幺幺想也没想就摇头礼貌笑着要拒了,可余光却瞥见那人被初家侍卫拦住之后,似乎仍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她不免多看了那人两眼,确认从未见过此人之后,却看那人藏不住的焦急表情,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便有劳了。”她扬了扬手,那些侍卫便放他通过,走到了自己身旁。
这人仿佛完全没有等级观念,一上来就快步走到她的身旁,几乎与她并肩站着了。墓幺幺倒是雨有些惊讶了,虽说知道珑翰院书呆子挺多的,但书呆子迂腐也非常懂礼数,竟会有如此逾越而不自知的呆蠢木头?
要么就是真蠢,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她能察觉到,初家的高手自然也察觉到了。但是她轻轻抬起手,阻止了已经悄无声息快来到他们身边的侍卫。
她有些好奇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又有什么目的?
“云舒郡主,我是乐以谦的门生,攸竹白,现在担任执笔。”他侧目看着墓幺幺,认真地自我介绍。“攸是利害攸关的攸,竹是曝书见竹的竹,白是丹书白马的白。”
墓幺幺听得一愣,如此文绉绉地话,简简单单一个自我介绍硬是让她仿佛闻到了一本本老旧厚书的味道。
而这个姓,着实少见,不是沣尺大陆的人?
————————————————————
三更。
第1195章 好久不见
【 】,精彩小说阅读!
然而墓幺幺仔细端详了这人,小眼大嘴矮鼻四方脸,平平无奇的外貌没有任何外陆人的特征。
不过——
“攸执笔。”她说道,“不知这风水,有什么高见?”
可能是墓幺幺看花了眼,她竟以为他眼睛里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转过脸去,领着墓幺幺朝前走,一边朝前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这个院子,以前闹鬼。”
“闹鬼?”墓幺幺有些吃笑,她此时倒是真有些好奇这人肚子里卖的什么关子了。
正在她准备细问的时候,那边有人喊道,“攸执笔,乐大人着急找呢,怎么在这里?”
那边似乎真的有急事催他,攸竹白只能应声告退,临走时,看着墓幺幺的眼神反正很是复杂很是复杂。
……
墓幺幺回去之后,便吩咐轻瑶去查这个攸竹白的信息。轻瑶手仍未生,半天不到的功夫就把攸竹白的信息弄了回来。
这人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问题,中原人,乡绅家庭,可惜家中没落,父母皆亡,无奈便来隆天城求取机遇。不显山不露水地倒很有才华,被乐以谦看中,成为了他的一个门生。
可是,她越想越不对劲。让轻瑶拿了纸笔过来,凭着记忆写下攸书白今天说的那段文绉绉的自我介绍。写完之后,她端详了那张纸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轻瑶和哈睿在一旁面面相觑,浑然不知她笑什么。
……
次日一大早,珑翰院。
“攸执笔?”正在扫落叶的攸竹白,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冷不防回过头来,看到墓幺幺微笑着凑近的脸,更是慌张不已,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
“云,云舒郡主?”
墓幺幺嗯了一声,又朝前走近了一步。
攸竹白不得不又朝后退了一步。
她又笑着朝前走了两步——
直到把攸竹白逼到了墙下。
攸竹白已经眼看手足无措,紧紧地贴站墙壁,眼神游离慌张地看着院门。“郡主有什么,什么事……”
“不用担心,那两个书童这会没工夫来监视。此时,就我们两个人。”墓幺幺轻笑着又进一步,此时她几乎是完全帖在他的身上了。
他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紧接着身体又再次紧绷了起来。“郡主,太,太近了。”
墓幺幺踮起脚尖来,朝着他的耳朵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攸竹白的瞳孔刹那间放大了许多,耳朵都红透了。
可墓幺幺更加过分,她伸出手来,指尖若有若无地掠过他的脸颊,抚过他的耳畔,像是一只鹅毛扫过皮肤那般令他浑身战栗。
攸竹白喉结剧烈地耸动了一下,竟是闭上了眼睛像一只鹌鹑那样干脆不看她了。
可是紧接着他马上就后悔了。
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脸皮上一痛,耳旁传来她刻意拖长了尾音的一句,“小——书——本。”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墓幺幺手里拿着一张蝴皮面具,笑吟吟地望着他:“疏红苑里做蝴皮面具最厉害的是三司贵司理,王师傅也是从她那里学的本事。”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一个木桩一样呆愣在了原地。
她轻轻抬起下颌来,眼神已经柔和了很多很多。“那成语也太复杂了。攸是利害攸‘关’的攸,竹是曝‘书’见竹的竹,白是丹‘书’白马的白。关,书,书。不是见天觉得我是胸无点墨的草包吗?就不怕我听不懂?我若万一听不出来,难道要一直躲着我吗?”
“若真平时多读点书,就应该当场听出来的!”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邪火一路朝上,已经整个脸通红的男人此时态度竟很是强硬,甚至有些凶狠了。
————————————————————
四更。
第1190章 新案
上次离分时还历历在目,当时那个青年还像是一株营养缺失的干瘦竹竿,又瑟缩又倨傲,又倔强又胆小,对世事懵懂无知却又满腹才华。
而眼前仔细端详起来,肩背宽厚了一些,四肢腰身仍纤细,贴着墙壁挺得比以前的脊背还要梆直了。之前宗门少爷的气质少了太多太多,皮肤也没有之前细腻了,眉目间也添了几分成年人的沉厚。
若说真有什么叫墓幺幺有些吃惊的,便是许久前还记得那青年郎清茶淡墨的眼神,如今反而有几分藏不住的锐狠凶气,不至于威风凛凛,也绝当得独当一面。
被人这样默不作声的端详,着实叫他如坐针毡。“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墓幺幺没有继续为难他,松开了他推到了一边,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关书书四下环顾了一圈,确认的确如她所言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坐在了她的对面。
关书书张了张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想问,结果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辛苦你了。”墓幺幺反而先开了口。
他的眼神变得比刚才还要复杂,“不,我还好。倒是你……”
“看样子,我还是很出名的。”她笑了起来。“我过得很好,没有传言中那么惨。天狐族烨妃,皇室郡主。倒是你,被王师傅藏在这里给乐以谦当门生,着实委屈辱没了。不过这样的话,临仙门也好,圣帝的人也好,倒是怎么也想不到你就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听到这些话,关书书的反应很奇怪。他怔怔地盯着墓幺幺,瞳孔里似乎没有什么焦距。他颊边的红晕褪去了一些,显得脸色愈加的青白。他默然了许久,才垂下眼皮双手攥在一起,低声笑了起来。“你还是没变。”
“嗯?”她有些不明所以。
关书书轻轻摇了摇头,右手手指用力地搓着左手的骨节。“你还是这么喜欢对我说谎。”
“什么意思?”墓幺幺有些迷惑了。
“第一次,是夜半我浅睡,听到珠蚕与轻瑶闲聊,说弗羽家大爵爷请了姻贴呈入了霸相府。”
“第二次,是一日午后,轻瑶慌不择语,说漏了嘴,说你从夜昙郡重伤归来,生死不知。”
“第三次,是湖里飘了许多喜红色的笺纸,说是那天狐族族帝迎娶霸相府贵子的长情笺,扬遍了整个隆天的大街小巷。”
“第四次,是蔽炎台那一箭,是霸相府烧透了半个隆天城天边的那把火。”
关书书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声音,平铺直叙地说完这些,才缓缓掀起眼帘,重新看向墓幺幺。他的眼神里酝着太多太多情绪,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像是要将人吸进万劫不复。“墓幺幺,这些年,我只听到过四次你的消息。”
他又短促的笑了起来,“现在看来,随便路边找上一个路人,都应比我对你了解得多上许多。何必呢,还要在当着我的面撒谎。”
“——小书本。”墓幺幺刚唤了一声。
“不要那样叫我。”关书书一掌拍在了石桌之上,这一掌是用了十成的力气的,等他抬起手来,手掌红的发紫。“你不要误会些什么。我来见你,只是因为我欠了霸相爷,欠了霸相府的。”
墓幺幺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关书书仿佛又怕她多说些什么一样,也不看她,率先抢白说道,“既然你来找我了,那省了我多余力气,我们便长话短说。我如今在珑翰院,只是因王师傅要我入与乐以谦门下。而我如今此境,只是因为我个人利益相关,并非为你做事,更绝非为你驾驭奴役。就算如今你入主珑翰院也好,重建疏红苑也罢,我们之间也仅仅是萍水擦肩,屋檐共事,除此之外便无瓜葛,莫要做不必要的纠缠。”
关书书以为他这样言辞激烈的一番话,墓幺幺定会像从前那样不依不饶,但出乎他的意料,她的反应很平静,甚至连反驳的字都没有说上一个。
他反而觉得心里更加堵得不舒服,他一咬牙,声音提高了不少,“霸相府已付诸一炬,霸相爷业驾鹤西去。故人已逝,恩怨已销。王师傅与你已划清界限,最好两不相干,再无瓜葛。你……明白?”
墓幺幺仍是那样平平地望着他,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是王师傅与我,还是你与我。”
关书书一愣,他一时竟被问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他的影子,像被身后的竹影打叶的飘摇。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避开了她的眼神,“是王师傅与你,也是我与你。”
“行。”她回答的很是干脆。
关书书一愣。
墓幺幺扶着石桌站了起来,这样以来,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关书书本能地朝后仰了一下,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轻说道,“嗯,我尊重你的选择。”
关书书一愣,还没开口,墓幺幺已是走远了,只轻飘飘留给他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看到你还好,就已够了。”
——————————
等没过几天,疏红苑的分苑已是建了起来。一众人等站在门外,纷纷感叹,到底是财大气粗的初家,上面不出钱,自个掏腰包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家少奶奶,不是,前少奶奶。前几日还破败的荒凉院子,几天时间就建的如此气派——
只是——
这黑墙黑瓦,鎏红璃檐,端长正八分居独廊,附源弓院,笼居悬重匾……
这风格怎么看,都跟被拆建的老疏红苑风格一模一样,甚至青出于蓝许多,那股子肃杀气过犹不及,站到大门口一眼望不到正厅的黑泱泱门洞。
叫底都像阎王殿十八门阁栅,莫说进去了,站门口都叫人腿肚子有些发抽。
众人议论纷纷,也不敢多说别的,只能说这云舒郡主到底是胆子大的,真不怕捅到圣帝那,触了圣帝的忌讳。
但是当事人墓幺幺到底是淡定地,端坐在正厅,一板一眼的审着眼前的卷宗。
秉上卷宗的分部掌手叫年丰,是隆天府府司年重的远房堂弟。墓幺幺看过疏红苑分部的高层人员名单,不说全都是这样的关系户,但最少有十之八九的人,都与朝中官员有关。大致翻了一遍,大多数都是十三公主派系的。到底是些朝廷老油子,一来给十三公主表明忠心,二来都是些说不上近亲的亲戚,也能感受到此时的疏红苑分部对他们这些老油条来说,到底是个不好掺和的油锅,万一抽身不了,这点牺牲还是做得到的。
从这些人身上,也能看出来眼下朝廷里大多数人对这个疏红苑分部是个什么态度了。
“郡主?”被人一声唤,墓幺幺回过神来。
“嗯。”
那年丰说道,“郡主是为这个案子发愁吗?”
墓幺幺看向手里这份案宗。
都是些老油条啊。
给他们疏红苑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啊。
“还行。”她笑了一下,把手里的案宗扔了下去,就要起身离开。
“郡主这是去哪?”
“下值,回家,睡觉。”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已是迈出了大门。
年丰懵了,转头左右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指望上的,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郡主,欸,郡主等下!这案子大狴院催得紧着要人,说疏红苑若是不管,他们就把这府上的人全抓了。”
“那就去呗。”墓幺幺一副压根不管的样子。
“不是,郡主,您可能不知道,这董安安的亲舅舅可是朝廷的朝司爷。朝司爷那可是管着大隆祭祖拜天的大总管,和高家的崇奉平起平坐的。”
见到墓幺幺仍然不为所动,年丰更是急上心头,“那这要是让大狴院把人全抓了,朝司爷肯定也要牵连其中,到时候弄得上面真不好看啊!”
年丰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郡主可能有所不知,这位朝司爷可是象兽国的金阳门长老出身,虽然这些年不跟金阳门来往了,但是——要是动了这个人,难免会生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墓幺幺笑了一下,“那董安安就是九百井陌里一个门面老板,都敢自个儿铸私钱?你信啊?”
年丰哑了。
“对。”墓幺幺的笑容露出一点嘲意,“班太尉啊,我墓幺幺再赊给他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明天让大狴院去抓人。放心,我不动手,他们能等我等到地老天荒也不敢动手。”
“这——” 年丰还是不死心想拦她,“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啊?那董安安可是现在就在自己家里,他万一跑了咋办?”
“跑呗。”墓幺幺看他一眼,“两条腿在他身上,我还能隔空卸掉了他的腿?”
……
今天回了初家,髅笑笑是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轻瑶出去为她办事去了。
“怎么还不睡在这里干坐着?”墓幺幺进了房间,看见哈睿也不点灯,就坐在卧床上也不说话。不过就算房间很黑,哈睿身上也闪闪发光叫人挪不开视线的。
哈睿半天也不说话,好像跟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
墓幺幺就算是个木头看出来哈睿有心事了,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髅笑笑是不是气你了。”
哈睿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说了一半觉得自己这样承认了也太小心眼了不像个男人,忙不迭否定,“不是,没有,我就是……”
“髅笑笑那人狗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的,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说什么你就别当人话听就行了。”墓幺幺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了。”
哈睿刚想点头,可又觉得就这么被哄开心了也太没面子了,冷哼了一声,甩开墓幺幺的手,“你哄狗呢?”
“哈哈。”墓幺幺朝前一步直接坐在了哈睿的腿上,抱住了他的脖子,来回蹭着。
哈睿也拿她这样实在没辙,从髅笑笑那受的气当场就烟消云散了,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忙吗?累吗?”
“还好。”她漫不经心地,手就开始不老实地去解哈睿的领子。
哈睿被她撩扯的有些难捱,抓住她的手,“你别想来这套,是不是被欺负了?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那我现在只想睡觉不行吗。”墓幺幺趴在他胸口。
“不行。”哈睿说道。
墓幺幺眼睛一眯,噗通一声就把哈睿直接扑到在了床上,哈睿让她撩扯得直接上火了,没办法就一个翻身把她压了下去——
“咳咳。”外面传来一声轻咳。“贵子,找到人了,不然——您先继续?”
墓幺幺听着外面轻瑶压着的笑声,只能推开哈睿坐起来整理衣服。
哈睿这时坐起来,问她,“有事?”
她点了点头,刚走下床,余光瞥见哈睿在黑夜里孤单的样子,忽又说道,“你要和我一起吗?”
哈睿立刻喜上眉梢,但很快眼神就暗淡了下去。“可是如果你要是去办正事的话,我只会拖累你?”
“没事。”她笑了笑,“带你去见个故人。”
又顿了一下,补充道,“反正以后你早晚也要见。”
第1197章 等不来的人
……
“攸执笔,明天老时间来接您?”那船夫给关书书行礼道。
关书书点了点头,“嗯,劳烦您。”
那船夫摆了摆手,看着关书书朝那个老房子走去。他是真想不明白,这个珑翰苑的执笔为什么每个月都要来这鬼宅一次,要不是给的钱多,他都嫌晦气肯定不来。这次竟然连每月固定的那天都没到呢,这攸执笔就非要过来了,真搞不懂这些文人。船夫这样想着,便抓紧撑船走了,生怕那老宅里再有什么不干净地东西上了他的船。
关书书走进老宅,老宅里每个月有珠蚕过来打扫,很干净,不用他再怎样打扫。他习惯性地走到书房,抚摸着那个被他改造过专门适合一个人身高的书桌,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声笑了笑。又走到了曾经她的卧室,在那里坐了一会,想起来那人贱嗖嗖地眼神——
和那会她那么认真地看着他给他的所有承诺。
他攥紧了拳头,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还是老样子,外面月光甚至都和那天她离开时的月色一样好。
他环顾四周,一切都仿佛还是在昨日,也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书本你要好生记好了,无论之前谁曾在你心里留过清风明月、之后又会有谁许你阑珊白雪,或许还有谁打马摘花让你恋恋不忘。可自此以后,永远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位置,是属于我的。”
这句刻在骨子里的话此时像针一样把他的五脏六腑扎了个透彻。
而时至今日,多年不见,他只等来一句轻飘飘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关书书狠狠一拳砸在了石桌上。
他已经永远止步于三化了,这么硬的石桌,并不会被他砸个粉碎可以泄愤,反而会……
“你会受伤的。”
他的拳头并没有落在坚硬的石桌上,也理所应当没有受伤。因为有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关书书愣了,下意识喊道,“墓幺……”
墓幺幺看着他,点了点头。“是我。”然后朝前走了一步,仰起脸来,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我回来了。”
这处旧宅,日月不移,与世隔绝,数年枯过。日日诗书为伴,夜夜孤灯独影。他读万卷书破万关机,名着经书并不曾教他如何等一个人,破万重机破不了一个执念。
你可知,我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你可知,这些年我到底是如何等的?
你可知,这些年我守着你那轻飘飘地承诺是如何熬下来的?
可真的如今见到了这个人,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墓幺幺放下手,轻轻说道,“今天白天,后面有人来监视,我没法说得太多。”
“呵。”关书书朝后踉了几步,他看着她,身体轻晃了两下才能站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很无力。“墓幺幺,白天,我也没有说太多。你看,这些年,这老宅子还是这样,像我一样,是不是?还是那样好骗。”
“不,你听我……”墓幺幺刚想打断。
可关书书摆了摆手,扶着石桌坐了下来。“你听我说。这些年我在这老宅里呆着,听说你和弗羽大爵爷两情相悦,这大隆里能降服你的,能配得上你墓幺幺的,仿佛也只有那位了。我想,这叫金玉良缘。”
“……”
“后来听说你夜昙海战功赫赫,十三公主和息烽将军都让你压过一头。那我就想啊,不愧是你,是你这为非作歹目中无人的样。”
“再然后就是你重伤濒死,我那天夜里求了珠蚕好久,想让珠蚕带我出去见你一面。她就看着我叹气,说,公子你去了能做什么呢?”
“她把我问住了你知道。”关书书笑了笑。“我回到你的房间,坐了会,想了想,我能做什么呢?诗书百经成千上万,没有一笔一墨能救死扶伤。夫子圣人教我大德大道,并没有教会我该怎么办。就像即墨家灭门时,我那会就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求霸相爷可怜我。我没有办法,我去那见你,给你念诗诵经吗?”
“后来,圣帝将你指婚给狐狂澜。我想起来,这好像还是我造的孽。青藤试那会,即墨家迫于狐素如的背景,让我故意认输给你。我那会要是不认输,你也不会跟狐素如打起来,你也不会差点杀了她,更不会后面结下如此深的仇怨。思来想去,我从遇见你开始,并未帮过你什么,反而一直在拖累你。”
“到后来——到后来。”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放在桌子上的手就算攥成了拳也在颤抖,“我终于见到了你,在敝焱台。如果可能,我倒希望永远不见你,也比在那场景下见到你好。我无能为力——我无能为力……”
“我救不了霸相爷,阻止不了圣帝,更救不了你。”
“小书本。”墓幺幺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想说些什么。
可是关书书睁开眼睛,清瞳下闪闪的水渍像是飘摇在风里的烛光。“所以王师傅来找我时,我答应了他。”
你做到了,墓幺幺。
无论之前谁曾在我心里留过清风明月、之后又会有谁许我阑珊白雪,或许还有谁打马摘花让你恋恋不忘。
可自此以后,永远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位置,是属于你的。
他看着墓幺幺,嘴唇颤地厉害,可还是很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墓幺幺,我已经再也不会等你了。”
【“满腹经纶,读不懂大隆满目疮痍。陵霜傲雪,看不见丘壤之下怨冤尽垒。关书书,如果你还想当以前那个关书书,你便只能始终——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便永远也等不来要等的那个人。”】王师傅那时的话,此时历历在目。
墓幺幺久久地看着关书书,她轻轻说道,“你恨我吗。”
关书书没有回答,没有否定。
她伸出手抚上关书书的手,攥住了它。
关书书看着她,笑容很惨淡。“墓幺幺,你太过分了。”
她歪了下头。“董安安铸私钱那个案子,本来是疏红苑总部的案子,我是知道的。”
他愣了一下。
“董安安就在九百井陌里,哪里也没去。我想了想,估摸着就这几个结局,一呢,我派人去抓董安安,里面肯定有埋伏,估计我派出去的人肯定得死上几个。董安安大概率也得死在这场抓捕里。”
“铸私币这么大个事,董安安一个小老板从哪来的币版?户部和内务府肯定得掉一批人头。这些也算了,主要是,朝深里查也知道朝司爷这些年给宫里搞那些祭祀肯定也掺了私币,真假混一起,左手倒右手,谁也不去敢查圣帝祭自己祖宗的钱财明目里头多少真钱多少假钱对不对?可是问题是,他们都做了这么多年了都没被人发现,朝司爷那边疏红苑查了个底清,什么都没查到。现在朝司爷和铸私钱这个案子的唯一联系,就是董安安是他外甥。”
“你说你户部和内务府贪钱,伙同奸商搞什么假币坑坑老百姓也就算了,问题是——你一个朝司爷,让人圣帝祭祖用的钱都搞假的,坑圣帝就不说了,你这连圣帝的祖宗们都一伙坑了。那圣帝这不气吐血?”
“可你看,这事非得就这时候疏红苑查到了。就这么巧了不是?”
“且不说朝司爷本身就是数三椽正品的大官,再者怎么说,高家能让一个象兽国的人来和他们平分整个大隆帝国宗祭庙礼这么个香饽饽,那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位朝司爷和高家的关系匪浅。如今的高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高家了,后面站着的那可是楚相呢。铸私币动得是大隆的命脉,从来都是诛九族灭宗门的大罪。你想想他一个象兽国的外人,敢这么干,这里面的利益纠葛傻子也知道得多深。”
“就这么一个董安安,后头哪里只是拴着一个朝司爷的舅舅,那栓得是户部、内务府、高家、楚相这一大票人。”
“墓幺幺,就算是你,也太口无遮拦了些!”关书书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她。
墓幺幺笑了笑,“成,那说回这位朝司爷。现在不用想,圣帝把这案子批给了疏红苑,摆明了就是要他死,还得死得明明白白,昭告天下,杀一儆百。”
她顿了一下,“可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朝司爷就这么简单说杀就杀了吗?要是那么简单,圣帝也不会受了这么大气还能憋着扔给疏红苑里去。”
关书书没有吭声。
“说回我要是去抓董安安的事,不用想,我肯定抓不着他。要么抓个空气,要么抓个尸体。这么大一个案子,他还敢明目张胆地就呆在九百井陌里,就摆明了不怕被抓。那么——我抓不到,说我废物,抓个尸体,朝司爷定得在朝上参我一本。圣帝本来就想让他死,结果他非但不死,还光明正大地参我这个办案的,那圣帝的脾气,搞不死朝司爷,不就得气地当场弄死我泄恨?”
“那还有个法子,董安安这个线我不要了,我直接去强办了朝司爷。可问题我办了他之后,内务府、户部、高家、楚相……甚至金阳门象兽国,就看着我办?那圣帝怎么办呢,圣帝只能把我交出去。”
“还是说,我肯定相信圣帝,觉得他可太珍爱我这个义女了,哪怕管着自己钱袋子的户部跟他要人,他都不舍得杀?还是说他觉得楚九不足为惧,宁愿得罪楚九也要保住我?或者说——那象兽国镇国宗门金阳门就是个软柿子,绝对不来借此大做文章找他圣帝的麻烦?”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从墓幺幺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街坊的闲言碎语那样无所谓,“哎,我们陛下啊,总是喜欢干这些一石数鸟的事儿。总就喜欢不用自己的刀杀人,还总喜欢演被逼的无奈的那位。”
“那也不是我不去抓圣帝就能由着我不去的。圣帝想弄死朝司爷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我弄不死他,就得我死。说白了,这个案子不是给我下马威,这是想要我的命呢。可是这个问题就在于……”墓幺幺叹了口气,望着关书书。
“小书本,我真的没想到,这案子是你提给乐以谦,让乐以谦参给了圣帝指给我的。”
关书书的脸瞬间就褪去了血色。
她笑了下,像是早就料到他这种反应那般平静。“我更没想到,朝司爷和董安安之间的账目,是你给销毁了。”
他的嘴唇翕动了很久,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墓幺幺把自己的手从关书书手上收了回去,她看着关书书。“说起来,我其实并不在意你为什么会给我来这么一刀。”她停顿了一下,仔细端详着关书书,“我只是想知道,当年那个告诉我,‘他就是即墨’的松兰君子,怎就变成了他曾最鄙夷的模样。”
“——小书本,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她在笑,可是眼神里并没有一点笑意。“恨我恨到用你自己曾经最鄙视的阴谋诡计来算计我?恨我恨到你这种正人君子也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背后捅我最深的一刀?”
关书书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咬着嘴唇,久久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彻底放下了什么那样轻松笑了。“墓幺幺你太未免看得起自己了。”
“小书本。”墓幺幺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眼神已经强迫他不许回避,与自己对视。“你想清楚,你要当着我的面,对我撒谎吗?”
“……”
他怔住了,张了张嘴,最初想说的话似被他狠狠咽了下去,变成了一个极其嘲讽的冷笑。“墓幺幺,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些?你又有什么资格不齿我手段下作?霸相爷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次换墓幺幺愣了。
“你是不是当我不知道,圣帝不杀你,是因为疏红苑的内奸从来都是你!”
“……”她张了下嘴,还是没说话。
“是,他们都说王师傅是内奸,可是如果你不是内奸,圣帝为什么会留你一命?你一把火烧了霸相府,杀光了宗族满门,你疏红苑的故友旧知被你一个一个送去了鬼门关!”
关书书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像是泣血了,他太阳穴的青筋都已经跳出来了。他死死地盯着墓幺幺,像是想要用眼神将她撕开粉碎,看清楚她内里所有的肮脏。“但是我仍不相信,我仍对你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那天在敝焱台上,当你捏碎了殊俗符,九道阳焱攥在你手中时——我甚至在某一瞬间以为你要将那九箭射向圣帝。”
“在那一瞬,在那一瞬。”关书书此时已经不是眼圈红了,他的眼睛都充满了红色的血丝。“我想豁出所有去拦下你,去告诉你不要做傻事,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小书本。”墓幺幺终于开了口,她试图去拉住关书书让他不要再说了。
可关书书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盯着她,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墓幺幺,你根本不知道,那一刻,我已经准备和你一起死在敝焱台,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1198章 故人已逝
“可你竟然亲手杀了你的亲生父亲,生生割下了他的头颅,献给了圣帝。”
关书书扶着桌子,晃悠悠站了起来,踉跄地环顾了一圈四周。“那个对我许诺,要让那些惨死于此处的无数冤魂安息,要让那些做出这一切的人付出代价的人——终究是骗我的。我承认,我曾经对她有过一丝幻想。我幻想她是她口中的那种人,是她许诺会做的那种人。”
他转过头来看着墓幺幺,笑是笑,哭也是哭。“我幻想过,她不是传言里的她,她也不是他人眼中的她,她是个人,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人,有一颗肉长的心,会像一个人一样,有良知,有感情,高兴了会笑,难过了会哭,受伤了会痛,被一个人爱,会开心。”
“可你打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他上下端详着墓幺幺,“你不是她,你不是这个院子里给过我承诺的人。”
“你和北旻那个灭了自己满宗的阳煞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句话时。
或许是关书书的错觉,他在一瞬间觉得四周的空气都静止了。而始终这样平定看着她的墓幺幺,眼神里有什么——
有什么像是转瞬弥亡的东西。
他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仿有了种错觉,认为墓幺幺这时会因为这句他口不择言的话而暴怒。
可墓幺幺久久什么也没做,她只是轻轻眨了眨眼,不发一言。
关书书被她这种平定无波的反应更是激怒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坐着的这个人,他甚至在某一瞬有种冲动想把这个女人切开看看她到底是否真的是石头做的。
这些年所积攒的满门被灭的悲恸、自己再也不能突破三化的绝望、将心思错伏一个人的怨恨、空等了数年的无助——在墓幺幺这轻轻一眨眼之下,火山一样爆发。
他抬起手用掌腹用力擦干自己的眼泪,看着墓幺幺,用自己所能想到最为冷酷的话,最为冷酷的语气无情地嘲笑她。“如今你是皇亲国戚云舒郡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会有什么事情难得住你?还有什么人你不敢抓?还有什么人你不敢杀?”
“既然如此,你还用如此大费周章深夜跑到我这里来质问我,这个案子到底是谁给你的?这把刀是谁捅在你身上的?”他朝前进了一步,看着墓幺幺,忽然笑容更深了。“尊贵的云舒郡主,日后捅在你身上的刀,肯定要比现在这一刀还要深,还要疼。刺伤你的人,定还会比现在还多。”
墓幺幺仍然像一块石头那样不为所动。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忽转过头去,看向这老宅。
“乐以谦给了你什么。”
“……”
“和即墨家有关,是吗?你二叔那个机关……是。”墓幺幺听起来并不像是提问,倒像是自己给自己解答了。“也是,能让你为他如此卖命,除了为即墨家复仇,好像也没别的让你如此了。”
“是又如何呢。”关书书冷冷地接过话去,看得出来,他已经甚至演戏都不愿了。
“——我。”墓幺幺顿了一下,手指掠过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关书书很安静,似乎在等她一个解释,等她一个哪怕是借口的解释。
可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就这样侧脸背对着他,仔细地看着这老宅。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她站了起来,转过身朝外走去,并不在看他。“其实,我今天来,是想介绍个朋友给你。你们两个其实蛮像的——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一定能当蛮好的朋友。”
她笑了笑,像是在自嘲,走到了湖边,停下了脚步。“——可能现在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对不起。”
关书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在这时意识到了什么,有种格外不好的预感。他这时甚至想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我不是故意的,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口不择言,都是口无遮拦,我并不是故意——我并非。
我真的想说的不是那些话。
我说那些话,只是想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我只想听你一个解释。
我只要一个解释。
求你了。
求你看我一眼,看看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
“攸执笔。”墓幺幺一声轻唤。“今日这一刀,我认了。但我还是看在旧日情分且提醒你一句,日后不管有多少人要刺我,有多少刀会捅在我身上——本郡主,都不会这么认了。”
关书书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墓幺幺已经消失在原地不见了。
今天的月色很好,很像那天抛下他一人守在这旧宅时的月色。
关书书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
“贵子……”轻瑶一脸担心又一脸生气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刚才的旧宅里,轻瑶和哈睿一直隐藏在她的空间里,默默地看着没有现身。
“王师傅都不会告诉他,我为何要告诉。”墓幺幺轻轻笑了下,可能是今天夜晚风大,她吃了那么多凉风,忍不住咳了几声。
轻瑶见状,忙去外面给她端热水了。
从回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哈睿这时才站到她的身后,轻轻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搂住了她。
墓幺幺似有些太累了,像是今天在老宅短短的那一会,用光了她的生机。她闭着眼睛靠在了哈睿的手臂上,久久轻轻说道,“哈睿,我……”
“不要听那个男人的,你的心很好很漂亮。”哈睿抱住了她,“不是那个人说的那样。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是。”
他笨拙的重复着这样的话。
“嗯。”她说,“你先睡,我去看看小韶。”
……
第二天。
那位执笔告诉船夫,他再也不用每月送他来这老宅了。
“故人已逝了。”他站在船头,说。
船夫心底高兴的不行,可看着这位执笔此时的样子,他猜想一定是位关系很近的人,不然,这位执笔怎么会每月都来这闹鬼的老宅,等上一天,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雷打不动,不论什么都无法阻止他来。
于是叹了口气,说道,“执笔节哀,敢问她叫什么?我回头也教我婆娘烧点钱,祭拜一下。”
执笔轻轻一笑,转过身来,“逝者已逝,无需挂怀。他……叫小书本。”
……
第1190章 人
……
墓幺幺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见过小韶了,这是她在做了那样的梦之后第一次去见小韶。
“墓姐?”
只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小韶就远远地兴奋喊道。
听得出来,小韶恢复的很好,很有元气。
墓幺幺并没有走得太近,她远远地看着棺材中坐着的少年,自己则站在阴影里靠在墙壁上。
“你怎么了墓姐?”小韶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墓幺幺这几天的刻意远离,仍然很关心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墓幺幺楞了一下,失神的笑了笑,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她歪着脑袋看向小韶,“小韶,我这几天没有来帮你,是因为……”
“我知道,你怕再做噩梦。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好了很多啦,爷爷找的人来看过,说我这样下去,再等一两个月就可以出去了!”小韶毫不在意,并没有被墓幺幺把话题岔开,仍然不放弃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她沉默了很久,仰起头来看着头顶漆黑的山顶,那上面浮着无数冤魂和符纹,在她脸上投下鬼魅的影。
她蜷起身子,把头抵在膝盖上,很久很久才轻声细语地说道。“——今天,我见了一个朋友。我曾经很喜欢他,觉得他是我见过最接近诗文里的翩翩君子,他是那样的满腹才华,那样的干净热忱。我那时想,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留住他。我,可能只是贪他像极了曾经的我。今天他……他说,他说我和北旻国那个灭了自己满宗的阳煞没有区别。”
她趴在膝盖上,笑起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并不是让我难过的。”
“真正让我难过的是,我没法反驳他。”
“就,没办法你知道吗。”她稍稍偏过头来,看向小韶的方向。“我杀了我爹,杀了我霸相府亲眷,杀了我疏红苑宗门亲朋。然后,你看看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是云舒郡主,圣帝的义女,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头,是拿我满门的命换的。我是圣帝的一条狗,他要我杀谁,我就要去杀谁。”
“小韶,其实——”她轻轻地笑着,“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问过我一句,你难过吗?”
“曾经这样问过我的人,只有怀瑾。”
“只有他会问我,扇子,你难过吗?你累吗?你痛吗?”
“只有他会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普通的人,一个也会哭也会笑也会难过会痛的人。”
“是,我现在很想告诉他。”墓幺幺轻声叹了口气,扶着地板站了起来,朝小韶走去。小韶一直在沉默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她,好像里面有所有他想说的话,也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可墓幺幺完全不在乎了。
她俯下身去,趴在了透明的棺材上,像是曾经被一个人温柔的拥抱着时那样,轻声说。“我想告诉他,我很难过。”
“可我现在,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他。”
“所以如果他还在,能听到我说话,不管和小韶有什么关系——我想让他像从前那样抱抱我,告诉我,没关系,我可以哭给他看。”
此时此刻的小韶,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那样直勾勾地仰头透过透明的棺材盯着她。久久,他伸出手,隔着透明的棺材张开了手臂。
“墓姐,你也可以哭给我看。”
墓幺幺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冰冷的琉璃棺材此时此刻像是根本不存在了一样,似乎真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怀抱这般稳稳地抱住了她,像第一次带走她,像最后一次离开她。
……
墓幺幺不知不觉又陷入了睡眠,小韶也一起陷入了沉睡,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里的生灭力如同墨水一样朝下滴落,汩汩地涌入身下的棺材之中,进入到了小韶的身体里。那些生灭力将他们两人包围,直至吞没。
……
模模糊糊地——四周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声音。
“兮风!你是不是疯了?!”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怀瑾。
“你不会明白。”兮风的声音仍不带任何感情。
“我不允许你带她走!”怀瑾似乎很激烈地在阻拦他。
“就算我不带她走,日后也会有人把她带走。”
“你这并非是逆天而行,你根本就是蔑天蔑神——你我根本不知如果把她带走,会发生什么。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过,也没有人做到过……”
“正因无人能做,才非我不可。”兮风的声音很是坚决。
墓幺幺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像是被兮风托在手里。
托在手里?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还不等她继续深想——
眼前的幻觉又变了。
……
“兮风,你都已经失败这么多次了,还不放弃吗?”怀瑾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兮风显然并没有回答他。
“兮风,放弃,你的执念会害死我们。”
“我从不惧一死。”
“兮风……”
……
“你成功了?!”怀瑾的声音听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惊喜和意外,反而听来格外的恐惧——这让墓幺幺感到前所未有的奇怪,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到怀瑾如此恐惧过的声音。
“是,我成功了。”这是兮风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奇怪,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兮风如此兴奋如此高兴过,他从来都罕少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你……”怀瑾似乎惊恐到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还打算袖手旁观吗?”兮风的声音很冷。
怀瑾久久才发出声音,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苍老了许多许多。“……我会帮你。”
他停顿了一下,“兮风,你要知道……不管日后你到底梦想成真,还是大梦一场——你一定会后悔的。”
兮风冷笑了一声。“我从不会后悔。”
……
场景忽然又变了。
四周的黑暗又变成了无比白炽的光芒。
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可她却感觉自己眼角下有人轻轻拂去了什么,又轻轻地抱住了她,像两扇翅膀揽住了她。
“扇子,你是一个‘人’,你可以哭的。”
他说。
……
第1191章 抓人
“幺幺!幺幺!醒醒!”
墓幺幺缓缓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哈睿焦急的目光。旁边的髅笑笑看了一眼,便说,:“我都说了没事了,你还不信。”
“我怎么了?”
“你在初家小少爷的棺材上睡着了,俩人都睡着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差点没把初肃老头给吓背过去。”髅笑笑走了过来,坐在了床边,探出手摸了下她眼角下的蛇纹。那蛇纹越来越栩栩如生了,而那颗如嵌入宝石的眼珠几乎都看起来像是活的了。“你的生灭力差点把囚老魔的符咒给冲碎了,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囚老魔发现了——又是麻烦。”
他仔细端详这她的蛇纹,似乎发现了什么那样轻笑,“怪不得囚老魔如此忌惮你,你还有这宝贝在身上呢。”
不等墓幺幺开口,他就站了起来,“小韶醒了,他的靥咒似乎被你的生灭力给完全吞噬了。初肃老头现在对你感激涕零,就差给你跪下磕头了。不过……他醒了是醒了,但是还是要观察一段时间,我总觉得那小少爷有点东西。”
“你最好离他远点。”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警告了墓幺幺。
她倒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髅笑笑倒是奇了,也似乎懒得深究,一摆手就又没影了。
“你……”髅笑笑走了,哈睿才开口说道,“轻瑶带你回来时,你躺在我怀里哭了。”
“……”墓幺幺的身体僵住了。
她久久抬起头来,看着他,“做噩梦了。”
哈睿摇了摇头,“你没有。”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在喊他不要走。”
“你说,你很想他。”
“是谁?”
墓幺幺垂下头去,没有回答。
……
“——郡主,有人来见了。”
这事可不等墓幺幺称病不见就能躲过去的,这才两日不去当值,年丰就来初家请人了。本来她都不想去,可是这年丰还带着别人来了。
这人呢,墓幺幺也认识。
封枭。
“——封将军亲自来请我,是不是有点太捧杀我了。”墓幺幺叹了口气,“我只是生病不舒服请假两天。”
封枭连话都不接。
那边初肃一声冷斥,“我曾孙媳妇身体不舒服告假两天都不行吗?还得我亲自去给圣帝告假不成?”
年丰的汗珠都挂不住了,忙不迭插话,“不是,这不是封将军领命说有一穷凶极恶的修为极高的歹人在九百井陌作乱吗。这要去抓人,就来请疏红苑协察。”
“这什么歹人都能让峯月卫大统领封将军亲自出马抓人了?”就连初肃都忍不住称奇了。
得了,都不用年丰把话说完,墓幺幺都知道封枭要去抓谁了。
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茶放下。“成,封将军,走。”
……
墓幺幺下了车辇,站在九百井陌的门口,就望着那个九百井陌的牌匾,叹了口气。
“郡主怎么了?可要怎么安排?怎么吩咐?”年丰跟个碎嘴的管家一样在她旁边念叨,“怎么了,这牌匾可是有什么玄机?需要我叫人把它给摘了吗?”
她再次叹了口气,“只是想起来一些旧事。”
那边年丰还没开口呢,就听见身后整齐的兵戈甲胄的声音。重甲战靴踏在九百井陌独有的青白嘉石上头,声音格外的响亮。
墓幺幺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封枭已经走到她后面,估计那架势已是准备领兵杀进去了。她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封枭,“封将军。”
封枭仍是不理她,仿佛她就是空气。
墓幺幺倒也不生气,只是走到他身旁,说道,“将军,我好久没有逛过九百井陌了,陪我逛逛?”
封枭这才低头看向她,隔着战盔都能看出来封枭的眼神多么的……不想搭理她。
年丰搁后头又开始嗒嗒滴冷汗了,“郡主,郡主,咱今天是来抓人的,不是来逛街买东西的,您要是想买,改天我带您来成不?”
墓幺幺完全无视了封枭的表情,说道,“封将军,以我在九百井陌里杀人的经验来说,我觉得,你今天带兵杀到九百井陌,肯定不是你想干的。毕竟,你也算是个有脑子的人。”
也不知道是后面那些峯月卫这会刀光太盛,还是咋了,反正年丰差点没跪下。
“你要是真心想抓人,就陪我走进去,你要是能咽下这些人把你当傻子这口气,就带人杀进去,我不管你。”墓幺幺这样说着,就已经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年丰胆战心惊地看着封枭,想,这都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屁话,封将军能听?
封枭抬起了手,年丰想,这是要下令冲了,就准备招呼身后的疏红苑下属们跟着冲。
结果——
封枭一个手势,手下的峯月卫直接原地不动了,只他一个人朝前跟着墓幺幺走了进去,经过年丰身边时,还撂下一句话给年丰。“在这等着。”
……
九百井陌仍然很热闹,和记忆中的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墓幺幺并非一个喜欢逛街的人,相反,她其实很怕逛街。来大隆这么久了,来九百井陌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带着面纱就和一个普通女子那样到处闲逛。身后的封枭已用术法转瞬就换了装束脱了重盔,就一身深靛蓝素朴缎衣,连个花纹都没得,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墓幺幺更不着急,她甚至还开始买起了东西。这不看到一个花簪,就跟人问上价了,问完价就转过头看向封枭。
封枭愣了一下。
人摊主是个活络的,张嘴就招呼上了,“哎呦这位俊——”看封枭这人高马大,五官冷煞,不苟言笑,黑漆漆的眸子里仿佛生了刀剑一样让人望而生怯,这摊主愣是被他一个眼神给吓得没敢再看他,低下头搁那说,“这位俊郎君,这花簪多配这位俏姑娘哦,瞧这蓝色儿的翠,衬得这位姑娘那玉肌且是更白了……”
怎么说呢,这摊主虽然很怕封枭,但是为了赚钱,还是硬着头皮把一套推销说完了,“才收您两个隆金。”
封枭没动弹。
墓幺幺咯咯笑了起来,盯着封枭说,“人让你掏钱呢。”
“为什么我要掏钱?”封枭面无表情,语同顽石。
摊主有点懵,咋地这个男的这么抠门的吗,都这么说了,还能这么厚脸皮的吗?看这衣服也不便宜啊?
“我没钱,我想买,你给我买。”墓幺幺倒也不介意,继续说道。
啪嗒。
那摊主还没回过神来,摊上已经撂下了两个隆金,再一看,俩人已经走远了。
虽然抠门,倒还听话。
摊主想。
……
一路上,墓幺幺买了几个东西,直到她最终坐在一个包子铺里,封枭才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她面前的包子,说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吃包子。”
“……”封枭好像吸的那口气有点深。“你不是要和我去抓董安安?”
墓幺幺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放在碟子里,夹破了皮,让里面的汤汁流出来后,把醋到在了包子上,然后推给封枭。“尝尝。”
封枭连看都不看一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墓幺幺自己又给自己弄了一个包子,“这家包子很好吃的,以前陆叔给我买过。”
封枭眯起眼睛,声音很不善。“云舒郡主。”
墓幺幺抬起头来,“你尝尝包子,我再告诉你。”
封枭看了碟子里的包子半天,仿佛那不是个包子,是个会爆炸的爆裂符那样,最后显然是知道这位郡主行事本就无常,只能没辙地把包子夹起来放在嘴里吃了。
“好吃。”墓幺幺弯着眼睛笑。
封枭压根不吭声,跟嚼蜡一样吞了下去。
“让你吃东西真是浪费。”墓幺幺翻了个白眼,自己夹了个包子,一边弄破那个皮,一边缓缓说道,“是楚相请你来的对不对。”
“……”封枭的包子好像卡喉咙里了。
墓幺幺抬起头看着他,像唠家常那样说道,“封将军,你的妹妹,和我年龄差不多大?”
封枭听到妹妹这两个字,眼神里总算有些正常人的感情波动了。
她把刚才买到的那些东西放在桌子上,“你看,这花簪虽用料不名贵,但颜色搭配巧妙,你/妹妹也会喜欢?这镯子,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但是胜在巧雕,像你/妹妹这样小女儿家家的,带上也会不舍得摘下。至于我买的那匹缎子,式样花纹极好,等到春天里裁个裙儿缝个褂儿都别致的很,女孩子都喜欢。”
她掀起面纱,又夹起一只包子放在嘴里,吃相着实不能说端庄。等她吃完了,又说道,“所以,何必呢?”
封枭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眼睛稍稍眯了一点。
“封将军,你仔细看看我,我和你/妹妹有什么区别?我也会喜欢这样的花簪,也会喜欢这样的镯子,也会买这样的缎子回家做衣裳,也爱吃这样好吃的包子——我也只是一个像你/妹妹一样的,普普通通的人。””
“普通人?”封枭虽然声音毫无起伏,可他的眼神是在冷笑。
“是的。”墓幺幺放下筷子,轻轻擦了擦嘴。“一个被你抄了满门的普通人。”
封枭的眼神立时就变了。
“别激动。”她轻轻掀起眼帘,面纱遮去了她的眸色,所以封枭并不能看出她眼神的深浅。“楚相请你去抓董安安,一来是想撇干净高家和朝司爷的关系,二来是大狴院班太尉是他的走狗,他不能光让狗咬人不给狗骨头,不在这个时候捞班太尉一把。三来呢,你带兵抄了霸相府,楚相让你跟我去抓人,要是我对陛下说的都是假的,那以他对我的了解,我那是睚眦必报,肯定不说弄死你也得想方设法的摆你一道。你好歹是直属王庭的峯月卫大统领,我莫说对你出手了,摸你一个指头,那楚相立刻就能给圣帝参我一本说我一直就在欺君罔上。可若我真得没撒谎,实打实就是疏红苑的叛徒,那我肯定不敢动你——”
“今个儿,你抓董安安,你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肯定抓不到活的。到时我肯定不愿意顶这个罪,那不得在陛下面前推脱责任在你,毕竟是你带兵去抓的人,又不是我。那你信不信,楚相当场就站出来说我其实因为霸相府一事,对你怀恨在心,才徇私枉法冤你泄恨?”
封枭的眼神一明一灭,不发一言,看不出在想什么。
墓幺幺也不介意,一边吃包子,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是的,左右我都得死。”
封枭左右四下看了看,“那你让我和你单独来,是为了逃吗?”
“噗——逃?我逃哪去?”她又咯咯笑了起来,“咱俩都心知肚明,朝司爷肯定得死,但是肯定得有人顶下这个锅陪他一起死。圣帝呢,本来就不信我,刚好就顺手拿我到时候送出去封住这些人的嘴。当然,要是真有人想保我,圣帝肯定也跟那人说,他很信我,相信我定不会辜负他所期望,不会被这么简单的小问题给难住的,这只是他对我一个小小的考验。”
“你现在这每一句妄论天子的话,都足以让你掉了脑袋。”封枭看着她。
“所以我才和你单独出来啊。”墓幺幺笑的眼睛又弯了起来,面纱下的眼睛弧度,月牙一样。“不然这些话让外人听到,可不就要砍我脑袋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封枭冷冷地说。
“因为你并不是个看起来的那种——没脑子的铁疙瘩。”墓幺幺回答。
“……”封枭的下眼睑一提,眼神看起来更凶了。
墓幺幺仿佛压根看不见一样, 继续说道,“其实我蛮庆幸,楚相会请你来而不是别人。”
“为什么?”封枭第一次有了疑问。
“因为你不喜欢被人当刀使。”她坐直了身体,“你是王庭直属的峯月卫大统领,手下千军万马所向披靡为我大隆精锐中的精锐,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就算当刀,普天之下,也只当有圣帝一人配叫你当刀。可现在你看看,谁都敢拿你当刀使了。不但如此,还拿你当一把,杀像你/妹妹一样普通人的的刀。”
“且不论我曾经听说过的封枭将军是怎样一个血性刚烈的男人,就任何一个人坐在你这个位子上,都不会忍气吞声到这种地步。”她推开眼前的碗碟,反而将刚才封枭问她的问题,原封不动地问了回去,“为什么?”
封枭沉默。
久久他站了起来,“该去抓人了。”
第1192章 董安安
两人一路上再也无话,沉默着来到了九百井陌一家并不起眼的文玩铺子门口。店铺所在位置很偏僻,所以它旁边的店面生意也不怎么好,这个时候就已经都关了门,反而就这家文玩铺子还开着门。
封枭刚要跨步走进去,墓幺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封将军,我有一个法子,让他们日后再也不敢轻易拿起你这把刀,当然,也能保住我的这颗人头。”
封枭垂目看了她的手,那意思显然让她撒开。
墓幺幺识趣地松开手,说道,“放心,很简单的法子——”她看向那个文玩店面,“让我先进这个门。”
封枭稍皱了下眉,显然在思索她到底在卖什么药。
但厚脸皮如墓幺幺,显然就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先一步踏入了那扇门。
店铺里人很少,也就几个人,两个正在招呼看客的小二,一个在柜台后面躺在摇椅上吃花生米儿的矮小长眉老头。
她上前一步,走到小老头面前,“——掌柜的,我想来卖个东西。”
那小老头眼一翻,上下打量了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懒洋洋地就招呼旁边的小二,“给这位姑娘看看。”
封枭一直跟在她后面,沉默地看着她,想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样物事,放在了桌子上。
东西很普通,也就是一张纸。
那小二远远看了一眼都不拿手里就嗤笑道,“姑娘,您这纸我打眼一瞅就这两年的东西,不值钱,我们不收。”
“掌柜的,你收吗?”墓幺幺看着那小老头,把那张纸抵到了小老头面前。
小老头探手拿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立刻从摇椅上坐直了身体,上下左右来回地打量着墓幺幺和封枭。
他看清楚封枭的长相之后,嘴里的花生米儿都不嚼了,咳咳两声,“我收——两位贵客,且随我来。”
那俩店小二想跟着过来,小老头怒道,“你俩在这看店!”
……
小老头领着两人走进了后院一个小房间里,这小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关上门就黑漆漆地。等他啪啪把灯给点了后,刚才还普普通通的小房间,正中央出现了一道暗门。他打开暗门,下面露出楼梯来。
他也不说话,就示意两个人跟他一路朝下走。
墓幺幺倒是平静,跟着小老头就朝黑漆漆地楼梯里走。封枭虽有疑窦,此时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路朝下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深,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处又是几道暗门,推开门,他们来到了一处相对宽阔的房间。
很难想象,九百井陌的下面竟然会有这样精巧的机关密室。这一路走来,到处布满了六七品的幻阵,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房间,到处都布满了少说得有七品的攻击防御大阵,还有没法预估的陷阱机关。不管是峯月卫还是疏红苑,皆无善于破阵之人,只有请动怀婵阁弟子来,才能破阵,但就算他们来一些普通弟子,也一时半会破不了这么多阵法。更何况,怀婵阁弟子那是圣帝才有资格请的动的人。人来得越多,乱攻之下,激发的阵法越多,到时候死伤一定惨重至极 。而瞅着这样的阵法和机关,难保下面还没有其他的逃跑密道。
封枭虽然料到这董安安难抓,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难抓。这么些阵法和机关,已经堪比一个宗门的护宗根基了,这已经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东西了,就算他所谓背后那条大鱼朝司爷,也断不应有这个实力弄得出这么些阵法和机关。
难道,她早就知道?
封枭深深地看了墓幺幺一眼,可她好像毫无反应,平静异常,不但如此,她还摘下了面纱,看向小老头说道,“董安安。”
董安安笑了起来,“云舒郡主好。”
这俩认识?
墓幺幺仿佛背后生了眼睛能一眼看穿封枭所想,没有回头,就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封将军莫要生疑,我俩并不认识。仔细说,要真认识,董安安应该也先认出来了封将军。”
董安安坐到了墓幺幺一旁的椅子上,笑着看了封枭一眼,说道,“云舒郡主这一身黑衣,一双碧玉翠眸,这气度,老头再怎样蠢笨也看出来了。至于隆天城峯月卫大统领,我这一个在人家地界九百井陌卖破碗破罐子的老头子,瞎了眼也得认识。”
封枭显然并不适应他们两人这种仿佛很是熟络的口吻,“那张纸,是什么?”
董安安笑眯眯地看向墓幺幺,把那张纸铺到了桌面上,“是啊郡主,不止封将军想知道,小老头我也想知道。”
封枭走近看了几眼,发现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半个字儿都没有,用化力仔细审了,也什么机关痕迹都没有。
“你都不明白纸是何意,就把我们两人带到你的密室?”封枭问。
董安安笑了起来,“封将军这就有些看不起人了。虽说这大隆天城是你的地盘,可这九百井陌……呵呵,你给云舒郡主买的花簪好看吗?那包子好吃?这么说,要是刚才先进来的是你而不是云舒郡主……”
封枭的面色有些不善。
董安安慢条斯理地上下端详着封枭,“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小老头挑明白么?要是大统领先进来,断是要和我们打上一场的。但是云舒郡主吗……”他的视线悠悠落回墓幺幺身上,“小老头在破碗破罐子堆里跌打滚爬好几百年了,别的不说,吃饭的真家伙掌眼的本事还是在的。都说云舒郡主是个一等一的精妙人,这一张薄纸,我想看看郡主能给我写个什么花出来。”
墓幺幺接过话去。
“董安安,这张纸,是咱俩保命的东西。”
“哦?”董安安挂面一样的长眉抖了抖。
“你也知道今天我们来抓你,为了什么,结果是什么。”墓幺幺说道,“要是像封将军那样带兵杀进来,也不是不可以……”她环顾了下四周隐隐闪烁的大阵符文,“可你很显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对?”
“左右不能被抓,就算真的被抓了,你也有能力自尽在我们面前。”她收回视线,“就一个问题,咱俩的命是绑一起的。你死了,我这脑袋也得让圣帝摘了。”
董安安压根就没有继续去问这其中逻辑缘由,而是仍笑嘻嘻地捋了捋眉毛,“所以呢?郡主准备怎么用这张纸保住咱俩的命?”
“说实话。”墓幺幺没有着急回答,“我还是算错了一件大事儿的。”
“什么?”
“我原本以为你是为了保你舅舅,原本以为圣帝都会嫌案子硌手是因为你舅舅后头那一串人。”她轻轻掀起眼帘,看向董安安,“倒是没想到,陛下从头到尾就没把朝司爷放在眼里头。扎入他手心的那根刺儿——”
“是你。”
董安安捋着眉毛的手一下就顿住了,他一时没有出声,因为笑容眯起的眼睛此时像是锁在了墓幺幺的身上。
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看来小老头看家吃饭的本事还在,郡主果精妙。可你为何这么说呢,是我这机关阵法?可它们也可以是我舅舅给我装的,当然,也确确实实是他给我装的。”
“非得让我当着封将军的面挑破了不成吗?”墓幺幺扫了一眼封枭,“你何必逼着封枭对你出手呢……”
她转过头看着董安安,“他又打不过你。”
封枭和董安安都怔住了。
“他才六化。”封枭冷道。
“是啊,小老头上个月才六化。”董安安说道,“封将军可已经是七化的大宗了,弄死我不不得跟弄死一个蚂蚁一样。”
“上个月吗。”墓幺幺挑出这个词儿来,好像一下把什么东西顺在了一起。“时间也对上了,怪不得陛下这会儿要拔了你这根刺。”
“看来果然如传言所说,和云舒郡主交往得留个九九八十一个心眼,少一个都不成。每一个字儿都是坑,等着人朝里头跳呢。”董安安说。
“云舒郡主,解释。”封枭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耗尽了。
墓幺幺这时才把视线放在封枭身上,深深地看着他,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件事儿。”
“不成。”封枭拒绝的很果断。
“那行,那我不管了,爱怎么怎么。董安安,把我送出去,你俩想干嘛干嘛。”墓幺幺说着就站起身来。“反正到时候圣帝追责,我肯定跑不掉,但封枭,从今天你踏入这个门开始,就注定了——你/妹妹,也跑不掉。”
这句话显然一下就戳中了封枭的肺管子。
第1193章 象兽国皇子
但封枭素来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聪明人,虽然刚才董安安和她之间的对话他并不能听得太懂,但他也知道今日一事,远比他之前设想的要复杂得多,而墓幺幺说得也不会错。如果走错一步路,圣帝的怒火之下——
他攥紧了拳头。“你要我答应什么。”
“答应我,别对董安安动手。”
“……”封枭看着墓幺幺,久久点了点头。
董安安笑了起来。
墓幺幺重新坐下,说道,“董安安他——是……象兽国的皇子。”
封枭的表情一瞬就变了——
难得这个铁疙瘩会露出如此惊愕的表情,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墓幺幺,说,“你在说什么胡话,象兽国的皇子总共就那几个,而且每一个都在象兽国内,绝不可能踏出象兽国疆土外一步。”
“他不但是,他还是如今象兽国王位上坐着那位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啪啪——
董安安抚掌,也没将封枭从震惊中拉回神来。
“郡主这眼力,不跟我一起去挖人祖坟刨破碗破罐子也太可惜了。”董安安说。
“不可能。”封枭仍然不肯相信,“象兽国的皇室血脉无法离开象兽国的国疆,如果离开——如果离开——去到别的国家!”
“就意味着要和那一国宣战了?”董安安接过话去。
封枭下一秒手里就已经出现了一把长枪。
墓幺幺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攥住了封枭的手。她仰头看着封枭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的,你先冷静一下。”
封枭看着墓幺幺,眼神里哪里有什么冷静可言,“云舒郡主,你根本不知此事的严重性!如果他真的是象兽国皇室血脉,今天他必须要死在这里!”
墓幺幺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她翠绿的眸子在这一刻只有他能看见的角度里,蕴含着什么极其复杂的情绪,以至于吸引封枭不得不望着她,“封枭,虽然你不信,但是——我比隆国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那种封枭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感染了他,使得他不得不冷静了下来。
而董安安则始终坐在椅子上,像是看戏那样看得津津有味。
墓幺幺牵着封枭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然后才看向董安安。“那么,我对你只有一个问题。”
董安安不等她问,就主动回答了。“我在这里,并非要对大隆宣战。”
封枭冷笑一声,“谁会相信你这样的鬼话。”
“啧,那就看云舒郡主信不信了。”董安安瞥向墓幺幺。
“我信。”墓幺幺平静答道。
“你看。”董安安笑的很鸡贼。
“因为我知道,你是被你王兄逐出象兽国的。”墓幺幺看着董安安。
董安安刚才还一脸得意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他的脸色第一次变了。“郡主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象兽国在曾经的五国之实力也只能垫底,你们象兽宗门本就凋敝,沣尺大陆十族十七/大宗,属你们象兽国最少,只有一族一宗。象兽族是你们的皇族,金阳门是你们的镇国之宗,尊者只有寥寥三个。但现在,已经隐隐敢和大隆叫板了。”墓幺幺缓缓说道,“是因为你们皇族的特殊秘法在你那一辈修炼大成——每一个皇室子嗣,但凡流着你们皇室的血,就可以一人毁掉一国的根本。”
“你们的皇室子嗣,修炼的秘法使你们可以吸收一个地方的灵气,让那一个地方永远地枯竭,滋养出的灵体永无法进阶,并且——当吸收到一定地步,可以自爆,其威力不亚于任何一个大尊的九品术法,轻则屠尽一城,重则毁掉半壁江山。”
“你们这些年,只送出去三位皇室血脉。”她看着董安安,“三个人,全都去了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成为了历史。”
不用墓幺幺挑明,他们也知道那个成为历史的地方是哪里。
五国唯一不存灭国的——北旻。
第1194章 我的秘密
或许是封枭的错觉,他感觉墓幺幺虽然平铺直叙的在说这些话,可总有什么东西蕴在其中——不可深探。
“正因如此,其他三国忌惮你们象兽国的这种手段,便在那一战之后与你们签订了合约,保证你们的皇室子嗣会永远被困在象兽国国境之内,不会对其他三国出手。当然,你们也在这个合约里,从大隆,西衡,梁国里拿了不少好处,不然,怎么会崛起到如今这种地步?”
“那个合约里,有怀婵阁主以及数位高人为你象兽国亲手铺下了无法逆转的大阵,你们皇室子嗣只要离开象兽国疆一步,就会暴毙而亡。”
“没想到郡主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博闻广见,佩服佩服。”董安安连连赞许。
“可——他。”封枭此时已经没空去管为什么墓幺幺会知道这些连他其实都不是特别清楚的历史,他只想搞明白眼前这个所谓的象兽国皇子是怎么回事。
“其实……当年大隆要求象兽出兵北旻时,象兽国为了凭借那一战日后在四国之中站稳脚跟,咬牙献出了四位皇室学位。”墓幺幺看着董安安。
董安安似乎已经并不意外会从墓幺幺嘴里听到这些了。
“难道。”封枭看向董安安。
“就是那个难道。”墓幺幺说道,“象兽国那位皇子,在临行前一天自戗于象兽国与北旻界碑前。”
她轻轻弯了眉眼,“但很显然,那位传闻中因不愿参战,更不愿沾染无辜之人鲜血的皇子——现在还活生生地在你我二人眼前。是,唐黎泰,五皇子?”
“……”
封枭已经完全不知该怎样消化此时所接收到的信息了。
“唐黎泰啊,好陌生的名字——”董安安眯着眼,仿佛真的在回忆这个人到底是谁。“但用心想想,好像还真是我……那么既然如此,郡主,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了。”
“这个秘密大概举世大概不超过这个数的人知道——”他举起一只手,“此时此刻隆天城里头月下坐着那位都会不知道,你是怎么能知道的?”
他这样问出的时候,封枭一瞬如临大敌,他察觉到这位五皇子这时完全不介意自己杀气四溢,也在此时明白了为什么墓幺幺会说,他根本打不过这位皇子。
董安安的确是六化不错,可是他身上有一种恐怖的难以言说的气息,让封枭也一时没有了把握可以赢过他。
“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墓幺幺平静答道。“就算你此时动了杀心,我也不能告诉你,只是我的秘密。”
“郡主是不是有点太抠门了。”董安安笑,“你对小老头的秘密了如指掌,却不肯透露半分你自己的秘密?”
“我的秘密比我的命重要多了。”墓幺幺也跟着笑,“但你不一样,你的命可比你的秘密重要多了。”
“……”董安安沉默了下去。
“更何况,你不需要知道我的秘密,也可以相信我用一张纸保住你的命。”
“郡主莫不会觉得只凭空口白牙就能空手套白狼让小老儿信你?小老头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和路边的小娃娃一样好骗。”董安安淡道。
“你这百年隐姓埋名在隆天城,就证明了一件事。”她继续说道,“你早就自封经脉,不然莫说怀婵阁阁主会知道,就连隆天城的护城大阵你都不过。可问题是你都已经离开了象兽国,天大地大哪你都可以去,为何偏偏就来了大隆?大隆就算了,还跑到陛下眼皮子底下的隆天城?你是真狂傲如此当大隆无人?还是蠢笨地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看……”
她顿了一下,“都不见准。”
董安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你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来。”墓幺幺说。“对?”
“……”董安安虽然摇了摇头,但还是承认了,“对。郡主,你这哪是精妙,你这根本就是人精。”
“当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亦或者是谁逼得你不得不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墓幺幺说道,“你死都不怕,被自己的父兄逐出故国家园都不怕,众叛亲离也不怕,甚至被除名与世,你都不在乎——”
“有什么能比这些还让你这种人害怕?”就算是墓幺幺,显然也很是困惑。
董安安笑了起来,“看来这就是我的秘密了。”
墓幺幺看不透董安安的笑,但是她显然也没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她这时转头看向封枭,“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相信他不是在对大隆宣战了吗?因为他已经自绝经脉,象兽族秘法他根本无法使用,所以他的血脉对大隆现在没有任何威胁。”
“如果他自绝经脉,为何还能突破境界,上个月六化?”封枭并不买账。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六化。”董安安把这个问题接了过去,撸起袖子,露出肩膀上的一道符文。“这是我上个月花了大价钱买的符纹,能让我在你们这些人眼中看起来像是六化。而实际上,我早已自绝经脉了,一点化力都没有。”
那符文上化力极其充沛,一看就不是出自寻常的符师所写,就算封枭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符文。但墓幺幺见过,曾经囚野夫给过她伪装自己生灭力的符文,和这种类似,但当然,董安安身上这个明显不如囚野夫所写。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说我不是他的对手。”封枭看着墓幺幺。
墓幺幺真是服了这个铁疙瘩的表情,“你说呢?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不会留一手的?他现在自绝经脉是不假,你要真和他动手,他随时都能解开自己的经脉你信吗?到时候他经脉解开自爆,凭借象兽族的秘法,虽可能在隆天城的护城大阵之下会被压制很多,但弄死你一个应该随手的事。”
“……”封枭哑了。
第1195章 私币
“别把小老头说得那么穷凶极恶啊。”董安安不满道。
墓幺幺看回董安安,“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非得上个月买这么个符文,让怀婵阁发现了你,惊动了圣帝?看圣帝把这个案子给我的情况——我觉得他十成五是不太相信象兽国有这么个胆子敢破坏合约留个皇室血脉在他脚底下埋着,十成三是不信疏红苑的信息觉得太荒唐无稽,十成一是不信现在的怀婵阁,剩下十成一嘛……”
“什么?”
剩下十成一,当然是曾经毁了北旻半壁江山的疑似象兽国遗嗣来试探我了,看来夜昙郡一战,圣帝着实是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的。
墓幺幺这样想着,但并没有回答他,说道,“那你为何非得上个月做这事儿呢?还七七八八绕这么多弯子,搞这么一出所谓铸私钱的事儿?”
董安安很淡定地抚摸过手指上的储物戒指,很快桌子上就出现了一堆隆银。
墓幺幺和封枭探手拿过,仔细看了,面面相觑。
“你还真铸私钱啊?”墓幺幺脑瓜子疼。
“不然呢,靠挖人祖坟破罐子破碗赚钱啊?”董安安冷嘁道。
“不是——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一个孤家寡人?”墓幺幺真是服了。
“小老头也是有花钱的地方的。”董安安翻了个白眼,“你四周这些大阵机关,天上掉的啊?我这条命,那可是用钱堆出来的。”
“……”墓幺幺真是无语了。
你一个象兽国的皇子,跑到人大隆天都也就罢了,还搁人家眼皮子底下铸私钱?你这是到底嫌命长?
“正经生意也能赚钱。”封枭冷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正经生意也能赚钱。”董安安一看就懒得和封枭这种人说话,转头看向墓幺幺,“郡主,你仔细看看这隆银,做得像不像。”
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块真的隆银,端着那假的隆银对比仔细看了——
别说,何止是像,简直就快一模一样了。
“是不是看不出来区别?”董安安笑的很得意。“不是用化力仔细看,你压跟看不出来上面的铭文有一点点的区别的,这活我都干了好多年了,要不是上个月出了点事——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一辈子,他都不一定能发现。我跟你说,我以前在象兽国的时候,虽然好吃懒做,但就长了一双好眼睛,一双巧手,嘿,就没有我造不了的假。不过其实你那位陛下也不用太烦,我以前搁象兽自家也没少铸私钱啊。”
他像是回忆起一段格外美好的记忆,“要知道那会在象兽的时候,可比现在简单多了,整个户部和我自家后院一样,我想弄个币版还不简单?哪里像搁这大隆人生地不熟的,弄个币版费那个事儿啊。我还得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伪装自己曾经是金阳门的弟子,去找金阳门的前长老朝司爷认他当舅舅,还得给他花那么多钱。当然,要不是他介绍,我也不能弄到怀婵阁这么多牛逼的阵法。”
“……”
“……”
就连墓幺幺也一时无语了。
好家伙,自家皇子搁自己家后院造假币,自己挖自己家根儿,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上个月怎么了?”封枭显然已经放弃理解眼前这个小老头了,直来直去的问道。
“上个月。”董安安看向了墓幺幺。
这个眼神看得墓幺幺有些感觉不对。
“有人来给我送了个信儿。”
“什么人?什么信?”封枭问。
“什么人你就别管了。”董安安不接他话,继续和墓幺幺说道,“那个信儿,就是通知我,我多年前要的某个东西,找到了。但是有个条件——”
“条件就是让你惊动陛下。”墓幺幺说道。
“是的。”董安安说道,“所以,我就把进贡给朝司爷那一批假币造的比较假,他就暴露了。要搁以前的疏红苑,早就发现了。可问题疏红苑嘛……郡主我不是针对你个人哈。还有大狴院那帮傻x——”
他骂道,“愣是就没注意到。”
墓幺幺没吭声,疏红苑被清算了一大半人,当然不复往日,而她这所谓的疏红苑分部,那会还没影儿呢。
“然后给我送信那人又给我送了第二个信,就是这么个符文,我知道这很冒险很有可能就把我身份彻底暴露了,但我也必须得豁出去了。”董安安叹气道,“这不,终于有信了,你们来了。”
“你应该知道,不管圣帝派谁来,哪怕只是铸私币这一个事儿,你也肯定得死。”墓幺幺说。
“那能不知道吗。”董安安说。“可问题就在于有些东西,比如郡主你的秘密,比人的命要重要多了。所以要不是那会,是你先走进来——嘿嘿。”
封枭眯眼看他,不怒自威。“你要自爆?”
第1206章 分寸
“……?”封枭愣了。
“你说什么?”就连董安安都蒙了。
“董安安,你不是问这张纸是什么吗?”她把那张纸推到了董安安面前,“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咱俩就都不会死在这里。”
董安安忽然皱起眉头来。“我不可能把出卖朝司爷,虽然不是亲舅舅,好歹也有这么些年的义气情谊在。”
“放心。”她悠悠喝了第二口茶,“你要出卖的可不止朝司爷。”
“你该不会……”董安安愣了下。
“五皇子——”墓幺幺这时放下茶盏来,“不管你出卖不出卖朝司爷,他已经必死了。以班恩甫那贪功的性格,咱们说话这会,朝司爷已经在大狴院喝茶了。虽然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没你讲义气。要知道一开始我们来抓你,只是为了到时候给朝司爷一个名正言顺可以昭告天下的死法。”
“……”董安安头一回哑巴了。
“你还想把谁牵扯进来?”封枭忽然问了。
“怎么?”墓幺幺反问。
“你不要公报私仇。”封枭冷道。
“在封将军眼里,我怎么就这么不是个好东西呢。”墓幺幺叹气。“再说了,我就算想公报私仇,你就让我那么干啊?”
“哼。”封枭冷哼一声。
墓幺幺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头告诉董安安,“我说,你写。”
董安安倒是麻利写完了,也按了精血手印。
但问题是——
“你为什么要我给你一刀?”封枭问了。
墓幺幺让董安安拿出来一把刀,递给封枭。
封枭还没明白。
“因为董安安没有化力,就算刺伤了我,也查不到化力。”墓幺幺说,“在场有化力的只有你了。”
封枭恍然,“你想让董安安刺伤你然后金蝉脱壳?”
“对啊,这样我受了重伤,拿到了圣帝想要的东西,搞死了圣帝要想弄死的人,大家都不亏。”
“你没抓到董安安,陛下会饶了你?”封枭拿着刀有点迟疑。
“我说过了,圣帝现在只是怀疑董安安可能是象兽国皇子。”墓幺幺看着那把刀,在迷量应该让封枭刺哪里才不会那么疼。“他刺我一刀,我伤口上有化力残留。那如果有化力,而他真如怀婵阁怀疑的那样是象兽国皇子,那么护城大阵肯定立刻被激活才是。可是很明显,护城大阵不会被激活,自然就否定了董安安是象兽国皇子。除非怀婵阁阁主跑出来告诉圣帝,当年那合约和现在的大阵他做的有问题。对?”
“那既然董安安确信不是象兽国皇子了——那他就是一个普通地仗着自己当朝司爷舅舅的铸私币的纨绔子弟。那圣帝对他这种小虾米就没什么兴趣了,反正对于圣帝而言,如果董安安并非象兽国皇子,那名正言顺搞死朝司爷就行了。”
“所以,董安安刺伤我然后逃掉了——最多只算个逃犯,不会死在这。我呢,如他所想的那样,给他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斩了朝司爷。”
她站了起来,走到封枭面前,低头垂目看着他,“最重要的是,我帮圣帝确定了没有象兽国皇子,上个月那六化惊动了怀婵阁护宗大阵的,只是一场误会。圣帝拔了扎在他手里的这根刺,可以安安稳稳在自己的隆天帝都睡觉。就冲这个,圣帝也不会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弄死。”
墓幺幺伸出手抬起封枭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的脸,然后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有一个我只告诉你的原因……”
“圣帝多疑,他不信怀婵阁,更不会信我。就算眼前这些证据在他眼前摆着,他也不会十成十地就信任我们,相信那个象兽国皇子并不存在。所以,在他想弄死我之前,得仔细掂量掂量,作为唯二抓捕董安安的人,我们两人——到底会不会把那个象兽国皇子藏了起来。而只要这秘密永远在我们手中,他在对我们两人动手之前,永远都得先想想,我会不会突然请出一位象兽国的皇子炸掉他半壁江山。”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只能在他耳廓里响,如同蒲公英一样飞入了他的心口。“封枭你记好了,你服侍的这个圣帝,他不的确不信任任何人,但是他会怕死。所以与其让他信任你保命,不如……让他怕你。”
墓幺幺轻轻直起身来,直直望进封枭的眼睛里,“你看我没骗你?只要你今日听我的,从现在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拿你当刀使。”
她探出手指轻轻将封枭额前的碎发拢到他的耳后,不能说动作不暧昧。“帝国王庭峯月卫大统领——从今往后,就连圣帝提起你这把刀,都要掂量掂量他自己能不能提得动了。”
“……”封枭的喉结动了动,他盯着墓幺幺,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很低。“墓幺幺……你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墓幺幺撩开裙摆,直接侧坐在了封枭的腿上。非但如此,她还不极避讳地就趴在了封枭的肩膀上,攥住封枭的手腕,在他耳边轻轻吐道,“话说如此,但我也是肉长的。所以……你快点,我怕疼,封……大将军。”
最后那三个字儿,故意噙在舌尖处,一字儿一缓地,断没有女孩子家发嗲那娇滴滴的劲头,可总是一股别致的腔调,冷冷地又分外的勾魂,轻轻扫过了封枭的耳垂。
噗嗤一声闷响。
封枭下手的确够麻利。
墓幺幺闷哼一声,软在封枭的肩上,笑容着实有些僵,“我说话你是不是没听见?”
“我听到了。”封枭淡道。“我故意的。”
“……”
那边始终很有分寸的董安安这时才走上前来,看了下墓幺幺腰腹间的伤口,连连咂舌,“这捅得也太深了点。”
可不是吗,恨不得把刀把捅进去了。
墓幺幺疼的龇牙咧嘴,但是实在是失血没力气跟封枭计较,软绵绵地双手勾住封枭的脖子,“铁疙瘩你给我等着。”
封枭没搭理她。
他抬起手来,只听噗嗤噗嗤几声利刃入体的声音,他身上就硬生生让他自个扎了几个窟窿。给董安安和墓幺幺都看傻了的疼,这家伙竟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然后还能站起来……
“就你一个受伤了也太假了。”封枭平静说道,然后手一掀,把墓幺幺如同面袋子一样撂在了肩膀上抗着。
给董安安都看傻了。
“哎呦我的封将军你可悠着点,你看郡主这血淌的跟不要钱似的。”
“没事,她瓷实着,死不了。”封枭很平静。
第1207章 结案
墓幺幺这会气的要死可伤口着实疼,也没有办法反抗,就气虚无力地跟董安安说,“我们走了之后把你这些阵法全激活了,完事把你那俩保镖给杀了。”
封枭扛着墓幺幺朝外走,走到一半忽然说道,“董安安,你日后去哪,必须告诉我,不然我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挖出来。”
董安安哈哈笑了起来,“放心,我已经答应了郡主,我会告诉她我的行踪——而且,小老儿没有那本事能躲过疏红苑。”
等到他们两人走到台阶上。
“以前那位在的时候,我不能,现在,看着郡主如此——估计也不行。”
墓幺幺听到这句话瞳孔立刻放大了,她像是在一瞬间想起了又明白了什么,忙转头想要去找董安安确定什么。
可身后董安安已明显激活了所有的幻阵和大阵以及机关——
四周轰隆作响——
封枭抓着墓幺幺的腿,忽道,“你的秘密——”
墓幺幺一愣。
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道,“抓紧。”
然后下一秒,他就带着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墓幺幺和封枭虽然没抓到董安安,但显然拿到了比董安安还要扎实的证据,董安安按手印上的那张纸,上面清楚明白的写清楚了一串的人名,币版从谁那拿到的,买卖私币的暗号,交易私币的地点,还有——
祭祖的那些钱,可是会永远存放在祠堂的钱玺里。
所以,人赃并获。
铸私币这个案子很快就结案了——圣帝震怒,户部、内务府如墓幺幺所想的那样,掉了一大批脑袋。朝司爷呢,午门外生剐了。
墓幺幺和封枭虽然查案有功,但朝司爷重金部署的大阵机关重重,他们两人也受了不轻的伤,还让其中一名犯人逃了,因此功过相抵,免赏,轻罚,罚两人闭门思过十日。
——最重要的是。
墓幺幺躺在床上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你对楚相夫人出手了?”哈睿皱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墓幺幺现在已经有意地开始告诉哈睿一些事情,她现在势单力薄,急需培养能用得上的心腹。她本来就觉得哈睿很聪明,把一些事情告诉他,一来给他找点事做,二来说不定哈睿还会给她一些独道的看法。
“如果不是高翊当年在中间搅和,我爹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墓幺幺仰头看着床顶。
“你……”哈睿露出担心的神色,“是在为你爹报仇吗?”
“不。”她摇了摇头,想起青藤试上汪若戟看向高翊的眼神,“我爹生前就和高翊应该有过什么别的交易。王师傅说过,我爹在各处都埋了线,高翊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圣帝此次非要查这么深,估计也是想借敲打高家,来敲打敲打最近风头太过的楚相。毕竟大隆二相,现在只剩下楚九。圣帝是要借着这个案子,杀几个高家的人,敲打楚九低调点,别太过分。”
“可你也不至于让董安安把楚相夫人高翊的名字也写上?”哈睿说道。“高翊也不可能在自己家里藏私币,就算真去搜也找不到她的证据的,就算找到了能把她扯进去的证据——楚九在这,圣帝也不可能杀了高翊。”
“是不至于。”她说,“但是我就是要让高翊和楚九记住两件事儿。”
哈睿轻轻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嗯?”
“一来,我墓幺幺睚眦必报,一桩一件我都给他们记着呢。二来,当时不报他日必报,所以以后最好在我面前夹紧尾巴,但凡让我找到他们哪怕米粒大点的毛病,我也会扒秃他们一层皮。”
“你是要和楚九为敌吗?”哈睿问。
“楚九不知何故和我爹有大仇,霸相府灭门,他必脱不了干系。”墓幺幺转过脸看向哈睿,“从那一天起,我俩之间就不是为敌的问题了——”
她虽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但哈睿也清楚地知道她平静眼神背后藏不住的滔天蹈海的杀意。
“你怎么会知道——董安安的真实身份的?”哈睿决定岔开话题。
“当年在归雁宗的时候,我见过他。”墓幺幺回忆道。“那会他和他哥哥都挺出名的,他哥哥是下一任象兽国太子,而他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不求上进。后来我去象寿国参加他们的国宴,见到了董安安,也就是当时的五皇子唐黎泰。因为他那会还常驻容颜,比现在年轻多了,格外的怎么说呢,放浪形骸,根本不像个正常皇家子嗣该有的气度,做的事又格外的荒唐,就叫我记下了这么个人。”
她想起那会在那个宴会上唐黎泰那荒唐事了,那会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好笑,只觉得这个人不懂礼数,不知天高地厚,很讨厌。这会再想想,就觉得其实也有意思。“当时走到那个店铺的时候,我的生灭力一眼就看到了他体内的灵体。象兽国皇室的都是象寿族,他们的灵体非常非常特别,任何其他地方你都找不到的,是一只四耳双角象。那会我就知道坏了,这案子比我开始想得要麻烦的多。我就走到他面前,露出了眼睛,给了他那张纸。你想想,一个能在圣帝鼻子底下藏了八年的象寿国皇族,他能是个傻子吗?他知道我是谁,肯定也知道我来是抓他的。可我现在既然不动手,就摆明了要和他谈。”
墓幺幺笑了笑,“我爹说过,这天地下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两边能坐下来谈,就一定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她又接着说,“跟着他一路到了那个全是大阵和机关的房间那会,我心里就已经有个七八分的明白了,这家伙可太惜命了。既然怕死,那就更好谈了。完事他坐那会,我就看到了他耳朵后面那颗痣,就想起来当年的五皇子了。我对他印象比较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年象寿国出兵北旻前,安排了四个皇室血脉到北旻的四个地方。当时我宗门有人亲眼所见,唯独这位皇子,不愿挑起战事不愿滥杀无辜,撞死在北旻和象寿的界碑上。”
墓幺幺的声音此时有些低,“就冲这一点,就算能杀他,我也不太想动他。”
哈睿轻轻攥住了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那他那时自绝了,怎么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了?”
“这我就不知了。”她抬起眼皮,“每个人都有秘密,对他的秘密穷追猛打对我并无什么意义好处,所以我并不想深究。”
“嗯。”哈睿点了点头。“那……封枭呢?”
“他怎么了?”
“我看那日他送你回来……”哈睿没有说完,他并不喜欢那个男人,但他不想表现的太小心眼,所以摇了摇头,“没事。”
“他?”墓幺幺一下就看穿了哈睿的眼神,攥着他的手紧了紧,“他现在还有用,但他其实蛮惨的,早年就失去了父母,年少就撑起了一家人。家里还有一个瞎眼的妹妹,仔细想想——”
“你心软了?”
她的眼神明明灭灭,说道,“我想看他给他妹妹哭坟。”
墓幺幺抽出手抱住哈睿的脖颈,“毕竟,不能只有我们失去了所有。那岂非太不公平了?对?”
……
第1208章 求助
闭门十日刚结束——
封枭就登门了。
“封大将军,我可不是铁疙瘩做的,就一个怕疼的弱女子,实打实让人捅了一刀是要好生静养的。”墓幺幺躺在哈睿怀里,声音蔫蔫的,连起身都不起身。
隔着层层屏风,封枭就算不用化力也能依稀看得到内室里,墓幺幺是怎样无所谓地躺在也一个男人怀里的。他轻轻蹙起一点眉,眼神里就差把不知大笔写上去了。
“我有事和你说。”他这样说着,眼神看得却是哈睿。
虽然不喜欢封枭的态度,但是哈睿又不是什么傻子,就站了要起身离开。可是墓幺幺一把拉住了他,懒洋洋说,“我能听到的他也能听,他什么事都知道。说不说随便你,大门就在那,不送。”
封枭似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显然这个事比较重要,使得他半天也没动弹,好半天才张嘴说道。“圣帝召我明日进宫。”
墓幺幺着实无语,“你堂堂一峯月卫大统领,几时进宫还得找我请示了?”
“可……”
“可什么?”墓幺幺问。
封枭又看了哈睿的方向,迟疑了下,说道,“可我怕他追问我董安安的事。”
墓幺幺直接听笑了,“那你以为他罚你闭门思过刚结束就召你进宫是干嘛?嘘寒问暖?问你受伤疼不疼?可好利索没有?”
“——你。”封枭显然让她噎的难受。
“你该不会从来没有对圣帝撒过谎?”墓幺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封枭没说话。
“圣帝搁那捡你这么个宝贝忠心的……”她本来想说狗,但哈睿在她后腰上掐了一下,她就没说出来。
可没说,封枭也知道她那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找我来了。”
“你比较擅长撒谎。”封枭说。
“……”
墓幺幺从哈睿身上坐直了身子,她仔细看了封枭的表情,叹了口气。“哈睿你去找轻瑶给我弄点冰梅子。”
“好。”哈睿很明白事理地站了起来,他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封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男人,之前送墓幺幺回来时有伤在身,没注意到墓幺幺身旁这男人。这男人模样着实生得有些妖异,眼角那些鳞片看起来栩栩如生并不像普通的装饰品,而且他的气息着实有些……
正走神,只听脚步声已近,墓幺幺已从屏风后的内室走了出来。已是暑天,可能是在自己卧室的原因,她穿得格外单薄清凉,但封枭着实没有想到这女人这么不避讳的,长发只简单绾了一下,连个外批都不穿露出了大半的肩膀便罢了,身上那纱衣还半挂不挂的,连她里织的颜色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封枭当即转过头去,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墓幺幺仿佛没有看见他如此反应,自己端了壶,斟了两杯茶,推到了他面前一杯。她自己端起茶盏,大热天她也不嫌茶还温烫,吹着茶气,悠悠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陪你去面圣。但是呢……我不能陪你去。”
他被精准猜到想法,于是不得不转过头来看了她。
未绾发髻的长发有些碍事,总沿着她赤裸的肩膀落下来,她于是稍稍偏了脑袋用手把发全部拢到了肩前,愈发衬得那白润锁骨上的肩窝莹润。
也太瘦了,就这么细的胳膊腿,沙袋扛不动,莫说五百斤长枪,就是八十轻枪她也够呛拿不起来。
所以传得那夜昙海神乎其神的大战,莫说梼杌卫,虎威卫明裔卫,亦或嵬雍军,包括他自己峯月卫曾参战的那些个将兵们,甚至他的嫡系金倬正爷,至今为止,凡是参与了夜昙海之战的将兵们,都到了如今这时机了,霸相府都倒了,提起夜昙海那一场场匪夷所思几乎等于天方夜谭的战斗,提起那女人时的表情——
都仿佛在回忆史书都难以描述的传说。
难以想象,这些个经历了这般惨烈一战的铁血儿郎们,口中仍称这位郡主“黎明之星”。
他们对这位郡主的崇拜让封枭完全无法理解甚至嗤之以鼻的。
什么天乾门一百死士竟敌八千荒人,什么一己之力俘虏荒人皇子,一人守帅塔……这写到话本他都会觉得荒唐可笑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去相信?
但——
当封枭在峯月卫宣布——峯月卫要去抄霸相府满门。
王庭直属精锐军队,圣帝亲卫,圣意即天意,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军队会跟他们比忠心。
但——
当时参加了夜昙海之战的几千残兵卫无论是将帅还是士兵,宁军法处置也无一愿去,包括损掉他五万峯月卫的金倬正。
金倬正什么都不说,当场解了战甲,谢了战盔,提起剑来,就要自绝与他面前。
但毕竟是战功赫赫的金家,还有这些从夜昙海回来的将士,各个都是战功赫赫之辈,封枭私心不忍,不再强求,便只是挨个罚了军棍,却并再要求他们霸相府。
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
这些人,怎么能对墓幺幺有如此的感情?以至于——在他看来,那无异于铸下了抗旨不尊的大错。
眼前这个单薄瘦小的身子——
董安安密室里诡计多端满腹阴谋的女人。
还是刚才躺在男人怀里不知检点,此时面对他都不避不讳的浪荡/女人。
哪里配得上他们那样的崇敬?
“封将军?”墓幺幺连喊了两声,才把封枭拉回神。
封枭垂下眼睛,没说话。
“因为圣帝既只召你,便是摆明了要柿子挑软的捏。比起我,他肯定知道你更任他摆布。”她手背撑着脸颊倚在桌上,看起来更加不端庄了。“我若陪你去了,不打自招了两件事儿。一呢,怎么说你也是抄了霸相府的人,就陪我办了一个案子,我就和你关系好到能陪你去面圣了?这是自己招了这案子肯定还大有玄机让咱俩不得不绑一起了。二呢,他也知道我并不喜欢见他,竟然为了你主动去见他,摆明了咱俩有鬼。”
封枭微微蹙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她眼神不急不缓地落在封枭脸上,“这都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你堂堂一峯月卫大统领,去面个圣,还得先把我请来?”
她停顿了一下,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之前我听说,金倬正他们宁领军法也不去霸相府,这事虽你暗中隐瞒了下来。但,不用我提醒你,你王庭直属的军队,敢有人这么干意味着什么?圣帝不吭声,不罚你,还当不知道,你就真以为他不知道不当回事儿啊?”
她轻嗤一声,也不知是在耻笑谁。“你是嫌大统领这个位子坐太久了还是嫌自己脑袋太沉了?非得让圣帝怀疑我和你暗通款曲觊觎他的峯月卫吗?”
“所以呢,我不能陪你去。”
封枭听到这里,就站起来要走。
墓幺幺真是无语了,这什么求人的态度?“封将军,你能不能养成一个听人说话的好习惯?比如,先从坐下来好好听人把话说完开始?”
他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若非自己于此事关碍过深,墓幺幺早就不想说下去了,但还是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不过我早料到圣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而且这十日,他应该也琢磨出点东西了,大抵三两句话就能把你套个底清,到时候免不了你跪在地上以死谢罪之前还得把我供出来。”
封枭冷道,“我从不背后插刀。”
她一声笑虽平但总让他绝有别的讽意,慢悠悠地喝了两口茶才开口,“不用你为我保证些什么,我也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
第1209章 审
次日,封枭入宫。
圣帝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就和寻常一般公事公办的态度,问了他一些其他的军务,也不见冷不见热。
直到封枭都以为可能之前是他多想了的时候,圣帝的话题悠悠一转。
“封将军,你觉得……云舒如何?”
“……”封枭一顿,回答很利落。“属下不察。”
“你上次和她同办一案,还一起受了伤,也算同甘共苦。”圣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封枭回答也很标准。“寥寥数语并无太深印象。”
圣帝的语调很奇怪,你说他在笑,但语调毫无起伏。“孤的云舒素来非比寻常,但叫人见过她一面,就不可能没有太深印象——”
封枭仍泰然。“属下素来愚钝,不懂人情世故。”
“呵呵。”圣帝笑了起来。“你这般模样,真叫孤想来你的父亲。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也一样的迟钝于人情处世。”
“能让陛下惦念至今,父亲泉下有知也定倍感荣光。”
“他?不会的,他当年见我连敬语都不知怎么用。”圣帝像是真回忆起来过去的旧事那样语气轻松了很多,“你比他还强点,最起码还知道怎样把话说得圆满无漏。”
封枭的背莫名有些发紧,“不敢。”
“有何不敢呢。”圣帝的目光落在了封枭的肩上。
封枭连头都没有抬,就感觉似有万钧的山死死地压住了他,屈膝跪在地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的更紧了。
“说起这个,你可比你父亲强太多了。要是你父亲此时,早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了底,昨晚上儿个吃了甚么菜,甚么酒,都要挨个说出来,不得不说,孤烦他絮叨。”
封枭的额上滚下了一颗汗珠儿。“陛下想知什么,封枭断不敢有半点隐瞒!”
“你这孩子。”圣帝语气慈爱如邻家叔伯。“孤看着你长大的,当然了解你肯定不敢瞒我半点东西。孤只是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多聊聊,别想太多。”
“是。”
“虽说此次楚九让你办这个案子孤事先并不知道,但,你的确没辜负孤所望,还是孤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而且今日召你入宫,倒让孤觉得……”
圣帝顿了一下,“就该让你和云舒多接触接触。”
封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只是和她寥寥数语,你便有如此长进——你不善人情世故,云舒长袖善舞人精也似,好好叫她教教你为人处世之道,也不是什么坏事。”
“……陛下。”
圣帝抬起手来,“你退下。”
“是。”
“哦对了,封枭啊。”
“属下在。”
“你好歹是堂堂峯月卫大统领,知道么。”
“属下记得了。”
“退下。”
……
封枭从蟾桂宫回到自己府上,遣退了所有下人,颤颤巍巍地从手里掏出了一大壶酒如饮水一般咕咚咕咚喝了干净,脸色才有了点血色。
一切都如墓幺幺所料。
他又咕咚灌了好几口酒,回想起那日墓幺幺对他说的话。
『“首先呢,你跑来我这请教进宫该说什么,圣帝肯定知道了。不用想,他肯定不高兴这个事,但这事儿不大,不用理他,让他说去。”
“其次呢你最担心的事不用担心,圣帝不会去问你董安安的事儿。因为圣帝知道问你也白问,你既然来见我了,肯定是摆明了问也白问。”
“最后呢——就是你真正应该担心的事。”
“圣帝会问你关于我的事儿。他一定会问你,怎么看我,觉得我是怎么一个人。他这么问,一来是想试探你峯月卫到底和我有没有太深的纠葛。二来,他是想看看我到底对你影响有多深。三来,他想知道,董安安那天到底是你主事,还是我主事的。”
“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实打实记好了,这才是关乎咱俩的重中之重。”
墓幺幺那会放下手里的茶杯,掀起眼帘,食指隔空点在他的额中间的位置。“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走进过九百井陌,从未和你走进过那家店铺。”
他当时愣了。
“你仔细回忆一下,如果我那天没有和你一起走进那家文玩店。你会怎么看我?你会怎么在圣帝面前说我?”墓幺幺继续说道,“就那样说就行。”
其实本来很简单的一个事,可封枭当时愣是迟疑了。
就连她也怔了一下,“这事儿对你不难?”
封枭也不知当时自己迟疑什么,包括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圣帝面前的表现是对还是错。
但墓幺幺还是很信他能办好这么简单的事儿的,继续说道,“圣帝此次召你肯定言语之中夹枪带棒的,你只消记得,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反正你本来就是个少话的铁疙瘩,他此番没有你任何把柄,拿你没办法。”
她想了想,又朝他笑着说,“圣帝还会帮你让楚九那些人再也不敢随意使唤你了。”』
此时夜深,并无明月,封枭端着酒看向门外叠叠树影,深夜这一片墨翠风中如鬼影魅魅,让他无端想起那女人慵懒地掀起眼帘看他,平静无波的一眼都叫他此时透心冰凉。
……
第1210章 私下
……
今天墓幺幺难得起了个早来到疏红苑分部,没曾想,厅里就有人早早的等着她了。远远一看,就是个有些唯唯诺诺的年轻世家子弟,听见外面有人招呼云舒郡主到了,小脸一下就白了一些。
墓幺幺并不喜欢和这种世家子弟打交道,可奈何她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这位公子腰间的族徽——高家的。
她没什么反应,走到自己高台主位上坐下,身后的年丰就忙不迭地在她耳边介绍了。“那位是高家的小公子,楚相夫人的亲侄子——楚相的山外弟子。”
她一下就知道是谁了,是高翊亲哥哥的小儿子高源。虽然没见过,但耳闻过,于是目光落在这位公子身上,直来直去地问了。“高少爷不知有何事?”
那高源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打了个哆嗦,连头都不敢抬地,声音还蚊子一般。“我,我,大姑姑她……她叫我来的。”
高翊吗。
墓幺幺并不在意他此时并不礼貌的态度,这种一听她名字就害怕的世家子弟她见得多了。“那不知楚相夫人有何事呢?”
高源小小地抬了抬头,左右看看房间里的人,蚊子哼哼一样也不知道嘟囔的什么。
墓幺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年丰和房内的人自然懂礼的都出去了。
“现在已无旁人,高少爷现在可以说了。”
“我大姑姑让我告诉你……”仿佛完整地说句话能要了他命一样,他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冷汗扑扑索索地朝下淌,就是说不出来。
墓幺幺都担心他能撅过去,只能宽慰道,“高少爷不用紧张,我不吃人。”
这高源看起来都快哭出来了,真是连吃奶的劲都挤出来了,才磕磕巴巴地说了,“我大姑姑说,让你莫要太过。”
啧。
墓幺幺的眉梢一挑,都说高翊膝下无子,却格外偏爱这个小侄子视为己出。可她这小侄子着实不争气,天资不高,还蜜罐子里长大的直接宠坏了。高翊前些年非得让楚九收了她这个侄子当徒弟,楚九又看不上,又拗不过自己夫人,只能勉为其难收他当山外弟子。今日一见,倒还真是那么回事了。
现在高翊派人来扔狠话,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要说她完全可以派个别的,而不是这个连话都说不囫囵的。可问题就在于,高翊太爱她这个侄子了,爱到她眼中的那个高源跟外人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人。
墓幺幺反而觉得有趣了起来。“哦?还有什么吗?”
“大姑姑,大姑姑还说……高家的不会咽下这口气,楚相也不会。”
说他色厉内荏都是夸他了。
她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也懒得继续搁这听他磕巴了,就准备送客了,“嗯我知道了,那高少爷就请回。”
高源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招呼都不打就朝外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转过头看向她,“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我大姑姑还让我问你……你想不想去韬光谷做客。”
刚才还当笑话一样看的墓幺幺,掀起了眼帘。“你说什么?”
高源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呆呆地想了想,“韬光谷,要不要去做客。”
“去。”墓幺幺的笑容看起来比刚才还浓了三分,“楚相夫人邀请我,当然要去。”
……
“你不能去。”哈睿的反应如同墓幺幺所设想的一样。
“我必须要去。”她平静地说,“而且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
“高翊都敢让她侄子去疏红苑找你,就摆明了要找你麻烦。还专门怕你不去,安排到了七日后的韬光谷。”哈睿就算知道墓幺幺此时肯定劝不动,还是不得不劝。
“她是在拿韬光谷威胁我。”墓幺幺站了起来,走出了门外,“我受够了他们拿韬光谷威胁我。”
哈睿看着她走出门外的背影,嘴角莫名地有些发苦。韬光谷,韬光谷——是韬光谷还是韬光谷里的人?她甚至现在都不敢再提起他的名字了。
………
“郡主,就算是小老儿,哦不,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一句,您这胆子也忒大了?”长髯矮瘦的平凡中年男人,看着面前的墓幺幺不知该说什么。
而和他隔了不远两个空桌的墓幺幺,给小韶温柔地夹了个包子。“尝尝。”
小韶开心极了,“谢谢墓姐!”
墓幺幺摸了摸小韶的脑袋,像是跟小韶在说话那样说道,“以你的才智,混入珑翰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倒不难。”那中年男人一边吃着包子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但是还是那句话,你胆子也太大了,真就不怕我哪天炸了你隆天城?”
他没得到回话,自个儿愣了,“妈呀,你真是不怕我炸掉隆天啊?行,那你不怕这个,你就不怕万一我哪天不小心或者又接到什么信儿,让月下坐着那位发现了?”
墓幺幺慢悠悠地撕开了包子的皮,“若你真的那么不小心,也不会在隆天呆了十多年还没被发现。而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你以后不会再接到什么信儿了,不是吗?”
那中年男人筷子稍稍一顿,包子掩住了笑容。“郡主真是个可怕的人儿。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叫郡主发现了。”他吃了两个包子,又说道,“可,你就这么确信我会听你的?”
墓幺幺今天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吃了半个包子就放下了筷子,看着小韶吃了。“董安安,你既然今儿来这见我,还需要问我这问题吗?”
“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女啊。”董安安慨叹。“虽说我去哪都是去,闲着也是闲着,郡主给的价格也痛快。但就像我十多年前告诉那位一样的话,我也要再跟你说一遍。我随时可以来,也可以随时可以走。”
“可以。”她看着乖乖眨眼的小韶,“吃饱了?”
小韶乖巧地点头,“嗯呐!”
“那走。”她站了起来,领着小韶走下了楼,看都不看董安安一眼,楼下的初家护卫也适时跟了上来。
坐在车辇上,小韶无比乖巧地趴在墓幺幺的腿上,“墓姐,谢谢你还肯见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轻轻抚摸着小韶的白发,像抚摸着一只小猫。
“我以为我好了之后,你就再也不会见我了。”小韶翻了个身,躺在她腿上仰脸看着她,“毕竟那个魔修说,让你离我远点。”
墓幺幺稍稍皱了一点眉。
小韶的眼神立刻怯生了起来,“墓姐你别担心,那个魔修没来见我,只是我听见了太爷爷说的话。”他又忙不迭地补充道,“就算是这样为了避人耳目拿我当挡箭牌,我也不介意的!我会很乖不惹事,也不会乱说话的!”
她的目光顿了一下,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小韶的鼻子。“最近这一段时间只是特殊情况,以后我会找机会单独带你出来玩的。”
“好的!”
小韶甜甜的笑了,趴在她的腿上很快就又睡着了。
第1211章 回敬
……
“初家小少爷的靥咒好了不少,于是初肃安排墓幺幺带着初家小少爷去了九百井陌,两人分别去了……”甫忾楼的古文清跪在地上为圣帝一五一十地禀着。
圣帝打断了他,“墓幺幺在疏红苑以外,未有见别的什么人吗?”
“未曾。”古文清说道。
“没有奇怪的人出入初家吗?”
“除了封枭,无人。”
“你确定吗?”圣帝淡淡瞥了他。
古文清浑身一个激灵,头低得更低了,“陛下放心,初家周围方圆三十里都没有活物,莫说是什么人去拜访,哪怕是个苍蝇蚊子甫忾楼都不会看漏的。跟着墓幺幺出入的初家护卫,甫忾楼每一个都查得仔细,绝不可能漏过半个。”
圣帝手指轻轻掠过眉尖,缓缓道。“再多加一些人手,不用担心暴露。哪怕是只苍蝇蚊子接近了她,孤也要知道它身上的花纹有几条。”
“是。”
……
“你是说,董安安的事,你父亲早就知道?”哈睿有些吃惊,“可是怀婵阁都不知。”
墓幺幺翻着眼前的那封信,这是汪若戟留给她这个月的信。“仔细想想很正常,我爹在的时候,疏红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大个事儿。还搁他眼皮子底下铸私币?怎么可能呢,真当我爹是大狴院那帮蠢货吗。但是董安安愣是在隆天呆了十多年,那很明显就是我爹和他谈了什么条件,默许了他。”
“董安安临走时告诉我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是在提示我——上个月要求他引起圣帝注意的,就是我爹的安排。”
“不过就算当时我明白了这个事儿,我也不想继续掺和了。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董安安有什么秘密,背后不一定还有什么深水。再加上我爹既然没有告诉我,就显然……我管不管都无所谓的事儿。”
她拿出这封无字信里的半截环佩,那环佩上隐隐约约刻着一个“泰”字。“但昨天我去疏红苑回来,打开了我爹留给我这个月的信。信里没字,只有这么个东西。我就明白看来是我想错了,我爹还是想让我掺和。所以上个月才会派人让董安安引起圣帝注意,我爹就算准了差不多这个时候,我也把案子办完了,也认出了董安安的身份。”
“你爹……未免也太……神乎其神了。十多年前就与董安安做了交易,十多年后又算准了你会去查董安安的案子?还确信你一定会认出来董安安?”哈睿无法想象,他知道汪若戟留给了墓幺幺三十六封信,那可是三年的事儿——这某种程度上已经不能说是谋略计策了,这和未卜先知有什么区别?此时此刻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接触到,也异常震惊难以接受。
她拿着那环佩迎着阳光照着,并不怎么好的料子投在她脸上的光影斑驳一片,看不出她此时眼中是什么表情。
“可他为什么不把所有关于董安安的事情都直接告诉你呢?何须给了你这样一对玉佩打哑谜?”哈睿还是想不清楚。
“这不是哑谜。”她把环佩放进储物戒指,“这是答案。如果我连这样的答案都看不明白,我爹能气死。”
哈睿实在有些跟不上这俩父女的脑回路。
“我爹既然把这对象兽国的纂了董安安字的玉佩留给我,就很明显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董安安十多年前不惜冒这么大的险也要来到隆天城——”墓幺幺看穿了哈睿的想法,耐心解释道,“肯定就是为了这对玉佩了。现在我给了他一块,他为了我手里剩下这块也心甘情愿的冒险听从于我。”
她把那半块环佩收进储物戒指,“可圣帝一直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本并不打算在这个风口浪尖冒险把董安安召到身边。”
她稍稍一顿,轻轻笑了起来。“可有些人就是急不可耐地朝刀口上撞,于情于理,我怎能不回敬。”
哈睿立刻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就算你把董安安安排到珑翰苑,和高翊有什么关系?高翊和楚相和珑翰苑不是毫无瓜葛?”
她并不回答,而是探出手抚上哈睿的脸颊,“今天我带小韶出去,你不生气?”
“当然不。”哈睿笑了起来,“我不会连孩子的醋也吃?”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答应过带你逛遍沣尺大陆的风景,可现在在圣帝的监视下——轻瑶如果不在,我带你走出初家都不可能。”
哈睿把她揽在怀里,轻轻亲了她额头。“在你身边就够了。”
……
高翊的宴帖果然适时到了。
初肃在看到帖子时,第一时间就拒绝答应墓幺幺出府。他看着墓幺幺,斟酌了半天字眼,才劝道,“韬光谷现在已经变了天,之前判他们韬光谷为魔修的昭令都送到我初家来了,虽然我并未签字,但是别的家族宗门可是有签字的。圣帝现在把韬光谷指给了楚九,楚九没见收拾出什么个样子,仍是一地鸡毛。高翊现在这个关头请你去韬光谷,不会安有什么好心眼的。”他停顿了一下,生怕墓幺幺还想去的样子,又补充道,“更何况,我也听说那位少谷主还派心修去天狐族……”
“暗杀我?”墓幺幺平静地接过话去。
“还真是真的?”初肃一拍椅臂,“小子果然狼子,我当时就应该签字儿的!”
“谢肃尊关心,可我必须要去。”墓幺幺站了起来,“小韶的安危你不用担心。”
初肃一愣,“可就算是烛不滴,万一被发现了——”
墓幺幺站了起来,“我心中有数,肃尊放心便好。”
……
第1212章 闲聊
……
韬光谷。
仔细想想,这还是墓幺幺第一次来到韬光谷。
听闻韬光谷入谷路叫黄泉路,天堑恶水,沟壑纵横,地形险峻,到处都是荒草乱石。入谷的规矩更是奇上加诡,多如牛毛。说那谷内共九座山,每一座皆有一位山主,每一位山主手下都号令无数不俗修为的心修,出谷便叫江湖变个颜色。入谷处丸泥封关,鬼哭狼嚎,宗徽鬼幡在护宗大阵之中翻飞如魍魉现世,叫人十里之外都闻其声望那黄沙漫天,不敢轻易踏入。
还听闻——
“韬光谷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马上都到了,你都看了大半路了。”懒洋洋的靠在她身上的髅笑笑说道,“这谷里到处都邪性,刮得风里都是护宗大阵里头的煞气,要是道心不稳的小道崽子,怕是走不了几步路就已走火入魔了。”
见墓幺幺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他有些不悦地用手指戳着她的脸,“那些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比我好看?”
“想看看花。”她说道。
“这大半夜里,破地方寸草不生的,哪里会开什么花?”髅笑笑嗤笑道。
听闻——韬光谷内唯一会开的花,便是白簪花。或许是谷内特殊水土,让此处的白簪花石中生长,也或许是韬光谷内护宗大阵和谷内心修们的化力特殊,使得韬光谷的白簪花与别处的格外不同。
还听闻呐——
『“它们会在夜里发光,闪闪亮亮地像是一串又一串会发光的……棉花。”那人跟她这般说过。
“噗,发光的棉花有什么好看的?”
“哼,不看拉倒。”
“看看看,怎么能不看,只要你带我去,我就去看。”
“嗯,等我带你回谷。”』
可是,这一路来,她一朵也没见到呐。
铛啷啷,车辇停了下来。外面有人禀了,“云舒郡主,已到了韬光谷正殿,还烦请您下车入殿。”
趴在她腿上早早就睡着的小韶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墓姐?我们不下去吗?”
一旁的髅笑笑也悠悠看她。
在一瞬间,她沉默着,仿佛面前那扇车辇的轿帘,有千斤沉。
……
“云舒郡主到!”
吱嘎嘎——
青铜大门上雕纂的修罗鬼怪在阵法符文的铭刻之下宛如活物,红云诡雾从缓缓打开的门中如鲜血一般流出,滑过墓幺幺长缎黑螺堇裙的裙摆。
初之韶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像在给她勇气朝前踏出那一步。
她提起裙摆,跨入门内。
符文渐隐,层云褪去。
十八根百鬼的骨柱擎住殿穹,百位心修阵列两边隐于暗影之中犹如夜枭,九位山主的座次居于两端,环绕在正中央一个以白骨堆砌的王座。
而王座之上——
墓幺幺轻轻掀起眼帘。
或,会有一阵风……来?
王座之上,空空如也。
倒是一旁的宾位,朗声传来——
“云舒郡主除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果真还有不输大隆地界任何一个男儿的好胆色。”
……墓幺幺垂下眼帘,“夫人好。”
“郡主太见外了。”盛装打扮的高翊,贵气丰腴,但面相就透着一股平易可亲。她笑容可掬,抬手,就有人领着墓幺幺走到了她对面的主宾位上,离那白骨王座距离很近。
“初小少爷好。”高翊待他们坐下,望向小韶,和善道。
小韶反而好像很怕她,抱着墓幺幺的腰猫在了她的怀里,并不答话。
高翊并未露出任何不满,而是看回墓幺幺,“郡主,今天你来——”
“我来是为了什么,想必楚夫人比我更清楚。”墓幺幺打断了她。
高翊呵呵一笑,看向身旁的几位山主。九位山主的位置上,很显然是空了好几个的。其中一位看起来相对面善一些的山主站起来,“郡主恕我韬光谷礼数不周,谷主并不能亲自迎接,因其数日之前,便闭关潜修。”
墓幺幺看着高翊,“那楚夫人邀我入韬光谷,为了什么?”
“郡主难道不比我清楚?”高翊答,目波流转,抬手翘起兰花指抵在鼻尖,鎏金长甲在折出烁人的光。“当是邀郡主撩做闲聊。早就慕郡主风采,想与郡主一叙。可郡主也当知晓,我不能像郡主这般,夜海山阔,肆意潇洒,市井坊间,流连花丛,能去的地方,着实有限。郡主当不喜欢我府上和高家那种地方,规矩多得令人厌烦,于是我念一想,这韬光谷我能去得,郡主也有渊源,便不正正是个闲聊的好地方。”
高翊早年因为曦贵妃那事,被圣帝下了禁足令,永生不得出楚家大门。后来楚九称相,圣帝便让了三分,当是楚九允诺,但是楚九和高家门下——高翊便可去得。
所以你高翊选了韬光谷,便告诉我——韬光谷现在是你楚九座下?
“闲聊吗,当然可以。”墓幺幺轻甩阔袖双手攥于腿上,双袖如花盏落在膝上,随她眉间稍稍展颜,倒像是与闺中密友那般亲近的神色。“来人,给本郡主沏上壶茶。茶要七分热,茶叶要无梗,最好要苦一点,败火。”
她那神态倨傲,倒没办法,韬光谷的人还真得就这么服侍她。
常山主忙不迭喊下人盏茶。
茶很快就呈上来了,墓幺幺也不急着开口,就端着茶,瓷盖浅浅地滤着上面的浮沫。
“我听说,郡主先前并不爱喝茶。”高翊说道。
“那楚夫人可能听得不大准。”墓幺幺浅浅说道,“也很正常,楚夫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享受一个相爷夫人的荣华富贵。不像我是个操劳命,踏平过一座桥,掀翻过几座山,市井坊间买过人情冷暖,见遍了人间繁华喜乐,也看惯了人世生离死别。”
高翊不语。
“楚夫人那位爱侄,前些日子我头一次见。挺好一孩子,资质不错。”
————————————
第1213章 有两个
高翊眉梢精心点的金莲轻轻一颤。“小源当是个好孩子,也是我夫君的心头肉。”
墓幺幺低头噙了一口茶,听到这句话哈哈笑了两声,都不加掩饰的嘲意。“那是自然。”
高翊没讨到便宜,转过头看向此时殿内的众人,“看我这记性,都忘记给郡主介绍介绍这几位了。这几位山主,平日里都不怎么出谷,郡主可能都不认识,这位是常有其常山主,这位是齐和齐山主,这位是柳……”
高翊像介绍自己家人那样亲昵地挨个把这四位山主介绍了一遍,四位也很懂礼地一一站起来行礼。
墓幺幺吹着茶气,悠悠说道。“常山主的银霜掌几层了?到了九层吗?齐山主的四妾,帮你把缠空经修好了吗?柳山主,之前你去的那小山村里还有个人活下来了。至于孔山主么……”她这时眼帘掀起,绿眸在茶雾之间氤氲地像是空山新雨,沁人心脾的——
毒。
“你姑娘,听说长得很好看?”
四位山主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的白,可没有一个人敢说上一个字儿。
“云舒郡主。”高翊脸上厚重的脂粉这会似乎发挥了作用,让她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你为何无端缘由威胁四位与你无怨无仇的山主?”
墓幺幺笑了一下,她手中的瓷盖轻轻碰着茶盏,发出清脆的瓷声,是此时空旷的大殿内唯一的声音。“四位山主认为本郡主在威胁你们吗?”
“没有。”
“郡主说笑了。”
“哪儿的话——”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大殿内响起愉快的回答。
高翊半晌也跟着温和笑了。“郡主倒真真是个会聊天的、分外有趣的人呐。”
“那也是楚夫人承启得好。”墓幺幺回。
“这大殿呆得有些憋闷,郡主可愿赏脸陪我走走?”
“当然可以,小韶,你回车辇里休息,我陪楚夫人出去走走。”
“可——”
“没事,不用担心我。”
……
“虽说已过去不少年了。”高翊站在悬崖凭栏而望,“可青藤试初见郡主那一面,仿犹如昨日。”
墓幺幺并不上前,反而好像一旁的枯树更吸引她的目光。她撩起裙摆在枯树下的石椅上坐下,“楚夫人,夜色已晚,你想聊得,我也陪你聊,怀旧,便可免了——毕竟咱俩之间,也没有什么旧日情分可聊,硬聊起来不说尴尬,也怪累的。”
“郡主可如传言那样绝情。可……我说过的话,郡主好像并没有听进去。那我为何,要陪郡主聊你想要听的?”高翊回过头来。
墓幺幺并不见情绪波动,手指沿着石桌上风吹雨打的痕迹抚过。“楚夫人。”
“嗯?”
“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儿。”
“哦?”
“你只是楚夫人,并非高家贵子。”墓幺幺抬起手指来,在眼前推出,仿佛在仔细审夺自己今日指甲的鎏金做得好不好看。“能让你侄子从我疏红苑好胳膊好腿离开,能让你在韬光谷大殿里好端端地坐那和我闲聊,能让你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跟我说的这一字一句的所有原因,和你没有一分一线的关系。”
她悠悠一笑,收回手指撑住了脸颊,“我可比传言绝情多了。你和汪若戟之间不管曾是否有过什么情谊,什么交易——和本郡主,更没有一分一线的关系。”
“你——”高翊只说了一个字,可也并不见动怒的样子,仍很从容很端庄。“郡主,你可真是胆色冲天。就连我夫君,都不当敢对我这样说话。”
她带满了珠宝的手指搭在了石阑之上,第一次对墓幺幺直呼其名,“墓幺幺,你以为这数百年来,多少人不曾像你一般鄙我仗势欺人,骂我狗仗人势?你以为只有你一个吗?但,就算如此又如何呢?我能不知吗?我在乎吗?我介意吗?”
“笑话!”她重重二字,第一次露出不再掩饰的锋芒。“我仍是大隆万人敬仰的楚相夫人,夫君仍是大隆第一尊,仍是帝国第一相。他在一天,我便永远可以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我便永可以在你,在诸如你这般人,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说我想说的话,而绝非你想听什么,我便要说什么!”
啪啪。
墓幺幺抚掌,“楚夫人这胆色不也挺足吗?”她放下手,“所以你让楚相强迫韬光谷谷主闭关——”
“是为了报我对你高家那一币之仇?还是为了让我以后离你高家远远的?或者准备拿韬光谷做要挟——”
墓幺幺扶着石桌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高翊面前,直看进她的眼睛里。“让本郡主以后唯楚相唯你高家马首是瞻?”
“哈哈——”高翊掩唇而笑,“郡主玲珑心肠,何不自己问问自己呢?”她的目光越过墓幺幺的肩膀,望向她身后那座最高的山崖。
“可怜韬光谷谷主,到底能否撑过……”
咔。
墓幺幺的手指轻轻落在高翊的肩上,她凑近了高翊的下颌。低声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高翊,我告诉你件事儿。我烧过一座相府,并不介意再多烧一座。”
“你敢么。”高翊眼睛连眨都不眨,只眸光轻轻扫她一眼,轻笑,“你能吗?”
墓幺幺朝后退了一步,“之前有很多人问过我同样的话。”她展颜一笑,“他们都得到了我的答案。我想,你们也可以。”
“比如——先从?”她打了个响指,小韶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捧起,从手心之中浮现出一面无面的银镜。
镜子里,浮现了一个人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是别人,正是她高翊的心头肉高源。
而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女人,她举着刀,看着镜子。
高翊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初家的筇镜,竟都舍得给你?”
墓幺幺笑了一下,揽住小韶的脖子在他额头轻轻亲了一口。“楚夫人,并非只有你有一个家大业大的夫君可以让你无法无天。”
“你如今这不知礼数的行径,要让天狐族族帝知道!”高翊冷笑。
墓幺幺一愣,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你不说我都忘记了,看我这话说错了。”
她笑眼迷离,“楚夫人,这大隆帝国,并非只有你,有一个可以让你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夫家。”
“不才,本郡主——有两个。”
她朝前伸出手指挑起高翊的下颌。“夫家?是,你的背后是一国之相,一国大尊,你是万人敬仰的楚相夫人。他在,永远可保你无法无天。可就算请你那位保你狗仗人势的夫君出来,你且问他一句,初家和天狐族那一分天一分地——可有他楚相敢为你豁出所有染指的法吗?!”
“既然如此,你也配和本郡主一论高下?!”
天际无边夜色,无边戾风,在她碧翠盈盈的眸中,挥出一刀敢撕裂苍穹的杀机。
高翊脸上宛如镶金带银的宝奁般的妆容,也无法掩盖那一双目之中的裂痕。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那面筇镜,“你想怎样?”
……
第1214章 我逐清风归
……
静夜窟。
墓幺幺罕少从那个人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但并不代表她不清楚眼前这宣重的石门之后是怎样的地方。
“我可以帮你打开。”髅笑笑从她身后云翳般轻盈地现出,软软地贴上她背趴在她肩上。看来,刚才看了那么出戏他心情不错。
墓幺幺朝前一步,手覆在了石门上。“你们走,我自己待一会。”
小韶很乖,点了点头,上前攥住了髅笑笑的手指,“墓姐这会不会在意你的,哥哥我们走。”
髅笑笑一秒变脸,垂目看着这小孩子,小东西挺会说话啊。“谁是你哥哥。”冷嘁一声,就消失在原地。
……
小韶说得很对,墓幺幺的确这会没有空在意髅笑笑的想法,准确的说,她这会意识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在意。
静夜窟的石门上不同于韬光谷别处那么些恐怖的魑魅魍魉雕刻,只纂着韬光谷那令人可怖的宗徽。厚重的绿苔混着不知风干了多少层的血,将那宗徽上的满地死尸模糊地并不再那么恐怖了。
就像。
就像那个人。
墓幺幺的头抵在大门上,手指不知不觉攥成了拳抵在了那宗徽上。像多年之前,她也这样抵在一个人的后背,他后背上也绣着这般可怕而栩栩如生的宗徽。
可她那时。
可她那时,藏与舌尖的情话背后是满腹机关。哪怕他回过头来,哪怕他并不像他身上所负传言中的邪魔恶鬼。
哪怕他转过来看向她,明明皱着眉,可阴鹜的眉目之间坦诚清澈,丁点防备都没有,只会嘴上跟她较真凶她:“墓幺幺,你又在想什么坏心眼了?”
……
就算眼前的石门上覆着一层又一层大阵,髅笑笑估计弹指就能轰它粉碎。或者就算是她,她掌心里有黑色的生灭力在浮动,囚一翮的符文隐隐在她背后亮起。
她察觉不到什么痛。
她想——
轰碎这扇门。
很早之前她就应该这么做了,早到应当一下轰碎楚相府,应轰干净了御尺桥的魑魅魍魉,早到把枢星台轰个粉碎,早到很早就应不管不顾轰碎了时蜕府,早到应该轰掉与他那日一起去甄灵的车辇,早到应该轰碎了悬松楼,早到早就应该轰碎了走进临仙门的随行符……或者,或者干脆早到一把——
早到轰碎那夜青藤宴。
诸如这般,风的尽头……便不会有一个人。
然而,墓幺幺只能趴在石门之上,无力地朝下滑跪了下去。
她手中的生灭力最终被囚一翮的符文压制了下去,但哪怕没有压制下去,就像她多年前并没有做出这些事一般,再选一次,她仍还是会那样做。
是理智,是算计,是机关满腹,是关隘重重,是牵一发动全身,是不可,是不能。
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会做地半跪在这扇石门前,怕炸了这道门,闭关的人被走火入魔,或者说,就算不会走火入魔。
门内的人,会……
“那高翊并不在乎他人鄙,被人骂,与人敌。”墓幺幺的额头抵在石门之上,轻轻笑着,好像那苔藓沿着冰冷的石门蔓延进她的眸中,衰草萋萋。“我当然更不怕。可,我,我……”
刚才面对高翊几多凶狂杀气满满的人,此时软得像是被人抽了骨,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
“御尺桥上,我并非再次丢下了你,我想逼狐玉琅出手,断不能留你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那时想,就像我以前想的那样——等我赢了这一战,我会去韬光谷接你出来。”
“但是我没有赢。”她低低地说着。
“我输了,输掉了所有的一切。”墓幺幺张开手指按在石门之上,她明明知道在静夜窟里的人大抵是压根听不见她说的一个字儿的。可她还是继续说着,仿佛眼前的门根本不存在,而只是有一个人坐在她的对面,像他平日里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她说。
“你派人去天狐族杀我,我……”她笑了一下。“我并不介意。我并不介意。我并不在意。”
刚才还舌绽莲花的人此时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地还不如稚子。“高翊虽不会在对你韬光谷出手了,但楚相不会舍得你们韬光谷这块肥肉。但我,我会想方设法,放你韬光谷自由。”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放你自由。”
与她所想的无二,里面并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她低声笑了一下。“所以,能不能……”
能不能别恨我。
可满腹的话,绕与舌尖,重有千钧那样说不出。墓幺幺扶着石门站了起来,“所以,能不能别先对我出手,先别杀我。”
想来可笑,大抵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想象到当年那位扇尊也好,如今这位云舒郡主也罢,会这般低声下气地在一个看不见的人面前,低声讨饶,求他放过自己一命。
好像真的那么怕死。
好像也真的怕死了这个人。
『我怕你。
我怕你站在我面前,与我成敌,刀剑相向。
我怕你像他们一样无情的鄙我,唾骂我,质问我为什么总抛下你。
我怕你也恨我。』
说完这句话,她放下了手,朝后踉了一步,转过身去已是平静异常地朝外走去。走到崖边,她望着静夜窟外满山遍野的枯树,月色正满,银辉遍洒,像真如那人曾许她那般——
【等我带你回谷,看那满山闪闪发光的白簪花。】
墓幺幺探出手去,折了半截枯枝。枝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无,可她取了头上珠光熠熠的发簪弃之如履地扔在了地上,将那枯枝插到了发髻之中。
她想,要是他在,此时会说什么?会不会久久看着她,然后当即就先红了耳朵,懊恼地转过头去别别扭扭凶巴巴地说,“不好看!”
——“不好看。”
她的后背瞬间就僵住了。
有人从她身后探手取下她发髻上那半截枯枝,化力星星点点地落在那枯枝上,眨眼之间,那枯枝犹如活过来一般,开了满满当当的花。
闪闪亮亮的,当真如人所言像会发光的棉花那般好看的白簪花。
那人抬起手,将那开满了白簪花的树枝,重新插入了墓幺幺的发髻之中。然后他扶着她的肩膀,将已经完全僵在原地的她,木偶一样转过来面向他。
他低眉垂目,手指掠开她眉边散乱的发丝,露出那双盈盈碧水的瞳,里面倒影着——
“这般才好看。”
他笑了起来。
倒影着一阵风。
一阵这世间最轻柔的风,也当属她心间最沉重的风。
“玉儿。”
“嗯,是我。”风的尽头,白韫玉倾身垂眸,吻在她的眼角。
——君随绿波远,我逐清风归。
那一缕花时再也未归的清风,还是心软三分,未舍与她,入她满怀。
第1215章 我见春山多娇
……
墓幺幺在这一刻像是呆了傻了那样仔细端着眼前的男人,不知迟钝了多久,终是大梦初醒一样踮起脚尖双手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拽弯了腰,狠狠地吻了上去。
白韫玉起初是怔了一下,万千变化的瞳孔在这时定格,复而闭上眼睛,捧起她的脸,比她记忆中要凶悍地多的多的回吻了过去。
……
“呜——”
可她万万没想到,率先挑起这轮战争地反而最先缴械投降了。
墓幺幺喘息着朝后躲避,可不料白韫玉穷追猛打,死死地抱着她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舌尖扫过她每一个敏感,将她弄得七荤八素上下不得,几要窒息在他的怀中。
“你……你……”她闪躲间,不愤地怒而想抬手推开。
可这个人明显变了,变得根本不是记忆中那个总动不动闹别扭害羞的人了。那是相当坏心眼了,单手就攥住了她两个手腕朝她背后一叠,咬住她的唇瓣不给她任何机会停下来。
墓幺幺这时头一回慌了,她觉得如果再不拦住他,她可能今天非得交代到这了。她努力地避开白韫玉的吻,想要岔开话题,“我刚才在门外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他喘息着笑,“当然,你的脚步声刚响起,我便听到了——”
“你一直听着?”她也不知是被亲的还是被他故意气到了,“你就一直听着不出来?!”
“静夜窟的禁制哪里那么容易破的?”他一路朝下吻着她的脖颈,嫌她高襟的衣服烦,那个疏红苑的徽章卡扣碍事,他一蹙眉,那徽章就被他用化力弹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再说了,楚九好歹也是个八化大尊,他将那禁制纂改得可比黄帝改的麻烦多了。”
墓幺幺想把手挣扎出来护自己的衣襟,可莫说她的生灭力被符文压制根本不可能是白韫玉的对手,就单纯比气力她也没招,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韫玉轻松撕开她的衣服,怒目而视,“我他妈这件衣服贵着呢!”
“一件衣服你就要跟我算了?”白韫玉懒得理她,手隔着里织攥住了她的椒乳。然后悠悠掀起眼帘,开了万瞳的眸子里,随他眨眼,就已换了一个瞳色,再配合这张分外秀气阴鹜的脸,别说多么邪异恐怖了。“御尺桥那一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髅笑笑诚然不欺她,这韬光谷的风都刮得格外邪性,她就叫白韫玉这样淡淡一眼,都看的后脊瞬间生凉,汗毛倒竖。
坏了。
玉儿仿佛长本事了。
墓幺幺想。
“玉儿!”她决定拿出杀手锏。
“嗯?”以往一听这俩字儿就或跳脚或炸毛或害羞或直接投降的人,此时噙着笑,怡然自得,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怎么?”
“……”她哑巴了。
“你该不会以为,你喊我一声玉儿,我便会过往不究放了你?”白韫玉左手捏住她的下颌,与她直视对望,齿中轻轻一绕,舌尖抵扫过唇角。“幺幺?”
“……”
晚风吹开他的发丝,月之下,崖之边。
我见春山多娇,我见春风多少。
我见——
我见江河湖海,我见浮云苍狗,我见春光在他眉梢。
“玉儿你变了。”她喃喃说道。
他浅浅一笑,低下头来咬住她的耳垂,恶劣而温柔地说,“那……你喜欢吗?”
墓幺幺一个恍神,察觉胸前一凉,被他得了空袭手钻了进来,顿时慌了,头一回决定立刻马上在白韫玉面前认输。“玉儿等下,诶,等下!”
“我等了太久了。”他说。
“不是,这地方风太大了,地上全是石头,你想铬死我?”她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白韫玉连回都回不回她,啪嗒一个响指,身旁就出现一个烟顶萝帐的软塌。“……”
“……”
就算厚脸皮如墓幺幺也傻眼了。
“我会在四周布上结界,不会有人能看到的。”白韫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扑到在了软榻上。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俯视着身下已被他脱得只剩下里织的墓幺幺,“不会有任何人能打扰到我们。”
他抬手用手背蹭过她的脸颊,他的眼睛里还在不停地变化着瞳孔,那样恐怖的眼睛里却只有墓幺幺能看到的温柔。“如今的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我们。不会再有——”
她愣了一下,眼神朝下,已是看到他此时衣襟大敞的身上遍体的伤痕。她忍不住伸出手沿着他身上那些伤痕抚摸着,可她的手指停在他胸口上那一串可怕的伤痕,就如同触电一样再也不敢碰了。
白韫玉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攥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放心,不痛了。”
见她这般表情,他叹了口气,“真的不痛了,在我刚才听到你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时那一刻,就再也不痛了。”
墓幺幺一怔。
他俯身下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这般距离之下,墓幺幺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睛之中万瞳之术的千变万化,也清楚的能看见其中的所有情绪。“但是我现在就想问你点儿事,墓幺幺。”
他说。
或许是此时白韫玉的瞳孔一下变成了一双黑底黑眸的瞳,看起来像无尽深渊一样令人恐惧,也或许更多的是他罕少这般完整地直呼其名,所以就连墓幺幺也在一瞬绷紧了身体。
他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的脖颈上,“你说,你要……放我自由?!”
“……”
墓幺幺顿时犹如猫被踩了尾巴,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就要伸出手要推开他。
可白韫玉也任她由她,只是轻微眯起了眼睛盯她。
“你已经丢下我三次,你今天那句话,是准备丢下我第四次吗?”他问。
“……我……”她反抗的手顿时失去了力气。
“我只是——”她觉得自己解释什么此时此刻都挺苍白的,垂眼放下了手。
半晌的沉默之后,白韫玉平静地说道。“别再有下一次了。”
“……”她愣了一下,一副“就这”的表情,着实把白韫玉当场要气笑了。
“怎么?不够?想让我跟你好好算算?”白韫玉冷笑。
“不是不是。”墓幺幺忙不迭否认。
“呵。”白韫玉并不接这个话题,盯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了第二个事儿,“还有,求我别杀你?”
“……”她这会着实有点头疼。
“我……”
“你认为你在天狐族时,是我派人去杀你了?你认为——我会对你下杀手?!”白韫玉盯着她,“你认为我会杀你?”
“……不,不是。”她从来没有在白韫玉面前感觉如此的词不达意。“我只是……”
白韫玉这时倾身,趴在她身上抱住了她。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听起来很低很闷。“幺幺。”他喃喃。
她抬手抚上他的发。“嗯。”
“我知你从不会弃我而去。”他说,“你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的。我也知你绝不会怀疑我会杀你……”他的鼻息贴着唇的热度热热地落在她的心里。
“我知你,只是害怕。”
她的手一下就僵住了。
他感觉到了她的反应,抬起头垂目看着她的眼睛。“你不会弃我而去,但你怕我弃你而去。你不怀疑我会杀你,但你怕我会与你为敌。你……怕我恨你。”
不用白韫玉说什么,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嘴唇在抖。
他抬起手来把她重新揽入怀中,像哄孩子那样在她发上落下细细的吻。“别怕,我不会的。”
“我绝不会的。”
“……”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碎了,又像是什么东西装满了。她理解不了这种情绪,她只能像个被轻易哄好的孩子那样抱紧了他。
抱紧了她的玉儿。
“玉儿,玉儿。”
“嗯,我在。”
“别丢下我,别恨我。”
“好。”
“玉儿。”她轻轻说道,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说明白,说透彻。
可白韫玉伸出手指放在她唇上。“你那些机关算计,千万布局,都且随你。我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了。从今往后,你想怎样,便怎样,都可以。但只有一条,你要答应我。”
“好。”
“别再将我推开。”
“……”墓幺幺怔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嗯。”白韫玉抱紧了他,像是得到了比这世间最为海枯石烂最为情真意切的承诺。他轻轻低头,咬了一点嘴唇,露出可怜巴巴无比难捱的表情。
“那……我现在?”
可以,她的玉儿果然出息了,一套接着一套的连环套,名师出高徒是?
墓幺幺脸色一僵,久久叹了口气。“你轻点。”
……
第1216章 以后
……
数不清的纂文从韬光谷护宗大阵上冲天而起,化力汹涌澎湃地在其中崩散,飞沙走石,黄沙漫天,地表之下像是有什么凶兽要撕裂整个山谷。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有敌来袭我韬光谷吗?!”
韬光谷瞬间起了骚动,四位山主一边查看,一边安抚着众人——可没等他们看出来一点端倪。
神识里就传来一个至冷的声音:“都给我滚!”
心神大震之下,几位山主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上——
“这是谷主出关了?”
“谷主一念之下竟会引起护宗大阵如此波动?!”
“谷主的汤孙术到底几层了?!”
怀婵阁的九品护宗大阵,竟都在白韫玉一念之下波动如此,就连黄帝在的时候,也从未能做到过这样的事情。可要知道,白韫玉现在仍远远未达到他父亲的境界!只是一门汤孙书,就让他能心念如此?他们不敢再有任何深想,忙不迭吩咐下去让谷内所有人不得靠近静夜窟范围。
“可常山主,云舒郡主这会还在静夜窟。”手下的人紧张禀道。
常山主的脸色一变,登时意识到了什么,他摆了摆手,“不想死都离静夜窟远远的!”
……
此时让韬光谷乱成一锅粥的白韫玉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暴怒。
相反,他很平静。
他坐在墓幺幺的面前,平静地看着她身上那些伤痕,铭刻于她胸口上的那三个字。
白韫玉的肤色本来就浅,冷白不说,每个第一次遇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的肤色浮现一种不祥的青白,不见任何血色。墓幺幺以前就总说韬光谷水土不养人,一定要把她玉儿养得气色好好起来。
可现在,他的脸色反而有些红润了,看起来气色好像好了很多。
然而墓幺幺却心知肚明,那些红润,不过是气血逆行的征兆。她担心不已,探出手想去——
可白韫玉静静地看着她,理智地像是一个普普通通很有逻辑的正常人那样,仿佛认真在思索这一切之间的前因后果,最终竟只问出了墓幺幺完全没有料到的问题。
“狐狂澜呢?”
“被……狐玉琅做成了傀儡。”就算她再怎样小声说出那个名字,她也知道,白韫玉并不会忽略不计。
“嗯。”白韫玉轻道,他并非不经人事,怎不知晓她身上那些已经永久留下的伤痕是怎样留下的,就像她胸口那三个字,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故意留下不可消磨伤痕的恶意。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将里织穿好,又想弯腰去捡自己的衣服先把身体遮住。可刚弯下腰,手腕就被人攥住,一把按在了怀中。
她清楚感觉到他的呼吸紊乱,气息极为不稳,心跳很狂躁,可他的嗓音还是努力很平静很平静了。“我会去请丹祖祛掉这些伤疤。”
“……”她没说话。
他喉中应含着一口闷血,在强行冲破楚九篡改的静夜窟禁制时,他受得有伤,但被他压制下去了,她明白也知道。但她之所以没有点破是因为他那般别扭死犟着,她也无法硬说。可眼下,刚才强破禁制的内伤,此时在不稳地气血里,已开始显出后遗症来。
她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枚丹药,想要递到他口中。
可白韫玉很干脆的拒绝了,他的嗓音听起来是被喉中那口血浸透了。“以后,以后。”可他只是说了两个以后,就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许诺她。
像是不知道以后到底该怎么做,像是觉得此时不管撂出多狠的话,发多么真切的毒誓,相对于墓幺幺这一身的伤疤——都太虚情假意。
太微不足道,也太无济于事了。
他有些发怔地看着她,嘴角已渗出了血丝。
墓幺幺闭上眼睛,把丹药含在了口中,趴在他怀里直起身以唇抵在他唇上,用舌强行撬开了他的唇,把丹药抵进了他口中。丹药转瞬就化成了又苦又凉的液体,混合着他的血,变得更加难以下咽。可她并不介意,舌下温柔地缠着他的舌,半引导半强迫地让他吞下那丹药。
半晌,她松开了他,想来那丹药起效真是很快的,他的眼神很快就恢复了一些清明,脸上那不祥的红晕也渐渐消了下去。
她这时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轻轻说道。“玉儿,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傻事,做任何承诺。我只需要,你好好的活着。”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玉儿。”他看着她,急不可耐地像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半大孩子。
墓幺幺笑了一下,“虽我恨狐玉琅至极——但此时此刻,我反而是感谢他的。”
“感谢他,还能让我见到你。”
第1217章 花满枝头
白韫玉一把攥住了她的肩膀,直直看到她的眼睛里。“幺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听你说,我想听你说。”
……
墓幺幺自己都未曾想到,御尺桥之后种种件件,随便哪个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真当着白韫玉的面说出时,三言两句就如一个不善言辞的看客干巴巴的平铺直叙了。而他听她只是这样简单说过,沉默了很久之后,没有去问其中重重原因,其中所谓重要的事或者细节,他连一个字儿都没有追问。
他只是默然不语,探出手将她揽在怀里。
她靠在他胸口,看着韬光谷满山衰草黄沙。“玉儿。”
“嗯。”
她停顿了一下,“你从不问我为什么,不会觉得被我瞒着很委屈吗。”
“我不委屈。”他像是想起来过往种种,倒是笑了。“曾委屈过。”
他低下头在她额上吻着,抬起手来,在他的面前出现一个棋桌。“你知道我的爱好并不多,也没有什么大才大智,若真有什么爱好,下棋算一个,但我本就不属于很聪明那种人,以前便下得不是很好,莫说什么国手,稍微高一点水平的人我都下不过。”
他用化力隔空操控着那些黑子白子啪嗒啪嗒落在棋盘之上,每一个棋子落下,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跟着凝滞了,整个韬光谷的活物都可能会跟着心神大震——
可那些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墓幺幺就算一个不精与此道的人都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棋子,只是棋子而已。
“而如今的我,已想不起来这棋该怎么下了。”他笑着,语气平宁,不见任何难过甚至情绪的波动。“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我不过是残魂一个,正常人的理智思维都没有,甚至不如一个路边稚子明/慧。”
他五指一张复而合并,那棋桌连同棋子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可你不同。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也不为过,你的手中千万张棋盘运筹帷幄。我没有办法去帮你算计筹谋,我甚至压根想不明白你很多话里的意思,我问你为什么,你告诉我,我也大抵听不懂。”
墓幺幺轻轻咬住了嘴唇。
白韫玉拇指拂过她的嘴唇,半强迫地让她没有办法咬破嘴唇。“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也不会拦你,我能做到的,从遇见你那会就应如是了,是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在墓幺幺面前缓缓屈膝跪下。“我,韬光谷谷主,白韫玉,立誓追随墓幺幺——”
然后他仰起脸,看着墓幺幺,“随她俗世人间,穹极天幕,地狱黄泉。此生,来世。”
墓幺幺怔怔地看着他。
他笑起来,“怎么,这是非得我立字据?”
她一下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不想想起的东西,用力极大地一把将他拽起,砰地一声——他完全不防之下没有把握好力道将她直接砸倒在了地上。他刚紧张是不是磕到了她,可她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不要。”
“还不够?”白韫玉听她声音发颤,伸手抚着她的发,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般同样的话,可声音却比那时温柔了百倍。“还想奴役我?”
她只是趴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白韫玉不太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想把她拽起来看看是不是真的磕到了哪里疼着了。可他刚直起一半的身体,就被墓幺幺反手推倒在了床上。
然后她抬腿跨在了白韫玉的跨上,探手解开了他的衣服。她也不说话,就低下头一路亲着他,从嘴唇亲到脖子,从脖子亲到胸口的那行誓约,又从胸口亲到小腹——
白韫玉的眼神越来越黑,他喘息着抓住了她的胳膊,强迫她直起身来:“你干什么!”
墓幺幺还是不说话,挣开他的手,解开了他的腰带。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墓幺幺的手指一把攥住了他早就有反应的某处,他的身体猛地就绷紧了,这种刺激使得白韫玉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整个人僵硬如石像。
她忽轻轻说道。“玉儿,虽然——”
“虽然你是残魂,可能压根理解不了我说的话。但,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她抬起头来,眸间春雨阑珊,花满枝头。“我喜欢你,很喜欢的喜欢。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手里抢走。”
“无论他是谁。”
……
——————————
第1218章 嘱咐
墓幺幺觉得可能她对于玉儿的看法还是有些纰漏的。
她扶着床枕都撑不起腰,那一会该怎么回去。一旁所谓“残魂”的白谷主,这会靠在床榻上,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笑得几多舒畅。
登时她就一骨子怨怼想骂人,可抬眼就看到他胸口,就登时泄了气,把脸埋在床枕上生起了闷气。
“别气吗,我下次不那么用力了嘛。”
“滚。”她更气了。
“啧。”大抵要是以前那个玉儿,这会就该顺着杆子朝下爬了,可现在这个他,弯下腰来撩开她的长发,亲上她的后颈,“行行行,那我用力。”
“……”
她腰疼胃也疼,翻过身来把他推开,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回过头来已正色地注视着白韫玉。“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好好听我说。”
白韫玉抱住她的腰肢,低低应声。
“三件事。一,楚九不会放弃你韬光谷,现在韬光谷已经半个进了他的肚子,断不可能吐出来。他更不会放弃控制你,在他眼中,你残魂一个心智混沌极易操控,更何况此时还开了万瞳。”
“他做梦。”白韫玉阴冷道。
“楚九实力很深,更不像他表现的那般洒脱豁达世外高人不屑于朝堂权势不屑于冲击九化。他城府不输于我爹,野心不输我。”她认真说道,“你韬光谷和丹霄宫其实本质上差不多。谷内弟子皆修为不算很高,但足以在沣尺大陆上立足,叱咤风云。你韬光谷心修境界修为虽不高,可他们所修心法直毁道心,是每个修士的噩梦。所以这些年,你韬光谷在黄帝的手下,做那个万门走狗好不风光。楚九始终贪心你韬光谷这一门,于是在你爹在位为谷主时,楚九便和他走的很近,不说韬光谷臣服楚相门下,也知道他们二人狼狈为奸。但奈何黄帝不像你心性单纯质朴,他也有自己的野心手段也不差,也清楚楚九对他韬光谷是个什么想法。所以呢,楚九他只能眼馋韬光谷心修却并敢下手。可他始终没有那个机会——”
她探出手剥开白韫玉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千变万化诡异的瞳来。“可这个机会还是让他等到了。你汤孙术大乘,开了万瞳之术,让楚九忌惮的黄帝被你逼走。你现在虽为谷主,可韬光谷上下都只是惧你实力而非忠心与你。而最好的是,你非但不像你爹那样富有野心和心机,反而还是残魂一个,心智鸿蒙。”
墓幺幺的手指在他眼眶旁边摩过,“前一段时间,你重伤黄帝,行事狠辣歹毒,狐玉琅还参你说你要对天狐族出手。圣帝遣了你们韬光谷为魔的诏令去了各大家族各大门派——这便是楚九等来的最好的机会。”
白韫玉默了一下,“他那时来找我,说圣帝不舍韬光谷被判为魔修,要我迷途知返。”
墓幺幺笑了下,“那可不只是圣帝不舍得,是他楚九不舍得。楚九看得明镜也似,知道控制了你,韬光谷便早晚是他囊中之物。”
她回想起之前的事,“高翊没有楚九的心机和野心,但她都知道他对你韬光谷的意思,以至于连她都敢将韬光谷当成了自己家的后院,还拿你来威胁我。”
“呵。”白韫玉冷笑。“前几日,楚九上门,说要帮我一把,帮我突破我现在所遇汤孙术的瓶颈,我那会刚知道你到了初家——哪里有空管他说什么。结果,那几个山主,与他一起,设计将我哄骗到了静夜窟。楚九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了静夜窟的禁制法门,竟然把它们全改了。我爹以前下的那些禁制,比其他的简直是小儿科了。”
“现在不是让你生气发火的时候。”墓幺幺看他脸色难看至极,说道。“我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生气。现在高翊被我气走,就算她不敢对你韬光谷不敬了,但楚九也定知道我会护着你韬光谷,他想拿韬光谷没有那么容易。”
“你意思楚九会对你下手?”白韫玉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她叹了口气,“我意思,你得让楚九吃下你韬光谷。”
“……”白韫玉显然没听懂。
她一点也不介意他这样子,反而觉得他这般很是可爱的摸了摸他的脸。“第二件事呢,是圣帝。”
提起圣帝,好家伙白韫玉的脸色更黑了。
看来玉儿变得总容易生气也是残魂的后遗症。她继续说道,“圣帝始终都在忌惮我,怀疑我。御尺桥那一战,让圣帝对我的怀疑和忌惮更上一层。以至于不论我现在怎样表现忠心,圣帝都不会喜欢看到我越来越强大。”
“换句话说,圣帝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你站在我这边。”她说道。“莫说你韬光谷现在这数以万计的心修,就你,他都不想看到。一个开了万瞳汤孙术大乘的心修,成了我的裙下之臣,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白韫玉皱起了眉头。
“圣帝早就知道我们两人之前的旧事,所以,当我踏入你这韬光谷时,他就在等我出谷。我敢保证,如果他发现你对我如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就算是圣帝也不可能在韬光谷轻易要我性命。”白韫玉反驳。
“是,你现在汤孙术大乘,成了千万年来继汤孙婆婆之后最强的心修。但那又如何?你汤孙术仍未修炼至巅峰,还于此时遇见了瓶颈。而韬光谷九山主让你杀了五个,剩下四个只是惧怕与你而非忠心与你。我虽不齿黄帝的手段和为人,但不可否认,他始终不曾害你只想让你爬的更高,也是你的保护伞。而现在他也不在,楚九对你韬光谷垂涎不已,你韬光谷这些年的仇敌也暗中伺机而动。现在的你如同刚睁开眼的雏鸟,羽翼未丰,四周环伺豺狼虎豹。圣帝可能的确无法在韬光谷谷内轻易杀了你,但你莫要忘记,他的背后是一整个大隆帝国。”
“……”白韫玉自知她说得对,垂下了睫毛,“你想要我怎么办。”
“第三个事。”墓幺幺神态软了下去,她捧起白韫玉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玉儿,我说过,我会放你自由。”
“……你。”他登时怒了。
“你先别急。”墓幺幺宽抚,“现在的我,同你一般,身旁虎豹豺狼,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走路,如履薄冰。但我正在努力,我在想尽所有办法的努力,我会从这些人手中放你自由。但,不是现在。”
“所以最后一件事。”她看着他那可怖的眼睛,温柔如水。“玉儿,我需要你从今日我踏出这韬光谷那一步开始,与我为敌。”
第1219章 那般
……
急雨骤停,夜霁长霄,万籁俱寂。
璃宫仙阙,种着满园寻常梨树。夏末,梨花早败了两岔。有人独坐树下,夜霭抚于指尖。他擎酒半壶,单手拨琴。
偶尔弄弦,琴声断续,仍清淑仿人间过客。
“——王爷。”
有人忽从黑夜中落在抚琴人的身后。
被称作王爷的人,并未有反应。
看得出来景臣很是迟疑,他知道将此事说出去的后果,可又实在不忍看眼前的人夜夜如此。
“说罢。”那人不用回头,也轻易看穿了景臣的迟疑。
“娘娘……云舒郡主她,与韬光谷中与白韫玉大打出手,最终还是楚相及时赶到救了郡主。”
那人的琴声瞬息停了。
久久,他仰头看向天边那七轮各有圆缺的明月,一声笑,似他手中玉壶酒波,浅漾冰雪。
景臣有些不明白,他以为这个消息一来告诉了那女人好好的还在,二来毕竟还和那白韫玉刀剑相向,这两点哪一点都应让主子的心情好上很多,可为什么眼前的人这一声笑,更叫他难受了。
“王爷?”他试探性地问了。
狐玉琅扬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他身体不好,那酒意很快就呛得他喉结都乱颤,可他仍是凭借意志力压了下去,平静舒缓。
“他还是那般。”
“她也还是那般。”
当然在景臣的耳里,完全听不出这两句有任何区别,可普天之下,也只有狐玉琅自己知道,这两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
“你信吗?”圣帝淡淡瞥了楚九一眼。
楚九坦然。“有何不信?那白韫玉残魂一个记忆紊乱,如那魔头现世,视墓幺幺为死敌,招招致命,式式歹毒。为何不信?墓幺幺呢,对这位白少主那是旧情犹在,处处忍让,一退再退。”
圣帝沉声。“那……”
“有我。”楚九站了起来,几乎可以说很大不敬地连礼都不行便走了。
……
楚相相府。
高翊仍是心有戚戚的样子,看着自家夫君。“真如你禀与圣帝那般,信那白韫玉和墓幺幺为敌?那墓幺幺可是为了白韫玉都敢那般说我!”
楚九笑了起来,摸着高翊的手,说了一句并没有在圣帝面前说的话。“不信又如何?”
高翊一愣。
“他就算和墓幺幺演一出好戏又如何呢?白韫玉为了突破汤孙术的瓶颈,主动对我示好,将韬光谷护宗大阵的法门都交给了我,韬光谷数万心修包括他白韫玉皆在我手中,韬光谷如今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任我摆布!”
“恭喜夫君!”高翊大喜,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安道,“可……圣帝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我为何要给他交代?”楚九仰头喝了两大口酒,哈哈大笑,“他只能看着韬光谷为我所用。不然呢,交给他?他还怕脏了他的手,影响了他的千秋万代,事到如今,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君!”高翊惊而嗔他。
楚九一把将高翊抱在了怀里,“你啊,淡定一些,这些事儿别瞎想就好。”
“可……那墓幺幺,我总觉得她……”高翊此时想起来墓幺幺当夜韬光谷的模样来,愤恨怨怼之中仍心有余悸。“她毕竟后面还有初家和天狐族,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狐狂澜那疯狗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烨妃就这般光明正大出入初家,且不说那可是他一生之敌的初家,就换做任何一个平常男人,这奇耻大辱以狐狂澜的性子怎么能忍得住?!”
“很简单。”楚九笑了起来,“天底下能让他狐狂澜这条疯狗不忍也得忍的,唯有三人。”
“圣帝,初肃……还有呢?”
“当然是长公主了。”楚九叹气,“狐戈锐当年死在长公主手中,你以为她能就这么忘了?狐狂澜只是疯不是蠢,他堂堂一族之帝,这些年连雩芳谷的大门都很少出,你当是为什么?而现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长公主高看墓幺幺一眼,他就是不忍,也只能忍。”
“可!”高翊更加生气了,“那我们就这么忍着墓幺幺这个半吊子的什么郡主?!”
“好啦知道你受委屈了,别气别气。”楚九哄着,可他并不多说,如同敷衍一样说道,“放心,啊。”
……
第1221章 优点
……
墓幺幺到底是在初家没养几天,便重新去了疏红苑从部。年丰看到这位祖宗来了,可算放心了,可呈上来的案子,她大致翻了翻,基本上都让年丰给处理好了,她只是盖了章便没什么事做了。
原来年丰一天到头去初家请她,只是需要她这个执理盖章罢了。但墓幺幺看着年丰抱着一摞案宗朝外走,慢悠悠道,“没我事了?”
“是的郡主。”年丰忙答,但转念就觉得不行万一没看住,这位主子指不定又出去惹什么是非又好几天不照面。“郡主您要是闷了,我让人给您去珑翰苑找点有趣的话本来。”
“我不要话本。”墓幺幺单手撑着脸,右手手指敲着桌案。“你们这么忙,是因为后日要甄选珑翰苑送进来的第一批供职疏红苑从部的人吗。”
年丰的脚下一个打滑,回头干巴巴地应了,“昂。”
“别怕,我不管。”她当然看得出来年丰的紧张,坐直了身体,“你们爱选谁选谁,反正我看不上眼的草包要是选了进来……”
她掀起眼皮来,眼波悠悠一停。
年丰的后脊梁跟着一凉,忙低下头说,“郡主您放心,这选谁也不是我说得算。”
“这么怕我做什么呢。”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年丰身前环顾四周,“这疏红苑从部又不跟我姓,亦不是我的,我只是个执理。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撑着呢,真要进来几个草包日后犯点什么错,生气的也不是我啊。”
她看着空旷的厅外,偌大个疏红苑当值时竟看不见几个活人。“就算那位日后生起气来,准备摘几个脑袋撒气,自然也轮不到我。”
年丰嘴里直发苦,可有苦也说不出。他能不知道要是人选不好,十三公主会怎样吗?他能不知道十三公主发脾气是什么场景吗?可他能咋办,上面有人已经警告过他了,绝对不允许——
“绝对不准墓幺幺掺和疏红苑甄值。”墓幺幺忽然笑吟吟地开了口,“更不准她碰任何珑翰苑人员的宗记。”
年丰的脸色肉眼可见得渐渐失了血色,他张着嘴,半晌也不见说出半个字儿来。心道这口谕应当只有他和乐承箕知道,怎么这位还知道了呢。
“哎当然,怎么说呢。”墓幺幺随口闲聊那样口气说道,“你跟我相处时间也不算长不算短,可能不太了解我的脾气。”
你说错了,我很了解,年丰心里叫苦连天。
“我呢,虽然比那位脾气好,但我这个人,有个很大的优点,比较忠心耿耿。”
“……是的郡主忠心,日月可鉴。”成您说的算。
“那你看,到时候珑翰苑甄送进来的人,要真有些什么办事不利索犯错的草包,我这般忠心之人,定不能看着他败坏了疏红苑的名声,谁不知道疏红苑现在是十三公主的脸面啊。”墓幺幺继续说道,“那我不但不能看着,还不能瞒着?我不但不能瞒着,如我这般对十三公主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的疏红苑从部执理,要真发现这么些个隐患,那我不得主动上报?”
“……”年丰的嘴唇抖了两下,愣是没抖出来什么利索的字儿来接这位郡主的话。他虽不至于是人精,可好歹浸淫官场好几十年,也不是个傻子,这话里话外的音他听得清楚明白的很。墓幺幺他娘的分明就是摆明了在说:【不管你年丰和乐以谦甄进来些什么人,我肯定会找你选进来的这些人的茬的,我不但会找茬,我可能还会搞点莫须有的罪给他们。毕竟,我才是这疏红苑的执理,哎,以我疏红苑执理这个名头,就压你一头了你能咋地。】
他能咋地。
他能咋地。
他他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想吃碗官饭的老实人,拿什么和这位什么荒唐事儿都敢干而且还真能干出来的人郡主斗啊。
好他娘的想辞职。
“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墓幺幺转过身打着哈哈就朝院外走,“我不看,也不碰。但是当然,毕竟人家乐承箕是三大承箕之首,帝国瑰宝,脑袋金贵着呢。希望日后,年副执理能像今天一样独善其身。不说了我困了,回家睡觉去了。”
半晌——
就听见年丰搁后面喊开了。
“郡主!郡主郡主!”
十步都没走出去呢——比她预想中还要简单了。
年丰苦哈哈地跟到她后头,“郡主,虽供职于您手下不到月余,但也知晓您不但有忠心耿耿这个优点,还有心善如菩萨这个优点,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她还是朝外走。
年丰眼瞅着都急的汗珠子泪花一起出来了,三步两步地就拦在了墓幺幺的面前,“郡主,您看,其实我年丰也有一个优点,您就不想知道吗?”
墓幺幺上下打量着这个样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说,“我可能不太想。”
“不是,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爱迷路。”
墓幺幺挑了挑眉,好似来了兴趣。
年丰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您看,我这迷路迷多了就有经验,不能一条道摸到黑天儿不算完。这一条路走不通,合计合计换一条不成吗?”
第1222章 话本
……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丰她多少有些低估了。这人是新任隆天府府司年重远的远房弟弟,本想着和疏红苑从部里这些个老弱病残是一个德行的,没想到——
哈睿走进来给她换了身旁冰奁的冰块,把她伏案的脑袋扶正了,目光扫到了桌上那一沓书,看那书得装潢和封面,有些好奇了。“这是话本?”
墓幺幺看得很是入神,随口问了,“你看过?”
哈睿翻了翻那话本,“以前老师带过一些话本给我,但我觉得无趣便没看过了。”外面更声已响起,他忍不住劝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再怎样喜欢也别看太晚了,早些睡。”
她笑了一声,把手中的话本又翻了一页。“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话本。”
哈睿拿起来其中一本,随手翻了一下=翻,着实看不懂了,“这话本比我老师带来的还难看,干巴巴地,人物简介都能几页几页的写啊?”
“难看就对了。”她笑了一下,“这话本就不是看故事的,就是这么些干巴巴的人物简介才好看。”
哈睿有些迷惑了,他这时发现墓幺幺看话本的速度很快,有些页数她也压根都不看就直接翻过去了。
墓幺幺对他向来很有耐心,一边看一边解释道,“这里面干巴巴的人物简介和读之无味的故事——除了其中的名字刻意用谐音改了,全是实打实的活人。”
他怔了怔。
她抬起头来,“年丰把疏红苑从部此次甄选人员的宗记,瞒天过海改成了你眼前这些话本。”
哈睿拿起其中一本翻了两页,难掩惊讶。“不得不说,你们人族头脑永远是我族可望不可及的。我才在这沣尺大陆呆了多久,就只觉随处可见藏龙卧虎之辈。”
“是我给圣帝柬言让他把疏红苑给应熙景,也是我谏言让从珑翰苑选人。圣帝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另谋二心?他不但担心这个,他还担心我走我爹的路。怕我甄了人拉拢成了自己的心腹,再养出来一只他都无法掌控的梼杌。莫说此次甄选他不敢让我碰,就算日后选进来这些人,他也会处处提防着不给我机会让我拉拢人心。”她看完一本,抬手又拿了一本打开,“御尺桥我插到他心里另外一根钉子,便是梼杌卫他现在只敢雪藏不敢轻易动用,剩下那几只军队里要是能杀干净了,他也不会如今都拿封枭手底下那几个连霸相府都不愿抄的将军没办法。他见识过我拉拢人的本事,他哪敢再吃一个闷亏。”
哈睿有些忧心忡忡,“既然明知他不会给你机会拉拢疏红苑的人员,你现在去看这些人的宗记岂不是无用功?”
“说起来还是李师傅教得我一个道理。”墓幺幺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手中的书页,“他那会苍穹刀里教会了我,没有人能保证对敌人挥出的每一刀都是致命一刀,但只要挥出的那一刀,是你敌人怕的那一刀,你便赢了他一刀。”
哈睿没有说话,轻轻把手放在她肩上。
而墓幺幺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手中最后一本也适时看完,把下颌抵在立起来的书脊上,歪着脑袋看向哈睿,眼睛眨啊眨,“话本不好看,那给我看看别的好不好呀?漂、亮、哥、哥?”
“……”哈睿白色的瞳都染上了红霜,“呸。”
……
第二天。
年丰已经沏好了一壶上等的多弥茶,早早地候着了。墓幺幺刚一坐定,他就捧着茶盏巴巴地上前,“郡主,您尝尝,我家乡的茶。”
墓幺幺自然地接过茶来,轻啜了一口,“茶温正好。”
“那这茶……”年丰压低了声音,“郡主喝着可还满意?”
“还行。”她又啜了一口,“初尝平淡,后味余韵久久……”
年丰喜不自禁。
“深藏不露。”她放下茶盏。“难免疑他甘中发苦,不敢轻易再尝了。”
年丰地脸立时垮了,他左右横竖看看,一咬牙低声说道,“属下只是一个不想一条道儿走到黑走到死的本分人,极尽所能也只求保命,并非深藏不露,更绝非笑里藏刀,背后一套!”
墓幺幺一笑,悠悠说道,“我先前就说过,这么怕我做甚呢?好歹你我二人都是供职疏红苑,怎么说也都是一条道上的人。”
她眼波悠悠一扬,落在了年丰脸上,“话说回来,年执理从珑翰苑弄来的那些个话本着实有趣——”
就知道这主子一大早夹枪带棒地胃口大着呢,年丰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郡主还有什么要求?但凡属下能做到的,定用心去做。”
……
第1223、风浪
“陪我走走。”墓幺幺站起身来。
初家的确很舍得为这位郡主花钱,区区一疏红苑从部都建得重宫藻殿,九院六庭,一廊一道都规于疏红苑正苑的规制。
墓幺幺沿着廊道走了一路,在后殿的武场停了下来。比起她记忆中疏红苑的校练武场,眼前这从部之中的武场,半个人影都没,算得上异常的荒凉了。
她走到一处练刀木桩前,这木桩很显然是新的,丁点刀痕都没有,只是蒙了厚厚的灰尘。她也不嫌弃,擦掉那些浮尘。
“年执理,现在就你我二人,我就问你一个问题。眼前这疏红苑从部对你而言,是什么呢。”她忽然开了口。
年丰一愣,答,“我一家人的饭碗。”
“以年执理的才智。”她说,“当朝莫说任何一个铁饭碗,哪怕是个金饭碗,你都能端得住,端得稳。”
“郡主可太高看我了。”年丰忙不迭否认。“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当年考取功名花费了好多年才半只脚才进这朝堂。更没有什么天资,多少年了现在也不过才三化。能在郡主手下端着这饭碗,郡主心里也明白的很,是攀着高枝进来的。”
见墓幺幺跟没听见一样,年丰心里更苦闷知道这主子定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拜官算起来四十多年了,就卡在了六品官位上下不得。入朝为官,谁不想着能更上一层楼呢。可之前我在户部那个六品就是个虚名,哪里有机会朝上走呢。我媳妇就总催我使使劲,也不是没使,使了太多劲了。这不前两年我那个远房哥哥做了隆都府司,我就跟着赶紧使劲,就我哥那边的人给我出主意,你看那么多世家的弟子来疏红苑从部镀镀金,不然你也去。疏红苑从部规制又高平级朝部许多,但凡干个三四年出来也升了官品,空降到别处当个虚职,也自是平步青云后半生无忧了。”
墓幺幺笑了一声,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我媳妇一听疏红苑仨字儿就不乐意了。”年丰的嘴里发苦,在心里挑三拣四地想找出来点不触这位霉头的话来说,停了好久才说,“我呢倒没她那么抵触,我觉得是个办法。不是说我不知道我哥什么意思,是,十三殿下的人情,谁也不敢不卖啊。就万一真出了点什么差池,也不是不可以随时把我弃了。”
“说实话,我来之前——以为这些美滋滋想来我这镀金借着疏红苑从部这个跳板朝上爬的这些个蠢货,不会有一个能看明白的呢。”墓幺幺吹去指稍上的浮尘。
年丰脸色苦巴巴的,“这,这也不能说看明白,这只是我非常了解自己几斤几两罢了。”
“可你还是来了。”她说。
“是啊,来了。”他叹气。“所以,郡主你今天问我,疏红苑对我来说到底算什么,我能答你的也就是这些了,就一个跳板保我日后高升,再不济就一个饭碗保我全家老少始终有口饭吃。”
“换句话说。”墓幺幺从一旁的武器架上取了一把长刀,在手里轻松盘了两个刀花,眸光与刀光一起从年丰的脸颊边掠过——
“你还不至于为了个饭碗把全家老小的命都搭进去。”
年丰也不躲闪,就站那任墓幺幺毫无征兆突然发难的那一刀刀芒扫过他的鬓角,“是这么个道理,我就一个无人在意的小角色,大风大浪里头谁的风头我都不敢也不配抢,能保住自个儿不沉底儿就知足了。”
墓幺幺收回长刀,扔回了武器架上,“那就有一个问题了。”
“郡主请说。”
“就算你不争你不抢,那这风头就偏偏砸你身上了你要怎么办呢?”她看向年丰。
年丰怔了,“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年执理的头脑应也看得清楚,为什么上面下了死命令不让我碰一些东西。但是呢你看现在,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碰了。”她嘴角浅浅勾起。
“……”年丰的嘴唇抖了一下。“我只是给您看了看话本,话本里有句话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她并不接这茬,“年执理刚才说,你能做到的事儿,一定用心去做。你话里头没说得那句我也明白——你做不到的事儿,迫于本郡主的身份,迫于本郡主的的手段,你也会去做,但是呢,一定不会用心去做,对?”
年丰觉得太阳穴的青筋跳得他皮疼,但他仍挤出一个很专业的微笑,“郡主未免太多想了。”
“疏红苑正部离此处二十七里,蟾桂宫下不到五里,天家梼杌。所谓‘宁见牛头马面阎王殿,不入祥鸾疏红苑’。”她甩开阔袖,朝前缓步走去。远处这空旷无人的疏红苑,不见人气,空寂苍廖,檐角雕纂的梼杌碧天为景,向日而望。“可是这梼杌还是栓了绳,成了狗。”
年丰瞳孔大震,神情大骇,汗珠顺着蜡黄蜡黄的脸就朝下流,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郡主说什么我没听见!”
墓幺幺对身后的快要吓破胆的年丰置若罔闻,平静地说道,“本郡主今日与你伫与此处,是想听你告诉我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年丰在她身后以头触地,浑身抖如筛糠。当啷一声,他感觉颈口一凉,不见任何锋芒,低头一看竟是自己脖颈上的疏红苑徽章被割掉了流苏掉在了地上。
上面那个狰狞的梼杌,此时在刺眼的阳光折射下,仿佛活了过来一样要择人而噬。
“你只想在风高浪急之中求一安稳,只想保住自己不要沉底?”她冷笑了一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睥着他。“你说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看不见得。若你真如此机敏,怎会看不明白——当你入了疏红苑之时,你的命便由不得你了!”
她轻轻弯下腰来,轻柔的声音像是刀锋上最亮的那道辉光,落在了他的肩上。“你惧怕的那风浪,世上无人不惧的那风浪——是我疏红苑。”
“我疏红苑子弟,无人不是梼杌,无人不是风浪!”
————————————
第1224章 甄选
“诚然,我今日杀了你,杀了你那全家等吃饭的老少也轻松随意,用不着本郡主找些体面的理由,也着实费不了多少事儿。”墓幺幺的声音缓缓变得平静柔和。
年丰却莫名想起来刚才她吹散指尖上的那些浮尘——
酷暑正午的天,他只冷得发抖,头抵在地上,太过惊恐而至于好像短暂失聪,听不到四周的的声音,他只是想,下一刻听见的是自己脑袋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不奇怪了。
可久久,他也没等来那声动静。
反而等来了一声舒缓亲和的笑。
“但是呢,我今天不杀你,也不杀你那全家老少。”
年丰颤颤抖抖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逆着阳光站在他面前,他并不能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当然你别误会。诚然你的确比那些蠢货强点,但也只是稍稍强点,还没强到让我惜才不忍的地步。我留你一命,只是因为我今天懒得等了。”
铛啷一声,他掉在地上的疏红苑徽章如同长了腿一样飞到了墓幺幺的手中。
“杀了你,总是还得有别人顶你的位置,可能比你还聪明,可能也远远不如你。”她慢悠悠说道,“但大隆嘛,最不缺的就是人,你不是第一个想朝上爬的,你也不是第一个想保全家老小有口饭吃的。只要我等,总能等到一个哪怕做不到都得挖出心给我做事儿的人。”
她的手指摩挲着那凶神恶煞的梼杌,声音如同她的动作那样轻柔。“我可以杀你一个‘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当也可以杀一个因做不到就不撂挑子的人,也可以因为他今天进门先跨的是右脚就砍了他的脑袋。并非因为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是云舒郡主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她看着不远处对面的木桩,“在我眼中,在十三殿下手里,更甚者在陛下手里等等——在我们这种人眼中,你和我眼前这木桩,我踩着的着块砖头,真没什么区别。是没错,水往低处流,人朝高处走。可在我们这些人手里,你也好,接替你位置的那些人也好,不过是流入我们手中的水,一茬接着一茬,杀了一个,杀了两个,再杀几个,都不会断茬的。”
她言语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可你能怎么办呢?你还偏生就落到了我们这些人手里。我们这些人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你卷入这龙卷风风眼之中,还想着‘没事,我就混,我苟住,我长袖善舞,我左右逢源,我哄住这个主子,再去哄那边那个主子,我两边都不得罪,嘿我就能明哲保身——’你当自己是个什么金饽饽,在这做起了大梦呢?”
“年丰啊年丰,你对自己误会太深了,给我们当棋子能使你擎肘左右,你配吗。”她叹了口气。
“郡主,小的知错了!”他噗通噗通连连磕头。“我错了!请郡主在给小的一个机会!”
“是么。”墓幺幺淡道。
“是的!以后但凡郡主所说!年丰定会极尽所能,肝脑涂地,挖出心来也要做到!”年丰的脑袋已磕出了血。
“嗯。”她语气平淡,像真就这么轻易信了他这样的空口白牙,“起来。”
……
关书书的视线从正中央那个空位收了回来,表情沉冷。就算是他也没想到,疏红苑从部第一次从珑翰苑的甄选,身为从部执理的墓幺幺……压根就没露面。她竟然会这么听话?会这么老实地咽下这口气呢?
他垂目看着手中这些人员的宗记,有些冷笑,他才不信。
可不论他一个执笔信不信,乐以谦看样子很是相信。他显然长出了一口气,笑呵呵地看着关书书说,“攸执笔,如何啊?”
可关书书翻了半天,那年丰选出来的人,他也的确翻不出来任何毛病,半晌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乐以谦捋了捋胡子,“那就这样。”说话间拿起了自己的章刻,落了下去。而一旁的年丰,也把疏红苑副执理的章刻落在了它的后面。
至此。
甄珑翰苑七十一人,入疏红苑从部。
大概谁都不会想到,日后那场让大隆帝国为之变色的惊天之变。
真正的起源,是在这万万千千其中之一最寻常不过的夏日清晨,始于两个红色的纂章落下的那一刹那。
……
第1193章 改制
几日后,那位总无故旷值的主子,终于怡怡然露面了。不过她露面后,也没有要求新人来见,更没有应该惯有地对新人们训话一番。
她就真如一个被架空的二世祖,坐在后院的树下阴凉里乘凉,吃着冰镇的瓜果看着话本,好不惬意。
“郡主——都如郡主要求,办得很是妥当,这是今天需要您过目的事宜。”年丰在她面前毕恭毕敬。
墓幺幺也不仔细翻看,就啪啪一顿盖章。
完事年丰也不多做久留,扭头就走。
……
“这墓幺幺是真拿疏红苑不当回事儿啊?天天搁那享受呢?”李真问。
“她知道我肯定不会让她插手疏红苑。”圣帝淡道,“她可比汪若戟怕死多了。当时我给她疏红苑从部,也不过是为了把这条狗拴在我脚下看着。”
“那小十三那边。”李真有些隐忧。
“小十三性子太烈了,仍需要打磨,打磨到时候了,我自会给她些东西——比如这个疏红苑从部,让她先拿着练练手。”
……
哈睿最近两天心中有些惴惴,“那前两天小韶给你的警告……”
墓幺幺摇了摇头,“我的识海和紫府还是那样,无论我怎么入定,都似乎把我关在了门外。”都不用哈睿说什么,她都猜到他下面要说的话了,她抬手摸着他的脸颊,“我也去找过小韶,但他的身体最近好了许多,靥咒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所以我的身体似乎也跟着没有了什么反应。髅笑笑也看过了,没办法。我现在身上有囚一翮的符文,他也不敢深入乱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眼下需要我放在心上的,还轮不着这件事。”
哈睿知道他劝不动墓幺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岔开了话题,“这些人,就算是借年丰的手亲自选的,可你这般不与他们见面也没有机会拉拢他们?”
墓幺幺仰面躺到了哈睿的腿上,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在……大狴院,审霸相府疏红苑的同僚时。每一个人,都是我亲自送他们走的。可他们每一个人,无论怎样唾骂与我,没有一个人不甘或怕死。他们其中一些人,连我爹的面都没见过。”
星光落在她的瞳中,星星点点的。
哈睿不忍她如此,想出言哄她。
可她仍平静地说:“但他们仍无一例外地,为我爹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慷慨赴死。”她垂下眼帘,一声蔑笑,“圣帝懂个蛋的拉拢人心——他,又懂个蛋的人心。”
……
八月十七,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疏红苑从部已经一改之前的冷清萧瑟,班制章法眼看全然像模像样了,年丰已按正苑的规制上报给了吏部,欲同设九司。
但。
墓幺幺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看了那吏部驳回来的诏呈,表情平静的很。
“吏部不给批,苑制便不能设司辖,这七十一人虽都已分好了去处,可……”年丰嘴里有些发苦,说道,“吏部这是给我们穿小鞋呢?”
“不是。”她摇了摇头,随手将那诏呈扔到了一边,“吏部罗尚书哪有这个胆呢,等。”
“等什么?”年丰有些迷茫。
墓幺幺没有回答他。
……
五天后,年丰便知道那日郡主让他等的是什么了。
“——疏红苑正苑,改制。废其下静夜卫,静夜卫降格纳入峯月卫。废梼杌卫、梼杌卫降格纳入啸朗军。废九司,倬改忠、信、仁、义四司、设左右都执和检都执。苑首自是十三殿下,左右都史分别是甫忾楼古文清、侍月卫熊景,检都史谢浩。四司,忠司司理是王师傅。信司司理则是宪刑院的一位执理彭强。仁司是楚相的弟子高亭楼,义司是一个叫何子远的新人。”
此番改制太过繁琐且细致,精细到每一个部门每一个职级,年丰手里那耷纸根本念不完,他也只是挑了些重点来说。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墓幺幺,可这么大个事儿,她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
就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所以五日前吏部驳回疏红苑从部规制时,她就在等这个诏令来而已。
圣帝将疏红苑拆分,虽明未大刀阔斧,但已是动了其根本。具体改制太多太细,年丰无法三言两语说清楚,她也明白圣帝的意图。
任命左右两都执,便是将可对文武百官各大宗族越阶监察、纠举弹劾等重权收与甫忾楼,将理法权剥除大半还给了宪刑院,废司刑,将重刑权交给了大狴院……而剩下一些相对没有那么重要的权利,则分给了楚相。负责疏红苑护卫事宜的静夜卫直接被峯月卫吞并,而梼杌卫则被圣帝赐给了长公主。
“一曰志动不忘仁,二曰智用不忘义,三曰力事不忘忠,四曰口言不忘信。”她把那一抹笑噙在了入口的茶里。忠,被圣帝专门提到了一司,她一丁点都不意外。
年丰的感觉没错,她的确早就知道圣帝会这么做了。
『疏红苑早则八月初、晚则九月末改制。』这是汪若戟留给她的第六封信的开头。
“你就按照这四司规制职权重新再上报,这一次,吏部不会再驳回了。”墓幺幺放下了茶盏,对年丰说。
年丰应了声,又说道,“您……”
她看着桌案之上栩栩如生的梼杌红章,有些出神。
『圣帝非但要将我留下的梼杌身上栓上绳索训化成狗,还要将他拆碎了骨碾碎了肉,撒在地上喂给那些秃鹫。』
……
第1194章 杨约浅
疏红苑正苑改制执行的很顺利也很快,想来也是自然,毕竟谁都知道此番改制不过是走个过场,霸相府倒下的那时候,几乎停摆的疏红苑暗中的改制已经开始了。
而也如墓幺幺所说,年丰报予吏部的疏红苑从部的规制也很快批了下来,除了无上辖都执,同建四司,四司职权分属疏红苑正苑四司。
换句话说——
她这个从部,不论招了多少人,也不论年丰多么细致多么忠心地如她所愿将每个人安排到她想安排的那个位置上,但,本质上压根不听从于她,不论大事小事,还是从属正苑听命正苑的。反而是年丰这个副的执理,都比她的权利要大上一些,那这个从部,当然理所当然只有她这个闲人。
但显然她一点也不在意。
『用甫忾楼监视她的人禀与圣帝的话怎么说来着:墓幺幺她分明就很享受,一不用在天狐族狐狂澜手下受罪,二不用在初家受钳制,三还能白吃白喝混吃等死。好吃懒做,好逸恶劳。
圣帝当只觉自己用一个疏红苑从部拴住了墓幺幺,让她远离南犴那些人,远离汪若戟给他设下的陷阱,也当然觉得甚是划算满意——随她白吃白喝,好吃懒做,好逸恶劳,最好能把她真的就这么养废了才好。』
她也就如圣帝所想看到的那样,好逸恶劳,闲人一个,每日里按时当值来,按时下值,当值时也只闲的看书练字儿喝茶吃瓜果,每天来疏红苑从部就跟来逛街一样。
其实她管不管也一样。
不同于之前被圣帝搁置,现在疏红苑正苑刚刚改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会疏红苑能不能再次得到圣宠,就得看现在的表现了。每个人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士气腾远,还嫌自己正苑的案子不够多,办得不够漂亮,哪里有什么大案子分给下面这么个挂名从部。所以从部里,也没什么大案子可以办,每个人虽不至于如她这般清闲,但也绝不会像正苑那样每天和打仗一样风风火火的。
可并不是疏红苑正苑里头想所有案子所有功劳都能大包大揽的——有时候这事,偏生这么巧的就他们也揽不住,也懒得揽。
“那就丢给从部。”王师傅淡道。“反正你们又懒得管,又不想惹一身骚。”
……
墓幺幺看着眼前这位哭的梨花带雨的贵子,说道,“杨贵子,你先别哭。”
“云舒郡主,您应该知晓,红昭郡主有多过分!”杨约浅抬起头来,与自己亲姐姐杨约素有七分的相似,只是可比她姐姐脾气暴多了。
“……”想起夜昙郡的种种——还行,有所领教。墓幺幺礼貌一笑。
“反正,我阿爹是被冤枉的,你们疏红苑快点放人。”杨约浅说道,“分明就是红昭郡主因之前夜昙郡之事还有后来与我之间的罅隙,故意找人陷害我爹。”
“杨贵子。”墓幺幺说道,“红昭郡主是皇亲国戚,你今日这般指责,若没证据是什么后果你清楚?”
杨约浅绞着手帕,支吾半天,“我家姐说过红昭郡主有前科在身,之前就这么陷害过别人……”她看着墓幺幺,显然意有所指。
可墓幺幺视若罔闻,淡道,“杨侍郎夺人万亩产业逼死了一家十五口人,地契字据押印账目人证样样皆在。我今日见你一面,听你毫无证据地指责大隆郡主,也是因为念在旧日与你家姐有过面缘,也念在她特意书信与我求我见你。贵子你去正苑也哭过了,正苑那边将你劝到我这边,并非是认为我能只凭你一番哭诉诚恳就能放了杨侍郎,而只是因为念在你姐夫是吏部新任尚书罗尚书的面子上不好把直接你轰出去罢了。”
杨约浅哭得更凶了,“那我怎么办吗,家姐现在身体不好,也不能出门,只有我来求你,我还没嫁人,若我爹真的被治了罪,我以后后半辈子怎么办啊。”
墓幺幺抬手招呼年丰,就准备送人了。
杨约浅接着又说,“我家里根本不缺那些钱,我爹从来老实本分根本不会做那些事!”她抬起头来,肿着眼睛盯着墓幺幺,“您是不是嫉妒我家姐给弗羽家大爵爷怀了孩子才故意不管的?”
墓幺幺的手指停在了一半。
年丰登时打了个哆嗦。
可杨约浅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墓幺幺面前又开始接着哭,“郡主,家姐让我告诉你,她和弗羽家大爵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时那个她有了大爵爷孩子的谣言只是她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求您不要念在旧日过错枉送了我爹这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墓幺幺久久道,“来人,送杨贵子。”
年丰忙招呼护卫进来送客。
可杨约浅分明是极急了,不管不顾地想要扑上来抓住墓幺幺求情,她哭着喊道,“是,没错,淳红昭不管怎么说都是世家郡主,我比不了,可是云舒郡主您莫要忘记,我娘亲家可好歹是西衡斜家。郡主您要是真的不管,反正我爹若死了,我后半辈子就算完了,也绝对不会让淳红昭好过!”
看不出来,那时夜昙郡怯懦至极的杨约素,竟会有这么一个泼辣蛮横的妹妹。墓幺幺阻了来请人走的护卫,“杨贵子,你爹这个案子,我也不是不能查。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杨约浅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淳红昭要是因为你掉了哪怕一根头发,我就立即送你和你爹一起上路。”
“……”杨约浅仿佛被墓幺幺的微笑给刺穿了,趴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了。
“说罢,你怎么就这么确信你爹这案子和红昭郡主有关?”
……
第1195章 耳环
……
“墓贵子——哦不,云舒郡主。”一别许久,当时夜昙郡那个娇横的郡主,如今眉目和善,倒是颇为端庄知礼了。“下贴邀我出门,只是为了带我来逛昭阳斋吗?我平日里自己也可以来的,倒也不需烦请云舒郡主亲自陪我来。”
墓幺幺一扬手,招呼一旁的昭阳斋从女把架上置的发簪摘下,“还记得红昭郡主曾说,要有机会再会隆天,带我仔细逛逛九百井陌。可惜我一直抽不得身,但还是始终记得郡主这句承诺的。”
红昭郡主笑容淡漠,“少小闲聊不至终至承诺可言。时曾做过一些荒唐事,也尽数还做了你。父亲临行前也特意嘱我莫再惹你是非,自不认为还有荣幸可与云舒郡主一同逛街。”
墓幺幺扬手挥退了身旁的昭阳斋服侍的从女和身后的护卫,“红昭郡主,不管在夜昙郡我们二人之间是非如何,我始终是很欣赏与你的聪慧。你就算再怎厌恶我,今天也一定会来,你有必须来的理由,就像我有必须要问你的问题。”
淳红昭的笑容缓缓淡下去,她垂下眼睛,“我知道杨约浅去找了你,但是,她父亲杨侍郎的事情的确并非我所为。”
“那你也应当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墓幺幺说。
“我不否认,我的确很讨厌杨约素姐妹两人,但也不至于要迫害她们全家的程度。”淳红昭说,“我是曾经行事极端,可我没有如宗族所愿嫁给大爵爷,家父又被爷爷送去八极殿。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了极端的理由,更没有了极端的靠山。所以呢,就算杨约素姐妹再怎样得罪我让我不爽,我也不会去做这般事图给府上惹是生非,给我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墓幺幺不语,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件东西,从桌上两指推了过去。
淳红昭本是扫了一眼,忽就停了视线,好像瞬间了然于胸的笑了起来。“这不是我的。”
那是一枚格外精致的金榨珠嵌松石耳环,里面隐隐刻着昭阳斋的字号。墓幺幺说道,“这虽不出自昭阳斋主人之手,也是昭阳斋每年年初开珍时的轴品绝不重样,售出的记录昭阳斋都有,我也找人查了,这耳环——”
“的确是我买的,但我也送人了。”淳红昭打断了她。
墓幺幺料到她会这么说的样子,“的确如此。这耳环是杨侍郎这些时日宠爱的侍姬身上搜到的。杨侍郎霸占的那户人家是昌阗城一户朱姓富商的,而这侍姬出身于山有木,在受宠与杨侍郎之前,山有木说是那朱姓富商格外偏爱,还承诺要帮她赎身。但,杨侍郎霸占了他家产业,以及这位侍姬,逼死了朱家十五口人。”她拿起那单只精致玲珑的耳环,赞道,“昭阳斋的首饰,世上哪个女人不爱惨了。可寻常女人也只能远观,毕竟,不是谁都能买到,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更何况还是开珍轴品?这耳环那从女告诉我当时拍了多少钱来着?”
“六万四千隆金。”淳红昭平静回答。
“可山有木侍姬赎身的钱才两万,这侍姬我也查过了,莫说你认识她,和她半点交集都没有。我可不认为,红昭郡主你爱首饰如命的人,会舍得把这么个宝贝随手送给一个山有木以色侍人的侍姬。”墓幺幺咂舌,“那杨约浅都能看出来其中蹊跷,赖上了你,你说我今天可不就得邀红昭郡主来昭阳斋一叙了?”
“我的确不会把这么一个宝贝送给一个下贱的妓女。”淳红昭葱指掩唇,丝毫不掩饰厌恶鄙夷,“我之前便告诉过郡主,隆天的烨晋贵子们,我都有交好。这耳环虽然珍贵,但也不是我第一个送出去的礼物。这耳环可是一对,你手里现在只有一个,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我府上搜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一只。我之前的确送人了。至于她又送给了谁——那就是她的事儿了。”
“谁?”墓幺幺问道。
淳红昭轻挑眼梢,“云舒郡主,应该认识。”
……
“老爷,府上来贵客了。”封枭下值一进门,老管家就匆忙上来禀道。
封枭皱眉,以他的脾性,这些年来他府上做客的人一个手都能数过来。他解开战甲,扔给一旁的下人,朝厅内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听见厅内的声音,他先是一怔,紧接着无名火就窜起来了,两步并作一步,跨过门槛踏入门内,对坐在客位的女人冷声道,“墓幺幺,你来我府上做什么?”
————————————
第1197章 避之不及
“不是的,哥哥。”封湘摸索着抓住了封枭的手臂,双目无法聚焦地又接过话去,“是,是……杨侍郎的案子。”
“杨侍郎?”封枭看着墓幺幺,显然在等她一个解释。
墓幺幺懒得再说一遍了,扬起手指,身后的疏红苑侍卫上前一步,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讲了。
封枭听完,脸色看起来更难看了。“我妹妹她不像别家贵子总在外面抛头露面,更不会去山有木那种地方,和那些……”似乎妓女两个字儿当着封湘的面怎么也说不出口,冷哼一声说,“郡主请回,湘儿不可能和这案子有关。”
墓幺幺掀起眼帘来,封枭立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似乎说错话了,可就梗着脖子盯她不语。
啪嗒。
墓幺幺把盏盖盖在了茶盏上,似乎喝够了茶。“封大统领似乎误会了点什么。”
封枭不语。
“我本可以把你/妹妹直接请到疏红苑去。”她笑吟吟地,“但是我没那么做,并非是心疼你/妹妹身体不好,或者她不像别的贵子那样不爱抛头露面于是特殊照顾她——我只是当封大统领也不喜欢看到自己妹妹,出了门,着了凉。”
“……”封枭久久说道,“谢郡主。”
“但我来你府上,不是来做客喝茶看你宠妹妹的,我仍是来办案的。”她说道,“封大统领若看得下去,便看着,看不下去,建议先离开如何?”
“……是封某逾矩了。”
啧,你说有些人就非得挨一顿才知道好赖是真烦。
墓幺幺视线又重新落回封湘身上,“封贵子,何时丢的,丢时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儿吗?”
“真的太早了,我去年十二月过生辰,好像一月份就不见了。我平时就丢三落四的,很有可能是自己搞丢了也不一定。更何况,那会府里……”她停顿了一下,始终没有焦距的瞳孔停顿了一下,“府里很多很多侍卫,比平时的护卫要多了两倍呢,也不可能进来歹人的。”
封枭的肩膀似乎绷紧了。
墓幺幺面色无虞,“可还丢了别的东西?”
“有诶。”封湘说,“我还丢了一串萃墨点金手链,一串翡牙镶金的项链。那条手链我之前总带着,所以不见了才发现是丢了首饰呢。”
“封贵子似乎偏爱金饰。”墓幺幺掠过封湘发髻上的簪子和她的手腕,似随口闲聊。
“是呀!”封湘虽然看不见,可仍探出摸得很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又摸了摸自己衣服上那些亮闪闪的金鎏,看得出来很是开心。“哥哥说我带金色衬得我眼睛好亮的!”
“嗯,是的,你哥哥说的不错。”墓幺幺温和的笑了,似乎也问完了,就站起身来要走。“封大统领,还劳烦你把一月府上那些侍卫婢女的名单送去疏红苑从部。”
封枭也跟着站起,“我送你,郡主。”
……
“湘儿绝不可能与杨侍郎一案有任何联系的。”封枭在她身后,说道。
“我就知道封大统领不会那么好心地主动要送我出门。”墓幺幺侧过眸来,“可不是之前谁说的来着——我得秉公执法,公正无私。”
“……”封枭一怔,忽走快了两步,拦在了她面前,“不管是谁想把湘儿扯进来,都是冲着我来的。”
墓幺幺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这宽阔的胸膛,着实又想叹气了,“封大统领。”
“怎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上你了?”
“……”封枭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我今天刚来你家,你就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凶神恶煞的。我就坐那喝两口茶,你就提防着我仿佛我要吃了你/妹妹一样。现在你又跟我说,你觉得这案子是冲你来的。”她揉了揉眉心,“不可否认你不难看,但我也不是真见天没事干就围着你转的。这一次,还真就是巧了。”
封枭沉默了下,退到她身侧,“我以为郡主从不信巧合。”
“那是别人针对我的时候,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可这明显不是针对我,我为什么要如此窄胆审慎?”她侧过脸来,很认真地说道,“封大统领,我非常认真地告诉你,我是真的对你没兴趣甚至还避之尤不及。”
第1198章 萃墨点金
“你。”封枭眯起眼睛。
“当然我不是针对你。我为什么对你避之尤不及的原因,都告诉过你了。”她朝前走去,“所以你/妹妹这个线索呢,我也不会继续管了。”
“等下。”封枭上前,“你不管了?”
“不然呢?”墓幺幺叹气,“本来不是因为看在淳红昭她爹的面子上,这案子我压根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好了,连你/妹妹都扯进来了。连你都觉得我是围着你转,那别人看着指不定怎么说呢,别人还好,上面那位再多想就……”
她挑起眉梢斜着看他,“就算不办你/妹妹这案子,我也很忙的。所以呢,你这事儿我会给年丰去办,你有什么线索,你去找年丰。咱俩呢,还是别见面了。成?”
可她刚抬起脚,胳膊就被人一把抓住扯了回去。她猝不及防差点没摔了,拉她的人还没点数地去扶她一下,就杵那不管了盯着她丢下冷冷俩字儿,“不成。”
墓幺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的笑容越来越公式化。“怎么?大统领要强留我啊?”
“你那俩新手护卫也不是我对手。”封枭平平扫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俩人,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我不可能把湘儿的事儿交给别人去办。”
“哦?”她挑起尾音,“我不是别人啊?”
“……别人办……”封枭似乎仔细忖度着应该用什么形容词表达,可看着她笑的开心,半个夸她的字都不想说,于是冷哼一声,就直截了当,“……我不放心。”
“啧。”她没听到想听的,摆了摆手,“你是放心了,可我自己不放心,不好意思。这案子,我真不会管的。”
封枭又拦住她不让她朝前迈步,斟酌了半天,才声音极小极低地说。“你不用担心陛下。陛下他之前召见我时,说……”
“说什么?”她似乎来了兴趣。
“说让我多和你接触接触。”
“……x。”墓幺幺当场骂人。
封枭皱眉,忍了忍全当没听见,耐着性子说,“反正把湘儿扯进来,交给别人我不会放心的。”
“大统领,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反话啊?”她真的脑袋疼,“那位素来是最会说反话的。他让你和我多接触,就是让你麻利离我远点行吗!”
“……”封枭沉默了片刻,“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身为臣子最基本的操守。”
操守nlg锤子。
墓幺幺心肝都跟着疼了。“反正我不会管。”
封枭说。“你必须得管。”
“……不管!”她开始咬牙切齿,她看得清楚,对面她带出来的两个疏红苑新人嘴角都在抽抽。
“必须要管。”封枭是一步都不让。
“我、不、管!”
“管。”成,开始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崩了。
“……”墓幺幺脑瓜子嗡嗡的,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才抬起头来对封枭微微一笑。“行,你别后悔。”
“男子汉岂有后悔之说?”
“封大统领。”她扬起脸注视着封枭,“你/妹妹封湘绝对与杨侍郎的案子有关。”
“……”
“你不用着急否认。”墓幺幺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那枚耳环,“封湘之前跟我说,是非常不确定地说,耳环好像是丢了,你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可她不确定自己好像是丢了六万四的昭阳斋耳环,却清楚记得自己丢了一串萃墨点金手链,一串翡牙镶金的项链?你听我说完——”
她捏住那耳环在封枭眼前晃了下,“封大统领,‘萃墨点金’的啊。”
封枭怔了。
“是,她一个眼盲之人,丢的什么颜色的手链都知道?”墓幺幺把那耳环放在自己耳垂上比了下,挑起眼尾看他,那耳环里的绿色松石珠跟着晃着,日光之下竟还不如她眸里那抹绿色惹人注意了。“哎你别说这耳环我带应该也好看,可惜我买不起。”
可封枭此时显然没空听她说这些话,“墓幺幺你什么意思。”
她一副对牛弹琴地无力感放下了手,“她清楚记得那串每天带着手链的细节,细节到连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是‘萃墨点金’的,却含糊其辞说大概可能是今年一月份丢的?显然,她是早就找好了借口,毕竟人家小偷要真来偷东西,也不能就只偷一对耳环?首饰又不是什么大件瓷器古董,要是没有储物戒指,只能搬一个就搬不动了。且不说那小偷怎么这么熟悉女人的饰品,谁家小偷偷东西还嫌多只偷一个的啊?冒这么大险闯峯月卫大统领将军府,就只偷一对耳环?”
她笑了下,“是,人是小偷又不是傻子。所以呢,你/妹妹也觉得这逻辑不大行,说多丢了一些饰品,不就显得比较真实了吗。”
墓幺幺垂目看着手中着枚耳环,“所以呢,你/妹妹是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早都不知道预习多少遍了,因为演得太真,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可不就搁我这演砸了。”
第1199章 纯洁如白纸
可封枭此时显然没空听她说这些话,“墓幺幺你什么意思。”
她一副对牛弹琴地无力感放下了手,“她清楚记得那串每天带着手链的细节,细节到连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是‘萃墨点金’的,却含糊其辞说大概可能是今年一月份丢的?显然,她是早就找好了借口,毕竟人家小偷要真来偷东西,也不能就只偷一对耳环?首饰又不是什么大件瓷器古董,要是没有储物戒指,只能搬一个就搬不动了。且不说那小偷怎么这么熟悉女人的饰品,谁家小偷偷东西还嫌多只偷一个的啊?冒这么大险闯峯月卫大统领将军府,就只偷一对耳环?”
她笑了下,“是,人是小偷又不是傻子。所以呢,你/妹妹也觉得这逻辑不大行,说多丢了一些饰品,不就显得比较真实了吗。”
墓幺幺垂目看着手中着枚耳环,“你/妹妹那是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都不知道预习多少遍了。可惜演得太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体特殊情况,那可不就搁我这演砸了。”
封枭和被雷打了一样动也不动,嘴唇动了两下。
“看得出来,你/妹妹是真心喜欢金首饰啊,满头满身的金饰,连红昭郡主这个贵子烨晋圈里混的,为了拉拢峯月卫大统领的妹妹,都知道投其所好过生辰舍得花一大笔钱送她一对金制的耳环。”墓幺幺朝前一步,走到封枭身旁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而她肯定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姑娘,定不会浪费她哥哥赚的血汗钱的。那——要不要打个赌?那串萃墨点金手链,以及翡牙镶金的项链,还在你将军府里?”
“……湘儿从来不撒谎的。”封枭半晌说道。
“是。那一个从来不撒谎的、乖巧可人的大统领妹妹,不过是丢了个他哥哥不是赔不起的昭阳斋耳环而已,都当着她最爱的哥哥和我这个疏红苑执理的面撒谎了。啧,我管它干嘛呢?”墓幺幺收起耳环,“这便是我绝对不想管的另外一个原因了。因为我知道我继续查下去,肯定得把你/妹妹请到疏红苑去。到时候你再来找我要人——以你这爱妹如命的性子,把我疏红苑从部砸了都说不准的事儿。”
她的视线落在他腰间的玉徽上,轻笑一声,“您可是峯月卫大统领,我可不敢得罪。”
“……”封枭探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次直接不放开了,他眼神盯着墓幺幺,“我了解湘儿,她性格单纯无暇,纯洁如白纸,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说。”墓幺幺垂目看着他攥住自己胳膊的手,“你/妹妹到底什么人我肯定不了解,但我知道她定不至于白纸一张。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既然都撒谎了,还非得故意挑今年一月份你家护卫多了起来那个时候?”
“一来,你府上护卫突然增多翻倍,那肯定很多很多陌生人,让我们疏红苑查人也得查上个半年。二来,一月份你为什么在府上加了这么多护卫……”她悠悠掀起眼帘来,甚至嘴角还在噙着笑容,可眸中如万年古井一样不见阑珊。“你还用我说吗?”
封枭顿住了。
一月份为什么护卫增多,那是因为,因为他那时已接到了圣旨,要抄——
“你/妹妹那是提醒我,你封大统领可不是什么善茬,让我小心着点离她远点呢。”墓幺幺挣开了手臂,朝前走去。“所以封大统领,我惹不起您,也惹不起您这个纯洁如白纸的妹妹——这事儿,你找别、人、去。”
……
第1200章 底线
因为最近小韶身体好了许多,初肃高兴的不行,也不闭关也不修炼,就陪着自己曾曾孙子玩,享天伦之乐。所以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肃尊,这些日子难得的天天在初家露面,也自然就稍微主持了初家的一点日常事务。
现在呢……
初肃都跟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地步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宛如一尊石雕的将军杵在椅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封大统领——最近看来很是四海升平,隆天安稳——军务很少啊。”
“禀肃尊的话,还好。”封枭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峯月卫纳收了静夜卫,军内不缺人手。”
“看出来了。”初肃又叹一口气。
倒是这会趴在他爷爷怀里的小韶直起腰来,不高兴的盯着封枭,“大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来找我媳妇?避避嫌好伐?”
“……”
“……咳咳。”初肃咳得胡子颤。“这孩子话,孩子话,大统领万万莫要当真。”
墓幺幺刚踏入门的一只脚差点没崴了,她脑袋都突突地疼,皮笑肉不笑地说,“封大统领,这天不亮你就找上门了啊?”
封枭抬起眼看了看外面,淡道,“天亮了。”
“……”
墓幺幺对初肃行了礼,又摸了摸小韶的头哄了哄,这才转身走到封枭跟前,“走。”
……
墓幺幺带着封枭一路无话地逛了整整一大圈,直到封枭眼看没耐心了,走到一处相对僻远的院内,找了石椅坐下,封枭也不客气,坐到了她对面。她看着他认真地说,“封大统领,我刚才已经带你逛了一圈初家了。”
封枭挑眉,“所以?”
“所以你以后别他妈总天天来了!初家就算是个景点你也逛完了!你真当这是你家后院啊!这他妈是初家!初家!初家!”墓幺幺一大早让下人从床上给请起来,起床气那是蹭蹭地朝上涨,“不是你家后院!说来就来!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为肃尊想想!你好歹是峯月卫堂堂大统领,出现在任何一个宗族门口都能叫人心尖跟着颤三颤抖三抖的人!人肃尊还总心里寻思这是圣帝陛下是有什么事儿吗,总让峯月卫大统领一天到晚的来,让别人来待你又不符礼数——你他妈见天不分早晚的来,人多大年龄了受得了你这样啊?!”
“我又没有带兵来。”封枭淡道。“初家若是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怕我的。”
“带你……”墓幺幺咬牙切齿想骂死他,可看着这货眼尾一扫眸光掠过来,她就哑火了。
啪啪两声轻响。
封枭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从石桌上推到了墓幺幺的眼前。
她看了一眼,肩膀落了下去,揉了揉眉心。“大哥,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过了,我、不、管啊!”
封枭抬起手臂,两指抵在太阳穴撑起脸颊,明明没有什么杀气,却一股很凶的威慑叫人不敢正视。
“你不管也得管。”
“大统领要给我来硬的?”墓幺幺笑了。
“你不管,我便禀奏圣帝董安安一事。”封枭平静地看着她。
墓幺幺眉梢一落,眼神不善。“你不想活了?”
“我的底线就是湘儿。”封枭注视着石桌上那串萃墨点金的手链,“大不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
她盯着封枭好半天,确认了这货绝对能干出来这事儿,实在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把脑袋抵在了桌上,未束髻的长发散在桌上,使她像是一只鹌鹑那样埋着脑袋,着实有气无力地。“大哥,您是峯月卫大统领,想给您办事的人从你府门口排能排两里开外去。只要您一发话,疏红苑正苑哪个人敢不麻溜地管这事儿?您非得逮着我不撒手干什么呢……”
“你心狠手辣、唯利是从。”他答。
“……封枭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你。”她抬起头来。
“还——诡计多端。”
“……”
第1201章 非礼
“所以我信你。”封枭面不改色。
“你这是什么鬼逻辑。”
“你此次帮我查出来湘儿到底和杨侍郎一案有什么关系,我……”封枭垂目看着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能给眼前这个女人什么好处能让她动心到当场答应。
可想了半天。
“你三年白干都买不起昭阳斋一对耳环,你想拿什么收买我这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她歪着身子,一点正形都没有地嘲笑他。
“我,我就欠你个人情。”
墓幺幺挑眉,“大统领你这空口承诺还是去哄外面那些无知的小姑娘玩,人情在我这个阴险狡诈的人面前不值钱。你/妹妹那些金饰都是你挑的?你这么会挑首饰会打扮你/妹妹,就不舍得花点功夫研究研究我这个诡计多端的人喜欢什么投其所好?”
“……”封枭哑了。
“都没有诚意,就来求我这个唯利是图的人办事,你到底会不会行贿啊?”墓幺幺上下打量着他,抬手撑住了自己的脸颊,“不然这样,你给我挑个首饰,我要是喜欢的话——就帮你这一次。”
“你要不喜欢就不帮了?董……”封枭皱眉。
“别想拿董安安要挟我。”墓幺幺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大统领我提示你一下,董安安这三个字儿最好是最后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不然——”
她笑吟吟地捧起脸,“我就……”
封枭眯起眼睛。“怎么?”
“非礼你了。”
“……”封枭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墓幺幺的眼神在他胸口不怀好意地乱扫,始终绷紧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的裂痕。
墓幺幺还恶意地舔了下嘴角。“毕竟仔细看看,大统领有个好模样,身材也格外的好腿也长——叫人忍不住想,坐上去是什么……”
“我不会再说了。”封枭骤然打断了她的话,站起来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我出去买首饰。”
墓幺幺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脚步,笑得花枝乱颤。这会髅笑笑从虚空中走出来,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胃口还真不小呢?”
“被他缠上了。”她这样说着,就朝后一仰,顺势靠在了髅笑笑的小腹上,仰脸看着他,“你找着囚野夫没?”
髅笑笑俯身下来,“你说呢?”
“别总想着玩大的,不要让他发现你。”她闭目说道。
“你难道担心我不是他对手?”髅笑笑冷笑。
“不至于。”她摇了摇头,“但是他太神秘了,不论我用什么方法,想探到他的底细都失败了,现在也只能靠你了。我也没想到,你对他也不是很了解。”
“我又不像你到处留情。”髅笑笑手指隆着她的发丝,“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但照你现在查到的,他一直在那鸟不拉屎的北疆,我们并没有任何交集。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什么人都想招惹的。”
他说话间已经帮墓幺幺把散乱的头发梳了起来,很自然地不知从哪里变了个发带帮她扎了个简单的马尾。“那会招了一个你就够我烦了,狗皮膏药也似。”
墓幺幺任他玩着自己的头发,仿佛知道理亏岔开了话题。“咳,总之你万事小心。”
“还用你说,那——我的奖励呢?”
“奖励明天让人给你做鱼吃。”
“我不是野猫,你把我当那条小蛇那般好骗过去呢?”
“可你不是爱吃鱼吗,看你从来不爱吃饭的人吃得也很开心。”她仰起下颌来,看着髅笑笑柔声笑道,“哄你开心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髅笑笑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
疏红苑从部。
墓幺幺双腿叠着搭在红木桌案上,脸上还盖着案宗,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没个仪态的半躺着。
外面传来一阵动静,重靴踩在冷砖上的声音也很重,年丰阻拦的话也很吵,再加上桌面上啪嗒一声脆响,把她给吵醒了。
她掀起脸上盖着的案宗,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水滴形石头坠子,不大,雕工精巧全镂,里面有个丁点大的绿萤石,随着那绿萤石在石芯里滚动时,还发出好听的像笛子一样的声音。她抬起手翻了下那个石头背面,昭阳斋的号。
“啧。”她掀起眼看向封枭,“几年白干了?”
封枭不接话,只是冷冷地垂目看她。
她放下腿坐直了身体,招呼道,“年丰啊,给封大统领看茶。”
——————————
第1203章 雪人
……
疏红苑从部正厅外面,随封枭来的那四个护卫实在显眼,引了不少路过的疏红苑从部的士员注目不说,路过还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封枭耳力眼力都不差,他眉头微凝,“这些疏红苑新人。”
墓幺幺似乎对那个坠子一点都不感兴趣,随手玩了两下就丢一边去了,反而这会在翻着手里的案宗也不抬头说道。“这些新人都是从珑翰苑甄出来的文职,都是些文人子弟,身世清白一干二净,很少见到军人,更何况还是你一个峯月卫大统领亲自带着护卫来了。人好奇也很正常——”
他看向墓幺幺,很显然对她选人的眼光表示极大的怀疑,“这些人,进了疏红苑能做什么?”
“也不是我选的。”她翻了个白眼。
这会年丰正好端着茶上来,毕恭毕敬地呈给了封枭,还呈给了他一份案宗,然后几步走退到墓幺幺身后垂手而待了。
封枭打开那案宗,他看了两页脸上就阴晴不定了,薄薄一沓纸被他覆着铠护的手捏出吱嘎的响声来。
“这上面哪怕一个字,我一个都不信。”他放下卷宗。
“封大统领,封贵子这件事,本于理法而言是不当给您过目的。但……”年丰接过话,“但毕竟您是她兄长,我们便禀了正部批准,才给您看的。您看看那纂章,是正部义司司理核批审过的章纂,交呈检都执大人过核盖下纂章。您可能不信我们从部如今能力不足,但不至于怀疑正部的能力?”
封枭沉默了很久,仍注视着手中那些记录,“就算湘儿如这卷宗上所说,会背着我出门到处……玩耍。但,这并不犯法?”
“是不犯法。”墓幺幺搭手覆在膝上,“可现在我们只是查了个头,就发现封湘已和封大统领您口中那个乖巧懂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子完全不同啊。在外面交些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朋友、九百井陌常客这些都好说,家中权势滔天又受哥哥独宠的世家贵子么,叛逆也很正常。只是,经常去柯繁坊赌博……”
她看向封枭,“的确,这也不叫犯法,毕竟人柯桑大老板那是大隆地界认了的合法开门的买卖,可封湘这是实打实染上了赌瘾呐。她跟人柯繁坊那写的这一耷欠条,您也看了那欠条的拓本了,她自己按了手印画了押的。白纸黑字,我们都挨个核实了的。柯繁坊顾忌着您,不敢不给她贷钱赌着,都是正常甚至低于市面的利儿。可这常年欠了这些,人家也不敢登门去找您大统领要,只能让她别再来了。可这欠条,还一笔笔地都没有还清呢。”
她看封枭的脸色着实难看,有点担心自己从部的安危,声音跟着柔和了许多。“封大统领,赌博的确不犯法,染上赌瘾也不犯法。至于欠债呢,您这个当哥哥的回头给补上就成。不能因为您妹妹好赌就把人抓了对不对?所以怎么看,我们疏红苑能管的事儿也都管到头了。不然,您今天先回去和您妹妹好好聊聊。陷得还不算深,还能……”
“你不接着查下去了?”封枭打断了墓幺幺,掀起眼帘看向她。
墓幺幺正了正坐姿,一旁的年丰很有眼色地就给两位行了礼退下了。
她自己给自己斟了茶,双手捧着杯子放在唇边,目光却看向了厅外随风摇摆的葱郁树木。“封统领堆过雪人吗。”
“……”封枭显然没明白。
“我年幼时所在的故乡,常年无雪,但有人为了哄我睡觉,便给我讲过一个雪人的故事。”她吹着杯子里的热茶,“有一个落魄书生总不及第,家中贫顿,某日大雪家中无米处处漏风,他为了分散注意力在自家祖坟旁堆了一个雪人,寂寞困窘之下,将那雪人当成了至交好友畅所欲言。后来不知怎地,那书生竟时来运转,连过了几次考试不说,财运也变好了。本来他没多想,不过开春了他去祭拜突然发现,那堆在他祖坟旁的雪人竟然还没有化。他惊骇之余转念一想,难不成最近他这运气全是这雪人带来的?这雪人是不是先祖显灵附身保佑了他?”
封枭几欲想打断墓幺幺,可最后并没有说。
她便继续说道,“书生便给这雪人行祭祖的大礼,每夜好酒好肉的祭拜。而他时运越来越好,水涨船高,中了院举不说,还娶了府尹的千金当了上门女婿好不风光。可新婚没多久的千金总觉得奇怪,自己夫君总半夜里偷偷溜出去,便跟踪了他。结果去了之后,把这位千金吓得魂都飞了。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什么。”
“她看到啊,自己的夫君先是在一堆坟头上摆了贡品,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一张干巴巴的人皮披在了身上,坐在供桌上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封枭半晌似乎抓错了重点,“这是你年幼时听得睡前故事啊?”
墓幺幺喝了口茶,说,“千金请了大夫,请了道士,给书生看病驱邪,可都没什么用。后来路过一个化缘的僧人,僧人只看了一眼那书生就大笑三声,说——你这夫君啊,不是中邪也不是生病,就是那会肚饿吃树皮吃中了毒,从坟中刨出尸体剥了皮把自己当成了雪人。”
她的指尖摩挲着瓷盏盏口,不知是忆起了年幼与她讲的这个故事,还是讲故事的那个人。“浮生悠悠千百载,寄托于山精鬼怪,这书生其实并无过错。人这一辈子总要有失意不得志时,并非人人皆圣贤,心如菩提座下莲。最难时最痛处,总得找个念想,才能咬着牙闭着眼走完这条道。”
她回过神来,看向封枭。“如果那位千金小姐不跟踪那个书生,其实他们本可以走完幸福的一生的。封大统领,你给自己做了一个很完美的雪人并没什么错,人之常情。但你非要逼我像那个千金一样,把你那个雪人亲手撕破皮肉吗?”
封枭抿紧了唇,很久没有说话。
墓幺幺放下茶杯。“杨侍郎的案子已经过了三判,左右都执都落了审纂,就等月底送呈给十三殿下批复移交给大狴院了,已是盖棺定论的东西。杨家姐妹想翻案的机会微乎及微,我和她们交情也没有好到去继续深究一个已经没什么悬念的案子。如今封湘涉入其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了可以说的确从中有疑窦,小了说是就算有这个耳环的关联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封湘和杨侍郎一案有关。”
她看向封枭手中的那沓案宗,“于情近了说,封湘怎么欺瞒你为何欺瞒你,都是你们的家事,何必非得把一个家事弄成公案?于法公办了说,此时的确没有查到任何封湘与杨侍郎的直接关联证据。”
“此事,到此为止。”墓幺幺说道。
封枭站了起来走近,把卷宗放在了墓幺幺的桌案上,对她行了一礼,说道,“谢谢。”
她摆了摆手,把那坠子放在了那案宗上,“拿回去,我不喜欢。”
封枭没拿,转过身就走。“很配你的眼睛。”
……
第1203章 小案
“郡主,这案子便不管了?”年丰有些迟疑,还是问道。
“当然不管了。”墓幺幺把自己手里始终翻看的那一沓案宗已分成了四份,已注好标记,挨个放在了桌上。她指着那四份案宗,“去,安排下去。”
年丰看了下那些案宗的封皮颜色,就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说道,“郡主,这些案子我都已经给驳回去的。明明是大狴院宪刑院甚至隆天府司都懒得管的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扔给我们从部,说白了就把我们……”
“就想打我脸而已。”墓幺幺捧着脸,看着那些案封,“理法三院里头,大狴院和宪刑院让疏红苑压了多少年了,眼看能翻身了,疏红苑正苑又重新改制了,可不得找人撒撒气逞一逞威风。但班恩甫和刘措又不敢去拿捏正苑,那不得找我从部这个软柿子捏捏。”
她噙着笑,“嘲我从部正苑看不起,圣帝不在意,爹不疼娘不爱,只配捡他大狴院和宪刑院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呗。”
年丰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劝道,“郡主莫要生气,这些看人下菜的东西以后早晚……”
墓幺幺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笑得着实很是开心。“我哪里会生气,我谢他们还来不及。”
……
杨飞翰喻元两个人一步都走不动了,找了一个树下的阴凉地也不管什么形象了就席地坐下了。这几天他们疏红苑从部这批新人就今天在整个隆天城城内周边来回跑趟查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你说案子小就算了,可里面牵扯的人物和地点那是一点都不比大案子少,反而因为太小了所以得跑的地方更多了。
别忘记现在可是八月末酷暑的天,而从部又不像正苑那么有钱都还有车马补贴什么的,他们这些新人只能靠两腿生跑。疏红苑的制服又紧又贴身,里面还编纳得有护甲,这天气又没有风,又不透气,里头的衣服早汗透了又干透了,浑身上下哪哪都都又酸又疼,他们这些人又没有什么底子在身,中暑都中好几茬了。
“还有几家?”杨飞翰无力地问道。
喻元扒拉了手里头的案宗,垂头丧气,“四个。”然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河堤,“好像就在那边附近了。”
杨飞翰靠在树上,一步都不想动了,可还是没办法,只能咬牙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走,赶紧查完了赶紧回去写报告完事儿。”
……
杨飞翰和喻元俩人按照案子上的标注,沿着河堤又走了好几里路,都走到天都见黄落日了,眼前刚才清亮的护城河分流,也七拐八拐节流没了,变成了一条泛着腥臭的臭水沟。这臭水沟里头都干了,黑乎乎的淤泥随处可见都是垃圾腐物。
杨飞翰和喻元他们这批新人虽不至于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都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种地方,捂着鼻子都想吐了。
还是喻元忍耐力强点,远远看到那不远处靠着臭水沟的地方搭着一排棚子,“应该就是那了。”
杨飞翰还是忍不住抱怨,“真想不明白,我们疏红苑不应该查得都是些达官显贵吗,非得来这种垃圾堆里干什么啊。”
喻元比他心态也只是稍微好那么一点,“行了别抱怨了,赶紧弄完赶紧敷衍了事回家洗澡去,我都快麻了。”
……
俩人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这种地方能有活人住。此处虽说是隆天城边上,可好歹也是天子脚下,眼前这一堆堆用破布和树枝搭起来的棚子——里面还能听见人声人语,甚至还有婴儿的哭声。
这,是房子?
用衣衫褴褛形容这些棚子里住的人都是奢侈了,他们身上只有丁点的布料甚至连布料都不是的树叶挡着隐私部位,有些女人甚至胸前都没有遮挡,就围着一堆垃圾不知道在捡些什么。
这些人连乞丐都不能说是了,隆天城里的乞丐跟他们比起来都像贵族了,这根本好像就是他们书本里才会读到的茹毛饮血的山野之人。
这些人看见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很是害怕,都纷纷地躲进了破棚子里去。只有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女娃娃,身上还背着个小的,反而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杨飞翰不自觉地地抬手比划了起来——
“官爷,我能听懂官话,您说就行。”那位被他们当做大娘的女人,非但不是他们两人想象的连官话都听不懂,语调和口吻都非常地年轻娴静,若忽略她那一身脏鄙就这一口流利的官话都像是个小家碧玉了。
喻元显然一会都不想在这破地方久呆,上前说道,“这位大娘,跟你打听个人,你们这有一个叫卫幼蓉的吗?”
“有。”她抬起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珠,那汗印还带着一层黑泥就搓下来了,“我就是。”
“……”
“啊?”杨飞翰和喻元俩人都傻眼了。
喻元哗啦啦翻着手里的案宗,“你是卫幼蓉?乡绅卫家的二女儿?”
“嗯,是我。”卫幼蓉牵着的小女孩一点也不怕生,眨着眼睛还不住地打量他们两个。她似乎怕自己女儿的视线引起这两位官爷的不快,将小女孩藏到了身后。
她来回看着他们脖颈上的疏红苑徽章,很是柔和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想到我喊了五年的冤,大隆府司大狴院我都磕破过头——最后竟会是疏红苑来人查了。”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杨飞翰看了身旁的喻元,他们都没想到啊,这种小案子本来也不归他们管可哪知道上面的人非得让他们这些新人来查啊。
噗通。
卫幼蓉竟一下跪倒在了他们二人面前,还扯着手里的小女孩跟着她一起跪下,砰砰砰给他们磕头。“二位官爷——小女子有冤,有大冤——求求疏红苑官爷为小女子做主,为小女子一家老小无辜冤死的七条人命做主啊!
第1204章 河豚毒
……
卫幼蓉把两个人引到自己的棚里,窄小的棚子里头他俩男人弯腰都碰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可就算这样脏污的地方,倒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
他俩只能低头挤在一个角里,还生怕不小心直起腰来把棚子给弄塌了。杨飞翰说,“卫姑娘,你说你有大冤,可你家这个案子,证据线索都太少了,所有人除了你都死了。”
卫幼蓉把背上熟睡的婴儿放在角落里的树枝上,又翻出来两个破掉的瓷碗擦着,“可我知道是谁做的,是谁毒死了我全家老小。”
她从一旁的小缸里舀出水来,给两个瓷碗里倒上水,递给两个人。
俩人看看碗里浑浊的水,虽然很渴也没喝就放下了。“你非要说是那个叫吕然的,可当时他的确并不在隆天城啊,这案子里罕少的证据和他也半点关系都没有。”
卫幼蓉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跟小女孩说了两句让她出去玩,她看着小女孩出去的背影说道,“有关系。”
她转过脸,满是脏污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这孩子,就是吕然的。”
杨飞翰和喻元都愣了。
“八年前,我刚十五岁,爹就给我说了门亲,叫我年底就完婚。”她缓缓说道,“可我那会年龄小不懂事死活不愿意,但也心知肚明肯定拗不过我爹。有一次和丫鬟出门,在隆天城谧河边遇见了——吕然。”
“……”
她回忆着那时,“吕然与我这个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见到的寥寥无几的男人不同,他是修士。那会我和丫鬟走散了正六神无主,他看到我一个人慌乱不已便于我搭话,为了哄我安心,还用那什么,化力,给我变戏法看。我一个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男人,只是见他一面之后,便再也忘不掉他了。”
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神采。“为了他,我寻死觅活就是不愿嫁人。我爹宠惯我,便退了亲。但是他也提出来,想见见吕然。我把吕然带回了家,可我爹见到他非但不喜欢他,还极其厌恶他将他赶出了大门不说,还禁止我再与吕然相见。”
“为何?”喻元忍不住问道,“你父亲虽说家里有些钱财不过也就一个凡人,可那吕然好歹是三化的修士,他为何会看不上吕然?”
“我那时也不明白,我爹大吵一架,觉得他就是对吕然有偏见,认为他没钱就看不起他。我说吕然虽然穷,但人家是修士,是以后要当仙人的人,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你凭什么看不起他?”
她手指不停地揪着,“我爹就说,我不是看不起他没钱,我是怕他看不起你啊傻姑娘。他说,那吕然第一次登门拜访两手空空也便罢了,不说先拜长辈,反而叫人来迎他,这是不懂礼。说他见到我爹和娘,仍倨傲自负,是为目无尊长,不懂孝。他呼和下人犹如呼和奴隶,是不懂教。饭桌上只顾自己朵颐,不管你,那是不懂情。这种自以为入了仙门便忘祖归宗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让他进这个家门。”
“我不听,我死活不听,于是和我爹吵了一架,和吕然私奔了。”卫幼蓉似乎回忆到了有些难的地方,哑了半天才能继续说,“后来,我怀孕了。”
“……”
杨飞翰和喻元没吭声。
“没错,我未婚,就怀孕了。我怀孕之后,吕然就像变了个人,成天见不到他人,一问他就说在山门修炼。后来有一次我发现他去妓院,就和他大吵一架,他对我动了手。我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我爹看到我怀孕气昏了过去,但还是太宠我就没舍得让我打掉。但是他生气啊,他就找上了吕然的师门,非得让吕然给我个名分不可。”
不用卫幼蓉说,看过卷宗的杨飞翰和喻元都知道吕然的师门是哪。
“吕然可是临仙门的啊!虽然他只是不记名弟子,但他师父的师父据他自己说是临仙门一个地位还不低的人。我爹去临仙门那么大闹一场,吕然暴怒不已,冲到我家大闹一场,放下狠话说,就是玩弄我,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么一个凡人呢?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还能继续熬下一个六十岁,可我这个凡人小姑娘,能撑几年就年老色衰了!我爹气不过,便又去了临仙门。”
“再后来没多久,我爹,我娘、我姐姐和姐夫、还有她的三个孩子,全都被毒死了。而我有孕,见不得腥味便没喝那碗汤,躲过一劫。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大隆府司里查了,那毒就是河豚鱼的毒,说是我娘煮汤没处理好鱼汤。可问题——”
她看着杨飞翰和喻元,“那晚根本就不是河豚鱼汤,我家从来没有买过河豚鱼,隆天府司也查过确定我家那天的确没有买过河豚鱼不是吗?下人们在这之后也都不见了——”
……
第1205章 仙人保佑
“且就算那不是河豚鱼汤。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是吕然做的,事发那天,他在远离隆天城好几百里外的临仙门师门内修炼,他的师兄弟师父都能作证。”杨飞翰说。“只能说这案子的确有问题,可能歹人另有其人也不一定。”
卫幼蓉看着杨飞翰说,“官爷你这些话我早听过很多很多遍了。那你知道我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吗?”
“……不知。”
“我爹他们死后,我肚子也大了这个孩子也打不掉了。”卫幼蓉说道,“我只能把她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我一边独自养大她一边去给我全家伸冤。有一天给我父亲他们上坟,见到了一个人。”
“谁?”
“吕然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他那个师祖。”
“他为何要来见你?”
她看向棚子外面,“为了这个孩子。我虽然凡人一个,但这孩子据吕然师祖所说,天资非常不错,入他门下假以时日一定是人中龙凤。”
“我当然拒绝了他。我说我知道我一家七口是吕然杀的,如此血仇怎么可能把孩子还给你们?可那个男人,他的师祖说……”她似乎想起来难以想象的痛苦,眼睛里一时也噙满了泪花。
“他说,‘你们这些凡人在我们眼中连蚊虫都不如,蚊虫尚且会烦扰到他。就算吕然杀了你全家又如何呢?你到处求伸冤可有人会正眼瞧上你一眼吗?你一路从隆天府司跪到大狴院又如何呢,你能把隆天诚给跪塌了?你能把隆天城墙哭倒了?’他——”她抓着自己褴褛的领子,浑身发抖抖得不像话。
杨飞翰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安慰她,可她却惊恐无比地朝后退了好远,然后才挤出笑说道,“对不住官爷,不是故意的。”
“没事。”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他,他在我父亲,在我全家老小的坟前,把我强辱了。”
“……”
“……”
杨飞翰震惊之余,脸色难看异常,喻元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卫幼蓉没有停下来,就像她的噩梦永远没有停止一样。“他辱了我之后,我害怕极了,只能带着女儿逃了。可天下之大,我能逃到哪里呢?我只是一个凡人,只是他口中连蚊虫都不如的贱东西。只有这里,只有这种天底下最臭的臭水沟垃圾堆里,他们仙人都会嫌脏的地方,他们不会来,不会找到我和女儿……”
杨飞翰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身后,那个婴儿,他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无法忍受喉中的干呕,一把撩开了棚帐,跑出去狂吐了起来。
喻元比杨飞翰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也明白了什么,就说,“这孩子。”
“我也想打掉他。”卫幼蓉探出手,摸着那个异常乖巧的婴儿。“我不止想了,我还那么做了,可隆天城里那些正儿八经的药房哪里敢卖我堕子药。我找的那些江湖郎中,花了很多钱买药,也没把他打掉。后来想想,也可能是他体内留着那个畜生的血,而那个畜生不管怎么说,也是仙家子弟,哪里那么容易打掉。但虽然没打掉——这孩子,也留了后遗症。所以不怎么哭,也不怎么闹。”
喻元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胸中的那股子闷气还是没有疏掉。“那个,卫姑娘,我知道我接下来问的问题很过分,但,你真的确定——是吕然的师祖,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会不会是歹人假扮了那位师祖?”
卫幼蓉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她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来,像是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往。“小时候有一次爹娘带我和我姐姐去踏青,我和姐姐躺在草地上看着天。天上忽然飘过许多散着金光的云朵,许多人都跪下来对那些云朵叩拜。我就跟这傻乎乎地也想去叩拜,可我爹拉住了我,说,不用拜。我说为什么,大家都说那是仙人,得拜了让仙人保佑我,保佑我无病无灾,幸福安康。”她停顿了一下,“我爹就哈哈大笑,说这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保佑你无病无灾,幸福安康,除了你自己。”
此时杨飞翰似乎也整理好了心情,重新走进了棚户。
“——我爹说得其实也不对。”她的视线落在喻元的脸上,“……我那会趴在我爹的坟上,连动都动不了,看着那位仙人腰间的徽章熠熠生辉时,我忽然就懂了:仙人的确不能佑我无病无灾,保我幸福安康,但你看……”
“仙人可保我我生、不、如、死、佑我家、破、人、亡。”
那八个字她一字一句说出来时,就像是用钉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了喻元和杨飞翰的脑子里。
第1205章 登门
回去的路上,俩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酷暑的夜晚都热的很,没有一点风,可杨飞翰两人却只感到穿透心肺的冷。
“这案子。”喻元先开了口。
“我要查下去。”杨飞翰不等他说完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他此时已和喻元两人站在了隆天城的城门外不远,隆天城高入云间的城垛将他们两人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而他们两人眼前不远的隆天城内——从来没有宵禁的帝国天都,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好一副太平盛景。各大家族宗门在这天都之中,处处都有仙宫神阙,留下着数不清的神迹仙遗。以前他们以此为荣,以此等荣光为神佑。
可如今的两人,站在黑暗之中,竟都生不出踏入那光明的哪怕一分力气。
“我曾经差点就入了临仙门。”喻元忽苦笑着说道。“后来因为我天资也不好,我爹花了好多钱都没把我送进去,我又不稀罕去当什么不记名弟子,便干脆想着考个功名堵住我爹的嘴,进了珑翰苑。”
他挠了挠后脑勺,“明天咱俩一起去趟临仙门,某种程度上也算弥补了我爹想让我进临仙门的遗憾,是不是。”
杨飞翰楞了一下,抬头看着眼前这些天宫仙阙,有些发愁。“可——我们真的能去查临仙门吗?”
喻元哈哈一笑,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攥住了自己脖颈上的疏红苑徽章,絮叨着也并不很熟练的疏红苑内的一些宗诫,“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可是疏红苑,文武百官,秩宗仙门,十方宗皇,十方魍魉,无人不可查,无人不可抓……”
杨飞翰也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徽章,入手冰冷的东西,此时竟莫名其妙给了他温暖。
……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第二天两个人租了车马还没到了临仙门宗门的正门,便开始紧张了。杨飞翰时不时就要捏一下领襟,仿佛只有那个徽章才能给他安心。
也不能怪他们,和其他此次甄入疏红苑从部的新人一样,虽都不是从大宗大族出身的世家子弟,但也都衣食无忧,身世清白,经历简单,一路顺风顺水。或高或低的都有修为在身,虽资质也好家庭也好不足以让他们引灵入体跨入三化,但也算都入了修真的门,都是一旭左右的年纪,正是青壮年少时。而能考入珑翰苑,也都是肚中有墨水,才华傍身。
但是他们这些人的身世背景,比起临仙门这种盘踞在大隆千百年的镇国大宗,可差太远了。临仙门三个字,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他们普通平凡的家庭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一座巍峨大山。可现在,他们只是凭着昨天那胸腔中的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懑,凭着少年人一腔孤勇,要跨过这座山。
这叫他们如何不紧张呢。
喻元年长与杨飞翰几岁,也比他成熟一些,虽然也紧张可还是觉得应该劝他一句。“别担心,我们就是去简单的问问话。”
杨飞翰注意到一路以来的士兵,“他们——”
“是峯月卫,之前临仙门私炼野仙,圣帝便驻兵围了临仙门。”喻元说道。
杨飞翰咂舌,“他们怎么如此大胆的,真是当大隆没有律法吗。”
喻元耸了耸肩,靠在车厢上,想起昨夜卫幼蓉说的那些话来。“那让我们看看仙人到底有没有律法。”
……
他们只是到了临仙门正山门还有十里路就被拦住了,那迎客弟子看他们一身疏红苑制服已是不悦,听他们说要进去查个案子,更不放了。
“你们没有临仙门天都宗口的拜事令牌,还烦请两位回隆天去我们临仙门天都宗口请两个拜事令再来。”
“什么拜事令?”俩人压根就没听说过。
那迎客弟子的笑容很公式化,“就是我们临仙门在沣尺大陆城郡中都设有宗口,您二位想拜临仙门主山,得先去排队请拜事令。不然……”他山下打量着两人,“岂非什么阿猫阿狗人人都能登我临仙门啊?”
杨飞翰是个急性子,立刻就怒了,“我们是疏红苑来查案的,无,无,无门不可登,无人不可查——你你……”
那弟子这会连装样子都懒得撞了,一甩阔袖就朝后退了两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在这跟您二位好言好语地说话,也是看在您疏红苑『正苑』的面上,就别让我们为难了,请回。”
说话间,那弟子是看准了杨飞翰和喻元没什么修为,故意用了神识攻击。两人不防备之下着了道,脑袋里嗡嗡响了几声跟喝醉了酒一样站都站不稳了,朝后趔了数步差点没摔倒丢人现眼。
“什么事。”
他们两人没摔倒的原因是身后似乎有一阵清风,拂去了他们两人所受的神识攻击,轻松托住了他们两人。
那几个临仙门迎客弟子一看到来人,立刻变脸,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金将军。”
第1207章 同一个人
那几个临仙门迎客弟子一看到来人,立刻变脸,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金将军。”
这位金将军年龄也不大,似乎也有伤在身一边肩膀总是垮着的。可他这样眼神扫过这几个临仙门弟子,就叫他们出了一层冷汗。
“谢谢。”
杨飞翰喻元忙上前给这位金将军道谢。
金将军看了他们脖颈上的徽章,和对待临仙门那几个弟子完全不同的态度,竟温和有礼的很。“二位原来是疏红苑从部的官爷。”
比起临仙门弟子瞧不起从部的态度,这位将军的口吻好像正因为他们是从部而高看他们一眼了。
“金将军折煞了。”这俩人让这位金将军如此客气给吓着了。
“怎么回事?”金将军问。
“他们没有请拜事令就想登……”那临仙门弟子忙答。
“我没问你。”金将军冷冷瞥他一眼,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杨飞翰和喻元,“两位官爷,为何要去临仙门主山呀?”
金倬正从头到尾都一副和这些临仙门弟子说话都掉份的架势,可跟他们俩人却这样友善。
“咳,咳。”喻元都让这反差的态度给吓着了,半晌说道,“那,那什么,金,金将军,我们去查个案。”
金将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哦哦,好的。二位官爷,不用那么客气,我武夫一个,你们叫我金倬正就好。”
“……”
“……”
这一下不当紧,俩人直接吓蒙了。杨飞翰半天舌头都结巴了,“金,金将军使不得使不得。”您自个就是大隆正四椽的将军,职级就高了他们两人三大阶,又是金家世家子弟,本家堂哥那可是侍月卫统领,谁敢和您平辈直呼其名啊。
“没事。”金倬正哈哈一笑,一扬手指,身后一直跟着的那队随从里走出两人行出列,“我自己不太方便去临仙门,就让我这俩手下带你们去好了。”
那几个临仙门弟子脸色当场就垮了,为首那个拦路的赶忙上前想说什么,结果金倬正的随从非常不客气地将他推开。那俩随从修为可比他们这几个看门弟子修为高多了,随手一格就将他直接格倒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那弟子也顾不上自己出了丑,忙巴巴地说道,“金将军,您这别让我们难做呀。我们临仙门也不是小门小派,也有规矩……”
金倬正身后的那一队随从都跟着笑了,其中刚才把他格倒的那个随从冷道,“你是要代表临仙门跟我们峯月卫讲规矩?”
“……不敢不敢。”那弟子脸色冷汗刷刷地就下来了,被后面的同门扶起来就低眉顺眼地退到了一旁。
金倬正拍了拍他们肩膀,对杨飞翰说,“帮我给墓贵……不看我这脑子,云舒郡主,问个好。”
俩人还没反应过来,被金倬正安排的两个随从对杨飞翰和喻元客客气气地说,“两位官爷,随我们来。”
……
这两个随从一个直接取代了车夫,帮他们屈驾马车,一个坐在他们车马架上。有这两位峯月卫军士的带路,那临仙门迎客弟子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开了山门大阵,让他们一路驱着车马上去了。
这峯月卫对他们这般态度,让杨飞翰和喻元是六神无主。他们实在想不通,这可是堂堂帝国天都的峯月卫,只听命于圣帝的精锐军队。就算只是这两个随从,看他们腰间的徽牌,也明显比他们两个人的职级高了不少。
可现在——
一路畅通无阻的情况,他们很快就到了临仙门宗正的仙门外大阵。两位峯月卫随从非常自然地将杨飞翰和喻元两人从车马上请下来,又主动上前与临仙门弟子交涉,领他们进了大阵。
踏入大阵时,杨飞翰终于忍不住了说道,“那个,两位军爷,真不用送了,我们都已经到地方了,二位事务繁忙,也快回去忙。”
“没事。”其中一位军士笑着说,“我叫宋魁,他叫潘敏家,二位莫要跟我们客气。金将军安排我们陪两位上山,就是要让我们两人护卫着您二位的,我们今天唯一要当的差事,就是保护您二位在临仙门好好查案。”
“这未免也太麻烦你们了。”喻元受宠若惊,“我们两个何德何能,让二位如此对待。”
宋魁和潘敏家相视一笑,看着他们脖颈间的疏红苑徽章说道。“您二位供职于那位郡主手下,这个理由的分量就已远远够了。”
俩人一愣,想起来金将军临走时跟他们说那句让他们带好的那句话了,难道,他们对自己如此态度,是因为那个——
那个天天在疏红苑从部里看话本睡大觉吃果子的无所事事的郡主?!
“您几位说得可是云舒郡主啊?”
“是的。”一直在前面带路的潘敏家回过头来,看向他们两人,头盔都掩不住他眼睛里的狂热崇拜。“当然也只能是那位郡主。”
杨飞翰和喻元面面相觑。
这位云舒郡主的确很出名,他们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都略知一二。可在他们这些人的印象中,好像,好像都不是些什么好名声啊?说这位郡主当年仗着霸相府的势力无法无天嗜杀成性,将大隆搅得天翻地覆的,还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和许多男人有染,不懂礼数目无王法见天被自己亲爹关在疏红苑里受罚。后来霸相府倒了,她狠毒如斯,把昔日同门同宗全杀了包括自己亲爹,就为了在圣帝面前奴颜婢膝,讨饭一样讨了个郡主的空名。
他们就算入了疏红苑从部,亲眼见过这位郡主更是没有留下任何好印象。他们来了这么多天了,她身为疏红苑执理从来没见她主持过疏红苑事务,全是副执理年丰忙得焦头烂额。见天迟到不见人影,偶尔见过一次,就一个纨绔子弟的做派看话本睡大觉。
就这人?
就这人?
和眼前这两个峯月卫如此狂热崇拜的——
这他娘的能是一个人啊?
第1208章 对峙
虽然杨飞翰和喻元心里全是疑问句,可他们两个人也很默契地都没有开口,毕竟他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查案子。
有了这两位峯月卫军士,杨飞翰他们不但到了临仙门门内,还成功见到了其中一位宗记弟子。那位宗记弟子,领着他们来到了其中一座山门上,引他们进了厅里,跟他们说道。
“我已派人查过,山门确有吕然这个不记名弟子,但两年前就已被逐出师门,门内没有这个人了。”这位宗记弟子的态度很好。
喻元问道,“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来临仙门还想问一个人。”
“谁?”
“吕然的师祖。”
那宗记弟子面色无虞,阔袖轻搭在膝上,垂目道,“吕然只是一个不记名弟子,既已不记名了,又哪里来的师父?没有师父,又哪里来的师祖?”
杨飞翰愣了一下,说道,“可那卫幼蓉可是咬定了他有师父和师祖。”
“那官爷可知那卫幼蓉所说,吕然师门为谁?”
杨飞翰哑了。
那卫幼蓉的确不知吕然的师父到底是谁,更不知他那个师祖又是谁,也的确如这人所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两个人的确存在。
那宗记弟子微微一笑。“是,她连吕然师从何人都不知。她给吕然无中生有了一个师父甚至是师祖,不过是一村妇杜撰信息想要引人注意她的冤案罢了。若没有这位师祖,想必今天二位也不会在这坐着了。”
可喻元并没有着道,仍很冷静说,“仙长有所不知,我曾也差点成为临仙门的不记名弟子。”
“哦?那可真是我临仙门的损失了。”
“仙长谬赞了。”喻元回敬道,“的确如仙长所说,大部分不记名弟子么,都是些资质不好没什么前途,家里又死活想把孩子送进来镀个金沾点仙气的,自然不是什么师从正统。但我也知道,有些不记名弟子可能要么资质稍好,要么关系够硬钱够多,临仙门内也确会给安排师父指导一二。我们要真想去找,肯定也能有人证明我说的话,仙长就不要拿这种说辞敷衍我们了。”
“那又如何呢,你们也只能证明有人有师父,而非吕然有师父。更何况二位可能不知,我临仙门每年只不记名弟子都要招上数千人,哪里有功夫去专门记一个不记名弟子到底谁人指点过一二?”那宗记弟子显然油盐不进,“要是二位有找到人证明吕然真有那么个师父,再来找我也不迟。不过劝二位最好省省心,因为呢,就算有些人会闲得教教那不记名弟子,那些人可能级别也很低,要是宗记弟子以上还好说,可若是我门内记名弟子的话。我临仙门如此门派,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哪里那么容易找的呢。”
杨飞翰急脾气上来了,“可仙长你都知道吕然一个不记名弟子,他要真有师父师祖你能不知?”
“所以我说过了,他没有师父也没有师祖啊。”
“……”
喻元看着架势,就知道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跟他们玩这一套呢。他知道继续留在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给杨飞翰个眼神让他起身离开。
“既然如此,那仙长今日我们就先不叨扰了,改日有切实证据时——希望仙长最好没有骗我们。”杨飞翰恨恨站起。
“好的。”那宗记弟子微笑。
……
“今天金倬正跟我说……他今日执临仙门那边,正巧碰倒你手下的人去临仙门查案,被临仙门给欺负得挺惨的,连门都不给进。”封枭坐在椅子上,看向墓幺幺。“不过你放心,金倬正给他们派了两个人跟着,临仙门不敢在轻怠他们的。”
墓幺幺已经习惯了他的突然出现,看样子初家他是逛完了不去了,但怎么又来从部这了呢。她着实仍有气无力地不想搭理他,“你今个儿来,不会就是为了准备拿这种小事当什么人情来卖我?封大统领?”
“那是金倬正卖你的人情,不是我。”封枭很坦然,“但我有其他事找你。”
“我拒绝。”
封枭抬起手掌,在他掌心中光芒一闪,一把墨黑长枪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拿着那枪戈朝墓幺幺走来,在他手中盘了一个枪花,黑光掠过她的耳梢。“你不能拒绝。”
墓幺幺抬起食指轻轻把脸颊旁的枪梢推开,掀起眼帘,“怎么软的不行,还是想来硬的?”
他把枪梢朝她身后又一送,在她眼前翻了个面。
墓幺幺刚想说话,可余光却瞥到那枪杆上的纂文,刚才嬉皮笑脸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他知道她看清楚了,手一张,那长枪便消失在了他的掌心中。
“封枭,你是真的不打算要这条命了还是怎么?”
“救湘儿。”
第1209章 纂字
……
墓幺幺两指虚拈着瓷盏盏边,她看着盏中沉沉浮浮的茶梗,似有些走神。
封枭不懂她这沉默是怎么个意思,蹙眉准备再问。
“我……”她说道,“我可以再帮你一次。”
封枭黑瞳中浮现一抹神采。
她掀起眼来看向封枭,“但我有两个条件。”
“讲。”
“封大统领,我察觉到你对我的误会真的很深。”她又挂上了那熟悉的、温和的,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那般妥帖的笑容。“我并非像大统领如此英武勇猛,不拿命当命。我是一个胆小鼠辈,贪生怕死的紧。”
“……”
“第一个条件,别再拿出那把枪,或者别再让我看见那把枪。那枪上你我皆知纂得是谁的字,我不想去探究其中任何、是任何、的原因和关系。”她说得平静。
可封枭却莫名不自主地感到空气很是凝滞。
“第二个条件。”她笑容更温和了,“此事一了,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一字一顿,并没有任何威胁的口吻,却让他只觉呼吸都有些紧。
“你——”
不等封枭开口,她收回视线放在自己手中的茶上,“你峯月卫与我疏红苑区区一从部应该不会有任何瓜葛,若真有什么正经的公事,你有很多下属可以差遣,用不着您这位大统领再三登门见我。”
“可。”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就想否定。
“没有可是。”墓幺幺端起茶来,可茶面上浮着的茶梗像梗在了她的喉咙,叫她竟无法张开嘴喝下去了。“于私下而言,你我二人没有任何交情让你总私下来见我——”
她悠悠一笑,睫毛微颤,“除非你把抄了霸相府当成交情。”
封枭莫名朝前踏出一步,可这一步便止在了她这轻轻的一眼里。他盯着墓幺幺看了半天,利落地转过身去,“希望郡主言而有信,救湘儿一命。”
“也希望大统领能遵守我的条件——”她看着封枭的背影,徐徐缓缓地说道,“但你当知,我要是有能力救一个人,自然也有能力杀她。更何况众所周知我这个人,比起救人,着实更喜欢杀人。”
……
“你为何对封枭如此——”哈睿着实看不懂墓幺幺的态度了。
“封枭那把枪上的提着封湘两字的纂刻,是我爹的字迹。”墓幺幺回忆着那两个字,“很明显那枪是我爹送他的,无非是我爹当时拿封湘要挟过他。大抵是我爹想买通封枭做点什么事,可封枭那个性格估计油盐不进,我爹也是最下策送了把枪拿封湘威胁了封枭。看封枭至今还留着那把枪,封湘也活的好好的——”
她停顿了下,“那便是我爹不管对封枭有何所求,封枭都做到了。而封枭此时冒险把这把枪给我看,就是想告诉我——他曾帮过我爹。”
“那……你不应该拉拢这个盟友吗?他可能只是想拿这个与你示好?”哈睿试探性地问。
“圣帝一直在盯着我们两个不说,他拿我爹这个反贼送他的东西来给我示好?他不要名我且要命呢。至于盟友?”墓幺幺像是被自己过去干的那些荒唐事给惹笑了,“我当年开云丝会得罪了那么多宗族,气的人家砸了我们霸相府大门。我那会为了弄霸相府那扇破大门,你都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劲——结果呢?”
她掀起眼帘,看向远方,“被封枭一枪挑破了。是封枭他一枪挑破了我霸相府的大门,现在还妄想拿一个过去的交易要挟我?”
“他可能没睡醒。”她浅浅吐出两口气来,“我救封湘……。”
天边的云翳落在墓幺幺的瞳中,胜远山青黛,深潭龙影。“仅仅是因为,那两个字,是我爹写的。”
第1209章 鸡飞狗跳
……
“卫姑娘,您真的拿不出任何东西能证明吕然有师父和师祖吗?”杨飞翰是真的急,“你在仔细好好想想,哪怕是个小小的信物都成。”
卫幼蓉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从未见过吕然的师父,只见过他的师祖。”提起这件事就似乎让她有鲠在喉,“——你觉得我怎么可能从他师祖身上留下点什么当信物呢?”
“……”杨飞翰哑了。
喻元叹了口气,上前安慰道,“没关系,卫姑娘,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再想些别的法子。”
卫幼蓉环顾房间四面,又忍不住要跪下来给他们磕头。“两位大恩大德,幼蓉绝不敢忘,来世愿为二人为牛……”
杨飞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拽起来,有些讪讪地摸着脑袋说,“卫姑娘你不嫌弃就行,这是我爹给我买的当值用的小宅子。这里离珑翰苑近,在隆天护城大阵的阵眼旁边,就算临仙门的修士也不能随意瞬移飞行,更何况这住得人很少,没有人会注意到你。我就住旁边那院,就是d房间有点小,不太适合你们三个人住。”
“恩人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有屋檐可以躲雨,有房顶可以遮阳。”她看向已经在床上睡着的两个孩子,抹了眼泪,“我以为我那这俩娃娃会一生都在臭水沟里与老鼠臭虫为伴了。”
她回过神来,对杨飞翰和喻元不再跪拜,行了一个深深的花礼。“无论今后我到底能否沉冤得雪,血仇得报。小女子都会永生永世记得二位的恩情,会记得……无论这人间多么腐朽腌臜,还有二位这样明公正义、好善乐施之辈,会记得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不是仙人不是显贵,而是……”
她注视着他们身上的徽章,“是天下梼杌——疏红苑。”
……
几日后。
疏红苑从部,今天早训完,议事厅里格外的……鸡飞狗跳。
“——副执理,帮帮忙嘛。”杨飞翰可怜巴巴地仰起头来。
喻元从年丰肩后探出个脑袋,“拜托嘛~副执理~”
……
就算是墓幺幺,今天一进门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也楞了一下。“你们这玩的挺花啊。”
听到声音,年丰脸都绿了,踢开抱着自己大腿的杨飞翰,甩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喻元,大步走到墓幺幺面前赶紧请安,“年轻人不懂规矩,让郡主看笑话了,请郡主责罚我。”
墓幺幺摆了摆手,看着地上已经噗通跪着的两个人,似笑非笑地走到了自己的主位上,“怎么回事?”
这是杨飞翰和喻元头一次离这么近地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郡主,更何况还让这位郡主看到了这样丢人的一面,头都不敢抬起来,也不敢说一个字儿。
“没什么大事儿。”年丰转头怒斥两个人,“还不快走!杵这当棒槌呢!”
俩人吓得一哆嗦,扭头就跑。
“怎么个回事啊。”墓幺幺倒头一回见到年丰这样手足无措的,撑着脸看他笑。
“这俩叫杨飞翰和喻元,是这批甄进来的新人里年纪最小的,我就瞅着他们两个年纪相近把他们俩分一组了,结果跟半大孩子似莽撞的不行也不懂规矩,郡主莫要生气。”年丰忍不住叹气。
“他俩求你什么啊?这样恳切。”
“害,别提了。”年丰一提这岔头都大了,“还不是前些日子郡主分下去的那些案子。其他都还好,这俩孩子扒拉出一陈年旧案,为了这点事缠了我好几天了。”
“案子很大?”
“不大不大。”年丰摇手,“那案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查的,年代久远,证据不足。但我也没想到是这俩愣头青,怎么把临仙门给扯进来了呢?”
墓幺幺一顿,“临仙门?”
“是啊,这俩愣头青胆子还挺大,也不跟我汇报一声,俩人前几天就跑人临仙门主山上去了!”年丰提起来就气得吹胡子,“人临仙门函召都送来了,我才知道还有这事儿,差点没给我气死。”
出乎年丰的意料,墓幺幺并没有任何动怒的意思,反而还笑的似乎很开心,“原来前几天金倬正碰到的就是这两个人啊。”她甩了下手指,“那他们求你做什么呢?”
年丰的脸这会苦瓜也似,“他们要我给他们批准去查一个临仙门不记名弟子的所有信息。虽然只是个不记名弟子,可那也是临仙门啊!他们俩一点能证明这弟子涉案的证据都没有,为了一个都没有涉案证据的不记名弟子,我去给人临仙门去个正式函召啊?临仙门就算不跟我计较,回头去正苑一问,我直接回家种红薯算了。这不拿老瞎子用胡子上吊——瞎胡闹吗。”
墓幺幺笑得花枝乱颤的。
“就他俩也就算了。不是郡主您这次安排他们去办这些案子还没发现,这一批新人基本上都有这么个毛病,没经过事儿没见过世面,不知深浅莽撞的很,真的是——”年丰头都要愁大了,最后只长叹一声,“郡主啊。”
他都不用说,她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你非得召这样的人进来干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没事找事吗。”
她手指挡在嘴前,只笑不语。
……
第1210章 活宝
年丰第二天就着实要疯了,这些新人这么些天查的案子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谁知这俩——杨飞翰和喻元。
好一对活宝。
俩人也不回家睡觉,就在从部院子里铺了席子睡觉,就不管上值还是下值,那是硬堵着年丰。
……
“……俩人要干嘛去?”墓幺幺听完,一口茶差点笑呛了。
“俩人他娘的要去撞月钟告御状!”年丰胡子乱颤,“俩玩意儿,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啊!好歹是他娘的疏红苑正儿八经的差值,他娘的给他俩穿这一身官服是让他们能进御街的通行证呗?是让他们能大摇大摆去跪御道撞月钟告御状的?我他娘的何德何能从珑翰苑里选进来这俩人才啊?!”
墓幺幺非但没有任何年丰的感同身受,还笑得发髻上的簪子都跟着叮当响。
年丰更绝望了,好家伙自己都快被气撅过去了,自家主子还看笑话笑得快撅过去了。
“——咳咳。”她总算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大好,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找人把他俩押下去先关两天好好思过再说。”
墓幺幺手指撑在脸颊上,“嗯,先关两天叫他们冷静冷静也好。”
……
“元哥,我寻思了一下这个事。”杨飞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看着对面铁栅栏里关着的喻元。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们两个人已兄弟相称了。
“啥事儿?”
“你是不是把我坑了?”杨飞翰环顾四周,抓住眼前的铁栅栏,“这和你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副执理会被逼无奈,只能同意?那咱俩现在咋在这儿呢?”
别说他了,喻元自己也很纳闷。他摸着下巴壳子认真想了想,“我寻思,副执理应该是很欣赏我们,并非要罚我们。”
“啊?”
“你想想看,同一批进来的疏红苑新人,谁被副执理送进来过疏红苑的地牢里头过?”
“这是啥很光荣的事儿吗?”
“这当然是。”喻元吐掉嘴里含着的草根,“当年疏红苑没改制的时候,听说疏红苑那些赫赫有名响当当之辈,都蹲过疏红苑的地牢,受过自家兄弟们的刑罚,用他们的话怎么说来着——没吃过疏红苑的牢饭,就不算疏红苑的人。没吃过疏红苑的刑,就不懂兄弟们的情。”
“……”杨飞翰呆,好像是听过这么个事儿。“那你意思,咱俩还得受顿刑啊?”
“那不然怎么能显示出来副执理对咱俩情有独钟高看一眼?”喻元说,“疏红苑兄弟们抽到你身上的鞭子那能叫鞭子吗?”
“……那叫啥啊?”
“那叫爱。”喻元苦口婆心。
“……我能不接受这份爱吗,我不喜欢男的,我也还没娶媳妇。”杨飞翰很是迟疑。
喻元正要教育他——忽然听到。
“噗哈哈哈。”
远远地响起来一个女的憋不住的笑声。
“谁?”
俩人有些紧张地看向地牢的走廊。
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身后那人他们很熟悉,是已经脸色黑锅底一样的年丰副执理。前面那个——
也就是笑得打颤的女人,走近了让他们看清楚了之后。
俩人心跳都要吓停了。
“郡,郡主……”
“给郡主请安。”
杨飞翰跪在地上不住地用眼神像喻元求助——哥有没有人说过,要是执理亲自来给上刑了是啥情谊啊?
喻元没法回答他,回想起这位郡主的生平和传闻,他心如死灰。
这情谊,应该,应该算得上……个生死虐恋的?
……
第1211章 大凶
年丰气得够呛,怒斥道,“谁对你们两个情有独钟高看一眼了啊?!”
墓幺幺站在他们俩中间的廊道上,笑吟吟地,“两位别伤心。”
喻元和杨飞翰心道我们哪敢伤心,只把头低得更低了。
“年副执理可能不会对你们两个情有独钟高看一眼——”她走近了杨飞翰面前,说道,“抬起头来。”
杨飞翰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可能是在笑着的原因,完全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恐怖。
地牢里昏黄的灯珠为她打了一层模糊的柔光,使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可亲近人。她并不像那些贵子烨晋一样贵气逼人,只两个簪子绾发垂髻,不见其他任何多余首饰。穿着同他们并无什么区别的黑红色长裙,脖颈上坠着与他们无二的梼杌徽章。那一双传闻中摄人心魄的碧眸,在这样阴暗的光芒之中,亮晶晶地像雨后润亮的绿色雨花石。
仔细看看,她好像根本就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女子罢了,没有生得吃人的獠牙,没有生得撕人拆骨的利爪。
“不过,本郡主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让我情有独钟,高看一眼的机会。”
杨飞翰和喻元皆是愣住了。
“你们不是想去查那吕然的底细吗?年副执理会给临仙门正式去函。”她声音不大,“你们不是想去查吕然那个师祖吗,且去查便是。”
“你们可知理法三院中,都是查一案子,疏红苑和大狴院、宪刑院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墓幺幺话锋一转。
俩人没敢吭声。
“问你们呢就说话啊!”年丰怒斥。
“我们行……监察?”杨飞翰说。
“我们权利比他们大点儿?”喻元答。
“错了。”墓幺幺摇了摇头,“大狴院和宪刑院查案,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但——”
她顿了一下,“我疏红苑查案,便定要查个天翻地覆甚至天塌地陷也在所不辞。要查的案子,哪怕捅破天,震碎了地,都要查下去。”
不只是杨飞翰和喻元愣了,就连年丰都哑了。
“所以,如今此事。哪怕你们会把临仙门翻个底朝天,把临仙门气的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哪怕,把蔺门主气醒过来杀上门亲自找我要个说法……”她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可她的言语字字都叫人惊心动魄,“我都不在意。”
“我唯一在意一件事。”墓幺幺转眸看向喻元,“别他妈再丢我疏红苑的脸了。别再让我听见,临仙门几个看门弟子都能欺负到你们头上了。更别再让我知道,什么峯月卫都看不下去了出手帮你们。”
“你们是这沣尺大陆唯一不是凶兽胜似凶兽的存在,是大凶、大恶、大晦!沣尺大陆谁人听见你们名讳,不抖上三抖?”她垂着的睫毛遮去了一大半的瞳影,似晚暮孤森,暗影之中潜着数不清的鬼兽。“这沣尺大陆上,没有任何一宗一门能让你们当哈巴狗。不管是临仙门还是别的什么十族十/七大宗,莫说敢欺到你头上,但凡谁敢低看你一眼,谁敢对你们不用敬语,甚至你觉得他哪怕呼吸都是对你不尊重——你们便咬断他的喉咙,撕碎他,生吃了他!”
“从今天开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把梼杌这两个字儿给我刻在你心里头,你可以把你自己是谁爹妈是谁都给我忘干净,但——这俩字儿你们要给我忘了。”墓幺幺的笑容渐渐消隐于昏光之中,“我不介意亲自剖开你们的肚子剜出心肝来把这俩字儿给你们刻上。”
她弯下腰伸手入栅栏之中探出手指,长长的鎏甲抚过呆若木鸡的喻元的脸,微微一笑,“本郡主从不怕事,更不怕惹事。我只怕你们这些跟在本郡主身后的人,惹得事儿不够惊天动地,配不上我疏红苑梼杌的大凶之兆讳。”
墓幺幺直起腰来,朝外走去。“下次见面时,希望二位能让我情有独钟、高看一眼。”
第1212章 赌坊
墓幺幺看着手里的蝴皮面具,有些出神。
直到身旁的哈睿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她笑了笑,把那面具熟练的带到了脸上,整理好之后,她转头看向哈睿,“看来我还没手生。”
哈睿对着镜子好半天也直呼神奇,他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初家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哈睿震惊的表情中,墓幺幺的身材都变了,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半点影子,她拿起床上丫鬟的衣服,换了上去,和初家那个丫鬟一模一样。
“你——你这是什么法术?”哈睿问道。
墓幺幺捏了捏肩膀,咔哒一下把没卡紧的胳膊卡在关节上。“挪骨。”
“厉害。”
“你想学?”她看着哈睿。
“啊,啊,算了。这种功法肯定不能乱传的……”哈睿连忙摆手,“而且我也不是人类也不没有你们的化力,学不了的。”
墓幺幺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这不是什么不外传的盖世绝学,就一普通的功法。”
王师傅得亏没在这,在这听到这话能气死。
“你想学,我回头教给你。这门功法是外功,也不需要什么化力,只要肯练就行了。”
“这,真的可以吗。”就算哈睿此时的瞳色都被墓幺幺用符咒改成了普通的褐色,都遮不住宝石一样的光辉。
“嗯嗯。”她知道失去了所有力量这对哈睿而言永远都是过不去的一道坎,她也一直有尝试想教哈睿些东西,哪怕不能让他恢复全盛时期的呼风唤雨,也最起码能保全自身。但哈睿毕竟不是人类,一些功法他根本学不了,她心思也不在这,便也没仔细想过。而今天倒是提醒她了——哈睿的确不是人类,内功无法修炼的话……
还有外功啊。
看来得想办法去想想还有什么外功能适合哈睿学的了。
“幺幺?”哈睿有些疑惑。
墓幺幺回过神来,“没事,走。”
……
“这里……”哈睿皱着眉,四周人类的气味让他有些难受。虽然御尺桥的大阵改变了他的身体,他也不再以人类为食——
但眼下墓幺幺领着他来的地方,虽然是个很大的厅房,摆放了很多长桌,每一个长桌都围满了人,不停地喊叫着他听不懂的话,又吵又闹。到处都是人肉的味道,可或许是好久不吃的缘故,那种味道混杂着人类的诸如汗液、分泌物等等等等的臭味,使那些味道让他无法遏制地想吐。
墓幺幺看着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察觉到他有些难受,便拉着他朝一个角落里找了个椅子让他坐下,给他喂了一颗静心安神的丹,才让他好了很多。她有些愧疚,“是我疏忽了,忘记了你还没有来过这般人多的地方。”
“没事。这是哪?”哈睿看着不远处那个桌子,那群人像疯了一样围在一个长桌旁,喊叫声此起彼伏,“他们在干什么??”
“柯繁坊,赌坊。他们在赌博。”墓幺幺也环顾四周,不一会,轻瑶就从身后的空间里走出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墓幺幺点头,领着哈睿朝楼梯上走去。
楼梯口,早就有人在那等着了。那赌坊的从侍对他们鞠躬行礼,带着他们穿过几个大阵,又弯弯绕绕地不知到了第几层的位置,推开了一扇门,引他们进去后边退出去关上了门。
这房间明显不同于楼下那几层赌坊的吵闹纷乱,幽静僻谧,装潢奢靡雅致,虽也有一张赌桌,但就算是赌桌都精致奢华地闪着宝光。
房间里早早就有人等着了,倒也是熟人。
“红昭郡主。”墓幺幺对她微微一笑,坐在了她的对面。
淳红昭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哈睿,笑道,“云舒郡主每一次随随便便拿出来的本事,都叫人为之大为震撼。这等乔装打扮的本事,我只在戏本里见过。”
“谢红昭郡主谬赞了。”墓幺幺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甚至很是厌恶赌坊这种地方。”淳红昭翘起尾指,“此次帮你,也只是因为——”
“因为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墓幺幺适时接过话去,“谢谢郡主为我牵这个线。”
“哼。”淳红昭低哼一声,眼波一转,说道,“她应该一会就到了,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想见封贵子大可以直接去她府上,何须借我的口去请她来这里。”
她看向门外,“既然你请我出面邀封贵子来这,便知道柯老板肯定是不会让她踏进柯繁坊的大门的。那——你应该知道封贵子,可是有赌瘾的。你如此费心尽力地把一个有赌瘾的人,请到这里……”
淳红昭的目光落在墓幺幺身上,看她如此平静无虞,忽一时就明白了什么,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墓贵子果然是个狠人。你这么干,就不怕封大统领吗?”
“实不相瞒,这还是封大统领求着我干的,不然,我才不来。”墓幺幺答。
“封大统领求着你坑他妹妹啊?”淳红昭咯咯笑了起来,“你可真是……”
第1213章 眼力
正说话间,淳红昭收敛起笑容,“来了。”
啪嗒。
果然外面一声轻响,有人进了房间,绕过外面的屏风,走进了内室。封湘拄着一根玉杖,摸索着走到了他们面前的赌桌旁。
“红昭妹妹!”封湘很亲切地对淳红昭道。“谢谢妹妹邀请我来玩,柯桑那个人烦死了……”
她走到赌桌旁拉开一个椅子,似乎还察觉到另外的气息,头转向了墓幺幺那边,然后大呼小叫道,“红昭妹妹!怎么能让一个丫鬟怎么坐这儿呢?”
墓幺幺挑眉,看向眼前这个和之前将军府里几乎两个人的女子。
有点意思。
“——咳。”淳红昭轻声咳嗽了两下,“那个,那不是丫鬟。”
墓幺幺抬手摘下了面具,双手交叉撑住下颌朝前倾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封湘没有焦距的眼神。“封贵子,你怎么知道我丫鬟打扮的啊?”
登时,封湘如同被雷击了一样僵了半天,“云舒郡主真是会开玩笑。”
这下,就连淳红昭都嘴角一挑。
“刚才我嗓子有点不舒服,说话声音不太对,哎,红昭郡主都听不出来是我呢,是?”墓幺幺怡怡然说道。
淳红昭一副乐得看戏的样子,“是啊,我刚才听了好半天都没听出来是云舒郡主的声音呢,哪里想湘姐姐只听了几个字儿就立刻听出来是云舒郡主了哦。”
墓幺幺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两口,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才变成了她本来的声音,“啧,封贵子可真是好眼力啊。”
封湘的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的,半晌才急得声音都跟着尖了,“云舒郡主你诈我?”
“封贵子,以你的经验,赌桌上讲的话,能叫诈吗?”墓幺幺掀起眼帘,“是。”
“你……你知道我有赌瘾,可柯桑又不会让我进。而最近我哥哥又知道这事了,看我看得很紧。但,要是红昭郡主邀我出门,就算我哥也不会拒绝。”封湘这会似总算明白了今天淳红昭为何会把她请到柯繁坊了,她看向墓幺幺。“是你?”
“没错,是我。”墓幺幺点头,“本来只是好奇别的事,不过这会,我有更好奇的事儿了。”她看着封湘浑浊的眼睛,“封贵子几时恢复视力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封湘冷道。
“因为我还可以把你直接绑到疏红苑地牢里去问?”墓幺幺微微一笑。
“……”
封湘转过头看看淳红昭,看她完全一副别找我找我也没用的架势,又看看墓幺幺,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才似乎放弃了,恨恨地拿起桌上的骰子捏在手里捏的吱嘎作响。久久,她长出一口气,才开了口。
“年幼时我和母亲被歹人掳走威胁我父亲,我父亲那脾气,完全不接受歹人提出的条件。那歹人便杀了我母亲,我虽然活下来了,但在那歹人的折磨下落了一身病根,眼睛……”
她手里的骰子啪擦啪擦地似乎被她生生捏裂了。“被那歹徒给挖了出来。”
淳红昭微微一怔,墓幺幺倒是平静。
“我父亲请了人给我看了看,没治好。”这样惨痛的回忆经过她嘴里说出来,有些异常平静了。“后来父亲战死,只剩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找了很多奥医、高手大拿来给我治病,最多也只能像这样给我装上眼珠子让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不那么吓人而已。可,没有任何改变。”
“我视力是去年开始恢复的,现在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一些,但离正常人那样完全看清还早着呢。”封湘抬起头来,看向墓幺幺,“我回答完了,云舒郡主还有事吗?没事我可以回府了吗?”
“有。”墓幺幺歪着脑袋,“我想了一下,你的视力和你的赌瘾是一起来的啊。”
封湘愣了下,不回答。
“我又想了一下,那杨侍郎的案子着实有古怪之处。”墓幺幺轻轻一笑,“你赌博赌得欠了一屁股债,竟还舍得把昭阳斋六万四的耳环送给一个山有木的一个妓女?”
“晓儿不是妓女!”封湘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像是一头被突然激怒的母豹子那样凶狠地打断了墓幺幺。“你凭什么这么骂她!!”
一直沉默的哈睿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挡住了封湘忽然爆发的怒意。
墓幺幺扬手让哈睿后退,反而更来兴趣地看着封湘了。“封贵子真是让我惊喜连连啊,这隐瞒实力有一手啊,都五化末期了啊?”
淳红昭都吃惊地看了过来。“你不是身体有病根,连引灵入体都没成功吗?!”
封湘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坐了下去,这架势看起来是一个字儿都不打算说了。
墓幺幺也不在意,反而看向淳红昭,“红昭郡主,麻烦安排下叫人给我们上赌盅,刚好有点手痒,玩一会儿。”
……
第1214章 牌局
……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更何况还是三个大隆这般身份的郡主贵子呢——
三个人玩的牌,淳红昭给封湘买的筹码,就正儿八经地像是一场普通的贵子之间的牌局罢了。墓幺幺也不再提任何和牌局无关的话,剩下俩人也自然不会主动去说,所以好像这牌局还挺和谐?
当然,忽略掉三个人的表情除外。
封湘看起来就很生气始终板着脸,哪怕今天手气有点超乎想象的好一直在赢。可一直在输的墓幺幺反倒是轻松愉快,完全没有输的自觉。
至于淳红昭压根就不会玩的人,可能是新手运气,赢得比输的多上一点,但她看戏是看得好不开心。
“说起来,红昭郡主是怎么和封贵子认识的?”墓幺幺捏着手里的牌,随口问道。
淳红昭看着手里的牌,想了想,“是那会我听说,封大统领把她一直在外地静养的妹妹接回了隆天。我嘛,当然要见见这位贵子,便去下了函贴邀她来玩,便认识了。”
她看向封湘,“说起来好像就是前年年初的事儿诶,感觉还在昨天就一转眼过去了两年多了。”
封湘没有说话。
淳红昭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忽明忽灭,最后她看向封湘手里紧紧攥住的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湘姐姐,虽然我答应了云舒郡主将你请过来,做法的确有些不妥。但是,我真的是也有些担心你,所以我本可以不用告诉云舒郡主,但我还是……告诉了她,那个耳环我送了你。”
墓幺幺玩味地看着淳红昭,小丫头果然心眼多。
淳红昭无视了墓幺幺的眼神,继续说道,“就像今天,我也可以用任何理由借口推辞掉云舒郡主的提议。但,你已经很久很久不见我了。我左右想想,好像只有云舒郡主这种法子,才能见到你。”
“你骗了我。”封湘闷闷地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当妹妹。”
“我的确心思很重,并不算什么好人。”淳红昭摩挲着手里的牌,“但是我也一直真心把湘姐姐当做朋友,当做姐姐。那会我第一次见你,你与我见过的任何一位贵子烨晋都不同。你什么规矩都不太懂,也没有地位尊卑的概念,甚至连自己是大统领的妹妹这个身份都没有自觉。”
淳红昭想起来那会的事,声音也温柔了很多。“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冲着你哥哥的身份和地位才接近你的。但后来我发现,你不但不懂规矩,不管什么你都懵懵懂懂的,连生活的一些常识都没有。我觉得你有趣,便和你接触得多了一些。发现和你说话相处都很轻松,你身体不好你哥哥便不让你出门,你的圈子自然不像我那么广。基本也只有我陪你玩,所以和你说话,便不用像应付其他贵子烨晋那样,哪怕说半个字儿都得在嘴里掰开好几遍仔细想清楚到底能不能这样说,会不会被有心之人传出去给别人听到了在后头编排我,设计我淳安府。”
房间里就淳红昭的声音徐徐缓缓地。
封湘的头低得更低了,刘海垂下来挡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淳红昭也不介意她的沉默,忽放下了手里的牌,抬手挽起了阔袖,露出了白润的小臂来。“你还记得?那会我还是有点胖的,别得贵子烨晋们表面上顾忌我的身份不敢说,可背地里都笑话我。只有你从来不笑我,还总爱腻在我身上,一到夏天就让我赤膊用胳膊搂着你,说我胳膊又软又凉,比你哥哥给你弄得冰枕舒服多了。”
封湘捏住牌的手上,骨节有些发白。
“湘姐姐,虽然你年龄比我大。但是其实在你面前,我反而更像个姐姐。这么些年你被你哥哥养在外地不与任何人接触,让你与世隔绝,使你太过单纯什么都不懂。所以我便带着你玩,我带你游遍隆天城的花园别苑,看这人世繁华,一直在努力地教你,教你为人处世,教你人情世故……我甚至教该如何撒谎,如何我虚伪,如何使些手段。我教你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防备别人。”淳红昭伸出手,试探性地攥住了封湘的手。
封湘没有挣扎,也没抗拒。
“但我没想到,我教会了你这些,你竟然会先来对付我。”淳红昭的睫似乎有些颤。“你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他们带你到处玩乐。我起初知道,没有拦你,是因为我觉得,享受玩乐并不是错,你自个开心也行。但后来我自己有点事——”
墓幺幺知道她说的那事是什么事,大抵就是和弗羽王隼那点事儿了。
“我便无暇去管你了。”淳红昭说道,“也就这么些时间,那些不三不四地朋友竟让你染上了赌瘾。”
淳红昭的声音有些凶色,说起来倒有点恢复成墓幺幺在夜昙郡见到的那个骄横郡主的模样了。“啊?赌瘾??”
“你知道我从夜昙郡回来之后,听到这个消息什么感觉吗?!”淳红昭似乎越说越来气,“我自己那一摊子烂事就算了。然后回来没听到的第一个关于你的消息,就是你染上了赌瘾?封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啪嗒啪嗒地。
封湘的身体止不住地有些颤,面前的桌子上似乎有一滴又一滴的水落下来。
第1215章 闪光
淳红昭看她哭了起来,表情虽然忍不住的柔和了起来,可怒气显然没少多少。“可我从夜昙郡回来就被我爷爷关了起来,也没法去找你。我听说你赌博赌得没钱了,知道你绝对不敢也不舍得卖你哥哥给你买的首饰,又怕你觉得我给你钱你嫌丢人不要,就变着法地给你送钱。什么字画首饰我看着能卖钱的,都想办法找个理由送给你。”
怪不得六万四的昭阳斋耳环说送就送了,墓幺幺这会恍然了。
“我给你送钱,不是让你去赌,我是想让你看明白,我知道你有赌瘾,让你把钱还上赶紧收手戒了赌。”淳红昭抓着封湘的手,苦口婆心。“可你呢?你不但四处躲着我不见,赌博反而变本加厉了!我能怎么办?!”
“我被弗羽王隼退婚使家族蒙羞,我在那里得罪了云舒郡主,还得罪了蔺雀歌和十三公主!我爹弄丢了家族神器被爷爷送到了八极殿,我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淳红昭了!我能怎么办呢?封湘,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才能像以前那样保护你?!保护你这个连我都骗的姐姐?!”
啪——
封湘忽然猛地甩开了淳红昭的手,泪流满面的脸早已哭花了妆,“淳红昭你懂什么?!你难过你自身难保?!那你懂我的苦我的难吗?!”
“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淳红昭被她一下打开手猝不及防下靠在了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个她自以为很熟悉的朋友,她的眼里也全是眼泪,可是可能有墓幺幺在,所以她本来一直都在忍耐着没哭。
可封湘此时看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刀插在了她的胸口,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湘姐姐你在说什么?”
“淳红昭,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至此?”封湘擦着眼泪,虽然眼泪越来越多。“我哥哥一直把我养在老家的乡下,家的旁边有很多麦子,很多很多,我记得麦子青时的清香,也记得麦穗熟时风吹麦浪的声音。后来,他把我接到了隆天。来隆天不久,你便邀我去你家玩。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多的人。”
“我是个瞎子,我的世界从来也本该是一片黑暗无光的。可在那一天,在那一天,我的世界里有了光。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片又一片闪闪的东西出现在我的四周。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她们身上有一片又一片的金光,我想起来哥哥给我讲,那些麦穗成熟时,一片一片的麦浪是闪着的金黄色。我问哥哥金黄色是什么颜色?他告诉我,是非常非常闪亮的,会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是金子的颜色,像太阳一样的颜色。”
“当你走向我,我忽然明白了我哥哥口中那像太阳一样的颜色。我看不清楚你的模样,但我能看到你在闪闪发光。”封湘看着淳红昭,眼泪不停地流着。
『你曾照亮过我的世界。』
可封湘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她说,“你太闪亮了,照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是金子的颜色,像太阳一样的颜色。”
封湘的视线落在淳红昭发髻上的步摇上,“是,没错,后来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可你就没想过,你教会我的最简单的一件事?”
淳红昭无声的流着眼泪,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你教会了我,要有欲望。”封湘的声音颤的厉害。
“我也有了你、你们所有的欲望。你喜欢珠宝首饰,我虽然看不见,但她们在你头上闪闪发光,那在我身上也一定可以闪闪发光的?你喜欢好看的衣服,我也喜欢,她们穿在你身上摸起来是那么的滑,那穿在我身上一定也会一样的引人注意不是吗?你喜欢各种胭脂香料,你说它们让你变得漂亮招人喜欢,我也喜欢,我用了那些,别人也会一定会觉得我漂亮了也会喜欢我!”
『你曾照亮过我的世界。』
『可若不是你照亮了我的世界,我怎会知道原来我的世界是如此的黑暗,而这种黑暗,又多么令人绝望。』
第1216章 我最恨的人
封湘几乎是喊出来了。“可没有,没有!我不管买了多少金子带在身上,我也看不到自己闪闪发光!我不管穿了多好看的衣服,自己都看不到还能引起谁的注意?!我就算把自己这张脸化妆化得在怎样美丽,我也看不到镜子里的自己是否会招人喜欢!”
她看着淳红昭,攥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喜欢我!没有一个人喜欢过我!!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
“……湘姐姐,你,你误会我了……”淳红昭许久才能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样无力的解释。
“误会?哈哈。淳红昭,若非你带我看遍世间繁花,我怎会嫌弃家中草木单调?若非你带我看这世间繁华,我怎会嫌人生单调枯燥?”封湘狠狠地擦干了眼角的眼泪,几乎是冷笑着质问了,“若不是你教会我人情世故,我怎会知透了人情冷暖?”
“淳红昭,你用你自己那玲珑心肠好好想想,你真的是在教我,而不是在我面前炫耀吗?!”
淳红昭死死的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你说我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封湘笑着,抬手将领口朝下一拉,露出雪白的肌,“他们才不是不三不四的朋友。他们不像你只会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失望,他们给了我希望。要不是他们,我怎么能看见呢?我怎么能从一个引灵入体都做不到的人,有了如今五化的修为?!”
淳红昭紧紧地抓着胳膊,不停地在颤抖,“你,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仿佛始终冷眼旁观的墓幺幺看着封湘锁骨下面那个白色发光的印记,长长叹了口气。“封枭啊封枭,你这次欠我欠大发了。”
……
“封湘,你加入了净博罗?”墓幺幺的声音倒很平静。
可淳红昭听到这三个字,苍白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颤着问了,“湘姐姐,你不会那么傻的,对不对?”
看来淳红昭也知道净博罗啊,墓幺幺不动声色。
“傻?”封湘笑着坐了下来,“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明智的决定。”
“那些人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淳红昭不知是否因为太震惊还是太生气而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你怎么成为那种……呢?!”
“人渣?”封湘把淳红昭没有说出口的俩字平淡的说出来了,“人渣又如何呢?不是你教我的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墓幺幺垂目喝着茶,平静的很。
“你,我并非是这个意思啊……封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哥哥……”淳红昭像找到了救兵一样,急促地说道,“你哥哥若知道了这事,得多伤心多难过啊?”
“我哥哥?哈!”封湘又哭又笑的,看起来有些癫了。“他伤心,他难过?”
久久,她抚摸着自己的眼角,声音狠地像是磨着牙说出来的。“这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我哥哥。他最好能难过死,能伤心死才好呢。”
哇哦。
是墓幺幺都没有忍住在心里嘲笑一声的程度。封枭啊封枭,这就是心心念念的乖巧无比,白纸一张的好妹妹啊。
“……湘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我都,我都不认识你了。湘姐姐你不是最爱你哥哥的吗?你恨我我都能勉强理解,可你哥哥他这样疼你,整个隆天谁不知道封大统领有多疼爱你?!你怎么可能会恨他?”淳红昭都惊骇无比。
封湘像是画皮被撕开的女鬼,这会完全不在意了,也大抵是憋在心里已经将她憋疯了,她此时冷冷地看着手中的牌,将他们碾的粉碎。
“你想知道为什么?可以,我告诉你。”
番外:幸福(一)
什么是幸福。
小时候我娘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我总听她说这俩字儿,我那会不懂,就问我娘,什么是幸福。
孩子嘴里这么简单的问题,似乎把我娘亲都问住了。她当时想了很久都没有立刻回答我,最后她说,等湘儿长大了,或许就明白了。
她还说,等湘儿知道答案了,记得告诉为娘。
我那会记在了心里。
我爹是峯月卫大统领,听说是个很大很大的官。我那会也不知道官是什么,但听我家里的阿嬷说,官,就是让别人都害怕的人,让坏人都不敢欺负我的人。我想,原来我爹这么厉害。阿嬷还说,以后我哥也会当官,当和我爹一样的大官,就人人都怕我,于是一辈子都不会有坏人敢欺负我。
记得府上的下人偷偷议论时,我听他们说。峯月卫大统领是世袭的,就是我爹爹的爷爷死了,官就给了我爹爹的爹爹做,爹爹的爹爹死了,就给了我爹做,然后我爹死了——就给我哥哥做。
我就看着我哥有点担心,我说我哥天天在外面跟人打架,总在外面惹事,这么调皮不懂事总惹娘生气,能当上官吗?那要是我哥当不上,我行不行?
阿嬷就看着我哈哈哈笑,说傻姑娘,你一个女娃,上哪里去当什么官哦,以后呀,我们贵子,嫁个好好的人家,找个当大官的夫君就好啦。
我实在不能理解。
为什么我哥这么不懂事不乖的孩子都能当官,我这么乖这么听话就不能?我哪里比我哥差了呢?
我那会小,就气呼呼地去找我娘,可我娘就笑着摸我脑袋说,“湘儿当然不差了。虽然是女娃娃,但是只要坚强勇敢,就一定不会比男孩子差的,也不会比你哥哥差的。”
虽然我不明白,可我还是不怎么问我娘这类的问题了,因为有一次我问我娘,为什么明明每次我哥哥犯错,爹爹却都要骂我罚我跪祠堂呢?我问了这个,我娘就会哭。
我不想让娘亲哭,娘亲哭起来看起来好难过哦。
所以我从来不问这种不该问的问题。
我自然也不敢问我爹了。
这个家里头,我最怕的就是我爹了。
我爹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凶的人了。
不过好在他不怎么在家,还经常一年半载都不回家的,听阿嬷说是去打仗了。我不明白什么是打仗,但我知道打仗应该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因为每次爹爹去打仗前,娘亲都会跪在祠堂里一夜,求神仙保佑我爹爹不要死,哥哥说,死就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回不了家的那种地方。
我哥哥很调皮,应该是整座城里最调皮的孩子了,还爱打架,但没有人敢惹他,因为他爹也就是我爹是个大官。
全天下也就我爹能管得了他了。
他很怕我爹,比我还怕了。
每一次我爹刚到家,那个靴子刚在统领府外的阶梯上响起,还没绕过牌坊走进正门呢——和我一起跪在地上等着爹爹进门的哥哥,浑身就抖得厉害,非得我抓着他的手,才会好上一点。
可我其实一直很不明白,爹爹这么疼他,他为什么会怕爹爹呢?爹爹从来都不看我一眼的,但是每一次回来都会教哥哥枪法,监督哥哥读书,还,还会和哥哥一起吃饭。
爹爹就算也会凶哥哥,但是从来不会像骂我凶我那么凶的凶了。爹爹从来不打也不罚哥哥,每次哥哥真的犯了大错,爹爹罚的那个人也是我,也只会罚我去跪祠堂,去给哥哥祈福。
所以我一直不懂,哥哥为什么要怕爹爹呢?
要是爹爹也对我那样好,我肯定不怕他,我肯定……我肯定……
有一次,爹爹受了封赏,据说是什么圣帝陛下的赏赐,那些人捧着送到了我们家里。爹爹很高兴,亲手把封赏里的簪子给我娘带上,好看死了,还给了我哥哥一把很威武的枪。我看着那封赏的红盘子里头,有个好看的玉兔子,那玉兔子可真好看,小小的一个,刚好能放在我手心里玩,让我过家家她当我的小宝宝。
像故事里头那个玉兔子。
我就想要。
我爹没给我,说,“你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娘亲就哭了,带着那么好看的簪子都没忍住难过。
我看不得娘亲哭,我就问我爹,“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要让我娘亲这么伤心。”
我爹没打我,就让我去跪祠堂,走之前说,“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女娃。”
番外:幸福(二)
我跪在祠堂里看着列祖列宗,看着据说那些是我爹的爹,我爹的爷爷,我爹的爷爷的爷爷。没有我爹的娘,没有我爹的奶奶……
听人说我爹的爷爷也有兄长,我爹的爹爹也有兄弟,我爹也有兄弟。但我爹的爷爷比他的兄长强,我爹的爹爹比他的兄弟强,所以他们能摆在祠堂里,而不是在祖坟里。就像我爹爹也有兄弟,可那些我从来都没见过一次的大伯叔叔们,他们以后只能在祖坟里,而不是像我威风凛凛的峯月卫大统领的爹爹,能摆在这个祠堂里。
但是哥哥没有兄弟,只有我这个妹妹呀。
有一次半夜里我听到阿嬷劝我妈妈不要再哭了,那阿嬷说,夫人你不要伤心了,老爷是真的疼爱你的。你看嘛,你因为生下湘儿伤到了身体再也不能怀孕了,老爷都没有再另娶一个回家。要换做这天底下其他的男人,早影儿地都把你休了再娶了。
我那会总算晓得了,我娘亲之所以总是哭哭个不停,是因为生不出孩子了。我娘亲总是那样难过,是因为生了我,便再也不能给爹爹生孩子了。
我不想让娘亲因为生不了孩子难过。
我就一直想比我哥哥强,我也做到了。爹爹的朋友都夸我天资比哥哥强,教书先生都说我比哥哥聪明,我读书认真,练武吃苦,从不打架,从不惹事,乖巧听话,从不多话,我也从来不哭,比哥哥坚强勇敢。
那我比哥哥强,是不是就像爹爹比他兄弟强那样,我就可以摆在这个祠堂里了?
可爹爹说。
女娃,没用。
我有点明白了,又有点没明白。
可我难道不是生下来就是女娃娃的吗?
那我生下来就不对吗?我生下来就不配那样好看的玉兔子吗?
我生来,便配不上那些很好的东西吗?
我就觉得,应该是我太小了,就像我不明白什么是故事里头那个幸福是什么东西一样,我不明白的事情可太多了。
后来。
后来,我爹爹又不在家。
家里来了坏人。
坏人把我和哥哥阿娘全抓走了。
……
坏人很坏很坏,打我娘,打我哥哥,打我。我怕我娘难过,我就很坚强的不哭。我娘说,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
我娘说,爹爹是她的英雄,是她见过最厉害的男人,一定会来救她的。
我相信我娘。
我便等。
我爹来了。
可那坏人让我爹选。
那坏人说,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我看着我爹——
我喊,我就朝我爹大喊:“爹,你救救娘亲!”
哥哥也在喊,哥哥也喊,“你救救阿娘,救救妹妹。”
我那会就想,我爹那么疼爱娘亲,疼爱到她都生不出孩子了也没有再新娶一个,每次打仗回来都会给娘亲买好多缎子首饰,还会把娘亲一下抱起来举在空中转出来好漂亮的花。他从来都不对我笑过一次,但一见到我娘亲就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
这么爱我娘的爹。
一定会选娘亲的!
我娘把我抱得紧紧的。那坏人提着刀就在一旁站着,那坏人的凶兽还在悬崖底下咆哮,都这样可怕的时候了,她都没有抱哥哥哪怕一下。就像她每一次都只会对哥哥又打又吵,嫌他到处惹事不乖那样,娘亲她从来不打我,从来不吵我,还总来看我,会给我讲有趣的故事。
我想,我娘一定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了。
她的眼泪流到了我脖子里,她哭的很厉害,可她说。“救枭儿。”
我。
我就说,娘你别哭,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你难过起来我真的也很难过,也真的很想哭,可我不想当着爹爹也不想当着坏人的面哭的。
娘你不是明明说过的吗,女娃娃只要坚强勇敢,不会比男孩子差的,不会比哥哥差的。
我就安慰娘亲,我就想,爹爹最疼哥哥,他一定会听哥哥的,会救阿娘的。
然后果然爹爹是最疼哥哥的。
爹爹选了我哥。
我娘就一直抱着我,抱得那么紧,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没关系。
娘亲,你又不是第一次选了哥哥,为什么这一次就突然醒悟过来要给我道歉呢?
那坏人就当着我爹和哥哥的面割了娘亲的脖子,娘亲流了好多好多血,血好热好热,把我衣服全浸透了,他把我娘扔下了悬崖,喂了他养的凶兽,骨头渣子都没留下一丁点儿呢。
坏人把我带走了,刺了我许多许多刀,让我醒着剜了我的眼睛。他说“小毛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从头到尾都没哭上一下的,看人的眼神可太像你爹了,我看着不爽利”。
等他把我眼珠子挖出来一只的时候,我还听着他夸我说小丫头片子眼睛真好看,像琉璃珠子呢。听他说,还把我漂亮的眼珠子送到了我们家里送给了我爹手上。
我那会疼吗?
我那会才九岁,我已记不清了。
番外:幸福(三)
我就记得在那个地穴里,到处都是我以前最怕的虫子老鼠蛇,我看不见了,但是能听到他们抖动着壳甲尾巴发出的桀桀声,能感觉到蛇的鳞片滑过我全是血的双腿,能听到风,在我头顶上响。
我以前听阿嬷讲鬼故事都会害怕的。
可那会感觉我身边全是鬼,全是妖怪,可我都不怕,就记得很冷很冷。我就总想起来我跪的祠堂,想起来祠堂里只有男人的牌匾,想起来那个很好看的玉兔子。
我想起来。
我好像,我好像曾经有个家。
我想起来,我好像,难道,是不是有个很爱我的娘亲,有个很爱我的哥哥,有个很爱我的爹。
我想起来,我问他们。
我到底哪里错了?
他们都不说话。
是坏人回答我的。
坏人听我的问题哈哈大笑,说,你是封无鸠的女儿,是大隆峯月卫大统领的贵子——便是个错误。
这怎么就错了?
那坏人说,投错胎了。
我就懂了。
哦原来如此。
如果我没有这样一个家,如果压根就没有出生,如果我压根就是我身边这些老鼠蟑螂臭虫——我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疼了。
小时候那些晦涩不懂如同天书一般的问题,终于想明白了。
……
我还是被救了。
我回来的时候那个本来就很冷清的小院,已经什么都没了——阿嬷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我娘死了,她便自尽了。
但是我已经落下了病根,爹爹随便给我找了个奥医看了看,那奥医就说没办法眼珠子被摘了,救不了,最多用点丹药吊着命不死。
不过也有好处的。
我身体不好了,爹爹便再也不让我跪祠堂了。
我身体不好了,哥哥也突然懂事了。
我那会病重躺在床上,哥哥一守就守我好几夜,抓着我的手跪在我面前,几天不吃饭几天不合眼。
然后哥哥就会像娘临死前那样不停地跟我道歉,不停地求我原谅他。
我就笑,我就说,哥哥你干嘛呀,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并没有错不是吗。
哥哥就会掉出眼泪,把我的被子都哭湿了。
娘说的不错,女孩子只要坚强勇敢,肯定是不会输给男孩子的。
比如我哥哥,这样脆弱的样子——
真难看,真弱小啊。
真……
是个垃圾。
我娘亲,我天底下最好看最漂亮、也唯一假装爱过我的人,给封无鸠当了一辈子的贤妻良母,死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的女人。
就这么个人,豁出去自个儿的命也要救的好儿子。
就这么个垃圾。
就这么个跪在我面前只会跟我不停道歉的垃圾。
哈哈哈哈——真是令人发笑。
但是我不会笑的,多谢那个坏人,让我终于学会了哭,我哭起来定不会像我爹了,也不会有人再因为我不哭时眼神太像我爹而摘掉我的眼珠子了。
我在我哥哥面前哭得比他还难过,那么那么懂事的哭起来,梨花带雨脆弱不堪的——
我爹爹、我娘亲、家里的阿嬷甚至那个坏人……这世上所有人,所有人!
都想看到,都认为的那般。
一个没用的、纸糊的、只会哭、柔弱的、脆弱的……女娃娃。
……
再后来,爹爹战死沙场。
大抵是我娘先死了,所以没有人会跪在祠堂里一跪跪一夜地,苦苦祈求祷告,求封家那列祖列宗保佑她夫君别死在战场上了。
所以——
他终于留在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再也回不了家的地方。
我哭昏了好多次呢,也是我哭着把爹爹的牌匾供到了那个我跪了一辈子的祠堂——
我把自己关在祠堂里一天一夜,我摸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牌位,每一个人的匾字,每一个人的生平和过往。
以及他们每一个人最后只剩下来的,这方寸大小的木块。
——仰天大笑。
为什么,我开心啊,我替我爹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我爹爹终于可以和他爹爹,他爹爹的爹爹,他爹爹的爷爷一起摆在他一生最为尊崇的地方了,多好啊。
得偿所愿,多好。
……
我爹死后,哥哥终像老阿嬷说的那样,当了大官,当了我爹一样的大官,峯月卫大统领呢。而他,他对我的愧疚和疼爱变本加厉。
哥哥请了许许多多的奥医,许许多多的高手大拿,只求能除掉我的病根,能治好我的身体,能让我看见。
可没用啊没用。
奥医说了,太晚了,说要是当年刚救回来那会,就找最好的奥医给我看,还有机会治好身体,甚至眼睛也能治好,也不会连引灵入体都失败了。
要是我爹那会稍微花那么点心思给我找个好点的奥医,来看我一眼,来看看因他结仇而瞎盲濒死的女儿一眼……
而不是把我一个人扔在那个冰冷的小院儿里头,不管不问地让我等死,我可能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听听——
太晚了。
真的啊,太晚了。
连人家奥医都看明白的事儿,我哥哥就看不清楚,看不明白。
他就跟小时候那个二愣子一样,还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就认为,不晚。
他就认为。
他就好像认为,只要他变本加厉的对我好,对我有求必应——
把儿时我想要而配不上的那个玉兔子,现在能让我拿来当石头子儿砸碎了玩——
爬到天上摘下星星给我,下到海里给我捉条龙出来……我就能好起来。
我就能好起来。
就像小时候那个追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哥哥要抱,哥哥哥哥要糖糖的小孩子那般好。
可是我多想告诉他,多想告诉这个从小到大处处都不如我,不如我乖,不如我天资,不如我聪慧,甚至都不如我坚强勇敢的男人。
我长大了呀。
我的好哥~哥~。
我已早就过了会喜欢玉兔子的年纪,也早就过了会想不明白很多问题的年纪,更早就过了……会好起来的年纪。
番外:幸福(四)
哥哥很忙,忙到像爹爹当年那样忙了。
我便一个人和一些下人住在老家的祖宅里。
在那里的那些年,大概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没有哥哥,没有爹娘,只有我——
只有我自己,和无边无际的麦浪。
而也正是在老家的时候,我交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会让我忘记这一切,忘记我自己是谁,忘记我爹娘,忘记我哥哥——的人。
……
再后来。
哥哥似乎得罪了朝廷中不该得罪的人,觉得把我留下老家不安全,便把我接回了隆天的统领府。刚到隆天没多久,淳红昭就邀请了我去参加她的宴会。
也正是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淳红昭年纪比我小,是淳安府的贵子。她的爹爹虽然娶了好几房妻妾,可是只有她一个孩子,淳安府,也就只有她一个贵子,一个郡主。
当她朝我走来,我虽然是个瞎子,我却能感觉到她身上在闪闪发光。
并非只是那些金光灿灿的首饰,那些珑缎银帛做成的裙袍,也并非只是她的皮肤摸起来像玉石。
是因为。
是因为。
我听过淳红昭说,她娘亲今天又唠叨她了好烦。可是她娘亲只是怕她出门穿太少了,冻着了。我听淳红昭说,她爷爷也很烦人,总让她多读书。可是她爷爷只是想让她多读点书,才能有见识。
我听淳红昭说,她那些姨娘总变着法的给她买东西巴结她。可那些姨娘,我听过她们说话,都是那样温柔的嗓音,总夸淳红昭好看像个瓷娃娃要好好打扮才漂亮,也只是自个只是膝下无子才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打扮的漂漂亮的。
我还听……
淳红昭说说,她爹爹。
她爹爹,我记得。
她爹爹有一次看到我在她家,看到我走路不太方便跨门槛没跨过去,下人们没注意差点摔了,他就直接把我抱起来走到房间里的。
她爹爹还说:小丫头要小心点,别总相信别人会扶着你。
淳红昭跟我抱怨说,“爹爹都不疼我,见了我也没见多高兴,总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包括我。”
我——
我——
你爹爹不疼你吗?
……
淳红昭。
和她相处了那么久,我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在我眼前会如此闪闪发光。
因为,因为有那么多人无条件地在爱着她。
并没有人,因为她的出生而讨厌她,厌恶她,也并没有一个人因为她是女娃就会说她没用。
没有啊。
可我和淳红昭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也是个女娃,她也是个女娃,我有一个娘亲,她也有,我有一个爹爹,她也有。
那么。
那么凭什么没有一个人真心疼爱过我。
没有一个人担心过我,吃饭可曾吃饱,穿衣可曾穿暖,受伤可会疼痛。没有一个人,唠叨过我,没有一个人烦过我,没有一个人打扮过我——
没有一个人。
在意过我。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我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而忽然有一天——
淳红昭说,“好羡慕你啊,有一个那么宠你,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你,把你宠上天的哥哥。”
在那一刻。
我突然明白我和淳红昭唯一的区别了。
她没有哥哥。
她没有。
那么。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哥哥的话,娘亲也不会说“选枭儿”。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哥哥的话,封赏全是我的,那个威风的枪是我的,玉兔子也是我的——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哥哥的话,阿嬷也不会说,有你哥哥在,他会保护你,我们湘儿嫁个人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哥哥的话。
爹爹。
爹爹你只有一个没用的女娃了!
你所给哥哥的一切,都只能是我的!!!
……
是淳红昭,教会了我:你是个人,你有欲望,你也可以自私自利。
当我像一个人一样开始思考——我终于明白,原来如此吗。
所以我一切的苦难,所以我一生永远也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并非是那坏人所说我投错了胎。
而是——
我哥哥,投错了胎。
如果他,如果他压根就没有出生。
我便可以像淳红昭一样,闪闪发光,而不是永远沉在这个无尽黑暗的深渊里腐朽等死。
哥哥。
哥哥。
……
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着呢?
……
就挺奇怪的。
忽然有一天,我哥哥就问我,湘儿,你现在……幸福吗?
我这个乖巧可爱,纯洁如一张白纸的湘儿,封大统领宠上了天的妹妹,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封贵子。
我笑了。
我抱着哥哥说, 哥哥,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
我没撒谎啊。
儿时问过我娘亲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搞清楚搞明白了。
我和哥哥一起去给我娘亲上坟,我就摸着她那个空空的衣冠冢,就怎么也哭不出来。我哥哥不行,我哥哥每年去,每年哭。
我哭不出来是我总想告诉我娘。
我想告诉她,娘,我已知道什么是幸福了。
你不是说,我要知道答案了就让我告诉你吗。
我现在知道了。
可问题就是,我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告诉你了啊,你都死了。
对。
都死了。
……
那,幸福到底是什么呢。
幸福是。
幸福是,我没有哥哥,便会幸福了。
第1217章 必死
“我刚才说小时候我和娘亲被歹人抓走。其实,被抓走的不止我们两个,还有我哥。”比起刚才在两人面前演的那么柔弱的样子,这会撕破了假面的封湘平静成熟地像从里到外换了个人,“那歹人让我爹选救谁,我爹和我娘都选了我哥。”
“……”淳红昭愣住了。
墓幺幺倒是平静,疏红苑关于峯月卫大统领封无鸠的情报里,是有这么个事儿。
“那歹人杀了我娘亲之后并没有杀我,把我关在他的洞府里用我的身体炼秘术。他是我爹以前结的仇家,恨死了我爹,对我百般折磨,挖了我的眼珠子送了我爹。我后来被救了,是——”封湘掀起眼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别的表情,“是疏红苑救得我。没错,是你爹汪若戟那会,救的我。”
“……”这下换墓幺幺愣了一下。
“淳红昭,不像你生下来就是淳安府的独宠,我生下来就害得我娘生不了孩子了,给我爹生不了能继承他衣钵的儿子了。我爹恨我,我娘亦不爱我。”封湘此时的声音,不带感情,也不带什么情绪的波动,有点像冰渣子一茬一茬地朝下掉了。“多亏了你淳红昭,我才意识到,让我的人生如此悲剧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我爹我娘。而是我哥。”
“你……在说些什么啊!”淳红昭有些崩溃了。
“要不是你,我怎么能知道如果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如果我哥不在,如果我哥压根就没有生下来,如果我哥死了,我就会像你一样被所有人都疼爱了呢?”封湘轻轻勾起嘴唇,那柔弱的眼神里,仍遮不住狂涌的戾气。
淳红昭如同被雷劈了僵在了椅子上,她根本无法理解封湘此时在说什么,眼前这个被仇恨吞噬了的疯狂女人像是陌生人——不不,大概,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封湘。
谁能想到,封枭连圣帝的警告都当看不见了,不顾一切也要求她,求她这个他大概最不想求的女人,哪怕墓幺幺如此冷眼以待也不在意——只想救她这个妹妹。
然而他的妹妹却是恨不得他死。
谁看了不称一声大戏呢。
真想看看封枭要是在这,听到这些话是什么表情啊——墓幺幺真是情难自已地想笑了。
“啧。”
墓幺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你想怎样?”封湘似乎觉得墓幺幺就算不说话,也在针对她。
“我知道是净博罗让你恢复了视力,帮你恢复了身体,甚至还帮你引灵入体使你五化。”墓幺幺说道。
淳红昭惊了,关于净博罗她虽然略有耳闻,但她完全不知道净博罗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云舒郡主且不说帮她恢复视力身体这件事——封湘的身体是已经,已经不适合修炼了的。哪里有人能——帮人引灵入体呢?这简直闻天方夜谭。”
“封贵子,本来你这事儿我不想管,可你哥三番两次求我来管。而现在,我是不得不管了。”墓幺幺并不回答淳红昭,反而对封湘说道。
“你想管又能怎么管呢?”封湘笑出了声儿,“你就算证明了晓儿的耳环是我送的,又能将我怎样?”
“不怎么样。”墓幺幺吹了一口茶气,“反正连你哥这种铁疙瘩都看出来,你要死了。”
封湘怔了一下,捂着额头哈哈笑了起来,“我哥那个废物至今也才四化而已好吗?我在我哥哥眼睛里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连我赌博都不知道,到底平日里怎样看他都不晓得……他能看出来什么?我已经五化末期了,以我的天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突破到六化,我哪里会死?”
“云舒郡主,这种话不要乱说啊。”淳红昭忍不住说道。
“封湘。”墓幺幺轻飘飘看了封湘一眼,“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若你今日如实答我,我立刻出门就走,从此以后你们兄妹二人再怎样都与我无关。”
“什么问题。”她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
“是不是有人教你收买了山有木的嘉晓晓去陷害的杨侍郎?”
“……”封湘没有说话。
“虽说牌局上的话不叫诈,但也做不得数的。”墓幺幺随口说道,“我问你这个问题,就是我自己已有了答案。你若骗我,我便会深究下去。而我一旦深究下去,封湘——你今天的事就不是我一个疏红苑从部能管的事儿了。你确定你要……”
她的眼神瞥过封湘胸口,“把净博罗送到明面上?”
封湘脸色先是白了一下,轻轻咬住了嘴唇的一点,内心似乎斗争了很久,才说道。“是我。”
啪擦。
墓幺幺放下茶杯,当真如她所说那样干净利落地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
封湘和淳红昭面面相觑,还是淳红昭没忍住出言拦道:“云舒郡主你这是?当真不管了?”
“封湘,你当我为何问你这个问题?为了好玩吗?”墓幺幺侧目看向封湘。“我问这个问题,是想确定下,你还有没有救。”
“你,什么意思?”封湘皱起了眉。
“而现在我已有了答案。”墓幺幺推开门,哈睿跟在她的身后。“封湘,短则三日,长则六日之内,你必死。”
第1218章 炬客司
“等下!”
墓幺幺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人,倒有些惊讶了。“红昭郡主。”
淳红昭看着她,“你能救她是不是?”
“淳红昭你做什么?你该不会信了这个疯女人的话?我也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替我求她。”封湘在后面冷冷嘲笑。
“你别说了!”封湘头都不回怒斥了一声,然后直直地看着墓幺幺,“是封枭求你来救她的,你既然来了,那么……你就是有办法的,是吗?”
“我有办法又如何呢,她也不想让我救,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呢?”墓幺幺笑了。
“我——我可以,告诉你我府上某个人的秘密。”淳红昭压低了声音。
墓幺幺的瞳孔收了一下,很快平静如初。她看向房间内的封湘,“你何必为封湘做到这种地步呢?我是真想不明白。”
淳红昭咬住了嘴唇,“你这种人不会明白的。”
“我这种人还真就不明白了。”墓幺幺倒是平静,她转过身来,重新走进了房间。
淳红昭下意识看向她身后的哈睿,她刚才其实就想说了,“你这个初家随从,是不是让他在外面比较好?”
“不用你操心这个。”墓幺幺平静地走到房间里,再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她也不在意封湘敌视的表情,目光落在封湘锁骨下面的魂印上。
“净博罗的魂印的确能短时间内让你提高修为,恢复身体。但且不说这种方法有什么后遗症——”
“你竟然知道魂印?”封湘冷静的表情里露出一丝惊讶。
墓幺幺不接她话茬,“现在要你命的并非这种后遗症,因为你很有可能撑不到这种后期症发作就要死了。”
她抬手撑住了脸颊,有些犯懒的样子。“如今就算我还不是很清楚杨侍郎为何卷入了净博罗里面,但是我肯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杨侍郎这个案子背后的推手是净博罗。杨侍郎六日后就要被推到午门了,这件盖棺定论的案子,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就在你这里。一个大统领的妹妹,为什么会和山有木的一个妓女有关,有关到惊动了我——惊动了我这个疏红苑从部的执理。没错,我三番两次地来找,净博罗的眼线肯定知道了。”
“杨侍郎是礼部侍郎,三品的文书大员。说大官,礼部相较平级的户部吏部着实弱了一些,没有什么油水很大的实权。说官小,他好歹职级在这。平日里宗祠庙礼让高家那边割走了,礼部司和膳部就不说了,剩下的便是炬客司,也就是这个管边防外交的炬客司侍郎——杨侍郎,出事儿了。”
“现在谁接杨侍郎的班呢,是降阶调入的李简明。李简明这个嘛,履历那是很好看的,曾任骁腾军参事,后因伤退文职,在常阜郡当了一个正四品的郡守。后来又兜兜转转调任过几个地方的府司,到了正三椽。这本正是风生水起时,就忽然没有任何过错的,降阶调到一个礼部分司当一个三品的文书郎?”
“你到底想说什么?”封湘打断了她。
“云舒郡主的意思是,并非有人针对杨侍郎,而是有人针对杨侍郎的位置做了一个局。”淳红昭接过话去。
墓幺幺不置可否,“在一开始我虽然察觉到杨侍郎这个案子有古怪,但我始终还缺了那么一片拼图。而你封湘,就是那块拼图。是你让我确定了净博罗在插手。净博罗为了炬客司,不惜如此精力嫁祸一个礼部三品文书大员,可想而知,这个位置对他们有多么重要。他们的案子做的是如此天衣无缝,以至于疏红苑正苑也好、大狴院也好,都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淳红昭是完全听明白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封湘。“湘姐姐。云舒郡主的意思是,净博罗为了这个炬客司,不惜一切代价。而你现在,成了这个天衣无缝的局里,唯一的隐患。”
“净博罗,要除掉我?”封湘哑了一会,像是在心里仔细想着什么。很久之后,她缓过了神。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额头上出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我是封枭的妹妹,我是峯月卫大统领唯一的妹妹。”她说道。“净博罗不敢对我出手。”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要死了。”墓幺幺右手在桌子上虚画着,“要你不死,让峯月卫大统领知道了此事,就算不捅到圣帝那里去——净博罗不够喝一壶的吗?”
封湘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胳膊上的衣服。
墓幺幺停下了手指,“六日后杨侍郎就要被处决了,你猜有多大的几率,净博罗会留你到那时候。”
封湘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仍咬牙说道。“不可能,他们答应了我,要帮我六化……日后,还要把我哥所抢走的一切,包括峯月卫都还给我。”
“噗哈哈。”墓幺幺忍不住笑出声来,“峯月卫,给你?一个真敢忽悠,一个真敢信。”
淳红昭忍不住伸出手攥住了封湘的胳膊安抚,抬头看向墓幺幺,“云舒郡主,你答应了我要帮她,没必要还在这取笑人?”
“啧。”墓幺幺耸了耸肩膀。“封湘,我知道你心机也不浅,有些事儿算的应该很是清楚。你要是想活命,就现在一五一十地从头到尾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第1219章 嘉晓晓
“淳红昭的贵子烨晋圈里面,有个叫魏寒桃的。”也不知道淳红昭的劝解起了作用,还是封湘自己在心里掂量算计了半天,但她最后还时开口了。
“是曹部魏大人的女儿。”淳红昭想起来似乎有这么个人。“此人太过势力自私,还总爱耍些小聪明,我一直不喜欢她。”
“她爹爹官职不大,很快就被淳红昭给从贵子烨晋圈里淘汰了。她家离我家离得近,便总来我府上玩。”封湘说道,“她年龄和我相仿,家中排行老三,也有好几个哥哥弟弟,同我的经历很相似。但她的性格开朗活泼,我们俩有共同语言,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是她总带我去逛九百井陌,带我和她身边的圈子玩。她的圈子里的贵子烨晋地位都不如她,自然也就不如我,我便成了他们圈子的中心人物,她们都围在我身边。”封湘平静地说道,“也是她们带我去玩牌,带我去赌。我缺钱就问我哥要,我哥从来不问我干嘛就给,然后就沾上了赌瘾,戒不掉了。”
“他们又弄了混了鸦片的药来吸,我也抽过,可能是身体有问题,没有什么感觉。而卖他们这些药的人,为了巴结我,就给我弄来了一种东西——”
“叫醉仙丹。说神仙吃了这药,都得醉,比干什么事儿都爽快。我本来不感兴趣,可那些贵子烨晋都说,她们都吃这个,我要是不吃,便像不陪她们赌一样不给她们面子,以后还怎么和她们玩到一起?我一来是好奇,二来为了不在圈子里丢人。三来,我认为自己比他们强多了,定力也好道心也好还是天资也好,这些个庸才怎么能和我比?我想,我一定不会上瘾的。”封湘手指绞在了一起。
“但是我没想到,吃了这个,我身体以前落下的病根仿佛好了。这东西比我这些年吃过的任何灵丹妙药都都有效,在一瞬间就消弭了我所有的疼痛,不仅如此,我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任何东西甚至赌博都不曾给我的快感和刺激……”封湘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但是药效过去之后,不止是那些旧伤会疼痛加倍,失去了那些快感的失落感,是最人命的。”
“你。”淳红昭的脸色格外的难看,她应该也听说过这些东西。
封湘无视了她,继续说道,“这玩意儿比赌博更烧钱就算了,最主要是它实在是太难买到了。卖药的那人发现柯繁坊都不让我进了,便很快就不卖我了。”
“我瘾犯了太难受了,只能想方设法求他们再见我一面。不过这一次,卖药的人没来,是一个陌生人。”
“谁?”一直听着的墓幺幺忽然开口了。
“我不认识。”封湘摇了摇头,“我只见过他没几面,他一直带着面具穿着隐藏气息的法器。他说,他可以无限提供醉仙丹,甚至比醉仙丹还要刺激的丹药给我。而且更让我为之疯狂且绝对不会拒绝的——他说,他可以让我恢复视力,恢复身体,还能让我比哥哥更强。”
“他为了证明自己,拿出来了一样叫‘茱萸花簇雪’的东西。他说,只要我吃了这个,我便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明显的变化,也便会相信了他。我吃了,那东西——”就算剥下假面的封湘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此时也无法遏制地流露出如痴如醉地癫狂表情,“是我吃过这世上最刺激的东西。在吃下去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不一样了,我无法向你们描述那种感觉……”
墓幺幺不动声色。“然后呢。”
“然后我怎么可能拒绝他,我立刻就同意了。他给我刻上了这个魂印,从此我便加入了净博罗。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给我送来一点茱萸花簇雪,我的身体也果然如他答应我那样,逐渐好了起来,视力也竟然开始逐渐恢复了,甚至在他们的帮助下,我还引灵入体成功了。”封湘说道。“但仍然是有条件的,他们要我做了许多事。其中一件事,便是让我去说服晓儿色诱杨侍郎。”
第1220章 法子
“你和嘉晓晓是怎么认识的?”墓幺幺说道。
“她是我阿嬷的孙女儿。”封湘垂下了头,回忆着,“我很小的时候,阿嬷是我娘亲的奶娘,是除了娘亲以外与我最亲近的人了。但是后来娘亲死了,我被救回来之后,阿嬷也接受不了这件事的打击而自尽了。后来哥哥把我送回老家养病,认识了晓儿,知道她是我阿嬷的孙女儿,与我差不多大,是我在老家唯一的朋友。后来突然有一天晓儿不见了,听我府上的下人说是被爹爹带到大城市里赚钱去了,便彻底失去了联系。后来被接回隆天城,认识了魏寒桃她们,有天在她们其中一人的府上做客,那个贵子的兄长刚好那天带了个山有木的侍姬回府上。”
封湘的表情这时有些复杂,也稍微好像有了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她那个兄长跟我们胡闹,炫耀那个侍姬多好看什么的——我就听见那个侍姬因为震惊而喊出的声音。我眼睛不好所以耳朵格外好使,她虽然忙捂住了嘴没喊出来,但我也听见她喊我小湘。”
“会这么喊我的只有晓儿。”封湘垂下睫来,“而且那个声音我不会听错的,我就留住了她。那贵子和她兄长毕竟都怕我哥,只能让晓儿陪我。晓儿就告诉了我,她爹为了入一个修真门派的拜门钱,把她卖到了山有木。”
“山有木又不是随便什么妓院,赎身钱虽然不多,可,可赎身的规矩太多了。”封湘轻声说道,有些无力,“我又不能把这事告诉我哥,告诉了他他一定会刨根究底我为什么会去想给山有木的人赎身。”
“净博罗的那人说,只要我说服了晓儿去色诱杨侍郎,让晓儿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事成之后,也会帮晓儿赎身。”
封湘说,“我,我便答应了他们。”
“那他们让嘉晓晓做什么?”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封湘看向淳红昭,“但是我还是说服了她,她同意了,后面就是净博罗的人一直在联系晓儿了。我送她耳环,也只是因为——我想让她把那耳环卖了,买处房子,等赎了身之后也有个容身之所。”
墓幺幺沉默了片刻,说道,“嘉晓晓前几日在大狴院的牢里撞墙自尽了。”
封湘浑浊的瞳孔里猛地收缩了,张了张嘴,半天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都好久了,她才像回过神来那样,声音有些轻微的虚颤。“你,你骗我的?我前些日子还去牢里看过她,她,她说大狴院马上就查清这个案子和她无关了,马上她就可以出去了,就,就自由了……就,就再也不用……”
她的声音越来越越小,完全脱了力地抬起手捂住了脸。“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害她的,我以为,我以为她,她会自由的,她们明明答应了我,明明答应了我,答应了我——会放她自由。”
“嘉晓晓死了,你哥哥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便来找了我,要我救你一命。”墓幺幺道,“他虽然是个铁疙瘩,但直觉准得可怕。他就算不知道你到底牵淌了什么浑水,但他发现嘉晓晓死后第一反应就是你一定有危险。连你哥哥都看出来了——封湘,你自己难道还不明白吗?净博罗不会留你们活口的。”
墓幺幺的恶意从来都是最大的,她朝前倾了倾身子,若有所地看着封湘,“当你答应了净博罗去说服嘉晓晓时,她就一定会死了。”
“云舒郡主!”淳红昭一眼看穿她的目的,忍不住喝了一声。
墓幺幺耸了耸肩膀,“我不说她自己也明白啊。”
封湘抬起头来,双目无神地看向淳红昭,“我答应过晓儿会救她,我真的不是要害死她的。我答应过阿嬷,会,会照顾好晓儿的。我。”
“我信你。”淳红昭走上前抱住了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看着墓幺幺说,“与其欺负人,倒不如说说你救人的法子。”
墓幺幺坐直了身体,“很简单,我替你去死。”
第1221章 出事了
“东瑶山的信。”兮风站在圣帝背后,轻声说道。
圣帝看着眼前花园里的假山,好半天才回道。“孤看了。”
“那——”
“没关系。”圣帝朗声笑了起来,“不就是一个孩子么,就算真得了长流云的真传仍也只是个孩子。既东瑶山要求孤不要动他,那孤怎么也不能再动他了。”
“是,我明白了。”兮风朝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
“对了,云舒。”
兮风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听到这两个字,脚步顿时一滞。“陛下请说。”
“不管怎样云舒到底是天狐族烨妃,之前当她公务繁忙,可现在疏红苑从部那边也没什么事需要她操心。身为望族烨妃,在外面野得也算久了。就算狐狂澜已腻了云舒,多少还顾忌着初家不愿来孤这里提起这个事儿,但总这样也有些胡闹了。天狐族总该把人接回去住一段时间的?”圣帝平静道。
兮风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久久说道,“我会通知天狐族。”
“嗯。”
……
“染霜,应昱虽允诺了我不会杀你。但,我并不能保证以他的性格会不暗地里对你出手,相反,如果你非要执迷不悟,应昱一定会找准机会杀了你。就算不是蔺雀歌,长流云的真传这一件事都足以让他杀你了。那么,你确定你想清楚了?还要下山?”东瑶山山顶那处小院里,这短短几句话,竟好像是几个人同时说出来的。
屈膝半跪在门外的青年低垂着头,“我想清楚了,我要下山。”
“哎。”良久那屋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气。“上次下山你便真的得到了天大的机缘,这一次——”
“染霜啊……”那屋内这么喊了一声,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罢了,你且走。”
“是。”
……
墓幺幺与哈睿刚回到初家,前脚刚落地,后脚年丰就来了。年丰显然是有急事的,不然以他的胆子绝对不敢大半夜里来找她。
“怎么了?”墓幺幺刚踏入会客厅,就看见年丰也没有坐着,就揣着手搁那原地打转。
“郡主!”听到声音,年丰当即抬头快步走过来,“出事了。”
墓幺幺看着他额头上的汗,“你别急,慢慢说。”
“慢不得了,再慢了人都救不回来了!”年丰的声音都在颤。“杨飞翰失踪了,喻元昏在从部的门口,受了重伤,请了奥医来看,捡了一条命。”
“……”她的下眼睑稍稍一提。“去看看。”
……
要不是奥医十二分肯定这就是喻元,要不是依稀能看见那肿胀的肉团里挤出来的眼睛还闪着那夜地牢里的光彩,墓幺幺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浑身都肿胀起来的……人,是那个站都不好好站坐也不好好坐着,总挂着一幅无所谓笑容的年轻人。
见到墓幺幺和年丰,都已经这样的喻元像是回光返照了那般用力地抓住了年丰的胳膊,尽可能地抬着身子,迫切地想说什么。
年丰忙凑到他嘴边,听他说话。
“救……飞翰……”
“你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的。”年丰攥住了他的胳膊,招呼奥医赶紧给喻元服下安神药让他先昏睡过去。
安排好奥医和下人照顾好喻元,年丰从屋子里出来,快步走到墓幺幺的背后。
“有人拷打了他?”墓幺幺不回头,似乎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这棵树。
“奥医看不出。”年丰摇了摇头,“他身体上的皮肤全部都脱离了骨肉,皮下全是淤血和脓液,这种情况下奥医都判断不出来是中了毒还是什么歹毒的秘术,哪里还能看到他是否被拷打了。说实话,奥医都有点不敢相信他还能活着。”
“他活着是因为有人专门给他吊了命。”墓幺幺探出手抚上那树,树上凸起了一块树节,里面应是蠹虫咬烂了所以虬结成空洞的疮疤。
“郡主的意思……是有人就专门让他这般活着回来给我们看的?”
墓幺幺手掠过,那块虬结的树节被她碾成了粉。
年丰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可他这会只感觉到酷暑的天,冷得叫他骨头都要冻脆了。
“去把人全叫回来当值。”
“啊?”年丰有些愣,“从部的这些人吗?这个时间?”
“不然呢?”墓幺幺冷冷一句。
……
第1222章 儿戏
年丰不敢再问,只能大半夜把从部的这批新人全给叫回来了。都是大晚上的,都各个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有的制服扣子都没扣好,还有的站那不住的打哈欠伸懒腰……
年丰看他们这样半吊子的模样就生气,刚想开口骂——
就听见身后屋门吱嘎一声开了,两个下人抬着担架走了出来,放在了院内的地上。
这些新人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了,就看到年丰快步上前给那担架后跟着走出来的人行礼。他们定睛看清楚了是谁——
这不是从部那位大闲人吗?见天不见人影的那位郡主执理,偶尔见一面不是看话本就是吃果子那位吗?
今儿吹的是什么邪风,把这位从部最懒得的郡主给吹得大半夜不睡觉喊他们来当值了?
众人虽都跟着行礼,可也不由得都面面相觑起来,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可这位也不说话不开口而是走到那具盖着长巾的担架面前,分明是不顾一旁的奥医阻拦,抬起手来,那块长巾顿时被掀开落在了一旁。
就着月色,他们一下就看清了那担架上的情形。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都是珑翰苑文官出身,莫说眼前这样血腥可怖的情景了,他们可能这辈子受的最大的伤就是小时候磕破的膝盖。刚才的困倦立刻烟消云散,有的看了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还有的当场弯下腰来吐的都有。
墓幺幺一点都不介意他们会这样的表现,甚至还耐心地等着那几个吐的吐了干净。等他们稍微平静了一点下来,她才缓缓说道,“这个人你们应该都认识,他是喻元。”
“啊?!”
人群中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喻元是他们这一批人中年龄稍小的,而且他为人活络开朗,大部分人都与他相熟。
“——他,他,他这是还活着吗?”有人颤颤地问了。
“活着。”墓幺幺垂目看着担架上的人,“但是还不如死了。他的皮肤全部脱离了血肉,皮肤下面全是脓液和瘀血。奥医说,若是破了皮,里面的脓液流出来,还会再鼓起来一层。而他那会已经没有皮肤了,便会是鼓起一层肉膜,一层破了,再起一层。”
她每说一句,那些新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眼前的惨象太过冲击性,而墓幺幺平静的描述让他们恍惚觉得此时躺在担架上的如果是他们的错觉。
“郡主——”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从人群中迈出来,对墓幺幺行了礼,看得出来很是痛心和难过。“我名成栋,喻元是我的同乡,颇有私交。他这是怎么了?前几天,他还兴高采烈地说他查得最后一桩案子有了眉目,说结案后要请我们吃饭。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郡主,杨飞翰呢?”也有人发现了,所有人中还少了一个人。
墓幺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们,而是走到他们面前,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
“喻元和杨飞翰这些天像你们一样,在查大狴院宪刑院给我们的案子。那些案子,就像喻元他们查的这个案子一样,我本可以拒了他们,但我没有,我留了下来,并且亲自分下去给你们,让你们像喻元和杨飞翰一样去查案。”她说道,“年副执理告诉我,你们查案很辛苦,也很用心。唯一的不足,就是像喻元和杨飞翰一样——年少轻狂,无知莽撞,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虽有想辩驳的意思,可也确实无法否认,这些日子他们的确给年副执理惹了许多麻烦。
可她并没有任何责难的意思,反而表情异样的温和。“就像我告诉喻元和杨飞翰的那样,我说,我并不介意你们为了查案会得罪多少名门望族,大族大宗。喻元和杨飞翰便真就这样做了——只不过,他们去查得是临仙门。”
“……”
众人大骇。
“临,临仙门?”
“他们去查了临仙门?”
“郡主——”喻元那位同乡成栋此时突然朝前踏出一步,对墓幺幺行礼之后直起身来,他的表情比在场的人都冷静得多,“成某斗胆,是否可以问一句,郡主您既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如此旦旦,是已确有其证喻元至此,临仙门脱不开干系……?”
一言已出,满场皆寂。
他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却不敢问的,就连年丰的脸色跟着变了一下。
墓幺幺视线落在他身上,自然也注意到,这个人也是今天相对衣冠端正,连徽章都戴的板板正正的其中之一。
她微微笑了。
“我没有确有其证能证明喻元至此却与临仙门有关——”她承认的很利落。
“那郡主,您这般毫无证据地只凭主观臆断便下此结论,岂非落他人口实?”成栋仍不惧地看向她。
一片哗然,众人具惊,这成栋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这郡主手段如何难道就没有听过吗?
“是落人口实。”可这位传说中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郡主很是平静。
“那郡主,您难道就为了一个毫无证据的推断,就把我们召集在此?”成栋又一问。
“的确。”她答。
“郡主。”成栋看向地上的喻元,隐隐是有怒色的。“您把我们这些人当成玩具来戏弄倒无所谓,只是——成某斗胆,最后敢问郡主一个问题。”
“您是把疏红苑当成儿戏了吗?!”
第1223章 热血泼虚庸
“成栋!你好大的胆子敢对郡主如此不敬!”年丰快步上前,抬手怒骂,“还不跪下求郡主恕罪!”
成栋倒是很听话,撩起衣摆就缓缓跪了下去。但很显然,他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意思。
“年丰。”墓幺幺反而阻止了要上前的年丰。她低头看向成栋,“还有什么想说的,接着说,本郡主听着呢。”
“您掌管从部这么久了,您可管过什么事儿吗?从我们这批人进来之后,莫说见到您忙于公务了,就连早课训话您都没做过一次。大大小小的事,从上到下都是年副执理一个人连轴转。从部批制下来之后,我们想着,您这下总该管管了?可您管了吗?正苑不拿正眼瞧我们背地里嘲我们给他们提鞋都不配,大狴院和宪刑院都给我们穿小鞋,处处针对,还把他们都不管的案子丢给我们。”成栋越说越急,显然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此时终于找到个机会发泄出来了。
“成某虽然不是什么大才大贤之辈,但也同此时在此的诸位同僚一般,同——”他看向躺在担架上的喻元,满眼悲怆,“同喻元一样,一身抱负,满腔热血。我们考功名,博圣恩,并非只为了功名利禄。成某仍记得清楚考入珑翰苑时,望那珑翰苑前清世碑上纂着:‘持珑正典,执文兴邦。卓昭时宰,绩着人君。嘉命有继,兰汜百世。瑜翰列宿,正道清世。’在场的诸位,哪一个不曾将这些字刻在心里?我们以为,我们便是这些瑜翰列宿其中之一,我们可以卓政鉴道,名垂青史。但——”
成栋苦笑着摇了摇头,“可珑翰苑人才济济,并非人人皆是乐承箕那种惊世之才。我们可能在以前的小地方里有些名头,可来到了珑翰苑,扔个笔杆子都能砸到十个博者中昌,我们那点才华也只能泯与众人,无所事事。所以当听说疏红苑从部要从珑翰苑选人时,我们都以为我们有了机会。”
此时跪在地上,月色洒了他满身,而面前是惨不忍睹的同僚——让他只觉像是大雪霜天里独步行走的乞丐,“成某年幼听闻,无可不公,无可不正,天下梼杌。我们进这扇门,只是以为,我们终能抱负素蕴,壮志兴怀。”
“终可热血泼虚庸,赤胆贯霓虹。”他抬起头,眼眶里已全是泪水。“于是,就算是大狴院宪刑院给我们那些陈年旧案,我们也都去查。您说我们各个不知天高地厚,莽撞无知,年少轻狂。可我们哪一个,哪一个人——”
他猛然抬起手指向身后的那列排而立的新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哪一个不曾听说五国十族十七/大宗?哪一个不知道有些人我们是惹不起的,有些事我们是不能做的?”他又指向地上的喻元,“喻元杨飞翰不知临仙门吗?他们不知临仙门山有多高他们跨不过去吗?!他们不知吗?!”
他收回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他们当然知!可就算知,就算知山跨不过去,海填不平,天撞不破,地踩不烂——我们还是要去查,要去做!”
“这些案子我不知道郡主您可否看过,这些大狴院和宪刑院都不屑于查或者说他们不敢查的陈年旧案,那件件状状,不是一沓纸,不是一沓您看都不看一眼就盖上章就完事的废纸!那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一件件生离死别,一桩桩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成栋几乎像是吼出来的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始终面色平静的高高在上的郡主,惨惨的笑了起来——
“对啊,您是郡主,您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您怎么会知道呢?您怎么会知道,我前些天查的那个案子,那些死去的孩子还有生下来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呢?您又怎会知道为活命生食亲子,为讨钱卖儿卖女呢?您又怎会知道——怎会知道,我们每一个人去查案的时候,看到了天是捅不破的,地是踩不烂的,山是跨不过的,海,也是填不满的。”他戚戚然地又笑又哭,“可我们仍不知天高地厚,莽撞无知。”
“郡主,您可以将我们的命当成儿戏。您甚至可以现在直接杀了我,若您不杀我,那恕成某不才,愿请辞归故——”成栋俯身下去,以头触地,“但请您,不要将我们疏红苑从部当成儿戏。不要将我们一腔热血,满身孤勇,当成无知者无畏。”
“我们从来都知,但我们也从来不畏。”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一个接着一个的,这些人都跪了下去。
“郡主在上,……愿请辞归故。”
“郡主在上,……愿请辞归故。”
“郡主在上,……愿请辞归故。”
一声又一声的请辞,在院落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年丰脸色煞白,想怒斥什么,可又不知该怎么说起。
而墓幺幺——
第1225章 六尺为刃
众人的脸色皆变了。
她抬起手从上而下地捋着那些卷宗的边角,它们已经发黄破败不堪,“这些你们连见都见过的案子,岂不是就成了一沓废纸?”
“这大隆疆土万万里,国民万万个,还有多少条人命、多少次生离死别、多少人间炼狱都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那他们呢?那些人命对你们而言,就不是人命了吗?”
“什么性命攸关、什么冤假错案、什么生离死别、什么人间炼狱?”墓幺幺笑容更盛了,
“扪心自问,眼前这些你们压根看不见的,摸不着的,碰不到的,岂不就是废纸一沓?!”
众人皆宛如被雷击中,完全无法反驳更无法动弹。墓幺幺一番话像是钉子,钉穿了他们脆弱的尊严。
“是,你们各个你们各个一身才学,一腔热血,抱负壮志,自觉怀才不遇,更不缺恃才放浪之辈。但你们在走进这扇门前——你们哪个不认为这大隆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你们是来为这般的帝国锦上添花,歌功颂德。”她扬起手来,手指掠过自己身旁这四雒卷宗。“那么他们,这些——呢?!”
“这大隆太平盛世之下,蠹虫硕鼠百万为计,冤魂无数。你们但凡有一个人见到过?你们但凡有一个人经历过?你们但凡有一个人看到过真正的人间炼狱是怎样的?!你们看到冤死了几个人,死了些眼睛都没睁得开的孩子,卖儿卖女生食亲……就看到了这?就看到了这大隆割破手指的点点伤口,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满口正义伟光、满口仁义道德,跟我讲热血抱负?跟我讲孤勇无畏?”她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配吗?”
成栋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他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墓幺幺扬起手把那些卷宗收到储物戒指中,她轻抬起下颌,翻过手心抬起,天边七月的月辉银箔一样洒满了她的手心。
“珑翰苑持珑正典,执文兴邦。然我疏红苑第一匾,‘名慑紫微,讳镇四方。’他们要‘卓昭时宰,绩着人君’。可我们第二匾:‘黑锋戮鬼,赤血斩龙’。他们所图‘嘉命有继,兰汜百世’,可我疏红苑三匾:‘栖栖世事,岁月相疏。’他们自诩‘瑜翰列宿,正道清世’,哈,可我疏红苑四匾只提——‘七尺为人,六尺为刃。’”
“你们并不知那剩下一尺是做什么的。”她看着掌心里的月色流水一样滑过手心,“那一尺,是衡这世间多少不公,量这人间苦楚多深。”
“你们想如这朝中百官一样,求一个青史留名,求一个雄心壮志,求一个正道清世。那么,我接受你们的请辞。”她缓缓合上了手指,那月辉从她掌中沿着她的鎏金长甲落下,像是被她碾碎了一样。“我们疏红苑没有求青史留名的壮志雄心,只有‘斩得名王献桂宫,封侯起第一日中’的野心。”
“天上有仙阻,我们便破了他的仙门斩他首颅。地下有鬼问,我们便踏破十八层地狱拔了它的舌。”
墓幺幺抬起头来看向他们——“而倘若你们今天留下,我便教你们这一次,教你们亲眼看看,我疏红苑到底是怎样的。”
“你们捅不破的天,我来捅。你们踩不烂的地,我来。你们跨不过的山,我去。你们填不满的海——”
她一甩长袖,乾坤尽赤。
“有我。”
“我使你们看喻元至此,并非是无证无凭将疏红苑当成儿戏。我只是想带你们看看——”她朝前踏出几步,轻声一笑,伸出手抚上成栋的头顶,温柔至极地弯下腰在他耳边说。
“我带你们亲眼去看看。”
“那座杨飞翰喻元跨不过去的山,我疏红苑,是怎么踏平的。”
第1225章 登銮台
临仙门有四山,分别在大隆的四个大郡之中。而这四山也并非只是字面意思上的四座山,而是四片山脉以及四山之下所辖郡野城郭,四山其中之一的迎仙山是距隆天城最近的一座,也是墓幺幺曾去过的——
老地方。
还是那样的蓬壶阆苑,天宫仙阙。
她负手而立在迎仙山魁门处站着,抬首望那山崖之上三个拓了浓厚化力在中的大字。
“临仙门。”她念。
门口驻的仙童已不是那日所见,但同样地看着突然用随行符出现在这里的她,有些迷茫。但都知道能用随行符出现在大殿正门的,定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于是为首的两个仙童迎上前来,对墓幺幺行大礼道。
“敢问您,是哪位贵客,又所为何事深夜登我临仙门?”
墓幺幺倾身稍作回礼,便望向了对面的大殿,似回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我啊,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找你们家门主的,阴差阳错找到了别人——”
刷刷几下,在他们身后出现了几道人影。
“这一回……”她并没有说完。
到未曾想,这一回来见她的,竟还是老熟人了。
“墓贵——啊,不,云舒郡主?!”风知苦带着身后的弟子快步迎上前来,掩去震惊之后忙对她行礼。“郡主您要来访怎地不提前说一声呢,您看我这要不是碰巧了就差点错过再见郡主风华了。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准备,这可怎么是好——”他这样说着,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弟子,“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准备准备,找最好的阙阁迎接郡主大驾!”
墓幺幺抬手阻了他,很是开门见山。“不用了,贵门阙阁可能接待不了。”
“啊?”风知苦有些没明白。
她扬起手指捏碎了什么,金光闪闪的符文在她指腹中落下。随着那些符文挨个消弭,从她身后凭空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透明光门。
从那门内,走出一个又一个的——
身着黑袍红襟制服佩戴梼杌徽章的人。
不一会的功夫,她的身后就跟了几十个疏红苑的人。
“这?!”风知苦当场傻眼了。“郡主您这是何意?”
“没什么大事,来带人参观教学。”墓幺幺轻松撂下一句。
“啊?!”风知苦没听懂。
可她也不解释,从容经过他的身旁,径直走向了面前的大殿之中。经过那仙童的时候,她轻声说道,“这一回,我等着你家门主亲自来找我。”
那仙童大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仰起头来,却看见那位郡主轻轻地用食指抵在唇中,甚至还顽劣如童那般眨了眨眼,嘘声微笑。
那些疏红苑的人也将风知苦当成了空气一样,跟着墓幺幺就朝里面走。
这浩浩荡荡一排朝大殿走去当场给风知苦整懵逼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快步跟上墓幺幺说道,“郡主,郡主,郡主~”
墓幺幺也不答他,就相当轻车熟路地走到大殿正中央的銮台走去——
风知苦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脸色立变然后就去拦,“郡主,您这是要做什么啊,风某年纪大了,可经不得郡主这样阵仗给吓着。”
她此时已走到这銮台台阶最下的地方了,此时近距离去看,才更知这临仙门天下仙宫名不虚传。一个正殿的銮台鬼斧神工天工巧造,似一盏横于日月中的玉壶,数以千计的藕玉色台阶布列着星图和数不清的古纂,远看像是一条又一条颜色各异的烟霞长带绕玉壶生出袅袅紫烟,雕的是碧落晨飘紫芝盖,那紫灵芝壶盖形状的宝榻,上浮无数的星辰长纪,左驾青虬,右卧白鹿,宝榻之上,一树老椴为双臂,正是他们临仙门的宗徽:青虬首白鹿背,老椴卧三仙。这銮台宝榻,不用想,就知道是临仙门门主蔺藏锋的銮位了。自它左右手两排依次朝下落座云垛,那是临仙门诸位长老的位置。
“郡主,前面是我临仙门正殿銮台,并不对外开放的。其下阵法玄妙,很危险,您要不朝后站一点观赏?”
很显然,如风知苦所说,这大殿銮台平日里是论事时才会开放,非门内要事绝不会用。所以四周布满了禁制和幻阵——
墓幺幺嘴角勾了一些,只见她指尖有什么东西一亮。銮台四周的仙兽群鸟惊恐四散,其中仙雾缭绕也崩散溃逃,一道又一道的铭文在她面前浮现,然后沿着她的指尖一路摧枯拉朽——
她提起黑色的裙摆,拾阶而上。崩毁的铭文形成了一颗颗流光溢彩的光沫,溅射在她的四周,又似惊恐与她手心里那颗不起眼的小珠子而而逃离,以她为中心拉开了一片炫目的流星光斑。那些铭文粉碎在她的裙摆下,像是孔雀地摆尾,一路摇曳生姿地为她加冕登临王座。
眼前的景象太过荒唐也太过美妙,以至于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失了声音。
只呆呆地看着那位飞扬跋扈地郡主一路朝上,最终走到那銮位之上,一甩袖袍,缓缓坐下。
“风长老,贵门最好的阙阁怕是接待不了我这七十一人,当然,算上此时从部中被你们折磨得生不如死得喻元,再加上被你们手中那位生死不知的杨飞翰,一共七十三人。”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明显已有神力的椴木椅臂,指甲下一路铭文粉碎成沫。
“你临仙门,且有那么些位置迎得住吗?”
第1227章 现场教学
墓幺幺环顾四周那些位置,朝着阶下列着的疏红苑的人扬起手来。他们有些踟蹰,可年丰和成栋一前一后面色泰然地走了上去,他们便也都有了底气那样跟着走了上去。可能是都反正都走上去了,大家便习惯了那样,就跟着年丰和成栋坐在了那些长老位置上。
风知苦大骇之下一边神识传音给其他长老,一面直接瞬移到了墓幺幺的面前,惊声道:“郡主,您这是做甚?这可使不得啊!!”
她抬起手肘撑在那神椴的塌臂之上,食指抵在太阳穴撑起脸来懒洋洋地掀起睫毛看了风知苦一眼,然后又落目在台阶下瞬间刷刷出现的一道又一道人影——
轻声一笑。
“我仔细看了看,你们临仙门好像迎不下我这七十三人。”她看着那些临仙门长老,缓缓说道,“既迎不下,那看起来,便是你们临仙门的狗胆要比胃口大的多啊。”
一阵哗然,从中走出一位续须的长老。
“郡主,吾赵倩林,临仙门长老。”这位赵长老脾气似乎很好的样子。“我已核对过了,临仙门并未收到疏红苑的正式函召告知今夜夜访。您深夜带着疏红苑几十人莅临我临仙门,那定是有什么要事,随身定带着陛下准诺的函召或者谕信了,可否与我们看一下?也省得叫我们为难。”
“为难?”墓幺幺笑了起来,“谁知道呢。”
她似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叫一旁所有人都懵了。
“郡主,您夜半来我临仙门,无任何召函文书,逾矩不整,还断言你们那两个人与我临仙门有关,这不是无凭无据地辱人清白吗?”其中一位明显是个暴脾气的主,不顾赵长老的阻拦。“郡主这是欺我临仙门无人吗?”
“逾矩不整?无凭无据?辱你清白?”墓幺幺挑出那三个词来,“我今天来——就是辱你清白的又怎样呢?”
她撩起了一点发丝,看着这些临仙门面如猪肝色的长老们,“要对我动手吗?如同对杨飞翰和喻元那样,欺他们无凭无势,欺我从部无人?”
“郡主!”风知苦脸都绿了,还想着上前调停呢,就被一旁的赵倩林拉住了。
“郡主,我听明白了,您这是对我们有误会。实不相瞒,杨飞翰和喻元这两个名字我从来未听说过,也万分确信我们临仙门这边没有人任何人听到过这两个人的名字,更不可能对这两位做出任何郡主所误会我们会做出的事。”赵倩林很耐心地解释道,“郡主如果今日真是为了这两位来兴师问罪的,何不拿出确凿的证据让我们心服口服,也方便给郡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长老。”墓幺幺颔首,“看你如此言之凿凿信心满满,看样子不论是吕飞还是他那位师祖,你们都处理的干净了。”
“郡主恕老朽愚钝,没有听明白您的意思。”赵倩林鞠躬告礼。
“不用你听明白。”墓幺幺视线转而落在了疏红苑这些人身上,“从现在开始,睁大你们的眼睛,看下现场教学。”
她抬起手指,手心里忽然多了一盏香炉。她翘起食指,拿出一根香吹着,放在香炉里。正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这奇怪的举动上时,谁也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那赵倩林猛地捂住了胸口,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赵倩林,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把吕飞的师祖潘宏飞带到我面前来。”她挥手过去,那香炉稳稳地落在了赵倩林他们的面前。
“一炷香后若我见不到这个人,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为难你临仙门了。”
她这样说着,又笑吟吟地看向一旁的成栋等人,“首先呢,你们看哈。这鸭子死了还嘴还梆硬呢,况且是人?我们疏红苑办案,最经常碰到的便是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那么,赵长老这样的,便是非常典型的例子了。一般而言,绝大多数人都会像他这样百般抵赖,死不承认。对于这种人呢,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动手就别废话。”
“……”
“……”成栋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甚至还拿出了本本开始写写记记。
大家一看成栋这样,都纷纷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纸笔和本子。
临仙门这些人在台阶下站着是看着都差点气吐血了。
赵倩林被两个长老扶住,仍是有些脚步虚浮地站不稳当。他们此次来了六个长老,可没有一个人看到墓幺幺背后到底是谁出的手,更别说是怎样出手伤了他们。
他们面色大骇地盯着墓幺幺的后背,仿佛那里有一头透明隐形的凶兽蛰伏其中,他们虽然看不见那到底是什么,但他们清楚的感知到那个东西随时能撕碎了他们。
“云舒郡主——”风知苦试探性地上前一步,“您先别动怒,是,我都没听说过这么个人,要是真有这么个人——您也得让我们慢慢找,是不是?”
墓幺幺转眸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其次呢,还有风长老这种和事佬想拖延时间,想等自家大佬主子后台出来撑场子的。”
第1229章 狐假虎威
“……”风知苦的脸色青白交替,好不精彩,“郡主您看您这话说的。”
“对于这种情况呢,不用担心,让他拖便是。拖得时间越久,来的大佬越厉害,越不能轻易对你们动手,对你们越是好事。一来大佬不可能亲自对你们这些小虾米出手的,太掉价不说,除非他们是想啪啪地打疏红苑的脸,啪啪地打圣帝陛下的脸。”
“……”
“二来呢,大佬来得越多,这事儿闹得就越大,反正我们是办案的,我们可不怕事大。但——”
她歪着脑袋看着风知苦,“某些心里有鬼的人可不行。谁心里头这鬼住得越多,那他们就越不能见光,越要瞒着藏着,铺天盖地闹大了曝到日头底下去,那他们可就受不了了。”
显然这会是有人给风知苦神识传音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郡主,门内的确有一个叫潘宏飞的,但——”
“啧,但是人死了啊?”墓幺幺悠悠道,“不会,说实话我有点不信耶。那这样,我换个说法,人死了不要紧,你可以把他给挖出来。是……”
她看向人群中某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女子,“香琦仙子?”
被忽然喊到名字的女人吓了一跳,身体跟着一抖朝后缩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郡、郡主……怎么了?”
“没事,我想知道你这个表弟是他们杀的,还是你亲自解决的啊?”墓幺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香琦仙子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郡主说笑了,我并未有一个叫潘宏飞的表弟。”
“是吗。”墓幺幺又看向成栋,“你看,又一个不打算承认的。考考你,怎么办来着?”
成栋看着香琦仙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动……手?”
他的声音还没落下,就见香琦仙子噗通一声软在了地上。她修为可不及赵倩林,不防备下吃了不知墓幺幺背后谁的一下,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香琦仙子趴在地上不停地吐血,显然痛极了哭声都在打颤,她紧紧地抓住了一旁一位长老的衣摆,“师尊,救我呜呜……”
“郡主!您未免太过分了!无凭无据在我临仙门肆意动手伤人??!”那个脾气很差的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也正是他是香琦仙子的师尊。“临仙门一定会去圣帝面前要个说法!”
“啧啧。”墓幺幺朝后倚在了宝榻的靠背上,看着那个男人笑了起来,“第三呢,就会有这种妄图拿势压你之人,我们管他们叫‘假面狐’。这种人喜欢狐假虎威,找个靠山给自己撑场面,让你不敢动他。”
“我名齐禄,乃临仙门于桑山鹿皮翁座下长老,你敢这么辱我徒儿辱我临仙门?敬你是敬圣帝陛下无上尊,称是一声郡主!连圣帝陛下长公主殿下十三公主殿下都待我临仙门如座上宾客,不敬你,区区一个汪党余孽也不知好歹敢在我临仙门横行霸道出手伤人?!”
齐禄显然是心疼自己的宝贝徒弟心疼的不行,也着实让墓幺幺盛气凌人的架势给气得半死,想他们临仙门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蹬鼻子上脸受这种奇耻大辱了!
一众临仙门长老和弟子们虽觉得此话难听,但确有其实,也算齐长老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只有赵倩林脸色大变,忙去拦住齐禄,还赶忙道歉行礼说道,“郡主恕罪,郡主恕罪,我们不如坐下来有话好好聊?”
出乎人意料的是,齐禄如此不给这位郡主面子,竟然毫发未损,还能站在原地对着墓幺幺怒目而视。
“你师尊,是临仙门三仙之一的鹿皮翁啊?”墓幺幺反而问道。
“哼,正是如此!且我师尊并未闭死关——”他冷笑着,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说。
“行。”她摆了摆手,“我刚才没说完。齐长老这种假面狐呢,最擅长得除了仗势欺人,还喜欢恐吓威胁你们。面对这种人——”
她转眸看向了齐禄,眼睛弯成了月牙。
砰——
轰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齐禄就倒飞了出去了数百米,根本没有人看到他是中了什么法术或者怎样,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锤给锤飞了出去,直飞到了大殿外面。
几声惊呼,就有人忙瞬移去外面检查了齐禄的伤势。
这一下明显能看出墓幺幺身后无论这是谁,下得手都比刚才的要重的多了。
年丰虽面色无虞,可还是忍不住瞟自家郡主,心跳都快蹦出来了。这他妈要怎么收场啊我的天啊!!!
就连赵倩林都拦不住人了,临仙门的长老和弟子们勃然大怒,一时间群情激奋,却又并不知墓幺幺身后到底是谁而不敢出言或者动手。
两位七化的长老莫说反抗了,连怎么着的道都不知道就被人打成这样——谁都不知道墓幺幺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位高手。
“郡主,赵某斗胆问一句,您今天是诚心要与我临仙门难看的是吗?您莫不是以为,您背后有位高人保着您,就可以在我临仙门如此肆意妄为?”赵倩林身旁又走出一位女性长老来。
她应该就是临仙门长老中唯一的女人,叫孟梵,人称林烟仙子。
墓幺幺朝前倾身,上下打量着孟梵,“是又如何呢?”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笑得格外娇俏妩媚。“你们又打不过他。”
“咯咯——”
在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这声桀桀怪笑显然所有人都听见了,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惊恐地环顾四周,莫说找到人了,就连半点气息他们都察觉不到。
“别费功夫了。”墓幺幺懒洋洋地靠上了宝榻,“你们想请圣帝陛下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会半夜你们为了这点事儿去请他,你们猜猜先死的是谁?反正你们都要去参我一本的,无所谓的。你们想去找楚相也行,不过他和你们家门主的交情还没这么深。那朝近里说,你们要请三仙出关也可以,可是除了鹿皮翁,那两位在你们门主出事之后,都闭了死关。——对哦,你们的蔺大门主还没醒呢。”
她一撩裙摆,右腿搭上了左腿,手肘撑在了膝上,下颌倚在手背上,孩子气地看着銮台下脸色各异的临仙门长老和弟子们。
“啧——这可怎么办是好哦。提醒一声,香快没了。”她笑了起来,“你们请的鹿皮翁,要是在香烧完之前没到……”
她掀起眼皮来,手指点上了虚弱站着的香琦仙子。
刷地一下——
像是有一阵万分诡异的风从他们面前刮起,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下一秒他们就呆呆地看着香琦仙子跪在了墓幺幺的面前。
香琦仙子不知被什么控制了还是怎么了,浑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惊恐地仰着脸,反抗不了,只能被墓幺幺掐住了脖颈,拽小鸡一样拽到了了她的脚下。
“就先从她开始死,如何?”
第1229章 礼尚往来
“咯咯——”
这似乎是一声听到了表扬后非常愉悦开心的笑。可……
在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这声压根听不出男女,甚至都听不出是人声还是什么诡异恐怖的鬼物发出的声音。显然所有人都听见了,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惊恐地环顾四周,莫说找到人了,就连半点气息他们都察觉不到。
“别费功夫了。反正你们都要去圣帝陛下那参我一本的,圣帝陛下可能会如你们所愿重罚我,也可能就不当回事压根不管。但这都是后话了呀——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是?不过你们这般鼠目寸光此时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可以好好看一看,现在的你们要怎么办呢?”墓幺幺懒洋洋地靠上了宝榻。
“你们想请圣帝陛下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会半夜你们为了这点事儿去请他,你们猜猜先死的是谁?你们想去找楚相也行,不过他和你们家门主的交情嘛,真有亲密到为你们这些个小虾米从相府里跑来给你们撑腰的地步?那朝近里说,你们要请三仙出关也可以,可是除了鹿皮仙翁,剩下那两位在你们门主出事之后,都闭了死关啊。——哦说起来对哦,你们的蔺大门主还没醒呢。”
这时,她想了什么一样目光转向了赵倩林,“大殿外头正找奥医救着的是齐长老是?说我欺你们临仙门无人?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会选择今天这个时候来——就是欺你临仙门无人呢。”
“就像你们欺我从部弟子喻元和杨飞翰背后无人那般——本郡主今天,就当着你们面光明正大得欺你临仙门无人。”她缓缓直起身来,眼角的蛇纹在袅袅的烟雾之中像吐出了蛇信,她冲着一旁坐着的疏红苑众人扬起手背,“——来,考考你们,我们这叫什么?”
成栋愣了一下,琢磨这是要说“睚眦必报”还是“有仇必报”比较好一些,又看了看年丰对着他们挤眉弄眼的神情,豁然开朗:“我们,我们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还有疏红苑的其他人纷纷恍然,“投桃报李!”
“礼尚往来!”
“……”来你大爷啊啊!!年丰差点没当场背过去,这群没有眼色的兔崽子啊,我那眼神是让你们不会说话就麻溜的闭嘴老实待着的意思啊!!
“这珑翰苑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讲话就是不一样。”墓幺幺不吝夸赞,笑吟吟地说道,“听到了吗,文化人都说了,我们这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郡主您……!”
“……咳咳……”
赵倩林这么好脾气的人脸色红润异常,看样子是刚才受伤不轻,这会又着实被气够呛,眼看着就气血逆流了,身后的长老弟子忙手忙脚乱又是顺气又是给他服下丹药的。
然而墓幺幺完全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一撩裙摆右腿搭上了左腿,手肘撑在了膝上,下颌倚于手背,表情也瞬间变得孩子气起来。
“啧——这可怎么办是好哦。提醒一声,香快烧没了。”她看着銮台下脸色各异的临仙门长老和弟子们,仿佛觉得真真有趣极了那样,“你们刚才就着急去请的鹿皮仙翁,要是在香烧完之前没到……”
她掀起眼皮来,食指虚点向了被人扶着虚弱站着的香琦仙子。
刷地一下——
像是有一阵万分诡异的风从他们面前刮起,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下一秒他们就呆呆地看着香琦仙子跪伏在了墓幺幺的面前。
香琦仙子不知被什么控制了还是怎么了,浑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惊恐地仰着脸,反抗不了,只能被墓幺幺掐住了脖颈,拽小鸡一样拽到了了她的脚下。
“就先从她开始死,如何?”
……
第1231章 潘宏飞
……
噗通一声。
“郡主。”
风知苦竟一咬牙撩起衣摆跪在了墓幺幺面前,“我已神识传音叫他们去找人,还请郡主息怒。但杨飞翰和喻元此事,我们的确不知情。”
“你们到底知不知情我此时并不在意。”她倒不介意风知苦是个见风使舵的人,松开了香琦仙子,“我等你把人给我带来。”
风知苦不知在下面和人怎么商量的,反正一会的功夫,就有了动静。
“你就是潘宏飞?”墓幺幺看着下面跪着的人。
只看身量看不太出是年纪,就有些干瘦,衣服都撑不起来的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这不活的好好的吗。”墓幺幺笑着看向风知苦。
“呵,呵呵。这不也没说他死了吗……”风知苦讪讪地说道。
“香琦仙子啊,你不是说你没表弟……”墓幺幺正调笑香琦仙子的话,说道一半就停住了。她坐直了身体,看着台阶下跪着的那个男人。
“嘶——”不只是疏红苑,就连临仙门众人看到了男人的脸,都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愣住了。
不用年丰在后面提醒,墓幺幺也看得出来这个潘宏飞和喻元的伤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他的伤要轻与喻元。他的皮肤同样肿胀起来了,全脸都是柑紫色的瘀血和脓液,分不出五官。
“他这是怎么了?”墓幺幺平静地问风知苦。
风知苦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潘宏飞只是一个记名弟子。也的确是门内疏于对他管教,这些年他仗着临仙门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四处结仇。这不是郡主非要找这个人,我们才在他老家找到他,他不知结了什么仇家,让人家伤成这样。我们没有第一时间把人带出来,也主要是怕郡主多想。”
“就是说,他现在这样是被仇家所伤?但因为怕我怀疑你们临仙门为了灭口,便不想把人带出来让我看到被我误会?”墓幺幺平铺直叙,看不出什么表情。
“怎么说呢,道理是这个道理。”风知苦还想解释,墓幺幺看了他一眼他便不敢继续说了。
“潘宏飞,谁伤你如此?”墓幺幺问道。
潘宏飞只浑身发抖,在后面的临仙门弟子的提醒下才仰起头,看着墓幺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风知苦干咳了两声,“那什么,郡主,主要他舌头还被人拔了。”
“……”
“然后呢,修为也被毁了,神识传音是肯定不行了。”他摇了摇头,招了招手,他门下的弟子就心领神会上前把潘宏飞的手抬起来。
一看,这人宽大的袖袍里,空空荡荡,手腕处包着厚厚的包布。
“手脚都被人斩了。”风知苦干巴巴地说道。
墓幺幺许久没说话,良久忽低低笑了一声。“这可一定是血海深仇的仇家,才能下如此毒手?”
“谁说不是呢。”风知苦挠了挠头。“可不就是得血海深仇才能做出这种残忍的事儿吗。”
墓幺幺撩起裙摆,从宝榻之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走到了潘宏飞面前。在众人异样的神色里,她俯身下来,毫不顾忌地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给他擦去眼角不知是眼泪还是脓液的透明液体……
一旁几个长老有人脸色各异。
噗嗤。
又有一个长老跪倒在地上。
“好大的狗胆,背后偷袭呢。”就听见又是那一声分不出男女的声音不知从何响起来。
墓幺幺淡道,“他们不是偷袭我,是偷袭他。”
“是?钱长老?”她走到那个跪倒在地上的钱茂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难道就是潘宏飞的仇家?才敢当着我面不惜偷袭他也要灭口?”
钱长老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啧。”
“钱长老你这是做什么!”风知苦慌忙跟下来,“郡主,这其中一定有天大的误会——”
赵倩林也忙上前说道,“郡主,您误会了……钱长老怎么可能和一个记名弟子有什么仇怨呢。”
“也是。”她似乎很是讲道理地点了点头。
复而她掀起眼帘,看着眼前这座奢靡仙宫,“我不知你们可还记得郭亮长老吗。”
“……”
“……”
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大殿顿时一片死寂。
“那,你们还记得叙盎亭吗。”
她又问。
第1232章 血仇
墓幺幺眼波微转,似认真的在回忆着。“说起来我和郭亮长老并不算什么天大的死仇。至于你们临仙门死在叙盎亭里的那些个人么,我把他们的人头摆那时就发现,许多人我压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什么仇怨了。”
空气里都像在她轻缓的语调之中凝固了。
“你们啊,鼠目寸光也便罢了,记性也各个不大好。”她抚过储物戒指,拿出一枚丹药,在众人或迷茫或震惊或惊恐的眼神里,轻轻塞到了潘宏飞的嘴里,“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不懂投桃报李,我只是单纯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我杀你临仙门长老郭亮,杀你临仙门弟子百人,并不是你们什么死仇的仇家。我以为叙盎亭惨案不说让你们印象深刻,最起码对我到底有多毒辣凶残应该有点印象?小娃娃烧到手还知道火是烫的再也不敢摸了呢,你们这怎么——就连孩子都懂的道理都不懂,非得玩这个火呢?。”
“郡主,您……太过了……”风知苦硬着头皮上前,还想在事态彻底严重之前做些努力。
“风长老,刚才你亲口承认了——”她低头看着潘宏飞,“对他下如此毒手,那一定是血海深仇的仇家,是?”
“……”风知苦没反应过来,没说话,然后耳后就凉凉传来一声。
“问你话呢。”宛如鬼魅一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风知苦脸色当时就变了,忙回答,“是,是,我是这么说了。”
墓幺幺仰起脸,看向銮台之上的疏红苑从部众人。“你们都听清楚了,今日,这是临仙门主动与我疏红苑结仇,还结的是血海深仇的死仇。”
一片惊惶。
因为这平静的声音说出的话太过震撼,而导致所有人在这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但——
墓幺幺显然不会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你们诸位很多似乎都没就见过我,或者对我印象并不深刻。所以,我帮你们回忆一下?”
“我这个人,对于血海深仇的死仇,下手——狠毒至极、斩草除根。”她回过头来,看着这些临仙门长老和弟子,仰起手指,像大庭广众之下抚摸着一个他们根本看不见的鬼物的脸,那样亲昵而不知检点甚至还故意吐出一点舌尖扫过自己的唇。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
异变起的太快,以至于眨眼的速度都不及。
在潘宏飞四周的弟子感觉到脚下有些晃,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潘宏飞四周的玉砖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玉砖蔓延出一片片的蛛网裂痕,直到那些裂痕变大变深——
噗通。
噗通。
那些地砖的龟裂速度还没有那些弟子倒在地上的速度快。很显然,那个他们连看都看不到的鬼物,他并不讲什么江湖道义,先杀的都是些最弱的。
这些临仙门的长老,没有时间去和口出狂言的墓幺幺争论什么了,他们想保护那些修为没那么高的弟子,可很显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他们最低修为也在六化了,可在此时他们只感觉自己像瞎聋了。
阴风切切,天昏地惨,哀怨飔飔,就连正殿排阵上的奇门甲穴大震颤动,绕梁的仙音也变得犹如鬼哭,鸟兽奔逃,穹顶上的幻阵星谱激荡变幻成了鬼影谲谲。
“郡主!!不可!”年丰惊呼大叫。
临仙门长老弟子则当即就乱成了一锅粥,叫得叫,喊得喊,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看不见到底有什么鬼物在他们四周。
“护宗大阵呢?!”
“快走!!”
“噗嗤——”
“啊!!”
可他们的惨叫和挣扎在那个看不见的鬼影的手中,太过脆弱,太过无力了。
这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临仙门弟子,就像一缕青烟,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安静地便寂灭在了他们这些临仙门长老的面前。
第1233章 鹿皮仙翁
说实话,眼前的场景有些荒诞的不真实感。
銮台之下,是临仙门弟子们鬼哭狼嚎的修罗地狱。銮台之上,是疏红苑从部弟子呆若木鸡而陷入的诡异死寂。
不管是临仙门的弟子,还是疏红苑从部弟子,他们此时此刻身处其中,一条条性命吹灰般消散时,他们的感官像在无限延迟了。
他们有人下意识地注意到了那香炉里的烟,烟飘得好慢啊。
慢得都赶不上人死的速度。
思想停滞,言语阻塞,只能怔怔地用好像还能发挥作用的视力,去捕捉这荒谬残忍现实的原因。
那个女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一切。她在笑,像那香烧灼后轻轻落下的灰烬,很普通,很平静,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无法逆转。
无法改变。
无法对抗。
“——郡主!!!求您了!住手啊!我临仙门真对您没有任何仇怨啊,您不至于如此啊啊!”风知苦跪在墓幺幺面前,苦苦哀求。
墓幺幺似乎有些什么想告诉他,可蓦地,她掀起了眼帘——
“小闺女儿好大的手笔来我临仙门放肆!”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从大殿外传来,如同从深山老林中那样还带着空旷的回音,叫人不得不都捂住耳朵。
可随着这声明显带着神识攻击的暴喝而来的,还有数道绿色的光影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冲着墓幺幺袭来。
她没动弹。
可是显然也着了来人的道。
轰隆隆——
墓幺幺所在的玉砖刹那崩塌,从地面里狂猛地生长出无数地藤蔓,配合着从正方而来的那些绿光,一瞬就将她的身影完全在一波又一波的法术爆炸中吞没了。
“郡主!”“郡主!”
疏红苑从部的人大惊,纷纷站起。
……
烟尘散去。
啪嗒——有人被甩到了年丰的面前,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潘宏飞。
“看好他。”
墓幺幺的声音平静地从烟尘中响起,她毫发无伤地虚空踩在那一片藤蔓上,仔细看看,像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姿态。
而突然发难出手的人,此时也露出了真身。
从正殿的大门,缓慢地走来一人,并不瞬移,而是平步走到了临仙门长老们的面前。看到这个人,临仙门的人显然都激动万分。他们纷纷行着大礼,将她簇拥在了人前。
“鹿宗!”
“鹿宗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呜呜……”林烟仙子哭得梨花带雨,噗通一声跪在了这人面前,“我徒弟死的好惨啊!”
“鹿宗,我临仙门今日受了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赵倩林颤颤巍巍地走上来,满眼泪花。“多少无辜弟子,白白送命啊——”
“鹿宗,齐长老他,也受了重伤。齐长老的徒弟,您的徒孙,香琦仙子——还在云舒郡主手里。”有人上前跟她讲道。
这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矮小老太太,满头白发一身素色纱衣,后背披着一身闪着宝光的白鹿皮麾羽,并不佝偻,杵着比自己还高一些的椴木长杖,走到墓幺幺面前说道。“老身这是闭关了太久了?哪里来的小闺女儿都敢如此狂妄踩到我临仙门脸上了?!”
墓幺幺落在了那些地上生长的藤蔓上站定,温和一笑,“鹿皮仙翁可把您盼来了。”
“盼老身做甚?盼老身来收你这个小闺女儿的尸?!”鹿皮仙翁冷笑,“老身可不管你是什么郡主什么来头——”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地的尸体,耷拉的眼皮褶子都在疯狂地抖动。“敢在我临仙门如此胡作非为,我老身今天要撕碎了你!”
“啧。”墓幺幺咂了砸舌,“那你可能不得行。”
“呵,你以为你背后这位连面都不敢露的什么骚猫臭狗能护得住你?”鹿皮仙翁难压愤怒的嗓音嘶哑异常。她盯着墓幺幺的后背,“连个气息都不敢露出来一点——小闺女儿,你该不会就弄了个什么法器傀儡之类的糊弄我们?”
墓幺幺摇了摇头,“我就不明白一个事儿,你们非得惹他干什么呢。”
第1224章 拔舌
鹿皮仙翁,临仙门三仙之一,七化大宗末期。这三仙各个有九品法器在身,放眼整个沣尺大陆,三位也算七化大宗中实力最强的那几个人,每一个人实力都直逼大尊。据说这三位其实百年之前便有了化尊的能力,但是因为这三位不知何故迟迟未去化尊。但不管如何,这几位还是赫赫盛名在身的,当年跟着月族争王时,这几位可是跟在圣帝身旁付出了汗马功劳的。
但——
“噗——咳——”
这位赫赫盛名在身的鹿皮仙翁,大口的咳着血倒飞出去了数百米。根本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当啷——当啷—
鹿皮仙翁的九品法杖,好像还不如一个烧火棍坚硬,被人轻松的折成了几段,随手扔在了地上。而她本人则趴在地上,身上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给踩住了无法动弹,四肢朝不同的方向诡异的扭折了,像是被折断了身体的白皮蚰蜒。
在众人大骇的目光之中,她身上所披的白鹿皮麾羽被人一把扯下,扔到了墓幺幺的面前。
空旷的大殿之中,死寂地几乎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啊啊——”于是鹿皮仙翁的惨叫,虽然如同蚊子那般微乎其微,也极其的清晰可闻了。
那可是临仙门三仙鹿皮仙翁——
可在这个看不见的鬼物手中,和他刚才杀的那些弟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烟尘不起,轻而易举。那七化的实力、九品的法器,好像并不能延长她倒在地上的速度。莫说反抗了,她至今为止发出的声音,也只是最后那两声微乎可微的惨叫。她那张起初仙风道骨的脸上七窍流血,银发散开如同疯子一般,满脸的痛苦,就好像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那鬼物想让她活着受罪而已。旁人并不知道她到底这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受了什么样的伤,但只是知道,能让这位痛成这般模样,只是觉得,不寒而栗罢了。
“哎哎,你轻点轻点,留她口气儿啊。”墓幺幺的声音仍然不大,可在此时,却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打了个哆嗦。鹿皮仙翁受了重伤,那些法术生出的藤蔓也渐渐消失了,她便轻盈地踩着那些逐渐消失的藤蔓跳下来,捡起地上的白鹿皮麾羽,非常自然地收进了储物戒指。
墓幺幺走到鹿皮仙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还有点用——”
鹿皮仙翁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我师兄——我师兄他们,不会放过你们,定要杀了你满门……”
嘶。
不知为何,距离他们最近的临仙门弟子感觉到一阵寒冷,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墓幺幺弯下腰抓住了鹿皮仙翁的脖颈,将她轻松地提起了半个身体。老太太的瞳孔已经被血浸透了,还倒影着墓幺幺的微笑温和如春风刚来。
她掐住老者的下颌迫她张开嘴,伸出手指掐住了她的舌头——
“啊啊!”
“不要!!”一旁林烟仙子肝胆俱裂,惨叫着想要阻止她,被一旁的弟子和长老们死死地抓住了。
砰。
因为剧痛而浑身抽搐颤抖的鹿皮仙翁被像垃圾一样随手扔到了地上。
墓幺幺将手中还在死亡性痉挛的舌头扔到了地上,抬起脚尖踩上去,当着临仙门众人的面,一点点把它碾碎了。
她很明显是想要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她是怎样把那根还鲜活的舌头,踩得血浆四溅,碾成渣沫的。
这比起刚才死去那么多人的场景,其实并不算很血腥很残忍了。可眼前这个画面,仍是至今为止对临仙门众人而言冲击力最大的一幕了。
林烟仙子愣愣地看着那个女人——
她甚至还噙着点笑,悠悠然拿出一方手帕,从容地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
“呵,你们非要惹她干吗呢。”那个鬼物的声音又不知从何响了起来。
是啊。
所有临仙门弟子直到此时,才像恍然回过神来:我们为什么要惹她——惹这样的怪物?!
可——
可这一切根本没有道理不是吗?!!!
……
“云舒郡主。”
正在所有人都贲临崩溃时,正殿忽然响起来一声旷然的声音。
墓幺幺掀起眼帘,看向凭空出现在鹿皮仙翁面前的男人。“蔺门主,您,可算醒了啊。”
第1235章 蔺藏锋
“哈哈哈哈——”蔺藏锋捋着胡须开怀大笑,表情亲切和蔼地像是见到了关切的后辈。“我若不醒,云舒郡主今日是要带着这位高人,把我临仙门屠了满门吗?”
距离上一次这位蔺门主出现在大众面前,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畏罪服毒昏迷不醒的男人,看不出来任何身体不适,反而异常的——
强了。
他青灰缎袍,纶巾插一柄小剑,阔袖间烟雾缭绕,光斑四溢。白面尖颌,鹰眼高颧,五官肃穆高厉,眼阔两道白痕图腾,侠气凛然。
不见蔺藏锋有任何动作,地上的鹿皮仙翁就被拖起来送到了林烟仙子他们面前。而地上那些打斗的断壁残垣,包括正殿上空波及到的大阵,都眨眼间恢复如常。而那些四散奔逃的仙兽灵鸟,都异常乖巧的安定地回来殿中,还有一白鹿经他身旁卧下。
“门主!”
“门主!”
看到蔺藏锋的出现,临仙门弟子涕泪横流,纷纷跪倒在地行着大礼。
临仙门所有的护宗大阵都在一瞬间启动了。不用髅笑笑提醒,墓幺幺也察觉到了。
而显然这位门主此次出现在大众面前,也不是自己一人。
他身后云雾缭绕间,刷刷地走出数十道身影来。每一个修为都是七化以上,且都比在场的长老们修为要高得多的。在他们身后,也跟着数以百计的临仙门宗正弟子。
嗡嗡嗡——
那是临仙门鸿蒙钟响。
“三声啊,这是大敌啊。”墓幺幺仔细听着那钟声,笑着看向蔺藏锋,“蔺门主可真是看得起我。”
“哈哈哈云舒郡主未免太说笑了,您乃龙血凤髓,超群绝伦,蔺某当然要谨言慎行。”蔺藏锋说道。
不说疏红苑从部弟子们现在多么紧张,年丰自己都要紧张到崩溃了。事态不是失控了,是已经脱缰的野马那样拉不回来了。
他正寻思着要怎么传音求救——
啪嗒。
肩膀就被人按住了,他惊恐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临仙门常服的青年冲他微微一笑。“得罪了。”
然后接下来,每个疏红苑弟子都被瞬移而来的临仙门弟子所牢牢控制住了。
就连墓幺幺自己,四面八方都包围着数不清的高手,明显是被包围了。
“郡主,我师妹是怎么得罪了您?!”将鹿皮仙翁抱在怀里心疼不已的,看样子是临仙门三仙的虬角仙翁了。他与鹿皮仙翁乃是道侣,给她服下丹药仔细检查后,越看越心痛,越看越心惊,是心肺难耐牙呲目裂,“小娃娃好狠毒的心好毒辣的手!门主!她把我师妹四肢的骨头全部碾碎了!!!啊啊啊,师妹啊呜呜呜——”
看了全程的临仙门长老弟子们听得更加心惊肉跳,四肢的骨头全部碾碎了?就刚才那几个呼吸?而跟着蔺藏锋刚到的这些人,更是心惊无比,这可是鹿皮仙翁——
眼前这个不过五化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把鹿皮仙翁伤至如此?!
“云舒郡主,许久不见,真是愈加特立独行了。”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蔺藏锋倒仍然很是平静,说道。
特立独行吗,真是个好词。
墓幺幺笑吟吟地看着四周包围着自己的这些个七化大宗们,“不再请两个尊者过来,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我的特立独行。”
“……”蔺藏锋一时不知是哪个词让他怔了。
许久,他扬起手指,示意四周的人朝后退一点,他看向墓幺幺的身旁,“以这位高人的实力,灭我临仙门或许只是呼吸间的事。但是呢,其一,我不认为我们今天需要闹到这个份上。其二,但同样的,我并不喜欢夸大,但你临仙门从部的弟子,我能杀一个便是一个。其三——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看到再有人死了,无论是谁。”
“那么,云舒郡主,可否卖蔺某一个面子,坐下来好好谈谈。”蔺藏锋的姿态不可谓不低了。
还没等墓幺幺回答,蔺藏锋的身体忽然一僵。
“没有拿墓幺幺来威胁吾,算你聪明。”他的脑海里传来一声诡谲的声音,比起神识传音,倒更像是强硬地拿刀纂到他脑海里一般。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再次看向了墓幺幺,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第1236章 要人
“也不是不可以。”墓幺幺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但是我呢,想要个人。”
“我看小娃娃你是得了失心疯你!”虬角仙翁怒骂。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师妹一命吗。”墓幺幺瞥了他一眼。“因为她比你话少。”
“小娃娃你——”
“虬宗。”蔺藏锋不怒扬手,又看向墓幺幺温和笑道,“郡主想要谁?”
“我想要——潘宏飞。”
此言一出,所有人反应不皆具同。有些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台阶上在年丰旁边的潘宏飞,有些刚来的人则是很迷茫。
但显然,迷茫的人,不包括蔺藏锋。
墓幺幺了然一笑,“看样子蔺门主知道这个人啊。”
“来的路上,听说了大概。”他看向台阶上年丰身旁的那个人,“只是,我门内弟子告诉我,那人便是潘宏飞……所以,我有些没听太明白郡主的意思。”
墓幺幺喊道,“年丰,把潘宏飞带过来。”
蔺藏锋给了眼神,那些临仙门弟子也不再阻拦。年丰哎了一声,就和成栋几个人搀抱着潘宏飞从台阶上快步走下来。
潘宏飞似乎好了些,最起码能呼呼哈哈的喘出点模糊的气音了。墓幺幺温和地看向他,淡淡地说道,“这人不是潘宏飞,而是我疏红苑之人——杨飞翰。”
“……”
年丰和成栋等疏红苑的人脸色当时就白了,他们不敢相信地看着身上这个被人斩去手脚的可怜人,“郡主,您……”
只见“潘宏飞”肿胀的脸上又渗出大颗大颗的水珠,也分不出是眼泪还是脓液,粘稠而恶心。
“就算你们毁了他容,斩了他手脚,拔了他舌头,废了他修为,喂了他毒药迷了他心智——”墓幺幺完全不介意,低头用手指擦去了他脸上那些脓液,“可他终究是我疏红苑弟子,不管被你们怎样折磨,他都好好地记住了我告诉过他的那些话。”
她探手将杨飞翰的衣服解开,露出了心口的位置,那些肿胀腐烂的皮肤里,依稀可以辨得一个模糊的好像是字的痕迹。
“那是梼杌的梼字。”
她说,“我那会,只是象征性地告诉他,把梼杌这俩字儿记在心里。然后他和喻元这俩傻孩子,跑去找人把这俩字儿当真的就给纹到了身上。”
“……”
成栋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他看着此时瘫在自己身上连动都动不了的杨飞翰,声音颤的厉害,“飞翰兄?”
可已经被毒药迷了心智的人,目光仍是迷茫的。
“郡主,您这是不是太强词夺理了?”说话的是林烟仙子,这会蔺藏锋在了,她的气势比刚才足多了,冷笑着说道,“那全都是烂皮肉,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字儿?”
“就是。”
临仙门长老弟子们纷纷说道。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没事找事陷害我们的?”刚才被压着打的痛苦这会让他们想起来了,总算能报复回来了,各个都强势了起来。
“你们欺人太甚!”疏红苑弟子们也开始愤怒了起来,他们就算也有疑窦,但他们都在此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墓幺幺这边。“我们郡主说了那是杨飞翰必然就是他!”
“你们这群临仙门只会舞枪弄剑的武夫,读过书吗,上过学吗?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啊?怕是都不知道梼字儿怎么写?”
“我们看的很清楚,那就是梼字儿。你们要是不认识,哼,要么眼瞎了要么没学问。”
“多简单一字儿都不认识,还叭叭呢?原来临仙门都是些文盲啊?”
“不会写哥哥们教你们啊?菜逼。”
到底是珑翰苑出来的文化人,嘴上功夫那是绝对不会输给临仙门的。
一时间,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好了。”蔺藏锋抬起手,他简单两个字像是一座山轰然落下,震慑的满场死寂。复而望向墓幺幺,“云舒郡主,虽然的确是有字,但这纹字的确模糊不清,并不能确……”
他还没说完,墓幺幺就勾起了唇角,扬起手指。
她似乎就在等着蔺藏锋这么说呢。
第1237章 认罪
“茶烫?”蔺藏锋这都注意到了。
“并非。”她温和笑了,掀起眉眼时,已毫无破绽。她听见了亭下的动静,说道,“看来还是得蔺门主亲自出马,这事儿才能办得漂亮。”
“那郡主还何必杀了我那么多人呢,直接知会我一声不就好了。”蔺藏锋微笑。
“蔺门主可真会开玩笑。您是什么人物,不搞出点大阵仗能请得动您吗?再说了,您要是真这么容易请得动——”她的指尖在杯盏上打着转。“外头那些个峯月卫不早就车走了。”
并不是墓幺幺的错觉,此时亭内的空气很是僵冷,要换做精神力稍微差点的人,估计会当场被蔺藏锋的威压给慑地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可她笑吟吟地,鎏金长甲在杯盏上发出细细叮咚的声音。
“郡主果不愧是当世英杰。当年与我雀歌……”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难以遏制地低沉了许多,“与我雀歌不相上下,如今放眼整个沣尺大陆,能比肩郡主胆识的青年才俊,已是凤毛麟角了。”
“蔺门主何须这么抬举我。”她这样说着时,外面乔望已经带人走上了凉亭。
“师尊,郡主,此人便是潘宏飞。”乔望将人押到了他们面前,推跪在了凉亭下的台阶上。
墓幺幺望着台阶上那个抖若筛糠的中年人,说道,“潘宏飞,你没那么大胆子谋害我疏红苑从部的人,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可我……”潘宏飞还想说什么。
蔺藏锋淡淡地说道,“郡主想听什么,你便说什么。”
显然他这句话让潘宏飞更加恐惧了,他抖了许久,才抬起头,颤颤抖抖地把事情交代了。
……
原来这潘宏飞是香琦仙子的表弟,借着香琦仙子的关系在临仙门当了记名弟子。入门这些年没少仗着临仙门的势到处惹事为非作歹,为了钱财收了几个徒弟,而其中一个徒弟,又收了一个叫吕然的不记名弟子。这个吕然呢,家里有点小钱,性格也和他相似,俩人就处到了一起。
吕然也是个浪荡登徒子,有了潘宏飞这个师祖,更是无法无天极了,没少在外头给他惹事。不过都不算什么大事,基本上拿临仙门这个名头一出来,就能压下去了。也不曾想,这吕然招惹了个隆天城本地的土绅的黄花闺女,正是卫幼蓉。这姑娘就被吕然给迷住了,死活要跟吕然私奔做一对神仙眷侣。可这吕然本就是个浪荡痞子,他没几天就腻味了卫幼蓉这个凡人姑娘。她大了肚子气回了娘家,她爹就不愿意了找到了临仙门来。这事就闹到了香琦仙子那,香琦仙子气够呛,把他好一顿臭骂,让他赶紧处理了。可这老头不知怎么这么倔的,还找到了香琦仙子的师父是齐禄长老,威胁要让人都知道临仙门长老的徒孙在外干的好事。
齐禄听到这事勃然大怒,香琦仙子便告诉潘宏飞抓紧处理干净了,别再让那老头来惹事了,不然一定把他也逐出师门。潘宏飞和吕然一合计,决定直接灭口最省事,于是俩人找人弄了河豚毒,买通了卫家下人,把一家老小全都毒死了。后面卫幼蓉不停地去伸冤,他觉得厌烦,便威胁并伤害了卫幼蓉。
“看样子,你是认罪了。”墓幺幺说道。
“是,我认罪。”潘宏飞点头。
“能让你这么干脆利落的认罪,看样子——你门内那几个人是真怕你把他们供出来啊。”墓幺幺说道。
蔺藏锋微微蹙眉,“郡主这是何意?”
“我在乎的是这个案子吗?我只想知道,我那两个人发生了何事。”她看向蔺藏锋,“可他很明显不打算告诉我。不然,他不会认罪这么快的。”
“对?”她挑眉。
“郡主在上,说句实话,我连那两位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只是因为听说疏红苑在翻旧案,我害怕极了就躲在了门内闭关,是真的不知那两位发生了什么。”潘宏飞以头抢地,不敢抬起头来。
“哎。”她笑了,“到底还是蔺门主说话好使啊。这蔺门主说让带人来,死死咬定自己没有表弟的香琦仙子不但当场有了表弟,还好胳膊好腿的活着。蔺门主说,让你说我想听的,你便规规矩矩地只说他想听到的。”
第1238章 水滴
“郡主误会了。”蔺藏锋说道,“那杨飞翰所受的伤我已大致看过了,我很确信,我门内并未有任何功法能造成那样的伤。当然,也没有任何毒可以。毕竟,我们临仙门不像丹霄宫,擅长做药做毒。再者,能造成这种伤的毒药,想必也不会像河豚毒那样随随便便就被个记名弟子买到。”
“毫无破绽,滴水不漏。不愧是蔺门主。”墓幺幺端起茶盏,茶气蔓延过她垂下的睫毛,完美地掩饰了她眸中所有的情绪。“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想法,要不要听一下。”
“郡主但说无妨。”
“杨飞翰喻元两人找到了潘宏飞,但潘宏飞死不认账负隅顽抗。但杨飞翰和喻元拿出了疏红苑从部的函召,你们临仙门表面答应了,背地里把这事通气给了香琦仙子和齐禄。齐禄本来可以不管,但这事就落在了你们临仙门高层的耳朵里。这些人一听说是疏红苑从部的,那这事,那岂不是必然必须的要管了。”
“郡主这是何意,恕蔺某没跟上您的思路。”
她的手背撑起脸颊,看着杯盏中的茶水,“在你们眼中,杨飞翰和喻元不过是一个水滴,无足挂齿的小人物。就算他们查到你临仙门有一个记名弟子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也无关大雅。哪怕真捅到外头损了你临仙门的风骨,但这年头哪家门派里头没点臭鱼烂虾,也最多损一点点脸面并无大碍大家也都理解。照理说,只要把表面功夫做够了,给你们临仙门足够的台阶下,把函召给了,证据摆足了,你们理应不会太过为难他们,毕竟好歹是正儿八经疏红苑出身的人。杨飞翰和喻元两人的确聪明,也足够优秀。我没怎么费力就点醒了他们,他们办的也不错,没几天功夫就找到了证据,抓到了潘宏飞。但是他们还是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何错?”蔺藏锋不动声色。
“错在他们不该是我从部的人。”她晃了下手中的茶杯,盏壁上的蒸汽凝的水珠落在了茶水中瞬间湮灭了。“他们若是疏红苑正苑的人,便绝对不会是这样结局了,不是吗?蔺门主?”
“蔺某着实愚钝,仍没理解郡主的话意。”蔺藏锋眼睛淡道。
“那我换个问题。”墓幺幺放下茶盏,“蔺门主,你今日对我门内喻元和杨飞翰所为,是为了报叙盎亭一仇,还是为了——”她停顿了下,掀起眉眼,“为了蔺雀歌?”
蔺藏锋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眼睛都未眨一下。他只是抬起手指,“把人先带下去。”
乔望努力地克制住这一刹那在蔺藏锋威压之下止不住的战栗,把瘫软在地的潘宏飞从地上拽起拖了出去。
这时蔺藏锋终于端起他面前的茶盏,仰头喝了半盏,才说道。“郡主,那我也有一个问题。”
“你问。”
“为了逼我现身,你不惜拿你门内的人性命来赌,哦不,郡主说,他们是你的无价之宝。何必呢?”他悠悠笑道,“如果郡主那个想法成立,错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你?以郡主的聪慧,难道不应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换句话说,难道不是你明知山有虎,还把自个人朝虎嘴里送么。”
此时的蔺藏锋仍侠意澎湃,可嘴反而絮叨了许多,倒有些像寻常路边的大爷在唠叨了。“不像我这种顾家念祖的老头子,整个大隆还有谁不知郡主鸿鹄其志,那素来对自·家·人、自个人是最狠的。”
他刻意咬重的字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有所指,言语多讽。
“郡主既然如此心狠,何必还假惺惺地在这里指责我临仙门视你无价之宝为一滴不足挂齿的水滴呢?并非是我蛊怂恿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上临仙门大闹一番,谁把他们当成水滴,谁把他们当成破门之斧,咱们不是心知肚明的事儿?”
“啧,所以我着实不明白。”他咂舌看着墓幺幺,“把我逼出来,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墓幺幺并不见怒,也不见别的情绪。她只是上下打量着蔺藏锋,“蔺门主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的,是准备赖账吗?”
“那当然不是。”他笑了笑,“不过首先郡主这个想法,那得是有证据能证其为真的前提?还是说,郡主当真只是喜欢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她忽闪忽闪了眼睛,不算笑,“不管你们请的是谁,对喻元和杨飞翰又做了什么,哪怕我把香琦仙子也好齐禄也好还是那什么钱长老一起带到疏红苑,也定然是找不到这个人的。你蔺门主做的事,能叫我挑出毛病来,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郡主。不管怎么说,你想见蔺某,你的目的达到了。”他一口把剩下的茶水喝完,把茶盏中倒扣在桌面上,有未尽的水滴流出来便瞬间蒸发了。“这些小水滴,且随他们去,无关痛痒即为无伤大雅。”
“的确。”她点了点头。“只可惜,你从头到尾弄错了两件事。”
啪。
蔺藏锋面前的茶盏整齐划一地裂成了两半,而后这个开裂沿着眼前这张茶桌一起裂开。落在地上的水珠腾空而起,闪烁着微尘一样鳞光闪闪的符光。
“这是。”蔺藏锋愣了。
“其一,我的确对自家人心狠,但我对我的仇家,那岂是心狠二字能表。其二,蔺门主您仔细想想,我逼你出来能得到什么实际好处?可能只是为了——”
她挑起眉,“杀你。”
第1239章 烦人
当墓幺幺的话音落下时,四周的竹子在一瞬间被某种看不见的压力整齐划一地压弯了。
她仿佛感觉不到蔺藏锋在此瞬猛爆出这般强势的威压和杀机,垂目端起杯中的茶盏,怡然噙了一口茶。
“啊啊!!”
凉亭之外,几声惨叫。
蔺藏锋一怔,回过神看向墓幺幺时,她正垂着睫看着茶盅里的涟漪。那袅袅的茶烟,将她的眸晕染地像是一片云雾缭绕的泱漭川泽。
“蔺门主别紧张,我就开个玩笑。”她是这样轻松的语气说的。
可外面已经有人将外面此时正发生的惨剧神识传音给了蔺藏锋。
“你——杀了潘宏飞,香琦仙子就罢了,齐禄和钱茂乃是我临仙门的长老!”蔺藏锋狠狠地攥住了面前已经碎成两半的桌子。
“蔺门主,别急啊。”她啜了一口茶,又听见一声惨叫,才悠悠说道,“这会再急也不迟。”
蔺藏锋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传音,刚才看到临仙门这种惨状都还要和墓幺幺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人,这会已经把面前的桌子捏碎了。“云舒郡主——好狠的手。”
“啧。”她说道,“反正带他们回疏红苑,也不会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我不如直接杀了省路费嘛。你这茶不好喝,太淡。”
“你为何要杀虬宗?他与此事分明毫无关系!”可以听出来,蔺藏锋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哎。”墓幺幺低低叹了一声,“你问我为什么之前,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确信,我就看不出来这是虬角仙翁请的人呢?”
“是因为,欺负我年龄小没见过世面,所以就当我没见过魔修吗?”
“还是说,虬角仙翁和那几个魔修勾勾搭搭的事,我查不出来?”
她一连三个反问,噙着茶淡淡看他。
那一盏茶,那一点似有若无的浅笑,巍峨群山木已成龙。
蔺藏锋恍觉得眼前的少女身上竟与另外一人重叠了,一股心底暗生的惧意从脚底攀爬至他的手指。
——怕什么?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蔺藏锋的心里莫名其妙地重复了这句话,而后才张开手指,又攥紧之后才能平复下来看向墓幺幺的身旁。“郡主今日想法有些太多了,要我来?”
“蔺门主请说。”她不急不缓。
“我想着,一来呢,蔺某和郡主的渊源可不止是叙盎亭和雀歌啊。郡主贵人能多忘事儿,蔺某可不行。二来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父债子偿?哦不,女偿。至于这三吗……”
轰——
墓幺幺面前自动亮起一道光来,抵住了那一剑。
“我想,怕是那位前辈可能在我临仙门内,保不住你。”蔺藏锋已攥了一把短剑,指向了墓幺幺。而她四周,则于瞬间被人团团包围住了。
“啧,这倒是。”墓幺幺转眸看向右后方某个位置,“毕竟我也没想到,您还真请了位大尊来对付我。是,果木大宗,哦不,果尊?”
她说道。
食苦山的果尊,也是墓幺幺的老熟人了。被人揭穿,她一点都没有意外,而是笑吟吟地看着她,甚至还仍称呼她为——“墓贵子。”
“我说您攀这山头,攀的真是一山比一山高啊。”墓幺幺叹气,“我还以为汪若戟死那会,你是给他守寡去了呢。原来,您是攀上了蔺门主这座高山呢。”
“墓贵子说笑了,毕竟我也没像贵子那样攀上金枝变了种儿成了凤凰鸟。”果尊看着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全是杀机。
“两个大尊,十八个七化后期,蔺藏锋背后还有一股气息让我很烦躁。他们肯定不会管我,加上此时此地上古几十重护宗大阵,拼了命也定是要先杀了你。我就算同时瞬间全杀尽了,定会暴露自己的魔修身份,这是次要,蔺藏锋后面那个东西,才是个麻烦——”髅笑笑给她传音,罕见地声音很是正经。“我是个魔修,不是个神仙,杀人我很擅长,你让我在这么些东西里保住你的命,着实很烦人。”
墓幺幺并不见有任何为难的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蔺藏锋,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要对我动手?”
“是又如何?”蔺藏锋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她笑着扶着桌子站起来,竟然还怡怡然地准备从亭子上走下去。
动手——
所有人都看到蔺藏锋的眼神了。
但。
墓幺幺前面亮起了一片光雾,她似乎从虚空中强行拽住了一人的手,把人从她旁边拽了出来。
蔺藏锋地剑当啷一声劈到了他面前的地板上,九品仙宝幻出的无数把剑影,都精准地偏了,擦着墓幺幺的脸颊飞了过去。
“囚——囚——虞上?”
蔺藏锋的舌头有些打结,同他四周的所有人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只见墓幺幺上前一步,揽住了囚虞上的腰肢趴在他胸口,带着哭音委委屈屈地仰起脸说道,“囚野夫~你听到了也看到了,他们,他们欺负我……”
第1240章 人家想要
现在的情景显然已经超出了蔺藏锋的预料。他有设想过墓幺幺一直藏着的那位高手大拿到底是谁,仔细思量过很久,把沣尺大陆上排得上号的人物全都过了一遍,完全确信了,就算不管来的是谁,他今天都可以在这位高人手里把墓幺幺给杀了。哪怕是初肃这种级别的大尊来了,他背后还有另外一张绝对能杀掉墓幺幺的底牌。而今日除掉墓幺幺之后不管得罪的是谁,他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是。
但是。
他唯独没算进去一个人,唯一一个能破掉他那张底牌的人。
就在自己面前站着。
蔺藏锋清晰地感觉到额上有滴汗珠沿着自己的眉骨朝下落的轨迹,就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迎面站着的这个男人他睫下平静的眸光似天际曙线。
刚才许多被他忽视掉的场景里的细节这会都像水底的纸片那样浮了起来,这些细节拼凑在他的眼前,甚至此时眼前碎成几瓣的,被他刚才忽视掉的那洋洋洒洒的碎屑般的符文,都像是在他眼前组成了两个硕大的字:蠢货。
蔺藏锋在心里怒骂自己有多么蠢,刚才那么多细节明明可以注意到的。可是,可是到底是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的余光瞥到墓幺幺的眼神,明白自己精准地踩到了她的陷阱,这个满肚机关的黄毛丫头,一步一步给他设好了精准无误的圈套,就等他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嗯。”囚虞上说了一个字。
众人皆不约而同地伏地行礼,而他蔺藏锋比自己额上那滴汗珠屈膝的速度还要快了。
“虞上莅临,临仙门蓬荜生辉。”
墓幺幺还是委屈的很,“那,囚野夫怎么办,你都看到了哦。”
问怎么办的可不止她一个,此时蔺藏锋的脑海里都快炸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问他怎么办。可他嘴里发苦,千种盘算诡计都破在了这唯一一个没有算进去的人身上了。
“蔺藏锋。”囚虞上终于开口了。
“蔺某在,虞上请吩咐。”蔺藏锋硬着头皮答了,囚虞上的视线落在他的头上,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他根本抬不起头来。
“——你留下。”他说。
“是。”蔺藏锋点头。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长气,行礼之后一个比一个瞬移地块。
眨眼功夫,整个庭院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
蔺藏锋已经非常非常刻意地想去忽视眼前的情景,强迫自己冷静理智下来,可此时眼前的一幕,的确冲击性太大了,让他难以接受到坐立难安。
墓幺幺就这样坐在囚虞上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腻在他怀里。囚虞上甚至还垂目对她微笑,带着他蔺藏锋看不懂的笑——
那样妖孽的脸一笑起来,蔺藏锋自己都未料到,就算是他都定力难以把持。他不得不避开视线,咳了两声,“虞上。”
“你们谈。”囚虞上还环抱住了墓幺幺的腰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眼角的白羽闪着华美的光斑,将他的脸映衬地更加不似人间客。
蔺藏锋明显察觉到囚虞上对他极其冷淡的态度,似乎觉得他都不配跟他说话。可他却显然长出了一口气,不配就不配,不说话更好。
“云舒郡主,之前,之前都是误会。”蔺藏锋看向墓幺幺,挤出一个笑。
“蔺门主我算算,刚才您不是说,我和您的渊源可多了去了吗?还说什么来着,说父债女偿?还有,这两位大尊,那么多大宗,要对我动手,这是你亲口承认的。你现在跟我说,误会啊?”她转过脸来,“您不觉得,您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蔺藏锋得使劲咳了两声才保持微笑,“郡主看您这话说的,您都杀了我临仙门这么多人了,不也是误会吗。郡主想要怎样,才能把这个误会给解了呢?”
“啧。”墓幺幺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蔺藏锋的嘴角有些抖,看起来内心真的很挣扎了。“行。”
“我要三个东西。”她放下勾着囚虞上的手,“一,那个魔修。”
“可。”
“二,萦峦诀。”
“……”蔺藏锋的牙齿磨住了下颌的唇肉。“此乃临仙门席服弟子的镇宗功法之一,不能外传。”
“可——可人家……”她转头看向囚虞上,搂住他的腰肢嘤嘤嘤的撒娇,“人家想要嘛呜呜呜呜——”
“……”蔺藏锋这会算是真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了。
不过,应该不止他一个人接受不了这种情况,比如对面被撒娇的那位——
他分明看见那位向来难见太多常人表情的囚虞上挑了下眉梢。
第1241章 职责所在
蔺藏锋嘴里已经有血的味道了。“行。”
“蔺门主真大方。”她立刻笑了,然后看着蔺藏锋,说出了第三样东西。“最后,我要溟蒙隐。”
蔺藏锋周身的气势立刻变了,他的下眼角提了起来,那两道白痕的图腾都跟着亮起。“郡主,狮子大张口也要有个限度。”
他看向囚虞上,“虞上,就算您开口、或出手于此时直接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将此宝交给任何一个人。”
不等囚虞上开口,蔺藏锋忽然皱起了眉头。听外面的动静,似有了外人来访。
“怎么了?”墓幺幺问道。
“——峯月卫来了。”蔺藏锋看向墓幺幺,“蔺某觉得,郡主应该不想把今天的事闹到圣帝那?”
墓幺幺挑眉,看向了囚虞上,他垂下睫毛,瞬间就隐去了身形。
虽然知道他只是隐去了身形而并非不在了,蔺藏锋提到嗓子眼里的心也总算落下去一点了。
外面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大了,门口的临仙门弟子都拦不住的架势。
“封大统领,门主正……不太方便……”
墓幺幺听到这四个字儿,太阳穴突突地就跳疼起来。
“郡主看起来不太喜欢封大统领啊。”蔺藏锋反而舒气了一样。
“呵。”墓幺幺冷笑嘲他,“你喜欢他啊?”
“……”蔺藏锋听着已经硬闯进来的战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笑容有些僵。
……
“云舒郡主~!”亭下有人一边朝上走开心的给墓幺幺打招呼,好像刚看到蔺藏锋那样,惊讶万分以至于有点没回过神,“蔺门主?您还真醒了啊?我听你们弟子说我都不敢信,您这是没事儿啦?”
“金将军。”蔺藏锋颔首,“是的,全靠陛下庇佑。”
“墓幺幺。”走在金倬正前面的男人,忽说道。
金倬正一脚差点踩空了台阶,忙拉了下自己头儿的胳膊,低声道,“卧槽,老大你叫谁呢,那是郡主,郡主。”
“你为何在这。”封枭仿佛没有听见,平步走上台阶,站在了墓幺幺面前,问她。
完全被当做空气的蔺藏锋倒感觉到点别的东西,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墓幺幺,这才站起来给封枭行礼,“封大统领。”
封枭这时才看向蔺藏锋,简单一个字儿。“嗯。”
然后他又把视线放回了墓幺幺身上,“你在临仙门做什么?临仙门大阵突然半夜全部启动了,和你有关?”
还不等墓幺幺说话,他又注意到这亭内碎掉的桌子,转过头看向蔺藏锋,“你——对她动手了?”
“……?”就算蔺藏锋也愣了。“啊?”
“她只是个才五化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封枭的眉头蹙在了一起,余光又瞥到墓幺幺手里端着的茶,“还手无寸铁。”
“……”
苍天在上,月祖见证——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才五化、手无缚鸡之力、凡人、手无寸铁。
你说的这几个哪个词是墓幺幺啊?!
你这么大一个统领看不见桌子是从我这裂的,她那半截是好好的?
是把蔺藏锋都整无语的程度。
“不是,等下,老大,你慢点。”金倬正抓住了封枭的胳膊,“我来问,我来问。”
“那什么,蔺门主,是这样。刚才我们看到你们临仙门大阵突然全部启动了,还听到了鸿蒙钟声,以为你们遭了什么敌袭。我就通知了统领,来带人看看。”金倬正讪笑着看向墓幺幺,“没想到郡主也在,您还醒了。蔺门主,能稍微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吗?毕竟这也算是大事儿,我们也得回去上报啊。”
“您二位先坐。”蔺藏锋扬袖,碎成一片的桌子立刻恢复如常,茶桌上还多了三杯茶,他端起其中一杯。四方石桌吗,金倬正自然而自然地坐在了他和墓幺幺中间的那面,也抬起眼等着自家老大坐在对面……啊?!
但封枭。
则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墓幺幺的旁边。
“……”
“……”
“……”
大家都看向了封枭。
只有墓幺幺扶着额头,半天没有说话只想被封枭当空气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封枭,你可能是瞎了没看到,旁边那是空着的,你能不能坐那边去。”
“你是郡主,在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要对你贴身保护。”封枭面不改色,“职责所在。”
“……”
“……”
金倬正低下头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挡着脸小口喝茶,心道蔺门主您别看我啊,您给我脸上看俩洞出来,我也不知道我们峯月卫还有这职责啊。
第1242章 借宝(票票加一更)
“咳,是这样。”蔺藏锋出言打破了尴尬,“郡主呢今天带人来临仙门查个小案子,蔺某也正好刚刚醒过来,就想着来见郡主一面。至于护宗大阵和鸿蒙钟吗,是因为……”
墓幺幺这时反而抬起眼睛看向蔺藏锋,她的眼波似晴晴雨雨里的树梢,光影难以琢磨。“是因为有几个歹人,想抢临仙门的一件宝贝。还安排了内奸在临仙门,刚好与我疏红苑此次来查的案子并合在了一起。”
蔺藏锋的下眼睑一下就紧了起来。
“什么宝贝?”金倬正抬起头,兴趣盎然。“还要安排内奸在你临仙门?”
就连封枭都看向了蔺藏锋。
蔺藏锋不动声色地攥住了茶杯,却已经在给墓幺幺神识传音了,“郡主,你这是在逼蔺某鱼死网破吗。”
“那不好在蔺门主大病初愈,醒了过来,启动了护宗大阵,不然,可能就被人抢走了呢。”墓幺幺仿佛没有听见蔺藏锋说什么。
金倬正都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他听出来墓幺幺的意有所指,是说这宝贝太至关紧要,以至于蔺藏锋都不得不醒过来,或者说,蔺藏锋一直都醒着,为了这件宝贝才不得不露面了。
“是疏红苑的什么案子?”封枭侧眸,反而问了这个问题。
“额,是。”蔺藏锋似乎很是犹豫,他的确很迟疑,要不要干脆真的鱼死网破,说墓幺幺杀了他好几个长老甚至虬宗也被她杀了。但,他的目光落在墓幺幺身后某个位置。“是,是门内一个弟子在外胡作非为犯了案,他背后那个靠山就是这次抢夺我门内至宝的内奸。”
“谁?”
蔺藏锋咬紧了牙,半晌盯着墓幺幺说,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了。“虬角仙翁。”
“噗——”金倬正一口茶喷了出来。“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虬角仙翁,伙同外面几个歹人,意图偷取我门内至宝。”蔺藏锋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完了。
“他人呢。”封枭的目光在墓幺幺的脸上晃着,似乎更想听她说出答案。
但墓幺幺对他的态度始终都如一,捧着茶盏垂目喝茶,就权当他是空气。
“已经伏诛。”蔺藏锋说道。
“不是,您这是什么门内至宝啊。我知道蔺门主可能比较关切——但,这事太大了,我得给圣帝禀报的,您放心,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传出去。”金倬正脸色有些发苦。
“这件至宝呢,我正好想借用几天。”墓幺幺这时才轻轻掀起眼,看了封枭一眼,带着浅笑。“这不就和蔺门主来这谈呢么,你们俩就带着人来了。”
蔺藏锋盯着墓幺幺,听到她说的借用,半晌,才缓缓微笑道,“是啊,就是不知道郡主要借用几天呢。”
“很快,我就办个小事。这不正好,两位将军都在这,刚好为我做个证,省得蔺门主还不放心我觉得我要贪吞他的宝贝。”墓幺幺笑吟吟地,先是礼貌的看了金倬正一眼。复而又仰起头来,把目光稍稍停留在了封枭脸上那么一下便垂下去了。
“……这……”金倬正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道道,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只能求助性地看向封枭了。
可他也没想到,封枭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行。”
“……”蔺藏锋的牙差点咔嚓咬碎了。
该死,为什么封枭会帮墓幺幺?!
“……”金倬正半天说,“那要是蔺门主不介意,行?”
“我……”蔺藏锋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可以,蔺某相信两位将军和郡主。希望郡主,不要让蔺某为难,也不要让两位将军日后在圣帝陛下面前难做。”
“放心。”墓幺幺眉开眼笑,丝毫都不掩饰奸计得逞后的开心。她放下茶杯,手指拂过储物戒指,一张闪着宝光的白鹿裘麾羽就落在了桌子上。
“这是?!”金倬正愣了,“原来蔺门主说的门内至宝就是鹿皮仙翁的白鹿皮啊?!”
蔺藏锋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才算轻松提起笑来说道,“是的,正是此宝。”
“哇,没想到是这件宝贝。”金倬正看这眼前这块鹿皮,“这可是九品仙器,怪不得这些歹人要如此大张旗鼓。”他又想起什么说道,“虬角仙翁和鹿皮仙翁可是道侣,他竟然还同外人一起……那,鹿皮仙翁呢?”
“鹿宗不防他蓄谋偷袭,不愿将门内至宝交给他,受了百般凌辱折磨,眼下受了重伤,现在已安排了奥医照顾休息了。”蔺藏锋说道。
“这可真是……”金倬正摇了摇头,“鬼迷心窍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曾想,连七化大宗都会为了贪欲弃百年道侣,如此丧尽天良。”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惟利是趋,人性使然而已。”墓幺幺的声音莫名地格外冷淡,“人间情爱,能提升你修为吗?能保你化尊吗?能保你不老不死吗?——百年相守,情情爱爱,朝朝暮暮,能换二两酒钱?”
金倬正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封枭,“那,老大?郡主和蔺门主都发话了……我们就做个证?”
封枭似乎有些走神,半天点了点头。
第1243章 回谷
“嗯。”墓幺幺看向蔺藏锋,“蔺门主要签个精血契约吗?”
“不用,我相信郡主。”蔺藏锋的笑容着实有些假。
墓幺幺摊开手掌,看着蔺藏锋,“那,还烦劳蔺门主亲自交给我。”
蔺藏锋半晌没动弹,金倬正心道这九品神器难道很沉,郡主自己拿不起来?那蔺门主不动弹,我要不要帮郡主拿一下?
但封枭却忽然抬起手指拦住了他。
金倬正没明白,但蔺藏锋已拿起那白鹿皮,亲自攥住了墓幺幺的手,把白鹿皮摊开放在了她的手上。“郡主,此乃我门内至宝,还请郡主——万分,务必,小心珍惜。”
“那是自然。”墓幺幺攥住了白鹿皮下面的一个储物戒指,不动声色地将它已带在了自己手指上,然后将白鹿皮才收到了储物戒指,看着蔺藏锋说道,“蔺门主放心,我一定会仔细小心使用的。”
“还请郡主用完后,早日物归原主。”蔺藏锋的笑容已快挂不住了。
“鹿皮仙翁反正要养伤,一时半会也用不到嘛。”墓幺幺看着蔺藏锋的笑容立刻垮了,着实心情大好。不过今天便宜占够了,目的也达到了,算是好心地决定还是不继续气死蔺藏锋了,“蔺门主放心,我不会用太久的。既我疏红苑的案子也查完了,东西也借到了。”她做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天色也挺晚了。”
那何止是挺晚了,天都快亮了我的郡主——金倬正苦笑。
“那我就不打扰了,蔺门主刚醒,还是好好注意身体为好。”她站起身来准备朝外走——
封枭非常自然地站起来跟在她后面就走。
金倬正看这架势,也站起来给蔺藏锋道别,“蔺门主,那我们这就走了,回去给圣帝陛下禀报了。您也有点准备,陛下估计这两天就会召请您入宫的。”
“嗯。”蔺藏锋公式化的笑容已经看起来很是薄了,他站起来送他们出门。
……
疏红苑从部的人看到墓幺幺出来了,各个都长出一口气来,刚想跟上去,就看到封大统领在自家郡主后面跟着寸步不离,就有些迷茫,这又是哪一出啊?
“人已抓到了,案子也查清了,走。”墓幺幺着实累的要死,不想再解释了,只想赶紧回家睡觉去。
峯月卫的士兵便非常自然的列队两边,等着疏红苑从部的人朝殿外走了,才看着金倬正的眼神跟着他们也走了出去。
只是,这个架势。
怎么看都像是峯月卫来护卫疏红苑从部的人从临仙门正殿离开啊。
临仙门长老子弟们呕血不已,什么情况?他们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峯月卫还把疏红苑从部当座上宾一样?
可他们哪一个也不敢乱说话,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疏红苑从部的这些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时间,所有临仙门长老弟子们的脸色都如猪肝,仿佛这些人是踩着他们的脸走出去的一样。
金倬正自然注意到了此时殿内的气氛,但他权当没有看见,笑着跟蔺藏锋说道,“那,蔺门主,我们就不打扰了,您病愈不久,还是注意身体,多多休息。”
蔺藏锋仍很有风度的保持微笑,可就连金倬正都看得出来蔺藏锋的目光始终在墓幺幺身上,仿佛她背后有个什么东西一般,而那个笑容里面蕴藏着的东西——他并不想多想。
正在此时。
“云舒郡主。”当墓幺幺走进随行门之前,蔺藏锋忽然叫住了她。
墓幺幺回过头,看他。
“云舒郡主,临行送郡主句诗——‘群醉嫉孤醒,众媸恐独妍’。”他说。
“哈。”墓幺幺正想说话,忽皱起了眉头。
自她身边,忽然又亮起了几道随行门的符文——
从中走出来一行人。
蔺藏锋看见那行人的打扮,看着那行人簇拥着的一人,刚才好保持的很好的公式化的笑容这会是真的烟消云散了,眼角着实有些抽搐。
“一别许久,不曾想临仙门入夜也是如斯热闹。”
谁说不是呢。
我这哪里是临仙门啊,是菜市场大门?什么妖魔鬼怪今天晚上都齐全了,赶集来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墓幺幺的身体像是石化了僵在了原地。
金倬正都傻眼了,左右上下看看,寻思今天非得回家看看黄历,今儿临仙门这地是有点邪门的,怎么这位都吹来了。
“这是什么金风把您大晚上吹到我们临仙门了?”蔺藏锋叹了口气,只能迎上前去。
封枭倒没那么大反应,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注意到墓幺幺很明显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墓幺幺没有回答他。
因为那位,已经走了过来。
“我们当然是来接我们天狐族烨妃——”狐玉琅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轻声说道,“回谷。”
第1244章 口谕
薄曙,山远莽莽龙蛇蜿蜒雾间,未褪夜星与半遮晨光,似两扇门扉。这男人便如同从至极虞渊之中走出,又沐着华露初月的光,只言片语,波光粼粼的光斑,从他睫下三分柔的光,夹杂着只有她能懂的暗冷,吹透了她的心神。
墓幺幺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
狐玉琅仍噙着笑,黑发上束起的玉冠闪闪发光,似晴霓落在他眉边。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幺幺,过来。”
但他并没有等到她来。
啪。
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狐玉琅这时才掀起眼,平平地看向封枭。“封大统领。”
封枭此时的姿态几乎像是把墓幺幺护在了身后。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此时她只能看见封枭的背影将狐玉琅阻挡了个严严实实,隐藏起来的髅笑笑与她传音,她不动声色,阻止了他。
“小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封枭素来冷硬如石的声音,可能是晚夜初晨露重深冷,叫他的的眉目更是冷峻了。
“我们来接烨妃回谷。”狐玉琅身旁,景臣和狐平适时走出。
景臣给封枭和一旁的蔺藏锋行了礼,然后拿出来纂着月纹的诏谕,启开。“这是圣帝陛下的口谕,命我们择日接烨妃回谷,息烽将军亲自送到我天狐族的。”
他上前一步,将那诏谕递给了墓幺幺身旁的年丰。
口谕太简单了,年丰瞟了两眼就看得清楚。可此时周遭的氛围着实太古怪了,他自觉自己这个小虾米好像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求就性地看向了金倬正——
金倬正的视线不知为何也一直在墓幺幺的身上。
“陛下口谕在此,封大统领可否让开了呢?”狐玉琅微微一笑。
封枭仍未退开,他莫名绷紧了身体,攥住了手心。“今日临仙门乱事,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弄清楚,我要将她带回去弄清详实。”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表情不一而同,脸色各个精彩。
金倬正的下巴都快惊掉了,脑瓜子嗡嗡的。
“呵。”狐玉琅笑意更浓了,明明只是一个分身,这样笑起来仍生生压去了他身后仙景濑光。“封大统领,您说的她,是我天狐族烨妃,是这大隆云舒郡主。若是本王尚未失智,您这属于越权逾矩,还是说,蔑我天狐族尊势,无视皇权无上浩荡?”
封枭的眼睛眯了一下,似乌云压城。
“行了。”
这几方势力纠缠的最中心人物,总算开口了。她从封枭身后走出,表情淡漠而平静。
“我需要先回疏红苑处理一下手头这个案子,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下。等这些处理好,我同你们回去。”
墓幺幺的语气不带任何波动地说道。
封枭下意识地抬起手——
可她已经朝前走去,他的手指擦过了她的袖摆,抓了个空。
她走到了疏红苑的随行符门门口。“还是说,我连这点自由都没了?”
狐玉琅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墓幺幺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他一眼,没有看过他今日这盛装打扮,没有看他此般容姿风华。
他闭了下眼,又低低地呼了两口气,好似才能维持此时这般风华的笑容了。“当然可以,不过为了烨妃安危,我们自是要随行一起的。”
“随你们。”她连头也不回,就已经先一步踏入了随行门内,转瞬便消失了。
剩下的疏红苑的人面面相觑,但也都跟着走了进了那些门内。
封枭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了一眼狐玉琅,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扭头就走。身后的金倬正哎哎两声,忙快步跟上,给狐玉琅和蔺藏锋行礼,带着手下就跟着走了。
蔺藏锋挑眉,不得不说,直到此时,才感觉今天其实还算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啊。
“蔺门主。”狐玉琅这时笑吟吟地看向他。
“不知小王爷还有何吩咐?”蔺藏锋回礼。
“应也好久不见,本王也聊赠蔺门主一句诗,‘天狐怀璧醒不孤,雩芳百郡艳不独’。”
适时宵曙星海中出——华光披在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王爷身上,随他淡淡一笑转身而去,华露霏霏冷,轻飙飒飒凉。
蔺藏锋刚才的微笑消失不见,转而为压抑不住的狠厉,几乎像是压抑与胸腔中书愤不得的抑笑了。
未曾想,刚才墓幺幺欲走时,他威胁与她的那句诗竟让狐玉琅听到了?他只是想用那句警告墓幺幺你到底不过是一个势单力薄有名无实的郡主罢了,莫要太嚣张。
但——狐玉琅此时此话,无异于是在告诉他蔺藏锋,墓幺幺并非势单力薄有名无实。
她的背后,还有天狐族。
“——蔺某记下了。”
狐玉琅在众天狐族人簇拥下走进了疏红苑的随行符门内,并未回眸,只轻笑道,“蔺门主最好记下了。”
第1245章 这世道
“老大,你之前并不太关心这个。天狐族族帝与墓贵子……”已经很久了,可金倬正说实话还是有些改不掉想这样喊她的习惯。“哦不,云舒郡主,本之间就有仇怨。说实话,哪里有人不知道,她把人间第一疯狗的独女给杀了?当时我们不还和疏红苑去处理的?连尸骨都不存。怎么说,这称一句血仇也不为过了。”
金倬正叹了口气,看着天边渐渐隐去的七月。“御尺桥一战后,我们几只军队回到内陆整备。虽不管以前五只军队各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紧,但经了那样一场大战,同进同退,同死同伤,怎么说,也都是当自家兄弟了。我和房泽那几个将军参事,联系得也多。当听说她被许配给天狐族族帝时,我们——”
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靠谱的青年将军,刘海遮去了他大半的眸子。他像陷入了某段不想仔细去回忆的记忆里。“丹霄宫到天狐族数百里,虽有无数符门传送,但,为了合乎礼数还是有许多段路是需要走的。总共七十四段路,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并非只是因为我们峯月卫负责维持那场盛嫁的秩序。是我,是许多从那御尺桥回来的人,仔细计算过,这七十四段路,哪一段,最适合……”
日出薄晨,月光从金倬正身上褪了干净,像是把他平日里带着的那个面具一起摘下了。“最适合,劫亲。”
“你们。”一直听着的封枭终于有了反应。
“不用老大你说,我也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傻/逼。”金倬正笑了起来,“我去阻拦这五只军队中的将军参事时说的话,冠冕堂皇道理十足。但,但——”
他的手指掠过自己的眼睑,“但大统领。”
这是金倬正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地称呼封枭。“你没有在御尺桥见过那位贵子的光芒,便不知我们当时的心情有多绝望。”
“那是狐狂澜,那个疯狗。别人不知道,我们峯月卫难道不知道吗?狐狂澜这些年折磨死的女人,有多少是我们峯月卫见过的,多少我亲眼见过的惨状?”金倬正的声音此时第一次听起来有些颤抖。“你根本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那样的贵子,那样的她,站在荒人面前一人敌千军万马,一人立在旗下时的样子——”
金倬正看着封枭,“乌肃雪,您可能不认识,穆笃郡乌家最小的儿子。是我在王庭教卫中的一位后辈,他家中大哥和我同班同级,说实话,我俩关系并不算好。御尺桥上,他是梼杌卫的将军,侍于墓贵子身侧。因为死了许多许多将军,他算是被强行临时提上来的。与他哥哥关系不怎么样,自然和他关系也不会好,但是后来毕竟也打过这么多仗了,敬他的确是个将才,有勇有谋。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崇拜墓贵子。准确的说……”
他低声笑了起来,“这孩子喜欢墓贵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蒋安青是他老大,就骂他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可是贵子,是黎明之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他就争辩说你们懂个屁,贵子也是女人,也是他能爱慕的女人。他偷偷跟我说过,等到打赢了,他就想方设法让他爹去霸相府求亲去。我说你没毛病,且不说之前那些流言蜚语,现在谁不知道打完仗大爵爷就要把贵子娶回弗羽家了,不怕大爵爷把你打死是不是?他就不屑一顾,说什么爱情面前,公平竞争。就,后来。”
金倬正的手指狠狠地攥在一起,“他死了。”
封枭半晌说道,“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哈。”金倬正忽地冷笑起来,“死得其所?大统领,您不知道,他可不是战死沙场,也并非死在荒人手中。他,死在自己人手里。”
“……”封枭一怔。“乌家的人。”
“是啊,也算名门望族乌家的人。”金倬正冷笑道,“杀他那人,是息烽将军。”
“……”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也没有人会乱说去。”金倬正说道,“墓贵子那时正与荒人大战,受了重伤,不防枢星台向因大主簿暗算。乌肃雪哪里能看见自己心爱的贵子受这样的折磨,就冲出去要救她,还顶撞辱骂了向因。息烽将军——便出手将他杀了。”
从未听说过此事的封枭,不知在思忖什么,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我给他收的尸,我把他送回的乌家。我当着他爹和他大哥的面撒谎,我说他战死沙场,死得其所。我能不那么说吗?夜昙海底埋葬了我多少兄弟,又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差这一个了。”金倬正揉着眼角,好像眼睛里进了什么石子一样铬得他生疼生疼。“大统领,你看看,这就是这世道。”
“‘晖晖月神,护我将士,如骨之血,如皮之肉,胜旌常扬’。哈哈——说的真好。这就是乌肃雪,是我们这刃甲血蹄,金戈铁马,豁出命豁出所有也要忠诚的世道。”他扬起手,指着在曙光之间已完全看不见的那七轮月。“‘赫赫月神,佑我大隆,如地之岳,如天之河,弘曜日星。’我们是峯月卫,是月神之下最忠诚的一支军队。可你看……这世道,总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亦或者,那月光总会消失的,不是吗?”
第1247章 我的光
“直到今天我看到她肩膀颤的厉害。我忽就想起来,乌肃雪死时还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攥的那么紧,死时唯一的念头还是生怕向因和兮风再欺辱他的贵子。我想起来要是他今天站在这儿,要是葬于夜昙海的那些兄弟们如今都站在这儿,他们看到,那个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哭过,与百万荒人大军为敌都不曾退过一步的人……会像今天这样发抖后退。他们会怎么看我,会怎么骂我金倬正?有朝一日我又拿什么脸面去下面见他们?”
金倬正抬起手指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大统领,我就想,那七十四段路。那七十四段路啊,我持枪站在那,峯月卫大将军金倬正,战功赫赫,威风凛凛,领着数万峯月卫站那——站在那七十四段路旁,我长枪在手,长刀与背,我一身修为,我保得是谁?我护着的又谁?我保着的是这月神,将桥上那个站在我们面前一人敌千军万马的人、保我平安回到大隆享这无上荣光的人,护着的是她不会被我五军同僚救走,一路亲手送到了那个地狱里头去。”
“哈……哈哈……”他又哭又笑,像是癫了。“如此光明正大,正义与身的背叛了她。”
或许很早很早的时候。
早在那座桥上的时候——
当他与那些将士们的目光,从那七轮昭昭明月上离开,落在了那立于御尺桥首从未退过半步的那抹身影上时,他的月神便永已永失了。
他们的信仰早已崩塌过了。
只是,他一直在回避,一直在逃避,一直在麻痹。直到今日此时,那道光,那道撕裂过夜昙海天穹海底的光啊……
再次出现。
是瑟缩的,是黯灭的。
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曾见过一道光,多么的耀眼,多么的天下无双,曾照亮过他们每一个人战功赫赫、荣归故里的路。
“大统领,若那七十四段路,如果我不曾阻拦过御尺桥上一同共战过的五军同僚。或者说,我干脆自己去那么做了,她,她便不会今天只是听见天狐族三个字就会抖成这样。”
他的那道光,本可以不会如今日此时那般瑟缩、那般黯灭的。
“那是墓贵子啊,我们的墓贵子啊。她,她怎么可能会发抖,怎么可能会后退。我欺骗自己,她没事,她没事儿。那可是墓贵子,百折不挠,无所不能,她无所畏惧,她叫我们相信她,她叫我们可以不相信奇迹,也要相信她。”金倬正此时眼泪已经再也停不下来了,仿佛此时墓幺幺在天狐族承受的一切,如今全部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事到如今我才幡然醒悟,就算是墓贵子,她,她也并非无所不能,无所不怕的神明。她,她有没有等过,她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来救她。她也会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等谁来救她。”他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着,“那七十四段路很长很长,可她一个人都没等到。”
“大统领……一个人都没有。”
金倬正哭得难以自己,忽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封枭的面前,以头触地,长跪不起。“大统领,我知这些年因任性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我今天还想拜托您最后一件事。”
“我不知您和墓贵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墓贵子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接近过她的人,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大统领,你也不例外——”金倬正伏在地面,并不抬头,却好像一下看穿了封枭。
封枭握住椅臂的手有些紧。“你误会了。”
“我若是误会了,您今天就不会对临仙门的蔺门主如此咄咄逼人。我若是误会了,您也不会挡在她的面前试图阻拦天狐族的小王爷。”金倬正抬起头来,看着封枭。“大统领,我金倬正从不曾求过您什么。我今日和您说这些,是因为,我无条件信任您。哪怕我今日真的看走眼误会了您,您就将她当成一个同我,同我那些死在夜昙郡未归的兄弟们一般来看。她是我毕生所见,最为悍勇骁猛、沥胆堕肝、铮铮铁骨之人,是这大隆少之又少的,为庇天下苍生,为护国土安宁至死未退一步的大忠大杰之士。”
封枭似乎已知道金倬正的目的所在,久久说道,“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但金倬正饱含泪光的双目中,仍是封枭都不忍回避的信任和绝望。“不,我知道,大统领,您不但有这个人品,您也有这个能力。您是我见过最刚正不阿、秉公持信的人。您绝对不会眼睁睁她这般人物,继续受天狐族那样欺凌侮辱。倬正想求您,替五军同僚求您,替乌肃雪求您,替葬在夜昙海海底的十万兄弟们求您——求您,把我们的贵子从天狐族救出来。”
『我不曾见过这世间月光有多辉煌圣洁,但我见过夜昙海上的这道光。
我不曾见过月神,但我见过她。』
他泪眼婆娑中,想起来那夜与乌肃雪与他一起站在帅塔墙垛之上,看着海面上与荒人皇子生死相搏的那抹倩影。
想起来乌肃雪当时说的这段话。
金倬正伏地,重重地给封枭磕了三个响头。
求您。
把我们曾经信仰的那道光,还给我们。
第1249章 明镜(票票加一更)
『“这墨翠叠云冠,黑鸢花底炳灵绣烟缎,再配白璧躞,披千盏藏星纱锦……王爷,以我的手艺,您就放心。”
“王爷……哇哇哇…呜呜王爷可太好看了…”
“天仙下凡能有王爷好看吗?”
那位绝冠雩芳谷的年轻王爷,今日盛装华服,旁人都以为是接陛下口谕,所以才……
“可惜这分身的头发始终不能变成银色。”
而狐平垂目看着坐在镜旁的狐玉琅,眼神充满了悲伤。“王爷,您黑发也举世无双。”
“是啊是啊王爷,您今天这也太好看了,我都不好意思站您旁边了。那词怎么说的来着,自惭形秽,我跟您一比起来,就像个泥巴球儿了。”景臣忙说道。
狐玉琅看着明镜中那风华绝代的影,“若她见到了,会喜欢吗。”
“……”
“……”
景臣和狐平都沉默了一下,然后景臣挤出笑来说,“那肯定,王爷您这身打扮,谁看上一眼魂都得被吸走了,那能不喜欢?”』
只是,是他家王爷才是那个从头到尾都魂不守舍的,像魂被吸走了一样。景臣并不知,是因为毕竟狐玉琅向来内敛自持,不论如何,他面上从来都是从容徐徐的。
这一路上,狐玉琅等了许久。
从临仙门见到她时。
至此时。
他一直在等,等她看上一眼。
看看她的琅哥哥,今日为她盛装华服,看他今日风华绝代,仍是那个冠绝雩芳谷的狐玉琅。
仍,仍或许是,湫池旁,她醉眼迷离,那一 眼望着他时,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欢喜:“你真是好看的有些厚颜无耻了……”
也可以是,在那夜昙海底赏常人毕生都不得赏之风光时,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只像个普通的花痴少女般看着他,“琅哥哥的绝色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或许。
在那夜梨花树下,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为他簪一梨花与耳侧,纯澈地盯着他问,“小哥哥你一定是仙人……”
假如,那她肯看他一眼,无论是怎样的眼神。
无论是怎样的,无论是怎样的。
只要她肯看他一眼。
看他并非那日她离开时所见到的那样丑陋的,看他仍芳华仍不可笃量,姿容仍馥郁绝冠,或许,她还会。
可此时。
『“别这么叫我!”——她终于肯看他了。』
可狐玉琅此时,却宁愿她并未看他,就好了。
她的眼睛里,曾只有他风华绝代。
而绝非——憎恶、恨意、愤怒……
以及。
陌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冷冰冰的,陌生。
是所谓,明镜不可鉴,一鉴一情伤。
……
狐玉琅莫名想起偶然有一夜,侍女不小心砸碎过的一只琉璃玉盏。那盏很漂亮,碎时飞起来一地的渣,溅得满地都是。虽说侍女去收拾了,可那夜习惯性地徘徊在那座宫殿时,看不见的琉璃碎沫,不知如何扎到了他的手指上。
等恍惚注意到时,手指早已鲜血淋漓了。
“咳,咳……”狐玉琅忽低下头攥住了锦帕捂住了嘴角。
墓幺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再也不看他了,“我虽不知圣帝为何突然让我回天狐族,但,我回去也只是为了堵他的嘴。有三件事先事先通知你一下。”
“咳。”狐玉琅擦去嘴角的血,抬起头时已经面色无虞,“你讲。”
“其一,我可以自由出入天狐族。其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掺和你们天狐族任何事,你们也别管我的事儿。其三——”她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硬地像是呼啸而来的北风,将冰凌子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扎入了他的心口里,“离我远点。”
“如果你做不到……”墓幺幺还没说完。
“如果他们做不到,大不了我就把天狐族屠了嘛。”髅笑笑极其自然的接过话去,一把将墓幺幺抱在了怀里,低头吻在了她的发上,兜帽遮住了他的眼睛,但,狐玉琅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神睥他如蝼蚁。
墓幺幺并未反抗,而是非常顺从地靠在了髅笑笑的胸口上,闭上眼睛说道。“我累了,先睡会。”
……酷暑夏末的风。
有些冷。
吹得这位抬手摘星的王爷,睫影下的浅瞳,像结了一层层的冰晶。
……
第1250章 想(票票加二更)
说实话,墓幺幺并未料到狐玉琅一路上竟真的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也不再看她。她也的确累极了,靠在了髅笑笑怀里睡了一路到了雩芳谷。
而等到她醒过来时,狐玉琅已不知去向。
不过此时……
『湫珊殿。』
某些回忆再次翻出来,墓幺幺不自觉转头就想走。
“娘娘,王爷说您不打算和天狐族有任何瓜葛,那自然就要远离我们。只有这里远离雩芳谷其他区域,环境僻静,方便您自由出入雩芳谷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按照您的要求,不会有宫女来侍奉。没有您的允许,除了侍奉日常所需,我也不会随便来这里。设有各种阵法隐匿气息,对于髅前辈而言比较方便行事。”狐平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您不想让人知道髅前辈的存在,我们更不想。还有就是,王爷说,虽知道您事务繁忙,但最好还是现在天狐族呆上几日闭门不出,看看圣帝到底什么意思为好。”
墓幺幺无法反驳,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走进了殿里。
……
“你在想什么。”髅笑笑靠在廊柱上看着她。
墓幺幺迎风站在那湫池旁边,风吹起她的裙摆,像把她的魂吹到了很远的地方。
时已日出,空蒙杳霭,千重湫池,琉宫璃瓦,取着夜昙海至宝红珊雕镂其中。
此般仙境盛景——
是他说。
『“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牢笼。”
“你逃不掉的。”』
是数不清次数的午夜梦靥。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胳膊,指甲深深地陷在了肉里也不自觉。只能想,还在青莲貘漏的功效在,所以她才能此时好端端地站在这,而不是看一眼眼前这风光便会恐惧瘫软。
没关系。
没关系。
他不在,他已经不是那个——
可实际上。
就算临仙门她始终不看他一眼,就算她与车辇上一直避开他。她也是忘记了,这个男人并非那么简单就好无视过去的。
哪怕是余光,哪怕只是不小心睫下扫过。
她看得到他朝她伸出的那双手,白玉冰肌,一寸寸的骨节似兰花小苞。而这样的手,是怎样沾过她的血,一寸寸地给她过难以磨灭地痛苦。
她亦看得到他喉结轻动,好听的词句,就像溪边白梅落花。可她多少次看到这样的喉结,凝着汗珠侵略性的欲望,说出的话,下流地大抵是青楼都难以听到的词。
可——
车辇之中,回头看他那一眼时,她便忽然意识到,她还是错了。
四周灯光昏暗,晨光一箔,他只是端坐在那里,便已似仙露明珠。
他浅色的瞳孔轻轻的收缩着,是乐府难谱的温柔,是珑典难纂的深情,像一条洒满了旭光的归途,在静静的等着谁。
那一瞬的失神,让她忽然想起来的是,那时离分,倒在地上的那个他,那个虚弱枯槁,行将就木的人。
在那时,她甚至下意识地想去嘲笑这个人:你都已经快死了,还浪费这般力量去凝出这样一个好看的分身做什么?!
可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便知道,还是错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问题,但她现在知道。
——她不能想了,她不会去想了。
……
直到把嘴都咬破了,口里浸透了血,理智才逐渐回归冷静。
墓幺幺睁开眼睛。“没事,我什么都没想。”
第1251章 伪装(票票加三更)
墓幺幺停顿了一下,已是平静如常,又是那个髅笑笑所熟识的人了。她抬起手攥住眼前的白玉阑,俯瞰着山下——虽然在重重阵法的加持下,她能看到的只是一层又一层的薄雾,掩在山间。
“以圣帝的性子,此时一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不住了。”想起来这件事,墓幺幺的心情总算轻松了许多,“他必定立刻会差人去问囚野夫为何会和我一起去临仙门。但……他说得不错,在搞清楚圣帝到底玩的这是哪出之前,我得先在雩芳谷呆两天看看情况——”
髅笑笑当然注意到她连狐玉琅的名字都不提,但他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我还是很好奇,你让我带着那蝴皮面具假扮囚老魔,就算能唬住蔺藏锋,应昱那你要怎么圆过去?应昱派人去问囚老魔,可他压根没有出过门,怎会同你一起去临仙门?你不就直接露馅了?难不成你还事先跟他联系过让他帮你撒谎?”
“我没有和他联系过。”墓幺幺摇了摇头,“我之前让你去找到他,目的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还在不在大隆地界上。确认了他还在,我才敢让你假扮他去临仙门演这么出戏,让我拿到蔺藏锋看家宝贝溟蒙隐。”
是的没错。
从头到尾,囚一翮都没有出过他的洞府,更没有可能和墓幺幺一起去临仙门了。霸相府灭门一事了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墓幺幺联系过。但是她始终都在忌惮着囚一翮,他的符咒一直在压制着她的生灭力,所以她需要让髅笑笑这个唯一可能可以与囚一翮有一战之力的人去找到他到底在哪,然后在做长久的打算。
此番恰好墓幺幺打开了汪若戟九月份的信。九月的信很简单,告诉了她要想办法拿到蔺藏锋的溟蒙隐。本来去临仙门的方法也很多,正好借着从部的案子上了临仙门,可问题就在于——蔺藏锋苏醒了,信上也警告了她,蔺藏锋隐藏的实力相当之深,而且蔺藏锋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她。那么,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带上髅笑笑。
可髅笑笑是魔修,风险太大,一旦暴露了,她就前功尽弃了。
那么。
她想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在了囚一翮身上。
虽然髅笑笑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她他到底有多强,但是墓幺幺非常肯定,髅笑笑的实力绝对远超与现世任何一个大尊。而囚一翮,自然也是如此。
囚一翮和髅笑笑的实力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又都比较神秘,如果隐藏气息的话,那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怎么也都对上了。
墓幺幺凭着记忆做了囚一翮的蝴皮面具,虽不至于一模一样,但髅笑笑的实力摆在这,精神威压稍微一释放,保准那些人也无暇仔细去看。于是她一直让髅笑笑隐于暗处出手,还故意用符咒劈开了蔺藏锋的桌子,就是为了更好的铺垫,以便将不得不出面的髅笑笑伪装成囚一翮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需要髅笑笑别多说话,把什么都交给她来主导就好了。
事情果然如她所想那样顺利,甚至顺利地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了。见到髅笑笑假扮的囚一翮出现,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也不敢再对她出手。
虽然说封枭的出现属实有些意外,但歪打误撞地,竟然让她趁机要挟了蔺藏锋,让他交出溟蒙隐。毕竟,蔺藏锋绝对不想圣帝知道溟蒙隐的存在。
但是唯一一件事,让墓幺幺有些如鲠在喉。
那就是蔺藏锋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
他在看到髅笑笑假扮的“囚一翮”时,眼神那一瞬间的恐惧实在是太强烈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惧怕囚一翮。就算囚一翮真的很强很强,包括果木尊者和其他那些大宗高手,也只是震惊多过恐惧,而不像蔺藏锋那样——
那样的恐惧。
就像被精准地暴击到了命门。
墓幺幺左右忖着,这大概是此次临仙门一行最意外的收获了。如果能探查到原因,说不定日后会对她擎肘临仙门有大用。
“你怎么想?囚老魔不会让你露馅吗?”髅笑笑看她想的出神,追问道。
第1252章 对峙(票票加四更)
“你怎么想?囚老魔不会让你露馅吗?”髅笑笑看她想的出神,问道。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他。
“你一会去初家一趟交代一下哈睿和轻瑶不要多想,把萦峦诀给哈睿,把白鹿皮给轻瑶。”墓幺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从蔺藏锋那要来的东西,“告诉肃尊不用担心我,让他照顾好小韶。等过了这几天,我会回去看他们。”
“我是你跑腿的?”髅笑笑的语气很不爽。
可能是风大,墓幺幺的笑声里有些咳音,“那不是现在只能靠你了?”
“换个口气。之前临仙门那会,你撒娇那样子……”髅笑笑走上前去,揽住她的腰肢俯身下来舔咬她的耳朵,“我喜欢的很。”
墓幺幺一愣,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临仙门腻在他身上时做作的撒娇了,难得竟会尴尬地样子,“那会是迫不得已。”
“我此时也可以让你迫不得已。”髅笑笑搂住她的力气瞬间大了许多。
“……你。”墓幺幺是摸透了髅笑笑的性子,要是此时不给点甜头,指不定当场就翻脸了。“你去嘛……拜托了啦……”
“哼,这才乖。以后记得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髅笑笑把她掰过来,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不然我才不去给你跑腿呢。”
……
“王爷,我们回去休息,这山谷里风太大了。”狐平忙上前来给狐玉琅披上大麾,给身后的景臣连连使眼色。
景臣怎么能看不见此时上面的景象,忙挡在了狐玉琅的面前,干干笑道,“王爷,那什么,人也接回来了,你也放心了,先好好回去休息休息,不管您想干什么,这不得等身体好起来才有力气是不是。”
狐平恨不得用眼神剜死景臣,王爷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你在这说的什么狗屁话。
景臣这会晓得自己说错话了,但好在是主子好像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准确的说他好像都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但狐玉琅竟还是听了他们的话的。
他收回视线,转过头朝外走去。
正准备走,狐平余光却扫过狐玉琅刚才脚下踩着的那块台阶上,有裂开的痕迹。她正在出神,就听见已走远的狐玉琅说道。
“查清临仙门今天发生的一切。”
“是。”
……
“你说……”坐在椅子上的囚一翮,眉心中今日点了一枚不对称地字型符萃,双眼眼角下勾勒了两条一深一浅的尾羽形弧印,着一身玄白锦缎长袍,看起来比平日肃穆很多。不过,随他轻语,掀起眼帘时,眸光掠出,就艳冶非凡地咄咄逼人。“我同墓幺幺去了临仙门。”
“嗯。”兮风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追问,也没有太多情绪,似乎囚一翮回答什么他都不会太在意的样子。
囚一翮稍稍侧了下脸,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腕凸起的腕骨,上面一层层的符文似水波一样时隐时现。半晌,他笑了一声,“我这个人记性向来不是很好。”
啪嗒。
兮风似早料到他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一颗影石漂在了他们的面前。他干脆地打开那影石,上面一幕幕的画面展现出来。
“这是蔺门主用影石记下来,呈给圣帝陛下所看的。”
影石上——
先是地上一片的尸体。
“临仙门死了几十个长老弟子,包括临仙门三仙的虬角仙翁和鹿皮仙翁。”兮风刻意地用了“死”而没说杀这个字。
可囚一翮注意到了,也未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的画面。
『画面中的少女,娇俏地扑到一个人身上,抱住了他的腰趴在他的胸口上,“囚野夫~你听到了也看到了~他们,他们欺负我……”
那人的脸……』
囚一翮的手指一下就停住了,腕骨上的符文飕地一下亮了许多。
兮风的眼神扫过那少女的脸颊,看向囚一翮。可囚一翮轻轻低了下颌,从刚才见到兮风时那份似有若无的笑,变得深了一些。“继续。”
然后他们看到了。
墓幺幺仗着囚一翮在,飞扬跋扈,无法无天,踩在蔺藏锋头上小人得志的样子。自然也看到了,这丫头狮子大开口了。
『“二,萦峦诀。”墓幺幺说道。』
囚一翮眉头稍挑,并不掩饰声音里的笑意。“就这些了?”
你说这兮风面无表情,可囚一翮总觉得这人眼神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情绪。
“你继续看。”
囚一翮有些懒洋洋地掀起眼,继续如兮风要求地看着。
『“可——可人家……”她转过头看向囚一翮,搂住了他的腰肢嘤嘤嘤地撒娇,“人家想要嘛呜呜呜……”』
“…咳…咳。”
虽然声音极低极低。
但是兮风的耳力,自然能听到囚一翮喉咙里那差一点没能压住的笑咳。但他其实一点并不意外,他当时看到这一幕时,反应其实也大差不差。
囚一翮坐直了身体,盯着眼前定格在这里戛然而止的影石。他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眸中的光影在符文变换的修饰下更加深浅难料了。“嗯,我同墓幺幺一起去了临仙门。”
“虞上,你可想好?”兮风问的角度很刁钻。
“自然。”囚一翮收回视线。
“那些人——”兮风说。
“我杀的。”囚一翮直接打断了兮风,视线悠悠落在了兮风的脸上,迎着他的视线,几乎像是针锋相对了。“几时,我杀几个人,还需要应昱同意了?”
兮风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少卿便不叨扰了。”
第1253章 溟蒙隐(票票加五更)
……
“溟蒙隐。”墓幺幺看着眼前的这样东西。
看起来只是一个墨玉做的无事牌,牌头雕刻也并没有任何玄机。但是这个东西,却是蔺藏锋的看家宝贝。
为什么——
因为此物能让人隐身,隐去所有气息。
不同于髅笑笑这种级别的高手可以做到对自己的气息收放自如,而他之所以能隐身,也只是因为他是魔修,所修功法比较特殊而已。
轻瑶就更特殊了,她的灵本身就很特殊,所修的也是空间秘法,所以她能隐藏在自己的空间里。
但对于普通修士而言,想要做到连气息都完全隐去,简直天方夜谭,最多能做到在比自己修为低的人面前用化力强隐气息,但隐身就不太好做了。
但是有了溟蒙隐这种宝物就不一样了。
墓幺幺把溟蒙隐挂在了腰间,掐了个法决。
髅笑笑正躺在湫池的阑干之上,兜帽摘了下去,可眼睛上还是蒙着一层纱缎,看不清他是在睡觉还是入定。
墓幺幺并没有刻意蹑手蹑脚,就正常地走到他面前,在他面前又蹦又跳。
可髅笑笑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髅笑笑的脸颊,他仍未有反应。她就更加大胆了,摸着他的脸颊,一路朝下摸去,直到摸到他的衣服里。
啪——
她的手被人抓住。
“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但在我面前这样做真的很危险。”髅笑笑拽住她的手将她朝前用力一拉,抓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能看见我?”墓幺幺有些惊讶。
“看不见。”髅笑笑应该是真的看不见她,只是凭着手里抓住的右手的肌肉颤动,就精准地攥住了她的左手。“所以我才说你这样很危险。”
墓幺幺挣脱开把腰间的溟蒙隐摘了下来收进储物戒指,说道,“我不明白,难道这玩意儿是假的?”
“不假。”髅笑笑将她抱在了大腿上按住,“我看不见你,但是你摸我的时候我便能感觉到你了。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因为如果不是我知道只有你敢这么做,我看不见你可能就直接把你杀了。”
“所以说。”墓幺幺认真地想了想,“就算是你,溟蒙隐启动之后,只要我不与你有任何接触,你也无法看到无法感知到我。”
髅笑笑看着她眼睛闪闪亮亮地,有些失笑,“是,就算是我。”
“怪不得蔺藏锋醒了这么久,外面都不知道,原来是这个东西。”墓幺幺显然开心极了,“我也知道我爹为什么非要我拿到这个东西了。”
“方便你偷袭男人?”髅笑笑嘲她。
“我爹是料到圣帝一定会派人监视我。”墓幺幺直接无视他,“有了这个,加上蝴皮和挪骨,我无论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不会束手束脚了。”
她眼睛里的光芒更加明显了。“我——终于自由了。”
“你这表情,想做什么?”髅笑笑虽然这样问她,可口吻里却似乎比她还要期待了。
墓幺幺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我当然——是要做一票大的。”
……
第1254章 确信
夜半。
髅笑笑去了初家。
储物戒指里某样东西不停地有反应,墓幺幺打开储物戒指把它拿出来,原来是之前囚野夫送她那个翠玉手镯,只是她之前一直心有疑窦从来未戴过。她看着那玉镯上的符文好半天,才用手指拂过那些符文。
果然。
符文一灭,从上面浮现出一个晃荡的投影来,和之前给她那些无头无尾的小虫差不多。
“没睡?”投影之中,光线并不是很清晰,只能看见男人大致的轮廓。他懒洋洋地趴在一堆枕垫之上看着她,衣衫不整地,肩膀上的衣服松垮的掉了一半,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和胸口。他身上那些时隐时现的铭文纂刻,波晕缓光,像此时夜空中明明灭灭的星辰。
墓幺幺的口吻很冷淡,“睡着了。”
“哦。”囚一翮笑了起来,“我也是。”
“没事我关了。”她作势就要关掉手镯。
“听说——我和你去了临仙门?”囚一翮也不急,说道。
墓幺幺根本不理他,啪嚓就把手镯关了。
那镯子嗡嗡又开始亮,亮了半天安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她以为他不会纠缠了刚准备把镯子扔进储物戒指里,镯子啪嗒一声浮在了半空。
“这是我送你的东西,自然,我是能强制打开的。”囚一翮此时仍趴在枕上,手背撑着脸,大半张脸都在阴影里昏暗不清。暗淡的光似一条条丝线,将他立体的五官遮掩地似水帘后的花枝璨璨。他唇角不见什么笑,可声音里总是浅笑似波,“但毕竟你是个小姑娘,不经过你同意单方面启动让你误会我就不太好了。”
“你还用我误会吗。”墓幺幺的态度仍然很冷淡。
“啧。”不过是咂舌而已,这样的声音配合这张脸就可让人血脉喷张。“是兮风来找的我。”
墓幺幺刚准备强行关掉手镯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囚一翮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兮风肯定是不信的。”
“我知道他不会信。”她平静的很。
“那你——”
“他不信又如何呢。”墓幺幺反问道,“他难道还会跑去告诉圣帝吗?就算他告诉了又如何呢。一个和你实力差不多甚至比你还强的人在我身边,且不说圣帝会不会轻举妄动,触这个霉头。退一万步他决定动手,你猜圣帝会派谁来除掉这个人?还还不是会让兮风来干这个活。哈——”
“哦。”囚一翮稍稍直起一些身子,松垮的衣服掉的更多了。此时正好他胸口肩膀的符文亮了起来,于是以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胸肌的线条曼入衣壑,那一点红嫩的樱珠在这昏光里如此的显眼。
她莫名嗓子有点干,移开了视线。
“看来,兮风早就知道烛不滴在你身边了。”囚一翮的语气平静,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可他的动作却可能注意到了,单手扶着枕垫撑起整个身体来,于是松垮的丝袍全掉了下来,大半个上半身都精赤了。
那些纂与他身上时隐时现的符文,将他的身材修饰得格外魅惑,就连腹肌的线条都看起来是那样的润泽。
墓幺幺不自觉视线就朝下移,看着那紧致的腹肌线条朝下,三角的沟壑,隐入云缎般的衣摆里。他压根都没系着腰带,再动动,可能整个衣服都掉下来了也不一定。
“——要不要我全脱了给你看?”
“操。”墓幺幺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句。
“哈。”囚一翮轻笑了出来。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烛不滴假扮的你?”墓幺幺有些狐疑,“兮风是去与你对峙的,那么肯定不是他告诉你的。”
“我看到了个有趣的东西。”囚一翮扬起胳膊,把散在胸口的一些碎发拢到了肩后,缓缓掀起眼帘,轻笑道,“很有趣的东西。”
墓幺幺让他这个眼神一下看得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了半天,敏感的觉得追问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好,而且也并不是很重要,转眼一想,说道,“你认识烛不滴?”
“不算。”囚一翮的回答模棱两可。
“那你今天是来质问我为什么要烛不滴假扮你?”墓幺幺决定换个角度试探。
“我只是很好奇,你明明知道圣帝肯定会派人来和我对峙——你为何如此确信,我便会帮你?”囚一翮直接不接话茬,把最开始的问题扔给了她。
“我从来不认为你会帮我。”墓幺幺冷笑了一声,“我已经不会再被你骗了。”
第1255章 见面
囚一翮的睫毛轻轻一垂,像榈庭落叶,无声无息,却恰到好处的委屈。“那我可有些伤心了。”
“我从来不在乎你会怎么回答圣帝。”她权当没有看见他深浅不定的眸光,“我只需让圣帝知道,有你、或和你一样实力的人,在帮我。”
“普天之下,把我当成……”囚一翮这时翘起嘴角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牙齿抿过下唇角,刚才还素净圣洁的脸,于瞬隐没无边恶堕,“一件可有可无的工具,你还是第一个。”
“你想让我不把你当工具?”墓幺幺忽笑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很简单,把我身体里的符文取出来。”
囚一翮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那样笑出声来,半晌把落在枕垫上的衣服拽到了身上,看着她说道,“我困得不行,要陪我一起睡吗?”
“滚。”她回了一个字儿。
“你还是撒娇更招我喜欢。”他忽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墓幺幺一愣,还没回过神来,手镯就暗了下去,然后就听见那光影里,囚一翮淡淡地一句:“我给你的书你用了,书签呢?”
……
书签?
墓幺幺想起来了什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囚一翮之前和混沌一起给她的那枚书签,刚准备用生灭力去试探那枚书签,忽然停了下来。
不行。
囚一翮为什么会好心地提示她?
她仔细看着手中这枚完全不起眼的木质书签,犹豫再三,决定等髅笑笑回来让他先看看再说。她现在,还有别的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想到这里,她莫名地感觉到一阵烦躁。
……
叮叮铛铛……
是环佩轻鸣,只听这声音,就知佩它们的人,步履仪态端地如鹤影翩归。墓幺幺未回头,就已有些呼吸紧促。
“——你。”而来人向来心细如发,仿佛只看她背影就知她心中所想那样远远地站定不再上前了。 “狐平说,你找我?”
夜风仿佛都在这个人的声音中柔成了丝缎。
“是的。”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白玉阑。
“怎么了呢。”难以想象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语气柔润至极,可听到她耳中,就像是清风白雪吹到了唇中渐渐化开了,有些凉,又有些引人痴念。
于是墓幺幺心口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这种烦躁让她的口气更加冷硬了。“你好好跟我说话!”
“什么?”他似乎有些不解了。
这一声疑问,单纯直白得翘起的尾音,绕于舌尖三分的软腻,让她更加烦躁了。她心里乱的不像话,刚才心理建设半天的功夫好像全白搭了。
今天算是他吗的邪门了,想着把髅笑笑支开抓紧办正事的,结果前有囚一翮,后有这个,一个两个全没点正经事做了一样惹得她心烦意乱。
“算了没事当我没说。”墓幺幺深深呼吸了两口气,用尽量平静地口吻说道,“狐玉琅。”
“嗯,我听着呢。”狐玉琅似乎被她这一声是招呼他过来一样,顺势就朝前走了几步,直到看见她的肩膀再次绷紧了,才精准无误地停下来。
“天狐族护宗大阵,还是你在操控的是?”
“嗯呢。”狐玉琅紧接着就说道,“你想让我关掉吗?可以。”
这口气,仿佛这重重保护了天狐族千百年的护宗大阵在他手里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那样随随便便就玩弄一样了。
第1257章 猎人与小鹿
“……我不需要你关掉。”墓幺幺揉了揉眉心,“我最近事情很多,需要来回出入天狐族大阵。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不相信你们的人会不会告密给圣帝——”
“我明白了。”狐玉琅再次上前一步,“我知道怎么做。”
墓幺幺并未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现在心烦的很,只想赶紧把事说完了让这人赶紧走。
狐玉琅站在她的身后,此时他只需要轻轻抬起手臂,就能一把攥住她的腰,或者她的……他的视线轻轻抬起,看着她纤细的脖颈,拇指放在了下唇重重地压住擦过,直到擦出血味,才让他的心情稍稍落回平静和理智。他不着痕迹地舔去牙齿磨出的血,声音仍温润干净的很。“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你走。”她也不回头,就下了冰冷冷的逐客令。
哈。
狐玉琅的喉咙里干的厉害。
当他来时看到髅笑笑不在时,他就知道他的猎物已是出了巢穴露出了柔软的皮毛,虽然只是一瞬——
他也很确信。
哪里有猎人会看到小鹿柔软的皮毛会想起她种种柔软可欺,要把她放走的道理呢。
“咳咳——”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墓幺幺仍没有回头,“我这里风很大,你还是抓紧回去。”
他低头用手帕擦了嘴角的血,反而咳嗽的更加厉害了。“别担心,我……咳……还未虚弱到那种地步,当可以处理好大阵的事不耽误你的。咳,咳……”
“你最好别耽误我。”她的声音仍然冰冷。
几个字而已。
可这是最擅匹算人心的狐玉琅,他只是凭着她几个字的抑扬顿挫,就听出来她的急促了。他低低一笑,又朝前迈出一步,朝她探出手——
“你干什么!”墓幺幺像是被马蜂猛蛰了一下那样回过头来避开他。
可狐玉琅僵在半空中的手轻轻落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懵懂孩子那样,有些无辜,又有些紧张地摊开手掌,“有落花,掉在了你的肩上。”
她一愣,不知哪里来的白色花瓣,在他手心里。
月色好美。
纤云时时隐,渥露沾裳,吹开眼前男人的发梢,露出那张华冠雩芳的脸。月色波光粼粼地洒在他的脸上,像细雪吻过。他本就浅色的瞳被清亮的月光照透了,干净地比他眉边垂落的琢玉银绦还要剔透了。他的唇沾了没有拭净的血,轻轻笑着,嘴角更甚地如葚果,看起来像是艳冶的口脂被他不小心擦掉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手心里那白色的花瓣上……
绮檐清露,户思虫吟。一半梅妖,一半梨仙。
她怔住了。
『“——我还愿仙人你,一世无忧呀。”』
墓幺幺的头忽然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痛了起来,使得她抬起手揉着太阳穴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小心!”
他一声惊呼,朝前探出手攥住了她的胳膊朝他怀里一拉。
当他身上那浓烈的花香侵入鼻尖,她像是被仙人掌忽然扎醒了那样猛地推开了他。“别碰我——”
紧张之下,她下手并没有什么轻重的。
“咳——咳……”狐玉琅被她重重的一掌推了出去,朝后趔了许多步,才扶住了阑干站稳了……
呜咳——噗——
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在地上。
那血迹在琉璃砖上触目惊心地一滩,倒影着他虚晃的已经站不稳的身影。
“你刚才不知在想什么出神朝后退,这地砖沾了夜露湿滑,会摔倒的。”他拿出手帕擦掉嘴角的血迹,咳了两声解释道。
“你……”墓幺幺的脸色并不好看。
“没事,你别怕。”
明明自个儿都已经虚弱成这样了,还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去劝我别怕,你是不是有病?墓幺幺已经想骂了——
可……此时他手中那瓣花刚好落在他吐出的那滩血里,瞬间就被染红了。
她的嘴唇竟不自觉开始颤抖了起来。
“我真的没事。幺幺,你别怕。”他虽然垂着头,可仍看的到,哪怕维持的是分身,脸色都白的不像话。
“……”她回过神来时,竟不知为何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玄夜深重,狐玉琅正垂着头,所以她并未看到他的瞳孔在这瞬间猛然放大了。然后他好半天才用手帕擦掉了嘴角的血和……
深不可测的笑容,直起腰身来虚弱而温柔地说道。“没关系,是我刚才心急唐突了。”
墓幺幺此时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朝后又退了两步,攥住了自己的胳膊不再看他,又变得格外冷硬而冰冷,“你回去,我这几天不会很频繁的出去。”
你在担心我频繁操控大阵化力支持不住——吗?
狐玉琅此时很想问这句话,但他今天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他向来是最为耐心的猎人,怎么可能惊了猎物呢。
“好的。”他直起身来转过身很干脆的离开,“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第1257章 即墨鸣
“囚一翮承认了他与墓幺幺一起去的临仙门。”兮风站在圣帝身后,给他递了旁边擎架上的香靶。
圣帝接过那香耙,将面前香炉里未燃尽的根木香块扒了出来,香炉上纂着的月蟾张着猩红的血盆大口,袅袅吐出让人迷醉的烟香。他像一个温和普通的中年男人那样说道,“獠牙长得可真是够快啊。”
“那——”兮风只吐一字是疑,可口吻却是毋定的像已说出了什么。
“无事,无需你记挂。”圣帝淡道,“小十三,最近如何。”
兮风微微顿了一下。“她很好。”
圣帝指尖一亮,那香就烧得更旺了。“再关她半个月。”
“是。”
“蔺藏锋——”圣帝的语调微微扬起。
“临仙门那边我已安排了人。”兮风垂目,忽说道,“天狐族也似被惊动了。”
“天下十分,九分难瞒小王爷,剩下那一分,还得看他是否在意。”圣帝倒反应很是平静,“随他去,说不准,还能让孤坐享其成。”
……
临仙门。
蔺藏锋站在密室之中,看着眼前背对着他坐着的一个年轻男人。在他们之间,无数道符文和阵法的光芒,将那个青年的背影照得虚幻不堪。“溟蒙隐现在不在门内,囚一翮还在大隆,你最近一定不要乱来!圣帝已经知晓我苏醒了,他一定会安排人来监视我,我最近就不来了。”
年轻男人没有回头,久久他四周的那些符文忽然疯狂地乱颤,四周的重重阵法也跟着嗡鸣起来,就好像他的一呼一吸都能让这镇压着他的符文和大阵面临崩溃。
蔺藏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不少,他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干巴巴地说道,“鸣儿,你,你别乱想。有机会,我一定会放你自由的。”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要自由。”那青年动都没有动上一下,声音嘶哑地像是个耄耋老人,“我只要见小歌一面。”
“……雀歌很好,你不用担心她,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去宫内探望过她?”蔺藏锋咽了口口水,紧张地说道。
“蔺藏锋——我不知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但是,如果我发现你欺骗了我。”青年扶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四周那些符文和大阵轰隆隆地发出巨响,虬结在一起编织成了无数的锁链,像千均地巨石一样压在了他的身上,想要将压制住坐下。
“我不会骗你。”蔺藏锋的手中暗暗掐住了法决,拼命地试图控制住眼前暴乱的符文和阵法。“鸣儿你再等几天,等过几天我拿回溟蒙隐,一定带你去见雀歌。”
阵法和符文渐渐淡了下去。
青年仿佛就这样被安抚了,他不再说话缓缓坐了下去,也不再有任何反应,像变成了一尊石像那样一动不动了。
蔺藏锋长出了一口气,连忙后退出了密室的门,将密室的大阵和符文全部启动封锁之后——他才心有余悸地朝外走了出去。
“师尊,有人在柯繁坊和匡海坊大肆购买我们的左水。”乔望有些心悸地看着身后那座山,“即墨鸣……又要控制不住了?”
蔺藏锋揉着眉心,倦怠的很。“这帮该死的鬣狗,闻着味就来了……”
……
“红昭妹妹说,你不是被关在天狐族了吗?”看到墓幺幺如约出现了,封湘惊讶的不行。
“我要是你,这会哪还有空担心别人。”墓幺幺平静地接过她手中的储物戒指,拿过封湘的玉杖,转身走向深巷外封家的轿辇,一边走一边带上了和封湘一模一样的蝴皮面具,浑身的骨头都噼里啪啦地作响。“你只要好好在淳红昭身旁藏着就行了。”
封湘惊愕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小心别被我哥哥发现啊!”
“哈——他?”墓幺幺走出巷口,使劲转动了下脖颈,用了挪骨之后浑身巨疼的这个后遗症真是每一次都让她很是难受。“就他那个铁疙瘩能看出来个棒槌。”
她低声说着,已像封湘一样拄着玉杖摸索着走到了车辇上。
“贵子,接下来我们去哪?”侍女小心地问道。
“回府。”墓幺幺笑着说。
“啊——您不玩了?”那侍女显然没料到自家贵子今天好不容易偷偷溜出来了,跑到这个破巷子里转了一圈就不玩了要回去了?
“不了,我想我哥了。”墓幺幺靠在车厢上,压低了声音轻笑一声。“我想玩……我哥了。”
什么玩的能有我哥好玩啊。
………
第1258章 拉钩
墓幺幺这几日的确没有怎么休息,一路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没想到,还未进门,就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动静,侍女惶恐地一路小跑过来低声在轿外说,“贵子,胄爷他……”
哗擦——
轿辇的帘子就被人直接撩开了。
此时天虽还未大亮,可光仍照得她眼睛疼。她还没适应过来看清楚什么情况,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直接拽了出去打横抱在了怀中。
墓幺幺下意识地一掌推出——
可她的动作刹那就被人看穿了,封枭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低头蹙着眉道,“湘儿。”
哦对。
差点忘了。
墓幺幺学着封湘那可怜见儿的样子,低声应了便不反抗地软在了封枭的怀里,任凭他抱着一路走到了她小楼二层卧房里。
封枭把她放在床上,拿起丝被给她盖好,早有侍女端好了水盆和软巾在一旁候着。他坐在封湘床前,随手将侍女挥退,熟练地拿起软巾在盆中浸透了热水,极为自然地倾身朝前,给她擦着脸颊。
晨光从窗棂中投影在他的身上,微尘在晨旭中如细小的额宝石碎片在他四周起起伏伏。那些微光在他素来冷硬的脸部线条打了一层柔影,此时如此近距离看着,倒觉得这人格外立体的五官都没有那么咄咄逼人生人勿进的冷硬了。平日里叫人不敢对视的似狼一般的深瞳,辉光似水一样洗去了那瞳里的暗影,像沉在深潭里的黑石。
就好似行至陡峭绝壁山崖,高峻与云连。忽得旭光大破,仰头望见云开雾散,山河清扬。
原来封湘平日里都这待遇啊。
墓幺幺一时有些失神了。“有点好看诶。”
“什么?”封枭虽然总喜欢皱眉,可在封湘面前蹙的眉都很轻。“最近我事情比较多,没法一直顾着你。前几日我……”
她忽来了兴致,说道,“哥哥现在说话这样温柔,一定很好看。”
封枭的手一下顿住了,半天有些无奈地说道,“湘儿我并非要责怪你,你用不着跟我岔开话题。”
可能是软巾的原因,他的手指很热很暖,温和地蹭过她的嘴角,“现在帝都不是很安全,你哪怕真的憋得烦闷,也不要这样大半夜偷偷跑出去好吗,总要让人告诉我下,让我知道你在哪。”
这要不是自个亲眼所见,墓幺幺都以为现在眼前的人,和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封枭完全是两个人了。
这能是一个人吗?
“前些日子,并不是要故意凶你。”封枭想起来刚才没说完的话,声音很低,“湘儿你可以生我气,但躲着我生闷气对你身体真的不好。我当时真的只是太心急了……”
墓幺幺猜的出来应该是那会她把封湘的卷宗给他看之后,他回家就没忍住对封湘发飙了。加上封湘又跑出来见了她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又惊又怕地闭门不出,自然这几天一直没搭理他。
她心里有了盘算,看着封枭愧疚的都已经成这样了丝毫没有任何同情心,反而恶意更加肆意了。
她不动声色地朝前挪了挪,撅起嘴巴说道。“那哥哥……你这几天在家里陪我好不好?你陪我在家的话,我就不生气了。”
见封枭愣了没当场同意,墓幺幺更加大胆地探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又低又委屈,还带着点颤音,“我在家憋得也很烦闷呀,有哥哥在的话,我就可能没那么憋屈了嘛………”
“可是。”封枭很是迟疑,他现在并非闲人一个,相反他现在很是忙。
“那好。”墓幺幺松开封枭的胳膊,避开了封枭的手转身躺下,背对着他把被子一把蒙在了头上。“你走。”
“……”封枭就还想解释,“我最近的确事情比较多,等我闲下来……”
“你总是这样说!”墓幺幺的声音已是哽了,演的那叫一个逼真。
封枭有些六神无主了,他想了半天伸出手抚上她的头发,“湘儿别哭,我一会去军里安排一下看看行吗?”
“说话算话!”墓幺幺转过头来,伸出小拇指。
“这是……”封枭有些迷茫。
“拉钩!”墓幺幺不管他,掰开他的手指拽出他的小拇指攥在一起。“哥哥这几天要陪我在家,拉钩上吊一百年,骗人乌龟王八……。”
她忽然想起来封湘应该不会这么粗俗的说话,立刻就哑下去没说完。
封枭着实没反应过来,半晌失笑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从哪学的这些不顶用的,行,行,都依你。”
第1259章 想玩什么
……
封枭果然对封湘是有求必应,言听计从了。上午去了峯月卫不知处理了什么,下午就回到了家里。
而墓幺幺之所以用这种方式把封枭给留在统领府上,主要便是以防万一。净博罗的人肯定会来对封湘下手,更何况这事她总感觉还另有古怪,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在统领府里呆着,虽说府上护卫很严谨,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但是封枭在家就不一样了,不管怎样,先耗过这几天,等杨侍郎的案子彻底了结,净博罗拿到了想要的再说。
“湘儿怎么又在发呆了。”封枭看着她手撑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感觉她脸色有些不对劲的样子,习惯性地探出手……
啪——
她下意识地就一巴掌打开了封枭朝她伸出的手。
直到看到了封枭有些愣怔,才反应过来笑着说,“啊,哥哥我没注意到,不小心打到你了吗?”
“没事。”封枭低头看了眼手背……湘儿的力气几时这么大了。
墓幺幺低头拨弄着碗碟里的菜,心神仍有些飘,此次虽然有了狐玉琅的帮忙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天狐族,但如果净博罗地真来刺杀封湘的话——她要暴露自己吗?不暴露的话,可能探不出来杨侍郎这个案子和净博罗之间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暴露的话……兮风可是净博罗的大司甫,那他必然会知道她不在天狐族,那就有些麻烦了。
怎么想都有些烦,连带着碗里绿油油的菜都看着烦。
“怎么了,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封枭还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她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
封枭看着她碟子里都没怎么动的菜,“这不是你平日最爱吃的吗?”
“……”
墓幺幺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满桌精致的花花草草,顿时没脾气了,差点忘了,这大隆地界上估计只有她这个贵子才不吃这些东西。
说实话她这几天事情太多了,睡觉也没得睡,仔细想想,连饭都没有正儿八经吃过。忙起来不觉得什么,这会闲下来了有功夫了才意识到,浑身又累又饿——
然后。
这下好了,她叹了口气,又不能不装装样子,就夹起碗里绿油油地菜,放在了嘴里,差点想哭了。
连油盐味都没得。
她余光瞥见封枭面前的饭菜,全是精致的荤菜,更想哭了。
“怎么了?”封枭语气都有些急了。
“没事,好吃。”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封枭面前的菜。
……
不过,墓幺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是有些失算了的。
封枭的确如她所愿地哪都不去了,陪着她呆在统领府。
可问题是,她也忘记了封枭的脑回路有多么的不可理喻。
刚吃完午饭,她想着下午睡一会午觉赶紧休息休息的时候。
“湘儿你想让我陪你玩什么?”封枭左手抱着一个球,右手拿着一个鸡毛毽子,还细心地抓着墓幺幺体贴她看不见让她仔细摸了这两样东西。“这都是你小时候最爱玩的。”
“……”
见墓幺幺没有反应,他扬起手指,身后就走出来两个侍女和两个侍卫来。这俩侍女明显是封湘的贴身侍女,比她都尴尬地拿着橡皮筋,撑在了腿上——
“贵子……您跳皮筋吗?”
那边那俩侍卫一人手里拿着沙包,俩人的表情跟上战场差不多了。“或者,您砸沙包吗。”
“……”
操。
墓幺幺看着封枭,满心只有:刺客大哥,求求了,你能不能抓紧点来杀我啊。
我怕等不来你,我先忍不住把峯月卫统领弄死啊。
第1260章 毽子
……
墓幺幺绝望地瞥了一眼远处高悬的大太阳,以正常情况,正常人来说,这刺客大哥但凡有点职业操守都不会大白天里来干活。就算刺客给她面子今天晚上就来,那也得等到夜深人静了,那这最少还得四五个时辰。
她看着眼前的这场景,头晕眼花。
这四五个时辰……
她可怎么过啊——
“那什么,哥哥。”她扶着额头,装作被晒得头晕眼花的样子说道,“我好像有点中……”她中暑俩字儿还没说完,身后两个侍女扇风扇得更大了,将后面那些冰奁里的风吹得更大了,吹得她透心凉的。
看样子这这俩服侍的侍女是生怕封枭怪罪他们让封湘热到……
墓幺幺有些奇怪,用余光也瞥到那俩侍女浑身上下颤得不像话,是真的怕封枭怕到骨子里去了。
这倒是让她忍不住有些奇怪了,假装浑浊不清的眼睛大大方方地上下审夺着封枭,这铁疙瘩有这么可怕吗?
“怎么了?”封枭问。
“我的身子……不太方便玩这些。”墓幺幺挤出个笑来。
封枭哦了一声,“前些日子奥医交代过,让你每日要抽出时间运动锻炼身体。”他的目光瞥向她身后的贴身侍女,声音陡然就变冷了。“你们没让贵子锻炼吗?!”
侍女和侍卫们哗啦啦全都跪下了。“胄爷息怒!锻炼了锻炼了呀,贵子这几天都会出门运动的。”
“奥医还说要湘儿多晒太阳,你们都没有叫她晒吗?!”
“晒了,真的晒了的!”那几个贴身侍女吓得直接哭哭啼啼了,“我们每天都会带贵子出来晒太阳的。”
“……”
这院内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陡然如坠冰窟了。
墓幺幺着实无语,可还不能露馅,只能挤出一个笑来,“哥哥别凶嘛,我就想偷懒一下~”
“不能偷懒。”封枭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身后的侍卫走上前来,很蛮横不讲理地将她从椅子上抱在了怀里,“我这几天陪你,也刚好监督你。”
“……”
所以其实封枭不在家,她应该一个人也能搞定那刺客。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
十分后悔。
……
所以该死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墓幺幺这会是心如死水。
封枭在后面抱着她,手把手地攥着她的手,右手拿着鸡毛毽子,左手毫不避讳地抬起她的大腿,教她抬起脚来,如何……
“湘儿你不能困于身缺陷,要学会听声辨位。”
“……”
此时的墓幺幺真心有些理解封湘为什么这么恨封枭了。
“其实你根据声音,也可以准确地踢到毽子的。”封枭这时朝身后招了招手,一旁候着的侍卫就灵性地上前递给他一块黑色长缎带。他拿着那缎带,抬手蒙住了眼睛系在了发后,然后拿起毽子来在脚上踢了两下……
其实也就普通的踢毽子,反身,抬腿,后踢。
墓幺幺真的没有料到。
难以想象,穿着戎装轻铠的将军,踢起孩童一样的玩具,完全没有任何幼稚或好笑可言,反而肃杀到极其养眼了。
每一次利落地抬腿,转身,虽然被盔甲遮得严严实实,但墓幺幺也能看得出那些干净利落的动作下,绷紧的肌肉线条此时有多么精准地控制着力道,才能让毽子稳稳无误地落在他光滑的重金战靴上,毽子的毛羽每一次落在他靴上时都精准地只在那一个点上,还有那轻如空气的羽毛竟连颤都不颤一下的。
而,他还什么都看不见。
这得多么毫厘不差的力道和肌肉控制,得浸淫多少年的武学造诣,又得真刀真枪地操练过多少岁月才能达到这样完美的力度?
此时的墓幺幺自己都没注意到,像是发现了多年难遇的劲敌,她的眼神变得格外的——兴奋了。
第1261章 枭鸩
明明是稚子孩童的不起眼的玩具,愣是让这位玩出了真刀真枪地威慑感和杀气凛凛,叫她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好像看见了他枪出如龙,长缨如霐。
忽然。
他一个腾空翻身,猛然抬起修长的腿,一个漂亮的旋身扫腿,五彩的鸡尾毽子在他侧翻过来的靴面上以迅如霆落的速度,幻出了一道长长的虹影。午阳照在他玄银色的盔甲上,似虹蛰矜翰于云翳之间,龙藏云影戢鳞而待——
轰隆——
宛如一阵龙卷风擦过了她的发梢而过,她无意识地朝后趔出一步。在她身后还远有数十米的院墙,砰砰两声,轰然倒塌,而这并未结束,又是轰隆几声巨响……
碎了四道院墙。
他这时抬起食指,挑起右眼的缎带,望向了她——冷如落叶飓摧,绝如夜穹坠星。
她莫名想起来『狼毒冶葛,枭鸩蛇蝎』。
只是一个眼神的注视之下,竟让人如猛饮冰水入腹。
可那瞬间太快了,几乎像眨眼之间就不见的幻觉。封枭就扯下了眼前的缎带扔在地上,快步上前,着急而担心地一把抱住了她,低头说道,“湘儿你没事,我一个没注意,没控制好力道。”
“……”
或许是眼前的冲击有些太大了,墓幺幺任他走上前抱在怀里,余光瞥见身后……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身后你说这是七化大宗一刀劈开的都可能会有人信。断壁残垣,四道墙全是直接轰塌,那一毽子踢出的轨道范围内:所有的墙砖、植被、假山、建筑,全部碎成了一片粉末飞灰,当真的像是龙卷风肆虐而过碾碎了路径之上所有可见物的样子,肉眼可见地像是被人用什么爆裂符炸了个粉碎那样的痕迹。
你一毽子踢碎了四道院墙,而它们还不是普通的院墙——是有怀婵阁护宗大阵加持的院墙。
这他妈的叫没控制好力道?
我他妈的要不是因为假扮的是你亲妹妹我都以为你这是要弄死我。
她内心已经开始狂骂了。
“——湘儿?”看到怀里的人没动静,封枭似乎有些疑惑。
墓幺幺这会回过神来,忙装模作样地趴在他怀里嘤嘤嘤地哭道,“哥哥好吓人,吓死了呜呜呜……”
封枭愧疚的很了,把她揽在怀里抱的更紧了,“是哥哥不好,不哭不哭,我们玩别的啊。”
……
夜色刚临。
“死了?”封枭坐于贝闘塌椅之上,双腿大张,覆着精铠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椅臂,金属与嵌玉勾金的木质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闷冷地像血滴过刀刃的声音。
“大统领,您……您,您那一下直接把他内脏和骨头全轰碎了,现在奥医吊着他一口气。”屈膝半跪在地上的心腹想起来埋在石头堆里的那人,按在冰冷地砖上的手全是冷汗。
“六化后期的高手哪里那么容易死,我特意留了他一口气的。死活不论,仔细问明白,这刺客是谁派来的。”封枭朝前坐直了身体,食指曲弯抵在颌窝,月光在他玄银的铠盔上折射出镜面一样的反光,一半瑄黑似修罗浸透了墨色从百鬼夜行的图谱中走出,一半朗朗似乾坤之下如珏松骨得道至圣。
“湘儿这样想我留在家中,应当也是猜到了有人会来杀她。”他轻轻叹了口气,又似有些欣慰。“她总算开始长大了一些。”
墓幺幺要是这会在看到此时的封枭,定是会肯定,这个封枭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了。
第1262章 鸿沟
……
一大早。
“湘儿怎么这么没有精神?”封枭有些担忧地看着无精打采的墓幺幺,探出手就要摸她额头是不是又烫了。
这次墓幺幺也不反抗了,就趴在桌子上让他摸。她何止没有精神,她整个人都和霜打的茄子一样了。本来这几天她就一直像陀螺连轴转,精神始终在紧绷着,连续几天没有放松休息过了,算着时间净博罗的刺客晚上大概率会来,所以一晚上高度绷紧了神经兴奋的等人来。
而后天亮了,鸡都打鸣了,她苦苦等了一晚上的刺客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这会被封枭给拖出来一起吃早膳,好嘛,满桌子还是熟悉的花花草草。
“不热啊。”封枭收回手,看她着实没精神的蔫着,“喊奥医来看看。”
“不用——”墓幺幺拒绝的干脆,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他,“我没事。”
虽然蝴皮面具很好使,挪骨也不会出问题,但,万一碰到个有点本事的奥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可你不像没事的样啊。”封枭仍是不放心,看着她面前连动都没动过的饭菜。“你从昨天开始就有些不对劲,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墓幺幺一个激灵,坏了,连这铁疙瘩都察觉到有点不对了,她忙坐直了身体,拿起筷子笑道:“哥哥别总多想呀。”
……
膳厅里很安静,侍女下人们都规规矩矩在一旁伺候,不会发出什么响动。而封枭吃饭声音也极小,拿着筷子什么的姿势极为端正,不是关心她就压根不会开口说话的人,一看就是世家弟子的做派,只有偶尔下人换碟盘时,餐具碰撞地声音轻轻叮叮的。膳厅外面的树梢上,有鸟在叫,叽叽喳喳地有些远。
这样静谧的环境,让她不由自主地精神跟着都放松了,眼睛开始睁不开……
封枭有些讶色地看着自家妹妹,湘儿素来懂礼懂寻矩,仪态端庄地很,这两天吃饭有些随性也便罢了——可这会这是……
她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着筷子,可头不停地朝下晃。
就像学堂听老师讲课已经快睡着还不得不强撑精神的顽劣学童。
他本来下意识地想去喊她,可看着她这样又莫名其妙地没有动弹。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她孩子一样的啪嗒啪嗒地低头。
『“哥哥呀,又是你来接我回去睡觉吗。”小不点的女娃躺在已经是少年的他怀中,眨着大大的杏眼,亮得像是两个小火把。
“嗯。”他小时候就不爱说话。
“我还以为这一次是娘亲来接我。”她果然有些低落。
“你跪了一夜,睡会,祠堂到回家的路还远。”他记得那会说。
“哥哥,我不困,我想跟你们出去玩。”
“……下次。”
“那好,说好了,下次一定带我同你们一起去玩哦!”
“嗯。”』
久远的记忆莫名其妙地在此时浮了出来。
仔细想想,湘儿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卸下伪装毫无防备的亲近了。上次湘儿对他如此亲近,还是……家中仍未生变。
虽然家中变故以后,湘儿仍像以前那样对他亲近,可他仍感觉到他们之间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湘儿就像躲在了一道厚厚的高墙里,他只能依稀听见她的声音,她的话来相信,他还是那个湘儿。
所以就算墓幺幺不揭穿,他也知道——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湘儿,早已变了个模样。但是他一直固执不肯回头,不敢回头,不想去看那高墙后面的湘儿到底是怎样的。
那个雪人。
他一直都不敢让她融化。
封枭探出手拨开她都要落在汤里的发丝,食指指背若有若无地滑过她的脸颊,他轻轻喊,“湘儿?”
这是睡着了?
完全没反应。
封枭有些失笑地看着她脸颊上沾着的菜叶子,声音大了一些又喊了一声,“湘儿,睡着了?”
“啊——”她一个机灵,醒了,呆呆地看着他。“封……哥哥?”
封枭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在这瞬间,他仿佛感觉湘儿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里……像有他清晰的倒影。
“哥哥?”她回过神来。
“没事,这么困我送你回房好好睡会。”
第1261章 腰(票票加一更)
封枭把她抱到了卧房,将她放在了床上后,看她乖乖地躺在了被窝里,并没有想要立刻离开的样子。
“哥哥你去忙,不用管我。”墓幺幺心道你快点走啊让我赶紧趁着这会大早晨没人来睡会啊我真的要困死人了。
“我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不是说好了这几天在家好好陪你的吗?”封枭非但没有走,反而走到桌边,拉开了椅子,还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了两沓卷宗,这架势是要守在她床边处理公务的意思吗!
这他妈怎么睡。
墓幺幺好生绝望。
“……哥哥,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呀。”墓幺幺挤出个干干的笑,“哥哥有这个心我就很开心了,你快去忙!”
“我承诺湘儿的定是要做到的。”封枭的口吻已完全不容拒绝了。“睡,我只是看看东西,不会发出声音的。”
“……”
你喘气也有声音,所以能别呼吸吗,好想骂他,可是不能。
墓幺幺绝望地探出手把床上半透明的罗帐给解开,心想,罢了罢了,有他在更好,这样就算真有不长眼的刺客大白天来也不会担心了。
睡觉。
她把被子拽起来,盖住了脖子,只露了个脑袋。
“湘儿你是冷吗?盖那么严实?”
“……”墓幺幺听着外面燥得不行的蝉鸣,我冷不冷你没点数吗。
行,她想,也就没指望这个半透明的帘子能挡住点什么,无所谓了,反正这是封湘的样子,不盖了,硬睡就行了,抓紧恢复精神才是重中之重。
但不对啊,你就算用挪骨变成了封湘的身材,身子还是你自个的,肉还是你自己的啊!你睡觉向来没有睡相,穿着里衣睡都不是露这就是露那的,你忘记哈睿怎么说你的吗……脑子另外一个理智说。
……操。
墓幺幺看着这雕花大床奢华的穹顶,心如死灰。这他妈不等刺客来,先被封枭给折腾去半条命了……
更何况封枭沉默着坐在那反而更让人在意了。
刚才饭桌上太困了压根就没注意过,他今日并未穿铠甲,只穿了常服,是没有任何花纹的缎袍,仍是紧身方便行动的武服。眼前那层罗烟纱将他的身影模糊了许多,但仍能辨得他侧坐在那,玄风缅邈吹过,苍苍万年嶙石古树的不近人情。那软质的绫罗绸缎,完全遮不住他紧绷的肌肉线条,反而将他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明显了。这样看着绝不是很厚壮呆板只有肌肉的武夫,但与穿铠甲时的引人遐想相比,更显露出那完全不臃肿的胸肌隗硕,腹肌精紧——他这样跨着腿坐着,还配了帛玉蹀躞,显得腰身更细。
公狗腰?
墓幺幺脑子里蹦出来这仨字儿来。
不是等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睡觉,她忙收回视线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不过——
这会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昨天封枭抬起腿,踢碎了四道院墙的那一幕。虽然早知道能做到峯月卫大统领定不是什么只是四化的善茬,但——
她稍稍抬起了一点手背,再次看向封枭的侧影。
她不会看错的,封枭的外功,绝对是以她牧画扇的眼光来看,也算是顶尖中的拔尖。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许久,可能是窗外的树叶与蝉鸣过于平和,可能也是他翻看卷页的声音像流沙一样平缓,也或许是听着远处模模糊糊的封枭的呼吸声一起一落。
她不知不觉得竟然真的睡着了。
……
封枭悄声无息地走到床边,掀开了一点床帘,低头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人。他忍不住有些无奈,湘儿几时睡觉都如此没睡相了。
看样子是真的累到狠了,困成这样。光滑的丝绸床单都让她滚得乱七八糟,露出下面的褥底。她紧紧地抱着被子蜷成了一团,松垮的里衣半穿半挂的,大半个后腰都露在外面。
他弯下腰来试图把被子从她手里抽出来给她盖上后腰,房间里四处都有冰奁,睡着了冷气很容易就侵体,她这样的身子骨这样露着大半个身子肯定要着凉。
但他失败了。
为了防止封湘被惊醒,他刻意隐蔽了自己的气息,弯下腰时还很有分寸地把不会碰到她让她察觉到。她也的确没有察觉到,但她感觉到被子要被人拽走,立刻就抱得更紧了,连眉头都紧紧地蹙在一起,身体也蜷缩的更小一团。
怎么看都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了。
封枭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来。
果然她昨天没睡觉,因为刺客的事,又不能戳穿她,怕她自尊心受挫再跟他对着干。
说实话,他着实有些头疼了。
昨天白天那个刺客,大抵只是来踩点的,准备晚上动手——不过,下属们审了一夜,到现在也没审出个结果。
想到这里,封枭忍不住有些烦闷,墓幺幺本来答应了他会救封湘。可现在她自个儿都——他想起来金倬正那晚的话,抬起手使劲按压着眉心。
他真的是很忙啊,还得救妹妹,还得去……
不管是谁要杀湘儿,能不能快点来让他一次解决了——
他放下帘子转过身去,眉目之下的阴影里潜藏着常人难见的杀机嗜血,似暴雪降于嵩岳,乌云压垮川汾。
第1263章 错愕
……
当墓幺幺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有些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心想难得,竟然睡了个万分踏实的觉,这是第一次不在哈睿身旁而睡得这样踏实的。仔细想想也是,在天狐族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着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两层薄被,她记得自己不是只盖了一层吗?她有些迷迷糊糊的。
“睡好了吗?”
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墓幺幺瞬间清醒了。
这货怎么还在这。
“嗯。”
封枭站了起来,朝外走去。“那就起来吃点东西,我去处理点事。”
看样子真是守了她一整天啊,墓幺幺看了看外面昏黄的天色,不过还好他在这守着了,不然她这睡的如此死万一有刺客来了她还真有可能失了先手。
“谢谢哥哥。”她下意识地发嗲。
封枭此时已走远的的脚步顿住了,“你的嗓子?”
卧槽。
墓幺幺一个激灵,刚睡麻了忘记用挪骨把嗓音变成封湘的了,还好她声音小,封枭又走得远,隔了好几层屏风,应该是没听出来的。“可能有点着凉,有点哑呢。”
“果然还是着凉了,我就说你那样睡觉露着半个身子——”封枭有些无奈,“我让奥医晚会过来给你看看,我先走了,有事你告诉小原,他知道去哪找我。”
“不用不用,哥哥你快去忙。”看样子果然封枭有急事,所以没注意,墓幺幺放下心来,又催了一遍,“你去忙!”
确认了封枭走了,墓幺幺可算长出了一口气,把侍女和护卫全都赶了出去,又把门窗关好了,从储物戒指里咔嚓咔嚓就朝外面端自己的储备粮。
终于可以吃顿正常饭了。
墓幺幺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鸡大腿,虽然冰冰凉,但依然不妨碍好吃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赶紧吃完,吃完了再躺床上休息,专心等刺客来就行了——
她的计划很完美。
……
啪——
封枭重重一脚踩踏在杀手的脸上,左手手肘搭在膝上,右手探出抓住他的头发拽起他的头强迫他不得不抬起鼻青脸肿的脸正视自己,“你已是第三个了,我的耐心已经快被你们耗完了,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狠狠地盯着他,眼神凶狠地冷笑,一字不吐。
“啧。”
封枭的舌重重抵过齿尖,扭了一下脖子,直起身子来忽抓住了杀手的脖子像捏着小鸡崽子那样——
轰一声响。
在场的封枭的心腹都吓得一个机灵。
封枭按住杀手的脸,把他半个身子都轰进了地牢的墙砖里。“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杀手啐出一口血,虚弱地说道,“封湘必死……”
他还没说完。
咔嚓咔嚓几声,让人听着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啊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响起。
封枭松开手,被他生生捏碎了颅骨的杀手软绵绵地像个肉袋子一样滑倒在了乱石堆里。他甩了甩手上恐怖的红白浆液,鲜稠的血浆,沿着他的眉骨朝下滑落,像一串鸽血红的宝石,衬得他黑瞳里赤琲猩猩,似毒瘴掩映的崔嵬莽莽。他食指指腹擦过快落入眼角的血,转身走上地牢的台阶,“剁碎点,不然南威不爱吃。”
“是。”下属哆嗦着应声,连头都不敢抬。
……
“……你这么饿吗?”因为怕封湘又睡了,特意屏息敛神走进房间的封枭,着实有些错愕。
此时正走神墓幺幺傻了,抬起头来,嘴里还叼着个没啃完的鸡翅膀——同样错愕的看着他。
第1264章 夜深人静
“你……要吃吗?”
墓幺幺完全没有料到封枭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太过懵逼所以一瞬间脱口而出。
“……”封枭看了一眼她拿出来的那半块鸡翅膀,和狗啃的差不多还带着口水,走上前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不吃。”
她就很尴尬,拿着这半块鸡翅膀是吃,感觉封枭看着肯定吃不进去,不吃,又浪费又没吃饱也不对劲。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吃荤食。”封枭拉开椅子坐在了她旁边,看她拿着鸡翅膀左右不是的样子,难得见有太多表情的人嘴角有些弧度。“儿时你就心软,和娘亲一样不只吃素食。后来,你更不能见荤腥了,也不能见血……”
拿着鸡翅膀还在斗争的墓幺幺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唔唔应了声。
他的确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忽探出手指,抓住了她的下颌。“别动。”
墓幺幺一愣,下意识就想打开他手。
他抬起手腕,攥住袖口抵在她的嘴角……完全不嫌弃就罢了,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她嘴上的油污和口水,还带去了一抹嫩粉的口脂在他浅色的袖口上。
她着实傻了,这——
“哥你的衣服……”
“没事,一会回去换一件便是了。”
他的确并不介意,擦完了手指还摩挲着她的嘴角,垂目盯着她的眼睛。“但是,不知何时我们湘儿私下越来越随心所欲,荤腥也不介意了,也……长大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很低,“我知你一直怨我,也恨我。”
墓幺幺看着封枭的眼睛,印象中从来没有在这位年轻的大统领瞳孔中看到过太多常人的情绪,怎么说呢。
更多的时候,她远远见这位将军,就像这隆天城黑色的城墙,就像蟾桂宫上鎏金的黑瓦,就像此时这房间里一桌一椅,一石一砖那样,任这人世纷扰与他眉目间不流痕迹,人情冷暖与他手中风月无关。
总不能会露出这样的,无法掩饰的,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会有的,伤心、难过、和叫人看了一眼都觉得会不忍的心痛。
哈。
这铁疙瘩原来心里门清得知道封湘恨他啊?
墓幺幺的嘴角忍不住想要勾起来——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哥哥,我不恨你啊。”她嗲嗲地眨着眼睛。“我怎么会恨哥哥呢,我喜欢哥哥还来不及呢。”
浑浊的眼神这虚情假意地样子倒真的比平日里的封湘还要青出于蓝了。
封枭的睫毛颤了一下,随即松开了她,站起来朝外走,“你早些休息,你这护卫我加了些人手。”
她在后面把鸡翅膀重新叼回嘴里,看着封枭的背影,这货身上的血腥味很大,虽然明显是洗过了来的,但,当他的手抚过她嘴角的时候她就闻到了那股刺鼻的味道。
要是这么浓烈的血腥味的话,仔细想想封枭还是换了一身衣服来的,就是刚杀了人?
那……难不成……
墓幺幺抬起手推开轩窗,看着此时已经走到小楼下面的封枭。总算想清楚了,所以这两天没有刺客,是他杀了?
这就不大行了。
要让封枭把杀手刺客杀完了,不就坏了她的大事儿么,这杨侍郎后天就问斩了——她嘴里咔嚓咔嚓咬着鸡骨头,看着几个护卫跟着封枭走出了院外,心里有了盘算。
……
夜黑风高,夜深人静,最适合——
红杏出墙啊!!!
封枭前天轰碎了四道院墙,虽然工匠抓紧来修了,怀婵阁也来人修补了,但,总是没有那么严谨的地方的。比如她此时,就可以一路偷偷溜出来,翻了好几座墙了。她坐在墙头上,这是最后一道院墙了,她的侍女在院外的小巷里等着,据那个侍女说,这是封湘经常偷偷溜出去的路线。
不过话说回来,这大统领府院墙还真他吗的高,坏事做多了就怕人爬墙来害他。啧啧。
她把腿掰过来,嘿咻嘿咻正准备就朝下跳。
“……湘儿。”
卧槽。
她吓了一跳,人一下就惊了朝后仰过去,直接跳在了不知搁这等了多久的人身上。
封枭不妨她如此莽撞地就掉下来了,探手去接——结果力气没掌握好让她直接扑倒在地上。他也顾不上自己摔了,说道,“对不起哥哥没想到湘儿变重了,一下没控制好,没摔到哪儿。”
“嘶,你别动你别动啊卧槽……”墓幺幺扶着他的胸口试图坐起来——
咔嚓。
“啊卧槽好痛!狗东……”
“啊?”
“哥……你……把我脚……弄折了……呜呜呜……”
“啊,湘儿不哭不哭怎么了哥哥看看……”
墓幺幺这会是真的没装,她一点都没装。狗东西大晚上不睡觉搁院墙底下守着她就算了,xx爹的穿着一身结结实实的金属重甲,她整个人扑下来没有任何防备措施,双腿直接跨坐在了封枭的大腿两侧——
然后封枭又一着急起身看她。
你踢碎了四道院墙的人难道没点逼数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吗?
就把她脚掰折了。
狗东西啊!!!!
墓幺幺欲哭无泪地软在封枭身上,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真的,她开始真心觉得她应该找人去算一卦,看看这狗东西是不是天生克她。
第1265章 瘸了
“贵子这是扭伤脚踝,折了脚筋,没有动到骨头。腿部皮肤有些擦伤,擦些药膏不会留疤。但府上没有快速复筋正骨的丹药了,我只能明日去丹霄宫买。这几天,贵子最好在府上静养不要到处走动。”
府上的奥医仔细检查完,留下几句话就走了,侍女和护卫们也不敢多在此时的房间里呆,早都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只留下躺在床上心如死灰的墓幺幺和知道手足无措的封枭。
“湘儿对不起你别生气,是哥哥错了。”
“哥哥知道错了啊,不气了好不好?”
“我刚好换了身衣服,没想着你会直接朝下跳,一心急就去接了。”
“我没想着湘儿最近变重了,就习惯性的用平时那个力道——”
“……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墓幺幺真是快忍不住了,一个劲劝自己那是峯月卫大统领不能杀不能杀。
“好好我闭嘴。”封枭坐在她面前,看着她这会被绑的和粽子一样的腿,“哥哥能再说一句话不?”
“……”
“湘儿你的确该多运动运动了,赘肉有点多,会影响动作灵敏……”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墓幺幺平躺着的下面某处,大抵还算记得自己是个长兄,不能说“臀”或者屁股这样的话。
“……”
仔细想想,把峯月卫大统领分尸关几年。
她花了好久才心理建设完全,只能硬挤出来一个笑容。“哥哥,那什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儿吗。”
“湘儿你说。”
“你要实在闲得慌我看咱家马厩缺匹你这样的马,出去绕着院子多跑两圈撒撒欢发泄一下好吗哥哥……”墓幺幺现在脑瓜子都是嗡嗡的。她这次出来虽然做足了准备,但是真的没有带复筋正骨的丹药,毕竟千算万算,唯独万万没有算到会被峯月卫大统领把腿给整瘸了。
“湘儿不生我气了?”封枭的口气喜出望外。
“……”把他分尸了脑子挖出来看看怎么长的。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哥哥,你也听到人家奥医说的了,让我·静·养。”
“好。”封枭这会像是明白了,这就站起来朝外走。
墓幺幺总算喘口气,把手背搭在眼睛上,开始认真地想该怎么办。这狗东西不知吃什么长大的,就好像随便不小心抓了她脚踝一手,就把她脚筋给整折了。她刚才就在试图去动,可真是钻心的疼,倒不是不能忍,只是之前想偷偷出门让刺客来杀的想法是一定破产了。毕竟她真的没这个自信能瘸着腿和净博罗的杀手一对一,还极有可能是一对好几。
妈的。
怎么办。
等杨侍郎上了断头台,再想搞清楚这件事的古怪就难了。也不是她犯轴,只是从她接了封湘这个案子之后,她就总感觉这里头有个什么道道她没看清楚,而且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
回到原点。
怎么办?
瘸着腿啊!!
“操!”
墓幺幺越想越气,从床上抓了个枕头就砸了出去。
砰——
“湘儿,我刚才就想说——身为贵子,你怎么能如此粗俗?”封枭站在不远处,手里正正接住了她扔出去的枕头。
“……你不是走了吗?!”
“我刚才下了楼才想明白湘儿的意思。”封枭走过来,把枕头给她好好地垫在了头顶的位置,仔细掖好了,低头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道,“你要是想骑,等你好了,哥哥给你当马。”
“……”
让我杀了他呜呜呜。
……
“湘儿脚筋让我折了,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偷偷溜出家门玩了。他们无法在外面对湘儿动手……”封枭站在枪架面前,端详着面前的那把隋戈。
他手指虚空抿过那枪尖,指腹上就出现一道深深的伤口,手指上的血珠滴滴拉拉地落在枪尖上,瞬间就被无形的枪芒给蒸发了。“就只能一个接一个来送死——”
他的心腹原申咽了口口水,哪里敢质疑啊,连头都不敢抬,“那贵子那……”
“都撤掉,我一个人就够了。”
“是。”
第1267章 噩梦
他还真能。
“哥……你不回自己那睡吗?”墓幺幺看着坐在床边的封枭。
“说起来,好久没给你讲故事了,哥哥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啊?”
“……哥哥,我真的不是孩子了。”
“可你之前还说想听哥哥再给你讲故事的,怎么又变了呢?”封枭问的很疑惑。
“……你讲。”
讲的故事还真是好幼稚好低龄的一些孩子都会觉得无聊的神话故事。
封枭的声音很低很沉,不说是那种特别好听的磁性,但绝对是很有味道很……怎么说呢,就像这么无聊的故事,都让人听着感觉有些酥酥麻麻的。
她躺在床上大大方方地盯着封枭看——他靠在床柱上,老旧的小儿书放在他的膝上,覆着鳞甲的手,掀开那薄薄的书页,静谧地像树叶落在湖面上。月光从他后面的轩窗洒在他的银色铠甲上,高束的发冠上的一束白色旌羽与他的黑色长发滑过肩膀,落在胸口。他垂目认真地看着那些书页,从来戾凶似狼的黑眸被银光遮掩的温柔,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泊着的黑船。
这样安静的画面。
她竟恍惚有些熟悉。
模模糊糊,她好像想起来有人曾也似封枭这样坐在她的床前……
『“烧退了吗?”
“回宗主的话,没有。”
“扇子?扇子?”
“我好痛啊,兮风,我好痛……”
“我不是兮风。”那人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可却在这一瞬间听起来很是难过,但很快便转瞬而过。
“我想要兮风,兮风为什么不在……他答应过我,不会那么痛,不会那么痛的……”
“扇子不哭,我给你讲故事听啊。”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人伸出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他的头应该是滚烫的,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手是那么温暖。
那么温暖的。
“扇子,睡着了?”那人好像看到她睡着了,于是动作轻缓,似乎是要起身离开——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能感觉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能看见他白色的长发扫过她的眼前,能看到那一身白衣金绢在月光之下……
好像即将要染上血红。』
“不要走!!!!!”她一声惨叫,猛地坐了起来。
正要离开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看着她死死攥住自己的手不放开,困惑而紧张地重新坐下,“湘儿?”
墓幺幺这时才被这一声唤给叫回了神,她有些不住地发抖,单薄的睡衣早就被冷汗浸透了,夜风一吹,凉得她心神大乱。
封枭反手攥住了她的手,朝前坐在了床上,抚上她的额头摸了摸,“你有些热,怕是有些着凉。”他这样说着,给她掖好了被子,见她仍似乎惴惴在噩梦中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我不走,别怕。”
她愣了半天,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此时应该是看不见的封湘了,转头看着封枭半晌,手指被攥住的温度像是她此时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了。她下意识莫名地再次攥紧了封枭的手指,像拽住了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封枭更担心她做了噩梦能吓成这样,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探出手抱住她把她放平倒在床上,自己起身坐在了她的枕边。
她似乎真的很不安了,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侧过身子把脸贴到了他的大腿上。
他有些失笑又难免心疼不已。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湘儿做噩梦,也不是第一次在她做噩梦时陪在她身边。可这大概是第一次,她会这样坦诚地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坦诚地攥住他的手,坦诚地怕他离开。
他探出手指,撩开她垂在脸颊上的散发。“睡,我不走。”
这个噩梦。
的确让墓幺幺很是惊恐……惊恐那个白发少年再次离开,惊恐……
在那个梦里,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是真的,濒临死亡。
可她一点都不记得,一点都不记得。
第1268章 噩梦
他还真能。
“哥……你不回自己那睡吗?”墓幺幺看着坐在床边的封枭。
“说起来,好久没给你讲故事了,哥哥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啊?”
“……哥哥,我真的不是孩子了。”
“可你之前还说想听哥哥再给你讲故事的,怎么又变了呢?”封枭问的很疑惑。
“……你讲。”
讲的故事还真是好幼稚好低龄的一些孩子都会觉得无聊的神话故事。
封枭的声音很低很沉,不说是那种特别好听的磁性,但绝对是很有味道很……怎么说呢,就像这么无聊的故事,都让人听着感觉有些酥酥麻麻的。
她躺在床上大大方方地盯着封枭看——他靠在床柱上,老旧的小儿书放在他的膝上,覆着鳞甲的手,掀开那薄薄的书页,静谧地像树叶落在湖面上。月光从他后面的轩窗洒在他的银色铠甲上,高束的发冠上的一束白色旌羽与他的黑色长发滑过肩膀,落在胸口。他垂目认真地看着那些书页,从来戾凶似狼的黑眸被银光遮掩的温柔,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泊着的黑船。
这样安静的画面。
她竟恍惚有些熟悉。
模模糊糊,她好像想起来有人曾也似封枭这样坐在她的床前……
『“烧退了吗?”
“宗主,没有。”
“扇子?扇子?”
“我好痛啊,兮风,我好痛……”
“我不是兮风。”那人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可却在这一瞬间听起来很是难过。但也只是转瞬而过。
“我想要兮风,兮风为什么不在……他答应过我,不会那么痛,不会那么痛的……”
“扇子不哭,我给你讲故事听啊。”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人伸出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他的头应该是滚烫的,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手是那么温暖。
那么温暖的。
“扇子,睡着了?”那人好像看到她睡着了,于是动作轻缓,似乎是要起身离开——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能感觉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能看见他白色的长发扫过她的眼前,能看到那一身白衣金绢在月光之下……
好像即将要染上血红。』
“不要走!!!!!”她一声惨叫,猛地坐了起来。
正要离开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看着她死死攥住自己的手不放开,困惑而紧张地重新坐下,“湘儿?”
墓幺幺这时才被这一声唤给叫回了神,她有些不住地发抖,单薄的睡衣早就被冷汗浸透了,夜风一吹,凉得她心神大乱。
封枭反手攥住了她的手,朝前坐在了床上,抚上她的额头摸了摸,“你有些热,怕是有些着凉。”他这样说着,给她掖好了被子,见她仍似乎惴惴在噩梦中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我不走,别怕。”
她愣了半天,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此时应该是看不见的封湘了,转头看着封枭半晌,手指被攥住的温度像是她此时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了。她下意识莫名地再次攥紧了封枭的手指,像拽住了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封枭更担心她做了噩梦能吓成这样,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探出手抱住她把她放平倒在床上,自己起身坐在了她的枕边。
她似乎真的很不安了,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侧过身子把脸贴到了他的大腿上。
他有些失笑又难免心疼不已。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湘儿做噩梦,也不是第一次在她做噩梦时陪在她身边。可这大概是第一次,她会这样坦诚地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坦诚地攥住他的手,坦诚地怕他离开。
他探出手指,撩开她垂在脸颊上的散发。“睡,我不走。”
这个噩梦。
的确让墓幺幺很是惊恐——
因为梦里,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是真的,濒临死亡。
可她一点都不记得,一点都不记得。
第1269章 来敌
夜半。
本不该陷入沉眠的墓幺幺,一下被人捂住了嘴抱住了腰肢原地打了个滚到了床角。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睡的这么死,她明明一直都很警惕的,做了噩梦之后她也很有警觉性地强迫自己不可能睡死的,但此时竟然都被人这样对待了才醒过来。
当她看到紧紧抱住自己的人是封枭时,她手里掐住的符咒悄悄收回了储物戒指里。很显然现在并不是她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睡得如此沉的时候了——
毕竟连封枭都会露出如此严肃紧张的神色。
看来是真的很棘手了。
她掀起眼帘,从封枭的肩膀处看向了床外,一时也有些愣了。
房间里,她的床边,密密麻麻的各色铭文纂纹在空中闪耀着,是一时无法数清数量的符咒,这些符文把整个房间都笼罩成了一个铁罩子。而虽然有符文阻挡,她也能依稀辨得是有最少四个高手站着的。
但这并不是她最在意的。
她最为在意的是——这些符咒上的气息和纹路。
囚野夫的符咒?
“湘儿你听我说,我会破开身后的这堵墙,不管发生什么,不要管我,朝我相反的方向跑——懂吗?!”
封枭的神识传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墓幺幺还在分神,就被封枭给大力晃了两下转过头,不等她反驳,封枭就已经抬起胳膊……
轰隆——
他们身后这堵墙直接被封枭用手臂轰碎了,他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从二层楼跌落。半空中他踩着碎裂的墙砖转了个身,双腿一蹬,稳稳地抱着她屈膝落地。
可落地之后。
封枭并没有立刻放开她。
因为此时的情景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并非整个房间都被符文锁死了,整个小院的半空,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符咒投下一个半圆形的罩子,将他们牢牢笼罩在其中。
“封大统领,我劝你不要抵抗了。这些符文,你破不开,你的神识也传不出去,在外面看来,此时这里并没有任何异样,不会有人来的。”半空之中,有一个浑身笼罩在兜帽中的男人阴恻恻地笑着。
墓幺幺知道他说的没错。
封枭眼睛一眯——右手中黑光一闪,一把长枪已攥入手中。他根本不等那人废话,朝前跨步迈出挑枪而出,枪芒掠惊风,霜锋映牛斗,数道枪刺已肉眼可见的音浪迅猛冲着那人轰出。
砰砰砰——
符文引爆出数道音爆光波,封枭揽住她的腰肢朝后腾飞翻空,翻手将长枪猛刺入地面抵住,以掌触地生生接住了这些符文的攻击,地面上迸出金属摩擦的金星,划开一道深深的壑道。
“不愧是封大统领。”那人完好无损地躲在层层符文之中,咂舌夸赞,“这九品的符文都能硬接啊?”
封枭咳了两声,低头看着怀里的墓幺幺,“没事?”
墓幺幺点了点头。
他这才站起来,把墓幺幺放下,单手张开把她护在身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声音别人能听见。“我去杀了他,你朝后躲下等着我。”
“这是囚一翮的符。”墓幺幺下意识地说道。
封枭手中那把黑色的长枪在他掌中盘了几圈,深深吸了一口气踏出一步,枪梢定在他双掌之中,枪柄置于肩后,屈膝压腿——似乎压根没有听见。
这铁疙瘩的口气不会觉得自己能破了这囚野夫的符文然后强杀了这人?
她的意识这样想。
“封大统领未免太过狂妄无知了。”那人冷笑。
封枭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更不会是一个喜欢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废话的人。墓幺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强光似迅电一般疾驰而出。
第1270章 碾杀
夜云似潮天地玄青,枪锋袍铠飞羽镝鸣。漫天的符文织就地密紧如星辰罗网,封枭持枪与空中翻飞,一枪一挑,黑锋似恶浪无可避,一刺一击,锋芒似莽山不可度。明明化力不足,可他手中那枪好似与他合二为一了,他根本不用回头就能塌腰避开身后符文的一道锐光,翻身踩在枪梢之上挑飞枪柄,反手刺出,招招试试赏心悦目,就似阳春白日沉光那样流水顺畅。他那一身细丳镂文的银铠因为太过迅猛的速度叫人只能捕捉到流星一样的光芒,那些符文在他的枪芒压制之下,竟开始纷纷纹裂崩毁,宛如雷霆昼斗倾泻与他满身。
他就这样挑破了层层符文,凌空转身将枪转负于后背,低下头去躲开两道符文,又仰身下腰提枪刺出,脚尖扬起,踏压枪尖,转身踢出——
数道疾如闪电的黑光朝着那黑衣人猛然带着音爆攻出。
他避不开的——墓幺幺看得分明。
果然也如她所料,那黑衣人躲开了三道就已堪堪吃力地朝后抬手召启符文保护自己。果然封枭的那几道枪芒立刻偃旗息鼓,砰砰几声就炸在了他的脚下。但不等那黑衣人心里落石,封枭的嘴角一勾,左手忽朝前猛然一拽,空空如也的左手里忽然出现一把闪耀着玄金铭纂的黑色隋戈——
两把重枪?!
这人多大的力气啊?这两把一看都不是凡品的重枪是能在人的手指之上如毛笔那样轻松地转起来的东西吗?!!
那黑衣人眼瞳都没来得及放大,那一把黑色隋戈就已如鬼魅编成的海啸那样滔天攻来。他慌忙避开,可刚才召来的符文已经消耗了不少,新的符文根本快不过这把隋戈的速度。
但好在这是那位的符咒不是吗。
硬生生就截住了这海啸一样的猛攻,他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可冷汗还没流到后背。
黑衣人的后背感觉到一阵低沉而冰冷的风。
噗嗤——
他吐出一大口血,腰腹就被一把红色的枪刺穿了。他怔怔地回过头,看见封枭踩在黑色隋戈之上,右手持着黑色的枪——而此时刺穿他的,是第三把红色的枪。
这到底是什么枪法?!
他无法思考,挣脱开来,朝后猛然退去。
“跑什么。”封枭踢飞手里的黑枪,擦着黑衣人的耳朵过去,直接把他的兜帽刺穿带飞,轰隆轰隆直接刺进了那符文之中。看他仍不手下留情,转手攥住了刺穿黑衣人腰腹的红枪,从高空中飞驰而下,以重力的强速直接将他整个刺穿在了地面上。
轰隆隆——
地面直接塌陷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噗咳——”黑衣人被钉穿在地面上,封枭扶着枪梢站了起来,抬起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心口。
围观了全程的墓幺幺在旁边攥住了手臂。
直到此时,失去了一多半符文保护的黑衣人显露出了本来面目,亦可以让她看清楚,这是个六化初期的高手。
封枭这么强的吗?
他全程压根没有用任何化力,只是单纯的外功和那诡秘无踪的枪法,就生生破了囚野夫的符文,还将一个六化的高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眼前的这场景过于冲击,以至于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封枭踩在那黑衣人的胸口,重靴狠狠地碾着他的心窝,伴随着肋骨被生生踩碎的渗人声音,黑衣人下面的深坑再次龟裂出数道痕。“剩下那几只臭虫不要着急,等下我们慢慢玩。”
他没有抬头,但他说的话是跟剩下那几个躲在符咒屏障外的黑衣人说的。一时间,他们竟然都没敢动。
“杀了我也没用。”那黑衣人冷笑着啐出一口血。“封大统领,你/妹妹……必死……”
“啧。”封枭舔了下嘴角,直起腰来。
噗——咔嚓。
“呜啊——”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墓幺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封枭生生踩碎了他的心口,抬起脚时,粘稠的血浆和肉块还淅淅沥沥地挂在他银白色的金属重靴上。他根本不在意地,脚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将那猩红的血肉碾在地上,这才怡然掀起眼帘看向四周,“到你们了。”
刚才那黑衣人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左眼的睫毛上都是血。可他也不擦,就平静地看着他们甩了甩手中那把最开始的黑枪,或许是血珠掩映的红影,使得那双黑瞳里似砌纹镂红的龙鳞。
不行。
这他妈下去这几个人非得全让他杀了。
墓幺幺在他的眼瞳里看到了碾杀蚂蚁一样的平静杀机。
她眼珠子一转,朝某个方向退了两步。
现在只求剩下这几个刺客不是傻的。
……
第1279章 掌使
轰——砰——
封枭将手中抓着的人猛地甩在了地面上,正准备转身去处理最后一个……忽然,他皱起眉头转过身来。
“……湘儿?”他的表情第一次有些松动。
那黑衣人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机灵,浑身抖得像是快要尿出来了。他攥住墓幺幺的脖颈,朝后退了两步,“别过来!”
“放开她。”封枭寒声道。
你赶紧他吗的走啊!你的随行符呢!!囚野夫的随行符呢!墓幺幺在心里狂骂,她好不容易趁着封枭杀人没空注意她的时候,装作不小心猛然扑倒了这个人脚下,好家伙这人花了半天才注意到她,才想起来把她抓起来。
可他傻在这干什么啊我的天你再不走你也得交代到这啊!
“哥哥别过来,他有暗器在我后背,好痛啊呜呜呜……”墓幺幺比刺客还怕封枭走过来。
封枭果然立刻停下了脚步。
刺客有些懵的样子,我没有暗器在她后背上啊?
“啊啊哥哥他在启动随行符……呜呜是囚野夫的随行符,你拦不住他的……”墓幺幺又哭。
这个刺客还好不算太傻,总算醒悟过来了,在封枭探出手的一瞬间就扔出了随行符。囚野夫的随行符,绝对不会像普通随行符那样启动的慢,关闭的也慢。
如她所料,那随行符瞬间亮起——
直接把两个人瞬间吞没在原地,封枭一枪刺出,的确很快,但未快过囚野夫的随行符。
“湘儿!!!!”在一阵光雾之间,墓幺幺听见封枭一声咆哮。
啊。
这是自由的声音。
……
刚从随行符门中冲出,墓幺幺被那刺客猛地一推朝前趔了两步,就听身后……
“噗——”那刺客吐出一大口血,朝前走了两步就扶住了墙才能站定,显然是封枭那一下枪芒还是扫到了他的内里。
察觉到墓幺幺的视线,他抬起眼怒道,“看什么!你哥真他妈的不是个人。”
“……”骂得好。
墓幺幺挑眉,环顾了四周,倒是有些诧异了。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客栈单人房间,门窗紧闭,其上隐隐有一些符文的波动。
那刺客把她扔在一边,恶狠狠地怒道,“好好呆着别动!”她也顺势装作很害怕地样子缩在椅子上,不敢乱动。
他手指掠过肩膀,浮现一个白龟印记,然后掏出来瓶丹药咔嚓咔嚓朝嘴里灌。
就在他吃丹药的功夫——
他们面前又亮起一道随行门符光,走出三个人来。
“见过掌使。”刺客忙屈膝对者正中央的人行礼。
三人摘下兜帽,为首是个絮须的中年男人,后面两人稍微年轻一些,都是很陌生的脸孔,气息也很陌生,她从未见过。
为首的那中年男人扫了墓幺幺一眼,露出笑容来。“干得不错……其他人呢?”
“……”那刺客抖了一下,半晌没敢抬头,“让封枭杀了。”
“啧。”那中年男人并没有太惊讶的样子,转身走到墓幺幺面前,“无碍,抓到封湘就行了。”
墓幺幺感觉到,这些个六化高手仿佛对他们不过马前卒一样无所谓了。
那人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她,探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毕竟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想杀封枭的宝贝妹妹,而只是让封枭以为我们要杀她。”
果然。
她一直觉得这事有古怪,还真的让她猜对了。
“封湘,看得清,还认识我吗?”
“……”墓幺幺愣了一下,真不认识。
他的手指摩挲过她的眼睛,舔了舔嘴唇,并不掩饰眉目间的脏鄙,“当时我挖你的眼珠子出来的时候,你才多大。一转眼,都这么水灵了。”
墓幺幺看着这个所谓掌使的胳膊,那上面隐隐闪烁着白龟魂印的光辉,很是耀眼,一看就是吸收了不少的白魂瓶才能有的纹路。
这可真是。
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280章 古庙
“哑了还是吓傻了?”见到墓幺幺毫无反应,那掌使掐住了她的两颊使劲捏住。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口,露出淫邪的目光,“看样子需要我让你好好想起来一下?”
“掌使大人!”带墓幺幺来的刺客顿时急了,下意识地拦在了她面前,“上面催得很急,还是先把她送走。”
“啧。”那掌使不耐烦地甩开墓幺幺,挥了挥手,“行,走。”
这样说着,他身后的两个人上前来给墓幺幺蒙堵住了嘴戴上了头套,五花大绑之后,就推着她朝外走去。蒙住眼睛的那个头套应该是有阻止神识和化力穿透的,就像身上的那绳索一样。
可是他们并未注意到,墓幺幺悄悄的用生灭力浮在了眼瞳上,所以这头套对她并没有什么用。
不过墓幺幺倒是没想到,只是为了转移封湘用了这么大阵仗,一路上共用了四次随行符,虽说并非囚野夫的符,但随行符这个东西也相当珍贵。只是为了转移封湘,是不是有些太大张旗鼓了。
而且她还注意到,每一次转移所在的地点,都像是第一次从封府里被抓时出来的那个客栈一样,都是在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客栈房间里。
终于,转移到第五次时,他们换了个地方。
是一个异常阔旷昏暗的地下大殿,他们正站在这殿门口,殿下台阶一眼看不到头去得有数千。入眼就看到高耸入顶的数根灰白色殿柱,殿顶极高根本看不清多高,只有黑森一片。四周的空气格外的稀薄而阴冷,根本看不到灯珠或者什么光源,似乎只有殿柱上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昏黄的光。
她正在观察时,被人推搡着走进这大殿内。
与其说是大殿,倒不如像是什么古庙或者祭台。地面分不清楚是什么材质,也没有任何花纹图案,这么多人踩在上面却没有任何声音。那些殿柱算是整个古庙之内可见的东西,只能看出来四周非常非常古老,有一种让人非常难受非常压抑的气息萦绕在四周,她依稀看得那些殿柱之雕纂着什么花纹,那些花纹她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根本看不清,而那些殿柱背后只有一片片的黑暗,连生灭力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不,准确的说。
这种黑暗和她们此时头顶上的黑暗差不多,像是生灭力都被吸收掉了一样无法看穿。而随他们在这宽阔的大殿之中走着,没有任何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仿佛时间和空间都在这个大殿之中被凝固了一般。她根本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并不觉得疲惫,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被突如起来的光线给照得睁不开了。下意识闭上眼睛之后,头套被人一把拽下,四周模模糊糊地有了声音。
“……带来了,请您过目。”
“嗯。”
她依稀觉得这个声调有些熟悉,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人压着跪倒在地给面前的人行礼。这时刚才被剥离的听觉好像逐渐回归,视力也开始恢复。于是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
“大司甫。”身后有人行礼道。
墓幺幺此时终于看清了不远处坐在那高高石质王座之上的人,可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兮风?!
第1282章 冷
兮风此时的反应很奇怪,他并未开口,亦未有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那面具遮掩的有些模糊的眸中,没有杀气,没有威慑,亦毫无情感和情绪,是清风飒来云不归,似孤舟江上,泊着一层又一层看不透的春寒。
墓幺幺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之下,浑身竟不可遏制地有些发颤,等回过神来时,已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
“以后。”他总算开了口。
她的喉咙有些干。
“勿再插手此间是非。”
这是什么意思?
她完全无法理解兮风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她所有的思绪在此戛然而止,她想过这个人此时应说的难道不是否认,或者承认或者直接出手逼她现出真身,或者百般逼供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追问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重重逻辑条理型的你来我往的勾心斗角——在此被他一句话利落斩断。
她无法理解。
可还不等她完全理解,他说出了第二句话。“不会再有人会对封湘出手。”
而这句话,他的口吻反而比第一句话重得多,是毋庸置疑,是不容反抗。
墓幺幺更加思考不能,这两句毫无关联地话为何会从兮风嘴里说出来?等一下……她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兮风——
难道,第一句是利落斩断了她所有的试探,第二句话则是终止了她未来想继续盘查封湘的打算。
可忽然,她的眼前一花,身子就无法控制地软倒在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而那个人摘下面具时,半垂的睫毛遮住的瞳光之中——
仿佛有她。
哈。
怎么可能呢。
……
『她站在梨花树下,仰起头来看着躺在树杈上的白发少年。归雁山后山的日光总是那样的明亮,将那片雪白的梨花照得像一片片碎掉的薄玉,晃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怀瑾,我问你个事儿。”
少年懒洋洋地把脸上的绝世秘笈掀开,那秘笈放在外面定是让其他门派各种高手争破头的东西,可在他的脸上就还不如过破布的作用了。“我不知道,别问我,问你亲亲师父去。”
“他又不知道。”
“哎呦我去,还能有你那亲亲师父都不知道的事儿呢。”怀瑾一下来了精神,翻了个身侧躺在树梢上,“来问叔,叔告诉你。”
“是师叔,不是叔。”她素来很死板,不管什么时候。
“你还问不问?”怀瑾显然不耐烦了。
“那什么,我想知道,我……”她上前一步,有些紧张,又不得不问的样子。
忽然不知从哪来了一阵风,很大很大,吹得她自己都没听清楚自己问了什么。
可怀瑾一下就坐直了身体,看着她,他笼罩在一片白茫茫地梨花之中的面孔上好像又露出了那种她看不懂的悲伤表情,虽然眨眼就消失了,甚至回答她的时候还是痞笑着说。
“扇子,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
“啊啊啊啊!”墓幺幺一声惊叫,猛地喘着惊醒过来。
“湘儿?湘儿?你醒了?!”
她不知为何好像在这个并不算噩梦的梦境之中丧失了五感,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灰暗,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就是……
好冷。
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温暖的,属于人的体温,绵延着他的体温传递到了她的手指上。这微弱的温度,像一个火苗,渐渐点燃了她的知觉。
好冷。
我需要——
我好想——
她转过身一把抱住了那个传递了温暖感觉给她的人,不管不顾地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冷。”
男人穿着衣服,只有露在外面的脖颈,有温度。她下意识地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使劲地蹭着,“我好冷——”
他探出手摸了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啊?”
“我好冷。”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感觉到他脖颈上这些温度还不够,远远不够,他的衣服好冷——
好冷。
她抬起手就去解男人的轻铠。
第1284章 疑问
封枭深吸了两口气。
——啪。
他将搂着墓幺幺自己后背的手掰了下来攥住按在她头顶,直起腰来避开她的啃噬。
“嘶——”
她咬得太紧,察觉到他的意图,叼着他喉结上的那点软肉朝死里咬不撒嘴,封枭猛地起身,几是从她牙缝里把那点薄皮给拽出来了,他低嘶了一声,抬手一摸,脖颈上果然被她咬破了。
这是狗吗。
封枭扣住她双手,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女人完全没有任何自觉,反而还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嘴角上还沾着他的血,像是噙了揉碎的月季花瓣。
灰白色的左眼都倒影不出他的样子,反而是碧绿的那只右眼被眼泪浸透了,像是小雨淅沥滴答的薄湖,涟漪里全是他。
那股邪火又烧了起来。
封枭再次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腰挺得更直了一些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墓幺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你为什么要假扮湘儿?!”
“……”
可她仿佛聋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墓幺幺。”他的声音又低了很多,冷静下来之后嗓音里不自觉是威慑而带着怒意的。
她眨了眨眼,刚才蕴在瞳下那层的薄薄的水汽,一下就凝成了珠儿沿着她的眼角,滑过那妖冶的蛇纹,落在了枕下。
就像被他凶哭了。
“……”
封枭开始头疼,我在想什么。他盯着她良久,空出的右手最终没有忍住,手指指背掠过她的眼角,擦去了掉下来的眼泪。
“你不要哭。”他从来不会哄人,就算这样说出来的话也比硬邦邦的石头好不到哪里去。
封枭的指背也是热的。
双手被控住,她无法动弹,只能无意识地侧过脸,蹭着他的指背,手背。“我好冷。”
“……”
冷什么啊。
虽然满屋子到处都是冰奁,可封枭这一会的功夫全身的衣服都汗透了。而且,被她这样蹭的更热了——
操/了。
他不知为何又想骂人。
“墓幺幺,你到底怎么了?”他耐着性子。
“冷。”她只是无意义地重复这句话。
眼前的情况乱麻一片,一堆数不清的疑问。发现被人绑走的封湘只是一个时辰之后就莫名出现在府门外之后惊喜异常,醒了之后发现竟然是带着蝴皮面具的墓幺幺假扮的。墓幺幺还穿着封湘被绑走时穿的那身衣服。那墓幺幺又是从何时开始假扮封湘的?她不是应该被关在天狐族吗?封湘现在又在哪?然后她此时的状况还明显不对劲,为什么会有一只那种颜色的眼睛?又为何像现在这样像是魔怔了一般只会重复着一句话,又为什么会做刚才到现在至今这样暧昧而奇怪的举动?
所有的疑问纠缠在一起,快把封枭的理智给冲爆了。仅剩不多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把墓幺幺扔下,转头赶紧去找封湘。
可问题是——
如果墓幺幺在这,是不是只有她才知道封湘在哪?
他想起来这几日湘儿的奇怪行为,想起来这几日与封湘相处时,总是觉得湘儿变得与他亲近了,若不是长得一样,他几乎会感觉这个湘儿像是变了个人……
封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墓幺幺。
你该不会。
他再次深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湘儿呢?现在外面还有人想要湘儿的命,那现在不知所踪的湘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墓幺幺。”封枭已是冷静了下来,“湘儿在哪?”
可墓幺幺似乎已经毫无理智,她的身体在他的压制下不安的扭动着,脸还在蹭着他的手背。“冷。”
“我让你不冷,你告诉我——湘儿在哪。”理智渐渐回归之后,他仿有了主意。
墓幺幺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转过脸来,看着封枭,碧翠的右眼此时终于有了些许像正常人般期待一样的光彩。
第1285章 不冷了吧
墓幺幺很是迷茫地看着封枭。
此时的她,鸭子坐在床上,被封枭用一层又一层的被子包成了一个粽子,整个床上都被这些被子堆满了,连下巴都被埋住了,只露出她小半个脑袋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不冷了。”封枭说。
“冷。”
……这是侍女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十层冬被送到了楼下,他没让人进来,自己亲自给一层层包的,包到这么大的床都堆不下了,冰奁都被他下令全撤掉了。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的夏虫叫的吵闹,还是九月晚暑的天。
让奥医来?
可问题是——
奥医来了,他怎么解释?
天狐族的烨妃,躺在他的床上,还……封枭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刚才她在他身下的样子,想起来她恢复成自己身材时,那绷紧的里衣,锁骨下面那条沟壑,腰间莹润的肌,遮不住大腿的裙摆。
他从来不怕热。
可这会他口干舌燥热得像是有蚂蚁爬过他的后背。
封枭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重新坐在了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揉着太阳穴看着她……不然把她先送回天狐族?
不行。
他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疏红苑从部?
可那是疏红苑诶,他就算亲自把她送回去,也难免会不会遗留下来痕迹被疏红苑的狗闻到了味道,那他到时候怎么解释?大半夜把天狐族烨妃从人天狐族偷出来了送到了疏红苑从部去?
而且。
湘儿呢。
湘儿怎么办?
他感觉太阳穴的青筋都快被他揉断了。眼前的少女仍然不发一言地注视着他,碧翠的眼睛里毫无任何感情的波动,只有时而会涌出的泪珠。
封枭这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与墓幺幺相处时,绝大多数的时间,那双碧翠的猫儿眼里都潜藏着着他从来看不穿的各种阴谋诡计浸透的情绪。而这个女人,绝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
毫无防备地,静静地望着他,那一双盛满了大抵比竹叶青还要毒上三分的眼睛里,此时好像干净地只有他。
封枭无意识地探出右手拂过她的眼角,“不是说了不让你哭了吗?”
果然,墓幺幺又对他的手指有了反应,她无意识地侧过脸来,蹭了他的手指之后努力仰起头,微红的眼眶,木木的神情,竟看起来格外的幼嫩……
她像个半大孩子那样左右咕甬了两下,努力地挣着,像是个被捡回家的流浪猫从一堆毛巾里努力挣脱找人抱抱一样。
封枭忽恍惚莫名觉得舌尖有些甜,可他从不吃甜食。
她这会总算把下巴挣了出来能方便活动了,转过头来看着他的手指,张开了嘴。
嗷呜一口。
“操。”
封枭直接被她一口咬得直接痛的回了神,笑意转瞬变成了第三次骂出了声。她这一口真是下了狠劲的,指节都听见咔嚓的声音了。
她真的像是咬骨头的小狗那样咬着他的指尖。
可问题常年练武的人,手指粗糙不说,骨头也当然很硬。她重重咬了一口,虽然封枭没防备之下让她咬痛了,可她也当即垮起了脸,像是被骨头重重地铬到了牙齿,疼痛和无法缓解的冷让她更加委屈了。
“呜呜呜呜……”她竟直接哭出了声。
“……”
你把我手指头差点没咬下来你还哭呢?
封枭头疼的要死,可她就算哭着,也没撒开嘴啊,还是不甘心不服输地咬着他的手指头,这个较真不认输的样倒总算有几分像他认识的墓幺幺了。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指抽出来,可墓幺幺一来咬的太紧了,二来刚察觉到他的意图,她就又开始哭得厉害了。
“……你咬。”封枭扶额垂下头去。
以她现在这点儿力气,肯定是咬不断他手指头的。
他很理智的想。
第1286章 高估
封枭的理智估算的很准,墓幺幺的确咬不断他的食指。可,他也预估错了两件事。
其一呢,她这是咬不断就朝死里咬。说实话,这点痛对他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但无法忽略的是,她向来是一个很会耍心眼的人。当她察觉嘴里这根手指咬的她牙疼之后,她忽不知何时挣出了小半个身子,扶住了他的手。
二来,他错估了她素来的贪婪。他以为她是要放弃了——结果,大抵是她叼住食指朝前咬着,一边垂着的中指太碍事总卡着她嘴角,她唧一下把他的垂搭的中指也一起含了进去。
此时的墓幺幺的双手扶着他的宽厚的手掌,仰着脸含着他两根手指,你说咬,那点疼对他来说还不如蚂蚁夹得。你说没咬,她还死犟着用那一排小小的蚂蚱牙磨着他的皮肉。指尖的体温对她来说好像还不够,她又开始朝前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眼前的景象了。
她刚才为了把双手拿出来挣扎了半天,那些被他紧紧包缠的被褥把她单单一层薄绸的里衣弄得乱七八糟,本就不合身的衣服此时已松松垮垮地掉了多半。右边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连里织细细的缎带都耷在了手臂上。没有了不合身衣服的束缚,白润润一团莹润半挺在被褥上面,堪堪遮住重点。
封枭立刻收回了视线,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想要想想别的冷静下来。
可问题是,这视线一收回来。
——不看便罢了。
穿成这样的女人,现在仰着脸双手捧着他的手,像只猫儿一样吸吮着他的两根手指。手指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舌又烫又软,明明刚才皮糙肉厚到随便她怎么咬都觉得不疼的人,现在像是被她舌尖上的软肉给刮伤了。她的嘴里湿烫的很,纠缠着他的手指,舌头还总故意扫过他的指中。
“呜呃——”墓幺幺忽然皱起眉头,因为喉咙被封枭忽然不自觉地插到,一阵痒麻的呕意,眼眶里再次涌出生理性地盐水来。
封枭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本来被动被咬着的两根手指,这会主动地在她口中搅动,恶意的捏着她的舌夹玩,察觉到她还想咬时——
他稍稍扬起了一些下颌,面无表情的将手指弓起,他诚心时凸起的指背使得此时她这点力气根本合不上牙关。她只能半张着嘴,被他用手指在口中插搅,被玩弄的舌下发酸,流出的涎水在唇角拉出细长的线,沿着仰起的纤细脖颈一路朝下,流过纤细地锁骨,没入那一条沟壑之中。
她被这样弄的难受至极,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
可封枭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稍扬起的下颌以一个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盯着眼前的少女,如同一只伫在崖边的孤狼盯上了踩在悬石上的猎物。
“呜呜啊……”墓幺幺已经很是难受了,始终被强迫张开的嘴酸痛难忍。可他常年练枪粗长的手指,比刚才还要过分地抽/插入她的喉咙。
而此时的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眼泪比刚才多了许多,被堵住的嘴里哭腔也变了腔调,仰起脸来全是委屈和迷茫,下眼角哭的红红的,就连那妖冶的蛇纹都像活了一般闪着诱人的光。“呜……”
她好像察觉到封枭身上有种可怕的气息,第一次表现出了瑟缩和害怕,然后眉头一皱,就是那种惯有地要使坏的表情。
果然。
封枭抬起右手张开手掌攥住了她的脸颊,使得她刚才想要重重闭合的牙齿一下卡住了。“想咬我?”
“呜呜嗯……”她竟然还迷茫地点头诚实承认了。
哈。
封枭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喑哑得不似人声一样的低喘。当他不由自主倾身与她,他忽意识到他错误的估计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高估了自己。
第1287章 怕我
“还……冷吗。”
封枭倾身与她耳边,疑问句却没有任何疑问的音调起伏,声音低沉地像是乌鸦的尾羽落在她的肩上。
“呜……”可他的手指还在她口中过分的搅弄,她一个完整的字儿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咽着点头。
他不知是低喘还是轻笑的一声鼻息落在她的耳梢,“多冷。”
他又问,可语气仍平静无波。
可问出问题,手指却不给她任何回答的机会,两指更过分地捅到了她的喉口,甚至还用指尖故意按压着她的舌根。
“呜……啊……”她本能地锁紧了喉骨仿要呕出,可却被他控制的死死地一个字儿也不可能说出来,只能仰着脸哭着看他。
“这么冷啊。”他说。
完全自问自答的人,此时俯身下来,把腰弯的更狠了,鼻尖抵在她半露在外的肩上。“那……求我?”
这是封枭的语气之中第一次有了起伏的音调。
可他仍和刚才一样根本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鼻尖蹭过她的肩,停在她的锁骨上,灼热的吐息从他口中落下。“墓幺幺……”
他喊,仿佛有什么话等她自己说出一样。
良久,他仿佛好心,也仿佛别的什么,把手指从她口中拔出来,然后抬手攥住了她的发朝前一拽,低下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墓幺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他玩弄了半天的嘴还没来及合上,就被他凶猛地吻了了上来。于是他的舌头没有遇见任何阻拦,轻而易举地就深入了她的口中。他的吻异常的凶狠,像兵刃相接时四溅的火星那样的灼热,舌头重重地扫过她上颚的软肉,又刮过她齿后的嫩软。此时完全迷茫不自知的她在这样的吻里丢盔弃甲,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地就被他侵略殆尽。她无知可怜的小舌头被他的舌搅弄的乱七八糟,想要躲开就被紧紧地吸住,一点都不给她任何逃的机会。她莫说想咬了,连牙齿都在打颤。
“呜呜……啊……”她很快就在他的怀里软成了一滩水,只能呜呜嘤嘤地被吻出快要窒息的哭腔,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可她的力气太小了,他紧紧地束得她腰都快要断了。
可封枭显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吻就满足了,他的右手隔着衣服揉捏着她的白润,力气很重也很大,她无意识的呻吟里哭腔都因为痛而越来越大了。
……
这个吻几乎转瞬就变成了燎原的星火。
封枭不知何时已经把她推到在了床上压在了身下,那些碍事的被褥早都被他直接用化力粉碎了。
他似乎总算知道身下墓幺幺还是需要呼吸的,不再吻她,可他俯身下来开始吻咬着她的脖颈。
“呜……啊……”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此时的墓幺幺虽显然没有自主意识,可好像还是被封枭此时的气息给吓到了。她开始第一次主动地反抗封枭,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啧。”封枭被她推搡的有些心烦意乱的样子,重重抿了一下唇,手臂撑再她的头旁边直起腰来望着她,然后发现墓幺幺那只碧绿的右眼里,缭绕在迷茫之外别的情绪——
封枭很熟悉那种情绪。
他在无数人眼中看到过那种情绪,那些人或者倒在他的面前像被随手撕烂的烂布,或者跪在他的眼前顶礼膜拜到可以舔他的靴子,或者被他如同蝼蚁一样踩在脚下直接碾碎。
每个人,无论是咒骂、哀求、愤怒、憎恨——
都最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害怕。
恐惧。
“哈。”
封枭的嘴角缓慢的勾了起来。
墓幺幺,那个墓幺幺——
敢杀天狐族公主敢掀翻丹霄宫和临仙门的霸相府贵子——
御尺桥上以一敌万被万人崇拜被他的心腹金倬正崇拜至死的黎明之星——
敝焱台上持弓立于茫茫火海之中睥他让他都不由自主退后了半步的霸相府贵子——
教他犯下欺君之罪教他用董安安威胁圣帝的女人——
高不可攀的云舒郡主啊。
你,怕我?
难以想象的快感,从他刚才就已滚烫灼热的小腹下面升腾起来,涨得他四肢的青筋都暴起了。
第1288章 饮北风
砰砰——
细鳞轻铠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很响,顿时吓得墓幺幺一个机灵。而身上的人这会也直起了身不再压制她了,只屈膝跪在她的两腿间,所以她愣了一下想要下床。
“我忽然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你说冷的时候,一直只是想要我………”封枭似也不阻拦她,手指慢慢地搭在黑色常服的衣襟上,缓缓地一个一个解开了那些盘扣。而后,他攥住的她手伸入了自己敞开的衣襟里,“是吗。”
他这样看着她时,眉目垂下,黑沉得瞳孔在月光之中反而变的很浅,浅的能看见细密的瞳纹轻缓的收缩着。
触手可及的皮肤。
是暖的。
他一路攥着她的手腕抚过自己的喉结,一路朝下的骨,朝左抚下的胸口,按住了她的手腕,使她的掌心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上——仿佛引诱饥肠辘辘的行人摘下毒果的荒坟野狐那样不急不缓。
心跳声,一声一声。
心跳下面,是……是灵的声音。他的灵,好凶啊,像狮子一样在咆哮。
不,这温度,不是暖的——是滚烫的。
墓幺幺竟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是的,我想要。”
“好乖。”
封枭抓起她的另一只手,侧过脸来吻在了她的手上,一路吻过她的手背,停留在她手腕凸起的骨节上,亲吻着。
她缓缓掀起眼帘,灰白色的霾影沿着她右眼的眼眶像渗透了水的宣纸一样浮现了出来,很快就完全吞没了那仅剩的绿色。
她这时忽伸出了舌头,舔过了嘴角,“要。”
封枭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感到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寒意,可很快他就无暇去在意这个了。她本来被他控制住按压在他胸口的手,主动而不老实地开始揉捏——
而被他吻住的这只手也在他一时失神时,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朝下猛地拉了下来。他猝不及防被她勾住脖颈跌下,手疾眼快地用手肘撑在了她脖颈旁边,才不至于砸在她身上。可她仿佛完全没有自觉地仰起脖颈,再次舔上了他的脖颈。
“哈……”
“啊……啊……”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发生地顺风顺水。
此起彼伏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一浪一浪地响在这个房间里,喘息声与亲吻声、衣服被撕开的声音交织其中。
封枭这时难耐地直起身来想去撕开她身上那些碍事的衣服——
可当他直起腰,看到眼前的光景时,触及她胸口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原地。
墓幺幺的衣服已经在两个人如此浪荡的亲昵之中早就凌乱不堪,衣不蔽体。他从未想过,会在此时,看到眼前这单薄的身体上,看到这样的画面。
她的皮肤在月色之下很白,两团莹润的馥郁,本该此时应刺激得他血脉喷张。可这本该这般女儿家娇柔细如羊脂的皮肤上,却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依稀还可辨得左边胸口微微露出的一个“狐”字。
『“在御尺桥一人敌万人也不曾退过半步的人,也会朝后连连退缩。无论受过怎的伤不曾哭过的人,竟会听到天狐族三个字都抖成这样。”』
封枭的呼吸莫名有些难以舒畅,像是酷暑里突然刮入心口一阵冷风,刺激的他本该抓住她柔软大肆发泄的手,僵在半空之中,像坠了千斤的巨石那样沉得他浑身生疼。
就好像,此时的他,竟在害怕脱掉一个女人的衣服。
而她好像还不自知,只是感觉刚才还倾覆与身的灼热消失不见了让她很是困扰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腰肢小腹都露了出来……一道惊心动魄的剑伤。
封枭低头看着她。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懵懂而不自知的望着他,喃喃地说,“冷。”
他的喉咙梗地像喝尽了一整年隆冬的北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从一旁抓过一层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牢牢地包紧了,然后俯身下来抱住了她。
“乖,不冷了,我……去找奥医。”
第1289章 怒不可遏
金倬正匆忙赶来的时候,封枭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撑在额上垂着头,仿佛都没有察觉到他走进来一样。他从来未见过封枭这样子,怔了一下刚想试探性的开口——
“府中的奥医我不并不能全然相信。”封枭仍未抬起头,嗓音很是沙哑。
金倬正说实话还没回过神。
他半夜里让下人给叫醒了,说统领府来人请他过去,说有急事让他抓紧来府上面见大统领。见到来人他就心里咯噔一下,是封枭心腹之一的何崇安,他的贴身护卫之一。只是请他过去而已,就让何崇安来了?他一路上问何崇安到底是什么事,可何崇安比他还迷茫,只是摇头说他从来未见过主子如此模样。——他还在想,大统领能哪种模样让何崇安都惊了。
这会,金倬正有点明白何崇安的意思了。他没听明白封枭这一句话什么意思,但是总算从看到封枭如此反常里回过神来,“老大,你找奥医做什么,你受伤了……吗?”他话说到一半,
听到封枭背后的床上有动静,下意识掀起眼帘看去……
卧槽。
金倬正鸿蒙大震,不敢置信地上前两步,确信了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来来回/回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垂着头的封枭,又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眼下绝对是大统领的卧房——
床上的人看到了陌生的人,转过脸来,迷茫地看着他。
金倬正不是瞎子,当然看到了她脖颈上那些青紫暧昧的痕,也看到了她明显不对劲的样子,碧绿的眸子慑人的灰白色,还不停地朝下落出泪珠儿来。他又看了看封枭,这会才注意到大统领虽然衣服穿好了,但——
但金倬正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啊,他一眼就看出来素来板正到衣服看不出来半个褶子的大统领,衣衫凌乱明显是匆忙穿着的,还有脖颈上依稀可见的吻痕。
不是。
等会。
信息量太大冲得金倬正一时呆住了。
可她似乎完全认不出金倬正的样子,从薄被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冷。”
金倬正下意识地挣开她,朝后退了两步。
“不是——不是……”他急促地连着说了两个不是,看着封枭说,“老大你真把墓贵子给带出来了?不是,墓贵子怎么在你房间里,等会——不是,等下不说这个,大统领,你,你给她下药了?”
显然金倬正已经完全混乱了,他根据此时亲眼所见的情况,唯一能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他的大统领,把人墓贵子从天狐族给带了出来。
带到了自己府上,自己房间,自个儿床上。
……然后说不能相信府里的奥医。
然后墓贵子明显看起来不正常,就不说那一双眼睛看起来多渗人,就光说她现在这样都认不出来他了,还要抓他的手用那种表情说出来“冷”这种字眼。
所以唯一能得出来的符合此时情况逻辑的结论就是。
大统领给墓贵子下药把她从天狐族带了出来,然后心猿意马没有忍住,不知是做完了还是做到了半路,墓贵子似乎出了问题,状况不是很好,只能找奥医。但是这事儿太大,府里的奥医他肯定不能相信会不会到处乱说。
想来想去,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法说。
就只能求救他这个对墓贵子很忠心的金倬正了。
回过神来,金倬正已经一把攥住了封枭的衣领将他猛地拽了起来,怒不可遏到双目赤红可还是明显压抑着声音怕被人听到,“你——他妈这是干的什么事儿!”
第1290章 界限
不等封枭有所反应,被气昏了头的金倬正就已经连珠带炮地骂了:“我他妈是信任你才将墓贵子托付给了你!你他妈的竟然给墓贵子下药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可当他不管不顾地骂完发泄了之后,激荡的气血稳了稳,立刻得出了更为合理的结论,“不对不对,你绝对干不出给女人下药这种事儿。是狐狂澜?去他妈的狗东西,我就知道他这个狗孙子为了让墓贵子听话肯定下作的要死……”
这样铺天盖地地把狐狂澜全家骂了一个遍之后,金倬正似乎冷静了下来,理智逻辑回归了不少,可他并没有放开封枭,凑近了他的眼睛看着他说,“看到被下药的墓贵子,你没把持住?”
这样似乎就说得通了。
可金倬正反而没有力气去骂封枭了,他越过封枭的肩膀看着躺在床上的墓幺幺——她这会仍很迷茫地看着他们两个,薄被被她挣扎得有些乱了,露出大片白润的肌来。他的眼神暗了一下立刻收了回来,良久颓然叹了口气松开了封枭。“都怪我。”
他说。
他颓然地朝后退了数步,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要不是我求你去救墓贵子,你也不会碰到被下了药的墓贵子。”
金倬正的余光瞥见墓幺幺仍在看他,喉咙紧了紧就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会冷静下来,其实眼前这样的情景对于金倬正冲击力比封枭还要大得多多的多。毕竟他对于这个女人所有的印象还停留在御尺桥上那个叱咤风云一步未退的身影上,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也会有这样一面,无辜而稚气地躺在床上望着他,哭红的眼眶和青紫的吻痕,还有纤细白润的脖颈,以及……
金倬正心跳紊乱的厉害,立刻转了视线。
是啊,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难以把持,更何况是明显对她有意的大统领呢。
金倬正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站了起来,“罢了。此事最终错在我,大统领你不用自责了。等贵子醒过来后,我给她赔罪任她处置。我去找人来。”
“找谁?”被金倬正如此以下犯上甚至狂骂了一顿都始终在沉默的封枭,终于开口了。
“我去请丹祖。”金倬正看着床上的墓幺幺,“我不是没见过女人被下药,但墓贵子这样的状态明显不是被普通的药给迷了。想想也是,狐狂澜那混账东西手里的药能是普通东西吗?普通的奥医八成是无能为力,还图惹是非。”
“你怎么能请得动丹祖?”封枭揉了揉太阳穴。他以前为了治好湘儿的眼睛和身体,想尽了办法花费了不计其数的代价请丹祖,然而就算丹祖最后松口了,他带着湘儿去丹霄宫,丹祖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说他救不了就再也不见他了。“退一万步你真得将他请来了,他又怎么可能屈尊来我府上。更何况,他来了此事岂不是更复杂了?”
“丹祖从不过问世事,你无需担心。”金倬正朝外走去,“丹祖之前欠我金家一个人情。”
“你大哥会同意?”封枭愣了一下,那可是丹祖的人情啊。
“谁说我会告诉他了。”金倬正头也不回地朝外走,“等他知道我把这人情用完了都不知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走到内室门口时,他扶住门框回头看向封枭说,“大统领,我这边都还好说。但是,墓贵子醒来之后,您要怎么办?”
“……”封枭明显怔住了。
“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身份是天狐族正一椽的烨妃,天狐族族帝狐狂澜的正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金倬正恢复了对封枭的敬语,可声音格外的沉重所以听起来倒比刚才还要像朋友之间的规劝了,“您是峯月卫大统领,您就算再怎样喜欢她,这个界限,这条红线。您得看清楚,您现在是真的跨不过去——”
他朝外走去,“也不能跨。”
封枭怔怔地站在墓幺幺的床边,望着床上的女人。
她察觉到了封枭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寒冷迫使她贪恋着先前欢爱时的暖热,她朝他张开双臂,像个孩子一样歪着脑袋灿然一笑,“冷,抱。”
他几乎无意识地朝她伸出手,可手伸到一半时就攥成了拳猛地收了回来,转身一圈砸在了墙面上。
怕被外面守着的心腹察觉,他经刻意收过力气也不用任何外功功法,还是将墙面轰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没有任何功法保护的手直接被石头磨破了皮肉,鲜血从他的拳腹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流淌砸在地面上。
金倬正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的波浪。
那条界限。
那条红线。
他跨不过去,也不能去跨。
可这不是让他最贲临理智崩塌的原因。他拳头抵在墙上掀起眼帘看着不远处仍在看着他的墓幺幺……
大统领,你喜欢她。
“我该怎么办。”
第1291章 底线
至于能不能请的到丹祖,其实金倬正自己心里也没底。多年之前丹祖的确口头上答应过欠他们金家一个人情,但——
那可是丹祖啊。
圣帝请他一次都得大费周章。
而且还是把人请出丹霄宫,去封枭府上?
怎么想都有点……不现实啊。
金倬正坐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可一会的功夫,就见到那位娥筝仙子款款向他走来,对他行了礼之后说道,“金将军请稍等,老祖他一会同您一起去统领府。”
“……啊,好的好的。”
这么简单的吗?!
……
封枭也没有料到,算上用随行符的功夫也要好久,毕竟丹霄宫距离龙天城还相当之远——可金倬正天不亮就把丹祖真给请来了。
并且。
丹祖全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仿佛压根不在意为何天狐族烨妃会出现在他的卧房这种事情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只是地让随行的童子把两个人全都请了出来,说要单独给病人诊治。
封枭和金倬正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外室乖乖候着。
……
宵入梦坐在床边,一眼就先看到她身上那些青紫的吻痕了。他的眼神深了一些,探出手抚上她的脸,“墓幺幺,认得我吗?”
可她只是掀起眼帘静静地看着他,灰白色的瞳孔里时不时地涌出大颗的泪珠,亲昵地蹭着他的掌心,“冷。”
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眉弯了一下,嘴唇勾着,可清淡的瞳孔里似烟雾散开后的竹林,只有孤寂穿林打叶而悲。“也是,若你认得我,这会怎么可能这么乖呢,早就已经吼着要杀我了。”
“冷。”她贪恋着他手心里的温度,甚至用舌尖舔着他的掌心。
若平时而言,他或许早就无法自持,可此时的宵入梦似乎清楚地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冷静异常地抽出手来,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那套她之前见过的针具。
“忍着点。”
他取出四根长针,很快地插在了她的心口和其他四个大穴之上。
“啊啊啊!!!!”
……
门外的封枭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就走到了内室的门口——
两个丹霄宫的童子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大统领,丹祖看诊,任何人不得入内。”
“让开。”封枭冷冷地吐出俩字儿。
金倬正忙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封枭的胳膊阻道,“大统领,我知道你听着不好受,可是朝好里想,这是丹祖出手了。丹祖要是肯出手治了,那墓贵子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屋内墓幺幺的惨叫声极为凄厉,他看的分明,封枭脖颈上的青筋都在跳。
好半天的功夫,封枭攥紧了拳头扭头就走,下楼走出院外时,轰隆一声房门被他直接关碎了。
金倬正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给两个童子连连赔罪之后,才忙不迭去追封枭了。
……
“还没找到人吗?!”封枭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噗通——
原在申和何崇安等七八个心腹都跪了下去。“整个隆天城都被我们翻了了个个,也没找到贵子。”
封枭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可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在他的威慑压力之下都感觉快要窒息了。他们跟了封枭多少年,从来没有见封枭如此暴怒过。而且他们莫名其妙的感觉,主子如今如此暴怒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封贵子办事不利。
就好像,主子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而发狂却找不到发泄口于是拼命地想找点别的事情做来发泄一样。
——这他妈再不给主子找个发泄口,他们可能就会成为这个发泄口了。
不然,去找找有没有人可以给主子杀?
他们正想开口。
就看到主子忽然站了起来,直接瞬移消失在了原地。
主子这是?
他们迷茫地想要跟过去——
“给老子继续找。”
他们的识海里传来封枭的声音,顿时打了哆嗦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儿了,从来没有人听过封枭会用这种口吻跟他们说话啊?
……
“她这是怎么了??”封枭想进去,可是又被金倬正给抓住了。
“云舒郡主只是受惊失魂,等她醒过来就会恢复正常。”丹祖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目光忽落在了封枭的身上,“要让她安静休息。”
“……”封枭沉默着退后了两步,转身给丹祖鞠躬行了大礼,“谢谢丹祖尊上。”然后他就摘下右手手指上的储物戒指,毕恭毕敬地呈了上去——
“大统领还是收回去。”丹祖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久留,转身就朝外走去。“我给她在床边留了一些药物,她醒过来自己会知道怎么吃。”
金倬正忙跟着去送客,封枭没动弹,只是默默地看着宵入梦的背影——为什么丹祖在提起她这个字眼时,好像……
有别的什么?
……
“兮风。”
“丹祖尊上为何如此动怒。”兮风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地上正在痛苦挣扎着濒死的属下。他们这几个人的脸色铁青,拼命地挣扎着,衣服里不停地钻出可怖的蠹虫来。
“呵。”宵入梦跨过地上被他一路杀过来的尸体,走到兮风面前,“我之前和你合作,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而如今我目的已经达成,你若再挑战我的底线,我不介意——让你再多一个敌人。”
还有个下属明显还有口气喘,朝前爬了两步想拽住兮风的衣摆求助,可明明近在眼前的衣服像隔了鸿沟一样无法跨越。
兮风的眼神淡漠地扫过他渐渐阔散的瞳孔,望着宵入梦,轻轻勾起一点嘴角来。“底线?”
“何必在我面前装傻。”宵入梦笑了起来,紫色的瞳线在金色的瞳底里剧烈地收缩放大,就像是眼镜王蛇看到了猎物。他转过身朝外走去,“把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哪怕是至极无情无心如你,也令人作呕。”
第1295章 冰
……
『“怀瑾,我好冷啊。”她的视线很奇怪,像隔着厚厚的冰块看着外面,可冰块难道不应该是白色透明的吗——可她眼前却是一片灰茫茫的白,就像是大火焚尽后的烟将她的视线隔断了。
“你按时吃东西,就不冷了。”少年似乎离他很近,就在这些冰块的背后,因为她能闻见他身上的梨花味道。
“可你之前那么凶那么凶的吼我,说不要我吃。”她很是疑惑。“我听你的没有吃,师父就把我关起来了。可这里面好冷,好冷好冷,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我以为,我以为他——”素来如同话痨的人,越来越爱沉默下去了。他半晌好像笑了一声,“哎扇子我给你讲,昨天我下山看见山下那个戏班子又讲了出新戏。”
“我不想听戏,我好冷,我真的好冷。”她真的很冷很冷了,忍不住伸出手想用手生生地挖开眼前那些奇怪的冰块。
“那我给你讲个我刚听来的笑话呀,以前有个鸡蛋,他不知道自己是个鸡蛋,总以为自己是个小地瓜。别人问他,鸡蛋鸡蛋,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埋在土里呀,他说我是地瓜不是鸡蛋,我要等这发芽明年生出来好多好多地瓜当我的朋友——”
他的笑话讲到一半就因为走到他背后的人而戛然而止了。“怀瑾。”
“师父?”她冷得厉害极了,眼前的冰块都让她生生抠出来了一道道的痕,她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的十根手指的指甲已经全断了,流了很多血,那些血使眼前的冰块变得更加模糊不堪,使得她更加看不清不远处他的面孔了。她只能依稀听到他的声音隔着眼前如冰如石的厚重深墙传来。“师父,师父你来看我了吗?师父我好冷,放我出去好吗?求你了师父,我真的好冷啊。”
可她的师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苦苦哀求,只是跟怀瑾说道。“你如今所为除了为我二人平添阻碍,毫无他用。”
“是我阻止她遵从你的命令,你便这样罚她?!”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听到怀瑾如此愤怒的口吻。
“我并非罚它。”师父似乎终于意识到她还在了,朝她这边走来,然后低头看着她说,“你想清楚了吗?要好好吃饭吗?”
“我好冷啊师父,我……”她似乎很迷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只要听我的,便不会冷了。”他说道。
不知道为何,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低头朝下看去——』
“啊啊啊啊啊!!!!”墓幺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别怕别怕!”好像有人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她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的怀抱异常的暖。被深深埋在他胸口时,一股沉谙的乌木香混合着他砰砰的心跳,在她惊魂未定的噩梦深处就像此时一般,一下一下地将她安抚。
他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睛看清了是谁。
“封……封枭?!”
墓幺幺愣怔地看着他。
封枭似乎被她这一声叫得浑身一僵,半天才松开她扶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看着她,“你认得我了?”
墓幺幺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那不然呢?”
她余光瞥到四周的建筑——她这是回到了封府?
这房间是——谁的?
那,她现在还是封湘了?
“哥哥?”她忙不迭地软了嗓子,补了一句,心道这铁憨憨应该没有听出来她刚才那么小的声音不对?
“……”封枭一怔,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他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开口的样子。
……
“我让你们把人送回去,你们把人送哪了?”兮风静静地看着脚下跪着的人。
“封……封府啊?”几个下属被兮风此时身上的气息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半晌趴在那不敢动了。
那不然送回去送哪?
封家贵子,不送封府,送哪啊?
几个下属觉得自个做的完全没毛病啊。
兮风沉默了半晌,挥了挥手,几个下属麻溜地退下了。这时身后站着的那中年人走到他身旁,“真的要放弃封湘?当年所选十只余四,若除了封湘,那我们就只剩下最后三个。此次本可以借着应予煌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收……你真的决定了?”
“虽然,如果不放弃,以她……”兮风的话说到一半就噙入了口中转而说到,“我们可能会损失更大。”
第1293章 屈膝
封枭沉默了半晌,忽松开了她,站了起来去了外室,不一会议的功夫,站在她面前拿了一面铜镜递给了她。
墓幺幺不解地接过镜子,低头看了一眼。
“……”
“……”
俩人都沉默了下去。
墓幺幺一时脑海里思绪万千,快速回忆了一下她昏过去之前的情景,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蝴皮面具没了,挪骨也失效了,衣服还穿着昨天晚上封湘的衣服,只是可能被人劫走又莫名其妙回到了封府路途不太顺利,衣服破破烂烂的。
但是现在她脑海里想的并不是此时应该怎么开口给封枭解释,而是不停地闪现着:我他吗刚才是用自己的脸给封枭撒娇发嗲喊了哥哥?
“昨天你被劫走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下人们就发现在你躺在封府门外。”封枭竟会先开了口。
……等下,她想起来失去意识时最后见到的画面。
是兮风把她送回来了?
他一开始就因为白龟魂印发现了自己是假的,那……蝴皮面具自然就是被他毁的,挪骨应该也被识破了。
所以兮风最后还是知道了她不是封湘,而是墓幺幺。
那么。
回到原点,为什么送我回来?
“那什么。”墓幺幺半晌就蹦出来三个字儿。
不等她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封枭这个从来不会主动跟她说话的人头一回打断了她的话,“这几天,都是你?”
“啊,这个啊。”墓幺幺放下镜子,屈起腿手肘搭在膝上揉着额头,“我可以说不是吗?”
封枭的反应可以说平静到奇怪了,“可以。”
“……啊?”墓幺幺抬起头来看着封枭,以为自己听错了。
封枭正注视着她,窗外的日光从他身后照过,折过他高挺的鼻梁,在微薄立体的唇上打了一层堇边,他微微张着唇,好像要说什么,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轻轻抿了一下唇,垂下的睫与瞬将那黑瞳之中的凶戾遮掩得竟有些脆弱单薄,像云间坠下的鸿影羽翼间片片破碎的光。
“你怎么了?”墓幺幺下意识地问出了口,她感觉封枭很奇怪。“你不会又生气了?”
见封枭仍然这样沉默着,好像酝酿着什么可怕的情绪——
这让她瞬间有些烦闷不已,想起来这几天她所受的,顿时不加遮掩的恼了。“你以为我乐意假扮你/妹妹啊?我还不是之前答应了你会救封湘,才会假扮她来了啊?你当我想啊?你他妈一天到晚不给我好脸色看,你当我乐意帮你啊?”
“就不说别的了,见天喂我吃的那是人吃的饭吗?你还把我腿弄折了——”她这样说着低头就去看自己的腿,“哎,怎么好了。”
封枭还是没说话。
她更烦了,反正都已经认出来了,也无需再装了,直接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来,到处想找件衣服穿上。她怕露馅就带了一个低品阶的储物戒指,里头也没装衣服。可这个房间里一看就不是女人房间,连个衣柜都没找着。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封枭和个柱子一样不声不语的,气氛压得她胸口更加气结, 转过头看着他怒道,“不是你凭什么生我气啊?我他妈会假扮封湘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封枭总算有了点反应,他噙着这三个字,看着她。
“废话,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的。”她找半天没找到衣服,只能悻悻然地重新坐在了床边,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她昏过去时兮风的一言一语,还有噩梦之中那些画面,此时也不停地浮现出来,像钝刀一样磨着她的意识。噩梦之中那种蚀骨的寒冷太过深刻痛苦,以至于此时阳光盛暖已清醒时,只是回忆起来,就让她忍不住有些颤抖。为了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这些,她又开始絮叨,“你也不用担心,封湘在淳红昭那。等我缓一会就告诉淳红昭,让她把封湘送回来。对了还有,以后不会再有人对封湘出手了,不过我被刺客劫走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他是你们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止住了。
封枭忽然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屈下一只腿半跪在了她的面前。他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膝,右手抬起了她的下颌,使得她不得不与自己平视。“墓幺幺。”
哦你这会发现误会了姑奶奶所以赶紧行个大礼让我原谅你吗?
“封枭你要是想道歉,只跪一条腿是不是太没诚意了?怎么了,另外那只断了?”
墓幺幺刚想嘲他,嘴还没张开呢,他的拇指就摩挲过她的唇瓣,轻轻扫过。
昼光盛烈似重锦,似在封枭一身明王银铠匹下光翼,敛起一身天狼杀伐意,温匍于她的脚下。穿堂风吹开他的刘海,露出峰眉之下山难逾浪难浅的深眸,此时静静地看着她时,就像白玉案前上摆着的黑色石珠,嶙峋的锋芒不知被什么打磨了干净,只剩下她看不明白的温柔。
“你听我说。”
她被这男人如此低沉而温和的嗓音迷惑了,一时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谢谢你。”
“哦……不客气?”明明收到了封枭的感谢,可不知为何她声音莫名有些发虚,眼神也开始想飘,不太敢看他了。
“我会把你从天狐族救出来。”
第1294章 疑惑
听到这句话,墓幺幺登时愣在了当场。
她坚定地认为自己绝对是听错了,可他这样的目光像是一条锁链一样捆住了她,好半天只是确信自己一定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你——今天这是吃错药了?”
封枭像是聋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那目光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她被他这般弄得更加不知所措了,心跳的有些快,“你他妈能不能别看我了,我脸上没有蝴皮面具了。”
他仿是真的乖乖听话不再看她,反而垂下头去攥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她很是不解地看着他。
封枭抬起她被迫扣在他手背上的手指,倾过下颌,侧着唇,落了一吻于她的指尖。
而后重重地攥了一下她的手,就好像是要将这个吻,以及什么东西交到她的手中那样的力度——缓缓掀起了眼帘。
他这样稍微偏侧目,明明视线高于她,可却像狼匍与膝,从下而上地望她,是万种男儿豪情壮志鸣金收谪,萎蕤映庭中望一人,采一缕艳阳赠与她眼中撩她春水三千柔尽。
“你干什么?!”沉溺在这种光影之中许久,墓幺幺才惊醒回过神来,一把抽出手,声调都没有来及控制。她是真的开始疑惑了,这铁疙瘩到底怎么了,弄得她心里毛的要死,不行必须今天得问出来。她正在考虑要怎么问的时候——忽皱眉看向了封枭的身后,大抵是她那一声叫引起了人的注意,有人的脚步声快速响了起来,很快就能穿过屏风走进房间。
封枭这时已松开了她,站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而表情也恢复了素来常有的那种冷漠表情。
“墓贵子,您醒了?”有人隔着屏风给她行礼。
听到这声音,墓幺幺更加迷惑了,金倬正为什么在这儿?
“大统领,军中有事,您去处理一下。我来送墓贵子回去。”
还不等墓幺幺开口说些什么,啪嗒一声,封枭在她床边的桌子上留下一枚储物戒指。然后……房间里已响起很沉的战靴声,她回过神来去看,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墓幺幺着实迷茫而疑惑,指尖还似乎残留着他嘴唇的触感。她忙摇了摇头,探手去拿起封枭留给她的储物戒指。
是一套衣服,剩下的,这全是丹祖的药?
“——墓贵子?不是,看我这记性,云舒郡主?”金倬正又在外面催了。“您收拾好,我就送您回去了。”
见墓幺幺仍没有反应,他又补充了一句,“我送您回疏红苑从部,我虽没有从部的随行符,但正好有珑翰苑的随行符,您不用担心。大统领事务繁忙,也不太方便送您出去,您看?”
“好。”墓幺幺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此时连金倬正都在这了,留在封府的确不合适。而且,现在还有一堆事情等她好好理个清楚,没空去管这些有的没的。
走进随行门前,她总感觉有人看她一样,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可身后的二层小院里,什么都没有。
“大统领——人已经走了。”原在申说道。
“派人去一趟柯繁坊和匡海坊。”封枭站在阴影之中,注视着在光华之中逐渐消失的一片光点。
“您是要?”
“我要狐戈锐的左水。”
“您?!”听到这个名字,原在申大惊,“且不说这份左水谁敢卖,就算真有人卖这份左水——价格我们也难以承受?”
“无碍,我回一趟封家。”
“……”
……
“大统领他……没对您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到了珑翰苑,金倬正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那架势是准备亲自把她送到从部去。
墓幺幺倒也不介意,但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了一下,“他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啊?”天天给我吃花花草草,把我腿弄折了算过分的事儿吗?
“哈哈哈,没事没事儿,我就怕大统领那脾气让您受气了。”金倬正打了个哈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在封府吗?”
“我不问。”金倬正摇了摇头,“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墓幺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丹祖给您的那些药,您记得按时吃。”金倬正又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皱了下眉。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从部的门口。门口当值的护卫看到墓幺幺,眼睛都有了光彩, 欣喜若狂地扭头就找人去院里去喊。
“郡主来了!”
第1295章 脱胎换骨
金倬正看着从院里几乎是飞奔出来的那些个疏红苑从部的人,远远看着他们脸上的狂热,看着他们眼中的神采,忽转过头来给墓幺幺鞠躬行了一个大礼。
“云舒郡主,倬正从未忘过您御尺桥大恩,也不敢忘。五军将士,无一敢忘。他们之所以没有去救您,并非是他们不想去救您,而是我……”
“金倬正。”墓幺幺忽然开口,转过头来看向他,笑容仍像故旧那座桥上望着他们时,“谢谢你们。”
“……我。”金倬正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心中忽然揪得更紧了,刚想分辨什么——
成栋就飞奔而来,行礼之后就上下打量着她,眉目间的关切诚恳而坦荡,左看右看,确定了她没有少胳膊也没有少腿,脸色也很正常之后才长出了口气,连珠带炮地就说,“郡主您总算来了,不是说了等您给我们早值的?您怎么又犯懒偷闲不来了?!”
“就是就是,就知道偷懒!”一旁还有人连连附和。
年丰气的要死,一人给了一脚,一个一个都踹到了一边,“小兔子崽子们怎么跟郡主说话呢!!”
“金将军。”墓幺幺转过身来,对着金倬正轻轻弯了一下腰,“谢谢你们,未曾忘过我。”
金倬正的眼眶一下就酸了,他对着墓幺幺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时,看到她站被这样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簇拥着——
阳光很耀眼。
落在她的唇角。
那束光,仍是那样的明亮。
而以后,也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看到曾经、彼时以及现在他金倬正所见的那道光。
……
这两天墓幺幺不在,再次踏入疏红苑从部的大门时,就感觉到气氛已绝不同于之前了。
“去了一趟临仙门,这些个小兔崽子仿佛一夜之间都长大了。”年丰跟在墓幺幺身后,亦步亦趋,看着那些个青年或抱着卷宗,或行往匆匆地急着出门办案,每个人都忙碌不已,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朝光四溢,锐气而锋利的生机勃勃向上,和刚入从部时那死气沉沉毫无光彩的样子大相径庭,几乎可以说每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每个人都像一把被彻底打磨的的宝剑,出鞘来,锋芒毕露。
“是年丰我太愚蠢了。”他感叹着,“郡主眼界,小的实在难以企及。”
“杨飞翰和喻元呢?”墓幺幺收回视线,“带我去见见他们。”
“是。”
……
去的路上,年丰告诉墓幺幺,有了她那些丹药,喻元恢复的不错,杨飞翰相对来说差点,毕竟双脚和双手都被齐根斩了,舌头也被拔了,年丰请了五品的奥医来看,也都无能为力。他们说话间来到了杨飞翰的小院里——
“郡主?!”万万没想到会见到墓幺幺,只是远远看到,喻元就跪了下来,而站在杨飞翰后面推着他轮椅的一个年轻女人,也噗通一声跟着跪了下去。
喻元是直接跪爬到了墓幺幺的脚下,尺八的男儿以头触地,不敢抬起来,带着变调的哭腔:“是我们太愚蠢无能辜负了郡主的期望,是我们的鲁莽无知害了郡主。要不是我们太过废物,郡主也不会去生闯临仙门救我和飞翰,也不至于得罪了临仙门,以至于他们去陛下那为难您,陛下也不会因此而罚您把您遣回天狐族受辱……”
砰——
众人一惊,杨飞翰竟然从轮椅上摔了下来,用胳膊朝墓幺幺这边爬过来,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脸上涕泪横流,却一个字儿也无法说出。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女人忙去搀他,他还拼命地试图挣脱。
第1296章 少门主
墓幺幺发现这些个肚子里有墨水的脑补是真的一个顶俩。她有些无奈的抬了手,“都起来,我还有正事问你们。”
……
一行人走进了房间,那个年轻女人张罗着忙去泡了茶端上来,然后就站在了杨飞翰身后,默默给他擦着脖颈上破皮流出来的脓液。
不用墓幺幺开口,喻元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一五一十地尽可能详细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清楚。的确与她猜想的过程差不多,俩人很快就在吕然的老家找到了已经沦落为乞丐的吕然,并且带着吕然直接回到了临仙门与他们对峙要临仙门交出潘宏飞。临仙门假意同意帮他们,并带他们去见了香琦仙子。但他们两个人太过单纯,被香琦仙子两句话就套出来了他们二人带吕然出来没有别人知道。香琦仙子当场变脸,直接当场杀了吕然。他们又怒又惊,告诉香琦仙子疏红苑从部定不会善罢甘休,等回到从部定要禀于奏云舒郡主、禀于正部知晓此事。
“后面,我们就失去了知觉……”喻元的脸色有些发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虬角仙人和那几个魔修。但是,小子愚钝,没有看清楚那魔修的长相,也无法证明真的有魔修。”
“嗯。”经过和墓幺幺想的没什么区别。杨飞翰和喻元若非报出她的名字,想必临仙门也不至于下如此的狠手折磨他们两人。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茶气,交代道,“魔修这个事,临仙门已经全部推给了虬角仙翁一人身上,而他业已伏诛。所以就算你们能证明那几个魔修的存在,也无法将他们和临仙门联系到一起,没有什么必要去追究此事了。”
喻元的神色暗淡了很多,但他忽然抬起头来,说道,“郡主,说起来,有一件事,可能不是很重要,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您。”喻元有些迟疑,看了看杨飞翰,在他眼神里得到肯定之后,说道,“临仙门似乎又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墓幺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复而笑了起来,“这十族十/七大宗三十二宗门,哪一个暗地里不筹谋些东西的?更何况还是临仙门呢。”
“不是,郡主。”喻元更加吞吞吐吐了。
那年轻女人站了起来,把门窗都关好之后,自己退了出去。“孩子哭了,我去哄一下。”
“有话就说。”年丰有些急了。
“我被他们丢出临仙门之前,他们以为我失去了意识,但那会我还有点意识,模模糊糊听到一个人的名字。”
“谁。”墓幺幺噙了口茶。
“……即墨鸣。”喻元回答。
说起来,口中的这口茶,后味有些意思,她掀起眼帘来,“即墨家之前灭门,次子即墨鸣被蔺门主保了下来,这并非什么秘密,你听到他的名字,不算稀奇。”
“不是。”喻元说道。
“那是?”
“我……”喻元沉默了半晌,“我听到他们喊即墨鸣——少门主。”
墓幺幺浅浅地把这口茶咽了进去,垂目笑赞道,“好茶。”
“啊?”喻元愣了下,“这是飞翰老家的茶叶,您要喜欢……”
杨飞翰张着嘴,指着一旁的橱柜,意思让喻元快去拿点给郡主带走。
“杨飞翰。”墓幺幺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他的身上,“卫幼蓉是个好姑娘,心性坚韧,聪慧得体,贤惠持家——对你也有心。看得出来,你也喜欢她。”
杨飞翰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哈哈。”喻元一边翻箱倒柜地找着茶叶,一边说道,“飞翰还死不承认呢,啧啧,一下就让郡主看出来了。”
杨飞翰有些苦涩地垂下头,看起来很是颓丧。
墓幺幺这时站了起来,提起裙摆整了一下,“如此看来,临仙门一案,已在今日此房间内彻底完满。”
喻元找到了茶叶,忙提着那纸包走上来,递给了一旁的年丰,“郡主……”
“听到了吗?——彻底完满。”她看着喻元,目光又扫过杨飞翰。
喻元愣了一下,抿住了嘴唇,他们当然知道墓幺幺是在警告他们让他们今天的对话终止在这个房间里,所有发生的事情所有听到的话全部忘掉,彻底与临仙门此案断了纠葛。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去送死。”她转过身朝外走去,跨过门槛,刚好看见卫幼蓉正抱着孩子在晃。
那婴儿从襁褓里朝卫幼蓉伸着小小的手,卫幼蓉垂目看着他,美丽异常。
墓幺幺的手指,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让她的喉里梗得发痛。
“郡主?”年丰迟疑地问道。
她收回视线,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方黑色的手帕,递给了跟上来的喻元。“拿着这个带着杨飞翰和卫幼蓉去丹霄宫,会有人治好杨飞翰和卫幼蓉的孩子。”
“郡主?!”喻元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方帕子上面她的纂章,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郡主大恩,喻元和飞翰毕生难报,唯以为郡主肝脑涂地!”
第1296章 帘后有旧人
……
等回到从部,始终沉默的年丰忽然说道,“郡主——杨飞翰和喻元虽有点小才,但真的值得您这样对待吗?”
“放心,年副执理要是断个胳膊断个腿,我也会救的。”墓幺幺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嗨,您还开属下的玩笑做什么呢。”年丰弄了个大红脸,磕巴了半天摇头说道,“罢了,郡主眼界非我等蠢货能看明白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说道,“那临仙门?”
“我刚才在他们那说的话,并不只是说给杨飞翰和喻元听得。”墓幺幺淡淡地说道。
年丰一凛,再也不敢多问一句了。“是,小的明白了。我回去便会把临仙门此案相关案宗做好封存,绝对不会有任何纰漏。”
“不过,年丰我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正苑一趟。”
“郡主请说。”
“去给正苑下个函召,把之前即墨家的有关案宗全取过来。”
“可——”年丰有些迟疑了,“正苑可能不会给?”
“他们一定会给。”
“啊?”年丰有些愣了,不知墓幺幺为何这么有信心。
“他们不但会给,还恨不得把所有和即墨家有关的东西都丢给你。”墓幺幺笑容有些莫测。
……
回到从部,墓幺幺一边翻看着最近几日的卷宗,一边想着别的。临仙门之后,从部这些个新人就仿佛挺直了腰板子,底气十足,颇有正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头了,那一个个的案子办得都相当的漂亮了。
可是她放下案子,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攥紧了手里的笔杆。
心里无法安静下来——
兮风到底在计划什么?
他在封湘身上做了什么实验?为什么当年对封湘出手的那个仇家,是净博罗的,还是兮风的手下?
为何会许诺她不会再对封湘出手?为什么兮风会把她送回来?
是——
认出来了她?就算真的认出来了她,那莫名其妙的反应和语言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这两天还是得去见封湘一面,确定一些东西。
……以及。
那个恐怖的梦,噩梦的最后,在她脚下的到底是什么?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而……
封枭,又是怎么回事?
啪地一下,手中的笔杆竟被她烦躁的捏断了。
……
毫无头绪,心烦意乱。
墓幺幺长出了一口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了庭院外面。此时已近傍晚,再有一会的功夫就要下值了,每个人仍看起来很是匆忙,可看见她后,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上来与她毕恭毕敬地行礼。
啊。
头疼,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都难的很。
她想了半天,七拐八拐来到了从部最后面的内院,这里平时也就是放杂物的,没有什么人来。院子里很荒凉,只有几棵矮矮的野树。她眯着眼看着那几棵树半天,跃起几步就踩在了树上,仰面躺在了树杈上。
晚夏迟暮,阳光不烈。萋萋绿叶交叠在一起将光影分割成一颗颗的宝珠,在飒飒风鸣之间,串成了珠帘,帘后恍有旧人故梦。
『“扇子呀。”白发的少年好像就躺在她的身边,探出手指撩开她眼前的碎发。“又跑后山来躲人了?”
“说得好像你自个不是来躲人的一样。”她都不理他。
“啧,那你能不能不来我这躲着?让宗里来人一抓抓俩?”他格外的不爽,抓着她的长发在唇里咬着,“一抓抓一对?”
“滚一边去谁跟你一对。”她把自己的头发从他嘴里拽出来。
“哎我教你骂人是让你骂兮风的,你他妈总骂我做什么?”少年气得半死,拿胳膊挤她似乎想把她挤下去,可发现没有用只能侧过来身子,用手背撑起脸看着她,“你也就敢骂我这种老实人,你有本事去骂你师父去?”
她好像沉默了下去,稍稍侧过脸来,看着身旁少年的侧脸,一片模糊的光影之间,她只是觉得他笑得真的很欠打。“怀瑾。”
“嗯?”他低着眉,轻轻看着她,少年人的嗓音清冽而甘甜的像是盛夏她最爱吃的冰梅子。
“我,我今天惹师父生气了。”
“你干嘛了?”
“我,我把他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放走了。”
“……”怀瑾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她有些烦闷,翻了个身一把抱着了怀瑾,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师父明明都有我了,为什么还要带别人回来?”
怀瑾半天才落下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扇子当然是最特别的了,别乱想。趁着你师父还没找到你,快睡会。”
她闷声不语,把头在他怀里又拱了拱。
“扇子啊,我不会让他……”怀瑾的声音变得格外的渺远——
这让她忽然心生无比的惊恐,她拼了命地想抬起头,可……』
“啊!”她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扇尊——?”
听到这个声音,墓幺幺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扶着树梢从树杈上直起身来,看向树下仰起脸正望着她的人。
“染……霜?!”
第1298章 别时花灼灼
树下的男人掀起了一半面具,下颌轻轻扬起以便看向她。落日隐于櫩楹,析析振风将丛叶吹下斑驳的影,洒在他的脸上,斑驳的光影在他眉目之间繁缛成叠,像是蝴蝶翅膀上斑斓争艳的色块。
集日夜而起的千念,盈去朝昏的万感,最终停在他的眼角,轻轻眨了一下眼,倾情而覆不言不语时,已瑰逸令姿,旷世秀群。
她倚在树梢之上,风吹开她四周繁冗的俗世纷乱,垂目望他——
就像昔年,像旧事。
像归雁宗那漫山的梨花树下,她倚在树上,他只敢远远地看过她那一抹白色的影。
而如今再遇时。
『别时花灼灼,别后叶蓁蓁。』
墓幺幺突兀记起那时离分的惨痛,忽于此时突兀相遇,算尽千机的心腹里竟一片空白,心惊之下无意识地朝后躲了一下……
“……啊!”
来不及用生灭力撑住身体了,她本能地闭上眼,做好了结结实实地摔一跤的准备了。
可一声轻响。
并没有接触到地面的结实响痛。
只是——
他朝前两步一个转身抬手,就稳稳地攥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打横接在了怀里。
没有睁开眼睛,只听见耳廓之中他的心跳一声声似春雨满山,紫竹伞上叮咚叮咚。
“扇尊。”他低沉清冽的嗓音,落在她的头顶。
墓幺幺睁开了眼睛,他果然如她所料,像旧日那些年月里从不改变过的,垂目注视着她。北旻至大隆三万晴川不念旧,目中,只有她一人。
可这一刹那时,她想起他决断地摘下剑置于她手中,想起他在她身后崩溃压抑的哭音,想起他暴怒时绝望的怒吼。
“我。”她素来巧舌如簧的口舌像年久失修的风车,卡在旧日的老伤上难以发声。
“我倒是没料到。”他并不见太多的情绪,声音也冷冷地似鸣玉挈挈。“再见时,扇尊竟会主动投怀送抱了。”
而从来寡欲少言的人,舌下三分恶意六分冷,还有一分似有似无的柔情,在他轻轻低下头时,若即若离的唇畔,擦过她的眉边。
几乎像是吻了。
“染霜!”她莫名地感觉到心跳漏了半拍,音调都提高了。
染霜非但没有抬头,反而搂着她的腰肢和大腿将她又朝上颠了下抱高了一些。他的头垂的更低了,距离近的能闻到他唇中淡淡地冷香。而这样近距离之下,除了垂下睫毛默默地盯着她,他便像平日记忆中的那样沉默了下去。
她更慌了,好像终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手脚也恢复了知觉——刚才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时被他一抱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后颈。
她忙想要抽回手。
可他猛然紧了紧手臂,将她勒得一声叫,“啊!”
染霜的眼神立刻就黑了。
他的嘴角好像若有若无地勾了一点弧度,嘴唇轻轻的蹭过她的鼻尖,浅浅地落在她的脸颊擦过,“我也很想你。”
“什么叫也?”不愧是她,口上的小心眼她怎么能注意不到呢。
好像有一声轻轻的笑从他喉咙里闷闷地响了起来。“你不想我?”
他问。
“我……”墓幺幺盯着他的眼睛,莫名有些怂了,眼神四下闪躲。“你先放我下来,我还有……唔!”
从头到尾看起来很是温顺的染霜忽倾下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第1299章 别后叶蓁蓁
仿佛精准掐住的时机,染霜的舌轻松撬开了她正在说话的嘴,顺水推舟地一路侵入。
墓幺幺惊慌之下挣扎起来,忙要闭紧牙关阻止他的侵略。可他好似深暗她的反抗了,重重地把舌扫过她的上颌和齿下的敏感,听到意料之中她不由自主地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喉中泄出,他又温柔了起来,吸吮又引导着她吐出舌尖,与他交缠。
空气越来越稀薄,他还是不肯放开她,反而吻的越来越凶。
她听见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发出野兽求欢时的低音。她感觉快要溺死在这个吻里时,忽感觉到腰肢上某处,有些异样——
顿时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力气一下就大了很多,猛地推了他。
噗通。
染霜似乎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得没有把握好重心,身体一晃,抱着她仰面倒了下去,但倒下的时候还顾忌着会摔到她一样,把她推开了一些放平……
于是。
她此时跨坐在了染霜的腰上,推着他的胸膛坐直了身体,对他怒目而视道:“染霜!你!!!”
染霜也不起来,就这样躺着看她。刚才的吻太过深了,她眼睛里都有了泪痕,眼眶都红了半个,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红蔼。
好可爱。
“扇尊。”他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这样稍稍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时,真的很要人命。
墓幺幺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想要冷静下来,这会忽然感觉到刚才察觉到的腰间的异样,这会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双腿中间……
她的瞳孔都因为不敢置信而放大了一些:“你,你,你……”
染霜面色平静异常,很是纯良的看着她,然后朝上一顶腰。“怎么?”
“…你!!”肉眼可见的红晕从她脖颈上都浮现出来了。伶牙俐齿的人,也有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只想赶紧推开他从他身上起来。
可染霜从来反应都很灵敏,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手攥住了她腰肢将她朝下猛地一拽。她不意外地就软了腰趴在了他的身上,而下面紧贴的部位更加烫得她六神无主了。
“别,你别乱来。”
扇尊竟然也会这么慌的吗。
“你还没回答我。”他说。
“回答什么?你先放……啊……”她话说到一半,下面就被重重地顶了一下。虽然隔着衣服,也让她无法遏制地惊叫出声。
“说。”只是一个字儿而已,染霜竟像居高临下地命令着她。
此时落日已尽,他那像浸着银河浩瀚的眸,此时黑暗的像山影谷道里一线的罅隙,竟让她都不敢对视,避开了他的眸子,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句。“嗯。”
久久。
他浅浅笑了,像一个孩子得到了最想吃的糖果那样的开心。暮光余荫在他素来冰冷的眉目间似初绽乐卉,满院清晖。
再见时所设想过的无数可能,无尽的恐慌,终在此时戛然而止于她一声极低的气音。
“我也好想你。”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一遍一遍的喃喃。
第1300章 放过她
……
东瑶山这位师父说,霸相府汪若戟亲自来信请了他出面救他一命。但此次他惹事非太多,要在山上苦修,不到时候不得下山。
染霜什么都未说,只提了一个要求,在这与世隔绝无人可攀上的东瑶山上,要知道她一个人的消息。
想不清楚有多少个日月盈亏,染霜站在东瑶山最高的那块山石上,望着山脚,望着天边,望着淼淼云海之间,是否会有雁从北归。
可。
他在那山石之上,剑扫花谢,剑斩白露,一剑春来,一剑冬又去。起初自以满腔的怒火已冷却至心上一点疤,伤及内府以死明志的诀别——你如果真的怕我死在圣帝手中,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
是因为你抛弃不了弗羽王隼吗?
『我所认识的扇尊,绝不应该做出如此无耻下作的事。』
『我的扇尊,绝不应当如此无耻下作。』
『我的扇尊,她怎会对我如此下作。』
『扇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染霜这一剑,耀如倾城霐,叫东瑶山的师父赞不绝口称他破晓剑已至五成。
可他那时垂下头去,冰冷的山雾难抵他周身的霜寒,从他的剑凝成了冰霜滴答滴答地砸在了他的脚下。
他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罢了。
又听闻,那御尺桥一战,她一人抵千军万马,战功赫赫镇南一方。
『那是自然,我的扇尊本就举世无双,万人之上。』
『你的扇尊吗?你仔细想想,她为何要去守大隆的江山?她这么做——是为了谁?是为了弗羽王隼。』
『我的扇尊啊,她只会为了别人而活。』
那一夜乍明时,是他的剑光,斩碎了无边黑夜,剑锋拂过万千星辰。师父说,染霜你这一剑破晓已六成可弑虞渊,可破万刃。
可他破不开自己的心瘴。
御尺桥大胜,听闻荒人尽数绝于无边夜昙,所有人似乎都得偿所愿,唯独她。她那么拼命的想要守住一个人,守住一个人啊。
可她重伤难愈,圣帝将她赐婚给天狐族族帝。
那一刻。
染霜自以为他胸腔中熊熊燃烧着的那座火山,顷刻灼透,只剩下无尽泯灭的飞灰。自以为的愤怒、悲伤、自以为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情爱全部烧的骨灰不存。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师父给困住了。
没有师父的允许,没有人上得了东瑶山,也没有人能下山。
“——求您放我下山。”他跪倒在那小屋的门外,额头的血刚落在地面上就被他的气息给冻成了粉色的冰凌。
那是狐狂澜,天狐族最凶残最暴虐的疯狗。
她杀了他的女儿。
他跪在那,一跪跪了十天,滴水未进,以他此时的修为,不会死。
但,恍惚的意识里,他想起来。
想起来离开归雁城时普普通通的那一天,想起来他那天仰起脸来,看见无数的大雁像每一个记忆中美好的时分时,掠过高高的归雁宗城墙,飞向归雁宗的山。
如同他一般,无论去了哪里,总是会飞向她。
『我并非因为她手段无耻下作而恨她。我并非因为她残忍冷漠而讨厌她。我并非因为她不爱我而伤心了。』
『我不会再贪心了,我不会再奢求别的。』
『这世间对她太过残忍,我求你,哪怕放过她一次。』
『我求你,放过她。』
可世间无神无佛。
染霜最终一剑斩碎了东瑶山最高的那块山石,可付出全力也未能斩断东瑶山那小院里草棚上哪怕一根枯黄的草叶。
他扶着剑无力地滑倒在地上。
就像天下第一的剑法斩不开东瑶山的桎梏,亦斩不出他奔向一个人的路。
来年开春,染霜持剑立于寒潭,寒潭周围的不知名野树,生了满树冠金黄的花。那些花落在他的剑上,他已可以控制住剑意连这样轻柔的一朵花都不会破掉只是覆在他的剑刃之上。这一剑,是破晓七成。
他想,快了。
快了。
“染霜啊。虽然他们不让我告诉你,但……霸相府灭门了,我猜想,大抵是应昱逼她,亲手杀了汪若戟。”
扰被世役,此身如屑。少壮豪情,持三尺破剑。
天下第一的剑。
一座烧成灰的城,一座烧成灰的相府。
一个,他自以为情深被负决然扔下的人。
那会愤怒离开时,余光是瞥见了她的眼神的。看见了她站在他的身后,怔怔地探出手,有些瑟缩,有些怯懦,最终不发一言默默望他离去。
哈。
天下第一啊。
染霜彼时抬起眼看那树上黄花,竟是笑了一声的。
东瑶山下了一场大雪,大半座山都白了尽去。
就像等不来云海之中雁归而来,先等来了美人迟暮。
第1301章 又如何(加一更)
等染霜终于斩断了东瑶山小院的院墙时——他们终于放他离开了。
可下了山,他却久久的踟蹰了。
不是因为不知她在初家,也是不是因找不到疏红苑从部在哪。是因为……
是因为。
若见了她。
我,我,我该。
可……
等在疏红苑从部门外等了半天之后,他忽然听见了她的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染霜就已经藏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轮廓,可就算这样,他的目光也不敢落在她的身上。
扇尊,扇尊。
我的扇尊。
你……
但纵然他不敢看她,却无比清晰地看见那位金将军望着她时,如他一般。
如他一般的狂热。
他的心慌得厉害。
而后变见到从部里那些年轻人,每一个人望着她时,都是那样的尊敬。她一路走过时,不管那些人在做什么,都会跑来给她行礼。
藏在远处跟着的他,眼睛里的画面与故旧发黄的情景重叠在了一起。
『“是扇尊诶!扇尊回来了!”
“快,去给扇尊行礼呀~”
“听说这次扇尊又杀了一个魔头,扇尊也太厉害了!”
他远远地抱着破旧的木剑,躲在人群之后,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闪闪发光的人。可她四周是至极的繁盛人世,晦暗如他,格格不入。』
记忆重现,染霜心慌至极。如果她重新成为了那个耀眼而夺目的存在,那他呢?是不是又要像现在这样——
躲在人声鼎沸之后,被她周围繁花烂漫所淹没至无声晦哑。
只有在现在这样的此时。
她像以前那样四处躲人的时候,就会跑到归雁山的后山梨花苑里,选一棵梨花树躺着睡觉。
就像现在一样,躲在这个无人会来的小院里的树杈上。
远远听见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染霜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之中走出,站在树下,望着她。
那时。
他知道她总会在梨树上睡觉,身旁或许有一个白发少年陪着她,也或许没有。但不论何时,总会有一个人。
站在树下。
那个人,会轻轻仰着脸看她,朝她伸出手,张开怀抱。
“扇子。”那人一身青衣,白剑与他身后,只是远远望他的侧脸就会让人目眩神迷的神采。
而后。
树上睡着的小姑娘,就会开心至极地一声:“兮风!”而后一个雀跃翻身,直接从树上扑到他的怀中。
他远远地见过,那少女眉眼里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有的神采奕奕,那些梨花与落日余晖,坠落在她的眼角,是娇羞是爱慕是渴求是贪恋,是,人间情爱。
……
而此时此刻,此地。
并非故宗故地梨花园,那个男人也绝不会如同昨日那样站在树下接住她。
而是他。
是他——染霜,站在这棵树下,等着她醒来。
那,是不是,她也会像那时那样……给他一场人间情爱?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染霜的气息已经动了——冰冷的化力悄无声息地沁入了她的身下。
她果然如他所料,一声惊叫瞬间惊醒过来。
然后她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垂下头透过树杈看到了他。
他稍稍掀起面具,仰起下颌,像兮风每一次接她回去时,会有的表情那样看着她。
是所谓『苍旻遐缅,人事无已』。
扇尊又瘦了一些,脸色并不大好,因为惊愕而失神盯着他的神情,像是,像是很想见到他。
他忽然被这样的想法所靥足了。
眼前的扇尊,就像昔年,像旧事。
像归雁宗那漫山的梨花树下,她倚在树上,他只敢远远地看过她那一抹白色的影。曾几何时,她,只属于树下那个人。
而如今,此时。
故旧已不存,雁也不归。
而眼前的女人,愣怔地倚在树梢上,手指撑着脆弱的树杈,毫无防备。他可以像旧日故山下,只有那个男人可以站在她的树下朝她伸出手那样——
咫尺之间,触手可得。
染霜心中某处竟在此时涌起了无尽无底线的黑暗——
『兮风再也不可能在树下等她了』
『那故宗毁了或许太好了不是吗』
『雁不归,便不归』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我了。』
『……啊哈,哈哈』
在她因为震惊而完全没有注意时,他垂下的手指轻动,她轻轻倚着的那处树枝下缓慢地结了一层并不会被注意到的薄冰。而他稍稍一勾手——
她扶着的那块树杈,咔嚓一声。
恰到好处的断了。
染霜朝前一步,像故旧所忆中的画面那样,像那个画面里永远无法企及的那个男人那样,完美地接住了从树上本不该跌落的人。
本不该朝他怀里扑来,与他拥抱的人。
本不该被他抱住的人。
本只会被别人抱住的人。
可本不该,又如何呢?
“扇尊。”
“我倒是没料到。”他接住了她,像兮风旧年接住了她一样,说,“再见时,扇尊竟会主动投怀送抱了。”
我的确没有料到。
我只是——我只是精心策划,精心谋算。
就算她不会像拥抱别的男人那样拥抱我又如何呢?
就算她永远不会主动奔向我又如何?
又如何呢?
我的扇尊,永远也只会是我的。
第1302章 我在
“呜……啊……你……别……”好在是墓幺幺理智回归的很快,一把攥住了染霜撩自己裙子的手。
染霜低头舔吻着她的脖颈,手被控制了还有大腿和腰,稍稍屈腿一抬腰,重重地地磨着她——
“啊!”墓幺幺不及防备之下被她这样用力的摩擦,喘息着软了腰,羞怒交加地吼他,“染霜!”
“嗯?”他重重地咬了一口她的脖颈,满意地看着她脖子上又出现一个青紫的痕。
“你给我放开!”
看样子扇尊是真急了,手心里都开始有生灭力了。
“不放。”他冷冷吐出俩字儿。
“你!”墓幺幺拼命地试图挣扎,可显然染霜的实力已经完全不同他离开时的了,“你……几化了?!”
染霜趁她恍神,轻松挣开她手的压制,一手轻松钳住她两个手腕攥紧了压在她的后腰朝自己身上一按,酥软的触感顿时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让他的呼吸更加粗重了。“应该比上一次更能学以致用。”
他的声线压低了很多,清冽的音色完美地融合在喘息之中,沙哑到几乎全是气音的欲色,一个字一个字的舔入她的耳廓,“扇尊……要……试试吗?”
敏感的耳朵被他如斯刺激,酥痒似电刺激着她登时想起某时某种记忆,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东瑶山就教了你这个?!”
“没教,自学。”他回答的很爽快也很诚实,另外一只手伸入到被她挣扎弄乱的裙摆之中,一路朝上地缓缓抚摸着她的大腿。“扇尊不是说过,我天资极好吗。”
“你!!!”墓幺幺差点让染霜当场气背过去,这他妈上一趟东瑶山下来怎么就成这样了,之前那么乖那么冷淡的孩子,这会……
“染,染霜……你……等会……”
染霜现在最少是六化了,而她现在生灭力被囚野夫压制着,倒不是不可以强制性地冲开他的束缚,只是——她刚一抬手,就看到染霜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掀起眼帘看着她。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近到呼吸都像是在不接触的接吻。
“扇尊。”
头顶上能听见叶在风中飒飒地暄闹,阳光被拉成浅焦糖色的线滴入他的瞳中,她能清晰地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像停滞在他手中的沙漏,时间的砂砾被他不管不顾地偏执停摆了。
『这是我的』
那两个字之中,墓幺幺敏感地听出了他舌尖之下蕴藏的另外一句话。
直到此时,她才迟钝地注意到——染霜,的确变了。
一字一句,甚至音调里一个轻轻的起伏,都浸透了彻骨的黑暗。一举一动,甚至是看着她时,都无法掩住下面滔天的疯魔。
就好像是极寒之地连天接地万里冰壑,玄云合晦,白云倒垂,至极剔透的纯澈,至极夺目的圣洁,人间极境。
可凝霜其下,哪怕轻轻一步,便是地狱虞渊,万劫不复。
墓幺幺的眼光从来很准,比如当年她便能一眼看穿那个可怜的乞儿有着这世间顶尖大拿都难匹的纯澈道心,看到他舞剑时便知他天资至极,未来定是赫赫有名的剑宗——亦能看见那孩子无论外表如何,其下都有一颗令人羡慕的美丽的心。
就像她早早就料定了,这颗埋在人世污泥之中的贝壳,假以时日,定会凝出宝珍隋珠。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如她所料,所断定——美玉终成,宝剑终锋。
被她用来,琢玉献璧。
她又能去说什么。
怪她。
这是一个被她亲手摔碎了,从里到外崩毁的瓷娃娃。
“嗯。”
念及此,墓幺幺看着染霜,主动低头吻在了他的眼角,吻去了他明明没有流出的眼泪,说道,“我在。”
她明白,他听懂了。
『我是你的扇尊。』
『我是你的。』
第1303章 狗
……
哈——
不愧是他的扇尊。
不愧是她。
只用两个字就精准地踩在了他的七寸上,心中烧灼喷发的那座火山被她连根拔起。在染霜读懂这两字的那一瞬间,经年不去碰触的往事,许多年心上撕裂的伤,灰飞湮灭烟消云散。
他松开了墓幺幺的手,猛地捧住了她的脸颊重重地吻了下去。她果然没有反抗,任他入侵。他被她的默许更膨胀的安抚了,搂住了她的腰肢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等结束这个吻的时候,染霜稍稍直起了一点腰身,撩起她凌乱的长发吻在唇上,“我……我不会再……”
墓幺幺并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她抬起手主动搂住了他的脖颈。“染霜。”
“嗯。”
“蔺雀歌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她流着应昱的血,那就意味着,日后她定会与我为敌。但那时在夜昙海杀了她,只会让长公主和十三公主更为受益,对我反而百害无一利。我需要让她们三个人,争得头破血流,才有我日后的机会。而你——你是蔺雀歌道心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一刀。我当时那样做,真的只是被逼无奈,也是我权衡再三之后,得出的唯一一个最好的办法。”她静静地看着他,“我承认我手段下作,令人不齿。我亦不否认让你去做这件事,也预料到会崩毁你的道心。但,我并非是要牺牲你,亦并非要抛弃你。”
“嗯。”他看着她,久久点了点头。
墓幺幺双手搭在他的后颈稍稍一使力,把他压低了一些,直到可以更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染霜……染霜………”
他从来没有被她这样低声温柔的叫过,一时恍神得厉害。
“我以后还会要你做更加下作的事,会更加无耻,会更加不择手段。”
她仰起脖颈,凑近了他的耳边,“那,染霜,你还想当我一个人,毕生只为·我·所有的……”
她的声音湿润而柔和,从她的舌尖像蒲公英那样轻柔地落在他的耳中。“……狗吗?”
刻意咬重的字眼,在她最后一个简单的疑问赘语时,像是一个若即若离地吻亲在他的耳垂下。
一个人的。
只为她所有的。
狗。
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满腹机关,一字一句都是陷阱,亦知她光明正大地将阴谋算与他身,但,但——
这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里,都是她精准地量好的一条绳索一尺一裁,为他量身打造,为他脖颈上栓上一条完美贴合他尺寸的项圈。
不大不小,不紧不松。
完美的锁链。
“……”染霜的喉节猛地耸动了两下,并没有回答她。
忽猛侧过脸来吻住了她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嘴唇。
“唔——”
“哈……”他疯狂地吻着她,丝毫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要把她当场就在这里办了的架势。
墓幺幺这会才开始意识到有些过了,一边躲避着他的吻,一边试图推开他,“等下染霜,你别……你不能在这儿……会有人来……”
可染霜像是疯了一样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有些烦扰她又开始的挣扎和不配合,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按在她的头顶,右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啊……啊……”没几个呼吸,她就彻底乱了章法,他的手已经急不可耐地伸到了她的衣襟里,隔着单薄的里织大力的揉捏着她的椒乳。
墓幺幺挣扎不得,被他又吻又舔又摸的已经开始迷糊了,忽感觉到不大对,惊道,“有人来了!”
果然。
“郡主?您在哪?”
“郡主?”
院子外面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很快就能推开门了。
“我在处理个事,你们等下……啊——先别进来!”
“郡主您没事儿?”隔着大门,成栋有些诧异地问道,“您是哪不舒服吗?”
“没,没事儿。嘶——”墓幺幺使劲地推着染霜,低声怒道,“别撕了!我衣服一会撕坏了怎么出去!”
染霜不满地叼着她的里织肩带,在她肩窝里掀起眼帘来,“那就不出去。”
“啊别咬了!”墓幺幺让他重重一口在肩上咬的差点破了音。我他吗让你当狗不是让你当这样的狗啊。
“郡主,那什么,天狐族来人了,说是来接您下值。”年丰在外面迟疑地说道。
第1304章 私心
……
咔哒。
墓幺幺打开了门,年丰和成栋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带面具的男人,愣了一下但都没说话。
“天狐族来接我了?”她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
“是的。”年丰忙不迭的跟上了,压低了声音,“听说圣帝今天邀了天狐族小王爷去宫中与他一起用膳。”
“嗯。”墓幺幺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不过年丰和成栋倒是一直在看她身后那个男人,他一直都离得很近像个侍卫,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了,但衣服也并非初家或者天狐族的衣服,周身仿佛有一种天然的寒气叫人觉得离他近了就有些冷。
年丰总觉得这沉默的男人有些熟悉,可直到走到了从部院外,天狐族来人迎郡主上了车辇,墓幺幺转头说了句,“染霜,上来。”
他才突然意识到。
这是?
那个,郡主那届青藤试魁首的——染霜,后来又加入了疏红苑成为了郡主的贴身侍卫并且和她传言有……
好家伙我是不是坏了郡主的好事?
我明天会不会真的因为先跨了左脚进门被郡主给开除了啊?
……年丰开始苦恼了,只能行礼和成栋退下。
……
可——
苦恼的,并非只有他。
景臣站车辇旁,走到墓幺幺身旁,他的目光来回在染霜身上打转,半晌低声说道,“娘娘,染霜不能上去。”
墓幺幺侧过脸来,“为何?”
景臣头都大了,狐平姐你什么时候不请假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请假啊!!!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娘娘,您别为难我行吗?就算不为了我着想,您也……”
“景臣,让染霜公子上来便是。”车辇里,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
“……”墓幺幺的手僵了一下,但还是走上了车辇。染霜似乎不是很想跟着上去,但……墓幺幺不知为何,竟然主动转过身来,朝他探出了手。
“……”景臣的太阳穴都是疼的,狐平姐啊,你今天害死我了你知道吗。
……
狐玉琅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墓幺幺拉着染霜的手,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看到,反手攥住了染霜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着坐在了狐玉琅对面的软塌上。
“今日正好去宫中办事,便来接你下值了。”狐玉琅温和一笑。
说起来明明只是几天不见,这家伙今天的分身看起来更加夺目耀眼了。她仍不想多看他一眼,只是毫不避讳地靠在了染霜的身上,“以后别再来接我,我不需要。”
狐玉琅手中的珑札散发出袅袅的烟气,缭绕过他身上馥郁的花香,他的眼神柔柔地落在她的目中,比这般的烟香都清淡宁静,十分得体,分寸把握地能叫那些个礼仪学者都为之汗颜。
“我今日在此,一是圣帝叫我去宫中用膳。二来,这膳所食是一只黄雀。三者,我今日若不表态,圣帝亦会不满,恐于你不利。再者——”他温润的声音平平仄仄地起伏都像是念着诗,恰到好处地一个停顿,嗓音便比刚才还要柔润甘甜,“便是我私心,几日不见,有些担心你。”
染霜微微侧过头,看向狐玉琅,车辇里的气息瞬间就变得有些寒冷了。
第1305章 气息(票票加一更)
……
“你有话便说,不要跟我绕来绕去的。”墓幺幺攥住染霜的手,用了些力气。
染霜四周那寒森的气息立刻消散不见,继续端坐于塌,目不斜视。
狐玉琅微微一笑,刚想开口,忽低喘了一下抬手拿起手帕捂住嘴轻咳了两声。丝薄的纱帕很快就被血给浸透了,就算他及时捏住了,墓幺幺的余光也能看到那血迹的斑斑可怖。
“圣帝此次叫我去用膳,并非只是单纯的用膳。”他的声音比刚才哑了不少,“咳……抱歉,染霜公子的气息太冷,命元神魄又刚好克制与我……”
狐玉琅轻轻垂了一点睫毛,嘴角还有温和的微笑,就似冬日清晨白鸽飞过晴朗的蓝天,清澈明亮而寂寥孤凉。“此时这般的我,有些不太适应。”
“……”染霜似乎愣了下。
墓幺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染霜,染霜的命元神魄本来就是水系的特殊灵体,之前又被她强行逆转喂了两颗九辰灵,现在的命元神魄太过强,就算不用化力,他周身也会有凝实的充沛化力,而这些气息,的确至极的冷。
狐玉琅的命元神魄,又是火系……还是并蒂帝灵。
『丹祖想要什么您不知道吗?!』
『他去杀春池生生抽出了自己的并蒂帝灵,只是为了求丹祖救您!』
『王爷现在是废人一个了!』
狐平的话莫名其妙地响在了脑海里。
墓幺幺的呼吸莫名地一紧。
她收回视线,“染霜,把你的气息收一下。”
狐玉琅抬起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掩住唇,修长的食指中指虚搭在嘴角像是在擦拭刚才未擦净的血渍,“不用麻烦染霜公子,这点路途我还是能坚持得住的。”
染霜很听话地尽可能把自己的气息收敛了。
“等回天狐族再说,我刚好也累了。”墓幺幺这会也不想多说了,就靠在染霜的身上又开始准备睡觉。
等回天狐族再说。
狐玉琅微微一笑,靠上身后的软垫,并不再多言什么。
从这里到雩芳谷路途并不近,就算用了随行符,也要一个多时辰。墓幺幺最近似乎真的很累,靠在染霜身上也能睡着了。
染霜从来是个沉默的主,但隔着面具,狐玉琅也能察到他的视线总会落在他的身上。狐玉琅并不介意,半晌将手中的珑札轻轻翻了一下,而后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毯子,递给了染霜。
染霜一时没有接。
狐玉琅很耐心地示意他接过毯子,“眼下已晚暮,入夜天凉。她身子还有病根,总爱着凉。染霜公子就算收敛了气息,对她而言也是有些冷的。”
染霜依稀感觉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可在狐玉琅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也只觉得他真的很是温柔得体,接过了毯子,给她盖上掖好。
可末了似乎真觉得自己身上的气息的确冷,下意识地试图将她端正,不让她靠自己太近以免真的着凉了。可她被推得厌烦,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觉得姿势不舒服就直接趴了下去,侧躺在了染霜的大腿上。染霜无可奈何,只能任她这样躺着睡了。
“呵。”狐玉琅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温软,却好似真的被这个车辇中寒冷的气息侵透了,像带着点冰渣的春水。“她的睡相,很可爱。”
染霜抬起了头,看向了狐玉琅。
狐玉琅说完这一句,就咳了两声,靠在了软垫上,似乎很疲惫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了。
……
第1306章 执迷不悟(票票加二更)
到雩芳谷前时——
景臣忽上了车辇,对狐玉琅行礼之后,转头却看向了染霜。“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可墓幺幺仍睡着未醒,染霜正想直接探出手把她抱怀里时,景臣探出手拦住了他,低声说道。
“染霜公子,无论如何,这是我们天狐族烨妃,众口铄金,还请您为娘娘着想。”
染霜顿了一下,看着墓幺幺不知为何睡的特别沉,想要唤醒她——
一直沉默地狐玉琅却开了口。“她素来眠浅少睡还总爱做噩梦,难得会睡得这般踏实。”他停顿了一下掀起眼帘看向染霜,“大抵是如上次一样身旁有着如染霜公子这样让她信任的人,才能睡得如此踏实。”
染霜虽素来冷情但也听得出狐玉琅一层话里深层的意来,他淡地问道,“谁?”
可狐玉琅并没有回答他,看向景臣说道,“景臣带娘娘回自己宫休息。”
景臣领命弯腰用毯子将墓幺幺抱了起来,她果然如狐玉琅所说睡的格外的沉,只是嘟哝了两声,就窝在了景臣怀里沉沉地继续睡了。
狐玉琅染霜两人跟着下了车辇——
染霜就要跟着景臣走时,身旁却忽然多了两个天狐族侍卫拦住了他。他抬起手反手攥住了背后的剑柄。“让开。”
狐玉琅经过染霜身旁稍稍顿了一下,“旁人如景臣都知要为她着想,亦看得通透,染霜公子这是当局者迷执迷不悟,难道不知……”
他稍稍侧过一些脸,凑近了染霜的颈旁,与他耳边低低说道,“你那一番情深,当如过街老鼠藏于晦暗,更亦……当如你的脸一般不能见人?”
狐玉琅仍是与车辇之中那样温柔润雅的声音,甚至离得太近所以那馥郁的花香将他的口吻酿得更加悱恻醉人,当叫那些小姑娘听到都会软了腿的柔和。可此时染霜却如临大敌,手中剑都攥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可此时,染霜身上瞬间爆出的那些凝实的寒冷气息,对狐玉琅没有任何影响。他哪里还有刚才在车辇中那会那样柔弱的样子,倒很享受染霜暴起的杀气了一般,噙笑甩袖离开,“带染霜公子下去休息,他不会让娘娘难做的。”
的确如他所言,沉默了许久,染霜最终把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
而湫珊殿山脚。
见到来人,景臣忙上前迎了两步,有些迟疑,没有太敢动弹,没有第一时间把怀里的人递给来人。
狐玉琅走到他面前,指背轻轻蹭过墓幺幺的脸颊,撩开她垂在脸颊的碎发,淡道,“刚才做得不错。”
景臣没敢吭声,刚才狐玉琅神识传音给他让他上车辇里来说那番话,他说实话一点都不想来,生怕自己演砸了。
他看着狐玉琅此时的表情,忽鼓起勇气咬牙说道,“王爷,就算用了沉珂香,娘娘她也可能随时会醒,还是让我送她回……”
狐玉琅缓缓掀起眼帘,“景臣,你以为狐平今日为何会请假?”
“……”景臣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只能任凭狐玉琅将他怀里的墓幺幺接了过去。
此次车辇里用的沉珂香效果果然不错,被他这样从景臣怀里抱过来时,也未醒过来,只是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便毫无反应地在他怀里继续睡着了。
狐玉琅抱着墓幺幺沿着湫珊殿的台阶拾阶而上,景臣看着他的背影,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王爷!您别再做让娘娘更恨您的事儿了行吗?”
狐玉琅的脚步稍稍一顿,“景臣,本王以为你比狐平聪明上一些。”
“……可,可!”
“滚。”
湫珊殿四周的阵法在这个男人冷冷一个字儿响起时,瞬间爆发,将景臣一下掀翻了出去。
景臣连连咳出了两口血,摇晃地站住了,面有悲戚地盯着狐玉琅的背影——王爷您说染霜公当局者迷执迷不悟,可您呢?
您就不是了吗?!
第1307章 相偎
“族内最近势头不错,与西衡和梁国往来更见得利,天狐族各大宗族门派、辖内百郡也都安稳。但,如你所说,失了南疆的夜昙弗羽家那线,而那位二爵爷在圣帝控制下可比大爵爷要贪心多了,的确叫我也是苦手。族里商量了那么些法子,到现在都没一个让我能看上眼的,真想让他们好好跟你学学,学学你那玲珑心肠此时会想出来什么法子让我都吃惊不已。”
琼殿旁,玉阙下,引月光扬素晖。满园白梨相对,凯风携月,两人相偎于树下,男人的侧影似雩芳山下传闻中入人世遨游的仙人玉女,从画中走出。
若非他怀中的少女此时沉眠阖目不语,定以他此时是在与她相面对视,缱绻深情,推心置腹的莫逆以交的知己,似旧年旧忆中那般,共饮一杯月,共饮一盏封,共贪一晌欢情。而后听他雅琴,赏她一曲扇舞。
可。
她沉沉睡着。
无知无觉,是一个最安静最乖巧的听众。
“但现在圣帝有意捧我天狐族,族内有些人已飘飘然不知所谓,不自知斤两,族内可堪用的人还是太少。反而是你那从部的人,粗略一见,虽不至于人中龙凤,但假以时日定会不是凡夫俗子。据说是珑翰苑乐以谦选的人?他?他那种小人,怎会有这般眼光呢。虽说圣帝百般阻你笼络人心,防你羽翼丰满,但如今我这般一看,他还是输你半招的。”
“至于临仙门。蔺藏锋野心极大,心机深沉又向来隐忍至极,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此次你从部的人被他们所害,一个虬角仙翁没那么大的胆子,少不了蔺藏锋的指使。以此不难看出,临仙门与你这仇一时难解。我不太想让你插手,但霸相府一事他脱不了干系,我知你的性子定不会饶他。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查临仙门到底在暗中谋划什么了。”
……
“兮风太过审慎致微,戮北府昼警夕惕,以天狐族之利破他防也难中至难。唯一矛下弊弱,便是十三公主。可她身旁的随侍都是经他手安排,但总归人无完人,事亦有纰。给我些时间,暂欲取姑予,应能安排人手渗入她的身旁。”
狐玉琅低眉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像见着她真的醒着,与他相知相懂,与他此时能交心以待地说些他绝不会与任何人说的话。
一大段,一大段地说他心中万千筹谋,讲他腹中千重机关,再谈报复壮志,或豪情或碎言。
就像她在自己怀里,醒着,睁着眼睛看他,那眼睛里全是不藏着掖着的倾慕和贪欢。
或许会打趣他“琅哥哥一肚子坏水”,也或者会指出他所谋划中别人看不出的纰漏“琅哥哥我觉得你应该……”,最好,她会坏心眼地撒娇,“琅哥哥帮我去杀了他们好不好呀……”,也可能她不会那么做,只是两个人那么默契地将这大隆,将这人间万物,当成一盘盘棋局来推演,你来我往,我看穿你此时千机完满之中的缺憾,你算准我某时不该有的下下策。
或者更好。
要是她醒着,要是她真的此时在自己怀里清醒地仰脸望他。
只像过去那样,噙着阴谋诡计,娇滴滴地喊一声,“琅哥哥。”
“嗯?”他会温柔笑起来,然后捏住她的鼻子,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防备她,而是会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或者干脆——
干脆啊。
两个人都放下这些糟心的算计,做一对傻乎乎只会谈情说爱的情人儿,管他是什么脏鄙伙夫,堂前小二,是什么街边乞丐,甚至老鼠两只呢?
那样不好吗。
狐玉琅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幺幺。”
幺幺。
我——
刚才不停说话,一番阴谋盘算如叫他说得同珠玉落盘的男人,当唇触到她的肌肤时,就像弹至最情深的古琴,忽然崩了弦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他俯身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可能是夜露太寒到底他的身子是撑不住,搂在她背后的手颤得厉害。
……
第1308章 早膳
第二日清晨。
天狐族小王爷行宫——夙微宫,沐晨汀处,此处是小王爷宫内一处别致的雅苑,处于山崖之上,满苑世间珍花异树,处处芬芳至极。
“狐玉琅!”
“娘娘,娘娘您等下……”
远远就听见一阵骚乱,倒是侍卫们拦不住了,一个女人穿过廊桥,怒气冲冲地站在了这张岫玉长桌前,重重地双掌拍在了桌子上。一看就价值不菲巧雕无数的岫玉长桌猛地颤了一下,竟应不是普通岫玉没有丝毫裂痕出现。
坐与桌后禀一盏晨茶的男人,悠悠吹了一口茶气,“你们退下。”
跟在墓幺幺身后的景臣和其他侍卫宫女们只能行礼退下。
“坐。”狐玉琅并未抬头,只是看着她面前摆放的瓷碗,心道,下次要交代宫女不要用这样小的碗碟,她不会吃饱。
墓幺幺仿佛没有听见,仍撑着桌子紧紧盯着他,丝毫不掩饰表情里的怒火。“狐玉琅,染霜呢?!”
“染霜公子这会在练剑,我已派人去请他了,他一会便会来和我们一起用早膳。”狐玉琅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长桌上第三套餐具上,显然,意在佐证自己并未说谎。“今日,我特意请了怀婵阁的大厨来,你先尝尝。”
她不发一言,转身扭头就要走。
“你此时不听听圣帝昨天与我在膳时那只黄雀的味道吗?还是说——你想下次再见我时听?”狐玉琅悠悠说道。
果然,墓幺幺的身体顿住了,然后拉开了椅子坐在了他的面前。
狐玉琅轻轻抚掌,汀外花池旁就有宫女知命退下去准备膳食了。
“你能不能直接说?!”墓幺幺显然没什么耐心,声音冷得像冰刀子一样。
“以你的心智,难道不应该猜到了一些吗。”狐玉琅仿佛看不到她的冷漠和敌意,目光比此时初晨的暖旭还要暖上三分了。
墓幺幺一怔,目光看向了桌上那第三套餐具,此时模糊的猜想终于有了定论。“圣帝迫我回天狐族,是为了借刀杀人?”
狐玉琅似早料到她会有这样表情,轻轻笑了一声。
那一盏他只浅啄的清茶,不止将他的唇润得似两三晨露浸着的月玫,好像将他的笑声都净得像刚生的花蜜。“幺幺从来都这么蕙质兰心。”
“圣帝昨天召你用膳,是催促你赶紧杀了染霜对不对?”她仿佛置若罔闻。
狐玉琅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今天仍不俗卓绝到有些过分了,右边额上装饰着分不清是珠贝还是什么名贵宝玉穿成的线绦,排成不规则的纹纂,在此时白净柔浅的日光照射下,将他本就素孤的眉目衍衬得耀光不可近前。“幺幺从来都灵心慧目。”
“你答应他了?!”墓幺幺的下眼角提了一些。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一行宫女端着精致的膳盘穿过花间,走到他们身旁,为他们面前放下餐前涮茶,和一道开胃餐点。
又有宫女端着藕盏跪在他们身侧,服侍他们先涮茶清口。
墓幺幺哪里有这耐心。
“你们退下。”狐玉琅当看出了她的想法,屏退了侍女。“这流甘珍碧珠,只是做得样子似青蔬,但,它是荤食,尝尝看合口吗。”
她并不动筷,只是盯着狐玉琅,“回答我。”
狐玉琅探出玉箸,将她面前的那道精致到像玉翠雕出的宝珠,轻轻一夹分成四瓣,其中还有琼汁流出。“我不会再做任何让你讨厌的事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嗓音很低很淡,几乎像她面前那涮茶一样清汤寡水,仿佛平日闲聊那般无足挂齿。
可这一句话,莫名让她怔了。
他说完这句,轻轻掀起眼帘,又笑一声。“若不合口,我要不要把那大厨杀了?”
“……”墓幺幺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碗盏中的被分好的菜肴,冷道,“怀婵阁的人,就算只是个厨师,你也不可能说杀就杀?”
“只要你喜欢,什么不可为?”狐玉琅又是淡淡一句。
“行了!”墓幺幺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更加烦闷,猛地提高了声音。
狐玉琅让她一声吼,手中的玉箸都微微一顿。“我,咳,我只是看你最近瘦了,想你没有好好吃饭,想让你吃上些东西,咳……你别生气。”
“……”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是他平日里那般能叫人听出来点笑意的。可当他中间断断续续压抑着不和谐的咳音,与他这样温柔的嗓音起起伏伏时——
四周的风都仿佛在这一瞬静止了。
墓幺幺下意识地抬起眼来,看他此时在笑,可眨眼时,却像送晨晖逝在他的眼角了。
第1309章 戏谋
怀婵阁的大厨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墓幺幺低头很快就把盏中那颗被狐玉琅分好的流甘珍碧珠吃光了。
刚吃完,她还没抬眼,面前就推过来一盏同刚才一样分成四瓣的流甘珍碧珠,不用想,肯定是他那份了。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接过来把狐玉琅的那份也吃了。
“你不用着急,我会详细和你说清楚的。”狐玉琅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好上一些了。
墓幺幺也不说话,咕叽咕叽地嚼着肉丸子,也算是默许了。
狐玉琅静静地看着她吃东西,她吃起来饭有些她自己都或许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比如吃到好吃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很亮,眼角会轻轻弯着。咕啾咕啾嚼饭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咬一口又一口,攒在一起才用一边的牙齿一起嚼,然后那边脸颊就会鼓起来一块,像个藏了许多松子在颊袋里的松鼠。
如果看到她这样吃饭,就说明她现在很放松,并不作态,防备也小。
他抬起手指撑住额角,缓缓开口。“圣帝之前命兮风送了口谕,叫我天狐族接你回谷。但我之时,并未明白他为何萌生此意,毕竟他之前都默许了你在初家。当时有设想过,许是你与那峯月卫大统领走得太近,使他不悦。”
“……咳。”墓幺幺抬起头,冷道,“你监视我?”
狐玉琅笑容不见任何变化,“这大隆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各大宗族,稍微有些风吹草动,我都应洞如观火明察秋毫,毕竟与我手中是一族的兴衰存续。换做这十族十/七大宗里任一宗门,也当有人如我所为,不然,何以在这大隆立足?”
这会适时有宫女们上了第二道第三道菜,一一行礼退下,好似也让墓幺幺当时无话可说。
“而后我又稍稍一查发现并非如此,封大统领是大隆里莫说第一,也得是拔尖对圣帝最忠心之人,圣帝当不会疑他。那么,这原因多半就出在你身上了。”
这第二道第三道菜也都是前菜,量少但很精致,狐玉琅依然没有吃,将它们一一推到了墓幺幺面前。
“我派人去查,倒知了前些日子东瑶山送了信给圣帝,我那会心里就大致明白了。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狐玉琅稍稍停顿了一下,“是知你不会信我。”
墓幺幺这会只是沉默着,继续吃着碗盏里的菜。
“等到兮风亲自送口谕来,我便知,圣帝啊。”狐玉琅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真的要染霜公子死。”
“……”墓幺幺的筷子一下就停了,冷笑了一声。
“你先别气。”狐玉琅继续说道,“我想去提醒你,但我派去东瑶山监视的人并没有见到染霜公子是一。二来,你也不会见我。直到后面,我听闻你有人去临仙门查案——”
“……”墓幺幺愣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了那样说道,“……喻元,是你救得?”
“那两个新人,有些太天真了,不留后手便杀上了临仙门那种地方。蔺藏锋恨你至极,他怎会不趁此机会好好折辱你一番呢?我听说此事也已晚了,临仙门四周除了有峯月卫,护宗大阵也并非是纸糊的,我的人也并不能犹如出入无人之地,最后也只能带出来一个相对受伤较轻的一个。抱歉……”狐玉琅此时静静地与她对视,诚恳的眼神里真的是不加掩饰的歉疚,“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两个人。”
墓幺幺怔怔地看着狐玉琅,她一直以为喻元能活着回来是因为临仙门故意留他口气给她个下马威。
她当时的确感觉到一丝违和,因为明明以临仙门那种行事风格,就算要羞辱她,也绝不会留着喻元的活口来回来报信给她,要羞辱她,送两具不能开口的尸体给她岂不是更好?但当时,她只是认为临仙门过于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视她为一个空架子的郡主,一个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才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她。
但。
如果是狐玉琅安排人救了喻元——
那就是,狐玉琅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见到喻元这般会什么反应?他便是料定算准了,以她的性格和历来行事的风格,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不会忍下这口气,一定会当场杀上临仙门。
就算不是因为愤怒而杀到临仙门,也会想着……如果喻元还活着,那杨飞翰说不定也还活着。那,她就一定会去临仙门救人?!
换句话说,那临仙门四周围着峯月卫,护宗大阵百座,宗门之内高手云集——他派出的那人还能从虬角仙翁和魔修手中救下喻元,怎可能带不走杨飞翰?他只是故意……故意不救?
然后。
狐玉琅知道自己无法去初家把她带走,但,他可以在临仙门把她带走。
所以——
狐玉琅当时为何能掐的那么准时间等她要走时第一时间赶到了?
所以为何疏红苑从部早早就会有天狐族的军队围着了?
原来。
原来他狐玉琅早就一环扣一环的设计好了,只等着她按部就班地根据他写出来的戏谋踩进去罢了。
此时的狐玉琅,稍稍侧了一些脸颊,轻轻地看着她。那浅淡的瞳孔里,丝毫不回避她的视线,清亮似素雪汀烟,干净地不似人间该有的绝景。
墓幺幺只觉得胃里一阵难言的呕意。“狐玉琅,你……”
“嗯?”他翘起一点舌尖,那样蛊惑诱人的嗓音。
“事到如今,你也仍在算计我?”她怔怔地问着。
狐玉琅的唇似轻轻一颤。
她此时竟还有余力看见,他身旁有一簇开得盛美的艳丽繁花,被风吹得落下一瓣掉在了他身后的汀池之中。
很美。
就像他从来那样,无声无息的华美,一举一动,一谋一计。
“幺幺。”他又低声唤了她一声,然后轻轻掀起眼帘,笑容依旧。“我还未说到圣帝这次召我入宫的事,膳食也未上全,我想,后面的菜你会更喜欢的。”
第1310章 黄雀
墓幺幺最终没有站起来离开,可她眼前的餐食好像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圣帝此次召我入宫用膳,用意无非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使我在宴桌上见到了一个人。”
墓幺幺没有了胃口,狐玉琅也放下了玉箸,亦不再将自己面前的那份菜肴推给她。他端起一旁其实应已冷掉的茶,润了下唇。“蔺雀歌。”
她轻轻抿了下唇角。
“其实也用不着圣帝这般,我也悟他所图。他只是觉得全天下皆知天狐族小王爷爱慕凤女蔺雀歌,如今仇人近在身侧却按兵不动,那定是因没有切实见到他所爱慕的女人沦落至何种境地得让他亲眼看看蔺雀歌有多惨,才能让他冲冠眦裂,手刃谋害她的仇人,为她报仇雪恨。”或许是冷茶太冷,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口吻冷漠地像字句里那个“他”并不是他自己一样的局外人。
“常言总说虎毒不食子,但肯定是不包括圣帝的。我虽明他秉性,但不得不说,就算是我也没想到他只是为了逼我出手,能做到如此地步。”狐玉琅低低笑了一声,倒是有几分自愧不如的意思了。
“他对蔺雀歌做了什么?”墓幺幺问了一句。
“衣不蔽体,脏污狼藉,未开鸿蒙的山中野物,也当比她体面三分。”狐玉琅素来说话涵养极深,与他口中简单一句,也能让人知他所见有多么的不堪入目了。“与宴的并非只有我一个男人,还有兮风、以及甫忾楼的暗津,自然还有侍月卫近侧。”
墓幺幺默了一下,忽像终抓到了他的痛脚可以攻击一番,问了句,“心疼了?”
听到这个问题,狐玉琅笑出了声,额角的珍贝玉绦都因这声笑而亮了几分,他屈起手指撑住了脸颊,更加柔和缱绻地看着她了。“其一,虽在你眼中,我谎话连篇,但唯独此事,就像我之前回答过你很多遍那样,我仍会直白告诉你——我不喜欢她。其二,但,我还是喜欢你问我这种问题,因为会让我觉得,你在嫉妒她。”
他身后是高耸无极的悬崖崖边,于是那湛蓝天海,沉落在他浅若琉璃的目中,写满了一望无际剔透干净的情深,“而嫉妒,便意味着,你对我还……”
“你想的太多。”墓幺幺冷冷地打断了他。
狐玉琅倒像是见好就收了,轻笑一声便垂下睫看着手中的杯盏,“圣帝此举,倒是佐证了四件事。首先,大抵是东瑶山之前送的那封信使得他无法亲自对染霜公子下手。其次,他是真的想让染霜公子死了,哪怕东瑶山要力保。再者,他虽然想要得到破晓剑,但此时杀掉染霜比得到破晓剑更为迫切。不然,他一定会想办法让我替他拿到破晓剑和破晓剑法。”
”最后,染霜公子就算此番下山,也只是六化,本不应当让圣帝如此坐立难安。圣帝虽生性多疑,但他从不杯弓蛇影。那就有些奇怪了,虽说长流云的破晓剑当年的确天下第一,但无论染霜公子天资多么可怕,如此短的时间内都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长流云。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行了——”
他吹了盏中那冷茶,“除非,长流云对染霜的传承里,还有别的秘密。”
“……”墓幺幺不由自主地用牙齿抿住了上唇。
他余光瞥到了她这个细小的动作,这是她罕少失算时的表情,和他预想中的反应差不多。他说了这么大一串话,好像又累了那样咳了两声,开始慢悠悠地喝起了冷茶。
“你既然都想到了这一步,狐玉琅,就别藏着掖着了直接说。”墓幺幺重重地抿了一下嘴唇,呼出一口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拿染霜威胁我。”
哈。
狐玉琅不着痕迹地将那口笑意抿在这冷茶的背后,“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做任何你讨厌的事。我若拿染霜公子威胁你,岂不是又要被讨厌了?”
第1312章 避繁就简
“那你到底想怎样。”她很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
“东瑶山,你知他们底细吗。”狐玉琅并不接她的话,反而又扔出一个问题来。
墓幺幺一愣。
东瑶山,并不属于五国十族十七/大宗三十九宗的任何一宗一族,这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山,可世人提起这里,都不敢造次妄议。
因为至今为止,在包括牧画扇的认知里,都无人知东瑶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人,有什么门派。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东瑶山上住着守墓人。
可没有人知道,这些守墓人守的是谁的墓,是什么墓。
她当年只是听怀瑾说过——叫她不要招惹东瑶山。
可好像仿佛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东瑶山的守墓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又在做些什么。而后来就算知道染霜是东瑶山下来,甚至师从东瑶山,她也试图问过染霜,可染霜从来都避而不谈。她也因此问过汪若戟,可汪若戟的表现更奇怪了,他也说了和怀瑾差不多的话。“离东瑶山元远点。”
“东瑶山的守墓人,比初家那所谓的不入世可彻底多了。”狐玉琅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盏,“你也未能从染霜公子的嘴里问出来任何关于东瑶山的信息的,对?”
墓幺幺没有说话。
“那是自然,因为从他下山开始,就会忘记在东瑶山到底见过谁。”狐玉琅掀起眼帘来,看向墓幺幺,“之所以世人对东瑶山一无所知,是因为无人能知。而想要无人能知,最好便是就算见过知晓,也无人能记。”
“……”
“你似乎并不意外。”狐玉琅似乎对眼前的茶终于厌倦了,一挥手,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了一壶酒,手指一挥,在茶盏中倒入了半盏酒。
“所以呢?这和圣帝要杀染霜有什么关系?”半晌,墓幺幺说道。
“有一种叫做耳蝽的小虫,不过半个小指甲大小。”他端起盏来,浅啄了丁点酒水,“凶性咬人,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弄死它,多半都是赶走了事。是因为他活着咬人时,虽有毒性,但只痛亦不剧毒。但若弄死了它,他的毒就会变成剧毒,凡人沾者即死。”
“你的意思……”墓幺幺稍稍一忖,“要让……”
不需要墓幺幺说完,狐玉琅都知她听明白了。“是的,我们要让圣帝不敢杀他。”
这一口浅浅的薄酒,润透了他细腻平和的字句,“我虽至今不明圣帝和东瑶山之间到底有何交易,圣帝总等着的那些信上到底又是什么内容,但毫无疑问,东瑶山的交易对圣帝而言,至关重要,重要到这些信,必经兮风亲自送取。那,如果,我们使得圣帝和东瑶山的交易,只能通过染霜来完成呢?”
墓幺幺一愣,说道,“可你也说过了,无人能记得更不知东瑶山上是什么人什么东西,染霜亦不知。那要如何确保这其中交易,只能由染霜来完成?”
酒水不同于茶水那般清淡,琼浆沾唇挂着不滴,使狐玉琅的笑容更加润如玉上鳞光。“那……就看,幺幺你愿意为……染霜……做到什么地步了。”
他这次并未用礼称,只是平平二字直称,不用多刻意的停顿也足以让墓幺幺听出他的意有所指。
她下意识地攥住了手指,“比起从东瑶山下手,你难道不应该让我去查清楚长流云给染霜的传承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更简单省事一些吗?你……”
“的确如此。”狐玉琅的眼神蚕丝一样在掠过她的唇,“但。”
墓幺幺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睛里的敌意不加掩饰。“你在算计东瑶山什么?”
狐玉琅平平翘起手背,两指拈住了杯盏停在唇角,中指压住了唇珠若即若离地摩挲着。“你若如此了解我的话。那幺幺你就没有想过,我之所以不选择在你眼中简单轻松的方法,是因为无法逐我之利,成我所愿?比如,若你去查长流云传承的秘密,岂非只会注意到染霜了?”
“再比如说,抛开什么东瑶山也好,染霜也好,我可能只是单纯地享受只有我们两人推心置腹,共同筹谋,而非第三人插入其中。”他稍侧脸倚在指尖瓷盏之上,好似悠悠抬起眼睫时的弧度,都是精准把握的,惑人至极,“我避繁就简的给你一个答案——我逐之利,心之所愿,无非只是想……只有我们二人在一起呢?”
第1312章 我们之间的
晨阳已开有些烈了,开霞彩霭,映着狐玉琅一身瑶装层绮,如广霄来客,许凡人梦中一枕黄粱。
墓幺幺失神了一会功夫,才匆忙避开他的视线道,“你直接说我要做什么。”
他并不意外她的避而不答,反而这种逃避对他而言就意味着——有机可乘。当然,他不会打草惊蛇,端起杯盏将盏中酒意一饮而尽。
“染霜公子到。”在狐玉琅刚刚放下杯盏发出那咔哒一声时,身后有宫女提声请道。
墓幺幺一愣,也察觉到了气息,没等回头,染霜就已经从花丛簇拥的廊道中走出,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可最终顾忌着身旁垂首立着的宫女而最终收回了手,站在了她的身侧。
“染霜公子。”狐玉琅礼道。“请坐。”
染霜似有些迟疑。
墓幺幺开口说道,“坐下来说。”
……
宫女上了膳食之后,就被狐玉琅挥退了。
“我,我昨夜……你没事?”染霜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可是也不知是当着狐玉琅的面不好问出口还是不善言辞地原因,最终只含糊地问了这个问题。
墓幺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我没事啊?”
“染霜公子,来得正巧。”狐玉琅的视线落在染霜的身上,“我和烨妃娘娘正谈到你的事儿。”
“……”染霜没说话。
“狐玉琅。”墓幺幺忽然就意识到了狐玉琅会说什么,立即皱眉提高了音调。
“烨妃娘娘正想尽办法要保你不被圣帝所谋害呢。”狐玉琅微微一笑。
“你!”墓幺幺的声音立刻冷了。“你别太过分了狐玉琅。”
“娘娘何出此言呢。”淅淅沥沥地,狐玉琅擎着酒壶给自己杯盏中倒满一盏酒水,酒香肆意都难及他唇角笑意。“难不成,刚才我们二人甚欢聊交,原是我们之间不能被染霜公子所知的秘密吗?啊——若是如此,那的确是我的疏忽,还望娘娘恕罪。”
“……”墓幺幺牙咬紧了牙。
“什么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染霜周身的气息立时有些冷。
“哈哈。”狐玉琅朗声笑了起来,“染霜公子莫要在意,玩笑而已。”他端起酒杯晃着看向墓幺幺,“若我们二人之间当真有什么秘密,也应是娘娘亲口告诉你才能当真的。”
从狐玉琅背后那一线彩霞的晨天就看得出来,今天定是一个艳阳天。可——在他身后的那些花团锦簇,噼里啪啦地竟是缓缓结了一层冰霜的。就连他手中那盏酒,都花白结了霜丛一层。
“解释。”染霜吐出两个字儿来。
“染霜公子为何一大早就如此动怒呢。”狐玉琅仿看不见盏中那酒结霜,掀起盏来照旧浅饮,于是唇畔像细雪吻落。“你不应当问我,不是吗?”
“操。”久久,墓幺幺忽然一声怒骂,转头看向染霜,“把你的气息给我收了,我告诉你。”
狐玉琅笑吟吟地饮去半盏酒,那冰凉入喉的酒水入喉如火焰般酣畅,烧得他睫下掩去的那团欲火更旺了。
“圣帝想杀你。”墓幺幺斟酌半天,只说出五个字儿来。
“……”染霜一点都不惊讶,点了点头。
“圣帝是想借我的手,杀掉染霜公子你呢。”狐玉琅接过话去。
“你可以不用说话。”墓幺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随时会掀桌子了。
染霜听到狐玉琅这话时,表现似乎有些奇怪。他先是侧过脸良久地看着狐玉琅,然后又看向了墓幺幺,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缓缓地攥紧了拳。“之前。”
“我,我一直在跟着你。”染霜看着墓幺幺,似很艰难很艰难地才能词表达意。“听到他们说,你,你本,一直在初家。”
狐玉琅垂眼看着盏中还余的那浅浅一层薄酒,今日这酒,少冽多甘。
“是我,对不对。”染霜问道。
狐玉琅端起盏,一饮而尽,果真如他所觉,入喉甘至心腹醉酣,甘难恣意啊。
“和你无关。”墓幺幺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若非是我,他为何要说圣帝借他的手来杀我?”染霜一瞬想通了许多,说话都顺畅了许多。“而如果不是为了谈如何救我,你怎么可能会坐下和他一起吃饭喝酒?你们之间不是有死仇的吗?”
你又要瞒着我。
我,我对你就这么没用吗。
“……”墓幺幺就算看不见染霜此时的表情,也能从他的气息里分辨出他想说的话。
狐玉琅以拳抵住了唇,轻咳两声,压抑着躁动难安的血气平复之后,掀起眼帘缓缓看向墓幺幺。“我倒是觉得,染霜公子是卓绝才艳之辈,聪悟慧明,不必要将他当成不谙世事的稚童一般对待。”
第1313章 对峙
听到这句话,墓幺幺深深呼吸了两口气,知自己此时再和狐玉琅争辩已经没用了。她抬起手攥住了染霜的手腕,“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染霜本来绷紧的身子,于瞬就被她的体温给安抚了。
“其一,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听狐玉琅嘴里哪怕半个字儿的鬼话。”
“……”狐玉琅钱笑一声,置若罔闻地好像说的不是他。
“其二,我从来未将你当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更不会觉得你没有用。”
她完全不避讳狐玉琅还在场,眼瞳里一层染霜的倒影,其下是完全不回避的真挚,像寒夜柳梢上悄悄滴落的水珠,生着尖锐的冷刺儿呲拉砸在了狐玉琅的心尖上。
狐玉琅垂下了睫,又给自己倒满了一盏酒,不过清晨,已酒过三盏。
“最后,圣帝之所以要杀你的原因我现在还没弄清楚,我会查个究竟。我今天之所以能和狐玉琅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聊天,并非我在瞒着你什么……”墓幺幺的声音不易察觉地有一个浅短的停顿。“是因为……”
染霜此时忽然开口打断了墓幺幺,他看向狐玉琅说,“你杀我,是要为蔺雀歌报仇。”他反手攥住了墓幺幺的手,“无论她为了我与你做了什么交易,我不会同意。不要把她牵扯进来,你要杀我——”
比起狐玉琅那珠玉联翩的说辞,染霜这些干巴的字词经他喉中冻得冷彻入骨,寒气如无形的山洪以他为中心倾泻爆出,整个玉雕的桌面都瞬间结了一层白色的冰霜,就连狐玉琅手中的杯盏都发出咯吱咯吱被冻到开裂的声音。“我随时等你。”
明明在车辇上仿佛一点寒气都难以忍受的狐玉琅,这会处在染霜杀气的正中央反而泰然自若地把玩着手里的杯盏,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染霜。”墓幺幺一把拉住了他,阻止了他继续与狐玉琅对峙,“到现在为止我还未能弄清此事关隘细情,怎会和狐玉琅做什么交易呢?”
染霜沉默了一下,缓转过头来看着她,寒声问道。“那等你弄清楚了呢。”
“……”墓幺幺抿了一下嘴唇,“我也不会和他做任何交易。”
“好。”染霜半晌只说了一个字。
而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狐玉琅,这会又适时笑了起来,“那先用膳,毕竟娘娘素来挑食,难得专程请来怀婵阁大厨来适娘娘的口。”
墓幺幺没有立刻说话。
狐玉琅倒是轻轻一笑,“当然,若娘娘和染霜公子还想继续聊下去,也不是不……”
“吃饭。”墓幺幺立刻打断了他。
染霜默不作声地将面前的的碗盏里的肉块夹出来两块,放在了她的碗里。
明明刚才还没有胃口的她,最终还是夹起来吃了。
狐玉琅垂目看着杯盏里已经冰透的酒,那层冰霜着实碍眼的很,叫他这最后一盏酒怎样都难以下咽了。
……
风习和煖,百草萌荣,习习的芬郁祛随着琴声渺渺起伏,远远一望,树下席地抚琴的男人,清遥尘外,冠钗珆耀,只一背影就好似仙宫瑶仙。
听到来人脚步声,他琴声忽恰时结尾珠落玉盘,随风而去。
“看来染霜公子果然稚真抱璞,不过短短两曲时间。不过我很好奇,你是给了他什么理由,让他同意你单独来见我?毕竟刚才早膳时,他那般杀气腾腾的样子,还是说……”狐玉琅并不回头,手指按住了羽弦,挑出一个细音。“他甚至根本不知你会来见我呢。”
第1314章 随心
身后草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身上那股让他沉迷的淡香,已距他身后不过三尺欠一点的距离。
上一次两人单独相处时,她距离他是四尺还多。
哈。
“啧,半个时辰前,染霜公子才刚得了你那般承诺。此般看来,哈……”没有得到回答,狐玉琅一点也不意外,手指轻抬,又简单地抚出三四个断续的琴音来。“你的确未将染霜当成稚子孩童。毕竟稚子孩童,可不会像他这般容易糊弄。”
“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这些废话。”墓幺幺终于开了口。
狐玉琅右手一拂,自他身旁正好三尺欠一点的位置,出现了一壶酒,一杯盏。“坐下来聊。”
墓幺幺迟疑了一下,缓步走到那个位置,并没有立即坐下——
“难得随性。”他忽说了四个字。
她一愣想起来什么,表情并不是太好,但她的确不能一走了之,只能压着性子坐了下去。这个位置正好是山坡的顶,山坡下面,能俯瞰到一望无际地的花海。只能说不愧是雩芳谷,万株连绮甍,处处藏千卷。
“你身后这座山上千亩梨花园刚植不久,还未到花时,等到花时,当能比此时眼前这花海更能入你眼一些。”狐玉琅明明没有抬头,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都仿佛知她此时在看什么在想什么,轻轻说道。
“你弄这么多梨花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想问这个问题。
狐玉琅的指尖若即若离地按着琴弦,稍稍侧过脸来看向了她,温柔的笑音融入在微乎其微的琴声里,像泡沫炸开时的一瞬光怪陆离的幻境恍惚。“因……我喜欢。”
“……”
风太喧嚣了吗。
以至于她这一瞬以为她听到的这句话是被风吹散了,所以未诉尽亦未完。
“关于东瑶山。”反而是狐玉琅突打破了他们此时之间忽然出现的沉默。“我有一计。”
墓幺幺立时回过神来,忙不自然地把视线收了回来。“你之前问我,能为染霜做到什么地步,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此计,你定不会喜欢……”狐玉琅顿了一下,忽突兀的换了个话题,“尝尝我让他们新酿的酒,这酒没之前的那么烈,但反而口感甘醇。”
“你说清楚。”她说道。
“你先尝尝?”他温和轻笑,没有丝毫锋芒,可却如他素来那般,从不退让半步。
墓幺幺提起酒壶,晃了两下打开闻了一下冷笑。“怎么,你下毒了?”
狐玉琅像被故友开了玩笑那样笑了起来,“听你最近改口喝茶,茶不离手,颇有当年故人几分风采。但我反而是觉,那当是无论何人为你斟何种美酒,都好比今日早膳时、也好比你这些时日以来,被迫带着一张因人而异的面具、对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表里不一的寡淡。”
他微微一顿,抬起手指撩起自己额前垂的碎发,与银绦一起拢在而后,似束起天际一抹宝光敛与眉眼。“但在我这里,无论何时,都会有这世间至极的美酒来做配你,配那一分随性,一分随心。”
第1315章 三尺未满
久久。
墓幺幺默不作声,亦不反驳,只是提起酒壶,倒在了酒盏之中,放在唇边,许久之后,杨起脖颈一饮而尽。
“我不瞒你。”狐玉琅忽然说道。“我的确对东瑶山另有所图。”
“我知。”她放下酒盏,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狐玉琅的确未骗她,这酒确实特别,少了一些烈,甚至还带着一丝苦口,但竟会和茶一样入喉一半就转甘醇,甚至还带着花蜜的味道。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唇畔。“东瑶山虽神秘至极,但无论他是仙宫蓬山还是地狱刀山,只要他上面有人而非神魔鬼怪,便就如同任何人一样,总会有破绽。而我付出了许多许多代价后查到了一件事,东瑶山上,有三人以及……”
狐玉琅说到这里,忽轻轻眨了下眼睛看着她便默声了下去。
“以及什么?”
墓幺幺被他的眼神突然看的有些发毛,但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了,她莫名感觉狐玉琅要说的绝对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他的眼神里,清晰而不加遮掩的告诉了她,『这个秘密,她一定会为之趋之若鹜。』
“幺幺。”可狐玉琅此时却忽然毫无征兆地低低一声。
仔细想来,从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逼他喝酒时,他便总喜欢这样以酒杯擎在唇边,仿佛从那时便养成了这般习惯。
而他这样看人时,视线也像被他盏中的美酒所酿透了,全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叫人一眼会沉沦的美好。
她有些恍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该死的,狐玉琅这个王/八蛋,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是心机,明知道她此时心急如焚,还次次欲擒故纵。
“此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开口说道。
墓幺幺一愣,看他的笑容竟渐渐隐没,竟下意识地开始乱想——如果狐玉琅都会如此表情,甚至连东瑶山的事都不继续说了,那他此时想起来的事,一定比东瑶山还要更……就她胡思乱想时,就算注意到狐玉琅缓缓朝前倾身,也没有余暇去在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会变得近了。
可狐玉琅这会一手撑着地,另外一手端着杯子近身时,风吹过他的发梢,都会扫过她的鼻尖的距离了——“我此时族中无论我的心腹还是亲卫都不知我在这里,而你,也故意瞒着染霜来见我。”
他个头长她许多,如今就算这般坐着撑手伏地过来,越过他们之间墓幺幺刻意拉远的会感到安全的高度警戒的距离,也是可以以俯望她眉眼毫无防备。“我们,这算偷情吗?”
也不知是酒意,还是刻意压低声线,所以狐玉琅落在她耳梢的嗓音,低的比他膝上的古琴的文弦轻抚时还要磨人。
“嗯?”
这一声喑哑的翘音没入他的喉结之下,这三尺未满的距离啊。
是比深渊还要难填的欲壑。
哈。
第1316章 早该
——刷。
一道黑光。
狐玉琅都不用分神去看,只望着她翠瞳之中的倒影,都能看到横亘在自己脖颈上压着动脉的那把黑色匕首有多么锋利。
“狐玉琅。”她的声音也很低,扬起下颌看着他,甚至仍不避开他此时不饰锋芒的眼神。
此时眼下这般分寸只距,是狐玉琅曾沉溺不能自拔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她哪怕最细小的表情变化,能看清她眼角的蛇纹染上难捱的红晕时那妖冶的颤影,能看见她那碧翠的瞳孔里他的影子被眼泪浸透时像裂开的宝石。
能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喘息吞吐出的灼热,能听见她喉咙中压抑的惨叫真切得像是他手中掌控的锁链。
能听见她像此时这样或愤怒,或憎恨,或痛苦地,张开嘴,吐那粉/嫩的舌尖,如此是这样,抑扬顿挫地喊出他的名字——
这世上当真也只有她,将他唤得如斯难以自控。
“……嗯。”他缓而低地应了声,仿佛脖颈上被刃锋压割出的伤口并不是他的,呼吸粗重地像兽的低啸。
“我不介意此时此地,将之前我本该做说到做到的话——”墓幺幺平静地盯着他,“付诸实践。”
“是只要你活着出去,就必杀了我那句呢,还是……”狐玉琅非但不起身,反而更更近了一些,鼻尖蹭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耳梢,“还是‘琅哥哥,不要我好痛……’‘琅哥哥求你了不要,我会坏的……’又或者是……‘琅哥哥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这般浸透着血腥、仇恨、疯狂的低俗下流话,被他这样沉鱼出听的动人嗓音说着,像他身后穿林而来的泉籁,叫人都会误以为此时他眼中望着她时,不过一番是深情被误。
断续地血珠已经因为抵在颈上的刀刃更用力,更深而凝成了两三条血线,沿着他的喉结朝下滑落,没入瑶衫之中,倒像是滴滴哒哒降在她眸里的一场无声春雨。
可狐玉琅完全不觉痛,他只看到了她听到这些话时不由自主地僵硬,那是身体机能自然的反应,是面对深入脑骨里的痛苦记忆下意识从上而下的垂直崩溃。
是从虎口脱险的兔子,见到草丛之中蛰伏许久的老虎时本能地僵直。
每一个尽责的捕猎者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是他呢。
“唔——”
狐玉琅一把攥住了她的下颌,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嘴唇。这一刻她的味道像一个毒瘾犯了的人,在吸食到久违的鸦片时所爆出的快感,烟花爆燃一般熊熊烧起他五脏六腑里所有的瘾。
他并未阖上眼睛,而是垂目盯着她,看着她的瞳孔里是怎样浮现出旧日他所熟悉的崩溃和恐惧,也像过去时,他很轻松地就将舌头伸入了她僵硬的口中,舔/弄着她每一处被他熟知——被他亲自开发过的独属于他所知的敏感带。他的吻从来不同于他床上的暴虐,很是柔和,可却能轻易的撩得她像此时这样,身体会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像——
像迎接它本来的『主人』那样乖巧的迎合逢迎。
是啊,这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嘴唇,这具让人欲罢不能的身,这具身体里让他渴求致死的心魂,本就被他调/教透了,本就被他打上过他的烙印。
他现在只不过是唤起它们的记忆,宣告谁才是她的主宰。
……
忽然。
砰地一声,天旋地转。
“嘶。”
就算是狐玉琅也没能忍住一声冷嘶,他被直接推翻倒在地上,墓幺幺猛地压住了他的手,一把刀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脖颈上,另一把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大腿——虽然避开了他的动脉,但,就从整个生灭力凝成的这把刀连半点刀刃都看不见的架势。
可想而知她此时有多么暴怒了。
“王/八蛋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墓幺幺死死地盯着他。
“没有。”狐玉琅仍好似没有痛觉地微微一笑。“幺幺你素有胆色。”
这个笑容显然更加激怒了她,她轻轻眯起眼睛狠狠地拔出了刺入他大腿的刀,扬起一道血线,重重地抵在了他两腿中间早已有反应的某处,轻轻弯腰说道。“或者,做我当年早该做却并未做到的。”
第1318章 桦林
墓幺幺为了压制住他,不得不跨开双腿跪在他两个胳膊上。而狐玉琅躺在地上,是仰着望她的视线,能看见她难以克制着喘息时,衣襟被他扯开了一些起起伏伏的胸口。她此时还噙被吻出的眼泪,这样凶性地与他对视,杀气都变得芬芳诱惑,而抵在两腿中间的那把刀,明明都遏制不住的在发抖了。
狐玉琅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舌在唇后舔过牙齿,品尝着刚才的那口肉欲的甘甜,而后平和说道,“东瑶山上第四个人。”
谁能比他小王爷更洞悉无遗,把握至极的精准——鱼要食何饵,何时该抛饵。
“是一位,九华仙。”
而这鱼——什么时候会咬钩。
三,二,一。
精准至读秒的,她的表情、呼吸、动作由他所想的那样变了,先是会愣住,立刻就会在心中思忖万千过万种可能,最后绝不会像他所认识任何一个凡夫俗子那样因为听到了天方夜谭而下意识直接否定。
她会。
她会信。
因为那是他说出来的——虽然她自己绝不会承认,但这种在世人耳中的匡世奇谈,只要从他口中这样说出来,她,她便一定会信。
但仍会满腹疑问,辗转难安,最后一定会选择只问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狐玉琅悠悠吐出一口气,一字不差的问题,他稍稍偏了一下头,看向了他右侧的那已摘满的梨花园。
“我带你去个地方。”
……
“这是?”墓幺幺有些愣。
“这是我们天狐族的桦林。”狐玉琅站在面前这一棵明显比其他树都要粗壮巨大的桦树下,上前一步抚着那树干上明显灰白的烧痕。“我天狐族有古传闻死在桦树之下,会被桦鬼带走永不超生。”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抱紧了胳膊,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片桦树林里有些古怪,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白日,却冷得像是在冰窖里。这些桦树除了比正常的桦树要粗要高,枝丫上还少叶,看起来都像一片片的赭色枯树,可就算这样没有树叶遮掩,头顶上四周也没有丝毫阳光落下。
“狐林霭。”狐玉琅忽说出一个名儿来。
她有听闻。
那是狐玉琅的——
“我的父亲。”狐玉琅垂目伸出手,碾了一些那桦树树皮上的白灰在指尖揉捏,“被我亲手烧死在棵树下。”
“……”
墓幺幺一惊,忽冷笑道。“你告诉我种事,就不怕我会传出去叫你天狐族天翻地覆?”
他轻声笑了一下,“若你真想如此,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圣帝,狐狂澜被我做成了傀儡呢。”
她一愣,下意识地就驳道,“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狐玉琅并反而并没有打算对她穷追猛打,转口说道,“他将我的母妃烧死在这里。”
“……”墓幺幺一愣,想起来那日听闻狐玉琅所说的他那位凡人朋友的事儿来,一瞬间联系到了一起,“你那个朋友……”
“没错,是我自己。”他仍出神地看着眼前这棵桦树,“可我,并非为了报仇。”
墓幺幺显然更无法看透他此时在想什么了。
可狐玉琅说到这里便沉默了下去,他仰起脸来,看向头顶上这片狭窄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在桦树鬼爪魔手般的枝杈下被撕扯得像是碎裂的石灰面具,久久笑着说道,“早晚有一日,我亦会葬于这棵树下。”
第1318章 盟友
她莫名愣了。
“想我生与蒙棘,覆荆陂道,披荆斩棘,终鸿名冠雩,可无论是贵如狐林霭、还是如我母妃张北窈一个凡人,亦或者是我——往后千万年,若真的被桦鬼带走永不得超生,那看得到的,都只是我此时所见的,这不过巴掌大的天空。”
墓幺幺莫名其妙地愣了,或许是这桦林太过古怪,她只感觉到比刚才还要寒冷,就好像此时站在这棵桦树下的人,像是一座空空的坟。
“——你。”她忽然无意识地开了口。
“嗯?”狐玉琅转过脸来,看向了她。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温和笑了一声,压下了喉中的咳,“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时蜕府是我请一位高人打开的吗?那个人,就来自东瑶山。他虽不是那位九华仙,但也多亏了他才给了我机会让我得窥天隙,让我隐隐对他们有了一些大胆的妄断。于是这些年,我暗中仍不遗余力地想方设法去弄清楚东瑶山的底细。虽付出的代价或许有些太大,但——最终,我还是能够确信了,东瑶山的第四人,一定是九华仙。”
“……”
“你果然不是很惊讶。”狐玉琅轻轻靠在了树上,“难不成你还见过第二位于世现存的九华仙吗。”
墓幺幺避开了他的视线,“所以呢,你还是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于我目前所居之位,谋一个有着九华仙的东瑶山,无异于吞天堰海之举,于是我迫切需要一位洞隐烛微、横术奇计、不惧天地、胆大妄为,可与我山鸣谷应的可靠盟友。”他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回避,平静地直视着她。
她一点都不买账,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嘲笑了。“且不说符合你这个标准的人你狐玉琅上哪不能去找?再其次,盟友?和你?你没睡醒?”
狐玉琅对她的嘲笑置若罔闻,他的笑容反而更深了许多。“幺幺,反过来想,现在,此大隆,敢同你一起,将一个有着九华仙在的东瑶山当成棋子一般谋与指尖,一位洞隐烛微、横术奇计、不惧天地、胆大妄为,可与你山鸣谷应的可靠盟友——你又有谁呢?”
“……”墓幺幺一下怔了。
狐玉琅朝前走了两步,停在了距她一尺的位置,抬起手将她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的长发拢于肩后,掀起眼帘,“换句话说,就算不为了染霜。”他稍稍俯身下来,声音像此时穿过桦林的邪风一样鬼魅,“为了你自己,你就不想知道九华仙的秘密吗。而倘若你真的不想知道……”
他根本不需要拉近距离,墓幺幺也主动地转过脸来看向了他。
“你便不会只听到了九华仙三个字,就乖乖地跟……我来到这种地方。”
“狐玉琅,我承认我对九华仙很感兴趣,但就像我告诉染霜的那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你做任何交易。”
啧,不愧是她,就算是她,分析的很理智,很冷静。
可那又如何呢。
“而之所以问你能为染霜公子做到什么地步,是因为——我需要。”他此时忽然把话题引到了最开始的那个话题。
“……”她莫名地在狐玉琅这个明显刻意的停顿里紧张不已。
狐玉琅又稍稍朝前倾了一些身子,直到确信他此时的嗓音能完美地与他的舌尖一起扫过她的耳垂。
“我需要你去见兮风。”
第1319章 送信人(票票加一更)
墓幺幺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就一下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字不吐,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过去身去就已朝外走去。
“在兮风未来大隆之前,东瑶山的送信人并非是他。”狐玉琅也不阻拦她,平静地说道,“而当兮风来了之后,这送信人立刻就成了他,且,东瑶山的来信也比之前频繁的多得多。”
墓幺幺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而兮风是凭借什么成为了圣帝身旁九锡宠臣的……”
她的脚步立时停了下来,她未回头,所以并没有看到狐玉琅唇畔的笑意已经渐渐消失了。“难道不引人深思,是否,就是同一个原因,使得东瑶山的送信人变成了他呢?”
他看到她的拳头攥的太紧了,这样用力的话,手心中一定会被抠破……逼得太急了?
可久久,她绷得死死的肩膀稍稍落下去了一些。
狐玉琅又适时说道,“其一,东瑶山之前的送信人,我知他的下落。”
“其二。”他朝前走出两步,走到了她的身后,“他未死,也并未失忆。”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缓缓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并未抗拒,也不回头,只是听他继续说。
狐玉琅扶住了她的肩膀,嘴唇擦过她的发,“那我们可能不但可以通过他知道东瑶山九华仙的秘密,还或许能知道,兮风的一些秘密。”
他俯身凑得更近了一些,“当然,如果顺利的话,甚至可以让东瑶山的送信人,变成染霜公子。而如果退一万步说没那么容易,我们便把九华仙的秘密……告诉圣帝来保染霜公子,当然,还可以用兮风的秘密,来要挟他保染霜公子一命……只要我们弄清了东瑶山的底细,不论是哪个秘密,都有太多太多方法来让圣帝无法杀染霜公子了,不是吗?”
他把下颌抵在了她的肩窝,“你看,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有千万种的筹谋计策,只要你想,无论是圣帝,还是兮风,都可以成为你我股掌之间的玩物棋子……”
“可如果那个东瑶山的送信人根本就不知你所谓的九华仙也好,兮风也好的秘密呢?”她转过脸来,盯着狐玉琅,“你说的人,是东瑶山的九华仙,是圣帝,是兮风。这些人,无论哪一个,他们的秘密——怎么可能交给一个没有死,也没有失忆的人知道?”
她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狐玉琅,这根本不像你能想出来的方法,幼稚愚蠢之极。”
“哈哈哈……”狐玉琅忽然难以遏制地笑了起来,难得会见到这个素来自持的人笑的如此难以自已的样子,一时让她愣了没有反应过来。
他笑了几声停下之后将她的头发撩起放在肩膀的另外一边,露出那纤细皎白的颈,“幺幺啊幺幺,这世间当真只能有你,才会让我如此——如此……”
“别碰我。”她下意识地想打开他的手,躲开他的动作。
可她什么都没看清,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邪风,将她吹的脚步一个虚浮,竟浑身使不上一丝的力气,看着自己所有的动作都好像比自己的意识要慢了许多许多——
而这,完全不是她的幻觉。
就算被囚野夫的符咒压制了,她体内仅剩的那些生灭力仍然都可以正常运转,而如果只要可以运转,此时眼前不过一个羸弱分身的狐玉琅,定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问题不在于生灭力,而在于她——她的肉体,她的四肢,甚至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无限延长了时间的流速。
她能动,可她动的弧度,好像是狐玉琅正常速度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于是乎,狐玉琅直接无视了她抬起的手,就好似早就料到她的手肯定无法落下,也无法推开他那样,越过她的肩膀,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衣襟撕开,露出了半边的肩膀。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努力使自己的声色听起来没有那么内荏。“狐玉琅!!”
第1320章 珠联璧合
狐玉琅并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行为,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抚着她的肩膀,笑声在她的耳边听起来比地狱的恶鬼还叫她恐惧三分。“你看你不能说我耍赖的?我不是你已三番两次提示过你的吗。幺幺这般聪慧,都没听清我说过什么吗?”
墓幺幺心神大震。
“我说‘你便不会只听到了九华仙三个字,就乖乖地跟……我来到这种地方。’”他垂下头来,长发落在她赤裸的肩上,触感竟还保持的完好,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发丝一缕缕地搭下来,痒得像是蚂蚁爬过她的皮肤。“还有,我还好心提示了你,‘狐林霭死在这棵树下’。幺幺啊,你仔细想想,狐林霭死在哪一年,就算他那时伤及内府已苟延残喘,可他彼时仍是沣尺大陆一位不容小觑的大尊。而我,我那时,才多大呢,修为,又才几何?”
这桦林。
这桦林——
她此时终于明白——狐玉琅之前种种,不过是引她来,而之间那半真半假,好似无心无意流露出的脆弱和惨痛,不过是叫她放松警惕的最好利器。
他从来都知,要用怎样的矛,击穿她坚不可摧的盾上最弱的那一点。
狐玉琅轻轻俯身下来,唇落在她的肩上,或许是桦林太冷,他的唇很凉,像是一团在空中就被冻结的冰雪,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若和以前那般在意我,在意着你的琅哥哥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起承转合,眼中只有他,怎会被什么染霜也好、九华仙也好兮风也好就吸引到如此盲目?若你只能看见你的琅哥哥的话,一定会像以前那样真切的关心他,好奇他的所有往事。”
他的吻里仍是噙着一丝笑的,可这样温柔的笑声在他这般冰凉的吻里,听起来像被人狠狠地捏得支离破碎。“她一定去问他,会问他,琅哥哥你说不给母妃报仇,为什么还要杀狐林霭呢?你是怎么杀的呀?那我怎么会不舍得告诉她答案,怎会不舍得告诉她这桦林是我族行刑禁地,其下上古大阵连怀婵阁阁主都难破,而此处阵基早在数百年前就在我手中呢?”
“而若她连这个都不问——”他仍未抬起头,唇齿离开,俯身以额抵在她的肩窝之中倚在她身上,像只立与江边离群的孤鸿,形单影只地靠在一株脆弱不堪的芦苇上,连交颈而欢都成了让两人都会崩塌的灭顶灾难了。“在我说,我早晚也会葬在那棵桦树下时,她也会像那日为我撑伞时那般,什么都不想地冲过来坏心眼地说上一句,‘琅哥哥说这种话就不怕让我心疼吗,让我心疼的话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狐玉琅这一串言语说得格外细腻而缓慢,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口吻都描得栩栩如生,说她该说的那些话,也却是了解她至深,与她腹心相照,推演出她每一句话——推衍得如此逼真深切,以至于,就好像他说的这些,才是此时切实发生过的对话和情景。
就好像叫人能亲眼所见。
那个娇俏的口无遮拦的少女。
那位风华绝代满腹机关却总会失笑与她的男人。
眼前那一对曾经,本来,也应当珠联璧合的天作之合。
“可你看。”他低低的一声笑有些闷,“她并不关心,亦不在意,什么都没问,我自然没法耍赖去主动答她,那,她也不能骂她的琅哥哥耍赖?”
“……狐……玉琅…”此时的墓幺幺看不到身后男人的表情,可或许是桦林大阵的作用,她的心跳也跟着变得很慢很慢,所以时不会注意到偶尔的刺痛,也在此时变得尖锐到让她满腹的话,最终一个字儿也无法说出。
“幺幺。”他仿佛在回应她,也喊她一声,牙齿叼住了她的里织肩带朝下拉掉。
墓幺幺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放开我。”
第1320章 惊惧
高桦之中阴风桀桀,将狐玉琅的气息从后至前的吹过她的心魂,会令人想起庭前落雪,花满枝头。
但墓幺幺深切的知晓,不论此时与她诉何种情思,谈离人孤寂衷情,吻落时字字句句的的伤且暮,和他手指上那些奢美的戒纹没有任何区别,都不过是开在一座深渊上惑人用的蛊花罢了。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狐玉琅双臂环抱过她的腰肢,从后背与她深情相拥,“我只是想这样抱你一下。”
“……狐玉琅。”墓幺幺压着喉中无法遏制的颤意。
可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狐玉琅就打断了她。他的鼻息似蒲公英吹过她的耳边,“我幺幺
从来冰雪聪明,的确,这些人不会留一个知晓他们秘密还未失忆的人活着。但——谁告诉你,我所说的,是人了?”
这缕带着馥郁花香的蒲公英精准无误算计地落在了她的眼前,完美地抓取了她所以的注意力。“那是什么?”
“细想来,还记得我什么时候第一次抱你吗。”狐玉琅忽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墓幺幺一愣。
第一次抱着她?
“哈,别想歪了,当然你要想歪我也不介意——”他似知她大抵想不起来的样子,微微抬起一点下颌,“你说,‘能和我谈的,只有琅、哥、哥。’”
他用自己的声音说出她那时甜腻柔嫩的语调,反而清冽干净的令人心恍。“虽我那时与你为敌,但后来我深悟几番,你那一声琅哥哥,应是当时便叫得我心神难定的。不然,我怎会冲过去抱住你为你挡去琪筱那一下呢。你是早早就用一声琅哥哥挖了陷阱等着我跳呢,不然,如何非要拿一个不能近女色的天狐族小王爷的名头,与你当年传出那些流言蜚语?”
他不加掩饰自己有多么贪恋她的气息和皮肤的触感,说了两三句话,便又再次将嘴唇摩挲过她的肩窝,“这么多男人,你当可以选择别人来为你和白少主挡枪不是吗。之所以选我,是那时你,便已对我有了心猿之意呢。”
“呵,别想太多。”墓幺幺冷嘲道,“我那时只是单纯地想坑害你。”
“哈哈。”狐玉琅轻笑了起来,“那就是说,除了那时,其他时候便并非坑害我,而是……真心?”
“……”墓幺幺紧紧地抿住了嘴唇,一个字儿都不想和他说了。
“那,你再想想,我那时还抱着你去了哪里。”他说道。
她这时顺着他的想法去回忆了之后,将他的前言后语串在一起,眼前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些细节的碎片拼凑在了一起。
顿时,就算是她都好久难以平复惊愕的心情,“东瑶山的送信人……是时蜕府的心魔?!难怪,东瑶山的人会帮你打开时蜕府……”
可一连串的东西在眼前穿成了珠子之后,她的思维里又愬出更加令人震惊的东西来。“时蜕府遗于天狐族千万年,第一次开府还是你爷爷狐祈君之父狐意修与殇夜圣帝打开的,其后再也无人可开。你爷爷和父亲都难以打开的时蜕府,你是如何知晓要去请动东瑶山的人来……不,狐玉琅,你从何时开始算计东瑶山的?你到底在谋划什么?你说你贪图时蜕府第十二府的某件至宝——又是什么?”
听到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狐玉琅的确沉默了下去,可他很明显并非是因为这些问题,而是别的什么。
“啧啊……”他忽低低地叫了一声,像舌尖重重抵过唇齿时刮出伤来所以难以自已地痛叫,可分明粗重起来的喘息,将这声酿成了比呻吟还要情色许多许多的声音。
墓幺幺太熟悉这种声音了。
每次他这般时,都美好地曾让她起起伏伏地偶尔会误以为是巫山蒙蒙的雨,她也可以贪恋。可当她刚萌生些许贪念之时,便会被永无休止地狱里的痛苦所惊醒过来。
她的声音都不由地开始露出胆怯。“狐玉琅,你,你别——”
而她所惊惧的,转瞬就成了现实。
狐玉琅此时似终忍受不了假面的画皮,难以压抑嗜血欲望的螭兽,张开了起初若即若离擦过的唇,侧过脸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她立时绷紧了身体,颈部的筋脉都紧成了一条线,反而让他的嗜咬变得更加方便了。
第1321章 痴心
“不…不行,你放…啊…”墓幺幺拼命地想要动起来躲开他,可身体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无意识的呻吟和低喘混在这样一句她自己都听起来很是虚弱的怒吼里,根本就起到了反作用。
她清晰地感觉到狐玉琅的体温高得可怕,隔着两个人的衣服,都烫得她意识混沌,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复苏了对这个男人的臣服一般,艳丽的粉色从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一点点浮起,颈窝的血管都变得更加红润了。
“狐玉琅,你说过,你只是抱我一下!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她试图让他知道,他当存有理智。
“可,你没答应我啊。”狐玉琅轻笑了一声,搂住她腰肢的手像无意识地一般朝上抚着,隔着衣服揉上她的胸口。她被这种触碰更骇住了,而他搂得太紧——后腰被顶住的地方,几乎能看到被某样东西压出的痕。“你只是很凶的喊了我的名字,难道不是强硬的拒绝了我的提议?”
“……”墓幺幺彻底崩溃了,她太大意了。
“狐玉琅,你说过……你说过,不做令我讨厌的事的,你答应过我的!”
“可,幺幺你……呵……”狐玉琅说话间已经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腰带解开了,于是有些凉冷的手,轻易地就穿过她的层层襦裙,探入了里织之中,抚上了了她早已挺起的红樱。“并不讨厌啊,不是吗……”
仿佛穿过桦林的冷风都没有这个男人重重碾压的手指冰冷,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不,不要……”记忆深处的噩梦般的回忆像臭水沟里翻涌出的垃圾,熏得她前所未有的想要逃离。可就像狐玉琅说的,她……她的身体,并非以前那般脆弱会有应激性的反应。彼时她还沾沾自喜,自以为终于摆脱噩梦——可直到此时被剥离了恐惧的身体,反而因为旧日臣服于这个男人的身下,竟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迎合。
“幺幺。”他喘息着的低低叹息,从她耳边掠过,“我去过重英堂。”
“……”墓幺幺不敢去深想这句话的含义。
可她不去深想,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啧。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太执迷于你,甘心首疾,难化业障痴心鬼迷心窍。他们都认为我是话本里那些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种,认为我去重英堂是痴心一片要去寻你……哈。”狐玉琅缓缓地说道,似浸泡在情欲中的笑声,听起来更有种异样的沙哑感,“这当然是自然了,幺幺,我当是痴心与你。”
“……”墓幺幺已经难以压制身体的颤意。
“世人多愚,痴心自不过一番妄想。可……本王的痴心,怎可能是妄想?”
他此时第一次在墓幺幺面前用了自尊的称谓,手中揉捏着的力度也瞬间加大了。
她登时就被捏出了冷汗,强行将喉中的痛叫呻吟压了下去。
狐玉琅似乎很是不满她这样压抑自己,更多的是想看她能忍多久的恶意,指尖重重地掐着她的红缨,“重英堂这妙地本王早早就有心留意过,只可惜你爹那滴水不漏的行事,着实叫人无从下口。但这世间百密总有一疏,就算他汪若戟再怎样足智绝伦……你看,只要等得时间够久,总能有滴水穿石之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他还活着,本王想染指重英堂可能是痴人说梦——可,他终还是失了本王这一式。”
他的鼻息在馥郁的花香里起起伏伏地像是瑶池仙雀的尾羽,可墓幺幺只感觉手脚冰冷地像悬于腊九寒天。“你……你……”
“你看,我痴心与你。”狐玉琅又不再用自称了,音调款款,情潮涌动的喘息更似佐证着他的心意昭昭。“那我去重英堂,见你哥哥一面,难道不应当吗。说起来日后再去见他时,一定要仔细谢谢他为你用那青莲貘漏。”
“你……你……”墓幺幺此时已经分不清楚是震惊多,还是疼痛多而绷紧了神经。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朝一日,她也会这样在一个人面前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到连话都说不囫囵,只觉得心尖都冷得发抖。她此时莫名想起这个男人之前自己放出一生不能近女色这种谎言,只为了让狐狂澜放松警惕……那时她就应该明白,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
他哪一句为真,哪一句为假。
事到如今,她真的知道吗?
这世人千万——哪怕有一人会知道吗?
第1323章 伤痕
狐玉琅似觉得手在她衣服的阻挡下太过碍事,抬手扯掉了她的腰带,将她的外批慢慢地从她身上脱掉,只留了一件没有腰带的单独襦裙。单薄的藕粉色丝绸,没有了腰带的束缚,轻易地就被风吹散了,只靠着胸口上的缎带虚浮的维持着不至于掉下去。可被风吹开重重褶皱的裙,单薄而清透,他从后面就能清晰地看见她纤细的腰肢,看见她翘起的臀尖,看到她里织的葛纹。
“啊……”他不加掩饰看到这样风光时,欲念浸透发出的喘吟,手指徐徐沿着那些被丝绸遮掩朦胧的线条虚滑而下,“幺幺啊。我的幺幺。”
“狐玉琅……你一直……一直……”她的声音抖得像风里快要落下的枯叶。“在算计我。”
狐玉琅的口吻立刻变了,就好像怕她伤心难过的安慰着,“我刚才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痴心与你,比那什么玉儿、染霜、弗羽王隼……这些个男人更要痴心与你多了。”
仿佛仍担心她会胡思乱想,不相信她,要证明自己真心一般——
狐玉琅走到她面前,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多层繁复的瑶衫被他半褪在臂上,于是整个半身都精赤了,隐隐还能看到三角线旖旎的痕。
墓幺幺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呼吸都僵住了。
她曾经见过眼前这具身躯完美的模样,哪怕只是一个分身,她也见过那美好的肉体,曾经美得叫她都会恍惚,都会难以断绝痴恋。
而绝不会是眼前这样。
像和田白玉雕琢过出的腹肌上,此时——
自左胸到小腹上一道惨不可睹的伤疤,这伤痕异常的狰狞可怖,不止单纯的一道,那条主要的伤瘢旁还虬生出一条条相对细小的疤线,就好像斜着爬出一条生着不规则足脚的乌红蜈蚣。
她当然知道这是怎样留下的伤。
于是她这一瞬间甚至莫名失去了抬头去看他此时是什么表情的勇气。
“杀春池留下的伤太特殊了。”此时狐玉琅的嗓音里竟还能噙着清楚的笑意,“特殊到我无论凝生出怎样的分身,都无法掩饰这道伤。”
“……”她仍没有抬头,甚至下意识地扭过了头。
狐玉琅当然捕捉到她的视线,朝前一步凑近了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放在了那道伤上。她意识抗拒的不行,甚至比刚才还要激烈了。“不要——不要!”
狐玉琅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指,强迫她一路从左胸沿着那条伤痕摸到小腹的位置按住。“幺幺,你怎么舍得怀疑我对你的痴心?”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被风吹乱的花瓣那样缭乱低迷,“你怎么舍得这样对你的琅哥哥呢?”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手指像是被伤痕烫伤了,痛得她止不住的想颤抖。
“你怎么舍得啊。”狐玉琅轻轻俯身,垂着头侧脸在她耳边低低重复地呢喃。
“……”墓幺幺根本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第1324章 奴隶
“……”墓幺幺似乎根本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可他并不在意,抓着她手的力道也变得轻了许多,也不再强迫她抚摸那些可怕的伤疤。反而,他抓着她的手指,轻轻抚摸上了别的地方,抚上他隐隐的肌肉线条,轻柔而至极的暧昧。
“你那会就喜欢这样乱摸我。”他低声笑了一声。“之后,也似乎很喜欢。每一次你痛的不行的时候,我让你摸摸,你便会放松一些——”
“放开我……我不想……”墓幺幺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虚弱了。
狐玉琅这时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心跳砰砰地在她的手心里跳动着,像落花飘落在手心里那般令人不安的脆弱。
“自从本王自废了修为之后,所有人,包括幺幺你,都认为本王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废人罢了。你们都觉得,本王不过一只追逐火焰的飞蛾,为了与你纠缠情爱的那点火光,玉石俱焚也在所不辞。”狐玉琅稍稍直起身来,指尖轻轻扫过她凌乱的发丝,将她的眉目虚滑过之后,停留在她的唇上,稍稍一用力就抬起她的下颌,使得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这几百年来,本王毕生都知这万万计算的世人,不过是夜月黑天之下盲眼的山鬼,不知山外山百道,天外天还有九重。稍微有点意思的能入本王眼的,也不过是被俗世驯化的家禽,听风偶喧就以为辨得天道轮轨……啧,不过都是些跳踉众鬼,都是庸俗碌碌枉为卒徒罢了。当然,他们也一次次地作证了我的想法。”
他轻声喟叹。“可这一切,只,唯一,除了你。”
桦林白日如暮,昏光无影,将他的轮廓勾勒的如一场幻梦。那风华无度的眉目之间,是世间万物都难以杜撰的龙鳞神萃。而这样的人,这般望着她,将且以浩茫天地,芸芸众生与她作比。
就好似将万物众生都弃如敝履。
捧她与手心玉髓宝珠。
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他的腰腹之间那道伤痕上——此时那伤痕,就好像,就好像是千年的古刹被棘云侵,万年如一日虔诚的诵经声从那丛生的荆棘中赠她一枝绝不出的白玫。
就算是她墓幺幺——
这一刹那,也难以挣扎地陷在他枳棘柔情之中。
“我,我……”她彻底失语。
狐玉琅自然能看到她的视线在那道伤痕之上是怎样飘摇欲坠地,他手指轻轻在她脸颊抚着,噙着笑似带着安慰。“人这些人,这些年,总将‘灵’看得太过重要了,重要到引人发笑的程度。人惘钝至极,将这灵体当成了什么无上至尊的宝贝,将它们当成了主子来顶礼膜拜了。人人都祈求自己不是凡人,能引灵入体。知道自己能修炼之后,又求祖告宗地想求一个品阶至高的灵。而真修造弄化地求到一个高阶的灵引灵入体,又要求得无上秘籍极品丹药供奉给它,只求它能保自己比别人强上三分,最好能一步登天,享无上至尊,羽化成仙。”
“……”不知为何,这一番话说得墓幺幺都为之口干舌燥无法反驳。
“于是这愚莽众生,只论天狐族小王爷失了并蒂帝灵,那当是废人一个。”他笑出了声音来,“愚蠢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他们奉为神明的东西,那不过是并蒂帝灵而已,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个灵体,一个为本王所驭,一个臣服在本王的身体里,一个被本王所禁锢、所奴役的、终身无法逃离的——弱小奴隶罢了。”
他最后那一句话咬得很重。
重到墓幺幺的手指不可遏制的抖了一下。
狐玉琅适时俯身而下,极尽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幺幺你与我从来都心意相通,那你告诉我,牺牲一个奴隶,对本王而言……算得上什么大事吗?”
“……”他温柔深情的嗓音,似乎将她瞳孔中的纹路都吹得散了。“不算。”
他的唇几乎要落在她眼睛上了,“那,再问你,我若牺牲了一个奴隶,证明了什么呢?”
她一时颤得厉害,好像根本无法回答。
可狐玉琅也不着急,嘴唇浅浅地落在她的眉上,好听的翘舌下面酝着轻轻的喘息。“嗯?”
久久。
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证明……你能用她,博得更大的利益。”
第1325章 琥珀
清光如素锦拂开狐玉琅额前的银绦和发丝,像织锦落下露出连城玉璧,是那般无暇至极的纯美,久久他才开口说道,“幺幺啊幺幺,你总会一次次地让我惊喜,让我更深切地了解你究竟有多么独特。”
“……”她毫不犹豫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都这般时候了还想给你琅哥哥下套呢?”这一次,狐玉琅并没有阻拦她,反而笑吟吟地用指背蹭过她的耳朵。“为了逃离我,宁愿自轻自贱到在我面前自称奴隶,提醒暗示我可以抛弃你换取更大利益?”
“……”墓幺幺的牙齿咬住了下唇,明明“它”和“她”是一个声音,他怎么能听得出来。
“我当然能听得出来。”狐玉琅仿佛都不用分神去观察她都知她心里每一字每一句话了,抚过她颊边,指上那些复杂的纹戒泛着不祥的光。“你怎么能,把自己自鄙到与区区一个并蒂帝灵同日而语呢?”
她的脸颊忽一痛,不知被什么看不见的寒芒扫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看来到底是出去太久了,心都野了,非要惹怒我作何呢?”他抬掌掐住她两颊迫她歪了下脸颊抬起,低下头来伸出舌尖舔去了那血痕渗出的细小血珠。她的血抿在舌尖时,他无法遏制地发出一声低喘。“啊……”
这登时让她更加毛骨悚然,她的确蕴藏私心,试图偷梁换柱让他亲口承认会随时抛弃她。可显然,她非但失败了,还让狐玉琅的暴虐已无法掩藏。
“我,我并非——”
狐玉琅捏得她脸颊上皮肤下的血色都褪去了,“何必跟我狡辩呢。”
“……”
“幺幺啊。我的确,势利惟谋。可你——绝非利益。”他将她脸颊那道血痕里渗出的血珠尽数舔进舌下,在她耳边说道,“你是唯一。”
“万物还普,日月运照,芸芸众生。”他将墓幺幺的脸重重地掰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四时万物皆有盛衰,日月星移瀚海海更迭,神鬼人佛终济轮回。”
“唯你,唯一。”
狐玉琅缓缓地低下头,唇低到了她的唇上,仍有一隙之距的若即若离,可最后那四个字的呢喃轻语,字字林籁泉韵,似神树酝出神韵难描的琼脂,点破天光,将这一隙的距离——
封存成了一个吻。
用用超越了恒定宇时的匡阔野心,睥睨万物众生的绝傲,封一枚亘古永恒的琥珀般的吻。
给她。
于是并没有接吻。
却比接吻还要让她理智坍塌。
“……狐玉琅,不,不要……”她的回应,像干裂的黄土,开不出花结不出果。
狐玉琅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的裂痕,能看到她龟裂的理智一道道的细纹。这样的纹路,他所熟知所沉迷。他低声笑了一下,忽一把将她死死搂在了怀中——
完全不同于自始至终的温柔游刃有余,像一把华美温润的玉刃,粹开了锋——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唇有些冷,像是大雪里簌簌的梅,有异常甘甜的冷香,噬人心脾的蛊惑。她下意识反抗地想试图闭上唇,可他却像是刚出笼见到了荤腥的野兽,冷哼一声,重重地咬破了她的唇,让剧痛使她不得不张开了嘴。她唇上的血被他用舌暴力的顶入口腔,混合着他粗重的喘息,情迷意乱的色气里混合着暴虐残忍的猩甜。
而狐玉琅仿佛好像尝到了甜头,如同吸血鬼一样渴求吸吮着她的鲜血。他的舌扫过她敏感的软肉,与疼痛一起给她怪异的战栗,甚至被他一个吻剥夺到了快要窒息的地步。
“不……狐……”嗓子里的呻吟支离破碎,就像她此时已经崩成片片的心。
第1325章 鬼巢
狐玉琅左手缓缓抬起缓缓摩挲着她不得不仰起承吻的脖颈,像情人之间酣柔的爱抚,像忘川河畔引人涉水而去的幻觉,诱着她放松下来,诱着她回应他。
可她,从来都能给他惊讶、惊喜。就算被控制地像个木偶一般,此时绝境之中,她也仍死死地不与配合,甚至不知从哪里凝出来那点力气要咬他……
“哈。”
他似喘似笑了一声。
咔——被精准卡住的喉骨,发出了一声骨头摩擦的悲鸣。
他的左手猛地收紧了,她纤细地脖颈被他一手就攥得窒息。呼吸瞬间就被直接剥夺,莫说呼吸,连喉中残余的气息都被他暴力凶残的挤了出去。
他便这样死死地掐住她的脖颈提着俯身与她继续交吻。
吻至至极的深情,是甜腻情欲,甘露以降,蜜淳冰凝。是人皆会沉沦,会沉迷,甚至会觉得如醉如痴。
可深陷骨血中惨痛的回忆被这般贪欲的吻激活了。
墓幺幺只觉得自己窒息在这个吻里无限地朝下坠落——坠至久旱未霖的枯井,贪念、饥渴、施虐、暴怒或者还有杀意……织着密不透风的蛛网,掩盖了深不见底的巢。
巢中,有恶鬼戾笑。
她逃不掉。
逃不掉。
就算此时再怎样意乱情迷,狐玉琅都不舍得完全闭上眼睛沉醉其中。
她每一寸寸的痛苦,每一分秒的惊恐,在她的窒息里,在她无声惨叫里,在她口中的鲜血里,在她的生理性眼泪里,都有他烙下的印。
都有他的名姓。
啊啊。
这种靥足,让他再难以自持。
他已等得太久了。
而至此。
他——终于可以像一个优雅的食客,等来了精心烹饪的珍馐,从此时此刻,精细至毫地将她一刀一刀剖而食之,甜如毒蜜。
……
被桦树大阵牢牢掌控的身体,脆弱了太多太多。身机能在极限窒息的情况下,很快就失效了,浑身很快就软绵绵地像脱了骨,他能清晰看到到生机肉眼可见的消亡……
狐玉琅终于松开了她。
呼吸重新回归身体之后,她也没有立刻醒过来,短暂的窒息性昏迷让她只能像渐渐融化的雪堆,无力地软在他的臂弯里。
他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指背从他耳垂一路拂过她的脸颊,“是我不好,竟一时难以自持,忘记了你身体还有旧伤,不能受凉了。”
他这般说着,解开了自己的集晏裘脱下为她披在了后背上,可并不着急帮她裹紧,手指反而一路朝下沿着她无力放松的肩颈掠过,停留在她胸口平勒的纱裙领襟上掠过稍稍一弹指,她的襦裙直接掉在了地上,瞬间只有一件黛绿的里织半挂在她的身上了。
他的手指虚滑过她的胸口,隔着单薄的里织停留在她的小腹上,温柔地帮她揉着。“你宫寒体虚,奥医都说让你好好吃些补血的补品,是不是放你出了次门便忘记了?
她这时总算有了些许的意识回归,可她比刚才还要虚弱了,她还能想清楚,应该是狐玉琅又将桦林的大阵禁制加重了,喉骨刚才被那样掐住,里面有瘀血回呛。她仍不肯放弃,掀起眼睛看着狐玉琅,“你不可能将我困在这里一辈子。”
“哈哈。”狐玉琅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将她扶得站稳了,“我当然不可能,也不会那么做。”
他扶住她腰间的双手轻缓朝下,抚上她的大腿外侧,笑道,“而等你出去,又要杀了我?我幺幺当然厉害的很,有了髅笑笑,有了初家,啧……说起来……”他微微一顿,声音小了一些,好似怕有旁人在泄露了她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说道。“我一直知晓幺幺你高世骇俗,但就算是我,也未能料到,你竟还能从夜昙海带回一条宠物来。”
“你……你怎么能知道……”墓幺幺此时不止有震惊,还有难以言说的恐慌。“轻瑶一直在隐藏他,没有人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而他一直在初家,那是初家,和你天狐族有世仇的初家,你……你怎敢……”
“那……你就没想过。”狐玉琅的手久久地摩挲着她里织垂在大腿的那边缘地带,隔着那衣料的边棱,像鞠起一捧无脉的树叶那样诗意,几乎可以说完全不与欲念沾边了。“狐狂澜的那条腿,是怎么断的么。”
第1327章 吹影镂尘
狐狂澜的第一任烨妃——也就是狐素如的母妃,死在了初家。因此,狐狂澜杀上初家,与初肃大打出手,断了一条腿狼狈回族,一蹶不振,从此再也不怎么出谷。
而至那之后——
狐狂澜纳妃无数,再也无一子嗣诞下。
无一子嗣。
缓慢抚着自己肌肤的那双手,带着寒风几许,只让她莫名想起来什么冷血动物的鳞片,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生起一路蔓延至胸脊脑颅。
“狐素如的母妃,真的死在初家吗。”墓幺幺自己都知道自己嗓音多颤。
“当然。”狐玉琅笑意更浓,“若非确死在初家,狐狂澜怎么能和初肃敌上呢?”
“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她说道。
狐玉琅笑了一声,倾身与她交颈,“虽然你总想岔开话题,拖延时间的样子挺可爱的,但这些都是过去的旧事了,说起来煞风景的很。说回我们自己不好吗?”
“……不。”虽然被拆穿了,但她还是很坚定的拒绝了。
“幺幺,我刚才说那些,说你现在就算这般厉害了,放你出去之后,你杀我轻而易举。”狐玉琅撩起她肩上的长发,手指缓缓勾住她只挂了一边的里织丝带,“可就算如此又如何呢。”
啪。
里织的丝带断了。
丝滑的布料如水一样从她身上泄下。
露出那一身伤痕——
任凭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心惊的伤痕。
当然,除了那身伤痕的施加者,纂写者——所有者。
狐玉琅无法遏制地喘吟出声,比起眼前这具赤裸的肉体,这一身伤,那……他探出手指沿着那每一道伤痕上滑过,沿着那三个字的一笔一划拂过。
他这样的碰触,像是重新在此时此刻给墓幺幺重新刻了一遍。她无法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明明是酥痒的碰触却像是被火钳一路烫过的幻痛让她的大脑都要麻痹了。她此时终于知道自己的拖延没有丝毫用处——
这桦林的大阵禁制她破不开,无论她怎样调动生灭力,都受锢与这具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的肉体里了。
她为了防止染霜多想,刻意编造了一个最完美的借口给他,所以他并不会来找她。
而髅笑笑被她留在了初家,她想要传信给他,也无法通过这桦林的大阵。就算,髅笑笑知道她出了事第一时间赶到天狐族,狐玉琅又怎么可能让他发现自己现在在哪。哈睿和轻瑶,更不可能会能来——
有谁。
有谁——
有谁……
有谁。
可以,救……
而狐玉琅自己,却像是一个沉迷在自己精湛技艺的工匠,欣赏着自己吹影镂尘的艺术品,眼前女人的颤抖再也无法掩饰的恐慌成为了他听过最好的溢美之词。
他的呼吸比刚才还要粗重许多了,掀起眼帘看着墓幺幺,久久地端详着她,才缓慢地将脸上这个温柔的笑容释放的更加肆意了。
“——幺幺啊,我从未想过将你困于这桦林之中,就像我也绝不会将你困住一辈子,我已经不会那么做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诚恳。
陈恳到任何一个人都会相信了。
除了她。
“那就放了我。”她仍在试图冷静。
狐玉琅笑了起来,抬起手抚摸着她长发,将她的发簪摘下扔在了地上,只简单束着的发髻瞬间散落一身。他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借由这些长发抚着她的脸颊,黑色的发将她眼中的锋芒磨得似乎没有那么凌厉,没有那么坚硬了。
“我会放你走,哪怕你会杀了我。”他说道,“死在你手里,又能如何呢?”
他说完这句话,攥住她的手指一下就紧了,扯着她的头发狠狠地拉过来,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来极近距离地看着他仿佛恩赐的视线。“但——就像我曾告诉过你的那样。”
狐玉琅凑到她的耳边,不介意她的长发抿入了自己的唇中,黏腻的津液与发丝一起被他舔到她的耳中,像节肢动物爬过枯骨时甲壳摩擦的咔嚓声极限的放大着。“就算我不困住你,你就能逃得掉吗?”
第1328章 决堤
呲,嚓。
仿佛眼前是一樽蛱蝶冠贡的上好瓷器,一道又一道的开裂了。狐玉琅确信他马上就能听到这瓷器龟裂至极限,然后破碎。
刚被吻出泪痕的眼眶,这会更加红了,一层水雾浅浅地浮着,脆弱到似一场小雨都能决堤。
“狐玉琅。”只是喊出这三个字,就好像用了她所有的力气,可她仍没有放弃。她的牙齿都咬不住嘴唇了,还能注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如果此时你再不放我走,等我离开这里。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会掀翻你所有的棋盘,碾碎你所有的棋子,我会毁掉你一切的筹谋。”
瓷未碎,堤未决。她与他直直的对视:“狐玉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尽我所能——与你为敌。”
起先。
是沉默。
是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的沉默。
也像是他才是被这桦林大阵的禁制给牢牢锁控住的人——所以连那个素来温柔的笑容都是定凝的。
但缓缓地。
“啊……啊……哈…… 哈……”
断断续续,交错的喘息、呻吟、低笑——从这个男人的喉咙中似从鬼门缝隙中泄出的阴风,吹到了她的脸上。
下一秒。
墓幺幺只觉得双腿一痛,狐玉琅双手掐住了她的大腿外侧,将她抱了起来,屈腿一艮,就迫她双腿分开,然后朝前迈出两步,强行将她双腿顶盘在了自己的腰间,将她一把抵在了的树上。
他这一下太过凶狠,几乎像是将她整个人砸在了树上的力道,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下摔得要移位了。
好在是狐玉琅刚才给她披了一件集晏裘,不然,被他这么凶猛地一下按在树上,那粗糙的树皮定要将她后背的皮肉划的鲜血淋漓。
可此时她已经没有这个心情去思考这个了,从剧痛中回过神来时,就在狐玉琅刻意摆出的这个姿势里,让她难以置信地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她被狐玉琅悬抱着,完全抵在了树上。她此时紧紧地夹在了狐玉琅和树的中间。他双腿艮在她的腿间,而她此时完全无法动弹,以至于他都不用费力分神去擒住她的大腿,也能使她双腿大张的环搭在他的腰上,被他的胯骨死死的抵在了树上。
狐玉琅刚才就衣襟大敞,而她浑身赤裸,只着了一件亵衣。她被他半身赤裸的挤压在树上,赤出的饱满芙荑被极限的压在他的肌肤上,刺激得他的喘息更加重了。
而最让她恐惧的是,她此时这般姿势,重心完全跌在他的腰间。隔着两人的衣服,她也能感觉到某样东西如滚烫的烙铁那样死死地顶在她两腿中间。
“你……不……不要……”她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发抖,几乎抖得像是压不住的哭腔。
狐玉琅俯身下来,长发落在她的肩上,明明是痒麻的感觉,却让她只感觉是什么恐怖毒虫的肢节上生出的尖刺,扎得她心神都想要惨叫。
“幺幺啊……我的幺幺……你为什么总能让我对这无聊的人世,萌生兴趣,你为什么总能……点燃我想活下来的火……”
“你……真的,真的……要我……啊……”素来口绽莲花的人,此时只能喘息呻吟着无意义的字句,像一个鸿蒙未开的野兽。
墓幺幺只感觉下体被勒的一疼,亵衣就被撕了个粉碎。她愣怔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脸色惨白,唇上都失了血色。
眼前的男人——
冠绝雩芳的天狐族小王爷,只用十年就震惊于世的惊世之才,金玉难奢,琅壁难描,梅骨雪肌,竹质松节。
哪怕层层繁复的瑶衣被他自己轻松扯开,哪怕将脏污的欲念赤裸地抵在她的身下……仍温润、仍绝色。
可那素孤的眉目之间,全是她醒不来的噩梦里的猩红鬼火。
“琅哥哥……不要,求你了……别……求你了……”
摆放在狐玉琅眼前那完美的瓷器,杨柳青青的湖堤——
碎了一地。
顷刻决堤。
每一次,她都只会在最绝望,最无力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他,是并非是世人眼中那位天狐族小王爷,那位瑾云侯,那个狐玉琅。
明明曾经是那么深情甜腻的称谓,被她故意笑着用甜腻的嗓音喊起的时候,就像甜掉牙的糖,不好吃,但会让人上瘾。
可后来,这个彼时能甜掉牙的称呼,成了绝望时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根稻草,非但不能救她。
只能让她沉下去得更深。
“事到如今,你才想起来求你的琅哥哥,是不是太……晚了。”他低声笑了起来。
厉鬼终缓缓地撕掉了自己的画皮,露出了青面獠牙的鬼面,吞噬他的猎物。
第1329章 话
『“别哭嘛,琅哥哥说些你想听的好不好?”
“……幺幺……我要你去见兮风,是因为需要让你作为天狐族的烨妃这个身份,去与兮风做个交易……”
“……哈,为什么我会让你去见兮风?因为幺幺你蛊惑男人的本事可比你这…多了……”
“夜昙海的时候,兮风率军刚刚突围,得知你和那荒人皇子,哦不,现在是你的宠物,打起来之后……脚都没站定就冲到了海上去救你回来……”
“感天动地,不是吗?都叫人以为,那戮北侯息烽上将军的未婚妻不是十三公主……啊啧……你……是你了……”
“嘶……不过……我让你去见兮风与他交易,是让你以天狐族烨妃的身份去……”
“一个……呵……因为……忍受不了·这·般·折磨,被逼无奈只想逃离天狐族的……绝望的,像你此时这样可怜的……哭着喊着想要逃……的……烨妃的身份……”
“如果你足够可怜,足够绝望……把现在在我面前这般模样……展示个百分之一给兮风去看……他也会信你的……”
“信你足够绝望足够可怜,所以会出卖我天狐族,跟他交易,换取自由……”
“……我有十成的把握让兮风会同意这个交易的……”
“……你一定会去的,你也不想看到兮风和东瑶山这种东西继续牵扯不清…二来,时蜕府那个东瑶山的送信人……可太想见他了……三来,不是可以救你的……那条叫染霜的狗吗?”
“幺幺啊……染霜这条狗的事……只是个开始……”
“……呐……你不想,让弗羽王隼回来吗……不想让他像我此时一样……”
“我加入了修篁许多年了……他们的秘密,净博罗的秘密……甚至囚虞上的秘密……全告诉你又如何呢……退一万步说,你就不想除掉身体里囚一翮的符咒吗……就不想再也不被囚一翮控制了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霸相府为何突然垮台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你霸相府背后到底有多少仇人吗……你难道真的不想,亲手一个一个把他们剁成肉酱吗……”
“你不想,让圣帝、圣帝的走狗兮风、他的女儿应熙景都死在你手里吗。”
“……我现在告诉你的这些,只是我手中星海翰河的点点滴滴罢了……”
“哈……是,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依靠我,不依靠我也能自己做到……但……幺幺啊……”
“你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吗?你当年说的手刃几个仇人、带着自己的那些个男人们无忧无虑的活下去的愿望……能撑到他们活着的时候吗?”
“你……可以与我为敌,可你想让他们……也与我为敌吗?不说远的,你的玉儿……他现在那心智孤立无援地在楚相手里挣扎,又能在我手里活几天呢?你想让我……站在圣帝那边吗?”
“……你仔细想想……你只要付出……一点点东西……就能保住你所有爱的人……还是说,你想让霸相府的悲剧……再来一次?”
“……你父亲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大智大贤之人,不如你想想,如果是他,会怎么选……你应该知道不是么……”
“你活着,他死了。”
“你活着……他们都死了啊……”
“但是没关系,幺幺,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这场似乎不会醒过来的噩梦里,狐玉琅不只是肉体上赋予她的灭顶痛苦。
他隐匿在情欲之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钉子狠狠地狠狠地锤进的心防,将她本就撕裂的心钉得千疮百孔。
她,她太大意了。
她一直都太大意了。
她并非比狐玉琅口中的愚惘世人强上许多,也当不会是如他口中此时仿佛真情实感地说——她是那唯一一人。
她大意的以为,只是很可怕,很令人恐惧。
因为这个男人施与他的痛苦太过分明,所以她本能地将这个男人的可怕狭窄而自我的定义了。可这个男人可怕并非简单的只是因为他的施虐不是吗——他到底可怕在什么地方,她难道不清楚吗?!
她自以为看清楚这个男人画皮之下的无尽黑暗,可每一次,她都会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不过是一孔之见,鼠目寸光。
当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只感觉心神俱恍,难以遏制的绝望无力感从四肢百骸中蔓延而生了。
这种无力,比先前发觉狐玉琅用这桦林阵法禁制控制住她的身体难以动弹,还要让她更加无力而绝望。
狐玉琅根本就不是一座深渊。
他是一座——颠倒成无尽苍穹的十八层地狱。浩浩长空,晴空万里,悬于人世,昭昭乾坤——无人可逃。
……
第1322章 隐瞒
“主人!”因为顾忌着是在天狐族,染霜不敢喊她扇尊,但当那些宫女退下之后,他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
“你别过来!”墓幺幺见到他这般急切,下意识地喊出了口。
染霜当场就被她吼蒙了,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好久才缓缓落下。
墓幺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多不好,将身上盖着的杯子又朝上拉了拉,抬起头看着他,尽量温柔地说道,“我还不太舒服,你拿个椅子来坐下。”
染霜看了看她床边空出的那一大片位置,还是听话转身去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他久久看着她了她一会,“发生了什么事。”
墓幺幺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左手指三个指甲都劈了,应该是那时太痛抓入他皮肉时劈掉的。
“你……”
本就不善言辞的染霜此时更是难以忍受,半天也只说出一个字就不知该怎么问起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掌心里明显被反复攥出的血印都被他这样来回又捏掉了。
好半晌。
“对不起。”染霜忽然没来由地低声道歉。
墓幺幺是怔着回过神来的,她都没有料到会听到染霜会突然道歉。“你……跟我道什么歉?”
她此时脸上仍没有什么血色,于是那眼角的红色蛇纹就更喧宾夺主,衬得她眼眶红肿。过分紧绷的身体,呼吸很短很乱,睫毛会时不时地抖,此时阳光盛好之下应当是很清亮的眸子,像灰蒙蒙地落了一层擦不干净的灰尘,暗淡得很。
“我下山,给你添乱了。”染霜敛气敛得太紧,那些凝实不住外泄的寒气,在他脚下很快就凝出了一滩白霜。
“圣帝之前就觊觎破晓剑,此番虽不知为何要杀你,但至少之前圣帝之所以能在弗羽家将你带走,若非我贪图去谋害蔺雀歌,你也不至于替我顶嘴,起因本就在我,结果也在我。就算并非如此,若真要溯起源头,圣帝盯上你的源头,是因我教你那破晓剑三式开始。若非如此,在那流云碑之中,长流云也不会给你传承。”能开口说话,让墓幺幺感觉到好上了一些,最起码能分神不去想那些片段,身体上的痛苦也好像减轻了许多。她看向染霜,“要真道歉,也该是我给你道歉。”
“可。可……你,你说你要去单独见你的内线,不就是,为了我吗?”染霜终于安耐不住。“而夜晚,你却昏迷不醒地被狐玉琅送了回来,昏了整整一天,今天中午才醒过来。”
墓幺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染霜就像想起来什么难以忍受的画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步就跨到她的面前,俯身下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主人,你是不是,又在隐瞒我什么?”
『“幺幺啊,染霜那个心智性格,若知晓了如今我们在做什么……哈,不,哪怕若看到了你身上这些痕迹……”
“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要杀我而后快?”
“若他知晓了……他那么衷情忠心的主子……以前……和现在,为了他……”
“啧,道心那么干净的孩子,都不用我出手,他就能自我毁灭的?”
“就算他真的不会走火入魔,要是他对我出手的话……我可以,还手吗?”
“抛开这一切不谈,我也承认我对他有私心——毕竟,我是真的很想杀他。”
“所以,若不是不想看你难过,我真的巴不得他赶紧看见你身上这些伤,而后癫傻地跑过来找我的麻烦。”
“……幺幺你要清楚一件事情,染霜之所以能活着,我之所以救他……只是因为,你不想让他死……而若我感觉,你哪怕有一丝一点的想法愿意看他死……那我真的不介意,送他一程呐。”』
昨夜狐玉琅警告她的话还历历在目。
而转眼次日就亲自把她送了回来。
狐玉琅。
你个——
此时。
墓幺幺仿佛能看到狐玉琅那素来的微笑了。
她当然知道狐玉琅就是挑明了,要挑拨她和染霜之间的关系,故意让她必须对染霜有所隐瞒——还必须要她,因为他狐玉琅,而不得不欺瞒染霜,所有的一切。
所有。
墓幺幺能感觉到染霜攥住自己肩膀的手上的体温,隔着衣都是滚烫的。他总是在面对她时,像是一座冰山消融,露出其中滚烫难安的岩浆。
不能碰。
『“幺幺,你想让染霜走火入魔,还是想让他死呢?”』
“没有。”墓幺幺感觉自己的牙关里死死抿住的那点唇肉终于被她咬破了,猩甜的血味弥漫了整个口腔。“我什么都没有瞒你。”
第1323章 暗中
“王爷心情很好?”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站在狐玉琅的背后。
狐玉琅倚在阑干上,端着一盏酒,看着远处依稀能见得那座最高的山崖之上若隐若现的琉璃宫殿。“很好。”
“那,我就逾越,先代我们宗主谢谢王爷如此慷慨了。”
“你们宗门此番所遇的确事发突然,情有可原。”狐玉琅端起酒盏晃了一下,“本王,倒并非什么绝情古板之人,的确可以念在你们宗主往日情面上与一个小小的方便。但——”
那年轻男人忙鞠躬说道。“王爷请讲,小子但凡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在所不辞。”
“听说……你们宗门内,有个从北边某处来的人?”狐玉琅擎住杯盏,眼波微微一转,落在了男人的肩上。
果然,年轻男人的肩膀一下就绷紧了。“王爷恕罪,小子愚钝至极,实在听不明白。”
“是吗?”狐玉琅收回视线,“乘阐——送客。”
男人一听这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王爷恕罪,王爷——还请王爷高抬贵手,给我们希章宗一条活路。方希典是我们希章宗唯一的希望了,求您了!求您还给我们!”
狐玉琅仿佛没有听见,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出神地看向了远处的山。
被唤做乘阐的心腹此时已经来到了男人的背后,就要和手下把他拖起来朝外带走。
“王爷——王爷,我们有……有,有一个从北边来的人! ”眼看就要被拖走,来自希章宗的人终于绝望地吼了出来。
狐玉琅这时才端起杯盏噙了一口酒,“几时能把他送来?”
“我希章宗在西衡最中间,就算用随行符,还要通关,为这个人准备手续……至少,至少要十日。”
“那本王一定会心祈上苍,叫他保章宗主能撑到那时候。”
“——三天!三天!王爷!”
……
“凶哥哥,我觉得你应该回天狐族一趟。”这天半夜,初之韶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髅笑笑的房间门口。
髅笑笑冷冷地回过头来,“做什么?”
“墓姐很不好。”初之韶说。
髅笑笑重重咂了下舌,半天说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你难道不是最在乎墓姐的?”初之韶朝前跨出一步,在昏暗的光线里,毫无笑容的精致脸蛋有些令人恐惧的空冥感,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冰冷尸体。
髅笑笑是当真不喜欢他,立刻怒道,“我有别的要紧事走不开,要是能走开——你当我愿意在这你小邪物旁边啊?”
“可是墓姐她,她身体里的东西……”
“你要真的关心她,就别再来打扰我,让我安心把我的事做完!”髅笑笑怒吼一声,“还不快滚!”
初之韶久久没有说话,半天慢吞吞地像个影子一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操。”髅笑笑走到镜子旁,掀开袖口,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手臂——上面若隐若现地沿着血管的位置,生出了一条条浅蓝色的诡异暗纹。
……
月族领地之内——
封将郡,此处,正是封家所在之地。
“家主回来了?家主——”
“我要见师父。”封枭跪在了祖祠面前。
第1324章 奖励
久久。
“我……”染霜忽将墓幺幺搂在了怀里,似要将她整个人埋入自己的胸腔之中的大力,“我信你。”
强有力的心跳浸透了他身上的冷香,她胸中难以发泄无人可诉的痛苦,在这一瞬被点燃成
一场冬日大雪中盛大至极的烟花,砰砰地在她眼中肆意的炸开。
她张开手臂回抱住了他。“染霜。”
这一声带着颤抖的低唤,极大的诱惑了他。他一把摘下了面具扔在了地上,垂下头来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下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就吻了上去。
他的舌头刚刚探进来,就唤醒了身体中被重新刻入的痛苦。她虽下意识地就想要反抗推开他,可……愧疚、自责、等一切的负面情绪告诉她,这是染霜,她不能——她还是生生地用意志力压下了胃里的反酸,任凭他的侵略水到渠成。
他将断断续续的稚嫩承诺,吻入了她的喉中。
……
染霜抱着她的上半身将她推倒在了床上,已经有些急躁地栖身到她身上,吻也从她的嘴唇一路蔓延到了她的脖颈。
她看着床顶上垂落的靡靡幔帐,像是一个被困缚在原地的绝望斗兽,支离破碎的片段、那个男人的字字句句,不停地撕扯着她的理智,像黑暗中不知随时会冲出的怪物而恐惧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丝毫不反抗,是一种天然的恩赐极大的刺激了染霜。
他舔咬着她的脖颈,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主人…我忍了好久了……在从部的时候,我就……我忍得好辛苦……可以吗……”
能感觉到染霜的体温滚烫至极,隔着衣服都烫的她浑身发颤。
没有得到回应,染霜似乎更难受了,腰朝下压了许多,在她小腹上来回的摩着,在她耳旁不停地低语,音调也因为不得不压到极低而变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扇尊……”
“……”
仍没有得到回应,染霜手撑在她的脸颊旁稍稍直起身来,垂目看着她的眼睛,“你还是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他更小心地问了。
“……”她又摇了摇头。
染霜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这样近距离之下,连她的睫毛都能看得根根分明,眸中微晃的瞳纹都看得很是细致,但,此时她不发一言静静地回望着他,却好像……
离他好远好远。
让他瞬间想起来他站在山脚下,仰起脸来看着那座仿佛高至无极的山巅,那山巅之上,华月之下,雷霆之中那曲绝美扬扇回旋的人,眼中,只有另一个男人。
他像是被人兜头砸下一块巨石,闷痛到眼前发黑。
“你看着我。”他抬手攥住了她的脸颊,使她的视线只能完全完美地进入他的瞳中,“你看着我!”
“……”墓幺幺的确很听话地看着他。
可这样的视线让他的心更加绞痛难忍了。
“我,我以后,我,我以后,一定会……会比现在还要努力的,努力帮上你……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般……那般任性了……会成为你最忠诚最可靠的……狗……”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墓幺幺的瞳中黯淡得更加厉害了。她久久伸出手抚上染霜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竟比他的体温还要冷了,“好。”
她说。
还不等染霜对此有所反应,墓幺幺右手推抵在他的胸口,猛地一把就将他推倒在了床上,探出手去解他的腰带。她侧身倾在他的肩上,手探入他的衣服沿着他的小腹一路朝下。
“嘶……”灼热的敏感被冰冷的手指碰到,染霜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就攥住了她的腰肢要去撕扯她的衣服。
“别乱动……”墓幺幺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直接阻止了他的手。而后她凑到染霜的耳边,轻舔了他的耳廓,“染霜(gougou)好乖,这一次……给你奖励………”
……
第1325章 正事
染霜紧紧地把墓幺幺搂在怀里,还要把她搂得不得不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他近乎痴迷地盯着她的眉目看着,半晌忽说道,“扇尊越来越坏了。”
墓幺幺眼角还有被他染上的红潮,嘴巴还酸痛的厉害,喉咙也嘶哑的难受,就不想说话没理他。
可他这会心情大好也不在意了,当真像是一个没吃饱的小狗那样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开始乱蹭,就差摇尾巴了,“还想要。”
“不行。”她这会果断拒绝了他,感觉到这货下面又开始不老实了,毫不犹豫地把他朝床下推,“你起来把衣服穿好,我要和你说些正事。”
染霜显然很是不满,腰上还再朝她身上顶。“这样说嘛……啊嘶……”可话说到了一半,他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差点没被掐废了。
墓幺幺微笑,“然后滚下去给我倒杯水来,坐着听我说。”
“……是。”
……
刚才被掐那一下看来教育意义很大,染霜这会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动都不敢动,乖乖地看着墓幺幺,听她说话。
墓幺幺端着杯子喝了好久的水,才哑着嗓子说道,“从你离开之后,发生了许多事。”
“我……我知道。”染霜又不自觉攥紧了拳。
她的余光能瞥到他手背上因为太过用力攥起的青筋,吹的那口茶气像是叹息了。“既然你大致都知道了,我就不重复说了。”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杯子里浮起的茶梗,“我爹他死前,给我留了三十六封信,要我在三年之内,杀了圣帝。”
“……”染霜一愣,下意识地紧张至极,四下看了一眼,“这种事情,你没必要告诉我的。无论主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我都会……”
“而我身上还有国破家亡的大仇未报。也就是说,我要杀的人太多,太多了。”墓幺幺仿佛说这些话都感到无法抵抗的疲惫。“而需要我去做的事,也太多太多了。而我的时间,太紧张了。我现在被困在天狐族,疏红苑从部也只是稍稍有了一点起色,安插在四处的暗线也还没有成长到足够的地步。而我身旁的敌人又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比起他们,我太过势单力薄。”
“……”
她似乎料到染霜要开口说什么一样,掀起眼看着他说,“所以你下山非但没有给我添麻烦,反而让势单力薄的我,多了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难以言表的喜悦,将染霜的眸子顷刻点亮得堪比夜幕之下启明之星。
她话锋一转,“就像我以前告诉过你的你那样,我已经并非你记忆中那个扇尊。现在的我,是墓幺幺,是霸相府的贵子,身负国恨家仇,背了许多承诺和期待,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之人的鲜血,而以后只会更多更多,多到我自己有一天都不会记得我到底杀过谁,杀过多少人。”
“可你。”她侧过脸来看向眼前的染霜,“你还是最初我遇见的那个模样,还是那个道心清明的小贝壳,从未改变。”
第1326章 轻
“我不是!”染霜斩钉截铁的否定了。
“我并非诟病责怪你。”墓幺幺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着,“相反,我反而很是开心。”她朝前伸出手,抚摸上染霜的脸,“我归雁宗一门,还能留下你这般干净的孩子,怀瑾和望老若泉下有知,定会开怀大笑,喜不胜收。”
“……”染霜垂下睫来,蹭着她的手心默默不语。
“于是接下来,我会对你坦诚以待,我希望你能耐心听我说完。”
“好。”他点了点头。
“其一,我知道染霜你在意什么,亦知你想要什么,期待着什么。但……”墓幺幺垂目看着他。“我无法回应你这般期待。”
“……”染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她探出拇指抚过他的唇角,把他抿进齿中的软肉抚出,“我非但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女人。我不遵人伦纲常,更没有什么道德可言。我这一生负了太多人的深情,弗羽王隼、玉儿……而在夜昙海上你离开之后,我还遇见了别的男人,也难以保证我以后会不会还有别人。我受够了被这天理人伦束缚,受够了这所谓篁纲主宰,受够了被任何一个人所困,成为一个人的附庸品。我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所属物,也绝不会成为你们的专属物品。我不属于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等我从圣帝手中保住你以后,你破晓剑已大乘,有了长流云的传承在身,还有东瑶山的背景,就像我曾经说过的一样,以你这般的天资和道心,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这沣尺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剑宗,甚至可能达到连我当年都无法匹敌的程度。”
“就如同我给了他们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利一样——如今,我也会给你同样的权利。染霜,我可以放你走。放你离开,给你自由。离开我,你会享受无上的荣耀和荣华富贵,会有数不尽的绝色佳人等你来挑,你会过上常人连做梦都不敢做的生活。”
似乎染霜此时的表情过于让她心软了,她的口气变得更加轻了。
轻得像是旧时光里经过他身旁,扫过他手臂的那白衣金绢上披着的一层波光粼粼的鲛纱。
轻得像是那时后山满园飞过她身后,飞出他手心里的梨花;轻得像是——归雁山巅,她在另一个男人身旁时,才会露出的微笑
无论他跌跌撞撞跑了多久,无论他花费了多少努力,仿佛穷尽一生探出手去,都抓不到。
抓不到。
可眼前这——这个女人。
她的眼睛里,此时此刻,只有他。她眼角还有被他染上未褪的红潮,她此时抚着自己脸颊的手沾满了他的温度——
她。
这个被自己拉下神坛的神——已经被他占有了,玷污了。
如今。
她——又要——又要试图用各种理由将他推开,飞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够不到的地方。
“我!不!要!”他紧紧地盯着墓幺幺的眼睛,眼神中像是生出了无尽的长矛,要将她背后她自己看不到的那双翅膀生生地刺穿,钉死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困缚在他的手掌之中。
第1327章 脏
见到她沉默不语,染霜的声音更冷了。“你听到了吗?!我说,我不要!我不在意你身边有什么人……只要,只要……”
他暴怒而委屈,混乱而狂躁,以至于想说的话根本无法准确地表达出来。
于是,噼啪噼啪声不和谐地响起。
她余光看见,染霜身下的椅子已经承受不住他的寒气,顷刻结了一层冰霜,而那些冰霜已经肉眼可见地以他为中心腐蚀了他脚下的地板朝外疯狂地蔓延着。
“染霜,你先别着急回答我。”墓幺幺试图安抚他,继续说道,“你继续听下去。其二,今后的日子里,我会做出许多你这般干净的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事,我会做出无数天理难容,违背人伦纲常之事,比以前还要恶贯满盈罪大恶极。以前我让你对蔺雀歌做的那些事,跟以后比起来可能都微不足道。”
她稍稍地把身子朝前倾了一些,仔细地看着染霜的反应。“你能明白吗?如果你跟了我,你非但要忍受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忍受你最难以接受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你会见到我杀许多许多无辜之人,你会亲眼见到我做许多许多人神共愤的坏事,你根本无法忍受的,你无法忍受的,染霜,你太干净了,你不可能忍受得了的。”
啪——
染霜抬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昏黄的暮光,缓缓地从他脸上流淌而过,像是带走了这个男人最后一丝温暖。这般天妒神也嫉的人,就好像一把因为太过名贵的珍世琵琶摆在珑架之上,无人敢触,哪里会有人知其音弦崩毁,难诉丁点情思,触之哀痛。
“这并非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他看着她,“我,甘之如饴。主人,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会去做——我会去做的。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墓幺幺像经过那把琵琶旁的乐师,未弹,先听到了那无声的哀鸣。她的心因此而揪在了一起,她有许多许多没有办法告诉他的事情,愧疚和难以忍受的背叛感让她连呼吸都开始发痛了。
久久。
她摇了摇头,拇指停留在他的眼角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我会尽量不让你去做这些肮脏的事,我会尽量不去弄脏你的手。但,一旦你选择了,跟在我身边。不论我做出任何事,都要你无条件的信任我,无条件的服从我,无条件的……”
不等她说完,染霜忽然抬手攥住了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腕,攥的很紧,紧到她都无法继续说下去了。“扇尊,不,主人。”
他扶着她的手腕,缓缓地从椅子上屈膝,跪倒在了她的脚下,仰起脸来注视着她。
“我当然会无条件的信任你,无条件的服从你,无条件的臣服于你。我不会再质疑从你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哪怕你说这天非天地非地,日月是颠倒的,黑是白的白是黑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你。”
“你曾说过,你要杀一个人,不会在意手中是什么东西。一把砍柴刀,一把生锈的剑,我都可以当。我不是你挂在古董架上的一个漂亮的摆设器具,我是你的杀人刀,我是可以为你咬死任何一个人的狗。若你想要沾上无辜之人的血,请务必让我成为刺入他胸口的那把刀。”
染霜跪在她的脚下,注视着他此生唯一供奉过的神只,亲吻着她的手指——
是从天而降的雷霆的神。
是从臭水沟里赐予他重生的神。
是归雁山巅他毕生追逐的神。
是——属于他的神。
“所以——请弄脏我。”
“请弄脏我,主人。”
请弄脏我,与我一起堕入地狱,我的神明。
第1329章 夜夜思归
『雕笼玉架嫌不栖,夜夜思归向南舞。』
墓幺幺怔怔地抚着他的脸颊,这样一块与世难出的美玉,非要蒙尘与自己手中吗。
何必呢。
——何必呢,朝前一步你可以一鸣惊人,非要徒留在我身旁泯灭光芒。
久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朝前倾过身体,俯下身体吻住了跪在自己脚下的男人。她主动的吻来的痴迷而缠绵,带着不容分说的凶狠。
地狱,我去过了,还不曾比这人间可怕,于是又何妨与你同堕同葬与这人间。
……
染霜就像是一个刚刚吸过罂粟就上瘾的人,她随手一个动作都能激发他无限的情欲,更何况是她这般主动的吻。他紧紧地把她压在身下,这一次的架势是真的不管她做什么都要强来的意思了。他不停地蹭着她,舔咬着她的脖颈,还总想撕她碍事的衣服,总是不爱说话的人,这会更干脆直接的重复着一个字儿。“要。”
真的受不了了。
墓幺幺头疼不已,最终还是理智在身,强硬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我真的很不舒服不能由着你性子来,我,我最多只能像刚才那样再帮你一次!”
染霜看着她,半天好像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他一样,点了点头。
这孩子真的是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
不管怎么样,总算把染霜勉强糊弄过去了,墓幺幺躺在他怀里,是一动都不想动了。他还是不老实,总跟她衣服就过不去了,到处乱摸的手总是想伸到衣服里或者干脆直接把她衣服撕了——
“我掐你那一下是不是不疼?”她嘶哑地说出一句话来。
染霜立刻老实了,还下意识地把腰朝后缩了缩,生怕再被抓住一样。
墓幺幺冷哼一声,“那你也给我穿衣服下去。”
“不想……”他诚实回答。
“我要问你正事,你这样抱着我一会又开始不老实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墓幺幺冷笑。
“……”染霜沉默了一下,还是没动。“……啊嘶。”
……
最终染霜还是老老实实地穿好衣服,再次坐在了床边,刚才那一下显然比第一次更加具有教育意义,这会看着墓幺幺的眼神里都害怕了。
这一次不等墓幺幺说话,染霜就麻利地捧着水杯到她手里了。
墓幺幺喝了两口水嗓子没有那么痛了,心情也算好了一些,看染霜也算冷静了下来,才开口说道,“染霜,之前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详细问过你,现在我需要你仔细回忆一下,尽可能地告诉我所有的细节。”
染霜点了点头。
“你从归雁宗离开之后,到底是怎么和东瑶山扯上关系的?”她问道。“我以前试图问过你,可你都避开了我这个问题。我明白东瑶山那地方邪性的很,所以你想不起来在东瑶山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能想起来多少是多少,但哪怕是很小很小的细节,对你而言,对我来说,都很是重要,你能明白吗?”
染霜沉默了半晌,看起来真的是很苦恼了,想了许久,才能断断续续地说了。
第1329章 冬夏共霜雪
『那场大雪,下了很久很久,久到小贝壳自己都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他不吃也不喝,就长长久久地抱着那个沾满了血的行刑架,累到极限的时候,就躺在它的脚下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猫,除了呆呆地等在原地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当他最后快要失去意识的最后,迷迷糊糊似乎看见了一个人从城外走来,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在那高台之下,朝他伸出了手。
“同吾走。”那人说。
小贝壳看不见那人的长相,就好像风雪将他的脸给模糊成了一朵天边的云,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的回答很干脆很果断,可他一剑过去之后,那人仍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死。”那人又说了第二句话。
这一句话,让小贝壳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提着剑朝那人冲了过去。
可那人仍似在原地没有动,小贝壳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剑刺穿了那人的身体,都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可那人仍平静地看着他,“拜吾为师,你便还可见到她。”
小贝壳同意了。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那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吾山中春露不曾染,冬雪不敢来。可吾衍那极北鬼城,会有一剑,使我山中——昼夜蔽长月,冬夏共霜雪。”
“你,便叫染霜。”
……
在东瑶山的日子过得很奇怪,虽也有昼夜交替,但染霜无法分清自己到底在东瑶山过去了多久。
染霜甚至无法想起来自己是怎样离开归雁城,又怎样来到东瑶山的。
而与那个师父所在一起时,也是格外的奇怪,他根本想不起自己的师父长什么模样,甚至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都难以记得。他也不知道这个师父到底教了他什么,或者又给了他什么,他能记得,便是在东瑶山的山顶上,常年不停地练着剑法。可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练了什么剑法,修为也长进的很慢,一直都只是在三化徘徊不前。
哦对了,他还记得,师父是在东瑶山山顶的小院里,可那个小院,他根本进不去。有时候,他好像见到过那小院里有个大石头,好像是有个长着胡子的男人,躺在那里,可具体什么模样,他又想不起来了。
直到有一日。
他听见那个长着胡子的男人说,“染霜,你下山去。”
那便是他第一次下了山,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了隆天城内。明明没有丝毫与师父交谈过的记忆,却记得师父要求他去参加青藤试,要求他参加青藤试之后,去霸相府找到霸相爷,给他带一封信,之后,就听从霸相爷安排就好。
他似乎问过师父,我能见到她吗。
师父并没有回答他。
但当青藤试上他与墓幺幺为敌时,看到她的飞雁步的那一刹那,他就明白了——
东瑶山的师父,没有骗他。
……
再后来,东瑶山一直没有联系过他。直到,嵬雍军要将他押解到隆天城问罪时。汪若戟亲自请了东瑶山的人,去救他。
他便再次被师父给带回了山上。
这一次回到山上,他的记忆仍是模糊而混乱的。只知道师父叫他无休止地去练破晓剑法。在中间的时候,师父告知了他,墓幺幺在夜昙海上重伤,被圣帝许配给了狐狂澜,霸相府出事等等等等——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下山,可师父从来不允许。
直到最终,他破晓剑至八成,修为突飞猛进破了六化,直至六化后期。师父,终于松口,放了他下山。』
第1330章 何不一剑起
染霜说的并不流利,那些本就模糊不堪的记忆碎片,就算很努力地想要想起每一个尽可能对墓幺幺有帮助的细节,对他这个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人仍然是很难了。
“……还有别的吗?”听完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墓幺幺还是不得不试探性地又问道。“主要是,和东瑶山有关的,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染霜沉默了一会,是真的很用力在想了,然后终于想起来一个模糊的片段,“师父说——说。”
“说什么?”
他忍不住重重地按压太阳穴,脸色也变得很是不好,似乎想起这事竟让他感到头疼欲裂了。
看样子东瑶山果然给染霜下了什么精神类的禁制,若仔细去想,莫说精神,就是肉体上负担也会相当大了。
墓幺幺刚想探手阻止他继续深想下去——
“他想看破晓剑。”染霜的声音都因为疼痛在颤了。
“你别想了。”她看到染霜的脸色浮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这是气血开始紊乱的前兆。
染霜抬起头攥住了她的手腕,“师父他——知道我没把破晓剑带在身上后……生气了…咳……”
说完这句话,染霜猛地咳嗽了一声,一口血就溢出了喉咙。
墓幺幺当机立断地拿出一颗丹药,直接塞到了他的口中,“别想了!立刻宁神定息!”
染霜服下丹药之后,脸色虽好了许多,可墓幺幺看到他体内里的气血仍处于一个狂躁的状态,以至于灵体都跟着狂躁了起来。
东瑶山的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何会有这般厉害的精神类控制的法门?这种能强行阻断人的记忆,且控制着人就算仔细去深想就能引起灵体暴动,气血逆行的法门——
她闻所未闻。
『东瑶山上,有一位九华仙。』
墓幺幺的脸色很是难看,她自己也花费了好久的功夫冷静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染霜刚才解下放在一边的那把剑上。“那把剑,是东瑶山给你的?”
他愣了一下,将剑取下,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既然记不得,那肯定就是东瑶山给你的。”她示意他将那把剑拿过来,“这把剑先放我这里,让我仔细研究下东瑶山有没有在这剑上留下什么猫腻。”
染霜点了点头。
墓幺幺这时翻身走下了床,牵起了他的手朝外走去。“来。”
染霜并不知她要做什么,还是乖乖地跟着她朝外走去。
两个人来到了寝殿外的白玉台之上,凭栏而立——云阙敞空,琼台罗耸,下临悬渊。寂夜月不语,只风过嵯峨,吹起他们两人的衣摆。
墓幺幺手指拂过储物戒指,一把木剑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正是融合了破晓剑的他那把拙劣的木剑。
而此时——
她抚着那木剑,本来粗糙的木质剑柄显然被精心地打磨过了。并没有镶嵌任何奢华的宝玉或者挂饰剑穗,但剑柄面雕纂了一些格外冷峻苍莽的行纂,将那单调的剑柄纂的别有一番意味。上面被人精心提着这样一首诗——
【瀚星月下寂,晨光桂影稀。何不一剑起,破晓步太虚。】
“你这把剑太粗糙了,就算融合了破晓剑在里面,剑柄长时间这样攥着也会伤手伤骨筋,我便寻了人帮你打磨了一番。破晓剑本就是神器,没有什么加成性的符文可以拓在其上,只能装饰一下,我想了想,就自己雕了一首诗在这剑上。可惜我的字不如我爹或者明伯伯的,要他们写出来这首诗,一定比我要有气势的多。”
她这样说着,手指轻动,破晓剑就在她手中盘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来,那一剑光影,就好似整个银河瀚海,数不清的星芒从那剑锋之上四散迸出。
“染霜,还不跪下。”
她看着染霜,说道。
第1331章 拜师
染霜楞了一下,还是很听话的缓缓跪了下来。
“如今条件有限,无法讲究过去那三门六礼拜师仪。”墓幺幺一甩剑梢,将破晓剑平刃轻放在了染霜的头顶——
“你有了长流云的传承,又师从东瑶山——如今的我,比起他们,云泥之别。但既你选择跟在我身边,而我深思熟虑过后还有别的考量,出于种种原因,染霜,我想问你,你可愿……尊我为师?”
染霜不敢置信地掀起眼来,愣怔地看着墓幺幺。
归雁宗是众所周知地——这沣尺大陆之上十/七大宗里,最为顶尖的宗门。不然,也不会有“归雁万峰颠”的说法。在他的记忆里,曾恍惚远远见过归雁宗的拜师礼,一般只有归雁宗长老收徒时,才会有那样盛大的仪式。千载难见一时,山间岩廊,九霄云落,长供尧祖——
会听到归雁宗四处山上久久响起门内长长的宗训,“历九秋冽经四遐,持琅高分列宿光……假吾一翼搏太清,披轩临山震四方……”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宗典上的仙音袅袅,一声声地像从九霄仙宫中徘徊的神雁在云中嗈嗈而鸣。
可他这个山外弟子,只能远远地看着。就算那时拜入了望文君的门下,可因为望老又常年闭关,讨厌这些复杂的东西,并未有什么拜师礼。
如今。
他……
『我是在做梦吗?』
扇尊。
扇尊——
『春霆初华扇,归雁万峰颠。』
而现在,这位扇尊——
要正式地、行三门六礼的仪究、收他为徒?
染霜的眼睛酸涩难耐,无法描述表达的心情像一整条银河在他面前炸开了——
五光十色的华影,将眼前的女人和她身后漫天的星光、嵯峨群山莽莽编织在一起,幻化成了昔日他所顶礼膜拜过的那山巅之上的瑶池仙阙才会有的盛景。
她好像并非穿着如今这一身黑色的单衣,而是——
而是那一席白衣,粼粼鲛纱,秋煌金绢,擎着黑扇,垂目望他。
“你可愿为我徒?”
“我愿。”
他深深地叩首,臣服。
我愿——
“我愿。”
百计不能逃妄念,一生堪笑哭还似。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他终落下泪来,像许多年前那样,在一把剑下,哭的不能自已。
……
“好了,别哭了。”墓幺幺有些受不了他哭起来的样子,只能亲自把破晓剑给他佩在背上。在她手中那么耀眼的破晓剑,一佩在他的身后与他气血相通之后,瞬间就暗灭了光芒,又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
但她仔细想想,也能想通,这破晓剑本就是神器,又有了器魂在身,与剑主心神相通之后,自会随剑主心意变化。
她这一抬头,仍见染霜红着眼眶,更是头疼不已,这样一个冷血冷情的男人,上一次哭是喝醉了酒,这会清醒的时候,更加要人老命了。
“早知道你能哭成这样,我是不是不该收你为徒啊?”
“……”染霜的眼眶又红了。
“行,我错了,当我没说。”墓幺幺当场投降。
染霜朝前走了一步,“抱。”
“……”
“师尊,抱。”
“……”
墓幺幺坐在这高台上的石椅上的……染霜的腿上,可能是夜风太冷,吹得她太阳穴疼。染霜搂着她的腰,身高差仍是低着视线看她,“师尊。”
“……你别喊了行吗,这一会的功夫你快给我耳朵喊出来茧子了。”
“师尊。”
“啊啊啊啊疯了。”
第1332章 传承弟子
墓幺幺欲哭无泪。
染霜这样表情喊她师尊,她是真的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就和喝了假酒一样。她久久叹了口气,认命地靠在他的胸口,仰着脸看他说,“染霜,我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圣帝之所以无论如何要杀你,是长流云给你的传承里除了破晓剑法还有别的东西,是吗?”
染霜的反应很是奇怪,他先是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
这让墓幺幺有了不是很好的预感。
“有别的东西。”染霜承认了。
“然后?”
“长流云前辈要求我对他发誓,不能告诉第二个人。”染霜认真地看着她,“他还说,尤其,绝对,不能告诉师尊。”
“……”墓幺幺沉默了下去。
“师尊,我,我,我……并非要瞒着你,只是……”染霜有些慌,说话更不连贯了。
“没事,其实我也猜到了。”她摇了摇头,“长流云当时给你传承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我,我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他会给你额外的一些东西。但是我相信长流云的为人,我当时信他不会害你,所以便没有点破这件事。他的确不会害你不假,可我也忘记了,圣帝可不是长流云那种人。”墓幺幺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没关系,如果是长流云要求你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他肯定有足够的理由。我不会问你这个问题了,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只剩下了……狐玉琅的法子。
“师尊,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这里太冷了吗?”染霜下意识把她抱得紧了一些,“我们进去说?”
“宫殿里到处都有狐玉琅设下的阵法,虽然不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但,还有别的东西我不能让他们发现。”墓幺幺阻止了他,然后从他怀里直起身来,“染霜,我之所以要收你为徒,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
她说话时,右手里已经凝出了一把黑色的刀对着左手手腕狠狠一刀,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染霜惊慌失措,下意识就要攥她手腕给她止血。
可墓幺幺眼神阻止了她,收起生灭力用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手腕上写下一串串的图腾纂文。
看到那些纂文,染霜怔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不是在归雁宗,没有办法按照规礼来收你入门为徒,与我纂签师徒鬿契。现在我只能尽可能地省略所有繁琐不必要的过程,精简到最简单的方法。我将这鬿契直接纂于你我二人的血脉之中……”
刻下这样的鬿契太过消耗内里,而她根本没有化力去支撑,虽然生灭力似乎可以,但——不论是任何宗门,三门六礼那些繁冗的仪式,并非只是为了好看走个过场排场而已。师徒一契,寻是功法教诲,进是倾囊相授,而最根本的一种,也就是大众所知的关门弟子或席服弟子或传承弟子……那便是血脉传承,要一个血脉勾连,心魂相通。比如说,长流云对染霜的血脉传承。可长流云已死,所以他可直接与染霜心魂相通血脉相连,就算这样传承也耗尽了他所有残留人世的魂魄。一般而言,纂签鬿契,少则耗去师父修为,重则折损师父心魂。
三门六礼繁冗的仪式,便是为了使这种传承变得消耗少上一些,对师父的损伤少上一些。可现在墓幺幺要与染霜纂签鬿契——没有那种仪式,这种强行简约省略的鬿契消耗几乎是翻了数十倍,每落下一笔都在疯狂地抽吸着她被囚野夫压制的生灭力。
染霜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他认得这种纂签的纹路,当知这是什么——
这是,传承弟子。
血脉勾连,心魂相通的传承弟子。
第1333章 惊雷入梦
墓幺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不停地朝下滚落冷汗。
“师尊,我,我已很是知足,你不用——你……别……”染霜的声音颤抖的厉害,他怎能不知道墓幺幺在做什么,又为了什么会如此急切地不惜如此消耗自己——
墓幺幺此时没有空去想他在想什么。
就算只剩下狐玉琅口中那一个办法,她也不能全然把染霜生的希望交付在狐玉琅这种人的身上。
她要给染霜一个足够的退路,足够保全自己性命的退路,哪怕狐玉琅真的图谋不轨,也不会死在圣帝手里的退路。
最后一笔终于成功落下。
她长长地喘了两口气,手腕上此时流出的血,像是掺杂了金粉和黑钻一样,三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沿着她手腕上那些图腾纂文的花纹缓缓流动着,最后汇聚成一滴血珠。
她双腿合并跪在了染霜的腿上直起身来,才能拉开两人的身高距离,方便自己抬起手腕,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喝下去。”
也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染霜一时怔怔地仰着脸,呆呆地看着她。
“……师尊……”染霜的嗓音嘶哑而低沉,无法描述的心情使他怔忪如梦中。“我,我……怎么能……”
我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
墓幺幺右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我一生只收过两个弟子。其中一个,花了七十七天,行了三门六礼一路三叩九拜过归雁宗内十二高山数百里山路万万长阶,从归雁宗山门叩至我春霆顶,与我纂下师徒鬿契。可我耳聋眼瞎,冥顽愚蠢,识不得狼子野心,怪不得旁人。”
“师尊不是的!”染霜猛地搂紧了她的腰肢,似乎听她说出这些,愤怒和仇恨都已让他睚眦目裂了。
墓幺幺轻轻笑了起来,“如今——我想,我这一次,应该不会再错了。还是说,你对自己都没有信心……觉得会像她那般背叛我?”
“师尊……”染霜的脸色不太好,气血很乱,这两个字几乎感觉是咬破了舌尖说出的话了。
“我知道你不会。”她笑了起来,“再说了,应熙景那天资,连你万分之一都赶不及。所以……”
她停顿了一下,把手腕更近距离地凑到了他的唇边。
“我要把我归雁宗所有的传承法门——全部教给你。”
沾在唇上的那滴鬿契的血,被风吹的冰冷,却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沸腾——梦如身客觉又非,念念云水与心违。
染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像一只饿了千年沉冷于寒潭的螭兽,那滴血唤醒了他令人胆寒的饥饿感,他疯狂地舔舐着她的手腕,还未愈合的伤痕里涌出的汩汩血液,被他无休无止地吸食。
“嘶,你干什么?!”墓幺幺被他吸得手腕又疼又痒,透支了生灭力地身体更加无力难受了,费了半天功夫,才挣了出来。
染霜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嘴唇被她的血染得猩红妖艳,他伸出舌尖,缓慢而痴迷地舔着嘴角上的血——
鬿契的血在经脉之中燎原而起,从臭水沟里一路蔓延,烧过拙剑山,拂过归雁山漫天遍野的山花,燎过她在风中吹起的金绢裙摆,最终停留在眼前人的眉边。
归雁不来,惊雷入梦——入他心上三分。
而如今,不止在心里。
“师尊,在我身体里。”
第1333章 飞雁
眼前的情景看得墓幺幺都心神恍惚,愣了半天直到染霜又搂起她的腰,手开始不老实,她才回过神来一手推开他,“停,我没时间跟你胡闹了。”
“我没有。”他否认的很干脆,眼睛又开始看她的手腕。
她被看得发毛,从储物戒指里拿了绷带缠了上去,把手腕直接裹成了个粽子——
染霜的眼神立刻就很不开心。
她真是哭笑不得,捧起他的脸强迫他老老实实冷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首先要教你的,是飞雁步。”
“……”染霜不知在想什么,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比起刚才喝那点血,他好像对这个绝世功法反而没有太大反应了。
墓幺幺有些恼意地兜手给他脑袋一巴掌,“好好听我说话!”
“……”染霜总算回过神来,乖乖地认真听了。
“飞雁步是现存于世最顶级的步法——没有之一,乃我归雁宗镇宗绝学之一。”她轻轻说道,“而这个步法又乃我归雁宗不传之秘,所以与世莫说见到的人了,就是听到过这种步法的人都少之又少。因为此功法对人的天资要求极高,修习起来又格外复杂,修行的过程又枯燥又非常之苦,对人的精神、道心、和肉体的负担非常非常之重,当年就算归雁宗内,也只有不超过二十个人会这个步法。”
“归雁步不是归雁宗绝学之中最难的,却一定是练起来最苦的。”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墓幺幺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柔软,像是一颗仙人掌忽然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刺。
『“扇子!现在,立刻,马上去休息!”怀瑾站在悬崖上,看着悬崖上被吊着一只脚的她。
“不行,归雁步第一式我都没学会。”悬崖之下是兮风设下的九阶大阵,以兮风剑意为就基的六块阵,分饱含了兮风那令人恐惧的化力。其中兮风的剑意驾驭着狂暴的戾风,吹起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和没有开刃的武器。哪怕没有这些东西,只是吹起来的寒风,就已经把她的身体吹的麻了,一点知觉都没有,但是被师尊用化力凝实的绳索吊着的那只脚,痛得感觉在无时无刻地被分筋错骨。她咬着牙齿,倒吊着身体,用一只脚和半边身体,努力将归雁步第一式融入身体,尽可能地避开那些被大阵吹起的,毫无任何规律可言的石头和武器。可一听怀瑾说话——
一个分神,就砰地一声。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直砸到了她的胸口,可还不等她痛叫出声,就余光瞥到了后面一把短刀,朝着自己被绑住的右腿飞来。
虽然没有开刃——
但绝对,会让右腿断掉。如果右腿断了,她又要休息,又练不能练飞雁步了,兮风一定会生气。
她下定了决心,一个翻身,准备放弃后腰和左臂,保住右腿。
可,痛并没有袭来,她身上忽然陡然一轻,就被人抱在了怀里,然后听见四周风在呼啸——
怀瑾不知何时纵身一跃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转头一脚扫过,四面而来的武器和石头顷刻化成了齑粉。他冷哼一声,兮风束在她腿上的那条绳索砰地一声就断了。他就这样搂着她朝下坠落,下面兮风布下的大阵里漫天飞舞的石头武器莫说近身了,远远地在他四周都粉碎了,那些凶猛狂暴的风,在少年落下的衣摆里,乖巧安静地像是大雁羽下的长风。
他抱着她像是一片树叶一样落在湖中那般轻盈,可饱含了兮风化力的九阶大阵,就这般轻巧地被他一步踏碎。
少年的白色长发落在她的肩上,像南面飞来的大雁垂下羽来将她敛与翼下。从来爱笑的少年,此时没有丝毫的笑容,反而带着一丝怒意地盯着他,那般好看的瞳孔里,像鞠了南方最暖的艳阳洒在她的脸上。
“你如果再这样不爱惜自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歹是一宗之主,可跟她说话时总是幼稚地令人发笑。可她还没来得及笑——
就依稀看见远处有人走来。
“怀瑾,你。”
“我什么我,你这破阵我老早就看着烦了,弄碎了就弄碎了,大不了赔你一个。”
“这是为了让宗内弟子练归雁步,我专门请怀婵阁阁主炼的九阶大阵。”
“——额,那,我可能赔不起。先记着,记账啊兮风!”怀瑾抱着她也不撒手,低头在她耳边说,“兮风过来了,抱紧了扇子,我带你……”
“我带你逃。”』
第1335章 乖巧
“师尊?师尊?”染霜连连喊了好几声,才把她喊回神来,“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墓幺幺愣怔回过神来,她——刚才闪过脑海里的那个片段。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陌生?
就像在小韶那里看到的那些一样,像个第三者在看着别人。
眼前一阵眩晕,好在是染霜手疾眼快,她才没有一头倒地上。太阳穴疼的厉害,以至于她这会感觉眼角的蛇纹忽有些疼。
“师尊,你怎么了师尊?”染霜惊慌失措地抱紧了她。
她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冷静定神,掀起眼睛看向染霜微笑道,“没事,可能风太大吹着了。我们继续。”
“师尊真的没事吗?”染霜仍很是不放心。
“没事。”墓幺幺摇了摇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能继续缓缓说道。“这么多归雁宗绝学里,我之所以选择飞雁步首要教你,便是因为,飞雁步不止能攻能防,能让你剑法更加快无踪,来无影,最重要的是——它能让你假如真的濒临绝境,敌不过防不住时,还可以逃。”
她毋定地说道,“虽说飞雁步很难很苦,但你的天资比我好太多了,又肯吃苦,一定可以学会。我不求你能速成,只要你能学会飞雁步第一式,你的破晓剑法一定能更上一层楼。到时,你能攻能防,就算遇到越阶高手,与你对敌,只要不要八化大尊那种直接能碾压你的蛮横实力,哪怕是七化后期,有飞雁步和破晓剑法在手,你也一定能有一线生机。圣帝就算再怎样不要脸,莫说八化大尊了,七化的大宗绝对多数都可都是要脸面的,就算真与你为敌,也不会使些阴招坑害你。而只要他们不耍诈,飞雁步一定可保你逃出生天。”
她笑了笑,“而以你的天资,又融合了两颗九辰灵,还有长流云的传承,我想,你大概是我归雁宗内,会最快习得归雁步的弟子也不一定。”
“不可能,我比师尊差远了!”染霜斩钉截铁的否定了。
“我会在从部给你安排一个职务。圣帝既然想利用狐玉琅杀你,明面上他顾忌着东瑶山不会对你出手,以他的行事定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我去,只要你在从部跟在我身边,他便不能对你出手。麻烦就麻烦在,我不能一直在从部。而且,我也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前半截还没有太大反应的染霜,听到最后一句直接不干了,“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
“因为这里是天狐族。”她轻轻把染霜额前的碎发笼在他的耳后,“无论如何,我还是天狐族的烨妃。”
“……”他的杀意立刻就爆发了。
“你没有因此而生气。”她看他这般轻易动怒也快习惯了,但他突然爆发的寒气还是让她忍不住冷得打了个哆嗦。“之前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狐狂澜已经不能对我做什么了。”
她低头在染霜耳边说,“别担心我,狐狂澜已经死了。”
染霜的瞳孔放大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平静下来,“可——他。”
“他只是看起来还活着。”墓幺幺轻轻说道,“其中关隘太深,我不能全部告诉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现在,就算不是在天狐族内,我也不能随时都在你身边,我也有需要自己去办的事情——”
“而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刻苦练功,一刻也不能松懈,听明白了吗?”墓幺幺直直地看着他,不同刚才的样子,这会口吻很是严厉,着实像极了古板的老师父那样不苟言笑,敦敦教诲。
染霜反而明显更加开心了,眼睛亮得都快压过他身后那漫天银河了。“我会的!师尊!”
快,训我!
训我!
多训我!
“……”他都不用说话,墓幺幺都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他想说的话了。这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本来一肚子想要交代的话,愣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竟无法与他对视的尴尬转头去,“没有什么好训你的,你向来乖巧懂事,不用我训也一定会很刻苦用功的。”
染霜立时一脸的失望,半晌忽低声来了一句,“……我也可以不乖巧不懂事。”
“……”
墓幺幺扶着额头,看着染霜这样,心里只是想——
便宜徒弟可能真的没什么好货。
第1334章 对剑
有了师徒鬿契入血脉之后,染霜就有了修炼归雁宗镇宗法门的资格。但这也只是最基础的一个门槛罢了,比如说飞雁步就是如此。如今在天狐族内没有像墓幺幺当时在归雁宗时所修炼飞雁步的那些条件,于是她目前只能将飞雁步第一式一招一式地尽可能地拆分得零碎至极,在染霜面前极致放慢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枝末节,让他尽可能地看得清楚明白。
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他演示着被她拆分的飞雁步第一式,将所有自己的心得和细节体会全都倾囊相授,极尽可能地做到一个师父应当有的责任。
染霜也是一个相当灵性认真地徒弟,他全神贯注地学着,很快,就将她一些大的动作学得像模像样了——
而当她在他面前演示了大概第二十来遍的时候,染霜就已经能完全记住飞雁步第一式的关键动作了。
墓幺幺并没有时间去感叹染霜的天资可怕,她的时间太紧了,只盼望染霜能学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而染霜——
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染霜已经可以独立地飞雁步第一式实际操练出个八成了。
“……”
这是让墓幺幺都叹为观止的天赋了,她看着他虽还有些笨拙,但已经完全连贯起来的步法,已是确信了,他可能根本不需要当年她在归雁宗那般刻苦的训练,也不需要她花费那么久的时间……
就能将飞雁步习得大成,甚至完全超越与她。
这就是天纵奇才,老天爷追着赏饭吃。
刷——
刚才还远远单脚踩在高台阑干之上的人,三息的时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道白光似推开窗时第一道旭光,轻轻划开她的视线。
木剑在她的面前褪去了木质,从指着她的剑梢一路朝后变幻,幻成一把白刃银剑,金属质感的剑锋,刃却挂霜似半透明的白玉,剑身周遭缭绕着一层霜寒雾气,在主人凝实的化力催发之下凝霜落雪,可其中闪闪发光的光点,是一片片的星河璨宿。
这把剑,美得几乎完全不低于那把神器榜第一的白剑了。
下颌一凉,她回过神来。
染霜用剑尖平刃,挑起她的下颌,“师尊——可以,陪我一起练吗?”
“……”
墓幺幺恍惚看着眼前的剑,好久了。
她没有说话,右手中凝出一把黑色的长剑来,是生灭力比照染霜的破晓剑而拟出的。她端起长剑,指向染霜。
两个人不用任何言语,只是一呼一吸落下之后……
二人对剑,就像在棋盘之上对弈,一招破一式。她一剑而去挑他肩过,蛟影出莽山,他侧颈仰身,回一剑挑她臂下,江波漫黄苇。她手中快迭,短而极快的剑意冲他胸口飞过,宛如北风鸣细枝,呼啸而去。他下剑横扫,剑芒成弧扇,化她凶戾成枝上簌簌落下的雪。
第1337章 极致
她飞雁步起,三步成影,琵下急弦剑成鸿羽,不凶,却茫茫然遮他视线所及。他踏出第一式飞雁步,有她七分影,却比她更凶更冷,动作利落到似龙鳞过水,两剑飞快扫除,破她下膝而去,她不躲不避,承他这一剑,仰身回旋劈开双腿压下腰去,像一滴落雨砸弯了一棵兰叶。不等他去欣赏这般美丽,就听一声极快的剑意音爆炸在了他的后方。他飞雁步急换,背手一剑,盲视侧剑刃,手腕盘出极致的破晓剑一式。
剑气密如绣,爆在他的身后,直接断了她飞雁步踏出的那三剑。她挑眉轻笑,生生半路止了自己的一剑,刺他右手的剑半路忽然崩碎成粉。然后——
她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前,左手中凝出刚才那把黑色长剑来,他现在全力在背后,破绽全在正面,她看的清楚,一剑扫除,挑心直刺。
“叮——”
黑色的剑与白色的剑在他们中间交刃,激出一片黑白的星火来。看似破绽大开的人,竟会勾起唇角,料定了她这一手声东击西地把戏那般看着她。
——被防住的黑剑,很明显无法敌过一把神剑,很快就被压倒刃锋,抵在破晓剑其下爆出一串串刺耳的白刃相接的摩擦声。
飞雁步学的不错。
她仰头看着对面的染霜,轻轻笑了起来。
可她非但没有如常理那般收起被压制的剑势,而是胳膊朝前一使力,被压制的黑色长剑直接朝前又刺三分,她的胳膊贴着破晓剑的剑锋朝前滑过——锋利的剑气直接隔空就扫破了她的袖子。
染霜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般鲁莽,惊愕之下忙想去收剑已是迟了,她飞雁步黑剑猛然朝下一坠,失去了抵抗的破晓剑直接滑势,他飞雁步不稳根本接不住这一招,朝前趔出半步。
她等的就是这半步。
她一把拽住了染霜的手腕,朝后一拉,从白剑压制之下逃脱的黑剑顺势一道上挑,直冲着染霜的下颌刺去。
染霜反应也令她不得不赞叹了,瞬间守住下盘,手腕一使力,剑锋一转,用剑意格掉了她的手腕,一剑平扫过她的腰腹。
这一剑,明显是破晓剑剑法,是被她逼急了,下意识使出来了。破晓剑剑意太猛,刚才为擒他手腕拉得太近,她躲不开这一剑,哪怕用飞雁步。
染霜仓皇之下想去收势也来不及了,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她甩开自己的黑剑,让黑剑与他的破晓剑短兵相接时那一刹那,一个凌空翻起身来,飞雁步朝前两步,就轻松将黑剑踩成竖插,两步踏着黑剑的余势, 腾空而起……
一步朝前。
轻轻落在了他的剑梢上。
墓幺幺仿佛一个没有重量的羽毛,踩在他剑梢上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破晓剑剑刃的波动。
这——
就是飞雁步的极致吗?
染霜愣愣地看着剑梢上的她,一时怔忪到像是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都是凝固无声的。
只能听见她的呼吸。
只能看见她垂下的发梢,她的……眼神。
第1338章 剑意和合
就是这一个恍神的瞬间,染霜的脖颈猛地一凉。她的黑剑已抵住了他的喉咙,她踩在他的剑锋上,低头看着他,不吝夸赞。“还行。”
“——师尊。”他仰着脸,眼睛里跳跃得是极致的狂热。
当年那个浸淫了数以万计的天下秘籍,只沉迷于修炼天下绝学的归雁山之巅——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八化大尊。
是他的师尊。
染霜忽猛地收回破晓剑,将剑横于眼前,两指拂过剑锋,冷冽得眼神从剑芒之上落在对面的她身上。
“师尊,我想……使出,全力。”
刚才染霜不由分说的收起剑势那一下,是蕴藏了十成的化力的,那剑芒扫得她翻跳了数十米才落定了。她抬起手,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发带把散乱的长发绑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扬起黑剑指向他。“来。”
……
其实不止是染霜——
墓幺幺自己也太怀念而沉迷与染霜对剑的感觉了。已经多久了?从成为墓幺幺之后,每日伴随着她的就是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夜不能寐日不能安,每一刻每一秒都在算计着下一刻应该做什么。
而不是像归雁宗那时。
单调,枯燥,乏味,每日陪着她的,只有修行,修炼。
就好像回到了归雁宗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每天日以继夜地就是无休止的修炼,枯燥单调无比而枯燥至极的修行,钻研怀瑾和兮风丢给她的那些秘籍、法门。
而那时。
她一心只想只想。
追上那个人的脚步。
能——
能,跟上他的剑意,能看到他的剑意。
能。
能看到他……的心意?
……
狐玉琅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高庭初晟阳,庭中黑白两道剑芒,道道如流霰,剑剑似星虹。其中一人持霜雪白剑,刃边飒飒裂银汉,使星瀚倒挂流落满庭星辰。绕与他身侧的那一抹翩跹影,柔光轻影如鸿羽,云水不沾衣的轻盈叠叠,手中黑剑却完全不同于本人的柔软,剑极凶狂,剑痕之下都是蛟龙洒血。
两人时而交持剑时,他会一把攥住她的腰肢搂与怀里,再破她朝南而去的剑意。她偶如鱼一样从他怀里滑出,转头又贴在他背上,像星瀚雪海之中,交颈一对鸳鸯。于是两人的剑意,与其说是针锋相对,倒不如说像是——
缠缠绵绵的情爱倾泻。
狐玉琅眯起了眼睛。
两人几乎立刻察觉到他来了,染霜一剑直扫过他眼前。
而墓幺幺那一剑。
更是直接扫过他的脖颈。
若不是乘阐和身后的侍卫及时出手,挡在了狐玉琅的面前。
——“本王差点就死在两位的剑下了。”他微微笑道。
墓幺幺被乘阐阻那一下,收势太猛,但正好遂了染霜其意,一把捞住她的腰肢将她稳稳接在怀里,两人去势相同的一剑同时被抵住收回时,发出琴瑟和鸣的清越声音。动听的声音,听在狐玉琅的耳朵里,刺耳至极了。
染霜仿佛听不见狐玉琅说话甚至压根没有看他,嗓音都因为极致的兴奋而沙哑异常,低头在墓幺幺耳边说道,“师尊,我们这是,剑意和合了吗?!”
第1335章 再探时蜕
这句话显然比任何威胁的话都要好用,墓幺幺如同被开水烫到了一样直接松开了手,朝后退了两步,脸色也跟着白了许多,半晌才能缓过神的样子。
狐玉琅咳了两声手指轻轻掠过胸口,被刺伤的地方立刻就完好无损了,他整理了下衣服就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更进一步动作,朝前走到了时蜕府的面前。他掐了法决,召出一道绿色的水晶栅栏,从储物戒指中拿出纂符,打开了晶栅上的锁。
当那水晶栅栏缓缓落下,他稍稍侧身,朝墓幺幺探出手来,“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挑眉,“和上次一样,不让我抱着你进去,你还是就进不去的。”
“……”
墓幺幺抿住了唇,看着面前高耸入天的时蜕府里渐渐出现的那个漩涡。最终还是咬牙朝前走了两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手都在发颤,更别说吹在他胸口的那明显紧绷的呼吸了。
狐玉琅的心情似乎总算没那么差了,俯身把她打横抱起时,唇故意扫过了她的唇畔,“抱紧。”
……
距离上一次来时蜕府好像过了很久,但当狐玉琅抱着她走在这漩涡之中的这座透明的黑色长桥之上,四周呼啸在她耳边的那些空间碎片和时空乱流好像还是昨天的一般栩栩如生。
“我上一次这么抱着你走在时蜕桥上,好像还不过是昨天。”狐玉琅抱着她走向那黑洞洞的前方,“只不过那时太过天真,未曾想有朝一日抱在怀里的软玉温香,会有朝一日——”
“这漩涡里不知是哪个年代所遗落的空间乱流……”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说的话,“如果你还不闭嘴,我倒不介意把你一起拉进去。”
狐玉琅微微一顿,忽笑了起来。“未曾想幺幺倒是连我那时说的话都记得如此清楚。”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发梢,“原来那时,你便如此在意我了吗?”
“……”墓幺幺直接低头不想跟这个人多说哪怕一个字儿了。
可她这般低着头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就分明好像是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这让狐玉琅的心情又好上了一些,不再逗她了,而且时蜕府四周的确太过危险,他现在的修为大不如从前,便沉默着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
可狐玉琅不说话了,墓幺幺反而有些不舒服了。包围着他们的全部是不知哪时遗留的时空乱流和空间碎片,从中会时不时露出格外令人不舒服的气息,还有说不出什么东西的嘶吼和鬼笑,更何况眼前这条桥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他们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狐玉琅仍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可越朝前走,四周那些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就越来越多,看不见也不知是什么的压力和威慑从四面八方脚下头顶碾压着他们,漩涡深处那些碎片里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他们的精神,就好像她看不见的四周里,潜伏着一头又一头无名的鬼物,在吸食着她的理智和精神,就好像被看不见的高手无时无刻地用精神法术攻击一样。
第1341章 时间
她的意识都隐隐地有些想要模糊,呼吸都跟着有些越来越困难了。
“……为什么这次要走这么久。”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上一次你去见白少主的时候,他在第一府。现在我要带你去的,是第十三府。”狐玉琅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完全没事,脸色也仍如常,噙着的笑意一点都没变的温润风华。
墓幺幺一愣,“十三府?时蜕府还有十三府?”
“当然。”狐玉琅笑了一声,之所以外界现在只知时蜕府有十二府,是因为不管是殇夜圣帝还是我,探出宝物的最深一府,就是第十二府。”
她不得不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感觉呼吸越来越难受了,不得不继续主动地跟狐玉琅说话分散注意力。“十三府你都没有打开,你怎么带我去?”
“谁告诉你,十三府我没打开了?”狐玉琅的笑声更润了一些,这四周不知是精神攻击还是威压之类的东西,仿佛对他完全失效,他根本完全不受影响。“不过,你没事?”
“……”墓幺幺低低喘了两口气,她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连狐玉琅说的这样令人震惊的话都没有精神去仔细思索了,抬手把衣襟扯开了一些,“没事。”
“这四周的空间漩涡里到底有什么,连我都不甚清楚,但我很清楚它们能让你的精神承受怎样的压力。除了东瑶山那个人,我从来没有带过任何一个人来过时蜕府这么深的地方,连他都说,普通人无法承受这里的精神攻击和禁制,而再朝前走,还有可能会看见幻觉,影响道心……”狐玉琅这时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她说,“你确定你没事?现在,我们连一半路都没走到。”
“……”墓幺幺喘了两口气,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枚丹药含在了舌下。“我没事,你继续走。”
狐玉琅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的声音忽有些低,于是说话时就像叹息一样,“幺幺,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没说话。
狐玉琅知道不可能拗过她,抱着她继续朝前走去。随着他走的越来越深,她的呼吸越来越慢,起初还绷紧不想离他太近的人,不知何时已软至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口了。
“不过,狐玉琅,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听得出来她是在故意想要找些话题分神,可嗓音已经很虚弱了。
“你说。”
“你……明明都没有了灵,为什么,反而看起来比我离开时,要强上不少了?”墓幺幺问的很尖锐。“而且,这时蜕府中无论是精神威压还是什么东西,我想,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承受的住的……你一个,没有了灵的,虚弱至极的人,是怎么还能如此从容的?”
狐玉琅低低笑了一声,“幺幺从来都坏心眼的很,想着自己虚弱成这样了可怜兮兮地来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便不会防备你告诉你实话?”
“我此时又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强逼着你说,何必好像这么不情愿的?”墓幺幺喘了几声,才能说完这句话。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都已经看不清狐玉琅此时的表情了,更没有办法去仔细分辨这个男人此时到底有几分真话几分假话了。
狐玉琅久久轻笑了一声,“幺幺对我有兴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又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凉凉的唇,触感像是春雪初融的温柔。“如果太勉强的话,改天也可以的,对幺幺你,我随时有时间。”
看样子他显然是不会回答了。
墓幺幺知道他的套路,靠在他怀里喘了许久,“可惜我对你,没时间。”
第1341章 想法
『“扇子。”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俯身看着她的白发少年。“怀瑾。”
“嗯,你怎么又打瞌睡了?”
“我……我好累啊。”
怀瑾走上前来,抚着她的脑袋轻轻说道,“累了就休息呗,你又不是石头做的对。只要有血有肉,感到累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她摇摇晃晃地扶着手中的长刀站了起来,“我今天的刀法还没练完。”
怀瑾看着她手指上磨出的血泡,浅金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怒火。啪嚓一声——她手中的刀一下就碎了。
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刀柄,有些迷茫,有些不解。“师父,会生气。”
“扇子,你听我说,你不是兮风的所有物,没有人应该像你一样这般听他的话。”怀瑾走上前,把她手中的刀柄拿了出来,一转身,狠狠地扔了出去。“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她看着少年的瞳孔,那样浅色清澈的瞳孔里竟然没有她的倒影。“想法……是什么?”
怀瑾似被她问住了,怔了半晌,忽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想法,就是你此时这里,想说的话。”
她学着怀瑾的样子,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边胸口。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怀瑾,“它什么都没有说,它是安静的。”
“……”怀瑾的眼角轻轻落了下来,眼角上勾着的好看的白金相间的羽徽,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羽翼,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样说,“那,就从学会对兮风说不开始,如何?”
“啊?”她愣了一下。
“下次不管兮风叫你做什么——你一定记得,要回答他,不。”
“明白了吗?”
“……不明白。”
“就算不明白,扇子。”怀瑾走上前,紧紧抱住了她,把她的头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你也也要死死的记住了——不管兮风接下来要你做什么,你都要拒绝他。”
“拒绝他!”
可是。
怀瑾,你的胸口里……什么都没有啊。
好安静啊。
比我自己的……还安静啊。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想这样说时,却只看到一片被血染红的梨花,从她怀里漫天飞起。』
“呼哧,呼哧——”她惊恐至极地大口喘息着,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有人紧紧地抱住了她,比噩梦之中怀瑾的拥抱还要温柔的多的多,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手还在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没事了幺幺我们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十三府了……我在,我在的。”
“……琅哥哥?”
狐玉琅的手瞬间僵硬了,他不敢置信地松开手来,看着怀里仰着脸看着他的人。“幺幺?”
“琅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是珊珊呀。”怀里的少女瞬间撅起了嘴巴,不满地看着他,“你该不会忘记我了?”
“……”狐玉琅的嘴唇在发颤,眼前的情景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算计。怀里的人仍然是墓幺幺不假,可那娇俏不讲道理的表情,那般肆意甜腻的眼神,那对他完全不加任何掩饰的贪念和喜欢。
“珊……珊?”他无意识地喊了一句。
“是我啊。”她显然开心至极,坐起身子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怀中不停地蹭着,“琅哥哥好久没见你了,我超级超级想你的……”
她搂着他脖颈的力气更大了一些,将他拉得距离自己更近了,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那,琅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呀?”
第1345章 彼玉光振
那被死亡永远定格的瞳中,根本倒映不出它的恐惧来。
它的确是时蜕府,是时蜕府里滋生出的非人非鬼非心魔非器灵的东西——它会赋予所有深入时蜕府的人,一场幻觉,一场让人类永远不愿也无法醒来的幻觉。
就像它之前所成功的那样,它本来也该成功的。它曾无数次地让深入时蜕府的人再也离不开, 最后坠落至时蜕府里这些无尽的空间碎片和时空乱流里,被它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个叫狐玉琅的男人曾经来过无数次,它早就眼馋心动不已,早就想吞噬掉他。可这个男人毫无纰漏,无懈可击,不知为何,无论它使出怎样的手段,他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哪怕一次幻觉。这让它感到无法理解——
不应该的。
从它有了自主意识开始,就无形似流水似流沙,可以轻易渗透到人类的意识深处,穿过人类心灵的裂缝,从而为这个人类编织出最完美最不愿意离开的幻觉。
而只有这个男人。
它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只除了这一次。
只除了这一次——他同一个女人一起进来时。
可如今。
它残留在狐玉琅意识里的幻觉已经开始逐渐崩塌——它竟然第一次,对一个人类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恐惧。
眼前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它,眸光时浅时深,像一块纯净至极的绝色彼玉,光振厥潜。可只有时蜕府才深知,那翩翩晖玉之下,隐藏着它所见过最极致的疯狂、野心、欲望……也理所应当有最深的破绽。
但很显然,它错了。
“谢谢你告诉我,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场幻觉。”他俯身下来,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明明全身上下都不加掩饰自己的野心欲望,却孤寂清冷地像一只月下独醒的白鸿。
“而我,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这人间竟有这般疯子,那这人间,当比它时蜕府还要恐惧才对。
它轻轻叹了口气,渐渐从他面前消散。
这一次,它输了。
……
当时蜕府的幻觉被狐玉琅杀了之后——狐玉琅只是眨了两下眼睛,眼前就再次恢复如常了。他的确还是抱着墓幺幺坐在桥上,他稍稍眯起眼睛,就意识到距离他陷入幻觉之前可能不过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怀里的女人,仍昏迷不醒地躺在他的胸口。
他垂目看着她沉睡不醒的样子,指背轻轻掠过她的眉目。他知道,应当不只是他一人陷入了幻觉。
“幺幺,醒过来。”
他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或许只有在她不清醒时,他才敢如此坦荡地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来。
……
“狐玉琅,你………”墓幺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狐玉琅挡在了她的面前,腹部被一个黑漆漆的触手狠狠地刺穿了,他垂着头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可刚张开嘴,就摇摇晃晃地吐出两大口鲜血来。
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一切的机能,只能僵硬地跪坐在地上,怔怔地仰着脸看着他。
那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触手狠狠地抽了出去,狐玉琅朝前趔了两步,最终难以支撑地朝前倒在了她的身上。
第1337章 沼泽
狐玉琅趴在她的肩上,大口地吐出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肩膀,“逃。”
只是一个字好像抽干了他仅剩的生命力,软软地从她肩上滑下,倒在了地上。
而这时,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来——
墓幺幺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那人一头银发散与肩后,浅浅微笑着,像是风吹过宁静夜晚的粼粼月色下的河湾,“珊珊,我来救你了。”
“你……是谁?”理智已经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情景。
而那人缓缓从黑暗之中缓缓朝她走来,那黑色的触手收回去变成了一双覆着奢华晶戒的手,上面还沾透了血。“我,我当然是你的琅哥哥呀。”
他弯下腰俯身下来,一条腿屈膝半跪在她的面前,手抚摸过她的脸,还带着温度的鲜血沾在了她的脸上。“不认得我了?”
“你……怎么可能是狐玉琅……”她仍然无法置信,下意识地想要转头去看倒在身边的狐玉琅,大片大片的血迹从他身上涌出来,已浸透了他散开的黑发。
脸上一痛,就被银发的“狐玉琅”强行掐着两颊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我当然是狐玉琅了,地上那个,才是假的呢。”
啪——
他都没有低头分神去看,就一把攥住了她攥着生灭力的右手。
“都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动手,珊珊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性急。”他侧脸凑到她耳边,“别急嘛,我们有的是时间。”
“啧。”他忽眯起眼睛,啪擦一下打掉了她左手攥住的一把黑色的匕首。从他后背上蔓出一条黑色的触手,将她的两个手瞬间捆住拽起高过了头顶。“看来,珊珊还是喜欢琅哥哥绑着你说话。”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放开我——”墓幺幺冷道。
“珊珊。”他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极近距离地看着她,“我是你的琅哥哥,是你心里最想要那的个琅哥哥,你确定要让我放开你吗?”
还不待她回答,他就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这个吻格外的柔软缱绻,像噙着一块丝绸在嘴里化开的柔情百转。她来不及反抗,就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不同于狐玉琅素来那种隐藏在温柔之中的虐戾,他这个吻直到结束都是缱绻温柔至极的。他身上那般好闻的花香一路侵袭着她的意识,将她拖入了盛夏的花海,秋月下的琉宫湫池里。
她仿佛被这个极尽温存缱绻的吻所醉倒了,软在他的怀中,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他甚至还温柔地吻去她眼角被吻出的泪珠,“你真的,要我放开你吗?”
“……”她没有说话。
“珊珊。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你的琅哥哥,是我与你在湫池旁夜眠与酒,一醉随心,是我与你一见钟情,倾盖而故一路至夜昙海之下……赤城交心。是我,让你无法放下,让你难过让你心疼,让你暴雨之中为我撑一把伞。”他本就动听的声色又轻又暖,像一团团五光十色的光旭落在她的皮肤上,“你都忘记了吗?”
墓幺幺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你还记得——”他攥起她的手指,放在了唇上轻吻,“你说,你心中有我。你还说过,不管你爱过多少人,你都分过真心给我。”
她稍稍抿住了唇。“我说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垂目注视着她。他这般的眼神像表面上堆砌着无数瑰宝美玉的沼泽,有着足以让任何人涉足其中就难以自拔的深情。
第1347章 丑陋
“珊珊,我是你魂牵梦绕的琅哥哥,是你自始至终难以放下的知己。你难道就不怀念与我那些交心而谈?你难道就不想念在我面前肆意随心的开怀大笑?你难道就不想——像从前那般,像此时这样,躺在我的怀里,两个人什么都不干,做些世上最无聊的事,说一些世上最无聊的话?”
“……”她仍默声不语,眨了眨眼睛。
他轻轻撩开她的发丝,“造化弄人,天不成人之美又如何呢?我们还可以从头来过,重新开始。若老天不成全你我之间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叫我们做不成神仙眷侣,那便狼狈为奸做一对亡命鸳鸯又如何呢?如今的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一切,不要这天狐族,不当这小王爷了……”
“我只想当你一个人的琅哥哥。”
久久。
墓幺幺叹了口气,看着他说。“可你不是狐玉琅,又怎么可能是琅哥哥呢?”
他稍稍挑起眉梢来,眸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张开手掌,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狐玉琅就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拽了起来,像一个被斩断线绳的木偶那样软绵绵地飘在半空之中。
“他就是了?”他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男人对你做过什么?用我提醒你一下吗?”
她的身体果然立刻绷紧了,眼神都变了。
他满意地看到她这般反应,轻笑了一声,就直起身松开她换了个姿势,从后面拥住了半跪在地上的她,把下颌抵在了她的肩窝里,舔咬着她的脖颈。“可我不会,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的。我绝对不会对伤害你,不会把你当成奴隶一样囚禁起来,更不会将你当成一个玩物。相反,琅哥哥会将你当成宝珠玉髓捧在手心里,我会宠你一辈子。我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琅哥哥,我的所有,都会只属于你一个人。”
墓幺幺被他强迫着不得不去看眼前被吊在半空中的狐玉琅。身后的人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用触手剥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了他那一身丑陋的伤。
他的黑发在渐渐褪去颜色,他的身体在渐渐变得衰老,横亘在他躯体之上的伤痕变得格外狰狞丑陋,叫人不忍直视。
“而你眼前这个假货,他现在连个灵都没有废人一个,早晚有一日会灰飞烟灭连个渣不剩下。他这般虚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你?你有那么多仇家在暗中虎视眈眈,这个废物能帮你什么忙?他只会拖你后腿不是吗?”他从后面把玩着她的长发,肆意地嘲笑着眼前的狐玉琅,“非但如此,他还会算计你,你根本不知他会不会随时坑害与你不是吗?你自己明知至今为止,你都是在与虎谋皮。”
他在她耳廓里轻轻吹了一口气,手指轻扬,一股无形的力量对面的狐玉琅的脸强硬地抬了起来。
她的呼吸都忍不住滞了。
眼前的狐玉琅正是她那时离开时所见到的他本体的模样,形如骷髅,行将就木。
“你看看,这样丑陋的垃圾,配得上你一声琅哥哥?”他这般说着,温柔地掰着她的脸颊转过脸来看向他——眼前的这个“狐玉琅”是她所见过最好看最鼎盛的模样,珠玉难奢的瑾云王侯。
“你仔细想想看,至今为止,你心里爱过的那个琅哥哥,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眼前这个男人吗?”
第1348章 痴迷
他温柔地问道。
“你爱的那个琅哥哥,是这个丑陋的、衰老的、将死的废物吗?你爱的那个琅哥哥……”他垂目看向她起起伏伏的胸口,打了个响指,她的襦裙和里织衣服全部掉了下去。他的手指轻轻沿着她胸口的那些伤痕摩挲而过,“他会对你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吗?你爱的那个琅哥哥,会这样伤害你吗?”
他的声音像是南风里吹开的绫罗绸缎,与他的手指一路拂过那些累累惨不忍睹的伤痕时,那些伤痕,竟然肉眼可见的在渐渐消弭。
她的伤口,在他话音落下时,全部愈合了。
“他不会的。”他垂下头,吻在她的肩膀。“你爱的那个琅哥哥,他不会这么对你。你爱着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感到恐惧,不会让你憎恨,不会让你只想不顾一切地逃开。我如此爱你,只会让这世上所有的伤痛都尽可能地远离你,我怎会舍得,赋予你这样满身满心的伤呢?”
“……”墓幺幺的呼吸有些乱,她碧翠的瞳孔里在黑色的光影里像夏日树影,摇摇曳曳地叫人看不分明。
“最好的部分是……”他轻声笑了起来,“我仍是七化大宗,仍计谋无双,仍风华绝代,仍手握重权,可抬手为你摘星揽月。有我在,定可保你一生无忧无虑,无论你想去做什么,无论你想去杀谁,无论你想去得到任何一个男人——我都可以为你鞍前马后。”
他似乎难以压抑自己的欲望了,双手温柔至极地抚弄着她的芙荑,“而你在我面前,永远可以肆无忌惮,永远可以肆意妄为,永远不用隐藏自己的心意——你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珊珊,还是墓幺幺。你想成为谁,便成为谁。”
“而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琅哥哥。”
“呐……”他痴迷地舔吻着她的脖颈,噎濡的嗓音里全是极致甘甜的蛊。“好不好?”
“……啊……”
墓幺幺似被他温柔到难以自持,难以压抑地仰起脖颈来低吟出声来,“琅……哥哥……。”
“嗯,我在。”他轻轻说道,将她褪在腰间的衣衫尽数扯开,扔在了一边,难以自持地将她抱在怀里,疯狂地吻着她的脖颈,一路朝下。
可她却仿佛置若罔闻,视线落在对面悬吊着的那个男人身上,他此时被逼得现出的本体,佝偻而虚弱,腹上被穿过的那道血洞,似已经流尽了血那般,淅淅沥沥地几道血痕,流淌过那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上,像一条有无数恶鬼沉溺其中,常人难渡的崎岖冥河。
这样丑陋狰狞的伤痕之下,还有一颗更加丑陋可怕污秽黑暗的心。
她见过那颗心的模样。
她见过如今这丑陋衰老的外表之下,那更为丑陋的恶鬼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见过——
才会明知此时赋予自己温暖的这个人,不过是一场蛊惑人心的幻觉而不沉迷——
可不沉迷,并不代表她不想要,不代表她不想痴迷。
她的确爱过那个琅哥哥,爱到她曾经想不顾一切为他撑伞,为他阻挡这世间所有的暴风骤雨。
抱着他的男人将她放倒在衣服上,俯身在她身上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你,就不想要你的琅哥哥?”
『
我。
我很想要他回来,很想要那个琅哥哥,与昨日一起回来,与那时的珊妁一起回来。』
墓幺幺看着那个被吊在半空中的狐玉琅,轻轻点了点头。“想。”
其实他还是错了。
造化从不弄人,是她自己,太胡作非为。
身上的男人狂喜至极,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不顾一切地俯身下来疯狂地吻着她的身体。
……
第1349章 怪物
……
狐玉琅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忽皱起了眉头,余光瞥见一道虚幻的人影,半透明地飘浮在他的身旁。“你还不心死?”
时蜕府凝出的幻影走到他的面前,是珊妁的样子那样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捧着脸看着他。“别担心,我不会再对你出手了,我只是很好奇——你明明爱的是珊妁不是墓幺幺,为什么还要选择回来?”
狐玉琅只是垂目看着怀里昏睡着的墓幺幺,面无表情,似乎一个字都不打算和她说。
那幻影轻笑了一声,“反正她还得好一会才能醒过来不是吗?陪我聊聊天又不会怎样嘛。再说了……”
她忽一下就出现在他的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趴在他后背抱住了他,“我太无聊了,只是想弄清楚,我失败在什么地方。而且,反正,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肯听你推心置腹地说话了。就算是有……”
她坏心眼的咯咯笑了起来,“她也不会相信你了。但我不一样,我就会相信你哦。况且,我心情要是好的话,可能,可能会开放十四府给你哦。”
狐玉琅半晌终于开了口。“我能打开前十三府,自然能打开第十四府。所以……”他微微一笑,“你可以滚了。”
“哼。”时蜕府显然很是愤怒,可她忽然松开了狐玉琅,飘到了他们的面前,看着眼前的墓幺幺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看,输给你又如何呢?我……还是赢了她!”
狐玉琅的脸色微微一变,怀里的墓幺幺此时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冷,脸色也在逐渐的褪去血色。他抬起头来,第一次露出杀意来,“你做了什么。”
时蜕府笑吟吟地负手退了两步,“她的心魂可不像你那样坚不可摧。她的灵魂也好,心魄也好,全部都是支离破碎的,我想渗透进去,可太容易了。更何况,还得多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能这么容易的得到了她?”
可……
不等她说完,也还未等到狐玉琅出手,两人的表情同时一变。
时蜕府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幻影,一道黑色的如同琼浆一样的爪子,如同巨大的鬼物所生出的一个鬼爪,从内到外地撕裂了她的幻影。
这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巨大的鬼爪,一瞬间就将她撕了个粉碎。
时蜕府的幻影碎成了一片有一片,在空中疯狂地嘶吼尖叫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你这种怪物!!!”
“混蛋!为什么会有你们这种疯子来我这里!一个就算了!还他妈的是两个!一个比一个疯!一个比一个更像怪物!!你们去死!该死的人类!!!”
她尖叫着恶毒地咒骂着,随着四散的碎片一起消失在了四周的空间乱流之中。
……
而幻觉之中。
墓幺幺轻轻地推开身上压着的“狐玉琅”,此时它已经被一个黑色的爪子穿透了。而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恐怖的,不停地朝下滴淌着黑色浆液的,似人似怪物的东西。
这个粘稠的如同黑色树脂一样的东西,不停地变换着模样,收回了鬼爪,那些黑色的琼浆,瞬间就将地面上的狐玉琅和悬吊着的狐玉琅一起吞没了。
那些不停流淌蔓延的黑色液体,最后变成了一个少年那样的身形,随着地上蔓延开来的黑色树脂琼浆,一路流到了她的眼前。
那液体凝出一只手来,抚上她的脸。“能不能别让我吃这种垃圾——好恶心。”
“我本来只是想杀它。”墓幺幺掀起眼帘来,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黑色的怪物。“谁知道你会来?”
第1350章 是谁
那黑色的液体朝前一路蔓延至墓幺幺的腿脚上,“不过还得谢谢这个垃圾玩意儿,要不是它把你拖入这场幻觉,我还是无法见到你。”
她看着它,前所未有有的平静,“正好我也有问题想问你,混沌他们呢?锁——又是什么?”
“啧。”它朝上蔓延了一些,几乎把她大半个身子都吞进了这些黑色琼浆。嗖呼一下,一道黑浆挑起她的下颌,“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并没有任何资格来问我问题。我来,只是好心地给你一个提醒……”
它低下头以额抵在她额上,“我太饿了。”
“所以……快去,吃人……不然……我就开始从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开始吃起……”
“一个,接着一个。”
它捧起她的脸,似与她亲吻,那些黑色的琼浆汩汩地侵入她的唇中,如同侵犯她一般直入她的喉咙——
“就像以前那样……”
“谁也逃不掉。”
“无人能逃。”
……
“呜呃——”墓幺幺惊醒过来只感觉到喉咙恶心至极,一翻身就要干呕。
身后有人抱住了她,给她拍着后背,“幺幺?”
听到这个声音,她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狐玉琅,目光落在他的黑发上,果然,刚才不过是一场幻觉。“我没事。”
“你被时蜕府拉到幻觉里去了。”狐玉琅垂目看着她,“我们已经到十三府外了,不急,你休息下缓会。”
她的喉咙里还是难受的很,又涩又干,捏了捏嗓子也还是不能舒缓。而这时,眼前却微光一闪,他已递来一杯清水。
“没下药,没毒。”狐玉琅平静地说道。“这时蜕府里除了我,你打不开储物戒指的。”
墓幺幺没有拒绝,接过了水,咕咚咕咚喝完了虽感觉好些了,可那种不适感仍挥之不去。那黑色怪物的话,还在脑子里不停地回荡——
“你……幻觉里看到了什么?”狐玉琅轻轻问道。
她端着杯盏看着盏底的青釉,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狐玉琅稍稍一顿,他此时仍保持着抱着她坐在桥上的姿态,而她此时不知是心中分神在想别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这一次,在得知已经到了十三府之后,她仍没有推开他远离他。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仍不动声色,轻轻地揽住她的腰肢,“我之前告诉过你,这时蜕府里越朝深处走,就越危险,里面除了空间碎片和时空乱流,还不知道隐藏着什么邪魔鬼怪。时蜕府的幻觉,就是其中之一。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至今无人知晓,我族内也没有相关记载。不过它能渗透到人的记忆和思想里,制造一场幻觉把人留在它的幻觉之中无法醒来,最后被它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之前我一直没有着过道,这一次,倒是大意了。”
“为什么大意?”她顺着他的话直接问道。
“你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他温和笑了起来,手指掠过她的杯盏,那杯盏里立刻又斟满了水,“你说呢?”
“……”墓幺幺沉默着端起杯盏缓缓喝了口水。
“虽然这时蜕府的幻觉的确玄诡,但这般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精神控制罢了。幺幺你这般道心,它怎会是你的对手。照理说,你应该会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它是幻觉了。但,你苏醒却比我还慢上许多。”狐玉琅垂目看着她,想从她微颤的睫下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眸光闪烁,“这让我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在那幻觉里见到了谁,能让你如此沉迷——沉迷到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肯醒来。”
她仰头把水喝尽了,把杯子还到了他的手里,站起来朝面前不远处的那一个石门走去。“走。”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未告诉对方他们各自的幻觉里见到了谁。
但区别就在于,她清楚明白的知道他见到了谁。可他,并不知。
狐玉琅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杯子被他捏碎了,那些碎片刺破了他的手掌都仍不自知。
“啧。”他重重地将舌尖在后槽牙上抵过,破出的舌尖血似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好上一些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差了。
第1352章 熟悉
眼前的石门上的符文也渐渐消散,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慢慢地打开了。
“若是我们所认知概念里的那种心魔,我也不会这么些年都对着一个已经打开的时蜕府望洋兴叹。”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那个四角方昺吗。那东西,我本来其实,真的是为黄帝所准备的。”
墓幺幺刚踏出的一步,一下就停住了。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要拿方昺请黄帝为你除掉时蜕府的心魔?”
狐玉琅点了点头,“没错。然而,就算我花费了极高的代价寻得四角方昺,黄帝都拒绝了我。那个为了提高修为,不惜欺师灭祖,让自己儿子手刃了自己结发夫妻的野心家,做梦都想化尊的野心家,竟然拒绝收下这个一定可以保他化尊的方昺。”
“……”墓幺幺的咬住了嘴角。
狐玉琅转过脸来看向她,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黄帝宁愿放弃一步成尊的希望,都不愿踏入时蜕府半步。可想而知,这时蜕府里的心魔,到底是些什么怪物。”
“所以说,那时在临仙门,你将那方昺拿出来时,就已经算准了,玉儿他一定会被我卖给你?” 她掀起眼帘,与狐玉琅对视。
狐玉琅的手微微一顿,并不回避她的视线。“我那时只是算准了,幺幺你七窍玲珑,极度理性,是与我无二的同类。而最重要的是,我太过了解白少主了。”
他的手指一路朝下,抚过她的碎发,稍稍抬起她的脸来。“白少主被我算入局中,并非是你的错。”
『就像我一般。
白韫玉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那兔子——
那个撞死在树桩上的兔子。』
“而是他的错。从临仙门,我发现他对你动心那一刻,他便错了,大错特错。”
『是我的错。』
狐玉琅缓缓地说着,“于是,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无需对他有什么愧疚之心。”
『自然也无需愧疚与我。』
啪——
墓幺幺毫不犹豫地打掉了狐玉琅的手,朝前走去。
“这时蜕府之中心魔无数,但它们都是随机出现的,不一定会出现在哪一府。幺幺,第一府的心魔就已很是难缠。你可想而知,第十三府的心魔,一个东瑶山的心魔,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他按住了墓幺幺的肩膀,“我提醒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幺幺。有两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她稍稍偏过头来,看着他,“什么。”
“一,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手足无措,以至于无法保持道心澄明让他发现破绽。时蜕府的幻觉跟他比起来,好比稚子,你明白我意思吗?”
“知道了。”
“二,如果它说了什么话与我说的话有冲突,你一定要相信我,而不是它。”
“……”她微微一怔,眼神很是讽刺,“你让我信你?心魔会伤害我,你就不会吗?”
“幺幺。”狐玉琅一把将她调转了个个,让她直面着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
还没等他说完。
“来了?”里面传来一个让她万分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像是字帖上的沙沙声,像是元宵节炸开的烟花声,深入骨髓地只等她飞奔而去——
若不是狐玉琅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墓幺幺的手牢牢与她十指相扣,可能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她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爹?!”
狐玉琅在听到她这一声唤的时候,就算是他,也会如此难以自持地脸色一白,心直接坠入谷底。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死死地抓住了墓幺幺的手,看着她眼睛里少见的那种光彩,不由分说地强硬将她拽到了身后。
第1353章 主动
狐玉琅攥住墓幺幺的手指更紧了紧,他知道心魔此时一定在用神识跟她说话,而刻意避开了他不让他听见内容。
但——
心魔这些话,墓幺幺仿佛聋了一样,什么都反应都没有。
狐玉琅难免有些惊讶,难道是他多疑了,心魔什么都没说?
可,心魔也轻轻放下了杯盏,挑眉露出了些许讶异的神色,似乎认为自己说的这些话还不够火候,拎起一旁的茶壶又倒了一杯似茶似烟的东西,笑吟吟地继续跟墓幺幺说道,“我倒是没想到,幺幺冷血到这种地步。我还以为,你很想见到你爹,不论是幻觉还是心魔,只要他能像现在这样——”
她仍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好好地坐在你面前,端上一杯茶,与你平淡聊天。”茶盏里的烟雾升腾过他的眉目,将他的眉目刻画地栩栩如生,真切无比。
墓幺幺忽然想起来,好像每一次汪若戟看她的眼神,都是这样,不管她是嘚瑟着炫耀自己做了什么厉害的事儿,还是暴躁急切地凶他吼他,亦或是冷淡至极地不想和他说话时——
无论何时,他都会这样望着她,右边眉梢会比左边的眉毛要低上一些,本就不锋利的眼窝,看起来盛着软和的白云,睫影构出的线沟,就像被无限拉伸的天际。
就好像是一个最普通的父亲,看着远远急切跑来或哭或笑的不大孩子,耐心地等着她发泄完所有的情绪后,摘一叶儿柳芽吹成哨给她,三言两句就拆万千筹谋给她。
她想。
她怎么这会想起来这种东西了呢。
“我还以为,你会想到见到为父,想将那三万六千夜……”
轰隆——
狐玉琅只感觉到眼前一花,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去拦,已经听见了一声巨响。
墓幺幺像一根离弦的箭那样冲了出去,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长桌,提着心魔地领子将他直接轰到了他身后的书架之上。那些心魔构出来的桌椅书架被她踢得粉碎之后,碎成了一地的烟雾。
“幺幺!”狐玉琅喊道。
“晚了。”墓幺幺的声音冷的如同石头砸了下来。
烟雾散去,狐玉琅才明白她说的这句晚了是什么意思。
心魔被她轰倒在地,心口处被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穿了,沿着那匕首流出来的并非是鲜血,而全是一阵阵的白雾。
她一脚踏在心魔的小腹上,弯腰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扯起来凑到自己眼前,“我不管你是我爹的心魔还是东瑶山的什么垃圾。你想和我玩,咱俩就好好玩个大的。我以前杀过时蜕府的一个心魔,我还可以再杀一个。”
狐玉琅不知这心魔到底跟墓幺幺说了什么,才能把她激怒到这种地步,连忙走上前去试图劝阻,“幺幺,你忘记我告诉过你的了吗?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激怒你——”
那心魔哈哈笑了两声,抬起头来看着她,“幺幺你要不要听听你男人的。”
墓幺幺俯身弯下腰来,凑到他耳边说道,“那……你要不要听听我这个男人的。”
心魔和狐玉琅都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说话间拽出了他心口中的匕首,那把匕首在她手心里缓缓变化成了一滩黑色的树脂一般的液体,然后……
被压制如此也都始终从容自若的心魔,此时似乎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看着从自己的胸口里流出的那些白烟,沿着墓幺幺的手指一路蔓延,被她手心中那些黑色的液体尽数吸收,消失在了她的身体里。
心魔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她笑了一声,“做你想做的啊。你苦心积虑地安排时蜕府为我和狐玉琅制造那么一场幻觉,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好让你找到机会渗透进我们的心魂里吗?何必那么麻烦,我主动放你进我的紫府里来嘛。”
“幺幺,不要!”狐玉琅这时才明白她在做什么,惊叫一声。
墓幺幺置若罔闻,继续任由手心里的黑色液体吞噬吸收着心魔。
第1355章 绑我
墓幺幺置若罔闻,继续任由手心里的黑色液体吞噬吸收着心魔。
“幺幺!”狐玉琅这次是真有些急了,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要阻止她,“我告诉过你这是心魔并非是你爹,他说的一切都在诓骗你!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能将你蛊惑至这种地步?他做梦都想进入你的紫府,你如今主动放他进去?!”
那心魔哪里会给狐玉琅机会阻拦,哈哈哈狂笑了几声就一刹那彻底幻化成了一片烟雾,钻入了她的手心里。“小丫头片子还算孝顺!”
“——幺幺!”狐玉琅大骇,二话不说就两手攥她手腕,手中光芒大现,要强行运功将心魔逼出来的架势。
可她却直接挣脱了他的手,然后抬手重重推了他的胸口,他不防备之下趔后两步,感觉到她浑身发软,已是开始脱力,更是有些慌乱了,“幺幺,你别胡闹,等到心魔吞噬了你的紫府就一切都……”
如狐玉琅所说,心魔的侵犯让她根本无力支撑身体了,软绵绵地趴在了他的胸口,掀起眼帘,看着他,吐出了两个字儿。
“抱我。”
“……”狐玉琅愣了。
她已经开始撑不起眼皮,身体像跌入了水里那样发沉。于是就算虚弱无比的声音,也开始不耐烦了,“你听不见吗,我让你抱我。”
“……听,见了。”狐玉琅此时竟感觉自己抱着她的姿势有些笨拙,伸出地手半天才能搂住她的腰肢。
可还不等狐玉琅消化这个突然的状况,怀里的人已经说出了第二个要求。“绑我。”
“……啊?”
就连狐玉琅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会有这种呆滞的口气。
“缚灵绳,拿出来,绑我。”可她的声音已经开始虚弱的发颤了,急切地不像话,“快点!绑紧一点!”
“……好。”他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急切郑重,忙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听从她的要求,用缚灵绳把她绑了起来。
“会不会太紧了?疼吗?”他下意识地问。
“别他妈的废话了。”看得出来,墓幺幺显然是在强行用意志力撑着自己不会昏过去。她的嘴唇和牙齿都因为在失去对这个身体的控制力而不停地打颤,她努力地抬起眼睛看着狐玉琅,用最后一丝理智说道,“狐玉琅,你听清楚。等我醒过来,如果,如果——我说,我很饿,我想吃东西,你,一定,不要给我解开缚灵绳!”
“什么意思?”此时此刻,狐玉琅是完全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你明白吗?!!!”她被绑着,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是一种狐玉琅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就好像是一个要去战场赴死的人,交代着什么必要的后事。
“明白了。”在她这般眼神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点了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给你解开?”
“如果我醒过来,回答对了……”心魔在紫府里肆意破坏,开始涣散的意识并不能拼凑出什么足够理智的信息,她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也只是,“撑伞一次……多少灵石……你便,便给我解开……”
“好。”
“如果我回答不出来,不管我会怎样诱惑你,怎么哄骗你,你都不要给我解开!!你听到了吗……”她像是仍无法放心,仍在咬着牙死死坚持着。
“听到了,我听到了。”狐玉琅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指,“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我仍然相信你,有足够的理由,也一定会成功。”
“……你一定……不要给我打开……”她缓缓地倒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忽然猛地一颤。
因为他分明听见她最后,无意识地喊了一声。
“琅哥哥。”
第1357章 入侵
在这具肉身主人的同意下,心魔的入侵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了。不得不承认,这座肉身有着他的眼光来看都叹为观止的紫府。这座紫府是一座黑色的,城池。不管是紫府之中制造出来的人、景物还是动物,全都是黑色的液体构成的。
心魔虽然觉得奇怪,但这千百年来他吞噬过无数人的紫府,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子他都见过,也并不会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他在墓幺幺的紫府内疯狂的肆虐,不一会的功夫就占据了几乎大半个紫府——直到他来到这城中那片巨大的湖泊中央,那是十座长桥所连接的一座巨大奢靡的亭阁。
他能感觉到这具肉身里,最让他眼馋的东西,就在那里。
他像一阵龙卷风一样迅猛地袭了过去。
可他飞扑到半空之中,就戛然而止地停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座亭台里,有一个人从那亭台之中走了出来。
那是个什么东西?
它浑身黑漆漆地,时而像个人影,时而又变成了别的什么形状。
“我好不容易醒那么一会功夫,你就总给我送些这样的垃圾吃。”
“……垃圾,你在说我?!”心魔感到暴怒了。
“不然呢?”那个东西再次凝固成人形的模样,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还没落下——心魔大骇——
数道黑色的液体从天空、地面,四面八方形成一道又一道尖锐的刀柱,朝他狠狠地刺了过来。心魔拼命地躲避着,他从来没有一次在人的紫府之中狼狈成这样的地步。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认知啊?
他的实力还在,他甚至还在实力的巅峰之上。而他还并非是像以前那样靠钻入人的道心缝隙来进入人的紫府,而是被这具肉身的主人主动邀请进了紫府。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是这具肉身的道心,吃掉她的三魂七魄,然后夺舍这具肉身,进化成更高等级的心魔。
——可。
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他会在一个人的紫府中如此的狼狈?!
“你,你也是心魔?!”他在这个玩意儿的攻击之下不停地闪躲,唯一能得出的有效结论,就是这个东西,也是心魔,而且是比他更加高等阶的心魔。
可谁曾想到。
攻击心魔的那些黑色液体更加凶猛了,几乎如同狂风巨浪那样追赶着他要将他当场吞没。“你骂谁呢?”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心魔边逃边尖叫着辩解,为了逃得更快,他不得不不停地变换着身体,分裂着身体,只求能赶紧逃出这个邪门的紫府。
自这个心魔诞生至极一千多年了,他吞噬过无数的人,可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的紫府之内,被人追杀到如此狼狈的经验,更没有如今——
“啊啊!”他一声惨叫。
那些黑色液体一下穿透了他四散成烟雾试图逃跑的躯体不说,还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本体。
一颗。
小小的球状物。
那怪物捏着那颗不停变换颜色的小球,刚张开嘴——
“别吃它。”墓幺幺突然从半空中出现,落在了它们的身边,一把手抓住了它的手腕。
第1356章 审问
“是啊,我不能吃的啊大哥,我是心魔,心魔,不能吃,你懂吗?你就不怕有毒的吗?!”那光影变换的小球在它手心里变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不停地说着。
它似乎很烦这个心魔聒噪,两指直接捏紧了那小球的头,像捏碎一只苍蝇那样将它捏碎了。
但很快那心魔就再次恢复成原样,可显然已气息比刚才弱了许多,哭着求饶了起来,“别捏了,这是我的本体,粉碎了直接会掉等阶的,而且会失去许多记忆的,求了你别捏了好疼啊!”
墓幺幺攥住它的手腕更加用力了。“我有事要问他,把他给我。”
“十个人。”它说。
她没说话。
啪嚓。
它再次捏碎了心魔。
“啊啊啊——”心魔惨叫着再次恢复了原样,不停地在它手心里跪着求饶,“求你了大哥别捏了,我会变成最低阶的心魔的,会失去所有吃过人的记忆的——”
“好。”墓幺幺果断答应了,伸出手就要去拿心魔。
可它瞬间就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她的背后,这一次,竟然变成了仙妒花妁的样子。它款款地捏着那心魔,“七天之内,十个人。少一个,我就从你身边的人开始吃起。”
“好。”她回答。
“最少五化的。不然我吃不饱。”
“好。”
“……”
啪嗒一下。
那心魔就被它弹到了墓幺幺的手里,它也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背后,黑色的手抱住了她的肩膀,亲昵地搂住她说,“比如先从狐玉琅开始,到染霜……”
“你可以滚了。”墓幺幺很不客气地说道。
“啧。”下一秒,它就消失子在了她的身后。
……
“墓幺幺,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心魔确定了那怪物消失不见了之后,才心有余悸地说道。“你的紫府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
“我是什么不是你需要操心的。”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心魔,“你现在最该操心的是,我一会会不会把你丢给那种怪物。”
“……别,别,有话好好说。”那心魔当场认怂。
“我问,你老老实实回答我。要我察觉到你哪怕有一个字儿是假的,我就毫不犹豫地把你扔给它,你听明白了吗?你别担心我会不会看出来你是不是在撒谎,你不是自称是我爹的心魔吗?那你应该知道,我在苍穹刀里那将近百年的时间,不是白呆的,疏红苑红检使的位置,也不是白坐上的。”她平静地说道。
那心魔毫不犹豫地点头,“你问,你问。”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心魔。”心魔看她提起眼角,忙不迭地补充道,“那什么,我,我不是你父亲的心魔,我是骗你的。先等一下哈,先事先说明。我那可是之前骗你的,可不是现在,之前骗你的不能作数啊!”
她不置可否,“那为什么假装我爹的心魔。”
“我和时蜕府某种程度的目的是一样的,她想吞噬狐玉琅让他成为她的一部分,我呢,当然更简单了,我是一直想吃狐玉琅。”心魔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第1357章 监狱
“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狐玉琅没有地方下嘴吗?!”心魔一提起来就恨得牙痒,“从他打开第十三府,解开了我的封印时,我就看上他了,他可太漂亮了。”
说到这,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忙改口说,“等下你别误会啊,我本体是个男的,我不喜欢男人,我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啊。”
“……”
看到她似乎并没有生气,心魔继续说道,“我说他漂亮,是指他的道心和三魂七魄。你可能意识不到——“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像馋得快要流出口水了,“在我们心魔眼里,狐玉琅有多么的漂亮好吃。这样极品的道心和三魂七魄,我要是吃了,一定能进化好几个等级不说。我还能夺舍了他的肉身。这时蜕府现在被他掌控,有了他的肉身,整个时蜕府就成我的囊中之物了。到时候,我就把我被关押在这时蜕府里所有的同胞从这个牢狱之中解放出来——”
“等一下。”墓幺幺忽然听出来点别的道道。“牢狱?你是说,这时蜕府……”
那心魔笑了一声,“是啊,这时蜕府,本来就是关押我们心魔的一座监狱罢了。”
“那这时蜕府里的……宝物呢?”
“那些东西?当然是用来镇压我们削弱我们的啊。”
“……”
心魔的三言两语就已经远远超出了墓幺幺的预期了。她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时蜕府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关押这么多心魔?”
“这个我真不知道。”心魔摇了摇头,“我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个破监狱里头关着了。不仅是我,应该所有被关进来的心魔,都应该是没有任何和时蜕府有关的记忆了。”
这个风格。
听起来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呢。
墓幺幺想了想,反而没有追问这个,去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心魔,到底是什么?你,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啊。”心魔似乎想了很久,也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那样,“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换个方式回答你。在没有成为心魔之前,我们也是和你一样,是普通的人。”
“……”
“我们心魔一开始,也只是普通的修士,因为走火入魔而道心损毁,紫府坍塌,肉身崩溃,只剩一缕残魂。但是这缕残魂呢,如果执念足够强大,就有进化成心魔的可能性。所以,世间会有人,修炼一些精神攻击法门,炼制我们这种心魔。当心魔诞生以后,如果足够强大,可以去吞噬别人的紫府,吞噬别人的三魂七魄,夺舍这个人的肉身。吞噬掉一个人的三魂七魄后,他所有的记忆我自然都会拥有。但是,被心魔夺舍的肉身是会随着时间逐渐崩毁的。我们要想存活下来,就只能继续去吞噬下一具肉身,吞噬更多的三魂七魄。而吞噬的越多,心魔进化的等阶越高的话——”心魔继续说道,“听说,有朝一日,就可以重塑肉身。”
“所以说到底,心魔不过是一缕走火入魔之后残留人间的残魂罢了。”墓幺幺不由自主地抿住了嘴唇。
第1358章 诞生者
“没错。”心魔回答道。
“可你,根本没有吞噬过我爹的魂魄,为何能变成我爹的心魔来蛊惑我?”她说。
“这不还是说回刚才的问题了。因为狐玉琅无懈可击,但是你不同。”心魔从她手心里看着她说,“首先,我不是针对你,你不要生气。”
“你说。”
“你的道心比狐玉琅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他的还要漂亮美味。但,就像时蜕府告诉我的那样,你的道心,何止全是缝隙,根本就是支离破碎。”心魔说道,“至于你的三魂七魄……”
他沉默了一下,“我这还来的及去找,就差点被你体内这个怪物反过来吃了。”
“所以,是时蜕府渗入了我的心神,窥探了我的记忆,告诉了你关于我爹的事情,好让你趁机用我得制造我道心的裂痕来击溃我。”她明白了。
“没错。”他承认的很是爽快,“时蜕府和我有共同的目的,我们都觊觎狐玉琅。而且我们都知道,如果吃不了他,把你吃掉的话——狐玉琅的道心,一定会崩塌,到时候,他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所以,我才告诉狐玉琅,他要是想知道东瑶山的秘密,必须得把你也带来时蜕府。我们就是想拿你当诱饵,来得到狐玉琅而已。”
他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带着讨好的神色,“你要是听着费劲没听太明白,我给你解释成你们人类能听懂的大白话就是,你呢,你就是狐玉琅的弱点。吃了你,他也就跟着玩完。”
“……”
见到墓幺幺并没有露出丝毫高兴的表情,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还解释的不够白话,又补充了一句,“哎非得让我挑明吗?狐玉琅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要死,把你喜欢成了他道心上一道致命的弱点和裂痕。所以他来时蜕府好几百回了,时蜕府都没有得手,这次带着你一来,她就得手了——明白了不?”
“我没问你的时候,你可以闭嘴。”墓幺幺冷冷地说道。
不是这怎么还说变脸就变脸呢。
让这么个男人喜欢你难道不应该开心死了吗?时蜕府在他们进来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说,这女人也喜欢狐玉琅吗?
这如果真喜欢他,听到这种话不应该很高兴,然后一高兴就把他赶紧放了?
他想,老祖宗的祖训诚不欺他——世界上最难懂的两件事儿,天书和女人心。
“狐玉琅说,你是东瑶山的心魔。”她忽然问道。“你该不会,连这件事儿,都是骗他的?”
一直有些聒噪的心魔,这会忽然沉默了下去。
好半天,他摇了摇头。“不,这件事,我没有骗你们。不过准确的说,我——应该,曾经是东瑶山上的人,后来,成了心魔。”
“应该?”墓幺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心魔那沙哑难辨男女的嗓音此时第一次听起来有些沧桑落魄。“我说过,我们心魔诞生之后,是要以他人的三魂七魄为食的,而吃了他们之后,我们也会有那些人的记忆。我们会夺舍他们的肉身,有了他们的记忆,我们外表上看起来和他们本人并不会有太大区别。”
她不易察觉捏紧了手指。“我知道。”
“就像我刚才告诉那个怪物的一样,我的本体如果受损,不会立刻死去,毕竟我们本来就已经死了,不过是残魂留在人世罢了。但,我们会损失掉记忆,每一次吃下去的那些人的记忆,就会相应地随着我们的等阶掉下去一起消失不见。但,每一只心魔,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们身为诞生者的记忆。所谓诞生者,就是他们最开始产生心魔的那具走火入魔的肉体。”
“……”墓幺幺顿了一下,“你是说,你的诞生者,是东瑶山上的人?”
“没错。”他小小的身体这时变了个模样,依稀能看得出来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人的身形和容貌。“我的诞生者,是东瑶山上的人。也正是如此,成为心魔的我,才能留存关于东瑶山的一些记忆。”
第1359章 东瑶山之秘
“我想知道,你能记得的东瑶山上的一切。”墓幺幺直接问的很直接。
“你还真是贪心。”心魔说道,“这方面人狐玉琅可比你强多了,又懂礼貌,又温柔,说话也好听,从来不威胁我,反而还尊重我,问我的问题也很少。你看看你,又贪心,态度还差,还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要把我喂给那怪物。”
“……你本体真不是个女人吗?你跟外面那些对狐玉琅花痴的女人没有太大区别。”墓幺幺冷冷地嘲讽。“而且,还有一点少说了,我比狐玉琅可恶毒多了。所以,你最好快点说。”
“……狐玉琅看上你真是瞎了眼。”那心魔极其小声地说道。“哎哎哎别捏别捏,别扔别仍,我说我说。”
“……”
“你年纪轻轻地怎么跟赶着投胎一样这么没点耐心呢。”心魔气鼓鼓地说道,又连忙补充道,“那都是诞生者的记忆了,千百年前的事儿了,我不得慢慢想啊?等,等,我想起来了,想的很快。是这样啊,你听我说。”
“在说这些事儿以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在成为心魔以前,我也是东瑶山上的人。所以我也会被东瑶山影响,很多记忆,我也会想不起来。我只能记得很少很少的片段,最清晰的记忆片段,也都是靠近我成为心魔那个时间段的。所以,你不要因为你的一些问题我回答不了,而认为我在骗你或者欺瞒你。”心魔说道。
“可以。”她点了点头。
心魔这才如释重负地继续说道,“我能记得我在东瑶山上,好像没有太多别的事儿做。”
他盘腿在墓幺幺的手心里坐下,“我依稀还能记得一点,就是我那会应该不是在练功,就是在送信。那会,我送下山的信,是给,是殇夜帝君。而那时,他也只是月族的一个族帝。我想不起来,我已经送了多少年的信。反正,一年一年地送。送到了殇夜帝君的儿子手里,又送到了他的孙子,也就是当代的应昱手里。直到后来有一天,我走火入魔了,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只心魔。”
“你继续说。”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心魔叹了口气,“你和狐玉琅一样,都想知道东瑶山上到底有谁,上面有些什么东西,守墓守的又是谁的墓,我送给月族那些信,到底又写的什么内容,我又是如何能进出东瑶山的,还有,为什么每个人都无法记得东瑶山有关的事情。”
“第一,东瑶山上除了我,还有五个人。至于有什么东西,我只能记得,上面有一座小院。就很普通的,几间石屋子,一个院墙,院子里有块大石头。第二,我也不知道守墓守的是谁的墓。其三,那些信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那些信到底是写了什么,我好像也记得,我无法打开,也不敢打开。第四呢,我能在东瑶山出入自由,好像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东瑶山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地可以上下东瑶山,至于过程,我记不得了。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阵法?而最后一个——”
心魔仰起脸看着墓幺幺,“东瑶山上,有一位货真价实的九华仙。”
第1360章 仇怨
“我听狐玉琅说了。”
“啧,这都告诉你了啊。”心魔砸了砸舌,上下打量着墓幺幺的脸半天,又憋出一句,“我还是觉得狐玉琅有点眼瞎。哎哎等下别捏,你继续听我说……”
他揉了揉被墓幺幺捏疼的脑袋,“世人之所以无法记得有关东瑶山有关的事情,正是和这位九华仙有关。我能确信,就是他让人无法记得东瑶山的事情。”
“你为什么如此确定这件事。”
“哈。”他露出一个不知是冷笑还是别的笑容,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格外的阴冷了。他这时看向墓幺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和狐玉琅做交易吗,当然,除了他真的很漂亮这件事儿。”
“什么。”
“是因为他告诉我,他和兮风有仇。”
“……兮风?有仇?”她愣了。
“没错,而且我很确信,他没有骗我。他对兮风的恨意,啧——称一句死仇也不为过,那绝对不比我差上一星半点。”心魔说道。
不是狐玉琅为什么会和兮风有仇?
墓幺幺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在她的记忆里,狐玉琅非但不说和兮风很是亲密,但狐玉琅三番两次地给兮风示好,她可是都知道的。天狐族和戮北府的关系,在疏红苑的情报里,绝对不是敌人。
那——
他狐玉琅几时和兮风结仇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墓幺幺定了定心神,问道,“你,怎么会和兮风结仇的?”
“为什么,那可太简单了。”他笑了起来,“杀人偿命,懂吗?”
“……你是被兮风害得?”
“我是被兮风,和东瑶山的九华仙,一起害得走火入魔的。”那心魔说这句话时,他那小小的身体始终变化的颜色,立刻定格在了血红色,就好像为了彰显他心中无法宣泄的恨意。
“且不说兮风,你是东瑶山的人,九华仙为什么要害你?”她无法理解。
“我记不得了。”他摇了摇头,“但是我走火入魔之前,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将这种仇恨锁在了残魂里。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仇恨化成的执念,在走火入魔之后我没有爆体直接死去,而是在肉身崩毁的时候,凝出了一缕残魂,成为了心魔。”
“你说过,你成为心魔——已经千百年了。”墓幺幺一怔。
“没错。”他点了点头。
“可兮风,他,他成为你东瑶山的送信人,不是,在灭了旻国之后的事情吗?”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
“谁告诉你,东瑶山的送信人只有一个的?”心魔说道,“而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他在那什么旻国灭亡之后才成了送信人的?”
“他兮风,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是东瑶山的送信人了。”他冷冷地说道。
久久,墓幺幺忽然一把攥紧了手心,用力之大,几乎能当场快把他捏的粉碎的地步。
心魔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为什么会突然暴怒,错愕不已,“啊啊啊疼疼疼你等下——你生什么气啊?”
“……你,骗我?!”墓幺幺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来。
“我他妈怎么敢骗你啊,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啊!”他惨叫着喊着。
“兮风,怎么可能给东瑶山送了千百年的信?!”她说道。
第1361章 惊秘
“你——你认识兮风?”心魔愣了一下。
“我何止认识。”她冷笑了一声,抬起手一挥,四周黑漆漆地紫府立刻变了一个样子。
直到这时。
心魔才意识到,这座看起来格外诡异的黑漆漆的城里,四处走动的那些人,全都是死状凄惨的死人。
他看的心神大骇,不由地更为震惊了,“你到底是谁?”
“这整整一座城,十万人,全都是死在兮风手里。你问我,认识不认识他?!”她忍不住捂着眼睛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别,你别激动,你先冷静。姐姐,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说。”心魔敏感地察觉到此时眼前这个女人的状态不太对劲,说实话,她身上这会的气息,和刚才那个怪物的气息——
何止是相似。
几乎是如出一辙。
“你看啊,我和兮风有血仇,你和他也有血仇。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仇家的仇家,那不得是亲上加亲对不对?是,你得分清这个敌我关系,对不对。”心魔忙不迭地劝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既然你跟兮风有血仇,那四舍五入,咱俩就是过命的兄弟了。”
“别跟我耍这些心机。”她收敛了笑容,冷冷说道。“在我记忆中,我虽不知兮风到底有多大,但他绝对不可能有千百岁。”
“墓幺幺你听我说。在我的记忆中,兮风,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人。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当年活着的时候,就很是惧怕他。我记得,我和他当年,很是熟悉,关系好像也不错。但是,说实话,我能想起来我那会生前,就认为我压根连兮风一成了解程度都不到。所以,如果你感觉,你压根不了解兮风,以至于听到我说的这些话感到震惊不可置信,那都是正常的。你自己仔细想想,你真的有十成十的把握确信,兮风不到千百岁?!”
“你那些记忆,真的是真实的吗?”
“……”因为是在自己的紫府,她并不能感到痛,但是如果现在能控制自己的肉身,她非常肯定自己可能会因为去回忆过去的那些记忆而产生剧烈的头痛。
而现在,墓幺幺只觉得恍惚,恍惚到就像她此时空白一片的理智,一个字儿都回答不出。
心魔看出来她的愣怔,轻轻叹了口气,“就像你自以为对他了解至深,结果到头来,你甚至连他的年龄都无法确信了。就像我到死,到成为心魔,我都还误以为自己对他了解有一成之多。所以,在我仅剩的记忆里,无比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了解这个男人。”
“但是我真的一万分的肯定,他真的给东瑶山当送信人当了千百年之久,甚至,可能,比我当送信人的时间,都要长。最重要的是,姐姐,你听我说哈,东瑶山送出去的信,不只是给月族一个地方的,远远不止。”
“继续说。”墓幺幺似乎平静了一些。
“我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东瑶山为什么不停地送信出去,信的内容又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东瑶山送出的信,除了月族,还有一些其他地方的。”
“比如说。”她问道。
“比如,送给西边的长明家,送给八极殿,还有……北边,一个叫应怀瑾的人。还有等等,剩下的我记不起来了。送去其他地方的信,和送去月族的一样,都不定时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你先等一下——”墓幺幺急切地打断了他,这是她第一次在心魔面前都无法自持,声音颤抖的厉害,“你说,谁?”
第1362章 玩法
“你先等一下——”墓幺幺急切地打断了他,这是她第一次在心魔面前都无法自持,声音颤抖的厉害,“你说,谁?”
“我说,长明家,八……”
“我问的是最后一个!北边的!”
“应怀瑾。”心魔明白她想听什么了,但也被她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就,月族那个应怀瑾,离开月族那个……”
他还没说完。
噗嗤一声。
从地面上竟钻出一道黑漆漆地液体,在墓幺幺和心魔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彻底包裹了心魔。
心魔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没发出声,就被原地吞噬消失不见了。
墓幺幺暴怒,“你敢!!!”
伸出手就去抢——
然而,她的双手双脚却被那黑色的液体牢牢地捆住,丝毫动弹不得。那个黑色的怪物,从她背后缓缓浮现出来,攀在她的后背搂住了她,“时蜕府只是能把我短暂的解放出来,也只是短暂的。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的……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不能让你在呆在这里胡闹了,你懂吗?”
“我不懂,把心魔还给我!我要问他重要的事情!他,他知道怀瑾的事情!”
可她还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那黑色的液体牢牢地堵住了。那些黑色的液体像触手一样侵犯到了她的喉咙中,让她就算不过是意识也有种被侵犯的呕吐感和窒息感。
“快出去吃人——”
“否则,就换我出去。”那黑色怪物咬着她的耳朵。
“对了,心魔没有被我吃掉。如果你表现的好,我心情好,可能就放他出来跟你继续聊天,也不一定呢。”那怪物低声笑了两声,忽然又猛地从她面前出现,挑起她的下颌说,“我又想了下,想到了一个格外有趣的玩法。”
“……”
“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儿,这心魔知道的东西可很是不少呢。你以后想问这心魔任何问题,先拿人来换。”它拔出了插入墓幺幺喉咙的触肢,一瞬就出现在了远处湖中的亭台之上,靠在那廊柱上,拿着一个黑色液体的苹果,咬了一口,“一个人,三个问题。我怎么对你这么大方这么善良呢。”
“你做梦。”她直接拒绝了。
“呵呵。”那怪物像是在笑,可发出的却是像有无数只蜜蜂绕在她的耳边,发出震耳欲聋海啸一般的嗡鸣。
她像是在这种巨浪之中颠簸的小船,被这怪物直接吞没,完全动弹不得,“放我出去!”
“扇子啊,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有了虚假的错觉……”那黑色的液体死死地困缚着她,“面对我,你连跐蜉撼树都不如。你,不过是一个寄生虫。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你都没有任何资格拒绝我,更遑论,反抗我?看来,我有必要让你清醒一下了。”
“……你!”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是,显然已经晚了。
那怪物狂笑一声,就把她完全吞没在了黑色的液体里。
……
“嘻嘻,琅哥哥琅哥哥。”
“若你真的学不会礼貌不扰,我便再杀你一次教教你如何。”狐玉琅对身后抱着他的那个虚影冷淡至极,眼睛都懒得抬一下的样子。
“你可真心狠薄情,呜呜呜。”时蜕府不满至极,下一秒就在他身旁蹲了下来,捧着脸看着狐玉琅说,“不过,谁让我喜欢你呢。所以,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幻觉里看见了什么哦。”
狐玉琅仿佛压根就没听见。
时蜕府气极,可又当真没有办法,好半天气鼓鼓地站起来,狠狠一跺脚,指着狐玉琅怒骂,“负心汉!薄情鬼!等墓幺幺醒了,我就告诉她你之前对我这样那样!我看你到时候等着被她打死!”
第1363章 想法
“呵。”狐玉琅笑了一声,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女人,“她不会在乎。”
“谁说她不会在乎的!她在幻觉里看到你都不愿意醒好吗!”时蜕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一把捂住了嘴。
狐玉琅此时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时蜕府,“你,说什么?”
“……”时蜕府连连后退,“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别想套我话!”
他不迫不急,浅浅一勾唇角,额角那银绦垂羽玉在他这样笑时光暗交迭,愈凸显瞳光柔润似浅滩柔波,足以让任何有意识的人、甚至是时蜕府都会觉得膝下发软,可浅波褪去——
“十四府我目前没有足够能力打开,等幺幺审问完心魔,时蜕府前十三府里的宝物都已入我囊中。这么一想,我似乎,并不需要再来这里了。”
他声色温柔,可——浅波已褪,露出其中生着倒刺的网。
时蜕府只觉自己被他这样望着,像是被这张网捕捉捆绑,完全动弹不得,遍体生寒。“你,你竟敢威胁我?!你该不会以为,你不来时蜕府能吓着我?你不来就不来,谁在乎一样?!”
“嗯。”他短促笑了一声,就收回视线不再理会她了。
过去了好大会功夫,时蜕府再次出现在他的身旁,“狐玉琅,你不会真的不来了?”
“……”他置若罔闻,只是望着怀里的墓幺幺。
“十四府以后有无数的至宝,十三府以前的至宝跟它们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你不想得到它们吗?”
“我,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那些心魔我和他们关系很好的,跟它们打个商量让它们放水,也不是不可以哦。”
“狐玉琅!”时蜕府又气又急,在他身边不停地变换形态,不停地消失出现,“我时蜕府这么大个宝藏,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你就一点都不想得到我吗?!你就不想完全占有我吗?”
“请不要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狐玉琅只是淡淡一句。
“怎么了!我就要说!这么久的时间,除了殇夜和你那个老祖宗,就只有你打开过我!可殇夜和你那个老祖宗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我就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我!”时蜕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没有人陪我说话也没有人陪我玩,这永恒的死寂里,只有这些心魔在这里陪着我,可它们一个比一个讨厌,又凶又丑各个都臭的要死!只有你对我好,又好看又香香的,还总会来看我,哪怕我做出来那些幻觉你从来都不会陷进去,也不揭穿我陪我玩,还会和我说话,还会带一些人来喂给我……”
她哭了半天,竟变成了一个不大的小女孩样子,蹲在地上呜呜呜嗷嗷的哭,看起来别提多委屈了。“你对我这么好,难道不是喜欢我吗?”
“不是。”狐玉琅回答的很干脆。“我只是看上了你的宝藏和心魔。”
“呜呜呜啊啊,狐玉琅你不是人呜呜呜……你就图我的钱吗?你个渣男软饭男,你个大骗子我讨厌你!”时蜕府哭的更大声了,投出来的虚影都看起来更加单薄虚幻了,“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坏心眼,我就只是想吞了你,把你留在这里,永远地和我在一起陪着我而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坏这么冷血呢?!”
“……”狐玉琅仍不为所动。
第1364章 野狗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狐玉琅你是个狗男人!”时蜕府抽噎着哭骂,“你就不能别喜欢墓幺幺了,喜欢我不行吗,你想要珊妁也好,墓幺幺也好,我都能变,你留下来不行吗?”
“……”
她连哭带闹好半天,看狐玉琅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最后抽搭搭地到了狐玉琅的面前,蹲着仰脸看他,“你真的会再也不来了吗?”
“会。”狐玉琅轻轻掀起眼帘,看着她,“我会再也不来的。”
“……呜呜呜……”她捂着脸大哭起来,哭了好半天,才最终捂着脸小声地抽泣起来。“我,我告诉你她看到了什么,你能不能还来看看我。”
狐玉琅轻轻笑了一声,忽抬起手来,抚上了她的头顶。虽然,她只是个虚幻的,没有任何身体的透明的影子——
可这一刻,她仰起脸来,像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他的体温。
好暖啊。
她恍惚想。
……
『“尔名,时蜕府。”
“囚困心魔,乃尔存在唯一之必要。”』
在时蜕府有限模糊的记忆中,最开始苏醒意识时,浑噩认知却刻骨铭的声音。可从那之后,她在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准确的说,她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别的声音了。彼时,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心魔无休无止地咆哮着尖叫着发出的那些噪音是什么意思。四周的一切只有永恒的安静、心魔们的噪音。直到有一天,有人打开了她。一个叫殇夜,另外一个,她记不起来。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但她吞掉了那两个人带来的一些人类,她第一次能听懂了那些心魔在惨叫着什么。
他们在说话,是一个人类和另外一个人类沟通时的语言。
——她也好想。
可从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人类,也没有吞过一个人类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
有人再次打开了她。
她走进来的那个人,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和她完全不同的颜色。
心魔告诉她说,在外面,在她的外面,他们人类生活的地方,全是这样的颜色。
那颜色,叫光。
人类的世界,和狐玉琅一样,是会发光的。
……
“好,我还会来看你。”狐玉琅说道。
时蜕府回过神来,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抱住了他,“果然还是最喜欢你了!”
她搂住他的脖颈,张开了手掌,“我给你看她的幻觉,让你看看,她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见到了谁。”
……
“我已经给你看了,呐,你还会来看我吗?”时蜕府小心翼翼地背着手站在他的背后。
可狐玉琅明明已经从幻觉里清醒过来了,可好像还没有出来的样子,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不发一言。
“狐玉琅?”时蜕府没弄清楚眼下是怎么个情况,朝前走了两步,就猛然停了下来。
狐玉琅的周身,散发着一种连她,都感到恐怖的……气息。她此时莫说去看一眼这个男人是什么表情,就连朝前走一步接近他都不敢了。
就好像眼前这个男人,是一团无尽黑暗、欲望、煞气、等等等等一切腐朽阴暗的东西交织在一起不停地碰撞厮杀,变成一个可怖的漩涡。
“——狐玉琅,你,你怎么了……我,我有点害怕。”时蜕府不由自主地已经开始后退了。
“就像抓住一条野性未褪的野狗。”
狐玉琅此时的嗓音是从喉骨里摩擦出的字句,沙哑地似烈阳之下,一条珠光粼粼的缎纱掠过人赤裸的股背时那样模糊却致命的诱惑。“花了心思和时间豢养在身边,有一天放它走了。它自以为回归自然,自由胡闹了一阵。可驯化过的野狗,哪怕没有项圈锁链——”
他低吟的笑声取代了他没有说完的话,“这一次,可真是谢谢你了,时蜕府。”
第1365章 逃了
……
“琅哥哥……”怀里的人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弯了眉眼,“想要我吗?”
珊瑚映面,风花山翠。
狐玉琅稍稍一怔,怀里被缚灵绳紧紧绑住的人已是反弓起了身体,脖颈都仰成了一条线,稍稍侧脸微微张着口,舌尖轻轻地吐出一点——
就已是做好了承欢的姿态。
狐玉琅低声一笑,并没有丝毫犹豫地,垂目吻住了她的唇。
“等下——”怀里的人反而直接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吻。
“嗯?”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会想反悔了?”
“先,把我松开?”墓幺幺柔声细语地,“这东西绑的我好难受。”
他倾身,看着她更是温柔,“你难道忘记了,我偏生就喜欢绑着你做这些吗。”
“……”她一愣,随机就恢复了笑容,“可,可绑着好痛哦。你不心疼我吗?”
他舌尖沿着她下颌轻轻扫过,启唇咬住了她颌下一点皮肉,擀在唇齿中细细重重地咬,“这怎又忘记了我就喜欢你疼呢。”
“……”
墓幺幺被他咬的痛叫一声,转过脸来咬住他耳后舔着诱他,在他耳中说着露骨的情话。
他仿佛被蛊惑了,半天喘着一个翻身平躺了下来,把她抱在了怀里朝下推去,答应道,“好啊。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她被绑着朝他身下挪动时,咬着他的衣领,委屈巴巴地动了动被绑在身后的手,“衣服,解不开。”
他抬起手解开领襟,缓慢地半敞开衣服。
她一直在躲避他到处乱摸的手,还要回避他腰肢隔着衣服不停地顶弄,一小会的功夫她就有些怒气难以压制的样子,“你能不能!!!”
“嗯?”狐玉琅翘在舌下的一声轻语,都能让她身上一颤。
在狐玉琅看不到的角度,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垂下头去,碧翠的眸里掠过一丝灰影,低头舔吻上他半裸的胸口。忽然,她有些错愕地愣了一下,似不敢相信要去亲自验证一下地张开嘴——
咔。
狐玉琅张开手掌掐住了她的脸颊,笑吟吟地看着她,“幺幺没告诉过你,她之前咬我我怎么罚她的?”
“你,你的灵呢?!”墓幺幺狠狠地盯着他,碧翠的眸里现在已经全是灰色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墓幺幺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哈。”他笑了一声直起身来,掐住她的脸颊将她扯地离自己更近了,“你……就是幺幺说的那个,看到我,会觉得很饿的……东西?”
她死死地盯着狐玉琅,从牙齿里吐出几乎不像人类的低吼,“解开我——”
“难不成,你想吃,我的灵?”
“你……套我话?”墓幺幺此时的瞳孔灰的已经几乎全是黑色了,连眼白都开始泛出黑色的纹路。
“没有,就是好奇一些事情,想多看看你。”他凑到她耳边,舌尖舔过她的耳廓,“比起幺幺,你好像是个乖孩子的样子,那……要不要告诉我更多的东西?我会给你好孩子才有的奖励的。”
“……嘶……”墓幺幺的眼睛里都滴出黑色的浆液来,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更加渗人可怖,蓦然,她的身体一下就像被断了线的木偶,啪嗒一下脱力靠在了他的胸口。
狐玉琅反而意犹未尽一般,低头敛去她眼角的发丝,并不碰触那些黑色的浆液,看着它们如同活物一样钻进了她的皮肤里面。“啧,竟逃了。”
……
墓幺幺的紫府。
“谁他妈的逃了?!这小兔崽子该不会以为老子是怕他个死变态?”那怪物暴怒不已,“老子是感觉到了兮风好吗!”
“所以,你怕兮风。”被捆住的墓幺幺忽开了口。
“……”
砰——
她话还没落音,就被一个巨大的黑色鬼爪一巴掌按到在了廊柱上,“你原来根本就不怕我去吃狐玉琅这个死变态?你早知道他没有灵了?”
“不,我巴不得你赶紧吃了他。”墓幺幺笑了起来,“不过看样子,他好像把你惹急眼了。”
通过她脚下这些几乎如同火山岩浆一样不停炸裂的黑色琼浆来看,这怪物果然生气了。
墓幺幺倒是感觉到格外有趣了,狐玉琅干了什么,能把这怪物惹成这样。
“还不快滚?!”那怪物怒吼一声。
第1364章 放开
“放开我。”墓幺幺醒来第一句话,语气就很差。也不能怪她态度不好,被那怪物赶出紫府之后,一睁眼就看到一男人半敞着衣服近乎半裸地抱着自己,眉目间还全是那种暧昧至极的神色——
要不是缚灵绳绑着她,她可能已经动手了。
“不行。”狐玉琅垂目看她,“我答应过幺幺的。”
“一千。”墓幺幺很是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来。
“嗯?”他似乎并不能听懂的样子,眼神清澈地看着她。
“别装蒜了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快点给我解开。”
他此时赤裸肌肤上传来的温度,还有他时而落在她脸颊上的呼吸——让墓幺幺只感觉到难以压抑的悚意,使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没听明白呢。”狐玉琅抬手掐住她的下颌稍稍倾身,他的长发因此滑落在她的肩窝,凉冷的触感,让她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也不整。
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放大了一下,“你明明知道那玩意儿不是我你也能下得去手?!”
“这……”狐玉琅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稍稍一顿恢复了笑容,“怎么会呢。”
怪不得连那怪物都骂你是死变态。
墓幺幺心里冷笑了一声。
但此时她已经无暇去想那些了,重新掌控身体的滋味说实话并不是太好。主要是因为被缚灵绳绑着的记忆,让她的身体复苏了某些陈旧带疤的记忆,让她就算再怎样冷静也无法压抑有些发颤的身体。
可她更害怕的是狐玉琅看出来。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抓紧时间冷静下来,“心魔已经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你要是还想知道就抓紧放开我。”
“可是幺幺说了不能放的。”狐玉琅微微一笑,温声穆穆,眸中似风动而过一阵花摇馨香。
“我他妈就是墓幺幺。我已经回答过问题了,你少在这里装傻充愣了。撑伞一次,灵石一千行了!昏过去之前,我说的话我现在可以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给你重复一遍,赶紧放开我。”
之前事态紧急,所以并没有余暇去注意到,狐玉琅用缚灵绳把她绑得很是不堪,她心里越来越慌,多少是有些色厉内荏的。
“也行。”狐玉琅像是并未察觉到她的慌乱,很是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那,一个字都不能错的。幺幺可是说了,不管你怎么诱惑我,都不能放开你的。”
“我……”她毫不犹豫地骂出了声,“狐玉琅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墓幺幺!”
“啧。”狐玉琅一把攥紧了手中的缚灵绳——
该死——墓幺幺又怒又惊,在心中怒骂。
他恶意地将缚灵绳绑得这般情色就算了,在她脖颈上勒着的那道绳索是缚灵绳的末端,被他这样一拉扯,直接勒得她喉骨发痛,呼吸猛地就被限制住了。
“呜……”墓幺幺被他突然猛地一勒咳都咳不出来,眼泪都憋出来了,这时她才恍惚意识到那会自己不管不顾地,在让心魔进入之前让狐玉琅绑住自己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他的恶趣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她还无意中满足了他恶劣至极的癖好。
这和洗干净脖子送人刀口上,并没有太大分别了。
不,前者还能给她个痛快的了断。而狐玉琅……他不会。
“幺幺。此时我倒是想跟你说一句实话——”他吐出一口气,像是无奈的喟叹,也像饱含了干脆承认一件事前的诚挚恳切。“此时我啊,并不太在意心魔告诉了你什么。有一件事,比心魔的秘密更让我在意,更让心神不宁。”
第1363章 占有
狐玉琅攥住手中的缚灵绳,那金色的散发着法术光辉的绳索,勒在他的手背手指上缠了好几道,深陷那白玉般的肌下,浮现出失血的青紫。他手指上那些晶戒耀眼的光芒、手背上的银色纂纹于这样的绳索对比起来,禁欲而情色至极。连他的手都被这般勒紧,可想而知他勒着的那个人——会有多么的痛苦。
“其实,在你昏过去时,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叫我格外的……”他朝上一提手腕,缚灵绳扯着她的脖颈将她直接提起来,以至于两人悬殊的身高差都被这样强制性的削无了。他在她耳边压低了声线,一个字一个字儿地说道,“兴、味、盎、然。”
就一个简单的成语而已,被狐玉琅这样说出来时,就会让人无端想起红罗帐、软烟罗,春宵帐暖里袅袅升腾的烟雾。
“……咳…”她都能听见自己的被窒息迫出的咳声混合着喉骨的咯吱声,可这还不如他这四个字让她更加恐惧。“不……”
他手指抚着她因渴求空气张开的口唇,指腹轻轻按压着她的下唇,迫她张得更大一些,能让他满意看到她生理性发僵乱颤的舌。
“我看到了你的幻觉。”
他垂目盯着她。
仿佛一个杀人狂不愿意错过猎物在死去时,眼中生灭力逐渐消散的过程那样,饕餮一样地端详着她每一个崩溃的细节。
看着她本因窒息而晃颤的瞳里,猛然一瞬间的收缩,因为巨大的震惊无法接受现实拼命地挣扎起来时,虹膜都更加美丽妖艳了——
就好像一个样样优秀的好孩子作弊被发现,被揭穿以往的一切优秀都不过是她精心掩盖欺瞒的骗局时的恐惧。
比恐惧他还要恐惧着——『我的幻觉,被他发现』这个事实了。
这显然比任何快感都让他靥足。
狐玉琅俯身吻着她吐出的舌尖,并不深吮只是蜻蜓点水的暧昧擦过。他的眸光浅浅地倒着她的影,似轻舟过雪江,花枝过楹栏。“为何不敢告诉我,你在幻觉里,见到的,是我。”
“是怕被我发现,你沉迷幻觉不肯醒来的原因……”
很难想象,这样温柔缱绻比情人私语还要惑人的人,手里勒着的绳索反而更加用力更加发狠了。
她已经完全无法呼吸,眼前也不知是被窒息的泪水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模糊了视线——
看不清俯身吻去她眼泪的人,是怎样的表情。
“是你,想要我呢?”
——我不想要你。
我不想要。
“……”
她已经开始涣散的意识里,拼命地想要给他这个答案。
可。
等到狐玉琅难以自持地疯狂地吻上了她因窒息而张开的唇,咬着她吐出的舌尖,等到好半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竟是被他生生勒的窒息昏了过去。
他这时才松开了手里的缚灵绳,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脖颈上青紫的痕迹,舔了舔嘴角轻轻笑了起来,“啊,一不留神,下手重了一点。”
难以压抑的喜悦和靥足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这也不能怪他忘乎所以。
“你看够了吗?”他抱着昏过去的墓幺幺站了起来。
在他身后的时蜕府——
颤颤抖抖地朝后退了一步,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不用怕,我会遵守约定的。毕竟,我还要来打开十四府,以及以后的所有洞府。”狐玉琅把墓幺幺抱在怀里,垂目看着她,却明显是对时蜕府说的。
“……我之前说帮你打开十四府只是为了诱惑你!”时蜕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发虚。“就是骗你,你懂不懂?而且你之前,明明说了,你对十四府以后根本不感兴趣的,你不是说,你根本不想得到我的宝藏了吗,不想占有我吗?!”
狐玉琅轻轻一笑,转过身朝外走去,“那得问你自己,想不想被……我,占有。”
一句淡淡地话里,刻意咬重的两个字,绕于唇舌,湿润地像是春雨绵绵。
好半天。
时蜕府站在他的身后露出了一个虚幻的身影,这个影子显然不同于之前任何一个幻影,模糊能见的五官,绝色而美丽。
她颤抖地咬着牙齿,久久像是喃喃自语了。
“我,我想。”
第1369章 食言
墓幺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刚猛地从噩梦中醒来坐直起身,下意识地抚住了自己的脖颈,不意外地感觉到被勒的地方还是刺痛至极。
察觉到了她的动静,立刻就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主……师尊你醒了?”染霜焦急不已,走到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你和狐玉琅出去了两天才回来,而且你脖子和身上那些……”
不等他说完,墓幺幺就一下扑在了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肢。
这突然来的惊喜让染霜有些措手不及,他好半天才试探性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着,“你没事,是不是狐玉琅做了什么,还是你们遇见了什么敌人?”
看样子是真的关切极了,难得染霜会说出这么连贯的长句子。
“让我抱会。”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腰间,声音发闷。
“……嗯。”他倒是不介意,只是忽说道,“我也很想留在师尊身边,但……他们说……”
“王爷安排了,染霜公子的住处就在湫珊殿山下,娘娘您不用担心。”狐平适时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此时天色已晚,还请公子明日再来探望娘娘。”
染霜半晌没有动弹。
但墓幺幺抬起了头,仰脸看着染霜,松开了手,“你去,我明天去找你。”
染霜点了点头,不得不跟着狐平走了出去。
等到他们离开,墓幺幺翻身走下了床,走到了殿内一旁的巨大铜镜面前,脱下了外面的衣服。果然,浑身都是可见青紫的勒痕。
『“你……想要我吗。”』
昏过去之前,狐玉琅那几个字此时再次从脑海中浮现——
可能是穿过殿内风太冷的缘故,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朝后退了两步才,猛地摇了摇头。
她看向了殿外……
不行,她不能继续困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她抓起衣服穿好,拿出了溟蒙隐,就朝外走去。
可是。
她站在湫珊殿的山脚,取下了溟蒙隐,看着不远处站的景臣,脸色很差。
景臣见到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上来,鞠躬行礼,“娘娘。”
“你们——把天狐族大阵打开了?!”在她的面前,全是数不清的符文和铭纂浮在半空,形成了一道空气墙将她牢牢挡在了阵内。而就冲她的璧兕珠完全没用的样子来看,狐玉琅这是将天狐族所有的镇宗大阵全部打开了。
“娘娘恕罪,属下真的不知。”景臣低着头都不敢抬头看她。
“狐玉琅答应过我,他会关闭天狐族大阵让我出入自由。”她的嗓音里已压不住的怒气。
“娘娘,族内大阵的事情,属下真的没有权限去管,也并不知情。”
“狐玉琅呢。”她半晌说道。
“王爷他,他说,他最近几天比较忙,没空来见您了。”
久久。
墓幺幺终于转过身朝山上走去,临走前跟景臣说道,“跟狐玉琅带个话——这一次,是他食言在先。”
……
“王爷,娘娘她好像真的生气了。”景臣汇报完,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
狐玉琅非但不急,反而看起来笑意更浓了一些。他垂目提笔,继续描着眼前这一副山水,“希章宗送来的人,到了吗?”
“禀王爷,刚到。”
“带过来。”
“是。”
第1371章 岩浆
“我要见年丰。”墓幺幺一大早就和狐平说道,“我毕竟还是疏红苑从部的执理,从部里许多事情还等着我处理。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就是让年丰过来见我,我处理一下从部的事情。”
“那我去禀示王爷。”狐平说道。
……
狐平去见狐玉琅的时候,禀了半天,才等到他身旁那个最近一直跟着他的乘阐走出来,点头示意她可以去见了。
她跟着乘阐七拐八拐地穿过长长的廊柱和大小的殿厅,一路上都是狐玉琅的亲卫守着,戒备格外的森严。
这让狐平心里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王爷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可到了地方,这处别苑比起天狐族其他宫殿别苑并没有任何区别,摆放着名贵的古董架和盆栽花木。被乘阐安排着在外厅候着时,就有感觉有格外的异样感让狐平很是不舒服。
是很重的血腥味。
哪怕雩芳谷内到处都芳香馥郁,此处也不例外,也依然遮掩不住的,血腥味。
过了片刻,狐玉琅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狐平忙跪下行礼,他转过身走到一旁早候着的侍女端着的琉盆旁边,“起来,怎么了。”
狐平这才起来,说道,“娘娘他要让年丰来天狐族给她汇报疏红苑从部的事。”
她这时余光不得不注意到,狐玉琅正摘下一双蛇鳞手套随手扔在了地上,伸手放入盆内,缓缓地用清水洗着手。那一盆清凌凌地水,很快就变成了粉红色。
连这样的软甲手套都被鲜血浸透了,以至于那双如玉的手上全都是血。
狐平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滞。
“嗯,随她。”狐玉琅素来洁癖异常,洗个手都相当繁琐,旁边不时有侍女端着盆来换水,还要给他换香膏和草药。
这让狐平更加诧异。
王爷这明显是亲手去拷问了什么人。
可他这样一个洁癖的人,怎么会亲手沾上别人的污血。
这简直匪夷所思了。
“狐平,我若想让你知道我拷问的是谁,就会直接告诉你了。”狐玉琅转身都没有转,平静地说了一句。
狐平却只感觉如同掉入了冰窟,遍体生凉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王爷恕罪!我并非有意揣摩王爷心思!我,我……”
“我很好,无需你们担心。”狐玉琅垂目看着盆中水里自己的倒影,仿佛能穿透这个倒影看到那人触目惊心的惨状,温柔地笑道,“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好了。”
……
果然如染霜自己答应的那样,他又来了。
墓幺幺说实话现在看见染霜就真的开始发憷。他其实还是那样沉默冰冷,只是她根本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难犹如变了一个人那般疯狂的欲念,叫她根本招架不住,他明明冷血冷情,以至于那随时随地的求欢暗示都仿佛很冰冷一样,可那其中的欲望,是百万高温的岩浆。
她心知肚明——只要狐玉琅在,只要还在天狐族。
她就不能,给他他想要的。
她定了定心神,对面对面坐着的染霜,说道,“今天我不陪你练功了。”
染霜一顿,半晌没有反应,好久才低低说了一声。“嗯。”
然后他就开始沉默了下去,带着面具也不能看到他到底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不发一言。
……墓幺幺坚持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放弃了。
她最终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不远处,其实始终安静坐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的染霜,若不是他始终都保持着看着她的方向,她都会以为他在入定的那样沉寂。
就好像是一座没有进入冬天,就已经不停飘雪的山谷。
“……” 她重重揉了一下太阳穴,叹了口气,“你今天老老实实地别再动手动脚了,听到了吗。”
“好。”染霜回答的又快又果断,一个字儿而已都能听出来有多么的难以压抑的开心。
……
第1372章 甜的
但是显然。
墓幺幺还是失算了。
她今天特意全程眼睛上覆盖着生灭力与他对练,不停地捕捉着他每一个招式里化力的运转波动,剑下每一次攻势来去……
他每一次攻守,剑势来回之间的化力控制精准地令人叹为观止,没有一丁点化力是浪费或者不足的,而不论是飞雁步还是破晓剑法,都完美地像是一个活体教科书了。
可,她在染霜的攻击之下,仍会频繁的失误,仍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染霜的确不动手动脚了,甚至很是专注,专注到一字都不吐。
可她今天故意穿的这身紧致的皮甲武服,就遭殃了,比昨天的的衣服还要惨,全身上下都有被剑气割破的痕迹。
这让她几乎以为染霜是在故意的泄愤,就好像是非常不开心她会穿这样的衣服那样的意思了。
直到他最后一剑挑掉她肩上的薄甲,于是她直接用甲带裹着的整个里织都暴露在外面了。她朝后退了几步,抬手捂住了胸前的沟壑。
“染霜!”
“在。”他收回剑,可明显不满她捂住了胸口的样子,似乎已经在斟酌下一步要怎么继续达到自己目的了。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冷静地问道,“染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听到这个问题,他稍稍一侧脸,似乎真的很是疑惑,半晌他才说道,“我不明白师尊在说什么。”
“我绝对不会在你手下有这么多破绽的,除了飞雁步,你到底还用了什么功法?”她将最大怀疑的可能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是不是——东瑶山上,除了破晓剑,你还你学了别的东西?”
染霜摇了摇头,“没有。”
“……”她很不相信,可她也看得出来染霜似乎的确没有骗他。
如果染霜在东瑶山上学了些什么她都看不出来的功法,连他自己都记不住是什么,却能完美的收放自如,应用得如鱼得水。
那——
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就又是那位九华仙的功劳。而很有可能,这种功法,是九华仙亲自教给他的。
以至于让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学过这种功法,却能如同呼吸喝水那样极其自然地使用出来。
染霜的师父,是东瑶山上那位九华仙?
可是关于东瑶山的东西,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太多有用的信息。而一想到这个,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身体里那个怪物——
以及它……那令她发自心底恐惧着的威胁。
『“快去,吃人……不然……我就开始从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开始吃起……”』
『“我会先从染霜开始……”』
『“一个问题,三个人。”』
“师尊?”染霜看她半天不说话,有些担心地走上来。
她摇了摇头,正想开口——
“娘娘,年副执理来了,就在山下。”狐平远远地在殿内行礼禀道。
“我去收拾一下,带他来。”墓幺幺转过身朝殿内走去。
狐平领命就离开了。
忽然,染霜快步走上前来,攥住了她的胳膊,“师尊。”
她一愣,仰起脸来,“怎么了?”
然后猝不及防地——
染霜将她一把推倒在了身边的廊柱上,俯下身来,掀起一半的面具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唔。”好半天,她才能推开他,怒瞪着染霜说道,“你!”
染霜直起身子松开了她,他只掀开了一半的面具,只露出下颌和一小半的脸。小半的眸光冷似剑锋,在面具的阴影之下,如簌簌山顶白雪。他用拇指按着下唇,从唇角一路擦过唇中,将没断开的银丝用指尖挑着送到了伸出的舌尖上,一点白雪,三春禀桃。
“身旁四下无人。”
他勾起唇角来,舌尖将那津液尽数舔入唇齿。
“师尊刚才喝的茶,是甜的。”
“……”
第1373章 送信
……
“郡主,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年丰迟疑许久,见面第一句话问了这个。“您的脸色有些太红了,怕别是着了风寒啊。”
墓幺幺一愣,脸色白了一下,似乎察觉到身后站着的人听了这句话反而心情大好的样子,掀起眼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喝茶,又好像感觉到茶盏里的茶让她更加不顺意了那样半天也喝不进去。
这气氛——
年丰也不由地看着郡主后面那位带着面具覆剑的男人……忽然有些恍然大悟,又紧接着就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深切的担忧了。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每次都坏了郡主的好事儿啊。
年丰内心直发苦。
“年丰。”墓幺幺总算开口了。
“哎哎,属下在。”年丰忙不迭答应。
“最近这几天,从部可有需要我注意的事情吗?”
年丰愣了一下,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杨侍郎那个案子。”她忽然又开口说道。
“杨侍郎已经斩首了。”年丰回答道,半晌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
“怎么了。”
“没有,不算什么大事。”年丰摇了摇手,“听大狴院那边说,杨侍郎的尸首,放了许久也没有家人来收,好像最后还是他们府上一个家丁来收走了。”
墓幺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且不说已经嫁人的杨约素了,她妹妹杨约浅之前为了他爹大闹疏红苑——这会爹死了,都不给自己爹收尸?”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有些在意。”年丰说,“莫说来给自己父亲收尸了,杨侍郎问斩前一天与亲,杨家两个女儿都没有来。而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杨约浅了。”
失踪了?
——净博罗可真是斩草除根。
墓幺幺转过话锋说道,“此事你不要分神去查了。”
“是。”
“封湘呢?”
“封贵子已经回府了,似乎一切恢复正常了。杨侍郎已斩首,没有理由再去追查她的责任了。”年丰说道。
既然封湘都敢大摇大摆地回府了,兮风看来是说到做到了。
她端起茶来,慢慢地噙了一口茶说道,“年丰,有个事,需要你安排一下。”
“郡主请说。”
“我之前安排的,进行特训的那十九个人,现在,算是要考验他们能力的时候了。”她说道。
“您请讲。”
“让他们去查一下,山有木。”
“……您确定吗?”年丰一愣,压低了声音,“郡主,山有木背后水相当的深。他们那十九个人虽然经过了您要求的特训,但,就凭他们这点人——去查山有木,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不然我特训他们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他们去听人家墙角,收集哪个朝廷官员被带了绿帽这样的情报吗?”墓幺幺说道。
“是。”
“我这起了个折子,你明天上朝时替我呈给圣帝陛下。”
“好的郡主。”
“年丰,我还需要让你帮我送一封信出去……”
……
“年副执理。”送年丰上车辇时,忽然有人走了出来,拦住了他。
“景臣公子。”年丰认得这位天狐族小王爷的亲卫,忙上前行礼。
第1374章 威逼利诱
……
“年副执理。”送年丰上车辇时,忽然有人走了出来,拦住了他。
“景臣公子。”年丰认得这位天狐族小王爷的亲卫,忙上前行礼。
景臣上前回礼,朝前攥住了他的手。
然后年丰有些错愕地看着手里的储物戒指,“景臣公子这是何意?”
景臣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家王爷的谢礼,感谢您对我们娘娘如此关照。”
年丰连连摆手,试图将储物戒指推回去。“服侍郡主乃是我的荣幸和本分,怎能收这种贵重的礼物。”
景臣已朝后连退几步,他比年丰修为高太多了,年丰根本无法推拒。“年副执理,只要您日后照顾好我们天狐族的烨妃娘娘,天狐族绝不会亏待了您。至于旁地什么家族,还望年副执理划清界限比较好,我们天狐族素来恩仇分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恩义就是恩义,仇怨就是仇怨。”
“……”年丰从他的话语里登时就听出来了什么,脸色变了下,半晌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直接递给了景臣。
『“天狐族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信送出去,所以,定会对你威逼利诱警告威胁你。以他们素来行事的习惯,大概率先礼后兵,给你不少钱,到时候,别客气,收下就是。至于那些威胁,你听听就行,不用紧张,更不用拒绝他们。”墓幺幺那时对年丰说道。
“威逼到还好——这个收礼,不大合适?这可是,犯法啊。”年丰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天狐族送的礼,谁敢收啊。”
“正因为是天狐族送的——才更应该收了。”她笑道,“说实话,我还怕他们给少了呢。”
“……”
“总之,他们要真对你威逼利诱,你呢,就直接把信给他们看就是了。”
“好的郡主。”』
年丰此时心里叹气,自家主子果然什么都料准了。
景臣楞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年丰竟然会主动地将墓幺幺给他的信交给他,有些迟疑地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但最终还是将信交还给了年丰。
年丰收起信,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上了车辇。
……
“那年丰也未免太过势力了?”景臣怒道。“我还什么都没说没做呢,他就直接把娘娘交给他,让他送出去的信拿给我看了?就这样简单把我们娘娘给卖了?”
狐玉琅稍掀起睫,余光瞥他一眼,淡道,“你……倒是对珊烨妃很是愤愤不平呢。”
景臣顿时浑身一凉,忙不迭低下头说道,“属下,属下只是……”
不过狐玉琅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并不打算为难他,话锋一转说道,“你无需为她感到愤慨,年丰会主动把信交给你审看,是因为——这是她主动让你看的,主动,让我看的。”
“……”景臣完全没听明白的样子。
“幺幺怎会不知,我既敢让年丰来,就绝不可能让年丰去初家送信给髅笑笑。”狐玉琅笑吟吟地说道。“所以她此次让年丰送出的信,绝不是给初家的。非但如此,肯定是一封无论是收信人,还是内容,都无懈可击的信。”
“那您还让我去警告年丰……”景臣暗自嘀咕。
“年丰是个聪明人,我敲打他,是让他明白,现在这天狐族,到底在谁的手里。”
“………”景臣一愣,有些紧张地说道,“您就不担心年丰察觉到了什么,对王爷您不利?”
“年丰现在是幺幺的一条忠实的狗。”狐玉琅放下手里的笔,欣赏着面前这一副终于画完的山水,“狗咬人,是要看主人的意愿。主人不同意,他哪里会乱咬人。”
第1372章 撒谎
狐玉琅来时,恰逢晚暮时分。墓幺幺正倾身倚在殿外湫阑,侧坐与琴台之上,看着对面崖边的垂日暮云。
他轻颔首,就陆续有许多宫女将一件又一件绫罗华服摆挂在他身后的长架之上。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那些宫女摆放好衣裙和妆饰,就匆匆行礼都退了下去。
“”
“折步坊和彤云坊的岁末的绫缎都叫我买来了,叫宫内的绣娘只能连夜做了一些裳裙,若非你此次这般仓促……”
狐玉琅边说着,刚朝着她走了两步——
啪——
他的脚下地砖就裂开了一道缝隙,两把黑色的刀插在他的脚下,很明显用意不言而喻了。
狐玉琅宛如没有看见,顿住脚步笑吟吟地掀起眼帘,“若非此次如此仓促,怎么也得让那些个绣娘花个一年半载地,细致地做些合你眼的。”
“你明知道我喊你来是做什么的。”她此时才回过头来,搭在阑干上的手指里,两把生灭力凝出的短匕被她随手就玩出了残影。
他回答自如,“来为你选件华裳。”
“那只是个借口。”啪嗒一下,她指尖的两把短刀停在手中,“若非用了这个借口,你把我关在这里,会来见我?”
“当然会来。”狐玉琅看着她,答得自然。
“你不想知道心魔跟我说了什么吗?”她问道。
“自然想。”
“撒谎。”墓幺幺很不留情地揭穿了他,“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把我带入时蜕府出来之后,就把我关了起来,也不问我心魔在哪,甚至也不问我心魔到底告诉了我什么。而以你狐玉琅的手段,怎会不第一时间把那心魔跟我说的哪怕一个字儿都得掰碎了套个仔仔细细?我想了许久,如今终于想了清楚。”
她顿了一下,稍稍扬起下颌,似乎想要借着残余的日光看穿半个身子都在阴影之中的男人。
可很显然,狐玉琅仍面色如常,无懈可击。
“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心魔,更不在乎他到底知道多少东瑶山的秘密。”她说出来自己的猜想,“而那心魔说,之前是要求你带我去时蜕府,他才会告诉你想知道的。”她扬起三根手指,合上一根,“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东瑶山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并非从这个心魔口中所知。”
她盯着狐玉琅,缓缓合上第二根,“你的确拿我和心魔做了个交易,但,绝对不是你口中所谓的东瑶山的秘密。”
然后她又合上了第三根,似有些自嘲了,“其三,你一直暗示我心魔并非那么简单,真的只是为我好,怕我着了它门道,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吗?说起来我也不能怪你耍些手段,最起码你还光明正大的提醒了我,始终在暗示我,问我究竟到底知不知心魔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时我就应该意识到,你已对我下手了。”
“你的暗示,让我潜意识里对心魔不得不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换句话说,你让我畏惧了它。而你并没有告诉我,你早就知道——心魔这个东西,越在意他,我就会陷得越深,对?”
“……”狐玉琅并不说话,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一些,这让墓幺幺明白,她猜对了。
第1377章 贪心
“而果如你所料,因为我过于畏惧心魔的谨小慎微,使我第一时间就着了心魔的道。可我那时就忘记想一想,你所谓的心魔并非那么简单,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我看到的心魔,只是我的。”她缓缓说道,“是我一个人的。而你始终叫我不要相信心魔,要相信你——只是额外加深了我对心魔的误会罢了。”墓幺幺继续说道。
“哈。”狐玉琅短促地笑了一声,“此时幺幺你说的,好似我比那心魔还要坏上许多了。”
“正因为我误会了你没那么坏。”她冷笑了一声,“我才会中你的计不是吗?”
“换句话说,之前。”狐玉琅仍不改面色,甚至笑容更加温柔至深情款款的样子。“幺幺你始终认为,我还是心性良善的。”
墓幺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语气格外的冰冷,“而正因为你再三强调心魔的可怕,才让我全神贯注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在了心魔的身上。自然,也就无暇分神去注意到你。也无暇去顾及,在我被心魔所幻化出的我爹分神之时,你狐玉琅又到底在做什么。也怪我自己蠢笨,在我看到那心魔幻成了我爹的模样可你却看不见时;在那心魔与我交谈,可你却完全听不见我们之间的对话时——我其实就应该意识到,同理也是一样的。”
“就像你不能听到我所听到的,看到我所看到的一样。我自然也看不到你所看到的情景,也听不到你听到的话。要有别的心魔或者别的什么在与你交谈时,我自然也是如盲瞎聋哑一般一无所知。”因为太过理智,她的声音几乎有些机械的平静感了,“狐玉琅,若非你这处处谋算精心密布,我怎么会注意不到,从我们踏入十三府的那一刻,我所看到的心魔,和你所看到的心魔,就压根不是同一个东西。”
“至于你所见到的究竟是一只心魔,还是或者更多的心魔,我不知道。于是如你算计的那样精准,在我沉迷于我爹的幻象里无法自拔甚至将那心魔强行拖入我的紫府时,你狐玉琅在做什么,又和什么人在交谈,或做了什么交易,我都完全不知情。”
狐玉琅发出一声轻微的喟叹。“幺幺,你……”
墓幺幺很淡定地打断了他的话,“从我决定与虎谋皮时,就没有想过独善其身。于是,狐玉琅,无论就像你口口声声告诉我,你要同我去得到时蜕府心魔关于东瑶山的秘密,还是你只是编织了又一场谎言欺骗我,利用我从那心魔手里得到了别的你想要的东西,对我来说,只要你能兑现一开始对我的承诺,对我并没有太大分别。但是……此时,除了你要兑现承诺,让圣帝无法再对染霜动手这件事以外……”
墓幺幺缓缓从一个半倚着的姿态坐直了身体,收起手中的两把匕首,稍稍扬起下颌与他远远地对视。“我还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狐玉琅眉尖微一挑,“哦?本王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其一,我要知道你所知东瑶山所有的秘密。其二,我要知你所知的,有关兮风的所有事情。”她置若罔闻,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浅浅地笑了一声,“离我远点,狐玉琅。别、他、妈、再、碰、我!”
“……”
一时之间,狐玉琅的笑容更加的柔润了。他垂睫注视着自己左手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晶戒,柔和的暮色在那闪耀奢华的晶戒上折射出一片锐利的刀光剑影。
“就算是你,也未免有些太贪心了呢。”
第1378章 失力
“你这就嫌我贪心了?看来有些人口口声声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墓幺幺手肘撑在阑干之上撑起自己的脸,深渊之下自下而上的风吹得她简单束着的发髻很快就乱了。可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静。“狐玉琅,我贪心的时候,可还在后头呢。”
啪擦,吱辙——
挡在狐玉琅面前深深插入地面的黑色生灭力匕首,竟被狐玉琅一步踏碎了。他完全可以绕开,却故意踩碎了它们,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她微微一凛。
狐玉琅就已信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将她被吹乱到肩上的长发撩在了肩后,他似乎更喜欢没有任何东西能遮掩她的脸的样子,“幺幺。”
她被他自上而下的目光这样一望,就像是一只被潜藏在高草之中的蛇盯住的田鼠那样,被慑得浑身寒毛倒竖,下意识就要站起来朝后躲开他。
可还不等她悬于琴台的脚尖落地——
狐玉琅就一把攥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提到眼前,敛去她眉边的散发,凑到她耳边低语,“那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我说了,别再碰我!”都已经被擒住了脖颈,她还能凶戾地怒吼。
“我着实有些不明白,是我表达的过于内敛含蓄,不够明显热烈吗?”狐玉琅笑吟吟地吻住了她的耳梢。“我幺幺为何总觉得我喜欢她不过是肤浅之词呢?”
“放开我!”
“可这一次来,我还未亲你。”他低声说道。
“滚开!!!!唔——”
墓幺幺震惊地发现自己的生灭力对狐玉琅完全失效了,并不能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只看见他手心里微光一闪,她的生灭力就在手中直接哑火了。
没有了生灭力,她根本无法挣脱这个男人。他单手就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腰后,攥住她的脖颈,强迫她不得不张开嘴来迎接他 肆虐的吻。
……
“唔……”她从窒息和失神中回过神来时,已是脱力地趴在了他的胸口。她喘息着,又惊又疑地仰脸看他,“狐玉琅,你不是没有灵了吗……你到底,你到底……”
“咦?”他手指指背掠过她眼眶被吻出的眼泪,“你这是,终于想知道我的秘密了?”
“——我不想知道。”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哈。”他低喘了一声,注视着怀里的她忽然笑了一声。“想起今天我来,这正事还没办呢。”
这一声笑让墓幺幺比刚才还要恐惧了,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剧烈挣扎起来……
可她的生灭力根本使不出来。
于是她就好像是一只因为恐惧炸毛时被主人一把揪住脖颈提起的小猫,除了看起来很凶以外并没有实质性的威胁了。
他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先为你挑件好看的衣服……若真挑到一件好看的,你这恃宠而骄的小性子,我便都依你又如何呢。”
“第三个!”她几乎要咬碎了牙,“你不用装傻,我说的哪个字儿是你狐玉琅听不明白的我不介意再给你重复一遍,离我远点,别……”
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因为一股突然而来的失力感而差点软倒在地上。
这时暮光从他们身后渐渐远去了,像是一个离山的樵夫佝偻着脊背没入了悬崖之后,没入了他忽冷下去的眸光。
狐玉琅将她打横抱起,低头在她耳边说道,“那贪心去吞象的蛇,可是要撑死的。”
……
第1379章 缎料
“这一件既嘉浅褶高罗裙倒是别致,龙泉青瓷的颜色也亮眼,只是这茑萝盘松的纹样……”狐玉琅上下审着,那绣坊间织娘都可能没有他此般气度审美,“茑萝,那是寄生木。虽取了寄与松上,攀到良人的彩头,但此等寓意,怎能配得上你呢。”
墓幺幺站在他面前,半晌似终让她抓到了把柄嘲道,“一个男人倒对女人的东西知道的门清……真是够……”
可她看着狐玉琅的眼神,最后一个字愣是没说出来就恨恨地咬牙咽进肚子里去了。
狐玉琅完全不介意地样子,端坐在椅上甚至还怡怡然抬起手肘撑在椅臂上轻倚于椅背,拇指支与颌下,两指撑住太阳穴,于是就算望着站在面前的她,也如居高临下地高高在上。“那折步坊和彤云坊来送缎料的织娘,以及宫中的绣娘那可是相当仔细地为我解释了这每一匹料子,每一件华裳。她们可断不像幺幺你这般胆色,各个生怕料子和手艺不合我眼,深至细微的很。”
他轻轻一顿,浅浅的笑声似忽有一片薄云恰到好处地遮去刺眼的盛阳,“至于我娘不娘,我想,这普天之下,应该不会有比你幺幺更清楚的人了?”
“……”墓幺幺的脸色登时青红一片,半晌说道,“既然那些织娘和绣娘如此深至细微了解了这些,你能不能直接干脆地挑一件给我?”
他撑住脸颊那只手微微一动,无名指轻轻掠过上唇,“你说呢?”
“我说你就是个……”和刚才一样,她一腔怒气咬牙切齿说到一半就在他淡然的眼神里卡了壳,只能恨恨地转过身走到架子旁去拿第二件,准备走到屏风里去换掉。
“站那。”狐玉琅轻吐两个字。
墓幺幺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僵住了,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你……”
他朝她轻扬了下下颌,“你身上这一件的缎子,我记得是折步坊送来的,她们那岁末的料子都是成匹买卖的。这一匹,大概是五万七八左右的隆金。你那裙摆上的坠满珍珠攦晶的绸纱,记不太清了,应该只贵不少。不算我族内绣娘的手上功夫,单单你身上这一套,打底就要十万隆金起。”
“我……你……”她直接听傻了的架势,半晌好似身上穿的不是衣服而是金子把她埋了一样动都不敢动了,说了一句,“我只是听你的试穿了一下,你这是要讹我吗?”
“哈。”狐玉琅忍不住一怔,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想到这一层,一时都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并非。”
“那你什么意思?!”一听不会被讹诈了,她好像瞬间就来了底气。
“我只是告诉你,无论这些衣服有多名贵,在我眼中,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我花那么多钱,并非买它们穿到你身上,而是……”他此时又恢复了那种挂着淡笑的样子,视线从上而下的缓缓轻扫过她的身体,“从你身上脱下来。”
“……去xxx。”墓幺幺二话不说直接变脸,扭头就撂挑子直接不干了的架势。
“就算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但我还是会诚心正意地对你坦白,我已……绝非那时不得不放你离开时的我了。”仿佛被骂的那个压根不是他狐玉琅一样,他稍稍掀起一些眼帘,视线很是自然地从她的胸口扫过她那半透绸纱之下的锁骨,停在她愤怒的眉目之间,“此时完全压制被囚一翮封印的你,我的分身甚至都不需使出三成的力量。”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一点嘴唇,死死盯着狐玉琅,似乎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许的破绽,可她从来都看不穿这个男人。
此时已晚暮,殿内的宫女侍从早就被狐玉琅遣走,空无一人,也自无人去点灯。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好比迟暮的光都不敢侵他身旁三分,就被他眼中那柔腻温柔包裹着的戾虐所慑地四散而逃。
“若你喜欢我绑着你换……也不是不可以。”他含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声,“反正我更喜欢那般。”
第1378章 好看吗
看来狐玉琅这句话震慑力还是在的,半晌,墓幺幺下意识想要转身去脱——
“面对我。”他说。
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别太过分。”
此时殿内死寂,只有穿堂风像受惊的鸟儿一样扑棱棱地掠过他的眉目间。
墓幺幺什么都没看到,脱力的感觉登时袭来,腿弯一软,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架子就直接扑在地上了。
“你这般拖延,是想留我在这里过夜?”他笑了一声。
她浑身一僵,最终不发一言地垂下睫抬起手来。窸窸窣窣地,那名贵的万金绸就很快就一层层,如尘土般落在了她的脚下。此时的她,只有一件钛铁色的里织,这样调蓝的黑调颜色,在昏光对更凸显她暴露在外的肌肤白润惹眼。
狐玉琅的目光并不具有任何侵略性,反而柔润温和,那眸中清亮澄澈,宛如被动的承受者,好似深夜之中禀一盏油灯的晖光被轩风拂至她身。
可这更让她心生恐惧。
不等他开口,她立刻就去拿起衣架上另一件衣服,急忙要将它赶紧穿好,好似失壳的寄生蟹着急寻回一只壳子来躲开天敌。
狐玉琅也不拦她。
可墓幺幺却更加手忙脚乱了,本来她心里就急,被他这样盯着穿衣服根本穿不好不说,这些衣服复杂至极。刚才脱掉那件反而是最简单的一件,平日这种礼服华裳都有侍女伺候着穿,她连哪件穿在在外,哪件穿在里都摸不清楚。
狐玉琅看着她鼻尖上冒出的细密汗珠,低声笑了一下,站了起来朝她走去。
“别过来!”她立刻炸毛,拿着凌乱的衣服挡着自己,连连后退。
他置若罔闻地走到她面前,把她直接逼到了屏风上退无可退了,才低头从她手里拿过那些繁琐的衣服,随手一分,“等你这么慢的穿完,我就是真想留在这里过夜,也不够时间去做些什么了。”
“你……”墓幺幺张口就骂。
他笑了起来,拿出这堆衣服里其中一件单薄的缎裙,说道,“手臂抬起来。”
她不动弹。
“非得让我……”他挑眉,鼻息落在她的头顶。
一句话没说完,墓幺幺就别着脑袋缓缓抬起了胳膊。
他将那在墓幺幺眼中看起来就是一块布的缎裙抖了两下,朝前稍一倾身,将那布料从她腋下穿过,裹在了她的胸口。也没看到他做了什么,墓幺幺只是感觉到他的手指灵巧地在她胸口的位置稍稍一叠一拉,那块看起不过一块布料的东西,就成了一条里琚稳稳地穿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会擦过她的胸口,甚至会扫过她赤裸的肌肤,但从头到尾,他并没有任何过分的动作,反而有礼有矩,甚至会叫旁人因为误会他而感到愧疚了。
狐玉琅很是专注地做一件事时,就会像现在这样,默声不语,呼吸清浅地像蝴蝶飞过她的耳边,落在她的肩头。
素来舌绽莲花的天狐族小王爷,一个人独处时其实和她格外相似,总是会安静地坐在书桌旁,看书也好,画画也好,都是异乎寻常地安静。叫人远远地望着时,都觉得像一副世外大才能画出的静谧高雅的画。
在被囚禁在天狐族那段时间里,偶尔,她会见到他这般模样。她那会被他折磨的已分不太清什么时候是梦境,什么时候是真实,后来总会以为,那时偶尔见到的——他静静地坐在书桌旁提笔的样子,是她梦里所见。
此时,她刚才故意回避的视线,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在他的脸上,叫她有些怔忪。
穿好一层,狐玉琅又从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出一件,因为身高不得不比刚才还要屈膝多一些,倾身的弧度也大了很多,几乎就像是隔空要抱着她了——
他这时稍稍侧过脸来,低眸望着她怔忪的目光,轻轻勾起嘴角,“好看吗?”
“……”
第1383章 我问你
这个回答,让她还绯红的脸色立时变得白了一些。
换做是她站在他的角度——答案显而易见。
“我们本就是一类人。”狐玉琅弯腰拾起那一件薄纱,走上前为她披到肩上,又帮她将散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才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准确的说,我们两个,太过相似了。”
墓幺幺看了他一会,忽缓缓地垂下睫去,任凭他帮自己穿好最后一件衣服时,才开了口说道,“我,我可以不阻止你——不阻止你,对染霜做任何事情,让他回忆起东瑶山的所见所闻,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但,我要怎样做,你才会不伤害染霜。”
狐玉琅正在给她整理衣襟的手一下就停住了。他叹了口气,屈指勾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你……为什么,总是为了别人,一昧地牺牲自己?”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不会伤害染霜。”她仍问着。“你是狐玉琅,你就一定有不伤害他就可以让他回忆起东瑶山的方法。我已经不阻止你利用他得到你想要的,只是不想让你伤害他而已。”
“你不阻止我,是因为你知你阻止不了。”狐玉琅冷冷地揭穿了她,抬着她的下颌更用力了一些,于是她被动仰起脖颈成了一条直线,“的确,我是狐玉琅,那你应比任何一人都了解我的手段,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人。”
他右手一把擒住她拉直的脖颈,“你我二人是怎样度过那段秋月春风的——你是忘记了?要我现在提醒你一下吗?”
“……”她的瞳孔因为这句话一下就放大了,嘴角都开始不住地发颤。明明喉咙被卡住,下一秒就可能会被他再次掐住呼吸,可她还是咬牙说道,“你狐玉琅是个怎样的人我的确心知肚明。于是我知道,染霜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你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更不会允许他坏了你的事。你这几百年来织就了那么多张网,定不会愿意看到,因为染霜这样一个小人物惊了你网上的猎物。”
墓幺幺稍稍喘了一下,喉咙虽然没有被他重重攥住,但那些入骨的记忆让她的身体还是本能地有了应激的反应。“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和你是一类人,我也不会让染霜这种小人物坏了我们的大事。”
“虽你只是哄我,我还是听得有些开心。”他勾起嘴角。
“可,染霜不同。他,他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性格耿直,品性高洁,越是这种人,越容易坏了你我的事。”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继续说道。
“啧。”他笑容又深了一些。“听起来,就好像你我狼狈为……奸。”
他恶意加重的那个字眼,她怎么会听不出来。
于是墓幺幺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用尽全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是,只要你不伤害染霜,我可以与你狼狈为奸。但——如果你伤害了他,我,我也会——扬善锄奸。染霜惊不了你的网,我会。染霜动不了你的东西,坏不了你的事,我会。”
听完这些话,狐玉琅的表情其实没有太大变化。殿外此时已有了月色,随风吹入殿内无数罗帐,吹入他的眉眼。他只是垂目看着她,被卷翘的睫毛遮掩的眸光像银色沙滩的浅浪,一层又一层时深时浅,留不下任何情绪的痕迹。
“呐,幺幺,我问你。”他轻轻开口,“……染霜就这么好吗,比我还好?”
第1384章 跪下
一旁的金牙鼎里爨着的熏香在狐玉琅身后袅袅升腾,将他的眉目白描得孤寂至极,似瓷上雪,茗上烟。
以至于墓幺幺竟只能躲开他的视线,低声说道,“我只想想与你做个交易,与你百利无一害。”
久久,他吐出一口气,不算叹息,而后又低笑了一声。“呵……行。”
墓幺幺立时抬起眼看着他,“说好了,不能伤害染霜,是指无论精神、还是肉体、还是道心,都不可以!”
“好。”他平静的答应了。
她的肩膀稍稍落了一些,一看就是安心时的细微动作。
狐玉琅拇指按压住了她的嘴唇,稍稍使力滑过嘴角,也没有口脂的粉色——她平日里并不爱施脂粉,所以看起来很猩红的嘴唇,其实是本身的唇色罢了。
这他垂目看着这个女人,她的眼睛里明明有很清晰的——他的影子。
可。
狐玉琅松开了她的脸,朝后退了一步,垂目看着她,素来挂着的无论/公式化的还是礼貌的笑容,都随夜风逝去的干净。
他张开嘴,看着她此时已经安心的模样,吐出两个字。
“跪下。”
墓幺幺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眶猛地颤了一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你,你……”
“我坦言承认,留染霜在天狐族确是为了东瑶山。你猜的很准,他在我手里就是一个用之即弃的道具。我也的确有方法能使他回忆起东瑶山上所见到的任何人、发生的任何事情,哪怕是见到的一棵草,一朵花,我都能有法子,让他忆得清楚分明。”他娓娓而谈,“但这个法子,于本王手中,只是个工具罢了。至于本王怎样用这个工具,都随我所想。我可以用这个工具严刑逼供拷问他,也理所应当地可保他毫发无伤。”
狐玉琅的目光怡怡然落在了她的肩上,“事到如今,全凭幺幺你来选。”
“我只是同意与你交易,并非用你想要的这种方式!”她急切而慌乱,以至于无法有理有据了。
“是啊,是你墓幺幺,主动提出要与本王交、易。”他平静地几乎比这座华美的宫殿还要冰冷了,嘴角稍稍勾了一点,完美的像在夜色之下刚刚绽放的一朵晚香玉。“但与我这里,先交,才有易。”
“……”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你可以收回这个提议。”他反而像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本王为染霜公子准备的那四十九种物事,浪费了也着实不太好。”
“你,敢!”
黑光一现,她已经持匕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呼吸凌乱,难以压抑暴怒的眼神都看起来乱的像是雨后黄花了。
狐玉琅眉骨轻抬,字句似低吟,“不知,你这个放在心尖上疼的徒弟,可有他师尊那般坚强的心性。”
“狐、玉、琅!”明明她才是使出凶器随时能割断他动脉上的人,可她却分明像是一个被逼如死角的鹿。
“要不要和我赌上一赌,你这个好徒弟,能撑多久?毕竟,并非每个人都像他师尊那样,有一身那么硬的骨头。”他抬起手指敛起她一道碎发,放在鼻尖,而后才缓缓沿着这缕碎发的角度掀起眼帘看着被他逼如绝境的猎物。“毕竟他师尊,可硬生生地撑了一个多月,才开口求我呢。”
“……”她的手颤得太过厉害,以至于匕首都仿佛快握不住了。
“呐,幺幺你这么了解他,你说染霜,多久,会像你那时那般——哭着求我?”他的声音真的太过柔软了,比她此时身上这万金绸还要软上三分地拂过她的心尖,露出其下淬毒的寒刃。
一刀致命。
生灭力凝出的黑色匕首最终因为主人的松手而砸在了地上,瞬间就化成了一团黑烟消失不见了。她缓缓地放下了胳膊,垂下了头。
狐玉琅这时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再次吐出两个字。
“跪下。”
……
第1385章 提醒
……
等墓幺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很晚了。照理说秋天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狐平端着一些瓶瓶罐罐,走了过来。看样子是一直在外面等着她醒,宫女发现她醒了就立刻通知了她。
“娘娘,我来给您上药。”她小声说道。
墓幺幺并没有太大反应,不言不语地。
狐平权当她默认了,熟练地拿起那些药瓶里的药膏,掀开她身上的丝被——
手顿时一抖。
半晌,她才紧紧闭上了眼又睁开,拿起药膏平静地给墓幺幺赤裸的身体上,新添的那些伤涂着药膏。
“——狐平。”墓幺幺的嗓子沙哑异常。
“嗯,娘娘请分吩咐。”狐平手指稍稍一顿,有些紧张。
“你那时,为何要求我救他呢。”墓幺幺露出一只眼睛,眼眶红肿异常,“你应当比我还知,他本性到底如何。而此时此刻,可有一丝后悔?一丝愧疚?”
“我……”狐平像是吃了一块无形的棉布,说了一个字儿就说不出来了。“王爷他,王爷他,其实,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我也……”
“哈。”墓幺幺笑了一声。“是啊,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原本以为,只有我看不懂他……看样子,连你也不懂。这天下,可有一人,能看清他狐玉琅吗?”
“娘娘。”狐平久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咬牙说道,“您,您不然,就先从了他不行吗?王爷他气度非凡,有权有势,沣尺大陆上哪个男人能比得过王爷啊?更何况我能看得出来,他心里真的有您,您要是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他一定不会再对您这样了。”
“……哈哈哈哈哈。”墓幺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久久,她抬起手擦掉眼泪,话锋已是转了。“染霜呢。”
狐平的眼神一下就暗了下去,久久她才回答说,“染霜公子在山下,很安全。我告诉他,您在准备怡文会太忙了,这两天没空见他,让他好好练功。狐平心中有数自会办得妥当,娘娘请放心就是。”
墓幺幺看向床上的穹幔,“明天的怡文会,准备如何了?”
……
眼前玉碟中的珠子轻轻一颤,亮了起来。
狐玉琅若无其事地把玩着两颗小石头,并不在意。虫珠打开之后的光影,明明灭灭地投在他的脸上。
“小王爷。”投影里,囚一翮笑吟吟地看着他。
“囚虞上。”狐玉琅虽仍用尊称,可已明显与之前的口吻完全不同,更多的像是礼貌的客套罢了。
囚一翮似并不介意他这种盛气,仍平和地说道,“此次,还要谢谢小王爷的提醒,虽然,比兮风晚上一些,但仔细想想,还是要谢谢你提醒我。”
“哦?”狐玉琅这时才有了兴致一样掀起眼帘看向投影,“虞上是说,兮风比本王还早了一些,提醒你墓幺幺身边来了个魔修,可能会去找你的麻烦?”
“是的呢。”囚一翮将敛了一下柔软的发丝,耳廓上戴着的羽珠熠熠生辉,随他掀起眼睫时,撩人心魄。“兮风可比小王爷更为直截了当,连那神秘人的名字都告诉了我呢。不然,若只凭小王爷这只言片语,我哪里能察觉到烛不滴竟然会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暗中观察我呢。”
第1386章 拒绝
“他竟能潜伏在你身边?”狐玉琅缓缓地合上了手心。
“虽说我们两人以前并未有过照面,我也只是对烛不滴略有耳闻,但此次一接触,倒叫我知晓,这大隆地界上竟还能有这样的人物。”囚一翮语气很平淡。“不过小王爷,你为何会如此断定烛不滴会对我不利呢。”
狐玉琅沉默了一下,笑道,“虞上心知肚明又何须多此一问?她墓幺幺什么性子你不分明?你在她身上种的那个符,该不会以为她真能乖乖就认了。以前她没办法,现在有了烛不滴帮她,她能不动手?”
“小王爷这话说的真有趣。”囚一翮也跟着笑,更显得眼尾翘得似白孔雀的尾。“她要乖乖听话,你都已和我划清界限了,还何必大费周章地想借我这把刀除了烛不滴呢。”
“虞上太过言重了。”狐玉琅的微笑很是诚恳完美,“本王只是担忧虞上安危。魔修素来行事阴险毒辣,若虞上被那魔修暗算不小心着了一丁点的道,与我大隆而言也是损失惨重。本王,也只是忧国忧民罢了。”
“小王爷。”囚一翮淡道,“我此番主动见你,是真的惜才若渴,之前我行事的确有所不妥,让你误会了。但是,小王爷,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修篁的大门,永远都可以为你打开。”
“虞上太抬爱了。”狐玉琅反而垂目把玩着手里的两颗小石头,仿佛囚一翮如此诚恳的话还不如这两颗石头对他有吸引力了。
这样明显的态度,让囚一翮的气息一时有些凛。半晌,他才加深了笑容说道,“烛不滴被我种了符,一时半会,他威胁不到你。我能给的诚意都给了,小王爷,希望你能再仔细斟酌一下,再给我答案。”
说罢,那虫珠就灭了下去。
一旁阴影之中的乘阐走了上来,说道,“王爷,您这样拒绝囚虞上,是否……”
狐玉琅收起了两颗石头,淡淡地说道。“囚一翮,受伤了。”
乘阐一怔,脸色登时就变了,“不可能?那可是囚孤客啊!”
狐玉琅笑容更深了一些。“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兮风竟会选择和我走同一步棋。看来,他和囚一翮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差一些。”
“那……”
“兮风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让囚一翮和烛不滴为敌,甚至比我还着急。”狐玉琅看向窗外,“他这种人,也能急成这样?他兮风欲盖弥彰地,反倒让我确信了之前不太敢确信的一个想法——本王是借刀杀人,他这是调虎离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呐。”
“您的意思是?”
“之前你查到的,那山有木的线索,重新查下去。”
“是。”乘阐半晌又迟疑地问了一句,“那个,那两颗影石,要我送去……吗?”
狐玉琅站起来转过身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挑了一本书,翻了两页,半晌似在回味着什么一样舔了下嘴角笑吟吟道,“暂时,不用。”
……
第1388章 交谈
那一点都不认为说错话的贵子是个大胆的主,余光瞥向一旁与人正在交谈的烨晋,挑了下眉毛调笑道,“可别忘了,还有这位在呢。这位烨妃,可曾经还是她的弟妹呢。”
“哎呀小蹄子你是真不想活了!”她的姐妹拿起手绢就砸她。“都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的。”
“你们有没有参加过这位烨妃娘娘当年举办的云丝会的?”其中一个贵子面露惊恐地说道。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另外一位宽心与她说道,“再说了,现在这是天狐族的地方,这位主子再怎样胡闹,天狐族也断不会由着她性子来的。”
虽然有人宽慰,可在场有不少都是忌惮霸相府,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参加过当年那场云丝会的。那场云丝会,至极还是在场许多贵子烨晋的心理阴影。
一时间,坐席间的气氛都因为恐惧而压抑凝固起来。
“哎呀你们不用太紧张了,我们此次来,也只是给淳红昭一个面子嘛,先简单敷衍过去再说嘛。”这位朱烨晋笑着打趣拿起面前的一盘水果,想驱散此时座间压抑的恐惧气氛,“赶紧敷衍了事回府就好,不过话说回来……”
她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几排侍卫和几个姐妹低笑道,“此次来雩芳谷可真是大饱眼福,都说天狐族无论男女,美人都极多,你看看这些个……啧啧。看看那脸,那身材,那胸肌和长腿……啧啧啧。”
那些个贵子烨晋们视线纷纷看向了那些侍卫,眼睛里都或多或少地比刚才还要炯炯有神了,“啧,天狐族盛产美人真是诚不欺我。”
“你们这些还没嫁人的小蹄子,可收敛点!”其中一个烨晋大声笑了起来。
“呸,你这嫁人的,叫你们家夫君知道了,岂不是要打断你们腿。”
“要论容姿,还得看天狐族王族血脉。”其中一个李姓烨晋说道,“早些年,我还未嫁人时,曾见过那位狐戈锐将军。”
她算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了,说话也要端庄稳重一些,可提起这位,眉目之间仍掩不住的痴迷之色。“那般容貌气质,天下少有。”
“天狐族族帝不也据说很是绝色,当然,除了性格。”有个年纪小点的贵子接话道,看着眼前这座华美的宫殿,捧着脸说道,“要不是听说他性格太可怕,我都想嫁他了。”
“哎,说起来这王族血脉,那怎么能少了天狐族小王爷呢?”朱烨晋在她们之间说道,“不知此次,我们能否见到他呢。听说,他此时就在雩芳谷内。”
“你可真是胃口不小。雩芳谷这么大,人贵为天狐族的王爷,在雩芳谷自己行宫里,不是很正常吗?”齐贵子掐了一下她的胳膊,“那位王爷虽然冠绝雩芳,可你难道没听说狗,他可不能近女色——换句话说,那岂不是不能人道。”
“没关系,我反正都嫁人了,只是看看,我也乐意。”朱烨晋满不在乎,“对着那张脸,叫我怎样都行。”
“咳。”一直坐与最高位的,与旁人温和交谈的淳红昭清了清嗓子,目光掠向她们,“诸位姐妹,都稍稍注意些分寸,省得莫让人看了笑话。”
她一开口。
这些个交头接耳好不快乐的贵子烨晋们立刻噤声了,也各个持礼端坐了起来。
……
而不过片刻时间,就听到远处有宫女报道,“天狐族正一椽烨妃、珊烨妃、云舒郡主莅驾!”
一众贵子烨晋纷纷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屈身行礼。
第1389章 琼筵
在一众宫女焕鞠首恭地簇拥之下,此番怡文会的主位走了过来,是所谓蹑珠履,步琼筵。
珊烨妃这身衣服——
这些贵子烨晋们纷纷行礼,不便抬头,于是第一时间注意地就是这位烨妃的派头了。
这位烨妃穿了一身双苔绿底色的五瓣甲荑罗裙,且不算其上满坠珠玉,单缎料绫罗纱织,就数十重之多,可随这位怡然落于主座时,分明看得轻如蝉翼。这每一层缎纱,都格外的精致奢华,苔绿为底色,油烟墨织了祥云鸣凤,勾银丝珠带点缀,珊珊罗茜叠在翘纱之间,随她举手抬足时,波光潋滟,芝玉宝气。襟高飞凤羽,绮带垂苑梅。无论这华美新颖的式样,还是那祥云凤鸟的寓意,都格外般配这位郡主那封号“云舒”和如今一国之郡主的血脉了。更不消说,这一身华裳颜色搭配以绿为基底,都是为了衬托这位郡主一双绿色异瞳。
有眼尖地早已看出来,那些缎料是沣尺大陆顶尖缎坊“折步坊”和“彤云坊”最为名贵的岁末压厢的缎料,她们这些个烨晋贵子们,平日里没什么事,就剩下打扮的花枝招展这事儿了。她们知道这两坊的规矩,这些个岁末压厢的料子都只成匹售卖,一匹几万隆金。她们不乏很多人买过,但可就算是她们之中最为奢侈的,也不舍得这样为了好看就裁剪整个花纹而浪费正匹缎料,把几匹料子裁成一套衣服。
这是她们无论平日多么自诩疼爱自己的夫君,都看得目瞪口呆的程度。
这天狐族的族帝——
不管外界传言多么憎恨这位烨妃,可——
这穿身上的实打实的衣服,就不说她们这些外人都能一眼看穿的用心程度,也太过舍得下血本了?
所以一时间,那位烨妃云舒郡主落座之后,开口讲的那些什么“各位贵子烨晋此番赏脸来天狐族做客……”之类的客套话,绝大多数的贵子烨晋们都完全被她身上的衣服所吸引了,谁还听她说这些客套话呢。
墓幺幺说完一番开场的客套话,也察觉到此时琼筵之上的气氛有些古怪了。她其实并不是很擅长这种场合,不论汪若戟当年怎样教她,她都血的的确很完美,但——不擅长就是不擅长,她承认。不过,坐在她左边的淳红昭一下就看穿了她的疑惑,轻咳了一声,悄悄给她神识传音,“她们只是在看你的衣服,并没有别的意思。别担心,剩下的交给我。”
不得不说。
淳红昭自诩贵子烨晋圈的一把交椅,是的确有真本事在身的。本来有些古怪的气氛,在淳红昭三言两句的活络之下,一下就变得松快了许多。
比起她墓幺幺,这些贵子烨晋们显然更适应于淳红昭来主持这场琼筵了。不断有珍馐美酒呈上,也让在场的气氛变得更加活络欢快了,一时间这些贵子烨晋们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说起来,这些平日外人面前里高贵无比,各个高高在上,自持端庄的金枝玉叶们,大抵是平日里没少参加淳红昭办的那些宴会,如今见面了各个熟络得不行,也并不忌酒什么的,反而比男人们凑在一起还要更爱喝酒,各个都能言善辨的很。
“郡主,我还一直没有来得及谢谢你。”右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机会跟墓幺幺说话的封湘,终于趁着这些女人高谈论阔的时候,端着一杯酒凑到墓幺幺面前,很是恳切地倾杯与她,敬酒道,“谢谢郡主救命之恩,封湘日后——”
墓幺幺抬手阻了她未说完的话,只是端起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不用谢我,你应当谢谢你哥哥。”
“我哥哥他,回了封家。”封湘垂目说道,“等他回来,我会给哥哥道歉的。”
第1390章 主办人
本来墓幺幺还想有一些事情去问封湘,可她想问的关于净博罗之类的事情太过敏感,想了想还是打住了。而在这场琼筵里,她可是真见识到了淳红昭的长袖善舞。
这场琼筵几乎将整个隆天城有头有脸的贵子烨晋全都邀请来了,而在场的这些女人之中,单从面相来看,不管真实年龄如何,淳红昭那张脸就看起来就略显稚气一些。可淳红昭无论是处理这所谓的贵子烨晋圈里那套规矩礼仪,还是与这些女人们交流时的举止谈吐,都是最为成熟完美的那一个了。
今天这场宴席上,虽看起来她墓幺幺是主家,可实际上全权处理宴会事宜的,都是淳红昭和天狐族的仪师宫女们。淳红昭能重仪将一个首次在天狐族举办的琼筵,主持地绝不亚于蟾桂宫那两位公主设过的琼筵,又平易近人到可以随口说些八卦闲聊家长里短,还会张罗一些格外有趣新颖的小游戏活跃气氛。
能看出来所有的贵子烨晋们都不只是看在她的身份卖她一个面子,而是更多的非常信任她,甚至绝对不乏崇拜之流、与她推心置腹,也不缺想要博取她欢心之辈。
就单单从这一点来看,墓幺幺就心下感叹绝对的自愧不如。
宴至半酣之时,淳红昭领着最后几个贵子烨晋来给墓幺幺请安,都是眼生的,唯独最后那个。
“云舒郡主。”
“越烨晋。”墓幺幺微微一笑,面色如常。
她们行礼之后,就都退下了,不论是筵中想要看热闹的,还是不远处受命暗自观察的天狐族侍卫宫女们,都不免有些失望。
给主家行完礼,淳红昭就站起身来,示意与筵的女人们看向她。而墓幺幺也一挥手,将那些宫女和侍卫全都屏退了,并命他们不得靠近这座花园。
众姝都知,这是终于要说重点了,纷纷收声不语,端持仪态正座起来。
果然,她说了一些感谢天狐族感谢墓幺幺之类的客套礼语之后,就开始引入正题了。“办这个怡文会呢,其实是我的主意,乘了云舒郡主的东风。”
刚第一句,众姝就有些面面相觑了。
不是说这个劳什子怡文会是墓幺幺邀请的吗?怎么又变成她淳红昭才是主办人了?
“是这样。”淳红昭仿佛早料到了她们的反应,目光转向墓幺幺说道,“我心里其实早就有举办怡文会的想法,但是一来苦与我最近琐事缠身,二来呢,我那淳安府大家都去腻味了,着实没有什么意思。”
说白了就是你淳红昭因为没能如愿嫁入弗羽家,在淳安府失了宠呗。
众姝心里和明镜一样。
“我和云舒郡主在夜昙郡一见如故,之后便一直以姊妹相称。后来她受了圣帝驭月垂赐得了宗族的封号,我们之间便更是亲上加亲了。”淳红昭平静至极,笑容也很完美,仿佛根本看不见有些女人眼睛里都快溢出的讽刺了——
你淳红昭痴迷弗羽王隼人尽皆知,做了一辈子的弗羽家主母的梦,梦碎夜昙,狼狈回了隆天不说,在自己本家淳安府都失了宠。
其中的原因,谁不知道是你身旁你此时说的亲上加亲的好姊妹啊。
当然,大家心里犯嘀咕,不乏有没压住想看笑话的,还有干脆眼里嘲笑的,但面上功夫,都一个比一个做的足。
第1391章 逸闻
“后来我与她谈了怡文会的想法,一拍即合,并且郡主她极为慷慨大方地提出,既然大部分姐妹们从未来过雩芳谷,不如这一次怡文会在天狐族举办的想法。”淳红昭继续说道。
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三个字。
“这一次?”有人忍不住了。“红昭郡主,您这意思,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了?”
“是的。”淳红昭转头看向这位敏锐的烨晋,“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很多次。”
“不是,平日里姐妹们在府上族里呆着的确无聊,便聚一起玩玩,聊聊天都可以,只是,听郡主您这个意思——这怡文会,显然不止是郡主你平日里召我们去的那种聚会,也并非我们平日里自己聚的小局了?”那位看起来年纪最长的李烨晋说道。
“不错。”淳红昭点了点头,“这怡文会可不像我们以往那些诗会、花会、琴曲会或者别的什么会。我这怡文会,可比之前那些,要更加有趣,更加刺激多了。”
“哦?那红昭姐姐可快点细说,我可等不及了。”从一开始就最活跃那个朱烨晋显然来了兴致。
“怡文,一谓,适悟委经闻,笑语融怡。所遇各有别,论趣成文。”她环视与座众姝,笑容更深,“二谓,取一谐音,逸趣成闻。”
她稍稍一顿,娓娓而谈,“在座的诸位姊妹各个都是金科玉叶,你们相交往的,都是这沣尺大陆最高贵上等的圈层。无论所见所遇,都是寻常人梦里难知难见的。假若你们平日里见到、遇见,甚至是听到的,一些连你们这般贵胄都感到惊讶有趣的罕见逸闻,姊妹们坐在一起,在这怡文会上大家一起分享,与众位姊妹一同赏趣,岂不更加有趣美哉?”
这样一说,稍稍聪明点的、世故点或者见过世面的,都能听明白了。还有少数没听明白的,与自己身旁姐妹低声交谈了,也差不多懂了。
“红昭姐姐,我听明白了,也听不明白。”朱烨晋又开口了,“您这个我们平日里见到、遇到、甚至是听到的逸闻——是怎么个逸闻?”
她优雅地用手背撑起脸颊来,鎏金长甲轻轻敲在自己的下颌上,凤目噙笑看向淳红昭,“我怎么听着感觉,这和我们这些姊妹平日聚在一起聊的那些家长里短、八卦趣事,没有什么分别呢。”
墓幺幺一直都注意着这位朱姓的烨晋,早就发现这些贵子烨晋们私底下还是有各种小团体的,比如封湘那种,也比如此时这位朱烨晋,显然也是有一个不小的圈子,还是个圈子的主心骨呢。
“有区别,也没区别。”淳红昭笑吟吟地,“的确如诸位姊妹所想,听起来和我们平日里聊的那些八卦家常没有任何区别。但我这怡文会上,讲的一个‘悟委经闻’、‘所遇有别。”
“‘悟委经闻’,讲得是一个真实性。无论是你们见到的,知道的,遇见的,还是你们听到的一些逸闻,都得是你们亲自确信过真实性的。以往那些空穴来风,凭着只言片语的主观臆断猜测,可是做不得数的,登不上我这怡文会的。”
“‘所遇有别’,这要得是一个独特性。你们在我这怡文会上分享的,无论是任何事,见到的任何东西,都得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像平日那些八卦闲聊一样那般众口言言,那岂不是,太过枯燥了?”
第1392章 拒绝
“众位姊妹仔细想想,你们这些年来,谁还没见过些奇葩事儿,遇见过些有趣的人吗,听到过些令人咋舌惊叹的东西?反正我有不少,我想,你们当然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淳红昭娓娓而谈,“你们平日里总聊那些闲言碎语的街坊八卦,听一个两个当当笑话,听多了,不觉得无聊腻味吗?”
一时间,琼筵之上有些诡异的安静。有的人明显看起来很是感兴趣,有的人看不出情绪,而相当一部分的人,则是惊疑不定地低声交谈着。
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开口了。
“红昭姐姐这个想法听起来新奇又有趣,倒不是不可以。可就如红昭姐姐你所言,我们平日相交往的都是沣尺大陆上最高贵上等的圈层。可红昭姐姐你作为这个圈层里最拔尖的那个,也当然明白,我们能见到能听到的那些个符合你这怡文会标准的逸闻,哪里能随便乱嚼舌根的?平日里聊些街坊八卦,那都无伤大雅。姐姐您想要的这些个逸闻,虽说不上是天机不可泄露,那也是去梯之言。”朱烨晋的目光,缓缓绕过淳红昭,落在了墓幺幺的身上,“搞不好,是得掉脑袋的。我们这些姊妹的确平日无聊至极,想寻些乐子找些刺激,可为了这点刺激,把脑袋玩掉了,那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她这一番话,顿时让刚才来了点兴致的贵子烨晋们当场变了脸色。
淳红昭微微一怔,微笑回道,“朱烨晋言重了,我淳红昭这些年来与你们这些姊妹聚在一起,无论是琼筵还是平日里的小聚,我们之间那些聊天,可曾有半句泄出去过?”
“那倒不曾有。”朱烨晋咯咯笑道,“我可不是怀疑红昭姐姐和在座的姐妹嘴巴不严,只是,这风险太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列筵的贵子烨晋们,“我们这些个姊妹,嫁人与否且不论。不论是夫家还是娘家,都或多或少地有各种方面的关系,盘根错节,藕断丝连。毕竟吗,这大隆我们这个圈层,总共也就这么些人,对?不说我们姊妹之间关系有多好多亲,问题就出在,我们姊妹之间的夫家娘家这些个宗族门阀,互相之间这各方面各种关系,可绝不像我们姊妹之间这么亲密的,甚至朝深了说,还有不少交恶甚至有家族世仇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女人家,搁在夫家也好,娘家也好,绝大多数都是说不上话的。平日里我们姊妹之间怎么交好怎么亲密,都是聊些男人们看不上眼的八卦,影响不到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管我们女人之间怎么交往怎么亲密。但是——”
她掀起眼帘看向对面的淳红昭和墓幺幺,“你想要的这种逸闻,但凡,若是牵扯到我们的夫家,娘家,利益攸关,甚至牵扯到家族世仇,万一有哪位姊妹为了家族考虑,不得不告诉夫家和娘家,这你能控制得了?”
一众贵子烨晋们都不约而同眼神或出声附议。
“红昭郡主,你莫要忘记,我们如今能坐在这儿,参加你那琼筵,炫耀自个买的那些首饰衣裳,是靠着夫家,靠着娘家。对我们这些姊妹而言,夫家娘家宗族世家的利益,可真的要比在座诸位姊妹情深要重要得太多了。”朱烨晋摇了摇头,“所以,您这怡文会,恕我不能参加。”
第1392章 鼎力支持
有了第一个主动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的,自然就会有接茬的。
“我,我也不行。”
“红昭郡主,我也不能参加。”
“红昭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夫家那边本来就管我管得格外的严——”
……
一时间,场面说实话变得有些尴尬而难看起来,一直认真听的封湘忍不住想要帮淳红昭出头——
可这会,始终安静沉默的一个人,突然轻声了咳了一声。
“诸位。”
墓幺幺轻轻掀起眼帘,勾起嘴唇,“听我说完,再决定如何呢?”
这时众人才终于想起,哦对哦,还有这个女人在呢。就连一直很是咄咄的朱烨晋都不说话了,挑起眉梢笑这看她,一副想要看这位天狐族烨妃到底怎么表演的架势。
墓幺幺先前一直没有喝酒,手里端着的,也只是一杯茶。此时,她轻轻把喝了半盏的茶放在了桌上,又擎壶添得八分满,在众人等待的几乎有些焦急的目光里,缓缓端起茶盏放在唇边吹了一口气,唤了一声。“狐平。”
一会的功夫,一个脸上有刀疤看起来很是凶煞的女人,领着一列宫女,推着一列列一人多高的宝匣,走了过来。
众姝面面相觑,一时并猜不透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墓幺幺的示意之下,那些宫女一起打开了那些宝匣——
当众人看清楚那些匣中挂着的东西,包括朱烨晋在内,都仿佛被那匣中之物所晃瞎了眼睛,或多或少的露出痴迷艳羡的目光。
“这是?”朱烨晋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让自己那些宝匣上挪开视线。
“回朱烨晋的话,这是折步坊、彤云坊两大坊里岁末压厢的正匹缎料。每一件,都是由我天狐族宫中御用的绣娘,取沣尺大陆最新时样式,最精巧工艺缝制绣贴而成。为配合礼裳样式,绣样致美,一匹缎只取不足十之一成衣。其上哪怕是点坠用的这些个细小珠片碎玉,也样样取自宝石玉髓,名贵无比。”狐平上前一步,行礼说道,复而余光瞥了墓幺幺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不算人工,哪怕只是纯布料成本,均十万隆金一件。”
狐平的一席话仿佛石子入了湖,惊起一滩池鸟。琼筵之上,一片哗然。
墓幺幺噙了一口茶含在嘴里,似在缓缓品这一口茶的韵味,久久才含看向众姝,“我和红昭郡主情同姐妹,她要办这怡文会,身为妹妹的我,怎能不鼎力支持呢。”
朱烨晋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那些华裳,莫说其中点挂的那些个宝石碎玉了,就光那衣料上面流光溢彩的花纹仿佛都快把她所有的视线都吞没了。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云舒郡主这是何意?”
“朱烨晋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诸位身份尊贵,所相交往之人、夫家与娘家,都是这沣尺大陆顶尖的宗族世家,其中哪怕丁点小水花溅了出来,可能都在外界能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来。”可墓幺幺仿佛看不见这些贵子烨晋对这些华服的贪欲,直接岔开了话题。“以诸位贵子烨晋的眼光,选出符合红昭郡主要求的‘悟委经闻’、‘所遇有别’这样的逸闻来在怡文会上与大家分享,哪一个,都一定是惊世骇俗至极的。而这样的逸闻若传出去,何止能掀起狂风巨浪,那不得……把这沣尺大陆掀个底朝天去。”
她笑吟吟地用盏盖缓慢地滤去那杯中的浮沫,掀起眼帘第一次望向朱烨晋,“怎么说呢,一个脑袋是肯定不够掉的。”
第1394章 身份
刚入夜的晚风并不算凉,可当墓幺幺的话音落下,这些痴迷于眼前这些绫罗美裳的贵子烨晋们就像被猛然灌入了一大口极寒的夜风,都不约而同地清醒了。
显然,她们完全明白这位天狐族烨妃到底在卖什么药。
“云舒郡主,您刚才可还说要鼎力支持红昭郡主,这转头去就这些话,说得我就更是糊涂了。”朱烨晋说道。
墓幺幺轻笑了一声,仍浅浅地喝着茶,“诸位是否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什么?”
“你们难道忘记了,她的身份吗?!”这时,刚才就愤怒不已的封湘像是终于憋不住了,忽然接过话去。“她可不只是这天狐族的正一品烨妃!她还是至今为止,圣帝陛下唯一的义女!”
“妹妹的郡主身份,可与我这个郡主是天上地下的区别。”淳红昭适时接过话去,“我并无封号亦无侯位,只一氏名而已。幺幺她,可是圣帝陛下亲赐封号侯位。”她噙着笑看向众姝,刻意放缓了语速,“我大隆时至今日,唯一一个,外姓得封的郡主。”
“……”
众姝皆沉默了下去,一时间她们的表情各个精彩,就连刚才咄咄逼人的朱烨晋都掩不住有些怯意了。
“诸位这怎还突然拘谨起来了。”墓幺幺朗声笑了两声,“红昭郡主和封贵子也误会了,我说的重要的事也并非这个。”
你是当我们都傻的还是瞎的,看不出你们这明显的一唱一和吗。
她们心中不管多腹诽,也都不得不挤出讪笑来。
“我说的重要的事儿呢。”墓幺幺放下又喝了一半的茶盏,擎起一旁的茶壶朝盏中倾倒,“我爱喝茶,于是总难免,这滚水溅到手背上,可不轻的疼。但人总是有办法的,比方说端这壶矮一些,倒水慢一些。而我个人最喜欢的方式,一劳永逸……”
她在壶嘴上稍稍一扭,那曲嘴就多了一层滤网,水流也不那么急了,滤出来的水流细小缓如泉叮。
“诸如这般一滤,小小一滴水花,如何能兴风作浪了?”
众女有立刻听明白的,还有一些完全不知她所言何意需要旁人指点的,但大部分都是似懂非懂的。
朱烨晋看来就属于那种立刻听明白的了。她眼珠子转了两下,爽声笑了起来,“云舒郡主锦心绣肠,叫妾身自惭形秽。”
这位在红昭郡主面前都没有自降过身份,用过卑称,这头一回,对墓幺幺竟显出几分发自内心的谦卑来。
“朱烨晋自谦了。”墓幺幺笑了起来。
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一旁还是有人不懂,懵懵懂懂地求助性地看向了淳红昭。
“云舒郡主的意思是,各位姊妹呢,不用担心你们在我怡文会上分享出来的逸闻会传出去。”淳红昭又体贴至极地婉转接入话去,她看向墓幺幺,“我呢,就相当于云舒郡主手中这精巧的壶嘴。你们得来的逸闻,要先在怡文举办之前告诉我,由我来筛选过滤,然后选一些确定不会引起任何波澜,惹出任何麻烦的逸闻,再在这怡文会上分享给诸位姊妹博得一趣。更重要的是,就算是这些逸闻,我也会将其中的人物、地点进行加工改编,一来增加了趣味性,使这些个现实发生的事儿更加有趣刺激。”
“二来,更能保护诸位姊妹的隐私,绝不会泄露任何提供逸闻素材姊妹的信息,更不会引起外界的关注,更不会对各位夫家也好,娘家也好产生任何影响。”
淳红昭这时看向朱烨晋,“而假如真有那个万中之一的可能性,我这怡文会上,但凡泄露出一条逸闻,你们也冤有头债有主,直接找我的麻烦便是。”她又稍稍一顿,“假如你们再不信我——”
“把我也加上。”封湘忽然也扶着一旁的椅臂颤颤站了起来,“我可以为红昭姐姐做保。”她说完感觉好像不够气势,又补了一句,“我哥哥,我封府、封家,都可为红昭姐姐做保。”
第1395章 添彩
此时,琼筵鸦雀无声,气氛着实有些莫名的诡异。
谁不知峯月卫大统领多疼他这个妹妹,她就算真拿封家做了担保,他封枭可能都眼都不眨一下。
“哈哈。”墓幺幺忽笑了起来,打趣地看向封湘,“封贵子说得这般庄重好像要把你们封家祖祠堂搬过来发誓了,莫要吓着各位贵子烨晋们。莫说你封家,你就单单搬你哥哥出来,也难免吓到诸位贵子烨晋的。”
“哼。”封湘不满地哼了一声,坐下去之后,半天看着墓幺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哥哥才没有那么可怕。”
“哈哈。”剩下这些贵子烨晋们也纷纷跟着尴尬地打哈哈,心里却想的是,你哥哥什么样,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夫君,我们爹,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啊。
“诸位不要压力这么大嘛。”墓幺幺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实在不行,这不还有我么。”
“……”
这些贵子烨晋们的微笑都有些僵了。
要说封湘刚才那一番煞有其事的做保,还不足以引起她们的重视。可在座此时最傻的那几个,也从这位看起来最为无害始终噙笑喝茶的郡主身上,看懂了什么。
一开始淳红昭和封湘对墓幺幺那一顿吹嘘,感情在这儿等着呢?
这位云舒郡主,此时随口轻飘飘一句“这不还有我么”——
就已经比淳红昭和封湘两个人加起来的话都要有分量的多了。
朱烨晋一时心思百转,最终还是更加有礼地对墓幺幺笑着说,“郡主真是会打趣我们,有郡主在,我们自然能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
“哈哈哈。”墓幺幺端起茶来喝了两口,才余光瞥了一边,随意说道,“瞧我这记性,都我忘记这茬了。鼎力支持红昭姐姐的怡文会,哪能空口白牙。办怡文会,哪能光听故事,没个彩头对不对。这些个挑出几件最好看的,权当下一次的怡文会的彩头。哪些姊妹的逸闻最好听,最有趣,最新奇,挑上一件叫我天狐族的绣娘改成你们的尺寸,带回家去。”
“……!!”
众姝一听这话,惊喜如狂,各个如同饿汉见到荤腥一般,双眼放光,有的甚至都已经安耐不住地想要上前摸摸那衣服什么手感了。
“这,这不大合适?”朱烨晋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狂喜,“这般贵重的大礼,一看就是族帝精心为郡主挑选,我等若拿了,岂不是屈了族帝一番心意?”
这些烨晋贵子们被这句话唤回了神。
是啊,这些衣服是名贵不假,就算不穿,拿回去黑市上卖了,且不说缎料成本,加上天狐族御用绣娘的手艺,售价一定会远远超过十万这个数字,甚至可能会卖出天价都不一定。这些衣服若带回去,就算不卖,在她们这些人的夫家娘家的家族宗门中收藏,也绝对是相当珍贵的了。
就算都不是——
把这样一件衣服,留在自己身边。
天啊。
是想抱着睡觉抱着吃饭寸步不离,只看着都赏心悦目的程度。
哪个女人不想毕生能拥有哪怕一件这样的衣服!
可——
就算再怎样想要。
朱烨晋的几句话把她们泼醒了。
眼前这些华贵的礼裳,稍微一看都能看出来全是一个人的尺寸的,为一个人量身定做。
好比说朱烨晋此时最喜欢的那件皎蓝霞蝶的千丝金缕长裙,上面那细小的暗纹,是一簇簇的珊瑚,而这位烨妃受天狐族封号,就是“珊”。而一旁的另外一件格外华丽缀满了各种珠片宝石的,那上面缝制的珠片,仔细看去,分明依稀能看见一处湫池根本就是这湫珊殿的其中一处,其上点缀着银河星瀚鹊桥相逢。还有一件,右边裙摆的绣纹,像与夜色之中华美的有无数鱼群的深海海底,其上有两只鱼最显眼处翩翩起舞,宝珠玉髓缝出了它们闪闪发光的鳞片。
诸如此类,无数种种,其上的花纹图样,绣工样式,甚至细微至极的那些钉珠排序,都能看出一些细小的好似剖心剜腹表白着心机端倪。这一切的精细入微,精美至极,都是为了把唯一一个女人,衬托出她独一无二的魅力。
这样的用心程度,饱含了多少含蓄内敛至极的爱意和真情,就算是她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得清楚分明。
而若是那位天狐族疯狗的族帝,送给一个人的。
她们,谁敢要?
“你们不用担心这种小事儿。”自始至终,墓幺幺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些衣服,仿佛在那些女人为之疯狂的无上至宝,对她而言,还不如她盏中那三两叶青茶。
“他管不着。”
随着她唇中一口茶气吐出的,是淡淡而格外凉冷的四个字儿。
第1396章 醉话
这四个字虽轻飘,可听在这些烨晋贵子们耳朵里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要知道,天狐族的族人向来高傲至极,区区一个烨妃,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且不说这四个字到底是不是对族帝不尊,反正这个态度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烨妃的冷淡。
就算恃宠而骄,也未免太过夸张了一些。
朱烨晋下意识地看向狐平和天狐族的那些宫女们,可这些天狐族族人面色没有任何异常,都低眉顺眼,仿佛,这位烨晋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恭敬。
这反而侧面证明了,这些天狐族族人早就习惯这位烨妃的骄横了。
朱烨晋她们心中大震,看向墓幺幺的眼神更是复杂了。
“这只是第一次怡文会。”墓幺幺仿佛看不见她们的反应,抬手撑起脸颊来,“日后每一届怡文会,彩头都不会亚于你们如今眼前所见到的。”
她悠悠掀起眼帘,看向她们,“定能叫诸位,携逸闻而来,悦满载而归。”
众姝一时不知是惊还是喜了,一片鸟雀叽喳,半晌,几个烨晋贵子们纷纷行礼道,“那就先谢谢过云舒郡主的慷慨了。”
都知道,这琼筵的正事是谈完了,墓幺幺眼神一瞥,这琼筵就继续开始了,各式花样的美味珍馐一道接着一道,美酒仙曲,欢歌闫妍。
天狐族还擅酿酒,如今这琼筵之上,此时所上的美酒应是天狐族内的珍藏,虽宴初那般酒水放在寻常世面也是好酒,但绝对不能与此时相比。
这些贵子烨晋们平日里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般只能在受邀时才可以出门,也只有参加这样的宴席时,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放纵自己。
不然,淳红昭也不会在贵子烨晋圈子里吃的那么开。就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沣尺大陆上这些名门世家之中的女人,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于是淳红昭便总撺着这种贵子烨晋之间的聚会宴会,一般贵子烨晋们的夫家也好娘家也好,是也不敢轻易拒了淳安府的函召,于是这些贵子烨晋们就会难得可以出门放风。一来二去的,淳红昭自然就成了这贵子烨晋圈里的红人了。
此时说实话,宴已至后半天色已晚,开始有贵子烨晋起身给墓幺幺淳红昭行礼告退了,墓幺幺并不强留,还早早就有宫女准备好了伴礼相赠。
……
等宴至最后——
这琼筵之上,就剩下了几位贵子烨晋了。
墓幺幺忽放下了茶盏,招呼了一声狐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狐平便领命带着这些宫女退下了。
这时琼筵之上的这几位贵子烨晋们,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酒盏,同时看向了墓幺幺。
墓幺幺眼神一掠,就知道为什么大部分都走了,反而会剩下这几个贵子烨晋。那是因为,剩下这几个,便是这贵子烨晋里各个小圈子真正的主心骨,话事人了。
“这酒喝多了,又望着几位姊妹格外面善,总想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不知几位姊妹可愿听上一听?若哪里说得不妥,几位也莫要朝着心里头去,这酒席上的醉话,当不得真,做不得数的。”她笑吟吟地放下杯盏。
……你一直喝的是茶。
几个贵子烨晋心中冷笑,可面色无虞,仍各个笑容温婉得体,“瞧云舒郡主这话说的,岂不是折煞我们了,能听郡主与妾身们说几句知心话,那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第1397章 摆设
“哎。有些话,实在是没法给外人说。”墓幺幺长长叹了口气,好像很是丧气了,“说起来,看着我们这些个郡主啊、烨妃啊,贵子烨晋,外面风光着呢。可是实际上呢,就像朱烨晋自个刚才说的那样——”
她看向朱烨晋,将朱烨晋刚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我们这些女人家,搁在夫家也好,娘家也好,绝大多数都是说不上话的。’”
“哈哈,那是我们这些女人,云舒郡主和红昭郡主这般人物,自是不在这绝大多数里头的。”朱烨晋忙打过岔去。
“是吗?”墓幺幺反而反问了一句,看向了淳红昭,“红昭姐姐,淳安府,你说得上话?”
“怎么可能呢。”淳红昭笑了起来,“我以前得宠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能说得上话,现在我什么样,诸位姊妹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还需要挑明吗?”
墓幺幺又看向封湘。“封贵子呢,封贵子可是封大统领的心尖尖肉,捧在手心里都能化了的宝贝疙瘩。”
“嘁。”封湘冷笑道,“我连封家本家的大门都没踏入过一次,你说我能说得上话?”
“至于我。”墓幺幺手里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盏,看着那茶叶在盏中来回地晃,“想必,诸位关于我的传言,都听过太多太多了。如今的我,只不过是寄人篱下,不过看起来风光,背后苦楚,哈。”
她笑了一声。
半晌,一旁年纪较长的李烨晋说道,“云舒郡主未免太自谦了。您这小小年纪的所做所为,随便挑出来一件,都是我们毕生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大事儿。虽然我此时说出来像是在溜须拍马,但我还是想说一声,云舒郡主,这些年私底下听闻您那些事儿,虽不至于是丰功伟绩,但也绝对是令我们这些女人家都会崇拜至极的。您做到了莫说这世上女人都做不到的事儿,恐怕,这世上就没几个男人毕生能做到您所做的一件事儿。”
“不至于。”墓幺幺掀起了眼帘,“我这些年,行事荒唐不羁,名声恶劣,手段也着实不算光彩。但,不论如何,你看,我最终不也是困在了这天狐族之内,甚至,还不如你们自由。”
“……”
众女纷纷沉默了下去没有接话。
“这沣尺大陆上,只有极少数的贵子烨晋们,才是自由身。无论修为几何,无论才华多少,容貌多美,出身多高贵,血脉多纯正——那枢星台百姝榜上无论姓甚名甚,但凡是个女儿身,出身与名门望族之中,就各个如你我一般,不过是一块束之高阁的摆设品罢了。”墓幺幺摩挲着盏口。
“未出嫁前,唯父兄家主所言是瞻,困在那或大或小的闺阁之中,出个门见个朋友,都得有正式函召来请。出嫁之后,更荒诞了,你就是夫家养着的一个闲人。作用吗,和你夫家府上大门外那个牌匾作用是一样的。甚至,你还不如那块牌匾呢。最起码,那块牌匾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儿,听到的有趣话儿,都比你们多。”
第1398章 凭什么
“……”这几位贵子烨晋的脸色一时都不是很好看。
墓幺幺笑吟吟地看着她们说,“不然,你们也不会无聊的天天就等着淳红昭邀你们出去玩,去参加这些个劳什子宴会了。那宴会上的酒,你们早吃腻味了,聚会上那所谓的有趣事儿还是什么八卦,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你们聚在一起,能干嘛?无非就是炫耀炫耀夫家对你多好,娘家又多疼你,今儿买了什么好看的衣服,明儿又约着等人给你家去函召好去逛九百井陌挥霍。有意思吗?有。腻味吗?腻味。”
“但。”她这时稍稍侧过脸来,看向了花园一旁,此时狐平已经领了一些人进来。
诸位烨晋贵子们看着狐平领来的这些个侍卫,都有些愣怔。
墓幺幺朝其中一位格外英俊高大的侍卫扬了扬下颌,唤了一声,“景臣。”
景臣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但不得不低下头领命,抬起手指,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就走上前来,挨个坐在在了这些贵子烨晋们的身旁。
这下好了。
所有贵子烨晋们的表情——甚至包括淳红昭和封湘,都呆了。
墓幺幺仿佛完全不在意,抬起手将自觉坐在自己身旁,却分明不敢坐的太近的景臣轻轻一拉,朝他身上一靠,浑然不顾景臣的脸色当场就白了几分,不时地去看对面站着的狐平。
可狐平的脸色虽然难看,可也似乎无可奈何,只能避开他的视线权当看不见了。
“但是呢,我相信,你们这几位,一定心里某时某刻,像我一样,问出过一个,凭什么。”墓幺幺的话说到最后,莫名带着几分凌厉。
“凭什么你们的父兄甚至都不如你们,却能理所应当地当着一家之主,享受着整个家族宗门的全力支持栽培?可你们呢,就算天资极好,家族宗门可有把你们当回事?哪怕你父兄的灵都不如你的灵品阶高,又如何呢?你们还不是各个被束之楼台,还不如个花瓶被摆出来的次数多呢?凭什么你们的父兄哪都不如你,却反而能手握重权,手握财富?而你们呢,买个首饰,买个簪子,都得经过父兄的允许和同意。”
“凭什么你们可能都不认识你们夫君,就要嫁给他?凭什么你们夫君有了你们,还能三妻四妾不说,去个青楼吃个花酒,你若不高兴了都得自个憋在心里头不说,回头还得去劝因为夫君去宿妓生气的小姐妹说‘哎呀,男人都这样,嫖个娼吗,算什么大事儿。’凭什么夫君都不来见你,你还得自己安慰自己,哎呦我是烨晋正妻,夫君肯定是爱我的?”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了,我今个儿就是说上一宿,也说不完你们心里面这些无数个‘凭什么’啊?”
在座的这些贵子烨晋们,这会没有一个挂着笑的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姊妹们你们看看你们,各个如花似玉,天资也不低各个都引灵入体,不说才华横溢,也都是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看看你们,只能往后余生都被关在几根横梁之下,挥霍你们的美貌青春,浪费你们的聪明才智,每个早晨起来,都能一眼看到自个这一辈子的头儿去了。”
第1396章 机会
墓幺幺似说得有些渴了,笑吟吟地端起茶盏,稍稍朝景臣的方向一递。
景臣迟疑了一下,还是在狐平的眼神下不得不拿起茶壶,给她斟满了茶水。由于不太熟练,水都快溢满了。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算若你们看不到自己人生的头,可以去看看你母亲,你祖母、外祖母,看看她们这一生。她们的现在,可就是你们的未来。而你的现在,就是你们女儿的未来。”
“我才不要!”最开始忍受不了的是封湘,“这日子我早受够了!”
墓幺幺并不惊讶——
但随后,封湘就被淳红昭攥住了手安抚。
明明只是一个大家聊天侃大山吹牛逼说八卦的怡文会,搞的这么大周章这么大彩头,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其中道道了。
紧接着,年纪最大的李烨晋笑了一声,“于是,云舒郡主您这个怡文会,看来,就并非是您所谓那个怡文会了。”
“也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墓幺幺轻笑一声,看向那些个天狐族侍卫,“愣着干嘛啊,给诸位姊妹们倒酒啊。”
这几个侍卫都是景臣的手下,看自己头都这样,也都只能默默不语地端起酒壶来给这些个贵子烨晋们倒酒了。
这几个烨晋从来没有跟除了夫君以外的男人这么近过,更别说被男人服侍了,更何况是那两个都没有嫁人的贵子呢。
这几个贵子烨晋,一个比一个紧张僵硬,刚才口花花的架势全没有了,好像一时也不知是酒上头了还是怎么了,各个脸色通红,动都不敢动了。
墓幺幺看着她们这样,反而觉得很有趣一样,不再言语,而是缓慢地喝起了手里的茶。
最终还是朱烨晋鼓起了勇气,看着身旁这个坐得格外近的,俊美的天狐族侍卫,眼睛都不知道朝哪里放了,问了一句,“郡主,您不如把话挑明了说。”
“我说的很明白了呀?”墓幺幺忽骂了一句脏口,可非但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气势凶狂凛凛。“娘家的摆设品?夫家的牌匾?谁他妈想做,做去就是。”墓幺幺忽骂了一句脏口,可非但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气势凶狂凛凛。“我非但可以让你们不被困缚在他们手心里,还能让你们砸碎了娘家所有的摆设品,不高兴了让夫君亲自把府上牌匾摘下来送给你当柴火烧。”
“……”朱烨晋愣了一下,呼吸急速的颤了两下。
“你们的父兄夫君得到的,我可以让你们也得到。”墓幺幺翠眸被那一盏清茶倒影得更加潋滟了,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吸引着她们朝下急速坠落。
“眼前你们所见到的,日后,你们都会拥有。眼前你们所见不到的,但是你们想要的,无论任何——日后,你们也一定会拥有。”
她说话间,忽然抬起手一掌攥住了景臣的下颌猛地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仰起脸来直接吻上了景臣的嘴唇。
一片惊呼之后,全场死寂。
就连淳红昭都头一次这么失态地不得不捂住因为太过震惊而张开的嘴,两个没嫁人的贵子都捂住了眼睛,从手缝里看着,脸红得快冒出烟了。
“唔——”景臣半晌喘息着挣开,嘴唇上都沾了她的口脂凌乱的很,脸色又红又白,又是惊恐又有别的说不出的情绪。
反而是墓幺幺平静异常,拇指擦掉嘴角花掉的唇脂,看向她们,“这怡文会,就是你们的机会。你们此生,唯一的机会。”
……
第1400章 荆棘
……
景臣有一个秘密。
那个秘密如同潮湿的墙角萌生出来的一点芽,顶破他的血肉生出墨绿色的藤蔓,一圈又一圈地疯长。等他终于察觉时,藤蔓业已结成一张网,牢牢缠绕在他的心上,淬着毒的尖刺扎进肉里,刺得他又痒又疼,逼得他在夜间醒来,怀揣着这个隐秘而污秽的秘密枯坐到天明。
这个秘密日日夜夜地拷问着他,拷问得他心力交瘁,最终无法忍受,像是求救一样告诉了自己视为亲姐姐的狐平。
但狐平并不是他的救星。
这个正直的、有着正常人应有的道德规矩的女人反而无法克制地鄙夷他,唾弃他,将他推入那荆棘盘亘的深渊之中。
于是。
他想要逃避这种拷问这种酷刑,极尽所能地避开那墨绿色的藤蔓。但是当狐平带着命令来——
【带着那几乎可以说是侮辱性的命令了。
『叫景臣带几个手下滚过来给我陪酒。要模样好的,干净点的,机灵点的男人。』
特意嘱咐要狐平原话一字一字地转达的恶意,他又不是傻子,怎能听不出来。可普天之下,放眼整个沣尺大陆——
哪里有男人陪酒的道理?
还是那样如同去青楼里吃酒时,他们这些个男人挑那些妓子时说的话“好看点的”“机灵点的”“干净点的”标准。
世人皆知,天狐族族人性烈且高傲,可杀不可辱。
可这言语之中肆意的侮辱,让景臣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她就坐在他的对面,端着酒杯朝他轻佻地笑着,用最难听最下作的字句骂他一句“xx”。
就一如那一夜,那一夜,他的世界荆棘突生,从此,荒芜一片只剩了入骨的棘刺。
可是彼时。
当狐平问:“你去不去?娘娘还说,你可以拒绝。”
景臣彼时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攥紧的拳头松开之后看着狐平说道,“我去。”】
……
而回到此时,景臣看着墓幺幺的眼睛,看着那双碧翠地眸,想起那夜她眸里的恐惧和仇恨,尝到了这荆棘里开出的恶果。
他无法反抗。
这是他理所应得的报应。
他松开了攥住的拳,抬起手指擦掉了嘴角的口脂,不发一言地沉默了下去。
……
讲道理,其实景臣的这几个手下脸色比自己老大好不到哪里去,已经把自己埋哪都想好了。剩下的郡主烨晋们虽没有那么恐惧,但也都各个惊骇失措至极,完全没有明白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连淳红昭都不停地地想要给墓幺幺使眼色,难得见她都控不了场的样子,一副超出她预料的彻底慌了神去。
可就在一片死寂时,有人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地沉默。
一旁的封湘却抬起手一把揽住了身旁的那个天狐族侍卫,说道,“云舒妹妹,我能带他回府吗。”
“……”
“……”
忽略那称呼都变得更加亲切了,墓幺幺都忍不住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封枭要是听到了这话,那雩芳谷的大阵都得被他挑了,啧啧……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呢。
封湘旁的侍卫就慌了,舌头都打结了,“封,封贵子,别,别这样……”一边想挣开封湘,一边转头想要找景臣求助。
第1411章 我可以
显然,眼前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和想象力。
景臣来的时候,特意按照墓幺幺的要求,专程挑的未婚年轻英俊的侍卫过来。虽然,找男人陪酒,就已经很是荒诞无理的要求了。可现在——显然,已经超出了陪酒的范围了。
这几个男人虽不是说什么都不懂,但何时也没有见过这些场面,平日里跟着景臣都是刀里剑中走的人,这会旁边软玉温香,还都是各大宗门世家的金科玉叶。莫说刚才墓幺幺那一连串离经叛道的话了,又几时见过这种荒诞场面。
可问题是,景臣现在脸色惨白,看起来比他还要凄惨上几分,一副自顾不暇的样子,哪里有空去管他啊。
“湘妹妹!”淳红昭忙去阻拦,“你喝多了,别胡闹。”
“可云舒妹妹说了,我们现在说的都是醉话,做不得数的。”封湘撅起嘴巴,不依地把头埋在了那个天狐族侍卫胸口上,树袋熊一样比刚才搂得还更紧了一些。那侍卫是左右不敢乱动,冷汗不断地朝下流。
“再说了,诸位姊妹们都已经下定决心参加这怡文会了不是吗?要是连这点醉话,酒后乱来都管不住嘴乱说的话,那她们还参加个屁的怡文会啊,到时候我让我哥挨个把她们家抄了去。”
“你是真喝多了!”淳红昭赶紧捂她的嘴。
“哈哈哈。”墓幺幺端着茶盏笑了起来,“封贵子说得不错。”
她看向琼筵上此时这几位目瞪口呆的贵子和烨晋,“这几位既然敢留在这,当是想要这个机会的人,那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怎会分不清醉话也好、酒行也好,都当留在酒桌之上,酒一醒,就随风做散呢。难不成,她们还想将那些醉话酒行,留着酒醒了之后,去找旁人乱嚼舌根吗?”
“封贵子喝醉了有些糊涂乱说话呢,封大统领再怎样权倾朝野,也断不会因为几句八卦闲聊的嚼舌根,话就去抄了你们家。”
她此时又抿了一口茶,柔若无骨地倚在了景臣的怀里,伸出手指轻佻至极地挑起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脖颈,舌尖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喉结,而后仿佛动了欲念的绿眸之中,扫过她们的余光,却冰冷地像淬了毒的暗器。
“但我可以。”
她笑着说道。
“我的疏红苑,可以。”
她一边说着,一边裹着那口茶水,舔吻着景臣的喉结。她的舌头又软又热地扫过他喉结上最薄的皮肉,可时而还会故意重重地用牙齿碾咬而过,留下狠狠的青紫吻痕。他的呼吸很快就彻底乱了,喘得厉害,浑身都在发颤。
景臣几乎完全崩溃了,可他并不能反抗更不能拒绝,这是他欠的债,都不用她开口不用她提醒。
这几个贵子烨晋的确如墓幺幺所说,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而她们能作为这些小圈子的主心骨,那更绝非是聪明二字可言的。
她们还有野心。
有贪欲。
她们怎能听不出墓幺幺那明目张胆的威胁,怎能意识不到她墓幺幺的确能做出来。她墓幺幺身为天狐族烨妃,竟然敢当着她们这些贵子的面,与天狐族的一个侍卫,与别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放浪行为——
那就不怕她们说出去。
第1402章 包括你
今天的事情已经显然超出了她们这些烨晋贵子所有的想象力。
传闻之中被天狐族族帝软禁在天狐族百般折磨的烨妃墓幺幺,如今一看,反而被宠得无法无天,恃宠而骄至极。甚至,当着天狐族的人面,都敢光明正大的和别的男人浪荡不堪。她们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墓幺幺如今到底在天狐族是什么地位,也不敢深想。她们甚至觉得,就算此时跑去找天狐族族帝狐狂澜当面告状,可能死的那个人,反而是她们。
可就算不去想天狐族之间的爱恨情仇权力交织。
就单纯说墓幺幺这个人。
她墓幺幺是什么人,她们就算之前没有接触过,并不代表她们不知道,并不代表她们没从自己夫君和娘家听到过那些可怕的传闻——就算都没有,之前那云丝会,她们可是真见过也真听说过的。
若她墓幺幺真动了杀心。
她们哪一个,都走不出这雩芳谷半步去。
换句话说。
墓幺幺此时此刻,送到她们身旁的这些个天狐族侍卫,根本就是一把刀。而在她当着她们面去亲吻景臣的那一刻,让她们所有人被迫见证了那一幕时。
这一把又一把的刀,就已然被她墓幺幺猛地拔出了刀鞘,悬在了她们每一个人的后颈上。
朱烨晋攥紧了满是汗的手心,长长出了两口气还没有说话。
一旁始终沉默到几乎被人无视掉,却从头到尾都在场的越烨晋,忽转过身轻轻靠在了身旁那位侍卫的身上,说道,“是啊,封贵子真会开玩笑,怎能带回家呢。那,云舒郡主,别的都,可以?”
然就算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越芙能不知道?!
所以说,越芙第一个站出来表明立场,倒也并不是很意外。
墓幺幺稍稍直起一些腰,轻笑着看向了狐平,“狐平,你说呢?”
自始至终脸色都很差的狐平,此时脸色都已经铁青一片了,还是咬牙低头说道,“……回越烨晋的话,可以。”
几位侍卫听了这话,面如土灰,半晌都默不做声了。
墓幺幺这时稍仰起脸来看向景臣,轻轻在他耳边吐气道,“只叫他们陪个酒而已,又不是让他们去给自己上坟,一个个板着脸给谁看呢?”
“他们只是从来没有陪过酒,没有经验,娘娘息怒。”景臣低声说道。
“没陪过酒,还没见过女人怎么陪酒的?”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冷了。
景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寒声说道,“你们还不敬贵子烨晋们一杯?”
那几个侍卫只能领命端起酒杯,与身旁的贵子烨晋们敬起酒来。
“跟他们,若陪得好了,这些贵子烨晋们高兴了,今天各个都有重赏呢。”墓幺幺抬起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指轻轻一动,就将景臣的领襟解开了,怡然与他眼角旁擦过唇,“包括你。”
第1404章 汤匙令
封湘和越芙早都喝多了,不停地撺掇着墓幺幺加入他们。墓幺幺笑着应了,但始终滴酒不沾,从头到尾捏着茶盏,笑吟吟地跟着他们胡闹。她从来不会玩这种酒桌上的乐子,什么骰子也好,杠珠也好,她都不会,但好赌的封湘显然连酒桌上这些东西都很擅长,她乐此不彼地努力教着她,最后好不容易把墓幺幺教会了一些。
只是不过,墓幺幺仿佛一丁点新手的运气都没有,不管玩什么都接二连三地输。输了之后,酒,也自然推到了景臣面前。景臣从敬酒之后就沉默不语,看她输了,就很自觉地拿起那些就,默默地替她喝酒,一句话都不多说。
几轮游戏下来,几个贵子烨晋都玩得很是放开了。而淳红昭在墓幺幺的眼神暗示下,就开始提议玩些别的有趣的,于是玩的游戏尺度也开始越来越大了。
本来这几个侍卫就各个年轻气盛,这几个贵子烨晋又真的都是年轻貌美,平时都是矜持高傲的不行,这会都各个妖精也似的缠着他们,他们早早就心猿意马的很了,私下里那些小动作都不断。
“来玩汤匙令。”淳红昭说道。
“刚才玩过了呀。”朱烨晋搂着身旁的侍卫腰肢,眼睛却总朝景臣身上飘。
“刚才是寻常玩的的汤匙令嘛,勺柄指向谁,谁就喝酒。这次,我们玩个不一样的。”淳红昭将桌子上一盘精致的点心拿到面前来。那是一盘赐绯乳酥,外皮是由几种天狐族产的花酿出的酒红酥皮,酥皮中间夹着浓稠的牛乳,咬开时就会爆出白色乳浆来。
她又拿过一只长汤匙,将那勺柄指向了自己,“这小趣把戏我还是之前见他们男人们玩过。今天嘛……既然几位姊妹都玩的这么开心,不如多尽兴尽兴。”
“好啊。”朱烨晋第一个答应了。
“说来听听怎么个尽兴法。”李烨晋也很是有兴趣。
淳红昭拿起一块赐绯乳酥叼在牙齿里咬破了,很块那里面的浆液就流到了她的抬起的手背上。她将手背递给了她左手边的侍卫,在众人有些错愕的表情里,示意那个侍卫帮她舔干净。
那侍卫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地俯下身来,像只小狗一样帮她舔掉了那白色的牛乳。
淳红昭面色稍稍有些红,但还是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先是姐妹们都咬着这块这赐绯乳酥,游戏开始之后,就都咬破这乳酥,勺子停之前,尽可能别让这牛乳流下来。若流下来了,就得赶紧让你旁边的人帮你舔干净。否则,勺子停到你面前,身上还有牛乳的话……就要罚酒一杯了咯。”
“……”
“……”
墓幺幺的茶都差点喝呛了,是,她是有暗示淳红昭尽量让这几个女人陷得再深点,但是这把戏,也未免……
她倒不是担心其他,只是稍微有点担心,会不会过了,把这几个好不容易入了网的鱼给惊跑了呀。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
这几个女人也不知是喝麻了还是怎么了,虽起初听闻之后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哪怕是那两个没有出嫁的贵子,都忍不住看了身旁的侍卫,露出了些许兴奋的表情。
显然。
在淳红昭“你看我就说嘛”的眼神里,墓幺幺明白了,她还是多少低估了这些个贵子烨晋平时有多压抑,有多疯了。也开始相信封湘之前所说,这大隆里这些贵子胄爷烨晋们,私底下有多荒唐了。
“咳,就,就,覃哥哥,你要玩吗。”其中一个贵子,声音小小地红着脸,问她身旁的侍卫。那个覃姓侍卫也红着脸,说道,“我听苗贵子的。”
“哎呀,要玩就快点嘛,反正你们都玩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什么呢?今天玩的尽兴才是最重要的。”封湘拿起一块赐绯雪酥,先行咬在了嘴里,含糊不清地招呼着,“来嘛来嘛。”
朱烨晋也探手去拿了一块,剩下的几个烨晋贵子也不再害羞,纷纷效仿咬在了嘴里。
于是——
墓幺幺正暗暗满意淳红昭的做法,正出神地准备放下杯子倒上茶时,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掀起眼帘发现大家竟都看着她。
她一怔。
那个看起来最害羞的苗贵子说道,“云舒郡主,您也来呀。”
“……额。”她下意识想拒绝。
可从她身旁探出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拿起一枚乳酥,递到她了她的面前。她看着景臣,下眼睑轻轻一挑,眼角的蛇纹就如同活了一般吐着蛇信。
景臣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给她神识传音说道,“那几个贵子烨晋还没醉到傻的地步,您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点儿了,以免功亏一篑。”
“哈。”墓幺幺嘴唇轻轻勾起,抬起手把碎发拢到了耳后,竟也不接过去那酥饼,而是扶着景臣的手俯身下去,凑进了他张开嘴叼住了那个雪酥。
那酒绯色的外皮,反而还不如她的嘴唇更红艳更惹人注意。她缓缓地就着他的手直起腰来,余光瞥他喉结耸动,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示意淳红昭开始。
第1405章 耍赖
第一轮很快就开始了,淳红昭咬住半个赐绯乳酥,开始转动长匙,长匙转动的那一瞬,几个贵子烨晋们都咬开了口中的酥饼,那雪酥各个都做的极酥极软的,而且其中的流芯内馅也并非各个都匀称,一咬破了,浆液就根本无法控制地到处肆流。
有的咬破的是饼芯的边缘,只是淅淅沥沥地滴落了几滴在身上,有的恰好咬在了饼芯中央,于是四散到处都是。
这些贵子烨晋身旁的侍卫们都忙着凑到她们身旁,帮他们舔掉那些牛乳。可问题是这些流出的浆液根本无法控制溅在何处,有的都是流在了脖子上,有的流在了腿上,还有更过分的,甚至……沿着脖颈流在了胸前微露的沟壑之中。
可这游戏规则之前都说过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怎会在此时临阵脱逃呢。
那些侍卫们有的大胆地直接就搂过了身旁的女人,俯下身去舔着她们身上的牛乳。而那朱烨晋身上流的最多,她旁边的侍卫直接把她抱在了大腿上,埋在她胸口不停地舔着——
而封湘咬的并不是很多,身上没有流多少,可是嘴角上和脖子上有不少,于是反而很主动地指着自己的嘴角。
那侍卫愣了一下,就只能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舔着她的嘴角。可封湘的性子嘛,墓幺幺和淳红昭是深以为知的,竟直接转过来把酥饼抵在了那侍卫的嘴上,在他错愕的目光之中把那小块的酥饼抵到了他的嘴里,然后捧着他的脸猛地吻了上去。
“……”
那侍卫也不敢反抗,可一会就被她也吻出火了,一转攻势地扣住她的脑袋喘息着亲着她。
淳红昭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她身旁那侍卫舔掉她大腿上的牛乳,有些心猿意马,手下意识地想要揽住她,却被淳红昭一把攥住了手笑吟吟地说放到了桌子上。那侍卫也不是傻的,也很有分寸地立时直起身来。
只是——
一片暧昧的喘吟声将整个琼筵的气氛挑拨的更加香艳了,而这时正仰起脖颈让身旁的侍卫舔着肩窝的李烨晋看向主位,吐出酥饼,笑道,“云舒郡主您着是耍赖嘛。”
于是本来还沉浸在于身旁的男人耳鬓厮磨的贵子烨晋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墓幺幺。她正抬着手心,手指鞠起,接住了酥饼流出的牛乳。
她闻言仍面不改色,极为自然地将鞠起的手递到一旁景臣的面前,另外一只手指着李烨晋的嘴,示意她吐出了酥饼,才算是违规了。
因为她正看着李烨晋,所以并未注意到离景臣还有点远,还格外的低。
景臣不想打扰她,于是不得起身屈膝半跪在她的腿边,带着黑色手套的那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腕稍稍拉到面前,低下头来开始舔她手心里的牛乳。
她手心里的牛乳不多,可被她这样鞠起手心,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奶窝。他高高冠起的长发和编织在发间的彩徽落垂落在她的大腿上,像犬类乖巧臣服盘起尾巴。他深切的知道这个女人实际上有多厌恶被他碰触,于是极尽所能地避开与她肌肤相触,只浅浅吐出一点舌尖舔她手心里的奶,尽量不舔到她的皮肤。
可这样以来,他更是紧张,头发垂在一边露出的颈子上都一层薄汗。
墓幺幺看到大家的目光不知道为何都在她旁边,于是也下意识转头去看——
然后就明白了。
景臣这样半跪在她的面前舔着她手心的模样……
就分明像一只乖巧刚出生没有多久舔舐着奶水的小奶狗,小心翼翼而笨拙至极。
那边,朱烨晋也忍不住吐出了嘴里的酥饼,笑道,“云舒郡主,若不想好好玩游戏的话,可以把他让给我吗?”
第1406章 无助
娇俏温软的一句话,像这些烨晋贵子在风中被吹起的薄菱纱,一时迷了景臣的心神。他仿佛被这句话给骇到了极致,舔着这样少量的牛乳都呛了。他咳嗽着抬起了头,仰脸看向了墓幺幺……
他的脸上全是难以遮掩的惊惧和恐慌,天狐族都很浅的瞳像是被打湿的浅色鹅卵石,湿漉漉的。他喝了不少酒,眼角下都染红了,于是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他太过慌乱了,甚至扶住她的手腕都忘记松开,另外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抓住了这只抬着的手掌掌腹。
“哈。”墓幺幺忍不住伸出左手钳住他的下颌,垂下眼帘以一个绝对的上位者目光注视着他。她虽然在笑,可以景臣的角度,分明能看清楚她的眼睛里毫无笑意,比他心底那荆棘还要尖锐冰冷的恨意。
而这种冰冷,似腊月寒冬时窗棂上结的冰凌,被夜风吹到他的心底,冻得浑身都都木了。他于是呆呆地望着她,已经明白她会说什么了那样,扶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我……”
他一个去字还没说出口,身体忽然一个趔趄,被人反手攥住了手腕拽了下去,要不是常年练武身体的本能平衡,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撑住了桌子,可能就直接摔在了她的身上。
景臣显然很不明白,很是迷茫地看着她。
可墓幺幺这时伸出手推到他的胸口,根本不看他一眼,就又冰冷地将他推到一边,才看向朱烨晋说道,“勺子停在你那了,朱烨晋。”
朱烨晋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意犹未尽地从景臣的身上收了回来,才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还没有被舔干净的牛乳,很自觉地端起了一杯酒,“那我这次该罚了。”
在场的人都清楚的很,墓幺幺没有接朱烨晋的,代表什么,而朱烨晋也显然没有那个胆子为了个男人得罪墓幺幺。
“朱姐姐,刚才还说喜欢我,这会就看上我们头了?”他身边那侍卫咬着她的耳朵,宴桌底下揉捏着她的臀。
朱烨晋被他捏得喘了两声,把酒一口喝尽了,就歪在他身上与他腻味道,“当然还是喜欢你的,只是……”
她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了对面主位上。
那两个人,有点意思。
“那——既如此,第二轮开始?”淳红昭适时又接过话去。
“好呀好呀。”越芙反而第一个开口
“但是这一次,不许再用手接着了啊!”封湘从身旁的男人怀里探出脑袋,看向墓幺幺,“云舒妹妹不许耍赖了。”
墓幺幺看着封湘这明显喝多的样子,心里已忍不住开始盘算,要怎么跟封枭解释才能不让他砸了她的从部,于是也自然不会注意到她身旁的景臣的脸色有些奇怪。
淳红昭也笑着打趣道,“好,这一次不许用手接着了。”
见到墓幺幺并没有反对,上一轮是朱烨晋被罚,所以这一轮就由朱烨晋来转长匙了。众姝拿过那赐绯雪酥放在嘴里咬住。
铛啷啷——汤匙在桌面上被转了起来。
景臣此时心里只有困惑。
他试图寻求帮助,寻求一个答案。
可他看向远处,狐平似乎早就难以忍受这荒唐的宴席退下了——
于是他更加无助了。
他其实很单调匮乏的人生之中,并没有什么人的存在,有王爷,还有狐平,还有日以继夜与他一起的这几个心腹。
还曾经有一个他曾经多看过几眼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亲手把那女人的尸体一块一块的送出去的。
第1407章 占为己有
景臣忍不住抬起手来重重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对。他应该并没有醉,他酒量不说特别好,但也绝不会因为喝了这些酒就会醉到这种地步。
醉到竟然开始想起这些东西。
那转动的汤匙,像无限拉长了景臣四周的时空感。他觉得自己像有些半醉半醒,五感变得横向的迟钝,攥了攥手指,手指上还有她的体温,又抬起手指无意地摸过嘴唇,已经过去许久的吻都像复活了,他不自觉地侧过脸,垂目看向身旁并没有看他的人。
那次的夜晚,仿佛也复活在了他的视觉里。
如果像现在这样,永远不去对视,不去看她的眼睛。
那么——
是否,那夜荆棘丛生之中——就不会再有至极的仇恨、绝望、憎恶……
而只剩下来。
那荆棘,终会开出一朵妖艳至极的玫瑰。
让他都可以忍住刺破身体每一寸皮肤的痛,都想摘下来,占为己有。
……
墓幺幺咬破了嘴里的雪酥。
她生灭力扫过那个汤匙,已经能判断出那汤匙会转的圈数,以及最终会停留在苗贵子的面前。而她就算不用手捧着,也能精准控制好了,让那酥饼不会流出浆液来。
只要她稍稍仰起脖颈来嘛。
可她刚仰起脖颈。
眼睛就被人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覆住了。
等下——
景臣为什么会突然站在她的身后?
又为什么会忽然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
她脑袋里一时还在想,第二个问题甚至还没完全想完——
嘴里叼着的雪酥就像被一阵风给碾碎了……是被化力碾碎了外皮,里面的牛乳没有外皮的包裹,瞬间就肆意地流了出来,沿着她的嘴角和下颌不停地流过她仰起的脖颈……
她又惊又怒,还未开口。
牛乳被夜风吹得很凉,更鲜明地衬托出,落在唇上的吻非常的热。
她像是被这夜风、被这甜腻的牛乳所呛到了,惊怒交加就想要推开景臣。
可啪嗒一声。
她的椅子被景臣一脚踹起,整个翘了起来,支在了他抬起的腿上,于是她重心不稳地一下就仰了过去……
抬起要推开景臣的双手也被他一只手就抓住了,猛提起来交叉叠在他俯身弯下来的脖颈上,强迫她扣住,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从她的身后俯身下来疯狂地吻着她。两个人这样的接吻是颠倒的,他的下颌几乎完全堵住了她所有的呼吸。她不得不张开嘴,于是景臣的侵入就更加肆无忌惮……
更何况以这样的姿势,他的舌探入的更深,肆意地扫过她口腔中的每一处敏感,更过分地将她的舌舔在齿中重重地吸吮咬着。浓烈的酒气和甜腻的牛乳混在一起,像是酒心糖果,甘甜而辛辣。
“啊……”她似乎拼命地想反抗想说话,可说出的被他蛮横地封在两人唇舌里,就变成了黏腻的呻吟。
这让他更加难以自持,呼吸粗重地几乎像是喘息了,那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被迫仰起的脖颈上。时空的错位感让他更加失控了,他伸出压制她的手,胡乱解开她胸口碍事的领襟,伸入她的衣服中。
第1408章 纹身
“别抗拒我,你也不想让她们看出来你在演戏?”
景臣明明可以用神识传音,却偏偏选择从下而上地在她耳廓里断断续续地窃语,像夏时未熟的青色杏果在齿中要碎出的磨砂感,又潮润、又甘涩。
墓幺幺的视线被剥夺——
于是感官更加敏锐入肤之下。
她手中明明都凝出了生灭力,可景臣所说,让她冷静了下来。他说的不错,她必须要忍下去,这几个贵子烨晋各个心尖上都能穿针引线的灵秀,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可能都会前功尽亏。她咬紧了牙,手中的生灭力暗无声息的哑火了。
“呜……”
铛啷啷。
汤匙终于停了下来。
景臣恰时松开了她的束缚,腿上卸去力将她的椅子温柔地置平,未带手套的手重重地碾过她的红缨之后才扶着她的肩稍稍直起一些腰来,仍保持着微躬身的姿态,侧脸在她颊边,带着手套那只手碾过她的嘴唇,将最后一滴牛乳擦在拇指上,当着她的面舔去拇指上的牛乳,轻轻说道,“都舔干净了。”
汤匙的确如墓幺幺所料想的那样停留在苗贵子的面前,可这一时,众人的目光都在景臣的身上。
他毫无自觉地直起身来,抬手将有些散开垂落的长发拢于脑后,于是本就修长的身形在月色之下被拉得更是致命的诱人。他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失焦,只是垂着睫看着墓幺幺,拇指重重地搓撵着嘴角,好像刚才舔去的那些牛乳,太过甜腻了,以至于嘴角都甜得若隐若现的勾着,就像是交了完美答卷之后子等着表扬一般的耀武扬威。
刚才被墓幺幺解开的衣襟在刚才的暧昧之中已敞开不少,露出正面脖颈上墨绿色的纹身,一圈圈简单的线条,或完整、或残缺的圆圈,环绕着他的脖颈。完整的圆圈交叠着半圆的圈上下错落有致,却在上下两个绕颈的线条上蔓延出一片尖锐的荆棘缠绕其上,沿着他两条凸起的锁骨与颈上形成一个边缘不规则的倒三角,而正中气管之下的锁骨上窝,纂着天狐族的族徽。
就好像——
带着一个墨绿色的荆棘项圈。
这个纹身。
墓幺幺忍不住蹙起眉,是因为她,因为她见过那纹身并非是这样的。
“景臣公子真的是……”朱烨晋都已经无法掩饰眼睛里的渴求了。
而除了苗贵子以外剩下那个贵子,忽忍不住问道,“不知景臣公子可曾娶亲?”
景臣仿佛都聋了,朝后退了两步便再次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了墓幺幺的身后,屏息不语地侧着脸等着她回答这个问题一样。
墓幺幺的一肚子怨怼无法在此时得到宣泄,不得不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坐直了身体朝那位贵子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景臣还未婚娶。”
“那——不知景臣公子……”那位贵子忙补了一句。
第1408章 碧虚门
“哎呦,看看问这话这么含蓄害羞的,姐姐我都替你着急。”朱烨晋从侍卫怀里直起腰来,看向景臣说道,“这位呢,是施贵子,碧虚门施掌门的二女儿,已满一旭,尚未嫁人。碧虚门虽不在十七/大宗之一,但……”
她并没有说完,也不需要说完。
碧虚门,的确不是十族十七/大宗之一。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早就吞了十族之一的这些年来最为衰弱的苗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这个宗门相对来说很是低调,始终隐藏在远在西北的戍城,与戍城苗家安生本分偏安与大隆的西北方,并没有什么太大水花,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大的风浪动作。
而这位掌门的次女,地位绝不低于在座的任何一个贵子烨晋。就从苗贵子坐在这个施贵子下座,就知道如今碧虚门的地位了。虽然眼前这个苗贵子,只是苗家分家的贵子,但好歹是正统十族之一,却甘愿坐在碧虚门贵子之下,其碧虚门的地位,可想而知。
“景臣公子,要不要把我们施贵子娶回家?”朱烨晋单刀直入地说着,余光却瞥向了墓幺幺。
施贵子脸顿时红透了,说,“朱姐姐!”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可大家谁看不出来施贵子是动了春心真有这个念头了。而如今地位不俗地一位贵子加上一位烨晋都如此主动开口了,朝小了说,景臣也得给个准话,朝大了说,他就若不给个说法,那你天狐族一个小小的侍卫,都敢对她碧虚门的贵子如此不敬了,碧虚门再怎样低调,也可能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墓幺幺知道景臣肯定是躲不过的,稍稍侧脸看向景臣,“你若同意,明天我会告诉小王爷,想必,他也不会反对你高攀上碧虚门这么大一门喜事。”
景臣张开嘴咬住了下唇,半晌忽抬起头来说道,“谢施贵子抬爱,恕我拒绝。”
他明明是拒绝的施贵子,反而看着的人,却是墓幺幺。
施贵子的脸色一下就白了,眼眶都红了。想来也是,虽然她一冲动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但好歹也身份尊贵,就算景臣不会同意,也万万不应当如此冷硬地当面拒绝了她。且不说她的身份在这,就一个普通的少女,也断不会受得住被一个男人当着这么多人面这样拒绝的?
她身旁那个侍卫很有眼色,立刻探出手环抱住了施贵子的肩膀,低声哄着。
“景臣。”墓幺幺的笑容显然有些冷,音色也压低了很多。“给施贵子道歉。”
景臣不得不站起来,走到施贵子的面前对她行礼说道,“施贵子,对不起,我喝多了。”
“是啊施贵子,我们头酒量不太好,您就大人有大量别生他气啊。”施贵子旁边的侍卫也忙适时打圆场。
“哎呦,你看看你们,酒桌上的玩笑话怎么还当真了呢?玩游戏玩游戏,都板着脸做什么,煞风景嘛。”李烨晋忙站起来打圆场。
淳红昭忙起身把汤匙递给苗贵子,“苗贵子,上一次你输了,这一次,就到你来转了。”
苗贵子也忙活络地接过汤匙,看向一旁与自己情同姐妹的施贵子说,“哎呀,施姐姐莫气了,来,我们继续继续嘛。”
有这么人给她台阶,施贵子也只能下来了,对景臣点了点头回了个礼。景臣见状也走到了墓幺幺的身边,重新跪坐了下去。在苗贵子正准备转动汤匙时,一旁的朱烨晋忽又说道,“景臣公子,当姐姐的偷偷替施贵子问一句,可是有心上有了人嘛?”
偷偷?哈,挑事一把好手啊。
墓幺幺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茶,仿佛看不到朱烨晋极有深意的笑容。
景臣似完全没有想到会被当面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下就怔住了。
“玩游戏,玩游戏。”淳红昭赶紧招呼。
几位贵子烨晋拿起赐绯雪酥,放进嘴里咬住,苗贵子也赶紧转动了汤匙——
当啷声刚响。
“有了。”景臣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大不过夜风呼啸。
第1410章 心中有人
一时间,绝大多数的人甚至都忘记了这会还在游戏的过程中,叼着嘴里的赐绯雪酥都忘记了咬破。
墓幺幺的火气已经开始快压不住了,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这本来应该在她计划中完美的一个渔笼,却如今像是被朱烨晋给故意撕开了一个口子,不大,却搞不好容易跑掉所有的鱼。
她刚想开口去阻止朱烨晋继续套景臣的话,身后的景臣,就继续说道。
“景臣无父无母,命是王爷所赐,一身骨血奉与宗族。”他看向朱烨晋,目光前所未有的坦然,“朱烨晋,心中有人才谓之忠。于是景臣至死,这心中有人,只能是族帝、王爷、和娘娘,再无其他任何人的可能。”
朱烨晋一愣。
看着景臣如此坦然干净的目光,竟然一个字儿都挑不出毛病了。
墓幺幺此时笑吟吟地咬破了嘴里的赐绯雪酥,“朱烨晋,你又输了。”
朱烨晋收回视线看着自己压根就没放进嘴里的赐绯雪酥,恨恨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而尽。
过了这个小小的插曲,朱烨晋不再刁难景臣,于是这汤匙令继续连着玩了许多轮,直玩到琼筵上的气氛越来越香艳,刚才那些小小的风波,早都被这些个沉迷于身旁男人的贵子烨晋们忘了个干净。
至于景臣,似乎也酒醒了一样,从刚才说完那些话,就很懂得分寸不再做些莫名的举动。而墓幺幺生灭力算计的精准,就算咬破雪酥,落下的那很少很少的一些牛乳,也都恰到好处地在一些并不需要过分亲昵接触的地方。
就连淳红昭似乎都有些喝多了,也不再拒绝身旁那个侍卫的暧昧。而到了最后一轮,墓幺幺吐出嘴里的雪酥,看着这些个连游戏都不用玩都主动搂抱在一起亲吻着的男男女女,怡怡然端起了茶盏。
“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这怡文会也开得极为完满,各位姊妹想必也玩的开心至极,族内已为诸位姊妹安排了住所,就由他们带你们下去休息。”
她都不用挑明,就知道说的那他们是谁。
闻言,那朱烨晋从那侍卫的亲吻中抬起眼睛来,咯咯笑着,“那就谢谢云舒妹妹了。”
称呼也变了。
几个贵子烨晋们见状也纷纷起身,各个都似乎醉透了也似根本没醉,攀附着身旁的男人笑吟吟地站着给墓幺幺行礼跟着告退。
琼筵之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墓幺幺看着眼前的狼藉,端起了一杯冷茶,说道,“你都安排好了?”
景臣点头,“娘娘放心,我手下都没有喝醉,他们绝不会做出您命令以外的事。”
“淳红昭和封湘还有越芙……”
“您放心就好,他们会把三位贵子烨晋直接送到宫女手中就离开。”景臣此时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彻底酒醒了,说话也很有逻辑条理性了。“剩下那几位,他们也会听命行事,绝不会坏了娘娘的大事。”
“好。”似乎这杯茶太冷了,刚碰到唇上她就喝不进去了,于是干脆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朝自己宫内走去。
景臣见状也跟着她站了起来,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后。
墓幺幺并未拒绝他的跟随,只是当她走到自己的寝殿门口时,就停下了脚步,侧脸看他,“不需要你的护送了。”
景臣站在了原地,停住了脚步。
墓幺幺也懒得管他看,只觉得头上带着的那些首饰沉得要死,发髻也揪得头皮发疼,只想赶紧卸下这些东西。
可刚踏出一步——
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她一愣,回过头看着景臣,目光比此时的月光还冷上几分。
——“对不起。”
第1411章 对不起
景臣低着头看她,高冠起的长发落在肩上垂至胸前,细如银丝的橙阳色金属流苏绦绕过右边额前,垂过眼角。远处星海荧荧,被风一吹,像一片橙色的木槿花开在了他的眼尾。
她一时怔了一下。
于是他以为她没有听清,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被这三个字仿佛挑破了墓幺幺心底的一层薄膜,肮脏晦污的痛浊,肆意流出,腥臭不堪。这种腥臭让她一时像吃到了腐坏的鱼,脸色发白地就一阵从头到外的恶心,她猛地甩开了景臣的束缚,不发一言地朝自己寝宫走去。
景臣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她渐渐在黑暗之中模糊的背影,忽紧紧地攥住了手心,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他再次攥住了她的胳膊,这一次,他为了让这个女人听他说话,比刚才还要用力不容她拒绝的架势。
墓幺幺眼中的目光不再像刚才宴席上,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憎恨,冷冷地说道,“放开我。”
夜风吹得他压下去的酒意灌得他头很沉,景臣感觉自己像是一颗在土里还未发芽的种子,还未破土见到阳光,就被人兜头埋入深土之中,再也不得见天日。
不——
不要。
他深深地喘出一口气,像是将毕生的勇气都赊账在了此时此刻用光的气势,迎着她那让他夙夜难眠的目光,“娘娘,我这个人很笨,嘴也不怎么灵巧。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好好道歉,但我太胆小懦弱了,我甚至都不敢去见你。过去了这么久的日子,我,我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怎么给你开口道歉。但是每一次鼓起来勇气想去给你道歉的时候,我就又会给自己找个理由避开你。我甚至想过,把一切都推给王爷,我就轻松了,不用给你道歉,但是,但是不行。”
景臣像是被夜风给灌醉了,重复无机的字眼,也没有什么深刻好听的语言,只是笨拙的、努力的、想要表达他真的,想要给她道歉。
“但是,狐平姐那天把我骂醒了,我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我欠你一个道歉,太晚了,但是,我,我还是要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道歉没有什么用,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但是,就算我要补偿你,若连道歉这个开始都做不到的话,以后我就算再做什么,好像都很虚伪的样子。”
“够了!”墓幺幺忽然一声怒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他还未开口。
她就掀起眉眼,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豹那样盯着他,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杀机。“放开我,然后,滚出去!”
景臣迟疑了一下,复而掀起眼帘,摇了摇头。“我不。”
墓幺幺嘴角轻轻一勾。
“啪——”
一声脆响。
景臣没有束缚住的右手,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了景臣的脸上。
第1412章 机会
景臣的主动诚恳,显然并没有激起女人丝毫的怜悯。墓幺幺眸光一寒——
啪——
又是一声脆响。
她又重重地抽了他一巴掌。
景臣的嘴角破的很狠了,但他没有丝毫犹豫,仍然转过脸来,示意墓幺幺可以继续打他。
可墓幺幺打了两巴掌以后显然已经腻味了这种游戏,生灭力凝与肘上,瞬间就卸去了他的束缚挣脱开来。
景臣看着她冰冷的表情,忽垂下头解开了腰间的配剑,不管不顾地将配剑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如果打我并不能让你泄恨,那就干脆杀了我也行。”
刷地一声。
她并没有任何迟疑地,拔出了那把剑,将剑身转至锋芒垂下,剑尖朝上一挑——
白光一闪,就好像溪水里溅起一道浪花的白边,一道剑芒从上而下地从他腰腹间直接滑到脖颈之上。
裂帛之下,肚腹之上而下被这样凶狠的一剑破开了肌肤。精紧的腹肌和胸肌上渗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再朝前深一些,他当是被破开肚腹,血肠流出一地才对。就像现在,哪怕只破了表面的皮肉,他也本应该感到痛。
可此时景臣的痛觉好像处于延迟的状态,迟迟未至。
墓幺幺抬起剑尖,抵在他胸骨上窝,两条锁骨之间的那个天狐族族徽上。锋利的剑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刺穿他,很快,剑尖之下陷出的肉窝里凝出血珠来,浸透了那个墨绿色的族徽。
这个族徽,在她无数次惊醒过来的噩梦深处,是醒不过来的梦靥。
她只感觉到恶心。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她笑了起来,“你错了,景臣,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先杀了你——不,我甚至不会让你轻松死去。”
痛觉。
似乎来了。
但是,景臣反而朝前踏出了半步,于是那剑尖直接刺入了他的身体。天狐族的族徽被从中撕裂,看起来就像是狠狠砸在地面上摔成了两半,沁出了小股的血浆。
“我知道。”他平静地垂目看着她,“我知道你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杀我。而刚才,我已经把这个机会给你了。”
“……”墓幺幺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我刚才在那宴席之上所做所为,狐平姐也见到过。随便一个举动,都是充分至极的理由。我以下犯上,不知规矩不懂礼数的唐突……”
他轻轻一顿,声音变得极低,甚至有些小,“欺辱了娘娘,罪该万死。”
墓幺幺没有动弹。
他再次主动地朝前半步,已能听见噗嗤一声剑入皮肉的声音。
“那宴席上,人证物证皆在。不管到哪里的规矩礼法,你杀了我,天经地义。而就算你不杀我,王爷也一定会杀了我。”
墓幺幺深深地注视着他。
好像这样一想起来,刚才宴席上,这个青年的一些行为和举动,就有了逻辑条理性。
当啷一声。
她扔掉了剑,一字不吐,转身离开。
“我以为你想亲手杀了我?你还需要等王爷动手吗?”景臣这一次并没有追上她。反而,他又忽然问了第二个问题,“而如果你并不想让我轻松的死去,想要侮辱我的话,为什么,刚才你不把我送给朱烨晋?”
这不合理,不是吗?
景臣想。
第1413章 脏
如景臣所愿,墓幺幺停下了脚步。可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连着笑了几声,“我之所以不把你当场送给朱烨晋和我此时不杀你的原因是一样的,那就是朱烨晋看上了你。朱烨晋那种人,若我当场将你给了她,她定会直接就腻味了,所以我要留着你,放长线钓大鱼。”
她已半个身子都走入了黑漆漆的寝宫之中,于是此时她就算稍稍侧过脸来,那双绿眸也像泡进了墨汁之中毫无感情的波动。“与我而言,朱烨晋是一条大鱼,你不过是一条土里见不得光的蚯蚓。你最好要搞清楚,我不杀你,并非蚯蚓有多弥足珍贵,也更不是我不恶心蚯蚓,不嫌蚯蚓脏。只是因为,这世上,还有朱烨晋这样的蠢鱼。”
……
本已习惯独自坐在一方被遗忘之川包围着的悬崖角落上,看着雩芳谷朦朦胧胧的云雾反射出幽蓝幽蓝的光,把整个世界像照得通亮。被谷外之人以为的神仙之地,这里河流得很慢,时光也逝去得静悄悄,甚至很难察觉得到,于是无论是人、还是事,都好像只是一个最终会遗忘的符号。
景臣想起来那时将琪筱葬下的时候,他去过他儿时总待过的悬崖边,看着那水浪一层起一层罗。他想,这就是他的一生了。
但是后来。
这个缓慢而安静的神仙之地,喧嚣了起来。是一个被锁住身体、折断了羽翼的伤鸟。它的翅膀被折断了,飞不起来,可这好像并不能阻止它想向外面的天空。它竭尽所能地想要飞走,想要逃离这个安静的、寂寥的遗忘之川。
他想不明白,翅膀都断了,外面的天空再怎样美也不属于它了。如果被人折断羽翼,那就做一个被折断羽翼的观赏鸟。
他看着它一次次撞上牢笼撞得头破血理会,看它被一根一根的折断羽毛。
他开始好奇。
而在这个神仙之地、这个遗忘之川,最不该有的,就是好奇。他的好奇——成为了那夜梦靥的开端。
可回到此时。
女人渐渐远去沉寂在黑暗之中的背影,使得盘踞脑海的藤蔓森林在纷纷绽放,水浪拍打在灰色的悬崖边,又重重落了回去。
这不当是他的一生。
不应当。
……
等到墓幺幺听到身后快速跑来的脚步声时,刚想呵斥,已是晚了——
两个胳膊就被人在背后攥住提起,被揽住了腰肢强行转过来,猛地将她按在了她身后的殿柱上。
“景臣!”她怒斥。
可景臣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机会说话,就一手捧起她的脸,俯身猛地吻了下来。这个吻太过猛然太过突兀,叫她只是睁大了双眼,就暴怒不已手里凝出生灭力猛推开他——
景臣闷哼一声,生生接了这一下松开她退后两步,抬起拇指将嘴角渗出的血重重按入口中,浅瞳之中被夜色侵袭卷起的黑浪所吞没,黑翳漫布。
她喘息着还没平定心神——
他又朝前几步,再次将她推倒在殿柱上,狠狠地吻着她。
如墓幺幺自己所说,她不能真的杀了他。可现在,她已经快压抑不住火气,已然无法控制手里的生灭力,而他根本不去防御,不用化力,也不用任何功法——分明就是等她杀。
她再一次猛然推开他,“你别再碰我了!”
可景臣像是聋了也像是瞎了,根本看不见她眼睛里的杀意,再次上前,又将她按到在殿柱上吻她。
她陷入了纠结,朱烨晋的确看上了景臣,可是没有景臣,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杀?
可她这样纠结的时候,已经给了景臣足够的时间得逞了。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舌头探了进来,疯狂地舔舐着她口中的敏感带。
墓幺幺被他毫无章法的吻吻得快要窒息,腿也开始使不上力气,她想,不行,必须得杀了他——
“我,我不脏的。”
他总算放开了她,吻着她的的脖颈,在她耳边喃喃说道,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哽咽,“我真的不脏的。”
……
第1414章 意喻
墓幺幺猛地割推开他,手中已经凝出黑色的刀,抵在了他的心口,已刺破他的皮肉,她喘息着仰起脸盯着景臣,姣月将那翠眸里的杀机照得剔亮,毫不遮掩。
景臣抬起手臂以臂撑在她头顶,像是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已经刺破皮肉的刀。他垂目盯着她,手指久久摩擦着她的眼角,就好像那里有流不完的眼泪需要他擦掉一样。
“滚开。”她说。
他仿佛没有听见,仍不为所动。
她很是烦躁了,决定直接强来将他打得起不来就行了。她低头打量着他的身体,在考虑是打断他哪块骨头最省事。
可是忽然——
噗嗤。
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她手上一热,就感觉汩汩地液体喷泉一样沿着她的虎口不停地喷涌而出,这种流速和出血量,是整个刀刃没入了心口,是动脉破了。
不应该的。
她并没有使劲。
但是事实还是发生了。
是因为,墓幺幺无法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景臣在她刚才失神时,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是自己故意撞上她的刀的。
用一个近乎要将她窒息的拥抱。
她掀起眼帘,看着景臣,因为太过震惊——所以那双眼睛里,最终还是没有。
没有了杀机、没有了愤怒、没有了鄙夷、没有了……仇恨。
景臣笑了起来,血液无法遏制地从他嘴里泛了出来。可就算这样,他忽无法自持地捧起了她的脸,最后一次不管不顾地吻住了她。
嘴里全是血,全是气泡性的浓稠的鲜血,汩汩地沿着他的喉管里泛出,借由这个吻送到了她的嘴里,又腥又苦。
……
景臣去找族中符师改掉纹身的时候,那个年迈的符师就很感慨,“景臣公子那时来我这里做这个纂文的时候,才多大点?十来岁?”
他点头。
是啊,那会他才十七,也不知道父母是谁,那会也不在雩芳谷,而是天狐族辖郡下面的一个小村落里,好像是一路打出来的,有记忆那会,就到处打架,后面就靠着给人家当打手养活自己了。十七岁那年,被王爷遇见,说他天资根骨不错,身体也很强壮,他那缺个护卫,问自己干不干。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反正他平时也浑浑噩噩的。跟着王爷之后,好像人生就变了。
他那会看狐平姐身上的纹身觉得挺好,就跟着来找了这个符师。那符师说,这种纂文也没有什么太大作用,装饰性居多。
哦对,凡人喜欢拿这种装饰纂文,当做誓言。
他并不在意,反正就纹了,脖颈上纹了象征天狐族百郡的五个个圆环和半圆环,族徽在胸骨上窝。反正他这辈子,无父无母,命是王爷买的,人,也是天狐族的。
“像项圈哦。”狐平姐那会看他纹身笑他。“你看,族徽弄的像狗牌——”
他去改纹身的时候,那符师就不停说,“荆棘,荆棘不好,不吉利,都是刺。你要真想纹花,雩芳谷千万种花,意喻哪个不比这个好?”
雩芳谷有千万种花,传闻每一种花都有独特的意喻。
但有一种花,是景臣最近问过别人,才知道它的意喻。
『迷人但带刺、不羁而坚强的灵魂、用自己的血液和灵魂嘲讽命运的折磨。』
那符师还说。
“荆棘,不开花,开不出花的。”
……
而此时。
景臣忍不住在这个吻里笑了出来——
荆棘开不出的花,染透了血浆,也会成为玫瑰。
第1415章 求你
从内脏中逆涌而出的血像黄泉里死寂冰冷的潮浪,将意识和她的温度推到了渐远的对岸。景臣任凭自己被这潮浪吞没入无边的黑暗,从她肩上滑下——
可墓幺幺猛地一把推开了他,任由他根本无力支撑的身体地朝一旁仰倒,背靠着柱子滑坐了下去。
背靠着柱子撑起一条腿,景臣想努力地抬起头,去看她一眼,可似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缓慢地垂下头去,吐出大口的血,想。
还真又让她说对了。
这样的姿态,说起来,死的时候,还真挺像一条肮脏的、丑陋的、软弱无骨、见不得光的蚯蚓——
可忽然。
从那潮浪之中,混入一道与众不同的温暖的暗涌,至苦,至涩,逆流而上地将他从黑暗之中强行拽起,涌入他的唇舌。
他努力撑开感觉千斤沉的眼皮——
看到咫尺之间,她正半跪在他的腿间捧起了他的脸,半垂着眼睫将什么东西渡入他的口中。刺入胸口的那把刀消失不见,化成了奇怪的力量,封住了他不停喷涌鲜血的伤口。
濒死使得他本就恍惚的意识更加困惑不解了,在这个吻里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颗丹药很快就化尽了,生灭力也已经封住了他的伤口不会再失血了——命,算是保住了。
墓幺幺察觉到他已性命无虞时,便果断将他再次猛地推开。
“为……”他的眼神失焦,语言也丧失了。
她久久地垂目盯着他,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话,“……那扇窗,我还你了。”
他密布血丝的瞳孔这一瞬忽然有了焦点。
是啊,那扇窗,那扇窗——
『“你,你叫景臣是吗。”
“这些天我总是能见到你。”
……
“狐平因为没看好我被罚了?这几天都没看到她。”
“吓到你了,这就是你效忠的主子。”
……
“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想来这里………呜呜啊………”
“外面是下雪了吗。”
“能,能帮我开一下窗吗,我想看看,我很喜欢雪。”
……
“不要,不要啊!琅哥哥我不要我不要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这样对我琅哥哥呜呜啊……”
“景臣,景……臣……不要……你不要听他的……”』
……
那天他靠抱剑在窗边,仰头看见漫天的雪飘飘洒洒地落下。窗内,一只太过纤细苍白的手仰起,试图想去接住雪花,沉重的锁链铛啷啷地响起拉扯住她的手腕,无论她怎样努力,为她精心打造的锁链都将她困缚的距离丝毫不差,根本无法探出哪怕半个指头到外面的世界去。
他看着她手腕上的青青紫紫——
第一次意识到,雩芳谷也会这么冷的。
景臣的眼睛里忽涌出大颗的水珠来,黄泉走了半遭都始终冷静的人,这会像是那天的漫天大雪,直至今日才融化了,从他的眼眶里无法遏制地涌了出来。
今天的月色很白,穿过这摇竹玉璧做的琉璃宫阙,一簇簇地白色光影,美绝地竟像是那天的大雪,簌簌地落了他们满身。
泪水模糊的光影里,她的眼神更加模糊,更加远不可闻。
让他恍惚想起,那时总会见到,她偶尔清醒的时候,会靠在窗前,也是此时这样的眼神。
可更多的是,王爷折磨她的时候,为了并不是很避讳他们这些负责贴身保护他的暗卫会在哪,可也可能不会料到他的手下会有胆子多看一眼,那时,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他。
也会见到,她的眼睛里,也是这种眼神——
景臣有一个秘密。
是一丛荆棘,从隐晦黑暗的心底丛生,污秽肮脏见不得光。
他忽然无法克制地仰起脸来,凑近了她的唇,有些颤抖,“从那夜开始,我这条命,就属于你了……如果,如果你并不想夺走它,就,就拥有我……求你了……”
第1416章 继续
景臣的嘴唇因为失血而冰冷,浅浅的吻小心翼翼地绵密落在她的唇角颊边,就像是被遗弃的流浪狗重新找到主人时卑微小心的舔舐。
墓幺幺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弓起食指指节将他的下颌抬得更高了一些,还未干涸的鲜血沿着他不停耸动的喉结朝下缓慢地流淌,凝在他的锁骨之上,浸着胸骨上窝的那个被刺破的天狐族族徽更加模糊不清了。
哈——
“‘景臣无父无母,命是王爷所赐,一身骨血奉与宗族’。”她缓缓重复了这句话,嘴角缓缓勾起你,全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嘲讽。
“你明白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景臣完全不在意她的嘲讽,反而更加渴切地解释道。
“狐玉琅的心腹、天狐族御前的暗卫……哈,哈哈哈……”墓幺幺忽然笑得更开心了,可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忽手指朝下,一把攥住了他被割开的领襟,俯身将他拽了起来,凑到自己的面前,侧着头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极低极冷,“要是我让你去杀狐玉琅呢。”
她这样侧目,使得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她的睫毛都能蹭过他的眼角。她此时半垂着睫毛盯着他的唇,似乎是要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先看清他的唇语。
景臣轻轻张开口——
或许是嗓子里血沫还未褪消的干净,一时只是发出模糊的气音。
墓幺幺能清楚地看见他张口时,吐出的舌尖,被血浸红的齿。
“唔——”
他没说出来——
她就倾身垂下头揪起他的衣襟朝上猛然一提,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完全拉至为零,重重地吻住了他,将他的回答封进了口中。
第一次被主动吻住,这种刺激让景臣一时怔忪愣住,而这种失神像被点燃的火信,触到心底足够的火药时——砰地一声在他眼前炸开了满心的烟火盛放。
他无法自已地一把攥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拽到怀中,将这个吻回报以更加热烈的汹涌澎湃。
熏透的酒,甜腻的牛乳,腥苦的血,甘苦的丹药调和在他们的拥吻之中,拉扯着两人无限坠落至沼泽——也不知是谁引导了谁,两个人疯狂地接吻、拥抱、撕扯掉被血浸透的衣物……一路从殿柱,来到了他们寝殿的床边。
他粗重地喘息着将抱在身上的女人扔在了床上,俯身压下,吻上她的脖颈,在她身上留下甜腻的痕。她仰起脖颈承欢看着床幔,惹得他血脉喷张的轻吟里带着一丝诡调的笑。
蓦地。
景臣余光中似瞥到了什么——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仰头看着对面的椅子上。
未有掌灯的寝殿之中,黑漆至极。风吹起这华美宫阙四处的软烟罗,穿透其中的潋滟月光似海浪吹上悬崖,寂灭与坐与椅上的男人脚下。
他淡淡地一抹笑,生生地压去了这摇竹玉璧三千绝色。
“怎么了,继续啊,不用停下来。”
景臣看着他,喉结艰难地耸动了两下,脸色苍白如纸,吐出两个气若游丝的字来,“王爷。”
第1417章 臣
覆与身上的男人,一层薄汗润湿了他身上还未干透的血,滴在她半裸的身上。墓幺幺探出手搂住他的脖颈,置若罔闻地仰起头来,舔上他微颤的喉结。“你听见了,你主子让我们继续。”
黑暗之中,景臣的身体在颤抖着,可他却怔然莫名垂下头来,与墓幺幺对视。眼睛像一盏不断摇曳闪烁的灯火,好像随时都会狂风骤雨所打灭。
远处月满,近处碧翠。
半冷半暖的色调牵动景臣神游的思绪,飘到了好远好远的过往——她倚在墙上,看着他来,会礼貌微笑。她偶尔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天,云从她眸中飘过,像青空倒垂碧湖。她趴在床上惨痛的哭,眼睛里不断涌出的眼泪,像是下了暴雨。
而后来,她终逃脱。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都是过往。
但没有人告诉过他,过往,也会成为历史。
“不断地经过,出现在眼前,然后不知所踪。但是脑子里的画面没有消失,却又开始成为历史,变得刻骨铭心起来。”
当她再次被捕获入笼中,他终于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这一段话。
景臣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了狐玉琅。
对面那位王爷,仍像当年那样,坐在椅子上,一样的姿势,两指撑在太阳穴上,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所谓龙血凤髓,贵不可言。
所谓臣下卑奴,贱如尘泥。
时过境迁,同种境地,当年让景臣仍然不由地浑身战栗——像是在刀尖上起舞。
猛地。
他手插入了墓幺幺的发间将她从床上强硬的扯起了身体,然后半跪在床上直起腰肢倾颈与她深深地交吻起来。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半阖的眼眸里,欲火敛去的光尽头,不远处皑皑万年的莽山悬崖,此时也并非那么高耸入云巅。
墓幺幺仰起头来,非但不拒绝他,反而还一手搂住了他精赤的后背,发出动人的呻吟。
两个人跪在床上挺直着身体拥吻,她眉目含笑,像将那天从窗外探出手接住的雪花,摘下来带在了额上,仿佛那夜本不该发生的故事成了娇艳的玫瑰,绽放在她碧翠的眸间,像是——
像是那天在王爷的书房外,他哪怕心底最深处可能意识到,她或许只是在利用他的心软,利用他的善良,或许只是不择手段的想逃——
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为她打开了那扇窗,打开了她手上的锁链,让雪花能够落在她的手心里。
景臣忽然意识到,他从头至尾,都在刀尖上起舞,是为了此时。
拥刀入怀。
狂喜的战栗。
“咳——”
景臣被一股气浪掀开,撞到了身后的墙壁,饶是有人出手为他挡了一下,他身后的摇竹玉璧还是深深陷出一个巨大的坑。
墓幺幺这时的里织才刚刚被他解开肩带,落下一半。
她也不去抬手遮挡那已露出芙荑,怡怡然转过身来,挺翘着红缨,月色之下,侧过的曲线更加莹润至极。“咦?你不是叫他继续?”
“哈。”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终于坐直了身体,他看着墓幺幺,说道,“本王倒是没料到,你竟会出手拦我杀他。我怎么记得,当时,你可是哭着喊着恨不得杀了他的……”
景臣此时咳嗽着试图站起来,可是很显然,狐玉琅那一下就算是墓幺幺帮他拦了,也断了他几根肋骨的,刚才那一刀的伤口显然也都崩开了,大片的鲜血从口中无法控制地喷出,弄的赤裸的胸肌和腹肌上全是鲜血淋漓。可他掀起眼帘,用拇指擦过嘴角的血,只是看着墓幺幺。
墓幺幺从床上走了下来,走到景臣面前,只着一件被解开的里织,就这样背对着狐玉琅直接跨坐在了景臣的腿上,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枚丹药叼在唇齿之间,抚着景臣的脸,看着他嘴角渐渐勾起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俯身吻了下去,将丹药用唇舌渡了进去。
而后许久才结束这个吻,喘息着搂紧了景臣,而后她轻轻撩起垂在大腿上的里织,手指轻轻掠过自己的亵衣,甚至都不回头,只是稍稍侧过脸来看向狐玉琅说道,“那,算无遗策、与我腹心相照的小王爷,你料到这个了吗?啊……”
景臣的瞳孔都跟着放大了,他先是不敢置信,重重地喘息了两声,低头咬住了她的脖颈,从她颈间掀起眼帘,看向了狐玉琅,勾起嘴角。
娇艳欲滴的玫瑰之时已经被刮得鲜血淋漓,他的血滴流进幽暗的玫瑰从里,凝结敷在冰冷的刺上。
他摘下了玫瑰。
玫瑰在他的瞳中怒放——
雪山并非入云巅高不可攀,龙血凤髓也并不比尘泥高贵。
而臣、亦非尘、更,绝非臣。
————————————————————————
(省略5000)
第1418章 起初
『起初,是几个小柿子。
昨天又被抓了回来,免不了又是地狱难言的折磨。墓幺幺醒过来的时候,狐平已经不见了。
狐玉琅已然不相信任何人能看住她,于是每天来伺候她的宫女都会不停地换人,大多数时间,根本不允许任何活人接近她。
但不给任何人接近她,狐平被暴怒的他关在杀春池,还要派人来看住她,于是他调了自己贴身的暗卫来顶替狐平。
于是这座华美的、伫立在悬崖之上、上下入地都无法逃脱的牢笼之中,已然除了她,死寂的像是一座只有风会吹过的坟场。
墓幺幺仍然平静,身上带着一层层沉重的锁链,如果狐玉琅不来,她连寝殿都走不出去。没有门窗玉璧打造的华美宫阙,一层层的软烟罗在死寂的风里飞舞,只有一个单薄的影子长长久久地靠在墙上,望着外面旷阔的天空。她的心魂,就好像在这风里,一起被吹出这座坟墓之外。
忽余光之外,看到一个侍卫,远远地站在殿柱的阴影之中,他的眼神里带着不解,带着好奇。
模糊觉得这个侍卫有些眼熟,好像——第一次入雩芳谷时,见到的那个侍卫,便是他?
墓幺幺想了想。
那天夜里,狐玉琅又来了,她已经习惯了。可她刚逃跑,他火气未发泄完,连着几天将她折磨得濒死一线。后来,她模模糊糊趴在床上,那侍卫小心翼翼地送来药膏给宫女时,放了几颗柿子。
“我刚摘的,应该是甜的。”
“你,是叫景臣吗。”
“啊娘娘您醒着……啊对不起,娘娘恕罪,我,是的,是的属下叫景臣。”
……
之后。
“这些天总能见到你。”狐玉琅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墓幺幺可以选择看一些书,练一些字。于是看到那天来送字帖和书的人——
她随口说道。
那侍卫稍稍一愣,说道,“狐平姐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我来伺候娘娘。”
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并不与他多说什么,就开始自己看书,练字。而他作为一个负责看守她的暗卫,唯一的任务便是看好她,不要像狐平姐一样犯错让她逃了。
他尽职尽责,无时无刻地都要监视着她。
她仿佛完全不介意,应该说,她根本不在意。她安静地,像一个根本不存在与此的人。可太过尽职尽责也不是什么好事。
狐玉琅来的时候,他也仍在,仍更要在——这是这个侍卫自己想的,他要护卫王爷的安全。
于是他仍然与暗处守着,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
后来,是一个飞鸟。
那夜晚,墓幺幺哭着从噩梦里惊醒过来,狐玉琅应该是临时有急事已经离开了,可他留下了贴身的暗卫在山下看守她。可本来应该在山下的暗卫,或许是听见她的惨叫,不知何时已经在殿外站着了。
她那时快要崩溃了,并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抱着枕头无声地哭着。那侍卫就远远地站着,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他守着她默默哭完。
宫灯未点,远远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像被大雨摧折的花,瓣都落了,颜色都揉碎了。
她察觉到外面有人,却并不在意地坐起了身体,看着他看到自己一身伤口时震惊的表情,反而笑了起来。“你的主子就是这样的人。”
那天夜里,四下很黑,而宫外的月光似乎总算对她不那么吝啬刻薄,洒在她的眼前。她于是也不知为何地,趴在床上,叠起手指,于是墙上有一只飞鸟的影。
可她身上挂着沉重的锁链,哪怕是个手影,都只能被锁在这宫墙之上。
她看着那手影,无声地再次落下眼泪来。
次日。
不知又过了几日。
狐玉琅又将她折磨得昏死了过去,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后半夜了,她趴在枕头上,无声无息地哭着。
忽然听到外面一声鸟叫。
她不解地抬头——
外面那个侍卫,站在她的寝殿外面的高台上,笨拙地学着她的手势做着一个手影,在外面的月光之下。
殿外的长风吹开他的发,那只折断了翅膀的鸟月光之下,翩影纤纤。
飞出了宫墙。
……
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很是尽忠,尽责。明明没有任何门窗的的宫殿,仿佛有一道道无形透明的墙壁,将他牢牢堵在外面,除了被主子命令以外,他从来不曾跨过那无形的门,只会抱着剑远远地靠在一处,藏在阴影之中。
但是他待得那些地方,她都已经不用去分神去看,都知道他在哪里了。
但她从来不会主动多说什么,除了偶尔对他礼貌微笑。
这个死寂的牢笼里,已经习惯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
再后来的后来。
深夜里,在所有人都睡着、鸟也睡着、死去的灵魂开始交流跳舞之后,那个侍卫,会悄无声息地跨过那道透明的墙壁偷渡而来。耳边没有多余的噪音,静地让他害怕床上被折磨昏死过去的女人会悄然睁开双眼。无边黑寂的夜色浓重地像是沥青束缚着他的动作,也像他的主子随时会像雾气一样出现在他的身后。
但是他还无可避免地这样看着她。
其实,那个侍卫偶尔伸出的手指,悬空在她的脸上身体上,与半空之中久久不敢落下时——
偶尔,她是醒着的。
那扇窗——
无论如何。
注定是会被打开的,囿于晦暗的秘密、困与精心的算计。
……』
第1420章 利用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傍晚,狐玉琅和景臣都已不在了。墓幺幺趴在床上,过去支离破碎模糊不堪的记忆,像是在妆奁深处被搁置起来的过时项链,此时一翻出来,一颗颗地落满了灰尘,也并不讨喜,还因为时日太久朽透了断开了,撒了满心满腹。
她红肿的眼眶酸涩的更加厉害了,像是有小石头子儿进了眼睛里,怎么揉都揉不出来。
狐平素来心细如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墓幺幺醒了,不一会就端着瓶瓶罐罐走了进来。她行礼请安之后,掀开了她身上的薄被。
就算狐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是头皮一紧。墓幺幺身上这一次的伤更加惨不忍睹,趴在床上露出整个赤裸的后背,背上几乎找不到多少完好的皮肉。以前她就很抗拒狐平给她的后背上药,这一次,狐平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娘,您背上这伤我必须得给您上药……”
“嗯。”出人意料的是,墓幺幺很是配合,趴在那任凭她上药。
狐平只从那些伤口就已然能想象到王爷这一次到底有多暴怒了,发了多大的火。她花了许久许久的功夫,才能仔细给她上好了药,又一层层的包扎好了。
“虽然知道您很疼,娘娘您还是得坚持翻个身,前面的伤也得上药。”狐平说道。
墓幺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配合,都要平静,在狐平的帮助下才能转过身仰面躺下。果然如狐平所料想的,她身体前面的伤也不轻上多少。
可墓幺幺除了偶尔被碰到过深的伤口时会情不自禁地冷嘶一声,其他时间都是闭着红肿的眼睛,不发一言像是睡着了。
眼前狰狞的伤口,明显被倒刺刮烂的皮肉外翻,就算已被清理过也掩不住的浓重的血腥气。狐平忍不住想起那日正在拷问别人的王爷,想起他扔在地面上沾满了血的手套,还有那一盆又一盆从他手上洗下来的血水。“景臣被王爷关进了杀春池。”
墓幺幺像是没有听见,半晌才说了一个字儿,“哦。”
狐平的手微微一顿,她此时已将那些最深的外伤给涂抹好了药,换了一瓶药去给墓幺幺涂抹那些相对轻一些,并没有破开皮肉的青紫瘀痕。
她挖了一块药膏在手指上,沿着墓幺幺的胸口一路朝上,擦过那些青紫异常的瘀痕,“景臣刚来的时候,才十七岁,我那会都已快满一旭了。没有人教过他为人处世,白纸一张,王爷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但他本性太过纯良,就算没有人教过他正常的三观道德,他还是傻乎乎地愿意当个好人,于是早些年总惹王爷不悦,没少挨罚。后面我教他,叫他别那么多想法那么多主见,就听王爷的就行了,王爷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叫他杀谁,就杀谁,别问,别管。从他跟着王爷开始,我就一手带着他,一手教他所有东西,也一手把他带到如今这个位置,我将他当做亲弟弟当做半个徒弟也不为过。可这孩子,还是没什么心眼,一根筋。”
“可娘娘您呢,您七窍玲珑,连王爷都对您另眼相看赞不绝口。我都着了您的道,让您好几次差点逃了。而景臣这一根筋的傻孩子,自然更不是您的对手了,不是吗?”或许是说了一大串的话,狐平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后面看管您不利,王爷处罚我,临时不得不把景臣顶替了我。您一眼就看穿了景臣,看穿了他心性纯良,单纯良善。您利用了他的弱点,故意接近他,对他示好示弱。您那心机之下,景臣怎能是您的对手?您哄骗他打开了您身上的锁链,比之前任何一次的逃跑都要成功,就差一点点就真的彻底逃掉了。”
“可您还是失败了。”狐平一边说着,手指仍没有停下来,掠在她胸口上的瘀紫之上,“您失败了啊。王爷那脾气,他能不发火吗?他发起火来什么样子您能不清楚吗?于是,王爷的怒火之下,景臣也被牵连了进来。说起来,这事,我起初不知道,是景臣撑不住了才告诉了我。我承认,景臣是做错了,大错特错,我恨不得打死他的心都有。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我当初就忘记教他,王爷的事啊,除了别管,别问——还绝对不能听,不能看。”
她稍稍平定了两下,才能继续说道,“但这话说回来,如果您不利用他,不曾哄骗他去打开您身上的锁,王爷怎么会将怒火发泄到他的身上,景臣又怎会被逼得不得不伤害了您?”
第1421章 结局
墓幺幺全程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了无反应,只平缓的呼吸着。
狐平也不介意她的沉默,仍自说自话,“起初,是王爷,后来,是景臣。以前,那是错误……可前天呢?前天,是您亲手将他扯下了深渊。就像,您对待王爷一样。我不明白,景臣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他只是因为太过善良,对您于心不忍,才被您利用了,您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呢?!您就像一个漩涡,凡是接近您的人,只要被您吸引了,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王爷也好,景臣也好……全都因为您变了,变得疯狂,全都因为您……”
她的手指此时一路朝上,已经在涂墓幺幺脖颈上那几条青紫狰狞的勒痕了。
“少小刀法。”墓幺幺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仍闭着眼睛,可嘴角勾起在轻轻笑着。“好歹是少小刀法的唯一传人,就像你此时心里真正所想做的那样,割断我的喉咙,不算什么难事?”
“……”狐平的手指顿住了,恰如她所说的那样停留在了墓幺幺颈部的大动脉上。她戚戚然露出一个笑来,“是啊,不算难事。王爷怎么会留景臣一条命呢,等他从杀春池出来,也必死了。我不想让景臣死,可我没有办法。我何尝不想就这样,割断了您的喉咙,把您一起送走,送给我这个苦命的弟弟,路上做个伴呢。”
“哈哈。”墓幺幺像是笑呛了,悠悠睁开了眼睛,狐平此时坐在她的床头,是与她视线颠倒的。可她这样望着她,翠眸像是一面剔透的镜子将狐平所有的想法都照得昭然若揭。“这天狐族狐戈锐将军的唯一传人,堂堂少小刀法,沦落到伺候一个她恨不得一刀杀了的贱女人。说起来,其实,比你那个便宜弟弟景臣好不到哪里去?”
“……”狐平太阳穴的青筋都凸起了,可她仍然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给墓幺幺重重磕了两个头,声音已然哽咽了。“娘娘,我求求您,救景臣一命。”
“哈哈哈哈……”墓幺幺缓缓抬起手来挡住了眼睛狂笑起来,“狐平啊狐平,上一次,你求我救狐玉琅。这一次,你让我救景臣?哈哈哈哈……”
“……”狐平的头抵在地面上,她没有办法说什么。
“狐平,我都已说的这般明显了,你还不明白吗。”墓幺幺擦掉了笑出的眼泪,“你和景臣,早已是狐玉琅的弃子了。”
狐平身体一僵,半晌没有动弹。
墓幺幺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痛,还是翻了个身重新趴在床上,趴在枕上低头看着床下跪着的狐平,“狐平呀,石影八子已经死透了。你仔细想想,参与过这个事儿的人,还剩谁啊?”
狐平半晌咬牙,“王爷不会这么对我们。”
“哈哈哈哈。”墓幺幺又笑了起来,“那……你现在在哪呢,在做什么呢?跪在这里求我做什么呢?求你那个绝对不会这么对你的主子去呀。”
“……您根本什么都不了解,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王爷冷血?!”
“狐玉琅冷血与否,这世上也应该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了?”墓幺幺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伤,“景臣和你的结局,早就注定了,就像那尸骨无存的石影八子一样。狐玉琅早就给你们写好了话本,结局一字儿不落地等着一个句号的标点罢了。而我对景臣所为,无非只是将这个时间线推快了一些。”
狐平的肩膀在发颤。“我是少小刀法的唯一传人,我是我父亲……”
“就连我都看得出来,狐玉琅身旁早已换了一批人。如今你们在他狐玉琅心里,到底值几斤几两,狐平,你当比我还要心知肚明?”
狐平再次想起那天去见王爷时——
『“狐平,本王若想让你知道本王在拷问谁,便直接告诉你了。”』
她紧紧抿住了嘴唇。
第1421章 远走
墓幺幺朝前探出胳膊,伸出手指挑起狐平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是的我承认,我一开始就在利用景臣,就像现在,我仍在利用他。他,也心知肚明。但人,就像是那货摊上摆出来的商品一样,有些人家中有了自不会多买一件回去当累赘。可有些人,比如我,家中若无,还恰巧缺了那么一样东西,自然还是要去把这样东西卖回去的。而只要还能被哪怕一个人用,还能被一个人多看一眼,就还是有价值的。就像现在景臣他对我还有价值,我便不会让狐玉琅对他出手。”
她稍稍一顿,手指抚摸过狐平脸上狰狞的伤痕。“至于你,也是一样的。在狐玉琅眼中,你们或许已经被他完全榨干了价值,甚至已然成为了身边的累赘,早晚找个理由给你们个和石影八子一样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结局——可对我而言,或许,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她又稍稍直起一些身来,将狐平的碎发拢到耳后,温柔低声地说道,“你不想看到狐玉琅陷入我的漩涡之中?那,假如,狐玉琅永远再也无法接近我呢?”
她手指轻勾,将狐平不得不勾得至自己身边更近了一些,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狐平,我啊……还知道一件事。”
狐平的身体莫名其妙地一抖。
墓幺幺像是一个捕捉到老鼠颤抖的响尾蛇,吐出了剧毒的蛇信。“我知道你……爱慕着狐玉琅。”
狐平这一瞬间像是被剧毒侵袭了五感,猛地抬起头来却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我没有!”
“你虽然是狐戈锐收养的女儿,但……名义上,你还是他狐玉琅的堂姐,还长了他这么多岁。”墓幺幺笑了起来,“你们天狐族啊,可真是脏死了。”
“……我没有!!你住口!!”狐平的浑身都在颤抖,可她就像是真的被蛇锁住了身体那般连动都动不了。
“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墓幺幺收回了手,重新趴在了枕头上。她甚至还歪着脑袋看着狐平,“嗯?”
“……”
“是狐玉琅亲口告诉我的。”
“……”
剧毒封喉。
狐平的脸色惨白如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墓幺幺,“我,我不信,你骗我。”
“随便你信我与否。”墓幺幺笑着坐直了身体,盯着狐平,“我现在只是在提供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和景臣一样的,改写自己结局的机会。我可以让你取代我,你和狐玉琅做一对神仙眷侣——而我,此生都会远离狐玉琅,再也不与他有任何交集。”
……
杀春池外。
“狐平姐……听您的了?”景臣半晌说道。
“她道心坚定,并非普通人,哪里那么容易动摇,大抵还需要些时日。只是,多亏了你告诉了我她最大的秘密,我才能将她的道心撕个口子。”靠在杀春池的石壁上,墓幺幺仰头看着头顶的花树。雩芳谷啊,真是到处都是花,连这种杀阵之下,都开满了无数的鲜花。“更何况,我从来都不在意,她会不会叛变投诚与我——我只是需要将她对狐玉琅的怨恨变得更深一些,再深一些,与他之间的罅隙和误会再多一些罢了。”
“……嗯。”久久,景臣低声说道。
“怎么了,出卖你的好姐姐于心不忍了?”墓幺幺笑了起来。
景臣没有说话。“我并没有别的要求,只求您保她一命。”
“哈。”墓幺幺站直了身体,似觉得呆得有些厌烦了,“狐平还在外面等我,我走了。”
“你……今天特意来看我的吗?”景臣没有用敬称。
“别想太多。”她冷冷地扔下四个字。
“嗯。”
“狐玉琅后日就会放你离开,直接来见我。”
“……是。”
……
杀春池内。
景臣的灵不断地被撕扯出体外,被无数禁制生生碾磨撕扯,他的双目早已被血丝浸透了,眼前一片猩红看不见任何东西。
听着外面女人离去的脚步,他莫名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个美梦。
梦境里。
漫天大雪从天而降,将雩芳谷到处都盖满了雪白的绒被,将这座神仙之地的山谷里的污秽肮脏尽数埋葬。
而他拽起了一个女人纤细的手,在漫天大雪里抛弃了所有、竭尽全力不管不顾地朝前奔跑,跑出那处华美的宫殿,跑过这煜煜花满的山谷。纯洁的白色道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踩出的脚印,他顺手摘下一朵被雪染得至极纯洁的花,放在她的鬓边——
他们一直朝前跑,一直跑。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是任何诗人都难以谱出的诗词曲赋。
直到跑出这座连时间都停滞的、枯朽堕落的乱葬谷——远走高飞,暗享一场白色的十里红妆。
可最终。
梦醒了。
眼前还是那座——
“煜煜花满谷,澜馥遮天去。雩风长渚路,芬芳无迩遐。”的神仙之地。
而他,也并没有拽起过那个女人的手,更没有带着她逃出那天的大雪之夜。
只有她一人,朝前远走。
……
第1422章 栖禾蜻
怡文会结束之后,最后离开的几位烨晋贵子,除了所有贵子烨晋们收到的伴礼,还收到了一样独特别致的东西。
朱烨晋对着镜子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后肩上皮肤之下,一条看起来并不明显的蜘蛛网状伤痕。她的脸色怨毒至极,“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脚下跪着的奥医头都不敢抬,颤抖地说道,“回朱烨晋的话,小老儿如果没有看错,这是一种叫做栖禾蜻的东西——是,只有天狐族才有的一种药草。”
“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您不用担心,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可怕,但是对您的身体有大大的好处,会美容养颜、回春延年,是世面上极为珍贵的大补之药。等您完全吸收了此药,对您的修行也会大有帮助的。此种药草,生于雩芳谷产量又少,天狐族并出售此药,都是拿来进贡,或进赠丹霄宫。早些年我在丹霄宫学医时,曾有幸见过此种药草。”
可朱烨晋听了之后并没有任何笑容,反而脸色更加阴鹜了不少。许久,她挥退了府上的奥医,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去,跟老爷说我要下几个函召请姐妹们来做客。”
……
“看来,你们都有这东西?”朱烨晋看着在座的那几个女人,除了淳红昭和封湘以外,都是怡文会上次留下来的那几个贵子烨晋,越芙也在其中。
“有。”苗贵子倒很不解,“姐姐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府上奥医都说了,这可是天狐族的名贵药草。”
碧虚门的施贵子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少吃点甜嘴儿也不至于脑子这么不灵光。”
李烨晋温婉地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苗贵子你仔细想想,她墓幺幺为什么舍得白白赠你用这么名贵的药草,还不告诉你。”
“因为她要拉拢我们给她办这个劳什子的怡文会呀。”苗贵子回答的很快。
“这话不假,可你再想想。”李烨晋笑着说道。
“我问你们,喝多了留宿在天狐族那晚——”朱烨晋显然心情不是很好,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们,面色极黑的环顾了一圈,“不会有人做了傻事?”
几个贵子烨晋面面相觑,李烨晋笑吟吟地第一个回答了,“当然不会做傻事了,她墓幺幺想抓我们把柄,也不至于这么蠢笨的犯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对?”
她们绝大多数都笑了起来,“那是自然,和淳红昭封湘一唱一和地,用那低劣的美人计来诱骗我们给她拿下把柄?怎么可能呢?”
施贵子又补充道,“我们和那些个男人再怎样卿卿我我,也只是给她墓幺幺表个态罢了,告诉她,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叫她不用警惕罢了。”
但忽然,她意识到了不太对劲,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苗贵子。
越芙这时看着苗贵子,忍不住惊愕道,“苗贵子,你该不会……和那侍卫……”
“怎么了?”苗贵子看到大家都在看她,有些迷茫,“覃哥哥又没有娶亲。”
第1423章 决定
“你跟他……做了?”施贵子脸色都白了,“你别吓我。”
苗贵子脸一下红透了,忙捂住了脸,半晌才点了点头。
“……”
一时之间,大家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这。”李烨晋清了清嗓子,“没事,两情相悦,苗贵子也未婚嫁,没关系。”
朱烨晋揉着眉心,半晌才说道,“苗贵子啊苗贵子,你知她墓幺幺为什么会白白送你天狐族药草吗?就像她为什么敢将天狐族侍卫送到你床上一样?”
“……”苗贵子被大家的眼神看的六神无主,摇了摇头。
“我问过我府上奥医,这种药草,得外敷,并非口服”朱烨晋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后肩,仿佛那里绵延涌出的药力千斤沉一般。“可你们仔细想想,你们可有被人外敷过任何药草的感觉吗?”
“没有。”她们都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仔细想想,就算那天狐族侍卫与我很是亲昵,也不曾用让我有感觉被外敷过什么药草。而且我在天狐族留宿那夜,也没有喝醉,不会被人偷袭都不知道。”朱烨晋看向了苗贵子,再次叹了口气,“你好好想上一想,她墓幺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外敷上这药草,她还能做到什么,你能知道吗?”
苗贵子就算再怎样不灵光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没错,我们都是最后离开的人。以她墓幺幺的性子,她怎会那么轻易就放我们离开?她既然能给我们服下这栖禾蜻,谁知道她还暗地里给我们做了什么手脚?从入了雩芳谷那一刻起,我们可能就已经踩中了她的机关,怡文会上那一道道珍馐美食,说不准就有什么邪药。她在那怡文会上敢做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敢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怕我们说出去。因为,她知道,我们不敢。”朱烨晋的表情越说越难看,“我们吃下的这哪里是什么回春延年的名贵药草,分明就是栓上了绳儿。”
“我,我不明白。”苗贵子仍不死心,“我府上奥医给我检查过了,除了那什么药草之外,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啊?”
“哈。”李烨晋短促笑了一声,“她可不是别人,她是墓幺幺。她还是疏红苑从部的执理……”她压低了声音,极小声的说道,“还是那佛面鬼的亲生女儿。她的手里头数不清的能让奥医都查不出来的东西?我夫君可是说过,那疏红苑里头的邪物,数不胜数。弄一个叫你乱说话就掉舌头的邪物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她眼神瞥过一旁的越芙,“更何况,那墓幺幺心性歹毒的很,心眼针尖大,报复心极强,对,越烨晋?”
越芙攥紧了领襟,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是啊,她是我见过,最心狠手辣的女人也不为过。”
苗贵子吓得一个机灵,半晌小脸煞白地求助性地看向了一旁的施贵子,“施姐姐,我,我还和覃哥哥那样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施贵子看向朱烨晋,“这怡文会,我们非得参加不可了。走一步,看一步。”
朱烨晋良久垂下眼睫,掩去了眉目之中的怨毒,“嗯,走一步,看一步。”
第1424章 渊海
当髅笑笑出现在哈睿面前的时候,哈睿显然正在苦练萦峦诀,一时都没有注意到他。直到髅笑笑看得腻烦了,腾地一下变成了一团血雾直接掐住他的手腕朝后一拉,不耐烦地道,“这么简单的功法你也能练成这样?”
“前辈,哈睿不是人类,就算修炼外功也比我们难上许多的,您太苛责他了。”轻瑶忍不住说道。
哈睿站定收势,浅白色的瞳掠过一丝惊喜,随着有些紊乱的呼吸阔散出云朵一样的花纹,“谢……前辈。”
刚才髅笑笑那一下,显然不知是做了什么,竟让他一直瘀滞不前,连照搬萦峦诀都无法实现的身骨竟能将刚才那一式完美的练出来了。
髅笑笑置若罔闻地冷嘁一声,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轻瑶旁边的廊柱上靠着,“那小怪物的姐姐跑过来给我送了封信。”
轻瑶一怔,“是越芙吗?”
“是幺幺送来的,狐玉琅把她关了起来,她出不来。”髅笑笑心情显然极差,身后靠着的柱子都渐渐开始腐化了。
“我这就去救贵子。”轻瑶听到“狐玉琅把她关起来了这几个字”脸色立刻惨白如纸,二话不说就要走。
“我已经去过天狐族了。”髅笑笑说着,把袖子挽了起来,胳膊上一条条蓝色的光芒,沿着血管经脉的位置不断地闪烁,仔细看看,能看到复杂的纂文。
“前辈您受伤了?!”轻瑶惊呼。
“我之前让囚一翮发现了。”髅笑笑放下了袖子,兜帽遮住的面容之下,能依稀看见紫色的嘴唇翘起的弧度,“不过他也受伤不轻。他……应该和狐玉琅有勾结。不然,我一接近天狐族,这符文就他妈出来作妖。”
“囚一翮和狐玉琅一起算计贵子?!”轻瑶更加紧张了,“那不行,我更要去救贵子出来了!”
“我也去。”一直沉默不语的哈睿也走上前来。
髅笑笑冷笑道,“你们去什么?我都进不去天狐族,你们能进去吗?”
不等他们开口分辨,他又不耐烦地说道,“幺幺通过那什么越芙送来的信,并非是要我们救她。相反,她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试图去天狐族救她。”
“可狐玉琅他!”轻瑶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虽然墓幺幺从未跟她说过天狐族发生过的事情,但她见过那些伤疤。“不行,我要去救贵子。”
哈睿看起来比轻瑶冷静不少,他半晌攥紧拳头又松开,抬起眼睛看向髅笑笑时已经平静了不少。“幺幺是担心我们去天狐族救人不成,反而被诡计多端的狐玉琅琅暗算。”
“你们既然知道就他妈的别再给我添乱了。”髅笑笑下一秒就站到了院外,“等我想办法把这个符种祛了,自然会将她抢回来。”
……
狐平来的时候,墓幺幺正坐在她最喜欢的那个琴台的石椅上,探出手去够悬崖上吹过的一层层冷雾。
“染霜公子最近……都不能来了。”狐平垂头禀道。“王爷说,让染霜公子最近好好静修,莫要浪费了娘娘一番教导苦心。”
“……”墓幺幺低低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看起来,狐玉琅这一次真的被她气惨了。不过,这反而随了她的意思。狐玉琅越是派人看管染霜,染霜就越安全。而染霜听话懂事,她并不担心他会惹出什么事来,正好,也借此时机让他潜心修炼教给他的包括飞雁步在内的那些归雁宗功法。
“王爷还说。”
“嗯?”
“他以您的名义,邀请了兮风和十三公主来湫珊殿做客。”
“……”
墓幺幺的笑容微微一滞,“何时?”
“后日。”
“嗯。”
“明日夜晚,王爷会来宫中留宿,让您……好好准备。”
“……”
墓幺幺半晌点了点头,“好。”
“……您,别再惹他生气了。”狐平良久才抬起头来,“王爷他这一次都差点要了您的命。下一次,我真的不敢想,他会对您做出什么来。”
她趴在阑干上,看着悬崖之下的无尽黑渊,其上漂浮着层层叠叠白色的胧雾,就像是白色珠光的鲛纱,将腐烂可怖的面孔装点修饰成绝代风华。“从他重新抓我回来,毁了我与他最后一分情面之后——”
她并没有说完。
只是吹出一口气,将浮到眼前的薄雾吹开。
露出其下无尽的黑色渊海。
……
第1425章 无关
次日夜晚。
墓幺幺被宫女们伺候洗漱干净,穿好了狐玉琅要求她穿的那薄透纱衣,抱着床枕靠在床背上,平静地看着风吹起殿内外无尽的软烟罗。
她此时的心情说起来,叫她自己都感觉有些奇特。
以前被囚禁在天狐族的日子里,她最惧怕的就是夜晚的到来。随着夜幕降临到她身边的,并不只有黑暗,还有他。
而此时此刻——
经历了那天夜晚。
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也会暴怒如此。
就好像是亲手将他那完美的面具撕开了一道裂痕,露出了其下并非无懈可击的人性。那双被暴怒填满的眸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被五蕴所毒的人。
墓幺幺将被那些宫女们精心雕琢打磨过的鎏金长甲推到眼前,从纤细的指缝里看着远处的夜景。
也如今夜这般绝美夜景之中,她趴在床上,呼吸被鞭子完全剥夺濒死的瞬间,有一颗一颗滚烫热泪砸入了她后背被笞裂鲜血淋漓的伤口。那一瞬间的剧痛都难以形容的曼妙无比,似于颈部开天窗吸食鸦片的人,徘徊在死亡的裙底,却有至极的快感——
因为那一刻,她终幡然醒悟。
他狐玉琅。
也不过是一个人。
而只要是人。
就一定会受伤,一定会死。
于是。
……
不过,这夜,她等到了后半夜,狐玉琅才来。说实话,她都以为他可能忘记了来,也或许更多是上一次气入了骨肺根本不想再见她一眼,也可能是如他那夜盯着她的脸,无比冰冷凶狠地说出的——“恶心”那两个字是真心所言,所以绝不想再见她了。
但总之。
当他来时。
墓幺幺已经半梦半醒了。
直到她被人抓住脖颈,纱衣被人一把撕开,她才清醒过来。起初,她本能地蜷缩起身体——
但她闻到了身上刺鼻的酒气和血腥气。
狐玉琅不发一言,一字不吐,直接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到床边,按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倒背对着他,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只解开蹀躞,就深入而至。
她趴在床上,难以忍受疼痛地哼唧了两声就把脸整个埋入了枕里不发一声。
他的耐心很差,一把将她的脖颈提起,将她咬住的枕头扔到了一边,似乎要强迫她发出声音。她并不想和一个醉鬼争辩,只是单纯地想让这场折磨快点结束,于是并没有反抗,反而,相当配合。
她只是趴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如他想要的那样喘息呻吟。
他像一只烈性犬难压凶性了,叼着她后颈的软肉重重撕咬,腰上更加凶狠。
“你现在想的,是景臣?”狐玉琅不知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以至于嗓子都像是被酒精撕裂了,沙哑异常。
“……”她不发一言,只是咬紧了牙齿,浑身冷汗淋漓。
“还是,染霜?”他又重重一使力。
“……”她果然被顶得浑身一颤,早就发红的眼眶好像都快兜不住被撞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了。
“或者,髅笑笑?”
“哈睿?”
“弗羽王隼?”
“白韫玉?”
“……滚……”她终于难以忍受,刚才的顺从似乎一下就破了功,似又要忍不住反抗了。
狐玉琅此次非但不压抑她的反抗,反而松开了她的脖颈,直起身肢来攥住她的腰,“嗯?这一次,想着谁?说啊?!”
她跪趴在床上攥紧了床单,喘息着因为疼痛而浑身发抖。她侧过脸,余光似朝后瞥他,盈满了水珠的眼眶里,是冰冷至极的冷漠,“不论……是谁,都……不会是你……啊!!”
她根本话都没说完,就因身体的剧痛而一声难以压抑的惨叫。
狐玉琅像是被她的惨叫所靥足了,喘息着闷哼几声俯下身来,他的长发落在她的后背,温柔地像是江边开满丛丛白花的蒲苇。
“不管你想着哪个男人,此时,x你的是我……看到你这么x可真是太好了……”他低声在她耳廓里辱骂,“明日宴上,我还等着看你如何勾引兮风,套出我想知道的东西来。”
“若勾引的不好……我便先把景臣也好,染霜也好,剁成几瓣放在你的床上……让他们好好看着,我是怎么……”
……
那天夜里,果然又被狐玉琅给折磨昏了过去,她并不意外,只不过,迷迷糊糊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他又在喃喃自语了——
至于说的什么。
她没听清。
也不想听。
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知道。
和她,早已无关。
第1426章 所为何事
第二天。
上次的伤还没好透,这一次,狐玉琅下手仍然不轻,就算狐平给她弄了药膏遮掩,服侍的宫女费尽了心思,换了一种又一种的脂粉,都无法遮去她脖颈和手腕上的伤。
于是没办法,最后只能换一件高襟的衣服。
穿戴好之后,狐平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看着铜镜里的她,叹了口气。
“娘娘,虽然不需要我提醒你……您的脸色,也太差了。”
如狐平所言,墓幺幺的脸色岂止是差。无论妆容何其明艳,佩戴怎样奢琤的珠宝首饰,都遮不住满脸苍白的倦容。
她自己对着镜子照了一会,从妆奁里拿出一盒胭脂,竟一不做二不休地将那胭脂拍在了眼角下面。
“这样就行了。”她说道。
……
十三公主和息烽将军莅驾天狐族并非是一件小事,整个天狐族显然忙着操办了好久,连带着她这隔绝世外悬崖峭壁之上的湫珊殿,从来毫无人气的地方,都热闹的沾染了许多烟火气。
可她实在是倦怠的很,也不想听吵,白天那些繁冗的礼仪倒也挺好,狐玉琅并未喊她去参加。
直到傍晚时。
墓幺幺听到了山下有了动静——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觉得,浑身冷的难受,可一摸额头又滚烫。
这下好了,不用装了,这次是真生病了。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看向山崖之下那摇曳靡美而上的宫灯,那两列之后的奢华辇轿之中。
……
晚暮为鸣,摇竹朱宫最盛美的大殿之中,兰卮吉时,正是和乐隆宴。
虽说宴请的是十三公主殿下和息烽将军,但这一场宴席,到底是天狐族烨妃设请的私宴,与宴者,寥寥无几。
由于狐狂澜告称闭关,为首坐着的不消说——自然是十三公主殿下,一旁,自是息烽将军。左侧其下,是狐玉琅,右侧息烽将军的下位——反而是墓幺幺。
这样以来。
一别许久,十三公主看起来竟是端庄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那只空空的袖管的原因,一身珠黄环翠的锦带碧煜华裳,凌人的盛气少了几分。素来浓烈的妆容也清淡了许多,浅黛朱唇,顾盼看向兮风时,竟隐约的几许软弱,看起来竟颇有些扶风卧柳的温柔小女儿家样子了。
不过。
也可能是她自个今天状态不太好,眼神昏花的原因也不一定。
墓幺幺并没有去看距离自己并不算远的兮风,更不想去看自己对面的狐玉琅,晃着眼前的杯盏,收回视线,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半盏薄茶。
终于,十三公主开口了,一番熟悉冗长的客套之后,她的话头在了墓幺幺身上。
“珊烨妃,不知,你今天请我和兮风来,所为何事?该不会,就为了请我和兮风,观赏族帝为你重金打造的这座湫珊殿?”
她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目光怡怡然落在他们身后那万丈悬崖之上,又从那悬崖之翘起的红色珊瑚长檐角,落在了她墓幺幺的身上。
墓幺幺端着茶盏,听出来她恶意咬着“湫珊”两字的谐音“囚珊”了,却只觉得幼稚地让她想笑。
她掀起眼帘,余光却莫名地与狐玉琅对视了。
狐玉琅今天仍格外盛装,绝不像她,面色无虞而平定丁点疲态都无,温润宁和地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孚光一道道地萦绕在他四周,暮光红葭般揉碎在他的眼角,随他眸光浅淡,像一层若有若无地网上蜘蛛露出猩红的毒牙。
是啊,所谓何事啊。
“其实,本王也想知道,烨妃为何要请兮风将军和十三公主殿下来我天狐族呢。”
他分明是故意将兮风放在了十三公主的前面说的。
哈。
可真不愧是你。
第1427章 方子
既然如此。
行。
墓幺幺淡淡吹了一口茶气,喝了一口茶,才抬起眼睛,不慌不忙地看着她们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我疏红苑从部得了个方子,想问问二位感不感兴趣。”
“方子?”应熙景一愣。
“嗯。”墓幺幺放下茶盏,看将视线从狐玉琅的脸上挪开,最终,第一次在宴上落在了兮风脸上。“生子的方子。”
“……”
“……”
“你在胡说什么!!”应熙景立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可最后看到兮风声调立刻小了一个度。
“之前殿下来我族内与我独处时——”墓幺幺拉长了尾音,给足了应熙景时间让她想起来是何时。
果然,应熙景一下就反应过来是先前那会抓着墓幺幺要验她身时的事了,一时之间表情很是精彩,也不知是想到了哪里,小脸最后格外的煞白,靠着兮风又近了许多抓着他的胳膊才有安全感一般。
兮风这时终于开口了,“珊烨妃有话大可直说。”
墓幺幺仍看着应熙景笑吟吟地说道,“我看那会,十三公主殿下似乎很是忧心二位的……”她这时,才将目光缓缓落在了兮风的身上。
今天的兮风未着战甲,一身浅青云灰的武将缎袍,紧致贴身,翡长发高束与冠嵌珠母,未有其他装饰,与对面的狐玉琅一身琳琅反而倒不分伯仲。
他垂目看着她,平定无波,似等她说完。
可墓幺幺反而不说了,提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了茶,任由茶气氤氲了他的额视线。
“你!”应熙景并不是个傻子,立刻明白了墓幺幺的意思,她又羞又怒,因为过于气愤甚至没有礼数地抬起手指指向了墓幺幺,“你竟敢!!”
“嗯?”墓幺幺这才掀起眼帘,沿着这位公主嵌满宝石的指甲直视着她的眉眼——就一如那一日,那位公主高高在上,强迫她的侍女脱去她的衣服验身时的表情,并无二般。“那,可能是我会错意了,我还想公主如此在意我身上那些痕迹,是为了替您的未婚夫婿息烽将军求上这么一个方子呢。”
“……”
“……”
这一下,傻子也听出来什么意思了,就差直接说“你未婚夫不行”了。
狐玉琅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两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他眸间情绪很复杂,复杂到墓幺幺根本不想去猜,也懒得去猜。
她只是将杯子轻轻抵在唇边,仰起脸来怡怡然喝了一大口茶去,看了看他们的表情,仿佛自己无辜说错了被他们误会了那样忙补了一句,“咦,二位脸色何必如此,别误会,我说的是生子方子。”
“墓幺幺你别太过分了!我什么时候想要求过这样的方子!兮风好着呢!!”因为太过震惊的应熙景像是被狐玉琅的一声咳嗽给咳嗽醒了,声音发颤,“你,你就是因为上一次我要你验身,你报复我是不是?!”
她显然是气急眼了,跟墓幺幺之间的什么新仇旧恨这会都一股脑地从心底涌上来了,认定了墓幺幺就是因为上次给她验身一世心怀怨怼此时肆意报复羞辱她。满头的首饰都因为身体的发颤而叮当作响的,脑子里只想着这会四下无人,还有兮风给她撑腰,她一定要从墓幺幺手底下找回这个场子,“我上次在天狐族要验你身难道不对吗?那影石上分明就是你和琅哥哥……”
“应熙景。”兮风淡淡地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将应熙景这一连串的话咔嚓一下干脆利落地剪断了。
第1428章 汇禀
应熙景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个刚刚点燃还没爆炸的鞭炮被人踩灭了,噎濡了半晌垂下了头,一声不吭了。
“珊烨妃,景儿年纪太小,行为幼稚,被我宠坏了,难免做事鲁莽冲动。先前那一误会,还望不要放在心上。”兮风平静地看向了墓幺幺,仿佛刚才她那一番话,说得压根不是他一样的淡漠。
他端起一杯酒,朝着墓幺幺的方向稍稍一扬杯,也不管她有什么反应,就已是一杯饮尽。“若珊烨妃心中还有不平,少卿替她赔个不是。”
墓幺幺端着茶,也不喝,像是完全不给他这个面子,也不接他这个道歉。她甚至用手腕撑起脸颊来,有些慵懒地倚在了桌上,“何必如此在意。我和景儿好歹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姐妹了,关系非比寻常,此次宴请,最多只算个家宴。家宴之上,说些有趣的玩笑酒话热络一下罢了。”
她借着自己的手腕的力,软绵绵地掀起眼帘来,打了胭脂的眼角比酒醺浅上一些。就着清茶润得软唇剔透,嘴角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青杏刚挂上一些蜜色,“……难不成,还真让我说对了啊?”
“……”
“呜……”应熙景委屈兮兮地贴近了兮风,小声而愤怒地用兮风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兮风她就是骂你呜呜。”
“……”
狐玉琅的目光从墓幺幺的眼角一路掠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的唇上。他微微抿唇,唇后的舌已在后槽牙上刮出了血气。他轻轻将这口灼热的血气吐出,不着痕迹地端起酒盏,看向兮风说道,“既然娘娘所言今日这是一场家宴,借娘娘这番酒话热荼,敬二位一杯,息烽将军龙腾虎跃,二位鸾凤和鸣。”
“……”
墓幺幺都忍不住一挑唇,看着狐玉琅那温润浅淡的笑容——可真不愧是你啊。
应熙景隐隐觉得狐玉琅那珠玉呈锦的话里头,带着点别的什么意思,但她就是挑不出毛病,下意识地看向了兮风。
兮风眉目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端起了面前的酒盏,淡道,“少卿谢过小王爷。”
应熙景也只能端起酒杯,回敬了这杯酒。
……
但是墓幺幺也很清楚,她这恶意的一番捉弄,必然是不可能糊弄过狐玉琅的。她又换了一个手撑住自己的脸,感觉浑身酸疼的更加厉害了,下半身怎么都痛得要死,腰和头都沉的难受。不能再拖了,她放下杯盏,看向了应熙景,“抛开刚才那些玩笑,我此次请殿下来,是为了正事。”
“说。”应熙景看起来比她还疲倦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喝不惯天狐族的酒,狐玉琅才敬了她三四杯,她就已经看起来酒意朦胧了。
“殿下现在掌管疏红苑,而我身为疏红苑从部执理,本该亲自去宫中为您禀明我从部最近的成案。但由于我个人的确出入天狐族不便,又恐耽了疏红苑正苑与从部的职责要务,便只能借此宴请二位来摆这一道家宴,又能将我从部最近成案为您汇禀,日后圣帝陛下过问,您也不至于准备仓促。”墓幺幺这会语气很是正经,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与应熙景说道。
“呵呵,你给余汇禀疏红苑从部的事儿,还得让余亲自来?”应熙景并不买账,反而好像抓到了墓幺幺的把柄一样冷道。
“是圣帝陛下命娘娘回雩芳谷的。”狐玉琅忽然接过话去,“烨妃娘娘也只是心系疏红苑,忧心失责,更有恐日后陛下若问及从部,让殿下替她承罪。”
“哼,那又如何?墓幺幺你这般逾矩,分明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应熙景可能到底是喝多了,嘴更加瓢了。
“殿下,此番宴请,是本王为烨妃娘娘分忧时建议。”狐玉琅再次接过话去,“殿下若责罚,还是先责罚本王好了。”
第1428章 无关风月
应熙景张了张嘴,此时酒意微醺的脑子面对狐玉琅更加手足无措了。兮风这时轻抬两指便顺势将她拉在了肩上,目光掠过狐玉琅,转而落在了墓幺幺脸上,淡道,“殿下稍有不胜酒力,珊烨妃还是尽量简短汇禀,让她早些歇息。”
而兮风这样显然是极大的鼓励了应熙景,她顺势就歪到了他怀里,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想要蹭弄撒娇,可倒没想,兮风稍稍坐直了身体,将她重新推回肩上,低声说道,“还在外面,莫要胡闹。”
应熙景立时扁起了嘴,勉为其难地靠在他的肩上,“快说,说完余要回去了。”
墓幺幺很是顺从,将疏红苑从部最近经理的案子一件件拿出来说了起来。这些案子本就是大狴院和隆天府司手里积压多年的案子,枯燥乏味不说,一些稍稍有趣点的案子,墓幺幺也极尽所能地讲得干巴巴的,莫说应熙景了,她自个讲着讲着都犯困。
更何况是本来就对这些一丁点兴趣都没有的应熙景呢。她本来就喝酒有些上头了,这会听到这些更是催眠,趴在兮风肩膀上不消会的功夫就开始打瞌睡了。
但,墓幺幺的目的显然还不止这些。有一些案子,比如临仙门那个案子,她就刻意模糊。而最重要的是——
她说这些的目的,中间,是为了夹杂私货的,她刻意将几个案子揉碎了,混在一起,以便此时,此刻。
“……就查到和最近上任的那位炬客司,背后似乎别有名堂。”她说到这里时,自然目光始终都在兮风身上。
兮风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
她于是继续说道,像闲聊般感叹道,“说起来那杨侍郎问斩之后,接任炬客司的的那位履历相当漂亮,说实话,我感觉都有些屈才了。”
“嗯。”兮风这一声嗯很玄妙,随他掀起眼睫时,莫名像有三分剑势,去意阻断她眸中算计。
墓幺幺微微一笑,“息烽将军看来很是相熟。”
“不算。”他说道。
“那看来就是认识了。”她笑吟吟地像是没看到他眸中光影,“息烽将军人脉真广,十几年年就卸任归隐闲职的骁腾军参事,您都能认识啊?”
“……骁腾军?!”本来看起来哈欠连天的应熙景瞬间清醒了,她坐直了身体,盯着兮风说道,“兮风,你为什么会认识我长姐的参事?”
“……”
墓幺幺又换了个姿势,坐了太久,腰和下半身几乎快疼麻了。
“你莫要想太深。”兮风垂目扫过应熙景,“我与他无关,更与长公主无关。”
“……”
听到这句话,本来正暗暗疼得难受的墓幺幺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然后嘴角深深地勾起。
她这时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兮风。
兮风明明在安抚应熙景,可恰巧睫下低垂,身后花枝曳影至他睫下,明暗交界线的眸光恰好转至她处,就像背着应熙景,在看向她。
她的笑容更浓烈了,就像是当着兮风的面将他扔出的谜题给撕碎了。
“我与他无关”——这句或许只是兮风为了应付应熙景的话,却歪打正着地点破了她之前想不通的事情。
除掉杨侍郎,栽培心腹出任炬客司一事,是长公主所为。
而暗地里绑架封湘,并且拿封湘做实验的,以封湘为目标的,是兮风。
这,可不就是无关吗。
换句话说。
眼前这净博罗目前根本就是两股势力,兮风,长公主。而长公主,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兮风暗地里利用她的净博罗在做什么呢?不管是知与否,封湘这个事,长公主是肯定不知道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兮风会去给长公主当净博罗的马前卒了——如果一开始,兮风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利用净博罗达成他自己的目的呢?
兮风看到墓幺幺的这个笑容,眉梢缓缓一提,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可是。
已经晚了不是吗。
墓幺幺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而这时,始终沉默的狐玉琅再次开口了,他宽慰着应熙景说道,“殿下万万莫要误会息烽将军。”
他擎杯一晃,玉樽两楹,一盏明月入他眸,一盏百花入他舌下,“殿下可万万莫误会息烽将军。本王罕少佩服过什么人,息烽将军绝对算是其中一位。他与殿下恩深爱重,伉俪情深,谁人不知二位情深?如他这般光明磊落、抱诚守真之君子,怎会买椟还珠,又怎会背信弃义、弃明投暗?”
说完这句,他杯朝前一倾,“敬息烽将军这般君子——”
而当他话音落下,眸光却非常自然地沿着这盏杯壁看向了斜对面的墓幺幺。
她一怔。
看见了狐玉琅那淡淡的一抹笑,无关风月,但,足够直白。
她复而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第一次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而后也看向了兮风,“我,也同小王爷一起,敬息烽将军,这般恩深义重的郎朗君子。”
第1430章 我城何所灭
狐玉琅的言辞恳切态度纯良,平日应熙景就绝无可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更何况此时酒醉。这一番敬词,极大的满足了应熙景的虚荣心。她素来最喜欢旁人夸赞兮风,就好似旁人将兮风捧得越高,她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可良久,兮风并未动,视线平平地落在墓幺幺的身上,他的目光若即若离地扫过她的脖颈,一路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墓幺幺意识到了此时自己倾身朝前的姿势不太妥当,不动声色地直起身来,将宽阔的袖子朝前拉了拉。
狐玉琅端起的酒杯微微一顿,杯中的酒随之微漾,倒衬他笑容更深了许多。
应熙景只感觉有些不解,甚至擅作主张地替兮风端起酒盏来,端起杯盏回敬狐玉琅说道,“谢谢琅哥哥呀。”
狐玉琅掠眸扫过应熙景,笑言道,“殿下,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说清楚。如今您已有了封号,贵不可言,再像旧日那般称呼我,叫人听到会落下口实。还望殿下,为我考虑一下。”
“额,对不起,琅,哦不,小王爷。”应熙景听到封号两字就喜笑颜开,连忙道歉道,“是余考虑不周了。”
兮风这时忽端了杯盏,转而看向了狐玉琅说道,“那少卿就谢谢小王爷和珊烨妃了。”
他端起杯,不待这两个人有什么反应,竟先行将酒一仰而尽。
墓幺幺这时坐了下去,端起酒杯正想去喝。
兮风竟然又倒满了一杯酒,朝狐玉琅扬起杯盏,“少卿私下,亦是佩服小王爷锦心绣肠七窍玲珑,从来洞悉微若。不过……如二位所言,今日这是珊烨妃的家宴吗,难得与小王爷私下见一面,想起曾见一趣闻。”
“息烽将军请讲,本王洗耳恭听。”狐玉琅迎着他的视线,眉边垂下的银绦风中微颤,似珏中花芯。
“是什么呀,余也想听!”应熙景来了兴致,抱住兮风的腰肢,顺势趴在他擎杯的肘窝上,仰着脸,酒意将她的眉目勾勒得几分稚嫩娇憨。
墓幺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一黯。
她莫名想起来,那时——
『“师父,景儿做噩梦了,讲故事。”揉着眼睛的小女孩抱着她的胳膊,趴在她的肘窝里,睡眼惺忪的眼角下垂,大大的杏眼里头几乎像是镶嵌了两颗宝石,天真纯质闪闪发光。
“想听什么?”她那会看着这样的小包子脸,总是心都化了,揉着她凌乱的头发,将她抱在膝上。
“听,听兮风师祖的故事……!”
“哈哈哈,师父他有什么好讲的嘛。”她那会总是很无奈,可惜最后不得不败给景儿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好,我想想,讲你的兮风师祖——前几天……”』
墓幺幺的脸前一凉,一阵熟悉的花香掠过她垂下的眼睫前。她回过神来,看到狐玉琅不知何时望向了她。
她意识到自己失神太明显了,忙咳嗽了两声掩饰。
兮风和应熙景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失神。
他缓缓开口——
“这雩芳谷花开满谷,倒叫我念起,曾在北方一边陲小城偶见过一种花。此花生得与野花一般,曾被奥医鉴为可入药食。后,有此花入药的丹药俱出了事。于是发现那花的山中城下,有格外目善的异士寻根发现,那花并非是普通的花,而是一种野兽的尾鳞。只不过是那野兽习性土中沉眠,未被发现。而后,又有善察巧食的能人发现这种野兽浑身是宝,入膳大补,引得山下满城开始捕猎此兽。最后——这座小城满城倾覆,一夜之间,被埋入山石之中,待我赶到时,已只余寥寥几人。其中便有那几个能人异士,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我城何所灭’。小王爷,你可知这是为何?”
“容本王一猜,那兽常年埋于山石之中,早与那城上之山融为一体,被常年捕捉,自会引得山石松动,山体溃塌。”狐玉琅回答的完美无瑕。
“并非。”兮风轻轻摇头。
“哦?”
“事实是,直到最后,包括我,也不知那城到底因何而覆灭。”兮风继续娓娓而谈,“小王爷,无论是你,还是我,这世间万物,天理大道,总有目不及处、指不及地。洞悉若微,并不能洞悉万物。纵然拨草瞻风,也难免只见牝牡骊黄,不见其质本为何。小王爷想做那能人异士未尝不可,可若平惹那兽之下的因果加身,日后,又像那些个能人异士哪里问一句……”
兮风两指微晃,视线似流水缓缓,从金铜高盏之上落于对面的狐玉琅,指尖那流光溢彩似剑意如霐,“——我城何所灭?”
久久。
狐玉琅竟是笑出了声音,泠似泉音的笑声落在他指中的酒盏之中,“哈哈……我城何所灭?本王,谢将军慨真率言。”
说罢,他端起酒杯,掩指一仰而尽。
杳杳天际的月光,从狐玉琅身后投与周身似火浪烧至白灼的光晕,将夜色都烧碾成碎灭的星渣,“本王虽不能洞悉万物,但……将军你可能忘记了,数百年以来,本王洞悉之物,无一不为掌中之物。于是将军误会了一件事……”
他将手中杯盏轻放与桌上,金玉交碰的声音,柔润至极。
“本王与将军一样,从不是能问出‘我城何所灭’这个问题的人。相反,本王,是让人跪在地上,捶胸顿足、痛哭流涕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个因,那个果——那个,人。”
第1431章 你的手
此时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息,让墓幺幺本该毛骨悚然。她应比任何人都熟悉他们两人这种平静之下蕴藏着什么,但……
可反观应熙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涌,反而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抱着兮风说道,软语撒娇地说,“我没听懂。”
兮风闻言收回视线,手指抚过应熙景的额,“是我不太会讲故事,你听不懂也是自然。”
墓幺幺垂目看着自己手中的杯盏。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是听懂,还是未能听懂。听懂了兮风或许在警告狐玉琅不要去乱查乱看,招惹不该招惹的因果,触到不该触的地方,引火上身——
没听懂,是他明明有百种方式可以警告狐玉琅,却偏偏选择这样一个故事,选这样一个跪在脚下痛哭流涕的人,选上一句“我城何所灭”。可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所以,她不懂。
明明浑身都在发痛,可这会痛觉好像在兮风的言语里被剥离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这杯酒,端起来喝了去。
辛辣至极的酒水,漫灌入喉,本呛入口鼻应是剧痛。
可啪擦一声。
金铜杯盏被她生生捏裂了,碎片割破了手指,未喝尽的酒水流淌入手指上的伤口,蛰疼至极。
可她只是看着指尖上涌出的血,觉得。
寡淡的很。
“珊烨妃,你的手。”兮风仍是那样如饮白水般的关切。
墓幺幺有些失神地抬起手来,手上被割破了好几个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汩汩地沿着她的手纹落下,就像切断枯树沿着老朽得年轮流下的树汁。
她手中无刃。
但……
她扬起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兮风,以及他身旁的……应熙景。她,此时喝多了,仍趴在兮风的肘窝里痴笑,反应自然应该是绝慢的。
那。
忽然。
墓幺幺感到指尖微微一凉,被人攥在了手里朝前一拉,而后有人自身后极为自然地从她面前俯下身来,他的长发垂在她的肩上,就像在她眼前落下半页珠帘。他恰好侧身,就好似为她拿下手中那碎裂的杯盏,以兮风和应熙景完全看不到的角度,抬起右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语,“兮风的神识攻击,你小心一些。”
“小王爷。”兮风的声音从狐玉琅俯身垂落的袖摆传来。
而狐玉琅这时才直起腰来坐直了身体,拂过她的指尖,已止住了鲜血。他极为自然地在墓幺幺面前重新放下一枚杯盏,“珊烨妃这酒盏已太过老钝,本王为她重新换上一个。”
从言到行都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叫兮风和应熙景就算察觉到有些异样,也无法挑剔。
墓幺幺低下头去,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意识到狐玉琅并未骗他,兮风刚才的确用了神识攻击——对于狐玉琅可能并不算什么,可对她就不同了。她体内生灭力被囚一翮压制住,再加上兮风和应熙景两个人哪怕不说什么都能引起她的心思紊乱,更何况兮风还说了那一番话。
等她抬起头时,视线已经清明了许多,她不再看兮风,而是重新看向应熙景说道,“殿下,我还未给您汇禀完毕,先说回正事。”
第1432章 留宿
剩下那些案子已经更没有什么有趣的内容可言,应熙景听了一小会就趴在兮风的肩上昏昏睡去了。
兮风试探性地喊了她两声,见她已完全醉睡了,便也作罢了。
狐玉琅见状,便招了侍从过来,为两个人引道,“天色过晚,本王擅为二位准备好了寝居,殿下和将军都喝了不少酒,还是先暂且与谷内休息一夜,明日再离开也不急。”
兮风垂目跟将应熙景唤醒了,看她睡眼惺忪地便扶着她站起,点了点头,跟着几个天狐族侍从朝外走去。
不管怎么说,面子上都得过得去,这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墓幺幺不得不站了起来,跟上去送这两个人一段路。
刚才他们设宴的地方是园林以内,于是花树丛影,夜风并不能穿透而过。可这会走出园林外,这湫珊殿四下都是湫池,又处悬崖,没有任何遮掩的高台之上,风被夜色浸得又冷又烈,打着旋地急骤吹过。
那急风一吹,墓幺幺脚步一晃,眼前一片重影,被激冷吹透的身子单薄地就像纸片一样软了下去。
“珊烨妃。”
明明背对着她朝前走着的兮风,却与此时稍稍侧过脸来,低声轻唤,仿佛提醒。
一道绝不同于此时猎猎夜寒的风,从她的腰下滑过,将朝前趔倒眼看就要摔下的她平稳拖起,宛如长柳扶风,顺势入怀。
但——
墓幺幺身侧,狐玉琅之时已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朝后稍稍一拉,竟是先一步挡住了兮风的视线,“息烽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并无。”兮风淡道,“只是珊烨妃的脸色很差,身体抱恙还是莫要思虑太多,劳心伤神。”
墓幺幺只想冷笑,他果然意识到她刚才抓到了他言语的纰漏了,这让她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轻推开狐玉琅的胳膊,迎着兮风的视线,“不劳将军操心,我很好。”
……
“小王爷这是何意?”兮风看着面前这处“寝居”。
“殿下说她很喜欢这里,来了之后便告诉本王,想在这湫珊殿留宿一晚。”狐玉琅平静地回答,目光看向半睡半醒的应熙景。
应熙景趴在兮风的肩上,兮风也并不算特别亲密地搂着她的腰肢,只是让她不至于掉下去摔倒,倒很符合“未婚”所以要保持礼矩的分寸。她闻言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环顾了一圈,看起来倒是高兴的不行,眉开眼笑地说道,“是的,谢谢琅哥,不是,谢谢小王爷啊。”
见到兮风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她趴在兮风的胸口上开始撒起娇,“兮风兮风我早就听琅哥哥说过这处湫珊殿了。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想住上一次嘛,这么漂亮的宫殿……还有天然的温泉和寒泉……听说这四处的湫池里都泡有天狐族的名贵药草,对身体很好的。行不行嘛,就一夜而已。而且,这里是雩芳谷最高的山,明日一早,就能看你到日出雩芳谷万里花海之上,绝美非凡!可以嘛,我想同你一起泡泉池……看日出……”
“这是珊烨妃的寝宫,未免有些太过逾矩。”兮风打断了应熙景,看向狐玉琅说道,“若让族帝知道……”
“息烽将军不必担心。”狐玉琅笑吟吟道,“族帝已允了。至于珊烨妃……”
“我这宫内,寝居又并非只有一处。”墓幺幺适时接过话去,“只要二位不嫌仓促简陋便是。”
“怎么可能简陋呢!”应熙景生怕兮风不答应,连墓幺幺说的话都应承了,拉着兮风的手就朝这处寝居外面的琴台走,“兮风你看你看,这处琴台的观景位置多好啊,现在都能看到好远好远的花海,你想想明天一大早日出的话,会有多美啊。我,我好久都没有和你能轻松地做一件事了……可以吗?”
兮风没有开口。
“至于安全问题,息烽将军更是可以放心。”狐玉琅上前一步,扬起食指在眼前轻轻一划,像打开了一副瀚海银河绘成的图卷。山脚之下无数符文同时亮起,整个湫珊殿四周亮如星辰环绕的瑶池仙宫,“且不说湫珊殿本身就座于我天狐族最高的天堑悬崖,谷内护宗大阵千百阵眼皆可汇聚于此,宫内额外所设七道怀婵阁阁主的大阵,其余辅阵百座。想必息烽将军一踏入我谷内就已察觉到了,族内现在高手云集,今非昔比,绝非彼时。若有贼人,不论是谁,也自是有去无回。”
他虽未点明——
但明显在场的几人,除了喝醉的应熙景,都知道他说的那彼时,是何时。而那贼人,又意指何人。
只有墓幺幺权当没有听见。
“就是,兮风你看嘛!!”应熙景这会满心只想住留宿这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兮风。
兮风最终点了点头。
第1434章 出卖
墓幺幺无意识地抓紧了披着的衣服,可狐玉琅并未上前,反而顿步靠在了阑干上,目光极为浅淡地掠过她,便不知望向了何处。他素来总挂着的笑容也像被夜风吹散了,仿宴会之上已用尽对她全部的耐心和温柔,漠然至极和刚才判若两人。
“我之前说的你还记得。”
她一顿,没有立刻说话。
“兮风。”他吐出两个字来,垂目看向了阑干之下,稍低的一处位置——
墓幺幺的寝居是整个湫珊殿最高的穹殿,而狐玉琅此时看向的位置,正好处于他们斜下方错层稍低的一处别殿,以他们两人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别殿一小半的琴台和倚与悬崖边的湫池。
那正是兮风和应熙景今夜的宿处。
“他,并非如我一般好骗。”狐玉琅看着那别殿,“把你欺骗我的那些演技再精炼个几倍,才可能勉强糊弄过他。”
“哈。”墓幺幺不等他说完就已忍不住嘲出了笑声,一个天底下最善于欺骗的骗子,竟会说出这样可笑的话。“你太谦虚了。”
他仍未掀起眼帘,仿佛未听到。“为了博取兮风信任,你需要出卖我天狐族的那个秘密,是告诉兮风‘东瑶山的上一任送信人,并未死,而是成为了时蜕府的心魔。’”
墓幺幺一愣,一时间思绪有些紊乱,她一直看不懂狐玉琅对兮风的态度,又联想到那心魔所说“狐玉琅恨极了兮风”这句话。以狐玉琅的性格,倘若两人真的有什么仇怨,那狐玉琅一定为兮风准备好了杀局才是。而今天这所谓的家宴,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但——她本来以为,如果狐玉琅真与兮风有仇,那不是应该让她送给兮风一个假情报迷惑他才对,又为何会将这个真实的秘密告诉兮风?那心魔是因为兮风而诞生,如此,分明不是提醒兮风斩草除根吗?这根本就是互相矛盾了不是吗?可兮风真要来时蜕府除掉那个心魔的话……
从时蜕府出来之后,狐玉琅从来没有问过那个心魔去了哪里,根本就不关心的样子,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他自己承认了他并不在乎那个心魔。可他分明知道,那个心魔被她吞了。
那么,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抛饵兮风进入时蜕府?
一时间无数电光火石的想法交汇在一起,墓幺幺陡然又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论断,狐玉琅进入十三府之后所见到的东西,或者说见到了谁,根本和她所见不同。
难不成,十三府还有别的东西,与狐玉琅做了什么交易……
“你……要引兮风进时蜕府?”墓幺幺看向了狐玉琅。
狐玉琅似完全不惊讶她会得出这个结论,与刚才宴上舌绽莲花完全不同的惜字如金。“做好你自己当做的。”
墓幺幺手肘倚与在阑干之上,手背撑起脸颊看着他,忽浅浅一笑,“虽然你算盘打得不错,但我,不会去勾引兮风的。”
“……”
狐玉琅终于掀起眼帘,肯看向她了。
“其一是因为,兮风不会信我。”墓幺幺手背将颊肉推得更朝上了一些,于是眼角的胭脂看起来更浓了许多,至于原因,她似乎并不想多说一句。
“其二嘛。”
她翘起尾指,掠过自己唇上半透的口脂,露出了猩红的本来唇色,一抹笑似花露渐浓。“诚然,你狐玉琅料事如神、城府甚深,可自那夜开始,你料不到的事,只会越来越多。比如……现在。”
第1435章 自欺欺人
狐玉琅闻言其实并没有太大反应的,就好比“狐玉琅”这三个字儿根本就与他无关,于是自然她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不是说给他听的了。
他缓步走到她的面前踏上她脚下的琴台台阶,站在她面前不过一尺的距离停了下来。他仍没有什么表情,长短不齐的银色霖绦与黑色长发将他平定的眼波挑起筝弦一般的影。
“幺幺啊。”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柔和似叹。
“嗯。”她仰起下颌,直望着他的眼睛。
“从与初肃一战之后,狐狂澜这些年玩死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贵如一族贵子,贱如青楼栅女。狐狂澜又不会相信别人处理他这些腌臜事,几乎每一个女人,都是我去亲自收的尸。他倒不会一次性就把人给弄死,长则一年半载,短也月余。越是惹他烦厌地,越是喜欢反抗让他不爽利的,反而活的时间更久。但无论是贵女还是妓女,但凡被他折磨过一次,临死之前,都无一例外地想尽了办法求救、逃跑。如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各式各样的方法。可是,哪怕是那些地位并不算低微的公主贵子,都不过是家族宗门为了攀附天狐族、为了与天狐族做些交易、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等等等各种理由……送来的一件牺牲品罢了。”
就很讽刺。
这些令人作呕的肮脏惨事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都平白干净了许多许多,仍林籁泉音。他的声音稍稍低了一些,更加柔润了。“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你也并非是第一个为了逃跑,而下贱到去勾引侍卫的女人。”
“……”墓幺幺的呼吸微微有些发沉。
“这沣尺大陆上,各大宗门家族之中,哪一个不知狐狂澜行事如何?而他们为了讨好狐狂澜讨好天狐族,还是不遗余力挤破头也要送女人给他,自己亲女儿亲姐妹又能如何?而这些家族宗门,大多数狐狂澜没有任何仇怨。”
“所以?”她冷笑,迎着他的视线。
啪——
狐玉琅忽抬起双手一把按在了她身侧的阑干之上,双臂撑与她两侧。他缓缓屈臂倾身与她,她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朝后贴靠,可身后是冰冷的阑干,她再怎样逃避都只能圈囚与他双臂之间狭小的空间之中。
虽未有任何肢体接触,可仍看起来是个暧昧的环抱,他的胸口就在她眼前起伏,温暖的体温带着馥郁的花香侵入她口鼻,可只让她感到悚意。
“狐狂澜毕生唯一的孩子狐素如惨死,尸骨无存。这般血仇,若得到机会可以报仇,以他素来的手段能会怎样极尽残忍毒辣,谁心中不分明?为报弑女之仇,狐狂澜将她囚禁在天狐族之内,极尽了下作无耻的手段虐待折磨她。圣帝明知,你父亲也知,兮风,自然也能料到。”狐玉琅并没有再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他的长发从发冠之中落下,垂在她的眼前,呼吸落在她的头顶,似深夜窗外的树影那样会让人无端联想到鬼影那样令人战栗。“对?”
她明明已经呼吸都开始发滞了,可还是倔强地说道,“那又如何呢?”
“而她自从为人所知,便是一个离经叛道、不循纲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私自利贪生怕死、诡计多端而心狠手辣的女人。”他仍娓娓,“还是一个薄情寡义朝三暮四、裙下之臣无数、水性杨花到谁都可以爬上鸾床的女人。”
“她背后已经没有任何家族靠山,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投奔了初家当依靠,却被圣帝命令不得不回来。而那些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们,没有一个能来救她的。毕竟,连那个张口闭嘴就要灭我族的魔修,都已自身难保了。同林鸟都会各自飞,更遑论那些露水情缘呢。”狐玉琅这时轻轻凑近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以那个女人的行事和性格来看,为了保住一条命,逃离这悲惨绝望的地狱,极尽所能地勾引圣帝身边的红人,我大隆帝国唯一的上将军,难道,还不够合情合理吗?”
寒凉的秋风将夜色吹至狐玉琅的眼中,似月下森莽无际的丛林,叫人一眼便迷途难返。“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告诉兮风,你为了逃跑,连我那身份卑贱的侍卫都能勾引?这样的话,他会更加深信不疑?一个侍卫都能勾引,更遑论帝国上将军?”
“……”她最终未能忍住咬住了嘴角,一字也不吐。
“至于其二。”四周摇竹璧光影流转,在他终缓缓浮现的笑容里投下簇簇的光,似复息飞过的流萤在他唇角张开了翅膀。“为染霜准备的那样东西,我已经到手了。就算我这个你眼中天下第一的骗子,其实,也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哄骗。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会为你,自欺欺人。可就如你一般……”
他弯腰更深了一些,凑到她耳边低声轻语,比情人呓侬还要温柔甜腻许多,“从那夜开始——我已不会了。”
说完,他缓缓直起身来,抬起了手臂,朝后退了两步,从头到尾没有碰过她的男人,第一次用了完整的称呼喊她。
“墓幺幺,再也不会了。”
第1435章 算无遗策
说起来从狐玉琅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时,墓幺幺第一感觉竟然是……陌生。
她听过这个男人对她的所有称呼,唯独这个完整的名字,此时此地听到,竟是陌生至极的。就好像他此时口中说的,并非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的陌生感。
被他囚禁的那段时日里,最长最久听到的是“珊珊”,在外人面前唤她“珊烨妃”“娘娘”,偶尔他混乱至极时,也会学着别的男人喊她“幺幺”。剩下的还有就是凌辱她时不择手段的“妹妹”,还有比这些更过分的下流数倍的称呼。
而从她被太悲盏治愈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狐玉琅唤她一次珊珊了。
从那时起,狐玉琅只会唤她“幺幺”。
反而是她。
只要清醒时,喊出来的,便只是充满了恨意、冷冰冰的“狐玉琅”三个字。
可如今,这一刻。
狐玉琅看着她,平静地喊出她完整的名姓时——
陌生感褪去之后。
恍惚让她想起的是叙盎亭,他持夜鹤惜雪钺与她刀剑相向,视她为血仇,要置她于死地。让她想起……更早之前,更早更早之前。
早到他们初见。
那时,他们便是敌人。
只是敌人。
就像两个意见完全相左的人,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对的,背道而驰,一路而来兜兜转转,走走停停,至最终站到了对面时——
反而走到了最初的原点,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重重碎片从她与他纠缠了多年的回忆之中漂浮了上来,似一滩死水上逐渐蔓延的腥臭浮萍。
这种腐化的腥臭感,从肺腑逆流,反冲至鼻腔,辛辣的她鼻尖苦酸。大抵可能是风太大了,吹得她本就昏沉的视线更加昏花,看着对面近在咫尺的男人,都有了模糊虚幻交叠的光圈。
“哈哈……”
她垂下头抬起手指抵在眼角,笑出了声,“那可真是太好了。”
狐玉琅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微在颤,就好像克制自己攥成拳,好似这样就不会看见她眼角的光了一样。可也不知他内心在想什么,只是刚张开唇想去说话……
下面错层的别殿,传来了并不算小的声音,打断了他。
“兮风……这泉池是温泉欸,好暖的!我都泡了好久了,你下来试试嘛!”
“你泡好了便上来休息。”
墓幺幺这时也看向了下面的别殿。
飞檐制丛牢牢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断断续续地,也能听出来个端倪大概了。
应该是看着夜深无人,应熙景非要兮风与她一起与泉池之中沐浴。
墓幺幺这时扶着阑干站直了身体走下了琴台朝外走去,经过狐玉琅时一字不吐。
狐玉琅忍不住一手攥住了她的胳膊,“去哪。”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能去哪?勾引兮风啊?这不是你想让我做的?”
“……”攥住她胳膊的手一瞬间紧了许多,让她都感到剧痛,仿佛下一秒他可能就会生生扭断她的胳膊她也并不意外的力道。
可狐玉琅并没有这么做,相反,他松开了她,朝前走上了她刚才坐着的琴台。
墓幺幺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许了,甩了下胳膊就朝外走去。
她走之后,狐玉琅从储物戒指之中拿出了一壶酒,倒满了酒盏,完全不符合平日那般柔润的态势,擎杯就一饮而尽。他连连喝了数杯,却仍似觉得手中酒盏寡淡,干脆将杯子直接捏碎了,拿起酒壶仰起脖颈张开嘴直接灌了进去。
可毕竟是天狐族酿出的酒,何况他从来不喜那种花蜜甜口的酒,从他有了饮酒的习惯之后,喝得便是族内最辛辣的酒,莫说花蜜,连调剂的淳料都不加一丝的那种。
如他这样饮下,辛辣的酒水淋漓浇在他的唇中,灌入喉内,几同酷刑难说。可他连咳都不咳一声,生生将剩下的半壶酒就这样直接浇在了喉里。
吞刀咽刃,也不过如此。
饮罢——
那壶就如刚才的酒杯一样在他手里碎成了齑粉。
他垂目,吹散了满手的粉末。
那些金属粉末洋洋洒洒地在他周围,有着异样熠熠的闪光,淋漓的酒水沿着他的下颌浸入了他微敞的衣襟,没入那美好至极的骨窝,明明醉酒狼狈的人,也似一簪初春的桃风,盛夏的泠泉,只会叫人将世间一切美好与他关联。
狐玉琅垂目看向下面的飞檐,抬手抚在额角,尾指垂在眼尾,尾指上的晶戒微光落在他的眼角,似醉透了,也似清醒透了。
“哈哈哈……”
谁能知道。
洞悉微若、算无遗策的天狐族小王爷,敢跟帝国上将军针锋相对叫嚣洞悉万物的男人——
其实,连自己在笑什么都算不出来呢。
第1345章 幻梦
……
走到了那别殿里面,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应熙景应该还没睡着。狐玉琅早就把护卫和侍女全都撤走了,四下无一人在。
湫珊殿本就是依山势而建,四处别殿湫池都是错落不平,地势都高低相错。兮风和应熙景的这处别殿,殿前的几处湫池和琴台就落差很大。当初设计的时候,也应当是为了让这寝殿的主人能在床上便看到殿外的日出日落。
濒他们寝殿下的一处湫池外,墓幺幺便驻足停了下来,因为依稀听得殿内断断续续的动静,应熙景还未睡着。于是她选了一处廊柱挡着的位置,提起裙摆坐在了湫池旁边的台阶之上。
她手肘撑在膝上捧起脸,看向远处。
狐玉琅早就把护卫和侍女全都撤走了,四下无一人在,萦绕她四周的都是死寂。于是安静地只能听见水流、风声、鱼跃虫鸣。
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身后的殿内,就是使她亡国灭宗的血仇,而他们此时同床共枕卿卿我我。他们枕得是她旻国百万枯骨,身下如水丝滑地贡缎是她归雁城内血流成河,覆与他们身上的是她宗内故友亲朋冤魂凄厉。
而她,她墓幺幺——竟然还要被逼地来勾引那个叛徒。
若在从前,她应当暴怒而起,血仇大恨倒灌入喉,逼她手起刀落博一个痛快。
但无法解释地。
她的心里空空如也,似一座失芯的铜钟那样安静无声。
她只是觉得难以言说的疲惫倦怠,与疼痛一起在四肢百骸之中游走。
风一吹,浑身都疼,视线跟着昏沉不已。
『“扇子。”见她发呆,怀瑾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今天……好像做错事了。”她仰起头来,有些发呆,“好像又把师父惹生气了。”
怀瑾下意识地先仔细看了看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似乎才放下心来,眼珠子转了一圈就开始笑,“哈哈哈,你怎么把兮风惹生气的快说出来让师叔我高兴高兴……”
“你好烦你别笑了!”她气的要死,可又打不着怀瑾,只能恨恨作罢地坐在台阶上,捧着脸气鼓鼓地生气。“师父都把我赶出门了,忽然就要跟我分房睡,你还笑,笑屁吃。”
“啊?又要和你分房啊……啊不是……”怀瑾莫名地好像有种说错话的找补的样子,连嘲笑都忘记了,忙不迭尴尬笑道,“你干嘛了?”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捧着脸还是很不开心,“我,看了本书,就你卧房花瓶里头那本。”
“等,等下……”怀瑾一愣,“我卧房?花瓶?哪个花瓶?绿色那个?”
“啊,是啊。”她承认的大大方方的。
“你去我卧房做什么?你翻我东西做什么?!不是我那是花瓶,就一摆设,你没事动它做什么?”怀瑾仿佛被人踩到了尾巴那样一蹦三尺高。
“你也知道那是花瓶不是书架啊?那你把书放那做什么?”她反而比怀瑾还奇怪了,“我去你卧房找你啊,然后看你那花瓶歪了,我就去扶了一下,就看到你花瓶里埋着的那本书了。你藏那么严实,我还以为是你又去哪里弄来的秘籍功法呢。”
“……我他……”怀瑾似乎被她气的都不会说话了,脸色青红一片,最后坐到了她旁边,手肘抵在膝上撑着额头连连叹气。“然后呢,你干嘛了。”
“我看你那书上画的小人练的那功法,我就去找师父了。”
“……我x。”怀瑾仿佛被乌云压头了,骂人都不利索了,半晌极为虚弱地问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趁师父不注意把他按倒在床上……怀瑾你没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怀瑾嘴唇抖了抖,“你继续说,我还能坚持,还死不了。”
“我就骑到他身上,脱他衣服……”
“你等下。”怀瑾一口气都快喘不上的架势了,他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瓶丹药来拿出一颗安神丹,放在了舌下,“继续。”
“没继续了啊,然后我就被他赶出来了。”她捧着脸,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被师父给扔出去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吓人哦。”
“还好,还好。”怀瑾似乎缓过神来了,连连拍胸口,半晌又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我那书呢?”
“书?”她回答的很干脆,“师父没收啦。”
“……”
怀瑾面如死灰,从丹瓶里又倒出两颗安神丹吃到嘴里,扶着额头连连冲她摆手,“成,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师徒俩人就是克我的……我早晚死你俩手里。”
“你瞎说什么呢!我没有!”她理直气壮。“我才不会呢!”
……
一转眼。
怀瑾趴在她的肩上,吐出大口的鲜血。他从她肩窝里侧过脸来,眸子里已经分不出瞳孔眼白,全是猩红的血浆,他轻轻勾起嘴角,像从地狱里刚刚爬出来的恶鬼紧紧地搂住了她,“你看……我没说错,扇子?”
“我,我没有……我,我不是的……我……我没有!”
她惨叫着挣扎开来——』
“珊烨妃。”肩上一热。
她喘息着醒了过来,仰起脸来,眼前虚幻模糊的光圈渐渐聚焦。与她身侧立着的人像是被人扔在水中沉底的水墨画,此时渐渐地从记忆之中浮起,轮廓带着旧日滤色的毛刺边角,叫人不敢去轻易打捞。
生怕是水中捞月,幻梦一场。
可她还是。
“兮风。”
第1438章 雷云
四周的风猛地吹过来,太阳穴钝痛不已,墓幺幺这才缓神清醒了,试图掩饰过刚才那无意识喊出的字,忙声音大了许多快速地开口喊道,“息烽将军。”
一边说着,一边就试图起身行礼。
可刚才显然坐太久还睡着了,身体都僵直了,猛地起身在这湿滑的台阶之上根本站不稳当。眼看一个晃荡,身体就被一阵风稳稳地托住了。
她扬起脸来,看着并没有任何动作的兮风,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将军。”
“无碍。”他平淡地回道。
墓幺幺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只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的痛,刚才睡着了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会风一吹,本就着了风寒的身体不住地竟开始打抖了。
“有话直说。”头顶上忽落下一句凉凉的话来。
“息烽将军把我弄糊涂了。”墓幺幺倒是没有想到兮风会如此开门见山,总莫名有一分急促之感。
“你灌醉了殿下,珊烨妃你借那所谓的‘汇禀从部要事’使她对这宴会只觉乏味困倦味……难不成,并非是为了支开殿下?”他说道。
墓幺幺刚想张口,还没说出字儿来。
兮风稍稍抬起眼,环顾四周掠向她身后,“我本以为小王爷会同一起。”
“并未。”她答。
“小王爷在宴上对少卿咄咄逼人针锋相对,似乎并不是很想见到我的样子。”兮风视线重新落在了她身上,“那看来,珊烨妃今夜这无论是家宴还是所谓的‘汇禀要务’都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擅作主张罢了。既只是宴请少卿一人,是什么事让珊烨妃如此大费周折?”
墓幺幺张了张嘴,最终将刚才想说的一番话咽了进去,转而鞠起一个笑容,“没错,是如此。”
“那现在……”兮风淡道,“你可以直说了。”
两人一高一低地站在两阶台阶之上,她不得不扬起大半个下颌才能看晴楚他的脸。这样的视角,有种恍惚的错觉感。
就像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她还很是矮小,不得不这样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她的神明。
而此时她反而无法在男人的脸上定焦,竟会被他身后的光景吸引视线。
自他身后远远的北方的黑云迸出乌紫的光,似有惊雷翻滚轰隆作响,连番炸裂如猛兽在尖叫啜泣咆哮,不论是多远的地方,一定是一场极盛烈的暴雨滂沱,足够洗清那处人间的罪孽。
北方曾有惊雷昭世,那时的他也沐浴在这种雷光之中,与她相拥。
与她深吻。
此时雷霆已远葬于故土,长眠与坍塌的神像脚下。
男人微微蹙眉,远方的雷光在他无悲无喜地眼眸里,卑微地一闪而过,便永久寂灭成了平静的深渊。
她朝前踏出一步,踩在了他所处的那处台阶上。
那台阶狭窄,并不足以容纳两个人面对面的姿势。
于是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踩上更高一层——
就和以前一样:他永远都踩在比她更高的地方,她永远都被他甩在身后。
可不是现在。
墓幺幺抬起手一把攥住了兮风的领襟朝自己身上猛地一拉——兮风为了保持平衡朝后退的那一步也收了回来,甚至不得不朝前倾身。
两人的距离瞬间极近了,近到他的长发垂在了她的脸上。
“——珊烨妃。”与其说是喊她,口吻却仿佛用这个称呼来警告她。
她并不松开手,反而得寸进尺地踮起脚,鼻尖擦过他的脸颊,侧过脸却并不抬眼与他对视,反而垂目看着他的唇,“息烽将军,我……可以亲你吗。”
在她陡然贴近时,兮风毫无波澜起伏的眸中,风波不动影沉沉,翠眸的倒影交织在了一起,瞳纹浅浅起伏着,似一蓑烟水下的江流,有风,撩两岸翠微一抹碧色,入他心魂。
她语声不落,已吻上了他的唇。
第1439章 戗风
与半垂的视线之间,因为交吻窒出的泪珠模糊了光影,似远方天地倾塌,星月粉碎,遮天蔽日蔽一地隋珠。口唇之中是那股熟悉而特殊的香气,带着浅浅的酒意,是最能点燃她骨血之中欲望的火引。
火引很小,微不足道。点燃了他眸中或不屑一顾的雷光,亦是落在他发梢上的梨花瓣,还或许……是少女曾焦渴落在他唇畔上的吻。
墓幺幺无法克制地搂紧了他的脖颈,舌深入他唇中肆意侵略,被动承受的人无法闪躲,不得不与她缠吻。
微火,遇了沉寂过许多许多年的戗风,便会渲肆的爆燃,无法熄灭。
急转直下。
蓦地,兮风抬掌攥住她的后颈,拇指按在她的后颈窝,倾身压下,将她的腰压在他臂上朝后大幅度弯曲——唇上与其说是回吻,倒不如说是回敬。
她瞬间就被吻软了腰肢,开始喘不上气,刚才因为太过主动的吻所以没有缓过气,这会想要离开换气却也没有了机会。
“呜额……”她开始喘息着涌出更多的泪珠,与自己交颈而欢的男人距离极尽,他微促的呼吸声都可以与她深深交换,反而根本看不清楚,只有大块大块的色斑、光镀成的长线、它们混乱地交织拼接,一时竟无法在她的视线之中拼凑出他此时是怎样的表情——
这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于是墓幺幺无意识地抱住了他的后背,更加主动地要将这个吻在风里燎原成一片火海。
……
砰——
哗啦啦。
墓幺幺只感觉眼前一花身上陡然轻了,而后浑身一凉,烧灼在体内燎原的火,顷刻就被湫池之中并不算冷的水浇得灭透。
兮风竟然将她一把丢在了他们身后这个温泉泉池之中。
那泉池不算浅,她猝不及防之下跌落进去,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扑腾了好一会才浮空游到了泉池旁边的台阶上扶住了台阶稳住了身体。
“你!”她趴在泉池上那个台阶上仰起脸来,怒目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兮风就站在这个台阶之上没有退后,所以她一时无法上去,只能趴在他脚下的这层台阶上扶着,无法触池底大半个身体都泡在水里无法踩到池底。
在墓幺幺来之前,她去换了狐玉琅特意为她事先准备好的蛛丝栀锦枇薄纱裙,这会浸得湿透,再怎样名贵的纱锦都黏在了身上像浸水的蚊帐。而当她仰起脸来,素来不爱带许多发簪的发髻没有了固定,被水冲得散开了,湿漉漉地挂在身上,妆也沁花了——
狼狈至极。
只看着刚才被蹂/躏的嘴唇口脂糊过唇角,眼眶红着,于是就连满脸怒容也都没有丝毫的威慑力了。
“珊烨妃喝醉了,还是冷静一下比较好。”兮风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面色平静如常,好像刚才不过是幻觉。“冷静下来的话,就可以直说了,到底何事。”
墓幺幺显然心情差到了极致根本懒得搭理他,扶着台阶爬上去,可摇竹玉璧做的台阶湿滑不已。她今天本来就有病在身,刚才在温水池中还不觉得,这会从水里爬出来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浑身酸软一点都使不上力气,爬了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她看着旁边站着的修长双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掀起眼帘,“息烽将军,您这是手断了还眼瞎了,能拉我一把吗?”
兮风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弯下腰来朝她伸出手将她从水里拽了出来。可猛然将她拽起时,还未朝后退上一层台阶,她本就不稳的脚步朝前一踏,就扑到了他的身上趴在了他的胸口——
墓幺幺敏锐地察觉到兮风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直,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被扔出去,立刻很有远见地想要先行后退。
然而。
“兮风?”
应熙景的声音从殿内响了起来,她似乎被刚才墓幺幺落入水里的声音吵醒了,还带着明显的睡意喊道:“刚才什么声音?”
第1441章 坠
连串气泡沿着他们两人下坠的径线逆涌而上,一玄青一金色的衣摆被水波托起,两人像交缠的摆尾的鸢鱼,落至人寂窈至的另一个世界。
泉池虽深,也很快就至了底。
墓幺幺的后背触在石床上被水波弹起,又折入兮风的怀里,使他不得不下意识抱住了她。
这个吻里夹杂了渡气这样的行为,也可能是被冰冷的池水清洗的太过干净。所以两人,看起来都未沉溺其中。
月光从他背后穿透水面落在他们四周,滴沥清光聚光柱倾斜而过,而看着眼前这张人神皆嫉的脸,让人莫名会联想到月光照耀的神圣古老的祭坛。
他的长发在水波之中荡开,半阖着眼望她,眸光被起伏的水纹柔化,像池旁盛开的花枝上挂住一枚玉坠,写着故旧无人看懂的纂誓。
他忽轻轻眨眼,就好似,那玉坠上的纂誓,还不待人看清就被人藏了起来。
墓幺幺察觉到他拒绝的意图并不气馁,反而将他搂的更紧加重深入了这个吻。隔着水面虽然模糊不清,但也能听到远处应熙景的呼唤声越来越近……
她的眼睛里于是更加饱含笑意,不用开口,就知道兮风能看懂她想说什么。
『“殿下要是此时发现了我们,看见我们这样,您要怎么解释啊?”』
兮风自然能读懂她的眼神,眸光稍稍一侧,就察觉到应熙景此时已经走出了寝殿,循着刚才的动静缓步走过寝殿前的廊台,很快就会来到这处泉池旁的台阶上——
此时高低落差,她应当只是听到了动静还看不到泉池之下。
但是等到她走下这处台阶,走到这处泉池旁边。
这泉池并不算很深,又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能看到池底,看到他们两个人此时……他余光瞥到自己在水中漂着的衣服。
他看到她眸里的笑意,看样子这也是在她计划之内了。
她刚才故意把他的衣服用刀割开了——
显然,此时,两个人都衣不蔽体。
无解。
兮风收回视线,抗拒渐渐缓至无有。他将视线完整地落在她的脸上,泉池之下的水流流速几等于无,于是连带着时间的流速好像都无限放缓了。
远处应熙景的脚步声明明越来越近,可他们两人在水底交吻对视,像——
像完全不在意。
……
凝光悠悠,寒露深深,换做以往此时,曾经他们曾立在最高的山巅,一同俯瞰人间。那会碧虚几近与指尖,抬手可触。她却选择抱着他踮起脚尖,摘一缕风与他轻吻。
如今时光复返,手掌之中碧落穹极颠倒,她抱着他与他在深暗的水底接吻,躲避他人的鬼鬼鬼祟,见不得光。
这种背德的快意,让她的眉眼之中更渐疯狂、嘲笑、痴念……欲望。
当另外一个女人的脚步已极近,当她卑微恳切的呼唤极近距离地响起。“兮风?”
墓幺幺张开唇,汩汩的气泡里,一声兮风绝对能听见的声音也说。“兮风。”
她的眼神充满了肆意的鄙视、嘲讽。
就分明像是一个背德的第三者逼迫一个男人做出选择。
而这个自始至终被动的男人,此时忽抬起了手插入了她随着水流荡起的长发,而后垂目闭上了眼睛,狠狠攥住了她的头发拽起。
这个前所未有激烈、疯狂、凶猛的吻里。
她模糊透过水面看见——
天空倒转,星海坠落,水面之上,好像光明煌煌。
水面之下,好像她在晦暗无人的另一个世界,与神一起从山巅坠落至污秽不堪的人间。
第1442章 告诉
“回去休息,我有事。”脑海里传来兮风的神识传音,甚至比以前更加冰冷、更加毫无感情的命令。
这种口气登时就扼杀了应熙景所有的意志,她有些发颤地止住了脚步,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回去殿内了。
墓幺幺立刻就察觉到了应熙景已经离开,突发的危机已经解除,按理说已经不需要躲了……
可。
兮风也没有立即放开她,非但没有,攥住她的头发将她牢牢按在了池底。
墓幺幺已经完全无法呼吸,兮风根本不渡气给她,只是判若两人地粗暴地亲吻着她。已经事发状况之外,她还能动的手指发出黑色的闪光。
而兮风就算闭着眼睛也似乎早于她有这个念头时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五指插入她的指缝将她牢牢按住,忽略被他狠狠压制哑火的生灭力,就是十指相扣。
她听见兮风的喘息里混杂着低低的笑声……震惊地感知到手心接触的地方,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沿着她的掌心一路侵蚀至她的经脉之中,将她体内本来就被囚一翮克制的生灭力一路摧枯拉朽地碾得粉碎。
就像是一只刺猬被人拔掉了所有的刺翻了个身,露出了一刀就可以刺穿的肚皮。她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手段,连挣扎都被兮风只凭力气就压制的死死的。
这种一边倒的碾压让墓幺幺在逐渐失去空气的痛苦之中,揉碎了她之前所有的气焰。她无力地仰起脖颈,窒息的泪还没涌出来就化在了水里,她在窒息产生的噪点里,感觉自己的意识也脱离了被他蹂虐着的身体,跟着气泡变成了一片片虚白的幻影。
哗啦啦——
挑起这场是非的人,此时软地像团泡在水里的面,被人攥着后颈从水里捞了起来。她无力地靠在兮风的手臂上,突然得到了空气而猛抽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咳嗽了起来。
她揉着因为缺氧太久而酸痛的眼睛,虚弱地转过脸来,怒火反而更加盛愈,“你他妈——”
兮风两指稍稍用力,她只感觉被他手掌攥住的后颈就像被刺入了一个无形的气涡,炸得她眼前一晃,晕眩至极,于是怒骂也戛然而止,甚至连直起身的力气都挤不出了。
“可以好好说了?”他问。
好半天,墓幺幺才能从这种致命的晕眩感中回过神来,可她的眼前好像还是一片充血的噪点,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能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你先放开我。”
她看不太清的视线里,感觉到身体很轻,似乎是兮风抓着她靠在了他们身后不远的池沿上。他将她翻了个身,使得她能倚在泉池旁的沿壁上,而后松开了她。她趴在池沿之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好久,体内被兮风那股力量贯穿的感觉才消失殆尽了,生灭力也逐渐开始恢复,晕眩感也渐渐消失退散。
她一开始回复过来,就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们身后高高的寝殿,刻薄地嘲讽,“和别的女人暗中偷情还能分神去和自未婚妻神识传音命她不要过来——可真不愧是您啊,将军。”
说话间,墓幺幺转过头来,意图想知兮风会有什么反应,而他就在她不远处。说起来,他并没有立刻未立刻走到台上,右手手肘撑在了池沿上靠着,抬掌将在水下早就散开的长发从额前捋至脑后。
断断续续的水珠,像断线的水晶珠子,从他额上沿着发丝滚落,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掠过唇畔滑过喉结,与大敞衣襟之中的胸肌线条上掠起湿润的蒸汽。
她莫名地口干,就好像意识在那颗颗的水珠里一路沉浮,碾过。
兮风仿佛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见,不管是前面她刻意咬重的“偷情”还是后面那句嘲讽,但忽地抵在池沿的手指稍稍一扬——
宛如被他指下的风吹来一阵金色的薄雾,遮住了她痴痴的视线,一样湿漉漉地东西轻飘飘落在了她的头顶。她下意识地抓下来……
“你的衣服,掉了。”
墓幺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本来就披穿的单薄外裙全都掉了,此时只有一件里织挂在身上。
“你身上。”他忽然说道。
本来还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的她,听到这三个字感觉到他的视线,第一反应却应激地抱紧了衣服朝后躲开了他的视线。
此时她只有一件里织,兮风的目光一路从她的手腕看向她脖颈上,那些青紫,还有刚结好疤痕的鞭痕,勒痕。
“你刚才在宴上不就看到了吗。”墓幺幺反而释然了,她不缓不急地将衣服裹紧。
“嗯。”他平静地承认了。
墓幺幺并不意外他的平静,毕竟上一次他来天狐族时,就见过这些暴虐的痕迹。可是她仰起脸来,看向远处另外一处寝殿——
『我要你去卖惨勾引兮风……』
墓幺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回视线看向了兮风,“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天狐族的秘密。”
第1445章 选择
兮风不见有任何反应,他仍只是看着她。
『“告诉兮风‘东瑶山的上一任送信人,并未死,而是成为了时蜕府的心魔。’”』
狐玉琅的话从脑海之中浮现,只消从舌下吐出,就可以轻松结束这场戏码。如他要求的那样,她该做的都做到了。
『“狐玉琅与兮风绝对有仇。”
“你想引兮风进时蜕府?”——“做好你自己该做的。”』
狐玉琅想要引兮风进时蜕府,不言而喻,就算不至于杀了兮风,但肯定是对兮风不利——
选择听从狐玉琅,就是谋害兮风。选择不告诉兮风,反之,就是对狐玉琅不利。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那么……选兮风,还是狐玉琅?
她忍不住有些想笑。
墓幺幺看着兮风,自他身后池沿旁的花树恰时落下几片落叶,不至他身就被风吹去,在她的眼前掠过北旻一整个轮世的秋,绕在她后背,痛楚难忍。
“珊烨妃。”兮风见她目光,淡唤一句。
她闭上眼再次睁开,抬手看到自己手腕上的勒痕。青紫的手印和布条勒出的痕错杂在一起,像无形交错的锁链,勒得她呼吸发紧。
刚刚裹好的外裙落在水面之上,随着她踮水朝前,被水波推开层层珠光涟涟。距他不足两尺,水已不至太深,她能恰好踩在池底站住,露出只着里织的半身,正好与靠坐在池阶上的兮风的视线,稍稍持平。
墓幺幺稍仰脖颈抬起手臂,像展示一副画是如何作成,手指沿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缓缓一路摩挲,停留在露了小半个胸口上若隐若现的刻痕时,她的手指探入胸口的沟壑之中,在里织内里抚着自己芙荑之上的伤……
单薄的里织无法隐藏她的动作,反而同她的手指起起伏伏地将饱满的形状捏攥出别样的引人遐想。
“兮风……啊……将军…这个秘密可与您关切至深,您就不想知道吗……”
对面的男人修为几何,无人能藏式与他面前,更何况只是这样简单缓慢的揉捏,他当能看出她指下所有动作。
“珊烨妃。”他再次开口,喉结大抵是因为吐字,微微耸动。“你又想得到什么呢。”
墓幺幺轻轻一笑,并不掀起眉眼,而是挑起眼尾,粼粼水光似流入了她睫下,低若可以忽略的浅吟。“将军这般心机,还能猜不到吗。”
“……”
“这些年啊,死在天狐族的女人还少吗。”她看着兮风,“当初我为何嫁给狐狂澜,您能不清楚吗?还是说,您就算没亲眼见过那些女人的死状,那不会连听都没听说过,她们生前受到过怎样的虐待折磨?”
她低低笑出了声音,笑容几多讽刺,“从我嫁入天狐族时,你们这些人谁不知道我会怎么死?你息烽将军会不知我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
临川多悲风,秋日苦清凉。
到底是入了秋,入喉的风都是苦涩至极的,像一口许多年前秋山之下喝的梅子酒,被蹂虐成此时干枯的老茶。兮风的沉默,使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左手手腕抵着眼尾揉/搓,笑容更盛烈了,“呐——息烽将军啊,我的仇人。”
这一声连起来的轻唤,本应让兮风有所反应。可兮风平静地看着她,似比刚才还要淡定了很多很多。
愤怒、仇恨、怨怼等等无数情绪从她四肢之中生出,使她笑的更深了。“我的仇人、霸相府的仇家,遍布整个沣尺大陆。当我被囚在这雩芳谷时,他们就等着我,日后像青楼里最下贱最不值钱的妓女那样破席裹身,扔到乱葬岗或哪个臭水沟里去。当然,也可能是单纯的看戏、猎奇的变态,想去看看被狐狂澜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女人,赤身裸/体满身污秽的死状……”
“将军您,是其中哪一种啊?”
第1445章 野狗啸日
兮风被她按倒在池沿之上,不得不掀起眼睛与她对视,很明显,哪怕她只是三个字,他也听明其中的含义。
“你看的地方,永远只有自己眼前三尺是吗。”他的回答,很奇怪。
墓幺幺一怔。
“从你走出霸相府踏入青藤试时,就当看到今日。于是为何不将这个为什么,转而问问自己?”月色自上而下地落入他眸——
似夕阳终将逝于黑夜,嘉木终将凋敝成灰烬。
这种宁静,是沙漏之中沿着昭昭天理不缓不急泄下的沙。
是与时光一同永恒存续、不可逆转的规则——不可违抗。
见过太多次了,已成习惯,于是默不做声,安然听从。
哈。
墓幺幺只觉得嘴里的酒像发酵了,酸苦的嘴角上翘。“问我自己——问我自己为什么敢惹我天狐族吗。问我自己,为什么要杀狐素如?”
“不。”兮风否定了她,“问你自己,为什么仍弱小可欺,一如走出霸相府那时,一如昨日,毫无改变。”
“……”
久久。
人间白日低,低过他眉眼,那她那她这个一直跪在他脚下从来不敢抬头哪怕问上一句的人,岂不是——
卑若蝼蚁。
兮风啊。
兮风。
手中攥紧的衣襟仿佛生出了刀刃,割得她看不见自己到底哪里在流血。
她眨了眨眼,看着他笑出了声,“兮风,谢谢你帮我做出了选择。”
兮风仍望着她,甚至都不去问一句,什么选择。
墓幺幺松开了他,朝后退了半步,脚尖踩在他面前没入水中的池阶上。
“你说得不错,很久之前,我就当多问自己一句为什么。”她保持这样最大的距离,伸直手臂仰起食指一指挑起兮风的下颌,让他无法避开自己的视线,“为什么这么眼瞎,为什么这么蠢笨。也如你所说,是我目光短浅,在那些人伤害我之前,先下手为强一刀杀了就是。有些该死的人,应当早早就杀了,比如……狐素如。”
可能是墓幺幺的错觉,好像兮风的嘴角微微有些弧度,他淡道,“野狗啸日,可并非哮天食日。”
但她好像听不出他意有所指收回了手指,仍然与他对视,毫无避开他眸中光芒,“我不想和你玩这些把戏了。”
“哦?”
“将军,你会带我离开天狐族。哪怕,你鄙我弱小,贱我卑微,哪怕——你不情愿。天狐族的秘密……就是。”她拂过肩膀,里织的肩带掉下去,大半个里织沿着她落下的手臂滑掉,露出了她大半个上半身。
“天狐族族帝,狐狂澜,死了。”
她的手指一路朝下,抚过自己左胸上那处刻字。
“息烽将军,我大隆帝国,唯一上将军——”
“对圣帝陛下忠心耿耿,对大隆碧血丹心,怎能坐视天狐族叛乱不管呢?”她并不去提身上的衣服,就这样完全不在意暴露自己的姿态朝前一步,甚至干脆跨开双腿坐在了他的腿上,过分亲昵地搂住她的脖颈,仰起脸凑到他的耳边,“高高在上,一人可灭一国的息烽将军,修为至巅的九华仙啊……”
兮风的瞳纹微微放大了一些。
墓幺幺的余光瞥他眸意,不掩笑声,“强大如斯的您,还不是圣帝的一条狗呐。”
她伸出舌尖舔上他的耳廓,轻轻重复了他的话,“我可很是期待,您是打算,野狗啸日,还是哮天食日呢?”
第1446章 如存在
“呵。”远在高台之上的狐玉琅,轻轻放下了手里的杯盏。
“王爷。”跪在他身后的乘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果然……”他垂目看着那杯盏里已薄的酒水,明明清冽的酒,却照不清他的影。“选了兮风。”
乘阐不敢开口。
看样子,这口酒是无论如何也喝不进去了。不见狐玉琅手里有任何动作,那酒杯就啪地一声在他面前化成了一片光点。
他抬起两指撑在太阳穴上,浅浅笑了起来。“兮。风。”
两个字绕在他舌下,像含着万针千刃。
乘阐不由浑身一凛,“您不去拦一下?”
“本王为什么要拦?”狐玉琅笑容更浓郁了一些。
乘阐只感觉都忍不住发抖了,吞了半天口水才灵机一动岔开了话题,“那之前希章宗送来的那个人。”
“继续留着。”
“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狐玉琅打断了他的话。
“那……您还继续等着吗。”乘阐最终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当然。”他笑吟吟地看向山下那处,“这般好戏,本王怎能错过。”
……
山下寝殿下,湫池之中。
“狐狂澜还活着。”兮风开口,对墓幺幺的咄咄逼人视而不见,极为简洁地冷道。
“狐玉琅用了石影八子杀了狐狂澜,现在的狐狂澜不过是一具被狐玉琅操控的空壳。”墓幺幺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她直起腰来极近距离的贴在他的脸上,呼吸吹入他的唇畔。“还是说,您准备假装从未听说——石影八子啊?”
他忽就这么容易地,沉默了下去。
夜色碾碎了星屑,洒在他瞳孔之内,光与暗的边界之中,她的影子栩栩如生,如真实,如存在。
就仿佛有了第一次可以直视这个男人的错觉,这种错觉给了她激烈的士气。
“不是,息烽将军您怎么还没有你未婚妻为我大隆着想呢?”墓幺幺笑吟吟地抚摸着自己半裸的身体,“殿下那天为了看到我身上这三个字儿,可死了好些人,费那个大工夫为了证明我和狐玉琅私下通奸。可是啊……”
她翘起舌尖,笑得很是开心,就好像身上那些伤从来都不痛一样。“她哪里会想得到,我们两人哪里是私下通奸,是当着狐狂澜的面光明正大地……”
墓幺幺此时本就跨坐在他大腿根处,这时朝前恶意地一耸腰肢,“通奸啊。”
兮风的的呼吸微乎其微地一滞,第一次伸出手钳住她的腰,阻止了她的朝前那一耸,隔开了两人下半身的距离。
“将军呀,偷偷告诉您……一件事儿。”她并不意外也不再继续咄咄逼人,下半身保持着他想要的距离,勾住他的脖颈软弱无骨的塌下腰肢,把脸凑在他的脖颈上,悄声吐出的字没有任何实音,喘息一样吐在他的颈窝,擦过他的喉结。“我说的……可是……字面意义上的……当着他……面呢……你说,要是狐狂澜没死,他能眼睁睁看着吗?能眼睁睁看着,忍受这样屈辱的男人……您说,得多下作啊?您说,是?”
第1447章 威压
兮风抬起手指一把攥住了她的喉咙,将她猛地推开。“珊烨妃。”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真要说,甚至还不如他身后簌簌落下的花叶更引人注意。
比起狐玉琅掐着她脖颈时那种力气,兮风这样钳住她喉咙的力道微不足道。但——
云翳遮住了此间月色星光,正正好好地将他笼在暗影之中,而那双眸子亮得慑人,这样平静地落在人的身上,就会让人无端仿佛沉眠与噩梦,不停奔跑疯狂的逃离,却根本不知被什么追赶的恐惧逼着人向着悬崖绝境奔跑。
宁愿摔成一滩烂泥,也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种恐惧。
就是面对此时的兮风。
他甚至没有用任何精神攻击,只是这样看着她。
——墓幺幺只感觉到意识在无限地朝极速下坠,所有的血液都僵停了从脚底倒灌入脑中,一片片雪花似的噪点充斥在眼前,她意识到那是身体在面临这种灭顶的恐惧时,眼球出现的应激性充血。她知道自己此时被他钳住喉,不住地发抖,眼白涌起血丝——就像是一个在老虎利爪按住瑟瑟发抖的野兔。
可墓幺幺咬破了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用力咳了两口,将胸口翻滚的血气压了下去,笑容更加浓烈。
“咳,说起来你这样倒是让我想起……我嫁入天狐族那天,狐狂澜给我准备了许多刑具,大部分是疏红苑都没有的东西,结果只是同我说了两句话就恼羞成怒……一个都没有用上,不顶用的很不说,还得喊自己的侍卫替他上……”
兮风的手指收紧了,分明是强迫她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可她被强迫得只能仰起脖颈,垂下睫来盯着他笑得更快意了几分,她攥住他的手腕朝上使力,挺起腰腹,云翳之间微露出一些月色,摇竹壁反射出摇曳的竹影,像上天都不忍心看那半赤的身上一身的伤痛,意为她遮掩。
“那些刑具,还是用在了我的身上,在你能看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只不过……咳咳……换了一个人来用……难道,此时,我这个身子,还不够证明狐狂澜已经死了吗?还是说……您想看那些此时您看不见的地方……来证明一下?咳呃——”
呼吸和话语一起窒在他猛然收紧的手指之中。
在承受着兮风的威压之下,被这样掐断呼吸的滋味让她此时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很快地她的眼前就有断片一样的黑色藓痕蔓延起来。
可她噙着满口的血,还能笑出来。可她心知肚明,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息她就要失去意识了。
呼。
喉咙被猛然放开,她忍不住朝前一软就倒在了他的胸口上,还不待大口大口地呼吸,头发就被人攥住朝水里猛然按了了进去。
此时的墓幺幺刚恢复一点力气,根本不是兮风的对手,直接就被他攥住头发整个人按在了水中。猝不及防之下,她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刚想反抗,头被他死死地按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兮风?”
远远地——隔着水面,墓幺幺听到模糊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直到。
“站住。”兮风说道。
第1448章 音
“兮风你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应熙景像是被吓坏了,像是被大锤击中了身体摆了两下就僵住了,站在距离兮风不远处的台子上,一动都不敢动了。此时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兮风靠在池沿的台阶上坐着,看见他小半个身子,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敏感的感觉到兮风的心情似乎特别特别差,差得她甚至只是听到了一句话就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可她还是不死心,挤出勉强的笑容说道,“兮风,很晚了,还……还不……回来休息吗?”
“我记得,我刚才似乎说过——”兮风并没有回头,眸光稍稍侧过来一点,似无暇刚出世的刀锋,明明他此时与应熙景的位置高低落差极大,可却像站在山巅,睥着山下如蝼蚁的碌碌凡人。“让你回去,不要来打扰我。”
“我……我做了噩梦惊醒了过来。结果发现都这么晚了,你还有没回来……有些担心你……就来找你了……你别,你别凶我……我不是故意的。”应熙景的舌头都开始打结,眼睛里涌出一层水光。
“回去。”兮风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扔出两个字。
应熙景大口大口的喘息,喉咙里委屈至极想要哭出来,拼命地涌出的眼泪咽进去,可她已经很久都不敢在兮风面前哭了,她知道兮风讨厌她哭。
“你不是说你不泡温泉的吗,那,那现在,你在泡温泉吗,我,我可以陪你呀。”她小心翼翼地试图岔开话题。
“嘶。”兮风低声抽了一口气。
“兮风?你怎么了?”因为察觉到兮风好像有些不太对,应熙景刚想朝前走。
砰——
应熙景只感觉眼前一花,就被一股凶狂的风直接掀得朝后连退了数步直碰倒了身后的廊柱才止住了步,不然说不准就直接被掀翻了出去。她愣神地感觉到脖颈和胳膊有些湿润,抬起手摸了下……
全是血,可见伤口很深了。
不敢想象,如果她刚才踏出那一步——
“兮风,你……你是想……”
你竟敢?
这种极大的荒唐感让应熙景一瞬间甚至笑了出来,感觉现实被剥离的有些光怪陆离地幻影,她摇晃了两下,还没说完——
“滚!”
她从来没有听过,兮风这种口吻。
从来,从来,没有。
更,从来没有直面过兮风这种威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软绵绵地靠着廊柱滑了下去,莫说说话分辨了,一只手臂根本无法扶着地面撑起身体,就感觉自己浑身发滑,像是从水里被人捞起来那样被冷汗浸透了,颤抖得像是痉挛。
什么叫连滚带爬。
应熙景的脑海里莫名想起来这个成语来,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她这一刻甚至开始感激这个成语的创造者,感激他为自己开拓了一条可以逃离此处的生路。
等到应熙景离开之后——
哗啦啦——
兮风提着她的头发一把将在水里跪在他两腿中间的女人拽了上来,在水里太久她的脸色是缺氧的苍白,可噙泪的眼角绯红异常,像赤色晕透宣纸一路沁至脸颊,潮红一片。缺氧太久让她的意识很不清醒,她只能凭着被男人拽着的力气才不至于软得脱骨一般,仿佛无意识一样舔了下嘴角的水意,她半阖着眼,盯着他,浅浅的笑。
他抬掌掐住她的两颊,发出一个音,“牧……”
她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他将她扯到眼前,右手剥开黏在她脸上湿漉漉的头发,“……幺幺。”
第1449章 水下
这是今天第一次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自己完整的名字,以至于墓幺幺恍惚觉得,兮风刻意停顿的那个名,发音或许,并非是“墓”,而是另外一个。
她此时已清醒过来,余光瞥向他身后,探出舌缓慢地舔过上唇停留在嘴角,就像是在回味着什么那样,“您未婚妻已被您赶走了,没有碍事的人了,可以继续吗?”
兮风的目光沉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
刚才水下。
被按入水下的那瞬间,墓幺幺就意识到是兮风察觉到了应熙景的气息,于是为了防止应熙景发现才把她按入了水中。
认清了此间状况,她不再抵抗,顺从着他的力道伏下了身体。兮风察觉到她的温顺,知她定不会暴露自己,也松开了手不再强硬地将她压在水面之下。
兮风和应熙景的对话隔着水面,并不很清晰,但大意她倒是能听个七八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浅水区,为了不浮出水面,她必须屏住呼吸逆着浮力强行压制自己的身体。这种姿势保持平衡有些难,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旁边能支撑自己的东西——
兮风的大腿。
起初,墓幺幺是在分神去听兮风和应熙景的对话,并没有注意到。而当她的手指落在兮风的腿上时,他的肌肉瞬间就绷紧了,这种被人抗拒的感觉很快就沿着手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兮风——这是在拒绝我吗。
很抗拒我吗。
围绕在四周的水纹将一切都洗得不甚真实,温热的水流从里织里形成恨意与反叛的触肢,沿着她后背的伤口侵蚀出株生的霉藓。这种生霉的腐化,让四周昏暗的水面如同阴暗腐臭的沟渠。
隔着水面,神明在上,普渡光明。
水面之下,污秽如她,见不得光。
迟发的幻痛和恨意编织入他的抗拒里,凝成一股绞索,吊在了她的脖颈上,是步入死亡的绝望,是鞭尸的羞辱。
不,她不要。
她并不只是想要割断这根绞索——她要,她仰起头来,看着那个岁月不侵秽不蚀瘢的神明。
如果神明跌落至阴暗脏晦的沟渠,会被她的腐烂所传染。
哪怕用这根绞索自缢,她也要将这个神明,拖入污泥,一同腐朽。
墓幺幺伸出手扶上了兮风的大腿,屈膝跪在了他两腿中间。她像一个逆着织网的蜘蛛,循序渐进地由外至内,用纤细的手指,时轻时重地沿着他的大腿肌肉,一路朝内抚去。
兮风的衣服刚才就被她用生灭力挑开了,腰带断了,整个衣襟大敞,至于下半身的裤子也早就被水浸透,随着水波会起起伏伏,但被她一按就会紧紧地贴在肌肤上。水浸透的缎料,反而将她手指一路掠过的路径反差得更加突兀明显。
隔着衣服,墓幺幺清晰地能抚到这个男人的肌肉有多么的完美。她故意用食指按压着他的膝盖骨窝,沿着从膝盖丛生拼接的肌肉/缝隙,侧着手指滑过,并没有带鎏金甲套的手指,挑磨画圈,能精准挑起他肌肤之下最敏感的触点。
每一块肌肉都像是造物主格外精心打磨,不多一丝余赘,不差一分力量,恰到好处地汇集在一起,形成完美的肉体。可她亦明白,这并不是造物主的功劳,是承受了世间任何一个凡人都承受不得的艰苦,用年如一日的刻苦打磨出来的镇国杀器。
第1450章 算什么
这一刻,墓幺幺甚至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痴迷沉醉这种抚触欣赏,可逐渐地,这种痴迷,甚至开始褪去了欲念。
兮风显然并不会让她的胡闹继续下去,在她的手指差点就要抵到大腿根部时——
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朝后一拉。
手腕的疼痛,使得墓幺幺回过来,其时她正好听到兮风还能平静地与应熙景对话,她忍不住想笑了出来,气泡从她口中蔓出,而一同蔓出的,还有她并未被束缚住的左手上凝出的生灭力。
水中黑光一闪。
名贵的缎料被轻松割开,在水波吹开青色的浮光。她复而弯下腰来,伸出舌尖,舔上了他暴露在外的大腿上的肌肤。她舔的很慢,却比刚才手指的抚摸距离更加频近,甚至极尽所能地软着腰肢,刻意地去舔吻他大腿相对朝下朝内的皮肤。
这过分暧昧直接的接触让兮风也瞬间失神了,虽然攥住她的手腕可明显是僵硬的,于是她像与这个男人在刀剑相向一样,瞅准了对手的破绽,使出挪骨如鱼一样滑出兮风的手掌。兮风此时显然还在分神应付应熙景,更无法精准地在水下捕捉用了挪骨的她到底在哪,他的手在水中猛地一挥,还没及攥住她的发——
“嘶——”兮风倒抽了一口气。
墓幺幺此时已得逞地跪匍在他两腿中间,手掌隔着衣服按在他两腿中间重重地揉捏。
……
可墓幺幺的得逞还没过去几个呼吸,根本不待她下一次生灭力割开他两腿中间的衣服时,就被兮风攥住脖颈从水里猛地捞了起来。
此时她已回过神来。
兮风似乎也回过了神,气息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此时攥着她的两颊将她扯到面前,可距离仍掌控得精准,分寸刚好不算太过暧昧的近,也不算太过审讯般的疏远。
只是刚好恰到好处的俯瞰人间的高傲。
“无论是一族烨妃,还是贵为郡主,你的行为都未免太过放荡了。”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墓幺幺像是听到了什么拙劣的笑话,可她并不像以往那般牙尖嘴利地反驳,而是借着他的力气,反而逆着水波的浮力塌下腰肢贴近了他两腿中间。刚才被她自己主动褪了一根肩带的里织被水冲的根本难掩她胸前的芙荑,此时被重力坠入水面之下,隔着两个人都不可能看见的角度,被她恶意压上了他两腿中间。
她以这样的姿态在他腿间仰起脸来,笑盈盈地看着他,开口说道,“我还挺纳闷,您拒绝和未婚妻泡温泉,却从一开始,无论我做什么,都不离开这泉池。原来,您不离开这温泉,不站起来,是不敢啊?”
哗啦——
墓幺幺并不意外自己被兮风猛地推开了,“您可是贵为帝国上将军,您还是出尘世外的九华仙呐。更别说……”她嘲笑着看向他背后的寝殿,“您的未婚妻可就在您的床上躺着等着您去宠幸。”
她收回目光沿着他的手掌落在他的两腿中间,此时被割裂的贡缎在水中荡漾,“我啊,从来不否认我自己放荡,那将军您……这般,算什么啊?”
第1451章 水仙
就像此时水中漂浮的缎料不用挑开,有些隐秘业不用揭穿,而唇齿之中的意有所指,不论是谩骂,还是嘲讽——
都会如她所想那样被兮风听得清楚明白。
眼前的女人正如她所说那样的放荡不堪,青楼里才能见到的浅金色的里织,大半挂在手肘上,丝毫不遮掩胸前的馥郁风光落在一个男人的眼中,满身惨不忍睹的耻辱伤痕对她而言反倒好像是勋章一样被她坦荡昭示。
被他攥着肩膀非但没有让她有些分寸,反而更加让她得寸进尺了。她轻轻耸起被攥住的肩膀,并不像在水底用了挪骨意图挣开,反而将脸颊侧过来,蹭上他的手背,眼睛,却仍注视着他。
“您放心,我并非像您一样喜欢站在制高点去指责旁人。”木要熬噙着浅笑望着他缓缓眨眼,“我只是觉得,我这般放荡,您也并非清风明月,眼下夜深人静无人来扰,何须浪费如此良辰春宵?”
粼粼的水波在她胸前大半袒露的芙荑上投下鱼鳞般的反光,她耸肩蹭着他的手背缓慢地眨眼,好像从水里还未成熟的水仙,半开半阖的,光明正大的盛放勾引着岸边的人溺水。能闻到致命的香甜,但仍有一股让人期待的青涩,会让人不得不按捺住冲动,耐心等待着她成熟时绽出的每一瓣曲度、纳入指尖的滑嫩触感——
亦或者是。
摘下她, 在掌中蹂/躏碾碎时,会不会流出粘稠甜腻的汁液。
兮风的喉骨轻轻耸动了一下。
他垂下睫毛,抽出了自己的手放开了她。
“珊烨妃,你说的我已知晓——请回去。”
可很显然。
他的忍让,对于这个女人而言像是临阵脱逃的破绽。而他深切知道,她对于敌人的破绽有着怎样精准的狠毒。
墓幺幺轻笑了一声,轻晃水波就顺着水流再次扑到了他的胸口上。她按着他的胸口,“将军明明对我动了邪念,忍着不难受吗?”
比起兮风的表情,此时他锁骨窝里盈润的几颗水珠,反而更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更加亲昵地用手指搭在他的肩上,舔去他锁骨骨窝里的那几颗水珠,“还是说……您准备去找您未婚妻解决啊?”
也不知是她吐出的气息太过灼热,还是舌尖扫过肌肤太过酥痒——亦或是那句话刺激到了他。
他捏住她的下颌挑起,强迫她停下了动作。
墓幺幺笑吟吟地盯着他,仍然没有停下来刁难他。她上下打量着他,“难不成……您该不会,都没碰过殿下?”
“……”兮风眉头轻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哈哈哈哈。”她笑的很过分,花枝乱颤地,耳上的玳瑁耳坠叮当响着,她不避开兮风的视线,久久望着他,借着他的手朝前凑到他的脸上,鼻尖都抵到了他眼睛下方的颊骨上。距离够近,所以她的声音很低,“怪不得您总要拒绝我呢,您该不会……还是个雏?”
“珊烨妃。”兮风终于开口了。
墓幺幺听到这三个字儿的时候,一瞬间其实有些愣的,因为她只是为了激兮风才故意这样说的,纯粹是为了惹他不爽才随口说说而已,可听到兮风这样的口吻——
她着实没想到。
“我……真说对了?”她眨了眨眼,今夜第一次如此坦率地显露真心,惊讶难掩。
“你该回去休息了。”兮风仍淡漠至极,好像面对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癫子。
第1452章 如若
兮风。
不只是没有碰过她牧画扇。
更没有碰过应熙景吗?
这样想来,之前所看的应熙景那一连串的反应——好像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他不是和应熙景始终住在一起的吗?
当年,虽和她牧画扇成了亲——但……
但是什么?
墓幺幺忍不住重重地揉起了太阳穴,『但是什么』她竟然一丁点,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她会想不起丝毫的——
关于他们成亲的事情?
就好像这个记忆,是完全空白的,空白到让她此时念起“成亲”这两个字,根本没有任何和兮风联系起来的记忆,甚至连个渣滓碎末都不有余存。
反而——
『“怀瑾,我有个事儿想问你一下。”
怀瑾此时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连个呼吸都没有的样子。“我死了,别问。”
见他装死,她有些生气,伸出手指戳他脸,当场就戳出窝来。“重要的事!”
“是兮风死了不,不是这个就都不重要。”
“你为什么老骂我师父!”她就不干了,开始挠他腰。
怀瑾最怕这个,一下就弹了起来当场求饶。“哎哎别挠别挠,你问你问……”
她盯着怀瑾的脸,“我今天听见宗里的弟子们聊天。”
怀瑾撑起脸懒洋洋地看她,习惯性地从手里凝出一根树叶叼在嘴角弹,“聊什么你听不懂的了。”
她歪着脑袋看着怀瑾,“他们说明天省休要去花楼。”
怀瑾之时脸就黑了,“谁说的,禹兼还是范直彬?”
“不是你徒弟,好像是水长老的弟子,不过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问你……”她说。
“问你师父去。”他立刻又要装死。
“我不是想问什么是花楼,反正小兼说以后有机会带我去。”
“嘴上没个把门的,小王八羔子我早晚弄死他。”怀瑾抬起头来咬牙切齿。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睁大眼睛盯着怀瑾,“什么是雏啊?他们为什么说我师父,是雏啊?”』
说来可笑,此时她念不起和兮风『成亲』有关的任何记忆,脑海里却取而代之地浮现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片段来。
可是这个片段的前因后果,她反而完全记不起来了,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就仿佛这个片段,是被人拿剪刀剪掉了,单独放在了某处角落,此时被她无意中拿出来看到了一样。随之而来,想要去沿着这个片段深入摸索时,就是去思虑“成亲”一事时,眼前一片昏花,头痛难忍。
“珊烨妃。”兮风的呼喊将她唤过了神。
这声熟悉的声音。
将她从逐渐坠入的疼痛里解救了出来。
墓幺幺垂着头剧烈的喘息了几下,才能平定头疼而乱掉的呼吸。
“从今天宴上我就想说了,你的身体明明一直不舒服,为何非要强撑至此呢。”兮风垂睫看着她,“极限之外的一切努力,若无相称的实力,都是猴子捞月罢了。”
“……”这些话像是一根看不见的针猝然扎了她的手指,墓幺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抬起头再一眼看他时,又已完全看不见任何混乱痛苦,反而恢复了刚才那般妖冶惑人的模样,轻佻地凑到他面前,“将军,您是在担心我吗?哈哈哈不用哦,我不是您的未婚妻,您不需要关心我,更好的是……”
她探出手指抚上他的胸口,沿着他的胸肌一路朝下抚着。“我们之间,不过是巫山同梦,一响贪欢罢了。您应当清楚,我是一个多么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小人。为了活下来,我可以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东西。这些,当然,应当包括我自己。”
以兮风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她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垂着的睫沾了水珠,在风里微微颤着,像白色花朵里生出的花蕊抖出莹润的蜜。“您不用对我负责,也不用为我担心。”
兮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墓幺幺见他并没有拒绝,朝前一步,软弱无骨头地趴在了他的胸口上,抚摸着他胸肌的手一路朝下已经摸入他的衣襟之内,在他精紧的小腹上画着圈。
“呐,将军,您不用紧张,我可以好生教您的……”
“并非我为你担心。”久久,兮风忽轻轻说道。
墓幺幺的手指其时已没入了他小腹以下,毛发随着他的呼吸若即若离地蹭上她的指尖。她并未打算停下来,刚准备继续……
“如若霸相爷看到了今天这一幕,不知,他会不会为你你担心呢。”
第1452章 逆鳞
俗套至极的说法,龙有逆鳞。
“逆鳞满颔如锋铓,触之则怒无人当。”文人诗赋里都透纸而出的血性和愤怒。
理论上说,人,肉体上当不会有。
可这一刻——
兮风就被重重推倒在了台阶之上,墓幺幺一手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狠狠按在了石阶上。紧接着,刚才纳着万种风情,勾人走入巫山云雨的指尖,复一反手,凛凛杀机刹那就将春宵暖帐撕成碎屑,是黑色刀锋反射得簇簇寒芒。
她不发一言,双腿跨坐在他的腰腹上,一掌掐他喉,右手黑匕抵在他颈动脉之上,仿佛一条被撕掉了鳞片还未成龙的妖蛟缠绕在他身上。
“你想杀我吗。”面对她从头到尾都喜欢默然的男人,这会反而主动开口了。
墓幺幺仍衣衫不整,姿态放荡,芙荑自然坠垂,几乎擦在他的下颌。可她碧翠的瞳孔渐渐被灰色的烟雾所吞没,满目欲念被一把无情地火焰烧成了骨灰。
“兮风。”她吐出两个字,就好像失语了一样再次沉默了下去。
“嗯。”他答。
兮风并没有任何反抗,锋利的匕首很快就割破了他的皮肤,脆弱的血管跟着就破了。先是淅沥沥的血线沿着刀锋拉长,而后因她并不松手反而更用力,血线凝在了一起,不断地涌出来,沿着旖旎的肌肉线条流入水中,水里很快就像开了一朵朵粉色的梅花。
那朵朵的梅花。
让她无端想起……汪若戟每年有机会,都会带她去霸相府那处山上的别苑过冬。她很喜欢雪,但从未说过,可他偏生就是知道。那处山是雪窝,不管隆天下不下雪,那处山上冬天总会下雪。那处别苑里,种了不少的梅花,各种颜色的。
那会汪若戟常坐或站于梅树下,捧一壶茶,梅花和雪一起落在他身上。
人间与他,白头偕老。
偶尔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会稍稍侧过脸来,朝她微微一笑,“梅雪皆美,不赏它们,看我做什么呢。”
她忘记她那会怎么回答的了。
忘记了。
……
那一身满身梅雪的剪影。
墓幺幺余光瞥见水里她的倒影——欲念、肮脏、晦暗、下贱、卑鄙。
她抬起手重重地揉着眉心,当啷一下,手中的匕首砸在兮风的身上,转瞬就消散成烟了。眼前那抹影成了眩光的躁影,沿着眼眶刺入太阳穴中,像头被人当中劈开了那样痛得厉害,厉害到她一个手怎么揉都无法缓解。她不得不两手揉着头,像一个疯子那样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咚——
她正烦扰与这种剧烈的头疼,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猛地一痛,在抬起头来看去时,已完全换了光景。
在她分神的时候,兮风攥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反过来一把推倒在了池阶之上。
瞬时。
两人的位置一下就颠倒了。
兮风的腿艮入她双腿之间俯身压下,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推搡他,可立时她的双手手腕感觉到一阵风过,而后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压在了她头顶之上。
兮风的手在水下将她的里织一路朝上撩至腰腹,右手掠开挡住她眉眼的发,他稍稍弯下腰来,像刚才她那般近的距离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子。结果,不过是个还怕爹的半大孩子罢了。”
第1454章 摔碎
人在睁眼闭眼时总会忽略睫毛的存在。
可现在,墓幺幺感觉到了自己的睫毛。它像是一片沉重的幕布,随她大口喘息时,被动地拉开,释放白茫的光斑,猛地又合上,世界熄灭。
兮风的手指很凉。
和他落在她眼角时的吻,一样凉,像蛇信,像冰封的羽毛。
她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试图弓起,逃离被劈开的疼痛,反而被他一把抱住按在胸口,就好像一对两情相悦的爱人——
他在她耳畔言语,语调温柔,风吹开一章笺,启封时,有舒淡缱绻的墨香,会惹人羞透相思。“你好……”
显而易见,再温柔的语调也掩饰不住喷涌而出的恶意,看起来奄奄的人耻怒至极,哪怕被束缚到动弹不得,也拼命地晃动着遭到钳制的躯体,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
“不……拔出去……”
两根手指就让她疼耻难忍。
兮风分明故意没有束缚住她的腰肢……
于是她无论是试图瑟缩、逃离、挣脱、转身——
都不可避免地会挺起胸腹,扬起脖颈。而他会是一个尽责的伴侣,垂下头与她交颈缠吻,仿佛被动地接受她的投怀送抱。断断续续地,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就像是求救的呼喊。
这让兮风很是困扰。
于是她的嘴里被塞上了刚从两腿之间撕裂的她自己的衣服。
窒息、无力,强制。
不再是猎物的怪物,露出了真正的本体,开始享受自己的猎物。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勒得她骨骼都发出咯吱的声音。他的呼吸不再平静,变成了粗重的喘息,随着嗜咬在她身体上每一处的柔嫩留下深深的印痕。她身体上那些无论是新伤还是旧伤,都被他细密地吻过,而后会重重地碾咬,直到被新的印痕覆盖——
大概身体真的是濒临极限了。
刚才快要撕裂意识的疼痛此时变得模糊。
墓幺幺仰起脖颈,从他的肩窝之上,看向天边,云翳之后——
清风白月。
扭曲了。
扭曲的光是巨大蛾虫的翅翼,覆盖在她的眼前,在他半赤的身体上投下斑斑阴影,使得她看不清楚身上的人。
『“师父,师父,走累了……”
“自己走。”
“实在走不动了,抱。”
“不。”
“呜呜呜哇啊啊……”
“……你哭什么。”
“脚肿了,明天就没力气走了,没力气走,师父也不抱着走,就跟不上师父了……一天跟不上,以后就再也都跟不上了……呜呜呜啊……”
“……谁教你这般耍赖的。”
“怀瑾小师叔呜呜……”
“那让他来抱。”
“呜呜啊……师父那背背……”
“……下次,不许了。”』
墓幺幺想起赖自己站在山巅,俯视下方丛丛黑色的树木,看见不少鸟的阴影在暮色下如光辉闪动着飞进树里栖息,她看不清它们的巢穴,就像她始终看不清追逐了一辈子的光。
而如今她才看见自己一直在从山巅坠落。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很快,一切都会消失了。我会摔的七零八落,然后被人当成垃圾一样捡起来,最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我。』
她试图逆风朝着至高的山巅抓上些什么——
试图抓一缕风。
是徒劳的——她的心头缺了一块,最终会成为一块残缺的垃圾。
她早就摔碎了。
——所有试图捡起来她的人,都被她的碎片割得鲜血淋漓,满身是伤,然后丢弃她,把她扔进垃圾堆里,将她弄得肮脏。
第1455章 高看
起初,好像是一颗微小的砂砾,落入池中,水面微晃,一圈涟漪。
水纹沿着涟漪轻轻阔散,舒缓丝滑地似有人抚琴。
当圈圈波纹阔散至两人的身边时。
轰——
簇簇的紫色火焰从水面之下拔地燃起,沿着那温柔的涟漪一路蔓扩,如紫色的火龙在水底钻出飞起,将四周所过之处全部点燃——
火焰的边缘都是白化的光斑,将夜色烤化了,照彼幽夜,炳若朝阳。
风自男人扬起的手掌里掠出,将无边的紫焱刹那间就吹倒,无形的气屏将所有的灼热火焰退成了一个极大的半圆形。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好像是被风吹倒的一片草原,丝毫近不得起风之处。
此时。
以泉池的边缘为界,好像有一道透明的光幕。光幕外是爆燃的紫焱,光幕内,是平静的风绕在他们四周。
兮风稍稍直起身,收回手看向了对面火焰之中的身影。“小王爷。”
无边紫焱不停扭曲变换出万种形态,高温的火焰烧至最高的峰巅,落下一滴又一滴水滴形的火苗,在空中洋洋洒洒的落下,就像半空中落着一场火雨。穿过这火雨步走近的人,完好无损,甚至仍姿容翩绝,垂目看着他们,噙着浅笑,好似立于在紫色扶桑花海中的过客那般信步闲庭。
“息烽将军。”
两人的语气、表情,就好像路上无意遇见礼貌问好。
兮风这时不得不直起身来,却并不松开怀里的人,反而,他干脆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抱在了腿上靠坐在了池阶上,而后才掀起眼帘,淡淡地看向狐玉琅。
狐玉琅并不见有任何表情变化,“天色很晚了,还请将军放了我族烨妃。”
兮风将墓幺幺的脸颊掰过来,以便让狐玉琅也能看清。她明显是已经毫无反抗的能力了,软绵绵地像一个娃娃那样任凭他摆布,嘴里塞着衣服,湿漉漉地头发黏在脸颊上,眼神失焦,都无法明确地看向狐玉琅的方向。
他的手指掠过她的眼角,下颌轻轻扬起,“少卿还以为以小王爷这般人物,当能一直欣赏下去呢。”
狐玉琅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朝前踏出一步,张开手掌,五指已然放在了那道无形的光幕之上。“将军未免太过高看本王……”
兮风并不在意,目光平淡地犹如看着孩童玩弄蚂蚁。
在狐玉琅四周被阻挡住的无形的火焰,如同海啸一样铺天盖地地朝着这道光屏来势汹汹地涌去,他的黑发在无边的火焰气浪之中飞舞扬起,极致明耀的焰光在这具身体上镀上一层艳丽的紫金光边,就像日暮晚霞之中的蜿蜒的虹霓。
而当他的话音落下。
啪擦啪擦。
无尽的紫色火焰,吞天而起,将眼前这道透明的光屏冲得粉碎。
狐玉琅再次朝前一步,紫色光焰萦绕在他的四周,温顺乖巧地像是云雾缠流淌。他站在池沿,朝兮风的方向伸出了手,勾起嘴角。
“您,也太高看了自己。”
第1458章 还我
『狐玉琅到底在想什么?』
在这一臾,是兮风此时唯一的想法。
妄友。
轻敌。
四字而已。
但两人皆心知肚明,此间四字,阴谋阳谋,万千决断,抵一场沣尺大陆的风云变幻。
与兮风而言,对面是天狐族,是与他有许多利益牵扯,甚至频频与他戮北府示好的天狐族小王爷。在他说出,“妄友”“轻敌”这四字时,更多的是试探、甚至带着一丝玩味、朝重里说,也只是一个警告——
不过是适当地提醒狐玉琅。
是他兮风的朋友,还是兮风的敌人。
可这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敲打,一个作为上位者适当的傲气——并非是给他狐玉琅一个选择。
绝非是逼他狐玉琅在此做出非左即右,“不为友,便为敌”的决断。
狐玉琅是兮风见过举世而言,最聪明的那几个人之一。
所以,兮风理所应当的以为,以狐玉琅素来的性格行事,当能了悟分明,察他心意。
但。
似乎,就算兮风,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他失策了。
这位天狐族的小王爷、沣尺大陆冠侯位的瑾云侯,贯微动密,当世罕少有人能敌他心机谋算的男人,竟会主动将一个带着玩味的警告——
变成了一个非左既右的选择。
如此果决、干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做出了决断。
『思维越简单的生物,面临抉择时当选择越遵从本能。』
——可这怎么可能是狐玉琅呢。
兮风承认,他看不透这个男人。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能更让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天狐族与他关隘颇深,他亦不想与这个男人为敌。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兮风做出了决定。他稍稍敛息,看着狐玉琅,笑容比刚才平和许多,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小王爷,酒醉难免失言,少卿,可以理解。”
这大概是兮风毕生极其少数做过的一次让步。
狐玉琅听到这句话时,眉梢微微一挑,目光落在了墓幺幺的身上。“将军豁达大方,本王始终自愧不如。”
兮风一怔,还未开口。
“呜……”
因为他刚才便分神与狐玉琅身上,不知觉便对怀里的女人的钳制松开了一些。没有了兮风的力量所压制,墓幺幺似乎清醒了一些,不知何时将嘴里的亵衣吐了出去。可她的状态显然很差很差了,在他们说话这半天的余隙,失焦模糊的眼神此时才看清狐玉琅一样。
她虚弱至极地仰靠在兮风的胸口上,朝着狐玉琅的方向稍稍抬起手。
“琅……哥哥……”
也不知是不是火焰太过灼热,所以将水池里的水蒸发,升腾,落在了她的眼角,一颗一颗地不断涌出来。
兮风微微蹙眉,钳她腰腹的手刚想用力阻止她,此时并不是她该插口的时候——
轰隆——轰隆——
一连串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平地而起,数以百道的紫焰火柱比刚才还要凶猛百倍地撕裂大地,如同地下的岩浆化作了苏醒的龙猆,腾空而起将此处的天尘地壤烧成齑粉。
顷刻间,所有目之所及的地方一片火海。龟
当爆炸声戛然停滞在一阵半圆形的风中时——
兮风刚才不整的衣冠此时已完全恢复,一手持白剑,一手单手钳抱着墓幺幺轻轻落在地面上,几个呼吸之间,他的脚下还是一座华美旖旎的温泉。而现在,他的脚下,是一片烧化得断壁残垣,温泉里的水一滴都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龟裂的地面里——
不停翻滚烧灼的紫色光焰。
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一人持夜鹤,一人持惜雪,一前一后地将兮风夹在中间。
狐玉琅仍噙着笑,看着兮风,吐出四个毫无波澜起伏的字。
“把她,还我。”
第1459章 风似
此间,天地好似被他们无形地劈出了几瓣。
紫色光焰沿着狐玉琅两个分身的前方,弧形地丛生出花瓣的廓形,曦和其下,灼如白日,焰光就如某种神兽张开满身火羽,敛起凶戾等待主人的发号施令。
至其中——
一个无形的椭圆形光幕之中,又似另一番情景,白剑之下,风似鸿来,似玄鸟去。
所谓『焰迎红蕊发,烟染绿条春。』。
两个极端。
听到狐玉琅的那四字时,兮风的瞳微微收缩了一下。他的目光从被他钳抱住腰肢毫无反抗之力的墓幺幺身上,缓缓掠向面前的狐玉琅。
——狐玉琅并不回避,甚至垂下睫稍稍阖一些眼帘,稍长一些的身形,看起来就像是与高处睥他。
可此时的兮风,就像是一位坐与乌篷船下端盏赏雨的人那样平静,好似眼前这凶岿得杀机,不过是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而已。
“小王爷……”他第三个字还没有说完——
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同时看向了某个方向。
“没你的事,回去。”
“殿下,还请回去。”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开口,而且语气,一个比一个的——不算好。
显然此间过于激烈的响动,太过明显而无法忽略了。在两个人杀机凛凛的威慑之下,只不过刚刚踏出殿门外的应熙景,就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殿柱才能站稳了身体。她离得很远很远,以她的修为,根本无法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模糊的看到无边的紫色火焰——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兮风的气息,却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在哪。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只是我寝殿里好烫好烫,连床都像是烧了起来才不得不过来看看的。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我刚才就听到了声音没敢过来,可……我实在忍不住了,兮风,小王爷……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啊……”应熙景显然已经哭了起来,“兮风我好害怕,你在哪?你没受伤?小王爷,琅哥哥,你把你的狐火收一下好不好,好可怕啊。”
不管怎样,应熙景显然是极其担心兮风的安危,这种至极的担心和关切让她克服了对兮风的恐惧,对狐玉琅的恐惧,才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走了出来,可她,她根本无法再多朝前走一步了,这两个人的气息都好可怕。
她的状态显然躲不过狐玉琅的眼睛。
狐玉琅的目光落在兮风的身上,看向他说道,“殿下别担心,息烽将军和我,只不过是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起手中的夜鹤,信步朝着兮风走去,当他话音卡在这时,适时地,他已经走到了兮风的屏障前。
没有听到后半句,显然让应熙景更加着急了。她迫不及待地喊道,“小王爷你说什么,我,我没有听清……”
狐玉琅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几步的兮风,笑容更盛了许多。“将军,本王说话,殿下可能听不清。不然,您亲自告诉她?”
——说罢,他朝前再次踏出一步。
兮风看着狐玉琅。
久久。
他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白剑。
狐玉琅踏入了那道刚才将他牢牢阻挡在外的透明屏障之中,走到了兮风的面前,并不多说什么,而是第三次,朝兮风张开手,微微一笑——
“将军。”
……
第1460章 我的女人
此间情境,有些荒谬的诡异感。
两个沣尺大陆位高权重的男人,面对面地站着,除却四周熊熊漫天燃烧的紫色火焰包围着他们以外——就只是单纯地像在交谈。
只是,他们交谈的,并非是话语,而是一个人,一个兮风抱着的女人。
其实兮风怀里抱着的女人,并非完全丧失所有的意识,半昏半醒的状态而已。更何况此时,兮风并未像刚才那样钳制压着她,而只是将她打横抱着。
可现在他们的动静惊动了应熙景——
无论是兮风和狐玉琅,显然都有各自的理由,不想让应熙景看见此间的情况,更不想让她知道些不该知道的。
所以,照道理说。
狐玉琅完全可以将墓幺幺唤醒,然后让她自己清醒的走过来,赶紧离开这里。
但——他偏不。
他甚至并不去看墓幺幺,而是注视着兮风,只一声敬语,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想法昭示与兮风。
『本王,偏生就要等着你兮风,亲手将墓幺幺送到我的怀里。』
这句话。
并不需要他说。
兮风也能看懂。
见到兮风并没有立即行动,狐玉琅轻轻朝前踏出半步。他身形比兮风稍长了一点,便稍稍倾身将两人的身高拉平,并不侧脸,直直地在凑到兮风耳旁,轻声说道,“您的未婚妻,可还在等着您呢。难道,您想让她这个鼠目狼眼、鼠肚鸡肠的贱女人,看到……”
狐玉琅在说出这样侮辱的词汇时,目光自始至终还落在火焰之外远远站着的应熙景身上,甚至还朝她温和的笑着。若应熙景能看得清楚明白,还会以为,琅哥哥正在和兮风夸赞她,甚至会被他的笑容羞红了脸。
兮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狐玉琅这样极其侮辱地、恶语相向地说着的,并非是他心尖上的未婚妻,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般。
当狐玉琅把话说完,瞳光从眸中掠向兮风,不同刚才那样的口吻,舌尖抵在齿上,抑扬顿挫吐气如兰,“看到您抱着……我的女人?”
兮风稍侧过脸来,迎向狐玉琅的目光,瞳纹有微微的收缩。
此时虽然两人并未刀剑相向——可他们之间的气氛,比刚才真刀真枪的对峙时,还要冰冷恐怖上数倍了。
“呜……”
一声低声的泣喘微弱地响起。
狐玉琅眸光微微一定,朝下看去。
半昏半醒的墓幺幺,似乎在极尽可能地想要维持最后的清醒,在狐玉琅走近和兮风说话时,她总算有了力气,抓住了狐玉琅的衣袖。
手中抓住的那点布料像是给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紧紧地把脸埋在那块布料上,发出低声的呜咽。“琅……琅哥哥……呜……带我回去……我要回去……”
她的眼泪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袖,宽大的阔袖并没有接触到自己的皮肤,可狐玉琅一瞬间像是被烫伤了。
这一刻。
与兮风的争斗、与兮风的对峙,甚至兮风——
都不重要了。
第1461章 水珠
四周的紫色火焰前所未有的爆发至极限,远远站着的应熙景都被滔天起的热浪给掀得朝后趔了数步才站稳了。
等这波滔天的火焰稍稍降下一些时。
狐玉琅已经将墓幺幺从兮风手中抢到了怀里,而他另一个分身也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将兮风牢牢的挡在外面。
兮风其实并没有出手阻拦——
狐玉琅知道。
他更知道,再多等一会,兮风就会迫于应熙景在场也不得不把墓幺幺交给他。这是没办法的,不然呢,让应熙景看到他抱着天狐族烨妃?
怎么可能呢。
但。
狐玉琅多一个呼吸都没有等下去,这一刻的他使出了全力直接从兮风手里硬生生地将人抢了过来。
狐玉琅抱着墓幺幺,她探出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几乎完全赤裸的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了一团,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里,像一个从巢中落下还未睁开眼睛的雏鸟那样浑身颤抖,发出低低的哭泣哀鸣。
他垂目在她耳边低低吻了两下,不断地轻声哄着,“幺幺不怕,不怕,琅哥哥在,琅哥哥带你回去。”
她浑身烫的厉害。
隔着自己的衣服,狐玉琅也察觉到她此时的状况有多差了。
于是他的耐心显然到此为止了,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件自己的外衣,生怕她再被冷风吹到了头,将她连头带身子整个包得紧了抱在了自个怀里,随手一挥手指,四周的火焰也戛然而息,连话都不打算留上一句就准备走——
可这时,没有了火焰的阻挠,应熙景终于有机会过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提着裙摆就飞快地一路小跑跑到了兮风的身后。
虽然——
狐玉琅另外一个分身此时正在给墓幺幺掖着衣服,所以,挡住了她大半的身体——
但。
“咦,怎么有两个琅哥哥?哦哦,我知道了,是琅哥哥的分身。诶,等下……”应熙景踮起脚尖,试图去看清楚狐玉琅抱着谁,可狐玉琅的分身直接转过身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天色很晚了,本王不做叨扰,这就回去了。”
说罢,狐玉琅也不管在场的两个人有任何反应——
瞬间同自己的分身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回上面的寝殿而已,走不过几百米的距离,还用了瞬移。
应熙景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打住,她皱着眉头看向兮风说道,“琅哥哥抱着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兮风半晌转过身,朝自己寝殿走去,“他的……侍女。”
应熙景看着兮风不发一言的背影,知道这一次他也不会说任何关于今天夜里的事情,满是柔情蜜意的眼神渐渐浮现出狠辣的怨毒。
她死死的咬着嘴角,侧过脸看着刚才狐玉琅站着的位置。
她刚才看得清楚。
狐玉琅打横抱着的那个女人,小腿并没有被包起来,在他的臂弯里挑起,有几颗水珠沿着那白润的足尖,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面上。
应熙景回过头看向兮风已经走远的背影,他,他刚才一直在泉池里——
从头到尾,这个男人,莫说连一个解释了,甚至,连半个字都不愿意跟她多说。
她怎能感觉不到兮风此时的心情极差。
可他就感觉不到。
他从来都感觉不到——
不不。
应该说。
久久才感觉到嘴角的痛,她又把嘴咬破了,有血流尽了唇里。
应熙景抬起手将血擦了下来,垂目看着手指上的血迹,笑容妩媚而甜美——应该说,他就算感觉到了她的心情。
也从来都不会在意。
第1462章 监狱
狐玉琅匆忙请了奥医过来给她检查了半天,这会跟奥医一起离开,应该是走远了,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床上,墓幺幺轻轻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靠着床背缓缓坐了起来。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寝殿,很是安静。
『那是她刚被丢进疏红苑受刑的大概半年。
“幺幺,今天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汪若戟今日不知道为何,并没有去早朝,而是一早就在庭内的桌边等着她了。
她那会仍然冰冷冷地,并没有什么好态度,走到桌子边,连坐都不坐下去,“怎么。”
“我听王师傅说,你昨天在疏红苑里头……”汪若戟今天似乎格外的奇怪,从来善言的人,总不住地叹气,就像不知该从何开口的吞吞吐吐。
她想起来了昨天的事情,知道汪若戟所说是什么事儿了,反应仍然很冷淡,“是你说的我可以不择手段。”
汪若戟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半晌就感觉端着的不是茶而是什么很沉的石头一样端不起来,只能无奈地放了下去。他扬起头来,看着墓幺幺说道,“你今天不用去疏红苑了,陪我逛逛。”
……
坐在车辇里,墓幺幺的表情仍然毫无变化,就像一具死尸那样,连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汪若戟看着她这样就会忍不住轻轻摇头。
可她从不在意。
到了地方,她从来没来过这里,但并不好奇的样子,只是跟在汪若戟身后亦步亦趋。
汪若戟手中擎着雪手壶,领着她走在这条宽阔的砭玉长道上,这一条奢阔官道两侧,错落的仙苑美阆鳞次坐落在莽莽花植之间,春云覆苑,晚色如桃源。这里,是一些大隆朝中权高官宦的府衙宅邸,重兵把守,可能是汪若戟身后远远跟着护卫,所以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见到别人。
“这事其实不并不怪你。”汪若戟说道,“我府上始终没有主母更无妾室,你自然也不会注意的到。”
她跟在后头,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汪若戟好像都不用回头都能看见她这会什么神态,端起雪手壶轻啜一口茶,驻足侧眸道,“你且看看,在这里,你能看到什么。”
“大门…树……”她回答的很干脆,“还有墙。”
汪若戟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可能是想你好歹回答一个都是房子也行啊,不由地笑了来,“你再看看。”
她感觉汪若戟肯定不会问出这样蠢的问题,又深想了一下回答,“我们西北方四百一十三米,有七人,其中一人是……”
汪若戟失笑的摇了摇,“罢了罢了,我可真是对牛弹琴牛还顶嘴。”
“……”
汪若戟扬起下颌,环顾四周那些奢靡仙苑,“你眼前,这些,全是一座又一座的监牢。你见到的那些门,是牢门,你看到的树,是牢中监栅,你眼中红墙,是牢狱高墙。”
“……”她更听不明白了。
“我大隆姻制是妻妾制,只要合乎大隆律礼,每个男人都可娶妻纳妾。在你身旁这每一座宅邸之中,都妻妾如云。而她们,在走入这座座府苑时,就被栓上了无形的镣铐,打上了自己夫君的烙印,穷尽一生,也绝无自由的半点可能了。”汪若戟娓娓说道。
“那又怎样呢。”墓幺幺听不太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女人在未嫁人之前,与你也并无太大分别。她们可能也雄心壮志,才华横溢。也有一些,只是想得到权利、财富、青春美貌……等等等。但,绝大多数的她们,在走入这些监狱之前,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看起来最简单的一条路。”
墓幺幺仍然没有听得太过明白,“什么路?”
汪若戟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说,“走。”
……
第1463章 花楼
汪若戟带她来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花楼?”墓幺幺环顾四周,说道。
“山有木,大隆最大的花楼。”他端着茶盏,撩起身后的珠帘,在他们楼下,无数貌美年轻的女人,似蝴蝶翩跹在男人之中。
汪若戟这一次来似乎并不想惊动任何人,那山有木的老板仍然诚惶诚恐地将他们这么一层给清了场,但是下面那些歌姬舞女并不知道他们店里来了这么个大人物,仍不遗余力地讨好着她们的恩客。
“虽说世人不齿青楼女子,可有句市井话怎么说的来着。”汪若戟望着她们,“男人最爱做两件事,逼良为娼,劝妓从良。”
“……”她也跟着看向那些女人。
“自古文人墨客的笔下,青楼女子多情脆弱惹人怜爱,深情总被浪荡王孙所负。也可能因此,男人眼里,总觉得这些青楼女人嘛,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于是心生怜爱。”汪若戟笑吟吟地端起茶盏噙一口茶,四周到处缭绕的暖色烟雾红/粉罗帐,反愈衬得他一身冼玉缎衣不落纤尘,绝净如璧。“可大隆里但凡山有木这种有官家许可的青楼栅院,虽不乏有被父母所卖,也不乏被迫,但,绝大多数的官妓,其实……都是自个儿愿意的。”
“……”墓幺幺一愣,“不能?”
“有何不能呢?”汪若戟笑了起来,“我大隆律法严苛至极,强买强卖民女,那是杀头的大罪。而像山有木人也是做生意的,大把大把有正经手续契书的女人不要,非得去买那些强买强卖的?何必担这样的风险呢。”
“……”
“这些青楼女子,服侍过的男人数不计数,讨好男人是她们的工作,想方设法的取悦男人是她们吃饭的本钱。男人喜欢‘被迫卖身’‘可怜无辜’‘生活所迫’这样的清纯女人,喜欢当她们恩客之中最特别的那个,她们自然就会在他们眼前扮演这样的人。”汪若戟喝了半盏茶,又自己倒满了,才继续说道,“老祖宗所说的,婊子无情,并非虚假。”
墓幺幺忍不住皱起眉来,她从未想到会从汪若戟嘴里能听到这样……难听的词语。“……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汪若戟自己反而并不在意,他端起手中的那杯刚倒满的茶,只浅浅喝了一口,就放了下去。“脂粉气把茶都浸的难以下咽了,走。”
……
回去的车辇上。
“幺幺,我今日带你所逛的这两处地方。无论是贵居仙苑,还是贱卧勾栏,这些女人,其中一部分主动选择踏入其中的女人。”汪若戟掀起眼帘,看向墓幺幺,“她们都是一样的,她们都选择了一条看似最直接、最简单的路。”
墓幺幺没说话。
“就像你昨天对周司理脱下衣服时,所选的那同样一条路。”
“……”她一愣,这一瞬终于明白了汪若戟今天的用意,她紧紧咬住了嘴唇,久久,她开了口,声音颤抖而沙哑。“是你,是你和王师傅说过,想看看我能为复仇所做到什么地步!要我不择手段,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可以做!我,我只是为了证明,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汪若戟放下了茶盏,抬起手来抚上她的嘴唇,将她咬在牙齿里的唇肉温柔地按了出来,他并没有立刻松开她,而是抬掌托住她的脸颊使得她不得不仰头与他对视。
“幺幺。”
墓幺幺看着那双眼睛,车辇里昏暗的光线都磨不去他双目清澈的光,像一束束穿过树枝的晨光,将她心底所有的阴暗可耻的想法照得无处遁形。
于是至极的羞辱感、愧疚感从阴影之中暴露,很快就侵吞了她的大脑。她攥住了自己的胳膊,垂下头去。
“幺幺。那些女人,她们选择了最简单的一条路,出卖自己的身体,出卖自己,的确给她们带来了最快捷的收益。她们能立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成倍的回报、财富、权力、青春、修为……但是,幺幺你今天也看到了,她们失去的东西,永远和这个回报不成正比。”他轻轻说道,温柔至极。“而这条路,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性。”
第1464章 绝对不会
“我……我……”她一个辩解的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你太过优秀,比大多数男人都要优秀太多,所以就连我,也一直忽略了你本身的性别。”汪若戟轻声说道,“但是昨天王师傅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并不知道以前你都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些事情。”
“幺幺,我并不是在指责你,更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鄙视你。”汪若戟的拇指轻轻抚擦着她的脸颊,“我只是作为你的父亲,不想看你走到这条路上,不得不拉你一把。”
她的身体颤的厉害。
啪——
“……你不是的我父亲。”墓幺幺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我们,只是假装,只是交易……”
汪若戟沉默了下去,沉默了很久,才最终靠在了辇背上。
墓幺幺不知为何,这一刻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可久久。
他再次开口了,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到,语气仍然很温柔。“幺幺。作为女人,活在如今这个世道上,的确会面临我们男人绝对不会面临的苦难、黑暗,做到同样一件事,可能会付出比我们要数倍的努力。因此,选择把自己出卖给男人换取利益,算是一条捷径,并不难以理解。但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想,不想让你选这条捷径。”
汪若戟复而又放缓了声音说道,“没事,你抬头看着我,别怕。我没有生气。”
墓幺幺稍稍一顿,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
看到她总算肯抬起头了,汪若戟便侧过脸来,掀起了一旁的帘子——
车辇显然是在汪若戟授意之下,走了一条平日里不会走的路,在穿过一条热闹的集市。于是能看到集市上,虽然很少,但也有一些女人在摆摊,卖些东西。
“你看,也有很多女人,她们并不会走那条路。她们会饱尝人世苦楚,人生艰难,但……”他看向幺幺,“她们应当不会后悔。”
“因为你太优秀了,我也好,霸相府的所有人也好,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们对你报以你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得到的期冀祈愿,于是不想看到你作践自己,糟蹋自己。”汪若戟望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而作为我自己,我绝对不想让你如此。女人是脆弱的,也是美好的。你的身体,是一件宝物,是一件只有你能决定她该属于谁的宝物。如果你日后喜欢上一个人,你想给他全部,我绝不反对。如果你日后谁也不喜欢,谁都不想赠与,那也无所谓。更甚至,你压根不喜欢他,只是为了贪图享乐,我也可以接受。”
“但是幺幺。”他静静地看着她,“这件宝物,是无价的,是绝对,绝对不应当——拿来换取任何利益,博得任何价值的一件商品。”
“……”墓幺幺此时并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像是听明白了,也像什么都没明白,她只是翕动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汪若戟再次朝她伸出手,捧起她的脸颊,“幺幺,在世人眼里,你或许的确是一个女人。但,你还是我霸相府的贵子。于是不像她们任何一人,你会有无数条路等着你选择,你会有绝大多数男人都没有的机遇,绝不会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你走上那条路,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敢将你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来对待。”
他轻轻勾起唇角,“幺幺,无论何时,你还有我,还有霸相府在。你是一个女人,但,你绝对不会是孤身一人。”
【你是一个女人,你记住,你只有你自己。】
久远年代里,兮风居高临下地说着的那句话——
使得她一瞬间的瞳孔都像是快要失焦了,她盯着汪若戟喃喃,“……可是你快死了。”
“哈哈哈。”听到这句话,汪若戟反而笑了起来,他松开了她,靠向了辇背,从桌上端起茶盏来,轻啜一口清茶,说道,“等我死去那时,那时的你,一定已是这世上不会让任何一个男人胆敢小觑的人,或许会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也或许是一个盛名远播的人,你会有许多劲敌,但与此同时……幺幺。”
那微微袅袅的茶气,抚去了这男人令世人胆寒的深邃不可察,就像一只白鹤在雪中蹁跹飞过她的眼前。“会有许多人看到我眼中的你,他们会因此对你趋之若鹜。
“于是,那时的你,会被许多人所深爱。”
“那时的你,也绝不会再孤身一人。”
“绝对不会了。”』
第1464章 自呓
思绪沉淀,回忆归与死寂的坟场。
墓幺幺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储物戒指,手指拂过,从中取出一样东西。那半截碎纸上褪色的朱红和墨色,刹那就像染上了她的眼眶。她不得不抬起手肘撑在膝上,用手腕重重地碾着眼眶,想要把夺眶而出的眼泪按压回去。
可她失败了。
她把那半截碎纸捂在胸口,屈膝蜷起,抱着自己的小腿把自己缩成了一个被人扒掉坚硬外壳的蜗牛。
她在发着高烧,意识被过高的温度烧得不停在黑暗与光明之间起起伏伏,就像是一个落水的人抱着一块薄弱的木板在深水里溺着。
“我……我竟然出卖自己的肉体……去勾引兮风……”
“去勾引兮风……兮风啊……啊哈哈哈我的血仇……我的血仇……”
“我……我都做了什么……”
“我好脏……妓女都不如我脏了……”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辜负了你们的教诲……”
“对不起……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地悲鸣和呜咽混杂在一起,就像将要溺死的人在水面之下最后的呼救。
“爹……呜呜呜啊……”
四周果然很是安静。
因为死去的人是不能听到她的道歉,又怎能给她任何回应呢。
这种安静仿佛彻底激怒了这个被高烧折磨的浑噩的人,她失去了应当有的理智和逻辑,忽然一改刚才的态度,稍稍抬起头来看着手中那残画,凶巴巴地低吼,“骗子……大骗子……”
“骗子,骗子……你说过……你明明说过的……”
『那时的你,就算没有了我,也绝不会再孤身一人。』
“就算没有了你……就算没有了你……”
“骗子……”
她呜咽着低吼,却最终无法将一连串的字句组成一句完整合理的符合逻辑的话语。
【我再不怕孤身一人了。
我不怕了。
哪怕孤身一人。
我也想……
想要你回来。】
……
“奥医说,娘娘是着了风寒,身上……又有伤未愈,才会这样。”匆忙赶过来的狐平对狐玉琅低禀道,看到狐玉琅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您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把药给熬好了,这就去给娘娘服下……”
狐玉琅的目光始终落在内殿被烟罗帐挡住的床上,不等狐平说完,他扬了扬手,“把药留下,你退下。”
“……是。”
……
狐玉琅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掀开罗帐。床上,她背对着他蜷缩在墙角,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时不时地会颤上一下,就像受惊的蝉落。
“幺幺?”他低声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并没有反应。
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狐玉琅有些担心,犹豫半天,还是撩起衣摆坐在了床上,从探出手抚上她的肩膀,温声说道,“先别睡,把药喝下去再睡。”
当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时,她身体一颤,很快就僵住了,而后,她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我失败了。”
狐玉琅微微一怔,但也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此时他指下隔着一层单薄的丝衣都能感到她的身体有多烫,这让他不得不强硬地俯身下来,将她从床上一把捞起,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先吃药。”
他将墓幺幺靠在他的胸口,环抱着她,一手端着碗盏,一手拿着勺子舀起汤药高高抬起放在自己唇边耐心吹凉。
她半阖着眼,浑噩的意识让她并不能像以往那样深思熟虑,与狐玉琅勾心斗角,甚至好像嘴巴脱离了身体、脱离了意志的掌控,擅作主张地自己动了。“我没有如你想要的将兮风引入时蜕府。相反,我告诉了兮风,你杀了狐狂澜。”
第1466章 欺负
墓幺幺意识混沌,断不如平日机敏聪慧,可也明白他是不会告诉她真相的。
“……不管,不管你到底与兮风有什么恩怨……”她从他衣摆里抬起头来,用手臂撑起小半个身子,凑到他面前,“别再让我接近兮风了……”
狐玉琅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微微蹙眉,不得不伸手将她落下的被子拽起来,试图好言哄她,“躺下说,你刚吃了药正在发汗,莫要再着了……”
噗通——
“凉……”狐玉琅最后一个字吐出时,已被墓幺幺攥住了衣服突然一把推倒在了床上。
她一直看起来很是虚弱,所以狐玉琅并未防备她是一,二是他一直注意力只是生怕她再次着凉,也没有注意到她会突然发难。
墓幺幺抬腿跨坐在他的腰腹上,按着他的胸口望着他,沙哑的声音颤抖而凄厉,“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狐玉琅一时没有开口。
他的沉默像是一根钝针扎破了她此时强撑的所有勇气和力气,她的手指颤得都捏不紧他纤薄的领襟。
“我不伤害你了,我也不会再任性妄为了,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别,别再让我去接近兮风了……我……我……哪怕你把我送给任何一个男人,甚至是一条狗,我,我也不会反抗……但是,只除了兮风……除了兮风……”
她缓缓垂下头看着狐玉琅,散乱的黑发从她的肩膀滑下,将她翠绿盈满水珠的眼睛圈成了一个透明的水族箱,没有活物,却有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从她的眼眶里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求你了,求你了……琅哥哥……”
狐玉琅像是被她的眼泪给烫得失语了,瞳纹深深浅浅地扩散收缩,好似被风吹乱的诗笺,最终也未知会停留在哪个不会伤情的韵脚。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打算把我送给兮风吗……你还打算看着兮风那样对我吗?啊?”
得不到狐玉琅的回答,让她哭得更恸了。她松开了狐玉琅的衣服,坐直了身体抬起手揉着眼睛,一边哭一边用手腕擦着不停涌出的泪水。
“我爹在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欺负我……你狐玉琅敢这样欺负我吗……兮风敢这样欺负我吗……可,可……”
高热烧化了她坚硬不可摧的外壳,病痛融化了她素来傲不可入的自恃。她像是一个烧的说胡话的半大孩子仗着生病,便过分任性,提出平日里绝对不敢提的无理要求,蛮不讲理,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便直白大方地撒泼哭闹。
“可我爹爹不在了,他不在了呜呜啊……明伯伯也不在了……所有人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
“我答应你。”狐玉琅抓住了她的手腕朝下拉过来,将她捂住的眼睛露出,“我不会再做那样的蠢事了,你别生我气了,我不会欺负你了。我……我不欺负你了,你别哭了。”
墓幺幺显然并不会相信他,抽抽搭搭地还是无法止住眼泪,她盯着狐玉琅,扁着嘴哭得更凶了,“……我不相信你,你骗了我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了。”
“……”他稍稍一愣。
“你说你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结果你一直在做……你说只是和我聊聊,就把我骗到了小树林里……你说你不会限制我的自由,就把我又关了起来……你说,你说你不会让我疼……可是你每一次都会让我疼的要死……我每一次,都很疼很疼……”
“……”
第1466章 我应当
狐玉琅的眼睛轻轻眨了下,稍稍挑着的眉头看起来有些苦恼,又有些不明言状的宠溺。
“好,你说得对,我错了。”
可他果断的认错显然不能让这个病人满意。
她哭得开始有些发痉,狐玉琅忍不住抬起手温柔地给她拍着后背,试图顺缓她的抽噎。可她并不买账,哭了两声后就又开始数落,直让她边哭边凶地数落了好几十条。
狐玉琅全程态度非常诚恳认真,认错态度也很好,“我错了。我明白了。我不会了。”
“然后今天夜里,你逼我去勾引兮风,你逼我去勾引兮风!”
“……”
兜兜转转是一个圈,回到原点。
狐玉琅叹了口气,给她抚摸着后背察觉到她后背已经有一层薄汗了。看样子说这么多话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利于发汗。他稍稍撑起半个身子将一旁的被子拿了过来扬起,给她搭在肩膀上,将她牢牢裹起来,认错已经很有经验了,“我错了,大错特错。”
啪——
在他正分神给她裹被子时,她忽然抬起手来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用力抬起,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此时两个人的姿势说实话有些……
她跨坐在他的腰肢上,他本来躺着并不太有所谓,这会他为了给她掖被子不得不撑起半个身体,于是她就顺其自然地朝下挪了挪,挪在了一个有所谓的地方,此时捧起他的脸,就正好与他面对面地环抱着。
“你——你……”
她似乎想到了最为委屈的事情,想到了他狐玉琅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于是眼泪更加汹涌肆意地涌出,直视着他的眼睛哭着指责,“你竟然还那样那样凶……那样冷淡的说……再也,再也不会为我自欺欺人了……”
狐玉琅本来试图小心动下被压着很难受的身子,听到这话怔住了,半晌,他低声笑了起来。“这,也算我错了啊?”
“怎么不算?!”她擦着红肿的眼眶,“你那么凶我,那么冷淡,你那意思就是不要我了不是吗。”
“……”狐玉琅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我……”
他凉凉的指尖并没有任何止住眼泪的功效,反而让她哭得更加委屈了。她猛地扑到他身上,搂住了他的颈,在他的肩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个骗子,你说过,你喜欢我,你很喜欢喜欢我……可你都是骗我的……”
“琅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猛地。
墓幺幺一下被人攥住了肩膀推开——
狐玉琅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肩膀,垂目盯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生病意识不清醒,说话不过脑子,可能我说什么你也听不明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这一口气才能给他足够的力量说完。
“幺幺,我的确是一个骗子,我亦承认我骗过你许多许多次,但只有一件事,我从未骗过你。”
她虽然有些混沌,但还是被狐玉琅的眼神给慑住了,半晌一个字儿都不敢说的猛抽了两下哭音。
他垂下头,凑近了她的耳边。
“我喜欢你这件事,,很喜欢很喜欢。不,我仔细想想……”
“我应当是……爱你。”
第1467章 病
这个满腹珠玑的男人,言语之间从来都是铿金霏玉,珠玉落盘,此时此刻,倒拙劣苍白至极。
墓幺幺愣神地盯着他,莫说回应,哭都忘记了,可是刚才已经哭了半天了,这会猛然止住,身体还未反应过来,抽喘难定的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憋住了。
狐玉琅看着她这样,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忙抬手去给她连连拍后背,真怕她直接发着高烧,哭太厉害哭得晕过去也不一定。
可忽然。
“啊嘶——”
狐玉琅猝不及防地冷吸一口气,转头一看,墓幺幺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下了十成十的力气。他有些哭笑不得,着实觉得病号的脑回路可能不太好理解,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又怎么惹到她了,只能由着她去。
她呜呜呜啊啊地咬着,感觉有衣服裹着咬不过瘾,抬手就去撕他衣服。
狐玉琅立刻知道她的想法了,只能无奈地随着她的意思,抬起手说,“你别撕,我自己脱。”
她偏不,她非要自己撕。
“……你撕。”
半天功夫,衣服没撕开。
墓幺幺没有得逞,嘴一扁就又要开始哭。
狐玉琅这会真的有些头疼了,他叹了口气抬起胳膊,将袖子挽了起来,露出胳膊放在她嘴边,“咬。”
她似乎心里有无穷的怨气,此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样,双手捧起他的胳膊就张开嘴,可张卡嘴之后,她久久也没有落下,只是盯着他的胳膊。
说道。
“呐,琅哥哥……喜欢是什么……你又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狐玉琅稍稍仰起了下颌,视线轻轻落在她的侧脸上……月色被宫帷纱幔稀释得浅薄,徽光与微尘在他们四周交舞,似一层无形的音符在她垂下的睫上雀跃,一首无人能听闻其意的曲谱。
“我曾贪慕过一颗星辰,有人告诉我,我哪怕穷极一生,也永远摘不得它。”他探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与她对视。
她显然听不明白。
可狐玉琅轻轻勾起嘴角,用手指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泪水,话锋却又莫名转了,“你问我那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我想,那大概是一种病。病症是会使人盲瞎、蠢笨、不顾一切。”
【——我看不清那颗星辰远在天边,距我万丈,与我之间鸿沟天堑。
——我蠢笨地想要去造梯登天,根本不知道摔下来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顾一切,万所不辞。
——我为之疯狂。
——我是个疯子。
——我只是病了。】
显然。
这个高烧的病人,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更不会看懂他眼中的感情。她只是放下了他的胳膊,坐直了身体,轻轻仰起脸蹭着他的脸颊和下颌。
“琅哥哥。”
“嗯。”
“我……好像也生病了。”
狐玉琅低声笑了起来,用唇蹭着她的额头试探着体温……奥医的药见效还算可以,多少有些退烧了,没那么烫了。“你不是好像,你就是在生病。”他纠正她笑着说,“你开始发汗退烧了,别闹了早些睡……”
他这样说着时已经抱住了她的腰肢准备将她从身上抱下来……
然而。
蓦然地。
他唇上一暖。
不——准确的说,以她现在的体温,应该说是唇上有些烫。
墓幺幺借着他俯身的动作,主动地吻住了他的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
她稍稍仰起脸来,眼眶哭得红肿,眼瞳被泪水洗得干净得很,能清晰地倒影着他错愕的神情。
“琅哥哥,我……好像也生病了。”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
第1467章 刺
眼前的女人因为生病高烧而意识混沌不堪,理智崩毁,毫无心机,满身破绽。狐玉琅虽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可他并不想趁人之危,不想在此时用满腹机关对付一个浑噩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病号。
可。
满腹心机——
如果对付自己,就不算趁人之危了。
如果说一遍可能是烧糊涂了,那两遍重复的言语,总不可能是烧的迷糊乱说的。退一步来说,那第一遍是生病,第二遍——
就一定不是。
眼角红红的,眼珠子又剔亮——她只会在病痛时无意识时,才会暴露自己软弱诚挚的一面。就像池塘中的菱角,平日里缩在坚硬带刺的壳里不说,还要把整个身体埋在包着晦暗肮脏的淤泥里头,自个叫嚣着自己有多恶劣肮脏。
是生怕别人发现内里的她。
有一个无上纯白、无上澄澈的灵魂。
可口、鲜嫩,柔软,用牙齿就能撕裂,入肚腹甘甜至极,叫人回味无穷。
狐玉琅一把攥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拉到眼前,很重却不粗暴地吻住了她。
她并未拒绝,甚至——
当他结束了这个吻,认为这个吻的后果可能是两个人此时都无法承受的后果,准备冷静下来推开她让她赶紧好好休息时。
她却牢牢地抱住了他,再次亲了上去。
“唔额……”
墓幺幺一把被推倒在床上,她仰起脸来看着已经站起来的狐玉琅,眼角一耷拉,就开始掉眼泪。“呜……”
狐玉琅呼吸紊乱地抬掌按住眼睛朝后退了两步,听得出来是在努力冷静的声线,“你生病了不要胡闹,而且我也有事要去处理。”
似乎为了佐证自己并未骗她,他的另外一个分身也走进了殿内,站在她旁边,叹了口气说道,“你好好休息,不要乱来,听话……”
可话音还不落,就听见她的呜咽了。
狐玉琅忍不住放下手去看她,以为自己是刚才太过着急推开她没有掌握好力道,走上前去探手去擦她眼泪,“撞到哪里了吗?别哭了……唔……”
他分神在看她是不是磕到哪里了,然而却让她得逞地猛直起身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颈吻了上来。
狐玉琅着实难捱她这样的主动,没几个呼吸就乱了章法,更何况她的手还不老实地去扯他的衣服。
他好半天才挣开,扣住她的手腕朝上猛地一提才能直起身体,喘得厉害了,“你还在生病,别再胡闹了,我……”
他停顿了一下,决定继续用刚才的那个理由。
“我都告诉你了,我是真的有事。我真没骗你,我要不是有事,也不至于把两个主分身都调回天狐族……”
“撒谎,你明明是就用来对付兮风的。”
都已经意识混沌了,怎么在某些事情上还是这么敏感,这么不好糊弄的啊。狐玉琅的太阳穴有些发疼,可此时……
她虽然在退烧了,身体还是很烫。隔着被她撕扯得凌乱的衣服,她身上的热气都像从天而降 的火雨,落在他皮肤之下,烧得他刚才就已经滚烫的小腹以下生疼生疼。
如果是以前,狐玉琅怎会放过到嘴里的肉。可现在,她分明意识不清醒,又生着病——更何况。
从来对他冷酷残忍的女人,此时终于卸下了厚厚的刺壳,露出一点点鲜活的脆弱给他。他作为一个捕猎者,绝不能贪图一时的享乐,再次惊了鱼线,搞不好就逼得她断腕而逃,再次龟缩进满身的刺里头去。
第1468章 留下来
于是狐玉琅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毫不犹豫地用被子将她一把裹紧,一个翻身将她按倒在身下说道,“幺幺。”
他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笑着,柔光潋滟,若在平时,应当是有缱绻至极或凶狠粗暴的深吻。可他俯身倾颈,只是吻在了她的额头。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未干的泪痕,揉得她眼睛有些圆圆的,少了许多平日锐利的锋芒,
“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我今夜真的很开心。就像,以前刚遇见你那会一样的心情。”
“你……怀疑……”她一个“我”字还没吐出来——
狐玉琅抬掌一把按住了她的嘴。
“你听我说完。”他的眼神柔软地像是春日的云朵,可却有种能穿透人灵魂的力量。“我并非怀疑你,而是我在怀疑我自己。我毕生囿于阴暗肮鄙的沟渠,生至今数百年见惯了肮脏腐臭。我怀疑我遇到的一切美好,我怀疑我看见的一切美丽,我怀疑我……并不值得。这和你,没有关系。”
她的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只能眨了眨眼,眼眶里噙着半落不落的眼泪,像葡萄上结了霜,让人不尝都知道是成熟的甜。
“你这般看着我,是……在心疼我?”狐玉琅低低笑了起来。
果然他的打趣引起了她那样的眼神一闪即逝。
“也正因如此,我清楚明白的知道,兮风是在欺骗你。”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兮风和我,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他的呼吸落在她的眼睫上。他稍稍压低了身体,隔着自己的手背——与她接吻。
两个人的嘴唇压根就没有接触,于是不会有纵情的喘息和津液交换、不会有欲火的共焚沉沦。
是禁欲的,是他主动,吻出禁忌。
“无论是在我眼中,还是在你父亲眼中,你都很好,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好得会让我这样的人怀疑自己。你无需在我面前证明什么,更不需要献祭什么。你只是你——”
“你只是你。”
狐玉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日里绝对不会和她说出这样的话,一来,这些话太幼稚苍白,也得不到什么利益的回报,无异于废话。二来,她不会信。她会逐字挑他的毛病,认为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意有所指,另有所图。
所以,他不会说,更不会在她面前说。
可是现在他说了。
他是有些后悔的——因为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特别的变化,甚至眨眼的频次都和平时毫无分别。
狐玉琅松开了她直起身来,转过身来重重地揉起了太阳穴,不由自主地苦笑了起来。他在做什么,和一个发烧的病号说着她明天压根就想不起来的幼稚鬼话。他定了定心神,准备趁着她好歹是稍微安静不闹的这会离开。
可身后忽然一暖。
他抬起头来,有些错愕。
墓幺幺跪坐在床上直起身子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肩上,不发一言。
他一时也失语了。
四周很安静,安静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心跳,起起伏伏一唱一和,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
狐玉琅轻轻抬起手,攥住了她搭在自己胸口的手。这一刻,他并不想去看,近在咫尺的人是怎样的表情,相反,他的目光远远落在了天际。
这一刻,是星辰坠落、万物萌芽。
“留下来。”
她说。
“琅哥哥,留下来。”
————————————————————————————
(以下省略大概1w字)
第1470章 贪欢
不论怎么说。
有些太过荒唐了——
要不是乘阐实在等着急了硬着头皮来请,狐玉琅可能还在抱着她睡。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了,更没有如此安眠过一夜无梦。
不过。
抱着人睡上这么久,真的……
狐玉琅稍稍一动身体,就忍不住冷嘶了一声。他的胳膊麻了,小半个身子又酸又僵。怀里的女人睡觉是真的——
莫说礼态姿容了。
这怎么能睡成这样的。
跟个八爪鱼一样压着他的胳膊,头埋在他左边胸口呼呼睡着,大腿搭在他的腰上面一些,几乎快抬到他胸上口上了,整个人都压根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压趴在他身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个姿势着实有些不对,所以压迫气管打着忽大忽小的呼噜。
他一夜又担心她出了一身汗着凉,动也不敢动上一下,就随便她睡去了,结果谁知道会这样。
仔细想想。
不论是以前,还是最近,他经常留宿湫珊殿,也会抱着她睡,见识过她的睡姿,但那时……他要么一夜无眠,要么噩梦一宿。
绝不会像今天这样,睡了这么久,又安眠无梦。
当然。
还有绝对不会睡的浑身疼。
狐玉琅抬起没有被压住的右手,将她的头试图掰正,去摸下她的体温,结果她似乎很不满意被人打扰睡觉,不耐烦地咕哝了两声,把头埋得更狠了。
罢了。
他赤裸的胸口也能感觉到她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
狐玉琅探出的右手并没有收回来,悄悄掠过她的耳边,将她垂蔓一样的黑发拢到一边,垂目看着她的侧颜。
“……”狐玉琅轻轻叹了口气。
——脸都压扁了。
也是,他在期待什么,这种奇葩的睡姿还能有什么好看的侧颜给他欣赏。
不过。
脸上的肉都挤得嘟嘟的圆润,肉团子一样翘起来,有些可爱。她的呼噜声一声声地从那软绵的肉团子里响起,让他莫名想起来昨夜……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亲了她好几口了。
坏了。
狐玉琅低头看了一眼被子里的自己,这会是真的想叹气了,不能耽误时间了,再耽误一会,乘阐可能就要急得自刎在他殿前了。
最重要的是。
他侧过脸来看着她,秋日下午的阳光在他的瞳上镀上了一层金膜,看起来就是像揉碎的金箔飘在一层水银之上,生出怎样都无法消融的、丛生的暗隙。
待到她醒过来。
就像昨夜天上的月在山间的清泉中落下个影儿,静时的泉水好好将它盛着,但若是伸手去舀,瞬间支离破碎,就只剩个沫了。
她会重新钻入那个硬壳,只会对他露出尖锐的、锋利的、淬毒的刺,当他试图接近,就会被深深的刺伤、染上慢性的剧毒。
不知为什么。
此时的狐玉琅,口中的味蕾竟感触到了软弱的苦酸……
第一次感觉自己并非坚不可摧,也并非不惧怕疼痛。
……
狐玉琅花了半天的功夫,在不把她弄醒的前提下,将自己的身体抽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准备翻身下床,腰上忽然一暖——
“唔……”
狐玉琅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这时甚至都并不敢回头,怕身后的人看到他会彻底清醒过来——而后。
一晌贪欢,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然后。
“琅哥哥。”
她的嗓音有些半梦半醒的沙哑,像夏日里磨碎的冰砂浇上大颗粒的果酱。
第1471章 我醒了
狐玉琅想,她应当是还未彻底清醒过来,所以才……
“不要走。”
明显还睡的迷糊的人,稍稍抬起身子搂住了他的腰贴了上来,“我还没睡醒……再陪我睡……”
她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气音,沙哑而模糊,像菠萝浸在盐水里去涌起一片酸甜的气泡。
久久。
狐玉琅始终在沉默着,这似乎让她困惑而不解,又迷迷糊糊叫了一声,“琅哥哥。”
耳中萦绕的唤声,绕与腰肢上的暖,泉里头的那点月,遥遥走出一个鲜活的影儿来——
好像真叫他,掬在了手心里头,贡在了心底,日日夜夜,都能见到了。
他轻轻低笑了一声,轻轻侧身,抚上她的头顶说道,“乖,你继续睡,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乘阐在外面都等很久了。”
墓幺幺显然并不买账,搂着他的腰干脆侧着大半个身子趴过来,把脸埋在他后腰窝里不停乱蹭,“你那个分身不是都下床了嘛,让他去。”
他后腰被她蹭的痒麻一片,呼吸都忍不住有些重了,苦笑道,“你先别乱蹭……嘶……”
不说还好,一说墓幺幺直起半个身子来直接搂住了他的脖颈,赤裸的身体整个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我不管……还要琅哥哥再陪我睡会……”
她的温度还是很高。
看样子风寒还没有完全好,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个的原因,还是说是她这个人睡迷糊了就这样,伶牙俐齿的口舌变得迟钝,尖锐的锋芒也只剩下这样稚嫩柔软的坦诚,让他……
所以不能再像昨夜那样胡闹了,不然,出一身汗他再去给她清洗难免着凉。
狐玉琅的大脑仍很是理智——
可问题是,自个的身体和大脑完全背道而驰。
他扶着额头垂下头去,还没来得及穿好的裤子这会更不好穿了。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决定用理智劝这个还没有痊愈的病人。
“听话,兮风和应熙景要走了,我不去送他们不太合适。兮风到无所谓,主要是应熙景事太多………唔啊…幺幺!……”
他话说到一半,就因为有人把手伸入了他还没有来及穿好的裤子里去而戛然而止了。
趴在他肩窝上的人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迷糊鬼,一边毫无章法地啃咬着他的脖颈,一边低声带笑,“它都不想走……”
“……”狐玉琅这一刻感觉自己或许可能被她传染了风寒,他也开始头疼了。
“好不好嘛……再陪我睡会……就一小会……我真的好困还没睡醒……”她不依不饶地在他耳边撒娇。
“……那你倒是把手拿出来,你这样……”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喘着说道,“还怎么睡。”
“哼。”她反而不满的很,仿佛觉得摸着的是什么有趣的玩具被人夺走了那样不满,“小气。”
“……”
“琅哥哥。”她忽然在他肩窝里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我不想你走,我怕你走了,我会醒过来。”
狐玉琅一愣。
她轻轻地弯着眼睛,是平日她惯有的似笑非笑,而这种表情之下的细微肌肉收缩,是非常完美的面具才有的细节。于是不管平日里狐玉琅距离她有多近,都始终不能看清楚这张面具之下,那双翠绿的眼睛里头,有怎样的心绪在与他捉迷藏,叫他永远都抓不到她。
她又凑近了一些,鼻尖轻轻地蹭着他的脸颊,像猫科动物探出腮肉撒娇,会把人的情绪捆在一团柔软的毛线里头,找不到头绪。
“我怕,你今天走了以后,你我之间,又会变成昨天以前,许久以前——许久许久以前。”
“我怕,昨夜至今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一场美梦。”
“你走了,我便醒了。”
“我们便都醒了。你还是那个天狐族的小王爷,我还是……”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下颌就被人一把攥住,有人用热烈凶狂的吻阻止了她几乎梦呓一样的话。
第1467章 威胁
“将军!”在殿外服侍的几个侍女忙大声行礼,生怕自己主子还没听到。
应熙景浑身一颤,转过脸看到兮风远远地从外走进来,忙挤出一个笑容吩咐身旁的人说道,“都退下。”
见到兮风沉默不语,她反而仿佛有些心虚,半天揪着被子说道,“兮风,我刚才……”
兮风并没有太大反应,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快些收拾。”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走到了殿外的高台之上。
应熙景从床上走下来来到他的身后,他并不回头,不知目光落在何处。清晨的冷风从她的口鼻倒灌入心肺,如同凉水倒入石化泥子,在她的五脏六腑里蒸发起平日里没有的勇气。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用一只胳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后背。
兮风并没有抗拒,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趴在他的后背,喃喃地说道,“兮风,我羡慕墓幺幺,我也嫉妒她。狐狂澜明明与她有弑女之仇,还与她如此甜蜜恩爱。可我们呢……你都好久好久没有碰过我一下了。从夜昙海回来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对我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点温情。”
不等兮风开口,应熙景就慌忙迫不及待地补充道,“……我,我并不是在怨你,更不是觉得你嫌弃我变成了个残废。我只是,我只是……太孤单了。我想念以前的我们,我想念你抱着我……想念你……”
她松开兮风稍稍站侧了一些身体,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脸前,仰着脸看着兮风,唇蹭着他的下颌,试探性地朝上碰触,“亲……我。”
可她并没有亲到。
兮风平静地转过身去,就好似无心没有看到她的举动那样平淡地、转身走向殿内,“你收拾好了的话,我就去通知天狐族要离开了。”
应熙景看着兮风越来越远的背影,余光瞥见了一旁接连的湫池,忽然攥紧了手指,满心地怨怼和愤恨前所未有的爆发了。
“……兮风!”
兮风的脚步并未停止。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和狐玉琅带走的那个女人在一起!”
“……”兮风轻轻顿住了脚步。
应熙景一副果然如此的爽利神色,朝兮风走去,有着一个终于抓到敌人弱点马上能赢得比赛的骄傲。
她走到兮风的面前,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虽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侍女’到底是谁——”
她停顿了一下,踮起脚尖,凑到兮风的耳边。
“你最好能保住那个女人一辈子,护住她一辈子都不被我发现——否则,若让我知道她到底是谁……”她在兮风的耳中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挖了她的眼珠子做成收拾,剁了她的手脚挖了她的骨头做个家具,把她的内脏剖出来碾碎了做成胭脂香膏……”
砰——
一阵天旋地转,应熙景只感觉身体猛地一痛,就被一阵无形的风掀在了床上,她并没有受伤,只是被兮风的气息猛然掀到了床上而已。
会有些疼罢了。
兮风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转身就走了。
……
这便是今早,这两位所发生的事情了——
狐玉琅虽然没有精准地猜到兮风和应熙景今早的细节,但大致上除了一些细节,和他料想的几本七七八八。
第1474章 酒不醉人
不过——
反观兮风,和平常并没有任何分别,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的超脱世外,眸中千山万水不过人间一缕烟尘,与狐玉琅平静的客套,攀谈。
就好像昨夜与他狐玉琅刀剑相向的,并非是他。
也好像——
狐玉琅看在眼里,却并不多言。
两个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兮风就提出要离开天狐族了。
狐玉琅也不多客气,吩咐下人将事先为二人准备的礼物一一呈上,带着天狐族的两个长老去送两位乘上外面的车辇,准备出谷。
应熙景在侍女的服侍下率先上了车辇,狐玉琅这时出于礼节,要走近车辇旁送兮风——
但兮风站在车辇旁,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狐玉琅,仍仪礼自然,“多谢小王爷尽心款待,天狐族的美酒果名不虚传,叫少卿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倒是有些仪礼不当,望小王爷莫要放在心上。改日,望小王爷有机会叫少卿做个东家。”
貌似愧与昨夜行为的示弱,却一点不见势弱,反最后一句——
分明就是半分示弱、半分退让,七分逼迫、一分威胁。
狐玉琅倒并不怀疑,这已经是他兮风对他狐玉琅相当特殊的区别对待了,换做他人,可能压根都没有这个资格有这个机会。他微微一顿,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将军哪里的话,昨夜家宴完满谐和,其乐融融,仪礼不当,那也只是酒醉而已。既然将军对本王如此上心,那本王可就当真,耐心恭候将军当这个东家了。”
显然,狐玉琅滴水不漏的回答让兮风找不出半点毛病。
“不过,小王爷今日如此神采奕奕,想必也是胸有成竹,桂蟾衔酒也并不得入眼了。”兮风话锋一转,眸光似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皱一汪静水,更掀起一层堇色的烟波。
桂蟾衔酒,无非就指的蟾桂宫一杯酒,其意如何,不言而喻了。
“本王何德何能,总得将军高看半眼。”狐玉琅含笑,迎着那抹无端穿林风,绕与眼眉柔成烟波拂绿柳。“说到底比不得将军高绝出尘,本王不过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罢了。神采奕奕,可能并不是天狐族的美酒醉人,可能只是酒不醉人,但——有人陪醉。”
他稍稍上前一步,做出极得体的稍倾身请人上车辇的礼态,于是自然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稍稍一侧脸,就可以在兮风耳边轻轻说道,“亦有可能,只是春风一度。”
“……”
说实话,狐玉琅也并不期待会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什么羞怒的表情,他甚至清楚的预料到,兮风听完这刺耳的意有所指,也只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冷淡,置若罔闻,甚至连呼吸都稍有起伏。
但不论兮风作何反应,反正他狐玉琅……
狐玉琅笑吟吟地退后了半步,目光似有非有地掠过兮风稍侧过来的眼神,“将军慢走。”
兮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上了车辇。
……
仍然是上次那个古祭坛。
那中年男人一眼就看出来兮风从天狐族回来就心情不好的样子,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那狐玉琅如此惹你心烦,要不要……”
“狐玉琅。”兮风手肘撑在椅臂上,手指轻一下缓一下的摩过自己的右手,“不能与他为敌。最起码,现在不能。”
第1476章 角度
『夜深人静,从未睡去的人,何谈入梦,又何谈清醒。』
狐玉琅并未像平时那样会主动侧过脸去看她,去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动作来看穿她的心思,但就算此时他不去看——
他也能轻易的就看穿了她。
可说来奇怪,他的心里此时一片宁静,宁静地就好像重新走入了族中桦林。他想起来那会琴妃刚死,他总久久徘徊在那片桦林之中,有着无数大阵禁制的桦林里头每一棵桦树他都能清楚的分辨出来了。
他能认得出每一棵桦树,却认不清哪条路,会通向他的归处。
就如同此时。
他能轻易看穿一个人所有的谎言,看穿她撒谎时每一个细微的肌肉收缩,看穿她真心与假意里交织的狠毒和仇恨。
但。
他还是与多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废物皇子没有任何区别。
仍迷途难返,仍明知却惘顾,仍孤注一掷。
狐玉琅轻声笑了一声,“嗯,你说。”
“我办这个怡文会。”她开口说道。
“……”狐玉琅微微一怔,似并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个事。
似乎夜风很凉,墓幺幺又贪恋他体的温度,把腿蜷缩在起来又朝他身旁挪了挪,贴得更紧了。“是为了收集情报。”
狐玉琅拽起被子给她披上,想将她包成一团。可她却并不买账,抬起手把自己右边的被子掀开一些,把他也裹了进来。他有些无奈也随了她去,用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了起来,“我知道。”
墓幺幺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笑了起来,“算无遗策的小王爷您就算料事如神,能不能偶尔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也让我开心开心啊。”
“好。”他跟着笑了起来,用被子把两个人裹在了一起,“我不知道。”
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轻易的换取了她的开心,她轻哼了一声在他胳膊上蹭了两下。
“在很久以前听到淳红昭说她那些贵子烨晋圈里的事时,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试试。这些个贵子烨晋们,背后是大隆的权力中心,名门望府。她们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毕竟在那个门里头与她们朝夕相处的,都是大隆的达官显贵,高手大拿。她们长时间被那些男人们压制住,所以无人在意。但……但她们,耳濡目染的,耳听目见的,哪怕是最小的小事,若汇集在一起,就是无可估量价值的情报。”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虽然听起来很是幼稚,但,在我爹他们最开始教我有关情报的事情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那不就是八卦嚼舌根吗。”
狐玉琅笑了一声,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我爹却并没有反对,他甚至觉得我说的很对。不过很快,我就把这种事给忘记了。直到听到淳红昭跟我说那些贵子烨晋圈的事。我才幡然醒悟——这么大的情报圈子,我为什么要浪费掉呢?”墓幺幺轻轻蜷缩着脚趾,“淳红昭说,那些女人私下里无聊空虚至极,我爹也曾经说过,她们都是被关在囚牢里的雀鸟。而后来我又遇见了封湘,又发现,那些被你们这些男人无视、只是因为生为女人就走上了注定的命运,她们并非像我、像你们想的那样脆弱不堪,那样循规蹈矩,那样乖巧认命。她们唾弃命运的不公,忍辱负重,骨子里却不肯认命的叛逆,生着反骨却苦于没有一个反叛的机会。”
“……”狐玉琅忍不住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幺幺看待事物的角度,永远都令人耳目一新。”
第1472章 念头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现在的怡文会还规模太小,我会想方设法将这怡文会扩大到一定规模,不只是隆天城的贵子烨晋圈,直至整个大隆……甚至……”墓幺幺转过头仰起脸来看着狐玉琅,刚才还冰冷至极的瞳孔,这会像是洗尘青萝生机盎然,“不只是贵子烨晋,还可以是没有任何出身的女人……”
狐玉琅微微一怔。
“还有,这些贵子烨晋们亦不是草包饭桶,她们才华在身,修为也不俗。如果有机会,以后这怡文会,我想……甚至,可以不只是用来收集情报。”她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而且自觉这些想法在狐玉琅听起来一定极为幼稚不入眼的苍白,便忍不住有些赧色地避开了他直直的视线。“圣帝对疏红苑拆分,绝对不允许我再染指疏红苑正苑,现在给我一个从部……我能利用的资源太少了,所以……才会想到怡文会……”
她还没说完。
狐玉琅就挑起了她的下颌,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并非觉得你这些想法不成熟。”
又被看穿了。
“但我也会告诉你,利用大隆的贵子烨晋来获取你想要的情报、利益,甚至,想妄图通过她们积攒一股势力……这种想法,这是哪怕我,都不会去深想,都不会去付诸实践的荒唐念头。其一, 太过离经叛道,违背常伦。其二,付出太多,风险太大。其三,容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其四,极易鸡飞蛋打,得不偿失,我随随便便就能找出这么多理由,来掐断我产生这种想法的苗头。”
狐玉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缓,声色仍然柔和,但却因为这种冷静反而有一种难以接近的威慑感。
“但——这只是我,并非是你。”
墓幺幺稍怔,似有些迷茫。
他的拇指摩挲过她的下唇,勾起嘴角笑着说道,“你是墓幺幺,并非是我狐玉琅。在你身上有一种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过的力量,是我们没有却无比渴慕的力量。”
他浅色的瞳孔被月色稀释的更加浅淡柔和,自上而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如碾碎的椰蓉又如细碎的棉絮,撩得人酥酥痒痒,唇齿发甜。
她的脸莫名地烫了起来,莫名其妙地竟避开了他的视线。“你在说什么……”
“你是我见过最离经叛道的人,以至于无论你做什么荒唐之事,在潜移默化地成为了理所当然。”狐玉琅将她的下颌稍稍一提,半强迫半提示她与自己对视。“所以,这怡文会,无论你想做得如何惊世骇俗——我都觉得,你能做到。并且……就像我无数次告诉过你的那样。”
狐玉琅微微一顿,“无论你想要什么,琅哥哥都会给你。”
“……”她不得不与他对视,感觉到心跳有些快,快到口干舌燥,不得不试图岔开话题说道,“我要是真有你想的那样厉害就好了。”
她说道,“设想简单,实施就很难了。这些贵子烨晋们都各个都不是善茬,哪里是那么容易上钩的。”
“你不是把我送你那些衣服,都送了出去么。”他淡淡地一句。
第1479章 审判
“……”墓幺幺莫名地感觉头皮一紧,“小王爷财大气粗还在乎这点碎银子吗。”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微弱的苦恼。
可——下一秒他就毫无征兆地重重地吻了上来。
她被吻的七荤八素甚至惊恐地察觉到这个人竟然还有力气能有反应,拼尽了力气才将他推开,一把将裹着两个人的被子牢牢裹住了自己,朝后退缩到了床角,视线无法忽视地看到了他这个姿势暴露的两腿中间,“你……!!你是个人?”
狐玉琅低笑一声,抬掌把散落的长发从额上捋过,煞有其事地深想了一下,“是”
她被他那眼神看的发毛,这几天荒唐无度的腰仿佛要断了,立刻就开始痛了,她痛定思痛,“那些衣服,我没送人,你别生气,我没送没送。”
“哦?”他扶着额手肘撑在自己屈起的膝上,另一条长腿伸直,保持这样的色气的姿势看她,“看来你觉得我在乎那点碎银子。”
“不是不是!”她连忙摆手摇头,有些心虚地垂下头说道,“我,我知道那些衣服你是精心为我挑的……我,我,知道那些衣服上,有你……”
她声音很小。
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但狐玉琅听清了。
“有你的心意。”
“有你的心。”
“我,我就,我就不舍得给别人了……”她声音太小了,就像她的脸色此时太红了一样,都红到了脖颈。
可爱。
她好可爱。
她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词都好可爱。
她每一个毛孔都散发这令他喜爱的气息。
她裹在薄被里缩成一团像个毛团子,只露出的那圆润的脚趾,都让他想要舔舐在嘴里当成贝珠轻咬。
爱。
『我爱她每一个表情,爱她每一个虚伪面具。』
『我爱她,我爱她每一个字的谎言。』
『我爱她』
——狐玉琅怔在原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地推倒在了身下。
他掐着她的脖颈,很是用力。
用力到让她的眼睛里果然褪去了那一层他所以为的虚伪、谎言、伪装。
褪去了他认为的她精心呈上的甜蜜、情欲、爱意。
“你果然是在骗我……果然还是在骗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要我无条件支持你吗?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但是……”
“为什么要一直骗我呢。”
“为什么不肯爱我。”
“为什么呢。”
至极醉酒的人可能都比此时的狐玉琅清醒,他混乱至极满嘴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喃喃自呓,带着疯狂的冰冷、疯狂的温柔、刚才与她那样温柔交谈的人像是一张被他撕开的画皮,此时暴露出了其中扭曲的恶鬼。
恶鬼掐住了她的脖颈,跪在她的双腿之间,像是一个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人等待神罚的审判。
缓缓地。
他冰冷的后背传来温暖的温度。
“琅……哥……哥……”
她张开双臂,紧紧抱着他,所以他没有被月光审判。
第1479章 鸩
当夜色中最后一颗星子暗寂时,狐玉琅就醒了过来。他坐起靠在床枕上,感到身上有些蛰疼——是她哭着抓出的血痕。他并不介意这些伤痕,反而,这些伤痛让他感到又存活了一天。他侧过脸来,垂目看着紧紧贴着他侧躺着的墓幺幺。
他的手指轻轻掠开她身上的长发,看到她赤裸的身体上昨夜新添的瘀痕青紫,忍不住用手指沿着那些伤痕抚触。
“呜。”似乎疼痛还未减缓,不知是处于昏迷还是半梦之中,她发出低低的呜咽。
可这几声呜咽却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的手指掠在她红肿的眼眶,久久停留,“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低声自呓。
这样就好了。
如果她不肯入睡,不肯同自己一起沉眠与梦境,那便——那便这般。
这般就好。
……
“琅哥哥。”墓幺幺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照得他的轮廓都在发光,她下意识地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里。
“抱歉,昨天又弄疼你了。”狐玉琅沉声说道。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探出手紧紧地将她贴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你风寒已经退了,起来?好好吃点东西也行,最近这几天你饭都没怎么好好吃。”
“不想起。”她还是趴在他坏里继续赖。
狐玉琅轻声笑了两声,“你再不起床,去从部当值就来不及了。”
“反正都已经这个点了,都已经迟到了,也不差这么点……”她半梦半醒地正埋头咕哝着,说到一半忽然清醒了过来,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狐玉琅,“你……说什么?让我去从部?”
“不然呢,你一个副执理,已经多久没去当值了。”狐玉琅指弯掠过她的眼眶,“我已禀明圣帝说你身体已无恙可以上值无碍,圣帝允了。”
“……”她有些发怔。
“至于你之前让年丰给圣帝请的折子,圣帝也批了。”狐玉琅似乎很喜欢她这样呆呆的样子,轻轻地揉捏着她的脸颊,“染霜供职于从部忠司,职级没给,不过,我想你也不会介意。反正,你只是一来需要让圣帝明面上没法太明目张胆地对他下手,二来疏红苑从部所在是御前廷陌,大阵禁制无数,暗地想派杀手对染霜不利不大可能。三来,你也想要无时无刻的让染霜在你身边你好护他周全。”
“琅哥哥,我……”她这会看样子是完全清醒了,却好像失去了口若悬河的能力。
他温柔笑了起来,“至于染霜和东瑶山之间的事情,我并不着急,等你有空了,我可以让你在一旁看着,行吗?”
“……”她半晌只能点了点头。
“至于我之前答应过你,东瑶山的秘密。”他停顿了一下,“等过了这几天,我把手头里这几件小事处理好了,便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你,可以吗?”
“至于景臣。”他不给墓幺幺缓过神的机会,继续说道,“他现在已经六化后期了,虽然实力并不算很强,但他其实比起担当护卫一责,更擅长的是,暗杀。之前,我曾送他去过垔杀苑修行过数十载。在那期间,翎门主说景臣此方面天资绝佳,是一个天生的杀手苗子。我便为他寻了一位师父——”
墓幺幺一愣。
狐玉琅轻轻说道,“他,单名一个鸩字,大隆最顶尖的那位刺客。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第1481章 讲理
鸩?
墓幺幺的确听说过,何止是大隆最顶尖的杀手刺客,应当说是整个沣尺大陆都不为过。但是这个人极为神秘,与世也只流传有他的一个名号。他是一个独行客,罕少有人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但他只要肯接的活——无论目标修为几何,地位如何,就没有做不成的。沣尺大陆上最为有名的两家暗杀机构,垔杀苑和岚家绫罗里任何一个杀手,都无法与之相较。但这个人太过无迹可寻了,莫说见他一面,就连请他杀人都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
但是。
这个人,是景臣的师父?
狐玉琅,认识他?
“嗯,我认识他。”狐玉琅再次看穿她的心中所想,“不过,你最好不要去问景臣关于鸩的事情。你现在应该没有想要非杀不可的人?就算有,且不说请鸩出山有多麻烦,他还不一定能接。如果不是请他杀人,你还是不要想去打探他的事情了,鸩这个人性格行事都很古怪,我都不愿多与他深交。好不好?”
狐玉琅今天与她交谈时,几乎隔不了几句话就会带上诸如“好吗”“可以吗”“好不好”这样的口吻,姿态很低地征求她的同意,与她平心而谈的商量。
她点了点头,“我对他不感兴趣。”
“嗯。景臣实力不弱,此番对你又忠心耿耿为你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让他担当你护卫目前来说还是够格的。”狐玉琅轻轻说道。
他手指久久地徘徊在她的脸颊上,“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你也不肯给我机会让我无时无刻的保护你,既然如此,我能为你做的也只剩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暖阳正好,朱烟洒遍金庭。晨风送一缕丹霞至他眉边,浅瞳之中诉不尽无数的诗笺,倾尽所有赤城与她。
可她像目不识丁的文盲,茫茫然翻开那些诗笺。
一页又一页,却一字不懂。
“琅哥哥。”墓幺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
狐玉琅轻笑了两声,攥起她的指尖在唇上吻了,“我很好,我没事,你别想太多。但……”
他从她指尖里掀起眼睫,自上而下的眼神里有着这个人从来未有过的低微。“每天下值,我可以去接你吗?”
“……我。”她微微一愣。
“兮风不会告诉圣帝狐狂澜死了。”狐玉琅忽然话锋一转。“如果你还继续住在初家,圣帝可能还会故技重施,设计逼你回天狐族。圣帝并不想看到你和初家走的太近,更不想看到初肃如今对你态度大变。”
墓幺幺的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没有料到狐玉琅连这个都知道。
“这次圣帝只是让你禁足在天狐族,下一次,说不准圣帝会把从部都从你手里拿走。”狐玉琅淡淡地说道,“他之所以把从部给你,只是为了压榨你最后一点价值,或许还有一些外界的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如果你让他觉得威胁大过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从部收回。”
“……”她无法反驳,她知道狐玉琅说的很对。
“那……”他将她的手掌摊开覆在了自己的唇上,一根根地吻着她的手指,“毕竟雩芳谷距从部比较远,我怕你自己回来太晚了怕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怕什么黑。”明明只是亲得手指,她的脸还是有些开始发烫,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可是。”他笑了起来,“你怕不怕是你的事,担不担心是我的事呀。”
“你这分明就是不讲理。”她低声说道。
“那我和你讲讲道理?”他淡淡说道。
“不是,谁能讲理讲得过你狐玉琅啊?”墓幺幺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驳他。
“讲道理来说,是因为。”他放下她的手攥在了她胸口握紧了,掀起眼帘望着她的眼睛。
“我会想你。”
“……”
第1482章 自由
“我会想你。我会忍不住想,整整一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有没有遇见危险,有没有被别的男人盯上……”
“……”墓幺幺一时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明明还是这个人,还是一样的温柔缱绻。
可她仍能分清楚,这并不是他,这是昨夜那个恶鬼。
恐惧使得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应该说是应激性地忘记了呼吸,她几乎以为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咙,疯狂的虐待她。
——但。
久久。
他只是抬起手指,抚开她的唇,让空气进入她的口舌之中,让她平缓呼吸,不会因为惊恐而窒息。
“幺幺,你听我说,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重复过无数遍,你我之间本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交心知己。你能轻易看穿我,我亦能读懂你每一个想法。你这些天表现得如此乖巧听话,对我坦诚恳切,哪怕啊,就算这一切不过是你墓幺幺的又一场算计又一场豪赌,我也甘之如饴,我愿倾尽所有与你对弈,与你对局。”
狐玉琅仍保持着刚才的温柔。
“你想要坦诚以待,那我我理应也会对你坦诚。”
他俯身下来,吻在她的唇角,像一笔沾红的落墨,留纂在书信深情的注脚。“我啊,绝对不会放你自由。不论要为此杀多少人,要染上多少罪孽……”
“……”她愣愣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秋高气爽的蓝天,鸽哨清灵灵地穿过碧波晴空,都不会及这个人此时眼神清透无辜。他的眼睛里是剔透纯净至极的明亮,是理应被信徒虔诚膜拜的光明。
“但我会陪着你一起囚禁在此,哪怕永生不入轮回,不得往生。”
狐玉琅吻住了她错愕的唇,“不要怕,幺幺,你再也不会孤单一个人了。不论是人间,还是地狱,都有我陪你。”
“……”
难以描述的恐惧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墓幺幺无法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她甚至生不出推开他的力气。
她颤抖地承受着他的吻。
“呐,你这算是默许了吗?你每天下值时,我可以……去接你回家吗?”
狐玉琅挑开她眉边的碎发,等着她的回答。
半晌。
墓幺幺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半天却挤不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笑容了。
“好。”
“幺幺好乖。”狐玉琅亲昵地抱紧了她,在她脸上连连亲了几口,在她一声惊呼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下了床。“那,起床先洗个澡。洗完澡陪我用个早膳,我让他们送早膳来了。”
……
狐玉琅吃到一半就有事先走了,墓幺幺显然也没有了胃口,招呼宫女把膳食都撤了,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子里的女人,和这几天与他痴缠的人,判若两人。
她平静地注视着镜子仰起下颌,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新伤,哪里有之前床上面对那个男人时半分的柔情娇俏。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打开妆奁,取出妆粉,熟练地在那些伤痕上遮掩……
可。
『“我绝不会放你自由”
“但我会陪着你一起囚禁在此,哪怕永生不入轮回,不得往生。”
“不论是人间,还是地狱,都有我陪你。”』
他的低语在恍惚在耳边重复响起,她按压着那些伤口,忽觉得那些伤口在扭曲变形,直至变成过去那些冰冷的锁链栓住了她的手脚。
啪嚓——哗啦啦——
毫无征兆地,她一把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扫到了地上,奢靡的香膏脂粉撒了满地,水晶镜子砸了满地,溅起一片碎屑,划过她的脚踝,手面。
墓幺幺一点都不觉得痛,她只是愣怔地盯着自己手上被水晶割开的伤口,注视着那些血渗出来的样子,忽就从骨子里生出难以言喻的无力和绝望来,使得她甚至不得不抬手撑住眼眶,只觉得好像风寒根本就没有好利索,头又开始一阵阵地剧痛起来。
“娘娘?!您受伤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她缓缓抬头侧眸看过去,眼眶被按压的有些模糊,只迷糊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匆忙走了过来。
“景……臣……”
第1478章 奴隶
景臣似乎被地上的血迹吓到了,第一时间冲进来就想去看她到底哪里受伤了,但墓幺幺坐直了身体并不看他,而是看向镜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扔下一句,“你来做什么。”
两人此时距离很近,大约也就一臂之远。
但景臣像被这句话迎面烫到了,站在了原地。他的肩膀跟着视线一起落了下去,轻道,“您之前,命属下从杀春池出来就立刻来见您的。”
她这时想起来这茬了,抬起手指揉乐眉心,这几天和狐玉琅太……
景臣能看得出来她很烦心,知道此时他最好是很么都别说闭嘴就行,但他莫名地掐住了手心,脑袋一热就说道,“属下,属下前天就离开杀春池了,便来这里见娘娘了。”
“……”她一听,气压立刻变得更低了。
“……狐平姐不让我来见您。”她的沉默不语仿佛是一种变相的鼓励,使得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咬牙继续说道,“我偷偷上来了。”
墓幺幺揉着眉心的手一下就顿住了,她抬起视线,从镜子里看着景臣,表情比刚才还要冰冷许多了。“你。”
她陌生、冰冷、甚至带有一丝羞辱和愤怒的视线,从镜子里反射成了针芒,悄悄地刺痛了他这种痛反让他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叛逆,他朝前走出半步,直视着她镜子里的视线。“我看到您和主子在一起,所以,我就离开了。”
她一怔,本来心情就很差的她很明显如他所料的被激怒了。可就如景臣所知的那样,她极生气的时候,反而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反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拿起一枚没被扔下去的唇脂打开,用小指点了一些,擦在了唇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跪下。”
景臣并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太过迟疑,掀起衣摆就垂头跪在了下去。
墓幺幺对着镜子把唇脂抿开,从椅子上转过身来,手背撑住脸颊有些慵懒的倚住梳妆台,右腿抬起搭在左腿上,用赤裸的足尖挑起了景臣的下颌。
“景臣。”
他被迫抬头,不得不从她赤裸的足背上看着她。她白润的足背上还有一些血痕,有相当精致的弧度,每一个脚趾都似精心琢磨的贝珠翘着。
他感到后颌骨发酸,不得不用舌头压下口中多余分泌的津液,喉结因此而抵着她的足尖耸动。
“你好像误会了点重要的事情。”她仿佛看不出他的呼吸紧绷,“狐玉琅把你送给了我,也并不代表你不再是奴才、不再是奴隶了。你的身份没有任何改变,哪怕我们上过床,你也仍然只是一个臣下之臣。我是天狐族的烨妃、是帝国的云舒郡主,你只是我的一个侍卫,我的一个奴隶。我会给你的,只有命令。你该做的,也只是服从命令。你做事做的好,得我欢心,我们之间还能有点主仆情分在。若你做事不利,惹我心烦,我会直接抛弃你或者干脆杀了你。所以把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收起来,最重要的是,没有我的命令,离我远点,越远越好。如果没有事,最好别让我看见你,也别……”
她声音变得格外的冰冷无情,“别再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景臣的脸色在她的这些字句里逐渐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窝本来就深,眼瞳又浅,身体又在微微地发颤,就仿佛是一汪浅月的浮萍被风吹得涣散无法聚集,湿淋淋地全是碎掉的涟漪。
“听到了吗?”她看着他这样的眼神非但没有任何心软,反而更加来了一种没来由的火气,逼着她想要发泄出心底的暴虐。
景臣半晌张开了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奇怪,他越这样无辜可怜,她反而越无法压抑心底的愤怒和暴虐了。“我问你听到了吗,哑了还是聋了?”
景臣垂下了视线,低声说道,“听到了,娘娘。”
“听到了就滚。”墓幺幺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抬起腿就想转过身子。
可她的脚踝一下就被人攥住了。
她转过脸来——
景臣攥住了她的脚踝,侧过脸来,沿着她赤裸的足背,沿着她脚背上的鲜血血痕一路舔舐,舔到了她踝骨的伤口上,捧着她的足尖掀起眼帘看着她,“娘娘说的所有话属下都听到了,也听明白了。但属下唯独只有一个请求。属下会乖乖的当娘娘的奴才,当您的奴隶,但要是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您不想要我了,不要扔下我,杀了我就好。”
不等她给出回应,他抬起手扯开高襟,露出脖颈,“或者您现在杀了我。”
第1496章 阳光不及之处
那是霸相府的贵子、圣帝的义女云舒郡主,现在,是天狐族的烨妃,还是你主子的女人。
并不用任何人警告景臣,那时在湫珊殿值守时,他每夜回来自己的住处,都会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那是雷池,不可逾越。
——可到最后,夜深人静,他喘息着靠在床角捂住自己的眼睛,与旖旎幻想之中跨入雷池之中被荆棘痴缠。
直至,主子借着惩罚的名义,将他真实的拖入雷池之中,让他从里到外彻底崩毁殆尽。
那时。
他扪心自问,不可越雷池一步的那一步。
是连主子、连她都不曾察觉知晓的、被他伪装在“迫不得已”“愧疚恐惧”背后的……愿望达成的“窃喜”。
直到之前那一夜,这份不敢示人无人得知的窃喜,在日以继日中的得一望十,最终演变成了之前那一夜光明正大占有得到的“狂喜”。
而正如景臣所猜想预料的那样。
这个女人绝不会认可他的这份光明正大,她甚至只会恨他。
因为她厌恶狐玉琅,发了疯的恨他。可她无法逃脱,无法反抗狐玉琅。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既然无法反抗上位者,便欺辱比自己弱小的人获取满足感。
但是他不同,,只会将对狐玉琅的恨意和愤怒转嫁到他的身上。他是她洗不去抹不掉的污秽,她有多恨狐玉琅就会有多成倍地恨他。
在最底层的世界里跌打摸爬过这么些年的景臣深谙此道。
墓幺幺有许多个男人,其中并不乏她真心爱的人——在那些夜晚之中,他经常从自己主子嘴里听到那些个男人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对她而言,就是成倍的惩罚和折磨。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为那些男人中的一员。
但是。
“帮我把这纹身改了。”——改成他沉溺过的那些夜晚之中的旖旎梦境,与荆棘交缠余生,被荆棘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不过,前夜景臣暗中潜入湫珊殿时,看到墓幺幺和狐玉琅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时,在那一瞬他的确很是绝望颓丧。他以为,他要失去一切了。
但直到今天、直到此时。
是的。
景臣在暗处看了多时,知道她此时心情极差的原因是恨着狐玉琅,恨着无法逃离他的魔掌。这种恨,滋养了他的生机。
他于是恰到好处的出现,故意一步一步地试探、更进一步地激怒她。
只要她还恨狐玉琅,她还恨他景臣。
她会成为他的荆棘、他的主宰。
“请让我成为您的奴隶。”
是的。
『我从来不认为我会被她所爱。但只有我才可以承载她所有无处宣泄的恨意和愤怒。
——这是我的项圈,也是我的独一无二。』
我会是她唯一的奴隶。
唯一的。
他仰起脸来看着他的主宰,普度世间万物的阳光将这张俊美的脸刻画得光明至极,毫无晦暗,无辜纯真,亲手将项圈上那无形的绳索递给了她。
但阳光不及之处的这具肉体之中——是黑暗、腐坏、疯狂、计谋得逞放声大笑的灵魂。
第1498章 厌憎
砰——
墓幺幺缓过神来之后,腿上一个使力,并不费力地就将他直接踩倒在了地上。他猝不及防重心不稳,跪着的姿势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不得不屈起双肘支在地面上,撑住身体不至于仰面倒下。
她站了起来,抬起右脚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并不用力,也不低头只是垂下瞳孔从上而下的睥他。
“我并不需要奴隶。”
景臣仰起下颌看着她,双肘撑在地面撑起半个身体稍稍用力,这样会更加承受着她的踩踏,他稍稍勾起嘴角,是青年人独有的阳光灿烂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娘娘,其实在王爷的这些心腹之中,属下虽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一个、能力最强的那一个,但属下绝对是曾经最让他放心的那个。暗杀、护卫、还是别的,不管怎样的见不了人的烂活脏活——属下,都可以做,也一定会如之前一般,让您满意。”
他言语中的意有所指,像甜腻花蜜包裹的刺,旖旎的扎到了墓幺幺。她冷笑了一声,踩着他胸口的脚一路朝下,踩在了他的小腹朝下,重重地用脚尖碾过。脚下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眉头,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脸上一下就写满了厌憎唾弃。
“唔啊——”景臣登时就被踩得腰肢发酸难以压抑地喘出声来,却还不肯服输地犟着身子不会被踩倒下去。可他迎着她憎恨厌恶的目光仰望着她,仿佛得到了褒奖和鼓励,故意将腰肢朝上用力顶住她的脚尖,“我会是您最听话的奴隶,您想怎样、又喜欢怎样,属下都可以。”
她更加被激怒了,脚上更加用力,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哪怕再怎样坚硬,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力气,痛得他冷汗淋漓,脖颈上绷紧的青色血管都凸起分明。
但景臣仿佛毫不在意这种痛,更像得到了快意那样的,呼吸粗重,眼神发暗,直直地看着她一点都不回避,仿佛一头鬣狗盯上了猎物时的耸动着喉结。
墓幺幺此时竟莫名地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憷,可还是冷笑一声张开嘴,景臣几乎能预料到她会鄙夷至极的、骂出她能骂出来最难听的脏话。
但是。
“你们在做什么?”
远远地——
忽然传来一声格外冰冷的声音。
景臣和墓幺幺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殿外,那个颀长立着的人影。
“染霜。”
她喊出这声名字的时候,一点都不慌张,甚至还能分神低头看着景臣,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这种笑容,让景臣莫名地感到有些发冷。
染霜走了进来,她很自然地将脚从景臣身上收了回来,迎着染霜走了过去。没有被压制。景臣被她刚才踩得太狠,整个腰都还酸痛至极,正试图用双肘撑着地板直起腰肢冷嘶着站起来。
可他刚直起腰还未起身,就看到墓幺幺已经一把抱住了染霜,趴在他的胸口看着景臣低声笑道,“染霜啊,这是景臣……狐玉琅送我的奴才。”
第1499章 当值
墓幺幺难得主动的投怀送抱,让染霜有些惊讶,但也甘之如饴,探出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按在怀里,这才垂目看着景臣。
此时景臣扶着地板上刚刚直起腰来,听到这句话时不得不看向他们,而他脸上还挂着冷汗,姿势也不甚雅观——姿态狼狈,眼神晦暗。
就真的像符合她嘴里那么厌弃、鄙夷的卑贱奴隶。
“我……见过他。”染霜忽然说道。
墓幺幺趴在他怀里,笑道,“你当然见过他,除了最近你在天狐族与他打过交道,第一次我教你用破晓剑挑了他天狐族大阵的时候,就是这个侍卫带人拦住的我们。”
无论是那故意咬重的“我们”,还是她若有如无带着嘲讽扫过他的眼神,景臣都无法忽略也明白其中刻意。
他沉默不语地站了起来,对着染霜行礼说道,“染霜公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染霜并不回应,只是看着他说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景臣看向了墓幺幺,没有回答,并不是因为他不知他该说什么,而是他清楚的知道——
自己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在此时说话。
果然,墓幺幺笑了一声,仰起脸来看着染霜,一把掀开了他一半的面具,露出他的下半张脸来,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吻在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突如其来,以至于染霜愣了一下才抬手插入她的发间攥住她的头发回吻她。
她主动而热情的深吻,甚至不吝啬发出愉悦的低喘和呻吟。
可染霜显然仍避讳着还有外人在,也或许是不想让自己怀里的女人被人看到这样的一面,于是面色不善地松开了她,撩起她的发梢弯下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让他走。”
虽然声音并不大——
但是染霜知道,景臣能听见。
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景臣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景臣悄悄背过去的手,骨节攥得发白。
墓幺幺搂着染霜,蹭着他的脖颈转过脸来也看向了景臣。
可不等她开口。
景臣就很是恭谨地垂头说道,“您今天不还要去从部当值吗?王爷可是命我送您出谷去从部的。还是说,您今天准备另有安排?”
她刚要吐出的字如他所愿地回到了她的舌下,没有说出。
他乘胜追击,又补充了一句。“王爷的性子娘娘您也清楚,说不准就什么时候变了天。您若今天不去,让王爷知道了……可能就会觉得比起去当值,您更喜欢和染霜公子另有安排?”
墓幺幺轻轻眯起了眼睛,“景臣。”
染霜都感觉到她似乎心情立刻陡然大变,攥住她腰肢的手轻轻使力,想要安抚她波动的情绪。
景臣被唤了名字反而默不作声了,只是垂头不去看他们。
她盯着他半晌,忽笑了,推开了染霜走向梳妆台,“我当然得去。”
景臣这时掀起眼帘,第一次毫不避讳地盯着染霜,穿堂而过的风吹开他额角的橙色曼绦,在他浅櫵茶色瞳孔之中投下橙黄的暗影,其中澄澈的、迎着染霜的眼神,像是打开的橘子瓣里有着细小的丝脉,并不扎人,入唇齿品味却只觉发苦、令人无法忽略的耿耿于怀。
染霜的气息一下就变得有些森冷。
但景臣对此仿佛毫无知觉,跟着墓幺幺走到她身后鞠躬行礼道,“属下去传宫女进来为您梳妆。”
他说完,就像得胜一般样昂头朝外走去。
这时,墓幺幺却说,“我会去从部当值,染霜也得去,他现在可有疏红苑正儿八经的职级。他可不像你,只是一个奴才。”
她轻笑着转过脸来看向景臣,“所以,你要送我们两人去从部当值,听懂了吗?”
景臣刚才眼瞳里面对染霜的示威、骄傲,顷刻就如昙花一现般从他眼中褪去了光,消散地无影无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齿下有些发苦,应是又咬破流血了,说道。“嗯,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1502章 灰烬
从部果然忙得很,杨飞翰的伤还没有养好,喻元推着他的轮椅都在忙,知道她来了匆匆跑来行礼见了一面就去忙了,至于其他人,大部分都在外面忙案子,里面都罕少没有几个人。年丰其实已经很能干了,他看人眼光也不错,调了两个副手跟着他,把整个从部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染霜毕竟要供职于从部,被年丰带走了去熟悉从部的东西。至于那些文书——
墓幺幺放下笔,揉着太阳穴看着手边感觉完全没有变少的案宗,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是得招人。”
她抬起头,看着外面的院落被落日余晖所笼罩,神色变了几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
疏红苑从部被财大气粗的初家改建的很是阔达,但是人手又少,很多地方其实都是没用的。现在后院的青苑就一直荒废无人。
她走进那青苑——
果不其然,看到抱剑靠在树干上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的男人,并不说话,走进了青苑最偏僻的一间房内。
景臣也不言不语,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房间。这房间里很是简陋,她走到一处书架旁拿下两本书,书架旁的一副挂画就自动掀开,吱嘎吱嘎几声沉重地石砖碰撞声音,一道暗门展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走进暗门,沿着湿滑黑暗的阶梯向下走了挺远一段路,才视野开阔,有了些昏暗的光。借着这些昏暗的光,景臣看清楚了,这是一处大概有四五间的地牢。
她从储物戒指中拿出钥匙打开其中一处监牢,走了进去,景臣也跟着走进去。当他们两个人走进去之后,四周的灯珠缓缓亮起了昏黄的光,他的目光落在那刑架和桌子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刑具上扫过。
墓幺幺走到监牢中间的刑架上,打开上面的镣铐,转身看向景臣。
他楞了一下像是明白了,很是听话地走上去把剑放在了桌上,任凭她将镣铐给他戴到手腕上锁住。
她将景臣锁好手手腕,走到刑架一旁转动机关。
景臣的双臂就被吊了起来,脚尖堪堪点住地面。
她走到桌边,垂目看着那些刑具,手指一路滑过,似乎在仔细为他挑选礼品那样的认真。“……这里,是我命年丰仿制疏红苑的七司的讯房所建的。其中各种审讯的机关、刑具,都是我找到之前给疏红苑做刑具的那人做的。我想,应该比现在的正苑,还要强上许多。但,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过,自然也就不知道日后审问的效果如何……”
她拿起一枚似刀非刀的刑具走到景臣面前,随手一扬,就割开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景臣,你……确定你能当我的奴隶?你现在,还可以后悔。”
“……”他垂目看着她的眼睛,瞳孔之中没有任何的改变,笑了起来,“娘娘,我不喜欢总将这些承诺挂在嘴边,您想怎样,都可以。”
年轻人浅櫵茶色瞳孔清澈至极,是一杯一眼能看到底的醇酒,调和着他的欲望、渴求、期待、爱慕……毫不遮掩地一览无余地呈现给她,等着她甘之如饴,一口就醉,于是为之堕落。
墓幺幺熟悉这种清澈、这种光明——
她刚刚在另外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
而那个人,她不能怪罪、不能责罚、不能发泄。
这种光明刺痛着她、折磨着她,提醒着她是怎样一个无力的垃圾,一个被人囚禁无法反抗的废物。
她的太阳穴下面又开始疼得厉害,这种疼让她的嘴角反而残忍的勾起。昏黄的灯火非但没有在她眼睛里点燃丝毫的光明,反而好像一把火将她的理智跟着烧成了黑色的灰烬,扭曲成了可怖的鬼影。
“好。”
只是她并不知晓。
景臣在她眼神里的那种灰烬之中,看到了他所期待的所有东西——
请您继续愤怒、继续憎恨下去。
(省略许多许多字。)
第1504章 对弈
……
狐玉琅如他所说的那样,准时地在从部门外等着接她下值了。一旁的侍卫为他们打开车辇的的门,染霜看到狐玉琅有些惊讶,但还是跟着墓幺幺走进了车辇。
狐玉琅余光瞥了一眼车辇下面站着的景臣,看到他换了疏红苑的制服,以及……他稍稍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的痕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墓幺幺。
她察觉到这个眼神,并不在意,靠在了染霜的肩膀上,对自己的疲惫毫不遮掩,“我困了,到了再喊我。”
……
回到湫珊殿。
染霜很是乖巧地和她道别,自觉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而狐玉琅也不会跟着去。直到夜深人静,她在狐平服侍之下浣洗完毕,披着纱衣走进寝殿——
狐玉琅已经坐在床边等着她了。
“你下手还挺重,我看景臣伤得不轻。”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她从床的另外一边爬上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脖颈,“你还会吃玩具的醋呢。”
“倒不至于。”他笑了起来,“我既然把景臣给了你,就不在乎你怎么玩他。能讨你欢心,让你心情变好一些,就行了。”
“哦。”她今天很是温顺听话,趴在他的肩窝说道,“从部最近的活好多,好累。”
“嗯。”他攥住她的手腕在手心里捏着她的手,“很正常。”
“呐,琅哥哥,最近这天底下的事儿,你是不是也掺和在里头了。”她轻轻地说道。
“是啊。”他很是爽快地回答,似乎被她蹭的脖颈有些痒,歪了下头试图躲避一些,“天狐族好歹是十族之一呢,对。”
“那。”她用嘴唇磨蹭着他的脖颈,不依不饶地,“我要是动手了,会不会影响到你?”
“哈哈。”他转过脸来用手指捏住她的鼻尖轻轻一扯,“刚去当值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对我下手了?”
“不是。”墓幺幺被捏得鼻尖发酸,带着鼻音,语气几乎像是撒娇,“就是。川简郡那,死了个钦差,跟你有关吗?”
“没有。”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笑道,“我不至于这么蠢。”
还不等她继续开口,狐玉琅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身上抱在怀里,手指挑开她的纱衣,看着她身上新添的那些痕迹,淡道,“我虽然不介意你玩,但下一次不要留下这些……”
墓幺幺冷不丁地一颤,是面对他此时气息的应激性的反应。她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乖。”他俯身吻住她的脖颈,牙齿重重地碾磨着那些吻痕,“我的确可以把正确答案告诉你,但……但我实在爱惨了你自己认真解题的样子。不论你想怎样算计我、怎样杀掉我……我都喜欢与你公平对弈。这是你应当得到的尊重……不要再套我话了,好不好?”
……
半夜,墓幺幺在狐玉琅睡着时就睁开了眼睛走下了床。她持灯珠走到了书房,坐在了书桌前,把从疏红苑带回来的那些卷宗放在了桌面上,拿起笔开始仔细翻看起来。
她看的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
不远处,狐玉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站在外面的殿柱旁,看着她就着灯珠垂目认真的模样,勾起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掠,一片氤氲的光华从他指尖流下,沿着窗角渗入。
本就四处透风的房间,渐渐地变得温暖起来。
她也不像刚才那样写一会东西就要放下笔,搓搓被秋风吹得发僵的手指了。
狐玉琅这才安心而温柔地勾起了唇角,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去走回了寝殿。
……
第1503章 树杈
从部。
年丰给墓幺幺端来茶放好,看着她翻看那些卷宗时,忍不住说道,“郡主,从您来上值这才两天,您这都没怎么睡过?这脸色也太差了……其实这些案子,我和他们都滤过了,也没还那么着急让您再审一遍的。”
她摇了摇头,和上手中这一份案宗,“我并非不信任你们,只是……这些案子。”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向院子里的树……
已经快到问瑶节了,秋色已浓,春夏里枝繁叶茂的树木也都凋敝了,叶衰木枯得露出下面丛生的树杈。
这些朝着不同方向肆意生长毫无规律的树杈,与她手中的这些案子何其相似,更像是如今这大隆、这天下的暗流涌动,每一缕潮涌都让人无法忽略,但始终把握不到源头。能感觉到暗涌之下鱼龙混杂,可至今为止,手头这些案子,她所看到的……呈现在她眼前的。
都是些表面的波涛、捞起来的也都是浮萍虾米,不足挂齿。
明明知道其中潜藏着无数饕餮巨兽,却无法深入其中,摸不到看不到,找不到这些错综复杂的树杈之间的关联和源头——找不到那根树干。
这是从霸相府倒了之后,她就隐隐就有的这种感觉。不,应当说……她出神地注视着那棵树,想起来——
『“你现在是我的挡箭牌,我需要利用你钓出一些鱼来。”』
早在数年之前她走入青藤试的那时,汪若戟随口一句话浮现在她的眼前。
骤起一阵风,又吹落许多枯叶掉下来,露出树杈之上虬结、虫洞……以及醒目的分叉。
她眼睛一下就亮了——
或许。
她需要的,就只是一缕风,无论如何,她必须借一缕风、一个时机、一个机会,挑破眼前这层层迷雾。
那么如果这道风迟迟不肯来。
那么……她自己,便去成为那缕风。
“你说得对,我是该休息一下了。”墓幺幺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起身朝外走去。
“郡主,您这是要去哪?”
“逛街。”她跨过门槛,伸了个懒腰,看着身后跟上来的两个男人说道,“染霜,你留在从部。”
染霜一怔。
要是以前,她并不会跟他多解释什么。不过,她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从部对你是最安全的,我晚上下值之前就回来。”
染霜半晌点了点头。
景臣从他身边经过,虽然没有被点到名字,也非常自然地跟在了墓幺幺的身后。
染霜看着两个人走出去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把拇指压在了食指之下,发出了咔哒的骨节摩擦的声音。
年丰什么都看在了眼里,想了想还是不能放着不管,于是走上前来对染霜说道,“染霜公子,正好我这有些事儿需要你来帮忙。”
……
景臣原以为墓幺幺要去九百井陌逛街,正准备去吩咐侍从,可她却阻止了景臣,反丢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来个地方。
他看了一下,有些不解,“娘娘,这些地方……”
然而她并不理会,直接走进车辇,似乎一个字儿都不打算跟他多说。
他的眼神有些暗淡,但还是吐出一口气安排吩咐了下去。
……
第1505章 制服
……
这十来个地方之间距离并不短,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下值之前,勉强逛完了。而且墓幺幺很奇怪,到了地方就下来沿着路兜兜转转走上一大圈,看看这看看那,也不多说什么,更不会在某个地点停留很久,于是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什么也没有买,反正逛完就走。
也正如她许诺染霜的那样,下值之前,她就回到了从部。
等到狐玉琅今天来接她回去湫珊殿之后,为她用药揉/搓着被鞋子摩出的水泡,又用热水浸泡过的软巾为她敷到脚踝上裹好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着她疼的龇牙咧嘴的忍不住笑道,“想逛街休息,去九百井陌不更好吗?怎么,是担忧我买不起还是怕败光我的家底?”
“嘁。还不是这种鞋子穿的难受死了……”墓幺幺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一点都不意外狐玉琅对她去了哪里了如指掌,反而,她好像因为确定了这个而心情更加好了,懒洋洋地把头垂在他的肩膀靠着,低哼了一声,“有钱了不起啊?等哪天我有空,非得去把九百井陌里头最贵的东西全买了不可。”
“去。”他撩起她垂下的头发,在她额上亲了一口,“要不要我安排人去帮你买?”
“……”
墓幺幺作为一个吝啬鬼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干脆把头埋在他肩窝里,不说话了。
他伸手揉着她的头发,在她头顶轻吻着,低声说道。“不论你去哪,注意安全。”
……
第二天。
墓幺幺今天一露面,从部里就起了不小的波澜。
年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脑瓜子看得嗡嗡地,半晌又顾忌着好歹是自己顶头上司不是自己姑娘,不能说太狠,把从部里头这些个看热闹的小青年全都赶走了,转头看着墓幺幺说道,“郡主,您这身……不太合适?”
可她自个显然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就地下腰劈腿,按着自己的大腿使劲地朝下压着拉开筋骨。她今天穿的虽然是疏红苑的制服,但并非是之前那种款式。因为疏红苑除了她,并没有女人供职,朝中梳部统一制作的制服并没有女款。以前她都不穿疏红苑制服都是穿自己的衣服,可现在不同了,她好歹也是从部的执理,她身上的,还是梳部特意单独为她自己量身定做的,比起制服,倒不如说是套着制服元素的礼服华裙罢了。
可这般繁冗的礼服对墓幺幺而言,太不合适了。平日坐在从部里还不觉得,昨天去逛了一圈,才发现这服履都不方便的很。于是昨天便让天狐族宫中的织娘拿了几套男款的疏红苑制服,按照她的要求连夜改成了她想要的款式。
就是今天她穿的这身。
大隆虽民风并不算太过古板,但女子衣装仍绝大多数都是裙居多,罕少有裤装。如今,墓幺幺这一身从男款制服改造的,便是裤装。
疏红苑的制服本身就有非女子穿的那种绸缎软料,是殳棉绉革糅杂的特殊面料,硬挺、贴身,且适合配合皮甲、鳞甲所设,加上他们的职责所在,于是很是贴身轻便,没有任何过多的装饰和冗杂的垂坠物,配合长靴便于行动战斗。男人穿着还倒感觉不到有什么问题,旁人看只觉得干净利落、爽利养眼。
但今天墓幺幺穿这一身……虽然高襟长靴,没有丝毫肌肤暴露,但那紧致的布料,贴身的剪裁,制服就完全贴于身上,将一身玲珑有致的曲线勾勒的明显至极,毫无装饰垂坠的设计,也就意味着毫无布料可以遮掩凸翘的地方。
常年练武浸淫出的柔韧身材,腰肢纤细毫无赘肉,胸前浑圆高高挺起,随着她这样大咧咧地动作,后臀自然而然地翘起弧度,甚至……
比如此时她这个下腰翘/臀,紧致的布料勒在股间,站在她身后的景臣和染霜的视线,自然看得很是分明……
那股间凸起的蚌肉浅浅的沟壑都能依稀辨得分明。
虽然哪哪都不露,但比全都暴露出来还要致命了。
这两个人从早晨见到她的反应,虽然各不相同,但都很大——
染霜嘛,早晨和她一起坐着车辇来的时候,虽然和平时一样她上车就睡觉,但他今天早晨就像如坐针毡,怎么坐都难受的要死。
现在,他不得不低下头移开视线,身上紧贴的疏红苑制服让他得不频繁地试图换着站姿。
至于一旁的景臣与他相反,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自上而下地从她脖颈高襟上微晃的徽章,到紧裹着她小腿的长靴,抬起手撑在鼻下虚遮住了唇,掌下舌尖不住地刮过槽齿舔着嘴角,浅色的瞳孔黑得像打翻了的赭墨,稍稍分开双腿跨站。
墓幺幺看不见她身后的两个男人的情况,倒觉得年丰莫名其妙,活动了身体之后更觉得这身衣服清爽至极,太符合她的要求了满意至极地直起身来,说道,“怎么,我这身衣服还犯法了不成?”
您犯法不犯法不知道。
您身后面这两位大概快要犯法了。
年丰站在她的面前,作为从一开始能面对面看到这两个男人反应的人,深深地叹气。
第1508章 披帛
…
看这架势,年丰是拿自己这个主子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任她去了。墓幺幺今天穿成这样不是没有目的的,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该我盖章看过的案宗我昨夜已经全看完了,放在了桌子上。”
“您这是要去……”
“逛街。”
还是和昨天一样,她上车之前把要去的地方列了单子给景臣。今天要去的地方数量和昨天差不多,但……
景臣并未多说什么,便安排了下去。
等到到了地方,墓幺幺刚下车辇,环顾四周准备朝着某处走进去时,这时跟这他们来的疏红苑的侍卫们还没跟上——景臣忽然抬起胳膊拦住了她,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样黑色的缎布。这是他平日在外暗中护卫用来防砂放光时会从脑后系住,盖住口鼻和脖颈的长帛。
在她诧异的眼神里,他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弯下腰来,为她腰上系牢,正好能遮住她的臀部以及两腿中间。
“您这制服被织娘所改制,无法像男人一样覆盖鳞甲和防具。但这块披帛是特殊材料所质,算是一个很特别的防御法器,不会阻碍您的行动,娘娘放心就好。”
景臣说完就退在了一遍,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的变化。
防御法器吗。
她垂目看了一眼,倒不介意,朝着那地方走去。
景臣跟在她后面,看着那块曾挡在自己唇上的披帛,随着她走动时轻轻摩擦着她挺翘的后臀,舌下更觉干渴。
啊。
妈的。
忍到舌尖在槽齿之中刮出血味,他抬掌按住了眼睛,明亮的目光从指缝中渗出一道道如振锋的暗芒,交错成无形的靶,中心的靶点,是她。
……
一大早,这维垣门设在隆天城天都的宗口,就来了位贵客。
这沣尺大陆上并非只有十族十七/大宗,还有许许多多相对没有那么威势浩大的中小型修真宗门家族。但修行并非是一件容易事,无论是对于人来说,还是对于一个宗门一个家族来说。修行一路本身除了拼自身的天资天赋,丹药、法宝、秘籍、符文等等等等,哪一种都不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实打实的金钱灵石砸出来的。可这些修真所需要的资源,大部分都早已被这沣尺大陆上十族十七/大宗所垄断了,最后分到这些中小型门派家族里头的都不过是些残羹冷炙。
至于那些有天资有天赋的孩子、甚至灵子们,也早早都被各大宗门所吸收了,长此以往,许多中小型的家族和宗门根本养不起一个门派家族修行所需要的资源,族内弟子修为上不去,自然而然也就没落下去。
于是为了维持门派运转、也为了自身各种利益,其中会有相当一部分会在十族十七/大宗里头选上一门一宗归附他们。一来能保证自家门内弟子能得到进大家族大门排修行的机会,二来也能受到他们所庇佑,三来就是为了从他们手里分到一些资源——
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
这十族十七/大宗能选中归附的门派,背地里要付出什么,虽不尽相同,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但选择归附,也就意味着他们有了靠山,有了可以发展下去的能力,有了实力大增的可能性。比起那些无依无靠的中小门派,在沣尺大陆上虽不至于呼风唤雨,但还各个都具有相当不容小觑的实力在的。
比如眼前这维垣门,就归附与临仙门所下,属于中型门派,但主宗并不在隆天城附近,而是远在千里之外。
隆天城城区规建设八分制,其中一分龙驷区,是大隆境内宗门家族设在隆天城内各个宗口所在之地。毕竟虽说隆天城附近乃是整个大隆根脉所在,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但并非所有宗门都会紧挨着隆天城。于是,为了行事方便,各大宗门都会在大隆境内的各大城中所设宗口。说白了,就是个各大宗族对外处理交际事务的地方。
但,毕竟只是个宗口而已,一般也只是些外门弟子在,平日罕少会有贵客出现。毕竟大隆身份高贵、位高权重的人要想去某一宗族,直接去就是了,也不用去宗口特意请拜事令。
可现在,这维垣门的弟子们跪了几排在地上,看着坐在厅内的女人和她身后的几个护卫——浑身抖若筛糠。
最后面那个胆小的女弟子已经吓哭了。
“你们不用怕,我今天只是来随便坐坐而已。”墓幺幺端着茶,噙着笑扫过他们。
第1509章 蛇舞
可这分明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好吗,下面跪着的人内心暗自叫苦连天。
没有接到任何函召通知的情况下,疏红苑直接就上门了不说了——怎么会是这位亲自来了啊?!
疏红苑为什么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他们维垣门到底犯了什么事?需要这位心狠手辣的郡主亲自带人上门处理?
跪在最前面的负责管理宗口的一位内门弟子持记,硬着头皮说道,“云舒郡主,您……您……”
这人虽然是内门弟子,在隆天城也当过很长时间的持记了,好歹一百多岁了,可是抬起头看着这位郡主眼角下的蛇纹就一个哆嗦,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囫囵了。
这位传闻之中心狠手辣,变脸比天气都快的郡主,笑容愈加温和甚至还很体贴地看出他的恐惧和紧张,接过话去说道,“听说你们维垣门主宗所在维垣郡那,民间盛产一种什么瓷来着,说那窑出的瓷纹似天然的木釉,色彩旖旎瓷坯胜似晚霞,还可燎油,能盘上浆去,着实稀罕……”
“您说的,可是柏暮瓷?”那持记一听,忙不迭接过去话。
“就是这个东西。”墓幺幺笑吟吟地放下茶盏,“百闻不如一见吗,这正好有空,便顺路来了。”
“……”
下面跪着的这一片人愣了半晌,总算有个机灵地忙给这个持记神识传音了。这持记一听,忙吩咐了下去,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捧着端着金丝盘把东西呈来了。
“此套茶具正是柏木瓷所制,还请郡主过目。”
墓幺幺扫了一眼那套茶具,怡怡然笑了起来,“果然稀奇。”
立刻,一旁那边跪着的几个弟子在持记的忙将那套茶具带下去仔细清洗之后,重新沏泡了一壶新茶,“郡主尝尝。”
用了名贵茶具泡的茶,好像滋味都不一样了。她端着那如霞彩般的瓷盏,赞不绝口,“可真是好东西,诶,诸位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
“能有柏暮瓷这般精妙的技艺,维垣郡,想必定是个人杰地灵之地。”她噙茶入舌下,随口问道。
“郡主可是从未去过维垣郡?”那持记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啊。”她掀起眼帘,看向了那持记,“不如,你给我讲讲听听?”
讲讲听听?
您想听什么啊?!!
你们疏红苑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持记内心很是抓狂,可是他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讲了起来。
……
墓幺幺在维垣门宗口也就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听完那持记讲了讲无聊的风土人情便起身离开了——
当然,那些人出来恭送时,走上车辇的她仿佛没有看到那个弟子塞到景臣手里的储物戒指。
……
就这么一天的功夫。
墓幺幺在龙驷区琨处——也就是一些中型门派所聚集的宗口所在区域,逛了大概十个左右的门派宗口,都和维垣门一样的情况差不太多。所有的宗门在见到她们的一瞬间都震惊、崩溃、恐惧,跪倒一片,然后……
被迫和这位郡主聊上一会没有任何意义的无聊废话。
郡主走的时候,塞给郡主身后那个侍卫一个储物戒指,确保这位郡主不会空手而归。
这些个门派从头到尾都是从惊恐、到迷茫、到忐忑不已,最后送走这位就加急报信给主宗,以及——
自己所归附的那些个家族宗门。
……
临仙门。
“墓幺幺去你们那与你们闲聊……?”蔺藏锋一怔,看着脚下那三个不同门派的信使,笑了起来,“聊什么?”
“维垣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问我们持记家几口人。”
“问……问我们持记中午吃的什么饭,问我喜欢香菜还是芹菜。”
三个信使脸色迥异,迟疑半晌才一一回答。
“……”
蔺藏锋都愣住了的程度,半晌,他揉着眉心看向身旁的一位头发稀疏的老者,“你怎么看?”
那位老者掀起眼帘,问道,“还有什么。”
“她,临走前,我们都给送了礼。”
“……不止我们三个门派,她今天去的这十一个门派,都给她送礼了。”另外一位信使补充道。
“好丫头片子这是上门索贿来了?”蔺藏锋失笑。
那老者树皮一样的脸褶皱一点细微的颤抖都没有,他明明和正常人一样呼吸均匀,却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任何形态的波动——就像一株死木一样静止不动。
“这小姑娘,越来越像汪若戟了。”那老者说道。“毒蛇久不出巢,定是饿极。蛇舞是为惊鼠,小鼠越惊,越动,越是乱了阵脚,反遂了她意让她更方便下口。我们当不能动。就且看……谁先被吓到,坐不住。”
第1510章 秋高气爽
墓幺幺第二天并没有再去龙驷区,倒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今天一早刚到从部,从部里头就有人等着她了。
这个人,她倒是一点都没有预料到。
“乐承箕。”
她坐下,端茶,看向乐以谦,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攸竹白”——关书书。“攸执笔。”
“郡主,乐某今天突然叨扰,不影响您办正事儿。”
她挑眉噙茶,看了这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一眼,笑吟吟地说道,“还真就影响了。”
“……”她身后的年丰从头到尾堆着的笑登时就很艰难的维持了。
乐以谦就像传闻之中那样没有丝毫的架子,捋着稀疏的两寸山羊胡哈哈大笑,“郡主果然是个妙趣横生的人。”
路边随便找个说书的应该都比这位珑翰苑的首席承箕有文化一些,最起码不会滥用成语。但墓幺幺表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仍怡怡然喝茶,开门见山,“不知乐承箕今日所为何事莅我从部?”
“其实也没有很是重要的事儿。”乐以谦说道,“这不是与郡主就一墙之隔,却苦于我那边忙的不行,无暇来拜访,今日得了空,便正好来了。”
正好。
墓幺幺把这二字就着一口清茶舒缓地咽入喉中,目光从他身上稍稍上移,掠过始终看起来很是平静的关书书。
“都说乐承箕您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墓幺幺说道,“今天倒是叫我见到您卓尔不群,与众不同。”
“郡主这样夸乐某叫乐某一会走路都得飘上天去了哦。”乐以谦笑得更是爽利。
“旁人见我疏红苑门口那两座石头做的梼杌都吓得腿软,罕少有像乐承箕这样的,只是有空便顺路来看看,您这是把我疏红苑当虹桥下头的茶摊了?”她笑吟吟地方下茶盏,那昨个儿刚从维垣门得来的柏暮瓷轻轻磕在这重木桌上,发出清脆似琴声的叮声。
不愧是名贵的瓷器。
可显然并非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有心情欣赏这般好东西的。
这声脆响好像寒冬腊月里头恰到好处的那滴水,将一整个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冰封至沉默至极的零下。
“你!”
倒是没有料到,最先打破凝固气氛的,反而是一直沉默的关书书了。他从头到尾好像都把墓幺幺当成一个陌生人那样冷漠,可在这个时候却好像终于忍无可忍了,看着坐在那牌匾之下圣师桌后的女人。
可乐以谦扬起了手指,笑呵呵地阻止了关书书。
“乐某不爱喝茶,也不懂茶。但是呢,郡主这茶具颜色是不是不大好?这样红的瓷色,乐某瞅着都心躁,那您这亲自用了,岂不是更容易急躁、容易上火啊?”
墓幺幺两指拈着茶盏,眼角稍稍垂下去一点,但眉梢挑起,眸光就跟着多了一丝锐气。“乐大人说的不错。”
“为郡主身心安恙忧心,应该的,应该的。”乐以谦笑道。
她看着乐以谦的笑容,温和说道。“您的确不懂茶,更,不懂我喝茶的癖好。”
“是么。”乐以谦平和地回两个字儿。
“我喝茶呢,喜欢喝稍稍热一些的,毕竟年轻气盛,不求躁不求急的,那岂不是又老又闲得没事么。”墓幺幺端起手中的那精美瓷器在手中摩挲,“说实话,我还嫌如今啊,不够热,不够急,不够躁。你们文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秋高气爽……”
她茶盏一晃,身后景臣就仿佛立刻知她心意,朝前一步,为她斟满了茶水。她端着那盏热茶,看向了庭外的晴空万里,“……天。高。云。淡。”
这四个字一字一句地被她说出口。
“这天高吗,对。”她笑了起来,不用说后面跟着的那“皇帝远”三个字儿了,这乐以谦也不是那么蠢的人也能知道她想说什么。
“至于这云淡吗。”墓幺幺看向了乐以谦,当着他面饮一口热茶,“云淡呐,风清。风清呐,那些个暗地里头的牛鬼蛇神,可不就是原形毕露,慌不择路。”
聊到这份上,乐以谦知道今天没什么好聊下去的了,他站了起来对墓幺幺行了个礼,说道,“今日所见郡主,可真是叫乐某开了眼。佩服郡主气盛,佩服郡主血气方刚。”
“乐承箕,攸执笔,慢走。”莫说连站起来了,她连眼皮子都不带掀起半点的。“咱们来日,再慢慢聊,反正不过……一墙之隔。”
……
“乐以谦是来试探我,也是来警告我的。”墓幺幺平静地看向年丰。
年丰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告诉自己这个。“您……想说什么?”
“都说这乐以谦乃是书香门第,背景干净的很,背后没有哪怕一个宗门家族。嘴上说着一墙之隔,可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的,反而我一去龙驷区逛了一圈,就把这位给惊动了。想必……昨天这些个宗门里头,背后定是有哪位大佬坐不住了。”
第1513章 两把剑
景臣抬手捏住肩膀,只听咔哒几声脆响,把刚才反手刺出长剑甩脱臼的胳膊生生接上,顺手
扭转了下关节,好像感觉不到疼痛那样把长剑狠狠一甩,锋上血浆被甩出极阔远的弧形。
这道血弧仿佛对于那些杀手而言不是血浆,而是燃烧的火焰那样会烫伤他们,让他们甚至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将他团团包围却一时没有一个人敢立刻上前一步。
“我说,这是哪家主子瞎了眼了请你们这些外行啊……还是说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学个门外汉的本事就来吃暗杀这口饭了啊。”景臣抬掌按住脖颈转了两下,墓幺幺看得清楚,刚才那几下猛攻显然伤了他右半身的骨骼的,只不过他一点都没有表现都没有罢了。他抬起长剑剑背抵在后颈之上,覆着手套的左手攥住了剑刃尾端八分处,像棍法里扛着长棍的姿态朝他们信步走去,“可我看你们这……只是饭桶而已啊。”
“好小子真他妈的狂。”
这些杀手刚才服下的那古怪小瓶显然是起效了,比刚才有底气多了。看来那瓶子里的东西,的确够玄妙。
剩下这七个人的修为竟然这短短几句话时间,都有不同程度的大幅度提升。最少的那个,也直接从五化后期直接一步到了六化中期。至于那个六化后期的看起来是提升最小的,只是到了七化初期。
但要知道境界越朝后越难以提升,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点提升,对于修为实力的本质都是水滴石穿的变化。一个七化初期实力的人,与六化后期那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举个例子,一个七化初期的大宗,排除任何外界因素,只是单纯靠化力,就能轻松秒杀掉一个六化后期的修士。
但。
墓幺幺用生灭力看得清楚,他们体内的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不过此时,她好像不应该担心这个,应该多少担心一下,景臣一个六化后期的人,要怎么在这些人手里头……
她正出神想着时,忽然眯起了眼睛。
那个此时已经七化初期的杀手,一声怒吼,手中的短枪型法器就爆出无数道耀眼夺目的刃光,将景臣瞬间笼罩在其中。而身旁另外几个杀手已然是打算就此一起将景臣赶紧毙命于此处,一拥而上。
虽然这些杀手不如她看得清楚,但也能意识到景臣是受了伤在身的。而显然那个七化的杀手,在提升了实力之后立刻判断出来景臣右半身的身体明显带伤不是很协调的样子,于是杀招皆冲着他右后方袭去。
以她能看清楚,无论是那奇特的身法还是剑术,以景臣现在负伤的程度来看,若这些杀手里没有那个七化的,他还有机会用尽全力拼掉一个保住性命。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七化的。
这根本就是一边倒的碾压。
不用看了。
墓幺幺叹了口气站起来——可还刚等她推开一点车辇的门,就顿住了身体,有些难掩惊讶。
景臣不知如何破了这些人的围攻不说,还已经一剑……不不……他的那把长剑。
准确的说,是两把短剑。
一把精准地刺穿了其中一个杀手的的胸膛,另外一把正攥在他的手心里,他屈膝半蹲,在另外一个杀手后面斜刺而出,直接将另外一个六化中期的杀手的后腰刺了个对穿。
这把常年在景臣后腰上所负的长剑,长度本身就远远长于普通的长剑,和她的身高比起来都差不太多,说实话,倒有点像西衡东霖宗的长刀。但除此点以外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最起码那晚她亲手握在手里都未发现端倪。
而现在,竟然分成了两把短剑。而那两把短剑其中的一把,没有剑柄,应当说剑柄就是剑刃。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景臣会只有左手始终带着这黑色的手套。如果不戴着那特殊手套,这样生生握住锋利的剑刃,定然会受伤。
那手套,正是为了此时握剑刃而用。
第1514章 风头
这两把短剑不知是什么机关还是法器加持,严丝合缝地拼成一把长剑,连她亲自握在手都无法分辨,更何况……
是景臣现在所面对的那些敌人呢。
于是她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景臣刚才会将长剑抗在后颈,这样以来,两把短剑会在那些杀手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抽刃而袭,短剑和长剑的攻击范围远远不同,那些杀手始终以为他是长剑,自然不会防备近身——让他们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丝毫应对的方法,就会如现在所见到的那样,直接被反杀。
墓幺幺想了想,便决定重新坐回了车辇上。
可这显然并未结束,她眯起眼睛看到那两把短剑之上燃烧着深蓝色的火焰——是天狐族的本名狐火。天狐族的本名狐火,本身就融合了天狐族本族的功法,是任何外族都无法学的天生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异变。传闻中的天狐族狐火也不尽然相同,比如狐玉琅的自带腐蚀……而景臣的……显然也很特殊。
只见被他所刺穿的那两个杀手发出了人类发不出的惨叫,所覆面具和衣着遮挡不住的皮肤之下血管快速凸起,能看见深蓝色的异光在他们的皮肤下面沿着血管经脉活物一样游走。
景臣利落的抽出了两把剑,仰起身体下腰闪身躲过另外两个杀手的袭击,有些踉跄,但仍落地稳稳地站住了。
而他刚刚站稳,那两个杀手就软倒在了地上不住地抽搐,已然没了进气。他们的同伴刚想上前,就被那个七化的杀手所阻止了,怒道,“有毒,别去!”
景臣闻言竟然听笑了,他抬起手背用手腕擦去嘴角的鲜血,“蠢货。”
他此时衣衫破碎,右半身的衣服全部都碎了,数不清多少深深浅浅地血痕狰狞地挂了大半身。最深的伤口能清楚的看到猩红的肉——拿剑的右臂小臂一道伤虽不是最重的,但在此时对他是最不利的。他右小臂断了,露出白花花的骨茬。
“天狐族的本名狐火?你他妈是天狐族的人?不,这种等级的狐火,你到底是谁?”
那些杀手似乎着实忌惮他是天狐族的人,一时没有动弹,就看着他他若无其事地把碎掉的上衣撕了简单把断骨包了。
景臣咬着那血淋淋地碎布把小臂的断骨系紧了,左手将一把短剑扔入右手,甩了两下,显然比刚才更痛,不然他不会笑得都有些狂气了。
但他随手转了两把短剑,抬臂朝他们竖起刀刃,轻轻眯起眼睛,浅櫵茶色的瞳孔此时蒙上了凛凛的血气,是自刀刃落下的血色晚霞,“能不能别他妈废话了赶紧打,峯月卫马上就来了。我可不想被他们抢了风头。”
他挡在那车辇面前,哪像是以一敌数的极大劣势,那嚣张夺目的笑容就如同此时身在舞台之上,为身后车辇上的人表演精彩绝伦的戏剧。
“……妈的。”那七化的修士知道景臣说的对,不管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天狐族的高手,可墓幺幺那有着天狐族族徽的车辇破不了,但这嚣张的小子只有一个人,已经受了重伤,一人一下也能给他生生耗死在这。杀了这小子,墓幺幺就手到擒来。于是眼珠子一转,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就离弦的箭一样冲着景臣冲了上去。
第1514章 疼
还剩下五个人,其中一个是七化大宗,哪怕只是人数来看,景臣的劣势都太大了。以她的估算,他能撑到现在没有倒下去已经算远远超出他的实力了。
最终——
景臣朝前趔了两步,右手短剑脱手,铛啷啷被人一脚踢飞出数米,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烟尘不待散去,数声法术爆炸声在他深陷的那个深坑之中炸起。这些人太过着急了,急得已经完全不讲章法哪怕把景臣轰成渣滓也要快点结束战斗。
墓幺幺微微眯起眼睛。
烟尘散去,那个七化大宗砰地一脚踩在景臣受伤的右臂,用力之大,他的手肘下面坚硬的地面再次龟裂出数道裂痕。
到极限了。
她能看到景臣经脉里的化力已经很少很少了,命元神魄应该马上就进入眠期了。
那七化大宗似乎对景臣仇意很大,扬起手中的短枪抵在他的腹部狠狠朝下一刺,噗嗤一声钝响,景臣的赤裸的腰腹痉挛了两下喷出一大股鲜血。“臭小子不是狂吗,怎么不狂了?你他妈就算是天狐族的又怎样,害老子死了这么多好手杀了你不留全尸就行了。”
景臣扬起下颌笑着看他,仿佛此时他并不是被踩在脚下的那个而是站在这个人对面,“你他妈可真能废话。”
那人气笑了,将短枪又朝他腹部狠狠地转了两圈,那茅草形的枪刃会将伤口附近连肉带骨的磨碎了,一边折磨着景臣一边对一旁的下属安排,“快点去把墓幺幺给我抓出来!”
那边下属其实已经开始对车辇下手了,但是奈何那车辇是一座品阶相当高的法器不说,而且很明显是有机关的,他们对那车辇轰了几下,发现除了车辇晃了几下变得破破烂烂的以外,防御法术完全没有丝毫的减弱。
“不行啊,这样破不开。”那几个杀手急的满头冒汗。
“一群饭桶。”那七化大宗气个半死,猛地拔出手里的短枪,拽出一大团血肉。
景臣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还能笑着骂他,“兄弟……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啊。”
那人气梗冷哼一声抬起手臂,越看这个小子俊美的脸越来气,抬起手臂拿着枪就冲他的脸狠狠地朝下砸去。
——“啧。”
那七化大宗依稀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声的咂舌。
下一秒,他就感觉脸上钝痛,像是被一道巨锤所击中,将他直接扫得倒飞出去,冲着他们怎么都轰不开的车辇飞了过去。
不得不说,狐玉琅弄的这个车辇可的确不是个凡品,硬生生地接住了被迅猛一脚扫飞出去的那个人,也只是晃了两下。
“咳咳。”可能是被这一记突然扫出的猛攻带出来的烟尘呛到了,景臣连连咳嗽了几声。
烟尘还未散去,他就已经看清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娘娘。”
墓幺幺甩了甩手中的一把黑色长刀,并不回头,只是冷冷扔到他面前一瓶丹药,说道,“没死就赶紧起来。”
景臣用剑撑住地面,晃晃荡荡地拿起那丹瓶站了起来,朝前趔了两步站定了身体,站在她的身侧,笑了起来。“遵命娘娘。”
“你能不能别笑了。”墓幺幺余光瞥见他看着自己,笑容比此间艳阳天还要灿烂几分,露出毫不掩饰的厌弃神色,“就这么喜欢疼?”
景臣已经没太多力气说话了,啐了一口血,右臂应该是彻底废了,拿起那丹瓶倒出药来,一眼就看到那药上的丹纂,怔了一下。
“能不能别墨迹快吃。按照正常情况峯月卫此时应已经到了,可现在都没有出现。现在的我一个人……拖不了多久。”墓幺幺扬起长刀,两指抵刀背。
景臣仰头将那丹药咕咚一声咽入喉中,甩了下短剑,正色说道,“我一点都不喜欢疼,我只喜欢娘娘让我疼。”
说罢——
也不等墓幺幺有何反应,他就已经原地消失不见了,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那个踉跄站起的七化大宗的面前。
第1515章 关心
他们现在的情况,也不能说完全不利。虽然此处隆天城大阵相对薄弱,但仍然对修为和化力有不低的压制,不然景臣也不可能以一个人跟这么些包括一个七化大宗在内的人打到难舍难分。基本上无论这些杀手还是景臣,都被压制修为了,现在也就是放在外面四化左右的化力。但是,这些大阵,似乎对她的生灭力没有任何压制,以至于,她哪怕被囚野夫封印着大部分力量,也能和那个七化大宗打个对平。
但最不利的情况是。
不管这大阵对这些杀手压制有多狠,毕竟他们的人数远远超过墓幺幺和景臣两个战力。
隆天城本身地形就很复杂,前身是一座山丘改造而建。这些杀手选择这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这里的大阵威力相对薄弱一些以外,这条路是一条朝下的暗坡窄道,四周都是些城区的观赏性园林植被庭馆,远远错落的其中有几处宅落也因风水不好而并没有什么人住的样子。
但是不论如何。
以正常情况之下,峯月卫和隆天府司最慢最慢也会在她遇袭之后十分之时辰之内就该赶到了。但现在,莫说他们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过——
而如此大的爆炸、符咒、法术攻击的范围,远远也当有人看到通知隆天府司。但……
妈的。
隆天府司和峯月卫都被买通了?本来以为是这些杀手怕拖延时间,现在情况反而反过来了,她们才是拖不起的。
墓幺幺一刀劈开面前一道法术攻击,反手抽出刀锋抵住正面袭来的一人,右手凝出三把短刀朝着右边攻来的一人甩出。
“封枭你死定了……”她心里第十遍将封枭骂了个狗血淋头,感觉到身后一道法术袭来,下腰躲开时,身后刚才被她短刀所刺的杀手生生吃了她两刀不要命地强抓她左腿。
她皱眉,不好躲。
要是体内没有囚野夫的符咒压制还能强破了这招,但……此时要么被那道明显是那个七化大宗的法术攻击轰到肩膀,要么就被这个人抓住左腿直接破她下盘,翻身时就会被这人和七化大宗夹击其中。
强接这七化大宗的一枪。
她下定主意。
砰——
她刚直起腰来准备硬接,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冲击波击中倒飞出去数米,但她除了被冲击力冲到有些咳嗽之外并无受伤。
她感觉到一丝异样,忍不住看向腰间,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了瞳孔,忍不住皱起眉仰脸,看着景臣,“你胳膊真不想要了是。”
景臣刚才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右臂此时为了将她从冲击波中拽出,尖锐的骨茬已经刺破了血肉,森森的杵在外面。
可这货似乎完全没有痛觉,垂目盯着她还能笑出来,额头上血混合着汗流过他耸动的喉结,在他此时满是血痕血浆的胸肌上滚落在她的身上。“娘娘你在关心我吗。”
“我关心我自己。”她冷冷地说道,挣脱了他的怀抱,看向将他们虎视眈眈包围过来的杀手们。“你是双手刃,而且明显是惯用右手,你右臂彻底废了的话,我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妈的……”
她越想越气,“刚才我硬接那一下的话,最多只是受点伤不会伤及肺腑,你也不会把右臂伤成这样,这下好了。你还有脸骂别人饭桶,你比他们强不了哪去,蠢货。”
景臣笑容非但未减分毫,反而伸出舌尖缓慢地从唇峰舔到嘴角,把流到唇边的血全都舔到口中。他稍稍弯腰,在她头顶上说道,“等回去再骂我。”
“……”
墓幺幺的呼吸莫名一窒,顿时像被他这句话烫到了一样掀起眼帘,“你!”
景臣却满不在乎将刚才绑住右臂的破布撕开,一圈圈地将剑柄绑在了右手手掌心中。而后断骨就让他生生地掰着,咔嚓两声生生给按进了血肉里头去。
那些杀手也不知是被他此时的眼神所骇,还是他们此时都负伤在身,一时竟都没有动弹。
“娘娘不用担心我的右臂。”他留下一句话就朝前迎着那些杀手走去。
然后……随着一阵激烈的兵器交加声,他就如同水面之下毫无规律飘摇的水草那样,与数个杀手交战起来。眼看他两把短剑被两个人分别从两边制约。
“臭小子用双剑又如何?!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老子这就弄死你!”
墓幺幺一急就冲出去要帮他……
可……她忽皱了眉头,戛然停住了脚步。
那个七化大宗刚才受了一些伤,此时正趁此机会在这些杀手后面拿起药瓶灌药,忽眼前一凛,剧痛就从右边大腿袭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右腿膝盖被齐齐斩断,喷出汹涌的血浆。
而这时,景臣的残影如同鬼魅一样消失在他的身后,出现在了刚才的位置,一甩手中的……燃烧着深蓝色狐火的——链刃。
“谁告诉你们,小爷用的是双剑了?”
他站在杀手的中间,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向墓幺幺,左手挥舞着一条深蓝色火焰形成的极细的丝线,丝线上连接着是分成六截的长剑剑刃,他转了下脖颈让刚才不适的身骨活动出咔咔的骨节声,说道。“能弄死我的,只有一个人。”
……
第1517章 歹人
虽然远远从打扮和列队辨出来是峯月卫,但等到这些人走近了看得清楚,墓幺幺反而有些讶异了。
“何人在此作乱!”
这几个杀手见到峯月卫反而如同见到了救世主,连滚带爬地从景臣和墓幺幺身边跪在了那些军士面前。
景臣都感觉到这些峯月卫的态度很是恶劣,皱起眉头就要上前,但墓幺幺却一抬胳膊拦住了他。
为首的那个人身着峯月卫戎装,但徽标……墓幺幺看得分明,最多也就是个戍团的卫官,直白点说,比金倬正还低了四个等阶。如果是这个级别的小人物,认不出她……倒也很正常,毕竟她脸上也不少血污,半张脸都看不太清,有些狼狈,又没有用疏红苑的车辇。两个从部的侍卫,此时受伤昏迷倒在远处,他们也不会注意到。
那矮个敦实卫官傲慢地看着脚下跪着的那几个杀手,不耐烦地招呼一旁的手下将他们都五花大绑了,看样子是准备先押回去再仔细审问。但他察觉到了景臣并带着怒意不善的目光,抬起头来,“你看什么呢,你那是什么眼神?!还不伏下行礼??竟敢在我大隆天都聚殴,来人!还不上去把这两个大不敬的犯人的给我押下去!”
景臣一怔,甚至忍不住笑了。但的确也如那卫官所说,他此时一身是血,上半身精赤,天狐族的族徽早都不见了,又没有带天狐族徽牌的习惯,那人认不出来他是天狐族的人很正常。天狐族族人生性就傲,一言一行都倨傲习惯了,就他们以为自己正常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子挑事的锋芒。其实反而墓幺幺接触的最平易近人的天狐族族人,反而……是狐玉琅。此时景臣满是是伤,浑身都像在血浆里泡透了,本身杀气未敛,哪怕是他平日看人的眼神,都是抬目倨冷的,更何况是此时这种状态,也不能怪这卫官会觉得被挑衅了。
“你别说话。”想到这里,墓幺幺阻止了景臣要开口说话的意图。
那卫官一声令下,几个峯月卫士兵就冲上来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包围了。那卫官身旁的下属看到她这一身打扮,在那卫官旁边耳语了几句。
“你这个女人,竟然还敢冒充疏红苑的人?”那卫官大怒,“还愣着干嘛,还不把这两个歹人绑起来?”
墓幺幺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装,她这一身衣服是从疏红苑男制服改造的,自然款式看起来很是怪异不符规制,与那卫官和他手下眼中,的确像是冒充的歹人。
这口吻反而彻底激怒了景臣,他上前一步挡在墓幺幺的面前,抬起左手里的链刃遥遥指向那卫官轻轻眯眼,“不想让我把你的牙一颗颗拔下来就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你这个歹人竟然还敢对本将出言不逊?!你死定了,不会把你送到隆天府司了,直接把你押会峯月卫。”那卫官怒极,叫唤道。
“你们是,贾出云的手下。”墓幺幺从景臣身后走出,终于含笑开口了。
第1519章 带话
“大胆,你竟敢直呼贾统领的名讳!”
“我差不多明白了……”墓幺幺似乎串起来一些东西,她笑吟吟地信步走向那卫官的方向。
“大胆歹人!站住!”四周的士兵忙上前要拦住她,可问题是,她从容的表情也好,平和气息也好,有一种让人根本无法近前的天然威压,他们根本生不出勇气阻拦她的脚步。
“你要做什么!别过来!拦住她!”那卫官也忙着叫,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朝后退了几步。
墓幺幺走到那些杀手旁边停下脚步,“我不止敢对贾出云直呼其名,我还敢问他是不是嫌脑袋太沉了。”
“……你!”刷地一下——
那卫官抽出腰间跨刀,怒指她的脖颈,“你找死!”
“包括他的顶头上司,你们的封大统领,封枭。”她再次朝前走出两步,那锐利的刀锋距她脖颈不过两指了。此时她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向阳处,于是不同于她刚才所处的那阴影之中,此处光线极好,照亮了她的脸庞以及她的眼睛,眼角下被血污掩盖的蛇纹也吐出明显的蛇信。
她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可分明是咬牙切齿,“封枭,姑奶奶这一次好笔好纸地给他记下了。”
那一双绿色的猫眼,那蛇纹,这一身血污所浸的疏红苑制服…… 疏红苑的女人。
那卫官卡滞的思维里模糊将这些碎片拼凑成了一个连贯的名字。
“……墓……”
“狗封枭,姑奶奶这次不扒了他一层皮算他厉害,让他仔细想想打算怎么死。”
“娘娘……”景臣这时实在看那个卫官已经吓傻了,担心他拿不稳刀,会伤到她,忍不住走上前来。
“云舒郡主!!!”那卫官的下属们有反应过来的,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哗啦啦顿时就跪倒了一片。
铛啷啷——
那卫官手里刀掉在了地上。
他几乎是如一根面条一样软下去的,趴在墓幺幺的脚前抖如筛糠,“云舒郡主饶命,饶命啊……小的, 小的狗眼看人低,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猪油蒙了心……真的没有认出来是郡主尊驾……是,是那怀婵阁,怀婵阁报误啊,是他们,是他们说只是一群地痞……打架斗殴……”
景臣冷哼一声。
墓幺幺反而很是大肚,“没事……你只要把本姑奶奶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封枭就行了。”
“不不不这不行……郡主,郡主饶命啊啊!”听到这句话,那卫官反而比刚才还要惊恐至极了,吓得都快不会说话了,抬起胳膊试图抱住墓幺幺的腿哀求,可他刚抬起胳膊——
就被景臣发现了意图,砰地一声一脚踹飞了。很显然就冲着这个飞出去的距离,他早就看这个卫官不爽了,这一下,保准得断几根肋骨。
“娘娘……这,这……”那卫官身旁的一个下属,头不敢抬,“这个事太大了,您万万息怒,千万别,别为了我们这些小人物气坏了身子,我们,我已经通知隆天府司和将军他们了……”
墓幺幺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一副无趣的样子转过头朝自己的车辇走去,“我乏了。那边我两个侍卫受伤了,你们负责带他们治疗,这笔药钱包括营养费,你们峯月卫来出。”
第1519章 透支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那人忙不迭招呼一旁的士兵赶紧去把两个侍卫扶起来带下去。
墓幺幺一边走一边余光瞥了他们旁边那几个沉默似乎被遗忘了的杀手,“这些刺客,你们给我送到疏红苑从部去,我要挨个审问他们。”
刺客。
这个人是个聪明的,从这俩字儿就顿时知道自己刚才那番抓紧把这事汇报给上面的决定是万分明智的,甚至有可能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
“是,是,您放心……”
“我知道你们峯月卫可以利用怀婵阁防护大阵进行传送,才会让你们押解这些刺客去从部。”墓幺幺的脚步稍稍一顿。“他们的储物戒指,都让我拔下来了。我也查过,他们身上也没有自尽的毒药。”
“您放心!我保证这些刺客一根汗毛都不会掉!”那军士忙不迭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保证。”她走向车辇,“反正你们押得,不只是刺客,还有你们自己和九族的人头。”
“……是……”这些峯月卫士兵如坠冰窟,惊恐难忍,以头抢地,连目送这辆奢靡的车辇离开都没有办法。
……
“娘娘。”景臣没想到墓幺幺竟然会让他上车辇,第一时间竟然是有些不适应的,几乎看起来很是局促。
她反而直接坐在了他的身旁,抓住他的左臂仰起脸来说道,“你没事?”
景臣一怔,胳膊上软绵的触感让他更加手足无措,不得不移开视线说道,“我,我没事,小伤。”
她哦了一声,然后非但没有松开他的胳膊,反而靠的更紧了,他赤裸的左臂正好压在她胸前的沟壑里。
“娘娘……”景臣显然很是难受,说是受了轻伤其实一点也不是,他的右腰刚才被砍了一刀,这种状态之下气血浮动让他腰疼的感觉快断了,顿时心里将那几个杀手的祖宗问候了一个遍。
“别动。”她闭上了眼睛,把头抵在他的肩上蹭了两下,“今天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暗杀我了,直接回天狐族。把我教给狐玉琅,不要让染霜来见我。”
景臣敏锐地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忍不住低头说道,“娘娘,您没事?”
“别说话。”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靠在景臣的身上。
刚才一直没有注意,被囚一翮压制的生灭力似乎透支得太过厉害,一放松之下就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反噬,对灵的饥渴快要吞噬了她的意识。她此时之所以靠景臣这么近,是因为她想保持最后一丝冷静和清醒……
景臣的灵——
是景臣的灵。
竟然是这个品阶的……好特别……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这个味道,太好闻了。
如果能吃到嘴里,会是什么味道……好想吃,好想吃。
不能吃!她死死地咬着嘴唇。
没关系。
像现在这样贴得他足够近,能闻到他灵的气息,能感觉到他的灵——就应该可以能支撑一段时间了,最起码能撑到天狐族。到了天狐族……见到狐玉琅,再想办法。
……
……
峯月卫稷角营,这里是峯月卫驻军的总军部。
肃杀至极的军议厅——
第1521章 得寸进尺
峯月卫稷角营,这里是峯月卫驻军的总军部。
肃杀至极的军议厅——
此时跪了四排人。
第二排是峯月卫三大偏卫将其中之二,一是左卫将洪耀宗,二是右卫将贾楚云,因为御尺桥一战而破格提拔为远卫将的金倬正不在此列。第三排,是这两位卫将的得力属下心腹。第四排,就是这两位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亲信干将了。
至于第一排——
要是墓幺幺在应该也能认出来,就是这一次前来处理刺杀一事的那个卫官和他的两个手下。
“大统领……”那卫官已经吓傻了,连前因后果都说不囫囵,只能一遍遍地哀求喊着坐在他们面前上座的男人。
男人始终沉默着,他只是扫了一眼座下跪着的这些人,就让这所有人都像被刺骨的寒风生生刮掉了一层皮。
原在申终于忍不住此间的气氛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大统领,这事其实错也不至在他们,主要是……一来怀婵阁所报有误,说只感应到了微弱的化力波动……再加上那位去龙驷区,也没有人按照规矩报行程给我们和隆天府司……也没有请求我们护卫……就算上面真因为此事怪罪下来,我们峯月卫责任也不在其主。”
“是的,大统领。”贾出云看起来是最从容的那一个,“ 我不认为我这次处理有任何问题。”
封枭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他只是在听,直到此时贾出云这句话。他那深褐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甚至气息控制到连瞳纹都没有丝毫细微的波动。他两指擎在脸颊上,食指关节掠过唇峰,可分明给人感觉就好比擦过一把刚杀过人的刀。
“贾出云。”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平缓的吐出三个字来。
“末将在。”贾出云一勾头。
封枭搭在椅臂上的右手稍稍一顿——
砰——轰隆——
一声巨响。
谁都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像是突然刮起一阵无形闪耀狂猛的飓风,而等这个飓风消散,贾出云已经是在硕大军议厅的另外一边,这军议厅的大阵加持之下,都没有保住他。健壮魁梧的将军,此时如同鸡崽子一样被一下轰到了高高的墙面上,深陷入墙壁之中一个巨大的深坑。
可他此时还未被重力所坠下来,只是加覆在身上的力量正慢慢消散,他此时被轰到重伤的身体缓慢地就要掉下来——
咚,咚咚。
是战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可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去看。
他们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从那王座之上走了下来。
封枭走的很慢,但贾出云从那高高墙面之上落下的速度,显然也是在他的控制之下的,当他正好走到墙面前时,贾出云正好从上面滑落下来。
封枭看似随手抬起手来,一把卡住了贾出云的脖颈。贾出云穿戴得是他们峯月卫的重甲,护颈是层活动叠铠,虽然为了脖颈活动方便,但毕竟脖子是人的命门之一,所用防具都是相当精制铠盔,质料坚实厚重。
但只听咯吱咯吱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与骨头摩擦的声音——那坚韧的金属铠甲护颈上,就被封枭带着薄甲手套的手生生掐扁了,陷出五个清晰的指印和掌印。他就好像捏着的不是什么重铠,而是一张脆薄的生宣纸那样。
“贾出云,你是不是以为在我手底下做些小动作,我并不在意,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了。”
第1522章 特权
空旷的军议厅内如此多的人,哪怕是贾出云自己的心腹亲信,此时都没有一个人敢为这位好歹也是右卫将的将军说上半个字。
包括刚才还站着的,与这次事情完全毫无干系的原在申,厅内的护卫军士们,全都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
他们没有办法。
在峯月卫里上至将军下至普通士兵,入军第一天就会要记到骨子里头的一件事,那就是大统领所言,乃不拓月玺的……圣旨。若非如此,当年违抗大统领的金倬正他们也不至于先把遗书写好就要自裁。
更何况现任这位峯月卫的大统领——封枭。
更是历任大统领之中,最年轻,也是最……冷酷残暴、不近人情的一个。这些跟着他这么些年的将领们,但凡见过这位大统领行事的,都会深深的畏惧他。越是了解他的、越是接近的,越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心腹,越会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个男人。
知道……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惹这位年轻的大统领发怒的。
而显然。
封枭现在发怒了,虽然他看起来仍很淡定,表情也没有变化,但都知道他这样比那种显而易见的怒火还要令人恐惧。
的确,贾出云是帝国/军队右卫将,威高势重,也身世不凡,修为不俗七化初期。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封枭就算今天生生把贾出云打死在这里,圣帝也不会怪罪他半个字。而贾出云也只会如同一个普通人那样,死的悄无声息,上面会随便给个理由搪塞过去,他那显赫的家族哪怕知道真相也不敢跑过来说封枭半个字儿。
因为他是峯月卫的大统领。
因他是封枭。
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没有任何理由地杀掉峯月卫里头的任何一个人,上至将军、下至士兵。这是有别于其他任意一支军队的、帝国王庭直属卫军的专属特权,也是封家的特权,在月族没有登基之前就已是了,在日后,也只会如此。
……
封枭的力道控制的很好,被他捏扁的盔甲,凸起尖锐锋利金属棱角,正好碾压住了贾出云的喉咙,如同刀锋一样随时可以割断他的大动脉。但他还给贾出云留了余隙,显然是等着贾出云的解释。
贾出云不是蠢货,知道这是他今天保命的唯一一个机会。
“末将……末将……知错,大统领饶命……”
“知错?”明明封枭掐着贾出云的脖颈将他按在墙上悬着,要高于自己的视线,可他望着贾出云的视线,却好像是看着脚下踩着的一条死狗。
贾出云一时卡壳了,他绞尽脑汁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安抚这位从来让人猜不透心思的上司,而封枭稍稍勾起唇……那是甚至还耐心地给他时间等着他慢慢编造理由的眼神。
“我……我……对不起,大统领……”贾出云已语无伦次,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所知的封枭这些年所做的那些事,他亲眼所见过的一些场面,他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发怒的封枭——
从不知道一个人不用说出任何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可以让他这个在沙场谈笑的老将浑身发抖,抖到大脑一片空白,就像一匹刚出世的马驹懵懂一片地闯入了狮群,被狮王审视着它哪一块肉入口最香嫩。
“对不起对不起…大统领…饶了我饶了我……”
贾出云彻底崩溃了,两腿之间一阵热流。
腥臊味让封枭皱了眉头,厌弃地松开了手朝后退开,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贾出云,“拖下去。”
第1523章 撒娇
“是。”何崇安起身来,领着几个下属走过来将贾出云拖了出去。
封枭扭了下手指关节,重新走到座上坐下,勉强发泄了一下似乎心情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点,挥了挥手,冷道,“都给我滚下去。”
“……”剩下的人纷纷告礼,恨不得连滚带爬地跑。
第一排那个卫官太害怕了,腿都软了根本站不起来比较落后了,但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显然吸引了封枭的注意力。
他淡道,“你,留下。”
……
被唯一留下来的卫官,跪在地上已经把自己的遗书修改了第十二遍了,精简至极,只想能最简单的一句话概括最好,因为可能这位大统领不会给他太多说遗言的时间。
军议厅此时只剩下这个卫官还有封枭的几个心腹。
封枭揉着手腕,说道,“你还有什么,在瞒着我。”
那卫官像被雷劈中了,脸色蜡黄蜡黄,像是具干尸,脑海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说也是死,不说可能死的更惨。
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大统领的注视之下全盘说出来了。
“云舒郡主让我给大统领带话说狗封枭,姑奶奶这次不扒了他一层皮算他厉害,让他仔细想想打算怎么死……”
因为太过惊恐而脑子一片空白所以吐出的字眼都是机械而不带断句的麻木,说完他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了。
几个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的心腹听到这一段话,刚站起来没多久就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去。
“……”
原在申的脸色比这个卫官强不到哪里去,他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在想,好歹跟着大统领这么些年了,他能不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就算迁怒与他们让他们写封遗书。
空旷的军议厅此时如同坟场。
不不不,坟场最起码还能有刮俩纸钱,鬼来到这里都得被这里的气氛惊得重新躺到棺材板里去老老实实地。
久久。
“……哈。”
封枭忽然抬起手掌,按住脸颊两边,掌腹遮住鼻下小半张脸。谁也不敢看,也看不清此时这位残暴的大统领,舌尖缓慢地从下唇角一路刮过唇峰,颊骨发出咯吱的骨节错响声音。
他听了这一段话的确更加愤怒、甚至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的是,自己的下属竟然敢让他背了这个莫须有的锅……
但其实他这些心腹胆战心惊至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暴怒之下,潜藏更深的情绪……
封枭都能想象的到这个女人在说出这种话时,那般的神情——带着吃瘪的怒气、可那样的怒气,会被她无数诡计调和成旖旎的眩光,稍稍翘着下颌,吐出粉/嫩的舌尖毫无自觉、毫不畏惧地指控他,指责他,甚至敢当面骂他。
傲气、怒意、算计……是猫科动物的利爪。
如果被驯化。
剪掉利爪。
就是甜腻的、沉溺成……她素来自己从不在意、从不自知的勾引、毫无知觉的撒娇。
有种情绪,如同一簇在荒野之中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悄然无息燃烧起来的野火,从小腹之中烧了起来,烧得他呼吸粗重,烧得他眼前有些猩红。
我想怎么死?
他嘴角稍稍勾起一些——
你……确定,想知道吗。
墓幺幺。
第1523章 变化
回到天狐族,墓幺幺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景臣喊了她好几遍都没有将她喊醒,看她明显有别于平日里困倦的样子,明显不太对劲,于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抓人去通知狐玉琅,自己抱着人就冲到湫珊殿里去。
狐玉琅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可墓幺幺躺在床上已经看起来意识混沌了。他此时也没有功夫去责骂景臣,冷声让景臣把前因后果交代完,还未开口。
被两人交谈似乎吵醒一些的墓幺幺攥住了狐玉琅的手指,“不要奥医。让景臣走。”
景臣虽然担忧至极,但听到这话眼神一暗,仍然听话乖巧,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不叫奥医,怎么知道你这是受了什么伤?”狐玉琅坐在她的床边攥紧了她的手指,心有些发沉,她的手指太冰凉了,感觉几乎比石头还凉,“听话,不要任性。”
“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我。”她的嘴唇都已经青紫了,像是冻伤了一样龟裂出裂痕,“你听懂了吗。”
见到狐玉琅一时没有开口,她几乎很是急切地虚弱喊道,“琅哥哥,琅哥哥。你不想害我……就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
狐玉琅久久点了点头,“好。”
“我,我只要……睡一会,睡一会……就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总是放下心了一样,眼皮开始沉沉地坠下去,无法睁开。
狐玉琅担心不已,看到她已经昏沉睡去站起准备帮她调整下枕头。
然而,她迷迷糊糊胡地就攥住了他的衣袖,明明昏睡着,却恳切而诚实地将脸蹭着他的手腕。“别走……琅哥哥……”
狐玉琅的心像是一下就化了,他俯身在她额上轻吻,“我不走,睡。”
……
“王爷……景臣在等着,我现在就跟他去查到底是谁对娘娘动了手……”乘阐出现在他的面前,行礼说道。
狐玉琅攥起她的手背放在了唇上,摇了摇头,“不。”
“啊?”乘阐有些没有理解,抬起头来。
“若我插手了,幺幺定要不开心。”他笑了一下,望着她的睡颜有些出神。“她要能那么容易什么都会来求助我,倚靠我,我也不至于……如此……”
乘阐一怔,忙垂下头,“是。”
“退下,不要让任何人来这里。”
“是。”
……
墓幺幺睁开眼睛,果然如她所料的又来到了那个漆黑如泥沼的世界。那熟悉至极的凉亭之中,靠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扇子,你又违背了与我的约定。”
她听到这个声音一愣,冷斥道,“别用怀瑾的样貌来恶心我。”
刷地一下她视线一晃,就被黑色的触手给按倒在地面上,陷入那宛如液体的黑沼之中。
那怪物在空中虚浮,以与她刚好上下颠倒的位置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这个怪物比起之前 见到的,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
之前它就算凝聚出别人的样貌作为幻象,脸部都很是模糊没有五官,朦胧虚幻的很。可今天,他的五官轮廓稍稍有些清晰了,就像是比照怀瑾的样貌用橡皮泥捏出来的一具黑色泥塑。
只是,要比怀瑾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更加成熟了许多。
“明明都不再是那个扇子了,怎么还没明白一件事呢。”他的头发垂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同样是黑色的液体,触感滑腻令人恶心。“你没有能力亦没有权力可以决定任何一件事。”
“无论是我用谁的样子,还是我要做什么……”他抬起她的下颌,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声大笑起来,“甚至,你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决定不了。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还妄想掌控我?”
墓幺幺虽沉默着,可她的眸子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动摇。
第1526章 都不是我
这个怪物虽然看到了,可它竟然放过了就此攻击她的机会,反而直起身来松开了她,漂浮在半空之中坐下,说道,“你答应过我要去吃人的,到现在为止,你一个人都没吃。”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仰头看着那个怪物,“的确,我甚至还超出了你要求的时间。”
“你也知道?”怪物冷笑着,“还不谢谢我的好心?赶紧滚出去给我吃人?!”
“好心?”墓幺幺笑了,揉了揉肩膀,“这些天,兮风曾来见过我。你……果然怕极了兮风。你是察觉到兮风的气息了吗?你无声无息地龟缩在一团,生怕被他发现任何端倪。为此,你甚至可以忍受饥饿,不敢出来强迫我吃人。”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那怪物显然暴怒至极,声音一下就变得恐怖异常犹如飓风一样从四面八方响起,震耳欲聋,“给我闭嘴!!!”
可它显然已经被饥饿逼迫到极限了,以至于都无法与她多废话,“我要吃人!!快点!!给我去吃人!!”
这个怪物虽然疯癫,大多数时间语序混乱,逻辑不清,但多次接触之后,她察觉到它有独立的思维、个性,清醒的状态之下,甚至和一个人差不太多。可自从它暴露出完整的形态出现主宰她的紫府之后,每一次与她见面时,他看起来都游刃有余,至少上一次在时蜕府见面时,它都远远比此时看起来冷静得多。
虽然有些细微,但墓幺幺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它……的急切。她念及此已反而平静从容了,看着它说道,“你……这么饿吗。”
“是的……是的我很饿,很饿!!!”它紧紧地抱着头,黑沼一样的身体不断地扭曲着,“你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觉……这种痛苦!如果不是兮风……如果不是兮风!!!啊啊啊!”
如果不是兮风。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此时她就可以理解为,如果不是兮风——它早就出现强迫她去吃人了,也不至于会如此饥饿。
【终噩,这种无法遏制的饥饿感,这是我们源力最大的敌人,没有人可以忍受这种饥饿感,饿到了极限,甚至可能会吃掉自己。】
此时混沌仙仙告诉她的话回响在脑海里。
她掀起眼帘,“你……恐惧终噩。”
“……”它一下僵住了,不断扭曲变化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刚才怀瑾的声线已经完全听不出来了,变得犹如不知名怪物的低声咆哮。“你……竟然……是,是那两个闯入我这里的……入侵者,告诉你的……是吗……”
“果然,仙仙和九姐被你抓住了。”她更加从容了许多,甚至朝着它的方向缓慢地走去,“有人警告过我……说,锁开了……如果我不想办法,他们两个会被你吃掉。”
“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那怪物的身体上下起伏,久久笑了起来。
“仙仙和九姐虽然并非人类,但它们入侵了我的紫府,你的地盘,你只是像关押心魔一样把它们关起来让我无法感应到它们……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我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她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铸业鼎。”
“怎么。”
“我一直以为是我把它吃掉了,可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丝毫吃掉它的印象。包括……很久之前,吞掉我那残余的半个雷灵之后,我昏迷过去了……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你到底想说什么!”那怪物怒而咆哮。
“仔细想想……我每一次感到难以压抑的饥饿感,无法抵抗这种‘终噩’时……或多说少地,总会有你的存在。伴随这种饥饿,不,这终噩一起来的,就是我会失去意识,记忆出现填补不上的空白碎片。我就像是一个走在太阳下的人,从来没有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黑光到底是影子,还是……”
墓幺幺此时已经走到那怪物漂浮起来的触手下面,“寄生于我身体操控我的鬼怪。”
“哈哈哈……我就是操控你,你有能如何呢?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你无论是牧画扇还是墓幺幺,从来都无法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对自己的人生毫无掌控,你就是一具空壳而已!”那怪物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嘲讽。
“你不是我。”她并没有怒意,反而说出了这样一件古怪的话。
“你凭什么是我?就你这样的垃圾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于是……这种饥饿感,这所谓的终噩——并非来自于我。”墓幺幺笑了起来。“所以,你不会去吃仙仙和九姐,你再怎么饿也无法吃了它们……于是你才拼命地想要操控我去吃人。”
“你……想说什么。”它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忽然有种莫名地心虚。
“你不是我。”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笑容更加盛烈了,不——
应该说,墓幺幺此时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开怀大笑了,像是一个被遗忘在孤岛上垂垂老去无依无靠的人,忽然看到了天际线上终不再是永恒的日升月落,而只是一泊行舟。
一舟,终可渡她。
“或许你说得没错,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废物,是个垃圾,是个被你寄生的空壳。但……你不是我。”她捧起脸,忍不住因为这种狂喜而哈哈大笑起来。“于是,无论是阳煞、还是十殁族……还是吃人的怪物。都不是我——!”
“都不是我!!!”
第1527章 谈判
在这一瞬间,墓幺幺以为自己是被人从里到外的撕开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如同一团面那样软了下去。她知道,它在发怒。那么,她就是对的。
“你先别急着发火啊。”墓幺幺战战巍巍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
她停顿了一下,挤出个笑容来。“有人告诉我,锁开了。”
啊!
她不知道那个怪物对她做了什么,但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生出难以违抗的痛苦,哪怕此时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实质肉体的虚幻心魂,都似乎感觉到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生生咀嚼碎了。
“……你闭嘴,闭嘴……”那怪物嘶哑地在她耳边大吼。如果此时是肉身有耳膜的存在,她应该已经被震聋了。
她知道自己彻底激怒了这个怪物。
可墓幺幺并不打算收手,她要让他变得更加暴怒,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一些更多的情报。“看样子被我猜中了。这个锁,是锁住你的……而我看你如此惧怕兮风……”
她一步步走近了那个怪物,甚至大胆的伸出手抓住它滑腻的黑色触须,仰起脸来,“还要谢谢你一直骂我是具空壳是个废物……我猜,是兮风给你上的锁?是兮风,把你这个怪物……关在了我的身体里,是吗?”
“……你这无知的废物,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对我如此态度……你什么都不懂!!!!闭嘴!!!给我滚开!”
“就像时蜕府是心魔的囚牢。我,是你的囚牢。对吗?”她笑了起来。
那怪物一下把她掀开,她倒飞出去数米撞碎了亭子,但并不会受伤,咳嗽了两声又扶着地面站了起来。
“我不想再和你废话了,既然你不肯——那,我就取代你,去吃人。我要从你身边的人开始吃起,先吃掉景臣、染霜……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那怪物仰天长啸,瞬间化作一股烟消失在了原地。
而墓幺幺被地上生出的触手牢牢控制住了,她也不在意,只是仰着脸看着那怪物消失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
不一会的功夫,那怪物就瞬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变得比刚才还要愤怒了。它死死地盯着墓幺幺的眼睛,“你对我做了什么,不,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出不去?!我为什么,控制不了你的身体?!”
“你不是觉得很了解我吗,那……你怎么能猜不出来,我上一次在时蜕府让你得空控制了我的身体之后,会不采取措施来防着你?”她笑了起来,“我发现,你似乎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牧画扇那个蠢货身上。”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它掐住了她的脖颈,看着她脸上从容的表情忽然停顿了一下说道,“没关系,就算我出不去,你也别想出去!你的紫府现在已经完全被我控制了,没有我的准许,你是无法离开的!”
“无所谓。”她耸了耸肩膀。“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十殁族,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天书预演的那个阳煞,但……我倒是知道一件事,对于十殁族而言,终噩是最令人恐惧的折磨。没有人可以扛得住那种饥饿。”
她稍稍一顿,视线上下打量着它笑了起来说道,“反正,外面有人会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不会饿死。但……你嘛……就不一定了?你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饿到在我这个废物面前都无法保持冷静快要丧失理智了,不是吗?听说……饿到极致,你们甚至会吃掉自己。”
“啊啊啊!!!”
那怪物仰起脖颈一声极其尖锐凄厉的嚎叫,叫了许久似乎发泄出去了一些怒火才能稳定住情绪,狠狠地松开了她朝后退了几步,盯着她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你应该不会把兮风和你之间的秘密告诉我?或者把你到底是谁,告诉我?把咱俩之间的渊源,解释一下也行?”她反而反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做梦呢。”他直接被她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那,放了混沌,也就是那两个入侵者。”
“我不知道它们去了哪。”它冷冷地说道,“我不会骗你。它们从进来你的紫府,发现我之后就开始拼命的逃命——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你不是说我的紫府被你完全控制了吗?”
“我刚才那不是威胁你吗!”它怒道,“你没威胁过人啊?虚张声势不懂?”
“啧。”她舔了下嘴角,“心魔。”
“不行。”它又干脆拒绝了。然后在她开口之前,它先自己抢白了,“因为这个心魔和兮风有一些过去,我还没查清楚,等我弄清楚了再说。”
“等你弄清楚了,就把它交给我,而不是再说。”她直接而干脆。
“行行行。”它摆了摆下半身的触须,急躁不已。
第1527章 重遇
“我还真有个事,你应该能办到……”她仔细想了想,忽翘起嘴角毋定道,“不,你肯定能做到。”
“什么。”它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仙妒花。”
“……”
“看你的反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墓幺幺上前一步,“仙妒花从夜昙海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应过我,我以为她早就被碾碎了。可她融合了我霆华扇里的半个雷灵还有我之前喂给她那些灵,如果她真的灰飞烟灭了,我应该感应不到一丁点的雷灵气息,但是我仍能感觉到微弱的雷灵气息……不,我现在想想,之所以仙妒花能融合这么多灵,应该,多半是你的功劳?不然,她只是被我夺舍成为了我的命元神魄而已,她怎么可能能融合灵呢?”
“你之前还强行将两颗九辰灵融合进了染霜的命元神魄里,怎么就不行了?”它反驳。
“原来,你那么早就已经有清醒的意识了?只是一直潜伏在我身体里?”墓幺幺立刻反问。
那怪物一下就卡壳了后悔不已没想到防了别的却踩了她另外一个陷阱,一时急切都忘记这个女人如今有多么的狡诈,唇舌之下全是机关诡计,“你到底想要什么!”
“染霜是窃神族人,虽然他这个部族神秘至极,但想来他的体质和寻常人不同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她淡道,“既然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其后来我得到仙妒花,又将仙妒花融合成命元神魄的这整个过程,你应该全程都参与了?仙妒花其实一直害怕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她还屡次出现警告我,却不敢明着提醒我你的存在。”
此时围绕着她自己身体的那些古怪的谜团抽丝剥茧,逐渐时豁然开朗,顺利地让她想通了许多许多事情。
“是又如何?!”它很是焦躁。
“把仙妒花放出来。”她说道。
“你要她做什么?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人类的修炼功法了,就算有了命元神魄,也不可能香人类一样修炼,更不可能有化力。”它说道。
“看来我们两个是共生的,我要死了,你也得死。”她笑了起来。
“你也太过狂妄了,你也配?”
“不然,你怎么如此担心我?甚至还怕我走上歧路,走火入魔?”她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总套我的话?!”它更加愤怒了。
“你一直在我的身体里窥探我,应该没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东西了。”她顿了一下,笑道,“于是你应当知道,我有多么的怕死,有多么的惜命。我这条命,在我眼里可太值钱了。”
“……”那怪物反而沉默了下去。
“把仙妒花给我,我自然有分寸。”她说道。
“它很虚弱,经不起你的胡来。”它这样说着时,手一扬,在远处那黑色浆液凝出的一座山缓缓从中劈开,下面露出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花。那花朵上的花瓣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剩下花心处微弱闪光的……半个虚弱至极的雷灵。
她看着那半颗雷灵,像是看着一个已逝的故友,收敛了面对怪物的尖锐棱角,眼神柔软至极。
“行了,我给你了——还有什么!”那个怪物看着她这样更加烦躁,一挥手怒道。
“目前,没了。”她收回视线,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什么叫目前?!墓幺幺你别蹬鼻子上脸!”
她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的咆哮,“我此时的生灭力,哦不,源力,来源于你是吗?”
“算。”它顿了一下,“是。”
对于它的迟疑,她看在眼里却并不急于此时在意,“囚一翮在我身体里种了一个符,这个符咒压制了我的生灭力,能帮我解决掉吗?”
“你这是第二个要求了!”
“这怎么能算第二个要求呢。”墓幺幺用了很是疑惑的口吻,“就算我都知道,那灵的滋味肯定品阶越好越好吃,对?那灵的品阶越高,那拥有它的人不就越厉害吗?我现在被囚一翮压制,就算我想去吃人,选那种最好吃的给你,也打不过别人啊……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想吗,当然,你要是不挑食,我就去随便吃点什么二品,三品的下阶灵也不是不可以。”
半晌。
那怪物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语气难得的很是慎重。“那个叫囚一翮的。”
“怎么。”
“他的符我解不开,不,应当说,这种级别的符,应该只有他自己能解开。”
“……你这么弱吗?”她挑眉。
“你!”那怪物怒了一下,却无话可说的样子,“你自己都知道他是虞上,且不说他天生就克我,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极为凶悍的存在。他给你弄这道符,说句实话,比兮风给我上的这道锁,也就是差了那么一些。”
“……他这么强吗?”她想起那个白孔雀一样的妖冶慵懒面容,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不是强,他是……”它似乎无法跟她交流,直接放弃了,“总之,这个要求我做不到,我最多只能像髅笑笑那样,帮你强行把符咒压制下去,但是……你不要总想着喊我给你压制,因为我要帮你压制这个符咒, 就可能会面临泄露自己气息的危险。”
“你不想惊动兮风。”她说道。
“你知道就好。而且,我警告你,你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怕死惜命,就离兮风越远越好。”他冷冷地盯着墓幺幺,“你也不要想着试图用兮风来威胁我限制我,甚至想着大不了以后玩大了无法控制我了,就去找兮风,让兮风把我灭了这种想法……”
“呵呵……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坏呢。”墓幺幺有些不自然地笑道。
“呵。”那怪物冷笑。“你如果敢让兮风知道我现在的状态,让他知道我已经清醒到这种地,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撕个粉碎,让你灰飞烟灭,连个烟都不留下。”
“……是是是我知道了。”她说道。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试图喊我帮你压制囚一翮的符。”
“好。”她点头。
“还不快滚出去给我吃人!”它看她眼珠子乱转就心里更烦了,提溜着她的脖颈将她直接扔了出去。
……
第1528章 刑审
“醒了?”一睁眼,就听到了熟悉的人声。
墓幺幺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抬起手背遮住了眼睛,渗入手指缝隙里的光是被夜色泡软了的灯光。“你怎么还在。”
她每次从睡梦中刚刚苏醒时就会无法压抑自己的恨意和厌恶,似乎没睡醒于是诚实地带不上那惯用应付他的假面。
狐玉琅早已习惯了,他并没有告诉她她昏睡过去之前说的求他留下的话。她的体温在昏睡时逐渐恢复平静了,身体也似乎毫无异样。
窸窸窣窣地,他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我还有事,今天就不陪你了,你早些睡别再忙那么晚了。”
她放下了手背,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来。
狐玉琅最近……果然在密谋着什么。看来最近不算太平的风波里头,少不了他的一分功劳。不过现在没有空去考虑他,他现在不是她的当务之急。
她扬起手指心意一动,指尖轻轻跳动起了细微的黑色电光。这此时微弱到还不如灯火明亮的光芒,将她绿色的瞳孔点燃得犹如远方滚滚的雷云。
吃……人吗。
……
第二天一早。
墓幺幺看着早早侯在车辇旁的两个男人,还没开口,两个人见到她一前一后地就上来了。染霜显然异常紧张,上下打量着她好几遍,确认了她没有事之后,肩膀才稍稍落下一些。“都怪我没有跟着师尊……”
“我没事,你放心。”她说道,又看到他没有丝毫地被安慰到反而看起来更加愧疚的样子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放得稍稍软了一些,表情也柔和了许多。“染霜,看着我,不用紧张,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也没有那么弱小。而且……”
她目光越过染霜的肩膀,看向站在他身后并没有上前的景臣。他受伤不轻,其实她都没有想到今天会见到他。他右臂上打着厚厚的绷带吊着,半个身体看样子都敷了药,素来紧致贴身的天狐族侍卫的衣服看起来都是宽松一个尺码的。他头上都打了绷带,脸上的瘀紫还未消退。此时看到她的目光,还未消退血丝的眼睛顿时亮闪闪地,阳光下清透闪耀地好像那石榴花芯里吐出的红蕊。
『娘娘要夸我了。』——写在了脸上。
可墓幺幺无视了那眸中的所有期待,冷漠地、甚至带着一丝嘲笑地收回了视线对染霜柔声说道,“疏红苑还有侍卫跟着我呢。”
她余光也看得很清楚,景臣的睫毛很明显地微微一颤。但她熟视无睹地揽住了染霜的胳膊,很是自然地朝车辇走去,一边对染霜温声以待,一边将景臣当成空气地走上了车辇。
……
一路上,墓幺幺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将染霜愧疚自责消除了那么一些,最后不得不假以颜色地凶了他,才让他放下此事的执着,断绝了他死活以后要跟着她出去的想法。
等到了从部,她又不得不去劝慰年丰和几个从部的手下,让他们确信自己没事之后不用以死谢罪之后,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一堆正事问了仔细,确定了那几个杀手已经被峯月卫完好无损的送了过来,此时正在青苑关着,对年丰说道,“把杨飞翰和喻元喊过来。”
杨飞翰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丹霄宫的本事就是厉害,断肢接上了假肢此时右手和左脚已经可以活动了。
“染霜你今天继续跟着年丰。”她着就朝外领着杨飞翰和喻元朝青苑走,经过景臣身边时目不斜视道,“过来。”
景臣垂目领命,乖巧至极,经过染霜时似有似无地余光瞥了他一眼。
染霜好像没有看见,也好像看见了。
……
到了青苑,是景臣很熟悉的那个地牢。墓幺幺一路沉默着领着三个人朝那地牢深处走去,直到走到尽头,昏黄的灯光下,隔着牢栅,他们清楚地看到那空空的牢房其中一间,已经关押了几个人。
墓幺幺走到一旁的一个暗房,掀开一个桌面上的油布,露出琳琅满目的可怕刑具来。杨飞翰和喻元看清楚那些东西之后,脸色不约而同地变得有些发白,显然是想起了在临仙门被酷刑折磨的痛苦回忆,尤其是杨飞翰,放在轮椅上的假肢不停地打颤,发出金属的磕碰声。
她的目光从那些刑具上扫到喻元和杨飞翰身上,面无表情地几乎有些冷漠了。“以前的疏红苑四司和七司负责审讯等,现在已经被改制废除没有这个职部了。““醒了?”一睁眼,就听到了熟悉的人声。
墓幺幺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抬起手背遮住了眼睛,渗入手指缝隙里的光是被夜色泡软了的灯光。“你怎么还在。”
她每次从睡梦中刚刚苏醒时就会无法压抑自己的恨意和厌恶,似乎没睡醒于是诚实地带不上那惯用应付他的假面。
狐玉琅早已习惯了,他并没有告诉她她昏睡过去之前说的求他留下的话。她的体温在昏睡时逐渐恢复平静了,身体也似乎毫无异样。
窸窸窣窣地,他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我还有事,今天就不陪你了,你早些睡别再忙那么晚了。”
她放下了手背,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来。
狐玉琅最近……果然在密谋着什么。看来最近不算太平的风波里头,少不了他的一分功劳。不过现在没有空去考虑他,他现在不是她的当务之急。
她扬起手指心意一动,指尖轻轻跳动起了细微的黑色电光。这此时微弱到还不如灯火明亮的光芒,将她绿色的瞳孔点燃得犹如远方滚滚的雷云。
吃……人吗。
……
第二天一早。
墓幺幺看着早早侯在车辇旁的两个男人,还没开口,两个人见到她一前一后地就上来了。染霜显然异常紧张,上下打量着她好几遍,确认了她没有事之后,肩膀才稍稍落下一些。“都怪我没有跟着师尊……”
“我没事,你放心。”她说道,又看到他没有丝毫地被安慰到反而看起来更加愧疚的样子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放得稍稍软了一些,表情也柔和了许多。“染霜,看着我,不用紧张,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也没有那么弱小。而且……”
她目光越过染霜的肩膀,看向站在他身后并没有上前的景臣。他受伤不轻,其实她都没有想到今天会见到他。他右臂上打着厚厚的绷带吊着,半个身体看样子都敷了药,素来紧致贴身的天狐族侍卫的衣服看起来都是宽松一个尺码的。他头上都打了绷带,脸上的瘀紫还未消退。此时看到她的目光,还未消退血丝的眼睛顿时亮闪闪地,阳光下清透闪耀地好像那石榴花芯里吐出的红蕊。
『娘娘要夸我了。』——写在了脸上。
可墓幺幺无视了那眸中的所有期待,冷漠地、甚至带着一丝嘲笑地收回了视线对染霜柔声说道,“疏红苑还有侍卫跟着我呢。”
她余光也看得很清楚,景臣的睫毛很明显地微微一颤。但她熟视无睹地揽住了染霜的胳膊,很是自然地朝车辇走去,一边对染霜温声以待,一边将景臣当成空气地走上了车辇。
……
一路上,墓幺幺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将染霜愧疚自责消除了那么一些,最后不得不假以颜色地凶了他,才让他放下此事的执着,断绝了他死活以后要跟着她出去的想法。
等到了从部,她又不得不去劝慰年丰和几个从部的手下,让他们确信自己没事之后不用以死谢罪之后,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一堆正事问了仔细,确定了那几个杀手已经被峯月卫完好无损的送了过来,此时正在青苑关着,对年丰说道,“把杨飞翰和喻元喊过来。”
杨飞翰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丹霄宫的本事就是厉害,断肢接上了假肢此时右手和左脚已经可以活动了。
“染霜你今天继续跟着年丰。”她着就朝外领着杨飞翰和喻元朝青苑走,经过景臣身边时目不斜视道,“过来。”
景臣垂目领命,乖巧至极,经过染霜时似有似无地余光瞥了他一眼。
染霜好像没有看见,也好像看见了。
……
到了青苑,是景臣很熟悉的那个地牢。墓幺幺一路沉默着领着三个人朝那地牢深处走去,直到走到尽头,昏黄的灯光下,隔着牢栅,他们清楚地看到那空空的牢房其中一间,已经关押了几个人。
墓幺幺走到一旁的一个暗房,掀开一个桌面上的油布,露出琳琅满目的可怕刑具来。杨飞翰和喻元看清楚那些东西之后,脸色不约而同地变得有些发白,显然是想起了在临仙门被酷刑折磨的痛苦回忆,尤其是杨飞翰,放在轮椅上的假肢不停地打颤,发出金属的磕碰声。
她的目光从那些刑具上扫到喻元和杨飞翰身上,面无表情地几乎有些冷漠了。“以前的疏红苑四司和七司负责审讯等,现在已经被改制废除没有这个职部了。”
第1530章 审谁
毫无征兆地。
一声空气被炸开的巨响,一连串金属碰撞的激烈刺耳声音。
“啊啊啊!”那人发出前所未有的一声惨叫,就软了下去。肚子上一道深深可怕的凹陷,是那沉重的铁链被景臣鞭笞过生生砸凹的内脏和断骨,外面的一层皮已经烂了,刮出血肉的骨朵凹凸不平地的鼓出来。
景臣这时稍稍转头,这个在杨飞翰和喻元眼中看起来很是阳光的俊美青年,此时面无表情,抬起拇指刮掉脸颊上被溅到的血花,随手一扬铁鞭,铁鞭上刮下来的血浆溅了身后半面墙。昏光将他立体的脸部线条雕刻得犹如古刹之中供奉的杀神,祭品被打翻在他的脚下,身上的纹身是古老的诅咒。
杨飞翰忽地浑身一个机灵,是那铁鞭上甩出的血浆,溅在了他的皮肤上。可还不等他眨眼,景臣就又一鞭甩下。
啪啪啪——
若说这地牢死寂如坟场,可却充斥着激烈的铁器砸碎肉骨的恐怖声音。
而那人从最开始的惨叫,已经到最后发出嗯嗯地蚊子声一样的微弱喘息了。
这时,始终沉默如同观赏什么美好戏剧一样的墓幺幺走上前去,攥住了景臣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杨飞翰和喻元已经好像彻底吓傻了,愣愣地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眼神的交汇,更不可能看到此时半张脸都被血浸透的男人,舔着嘴角垂目看着墓幺幺,忽勾起唇,就好像下一秒要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疯狂地亲吻她或者……直接把她按在这刑架之上x她一样的眼神。
墓幺幺能看到,但是她却转过脸看向杨飞翰和喻元。“其实刚才那些,都是我骗你们的。”
喻元回过神来,彻底呆了。“您……”
“我今天带你们来,是准备让你们两个人接手我从部四司和七司。”
“啊?”杨飞翰惊愕道,“可我们从部没有这个……莫说从部,就连正苑都已没有了两个司部。”
“杨飞翰,你是从部的人,还是正苑的人。”她反问道。
“从部。”他回答的很干脆。
“那就行了。”她简单答道。“你们两个回去考虑一下,我并不会强迫你们。”
杨飞翰和喻元面面相觑,最终点了点头,对她行了个礼告退。临走前,墓幺幺说道,“告诉年丰,我在审人。”
“是。”
……
等到两个人走了,景臣忽然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咬住她的耳梢,“审谁?”
墓幺幺感到抵在后腰上的滚烫,转过脸来眯起眼睛,“这两个人,你要负责带出来。”
“为什么选这两个……”景臣见她没有抵抗就当是默许了,更加大胆地抬手攥住了她的胸口,他顾忌着这两个人似乎对她有些特别,就没有说的太直白。
但墓幺幺也能听明白,笑了起来,挑起眼睛看着这个男人眼睛里的猩红的欲望,“我不会看错人的。”
景臣此时已经没有空管那两个人了,一把将她抱起来就将她推到那个摆放刑具的桌子上去。
“那人——”墓幺幺还顾忌着刑架上的人。
“死了。”景臣俯身咬开她高襟上的扣子。
她皱眉,明明那人还有喘气,可还抬起手去准备以这个理由推开他,“哪里死了,还……”可她话还没说完呢……
一道深蓝色的光闪过。
噗嗤,一道血浆激烈的喷了出来,那人的脖颈被割开。看得出来,动手的人很急躁,急躁到这刀下去的太深太糙了。
景臣这时才在她脖颈里抬起头来,笑道,“是不是死了?”
“……你。”她忽失语,抬起头看着昏黄的天花板说道,“你伤好了?”
“关心我?”他喘息着撕开她的衣服。“放心,娘娘,你马上就知道我伤势如何了……”
……
(好了审问过程继续省略。)
第1531章 猎物
当啷一声——
墓幺幺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尽力气将景臣推开,阻止了他完全不知疲倦的索取,昏过去刚刚苏醒过来,眼前也花得厉害,几乎全是白茫茫的噪点,最后那点力气推开了他之后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哪怕全程被景臣捂着嘴也哭叫的嗓子沙哑异常,于是凶怒也变得毫无威慑了,“滚……你……别太得寸进尺……”
昨天景臣的确受伤不轻,他自己嫌碍事将绷带全给一把扯了,精紧结实的肌肉上一片未愈的伤,因为太过激烈的动作不少已经重新挣裂,血丝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在肌肉的沟壑上朝下流淌。可这个人不觉得疼就算了,此时丝毫无虞的样子,抬掌把额上垂下的发拢至脑后,低头看着倒在桌子上蜷在一起的女人,舔了下嘴角,“距下值还早,娘娘审人哪有审一次就交代的,不得多审几次?”
“滚!!”她扯着自己的衣服,“你他妈……”
砰——
毫无征兆猛地一声响吓得她一个机灵,让她的话都没说完。原来是景臣上前一步一掌拍在了桌面上扶住,两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俯身看着她。他高束的冠霁刚才在激烈的欢爱之中被她一把扯掉,此时长发散垂落,双臂在她两侧,就好像编织出一座狭窄的笼将她困于其中。
他垂下头咬住她的耳朵,青年干净的的声线被毫不掩饰的情欲污染的沙哑。“继续骂,骂凶一些……”
“……”他那浅櫵茶的瞳孔里犹如忽然入夜的山林,昏黄的灯光反射其中好似潜伏的饕鬣的凶光,竟在一时慑得她都不由地一个恍神。
她甚至有种荒唐的不切实感——她好像才是被拴住的猎物。
这种荒唐感让她没来由地一阵愤意,回过神来已经冷冷地嘲讽道,“是不是我这两天稍微给了你一点好脸色你就有了错觉?你只是我的一个下贱的奴隶……”
他反而笑容更深了一些。
这让她感觉说到一半的话忽然有一些苍白,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冷漠地转开话题,“放开我,我还要去审那几个人。”
久久。
景臣站直了身体,看着她有些闪躲的眼神舔了下后槽牙说道。“遵命。”
她倒没有意识到,扶着桌子有些打颤地坐直了身体,却感到他一把攥住了她的大腿,顿时惊呼道,“你干什么你没听见吗!”
景臣从戒指里拿出软巾,很是平静地盯着她,“给娘娘擦拭下身体。”
“……”
她顿时哑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服已经全都被撕破了半挂在身上,赤裸的半身上全是……于是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盯着景臣,“以后别再撕我衣服了。”
他这会倒是乖巧,垂目给她擦拭着身子。
好不容易弄干净身体重新拿出一套制服换上,她从桌子上走下来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浑身发软。
景臣扶着她坐下,还不知从哪里端了一杯热茶给她,“喝点水,您刚才……”他看着她突然不善凶狠的眼神,顿时非常识相地闭嘴了。
她转头看见放在一旁的一个茶壶,很明显是他刚才用本命狐火瞬间烧热的滚水,还残留着微微的火痕。用狐火给她烧水沏茶喝,你们天狐族可真是有本事。
她刚想嘲他,可看着那微微的火痕,忽突兀地想起另外一个画面——就好像手指猛地被人扎了一下。
“烫?”他问。
她摇了摇头。
景臣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朝外走去,“娘娘你好好休息会,我去审。”
她看得到景臣眼神里那不言而喻的意味,却无法反驳,刑讯本来就是个力气活,很显然,她这会端着杯子手都打颤,哪里有力气去审。
……
不一会的功夫,隔壁另外一间刑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夹杂其中的唾骂声,求饶声……叫寻常人只是听到可能都要吓得腿软了。
她也不在意,只是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喝茶,好半天把一壶茶都喝完了,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才勉强站起来走到隔壁去。
第1532章 招供
不一会的功夫,隔壁另外一间刑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夹杂其中的唾骂声,求饶声……叫寻常人只是听到可能都要吓得腿软了。
她也不在意,只是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喝茶,好半天把一壶茶都喝完了,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才勉强站起来走到隔壁去。
这间刑房比他们刚才那间要宽敞不少,一排刑架上此时挂了五个人,还有两个在地上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景臣此时的外套已经被血染透了,扯了两下就甩在了地上,见到她走进来,毕恭毕敬道,“娘娘,都招了。”
“啊?”她一怔,完全没有想到……环视了一圈心道,这最多也就两个时辰,这未免也太快了。
“是的是的我们都招了,别让他在打了求求您了郡主,您大人有大量菩萨心肠,饶了我们……”到底好歹也是七化的高手,被景臣这么一顿折磨之后,虽然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了满嘴是血的说不太清楚话,但墓幺幺也听了个大概意思。
而他的那些个下属,修为没有他高,于是看起来就比他惨多了。
呲拉——
紧接着一股血肉被烧焦烤糊的味道传来,那大宗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命地挣扎着,刑架上的锁链被他挣得哐当哐当地乱响。
景臣猛地刺入他肚子里头一根麦穗形状的尖锐长蔟,手腕缓慢地拧转,那长蔟上宛如饱满的麦穗一样的凸起金属缠到肠子上张开倒刺,挂住黏腻的肠子将他们撕扯在一起搅和拧转。而他显然在金属长蔟上还点燃了微弱的本命狐火,于是那些血液还没喷出来就连同扯开的肠子一起烧灼。
“我让你说话了么。”他寒声道,嘴角却挂着若有如无的笑容。
肠子被长蔟如同麻线一样搅和,那大宗在如此酷刑之下已然痛得不成人样,“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爷饶命啊……好痛好痛啊……啊啊!”
墓幺幺的目光从景臣脸上半晌,阻止了他说道,“好了。”
景臣拔出长蔟,甩出的血浆还没有来及喷出来就被他的狐火烧化了,那杀手肚皮上被捅破的可怖伤口血肉也烧在了一起,反而止住了血。
他走到一旁给墓幺幺拿过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看着那几个奄奄一息的杀手,说道,“说。”
……
通过这几个杀手断断续续地招供,墓幺幺算是大概听清楚了。就像她一开始所料到的那样,这几个人并非是专业的杀手,只是一些没有宗门的修士。
修行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非常消耗资源金钱的事,灵丹妙药、法宝秘籍、灵石符咒,等等等等哪一样都少不了。而修行所用的这些资源,都被各个大小宗门家族所垄断,尤其最近这些年,修行所需的各种资源被大宗大族所垄断殆尽,小门派小家族都毫无生存空间,不是主动攀附成为其附属,就是被吞并、或者因为各种原因直接灭门消失。
而无论是大宗大族还是一些小门派,他们都会将有限的修行资源分配给天资好、背景深的人。于是在修行一路上,在各种门派能熬出来的高手们,无一不是天资绝佳或者背景极深的人。
可是还有大批的修士,背景差,出身普通,天资不好,只是碰巧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能引灵入体而已,但他们无论是进了大宗门还是小门派,都只能被埋没,哪里分得了什么资源呢。这些修士们于是长久地处于境界毫无提升,要么就埋没在宗门之中打杂一生无为直到老死。要么,就直接选择退出宗门择良木而栖。
这些修士重新入世,也就是进入凡人为主的社会,比毫无修行在身的凡人强上那么一些,不少人会走上歪路,从凡人那里强取钱财也不乏少数。这些人有的还会拉帮结派,干些见不得世面的黑活,在各地都有这么些人,成为地下世界里一股不算强大也不容得小觑的额黑暗势力。
而如今他们眼前的这些个杀手,就是这种人。他们并不是隆天城本地人,而都是距离隆天城挺远的偏僻郡城。而且,他们之间其实互相不认识,都是陌生人。
第1533章 爆炸
这几个人算是自己当地比较出名的地头蛇,仗着修为还算不错在自己的地方里也都是小帮派的头目。三天前,有人在他们家门前留下一个储物戒指,里面有一封信,一大笔钱,和一枚传送符,跟他们说,只要去隆天城见一个人,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钱。
他们有不信的并不想来,想把钱吞了把人赶走,可那戒指似乎有毒,他们都染上了毒且无法就解毒,不得连夜用了传送符来到了隆天城信上所说的地方。等他们到了地方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给了他们一瓶药,要求他们刺杀云舒郡主。
他们一听这个就吓坏了哪里敢接啊,当场就要拒绝。
结果那人告诉他们,如果不接,他们就会毒发身亡,连带自己远在家乡的家人一起都会死。但是如果他们刺杀墓幺幺,反而不会死,而且会得到一大笔钱,还能突破自己的瓶颈,修为大大提管。
那人说,并不需要他们真的杀掉云舒郡主,只是让他们去给云舒郡主一个警告。而且如果见势不好,可以直接投降认输保命,说峯月卫到时候会到场,云舒郡主不会当着峯月卫的面杀他们,也会为了得到他们的情报不杀他们。
身上有毒,加上那人给出的价钱实在太高,足够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因此,几个人就脑袋一热,同意了。
……
听完这些信息,墓幺幺的表情反而并不是很好。她知道这几个人没有骗她,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代尽了。
她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景臣快速地跟了上去。
“怎么了娘娘。”
“我被人算计了。”她淡淡地说道。
“啊?”景臣一愣。
“他们口中的那个神秘人,故意告诉了他们峯月卫的事。”她说道。“于是他一定知道峯月卫是有特权可以在隆天城内无视怀婵阁阵法来近距离传送的。换句话说,他知道我会让峯月卫押这几个人回疏红苑从部审问。”
她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去。
已经晚了。
只听见其中一个杀手发出低笑,一道又一道炫目地白光从那几个杀手身上迸发——
“娘娘!”
景臣一声大吼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反手就想去抽剑,可他的剑不在身上,于是将她直接扔在了肩上扛起朝外奔出,一手轰出汹涌的化力和狐火去强行抵抗身后符文爆炸的冲击波。
轰——
可这些人身上的符文太过猛烈了。
他们根本支撑不住。
轰隆隆——
符文爆裂的连串地爆炸与热光、将四周的一切碾碎,瞬间就吞没了他们两个人。
……
正在垂目听着年丰说话的染霜,余光瞥到一旁摆放的盆景树叶在微微地颤。他抬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忽一把将年丰从书架旁拽走,下一秒——
就将他从倒塌的书架中拽了出去。
轰隆隆。
他拖着年丰的领子几个后跳,飞雁步快速使出,爆炸就已经在他们的脚下轰然炸裂,不止是书架开始倒塌,房间的墙壁也开始迅速地在炸裂的余波之中轰然倒塌。但好在染霜反应极快地,又用了飞雁步,于是极快地从这间房跳了出去,踩着不断在爆炸余波之中轰然龟裂的地面,和院墙一路飞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年丰大惊失色,他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平静的疏红苑从部,此时在自己的眼前倒飞着不断绵延爆炸,院落楼墙如痛纸糊的一样在他眼前爆炸坍塌,陷落至滚滚的火焰和烟尘之中,被龟裂开来的大地所吞没。
第1533章 救人
……
这个突如起来的连环爆炸整个从部损失惨重,初家斥重金所翻建的奢华阆苑楼台炸毁了九成,一片断壁残垣,到处都是浓烟大火,大部分建筑都看不见了,甚至都塌陷至地面之下。但好在最近从部事务繁忙,本部之中并无太多人在,可如此的破坏程度,但就算如此剩下一些人,加上从部的护卫、下人、池扫等等应该也伤亡不会少了。
“你快别管我了,赶紧去找郡主,郡主还在青苑!”年丰急的连连咳嗽,“这里交给我!”
染霜点了点头,就冲着疏红苑后院飞奔而去。一路上,他的心就高高悬着,而直到奔至青苑,心一下就冰凉至极。他的感觉没错,爆炸的源头正是来源与这里。
他踩在一处断石上站定,看着眼前的景象,手中的破晓剑都因为主人攥得太紧而发出嗡嗡的剑鸣。
青苑已经完全被夷为平地,不不,准确的说是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得有十几米朝下的深坑,所有的建筑和植被都被炸成了碎片埋在眼前这个巨大的深坑之中。
眼前的断壁残垣、被火焰烧黑的焦土、夹杂其中的烧焦腐烂尸体的味道……
过于最惨不忍睹的记忆被直接处警,鲜血淋漓地重新撕开,与眼前的景象大范围的重合了。
染霜眼前一片发黑,此时站在这巨坑的边缘,感觉自己的脚底像是踩到的根本不是坚硬的石块,而是什么湿滑软黏的橡胶,双腿像是脱力了根本保持不住平衡地就朝下发软。他抬起手来捂住眼睛,朝后踉了两步还是无法支持地单腿跪在了地上。
冷静。
冷静。
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
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废物了——上一次他无能为力,他这一次,这一次,一定不会。
染霜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扶着石头踉跄站了起来,跳进了深坑里开始寻找。他不敢用化力强行搬动这些碎石,更不敢用破晓一剑轰碎了这些碎石,因为他在探查翻看的时候就发现了,到处都有符纂在半空中起起伏伏,有的已经炸碎了,而有的会飘落附着在这些碎石碎木上,还未被激活——
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爆裂符。
这种符文,他见都没见过,更闻所未闻,更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一块块地搬开那些没有符文的石块。他一个人搬得太慢,最后看着眼前这巨大的深坑,只能心一横跳出了这巨坑,想办法去找人来帮忙了。
……
然而,整个从部的损失比他想象地要惨重的多。留在从部的这些人,基本上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此时整个从部大门外面临时搭了一个棚子,躺了一地的伤员,浓烟滚滚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能喊得到什么来帮忙的人。
染霜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找到了年丰,告诉了年丰情况之后,年丰大惊失色,可他再怎样着急去救云舒郡主,从部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就地也只能找到两三个相对没有那么轻伤的人。
年丰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已经汇报上去了,隆天府司、峯月卫和正苑以及甫忾楼、还有怀婵阁丹霄宫等等定会立刻派人来。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是得找人去救云舒郡主。
他转头一看,对染霜说道,“你先带这三个人过去,我随后就来。”
……
珑翰苑就在隔壁,刚才就听到了动静。可珑翰苑里头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文人子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吓得跑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好不容易薅到几个人,一看年丰灰头土脸的,连忙甩手说帮不了帮不了。
最后年丰好容易看到个眼熟的,上去一把抓住说道,“攸执笔!大事不好了!云舒郡主不妙啊!!快来救人啊!!”
第1538章 引爆
恰时晚暮,光照并不鲜好。更遑论那数十米的深坑之中,全是昏沉的暗幕和烟尘。而此时,这处深坑仿佛吸收了全世界的光——
黑色的光。
不,准确的说是,一团黑色的外围闪烁着铜金色的光球,外围却因极致的光爆闪出极白极耀眼的白色光圈,以此球为中心四周迸出无数树枝形状的霜草色辉光,他们扭曲着交错蔓延,将整个深坑照耀地犹如一层提前入夜的暗幕苍穹。
而这个黑色光球的来源,是男人手中的长枪的枪尖。
封枭双手攥住这长枪,哪怕身着重铠也不能遮掩肩膀上的肌肉犹如豹篪发起致命一击的锁喉,将长枪举过头顶,双目微眯,猛然将枪狠狠地贯穿了他脚下的碎石,那枪尖上黑色的光球于是跟着没入那刺穿的碎石之中,发出龙吟虎啸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封枭双手死死地按住枪柄将它凿入得更深、更深、仿佛手中握着的并非是一把枪,而是一条活生生的螭龙被他揪住龙角化成凶兵刺穿大地那样,单腿跪下,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枪上——这只是一个眨眼都不到的瞬间而已。
一旁众人不得不抬起手挡住眼睛来阻挡那炫目的光。
而枪芒之下,这一层又一层的断壁残垣犹如纸片一样,被这蕴藏了恐怖力量的枪尖刺穿碾成砂砾,可封枭仍保持着双手持枪的姿势急速朝下坠落。
也正如染霜所担心的那样,深坑越朝下符文越多,随着封枭这样凶狂一枪,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还未被激活的符文立刻有了反应,它们当即亮起光芒。
封枭一枪刺穿的地方就一条黑龙入海坠落的黑色深渊,而围绕他凶戾枪芒的四周逐渐点燃一片星星点点的符文。
可不待众人反应过来。
封枭就动了。
他抬起头来,右手松开枪柄打开手臂猛然张开手掌——在他掌心之中出现了第二把红色的枪,没有人看清楚他这把枪到底扫在了哪里。
以染霜这种天资都只能看见他那把红枪的枪芒在他掌中舞出成线状的芒,而那些红色的枪芒扫过的区域。
那些符文全部诡异地僵停了。
于是眼前的巨坑就出现了极其幻梦的一幕。
以封枭为中心的黑色漩涡炸开层层乱石,那些符文犹如盘中扬起的珍珠悬停在了半空,被红色的枪芒扫掉落势,抵消了重力一样的极缓慢地僵止了。
染霜面具下的瞳孔猛地收缩了几下,这到底是……什么枪法。】
可他回过神来,他看的很分明,就算封枭此时将符文僵止了一瞬,也无法逆转这些符文的爆炸,换句话说。
这些符文一定会炸。
那么……不。
轰——轰隆——
染霜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所有的符文最终还是噼里啪啦地引爆了,顿时整个深坑瞬间就被连环爆炸的符文所再次炸坍,众人都被这巨大的冲击波给掀翻出去。
染霜大惊,下意识就冲了出去,却被原在申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
“让开。”染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染霜公子,你别急啊……是这样……”原在申试图解释道,最后听到身后的动静后,干脆让开说道,“你看,我告诉过,大统领一定会……”
他说到一半,转过头看了一眼也跟着惊喊道,“大统领!”
深坑之中烟尘逐渐散去,露出了其中的人影。不得不说,这位大统领此时是有些狼狈的,极品的防御法器重铠被符文炸得坑坑洼洼,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扶着地面,红色长枪落在他的手边,手掌上全是血。左手还在攥着紧紧插在地面上的黑色长枪,他咳了一声,摇晃地站了起来,抬手将上半身的重铠解开砸在了地面上,着与铠中的里衣后背上全是血渍,还不断地朝外渗着。
“大统领!”泽陵属的军士们顿时慌乱一片。
“闭嘴。”封枭啐了一口血在地上,抬起受伤的右手甩了下手腕。
染霜何其敏锐,立刻发现了到底怎么回事,可这反而更加让他吃惊和无法理解了。
他虽然不知道封枭那诡异的红色枪法到底是什么枪法,但大抵能猜到那个枪法的作用并非只是让那些符文僵止——而是,延缓了那些符文爆炸的时间,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用他左手的黑枪粉碎了所有的乱石,而那些符文,则全部引爆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这些能将整个疏红苑从部炸得粉碎的符文,全部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不但没有被炸成碎片,还能活着本身就听起来耸人听闻了。
可显然,封枭还活着,虽然看样子,也受了一些伤。
但这并不是让染霜无法理解的地方。
他不理解,为什么封枭会为了救墓幺幺做到如此的地步。
……为什么?
染霜此时怎么都想不明白。
可封枭并不会给他任何解释,此时他脚下爆炸的那一连串烟尘才逐渐散去。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封枭脚下的情景,脸色都变了。
拔出了黑色的长枪在手里盘了个枪花。
“这是什么?”原在申和喻元不约而同地惊骇道。
那是一个灰色与白色交织的水银一样的光罩,而光罩之下什么都看不见。
封枭此时正站在那光罩之上,抬手攥住后颈使劲地转了两下,发出骨节摩擦的咯吱声之后,才冷冷地垂目看着脚下,猛地拔出了黑色的长枪。
他的黑色长枪一路粉碎了所有的碎石乱壁,却无法穿透这个诡异的东西。
不是阵法,不是符文。
“妈的。”封枭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诡异的光罩,凶戾地骂出两个字。
这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某个方向。
而染霜也回过头看了过去。
“小王爷。”原在申楞了一下,忙上前跟着喻元他们一起行礼。
黑发如墨的贵公子,今日倒不像平时那种盛装,一身简服看起来很是匆忙的样子。
狐玉琅礼貌颔首,带着一众侍从走到深坑旁边,看着封枭说道,“封大统领。”
第1539章 来人
封枭只望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对狐玉琅的有礼待之置若罔闻,手中黑枪一个盘花,正欲重新刺出,半路枪梢就猛一转势——
手臂一抬,枪刃横扫出一道扇面黑光戛然停在半空。
他稍扬下颌,眸光自上而下地沿着左手中的枪柄一路平行落在枪刃尽头。
刚刚还在深坑边缘的狐玉琅这时正在他身旁,枪刃正横在他的脖颈之上,距离不过两指。可狐玉琅表情丝毫未变,甚至笑容更柔润了。他平静地抬起两指推开面前这把绝世凶兵,毫发无伤,侧眸看向封枭说道,“封大统领,并非世上万物皆可用蛮力破解。”
刷——
封枭收起了枪,收势带起一路戗风扬起狐玉琅的衣摆和长发。“于是?”
狐玉琅稍稍垂睫看了一眼下面,“烦请封大统领稍退开一些,本王出手即可。”
封枭并没有动弹,仍是那平日仿佛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
狐玉琅对于封枭身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敌意视而不见,“这事关我天狐族烨妃的安危——”
封枭深瞳似乎变得更暗了,下眼角轻轻提起,就好像这简单一句话里头有什么字冒犯了他。
狐玉琅微微挑眉,他的目光越过封枭的肩膀看向他深坑上方的那些泽陵属,嘴角的笑容有些深。“想不到封大统领竟如此看重我族烨妃,此恩情我天狐族当会记在心间。只是……此时……还请大统领让开,本王还要救……”
他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天狐族的……烨妃娘娘。”
狐玉琅这刻意压低的声音像上好的磨刀石被泉水冲刷得清凌凌,将封枭黑沉的眸光瞬间打磨出一层冷锋的锐芒。
封枭刚刚张开嘴唇。
“大统领!”一个急促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响起,一道人影就迫不及待地跳到了他的身旁。
见到来人,封枭微微蹙眉。“你怎么来了。”
金倬正听着这个口气就气不打一出来,看着一旁的狐玉琅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心道,我为什么不来你没点笔数的吗,原在申给我传的信都恨不得叫我爷爷来救场了。但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实话实说,讪笑道,“这不是听说天狐族烨妃出事了,就赶紧来了。”
他重重地在舌头上咬重了“天狐族烨妃”这几个字,还不断地拉扯封枭的胳膊,拼命地给他使眼色,意味不言而喻了,意思就是【你赶紧过来我的大统领,你忘记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吗那条红线你不能跨不能跨,人家天狐族小王爷都来了你搁这杵着算啥啊】……
这边试图拉住封枭,那头还得对着狐玉琅谄笑,行礼道,“小王爷您请。”
封枭到底还是听劝的,深深看了狐玉琅一眼,将两把枪收起,朝后退了几步,抱臂站在一旁,看样子想让他退到深坑之上是不可能的了。
金倬正看得直摇头也没办法,只能对狐玉琅露出万分抱歉的表情,只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祈祷,这位七窍玲珑的小王爷今个急着救人所以看不出来自己老大那眼神里头的小九九。
不过好在是狐玉琅素来颇有涵养,大度识体,此时又急着救人,并未深究。他走到那光幕的中心,屈起一条腿跪下,手掌张开按在了光幕之上。
他带着奢华晶戒的修长手掌闪烁出深紫色的辉光,那是深紫色的狐火沿着他的手掌的经脉一路丛生,如同丛生的树枝枝杈一样缓慢地将整个光幕侵袭,一时间那灰色与白色交织的光幕如同波纹粼粼的缎布,被狐玉琅用紫色的狐火织出唯美的刺绣,有种迷幻的美丽。
与封枭凶狂的攻势完全不同,狐玉琅游刃有余循序渐进,整个光幕好像活物一样被这温吞入侵的紫色狐火烧痛了,竟开始蠕动起来。
狐玉琅稍稍眯起眼睛,仿早就料到会发生这个情况,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猛地施力……
轰——
光幕之中刚才还徐徐缓缓唯美生长的深紫色狐火瞬间并拢在一起,猛地爆燃起来,将整个光幕须臾间吞噬殆尽,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刹那间整个深坑爆燃起数十米高的紫色火焰。
可……
火焰散尽。
站在一旁的封枭发出一声冷笑。
狐玉琅站了起来,紫色的狐火被他随手一挥就灭了,注视着脚下的情景,轻轻蹙起了眉头。“这下有些麻烦了。”
、
而这灰色与白色交织的光幕,褪去了那些紫色的狐火之后,完好无损。
……
“大统领,甫忾楼那边通知说,已派人来了。”
“怀婵阁也到了人。”
他们的下属这时传音给两个主子。
封枭和狐玉琅莫名在此时对视一眼。
而后。
“丹霄宫?”原在申远远看到又到的那一批人着装一怔,虽有些意外但并不惊讶,毕竟此次从部受袭,死伤也有,而且有可能郡主都要受伤了,丹霄宫肯定是要派奥医来救人的。但他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慌忙给自己的主子汇报道,“主子,丹祖大人……亲自来了。”
第1357章 都不行
此时被峯月卫泽陵属快折腾的要昏过去的乐以谦已经扶着地面狗一样开始大喘气了,他并不算胖,只是虚胖,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哪里受得住泽陵属这样故意折腾。好在是泽陵属这个伍长并不想折腾出什么大事,一摆手让他休息。
乐以谦接过攸竹白递过来的茶水,暗自咬牙切齿地说道,“哼,一个峯月卫来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等死……”
正说着时。
远处一阵茫茫然激烈的烟尘,是一列奢华皨羊车辇迅猛地飞奔至前,车辇上高高悬挂的银色气派徽旗随风猎猎。
“天狐族?”乐以谦一怔,看到车辇打开,从中鱼贯被人簇拥着走出的人后,“怎么来的这么快……小王爷?!”
可他根本没有机会上前去行礼,就被天狐族的护卫们牢牢挡在了外头。
而过了不一会,当看到又从车辇上走下来的的丹霄宫弟子们时,乐以谦都有点木了……直到他看到连泽陵属和天狐族的人都在对其中簇拥的一人行礼时,才回过神来。
“丹祖大人都来了?不是,这墓幺……”乐以谦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可因为声音太大引起了一旁的天狐族护卫和泽陵属的眼刀,顿时讪笑地压低了声音,“为什么!”
攸竹白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担忧地看着远处青苑的方向——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如果不是此时这个身份,他应该也不在这里,而是在那边。
他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丹霄宫来了之后,此次爆炸的伤员们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场面也算是完全被控制住了。在丹霄宫之后赶来的甫忾楼已经开始对其中人员挨个做记录,还原当时情况了。从部大部分都被炸了,又要救人,又来了那么多人,简易搭起来的棚子已经不够用了,泽陵属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乐以谦一句,就不由分说地把珑翰苑给征用了。
又过了一会,远远地一阵漫天黄沙扬起沙尘暴一样的龙卷,从中走出两列车辇,辇上悬挂着砂土色神兽标志的另外一族的徽旗。
“怎么连他们……”乐以谦此时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了,显然至今为止所出现的情况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脸色阴晴不定,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放下,转头看向攸竹白,神识传音道,“不行,不能等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你,你赶紧去给那位送个我的口信。愣着干什么呢?!”
攸竹白深深地看了一眼青苑的方向,最终垂头颔首。
……
“丹祖大人。”在众人的行礼声中,宵入梦缓缓走入深坑,站到了距狐玉琅并不算远的地方。
宵入梦似乎并不想和此时深坑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在这光幕上走走停停,时而弯下腰来摸一下,几个呼吸而已停下了脚步。
他甩了下宽大的袍绣,素来冷淡到从来飘然不聚的的眼神从狐玉琅的身上滑过,又落在封枭的脸上,下颌稍稍挑起,垂下睫毛,低着瞳孔看向他们,高傲而冷淡地说道。
“你们,都不行。”
第1541章 你还不配
无论是气场,还是威慑力,宵入梦都是三个男人中最弱的那个。但此时他平日素来这个作风,一般情况之下,大家都习惯了——毕竟是那位丹祖大人,冷淡、冷清、是罅隙天光,是穿林之风,他理所当然地不偏不倚、恪然自持、远离物外人世、不当沾人间烟火。
但。
此时此刻,不论是狐玉琅,还是封枭,都从这位恪然物外的丹祖大人眼神里看出来一些别样微妙的东西来。
狐玉琅反应很淡,他太了解这条毒蛇了,于是并不在意他的恶意。“丹祖大人想来是有办法了。”
封枭并不太明白宵入梦的敌意是从哪里来,毕竟上一次宵入梦来他府上的时候,就对他敌意相当之大了。但他此时也没空计较这个了,他迎着宵入梦的眼神拧了下脖颈,强行压下嘴角里头的火气,声音比刚才和狐玉琅说话还要低沉了一些,“丹祖大人有话但可直说。”
宵入梦眼尾一挑,似乎觉得这两个男人的反应让有些无趣的失望,他垂目看着那光幕说道,“这东西……不是符文、不是阵法,它,甚至当出现在这里。”他莫名抬起头看向了深坑外面,这才转过头越过狐玉琅看向封枭说道,“封大统领,我此时必须要问你一个问题。”
“讲。”
“你是真心想救墓幺幺吗。”
封枭和狐玉琅似乎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封枭一时都怔了一下才回答道,“她是我帝国郡主,我自然想救她。”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宵入梦说道。
“封大统领。”狐玉琅反而似乎听明白了,他当即接过宵入梦的话,朝前走了两步,与宵入梦并排站到了封枭的对面。“你答非所问了。”
“……”封枭看到了狐玉琅指尖亮起一点微不足道的紫色辉光,他明白了自己此时看到的并非是什么狐火,而是狐玉琅的敌意……或者说,是宣战。
如果他回答的有丝毫错误。
狐玉琅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动手。
封枭眯起了眼睛,换做平时他怎么会容忍狐玉琅的挑衅,可此时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光幕上。“丹祖大人何必问我这个问题——”他掀起眼帘,看向宵入梦,“我救过她一次,就不差第二次。”
“……”这次换狐玉琅一怔,他并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但显然宵入梦听明白了。
宵入梦盯着封枭半晌,抬头看向深坑边缘的那些泽陵属说道,“封大统领……你……”他最终没有说完,一改口风说道,“让你的泽陵属,去拦住甫忾楼和疏红苑正苑的人。我并不会太为难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让他们多拦住一会。他们多拖一会,墓幺幺生还的几率就大上一些。”
他这时又转过头看向狐玉琅,“泽陵属最多能拖延一时半会,但他们毕竟还是峯月卫,不可能一直拦着。我知道你带了一些……特别的人来。”
狐玉琅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封枭。
宵入梦倾身凑近了他,在他耳边神识传音说道,“你没时间去犹豫了……如果甫忾楼和疏红苑的人看到眼前你我所见到的,谁都救不了她。而且狐玉琅,这是我最后一遍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拿她的性命来算计你,你还不配。”
第1542章 法子
狐玉琅并没有被激怒,甚至笑容都没有变化,他垂下睫毛瞥了一眼脚下的光幕,只说了一个字。“好。”
封枭和狐玉琅很快就按照宵入梦的要求安排好了一切。
而后,封枭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看着光幕咂了下舌尖,冷道,“然后呢?”
宵入梦张开手掌,在他手心里出现一只枯木杈一样玉杖,玉杖比他还高处一些,杖梢悬浮着四块颜色不同的宝石,漂浮在宝石周围的一条条纂文如同丝带般垂落,雕工精美至极的玉杖之上浮现出一层妩紫的宝光。
世人罕少见过这位丹祖拿出他的法器,平日见到的也都大多数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丑陋木杖。
倒是没想到今天此时会见到他的法器,对于旁边站着的两个男人也明白此时情况似乎真的太过棘手,以至于丹祖都不得不全力而为了。
只见宵入梦抬起玉杖,玉杖之上四颗宝石光华大闪,以一个圈形不断的来回变换位置,最终停下来的时候,玉杖之下的纂文飘带换成了淡橙色,一路将四颗宝石都晕染成了橙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杖就要重重落下时——
“不可以!停手!!!”深坑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稚嫩清亮的声音。
宵入梦的手一下僵在了半空,可他的玉杖已经爆发出一瞬的光华,半路僵止并不能完全收回玉杖上的化力和法光,一下就犹如被强行捏爆的爆炎一样在半空中炸开了。
刺眼的光芒消散而去之后,宵入梦的嘴角里渗出一些血丝来,显然他刚才的全力一击强行收回之后,逆行的化力冲得他经脉之中气血紊乱。他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颗丹药抿在舌下,苍白的脸色才浮现出正常的血色来。封枭和狐玉琅倒是毫发无损,目光看向了深坑旁边。
从上面小心翼翼地跳下来一个娇小的人影来。
来人快步地走到他们面前,仰起脸来对着宵入梦说道,“你不行的!”
“……”
封枭挑了下眉梢,狐玉琅笑容深了一些。
只有的宵入梦的脸色黑了一下,冷淡地说道,“初小少爷……在我出手之前,你就可以阻止我了。”
“哦,原来丹祖大人强行收回法术也会受伤的呀。”初之韶歪了下脑袋,已经完全恢复成少年模样的男孩子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很,眼神清亮的好像水里头冲刷的流离珠子,一点杂质都没有,阳光之下还反射着微微的暖黄色。“可我为什么要提前阻止你呢?我是来救墓姐的,你的死活,我又不在乎。”
“……”宵入梦稍稍扬起下颌,眯起了眼睛,眼睛似飘过一层阴冷的霾影。
“……”封枭看着初之韶,初家那个残废吗……原来有点意思。
狐玉琅轻轻清了下嗓子,适时站出来走到初之韶面前,笑吟吟地温柔说道,“之前就听说初小少爷最近康宁平健,苦于没有机会登门贺喜。今日一见,果然气色不错,就在此先恭喜小少爷了。只是,此间救人为重,还请小少爷……”
“你。”初之韶上下打量着狐玉琅,目光从他腰间的玉徽落在了他的脸上,最终一副恍然的样子,仰脸盯着他说道,“你这长相,是狐玉琅?就是那个强抢我媳妇的恶心人的天狐族,里面那个……不举的王爷?”
“……”
“……嗤。”宵入梦直接笑出了声,一点都不带给狐玉琅面子的。
就连都封枭抱臂抬手以掌按在唇下,手指抵住脸颊,但遮不住深瞳之中很淡的戏谑。
可狐玉琅不愧是狐玉琅,虽然稍稍一顿,但仍云淡风轻地仿佛没有听见,仍垂目看着初之韶,温柔笑道,“少爷有什么法子,本王洗耳恭听呢。”
第1543章 你不是
沣尺大陆上的修士,都知道以貌取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看到敌人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甚至是小孩子,于是先入为主地代入刻板印象之后,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为轻敌丢了性命的人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而眼前这个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一般的少年,正是其中典范。
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的少年人,阳光明媚,笑容干净地好比曙光之下的草尖嫩芽。换做一个陌生人哪里敢想,这位少年,已经一百多岁的年纪,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呢。
五国十族之中,初家是最神秘的一个家族也不为过了。他们并不入世,当年帮助月族夺取王位之后就隐匿了起来,并不掺和世间之事。除了当年和天狐族略有摩擦,实际上在世上很难见到出初家的人。
而这位初家的小少爷——
又是神秘中的神秘。
这三个手握重权的男人,都不能说对这位小少爷有多了解。传闻这位小少爷是初家的掌中珍宝,但从小就残废在身,后来就是娶了墓幺幺,在叙盎亭的时候狐玉琅见过他一面,但那时的初之韶还生着耄耋老人的脸,身体也虚弱的不行,还需要依靠轮椅连站都站不起来。
后来又听闻墓幺幺被休出初家之后,这位小少爷的情况急转直下,甚至世上有传闻说他可能不日就要归西。
但——显然,传闻不但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般的少爷,此时生龙活虎,目中无人,口无遮拦,不愧是肃尊的重孙,对比初肃那嚣张狂妄的样子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可这三个男人此时都没有对这个初家小少爷的不敬有什么苛责,因为从初之韶刚出现时,这三个人都查看过这个初之韶的源晕,想看他到底修为实力如何了。
然而,就算七化的狐玉琅,也看不到他的源晕。
——也就意味着,在场的三个男人谁都不敢百分之百的把握,这个初家的小少爷,到底实力如何。
“你听着有什么用?狐狂澜都不在这,墓姐和你一个侄子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操心吗。”
初之韶仿佛感到很是奇怪,非常不客气地对狐玉琅说道。
难得会见到沣尺大陆的小王爷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含笑一字不吐的样子。
初之韶转过头就在光幕上来回走了两圈,最终停留在一个边缘的位置站住了脚步。他屈起一条腿跪在上面,两只手按在光幕上,似乎在感触着什么。
“墓姐现在很危险,她的情况很不好。”
三个男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你怎么知道。”最终,还是宵入梦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可初之韶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说道,“我能破开这个光幕,但是需要你们下去一个人把墓姐救出来。”
“我去。”狐玉琅接过话去,“目前情况而言,我是最适合的。”
正常情况下也的确如此,宵入梦才六化,封枭四化,怎么看都是狐玉琅修为更高。
但初之韶抬起头在眼前的三个男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却停留在了封枭的身上。“你。”
封枭稍稍一顿,放下了胳膊,“怎么。”
“过来。”
“……”
你这口气——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另外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封枭,仿佛在等着他对这样不敬的语气做出反应。但出乎预料地,封枭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稍稍眯了下眼睛,但并没有动。
“哎呀你磨蹭什么呀,你到底想不想救墓姐啊。”
封枭走了过来,站到初之韶的旁边。
只见初之韶双手掌心蔓延出黑色砂砾一样的东西,它们在他的掌下结成暗影,很快就成了两只比他自己都要巨大的鬼爪。
他一声清脆的怒喝,两只砂砾鬼爪就生生刺穿了这个光幕,真的就将它撕开了一条裂隙——
“你快进去。”
封枭的注意力大半都在那条裂隙里,那裂隙里和光幕的颜色差不多,一会灰色一会白色,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是他很确信,那下面有种东西,他有些异常的熟悉感,于是第一时间没有动弹,说道。“下面。”
初之韶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封枭,“是,下面有危险,还用你说。不是,你这会犹豫不绝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呀?”
封枭还没动。
倒是狐玉琅等不及了,那架势是准备不管封枭自己下去了,可他刚走到那裂隙的边缘——
初之韶看着封枭又开口了。“你不是喜欢墓姐吗?”
“……”狐玉琅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封枭的注意力一下就回来了,看向了初之韶。
宵入梦轻轻眯起了眼睛。
第1544章 怪物
“不然你天天来我家找我媳妇做什么?”初之韶仿佛感觉不到此时分外诡异冰冷的气氛,仍然不解地看着封枭。
封枭深深地看了一眼初之韶,深眸之中的瞳光被光幕明艳的光线反射地如同凶蛟上的鳞。他一个字也没说,抬手转了下刚才受伤的手腕,就准备朝那个裂隙跳下去。
然而。
啪——
有人攥住了他的胳膊。
封枭侧过脸,目光沿着那只如玉的手腕抬起,看向了狐玉琅。“小王爷。”
“封大统领。”狐玉琅噙着浅浅的笑意,深坑之中的旋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好似清潭旁边的竹林的粼粼倒影,身上浅浅的花香都被他这样尔雅的笑容柔化得更加馥郁,“此事了去之后,还望大统领赏脸来我雩芳谷坐上一坐。容我天狐族尽一番地主之谊,谢大统领今日不顾危险、也要舍身去救我天狐族烨妃的恩情,可好?”
封枭稍逊狐玉琅一些的身高并没有影响他那睥睨的冷眸寒霜,他迎着狐玉琅的笑容,手肘稍微一抬,就轻松挣脱开狐玉琅的手,直看进狐玉琅的眼瞳里,正大光明而毫无避讳地稍提眼尾,罕见的勾起一丝——
甚至可以说是胜券在握的笑。
或许是封枭此人的视线从来都如同刀枪剑雨、血雨腥风,此时哪怕一丝笑,也好比在与狐玉琅真刀真枪地刀剑相向。
叫人无端会觉得置身于血海之间,远远望见插在敌尸之上的那一把猎猎燃血的古枪。
“封某,也恰好有这个打算。”
说罢,他就转过脸,直接跳进了眼前的裂隙之中,初之韶也松开了手,那被他撕开的裂隙很快就吞没了封枭的影子,再次合并到了一起。
狐玉琅垂睫盯着那裂隙的位置,笑容如同那条裂隙一样缓慢地消失了。
反而是宵入梦看着他的表情,嘴角提了起来。
……
那看起来和时空乱流的裂隙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伤,封枭踩在地面上才发现了此间的情况。原来那光幕还真就是一个光罩,笼罩在他的头顶。光线无法穿透这层光幕,四周漆黑不见五指。
而用神识也只能依稀辨得模糊的轮廓,为了稳妥起见,封枭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个灯珠,随手扔在了地面上。铛啷啷,两颗灯珠滚落了一圈,被障碍阻挡停在原地,已将此处照得通明。落下的地方是一个被炸塌一大半的地道,地道的尽头,是一间还未完全坍塌的牢房。可他迟疑地站在原地来回看了那些爆炸的痕迹,着实有些奇怪的,不管从哪种痕迹来看,这爆炸的源头就是来源于这间没有坍塌的牢房。
但是,为什么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几乎将整个从部都被炸的粉碎,反而爆炸的源头受损最轻?
可此时并不是深思其中原因的时候了,封枭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气息,从那牢房深处传来。于是他张开手掌,一把黑色的隋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穿过这半截地道,沿着那牢房坍塌的半墙拐了一个弯,封枭走到了那牢房的正前方,墙后的灯珠将被炸得只剩下小半个的牢房照得也不是很清楚……
但也足以让封枭看清楚情况了,也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这爆炸的源头反而受损最轻的原因了。
那牢房的角落里,被看不清楚的东西所覆盖,如同章鱼的触手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三面墙而那怪物的身上反射着时而灰,时而白色的光,和那光幕的颜色一模一样。而其中有一个占据了大半个牢房空间的圆球,球的下面横七竖八地,依稀能看见四五个疑似人形的东西。
这是什么怪物。
看来是这怪物制造的光幕,也正是因为这个怪物的攀附,这座牢房才没有彻底被炸得粉碎。
那么,是这怪物引起的爆炸吗?
封枭的思绪快速地转动着,可还不够快——他的瞳孔瞬间捕捉到迅猛而来的光影,猛然屈膝以枪为盾脚尖踩着地面狠狠一蹬,朝后翻空,快速收枪,在后退的迟滞半空中凶狠地将隋戈舞出残影——
砰砰砰——
无数黑色泥沼一样的触肢与他手中的隋戈交兵而起,力道极迅猛,来势凶狂而毫不讲究章法,却诡异地像是能捕捉到他每一个动作的角度,精准地预判他下一个动作。
“啊……我好饿……是灵……是星斑……啊啊哈哈哈……别跑啊……让我吃了你啊啊!!”
,明明并不足以产生回音的空间里,沙哑诡谲的尖锐人声诡异地带着二重响声,就好像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而最终牢房的墙被震荡——
牢房背后的那颗灯珠滚到了那牢房角落的旁边,照亮了此间情境。
嗤——
锋利的枪端狠狠地刺穿地面来保持平衡后退时,迸发出炼金时的星星火光,封枭屈膝半跪,半天被这一触手扫地强硬停下之后,抬起头来。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惊愕的神色。
他终于在此时明白了自己跳下来之前,让他迟疑的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眼前那个巨大的球体,在灯珠的照耀下暴露出了整个姿态。一个有些单薄的人影被吞没在那球体之中,外露出头脸,四肢无力的垂落着。
它被那灯珠照得一瞬好似清醒了,掀起眼帘看向他。
“封……枭……我,我好冷……”
“墓……幺幺……”
第1546章 继续
“封枭……我好冷……我好冷……你过来一些好不好……”
随着它说话时,吐出一层寒冷的薄雾,很快就在她四周结了一层冰霜,如蝴蝶身上的粉末一样抖索着落在了地上。那些粉末如同雪花,却是黑色的。能依稀看见地上那些像是人类的东西上,身上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这样的粉末。
它似乎很清醒,也似乎很不清醒。它明明有着墓幺幺的脸,却如同巨大蛾鸟的眼睛,仿佛根本没有眼睑那样极为快速地眨眼,没有眼白,眼眶之中是一片灰黑交织的颜色,就如同是两颗硕大的宝珠,反射着银灰色和黑色的光晕。没有得到封枭立刻回应,似乎让她很困惑,她机械地歪着脑袋,频繁而快速,如同垂在光球外面的脖颈不过是一根树枝插着一个脑袋那样的恐怖动作。
封枭超乎常人的理智让他在见到这样怪异可怖的情景之后,仍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他回想起来墓幺幺在他府上时,所发生的那一切——
当时她当时完全不同于此时的状况,但气息很像。说话的口吻,也很像,尤其是那句“我好冷”。
再加上,那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嗓音,其中一个,分明是墓幺幺的声音。
也就是说,不管这个怪物是个什么东西。
大概率——
封枭掀起眼帘,眼前这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墓幺幺还没死。
这就够了。
封枭站直了身体,朝前踏出一步。
它似乎很开心看到他的行动,声音都在发颤,“封枭……来……你来……”
封枭也如它所要求的那样,提枪一步步地朝前走着,他已经走的很近了,近到能看清楚距他最近的那具看起来像人类躯体的东西。
那果然是具尸体。
虽然已经面目全非,四肢不全,头也没了,而躯干之上,整个从中间裂开。肋骨外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掰住了两边的肋骨,生生地掰开了,而躯体之中的内脏已经烂成了浆液,如一锅搅和在一起的肉汤盛在掰开的骨肉里,无法判断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封枭,别停下来……啊……你来……你不想……你不想抱抱我吗……你不想……”
它的声音急切不已,几乎不择手段了。
“你不想继续……干你上次没有做完的事吗……”
封枭停下了脚步,掀起了眼帘。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在跳下来之前那股异样的熟悉感,就是它,而它,看来……是在墓幺幺身体里,所以才能知道之前在他府上发生的一切。
此时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他余光瞥见墓幺幺暴露在外的手脚上,甚至脖颈之上——都有一道微弱的光芒。那微弱的光,不断地闪烁,如同锁链和项圈一样锁在了她的四肢和颈。
是雷光?
他稍稍蹙眉。
那圆球之上的气息,似乎很是惧怕她身上这种光,那些蔓延的触肢很明显在躲避那光,所以,她的四肢和头颈才会在这个圆球之外吗?
“我想干的。”他掀起眼帘看向它,舌尖沿着嘴角缓缓勾起的弧度一路舔过槽牙,微提眼角聚锋锐的眸光,是莽川之中藏于森荆之中的孤狼,“不是什么事情。”
话音不落。
封枭猛然抬腿,屈膝腾空半空中旋身,右手中的隋戈从后腰甩出,被他用膝肘猛力顶弯去势,而他趁时以隋戈为中心胸腹猛仰,左手又甩出一支红枪,红枪之下爆出无数道古金色的强光,如同无数把枪从虚空中被抛掷而出。
轰隆——
八极鳌柱倾,四溟龙鬣沸。
圆球之上丛生的触肢与那些枪芒针锋相对,引燃了一片片的爆炸,将整个空间炸成了一片白光。
“而是我今天——要带走的人。”
第1547章 带他走
封枭和那怪物激战了许久,他并没有使出全力,也一直在保持着距离,每一次主动攻击都是游刃有余地试探居多,渐渐地,凭借着非人的战斗本能和实战经验,一次又一次地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怪物的攻击范围相当有限,而那光球的颜色变换也相当古怪,纯灰色的频率最高,偶尔会出现少量的白色光斑,但那光球只要出现白色时——那怪物就实力猛然变强。
而它的攻击范围和力量之所以有限,仿佛受控来源是……被它吞了半个的墓幺幺身上的那些雷光的锁链。
每次当那个怪物猛然爆发出迅猛的攻击时,她的身上就会出现一道雷光缠住那怪物的触肢,让它的攻势瞬间变弱。
可封枭也看得出来。
那雷光的锁链的光芒,随着触肢的攻击,越来越暗淡。
不能再拖了。
不管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毋信,那锁链若是碎了,墓幺幺……
想到这里,他一踩隋戈的枪刃,将隋戈整个踢翻调转个头在空中攥住它的枪柄,左手从虚空中扯出那把黑枪,矫健地避开那些触手的攻势,朝着墓幺幺的方向攻去——
“他。”
那怪物的攻击路数已经被封枭在短时间内看得清楚分明,他踩着一根触肢借着它的攻势返力屈膝弹跳冲向光球的正中央时——
依稀听到了墓幺幺嘴里吐出了一个模糊的字。
什么“他”?
他有些疑惑,却看到墓幺幺的一边眼睛断断续续地流出泪珠,那些泪珠浸过她眼角的蛇纹,蛇瞳上有微弱的光。而她的眼睛仿佛被泪水所洗干净了,露出了微少的眼白和墨绿色的眼瞳边缘。
“他。”她看着封枭,艰难地动了下头朝某个方向看去,重复了这个字眼。
封枭没有回头,反手甩枪,将黑枪狠狠刺穿了从后面猛然袭来的一根触肢,右手的隋戈狠狠刺入地面上窜出的那根几倍粗长的触肢站住身体,借着着一顺当的余隙看向了墓幺幺刚才看的那个方向……
他微微蹙起眉。
那个角落他刚才并没有注意,此时触肢全来攻击他了,倒是露出了一处墙面。有个人靠墙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但是他的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微弱至极看起来随时都可能熄灭的雷光。
他回过头来看向墓幺幺,“你要我救他?”
她点了点头。
“不行。”封枭知道她可能坚持不了几个呼吸了,他看到她右手上的那道雷光锁链已经快要碎了,那个光球已经试探性地分出小小的触肢在吞噬她的手腕。
他一枪扫过,就将那几个小小的触肢斩断。可很快的,那光球就又出现成倍的触肢试图吞噬她的手腕。
封枭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光球明明蕴藏着令他都心悸的恐怖气息,却始终攻势不强。因为这光球,从来就没将他当成主要威胁。
比起他,它想要的是墓幺幺。
而这个雷光的锁链,还有靠墙倒着的那男人身上的雷光,是她最后一层防线。
“…带他走……带他走。”她浑身都在发颤痉挛,像是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仿佛为了保持这最后一丝清醒是在透支她的生命力了。她死死地盯着封枭,眼泪流出来的更多了——
“走!!!!”
第1547章 故意
……
初之韶察觉到气息之后再次撕开了光幕,一道黑光疾冲而出,是封枭扛着一个人冲了出来。其后跟着无数灰色黑色交织的可怕触肢,眼看就要拽住他的脚腕——千钧一发之刻,一道紫火腾空而起,将那条追出裂隙的触肢瞬间烧化了。初之韶也恰在其时地松开了手,关闭了裂隙。
但是。
当封枭把来人从肩上扔在地上的时候,看清楚那人之后,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墓姐呢?!你这救的是什么东西?!”初之韶怒道。
狐玉琅看到地上那人的一瞬间气息就陡然变了,连笑容都当场消失,“封大统领,你这是。”
“我还正准备问你呢。”封枭啐了一口血在地上,侧过脸来冷冷地睥着狐玉琅,“这人明显是你们天族的人,为什么墓幺幺非要我救他?!”
狐玉琅眯起了眼睛,上前一脚踩在了景臣的腰腹上,“大统领是说,你为了这么个东西,放弃了我族烨妃?!日后参到圣帝面前,你要怎么跟陛下解释?”
封枭显然心情比他还差,抬手按住肩膀把肩关节扭出咯吱的骨声,“我再下去一次。”
“不用劳烦大统领了。”狐玉琅收回脚走向初之韶,显然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封枭下去了。
反而是宵入梦走前来,屈膝半跪将地上的男人拽起,检查了一下看向封枭,“你说,是墓幺幺非要你救他?”
“是的。”封枭收回了与狐玉琅对视的视线,点了点头。
宵入梦上下给他检查,又问狐玉琅,“这人是谁。”
素来很有耐心礼仪端德的王爷,这会似乎连跟人最基本交流的耐心都不存了,冷道,“我派给她的一个侍卫。”
关于这个问题狐玉琅显然并不想多说一句,他甚至无法掩饰对这个侍卫的厌恶,转头就跟初之韶说道,“再打开一次,本王下去。”
“不是,你当这东西是西瓜,说切开就切开的?!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初之韶很是生气,指着封枭气得直接跳脚,“我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打开一次了!你浪费了可能是唯一一次救墓姐出来的机会!!”
“行了。”宵入梦打断了初之韶的怒吼,俯身弯腰撕开了侍卫被血浸透的衣服,“封大统领,墓幺幺原话怎么说的?”
“她要求我带他走。”封枭回答。
宵入梦手掌虚空掠过这侍卫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些脏污的血痕灰土在他的法术之下消失不见了,露出胸口上的古怪伤痕——
是五指的抓痕,并不是很深,只是刮破了皮肉。
宵入梦看到这处几乎可以说是这个侍卫身上最轻的一处伤之后,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他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粒丹药,塞到了这个侍卫嘴里。“狐玉琅,你现在最好不要再瞒着我什么了,这个侍卫,到底是谁,和墓幺幺有什么关系?!”
封枭和初之韶同时看向了狐玉琅。
狐玉琅稍稍提起下颌,一时并没有说话。
“你可以理解为在为墓幺幺看诊。你要是想救她,就快点说。”
“他叫景臣。”狐玉琅垂目,眸光掠过景臣伤痕累累的身体。“这和救她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宵入梦冷笑。
狐玉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视线,落在了封枭的脸上,最终说道。“这,不能说。”
这奇怪的视线,让此时的气氛变得格外的诡异。
但宵入梦却好像是印证了他自己的猜测那样,看着狐玉琅冷笑了两声,说道,“可真不愧是小王爷。”
“……”狐玉琅没有说话。
封枭看着那个昏迷重伤的侍卫,稍稍蹙起眉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宵入梦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初之韶。“你是故意送封枭下去的,是不是。”
第1548章 清醒
听到这句话,初之韶的反应很是奇怪。他歪了下脑袋,刚才还暴怒的小脸一瞬间就变了表情,挂上了一个纯美甘甜的笑容,眨了眨眼眼睛看着他们,眼神清澈而无辜,“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听得明白。”宵入梦站了起来,走到初之韶的面前。“我先警告你——以后,不要再耍这种小聪明了,更别再用这个你自以为是的法子了。你这样做非但无法救墓幺幺,而是在害她。”
“我绝对不会害墓姐!”前一秒还甜美的笑容如同一张完美的面具那样须臾风化成齑粉消失不见,初之韶表情阴鹜至极,偏杨桃色的瞳孔此时被暗影笼罩,犹如漆夜之中厉戾的黄琉宫灯,投射出恐怖的鬼影。“我绝对不会!”
“是,你只是想一石二鸟。”宵入梦转过头来,看向封枭,“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少爷。”
封枭眼尾稍稍提起,他虽然听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此时的对话,但他并不在意这位少爷对他的敌意。毕竟,他从刚进初家的第一次,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看起来瓷娃娃般纯净的少年,那般明净的目光背后,隐藏着犹如坟冢厉鬼般的邪祟。
他只是看了一眼初之韶,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掀起眼帘看向深坑的外面,“泽陵属报,疏红苑正苑来人了。他们拦不住太久的。”
狐玉琅已经等得很是不耐了,“正苑都到了,甫忾楼应该一会也就到了。我的人,也不可能拦住他们太久。”
宵入梦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住了太阳穴重重地揉捏,半晌看着脚下的光幕咬牙,“没办法了。”
他放下手,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样玉帛,在玉帛上用术法写了一串字,掐了个法术,那玉帛瞬间化作一只飞虫消失在空中。
“你这是要请谁来?”很显然,狐玉琅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宵入梦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看着那飞虫飞远之后,重新走回到了景臣的身旁。
“初之韶一时半会是打不开这里了,你们能做的,只有等。”他俯身将景臣从地上拽到自己的身上靠住。
狐玉琅看着他有些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他赶紧死了。但是他是此时唯一一个能告诉我们,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宵入梦冷道,“所以我现在只能救他。”
……
宵入梦仔细查看之后才发现,景臣比他想象的受伤还要重一些。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反而前面还算好点。一条腿骨从中间炸断,左臂大半条都炸得没有了皮肉,只剩了骨。还有——
他一边给景臣包扎治疗,一边掀起眼帘看一旁的狐玉琅,“你踩断了他两根肋骨。”
狐玉琅仿佛没有听到。
“在爆炸冲击波到达之前,他用尽了化力和狐火挡在了后背,屈膝把人抱在了怀里,最大面积地用身体撑起肉盾为怀里的人,挡住了爆炸的全部余波。所以,他的后背才会不止有符文爆炸的伤,内脏里还有自己的化力和狐火反噬的伤。也正因如此,腿骨才能受到这样的伤。”宵入梦拿出软巾擦掉手上的污血,扔在地上直起身来看这狐玉琅说道,“呵……这般忠心义胆,舍命救主,真叫人感动。你可真是为墓幺幺找了一个好·侍·卫。”
狐玉琅仿佛没有听到宵入梦话里音外的冷嘲热讽,扫了一眼景臣说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只负责救人,什么时候醒,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没有性命之虞了。”一直沉默靠在自己枪上的封枭忽然插嘴。
“是的。”宵入梦说道。“命是保住了。”
封枭直起身来朝景臣这过来,俯身屈膝蹲下,手肘搭在膝上,抬手攥住景臣的脸颊,瞥了一眼一旁的狐玉琅,“只是个侍卫?”
狐玉琅挑眉,不置可否。
宵入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开口。
封枭已经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景臣的右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之中,就看到景臣的手背上不正常地鼓起一节一节的鼓包,那鼓包的外面还渗出半透明地脓液。
处于昏迷的景臣,经过宵入梦的治疗有些血色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冷汗不断地朝下滴,身体也开始痉挛起来,显然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不知名痛楚。
“你。”宵入梦说道。
“你自己说过,他是此时唯一一个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封枭面无表情,手上更加用力,景臣的整个右臂都开始呈现出那种手背上的鼓包。“那么,让他醒过来就行了。”
“你这样,他现在这种程度的重伤,很有可能会生生痛死的。”宵入梦看穿了封枭在做什么,嘴上这样说,却并没有阻止。
“我会确保他在死之前,先醒过来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一切。”
封枭垂下眼睫,被睫毛半遮住的古铜色瞳孔,宛如沉浸在幽暗神潭之中的湖茔上的金属碑纂,是哪怕时光都无法侵蚀分毫的残酷冰冷。
第1549章 药
“咳额——”
景臣是生生疼醒了过来,他的身体剧烈的痉挛了两下,上半身猛一抽搐,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不过到底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的,封枭这般折磨,他醒过来竟只是咳出了两口血,连痛叫都没法出一声。
骨头还挺硬。
封枭心道。
可身上的伤痛已经透支了他的体力,冷汗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使得他头一歪就要再次昏过去。
封枭一掌掐住了他的两颊,攥住他右手的手却加大了力道,强迫景臣再次痛到清醒,冷道,“有话问你。”
“景臣。”狐玉琅也走了过来。
“主子。”景臣失焦的视线飘忽不定地落在狐玉琅的身上,虚弱地张开干裂的嘴唇,似乎是回忆起来什么事情而一瞬的清明,“娘娘——娘娘她……”
狐玉琅盯着他,说道,“她还在下面。你要是想让我们救她,就快点说下面发生了什么。”
景臣听到这句话立刻有了激烈的反应,猛地就要坐起身来,却被封枭按着头无法动弹,“我要去救娘娘……”
封枭很不耐烦地咂了下舌,还没动弹。
初之韶走上前来按住了封枭,示意他起身离开,反而是看向了狐玉琅。
虽然能看出来狐玉琅此时是在场最厌恶景臣的一个人,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走上来,对景臣说道。“烨妃娘娘现在很危险,告诉我们下面发生了什么,我们才能想办法救她,明白了?”
景臣还是对狐玉琅的话有反应的,他迷迷糊糊地看向他,断续说道,“那些杀手……爆炸……有符文……我反应太慢了……要是早点……咳咳……我……娘娘,把我……怪物……”
“不行,他根本就不清醒。”宵入梦看到景臣这样摇了摇头。
“你有能让他足够清醒的药丹祖哥哥?”初之韶忽然靠近了宵入梦仰脸说道,就连称呼都变了。
“……”宵入梦没有说话。
“拜托,您可是丹祖诶。就像刚才,不是也有能够让这个小侍卫强行醒过来的办法吗。”初之韶歪着脑袋问他,明亮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能将在场所有人阴暗的心思照得无处遁逃。“可你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等着小王爷来折磨他的手下开口不是吗?当然,你和我一样都没料到封大统领会抢先出手了就是了。”
“……”
这些其实他们各自都明白的东西,被初之韶这么一摆到明面上之后,就着实有些不对劲了。宵入梦淡淡地勾起嘴角,看向了地上的景臣,“我的确有药能让他保持清醒。但,副作用可不比封大统领的手段要好上一些哦。”
“我……我可以……!”
明明都已经重伤到连意识都快维持不住的人,这会也不知道是听清楚还是没听清楚,眼睛一下就亮了,“给我吃,没关系……要救娘娘……求您了……”
“给他。”狐玉琅吐出两个字。
宵入梦耸了下肩膀,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枚丹药,俯身塞到了景臣的口中,“这药能让你保持清醒,也会刺激你的记忆。但你清醒的时间不会持续很久,你最好快点说,而且药效过去之后,你会跟服下毒药一样穿肠……”
景臣都压根没有听他说完,就咔嚓一下就把那丹药咬碎了,就着嘴里咸腥的血咕咚将药给吞了下去。
……
宵入梦的丹药起效很快,景臣就如同就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那样来了精神,甚至可以从地上坐直了身体,口齿思路都很清晰地告诉了他们下面发生的事情。
第1551章 对峙
听到这句话,几个男人的反应并没有像景臣预估的那种激烈反应。相反,他们每个人都很平静,平静到让景臣几乎以为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呢。”初之韶直接追问道。
景臣看着他们这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那几个杀手应该在爆炸的时候就死了,基本都是残肢……但是……”
说到这里,景臣垂下眼睑,忍不住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鼻下,就好像在压抑着呕吐感。
“直接说。”狐玉琅说道。
“娘娘她,跪在一个只剩下躯干的杀手旁边,她……直接撕破了他的肚皮,掰开了那个人的那的肋骨……把人掰成了两半……然后她趴了下去……开始吃那人的内脏……”
说到这里,景臣就怎么也说不下去的样子了,就像那时他完全无法将那时所见到的恐怖恶心的画面和墓幺幺联系在一起,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到了理智,加上重伤,“然后我就再次昏了过去……”
封枭想起来下去所见到的画面,想起来那具尸体被掰开肋骨,内脏消失,只剩下一团恶心的肉糊,知道景臣所说,应该是真的。
“还有别的吗。”宵入梦追问道。
“我……我后面又模糊的醒了过来……我看到她身体上出现很多很多树枝一样的触手,大部分是灰色的,还有一些是白色的。那些触手似乎对娘娘有恶意……我就像去救娘娘,但她弄在我身上的那层雷光把我牢牢困住了……我没有力量可以冲破那层雷光……我看见她自己手里用那种雷光在和那些触手搏斗……后面……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景臣断断续续地说完了。
当他说完之后,几个男人都陷入了沉默。
封枭知道,就像他下去所见到的情景一样,后面景臣所见到的那些触手应该把墓幺幺完全吞没了,只是她应该用了那些雷光试图保护自己不被完全吞没——换句话说。
他看向了景臣。
墓幺幺的确在保护景臣,第一时间就用了雷光保护住了景臣,从那些触手手里。
而那些触手,是她的身体……里的。
那个怪物,源自于墓幺幺的身体。
狐玉琅这时忽然掀起眼帘看向深坑外面,“甫忾楼也来人了,我的人拦不住他们了。本王得亲自去一趟……但。”
他一边说一边朝外走,经过宵入梦的时候说道,“你请的那个人最好马上就到了,本王也不一定能拖住他们多久。”
……
从部外的御道,距从部大概二里左右。
“谁人在此?藏头露尾不敢露面?!”甫忾楼的古爹怒吼,他们的人从刚才传送的过程中就莫名地被困在了这里,如同鬼打墙一样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御道之中来回转了好几圈都没有走出去。
明明知道有人在捣乱,却找不到人在哪。
“什么人竟敢在我甫忾楼身上动土!!”古爹怒吼道,一刀挥出——
可他听见一声银铃一般的娇笑,耳边像是飞过了一簇蒲公英。“不跟你们玩啦,小废物们。”
下一秒。
古爹众人就听到了四周传来的人声,就看到远处的御道尽头也出现了实景。他内心大骇不已,这到底是什么人?
“古爹,我们?”属下惊疑不定,回过神来忙请示道。
古爹咬了咬牙,此时还有圣谕在身,不能耽误,但……等此事完毕一定要抓紧汇报陛下,隆天城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人?
……
狐玉琅一到从部门口,就看到此时从部外面正剑拔弩张,是泽陵属与疏红苑正苑的人在对峙。
“小王爷。”见到他过来,这些人纷纷行礼。
狐玉琅稍颔首回礼,穿过泽陵属竖起的的盾墙,走到了正苑众人的面前,看到其中为首的一人,稍有讶色,但仍行礼道,“王师傅。”
第1552章 来人
王师傅只是扫了他一眼,谁都能看出来很是敷衍地一句皮笑肉不笑地“小王爷”,然后就直接招呼手下去青苑了。
“王师傅。”狐玉琅再朝前一步,拦住了王师傅的去路。
“怎么。”王师傅这时总算肯正眼看狐玉琅一眼了。
“青苑属爆炸中心,四处都有未激发符文,已经有我天狐族人带了符师在处理了。若再去人,徒劳一番倒是小,主要是恐……”
“恐我疏红苑办事还不如你们天狐族利索靠谱?”王师傅冷笑两声直接打断了狐玉琅的话。
狐玉琅还未张嘴,王师傅就又开口了。“小王爷,你是不是还得看看陛下的口谕?”
“不,并非……”狐玉琅还没说完。
王师傅已经很不耐烦地招了招手,身后就有属下呈上一张玉帛。他拿着那玉帛直接拍在狐玉琅的肩上,“虽然郡主乃你天狐族烨妃,但今天这事儿已经远远超与一个郡主一个烨妃的事儿了,小王爷应该心知肚明?天子脚吓,皇城御馆,搁在别日,我可能还有那个时间和小王爷多唠唠,今天,你要是不想把咱俩脑袋都唠这儿,就把你那二两花花肠子盘盘好老实藏在肚皮里去,赶紧把道给我疏红苑让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旁边的泽陵属,脸上素来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阴鹜的很,“还有你们,不想让老子把你们挂到封家祠堂上头去,就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说罢,他也不管狐玉琅什么反应,把那圣帝的口谕朝狐玉琅怀来一扔,就一招手,带着人朝青苑的方向走去。
狐玉琅侧眸看着王师傅的背影,眼尾稍稍一提……在这里让他们对王师傅和疏红苑出手的话,可王师傅并非是甫忾楼那群蠢货……
眼看王师傅带人越走越远,狐玉琅稍稍提起一口气,刚准备——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凡响的气息,立刻转过头看向那个方向。
没有传送门,没有任何传送阵。
这个人就像是从凭空走出来的。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就连王师傅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狐玉琅敛眉勾唇,率先一步走到来人面前,倒是恭敬行礼,一点都看不出来上次和这个人之间有任何不快的样子,“息烽将军。”
……
也不知道兮风和王师傅说了什么,但是很明显无论是王师傅疏红苑,还是后面匆匆赶过来的甫忾楼,对这位将军都不得不言听计从。
而当狐玉琅带着兮风出现在这里的时候——
能看出来封枭都有些惊讶,但……初之韶吗。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初之韶对兮风的敌意看起来相当大。他扭头就对宵入梦怒道,“你为什么要把他喊来?”
宵入梦看起来心情比他好不到那里去,“你当我想叫他?”
“上将军。”于情于理,封枭都得对兮风正儿八经行礼。兮风是帝国唯一一个上将军,而他这个峯月卫大统领,也正儿八经地低了兮风一阶。
兮风的反应很奇怪,他其实很少和封枭打过交道,最多不过点头之交朝堂同席罢了。但是他此时稍颔首回礼,从到这里之后就始终在盯着光幕的人,听到初之韶和宵入梦对话都没有反应,这会倒抬起眼看向封枭,目光里也相当有深意。“封统领……”他顿了一下,问了一句相当奇特的话。“想不到大统领竟会对我帝国郡主如此上心。想必,陛下若知道也会很欣慰的。”
第1553章 白
“呵。”不等封枭开口,反而是宵入梦先冷笑了一声,他看着兮风说道,“那还不是多亏了您啊?大将军。”
眼看此时气氛着实尴尬又莫名至冰点,狐玉琅适时地站出走在他们身前,垂目望着脚下的光幕说道,“此间情况,当可以说一句鱼游沸鼎。诸位既立于此,不论目的作何,也自当算休戚与共,就莫要再耽误时间了,可好?”
兮风深深地看了一眼狐玉琅,显然,无论是他,还是狐玉琅,对上一次在天狐族的经闻都记忆犹新的很。
但是此时吗也就如狐玉琅所说的那样——
他目光落在他们身后此时靠在乱石之上那个人。“他看到了全部吗。”
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注意过景臣的兮风,看样子是刚过来就发现了他,甚至一眼就看穿了景臣的情况——或者说,一眼就看穿了景臣胸口上的伤口。
景臣此时正好药效副作用发作了,显然痛苦难忍正在忍受剧痛却还全凭着一丝意志死犟着没有昏过去。
兮风的眼神显然被狐玉琅看在了眼里,他笑道,“此事一了,我天狐族审自家一个侍卫还是如振落叶。”
兮风并没有再继续深究,他收回视线朝前走了两步,走到光幕正中央稍稍运气,“我去把她带出来。”
“她”。
而不是郡主。
狐玉琅轻轻眯起了眼。
不同于初之韶那般大动声势,兮风只是稍稍扬起了手,白剑悬于他肩旁二尺朝下,就有数道剑气直接生生破开了他脚下的光幕。他说完就直接跳了下去,那光幕瞬间就将他吞没了。
一旁的人看到这种光景都有些——
兮风现在的修为,已经如斯强悍了?
除了狐玉琅,他们的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冒出了这个想法。
……
过了没多久时间,忽然——四周隆隆作响——
众人察觉到了什么,宵入梦随手将地上的景臣给拉起,几个男人就已经跳到了深坑之外。 而后,他们就看到了无比……虚幻的一幕。
那是一阵炫目的白光,不,在这一刻,白色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表达色。先是如同倒插地面的虹霓被剥夺了其他颜色只剩下白色不规则的光柱、断断续续地如同被分开的竹篾一道道从深坑之中爆射而出——再然后交杂其中蜿蜒如蛇影的白光,他们能分辨出来是光幕之上那种水银一样的白芒,两道白光交汇千变万化出无数道形态,折射出常人无法用肉眼捕捉意识无法理解的光,最终犹如两条说不出是什么形状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对准期间的第三道白咬下去。
而第三种白,是白剑的白。
那剑气在其中无影无踪,如同太阳之中的耀斑,又如苍穹渺远的天际线,无法直视、也无法探测极限。
最终不论在场的这几个人修为几何,没有一个人坚持到最后能不闭上眼睛。
而当他们听到耳中一声无法形容、从未听过根本不应当是人类能发出或者能形容的惨叫声过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许多许多步,甚至无法保持身形地稳当。
就像此时在他们面前打开了地狱的大门,从中间飞出这世间所不能承受的所有恶鬼修罗同时在他们耳中惨叫咆哮。
噗嗤。
几个男人很显然不同程度的受了内伤。
他们吐出血线,宵入梦修为最低,直接屈膝半在地上,而好在是他小先前给景臣喂了几颗丹药的作用,不然,估计以景臣现在的情况,可能在那一下直接就吐血爆体而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当他们平静下来时,还未睁开眼睛——
“我把她带出来了。”
兮风的声音从他们面前平静的响起。
第1554章 争夺
当众人睁开眼睛,能依稀看到兮风怀里用衣服裹着一个人。几个男人此时的反应出奇的一致,都不约而同走到兮风面前伸出手要接人。
狐玉琅余光撇了一眼他们,眉目里一点都不见笑容可是仍还能保持微笑地看着兮风,他非常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感谢将军救我族珊烨妃,此大恩我天狐族没齿难忘。”
一旁的宵入梦很是不客气地上前一步,“我要把郡主先带回丹霄宫检查一下身体,不然,日后万一郡主落下什么毛病,我丹霄宫可承不起圣帝陛下的怒火。”
“你能承受的了我初家了?”初之韶冷笑一声非常不客气,“我今天必须要带墓姐回家,谁都别想拦我。”然后他看向狐玉琅说道,“我家里反正已经挂了一条狐狸腿,不介意再多挂一点。”
这是摆明了要硬抢。
可兮风却一时没有动弹,反而看向了始终沉默着却也离他很近的封枭,淡道,“大统领的理由呢。”
“竟有歹人敢在皇城刺杀云舒郡主,炸毁疏红苑从部,查明真相,保护郡主,乃我峯月卫的职责所在。不管你们几位谁带走郡主,我峯月卫都必随身侧,以便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抓到刺客。”封枭的冷厉的面孔没有太多表情,“而且,在上将军救人之前,我已将此事禀与圣帝陛下。想来,陛下的口谕,应该无消多久即到。”
几个男人顿时都看向了封枭,气息一个比一个的不善。
毕竟也是。
峯月卫跟着去一个宗门家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上一次被峯月卫随身再侧的,还是临仙门,现在都还被守着大门呢。
“诸位大可不必这般神色,查明真相抓到刺客之后,一来,并不需要我率主部,二来,查明真相抓到刺客之后,封某立刻会带属撤出。”
“你未免太过分了。”初之韶是最不客气的那个,“你就是见色起意、假公济私!”
封枭并不理会,只是等着兮风做出决定罢了。
然而,兮风朝前走了两步,将怀里的墓幺幺递给了狐玉琅。他看着狐玉琅说道,“毕竟云舒郡主乃天狐族烨妃,丹祖若关切郡主康健,可以前往天狐族——我想,小王爷也不会介意。”
狐玉琅接过墓幺幺抱在怀里,气息缓和了许多,笑容也如春风拂面了。“那是自然,天狐族随时为丹祖大人敞开大门。”
“呵。”宵入梦冷笑一声,深深地看了一眼兮风,反而是真的不争执了。
而后兮风又垂眸看向已然暴怒准备冲他大吼大叫的初之韶,“初小少爷,还是莫要让肃尊难做,毕竟他现在身体抱恙。”
“……你!”初之韶盯着兮风,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
兮风说完这些,就甩袖朝外走去,已然是准备离开,经过封枭的时候,他稍稍侧眸,说道,“大统领可莫要辜负我帝国所期,去往天狐族,好好查明真相。”
封枭只是微微行礼,却并不言语。
……
第1555章 几方
而兮风走过狐玉琅身边的时候,单独给狐玉琅神识传音道,“带着她,直接走。”
当他话音刚落下——
就有人来了,显然这帮人都是被这边刚才兮风弄出来的动静所吸引而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甫忾楼和疏红苑正苑,这些人对几个男人一一行礼。
“王师傅。”兮风上前一步,率先拦在了这些男人面前,而后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甫忾楼的来人。
王师傅和刚赶来的人差不多,目光越过他的身后,大致扫了一圈,看向了他身后的狐玉琅。他怀里依稀能看出来抱着一个人,但是从头到脚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连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他稍稍一扬手指,身后的下属就了然于胸地顺着他的眼神跳入他们身后那个已经没有任何符文和光幕的深坑之中查探。
不像王师傅的沉默,古爹上前再次对兮风行礼,然后就看向狐玉琅,连连咂舌露出极为关切的神情,“小王爷,郡主情况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就朝狐玉琅走去,而他身后的甫忾楼下属已经不知不觉就将狐玉琅的所有去路全部堵死了。
“我已检查过郡主性命无虞,但郡主受伤在身。我需要随小王爷一起去天狐族抓紧仔细为郡主诊体。”反而是宵入梦直接接过古爹的话,掀起眼帘来,淡泊物外的眸光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现在。”
“这!”古爹震惊不已,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狐玉琅走。“这么严重吗?!”
狐玉琅面前刷刷地出现了几道人影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狐玉琅微微给古爹颔首,淡道,“古长専,事关烨妃安危康健,容本王先告退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然而。
甫忾楼的人直接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狐玉琅稍稍侧眸看向古爹,“古长専这是何意?”
“是这样,小王爷,郡主安危康健乃重中之重,陛下得知此消息之后是龙颜大怒,甚是关心,要求我甫忾楼一定要找到犯人,救出郡主。”古爹停下了脚步,顺手一扬,一样玉帛飞到了他的身旁,悬在半空,圣帝的御召直接投影出在半空。
身份特殊无需见御行礼的,这几个男人——狐玉琅、初之韶,兮风,宵入梦和封枭,是有可以不见圣便不行跪拜礼特权的,其他所有人都不得不见召如见圣尊行大跪拜礼。
所以他们也能看清楚,和给王师傅的口谕完全不同,此封给甫忾楼的手诏,措辞严厉至极,语气盛怒破纸而出。
“诸位也亲眼见到了陛下诏书,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写了让吾等救出郡主,今天,郡主,我得带走。丹祖殿下想为郡主看诊,可以跟随我们甫忾楼走。”
狐玉琅没有动弹——
古爹朝前再走两步。
刷——
一道朱红色的光扫出,如同火焰焰尾燎过古爹的眼前。人不至,枪锋先至。一把通体围绕着火莲的红枪横于古爹胸下三分拦在了他的面前,也不知是看在圣帝手诏的面子上,还是算给他古爹一分薄面,没直接悬于他颈。
古爹的视线沿着枪锋转过头,看向右手边的男人。“封大统领。”
第1556章 恩怨
当封枭的话音落下,刷刷刷——数道人影拦在了甫忾楼从属的面前,正是封枭神识传音下赶来的泽陵属。
“封大统领。”如果说刚才古爹对这几位权贵是低头哈腰地顺从,对着这位峯月卫大统领,就颇有些皮笑肉不笑了。
不过也很正常。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打有甫忾楼这个“双阙楼”之一的机构之后,甫忾楼就和峯月卫关系不怎么好,摩擦不断,断断续续地有着各种大小矛盾,期间还激发过几次比较激烈的冲突。不至于说严重到死对头,但最起码绝对没有什么共侍一主的同袍情谊就是了,而且还因为一些原因而恩怨颇深。
甫忾楼作为一个相当特殊的帝国机构,虽不按照大隆常规吏制,属独立特编,但其实也能参考出来。古爹并非是甫忾楼的楼主,充其量也就是封枭手底下金倬正还朝下点的地位,封枭这种点名道姓甚至点的是古爹以前的俗名这种蔑称,古爹不但得老老实实听着,还不能语气差一点点,万一让这位封大统领抓到一点把柄,古爹倒是心里明镜似儿的,可能保不齐就今天站着说话,待会横着让人抬出去也不好说。
想到这古爹更加笑容可掬了一些,“封大统领,那哪里敢,刚才不是一来就给大统领问好了吗?”
的确问好了,可封枭刚才压根连抬眼看他一眼都没有。
这会倒是看了虽然没正眼瞧他,但古爹已经很知足了,“那什么,这可是圣帝陛下的诏……”
他话还没说完,红枪瞬间高了两分,距他脖颈之下也就一掌之距。封枭冷道,“别拿陛下来压我,峯月卫同样是奉旨保护郡主。”他微微一顿,“或者,你干脆让奇言自己过来。”
“奇楼主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古爹笑了起来,目光却看向了封枭身后的兮风,“这可麻烦了,上将军,您说我该怎么办?”
兮风此时的境地其实很尴尬——狐玉琅是最清楚不过的。奇言,也就是甫忾楼的楼主,和怀婵阁阁主都是属于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种,并不怎么管甫忾楼事务,除了一些大事能见到他,平时很少有人能见到这位。于是,甫忾楼基本上就被圣帝指派给了兮风,可以说,兮风算是半个代楼主也不为过。
但是。
『带着她,直接走。』这是兮风刚才直接给他狐玉琅的神识传音,显然,兮风本人,并不想让甫忾楼的人带走墓幺幺。
这也是古爹的狡诈之处。
他知道自己就算有陛下诏书在手,也不可能在封枭手底下抢人,于是干脆地将这口热锅甩给了兮风,让兮风来颠这个勺,见人下这个菜。
至于这个菜吗。
兮风如果不帮古爹,抗旨不至于,但当着这么多人面……他绝对没有任何理由会站在封枭这边。退一万步说,兮风今天就不给甫忾楼撑腰,日后传到圣帝耳朵里……古爹本身就是个奸诈至极的小人,如果兮风今天选择不好,陛下那关,兮风多少是过不去的。
果然,正如狐玉琅所料。
“封大统领,一切以陛下手诏为尊。”兮风平静说道。
狐玉琅轻轻抿了下嘴角,这下多少有些棘手了。
第1557章 机关术
……
——啪。
古爹忽猛地一瘸,皱眉朝下一看,脚下坚硬的乱石竟瞬间变成了一滩沙窝不断朝下陷。初之韶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身着初家装束的人,其中一人连掩饰都不掩饰手里的法器的,甚至还挑衅地擦了法器。
初之韶歪了下脑袋,“你叫古什么来着,古什么青来着,骨头轻是?”
初家随从们非常不客气地开始笑。
“……”初家可真是不缺高手,跟着自己家这个纨绔小少爷的保镖最低都是七化中期的,一水的七化大宗。古爹慢悠悠地把脚踩在那滩沙窝上走过去,一点都没见气的,谄媚道,“回初小少爷的话,我叫古青……”
还不等他说完,初之韶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他道,“谁管你叫什么。你对得起大隆发你的俸禄吗?当了这么些年狗了,还不知道好狗不挡路的道理?还不快滚一边去别碍了本少爷的眼。”
初家的人那是相当捧着自己主子,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丝毫不管一旁甫忾楼属从各个脸色铁青。
“——初小少爷。”古爹有些头疼,初家,他是肯定惹不起的。而且世人当知,初之韶乃初家本家唯一后人,肃尊的心头肉,哪怕少一根汗毛,初肃都敢带着初家屠了他满门。而这位小少爷是个疯子,脑子有问题的,恃宠而骄,飞扬跋扈,无恶不作……没有人敢惹他。更何况,月族与初家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今天初之韶就是抬手弄死他,圣帝也不会为他撑腰去找初家的麻烦的,人家一来是脑子不好使,二来有初家做保。
而且,就算初之韶今天真的抗旨……
古爹也仔细掂量了掂量,圣帝可能半个字儿都不会多说,最多和肃尊打个哈哈就得了。
他正发愁呢,那边天狐族的人已经护卫着狐玉琅在朝外走了。
古爹一咬牙,转头给身后的岳旬云使了个眼色。岳旬云了然,打了个响指,突然从地面上钻出数只木头做的手来,冲着狐玉琅怀里的人就抓了过去。
机关术?!
狐玉琅眯起了眼睛,狐火瞬间出现在他的脚下燃烧起来,四周的天狐族护卫也跟着出了手,但是……这机关术显然非同寻常。那木质的手臂被烧化了之后瞬间再次凝出,甚至比刚才还要粗上许多,而且,这种机关术显然只是个起式,还未结印完全,如果结印完全形成完整的机关,就会更麻烦。而且,狐玉琅并非是要防止他们抢人,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怀里的人,此时绝对不能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所以她身上的衣服,哪怕一个窟窿都不能破。
他带来的那几个比较特殊的人,为了避免暴露,绝对不能再次出手。
怎么办。
狐玉琅星火之间,心中已经掠过无数计谋,但还不待睫毛落下。
啪——
有人出手了。
是一把刀,一把平平无奇、甚至生了锈的杀猪刀。
他那刀锋扫过狐玉琅四周,噼里啪啦地,那些机关就变成了一堆烂木块。
王师傅这时收刀,抗在了肩上,看着古爹说道,“古长青,你他娘的这是对郡主出手了吗?!”
第1558章 带走
古长青一下就蒙了,半晌回过神来,回过头有些咬牙切齿,“王师傅,你。”
“你什么你。别跟我废话,圣帝给我疏红苑的口谕是保护郡主,你刚才当着这么多人面对郡主出手,是在打老子的脸吗?”王师傅啪地抬起脚踩在石头上撑住身体,做派和村口闲聊的大叔一般无害,“咋了古长青,甫忾楼长専,手下多了点人觉得自己这是又行了?连疏红苑都不拿正眼瞧一眼了啊?”
能看得出来古长青对待王师傅的态度明显不同,也不能怪他看人下菜,都知道王师傅已经不是过去的王师傅了,也就是个混吃等死,且不说叛徒不叛徒地,早就被架空了,手里头握着的疏红苑那点权苍蝇都不夹一下的,从他此次身后带着的那丁点人手也能看出来个所以然。但是……不管怎么说。
王师傅也还是个那个王师傅。
是没权了,实力还在那摆着。
还是个……八化的大尊。
要不是因为这个,古长青都不会跟他多说两句,早就直接抢人了。但是现在,老东西不但出手了,还上来给他一个大高帽子。
“呵呵,王师傅,那您呢?陛下可是赐我的手诏……无论如何,都要将郡主救出……”
“这倒是。”王师傅直起腰来,懒洋洋地掀起眼帘看着古长青,“那么,我疏红苑来救啊。咋啊,你甫忾楼准备跟我疏红苑抢功?啧——”
毫无征兆地——他看似随手一扬,抗在肩上的杀猪刀猛然直直落下,直插入他面前坚实的石乱石之中……
轰隆!
在他们四面八方顿时生出无数长短不一的刀刃,刷刷地将他们甫忾楼每一个人都团团包围在刀刃丛中,他们顿时如木头人一样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了,地面上那些刀刃仿佛生了眼睛,将他们所有的退路攻势全部断去,如同为他们每一个人上一瞬动作所量身定做的一个刀刃做的囚笼,将他们牢牢困缚其中,稍动一下,就会万刃穿心。
『刃草芥』
在场的人一眼就认出了王师傅刀法其中的一式,但是这刀式在使出时到过后实在太快了,甚至包括兮风,都没有捕捉到王师傅的化力波动。
就好像根本没有用化力,凭空变戏法一样变出来的杀招。
王师傅若无其事地甩起大刀抗在肩上,走到一动不敢动的古长青面前,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想从我疏红苑嘴里抢骨头?哈……傻x记好了,你甫忾楼怎么说,也低我疏红苑半个头,我疏红苑盆里吃饭,你就得旁边蹲着老实等着吃盆外头的。”
“王师傅,你别太过分了……今天这事,我一定会参禀陛下,到时候,我看你要怎么去跟陛下解释!”古长青咕咚咽了口口水,脸色铁青却一点都不想输了气势,还再强撑着怒道。
王师傅转头掏了掏耳朵,给自己后面那几个手下招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护卫郡主回天狐族?”
狐玉琅带着天狐族的人朝外走去,经过王师傅的时候,他稍稍行礼准备拜谢——可忽就感觉王师傅的眼神,虽然是笑着,“小王爷的大礼可不得行,受不起受不起。”
但狐玉琅反而有一种错觉。
那跟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里,反而比刚才看着古长青时还要有一种更为恐怖的气息。但还不待他细探,王师傅就转头去跟兮风聊天了。
……
不管怎么说,坐到天狐族的车辇上,车辇开始朝着天狐族飞驰而去……总算。
“先让我看看情况。”同样坐在车辇上的宵入梦说道。
狐玉琅带来的那几个身份特殊的人已经神识传音,封枭带着泽陵属跟在他们身后,没有人敢跟踪他们。狐玉琅这才放下心来,抬手打开兮风裹在她身上那格外严实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就算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是当最后一层衣服被打开之后——
他刚刚放下半个的心又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去。
就连狐玉琅,都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表情——这。
在他的怀里,根本就不是个人。
第1559章 回溯
时间朝前推——爆炸刚开始的那一刹那。
之前事件之中的违和感突然在这时变成了一堆堆的碎片,在墓幺幺的脑海里拼凑出了完整的脉络,她意识到自己中了连环计……
景臣虽然反应速度极快,弯下腰来一把抄起她朝外飞奔,但她已然也清楚,太晚太晚了。被人算计的滋味非常不好,让她前所未有的冷静。
诚然,景臣此本身实力也不差,爆发极快,意识也敏锐,但他们身后的爆炸,并不是他能用狐火和化力能抵抗的东西。
那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像是符文,但绝对是符文,更不是阵法,亦不是法术攻击……
以她现在被压制的实力和景臣的力量,两个人会一起死在这里。
景臣虽然没有认出来身后到底是什么,但他第一时间也察觉到了眼前的危机,他知道自己在隆天城阵法限制无法瞬移的情况下,是绝对拼不过后面爆炸的速度的,逃是肯定逃不掉了。这种威力的爆炸,两个人一定会死在这里。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她从肩上拽了下来抱在了怀里,调头冲向了一旁此时看来最为坚实的一面墙角,将她推在墙壁上贴紧,自己屈膝张开手臂垂下头抵在她头顶,用身体最大可能地为她撑起一个人肉护盾。时间太快了,快到他这一切的动作近乎本能。
他知道自己必死。
墓幺幺也知道。
换做平时,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看着他去死。
但是此时,冷血而冷静的她明白,景臣不能死在这里。她体内的怪物从刚才在审问那些人的时候,就已经蠢蠢欲动按捺不住饥饿的欲望,疯狂地在她体内作乱,所以她那会才会选择跟景臣做上一次。因为她也算摸清了这个怪物的某种弱点,那就是她每次做这种事的时候,那怪物就非常非常安静地躲了起来,他太厌恶这种接触了——就像之前疯狂的恶心狐玉琅一个到来。
可是用景臣来压制那怪物的效果并不算太好,在看景臣审那些杀手的时候,体内的怪物就再次苏醒了,并且不断地催促她吃人。她那会头疼分神,也是因如此,才会到了离开,才发现墙角那人有古怪。
然而现在,她很确定,如果这波爆炸过去,哪怕景臣用命给她当肉盾,她也一定会受重伤——而重伤之后,她没有任何把握还能保持清醒的意志来控制住体内的怪物,不被那个怪物主导身体。
而一旦那个怪物主导了她的身体。
疏红苑从部被袭、郡主被刺——这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一件事。她很确信,爆炸过后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惊动四方,到时候会有各种她能想到甚至她都预料不到的势力出现在这里。
而这各方势力,不管怀揣什么鬼胎,都会顶着“先救郡主”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时,她就是这些势力第一个要找到的人。
那么回到现在。
如果景臣死了,她重伤控制不住自己,会变成怪物,来救她的人,一定会看到她这种状态。
那她就是光明正大地昭示了全世界,自己是十殁族。
那么一切都完了。
景臣不死,以他的心机和忠诚,哪怕她真的被怪物控制了,他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秘密。
人到极限,在无限的冷静到几乎冷血的分析过后,其实在景臣看来,她只不过是眨了个眼。而后,她抬起手紧紧地搂住了景臣的脖颈直起腰,在他耳边说道,“活下来,保护我。”
而后她从景臣的肩窝里抬起头,右臂从他腋下伸出张开手掌——
『“不想死在这里,就立刻帮我住压制住囚一翮的符文!”』墓幺幺在自己的识海之中对那个此时因为饥饿而癫狂的怪物怒吼。
轰隆——
爆炸窜出的火舌和其中蕴藏的那种力量瞬间吞没了他们。
第1560章 吃了景臣
墓幺幺自己承认她走了一步极其凶险的棋。
体内的那个怪物也不知是不是被饥饿欲给折磨得,从一开始就很是不对劲处于暴走状态。她并不确定,它能不能听她的话。
那怪物的确处于混乱的状态,所以一时并没有反应。
就在她以为自己彻底失算了,准备一把将景臣拉过来调换两个人的位置,彻底用自己后背那些根骨来硬接这爆炸的时候……
那怪物总算有了反应,在火舌吞没他们之前,爆发地压制住了囚一翮的符文。
虽然有延迟,但这时不得而不说一句,还是要感谢景臣在把她护在墙角,她才有足够的时间能撑到囚一翮的符文被压制,强行唤醒仙妒花,调用她身上残余的那丁点雷灵。
“蟒吞。”
她吐出两个字来,从囚一翮手中解放出来的生灭力与仙妒花的雷灵之力融合在一起,从她手心之中咆哮而出一条数丈的黑色凶蛟,头顶生出一只由雷霆组成的长角,张开巨口吞下那爆炸的火焰和其中蕴藏的某种神秘的力量……
轰隆——轰隆——
一瞬间,那巨大的凶蛟吃下那些爆炸的冲击波之后痛苦地仰天长啸挣扎扭动,身体开始出现一条条黄褐色诡异的斑驳裂痕,而墓幺幺的右臂连带着半个身体都像是被反噬了,血管经脉之中也出现了那凶蛟身体上的黄褐色闪光。
直到此时,墓幺幺才彻底体会到了这股爆炸之中非符文非化力非阵法的可怖诡异力量的感觉,正是凶蛟体内的那股黄褐色的光痕,她能感同身受凶蛟快要被撑炸了,而她已经遏制不住喉中的鲜血,硬生生咬着嘴唇不能吐血泄气,自那凶蛟身体上生出无数雷霆的锁链,将凶蛟的身体紧紧绑住,帮助凶蛟克制体内那爆炸里蕴藏的黄褐色诡异的力量——
砰——砰砰——
给我吃下去!!
墓幺幺在心中无形地怒吼。
体内所有的生灭力和雷灵之力在这时全凭她非人的意志力巅峰地爆发到了极限,耀眼的黑光和雷霆的闪光将体内的黄褐色力量硬生生吞了下去——
轰——
最后一声巨响过后,凶蛟一声哀鸣被炸成了碎片,渐渐消散,雷霆也瞬间暗灭钻进她的体内,爆炸的冲击波被抵消吞噬,那股黄褐色的诡异力量也最终湮灭涣散了……
她噗嗤吐出一大口鲜血,右臂和小半个身体被炸得焦黑,已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战力。本就处于暴走失控状态的怪物根本压制不了囚一翮的符文太久……她的识海里一片符纂的光华,如同佛言一般在她神识里不断念咒。体内充沛的生灭力瞬间犹如被掐住了七寸的蛇那样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瞬间熄灭了。
在最紧要关头,残余的雷灵和拼死一击的生灭力,才在这诡异的黄褐色力量之下,保全了两个人的性命。
但这一下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当烟雾和火焰散去,她推开倒在身上昏迷过去的景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跄地朝外走去。走了没两步,她就跪倒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头。
“啊啊!!!!”
她一声又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体内的怪物前所未有的发狂了,它在她的识海里疯狂地肆虐咆哮,“吃人吃人吃人吃人!!!!快去吃人吃人!!!!!我好饿!!!好饿好饿啊啊啊!!”
在刚才那搏命一击时,她的肉体已受了重伤,此时根本没有余力去压制那怪物了。
“景臣!!你后面那个!!后面那个!!快去吃了它!!!!”
那怪物知道墓幺幺现在受了重伤,随时可能会昏过去,于是疯狂地在她的神识里肆虐冲击她的意识,试图摧毁她最后的理智将她强行沉睡,从而来掌控她的身体去吃掉景臣。
就像它所想的那样,墓幺幺重伤之下的意识根本撑不住它这样的冲击,没几下就无法自控了,任凭那怪物主宰操控着她,转头扑到了景臣的身上。
呲拉。
墓幺幺的眼白已经逐渐开始被黑色的浆液所吞没,它一把撕开景臣的衣服,毫无表情的脸上盯着景臣赤裸的胸口,猛地抬起手来手指上长出黑色的尖锐利爪,狠狠地朝他灵的位置刺去……
第1561章 后果
噗嗤。
鲜血溅了出来……它舔了下嘴角,露出疯狂的笑容来。但很快,它的笑容就僵硬了……它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只是刺入了一点,就无法再继续朝下,因为手腕上缠绕着一圈雷光。
它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里生长出一条条雷霆凝出的锁链,锁住了它的左手,停下了它去剜出景臣灵的动作,还猛然将它给拽了出去。
“不!!!”
它一声咆哮,可是它的后背也生出数条雷霆锁链,抓住了他们反方向的残垣断壁猛然一拽,砰地一下,就将它从景臣的身上甩了出去。
可它并不死心,好不容易夺取了这个身体的控制权,它站起来就要重新扑到景臣身上吃掉他的灵。
但是。
它体内的那些雷霆锁链,紧紧地扣住了地面和四周的残垣断壁,将它牢牢锁在了原地,还生出一团雷光,冲着景臣飞了过去。
它暴怒而疯狂,眼睁睁地看着景臣的身上生出了一层雷光闪烁的保护膜:“该死的你这个疯子!!墓幺幺你他妈的竟然说话不算话!!!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撕碎你我我要!!!啊啊!!”
“景臣……不能吃……”她摇摇晃晃地站着,全凭身上的锁链,“不能……不能……”
“我快饿死了你这个蠢货!!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如果我饿急眼了会产生什么后果你个蠢货!!!啊啊啊啊!”那个怪物疯狂地怒吼,显然,它此时在与墓幺幺来回控着这具身体,“你他妈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是不是!!我真心对你,你竟然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你早就发现了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怪物说的没错——
墓幺幺的确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它。
她进入自己识海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怪物并非没有任何弱点。
仙妒花没有被吃到,并非是因为这个怪物心存善意,对仙妒花大发慈悲也并非之前拿出来敷衍她的借口。它只是单纯的……无法吃掉仙妒花。
因为仙妒花上面所保留残余下来的雷灵。
它惧怕雷灵。
雷灵,便是它的弱点。
她一直心里有这种猜想,但直到刚才囚一翮的符文被压制,她才有机会来验证这个结论,而她的直觉,赌对了。
“墓幺幺你可真是个蠢货,哪怕我怕雷灵……又怎么样呢?我今天要是饿到了极限的话……你根本不懂……”那怪物似乎已经放弃了,它变得萎靡不堪,甚至变得很是恐惧,而这种恐惧竟然催得踏甚至不惜低三下四地开始求她,“墓幺幺,我求你了……快点,快点吃了景臣……我并不是在害你,我真的是在帮你……我真的撑不住了……如果你让我继续饿下去。”
它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仰起头来疯狂大喊,疯狂地挣扎着身体,试图从雷霆锁链的控制下挣脱出来。
“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因为你全都忘记了!可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啊啊啊!!!”
这一刻,墓幺幺已经完全变黑的眼睛里,涌出大股大股黑色的浆液,就像这个怪物在声嘶力竭的咆哮痛哭……
第1562章 连环计
它余光在此时忽然瞥到了一旁的角落,发现了什么让它顿时惊喜不已,“墓幺幺!那些人,我刚才就让你吃掉的那些杀手!他们的灵还没死透还没归天!你不是不吃景臣吗,那把那些人吃掉,就可以了!你说过的,只要我帮你压制囚一翮符文,你就吃人的!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你了!你如果再骗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帮你了!”
可她看着那边倒在地上的尸体,很是迟疑。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它怒吼,“我已经给你让步了,你别太过分了!”见到她似乎还油盐不进的样子,它放软了语气,“墓幺幺,你听我说……兮风……很有可能会来。”
她一愣。
那怪物立刻趁热打铁,“不,刚才我帮你压制了囚一翮的符文,他一定会察觉到了我的气息……那么,他肯定会来的。如果兮风来了……你敢赌一把,兮风会对你做什么 吗?”
墓幺幺看着那些人,久久说道,“我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吃他们,并非是对他们有仁慈。只是,你看不出来吗,他们的灵有问题。”
“我看不出来啊?不就是灵吗?”它开始不耐烦了。
“看来,你就算是占据了我的身体,也不能完全掌控它是吗?于是我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你并不能全部看到……”墓幺幺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反而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
“你能不能不要算计我了!!你快点去吃人行不行!我能看见他们有灵,能闻到星斑的味道就够了!”
“你看不见我所看见的,你自然不会犹豫了。”墓幺幺已然开始意识涣散,但仍想分散注意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道,“他们在之前吃了一种奇怪的东西,那种东西,将他们的实力不正常地大幅度越阶提升。他们的灵,也是一样,被那种东西所催化了,现在在我的眼里……非常的古怪,所以,我才在第一时间没有吃了他们。而且,你不是都发现了吗,就算是这些人都死透了,他们的灵体还没死也没有归天……”
它也跟着怔了一下,但很快就被饥饿感给控制了,它怒吼道,“就算变异了也没关系!我什么都可以吃!你相信我!快点吃!不吃它们,就吃景臣!!”
怪物看到了食物已然不顾一切全然丧失了所有可控的意识,不断地冲击着墓幺幺的意识,将她压制到了识海的最深处——
黑色的浆液形成的沼泽将她完全吞没,她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完全不行了,根本承受不住怪物这样的冲击,瞬间就被它完全压制在了识海之中,丧失了对身体的全部控制。仙妒花也撑不下去了,雷锁啪啪地一根接着一根的断掉,当最后一根断掉的时候,它就疯狂地冲到了那一地尸体上,抓住一具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手指上生出尖锐的黑色利爪,猛地插入了尸体的胸腔,将尸体徒手生生给掰开了……
墓幺幺根本无法阻止,她被怪物完全压制了,只能被压在识海里面的黑色浆液里起起伏伏,拼命地挣扎,试图维持最后一丝残念的理智。
她眼睁睁看着那怪物掌控了她的身体,如同一只野兽一样将头埋进了尸体之中,一把扯出那颗还未死去的灵,生生将它咬碎了。
而当它吞下那颗灵的第一口——
她就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异常。
如同黄色的石翡包裹着的石皮逐渐出现龟裂的痕迹,主宰了她识海的黑色浆液之中,出现了一条一条细微的、如同蛛丝一样的黄褐色光。
就如同刚才在凶蛟体内的那种光。
那些黄褐色的光如同病毒感染那样在她的识海里疯狂地扩散开来,而在此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系列的连环计,现在,才刚刚开始。
之前从有人招募杀手、到刺杀、到现在,或者更早更早,早到连她都没有察觉时。极为不专业的杀手、处于灰色地带的身份、漏洞百出拙劣至极的刺杀、吞下奇怪东西提升实力、被审问时苦苦求饶、亲眼确认她出现在刑讯室、弱到被景臣打了两下就直接昏过去的人、爆炸前她所听到的那一声笑……一切她隐隐察觉到却无法捕捉到的违和感,在此时终于拼凑出了模糊的轮廓——
这是一套,精心设计、苦心已久,为她一人所设计的连环陷阱。
而她此时,才刚刚落到了陷阱的底部。
——那就是,让她吃下这些变异的灵体。
第1568章 茧
黑色的浆液像是被煮沸了一样开始滚滚地冒泡,并且不断地朝下剥落龟裂,在那黄褐色的光斑之下,隐隐透露出一层灰色的浆液,而那灰色浆液之中,越朝深处,变得越来越白——那怪物才察觉到了不对,它看到了识海之中渐渐褪色的黑浆,前所未有的恐惧了。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墓幺幺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那些黑色浆液为什么会开始逐层变浅,也不知那个怪物在恐惧什么,她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逐渐沉没下去……
“别睡过去!!你快醒醒!!”眼看她就要被彻底吞没,识海之中,她的手忽然被人一把攥住,竟然是那个怪物强行在试图唤醒她。
就很奇怪,刚才不顾一切想要压制她强迫她彻底失去意识的怪物,这会反而在拼命地将她拉扯出来想要她保持清醒,“墓幺幺!!你不想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就快点……快点,用仙妒花里面的雷灵……锁住你肉身的命门大脉和四肢!!快点!!!快点!”
她的识海此时已经被那黄褐色的光肆虐的一片混乱,黑色的浆液如同沸腾的岩浆一样四处喷发,其下汩汩翻腾出一道道灰色与白色交织的东西……
墓幺幺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倦怠,只想沉沉地睡去,但。
“你照我说的做……我就告诉你怀瑾的一个秘密!!!”
“……”
“怀瑾”这两个字像隆冬吹进胸膛凛冽的寒风,瞬间将她激醒了。她咬牙强撑着榨干了仙妒花最后一点雷灵的力量……
啪啪啪——
数道雷霆之力凝聚出刚才那样的锁链,按照那怪物的要求锁住了她肉身的命门、脖颈和四肢……雷灵之力瞬间被抽干,仙妒花当场陷入眠期。
她也跟着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意识。
……
当夜,夜半。天狐族,湫珊殿。
“怎么样了。”狐玉琅一脸疲惫地走进来,他的分身还在主谷应付封枭。
“我……”宵入梦看着床上,从来淡泊宁静的脸上此时一片阴霾,“我无能为力。”
狐玉琅一怔,立刻皱眉上前几步,“丹祖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宵入梦重重地按压着眉心,“我什么都做不了。”
狐玉琅走到床边,坐了下去,探出手想去碰——
“你最好别碰。”宵入梦从掌下抬眼看他,“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可能不一定什么动作就会惊动了它……”
“她不是怪物,她是幺幺。”狐玉琅虽然停下了手,但还是声色温柔。
“我让你把那个侍卫带回来,他人呢?我再去问问他,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宵入梦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你下山之后会有人带你去见他。”狐玉琅说道。
“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轻举妄动。你听到了吗?”宵入梦停下了脚步,再次强调。
狐玉琅垂着睫,“嗯。”
他只是出神地看着床上的……一个恐怖至极、奇形怪状的。
茧。
第1563章 石头
这个可以勉强称得上是茧的东西,外面生着六只诡异不对称的翅膀,两个黑色,两个灰色,两个白色。之所以说是六只而不是三对,是因为这六只翅膀是完全不同的样子,根本不像狐玉琅所见过任何一个莫说是普通动物了,就连他所见过的那些凶兽异兽都不应该生出的翅膀。这些翅膀的形态,哪怕是洞察万物的天狐族小王爷,都是毕生未见过。
这六只翅膀交错着将这个茧包的严严实实的,于是这些翅膀的形态也难以看得完整,但依稀能从那些翅膀交错的缝隙之中,辨得那茧上的光膜,和之前在疏红苑从部所见的那种光幕的诡异光泽和色调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灰色和白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时而完全融合成万花筒一样的色泽,时而泾渭分明互不干扰,时而规律地形成渐变。
这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我劝你,早点杀掉这个怪物。”狐玉琅的脑海里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狐玉琅仿佛压根没有听见,“麻烦外公帮我谢谢小姨她们今天的帮忙。”
“下次你这样喊杏儿她们,被分尸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那青年冷笑连连,又把话题转到了眼前这个茧的身上,“这怪物可并不在我们的交易之间,你最好现在就掐断你那点花花肠子,绝了跟我玩文字游戏的那个心思。懂吗?”
“是,我知道了。”狐玉琅说道,“我不会麻烦你们的。”
……
在苏醒过来的时候,墓幺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我在哪里,而是……
“我,是个什么?”
她惊愕不已。
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这她已经习惯了也很正常,如果是出现在她的识海里面,她也可能是不具有任何形态的。但是……眼前这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具有任何实质,也没有任何形态,仿佛,就连……存在都不存在。
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是什么时候?她拼命地想啊想……是,是……猛然,她想了起来。
是最初,牧画扇被兮风挖骨濒死时。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花,花瓣一片片落下时的感觉——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不过是濒死的走马观花所具有的奇特幻觉罢了。但是现在……她再次体会到了这种觉得自己仿佛根本“不存在的”这个感觉。
这并非是濒死——这个想法,让她恐惧到甚至快要窒息了。
“你的确不存在哦。”
这时,墓幺幺猛然听到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用自己似乎并不存在的“眼睛”去辨别那个声音的来源方向,然后她“看到”或者说,是感知到?她不懂……
一颗不停变换形状的,灰色……石头?
“我不是石头。”
“我是……算了,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也不想会起来。”那个石头的声音也没有男女的声色,甚至没有任何语调的变化波动,“呐……既然你又见到了我。那么,开始。”
墓幺幺完全想不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啊?这到底是什么?她又在哪里?这是她的识海吗?一连串的问题最后却凝聚在那石头的最后三个字上。
开始。
开始什么?
她还没想清楚——
啪。
她感到自己像被一颗石头砸中了,并不疼。
然后她感觉自己在不断的变化,变成了一条被人捡到的小狗,一只被割掉翅膀的鸟,一朵被撕下花瓣的花……一颗石头。
最后。
她垂下头去,看见自己穿着一双浅绿的乔苏鞋,一颗小石头咕噜噜滚碰到了她鞋尖,停了下来。
“姑娘?”
听到这个声音,墓幺幺一怔,猛然抬起头来。“爹……?”
第1564章 家妻
当墓幺幺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并不在刚才那个奇怪的地方了,自己也有了身体,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人!
眼前的男人……在听到墓幺幺那一声喊声的时候,显然从来都很淡定的人,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是汪若戟。
但是,也不是他。
这里的天色很黑很黑,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但轮廓能辩的很清楚,眼前的男人,绝对就是汪若戟。可是,可是,这个男人显然此时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而且……
看起来很是寒酸,一身礁蓝色的粗布长衫,虽很整洁,但明显已洗过多次而掉色泛白。
她还没有来得及去仔细观察思考。
“姑娘,能站起来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坐在地上的,不,应当说像是摔倒了。所以汪若戟才会朝她伸出手臂,想要扶她起来的样子。
他很懂礼数甚至有些过分讲究男女之别的样子,不但会非礼勿视避开视线,而且亦不伸手,只是俯身弯腰,递出手臂示意她扶着自己的手臂站起来。
墓幺幺下意识地扶着他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可没站稳就感觉脚踝钻心的疼,一个趔趄被他忙不迭扶住。
汪若戟低下头看了一眼,“姑娘你的脚伤了,现在天色这么晚,我家就在前面……”
“去你家。”她斩钉截铁,脱口而出。
“呃。”汪若戟一怔,微微弯了唇角。“我的意思,姑娘在这等下,我去家中取药给你……”
“太疼了,等不了。”墓幺幺环顾了一下四周,此时天已经很黑了,而且,这好像是个山路?“而且,这山中无人,万一跑出来个野狼老虎什么的……”
“呃……可我家中现在只有我一人,姑娘,呃。”汪若戟很是迟疑,抬手指了指山路尽头半很近的一个小院,“这山里也没有狼更没有老虎,你别怕。你看,就在那里,我取了药和火石就回来。”
她还是摇头,攥住他的手臂捏得死紧,“去你家。”
汪若戟或许是被她眼中那异常明亮的光所慑到,半晌只能点了点头。
……
比起琢心苑,这处小院太过寒酸了,可寒酸也并不落魄脏乱。院内种满了各色的花草,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侍弄的,入夜看不清颜色,但芳香扑鼻。被他搀着走过精心布置的庭院,她还看到那庭院的后面,一个秋千架,一处草坪上整齐的码放着一些孩子的玩具。
她默默看在心里,没有说话。
汪若戟把她领到了偏房扶着她坐下,点了油灯,自己从一旁的架子上找着药草。她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药架,还有整个房间里的药格,问道,“你,是奥医?”
“不,我不是。我爱人是。”
“……”墓幺幺一怔。“你,爱人?”
“额,看我叫习惯了,姑娘看起来是城里人听不懂这种称呼很正常。是我的家妻,内人。”汪若戟没有回头,笑着说道。“她也只是一个七品的奥医,去年刚核上的。啊,阿梦真是的,药又不按照地方放。”
“你,有孩子了?”
“啊,是啊,一个女儿。今天我爱人她带着女儿下山赶集玩去了,顺便就在城里娘家过夜不回来了。”他一边找药一边跟毫无防备地跟她闲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没有改掉口。“啊,找到了!”
第1566章 捡起我吧
汪若戟似乎被惊到了,忙不迭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伸出手——
可。
他的身体忽就像僵在了原地,连同四周所有的一切,包括桌子上那盏油灯都僵止在了摆动的状态。
“这一次,是这个人吗。”
墓幺幺听见那个石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她惊恐不已,仿佛已经意识到会发生了什么那样朝着汪若戟的手抓过去,拼命地试图大喊大叫,可是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眼前的男人的胸口,出现了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武器刺穿的痕迹。
她的眼泪甚至还有来得及落下第二颗,自己就好似跟着肺被捅穿了、心脏被扎了个透,无法呼吸。
然后沿着他脖颈的位置,出现了一道整齐的断痕,像是一尊雕塑被人利落地斩断了头颅。
世界分崩离析,再一次,重演。
所有的一切沿着男人头颅掉下去的那瞬间开始碎裂,变成了一颗颗的小石头滚落在她的脚下,很快就又化成了灰烬。
连同她自己。
她再次感觉不到了自己——这一次,甚至比最初的不存在感还要真实还要强烈。
她想,要是自己真的不存在不存在该有多好。
『自己如果从一开始不存在,不会遇见怀瑾、不会遇见归雁宗的人……不会遇见霸相府的每一个人,不会遇见爹。
于是,没有人会死。』
“啊,这一次,你变了,也没有变啊。”那个石头在远处漂浮,没有任何波动地说道,“原来如此啊。”
那石头又自言自语,“这并非是我做出来的哦。这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我自己吗。
墓幺幺浑浑噩噩地想。
“是你自己。”
是啊,这大概会是她自己心里想看到的汪若戟,想看到汪若戟并不是位高权重的霸相,而是一个普通人,远离这污浊世间,寻一处世外桃源,与爱人、与女儿,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吃得饱穿得暖,亦可以躲避病痛衰老。
希望他。
“这次,你希望汪若戟幸福。你为什么总会在人死后,祈望他在地狱里过的幸福呢。”
“……”
“别发火。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并不是最坏的那个。假如你今天见到的不是我,而是最后那个家伙……”那石头沉沉落落了几次,笑了起来,“罢了,反正你都忘记了。”
那石头啪嗒滚落在她的脚下。
然后她听见那石头说。
“捡起我,我可以让你成为汪若戟的女儿,或者……更好哦。”
那石头轻轻地说道。
然后在她的面前——
她看见四周的一切都被重新构建,她看到汪若戟提着一盏灯站在院门边。院门响起了敲门声,他露出温柔而深情的表情,探出手去打开那扇门——
那扇门,甚至变成了霸相府那扇灰白色的、格格不入的门。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就站在门外,伸出手就能够到那个金属褪色的门钉。她甚至能看见那门缝里漏出的一些微弱的、却格外温暖的光。
“你回来了。”汪若戟的声音从门里面轻轻响起。
“捡起我。”那个石头在她的脚前。
“这一次,捡起我。”
第1569章 遗忘(合并更)
墓幺幺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她好像迟疑地朝前伸出了手。指尖上有些锐疼,忽然疼的难受。一小串的雷光从指尖迸发,似细密的针刺。这微不足道的疼痛,让她一时恍了个神。
『扇子。』
『幺幺。』
她猛然朝后退了两步,这一刻她确信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喊她,可面前仍只有那扇门缝中透出微光的霸相府大门,还有脚下那颗石头。
“你说,这一次,让我捡起你。”她盯着那石头,“我从未捡起过你,既然如此……这一次,我也不会。”
出人意料地是。
被拒绝之后,那石头仍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它再次飘起来,只不过这一次距离她很近。“是因为这个叫汪若戟的人吗?你……真的变了。”
而后。
在她的眼前,那扇霸相府的门打开了,站在里面的仍然是汪若戟,只是……走到他面前的,是……
“阿梦。”汪若戟温柔地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披在那女人的肩上,将她揽入怀中,他们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进了那扇大门之中。
墓幺幺惊愕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脸,她从来没有见过殷长梦,但她确信,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殷长梦。
因为,那个女人。
是。
门关上,三个人消失在她的眼前。
“那……那不可能……”她听见自己的否定有些声嘶力竭。
可那石头仍然无悲无喜,“此地是你唯一不可说谎不可自欺之地,你所见,即你心。”
“我……”
“你本可幻梦成真,与他同入那扇门。”那石头说道,“不过,你既然已做出了选择,这一次,我仍尊重你。”
而后,它说道。“这一次,我也尊重你的死亡。”
轰——
墓幺幺就再次感觉到自己被撕碎了。
……
“啊,扇子,你又在睡懒觉了。让兮风抓到,你又要受罚咯。”
她似乎迎着太阳光躺着,于是只能看见成束的光将眼前的人影照得模糊不已,根本看不清楚。
“我,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陌生。“我……我总感觉我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
身前的人影好像愣住了,半晌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忘记的都是不重要的事。如果什么事都记在心里,你这颗小脑袋瓜岂不是要被撑炸了?”
那人似乎高她很多,弯腰抚摸着她的头顶时,长发垂落光泽潋滟,被阳光照得如黑色的鱼鳞。
“可要有一天,我连你都忘记了呢?”
“哈哈哈哈不会的。”他哈哈大笑,“我会让你天天见着我,烦死你,你还怎么忘?”
“怀瑾?”
她被阳光照的眼睛发酸,根本看不清怀瑾的脸,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放下手时。
“幺幺?”
有人同样探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爹?”她愣了一下。
“润明说你发烧了已睡下了,我下值来看看,把你吵醒了?”
此时是夜晚,光线格外的昏暗,她脑袋还昏昏沉沉地,也同样看不清楚汪若戟的脸。
“爹,我好像……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很多很多事情………”
“是么。”汪若戟将她额头上已经变热的湿毛巾拿下来,用手给她揉捏着额头,“遗忘并非是什么错误。相反,倘若真有神明,这遗忘当是神赐的一种福分。”
“……可,可那些……万一是很重要的事情呢?”她记得那时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我好怕,爹……我很怕……”
“如果是真的很重要,你却忘记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那就更好了。”
她当时时完全听不明白。
“会忘记的事情,便不重要。人的一生那么长,万事都不曾遗忘,莫说生离死别,就单说一些小小的事情,从呱呱坠地的哇哇痛哭、到学走路时摔倒时的挫败,再到儿时淘气第一次挨打……”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比他手指上的笔茧要柔软太多了。“这些事情在彼时的你去看,同样是天都要塌下来,刻骨铭心的重要事情。而现在,它们早就无关痛痒、随风逝去,尘归尘,土归土。不论是这些,还是你心中隐约觉得重要的事情,若全部都记得,岂不不是活在地狱之中,连最苦的苦行僧都走不完这样一条路。”
“而同样的,我们的一生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我们忘掉出生时面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便可以学会逐渐接受这个世界。忘记第一次摔倒的疼痛,便可以有勇气学会走路。忘掉一些昔日的苦痛,才能有足够的勇气认真活下去。遗忘掉的回忆,便伤害不到你。”
“可是,若有一天,我连你们都忘记了呢?”
汪若戟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他张开嘴,说。
此时这个被她早就遗忘掉的片段同归雁宗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她模模糊糊地想到这里,就再也想不清楚那时汪若戟张开嘴,对她说了什么。
……
墓幺幺一声惨叫,醒了过来。
而后,她再次愣住了,她这一次,彻底丧失了所有的五感,甚至包括刚才她以为自己的那声惨叫,都并未发生过。
她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处,亦什么都感知不到,看不到,听不到。
但是好像有一团模糊的……白色的光,水?还是气体?她分辨不出那东西的形态。给她的感觉,很近,近在咫尺。很远,远在天涯。
“咦?”
她听见了声音。
是那团白色气体的声音。
“小家伙,竟然又见面了。”
哪怕她什么都说不出,那光团好像也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没想到你拒绝了乌午,又一次。也存活了,又一次。”
乌午?这拗口的名字,是刚才那个石头?
那光团的声音和石头的声音差不多,仍然分辨不出男女声调。
“呐,小家伙,你想不想……”
它话还没说完。
轰隆隆!
轰隆——
四周天旋地转,那光团忽然猛地颤动起来。
这种颤动仿佛将墓幺幺分成了两半镇压在两座山峰之下,天坍地陷,乾坤挪移,两处山峰被龟裂的大地朝两边分开,而她,就被这样无穷无尽的斥力和吸力将她从两边生生的撕扯。
剧痛?
不,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痛,是一种比痛还要难掩描述的滋味,她感到自己是被扔进了无数把刀子里头一起搅拌,剥开皮肤把热油倒进血管里头炸她的肉……
“兮风。”
“又是兮风。”
那个光团模糊地在说。
“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
快点结束。
快点结束,我受不了了。
“墓幺幺……你的仇,还报不报?”
我的仇。
我的仇——
归雁宗后山梨花林,怀里那颗鲜血淋漓的白发人头。
时隔多年之后,敝焱台上亲手杀掉的那只白鹤。
『扇子,快逃。』
『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一夜。』
——我的仇。
『“幺幺啊,要是……如果有一天,想起我,会让你像现在这样哭……那便忘了我。”』
此时此刻。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夜晚她因为发高烧而彻底遗忘掉的,汪若戟那会对她说了什么。
不——
我不……不要。
不要。
第1570章 无穷
一
我叫墓幺幺,是沣尺大陆弗羽家的主母,夫君是弗羽家家主——弗羽王隼。我们有一个儿子,儿子像他,很调皮,经常被夫君打骂,每一次他调皮挨打,就跑过来找我哭。我便去凶我夫君,夫君就会跟着儿子一起去罚跪。一生富足无忧,夫妻恩爱,孩子后来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找了个媳妇,模样还行,修为不错,就是家世不好,脾气挺大。不过,我们两个人倒是不管,小两口的事情,随他们去嘛。
想离开吗?除非弗羽王隼比我早死,不过,我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比我早死。
二
我叫墓幺幺,是沣尺大陆韬光谷的谷主夫人。韬光谷谷主白韫玉是我夫君,我们两个人现在已经把韬光谷交给孩子管了,两个人自己跑出来云游四海了。去了许多年轻时惦记却没有时间去的的地方,看看风景,赏赏风土人情。过了几百年了,两个人吵架也吵不起来,玉儿他太过宠惯我了,总是什么都由着我来,一路上不管我做什么,他都随我,总感觉像欠了我什么一样,叫我也不忍心总欺负他。
想不想离开?
啊?不行。玉儿会伤心的,我看不了他难过,会比死还难受。
三
我是墓幺幺,天狐族小王爷的正妃。我们两个,啊……不好说。因为过得太过惊险精彩,两个人都心机无数,又太了解对方,天天总想着去找些刺激的事情做,结果王爷不像王爷,王妃不像王妃,倒像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到处惹事生非,整个沣尺大陆让我们两个玩了个底朝天。我们甚至去做过跑堂,流浪汉……说起来,我们这一辈子都没腻味的游戏,就是随时随地互相猜对方此时想说的下一句话。好像,我们五五开。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加互相了解对方的,我们是一生的莫逆知己,亦是一世的恩爱夫妻。额,也吵架来着。吵架就是烦他……夫妻那方面了。别的?没了。挺好的。挺好的。
想不想走?
为什么要离开天底下最好的琅哥哥?我们俩都约定好了要一起死去。
四
染霜是我的徒弟,我们两个有些大逆不道违背了人伦纲常在一起的。虽然早些年过的很苦,但他是剑尊,也没有人敢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两个人就在山中隐居。我与他对剑,他与我对剑。剑上拈花,剑下掠雪。我们两个人都喜静,不喜人多,便不召仆人。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柴米油盐酱醋茶亦不用我/操心,他比我一个女人都要细致的多。生活上,反而是他一个男人来操持。生活简单而充实,后育有一儿一女,儿女成年之后便让他们自己下山另谋生路了。两个人很快就恢复了自己的生活,平静而充实。
想不想离开?为什么会想?
我们还有许多新得来的秘籍没研究透呢,一生有他,有剑,足以。
五
我……哈睿,我们两个人在夜昙海下生活。夜昙海海底很美,有无穷无尽的宝藏,在我的帮助下,荒人现在也开化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混沌无知,但仍保留了荒古的纯真。就像我的哈睿,我的月之祝祷,我的宝藏。醒时就在他身旁,睡时有他伴我安眠。我们在夜昙海底看最美的月亮,偶尔,我们还会趴在深水里的礁石隔着海面看日出。
想不想离开海底?
不想啊。这里是人间最美的地方,有月神的赐福,有我和哈睿今后的生生世世。
六
七
等等等等。
无穷无尽。
在一片虚无之中,一幕又一幕的投影出现在它们的面前。
“宸,你每次都玩这种把戏,不腻味吗。”
“不腻味啊,午呢,不也一样吗。兮风都已经走了,我还不是随便玩弄她吗?我还不能发泄发泄吗?”
“我并非像你一样只是玩弄她,我是在找她的弱点从而掌控或者熄灭她。但不论如何,这一切并非是她的错。”那个石头飘在光团的旁边,说道。
“你总是抱有这样简单的想法,我们才会被这些虫子害成这样。”光团说道。“比起我们的痛苦,这些虫子的痛苦算什么?”
“兮风也已经离开,有子孳在,他也找不到我们。目前,他也不会对我们构成任何威胁。就算这一次又失败了,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可以继续等下去。”那石头似乎很累了。“直接熄灭了她。”
“我不要。”那光团斩钉截铁,稍微一动,眼前的景象就又变了一个。它看着眼前那个女人在不同的人生里被它操控,像是欣赏什么精彩的戏目。“再说了,我也是好心啊。等到她被我玩坏了,不正好就熄灭在自己的美梦里吗?”
“随你,我要去控制子孳了,它还在发疯呢。”
……
“……”
“她还活着。”宵入梦在来回从天狐族离开又回来了数次之后,最终将手中的长杖从那个茧上面挪了下去,得出了今天唯一一个算是有点用的结论。
然而一旁彻夜守到天亮的狐玉琅并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看着宵入梦在等他说完。
“但是。”果然,宵入梦收回视线,重重地揉捏着眉心。“我明明确信她没有死,也没有魂飞魄散。但是她的神识,她的意识,她的魂魄,我都感知不到……我就好像在一片大海之中捞一根针……”
第1571章 风铃和花
“……”
“她还活着。”宵入梦在来回进出了无数次之后,最终将手中的长杖从那个茧上面挪了下去。
然而一旁彻夜守到天亮的狐玉琅并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看着宵入梦在等他说完。
果然,宵入梦收回视线,重重地揉捏着眉心。“她的神识意识,甚至魂魄,我都感知不到……在太深太深的地方……”
狐玉琅知道宵入梦一定还有什么在瞒着他没说,但是,现在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概听明白了,你是说,她就仿佛被心魔攻击了……”
“类似,但完全不同。”宵入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殿外某个方向,“我并不擅长这个,擅长这个的……现在已绝对不会来救她。”
狐玉琅一怔,却立刻了悟了宵入梦说的是谁。
“楚相的人现在控制着韬光谷,你若去了,不管他会不会来,都会惊动楚相。此间关头,你最好想清楚。”宵入梦说道。
狐玉琅垂下睫毛,半晌,“那还有什么办法么。”
“有。”宵入梦收回视线,目光看向了那个茧,“她自己。”他的手并不敢轻易去触碰那个茧,只能虚悬在半空复而收成了拳。
“如果是我猜想的那样,此时此刻,只有她自己能救她自己。”
狐玉琅听闻反而展颜一笑,吐出一口气来。
“你……”宵入梦微微皱眉。
“若真只剩此法,只有她自己能救自己的话。”狐玉琅轻轻说道,“那么她一定会平安回来。”
……
叮当。
墓幺幺踮起脚尖,看着高高挂在檐牙上的风铃。
“要下雨了吗,起风了。”
“不用管。”
宵入梦探出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走。”
“去哪?”她目光总莫名朝那个风铃上飘。
“我为你种的花开了,来。”
“好……”她收回视线,就跟着宵入梦朝远处的小路走去。
……
叮铛——
她抬起头,有些头疼,甚至看不清楚眼前景臣的脸。“我,这是怎么了。”
景臣放下手中的药盏,坐在她身旁为她掖好被子,“下雨了,喝了药就睡。”
“我病了?”
“嗯,又病了呢。”景臣笑了起来,低下头吻在她的额头,“我的病美人。”
“……”如果是平时,她应该会打他。可是今天,她好累。
累的睁不开眼睛,但目光会落在那个风铃上。
风铃——
那风铃,她记得,不是挂在那里的。
……
“睡,睡着了就不会痛了。”
“睡,睡着了,就全部都忘记了。”
“等下,等下……你是谁?”
“呵,不管我是谁,你已经把我忘记了,你已经忘记过许多许多人了。接下来,你会把他们全部忘记……”
……
风铃终于不再响了。
是归雁宗的风铃。
墓幺幺在此时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风铃,那应当是挂在一个扇面顶的重檐之下,檐下有一排叶形斗拱,四角下檐套兽是峥鸿。
那重檐次檐很低,低到落雨时会成水帘。有人在那檐下挂了一排的风铃,风铃壁是透明的珠光琉璃,风铃芯是一朵垂下的花。
此时,风铃碎了。
她觉得自己从那风铃里跌落了下去,朝无边的黑暗之中无限下坠。哦,她是风铃的铃芯,那朵花。
那朵牧画扇濒死时化作的花,那场让她走过自己一生的花。
【你的一生?哈哈,你的一生竟然不如一朵花开得长久。】
我——我的一生。
『“你确定,牧画扇,真的只有十八岁吗?”记忆深处,宵入梦说过的一句话此时忽然响彻在她的脑海里。』
第1572章 叮当
罢了。
她太累了,她太累了,她已经活过了那么多次完美的人生,牧画扇那悲惨一生,已微不足道了。
——让我睡。
她想。
她只想睡过去。
模糊间,叮当一声,不对啊,风铃不是碎了吗?她模模糊糊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男人走在她的面前。那一个高大的背影,她很熟悉,青衣白剑,有个小女孩跟在他后面跌跌撞撞的跑。
那一声叮当,她想,那应当是白剑的玉芝剑穗,宝石之间相互的碰撞。
放弃,你跟不上他的。
她自嘲的想,闭上了眼睛。
可是,又一声叮当。
她有些不耐烦了,睁开眼睛——
还是一个男人走在前面,他一身缎袍,身形颀长,纤腰长腿。她已经懒得看了——
可是,忽然,她感觉手心一热。
明明没有任何五感的她,此时下意识低下头去看,看到自己的手被攥在一只如玉的手里。那只手修长白润,似白玉竹子雕出的骨,中指和无名指有突兀的笔茧,是夜以继日握笔磨出来的。
他并不回头,她看不见他的脸。他攥得并不紧,两个人的手指最多只是轻扣在一起,是牵着她走。
他牵着她自顾自朝远处走去,四周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也察觉了,遮天蔽日地要吞没他们。他仍然步履闲淡,从容安然地信步闲庭,就像牵着一个迷路的孩子走回家去。
他,是谁?
她想不起来。
那些黑暗已经逐渐吞掉了他,他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她根本想不起来他是谁,直到最后, 他被那些黑暗吞的只剩下一只手臂——
仍牵着她,朝前走去。
叮当。
她迷糊看见一道光。
远处,像是某处很大的宅院,挂上了一排喜庆的灯笼里的光。
叮当。
那只被黑暗吞没的只剩下手臂的手,忽然狠狠地将她朝前一推——
她朝跌撞地冲破了那些黑暗,没有被吞没。可是当她拼命地转过头去看那个人,想要抓住他,却只看见那双手臂被黑暗吞没地只剩下一只白净的手。
叮当。
那只手,曾端起茶盏,三指捏住盏盖燕角,用盏盖滤掉盏中茶沫,姿态高雅如画中仙,瓷盖会轻轻碰在瓷杯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叮当。
叮当。
那个无数次从幻觉里提醒她醒来的声音——从来不是什么风铃的响声。
『“我需要你,对这人世流连,图这人间贪欢。”
“幺幺。”』
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想了起来,疯了一样地朝她刚刚走出的那片黑暗之中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
“爹!!!!!!!!”
“你怎么会醒过来?!”墓幺幺的身后忽然渐渐飘过来一团光团。“我本来还想让你沉醉在我为你制造的美梦里头熄灭,既然你这么不想舒服,那就直接……”
可那光团还没有来及碰触到墓幺幺,就被猛地弹了出去。那光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的身上此时莫名多了一层雷电的光芒——
“你怎么会……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墓幺幺跪在地上,她的手心里攥着一个东西,是刚才“汪若戟”放到她手心里的东西,是……一枚。
玉质的、似貔貅也不似貔貅的劣质玉雕,那个青藤试之后,汪若戟送给她的玉雕。后来,在夜昙海上,轻瑶千里迢迢送来,要求她必须贴身带着不能摘下来的东西。
而她也的确从未摘下,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平时都用法术隐藏了那东西,也几乎忘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
而此时。
这个东西——
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第1573章 破茧
“你为什么会醒过来?你为什么会……我给你制造的这些人生,难道不够完美的一场梦吗啊?沉睡在自己的梦境里,永远地熄灭不好吗?”
那光团还在说话,墓幺幺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手心里那块玉雕。
她仿佛想起来很多,也仿佛什么都没想。
可已经不等墓幺幺去深想,她手中的玉雕就爆发出激烈的雷光,将她团团包在其中。那个光团根本无法近身,就被那雷光直接弹飞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分不出男女更分不出声调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显然比起墓幺幺,它对她手中的玉雕更有兴趣。
“快走!”
忽然,墓幺幺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就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开始朝上飞。她干干地吐出两个字。“仙仙?”
“是我我还活着你快闭嘴赶紧出去我的祖宗不然咱们全都得交代到这啊啊!!”
仙仙显然是急疯了,连断句都不断了拼命地推着她朝上逃命。可身后的光团太快了,很快就要追上他们。“啊啊啊疯了你的星海里怎么什么都有啊啊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怪物东西打死我我都不会跟你签什么狗屁契约啊啊……快跑别回头被它抓到我们就彻底完蛋了啊啊……”
不用仙仙鬼哭狼嚎,墓幺幺此时也缓过了神知道仙仙说的不错,不管她身体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们都必须逃离这个东西的追杀——
她攥紧了手中的玉雕,或许是情急之下,意识里如同有飓风刮过,一瞬间她的手中的玉雕爆发出狂猛的雷霆,她抬起手从那些雷光之中抽出一把扇子,对着下面穷追不舍的光团扬起扇面。毕生绝学里所有浸淫过的功法秘籍在意识深处同时爆炸,不管有没有用,都同时一股脑地宣泄而出。
轰隆——
扇面之下,百种雷霆凝出的法术形成无数的凶兽择人而噬、天崩地裂的引起天灾地火,四周开始崩毁,犹降神罚。
“不,不可能……”那光团大吼。
“哈哈哈哈哈有什么不可能,现在这具身体还是墓幺幺在掌控,这无穷无尽的星海现在属于她不属于你们臭xx们!在谁还能是她的对手!!!快,电死它电死它!!”仙仙小人得志地狂笑不已。
可墓幺幺揪着它猛一收扇就跑,“快闭嘴!”
她现在穷尽所有也只能将困住那光团片刻而已。
“你怎么这么废物啊啊!”仙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又开始鬼叫,“对,就朝那跑,朝那跑……快,我们快到了……”
仙仙所说的地方,是一处细小的锁孔一样的光柱,她并不知道那光柱是什么,但是她很确信那就是出口,而身后那个光团已经近在咫尺。
那光团的四周延伸出一片片的如同翅膀一般的光影,又如白色的极光一样交叠变换,不断地变换形态追着他们,像是一层层透明的纱幔,无害而温软地朝他们身上降落。眼看那白光生出的光翼,就要扫过她……
叮当——
她又听到了那一声茶盏碰撞的轻声。
『“它是活的。”』
这句话一下就电光火石一样在她的意识里闪过。
多年之前如同听笑话一样的耳旁风,此时却一下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过来。
“活过来。”
墓幺幺攥住那个玉雕贴在胸口,“活过来。”
轰隆——
天地变色,万物崩毁。她的识海一片混乱,像是盘古开天时的鸿蒙的蛋,被她手中的玉雕开天辟地。
模糊地,她好像看见那光团散发出的无数光影,被撕的粉碎,其中一大块光翼被生生扯了下来。她听见那个光团在咆哮,在发出她听不懂的声音。
但。
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浑身轻地像是一片树叶,在风里打着旋的飘。
“好孩子。”
模模糊糊地,她感觉到有人抬手温暖地掠过她的眼角。
那里明明没有泪水,却被人掠得像是哭得惨烈。
……
啪——嚓。
狐玉琅一惊,本来正揉着眼睛立刻放下了手,看着眼前的茧。他没听错,眼前的茧是破了。一道又一道渗着雷光的裂痕遍布了整个茧。
他正迟疑要不要去立刻神识传音给宵入梦时——
嚓!!
一声比刚才要响得多的声音,几对翅膀同时张开,整个茧瞬间爆炸开来。炸开的碎片却并没有四散而飞,反而悬停在半空中。他看得分明,那些碎片被细小的雷光牵引在半空,才没有掉下去,而是保持着悬浮在四周,与雷光交织成一张椭圆形的网。
网的中间。
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幺幺?!”
第1574章 苏醒
眼前的墓幺幺像是初生的婴儿那样蜷缩在一起,那些翅膀,竟然是从她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她的脖颈上隐约漂浮在半空中一个项链一样的东西,还不待狐玉琅看个清楚——
她身上的翅膀猛然张开,一阵炫目的光华混合狂风从她那些羽翼之下扇出,直接将狐玉琅掀了出去。
片刻后,那些光芒和风暴渐渐消散了。
随之,一声低吟。
狐玉琅闻声立刻放下手臂几步走到她身旁,惊喜地发现她已经醒了,下意识就想伸出手去抱她,可看她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就停了下来,试探性地喊道,“幺幺?”
醒过来的墓幺幺赤身裸/体地坐在床上,不论那些茧的碎片还是雷光、还是身后的翅膀,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手中似乎紧紧攥着脖颈上带着的一个什么东西。
她半晌总算有了些反应,抬起头看向狐玉琅。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静一眼,可狐玉琅莫名地被她看的心中一跳。他这时好像感觉到她有哪里不太一样了,然后才注意到她眼角的蛇纹那个图腾的眼睛,变成了立体的、犹如鸽血红色的宝石一样镶嵌在了她的眼角,而蛇纹上的鳞片,也都闪烁着异样的浅白交织银蓝色的雷光,更加栩栩如生如同一条活着的小蛇那样盘在她的眼角。
“我昏迷了多久?”她说的第一句,不是问发生了什么,却问世间。
“一天半。”狐玉琅回答。
她又垂下头,还是紧紧地抓住她脖颈上带着的那个项链吊坠。
“幺幺,你手里……”
墓幺幺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手,不带狐玉琅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只看到好像是一颗灰绿色的玉雕,那银色的项圈和玉雕就没入了她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他看出来那大概是隐去法器的术法,一般修真的人不愿暴露自己的法器就会选择将其隐身,很简单的一个术法,也明白了,她并不想让人知道那是什么。
于是他并没有继续问,从一旁端过一杯茶,手指一拂,那茶盏里就冒起了热气,递给了她。她没有拒绝,接过了茶低头喝着,他就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早就命侍女为她准备好的衣服走到她旁边,想给她披上——
手却一下就悬在了半空。
“怎么了?”墓幺幺察觉到了他的分神。
狐玉琅沉默了一下,一扬手,一旁的水晶立镜就移到了他们的面前,刚好照到她的后背,能让她看见。
她侧目看向镜子,后背的一身狰狞伤口虽很是扎眼,她平日从来不愿意多看哪怕一眼。此时,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后背,也愣了。
镜子的她右边后肩上,有一片白色的,就像纹身一样的东西。图案很奇特,像是一片蝴蝶翅膀上的碎片,虽然全是白色,但也是深深浅浅的光影。
还不待狐玉琅去阻止,她就下意识抬手去摸,不疼不痒,也没有任何凸凹的感觉,就像是皮肤的一部分。
“幺幺,虽我知有些东西你不会告诉我,但是事关你的身体……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你昏过去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她摸着那片白翅,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在最后的记忆里,好像看到自己从那玉雕里不知召唤出来了什么东西,将那个光团身上的那一大片白色光幕撕扯下来一片。
难道,就是那个东西?
第1575章 眼神
墓幺幺想了一下觉得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于是她放下了胳膊,从狐玉琅手里拿过里织穿起了衣服。
狐玉琅见状也了然她肯定不会说什么了,于是没有继续多问,将悬与衣架的衣服一件件给她摆好在了身边,而后娓娓与她交谈,将她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丝毫隐瞒地告诉了她,甚至包括这些男人的反应以及对话。
她沉默地听完,把衣服穿好,就问了一个问题,仿佛对与这之间发生的事情都并不在意,不论是谁被这件事惊动,甚至包括最后是兮风来救她这个事情,她都不在意,就问了一个问题。
“封枭现在还在这吗?”
狐玉琅点了点头,取了外衣给她披上,“我分身在清钰宫与他周旋。”
“带我去见他。”
“嗯。”狐玉琅并未拒绝。
“你这个分身去把宵入梦送走,我并不想见到他。”墓幺幺朝外走去,“不要告诉他你看到的事情。”
“我不会说。”狐玉琅点了点头。
……
到了清钰宫,与其说是周旋,倒不如说是狐玉琅的分身一个人在和金倬正以及原在申聊天。她远远就在花园里见到他们几个人交谈,反而是听不见封枭的声音。
墓幺幺刚沿着廊道走到这处苑景,几个人就先后察觉到了她。
“参见云舒郡主。”金倬正和原在申忙领着泽陵属的几个手下激动上前行礼,“月神保佑,帝武威赐,万幸郡主金安。”
墓幺幺颔首回礼,目光却看向了不远处的狐玉琅和封枭。
封枭仍然沉默,抱臂靠在廊柱上,虽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她,却无动于衷,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不知道是不是墓幺幺的错觉,也可能是站的比较远,她总感觉封枭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她的身上扫过,比起她有没有好胳膊好腿的活下来,倒反而对她这身改良过的疏红苑的制服好像更有兴趣一些。
他的目光从她的长靴没过她的小腿,到双腿,一路看到她的胸口,最后才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唐突,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冷淡的睥睨。
黑瞳不见瞳纹收缩,犹如寂夜之下,不见星辰辉光。
她轻轻眯起了一下眼角,看他这眼神就来气,这古板至极一根筋的铁疙瘩,心里保不齐怎么腹诽她衣冠不礼,不守纲常。
原在申敏锐地感觉到此时的气氛莫名有些诡异,忙不迭地说道,“郡主啊,那个染霜公子,我已送过来了,没事儿好着呢一根儿头发丝都没掉,您不要担心……那什么,我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他给手下们做个了眼神,领着这几个泽陵属手下退下了。
金倬正倒是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墓幺幺,又看了一眼封枭,实在没忍住给封枭神识传音,“老大,这可是人家天狐族根里头的地盘雩芳谷,您……悠着点悠着点,我替我爹谢谢你给我们金家留个后,行不?”
封枭没太大反应,只是看了他一眼,金倬正提心吊胆地就被原在申给硬是拖走了。
……
狐玉琅招呼着墓幺幺和封枭在这圆形陂玉桌前坐下,桌子并不大,但三个人倒还绰绰有余。他抬手给盏茶,刚给封枭落盏,还未给他沏上水。
墓幺幺就对着封枭开口了。“封枭,你不觉得,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第1571章 怀疑
恰时,狐玉琅的手刚刚落下,盏柄刚刚落在封枭面前杯子之上,发出叮地一声。
封枭好似被这声所吸引,慢慢地从那杯盏鸽柄之上抬起视线。他虚掌撑在鼻下,以拇指抵住颊侧扬起下颌,食指轻轻摩挲着唇峰,似观似赏。许是身高差,也许是别的,他的视线有种自下而上的极大落差。
“你想听什么。”
她能看见封枭掌下嘴角那点极浅的弧,叫她莫名喉咙一紧,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确信并没有什么纰漏才迎着他的视线毫无惧意地与他对视。“你说呢?”
封枭望着她眼神里那点凶光,仍冷硬如顽石。“不知。”
砰——
突然,墓幺幺一掌拍到了桌子上,面前的瓷器啪擦地被接连震了起来。狐玉琅微启唇,似准备劝,当然,至于是做样子还是真想劝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娘娘。”
“小王爷还请退下,我和封大统领有些公事需要好好谈谈。”墓幺幺都不看他,只是盯着封枭说道。
狐玉琅沉默了一下,站了起来微微鞠礼,倒是不发一言就干脆离开了。
等到他走了,墓幺幺便开口了。
“我从御骝区到龙驷区经过的那段路,是在隆天城偏南边,照理说离你们峯月卫城外驻地不算远?你们峯月卫,在有怀婵阁传送特权的情况下,用了快一个时辰才赶过来。”她盯着封枭,“你们峯月卫就算不用传送,用两条腿生走能花这么久吗?”
封枭眼神仍是那样无动于衷的冷淡样,也不发一言。
墓幺幺看他这样更是怒火丛生,“如果是金倬正那边的人,他们假如察觉是从部的人出了事,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赶过来。而金倬正现在还能跟着你来天狐族,显然这几天也不是金倬正在临仙门外当值,就是有人故意压着金倬正不让他派人来?你告诉我,峯月卫谁是金倬正的顶头上司?”
封枭总算开口了,沉沉一个字。“我。”
“呵。”她冷笑一声,“这次遇袭,我从部侍卫重伤不治死了一个,伤残两名直接还乡,我的贴身护卫现在还昏迷未醒。而我……”
“……贴身。”他忽毫无预兆地打断了墓幺幺的话,“护卫。”
“景臣,是的听说你拷问了他,这是另外一笔账,先算这笔。”墓幺幺很不耐烦,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峯月卫严重玩忽职守,我怎会如此被动?!”
“那么。”她盯着封枭,“你封枭故意压着金倬正不让他来,是不是欠我一个说法?!”
封枭的目光仍然落在她的胸前,似在看着她襟上疏红苑的徽章垂与胸前起伏出弧度的长长的金属流苏。“看来,你是料到有人会暗杀你。”
“……”她微微一滞。“这和你峯月卫玩忽职守没有任何关系,和你故意坑害我更毫无干系。”
封枭仍不算有太大反应,仍淡淡地看着她。
可这种平静,让她回忆起爆炸的那一瞬间,想起来不得不去吃掉那些人的瞬间,想起来……精准的落入连环圈套之中,想起来狐玉琅告诉她,是兮风来救的她,甫忾楼与王师傅的对峙。
——以及,在昏迷时。
那一声又一声的叮当声。
回过神来的时候,墓幺幺就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攥住了封枭的衣领盯着他,“我跟你实话说,我刚捡了一条命回来,现在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但是我现在甚至不敢耽误哪怕一会时间,去找奥医给我弄点止疼药吃。封枭,我从未指望救了你/妹妹一命就能改善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更不会贪图你封枭懂得报恩。我今天只想从你嘴里听一句话,这针对我的连环套,你是不是其中一环?!”
封枭总算有了些许的反应,他掀起眼帘,“其一,怀婵阁误报与我峯月卫。其二,我当时不在军中,金倬正也不在。其三,处理此事的是我军中右卫将贾出云。其四,当天我便革了贾出云其职押去严审,随时可以送去从部交给你。”
她轻轻眯起眼睛,“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最后。”
忽地。
天地倒转。
墓幺幺全神贯注在听他讲话,一时失神就被封枭不知用了什么外功功法瞬间卸去所有力量,一个翻身格她下盘失滑,单手就轻松钳住她的双手手腕一把提过头顶,将她直接压在了桌子上。
她襟上束的疏红苑徽章下面长长的金属流苏因为重力已从她胸前滑至两边,制服薄绉一点都遮不住胸口傲然,还有一骝长苏恰好就尴尬卡在了挺立的地方。他面色无虞,好似帮她整理衣冠,将那骝流苏用手指挑落。
“呃啊。你!”
封枭带着精铠手套,哪怕是轻柔一掠,也让她芙荑被扫地重重一抖,让她登时惊愕地面红耳赤。她分不出封枭是故意还是无意,可她躺在桌上,封枭的外功又极其邪门,克制的她被压制的撒花姑娘半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本能地反抗想下盘使力,却因为脚尖虚悬艰难都踮不住地挣扎时打开了双腿,让他直接上前一步艮入她双腿之间。
“放开我……!”男人吐在她脸上的气息有些灼热,却让她遍体生寒。
封枭甚至都不弯腰,只是掐着她的手腕控制住她,低眸看着她,也并不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动作也干净利落,如一位单纯的擒拿不法贼寇的将军。
“最后,墓幺幺,我给你一个忠告——永远、不要质疑我。”
第1576章 谢我
封枭垂下的睫 ,如同屋檐之下的罘罳将色夜与晓色分割,一面霾翳,一面烈炽,她并不能看懂其中的情绪。
只觉得她似推开轩窗,与屋檐之下避不过的寒风,被灌得发冷,喘不上气。
“可以冷静下来和我好好谈公事了吗。”
她点了点头。
封枭这才慢悠悠放开了她,她直起身体就毫不犹豫地躲开他许远,干脆选择坐在了刚才狐玉琅坐着的位置。
他也不多说什么,重新坐下,抬手抵住太阳穴看她。
墓幺幺拿起杯子给自己倒满了茶,端在手中喝了,才觉得冰冷的手指回暖了。“我,我刚才,只是试探你。”
“我知。”封枭答。“你没那么蠢。”
“……”她怔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两眼就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茶杯。“我其实想问的,是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带着泽陵属来?”他很直接了当。
她掀起眼帘,等他自问自答。
封枭这时放下手臂坐正了身体,“我是为了我峯月卫。”
“哦。”她点了点头,不意外。“是贾出云让你觉得峯月卫内部有问题了。也是,一个堂堂的右卫将,竟然会牵扯到刺杀我的事情里。好歹,我也算个郡主对不对,对郡主动手,这事情就很严重了。”
封枭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他目光有些耐人寻味地掠过她的唇,她刚喝了茶,湿得很。“你这郡主,我并不在意。”
“……你。”墓幺幺立刻张开嘴,一副想骂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骂戛然而止的冷笑收声,舌头吐出来又收了进去。
他勾起嘴角,舌抵过齿下。“重点不在于对谁动手,而是把手伸到了我峯月卫里。贾出云出身名门世家,祖上几代都是朝中栋才、月族忠良。他父亲是我父亲的副手,虽他有些纨绔,但看在他父亲的份上,平日也算忠心,我并不在意他私下如何。但是这一次,他犯了大逆。”
“峯月卫,忠诚于圣帝陛下,但,亦是我封家的,是我的。”
他停下了手指,看着墓幺幺,“我并不在乎他们对郡主还是公主下手,我又怎么会为了一个郡主,动我自己的峯月卫。”
“呵呵,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墓幺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不用。”封枭还挺大方,“我审贾出云之后差不多知道了一些事情,提前禀明了圣帝陛下,便带着泽陵属去提那几个刺客。但未曾想,刚从蟾桂宫出来,就听人禀你从部被炸了。”
“所以,你只是顺路。”她恍然。
“你要真当我是特意去救你的,也可以。”封枭目光从她的嘴唇抬至她的瞳中,挑起下颌,“那,你要怎么谢我呢。”
“我谢你xxx……”她一句骂就硬生生地因为还想套封枭的话而不得不忍了下去。“那封大统领,你从贾出云那审了什么,又告诉了圣帝陛下什么……是不是,应当分享给我这个直接受害人一下?”
“不应当。”封枭拒绝的干脆而利索。
“你刚才还说可以把贾出云送我从部去审。”
“可以啊。”他答。
“你该不会……他……还活着么?”墓幺幺一下就明白了了什么。
“活着。”
墓幺幺看着他这般坦然的表情就知道,贾出云就算是活着,估计也被他审得半死不活,肯定是神志不清不可能再交代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第1578章 耐心
墓幺幺看着他这般坦然的表情就知道,贾出云就算是活着,估计也被他审得半死不活,肯定是神志不清不可能再交代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换句话说。
“封大统领,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要什么……”她明白了封枭的另有所图,立刻放低了姿态,摆出一副可以和他万事好商量的态度。
没办法。
现在此次刺杀,所有的刺客全部死亡,相关人员只剩下了一个贾出云。而贾出云被封枭严刑拷打的不成了,他所吐出事情,就只有封枭知道。
这狗东西现在,就是打定了主意拿着这个要跟她谈什么条件呢。
封枭一手撑在桌面,双腿张开的更大稍抬腰跨,调整了下坐姿,宽阔的腰背反而并未被这样慵懒的姿态所限制,相反更为挺拔,如同一只黑豹爬上树枝,将前肢垂下树梢,睥睨着远方草丛的猎物。他五指来回落下,像是审视着待价而沽的拍卖物件那样审视着她,久久也不发一言。
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她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被扫过的地方就凉飕飕的,像是被刀挑破了衣服漏了风。
该死的铁疙瘩,圣帝的狗奴才,早晚我要你好看……她心里咬牙切齿,可却只能挤出笑容来不得已地应付。
就在她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
这狗东西总算开了口。
“我要什么……”他说到一半,看着墓幺幺的眼神忽然笑了,“还没想好。”
“…c……”她一句骂差点就没忍住飙了出去。
封枭挑眉,“看来你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见到她不得不重新挤出笑容来应付他,他才再次开口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但至于我想要什么……”
“你别太过分。”墓幺幺忍无可忍,果断开口,“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去查怀婵阁那边也一样。他们误报信息给你们,这事肯定也少不了他们。”
“巧也不巧。”封枭手指停了下来,“隆天城内,有执察权的,不止你疏红苑。”
“……你他……”墓幺幺立刻明白了,努力沉下气不骂他,“怀婵阁能乖乖交出人给你?”
“好歹是王庭御前峯月卫。”他抬手抵住下颌,“说起来,那怀婵阁的一个长老见到我还吓哭了。”
“你一个峯月卫大统领还亲自去要人?!”
“职责所在,不分权重位低。”封枭淡道。
“……你可真不要脸。”她最终还是没忍住。
“嗯?”他不说话,就一个气音。
墓幺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狗东西竟然先下手为强把怀婵阁参与这事的人都带走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说了,我没想好。”
“……”
封枭稍稍坐直了身体,目光再次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显然是有些急了,不管多么努力克制,他也能看出来她心里已经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翠泱泱的眸子里瞳纹里收缩的纹路被他的倒影遮得像树叶里藏着的青果,一口下去全是算计的酸苦。湿润的嘴唇有些轻微的颤,于是能看见粉/嫩的舌尖。
“等想好了,我会告诉你。那么……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你想要的情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
封枭从来不是一个耐心的人。
但是此时,这身特立独行修改过的制服,把她的胸口起伏衬托的更加明显。桌子挡住了她半身,却能看见她伸出来的修长的小腿,黑色绉纱被长靴紧紧包裹出褶皱,不露一丝肌肤,反而更加引人注意。
他的耐心,今天是格外的足够。
“好。”她答应了。
第1574章 巧合
既然目的也算达到,封枭便开始讲贾出云一事。
原来贾出云这个人私底下的生活作风并不是很好,喜欢结交一些狐朋狗友,流连花场酒桌。毕竟他出身名门,位居高位,少不了一些趋炎附势的人闻着味就来了。但一来,贾出云虽说私生活不算好,但公私分明,从未有过任何假公济私的行为,更没有被任何私生活影响过公务,这些年也屡立军功,对封枭忠心不二。二来其父当年为封枭的父亲立下汗马功劳,封枭也对其私生活睁一只闭一只眼懒得多管。三来嘛,峯月卫毕竟属于王庭御前军,大隆十只精锐军队之一,哪怕峯月卫算是大隆军纪相当严明的那一支,但军中生活苦闷艰难,沙场浴血,与一群老爷们跌打摸爬,偶尔私生活放松一下,也无可厚非,妻妾成群,也会狎妓养情妇。也并非只有贾出云一人私生活不大检点,几乎绝大多数的将领都私生活不算自律,甚至不少很是放纵,流连风月场之间也是常态,有一群酒肉朋友,也都常态。
但,马有失蹄,人有失律。
贾出云常年浸淫欢场,有人就拖他其中一个酒肉朋友这条线,摸清了他的喜好,搭上了他这关系。
那个人给贾出云打了个招呼,说最近隆天城地下有几小股黑帮势力可能要火拼抢夺地盘,可能会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让贾出云到时通融通融,给手底下的人说一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来太快打扰他们抢地盘,但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闹大。
本来这隆天城地界上的打架斗殴也经常会有,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贾出云这个堂堂峯月卫右卫将分神去管,充其量也最多也就是隆天府司去处理,一般只有是惊动了怀婵阁大阵,怀婵阁通知了峯月卫去管,峯月卫才会去。反正不论闹多大,地下黑帮争夺地盘,只要怀婵阁那边报得也只是普通的打架斗殴,无论如何这个责任也算不到他贾出云一个峯月卫右卫将头上。
贾出云也就琢磨这个人,可能只是借故送点礼在他这混个眼熟,攀上他这个高枝罢了。主要这个人,给的价钱一来大方,二来,又是相熟了多年的酒肉朋友开口。三来,送的美姬格外的和他眼。
反正横竖算来,他贾出云不会有任何风险白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听到这里,墓幺幺倒是有些奇了,“帝都隆天城,也能有地下黑帮?天子脚下,疏红苑正苑,隆天府司、大狴院、还有你峯月卫,怀婵阁,他们也敢?更何况还有各大宗门各大家族的地界……哪有地盘还能分给他们?”
“正因为是帝都,才更会有。”封枭淡道,“隆天除了有一个蟾桂宫,和大隆地界上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区别。大隆并不完全剿灭下九流行当,山有木、柯繁坊等这种都放在明面上的行当不表。下九流行当里头剩下那些行当,来钱最快,油水多,就如虱蚤,只要有一只,便茫茫泛滥,隐于发间而不察罢了。这些隐于暗处的行当里,互相结党营私,滋生黑帮也并不为奇。甚至,你怎就知道这些各大家族各大宗门,就没有参与其中呢?之所以大部分人觉得隆天城比较干净,是因为一些大规模的黑帮早些年就被疏红苑给严查早打散了。在疏红苑的严苛之下,黑帮势力萎靡不振,只有小股的势力老老实实地藏了起来,秘密活动,搞些小动作也无伤大雅。而最近……”
他说到这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哪怕他不说,墓幺幺捧起茶杯看着杯中的清茶,倒平静,“疏红苑已不是昔日那个疏红苑,暗地里这些人便露了头。以前龟缩在暗中的黑帮势力便蠢蠢欲动,要趁乱要在隆天城里抢地盘了。”
“嗯。”封枭看了她一会,才应声说道。“贾出云便以为只是不入流的黑帮之间的争斗,便同意了。”
“最近这些日子,隆天城相当不太平,想来也和这些黑帮有关了。”墓幺幺接过话。
“是的。也就像那人告诉贾出云的一样,都只是普通的打架斗殴,参与者也绝大多数都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在你遇袭之前,也有一次惊动了怀婵阁,报至峯月卫,贾出云按照承诺拖延时间随便派了几个人去看,也如那人所说,就是有修士参与的打架斗殴,没有闹大,没有出任何纰漏。”
“于是这一次,贾出云也自然而然以为是普通的黑帮械斗。”墓幺幺捋顺了。
封枭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是巧合?还是针对我的连环套?”听到这些看起来非常顺理成章的针对她的连环计,她反而扔给封枭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
他目光更深了一些,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继续说道。“你听我把怀婵阁的事说完。”
第1579章 关系
她身后百花争艳,可封枭望她掀起眼帘——映庭含浅,凝露泫光。曾见她杀气凛与眉目,见她媚态染透眼角,再见她筹谋滚落舌尖。
这可真是。
“这些暂时不提……封枭,你去跟陛下禀了什么?”
封枭不得不再次跨坐开,朝后更挪了一些。他抬掌再次遮住唇舌,半晌默然,良久看她眯起眼睛露出微微不耐,才道,“自是如实禀报,贾出云被人收买,怀婵阁被人收买。”
“……”
墓幺幺倒也不意外,只是抬手按压住眉心看起来很是烦躁。
封枭看她这样,忽又说道,“只是我离开时。”
“怎么。”她果然又被吊起了胃口,掀起眼帘重新看向他。
不得不承认,他很享受这种眼神。“枢星台的三位,在我之后去面圣。”
“……枢星台?”她一愣,向因已死在御尺桥,那还能是谁。“谁?向果?”
“向果已经百年不出枢星台一步。”封枭淡道,“是几个簿尹。”
“他们去干什么?”她有些诧异,不对,等下。封枭去面圣之后,刚准备去她从部提人,从部就发生了爆炸。
换句话说。
“枢星台难道是为了我?”
封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甫忾楼派了古长青去救你,你应当知道。”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
“古长青平时都不敢抬头看我一眼的废物,那天也硬气了不少。”封枭看似随口说道。
枢星台有一定预知能力。
甫忾楼作为圣帝最忠诚的走狗,哪怕不顾封枭都要强行带她走。
她掀起眼帘,看向封枭,轻轻一笑。“甫忾楼根本就不是去救我的,而是枢星台预知到我会发生一些事情……让他强行把我带到圣帝面前罢了。”
封枭懒洋洋地垂下睫毛,“不知。”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忽抬起手腕撑起脸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声音都变得就娇俏了一些。“呐,封大统领。”
封枭都不用抬眼就知道她这是准备做什么。“你刚刚已欠了我一个人情。另外,不管你要拉我去趟什么浑水,我都不感兴趣。”
“别啊。”她这会笑声娇嫩地掺和在尾音里,又软又灵俏,“你看,咱俩这什么关系,还那么见外吗?对不对?”
“什么关系?”封枭总算掀起眼帘来,黑瞳里看不出什么太大情绪波动。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头对头……啊呸不是。”她连忙吐舌头,“就是你看哈。”
头对头。
你还真敢说。
封枭挑了下眉梢。
“之前咱俩合作不是挺愉快的是不是?还有,是,封湘还前几天还我这作客来着,她很开心的回去了呢。”墓幺幺绞尽脑汁地试图拉关系。
“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封枭放下了手,“湘儿最近跟一个天狐族的侍卫走的很近。”
“……啊。”她忽然想起这茬了,看着他明显更黑了的眼神,连忙摆手,“啊真的吗我不知道啊,我回头给你问问狐玉琅啊,看看是哪个男人这么幸运!啊不说这个,我们继续说正事儿,我就是说,你看,你峯月卫也算四舍五入被人阴了一把,对不对?那你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吗?我呢,也算被坑的不浅。那咱俩,不得一起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有你的峯月卫,有我的聪明才智,什么场子找不回来?”
封枭看着她半晌,“说白了,你要用我的峯月卫,你呢,就出张嘴。”
“……”
第1582章 拒绝
“封大统领这话说的也太生分了……”墓幺幺卡壳之后立刻回道。
“那几个杀手全都死了,你从部被炸了,什么线索都不会剩下。”封枭打断了她的话,“你想查下去,还能怎么查?你只能从峯月卫和怀婵阁下手……可这两条线,都在我手里。可我为什么要给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莫名有些意有所指。“就凭你这张……嘴?”
这种视线让墓幺幺觉得好像他下一句话里头有别的什么意思,她不得不端起已经半冷的茶杯,遮在了嘴唇上喝了一口茶。“你是真就打算咽下这口气?”
不过好像那是她的错觉,封枭的声音仍无波澜,低沉得很,也依然是保持着他们这个话题。“这口气,从何而来?”
她被问得一怔,“你自己刚才说过的,峯月卫是你封家的,是你封枭的。现在这些人把手伸到你的右卫将头上去了,这不是打你脸?”
“贾出云与我非亲,他受贿是其族蒙羞,与我何干。峯月卫军士数十万之多,每一个出点事都要算我头上吗?”封枭淡道。
“你分明就是在逃避罢了。”墓幺幺说,“我刚才都说过了,贾出云受贿一事疑云重重,如只是为了刺杀我,他们只需要找一个伍长都可以达到目的。无论是谁对贾出云下手,就一定要用贾出云还有别的用处。而贾出云在你峯月卫里位高权重,不管是什么目的,肯定和你峯月卫脱不开干系,你难道就不担心你峯月卫千里之提毁于蚁穴?更何况,贾出云这个还不只是蚁穴,是决堤了好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封枭看向她,“但是,我拒绝。”
“……你!”她顿时气结,这油盐不进的铁疙瘩和他沟通真是棉花打铁。
“墓幺幺,我发现你总喜欢断章取义给人下套呢。”封枭平静地望着她,“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最前面一句是什么。”
“……”她抿住了嘴唇。
封枭一点都不意外她心虚。“峯月卫是封家,是我的前提——是王庭御前军卫,是圣帝陛下的,是效忠于帝国的。峯月卫还有自身职责所在,身为统领,我亦有我军务要事。我们不是大狴院、隆天府司,更不是你疏红苑。有些东西,职责之外,是为越级逾矩,朝大了说,那是滥用职权。贾出云一事,自此,我峯月卫该做的、该查的都已了结与贾出云送审与疏红苑。”
墓幺幺张了张嘴,显然还是不死心。
可封枭一扬手指,她面前不远处用来演示的托盘和茶杯瞬间到了他指下。“你刚才所说前三种,都还无所谓。但如果是第四种,假设真有这么个无人察觉却能暗中操控一切的势力存在——我峯月卫更绝对不会掺和进去。贾楚云这条线已断,无论是谁对贾出云有何种谋划,便是确定已施行完毕,于是贾出云自然可称为废子一枚,不然他们不会放任贾出云暴露与我。既然他们已经达到目的,我去查也无力回天,反而风险更多。而退一万步说……”
第1583章 探幽
封枭的手指按住那个托盘,“如果真的有这么个‘盘子’在暗中操纵。墓幺幺,那你今日敢断言这就是结束了吗?你怎么就确信这个连环计,你就是目的,而不是其中又一环?”
他稍一抬指,自己面前那杯茶瞬间倒空,他转手如转刀花那样将茶盏扣入托盘中茶杯之上,朝下猛然一扣。
啪擦。
被他用自己的杯子扣住的那枚杯子瞬间碾碎成粉,被他牢牢扣死在茶杯之中,连丁点粉末都没扬出来。
封枭扣住自己那盏茶杯,从杯上抬起视线。“如果,他们只是为了设计我峯月卫入套呢?如果,他们……是为了请君入瓮,算计与我呢。 而且,你自己说过的,圣帝并不想看见你我二人走太近。与我而言,弊远大于利,我为何要以身涉险?”
墓幺幺微微一怔,哑口无言。
她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个铁疙瘩竟然会看得如此通透……对比之前,几乎感觉像是换了个人。难道,她之前对封枭的估算,有些错误?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封枭忽然松开手,以拳抵面地侧眸看她,“更何况,你自己说过,陛下非常不愿意见到你我二人……走得太近。”
“……”
许久,她吐出一口气,平静地看着他说,“那行,你把怀婵阁的人给我。”
“不是我不想给你。”封枭道,“我手下审完之后,怀婵阁就差人来提走了,听说,半路就畏罪服毒自尽了。”
“贾出云那个朋友,还有送给他那个美姬。”墓幺幺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立刻跟上。
“死了。一个上吊,一个跳河。”
“……”墓幺幺张了张嘴,该死的,她昏了一天半,哪怕不是一天半的时间,可能在她从部出事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死了。
“不过。”封枭忽然又开口。
“怎么。”她立刻来了精神。
“托贾出云朋友搭线的那个人……”
墓幺幺立刻两眼放光,“他没死?”
“可能,没死。”封枭说道。
“什么叫可能?”
“这人呢,是一个外地来的富商。”封枭继续说道,“贾出云招了之后,我手下就立刻找到了这个人的住所,人去楼空,自然死活不知。因为是个偏僻地界,旁边只有一户邻居,可那邻居说从来没见过他们。”
富商?又是富商?
“……”她抬手使劲地揉着太阳穴,眼看都把自己的眼角揉红了,垂着睫。
真像快哭了。
要是能哭出来。
——封枭拇指撑住颊侧,食指轻轻在唇峰上来回蹭了几下,眼角微微提着,也跟着沉默。
一切线索全都断了。
不,还有一个。
就是贾出云。
就算封枭说了,对贾出云另有所图的那个图谋已经实施完毕,但是……绝对是和峯月卫有关。
那么。
“封枭。”她放下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定睛看向封枭,“我们摊牌说行吗。我要贾出云的一切信息,你今天,不给也得给。”
哈。
封枭的食指悬停在了唇峰上,视线如落刀,探幽度生死。
第1588章 看到
“我可不敢。”墓幺幺很是诚恳,“我只是看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上,提醒一下封大统领,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切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当然,你也可以做好最好的打算。”
“呵。”他笑了一声,“最好的打算?”
“你看,我从部和正苑虽是上下级从属关系,但是职权上目前还没有详细分割。也就是说,贾出云行刺郡主一案,我从部也有权查。与从部而言,我只想知道贾出云一点东西,并不想扩大事态。与正苑而言,巴不得这把火烧到峯月卫头上,烧到你头上。这打算,还不好?”墓幺幺朝前倾身,凑近了封枭,“而与我而言,咱俩这关系,我怎么着也不会像谭闯那样上赶着坑你。”
封枭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了半天,掌下遮住的嘴唇轻轻有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行。”
“封大统领爽快!那,就说好了,今天晚上?”墓幺幺两眼放光。
“今天晚上?”他微微一怔,嘴角的弧度稍稍深了一些。
“今天晚上就把贾出云和他所有的信息都送过来?直接送到天狐族,从部那边现在太乱了。”
“……”封枭轻轻眯起了眼睛。“你倒是着急。”
“那不废话,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不是你,是我。”墓幺幺莫名被他看得有些发冷,朝后坐直身体拉开了了两个人的距离。“说起这个,你……”
“怎么。”可能是墓幺幺的错觉,感觉封枭这会好像突然心情不太好,于是语气都跟着变得更 差了
“我,呃,你……都看到了?”墓幺幺攥住了手里的杯子。
她问的,就是在从部爆炸之后,她昏迷过去发生的那种种事情。尤其在她得知,封枭竟然下去救了她,自然,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封枭微顿,当即就明白了她所说的是什么了。他稍稍扬起下颌,眼角提了一些,看起来没有那么凶了,反倒是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反问。
“那就看你想不想让我看到了。”
“我肯定是不想的。”墓幺幺立刻说道,“不管是我,还是封大统领,或者这人世间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对?”
“……”他并没有开口。
“封湘。”她看着封枭的眼神,忽然话题一转。
封枭轻眯了下眼睛。
“别激动,我并不是要拿封湘威胁你。”墓幺幺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死恋妹狂,提个名字就跟踩了你狗尾巴一样。“我知道你下去救了我。不管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我也不会恩将仇报。”
墓幺幺稍一停顿,“之前我在你府上假扮封湘那会不是被人抓走了吗?碰巧得知了一件关于封湘的事情。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何事。”
“我若说了这件事情,大统领,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
“不用算计我了。你不想让我看到,我便什么都没有看到。”封枭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她一怔,笑了起来,“那就谢谢大统领了。”
墓幺幺这时看着封枭继续说道,“当年杀害你母亲,绑架封湘的……你那个仇人,还活着。之前把假扮成封湘的我抓走的,就是他。”
“……”
封枭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她却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变得极为恐怖,以至于她的喉咙发干,指尖竟然不可遏制地有些微微发颤。
“说清楚。”半天,封枭只说了一句。
于是墓幺幺便将之前被抓走,遇见那个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她并没有将这个人与兮风之间的联系告诉他。她只是简单的说,抓走她的人是当年他那个仇家,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说道,“我当时就想告诉你的,可是当时还有金倬正在,后面,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
“谢谢。”封枭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站了起来已经是准备离开的架势了。
墓幺幺并不阻拦。
“一会我会派人将贾出云和你要的东西全部送过来。”封枭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如果你还有想知道的事情,就让从部去召给峯月卫,会有人一一为你安排。”
第1597章 影子
“丹祖留下了这些药就走了。”狐玉琅拿出一些药瓶摆在了她的书桌上。
墓幺幺随手翻了一页案宗,“嗯。”
“景臣也稳定下来了,没有性命之忧。”他随手从一旁拿起一件外衣,给她披上。“染霜的话,封枭那个手下原在申功法奇特,跟我们说他应当明天就会醒过来。”
“我知道了。”她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拿起笔在那个案宗上不断圈圈点点。
“说起来,封枭这个人。”狐玉琅朝后退了两步,并没有去看她所看的东西。
她顺手从一旁另外一沓案子上扒拉着,找了半天按照索引从底下再次抽出一本摊开,和自己面前的对比着。“怎么。”
“我并不建议你和他走太近。”他说道。
她抬起手在新拿的那个案宗上开始划线,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打听你那些事情,你也离我的事远点。”
“我只是担心你。”狐玉琅顿了一下,淡道。
“担心我什么?”她忽然一顿,突然好像品到了一些别的意思,掀起眼帘看着狐玉琅,皱眉道,“他之所以会去救我,只是因为他顺路而已。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利用,那个铁疙瘩油盐不进,你别想太多了。”
房间的灯珠在狐玉琅脸上游走出阴晴不明的暗影斑驳,叫墓幺幺的心神跟着一凛,立刻放软了口气,“琅哥哥,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今天我单独和他聊,也只是聊正事。我没有那么讨人喜欢……好吗?”
“……”狐玉琅半晌轻轻勾起嘴唇,走上前来俯身将她的外衣给她披紧了一些,从后面弯腰凑到她耳边说道,“幺幺就是太讨人喜欢了。今天别太晚了,你身体现在情况……还不知到底如何。”
“嗯。”她忍不住牙齿有些发颤。
狐玉琅轻轻吻了下她的耳梢,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再做什么,而是离开了。
……
狐玉琅一人提灯穿过黑森森的宫廊,走到一处拐角时,他投在墙壁上的影子里,忽然扭曲着钻出了一个身材火辣一身黑纱的女人。她软弱无骨地趴在他的后背,藕臂从他肩上自然垂落,纤纤玉手续着长长的鎏金甲,每个手指上佩着和狐玉琅平日总带着的晶戒一样的水晶戒指。整条手臂上都有奇特的纹身,蔓延至她的手腕。“你养的这个小丫头片子,邪门的很。她身上那个纹身,里面的气息,让我们姐妹几个都很怕得很呢。”
他抬手把女人的手拨到了一边,毫无反应地朝前走,“离她远点。”
“不用你说,我们巴不得呢。倒是你……”
那女人像是流水一样从他的身后缓缓变了形状,从他的影子里再次钻出来,到了他的面前,抬起手来挑起他的下颌。“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小丫头看你的眼神?啧啧啧,那哪里是一个小丫头哦,分明就像她眼睛下面那条蛇一样,是个盘在你脖子上的响尾蛇哦。哪天你不注意……”
她踮起脚尖,在他的耳朵里吐气如兰,“你一口把你咬死了哦,我的小外甥。”
“人老了是不是都爱唠叨?”狐玉琅余光瞥她,根本不理她就甩开了她,“让你们去办的事,好好办好就行了。不要乱操小辈的心,容易老得更快。”
“你!”
那女人气的牙根痒,却很明显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终恨恨咬牙,就再次融入了地上的阴影消失不见了。
……
第1587章 习惯
第二天年丰见到墓幺幺时,震惊不已,着急地上下打量着她,“郡主您……”
她抬手阻止了年丰的话,走进了从部里面,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没想到会被炸得这么惨。
此时从部外派出去能赶回来的人都回来了,人都已经救得差不多了,现在在处理善后。他们临时在之前挨着从部的堂场架了棚区,来处理事务。
“因为当时从部大部分人都去办案了,加上爆炸来源是偏远的青苑,死伤不算太过严重。死亡六人,一人乃从部正式人员。伤二十九名,十一名从部正式人员。其余,皆为从部侍从护卫杂役。从苑九殿,皆毁……”
“案宗呢。”不等年丰继续汇禀,她就打断了年丰。
“抢救下来了一些,损失了,八成。”年丰低头道,“不过大部分都是之前已结过的案子,还有一些在正苑也有存档。”
墓幺幺垂目看着眼前已经被炸成了两半的梼杌雕像,久久沉默了下去,看不出太多表情。
年丰站在她的身旁,左右不知该说什么,久久说道,“郡主,您别太……”
“青苑这,查得什么结论?”她盯着脚下的神坑,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只剩下断壁残垣,大部分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应该是被他们拿走当做证据什么的了。
“正苑把他们的符师派了过来,怀婵阁也派了弟子来查,正苑和甫忾楼也都各自查了,最后几方将信息汇禀,断定为……”年丰有些吞吐,“九品的爆裂符。”
“呵。”其实,她一点都不意外。“爆裂符,呵,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们还想了个东西来应付一下。”
“郡主,主要……”年丰说道,“我也不是替他们说话。他们查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几个符师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根据现场痕迹挨个一点点去查,也只是说现场痕迹和爆裂符爆炸的痕迹最为接近。而怀婵阁那边还特意派了个长老来,除了我们从部自己的阵法,其余真的一丁点的阵法痕迹、也没有阵石之类的碎片,什么都没有查到,这也很正常啊,毕竟阵法也不像符文能随身携带,要提前布置。最后几方来回查验,也只能得出是最少七百多张九品爆裂符,同时爆炸了。”
“七百多张。”墓幺幺抬起手扶着额头,“那些杀手身上的储物媒介在被押到从部之前,就被我给收走了。他们要用怎么把七百多张爆裂符带在身上?啊?”
“哎。”年丰深深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现在也什么证据能表明有别的东西引起这样规模的爆炸了。”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我让你去隆天府司弄的那些案子,弄到手了吗?”
提起这个,年丰脑瓜子就嗡嗡地,半晌他拿出一个储物戒指呈了上来,“都在这了。”
“封家的呢。”
年丰心里叫苦不迭,就知道躲不过,“弄是弄到了,就是里面缺了很多……郡主,您这个……哎……”
她接过储物戒指,“放心,我明白你意思。我也料到封家这个案子不会很全了,肯定是有人会把一些东西抽走的。跟你哥说不用担心,既然那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封家的案宗做手脚,就不会介意有人日后翻出来,自然这罪责也用不着你哥去担。”
……
乐以谦今天心情格外的好,他远远地看着墓幺幺跟年丰走出来,只能呆在堂场临时搭建的棚区里,之前被峯月卫给整得到现在腿都站不稳当也舒服了。
之前初家斥巨资将从部给建得富丽堂皇,气派逼人,将他珑翰苑给衬得寒酸小气,这下全成了废墟。
“呵,我就不信初家这次还给你当这个冤大头。”他暗嘲了一句,扭头就走。
比起年丰对于从部被炸的激动,墓幺幺反而并无任何感觉。从部现在的重建规划还没出来,她只能临时坐在这棚区之下办公。她低头翻看着面前的案宗,心无旁骛,四周清理废墟的那些声音和人声吵乱,完全影响不到她丝毫。
她就是那样淡定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翻着面前的纸张,深秋的天,秋风朝人骨头缝里吹冷茬子。不一小会,她的鼻尖就通红了,不得不搓着手指才能驱寒。
忽然,她的肩上一暖。
有人在后面给她披了裘衣,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一看东西就变成蠢木头的习惯?”
第1588章 带话
墓幺幺猛然一惊,转过头来。
“墓姐!”
初之韶见她回过头来,立刻无比娇软可爱地扑到她的怀里,一把抱住了她。
“你,刚才说了什么?”
她攥住初之韶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
初之韶很是迷茫地盯着她,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说啊,我只是看墓姐在这看书,好冷的样子怕你着凉,就给你披个衣服。”
“……”她盯着初之韶的眼睛,这个少年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老态,像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但仍然是一头雪白的长发。
而除了这一头雪白的长发,这纯洁精致的容颜,和她记忆中那个长不高的少年,已然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了。
“墓姐你是不是太累了啊。”初之韶伸出手捧起她的脸。
好像还是有一点相似的。
墓幺幺垂下睫毛,怀瑾的手,也很暖和,以前,经常在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像这样捧起她的脸,或者……就是她使坏把因为练功而冻得发僵、冰凉凉的手突然深到他的衣服里去。
冻得他一声惨叫就跳起来,可虽然这样,却从来不会把她的手拔出来,只是恨恨地裹紧衣服,给她暖手。
“墓姐?”初之韶看她愣神,又唤了一声。
“没事,你怎么来了?”她掀起眼帘,问他。
“来给你建从部啊。”
“不用不用……上次就挺费钱的了,这次已经禀与上面了,正苑说陛下已经拨款给他们,让他们出钱重修了。”
“啊呀,没事的。”初之韶歪了下脑袋,“他们又抠门又慢的不行。这已经是深秋,马上就要入冬了,总不能天天叫我墓姐在外面受冻?再说了,我们初家也不缺这点钱。太爷爷都说了,他就我一个重孙子,不给我花给谁花。花,使劲花。”
“……”墓幺幺轻笑了一下,还是准备拒绝他。
但是初之韶四下看了看之后,忽然话锋一转,“墓姐……那个,凶哥哥,他让我给你带话来着。”
“嗯?”
“他说他被囚老魔给阴了一把,现在没办法进天狐族救你出来,不过他应该很快就恢复,让你先安心等着。”初之韶清了清嗓子,歪着脑袋,“还有……漂亮哥哥让我给你带话说,他很想你。”
她一愣,想起来了哈睿的那张脸,说出这话的表情肯定是……她忍不住心里轻轻被揪了一下,“嗯,谢谢小韶。”
“还有,就是我要跟墓姐说的话了。”初之韶忽然坐直了身体,看着墓幺幺的脸前所未有的认真。
“墓姐不要问我是那个有人是谁,因为他是我脑子里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是谁。有人让我告诉你,你现在前所未有的危险,一定,一定,一定要远离兮风,远离白色。”
“白色?”墓幺幺一怔,莫名想起来自己之前昏迷时,那个奇怪的白色光团。
初之韶点了点头,“如果可能的话,他说,你最好能现在就离开大隆、离开沣尺大陆……”
他忽然又顿了一下,像是一个木偶忽然断了线那样猛地垂下头。
墓幺幺一惊就去扶他,结果初之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的可怕,将她的手腕瞬间捏出了青紫的痕迹。他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瞳孔却瞥到了眼角斜着朝上看她。诡异而毫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了一个字。
“逃。”
第1589章 护卫
墓幺幺反手挣开一把攥住了初之韶的肩膀,结果他立刻回过神来,已然是恢复了正常,“墓姐?”
她看着他恢复了正常就知道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这时年丰就上前报说峯月卫来人了,她一看也算认识,是封枭那个心腹原在申。初之韶显然并不喜欢峯月卫,跟墓幺幺道了个别就说要回去了,只说他过两天有空还会来看她。
原在申毕恭毕敬地给初之韶行了个礼,就扭头又跟墓幺幺行礼,比给初之韶行的礼还要客气上几分,语气也带着一股子莫名的讨好味。“郡主,我奉大统领之命,您吩咐的东西,小的特意给您来送来了。您请过目,过目,”
年丰在一旁站着,听着这个口气怎么听怎么皱眉头。
她倒是不在意,只当是个人习惯。“麻烦原士督了。”
“郡主这可折煞小的了,您叫我小原就成。以后您有什么事要找峯月卫的,直接来找我就成,金老弟他太忙,不像我,闲人一个,除了跟着大统领,基本没啥别的正事。”原在申点头哈腰地说道。
“……谢谢原士督了。”墓幺幺不知也懒得去深想原在申这么热情是为了什么,只是礼貌应了。
原在申这边又一扬手,刷刷刷,只听整齐划一的战靴声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年丰看着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几队军士,有些诧异不解。
墓幺幺也有些诧异了。
“陛下口谕,在从部重建之前,责拨峯月卫暂职守部……”原在申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不就带了点人来。”
“这……不是,您这。”年丰有些回不过神来。
来的这几队所谓的“护卫”,且不论职级了,虽说不是泽陵属,但这些人盔甲上的鳞标也不像什么简单的伍长之类。就说修为,最低的也都是六化了,跑过来给他们区区一个从部当护卫?虽说当年负责疏红苑护卫一职的静夜卫被峯月卫给吞了,梼杌卫也被拆了,但……这个待遇,怎么着也轮不着他们从部?
要知道他们从部之前的那些护卫,还是外聘的连正式职级都没有。
更别说原在申本人了……
“原士督,我这从部,还没那么大规制。是不是,派错人了?”墓幺幺沉吟片刻道。
“不不不,当然不是。”原在申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一个闲人。再说了,这可是陛下的口谕,让我们峯月卫护卫郡主周全,这保不齐再有刺客来行刺郡主怎么办?大统领,是为了大隆着想。天狐族再怎样牛逼,那保护郡主方面,那绝对不如我们峯月卫专业啊。”他朝前走了两步给墓幺幺再次行礼,低声说了一句,“大统领,最主要,那也是为了郡主着想。”
“……”
墓幺幺看着原在申那表情微微蹙眉,总觉得看不太懂封枭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派原在申这个心腹过来给她从部当护卫,她掀起眼帘看向他身后那几排杀气凛然的峯月卫兵士……
护卫?呵呵。
要不是我从部现在已经被炸得干净,我都以为你封枭打算派人抄了我从部的。
——亏我还告诉你家仇人那事儿,结果,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啊?嘴上答应了和我合作,转头第二天就把自个心腹派过来监视我?
可以,封枭,不愧是你。
我记下了。
墓幺幺缓缓勾起嘴角,对原在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那,就谢谢大统领一·番·心·意了。”
原在申这边看着这样的笑容,顿时飘飘然地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大统领,我都跟你说了,你还不信,追女人吗,一定要让人感到你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受到你的付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一定要让人知道!!你不告诉人家,光默默地在背后付出,顶个屁用!
大统领,你就放一百个心,有我原在申在,什么郡主我都给你追回我们峯月卫去。
嘻嘻。
原在申美滋滋地想,已经开始准备在封家祖祠那边看房子了,选好一套就坐等大统领赏赐了。
第1560章 浅泣(合并更)
原在申就跟个行走的大喇叭一样,走到哪叨叨到哪,一旁劳工们在那搬碎砖破石清理场地,他也得领着人上去掺和,初家领来的匠师在那丈量地形,他也自来熟地很一会就跟人家勾肩搭背地指点教育。墓幺幺是彻底受够了,就差当场杀到峯月卫揪着封枭的领子退人了
她一个脑袋三个大,直接让年丰去赶紧把这人领走,别在她旁边晃了。真是不明白封枭那个铁疙瘩,为什么能忍受这样的下属。
除了这个,封枭倒也算讲信用,送来的东西异常的详尽,所有和贾出云有关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所有的信息都在其中囊括了。
她翻了一遍,也就正如封枭说的那样,乍一看的确很是干净,父亲早亡,老母健在养与祖家,妻妾七人,皆养与府中并不出门,包括他身边的人基本毫无纰漏,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至于他那些狐朋狗友,不但和峯月卫都毫无关系,反而和大隆朝堂都不搭,大多数都是来源于一些不出名的小家族里头的纨绔子弟。而贾出云的家产也理得清楚,除了这一次的受贿,其他基本没有太大问题,她实在想不清楚,如果真有人要利用贾出云这个峯月卫右卫将身份,还能做什么?
墓幺幺正在这发愁呢,不远处吵吵闹闹的动静忽然吸引了她。对哦,峯月卫的话——
不是送上门的有现成的吗?
“原士督。”她喊了一声。
“哎,在。”原在申一溜小跑就跑了过来,“郡主什么事,但可吩咐。”
她着看着这个高瘦青年,笑容可掬,“你先坐下喝点茶,我有点事问问你。”
“不用那么客气,什么?您尽管问。”原在申坐在她的面前,说道。
“你说,你是一直跟着封大统领的?”她问。
“啊是是,我从小跟封大统领一起长大的。那您这,可问对人了!”原在申立刻两眼放光,哎,我就说,有戏,大统领您瞧好了,这郡主就对您有兴趣了,不枉我今天在如此卖力表现我们峯月卫对郡主的热情似火。“我们大统领现在未婚未育,从小到大都没有看上过哪家的姑娘,清白的很。郡主不是我跟您吹,我们大统领,那可是……”
“等下。”墓幺幺不得不打断了,谁管你封枭那点破事,“我是想问你,如果你跟着封统领这么久,那一定也很了解贾出云?毕竟我看他料迅上,他从入职就在峯月卫,已很久了,甚至还早于封枭接任大统领之位?”
“啊,您问他啊。”原在申有些失望,“是,他比我们两个都早的多。他比我们年龄大了一轮呢,自然在封伯伯,也就是大统领他父亲在位时,就已经入参了。”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
“还能怎么样。”原在申抓了抓头发,“没出这事之前,我们都觉得挺本分挺靠谱一个人。也就是怎么说呢,比较爱逛……啊呸,这个私底下作风,不大好。这也很正常,毕竟军中苦闷,又都正值壮年火气又旺,军里头也不少人像他这样。不过您放宽心,我们大统领可不这样,他从来不爱去这些地方的,那个词怎么说的,洁身自好。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一个人,误会我们全都这样。”
不是……这人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封枭头上啊,你到底有多崇拜封枭啊?墓幺幺心里腹诽,但又碍于的确要套人家话,啊不,要跟人家交流,就不得不继续耐着性子和善道,“不会,我能理解。”
啧啧,看看,郡主对大统领多么宽容啊,原在申心里想。
“他平时,都爱去哪些地方?我看他这些信息里头,也没特别说明。”墓幺幺就随口一问。
“那还能去哪,翩君坊、茜辞楼、山有木……”
“等下。”墓幺幺掀起眼帘,“山有木?”
“是啊,额,山有木的姑娘才艺多,是这些花楼里最贵的那挂。但虽然贵点,但是值啊。”原在申说道,“啊,当然,我们大统领从来不去。我知道这个价格,是我自己去的,自己去的。”
什么叫忠肝义胆,一心为主!原在申再次敬佩自己。
“……”墓幺幺微微蹙眉,“那你可知道,贾出云最喜欢山有木的哪位姑娘吗?”
“我还真就知道。”原在申点了点头,“叫浅泣,是最近山有木露月刚翻的朝笼,也就是……额,嘶。”
他说到这,突然打了个顿,就有些不知该怎么说的那个架势了。
“没事,你说。”
“啊,就是,还没有,嗯,接,啊不,见过,恩客的……那个最好看的,花魁?”原在申磕磕巴巴地总算说完了。
“……”她算是听懂了,说道,“贾出云跟她走的很近?”
“也不算很近。浅泣姑娘作为露月朝笼在破笼前,只会表演一些曲伎,并不会私下见客的。就那次我们一起去山有木喝酒,金老弟跟我说,贾出云这次请客竟然舍得在山有木大出血,是为了见这位朝笼,我才知道这个事。算起来,前些日子,应该正是那位浅泣姑娘破笼的日子?”原在申说道。“不过,到底是谁买了她,这我不就不知道了。”
墓幺幺听完,沉默了下。
“哦对了。”
“嗯?”
“那一次贾出云请客,我们大统领没去。”原在申很是严肃认真地补充道。
“……”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封枭个狗东西去不去山有木好吗,关我屁事爱去不去。
她微笑,“好的,谢谢原士督。”
第1591章 旧案
“据我所知,浅泣姑娘现在还在山有木,虽接过客,但没有被赎身。我对她了解不是很深,但听贾出云说,她的身世好像不一般的样子。郡主,您想不想……去山有木查查?”原在申立刻打狗棍迎上了。
“我此时并没有切实证据去山有木办案,私下调查的话,山有木似乎并不允许女眷出入。”墓幺幺稍稍一顿,她派去山有木的探子也一直在其中,她并不是很想亲自去,一来感觉没必要,二来她手头事情太多了,实在分不开身,三来,就是她去了反而可能惊了大鱼,于是便随口说道,表达出了婉拒的意思。
“没事,有我们大统领这种贵宾身份,什么山有木进不去?啊呸——”原在申吹到一半看着墓幺幺的眼神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口吻出了大问题,连忙找补,“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我们大统领身份在这呢对,小小一个山有木不得把您给供起来?”
“……”我为什么要被一个青楼供起来?墓幺幺的微笑已然快挂不住了。
原在申连连结巴,最后干脆说道,“您放心,有我们大统领在,郡主想去查哪,我就给您送到哪!山有木也不是问题!”
“……”
刚走过来的年丰恰好听见这一句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红脖子粗地要不是顾忌着打不过估计真手里厚厚的卷宗就直接朝原在申脑袋上呼过去了。他压不住火气走上前来,“原士督,请您讲话注意点分寸!我们这是疏红苑,并非你们峯月卫!对我们郡主尊重点!!”
“……啊,我……”原在申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煞白,慌忙摇手,双腿一软就要当场给跪下,“郡主恕罪恕罪,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千万千万别朝心里去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墓幺幺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原士督也是一番好意,纯粹为了公事公办而已,我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对,她一点都不在意。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封枭,你他妈死定了。
……
不管怎么样,原在申反正这会灰溜溜地上一边去老实了很多。她倒是能安心理顺眼前的东西了,贾出云和山有木的事,反而在意外的地方让她有些灵光一现,年轻姑娘……
她翻开之前年丰拿过来的那些案宗。
封枭家中那个案子是在最上面,但是里面只有薄薄两页纸,明显是内容被人抽走了,两页纸上的内容也很简略,和她之前所知的没有差别。封枭母亲与封湘被歹人所绑架,事后,只有封湘得救。
但是此时引起她注意的,反而不是这个案子了。她随手将这个案宗放在一边,开始将年丰拿过来的在封枭家出事前后五年之间的案子里,挑挑拣拣,终于挑出来一沓案宗。
在封府出事的这些年四五年之间,单隆天城内,失踪的年轻女孩,十六岁左右的,记录在案的就多达二十多宗。并非所有人家都会去报案,难以想象,没有记录在案的,会有多少。是,的确,失踪案并非是什么稀奇之事,尤其又是柔弱少女这种最容易下手的犯罪对象,所以当年都被当成了无头的个案,并不会引起太大重视。
可此时,将这些案宗和封家的案子放在一起,她才感觉到其中一股诡异的暗线将这些看起来很普通的失踪案穿在了儿一起。
她想起那个封枭的仇家,想起他们对封湘莫名其妙的执念。
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说,封府一案,并非是封枭的父亲所结仇怨。从一开始,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封湘呢?
想到这里,她再次看向不远处被冷落的原在申。
第1592章 入宫
可原在申并不像刚才那样三句话不离封枭了,提这个事他就缄口不言,最后只说道,“郡主,您要是真的想知道这事,我建议您直接去问大统领比较好。”
她看原在申这么坚定也知道不用继续追问了,只能先暂且放一放了。但是,她倒是想到另外一件事。
“年丰。”
“在。”
“你说最近隆天城不太平,是不是也有失踪案?尤其是九岁至十六七岁之间的少女。”
“失踪案每年都会有很多,而且郡主,您这个年纪范围也不小那失踪肯定是会有的。可郡主,这并不属于我们我们疏红苑的职责。”
“你这样,你去隆天府司调一下这三年以来的失踪案,九岁至十六七岁之间。哦对了,还是要以你个人身份疏通,并非是我们疏红苑去召的正式调函。把这个储物戒指拿着。”
“……”年丰脑瓜子又开始嗡嗡,看着不远处的峯月卫只能叹了口气。
墓幺幺并不知道年丰心里已经在怎么脑补她和封枭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之所以对封枭家以及这些旧案如此感兴趣,主要原因还是封家那个所谓的仇家很明显和兮风在筹划什么。她有预感,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失踪案。
而第二天,墓幺幺还没等来年丰的案宗,倒先等来了蟾桂宫的帖子。
……
其实这一次被圣帝召请入宫,墓幺幺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圣帝今天召她的地方,仍是上次那个水中亭台,也无外人,只有他们两人。
“云舒看起来不太专心,在想什么?”圣帝正拿着手粑撺掇鱼食,赐座之后她刚刚坐下,他就问了这样一句。
“在想父皇泰安万福……”她的确不专心,从进来之后,她就在想别的,但她一番敬词还没用完。
“就没想想,孤身为你的父皇,会不会关心你的身体安危?”
“臣女诚恐。”
“你遇刺这事,孤绝对不会善罢。”圣帝直起腰肢,拿起撺成了小球的鱼食搓与指尖,转过身体探手过亭阑之外,抛下水中。
“他们之前查出来的结果,孤,并不算认同。”
“……”七百多张爆裂符炸了从部这个说法吗?她没有开口。
“于是,孤已将此事全权交给兮风处理,甫忾楼、疏红苑、隆天府司以及峯月卫,都会恪守其责,相信,用不了几日,就一定会给孤一个说法,给你一个说法。断不能让孤的云舒,受这般委屈。”他侧过脸平目看向墓幺幺,笑容可掬。
换句话说……就是不让她从部插手这个事了,不让她,再查这个事了?
“云舒谢父皇隆恩。”她垂目敛袖,不见表情变化。
“虽说宵入梦来见孤,禀说你身体恢复的很好,没有落下病根,但,孤还是放不下心来,断要亲自见你一面才能宽的心去。”
“谢父皇关爱,云舒身体无恙,恢复的很好。”
“是吗,看来孤的云舒果然是犹有神佑,吉人天相。”圣帝上下打量着她,笑吟吟地。
“月神护佑、父皇恩泽,臣女侥幸而已。”
“哈哈。”圣帝笑了一声,“对了,峯月卫是孤安排去保护你的,并非封枭故意针对你,你莫要多想。封枭那孩子脾气不大好,不好相处,听说你们二人之间多有不快,孤替他先说一下,莫要让你对他产生误会。”
“谢陛下隆恩,封大统领赤胆忠心、刚正不阿,乃吾辈表率,臣女断不敢匪妄。”
“孤看着封枭长大的,还能不了解他吗。你说得再如何委婉,孤也知他就是个铁脑瓜。孤绝对不会怀疑他的忠心,于是……”圣帝轻轻一顿。
来了。
重点要来了。
“云舒你……最好也不要怀疑。”
“……”墓幺幺浑身一凛,被一股不知名的气息慑得遍体生寒,只能垂睫说道,“是。”
让她别怀疑封枭对圣帝的忠心——
换句话说,封枭对我很忠心,你不要妄想能策反他?
果然,封枭对圣帝非常重要,重要到让他不得不三番两次地警告她。可是问题是,她冤死了好吗,苍天在上,她恨不得见了封枭都绕道走,之前都再三警告过他了不要再接近她了的!
但是——
不对啊。
如果圣帝如此不想让他们走近,为什么还要命峯月卫去从部保护她?
越想越不对。
第1593章 盘算
圣帝并没有继续深问或者聊些什么,只是客套性地表达了关切赏赐了些灵丹和药草,便遣她退下了。
等到她离开之后。
圣帝身后的水池中打开了一扇圆月拱门,一道人影此时正满头大汗地挥舞着扇子煽火,正是李真。“她没什么问题,我看了。”
“你肯定吗。”圣帝说道。
“肯定,不是你担心的那个人。你也不要太过在意枢星台那帮人,也就向挲有点真家伙事,她那两个哥哥,都是一瓶子不满的货色。向果过来跟你说一些有的没得,让你必须那天把墓幺幺给抓进宫里,说白了就是记恨着向因死在了夜昙海的事,总盯着墓幺幺没完没了的。结果真把人弄来了,我这一看,并没有什么值得你正眼一瞧的问题。我觉得,你应该敲打敲打枢星台了,别总没事跳跳的,当年预知阳煞已经发挥了他们最大的作用,还真鸡毛当令箭了,瞎看几个破星星装神弄鬼的还真当自己能预知未来呢?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过是你用来管控愚民的一个手段罢了,别总当自己是盘菜想送上来。向挲已经闭关多年,死活都未知,别总还想着用她来要挟你了。”
“嗯,是该敲打敲打了。”
“不需要他们控制民心时,就让他们当好一个普通的记录官,搞搞什么排名就行了啊。最近的枢星台百姝榜,都多少年没更新了,不务正业。”李真有些愤恨。
“好,孤记得了。”
“哎。”李真放下了扇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忌惮墓幺幺,是忌惮汪若戟。可是我还是要再告诉你一遍,他已经死了,连灰都不剩下。他所有的余孽和势力都烟消云散,再也不足为惧。而墓幺幺自己,她的确有让你高看一眼的资本,可这个女人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奸臣。是,她身边总围绕些让你厌烦的男人,但那是因为她薄情寡义,男人么,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尤其是这些男人各个位高权重,像什么弗羽王隼,白韫玉,哪里遇见过她这样冷血冷情的女人,自然就觉得稀罕。至于初家你也不用担心,小少爷被惯坏了,随他去就是了,初肃也不是傻子,绝对不会与月族为敌。而她现在被困在天狐族,早晚得被折磨死在里面,你何必担心?退一万步,她就是命硬,活下来了,那不正好么,现在一个破从部对你感恩戴德的,还能继续为你卖命,也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东西,物尽其用啊。至于封枭,你更无需担心,他啊”
李真摸着下巴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神晦涩阴暗至极,“我反而巴不得封枭看上她呢。以他的手段,啧。她啊,没得好的。而且如果那样天狐族,啧啧啧。这不是把天狐族咬到你手边么?”
圣帝似乎也明白李真的意思,“没错。”
“哦我多嘴说一句,比起担心墓幺幺这种小人物,你不如先去担心一下你的三个女儿。尤其是你的小女儿,最近和兮风好像出了点问题。”
“好。”
墓幺幺并没有来得及回到从部,就被人半路截了下来,要她去面见长公主。她并不太想去,忍不住有些头疼,本来就一堆事等着她不说,不论长公主到底对她是怎么个态度,她都极不喜欢和皇室打交道,虚与委蛇实在太累了。
第1594章 对峙
”人偶尔会像一颗珠子,你不知道它会碰到什么,弹到哪里,或者掉到哪去。”长公主亲眼见到墓幺幺发现她的确没有事情之后,真情实感地放安心了许多的样子,也并没有多问太多,闲聊几句,便在此时正与她沿着花园中的廊道散步。“有时坠入沉箱埋入一生不见天光,有时甚至直接滚至污泥浊水,更有甚者,可能会直接被碾碎成灰尘扬于风中再不得回响”
墓幺幺微微一顿,看着长公主的背影莫名觉得她今天状态似不太对,半晌只能接着话说道,“所以如我这般愚人,最好便是被人穿线引导,才有机会成珠玉宝髓。”
“云舒的灵性,总是这样讨人喜欢。”长公主扶住阑干顿下脚步,悠悠一叹,“要是阿锐有你半分灵性”
阿锐,狐戈锐吗。
所以长公主今天长吁短叹是因为他?
“过几天是阿锐的忌日,吾并不能去见他一面。他葬于天狐族”长公主转过头来看向她,“替吾,祭拜一下他。”
“好。”墓幺幺当即应允。
“最近吾”长公主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道,“云舒有阿锐比不过的灵性,却也仍要万般小心,万般小心。”
她一句话并没有说完。
但墓幺幺却从她最后重复的那句话里读懂了长公主的意思——她此时自身难保,让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切莫成为第二个狐戈锐。
初芙之前说过,狐戈锐是长公主所杀,可现在看起来长公主定是有天大的难言之隐。
那就是说,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和当年的狐戈锐一样危险了吗?可她刚刚从一场致命暗杀中生还,这场暗杀,只是个开端么。
念及此,墓幺幺给长公主毕恭毕敬行了礼,道,“云舒定会万般小心,绝不辜负殿下厚爱。”
“好。”长公主吐出一口气,攥住她的手背,展颜笑了。
等到离开蟾桂宫,她看着自己手背上微微闪烁起的白龟魂印。果然,长公主刚才给她解开了什么东西,她此时感到比上一次得到长公主赐印时更汹涌的魂力源源不断地汇入她的经脉,聚集到她的识海之中。只是她此时的识海一片安静,不论是那三个诡异的怪物,还是仙仙,都仿佛彻底沉寂在她这无尽黑沼的识海之下。
回到从部之后,已经快下值了。天狐族的车辇已经早早地等在从部门外了,还不等她走进从部,就听见院子里头吵吵嚷嚷的。
“啊郡主回来了!!”喻元看到墓幺幺,真就是看到救星了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郡主。”
“娘娘。”
此时在她面前对峙的两方,为首的人都忙上她面前行礼。
“怎么回事。”墓幺幺问道。
“没事。”“没事。”
刚刚看起来并不像是友好相处的两个人异口同声。
她微微眯起眼睛。
“景臣。”她说道。
“属下在。娘娘,我来接您下值。主子今天有事抽不开身,便派了我来接您回去。”景臣上前一步,明显伤还没有好利索,衣襟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都缠着一圈圈的绷带。他话音刚落,就走上前来作势要扶着墓幺幺去天狐族车辇上。
可他面前却有人抢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郡主,我们现在是奉御命护卫您的安全。您去哪,我们也得去哪啊。”原在申说道。“我们大统领绝对不放心把您的安全交到什么半吊子手里去的。”
“”景臣的目光相当不善了。
墓幺幺算是看明白了,“行了,原士督你跟着,其他人下值。”说罢,她扭头就朝车辇走,根本不给这两个人任何一个人拒绝的机会。
景臣扶着墓幺幺走上车辇,转过身时擦着原在申的胳膊面无表情地撞过去,平日那阳光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来今天王爷不在,他可以该死的峯月卫的走狗。
原在申在后面看着这位俊美护卫的背影,嘴角勾起,“原来这就是大统领让我注意一下的小侍卫啊。”
第1599章 不同
狐玉琅最近的确很忙的样子,她都回到宫中也不见他的身影,一晚上也不见他来,不过这正好随了她的意。第二天一大早,她神清气爽地起了个早,刚到了车辇旁,倒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染霜?”
染霜此时见到她,反而二话不说直接上了车辇。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上了车。她刚进车厢手被人攥住朝前一拉,整个人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染霜紧紧地抱着她,不发一言。
景臣看着车辇,不发一言地转过身去安排车夫走。一旁的原在申一副看到好戏的表情,也跟着走了过去。
染霜抱着她许久许久,就保持一个姿势也不肯动弹。她被勒得有些僵疼,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他的后背说道,“我没事。”
“我太”他刚开口。
墓幺幺就掀起他的面具捂住了他的嘴,抬起脸看着他说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哪怕你已八化,也不可能预知一切。”
“可如果我在你身边”
“你只会跟着我一起受伤。”她平静地回答。
染霜垂下睫毛,很明显心事重重地回避了她的视线。“我不在意受伤。”
“我会在意。而且。”她捧起他的下颌使得他不得不与她目光交接。“染霜,你要清楚,我已并非过去的那人,比过去的处境还要危险了太多。此时我身处漩涡正中央,无数仇家或明或暗地虎视眈眈,豺狼虎豹环伺,这一次暗杀只是一个开端。等着我的只有无数危险,莫说一时半会了,可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不停地有人试图来杀我。好一点的情况我或许毫发无伤,但可以想象以后我受伤、甚至濒死都会很频繁。你并非是神能预知一切,我也不能。如果我每一次受伤,你都这样自责,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压垮。”
“我没关系。”
“是,你没关系,但是你有想过我吗?你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我身边,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遇到危险的第一件事,是考虑你会自责这样岂不是拖着我的手脚?”
染霜顿时怔住了。
墓幺幺轻叹,手掌在他脸颊上摩挲,“我并非是在说你累赘。霜,我不只需要你修为精进,更需要你”她看到染霜垂下的眼角楚楚的神色,顿时很是严肃的口吻也戛然停住,只能婉转地说道,“相信我。”
她注视着染霜的眼睛,“你应当比任何人都了解过我。我这一生不是受伤就是受伤的路上,早就习惯了。从未有任何伤痛能阻止我前行,过去不会,现在更不会。所以,见到我受伤的话,别再自责,别再将别人的过错揽到你的身上。”
她扬起下颌在他唇下轻轻亲了一下,“你要做的,只需要听我的话,乖乖练功就够了。”
很久之后,染霜探出手抚上她的脸颊,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我会听师尊的话。”
好半天总算是哄好了,染霜抱着她靠在辇背上,她一路上习惯地补了个安稳觉。快到从部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被染霜叫醒了。
“可是景臣,他”
他虽然说得都不成句子,墓幺幺也清醒了过来,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有些失笑地看着他。“我之所以让景臣随时随地跟着我,是因为必要的时候,我可以随时牺牲他。你和他完全不同,明白了吗?”
“”染霜没有说话,把她揽在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时,正在外面准备打开车辇的景臣的手一下就悬停在了半空中。
他身后的原在申笑了起来,“啧啧,这深秋早晨可真冷得很,可是把我们景臣公子冻透了?”
景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置若罔闻地打开了车辇,看不出任何端倪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娘娘,到从部了。”
到了从部,年丰就已经早早地在侯着了。劳工们干活很是利索,这才几天的功夫,此时被炸毁的从部已经被清理的干净不说,初家请来的工匠们已经建好一间半房了。
原在申很是有眼色,见到年丰那个表情压根就没有进去,转头就去找自己的峯月卫了。但是他倒是盯着,景臣和染霜都跟着墓幺幺进了房间,看来,这小侍卫还多少是有些得宠的呢。他摸着下巴,心里盘算着,这染霜听说有东瑶山的背景还和郡主渊源颇深不好下手,但这小侍卫嘛大统领,您就瞧好。
“郡主,这是您要的案宗的一部分。因为实在是太多了,不好一次全都给您调过来。这么些,就只是这最近大半年的少女失踪案。”年丰指着桌子上的厚厚五摞案宗。
“这么多?”
“这还只是最近这半年之后的一部分呢。”年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事,你说。”
“不是您让我去查,隆天府司自个都没察觉到,三月份以后,失踪案几乎逐月翻倍。不止是隆天城,整个大隆都频发失踪案。而最稀奇的还真就叫郡主猜对了,竟然绝大多数都是少女。”年丰说道。
三月份。
她明白了年丰为什么有些吞吐了,那就是霸相府出事之后。
是巧合吗?
碰巧在霸相府倒、疏红苑改制之后频发少女失踪案?还成倍?连年丰都看出来事有蹊跷,又怎么可能是巧合。
念及此,她沉吟道,“没事,你继续去隆天府司调案子。”
第1596章 猜想
年丰拿来的那些案子,和墓幺幺所想的一样,看起来全部都是些普通的案子。她大概翻看了一下年丰这些案子,就像墓幺幺想的一样,这些失踪案都是无头悬案,记录简单,相关线索模糊,透纸而出的敷衍。毕竟失踪的孩子也大多数都是些普通人家,还都是女儿家里都不在意,发现失踪都是好几天之后才想起来的事,就算隆天府司派人去查,也错过了最佳的查失踪案的时机,隆天府司人手又不足,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办这些案子。
墓幺幺顺手把面前的案宗推给了一旁的景臣和染霜,说,“你们两个人过来,过来帮我分一下类。把引灵入体的、天资绝佳的少女找出来。”
两个人很是麻利,不一会的功夫,就将符合她要求的案子挑了出来,她数了数,十七个。
当时在封湘出事那个时间段,失踪少女案中,其中有三个和封湘一样,天资极好。而今年一年,只染霜和景臣挑出来的这些,就已经有十七宗之多了。
果然如此。
她拿过这些案子,对比了一下二十几年前的一些案子,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想,似乎被印证了。
之前,封湘在柯繁坊自述,她从小天资很高,被那个仇家折磨之后,就再也不能修炼了。而后,墓幺幺顶替封湘被当年封湘的仇家抓走,见到了兮风,又推断出来兮风是在拿封湘做实验,通过他们的对话,又隐约猜到还有不止封湘一个实验品。后面狐玉琅在天狐族宴请兮风,她又确信了,兮风是在背着净博罗、背着白王长公主私下做什么实验。
将这所有的线索连在一起,她之前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想,便让年丰去调了封湘出事同年那些案子,便确信了封家那个仇家,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与封家有仇,而只是冲着封湘来的。
而现在将这一年少女失踪案对比之后发现,她的猜想果然是对的。
兮风,在大肆绑架天资极好的少女,用来做什么秘密实验。
修炼的天资说起来很复杂,但其中一项,就是看引灵入体的年龄。有些人,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和灵有产生共鸣感应,引灵入体。天资越好,引灵入体的时间就会越早。于是有些天资绝佳的孩子,会出生就有灵伴生。比如说蔺雀歌、弗羽王隼等等……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这些案子里,所有的失踪少女,全都是很小的年龄时就已经引灵入体了。
封湘那几年,才三个。
而今年一年还不是全部的卷宗挑出来,就十七个,这个数字是有些超出她想象的。这只是隆天城以及附近辖区郡城之内的,还不算其他各大城镇之内会不会有这样的少女失踪,她也不得而知。
兮风的实验显然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也不能怪隆天府司找不到人,如果是兮风的命令,他们绝对也找不到。
她想起来净博罗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大概封湘之所以能被救出来,也只是多亏了他是封大统领的女儿。
也正因如此,几十年来,封家一案,都只是被当成前任封大统领封无咎的仇家来断的案。直到如今。
第1598章 帝灵
“……”说实话,墓幺幺也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之前还抱有一点侥幸的想法。这会,是确信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看来,只能把矛头放在了手中的案子上。
墓幺幺让年丰召集部里头现在不是那么忙的一些人前来,把这十几个案子挨个给他们分了下去。
“不论你你们现在手头有什么活,在查什么案子。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查我给你们的这些案子。我并不是强行要求你们破案,找到这些孩子。但是我要求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并且详细看地记录下来,在她们失踪之前去过哪些地方、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你们一定要跟我摸清楚,这些少女在失踪前一天,甚至前一个星期发生的一切。”
她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要注意安全。”
说道这,她正好看到外头原在申正在操练峯月卫不知该干嘛呢,口号喊得震天响。她便让年丰把原在申给叫了进来。听完墓幺幺的安排,原在申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没问题,交在我身上,您就放心,疏红苑从部诸位官爷的事,就是我们峯月卫的事。”
“那就有劳原士督了。”墓幺幺礼貌道。
“嗐,郡主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您这不是和大统领客气吗?还用得着吗?峯月卫和疏红苑从部,一家亲,还分什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对不对?”
“……”
“……”
房间里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墓幺幺已经习惯了,仍保持非常完美的微笑。
原在申仿佛被鼓励了,上外面给自己的峯月卫列阵施令,说道,“你们听好了,一会我会安排人给你们分好队,两个人保护一个从部的官爷。敢让从部的官爷掉一根头发,我都替大统领把你们皮扒下来做膏药!听到了吗!”
“是!”
……
安排好这一切,墓幺幺又把原在申给叫了进来。
“原士督,不知你可对封湘封贵子了解多少?”
原在申一愣,顿时喜从中来。好嘛,我们郡主都开始对大统领妹妹、未来的小姑子感兴趣了,这是已经在为嫁进来做准备吗?不愧是我,才来几天,就将大统领与郡主的关系推进到了这种地步。
“很了解,相当了解。封贵子就像我的亲妹妹,您想问什么,尽管问!”
“额。”原在申两眼发光的样子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就是想问,听说,封贵子天资极好?”
“您说这个啊,是啊,封贵子何止是天资极好啊。”原在申说道,“用我爹当年的话怎么说来着,说封贵子太过可惜了,可惜就可惜在是个女儿身。”
“这样的吗。”
“是的,封贵子小时候那会,我爹天天拿封贵子训我们兄弟几个,说我们几个不成器不成材,给封贵子提鞋都不配。他骂的也不错,郡主可能不知道,封贵子的灵,是帝灵。而且,她是帝灵伴身降生。”
“……”墓幺幺一怔,倒是没想到封湘的天资会如此好。
“不仅如此,封贵子的帝灵,还是相当罕见稀有的特殊灵。”
第1599章 瑞楼
“是哪种罕见的帝灵?”
问到这就把原在申给问住了,“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当时封贵子一出生嘛,就伴有帝灵降,当时还挺轰动。但因为封家自古以来,哎,怎么说呢,传统。封贵子哪怕有帝灵,封家族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当成一位普通的贵子来养,也并没有特殊照顾过。然后我爹说,封贵子不仅天资极好,而且非常懂事用功。但是,哎,就前任大统领,那个脾气就不怎么在乎她,后来不就出事了嘛。”
原在申说到这儿就深深叹了口气,“可惜了。”
墓幺幺就试探性的试图引导原在申继续把封家当年这个事说清楚,就说,“我和封贵子关系还行,但我现在看封贵子的灵好像不是帝灵啊。”
原在申是一愣,脸色有些不太自在,半天说道,“郡主,这件事您就别问我了。您问我,我的确也不太清楚,第二我就是清楚,也是真不能跟您说。”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很认真地说道,“这么着,正好我听说封贵子前几天跟大统领闹着要去吃隆天城刚开的一家酒楼里的菜,晚上,我撺个局,就安排在那,把大统领和贵子都请过去,怎么样?算我请您的。”
“不行。”还不等墓幺幺开口,景臣抢先一步说道。
原在申倒也不恼,笑眯眯地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好像没有景臣公子说话的份。”
“那个瑞楼,我听说挺贵的,比怀婵阁的价格还高上不少呢。”墓幺幺说道。
“是的,听说菜品极为……”
“怎能让原士督破费呢。”墓幺幺笑吟吟地,“让封大统领破费,是不是不太妥当?”
“啊。”原在申一愣,忙说道,“妥当,可太妥当了,我这就去禀大统领去。”
原在申一溜烟地就准备回峯月卫驻地请封枭去了,心里美得很,看看,大统领你想好怎么夸我了么,想好怎么赏我了么,上次我在封家祖祠里看到的那套盔甲就挺符合我的帅气潇洒的……
等到原在申前脚刚走,景臣就上前一步道,“娘娘,王爷一会要亲自来接您下值的。”
墓幺幺扭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用你操心。”
染霜有些迟疑道,“你自己去吗?”
她对染霜笑道,“你想去?”
染霜立刻摇了摇头,“不。你去是谈正事的,我去,会耽误你。”
她说,“没事,你想去我就带着你。”
景臣说,“我……”
“你不用去。”
墓幺幺冷冷地回绝了景臣。
景臣的脸色一瞬间有些白。
染霜反而好像有些不太自在了,“不了。我也不太喜欢那种场合。”
……
下值前,狐玉琅果然提前就在外面等着了。
墓幺幺先自己上了车辇,跟他说道,“我……我今天晚上有个饭局。”
狐玉琅并没有太大反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觉得她被风吹得有些凉,顺手从车辇上取了专门带来的裘衣给她披上裹紧,随口问了一句,“嗯。和谁?”
“封枭。”
狐玉琅正在给她扣扣子,闻言轻轻掀起眼帘,“嗯?”
车辇里全是他身上淡淡的花香浸着珑札的暖意,却在这一瞬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刺骨了。
“不是只有他,还有原在申、他妹妹。我手里有个案子要问他,非常重要。而且我的主要目的是他妹妹封湘,有些话我必须要当着他们兄妹两个人的面一起问清楚。”她说得很快很急。
“好。”倒是没想到,狐玉琅垂目敛了一下她的衣领,直接就应了。
墓幺幺一愣,“可以吗?”
“我会派人跟着你。不只是景臣一个人。放心,他们不会影响到你。他们不会偷听你们的话,你放心就好了。正常情况下,你应该都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好。”她抿了抿嘴唇。
狐玉琅抬手将她拉在怀里抱着,轻轻吻着她的额头说,“别紧张,我相信你。我送你去,走,用我的车辇。”
“……嗯。”
“晚上你吃完饭,我来接你。”
“好。”
“幺幺……在外面,在别的男人面前,会乖乖的。”狐玉琅轻轻地拉开她的衣领,手慢慢地探入她的衣服里,轻轻地揉捏着她。“对?”
她被捏得有些发颤,声音不住地抖,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他轻轻撩开她的衣裙下摆,咬着她的耳朵,“染霜就坐后面那辆车辇,可以吗?”
“呜唔……啊……好……别,别在这……”
“没事,你不是要去瑞楼吗,远着呢。”
“……你怎么知道……额啊……!!”
第1600章 立功
峯月卫驻地。
原在申用了峯月卫的传送阵急匆匆赶回来,那是一溜小跑到了封枭面前,远远就看见,封枭这会儿正在教场上忙着操练手下。只穿了一身精紧地武服,一个人赤手空拳地跟着几个全副武装地手下对练。
那几个手下是泽陵属的人,实力皆不低弱,更何况还浑身盔甲,手持兵器,可封枭一个人只凭拳脚,就将那五个人给揍得只有防守的份,莫说进攻了,这几个人都是已经换下去的一拨人了,刚才那几个刚被揍得爬不起来抬下去。
要搁平时,给原在申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会去打扰。这会他底气十足,上前几步喊道,封枭面前说道,“大统领!有大事要报,大事!”
封枭一脚将一个手下踹地倒飞出去,回身收腿,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原在申立刻就跟被烫了一样一个激灵,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低声给封枭说道说道,“郡主的事!”
封枭抬手捏了下肩膀,扬起右手,挥退了下人,顺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毛巾擦拭,看着原在申那样,淡道,“这才几天,你就让人轰出来了?”
“啧,大统领您看您这话说得。”原在申狗腿子一样地凑到他身边,说道,“您怎么能这么不相信您最信赖的小原呢?我能是何崇安那种呆瓜么?大统领,我啊为了您,最近这些天搁那边苦哈哈得差点没把腿都跑断了,那可是没少立功,您这样说,叫我多伤心啊。不说那些,今儿啊,我立了一大功,您就等着好好赏我。”
“怎么。”封枭说道。
“郡主,邀请您同她在瑞楼用晚膳。”原在申凑到他面前,贱笑道,“啧啧,单独请您吃饭哦~还是晚饭哦~大统领~”他抬头看看天色,“啧,你看,这深秋的天,黑得多快,多应景啊……”
“……”封枭正擦着肩膀的手一下就顿住了,他侧眸看向原在申,“你在搞什么鬼。”
“嗐,不是大统领您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我呢,我能敢骗您吗?啊?我几个脑袋啊?”
封枭眼角稍稍提起,“她,请我?”
“嗯呐,嗯呐!”原在申看着封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更是着急了,一把将软巾从他的手里拽掉,“哎呦我的大统领您还在等什么呢,您该不会准备让郡主一个女人家等你?还不赶紧去沐浴把您这一身汗先洗了换身潇洒的衣服,来人啊……服侍大统领沐浴更衣!”
……
这也算是头一回了。
原在申竟然敢对封枭指手画脚,封枭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哎呀,我的大统领啊,您这一身衣服很明显不行啊?谁去和女人吃饭穿盔甲的啊我的亲哥啊!”原在申连连摇头,转头就跟一旁的侍从吼,“还不去拿别的!”
那些侍从胆战心惊地,都快哭出来了,“原大人,这是峯月卫驻地,又不是封府,大统领在这放着的衣服全是盔甲啊。”
“哎呀不会赶紧回去拿吗!”原在申怒道,一招手,就要传峯月卫的士兵用怀婵阁大阵赶回封府,“来人,去封府给封大统领取衣服!”
第1601章 毕罗树(合并更)
瑞楼。
今天的瑞楼下午的时候就封店清场了,有贵客重金包了。瑞楼在开业这么久之后,虽然定宴的那位大人再三叮嘱,不要声张,说是要宴请两位神秘贵客,但是老板章长随还是不敢轻易怠慢。毕竟是峯月卫的原大人亲自定的,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不断地催促店里的侍从来回收拾,吹毛求疵的不行,整个楼中最为尊贵静雅的那套厢房已经准备好了。
到底是峯月卫的特权好用,通过怀婵阁大阵眨眼就到了距瑞楼不远的巷道上了车辇。毕竟是郡主特意交代过,不想太过声张,原在申还是懂得。
他们坐着车辇到了瑞楼门口,章长随已经领着一帮侍从在外面毕恭毕敬的候着了。那章长随等人余光瞥了一眼这一行人就被他们身上的气息慑得浑身发冷,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甚至不敢上前,就敢跑到原在申旁边像抓到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地率先领着他们一路走上顶楼的雅阁。
不得不说,这瑞楼最近爆火也是有原因的。在外头看起来最多算是富丽堂皇的酒楼,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这一推开门,就是整一个洞天福地,应该是下了血本用了最好的空间阵法才能藏巧于此 。
有矮山有一泉,小阙两间。阙楼白琉水晶瓦,比水面还闪烁。阙边一棵依山而盛放的生有四种颜色的花树,不断朝下撒下花雨。时有器乐淼淼随风而至,仙音袅袅,妍步恂恂,雅曲芬馨。
“……”
这气氛……
封枭一进来就忍不住皱眉。
“这房间里头所有的景致全都是真的,不是幻阵更非符文。而是我们瑞楼从外陆运来的,原爷,按照您的要求,‘风流盛儒雅’,情韵风流,伴曲有儒风,寻僻静有大雅。”
何崇安是完全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捂着鼻子说道,“这香气怎么这么怪的。”
“这位爷,此香并不是什么熏香,乃是眼前这隆天城唯一一株奇树,名为毕罗树,传 说这四种花色,是一位神女因思念出征率军魔界的未婚夫,在一棵枯木之下苦等,最终……”
“妙啊!”不等他说完,原在申听到这里一巴掌拍到章长随的肩膀上。
他去跟封枭行了个礼,“我去接郡主,您先在这等着。”
说罢,他就领着何崇安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和那章长随勾肩搭背道,“我之前交代你的别忘记了,另外,你记得一定得给一会来的那位女贵客说个清楚,懂吗?也别叫什么劳什子的毕罗树了,叫它相思树,不对,太俗……哦,对,叫它求欢树!”
“……”
“……”
莫说那章长随了,连何崇安都听得直皱眉。
章老板不敢得罪他,只得挤出个笑容说道,“好的。”
……
“不是……原在申,你搞什么呢。”何崇安和原在申俩人来到瑞楼楼下等郡主的马车到的时候,何崇安终于忍不住了,“你别太过了。”
“怎么?”原在申靠在柱子上,仍是那副吊儿郎当地样子。
“你说怎么?那是天狐族的烨妃,你疯了吗?”何崇安压低了嗓音,“你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啧。”原在申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怎么跟金倬正一个操行了。”
“哪怕她不是天狐族烨妃,她也是郡主!更何况她私下……她那些坐实了的面首都数不清了,还各个都不好招惹不是什么善茬,全他妈都是沣尺大陆上最硬的石头茬,你是嫌大统领这些年得罪的仇家不够多不够狠还是咋?你是得了失心疯吗?”何崇安看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直冒火,“更何况,陛下不会想看到他们两个人走太近的!还有封家祖祠在后头盯着大统领,他们怎么会同意大统领和这个女人不清不楚?你这不是把大统领朝火坑里推呢?”
“我问你个事儿。”原在申手指里把玩着一个扁形的像钱币一样的金属片,“你是跟着大统领的,还是跟着谁?”
“你他妈问得不是废话吗。”
“这么说何崇安。”原在申仰起头来,将手中的金属片啪地一下打飞又落在手中,不远处的树木上瞬间被他手中那东西打掉一片树叶,不过眨眼之间,就随手整齐划一地切成了大小相同的四方形。“我现在还能好手好脚地站在你面前,听你跟我叨逼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够证明一些事吗?”
“……”何崇安一怔,有些哑。半晌,他长出了一口气,“那我们就由着大统领?这不是等着早晚得出事吗?”
“大统领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到现在为止,也没断过岔?那小楼里养着的那两个,前天不还问你大统领最近在哪呢?”原在申转过头来,“你可见过大统领正眼看过她们哪怕一眼吗?可现在这位,你看看大统领那眼神……”
何崇安哑口无言,“那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大统领怎么可能认真呢?”
“你错了。”原在申又笑了,“大统领也没把她当女人。不,应当说,当了,也不算当。哎,反正跟你解释,你这个榆木脑袋也不懂。”
“哎。”何崇安又开始长吁短叹。“封家祖祠那边咋办?”
“啧。”原在申收回手中的金属片,眼睛看向了不远处的路口,站直了身体朝那走去,“咱俩作为奴才,只要记得一件事就行,封家,早晚是大统领的。”
说罢,他又喜笑颜开地就冲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皨羊车辇走了过去,“郡主~~~~”
第1603章 你竟敢
“都退下。”封枭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一旁的下属包括原在申没有一个敢继续呆在这的。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忽一顿垂目看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紧紧地抓住了。
墓幺幺拽着他的袖子,嘴唇颤得厉害,摇了摇头。
他轻轻眯起了眼睛,但最终看着她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也没有说出什么。
车厢的门很快就关上了,皨羊车辇掉头就要离开,可是那车窗却微微打开了。窗中一隙,满街灯火流光溢彩地落在男人的侧脸上,却不及他眉目百分之一的夺目。他稍扬起下颌,对封枭微微一笑,并不需要言语一字。
就已胜了。
等到天狐族车辇离开,墓幺幺放开了手,看着封枭已经平静了不少,有了平时那模样了。封枭反而似乎莫名心情变得极差,扭头就朝瑞楼里走。
原在申远远看着他家大统领那阔步朝瑞楼里走的架势,是恨铁不成钢,这个时候你不扶着人你还等什么时候呢?!
墓幺幺并不介意,可是她朝前走了几步,就感觉下半身像是用刀割开了扯得抽疼,腿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小口小口的喘着也缓解不了浑身的痛。从从部到瑞楼的距离并不算很远,可狐玉琅分明让下了命令让车辇绕了远路,于是他刚才在车上对她做得太过太粗暴了,平时这种状况下她连床都下不了。一旁的景臣不得不上前一步来扶她……
可不等景臣来扶,墓幺幺就觉得浑身一轻——
“我x。”原在申瞠目结舌,远远看着,回过神来激动得直拍大腿,“牛逼啊大统领,不是……你这个姿势,要是能换一个就更好了……你怎么能把郡主当成麻袋抗呢……你就不能抱着吗?”
封枭竟然一把将墓幺幺抗在了肩上,不发一言。
墓幺幺试图挣扎,可一动就冷嘶一声浑身打了个抖。“放我下来。”
“瑞楼附近的四条街巷都被我峯月卫给封了,连只苍蝇都不会飞进来,你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封枭扛着她走上台阶,“最多被你身后那些天狐族的狗看到罢了。”
“真是奇了怪了你封枭怎么还能有脸骂别人是狗呢。”墓幺幺可能是习惯了,不假思索地就怼他。
封枭没搭理她,低笑了一声,也不能说是冷笑。
但是墓幺幺立刻知道自己仿佛没有看场合说错话了,忙闭上了嘴。
封枭扛着她轻松地就好像她一点重量都没有,走到楼上进入那个雅间,砰地一声抬腿将门在他们身后踹上了。
景臣怎会甘心,上前就要进去——
结果肩膀上一沉,两边分别被原在申和何崇安一人一边按住了。
“呐,景臣公子,当手下的,还是得有点眼色的。”原在申笑吟吟的凑到他面前,“可不能识只靠一张脸当小白脸就行了的。”
“放开。”景臣眯起眼睛。“职责锁在,我绝不能离开烨妃娘娘半步……”
“那,就由不得你了。”
……
进了门。
墓幺幺趴在他肩膀上,正准备开口让他放下自己。
啪——
“啊!”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声猝不及防的吟叫,腰肢顿时软了下去,趴在他肩上感觉上浑身都像面条一样软得丁点力气都没有,格外艰难而狼狈地,试图抬起头看向封枭,“你,你竟敢……”
封枭侧颈垂目望着她,“你说谁是狗呢?”
“……”
墓幺幺只感觉浑身的血在这时都逆流入了大脑,脸色一片屈辱的通红,打死她都没想到,封枭竟然敢,竟然敢。
打她那里!!
第1604章 我为你选的
“放我下来!”可半晌,墓幺幺也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
封枭到是爽快,将她放了下来。
她下来了之后,也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是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自己走到不远处那临溪边的树下得雅座之上坐了下去。
墓幺幺此时并没有心情跟他计较这些,更没有心思去想他到底又发什么神经病,浑身酸疼又格外的疲惫,只想赶紧从封枭嘴里套出来她想要知道的东西罢了。
封枭挑眉,眼神反而一丝的失望,就这么咽了这口气认栽了?不像她啊。他信步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看她此时四处张望,看起来很是盎然的样子。虽说这所谓的“风流盛儒雅”,他是欣赏不来,但,看来她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看来原在申还难得做了点人事的。
封枭见她看得来兴,想起来原在申之前跟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来……
『“大统领,待会面对郡主的时候,您知道要怎么做吗?我不是教育您啊,您别多想,我就是给您提几个小小的建议。”
“讲。”
“第一呢,您得学会献宝啊!您不能总是做完也不吭声,就闷声干行吗?举个例子,一会郡主来了,您就把刚才章老板说的那一套漂亮话说出来,然后加上一句,这是我特意为你选得地方,喜欢吗?”
“这不是你选得地方?”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就照我说的做。准没错!”』
可刚才那章老板说的话,封枭压根就没听进去半个字儿,看着她半晌,说了一句,“这地方,还算别致?我……专门,为你挑的。”
是原在申和章老板听到都能气死的程度。
墓幺幺闻言转过脸看他,完全不理解他在表达什么意思的样子——不是,原在申都说了让你请我吃饭,你不专门给我挑地方,还要我先来挑个房间等你吗?
但是她毕竟今天是有求于他,只能在心理暗骂一句封枭,随口应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说罢,她话锋一转,“你/妹妹呢?”
“……”封枭微微一怔。
“封湘呢?她怎么不在这?”她又追问。
“湘儿为什么会在这?”封枭微微蹙眉。
墓幺幺看着他,封枭看着她,两个人互相对视,却好像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莫名尴尬。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章老板领着一众琴姬和侍从走了进来。
众人对两位行了礼,章老板看着带面纱的这位贵女,也不敢多看一眼,只是遵照原在申的安排,让那些琴姬开始弹曲儿,仆从们开始有条不紊地上些茶点。
那章老板似乎察觉到两个贵客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寻思可能是这两位正渐入佳境,那是立刻心领神会地,指着那位贵女时不时看向的,他们头顶上那棵树说道——
“贵女,您眼前这隆天城唯一一株奇树,是一位神女日夜守在此木之下,等候出征率军魔界的未婚夫凯旋而来。您看这四种花色是不是格外的稀罕别致?这位神女啊最终只等来了未婚夫婿的死讯,伤心欲绝,于是悬木自尽于此木之下。”
墓幺幺愣了一下,眼神很是复杂地看向封枭,“这就是你专门为我挑的地方?”
“……”
“是的是的!”章老板一看觉得这位贵女一定是被这个爱情故事所打动了,忙补充道,“贵女你看,这四种花色,那是神女流的眼泪,流于树根下得血、肉身枯朽时埋于根的骨,汇于木中的神魄四种颜色……”
“……”
“……”
墓幺幺掀起眼帘看了看头顶的树,又看了看面前杯盏上的落花,得出结论,“所以,这花,是一个吊死在这树上的吊死鬼——的眼泪、血、骨灰和鬼魂。”
“……退下。”封枭又补充了一句,“都退下。”
第1605章 火上浇油
等到一众人走了之后,墓幺幺撑起脸颊看着他,捏起一片落花在手里,似笑非笑,“封大统领果不愧是封大统领,绝不同于旁人。旁人不说花前月下,也得讲究个闻膳辞秋,您整一出吊死鬼树下,整个大隆,您这可真真是独一份的别致。”
“……”封枭顿了一下,半晌看她这表情淡道,“嗯。”
就一个字,愣是把她噎得没话说。她一沉默,封枭也不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再次莫名尴尬起来。
『“另外,您要是没话说了的话。”原在申仿佛早就预料到自己家大统领会是什么德行了,苦口婆心地来之前就教导道,“您就夸她,朝死里夸,随便夸什么都行。”』
“什么花前月下,能配得上你?”封枭突然说道。
“……”直接给墓幺幺整蒙了,她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封枭第二句话就来了,“这样别致,才很配你。”
“……”
墓幺幺差点没给气笑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吊死鬼配我是?
行,我不搭理你。一来她想起来封枭这个狗东西刚才莫名其妙突然打她屁股,这会两个人独处,她不知道惹了这货又能发什么神经病,二来求他办事,于是她只能心里头把封枭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全当没有听见挤出个和善的微笑说道,“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她说着顺手就摘下了自己的面纱,这会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这会才注意到封枭还带了个半面的金属面具遮住了口鼻,大概是怕被人认出来和自己见面,也正常。
只是——这样一看,到刚注意到,他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于是顺口就问了一句,“你今天……”
都这半天了,才刚注意到?
封枭面色无虞,“嗯?”
“没事,比平时……”
今天封枭没有穿平时的盔甲,也不是之前和她去九百井陌穿的那种毫无装饰的黑色武装。穿着一身宣墨缎衣,绣纹极少,多是暗锦,比起大隆王公贵族惯穿的锦袍,裁剪利落,修身干练,下半身也没有摆料,更像是绸衣精铠,仍着长靴覆,可反而比大隆地界上大多数的权贵看起来还要贵不可攀。比平时铠甲武服要少一些身材的凸显,但更多了引人遐想的分寸。
装饰也就是膝甲上得封家家徽白泽凶兽兽首,腰间金隅蹀躞,连玉佩都不带半个。不配盔羽,他仍习惯高冠,不配宝石,垂高马尾。
他此时带着的那面具,遮住下半张脸,遮去少许凶煞,却多了十分禁欲的味道,更显得……令人……
“怎么。”封枭看她沉默,再次问道。
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像个狗。
——她真的想脱口而出,可是有求于人只能违心说道,“比平时好看。”
封枭的眉梢微微一挑。
看来原在申还是有点用的。
“你……”
『“您啊,千万记好一条!就是千万千万别像您平时那样说话,总结一句,就是,自己越想说什么,就别说什么……比如说,一会郡主盛装打扮来了,您见到她之后肯定心里想的是,也就那样一般,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对?”
“她本来姿色也就一般。”
“……”原在申当时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总之,您一定不能说这句话,您要说,你今天很好看,比平时还好看。”
“就骗她?”
“感情的事能叫骗吗?”原在申信誓旦旦,“叫你情我愿,心照不宣!总之,您怎么违心怎么来!”』
封枭本来是打算按照原在申告诉他的那样,去试着夸她。
可是当他的目光朝下落,看到她这一身天狐族的华服,就莫名停住了。又看到她的手不自觉总是停留在自己脖颈上……
自然就看到那一串项链,以及那项链都遮不住的青紫痕迹了。
封枭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这会蹭地一下就窜上来了,不但上来了,还犹如火上浇油。
啪嚓——哗啦啦。
墓幺幺一怔,脖颈上的项链散了开来,那价值不菲的绿萤石雨水一样滚落在了地上。
“我送你的项链呢。”封枭看着她,问。
第1606章 你在怕什么
可墓幺幺在项链碎掉的第一时间就怔住了,对封枭的问题好像压根一个字就没听见。直到回过神,她就蹲了下去去捡那些碎了一地的绿萤石。
啪——
封枭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做什么?”
墓幺幺却猛地推开了他,弯下腰继续捡那些绿萤石。
他的下眼角已经提起,眸光已然厉色难抑。他几乎没有控制力量地一把将墓幺幺给提了起来,强行地按住她两个胳膊,“说话。”
她并没有回答他,还在试图挣开他。
他被弄得火气似乎更旺了一些,他从来不多的耐心已然濒临殆尽,钳住她的力气也不自觉大了一些。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送你的项链呢。”
“你放开我!”墓幺幺忽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的嘴唇在发抖,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封枭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表情,眉头微蹙,“这项链,这么重要?”
“……”她不自觉地抿住了嘴角,一看就是把下嘴唇的软肉咬在了齿缝里头使劲咬着,不发一言还在使劲挣扎。
“我明天差人去昭阳斋再给你买一条便是了,不要捡了。”封枭仍不放开她。
“不要!”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太过着急声调都提高了不少。
“……”封枭的瞳线微微一缩,若有剑锋迎光而慑。从未被女人如此果断不礼貌地拒绝唐突过,但他此时反而并不在意这个。“你在怕什么。”
“……”墓幺幺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避开了封枭的视线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低声说道,“我没有,你松开我。”
封枭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好像被人用符咒封住了行动那样,她是真的挣不开。
可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松开了右手指弯抬起她的下颌,“我在问你话。”
“我没有,你别想太多,就是一个项链。”她哪怕被强迫抬起头来也在回避他的视线。
封枭掐住她的脸颊朝上提,使得她不得不仰起脖颈。此时没有了项链的遮掩,那脖颈上的青紫痕迹,掐痕,齿印,红肿的吻痕……更加明显而触目惊心了。
他沉默捏着她的脸颊左右擎转,他力气并不大,但她察觉到他的意图,想挣扎却仍然脱不开。
“——你看够了。”墓幺幺的声音在微微的抖,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皮毛被剥掉的动物,被人从里到外地观赏着丑陋而屈辱的不言而喻。
在封枭面前那伶牙俐齿锋芒毕露,半个字儿都不肯认输的样子,这会就被这样轻易的拔掉了所有的刺。
封枭放轻了力气,垂目看着她,“你原来……在怕狐玉琅么。”
“……”
都不用她回答,她猛然放大得瞳孔就说明了一切。
“你说什么呢,我怕他做什么……我……”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多无力,说到一半就抖得说不下去了。
“我知天狐族很脏,但我并不知他们已经脏到了这种地步。”封枭说道。
“哈。”墓幺幺此时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倦怠,无所谓了,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狐玉琅的真实面目又如何呢?就连圣帝都不会在乎狐狂澜的死活……
“还是说,从头到尾,都只是狐玉琅?”他忽然问了第二个问题。
第1607章 死寂
封枭并不是一个多言之人,更不会有什么耐心地去询问什么。更何况还是问了两遍,他为何要关心这个?
墓幺幺此时反而难以理解,他封枭何必关心这个问题?出于什么目的?她一直隐隐感觉到了,封枭对狐玉琅的敌意相当之大。把矛头针对狐玉琅做什么?是已经开始怀疑狐狂澜出事了?何必探究天狐族的秘密?峯月卫也好,封家也好,好像与天狐族并无仇怨,一个是王庭座下直属卫军,一个是与月族交好数百年为其鞍前马后的亲派家族。
可能是因为她?这种想法她一瞬间有冒出来过,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怎么可能呢?
她不认为自己魅力那么大,更何况与封枭越接触越发现这个人深不见测,之前觉得他铁疙瘩现在到反而觉得他心机可能很深。
于是,就算是因为看到她被狐玉琅这样侮辱,封枭也很有可能只是——想要利用她和狐玉琅的关系罢了。
又来了,立刻将面具带好的那种防备、眼神里全是深不见底的情绪,不知再揣测什么的算计……
封枭看着她这般,莫名地感觉一股烦躁。“回答我。”
不管是什么。
她此时没有心思去掺和。
墓幺幺下了定论,掀起眼帘说了一句,“不管你自以为看到了什么,我和天狐族小王爷没有任何关系,更不会怕他。至于这个项链,只是因为它不是我的——我还要还给别人。既然已经碎了就算了……”
“……”封枭沉默地看着她。
她察觉到他钳制自己的力气小了许多,于是趁机甩开胳膊转过头走向桌子旁准备坐下,说道,“好了,我还有正事问……啊!”
砰——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脖颈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攥住,砰地一下被从后面按倒在了桌子上。
封枭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在桌上,俯身弯下腰来,低声喊了她的名字。“墓幺幺。”
“你干什么?!……放开我!”只是后颈被人攥住压在桌子上,就仿佛被一块千斤的巨石压住了,她一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封枭的外功太过邪门了,单靠肉体力量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被他钳制住之后浑身都软绵绵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不是这个人今天吃错药了是吗,火气怎么这么大,动不动就上手?
“封枭你今天生吃爆裂符了?”她的脸被压在桌面上可不代表嘴被堵住了。
“呵……”
封枭缓慢地弯下腰俯身贴近了她的脊背,他的长发垂在她的脸颊边,与他低沉的笑声一起蹭得她耳朵发痒,如同鬼影在她身后展开了利爪——他的气息在此时莫名的令人恐惧。
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她的瞳孔就猛地放大了。
封枭的手伸入其中的裙隙中,按住她的大腿一路朝上,将她的裙摆一路撩起……
她前所未有地开始品名挣扎,恐惧至极,“你放开我!你做什么!你停下来!!封枭!呜唔啊!!”
她还没喊出声,攥住她脖颈的手掌抬起按住她的脸颊,牢牢堵住了她的嘴,将她的喊叫堵在了喉咙里。
“呜唔……”
封枭控制的她毫无反抗之力,连叫声都发不出,随着封枭的手掌一路朝上,肌肤逐渐暴露在空气之中,她的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直到。
她的衣摆被完全撩起在跨部,虽然还有裙摆垂坠在臀后,给她留了最后一丝遮羞的东西……
封枭的手停留在她的胯骨上垂目看着她,她的胯骨上没有织物,可想而知,那摆在臀后的薄透衣料之下,已经若隐若现的露出的肌肤。
还有她被迫分开的两腿之间,沿着腿缝流下来的……白浊。
房间里这一刻异常的死寂。
第1608章 你要护着他?
“这就是你所谓的你和狐玉琅毫无关系?”封枭的声音平静而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一个疑问句说得丁点没有征求别人答案的疑问口吻。“那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在仍在等她的回答。
她仍没有说话,甚至连微弱的反抗都停止了,只是浑身不自控地在颤抖。
“呵。他是天狐族的小王爷,你是天狐族的烨妃……此时你不说话,是准备找借口继续骗我,还是……”直到此时,封枭的语气才有了一些波动。“要护着他?”
可封枭仍然没有等来她丝毫回应,直到他不知是有些不耐烦了,还是烦躁了,重新俯身凑近她,才看清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咬的太狠,都渗出了血。她的瞳孔不断地收缩放大,就好像是正常人在哭的样子,可是她分明克制地太厉害,于是那翠绿的眸子就像不断龟裂的瓷器,遮掩不住的脆弱,分明就是至极的屈辱让她还要维持最后那一点点尊严强撑着罢了。
封枭一怔,刚才满腔不知名的火气和烦躁犹如被人兜头浇了冰块,好似冷静下来了,也好似完全没有,手上的力气也逐渐变小,最终放开了她。
不再被压制,她缓慢地撑着桌面直起身,背对着他,沉默地整理好衣服,久久只说道,“我,我出去一下……”
封枭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什么。可墓幺幺已经带好面纱,转过身垂过头经过他,不发一言地朝门口走去。
“你……要走了么。”看到她打开门,他突然问道。
墓幺幺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出来之后,守在门口和何崇安嬉皮笑脸的原在申刚准备上前狗腿子地去问,“郡主怎么了,您要去哪?”
“溪阁(1)。”墓幺幺没有抬头,一旁候着的从女们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来领着她朝溪阁走去。
隔着面纱,原在申也看到她的表情不太对劲便止住了脚步,还没想好怎么回事,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她身后的房间。
房间里——
轰地一声,封枭一拳砸在了他身旁的树上,那名贵的毕罗树轰然倒塌,震耳欲聋,震的地面都开始震动。有人刚想进去查看情况——
“滚!”这一声冰冷至极的低沉声音,吓得外面的从是和心腹手下们都是一个哆嗦,只能把门忙给关严实,根本不敢去看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原在申这会脸色是彻底垮了,看着墓幺幺刚才离开的方向,又看着房间里……半晌跟一旁同样不知所措的何崇安说道,“我,是不是可以准备看棺材了?”
何崇安看了一眼身后关着的房门,认真想了想,“可能不用。”
“真的吗?”原在申有些感动。
“你仔细想想,能把大统领气成这样的……上一个是什么下场?”何崇安语气沉重,“你应该都用不着棺材。”
“……”原在申抬手捂住脸,“我现在跑还能来得及吗。”
……
就像墓幺幺说的那样,她并没有走,去了溪阁不多会,就回来了。她进到房间里,看到倒在地上的树微微一怔,但也不问什么就重新坐在了封枭的对面摘下了面纱。
她垂目将自己面前的碗碟摆好,甚至还有余闲得将他面前的茶盏端过来,为他倒了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平静地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封枭盯着她半晌,素来沉默不会主动开口的人,这会到是主动了。“你……”
“我饿了。”她打断了他的话。“让他们上菜。”
封枭一愣,神识传音给了原在申。
外面都快要哭爹喊娘的原在申听到这个声音激动无比,麻溜地抓住一旁的侍从吩咐,“快上菜,把你们最贵的菜全给我上了!”
菜很快就鱼贯地送进了房间里,原在申都恨不得亲自给他们端菜,那端的那是哪是菜,那是他的命啊呜呜呜。“你们小心点别撒了!你看看你那个盘子是不是有点脏……把那个花给摆好看点!”
……
第1609章 就别再见了吧
封枭从来不会有那个闲心去观察别人吃饭的样子。
可此时,他与墓幺幺面对面坐着,也不动筷,就看着她吃。
墓幺幺吃得不但很平静,而且默省不语,仪态端雅。封枭想起之前刚认识她那会,和她在九百井陌吃那一顿包子时,吃相不说极为不雅,反正绝对不符合她的身份就是了。
而后来,她假扮封湘在他府上,她那会吃相也不怎么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会去吃青菜。说起来,她还叼着一个鸡翅膀,啃到一半呆呆地看着他……
而现在,封枭真看着她这般仪态,反而心中莫名地发沉。
“不好吃?”
“好吃啊?”墓幺幺放下筷子,一道菜最多只夹两下就不会多动。“隆天现在最火热的酒楼,怎能不好吃?”
“……”封枭再次沉默了下去,好半天忽然一句。“你,是自愿的吗。”
墓幺幺的手指微微一顿,笑道。“大统领此话又从何而起?”
“对狐玉琅。”这几乎都不像封枭了,一步不成,便步步紧逼。
她轻轻抿了下嘴唇,像把一口气吸到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去了。她最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才能平静地看向他。“封大统领,虽然我今天的确有求与你。但是,我还是想把一些话提前说个清楚。”
她的指甲在瓷盏上发出清灵的声音,“不论你和天狐族也好、狐玉琅也好,有任何恩怨,我并不想牵扯进其中,也不想成为你用来针对他们的棋子。如果你今夜甚至以后,都是打算这么对我,我们便……”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桌面上,沿着瓷盏看向对面。“结束。”
“……”封枭怔了。
“我不会再与你做任何交易,之前你送来的那些信息我会安排人送回给你。从此以后,你我只是不太可能再有交集的陌生人,如不可避免地非得见了,我仍尊您一句大统领,您想喊一声郡主便是郡主,想称一声烨妃娘娘也无关痛痒。就好好地,当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好了。”
在他们身旁的溪水淅沥沥地流淌,抨与石上发出于击亳般的音律。轻溅起的水沫,有极细微的水,好像落在了他的皮肤上,很凉,凉得他犹如临与滂沱,隔着骤雨望着对面的女人。
这大概是封枭第一次体会到,凉薄二字,倒并不意外,反而很是新奇。
这样的新奇,让他朝前倾身,抬手撑住脸颊,仿佛也平静了下来的等她继续说。
墓幺幺好似没有察觉到封枭这种异样的平静,也仿佛察觉到了却并不在意。她果然如封枭所想的那样,是他见过最有胆色的女人,仍开口继续说道。
“我知在你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她注视这杯清茶里倒出她的影子,恍惚有种自己也如倒影那么干净的错觉。
“哪样?”封枭终于开口。
“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总是喜欢算计别人,只要能得到好处,没有什么底线更没有什么原则,没有什么不可出卖,也没有什么不可为。”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杯盏,笑了起来,“你其实这样想也没错,你是亲眼见证过我是怎样苟活下来,又是怎样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
“……”封枭没有说话。
“可是我并不能让你利用我,去针对天狐族。你可以理解为,在这个过程里我得不到好处,也可以理解为别的,反正我不并不想掺和进去你们的恩怨。”她端起茶,小口抿了一口,有点苦。“我嫁给了天狐族族帝,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下贱地去爬他侄子狐玉琅的床……诸如此类的想法,我不介意你有。我不会否认你今天所见到的,也承认我的确很脏。但是……”
她掀起眼帘看着封枭小小的笑了一下。
“毕竟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你还算是个有趣的人,虽然有坑你算计你,但……不可否定的是,和你平等相处起来,还算不错。”
“我是个人尽可夫的xx,你是个大统领……坐在一起吃饭,都挺不合适的。”
她说完这些,很软感觉浑身都轻轻的,轻得都快和杯子里那个干净的影子一样了。她吐出喉咙里刚才就没能吐出来的那口仿佛带着血味的薄叹,笑容端雅。
“我仔细想了想,不管怎样,封枭。过了今天,咱俩还是,就……就别再见了。”
第1610章 想求我什么
那并非是她的真实想法,她此时嘴里所有的话全都是假话——
封枭此时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太容易看透了,从她捧着的杯子里轻微晃出的涟漪,从她比刚才要缓慢很多的呼吸,从她……盈满笑意的眼睛里。
从她眼角里,差了那么点眼泪。
她自己都不会意识到。
这样的她,看起来有多么得……至于那些话,他反而在心里甚至只在意了一句。
xx和大统领若坐在一起吃饭不合适,那别的……
封枭换了个姿势,重心几乎全部放在了挡住自己下半张脸的手掌上,“我想问你个问题。”
墓幺幺一怔,没想到他终于开口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什么。”
“想不想吃我做的饭?”
“……”她完全没跟上这人的思路,“你什么意思。”
“之前在我府上,你不是说我做饭还不错?我看你吃得挺香的……”封枭淡道,“还想吃么。”
“我是说过,但……”但和我刚才说的有什么联系?她彻底疑惑。
“过几天我军务没那么忙,来我府上。”他的语气仍是平时那种肃杀低沉,听了他前面的话大概知道他是邀请人去他府上做客吃饭,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他这是准备把你喊家里弄死你呢。
墓幺幺听得满头雾水,“……去吃你做的饭?”
“不然呢?”封枭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你还想吃什么?”
“……”总觉得他口吻怪怪的,可更怪的是这个人此时的态度,好端端地突然要请她去府上吃饭做客干嘛?
“我……”
“我只是问你问题。”他平静地说道,“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这可真是第一次见请人上自己家做客都这种态度的。她觉得有些头疼,坐直了身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没听进去?”
“没啊。”封枭不假思索的承认了。
“……”
“我为什么要听那些废话。”封枭淡淡地说道,“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想知道什么?”她下意识反问了。
可封枭并没有回答她,稍稍换了个坐姿,朝后靠了一些,“你刚才说,有求于我,是怎么个有求法……”
“……不是,你和天狐族……我,我那些话……”她显然仍在纠结刚才的话题。
“我和天狐族怎样,从来都和你无关,以前如此,今后也如此。”封枭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带着他平日里那种毋庸置疑,“说罢,想求我什么?”
“……”
她仍然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盯着他愣神地看。“你……不会……”
『我会什么?
会觉得你脏?
会看不起你?
会觉得你不过是个攀附男人上位的菟丝花?』
封枭心知肚明,却也不在意更不会回答也不会反问,就与她四目相对,甚至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给她好好看个仔细。挺有意思,没想到竟能看到这女人能有这样不敢置信到呆滞的表情——
会让他无端联想,要在别的地方看到……这样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有些傻乎乎的……
妈的。
他低声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太自然地再次换了个坐姿。
“所以呢,求我什么。”
他口吻里已然不剩太多耐心了。
第1611章 细节
不愧是她,花了几个呼吸就把紊乱的情绪和思维收拾得稳定,抬起眼就恢复了先前那种样子。
暗淡下去的眼睛里有了光彩,翠眸盈盈地吐出试探的蛇信。
“所谓有求与你,只是一个夸张的修辞手法,并不是真的求你。”
熟悉的没脸没皮也回来了。
封枭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也不理她,“哦。”
“那么,你\/妹妹呢。”墓幺幺又问。
“……”封枭那点笑容立刻有些淡了,“你特意请我吃饭,总提湘儿做什么?”
“我本来就是有事要问封湘,又不是问你……”她说到一半忽然回过神来,“等下什么叫我特意请你吃饭。”
“……”这下好了,他那点笑容直接消失了。
墓幺幺看了看眼前这些珍馐,又极为自然地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那棵倒在地上的树,她此时已经想不起来那掌柜的说这破玩意儿是叫什么树了,她只记得那掌柜的说的几个字儿。
这树很贵。
“不是等下,封枭……你等下,你今天不是准备讹我?”
“……”封枭轻轻眯起眼睛。
“原在申说的,说安排今天晚上,你在瑞楼做东请我吃饭的……”
『“郡主,邀请您同她在瑞楼用晚膳。”原在申凑到他面前,贱笑道,“啧啧,单独请您吃饭哦~还是晚饭哦~大统领~”他抬头看看天色,“啧,你看,这深秋的天,黑得多快,多应景啊……”』
封枭的眼神比刚才黑了两个度不止。
原。在。申。
……
门外焦急等待来回踱步地原在申忽然打了个冷战,转头看着站得笔直的何崇安,“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何崇安斜了他一眼,都懒得跟他张这个嘴。
“这会房间里这么安静,大统领看起来和郡主相处的很好诶。”原在申偷摸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又喜上颜开了,“嘿嘿,我不用看棺材板了,明天准备在封家看房了……你啊,就等着去看兄弟的大宅子。”
“呵。”何崇安瞥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大门,“就怕兄弟到时候得去封家祖祠里看你。”
“你就是嫉妒兄弟不像你是个木头,哎,就是活络,就是会来事。”原在申嘿嘿笑。
……
“今天,算我请你。”封枭平静地说道。
墓幺幺吐出一口气来,一副你确定,“你这又几个月白干了?你能行吗?”
“……”不是这女人怎么总动不动问他行不行呢,上他这找死呢是么。
封枭轻吐一口气出去,都不接她这茬。“湘儿今天不会来。她最近挺忙的,每天跟天狐族一个侍卫待在一起,这会应该还没回家……”
“……”啊,这。
墓幺幺立刻转移话题,“哦这样啊,忙点好,忙点好。那什么,问你也一样,一样。”
“呵。”封枭说道,“问。”
“是这样,其实这事儿……”说到这里了,她又开始有些吞吐了。她本来就打算是去套封湘的话的,封湘比封枭好糊弄多了是一,二来,关于他们家之前出的那事,很明显就是封枭的一块逆鳞,搞不好就把他给惹毛了鸡飞蛋打。
“哑了?”
“罢了。”她豁出去了,“之前我说你家以前那个仇人没死的事我又查出来点别的东西,和你\/妹妹有关。你们那个仇人很有可能并不是你爹的仇人,而是本来就冲着封湘来的。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误以为那个仇人已伏诛也是自然的。而且封湘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像她这样的受害者还有很多,都是些天资绝佳的年幼少女失踪。近些年,尤其是今年三月份以后,这种失踪案更多了许多。我现在查到一些证据,但还不是很充分,所以想找封湘问些事情。”
她一连串说完都不带打顿的是生怕封枭听到一半打断她,一股脑了抖了出来。
封枭半晌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像墓幺幺所想的那般会有激烈的反应,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看着她说,“湘儿出事的时候还小,加上惊吓过度记忆严重受损,有些事情你就算问她,她也可能记不清楚了。”
“……”她知道封枭说的也没错,当时封湘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记忆明显是有很多残缺的。
“但是那件事……所有的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封枭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你想知道什么。”
第1614章 迷路
两个人不再谈论这些话题,就真的开始一杯酒一杯酒的喝起了酒。你说两个人算是把酒言欢,也不算。封枭并不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哪怕喝了酒,话也极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端着酒杯,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讲些不着调的事儿。可气氛比起刚才要好上太多了,一件普通的小事,她也能说得有模有样生动形象,好似身临其境。
她跟他讲那些市井里头的奇闻异事,或者说些一些无关痛痒的案子。不知不觉,侍从们已经上了七八茬酒了。
可封枭是丝毫没醉,盏酒如饮水,墓幺幺两眼放光,也不像有任何醉意。
那从女们端上来的点心,她放在嘴里吃了几口,便拈着一块糕在眼前,顺嘴提到京城里嘴宴洛斋,说那些点心果子都说得神采飞扬,如数家珍。“我以前很爱吃他家的,最爱吃他们里面一种很寻常的枣糕……”
她的停顿,让他张了口。“以前?”
“嗯,以前。”
从陆叔死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宴洛号一次了。手中还没吃的那半块糕点好似噎着她了,放下了手里的糕点,转而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连续喝了好几杯,差点呛着了,才将那喉咙里的梗意吞了下去。
她垂着睫毛,酒意攀上眼角愈加红润,连着眼角蛇纹都软如柳梢慢风细雨。
她似乎察觉到封枭的视线,掀起眼帘,“怎么了?”
封枭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她一愣,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要走了?”
封枭也不说话走到她身边,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就一把将她打横扛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呜唔!”
狗东西又是那种奇怪的外功,不止克制住了她的身体无法动弹,还叫她喉骨都跟着锁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唔唔唔……”
她连挣扎都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封枭抗在肩上,就地虚空召出峯月卫的传送门——
在扛着她走进传送门的时候,封枭稍稍侧脸,眸光射向门外某个方向。
门外,原在申和何崇安都没有察觉到的一处楼梯角落里的暗影之中——
几个扭曲的黑影猛然扭曲了一下,瞬间恢复了正常。
影子之中,瑟瑟私语。
『“封家的怪物。”
“怎么办?要追吗?”
“跟不上的,那是峯月卫的传送门……我们无法通过,强行跟着会暴露我们……”
“那狐玉琅那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我是他小姨,又不是他爹他娘指望他给我传宗接代,为了看着他媳妇丢搞不好半条命去?那他还是这辈子都别娶媳妇了。”』
……
到了地方,封枭把墓幺幺刚放下来解开他的禁制,她顾不得去骂封枭就弯下腰去开始干呕。喝了一肚子酒,还被人这样扛——
“封枭你个狗东西你他妈下次再这样扛姑奶奶姑奶奶把你皮给你剥了……呕……”
她一句话还没骂完又开始吐,可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恨恨地直起腰来,一撩裙子,露出洁白的小腿,“看见了么!这是腿,这是脚!你想要我去哪,下次能不能提前先跟我说一声?!”
他垂目,上下打量着她的小腿,不语。
墓幺幺忽被他看得发虚,立刻放下裙摆,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他们来到了外面。她抱着胳膊四处看了一眼,眼神很是复杂地看着封枭以及他身后渐渐消失的峯月卫特权才能用的传送门,“用峯月卫特权吃霸王餐?就算是你……也属实有点太不要脸了。”
“……”封枭的眼神立刻黑了。他抬手掐住她的脸颊……
“呜唔!”这人敢干这不要俩的事还怕别人说呢?
封枭捏着她的脸强迫她转过头看向他们身后某个方向——那是一个巷子口,热闹的巷子口里,有一家灯火通明的气派门面。
她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封枭。
封枭抬手给她带上刚才走时拿起的面纱,自己抬手带上面具,在她开口之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朝巷子里走去。
“不是,封枭你干什么……你……”
她就跟个被吊起来的蚯蚓似的不断朝后蛄蛹,“你放开我……”
封枭的手太大了,一手就能将她整个手都完全包裹在手掌里。而且这样拉着她,她哪怕用两个手的力气都掰不开挣不开他。她在后面不断抗拒朝后退试图用脚底止住,这样的斥力对他完全没有作用,他就跟拖着一个面袋子一样就把她直接拖到了店铺里去。
刚走进店铺里,熟悉的糕点香气就铺面而来。此时已是夜深,客流很少,不过宴洛号也好像要关门了,见到他们两个人走进来,就有侍从上前,抱歉地说道,“抱歉,二位,我们要打烊了。”
封枭随手扔了几枚隆金扔在他们柜案上,侍从立刻变脸,“二位想要点什么?”
“问她。”他淡道。
……
最终,还是买了一堆点心。主要不是她真的馋了,那肯定不是,是因为封枭在门口抱臂等着,跟个从庙里走出来的阎王爷似的,那气势哪里是买东西来的,看人家那掌柜的侍从都差跪下来给他磕头了。
封枭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那一打大大小小的盒子,又很自然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她是真的拿封枭的外功一点办法都没有,哪怕再三警惕,还是躲不过去。他牵着她沿着河走着,她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从他提的盒子里头拆开了,拿出糕点边走边吃。
还是那个味道诶。
她沉默地咕叽咕叽吃着,封枭就漫无目的牵着她手走。
“你要带我去哪啊?”她都吃了好几块糕点了,看着他还在朝前走,忍不住问了。
封枭此时拉着她朝前走,他的视线里是远方热闹而渐渐随着夜色熄灭的繁华市井。
“我问你话呢……去哪啊?”她有些急了。
封枭顿住了脚步,在他的眼前有明明无数条路……可他好像却迷路了。
第1615章 小店
封枭从来没有觉得过,眼前熟悉到骨子里的隆天城,看起来会那么大,又那么小。
他能轻易地将她从瑞楼里不管不顾地带走,却在此时,根本找不到一条可以带她一起走的路。
墓幺幺看着他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怎么了?”
封枭沉默着,半晌忽然来了一句,“还想喝酒吗?”
“不了,我好撑……”她把手里最后一块点心塞到嘴里。“我也不爱喝酒。”
“净博罗。我可以听听看。”封枭说道。
“……”墓幺幺顿时眼前一亮,“不醉不归。”
封枭好像轻笑了一声。
……
封枭带着她来了一家很偏僻的小店,店面不大,也就一间屋子,外面摆着一些桌子,都这个时间了,仍很热闹。
店里总共忙活的也就两个人,老板见到封枭很是熟悉,把屋子里最里面角落靠窗的那桌子给腾了出来,还专门给墓幺幺擦了擦椅子,多看了她好几眼,才笑着看着封枭说道,“老弟好久没来了啊?还是那几样?”
封枭点了点头。
那老板又看向墓幺幺,“你头回带妹儿来我这儿,今天别喝那么多了,我给你们整点好吃的。”
封枭嗤笑一声,“她可能比我还能喝。”
“哦哦女中豪杰,不愧是老弟看上的。”那老板笑着就朝外走,“我去给你们弄啊。”
……
封枭探手去摘下她的面纱,“这边没有人会认识你的。”
她好奇地环顾四周,“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我为甚不会来这种地方?”封枭抬掌按在鼻下,“在你心里,我都会去什么地方?”
“宫里,峯月卫,王庭御校……”墓幺幺认真地跟他掰扯,“嗯,还有别人府上。”
“……”封枭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眼神微微一顿。
“比如初家。”墓幺幺反而补充一句。
两个人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好似有种心照不宣地回避了什么。
那掌柜的很麻利,砰砰——
几釭酒就砸到了他们的桌子上,一旁的小二又端了几盘很简陋却很大盘的下酒菜放下。
掌柜的又专门放在她面前两碗水果糖水,看了墓幺幺几眼,又从后背给封枭暗暗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道,“老弟好样的。”
墓幺幺怎能看不见,忙想解释,又觉得好似没有解释的必要。
“妹儿,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啊。我跟你说,我认识封弟好多年了,你有什么想了解他的,尽管来问我。我这老弟可太好了,是个本分的老实人,我跟你保证,绝对没有啥大毛病,就是不怎么会说话不太会来事,又踏实又持家,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他带过一个女人来过,你是头一个。又能干……”
“你去忙。”封枭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掌柜的笑,朝外走,“妹儿,听我的,我这老弟,绝对能处。”
“……”封枭难得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怎么不让人继续说呢?”墓幺幺反而来劲了,“看样子,这个掌柜的很了解你啊。”
“你想了解我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封枭抬起眼睛。
“……额。”墓幺幺反而直接卡了。
第1616章 我的血仇
封枭打开酒坛,先给桌上的一碗酒倒满晃荡了一圈,末了直接将那碗中的酒水倒在了地上。而后又给面前的两碗酒倒满了,用酒水涮过的那一碗推到了她的面前。
墓幺幺没有想到封枭还有这样心细的一面,端起酒碗捧在脸前,顿时,酒香扑面而来。她眼神一亮,“好香。”
封枭笑了一声,半掌端起酒碗仰起头,轻松饮下半盏。
“看样子你是这家店的多年老客了,但这老板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她捧着酒碗喝了一口,果然是好酒,很是甘醇,就是有些烈,入口并不辣,沿喉而入百转就有了辛凶——后劲肯定很大。“这里,是笆苹区,是隆天城里凡人聚集的贫民窟了。你怎么会常年来这里喝酒?”
“你就只想了解我这个?”封枭端着酒碗,扬眉。
“不行?”
“我自幼被父亲从封家带到隆天城定居,少年时莽撞性劣……”他垂眼看着碗中酒水,“在隆天城里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做过不少蠢事。来这里……”
他看向那个忙碌老板的背影,“他的妹妹,因我而死。”
“……”
墓幺幺听得一愣。
“很惊讶?”封枭咕咚喝完,把酒水又倒满了看着她,“在想我到底干过多少坏事?是个怎样的坏人?”
他端起碗盏,碰到她的碗上,发出陶碗的闷声。“只能说作为坏人,我们两人,半斤八两。”
墓幺幺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才笑吟吟地说道,“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过好人。”
封枭目光深了一些,果然啊,这女人惹人上火的本事是真的令他都叹为观止。
她咕嘟咕嘟地竟然将一碗酒全部喝了进去,看着他不知道想着什么,“我只是惊讶,你封枭也会感到愧疚的么。”
“……”
她回过头看向那老板,细长的脖颈因为这样的动作,血管凸起,上面的青紫痕迹都暴露在外。从那齿痕和吻痕上就看得出来,造成这些伤口的男人的恶劣癖好。
但是——
封枭也承认,他很赞同这癖好,他微微张开唇,舌沿着上牙缓慢地刮过。
“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你就能感到愧疚的话。那你封枭这些年,要怎么活?毕竟,这些年,无辜死在你封枭手里的人,太多,太多了。”她轻轻说道。
“……”封枭的眼神微微一凛。
墓幺幺这时转过头来,仍然笑吟吟地端起酒碗给他,“倒酒啊?”
好像她刚才什么都没说一样。
封枭并没有说什么,提起酒坛给她倒酒。
墓幺幺看着酒水喧腾地在碗盏中溅起,忽说道,“兮风……我们的帝国息烽将军。”
“怎么。”
“是净博罗的高层。”
“……”
封枭不动声色地将酒坛放放下,“你喝醉了。”
墓幺幺歪着头单手撑着脸颊,右手端起酒碗喝着,“是啊,我喝醉了。那,你会听吗?”
“……”封枭没有回答,只是端起酒碗。
她便真的就着酒,将自己所见到的,净博罗做的那些事情,兮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封枭至于囚一翮的事情,她体内被他下了禁制,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的。而白王的身份,她也隐瞒了下来。
“你是说……”封枭已经喝完了整整一坛酒,此时已经提了第二坛酒在他面前。“兮风和白王……他们有不同的目的。而对封湘做出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是兮风。我真正的血仇……”
他掀起眼帘。
噼啪。
他手下的酒坛已经龟裂开来,酒水沿着一道道的裂痕里朝下流,确是粉色的,很明显是他的手掌被陶片割破了,鲜血混入了酒水之中。
“是兮风。”
第1617章 我要那个
墓幺幺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将就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你说,我所说的这些,不过都是我主观臆断……没有什么能站得住脚的切实证据。可,封枭,这已是我的极限了。”
“……”封枭没有开口,只是再次给两个人都倒满了酒。
从这句话开始,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就连墓幺幺都变得有些沉默,多数时候只是陪着他喝酒,直到他们脚下的酒坛已经彻底空了。
墓幺幺走了出来,就站在桥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封枭在后面与那掌柜的说了两句话,走到她身后。
她原来在看人家过往的船舶,此时夜行与城河之中的船不多,多数靠岸泊着,但每张船都挂着一盏槐黄的灯笼在船头。
“我……想要那个。”
她抬起手,指向人家那灯笼。
封枭微微一蹙眉,转眸看她眼神发滞,上前一步低声喊她,“墓幺幺?”
“我要那个。”她就说。
喝醉了。
封枭很快就明白了,这家店里的酒本来就后劲很大,看她一直喝还以为她一点事没有,刚才在店里应该就醉了,只不过那会还没上头,这会站桥上风一吹,吹上了头。
他抬手就要召传送门,“我送你回去。”
啪。
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仰起脸来看着他,眼睛被酒水洗得太干净了,亮得慑人。“我要。”
封枭莫名冷嘶了一声,最终一口冷气变成了一声叹。他松开了她,“等着。”
……
封枭花钱灯笼给买下来,卖他灯笼的船主就不住看他身后。他觉得不对劲,一看,刚才还在桥上的墓幺幺不知道怎么就下来了。
她喝醉了,脚步反而并不乱,看起来很正常。
但船舶停在坞里,坞板与船之间还有缝隙,他有些担心她会脚步不稳踩空掉河里,不得不转过身迎上她,把灯笼递给她。
她也不接,沉默看了一眼,毫无反应,仍然指着下面的船。“我要那个。”
他侧脸看过去,意识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我要。”墓幺幺仰头看他。
“这位爷,您……夫人,是要买我的船呢。”那船老板立刻美滋滋的看明白了,那能不明白吗,这一个问瑶节的破灯笼都能卖一颗隆金,这位一看就是个大老板呢,可不得趁着宰宰。
还不等封枭开口呢。
墓幺幺就已经提着裙子嘿咻一声跨过了船板,船上并不同于陆地,她脚刚踩上就看出来她还是喝醉了的,就跟踩了棉花一样把握不好重心仰面就要朝后摔。
封枭眼疾手快一步跨上来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她也不躲不挣,就靠在他的怀里仰起脸,一把扯下他腰间的荷褡,扔给了那船主。
“……”
那船主只是感觉了一下重量都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够买他几十条船都不止了,生怕这两位贵人反悔,千恩万谢地拿着自己不多的行头,点头哈腰一溜小跑就跑上了岸。
……
好在这船还是个新船,也只是一个用来招揽游客的游船,不是用来捕鱼,里面很是干净。封枭几乎是抱着根本走不好路的她给一路抱进了船舱里,扶着她靠着舱壁坐下。他储物戒指里也没有解酒的药,正翻看着。
她忽然靠在了他身上,趴在他的肩膀,“划船去。”
封枭侧过脸来看着她眼睛眨啊眨,眼神莫名地发沉,“你还认识我是谁?墓幺幺。”
“认识。”她很诚实的点了点头,“你是狗封枭。”
“……”
第1618张 醉话连篇
封枭低着头看了她几秒。
这女人喝醉了倒是挺利落省事,不耍酒疯,话也少了很多,几乎完全是变了一个人的乖巧。比平时还要迟钝得多,完全感觉不到她此时面临的危险,还趴在他的肩上眨着眼睛。
船舱里空间很是逼仄昏暗,潮湿的水汽在槐黄的光下将她的眼神打的湿漉漉的,发滞的瞳孔里只有他一个影,有些莫名的楚楚可怜。眼角又红又软,嘴唇随着她糯湿的舌尖,一层波光粼粼。
湿气转瞬就因为逼仄空间不敞、不虞的呼吸,开始灼热。
直到封枭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掐住她的下颌,拇指按住了她的嘴唇试图打开她的嘴唇,他才意识到有些坏了。
——她喝醉了。
但是他没有。
封枭此时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懊恼。如果他也喝醉了,理智不存,是不是就可以……似她一样,毫无负担,毫无意识。
久久。
封枭仰起脖颈吐出一口气,松开了她,说道,“墓幺幺,你是不是以为喝醉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侧过脸,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拢至她耳后,露出因为计酒意而泛红的耳朵。“早晚这些,你都得挨个还回来的……”
她听不懂。
他很确信,哪怕她没有喝多,他若跟她说这句话,她也不会朝某方面想。
果然。
她只是问。“狗封枭你怎么还不去划船。”
封枭笑了一声,将她扶着靠在船上。
……
封枭的确会划船,虽然不算精通,但好歹青少年时期好事学过,将船划到一处极为寂静无人的河道,四周连船都没有。河岸两边的民宿住建,也都是黑灯瞎火。他停下船,走进船舱。
他以为她一路上很是安静,是睡着了。
结果,她是趴在椅子上,目光看着船头挂着的灯笼。见到封枭进来,她也无动于衷。
“我很小的时候,宗门里过年或者过什么节日……师父从来不让我参加,他说,我不应该去,因为不符合我的身份。后来,我也有了徒弟。我的徒弟,她可以去参加宗门里的节日。徒弟对我很好,有一次过完节,给我带了一盏这样的灯笼。师父第二天看到了这个灯笼,很是生气,以为我偷偷去参加了宗门里的节日,罚我罚得好狠。”
封枭刚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听到这些,微微皱眉。
宗门?师父?徒弟?说起来,的确没有人知道墓幺幺以前是哪宗哪门的……好像自打听说过这个女人之后,就只是疏红苑霸相府贵子了。是她以前,还没有被汪若戟认回的事情吗?
“后来,每年过节,如果有灯笼的话,府里都会给我准备着这么一盏小灯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大隆的习俗。”
封枭没有回答,因为他也的确不知道。
“我记得,最后一次提灯笼,是一个小猴子的灯笼。很好看,很小……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灯笼。”她趴在椅子上侧过脸,看向封枭。“再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灯笼了。”
墓幺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有人把我家里的灯笼……全都烧光了。”
“全都烧光了呢。”
封枭怔住了。
可她忽然又笑了,探出手去摸封枭的脸,“封枭……我想杀掉兮风。”
“……”他微微蹙起眉梢,说实话,他这会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没有。
而她此时忽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抚摸他脸的手轻轻放下来拉住了他的手,像是幼稚地再和他的手比大小。
四周安静至极,只有他们船舶的吱嘎吱嘎声,还有冲刷过他们船板的水流潺潺。
“封枭。”
她攥住他的手,好像是十指相扣,但说实话有些勉强,因为他的手太大了手指又粗,还全是枪茧,攥着都卡的手疼,“有人烧掉了我的灯笼,有人也烧掉了你家的。我不是一个好人,你也不是。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狼狈为奸,烧掉他们的灯笼,或者更好……”
墓幺幺忽然孩子气的笑了起来,醉话连篇的样子。
“把全世界都烧干净,让所有人都没有灯笼……”
第1619章 大声
封枭低头望着她,他张开了嘴,还未开口。
墓幺幺忽然朝前躬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说。”
由于船舱太过矮窄,她不得不弯下腰,还过分地屈起一条腿来跪在他的大腿上。塌下腰肢稍扬下颌,与他平视,鼻息隔着她自己的手背吐在他的脸上。
果然是喝醉了。
甘醇的酒被唇舌酿得灼热,过滤掉辛辣的酒气,只剩下芽草的甜香,她身上素来那股浅淡的凉香,都被调和得热烈起来。
他掀起眼帘平静地注视着她。他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为何不让我开口。
酒意使得她的眼神发滞,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脸庞上,与他对视,将此间的空气拉扯得更加暧昧游离。她的鼻尖甚至已经抵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嘴唇也若即若离,就好像隔着手背碰触到了他的嘴唇。
她看懂了,也回答了。
“因为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
封枭的左边的下眼角微微一提,粼粼的水波掠过他的瞳下,似剑出鞘斩落一片月色,沉郁他眸间。
他笑了一声。
“唔!”
墓幺幺立刻呼痛,她的双臂被封枭轻易地扭转在她背后一手攥住,她重心不稳朝左边歪,被他用膝盖格开双腿,噗咚一下就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她被这样钳制住身体猛地被一颠,上半身一下就不支地靠在了他的胸口。
他空余的右手钳住她的下颌抬起,强迫她看着自己。“此时……四下无人,连个鸟都不敢飞来,不会有人看……”
“……”她被酒水浸透的眼神还发呆地看着他,笑着就打断了他,“所以?你要表演什么节目吗……”
“……唔!”
封枭盯着她的脸,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极近极近,近到她能看见封枭的睫毛在微微的颤抖,看到他的瞳孔里有古金色的暗纹,好看而别致。他的呼吸很烫,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味道,是某种名贵的木质香气,又带着一丝热烈的火药味和冰刃的冷铁气息,过激的侵略感和压迫感令她此时被酒水迷蒙的意识都开始感到后知后觉的恐惧。
她开始慌了……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别……他妈的乱动!”
他吸了一口气低声地骂了一句,话里带着一种火焰烧灼的狠厉。
“你太硌了……”
她委屈而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她穿着那样薄的衣服,他缎袍下面的裤子明显还有着暗甲,铬死了。
可他毫无反应,扯着她的下颌只是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他的嘴唇甚至已经擦过了她的鼻尖……
“闭上眼。”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很沙哑,像在她耳边缓缓落下的沙砾。
在这种命令口吻的语气下,她颤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她看起来害怕极了,都没有发现封枭已经不钳住她的手臂了,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捏得紧紧的。
封枭低头看着她的嘴唇……很近。
“呜啊!!”
她一声惊喘。
封枭竟然一口叼住了她的耳朵,将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包裹在嘴唇里,咬着她的耳尖,用牙齿故意磨着她的耳垂,还要用舌头扫过她的耳廓……湿润的津液被耳膜扩散得犹如一片幻彩的泡沫炸开在她的耳朵。
她瞬间就软了腰,揪着他的衣服开始低声的喘叫,试图挣扎。
“呜唔……不……封枭,封……啊啊……枭……”
耳朵是敏感带。
果然没看错,她的挣扎对封枭而言微乎其微,直接被他一把搂住腰肢按在怀里更加肆意地舔吻着她的耳朵,故意一边吻着她的耳朵,一边在她耳朵里用嗓子里的压得极低的气音耳语。
“大声一点……不会有人听见的……叫……叫我……”
第1620章 烧掉
到底是喝醉了,就连挣扎反抗都变得像软掉的猫,爪子也不锋利,软软地藏在肉里,只剩下肉垫骚弄他的身体。
封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势卸掉她所有的挣扎,轻松将她按倒在了身下,压在了船舱的长椅上。她不得不推着他的肩膀,才能把自己努力抬高,抬高也抬不太高,只能攀着他的脖颈朝上挺上半身,这样的动作反而无疑与把自己朝他身上送了。
他低头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不……不要……”她的意识都被酒精所麻醉了,丧失了平时的伶牙俐齿。
“照你刚才说的。”他在她耳朵里吐息,双腿艮入她双膝之间,抬掌已经将她的衣裙撩至大腿,“你现在就像肉包子打狗……”
“……放开……封枭……你……啊!啊……”
她浑噩的意识似乎察觉到了巨大危险的降临,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抬起腿就想踢他。
啪——
“一去不回。”
他的手已伸入她的衣服内按在她的胸口将她一把按回椅子上,撩她大腿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地将一个醉鬼的反抗轻易压制。
封枭侧过脸来,舔住她的脚踝,尖锐的牙尖细小地咬着她的踝骨,一路缓慢地将她的鞋褪下,露出她的脚趾。
“呜唔!不……疼……”也不知到底是胸口被掐的疼,还是脚踝被咬的疼,她忍不住仰起脖颈开始诚实的喊疼,全身都像在烧化的棉花里又软又烫,力气如同被他全部汲取,只能抬起手背挡住嘴里泄出的呜咽呻吟,“封枭……啊……别……”
封枭并不满意她的声音藏在手背后面,他的噬吻从脚踝停留在她的脚趾上,如狗一样叼住她的脚趾,并没有下重力气,却让她立刻就因为这种奇怪的痒意哭变了音调。
“呜呜……别咬……”
她挣扎不动,只能越来越诚实地哽喘,泪眼婆娑的视角里,他那冷厉的外表有些模糊,却又是另外一种令她恐惧的胆寒。
感觉会被生生吃掉的。
“我错了……不要吃掉我……不要吃掉……我……”
“啧。”封枭重重揉捏了一下,也不知到底是手中的触感、还是口舌中那软腻微凉的骨皮、还是……她这样呆蠢的哭调,让他开始意识也跟着要崩塌了……放下她的腿,一把扯起她的头发,重重地吻了上去。
……
封枭翻身坐了起来,重重地喘着气扶住了额头,看着此时衣衫不整躺在椅子上,已经疲惫至极昏沉睡去的女人,狠狠地按压着太阳穴。
他的手指一路掠过她脖颈上那些青紫的痕迹……还有她胸口上那个纂字,那些伤口……
“妈的。”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却与自己凶狠骂出的那一句完全不同地,俯下身去轻柔地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真的已经濒临极限了。
哪怕是这一次压制下去了、凭借最后的理智和冷静克制住了体内的怪物,但……就像一座安眠的活火山,他真的不确定哪一次地心里的岩浆会爆发、而后天灾降临。
不行……一定,一定要加快速度了,封家祖祠的那些老东西。
不然。
封枭低头抚摸着撩起她的发尾,绕在自己指尖,“烧掉所有人的灯笼。”
……
第1613章 时候未到
封枭带着人回瑞楼的时候,并未意料到眼前的状况。
两拨人在瑞楼的门外对峙,其中一方,是原在申何崇安带着几名峯月卫的军士,另外一方……为首的,是景臣。他这一次出来,并没有带太多随从,比起对面呈扇面将他们包围在其中的几十人,显然看起来是处于劣势的。
当察觉到封枭出现,两方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的人群自动让出来一条通道。他对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抱着人朝前踏出一步,站在了正中央那座最为华丽的车辇面前。
车帘应声撩开——
狐玉琅这一次倒是不藏头露尾,直接从车辇里走了下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封枭怀里昏睡着的女人身上,然后从那个女人身上一点一点抬起掀起眼帘看上了封枭。
封枭默不作声地回望着他,目光里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狐玉琅先开了口,一张口,就难得的有着这位王侯平日里绝对少见的锋利口吻。“大统领,您不觉得,您此种行径对待我族烨妃,太过逾矩?”
他话音落下,朝封枭抬起手臂。
封枭仿佛没有看见狐玉琅的动作,而是反道,“小王爷,这是你族烨妃,亦是大隆郡主。于矩而言,身为峯月卫大统领,她喝多了不省人事,为了郡主安危,我自当亲自护送她回天狐族。”
狐玉琅轻提眼角,素来噙笑的嘴角浅浅落下。“我族烨妃就不劳烦大统领操心……更不劳峯月卫诸位操心。”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封枭身后的原再申扑哧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显然不知道是被东西给暗算了,何崇安立刻扶住了他,身旁的峯月卫也开始变得比刚才还要咄咄逼人地与天狐族的护卫们对峙。
封枭目光落在了狐玉琅身后的某个方向,淡声道,“小王爷如此深藏不露,令某佩服。”
狐玉琅微微笑着,朝前一步。
可封枭,直接无视了狐玉琅,大踏步走上他们身后的车辇,将她放在了车厢里躺下后,才转身走下车辇,经过狐玉琅地身旁时顿住脚步,低沉的嗓音是只有狐玉琅才能听清的字句。
“小王爷,一时的深藏不露,能保你多久的‘时候不到’?”
他说完,也不去等狐玉琅做任何反应,只是留下一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话,对何崇安说道,“何崇安,明日你暂替原在申去从部护卫云舒郡主。”
“是!”
……
这是喝了多少酒。
狐玉琅亲自给她灌了醒酒汤,又喂了些醒酒的丹药……她还是蜷缩在床上,昏昏睡着,毫无知觉。
他坐在床边她的身旁,手指轻轻掠过她赤着的身体。他不意外看到她脖颈上的项链已经不见了,他的目光随着自己的手指,一寸寸地、仔仔细细地、拂过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看起来除了项链,与她出去之前,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直到他撩起她的长发,看到了她的耳尖上一个几乎快要消退的齿印。
狐玉琅舌头抵在颊内,缓慢地刮过牙齿,一声低低的轻笑。
哪怕是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昏睡死过去的墓幺幺,在毫无意识中听到这声笑,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蜷缩起了身体,把自己的身子抱成小小的一团。
久久,狐玉琅站了起来,一脚踩在已经明显被一顿刑罚惩罚过的景臣背上,将他一脚踩倒在地面上。
他碾着景臣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废物!我就给你安排了一个最简单的任务,不要让任何公狗靠近我的xx,你都做不到吗?!”
第1622、昨天夜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不亮。
何崇安就带着是峯月卫来到了天狐族接墓幺幺,何崇安等了半天还没等来人已经开始着急了时候,天狐族的车辇总算出现了。
看起来没事。
何崇安按照大统领的命令仔细观察了半天,没见着郡主有什么伤,吐出一口气。
……
墓幺幺是被景臣从车辇上抱下来的,景臣也不让人碰,只是把人送到了刚建好的一间房里。
“娘娘这是……?”年丰焦急地跟在后面,把人都赶了出去关上了门。她躺在榻上,景臣走到一旁给她倒了热水单膝跪下给她喂水,年丰走到近旁才发现,景臣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墓幺幺侧过脸来张开嘴,浅浅喝了一口就咳了出去。
“郡主!”年丰急了,“您没事?”
她抬手挡在眼睛上摇了摇头,半天张开嘴,“年丰,给我拿纸笔,我写个函召,你送去正苑,盖章。”
她的嗓子沙哑得分不出男女,就跟从石头缝里滤出来的一样。
“郡主,您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一天行不?”年丰不是个傻子,哪怕她的衣服领子紧紧束着,也看到一些伤了。
“不用,去拿。”她很是坚持。
年丰拗不过她,只能去拿了纸笔。她一个翻身坐起来,就开始不停地写。景臣在旁边研墨,她笔都拿不稳,手抖得笔不落就先滴墨了哪里写出字。
“郡主,您念,我来写。”年丰立刻上前说道。
“不用。我自己来。”她垂着头继续坚持。
整个房间里只有景臣她落笔的沙沙声……还有她疼得喘息夹在里面。年丰的心全程揪着,直到她写完,递给了他。
看到那上面的字——
年丰脸色陡然一变,惊疑不定,“这……您……确定吗?”
“去正苑,带上何崇安。”她抬起头来,“虽然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同意,但是——带上峯月卫,应该他们盖章的速度会更快。”
“……”年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郡主如此肯定何崇安就一定会听他的,但也多问。
……
中午还没吃饭的时候,从部就来了人。
“你来做什么。”墓幺幺此时坐在椅子上,抬手撑着额头,头都不抬。“想反悔?”
来人沉默不语,战靴声由远及近地砸在地面上,在她的桌前停下。他一掌撑在她的桌面上,朝前倾身,抬手就去撩她耳边的发。
她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仰起头就朝后缩,却被人一把攥住了脖颈朝前一拽。
“放开我。”她掀起眼帘望着他。
封枭好像没有听见,一掌抓着她的脖颈,又是那种外功让她毫无反抗之力,一手缓慢地撩开她垂散的长发。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她的上耳尖红肿异常,带着一个宝石耳环,耳环下面还在微微的渗血,很明显是刚刚穿的。耳尖并非耳垂,其上有软骨还是她最的敏感带,可想而知,在她昨天夜里被人生生用耳环粗钝的针给刺穿时,该有多疼。
“狐玉琅干的?”
墓幺幺开始挣扎,“和你有什么关系,滚。”
“你……”封枭直接无视了她的挣扎,抬手抓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不能回避,“昨天夜里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第1623章 函召
听到这个问题,墓幺幺愣了一下,觉的这货看这样子是肯定不会轻易放开了,只能说道,“就记得……你带我去买点心了。”
后面——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宿醉带来的头疼到现在还没有褪去。
“还有呢。”封枭还不依不饶地。
墓幺幺仔细想了很久,才说道,“想起来我告诉了你兮风的事……我记得你好像答应我帮我的。你不会反悔的,对?”
“还有?”
封枭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了。
头疼的要死,下颌又被他捏的疼,昨天夜里莫名其妙被狐玉琅惩罚的一身的伤此时更加剧了,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呢,“不是封枭你是不是有病还是没醒酒,有病赶紧去丹宵宫请奥医,没醒酒赶紧滚回去醒酒。放开我——”
封枭竟然放开了她。
她下意识抬手去揉太阳穴,都懒得和他说话。
可是下一秒她手腕一痛,根本没看见他做什么,就被封枭直接一个翻身跨过桌子抓住手腕直接把她按倒在了椅子上,“我在问你话。”
“嘶……疼……”这个狗东西的手盔又冷有硬,手腕上皮肯定破了,手腕感觉都被他捏断了,。
封枭没有理她,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然呢?!我应该记得什么?你们是不是都有病?!都问我这个问题!我说了,我什么都记不住了!!!”墓幺幺彻底爆发了,扬头看着封枭直接提高了音调,或许是想起来昨夜被狐玉琅折磨的痛苦,咬着嘴角整个人都在发抖。
“……”封枭好像被她一下震住了,半晌松开了她的手,朝后退了几步,说道,“抱歉。”
“……”她没有说话。
“我……抱歉。本来,不应该……让他……”他昨天夜里的确有些没有把持住,太不冷静了,一直在注意不想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而刚才从跨入这个房间,看到她那身上新添的伤痕,就又有些失控了。
这根本不像他,封枭很清楚。
“你真要觉得抱歉。”墓幺幺忽然打断了他,“就好好帮我的忙,不止帮我查之前从部被炸一案,还有兮风……不许说你喝多了不算数。”
她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那样,歪着脑袋看他,一点都看不出刚才那突然暴露的脆弱。
“……”封枭默声不语。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不过,就算你不同意……也晚了。”墓幺幺忽然弯起嘴角。
封枭微微皱眉,“你……”
“算算时间,何崇安和年丰此时应该已经从正苑回来了。”
“你做了什么?”封枭隐约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你马上就知道了——”
……
“郡主……嵬雍军颜知、川侍郎等人的查捕函召,正苑批了。”就像墓幺幺说的那样,年丰和何崇安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
“大统领?!”何崇安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封枭,立刻上前请安。
“墓幺幺,你该不会——”封枭立刻反应过来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何崇安。
“这峯月卫士督亲自带兵去疏红苑正苑,速度就是不一样,比我想的快多了。”墓幺幺喜笑颜开地接过年丰手里头的一沓厚厚的函召。
何崇安看了看封枭面前的那杯茶,很明显是已经在这好长时间了。大统领上午还在峯月卫驻地训练,他分明记得大统领下午还有别的事来着……这是用传送门直接来的?
昨天刚一起喝酒甩掉他们这些人秘会,第二天还派他这个心腹上门去接人,下午就不放心还亲自过来看看。
不是,这大统领可比原在申说的要陷进去深的多了啊。
这——
何崇安看了一眼大统领,转头看着墓幺幺,立刻福灵心至地想起来原在申那些话,对墓幺幺满脸堆笑,“为郡主服务,是我的荣幸——”
“出去。”不等他拍完马屁,封枭冷冷地说道。
“年丰,你也先退下。封大统领还与我有要事要商量。”看着封枭心情很差,她心情立刻好太多了。
第1629章 走啊
“你做了什么?”封枭很是直截了当。
墓幺幺捧起脸颊,“你猜?”
“嵬雍军颜知、川侍郎……这些人,是兮风的人,你——”封枭朝前走了两步,一把按在她的桌面上,“你疯了?”
“我哪里疯了?”她满不在乎地扬起眼睛。“倒是你,准备反悔?”
“这和反悔没有任何关系。”他提起眼角,“你这样大张旗鼓地阵仗,是生怕兮风不知道你打算对他出手了吗?”
“对啊,我就怕他不知道。”她平静地很。
封枭微微一怔,缓慢地直起腰来,垂目落下视线。“你,是生怕兮风不知道……我?”
墓幺幺笑得很甜,“大统领糊涂了,兮风怎么能不知道您?”
“墓幺幺,你对兮风出手,是拿我当靶子?!”封枭的声音已然很冷了。
“大统领言重了。”她的声儿是越来越甜,“我哪是拿您当靶子,我是拿您当枪使。”
“……c。”
封枭牙齿里似乎渗出某个骂声的气音,但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墓幺幺说道,“兮风不蠢,他不会上你这种表面的当的。”
“他蠢不蠢没关系。”她接过话去,“鬣狗群里头的鬣狗们,并不会像狼群一样始终跟着头领走,总有那么一些鬣狗,要么为了自己的人头,要么为了眼前那块肥肉,各自为战的。他们不怕我,总会怕你的。就像疏红苑正苑,不在乎我这小小从部,也得给你这峯月卫三分薄面。”
“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过,圣帝陛下并不喜欢我们两个人牵扯太深。他又怎会让峯月卫,帮你疏红苑从部去抄他手下人的家?!”
“哈哈。”墓幺幺反而听笑了,“你是真不了解我们陛下啊。我们陛下,那可是打猎的好手,更是知道什么狗给什么肉的主。他不想看我和峯月卫走的太近,不想你峯月卫和疏红苑因此抱团太过盛势。那,他就想看到另外一位朝中重臣如日中天?我们帝国这位息烽将军,最近的盛势已远远超过了峯月卫和疏红苑啊。疏红苑改制,峯月卫与御尺桥一战损伤远超过他麾下嵬雍军。更别说最近势起的甫恺楼,那可是兮风的亲信。再者——”
她懒洋洋地扬起视线,迎着封枭,“人家兮风最近和十三公主恩爱至极,听说过了问瑶节就要大婚了。人家可是名正言顺的帝国驸马,你呢?你和我又能如何?”
“我……我?和你?什么……你……”封枭莫名被问地一滞,嗓音里莫名有些发虚地甚至莫名地吞吐了起来。
“你就是跟我走得再近,我也是天狐族的烨妃。”墓幺幺反而觉得他的反应很是奇怪,看傻子一样地看他,“我们陛下权衡轻重,怎么着,也不会管的。他啊,甚至巴不得你赶紧和我一起去把兮风手底下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抄个一遍呢。”
“……”
封枭没有说话。
“所以呢,你放心,我们对兮风这些心腹动手,圣帝是绝对不会有二话的,不然……你觉得,正苑的函召能这么快批下来?你还真当你峯月卫脸上贴金了?我这还不是给你封枭一个去正苑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叫你找回之前在从部古长青的场子啊?”墓幺幺说的那叫一个义正严词。
“呵。”封枭抱臂,“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用,还不到你谢的时候。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墓幺幺上下打量着他,直把封枭看的浑身发毛,“走啊,一起抄个家去?”
“……”
……
第1627章 青果
颜知,嵬雍军现在左现参事首席。父亲颜山硕,和之前嵬雍军贝将军都是曾经嵬雍军的老将军了。颜山硕早些年阵亡在南疆,贝将军死在御尺桥。
今天峯月卫带着疏红苑正苑的函召来抄的,正是这位参事的府邸。因嵬雍军驻地并不在隆天附近,而远在北疆。颜知本人,也正好是休了省亲假在家中。
此时。
“墓幺幺。”封枭放下车帘,看向她,“这就是你所谓的一起抄个家?”
墓幺幺侧倚在软塌上,右手捏着一枚青果咔嚓咔嚓地咬着,“对啊。”
“……”封枭默了一下,“现在抄家的,只有我峯月卫?你疏红苑的人呢?”
“正苑我管不着,从部总共就七十来个人,不是在查案子,就是在忙着修复从部。你忘记了嘛,前几天我从部刚让人炸了。”她咔嚓又咬一口,“我不是在这么。”
“……”
此时恰逢外面抄家的架势一团乱遭,哭天抢地,鸡飞狗走,鬼哭神号的。
“我乃堂堂三椽参事,抄没一事兹管众大,在今日之前,我毫不知情,怎可毫无来由地就平白辱我誉声……!你们峯月卫好大的威风啊,带着一张破纸就敢来抄没我一个堂堂朝官的家!你们仗着圣宠淫威作态,势大欺人,只手瞒天!!我颜知不服!我要见陛下!!我要见息烽大将军!还有王法吗?!天理何在?!月神在上!我颜知今天不得个说法,便撞死在我族牌之上,以血证我清白!”
“啧啧。颜参事还真是个硬骨头啊。”墓幺幺听得津津有味的。
封枭吐出一口气,看样子耐心已经不剩什么了,刚张开口说话,“你……”
“我要见封大统领!!”听这声音,颜知已经冲出来要扑他们的车辇了。“大统领我知道你在车里!”
“封大统领!我和你父亲还是……”
“找你呢。”墓幺幺拿着手中的青果朝车辇外的方向扬了扬。
封枭吸了一口气,脖颈上的青筋直跳——看样子是给何崇安传音了,颜知一下就被拉走了,这车辇附近立刻也就安静了,只剩下她咔嚓咬着青果津津有味的声音。
啪嚓。
从这枚青果在墓幺幺手里碎成渣滓的情况来看,封枭是彻底没耐心了。墓幺幺咂了声舌,拿出软巾擦着自己身上的被他隔空碾碎时喷溅出的果汁,“这果子很甜的。”
“墓幺幺,你是不是故意坑我峯月卫呢?说了和我一起来抄兮风门僚的家,转头,你把我峯月卫推在明面上,自己藏在后头不露面的?”
“这话说得不对啊,疏红苑正苑的函召白纸黑字,那可盖着正苑的红月梼杌章呢。这还不打眼?颜参事也不是瞎子,息烽将军更不是。”
“对兮风出手,我同意了不假,亦不会反悔,可本应是你我二人一起。而现在,你这是拿我峯月卫、拿我当枪使?”封枭直接了当地打断了她。
墓幺幺叹了口气,从果盘里挑挑拣拣地拿出一枚青果,递到封枭面前。
封枭垂目看着那青果,显然不解。
“给我削皮。我不会。”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吃的那个就是自己生啃的。塞牙,疼。”
“……”封枭这下太阳穴的青筋都跳了。
“我不是拿你当枪使。”墓幺幺忽轻轻说道,从上而下望着他的视线看起来是那样的诚恳,“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
“……”封枭的呼吸微微一滞。
“对付兮风,我一个人,真的做不来。”
车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她墨绿的瞳孔里头,像是吃多了青果,盛着他的倒影,泡得他唇齿中跟着酸软地泌出多余的津液。
他喉结鼓动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青果。他直接从小腿上拿出一枚匕首,开始削皮。
“哎你这刀脏不脏。”
“你吃不吃。”
“吃。”
“哎,你刀工不错诶,削得真好,皮好薄!”就削个果皮而已,她好似跟看人舞剑一样兴奋夸着。
封枭懒得理她,拇指抵在刀背上,黑色的皮甲手套上匀速地朝下落纤薄的果皮。
“你到底想怎样。”他问。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她答。
封枭听到这个回答就知道再问她也不会给个明确答案了,沉默着给她削果皮。快削完的时候,他忽然随口问道。
“你从部桌子上总有这种果子……那,你之前你怎么吃的?”
“都是景臣或者染霜给我削的。”她几乎没过脑子就答了。
“……”封枭掀起眼帘。
啪。
她等了半天的,第二个青果也碎了。
“我的果子!”墓幺幺一声惨嚎。
封枭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抬手把刀擦干净插在小腿刀鞘里,站起来就朝外走。
“你是不是有病,好端端地你又捏我果子干嘛!”
不说还好,她声音刚落下,啪啪啪。
这一下,她面前那个果盘里,一个果子都没有剩下全尸的。
第1626张 过分
峯月卫的行动力果然不是虚吹的。
“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墓幺幺此时穿过被彻底清场、翻了个底朝天的府邸里,来到了颜知的书房,侧眸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封枭不吝夸赞,“抄家专业户。”
“……”封枭已然习惯了这女人嘴里从来不会吐出什么好狗牙,直接无视了她。“这抄没完毕了,你倒是勤快了,肚子不疼腿也不酸了,能下车辇了?”
从一开始抄家,墓幺幺就不是肚子疼就是腿酸,就在车辇上不肯下来,这会颜府里头的人全都被峯月卫押走了,她到是能下来了。
她也无视了封枭的话,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本书来,随手翻看着,“哇,这可是云集残本,真本啊。”
下一秒,这本书就从她手里不见了,不用想,肯定是进她储物戒指里头了。
“……你。”封枭皱眉,“别乱动东西。”
“我这是在抄家,怎么能叫乱动东西呢?”墓幺幺反驳,又站到一旁的书架上开始挑挑拣拣,不一会的功夫,书架里头的名家真本、还有墙壁上挂着的名贵字画……甚至桌面上的几根名贵的笔,都让她全收到了储物戒指里头。
封枭忍了有一会就彻底忍无可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一个笔洗给拽了出来,啪地一下放在桌子上,“你这是在抄家还是在打劫?!”
“……有什么区别吗?”墓幺幺反问他。
“……”
墓幺幺还是把桌面上那个笔洗给装进储物戒指,“一个是奉旨打劫,一个是空手生抢罢了。反正,这些字画真本,又评估不出来什么真正的价值,比起抄没的真金白银,算个什么?这些东西让你们峯月卫抄去国库,也是放着落灰,还不如物尽其用,对不对?我们从部前些日子刚被炸了,正好缺呢。放到我们疏红苑从部,不也是服馈我大隆?无非是省了你们峯月卫的麻烦罢了。”
“……”封枭算是听明白这女人的理论了,可也着实没有什么反驳的地方。她收起来的那些字画书籍,也不算特别出名的名贵,根本估不上价也不可能立刻兑现,充国库肯定落灰,基本上以前抄家,这些东西也都是徒费人力罢了。
但是。
“那玩意儿不是真金子,刮不下来……那个眼睛也不是真翡翠,你不用抠了!”封枭看样子是真的受不了了,正说着,忽然皱起眉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果然,一会何崇安就进来跟他低声汇禀了什么。封枭一边听,一边看向了墓幺幺,最终扬起手指,遣退了何崇安。
“你故意的?”他问。
“你指什么。”墓幺幺翻着抽屉。
“景臣刚才带着疏红苑的人以及函召把颜知给带走了,现在大狴院来人跟我要人。这就是你所谓的,你疏红苑没有人手?”封枭朝前两步,走到她面前,“说好的和我一起抄家,然后峯月卫抄家,你疏红苑藏在后头不露面,大张旗鼓的恶事都让我来做了。抄完家,你他妈半路还把人劫走了?让我峯月卫去跟大狴院纠缠?”
“这……还不叫一起抄家吗?”她仰起头来迎着他的视线,“这,还不叫足够一起吗?”
封枭忽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扯得脚尖都点不着地了,“墓幺幺,你过分了。”
“我还能过分。”他并没有太过用力,所以她的表现还是游刃有余。“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对付兮风,就最好按照我的法子来。所以呢,我劝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委屈委屈自个,适应一下我的过分。”
第1627章 茶
颜知、川侍郎两个人抄家抄的很是顺利。顺利地让墓幺幺都有些诧异了,也就花了三天的时间,但顺利并不是什么坏事,再者,初家请来的人很是麻利,这些天从部已经重建得七七八八了,她此时也总算有了自己的独门独院,还能关着房门无人打扰安静地看卷宗……这上午的心情好得是不行。
直到,她听见门吱嘎一声响,不等靴子砸在房间里精琢的玉芝地板上,她的好心情就大打折扣。
“我是真心觉得陛下发你这份俸禄,发多了。”她头都懒得抬了。
封枭很是自然地走到她面前,“你知道我今天来干嘛的。”
墓幺幺笔尾抵上额头,爽利答道,“抄来的那些证据从部已经分好类送到正苑审核了,至于大狴院什么时候拿到你让他们去找正苑去。”
“别跟我装傻。”封枭冷冰冰地一句,听语气,心情应该比她还差。“人呢?”
墓幺幺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人?”
“颜知,川奇。你们从部扣着人不给,已经过去三天了。大狴院已经连参我三天了。”封枭垂目看着她。
“怪不得一下朝就来找我了。”她朝后靠上椅背,上下打量着封枭,。“只有大狴院吗?不能,嵬雍军和户部、简部什么的……就不吭声,没有人参你本子?”
“……”封枭没有理她,只是提起眼角。
好像都能脑补到这几天朝上的热闹了,一想到封枭这种冷面铁疙瘩,竟然有朝一日会在朝堂上成为朝议的热点……一想到朝议上一定相当精彩,真想看看当时封枭的脸色啊。
她的心情顿时舒爽了不少,直接笑开了花。“看样子是有了。啊,那你可真惨。”
“……你。”他终于在进了房门之后,深深吸了第一口气。
她一看封枭真的要翻脸,立刻清了清嗓子,把笑容收了收,“啊,你看你这脾气,就是太急。先坐下。你站着不累,我仰脖子和你说话都累。”
墓幺幺说着就站了起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端在一旁椅子边上的手桌上,示意她坐下。“朝议上和人吵架估计也累了?来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封枭刚坐下,掀起眼帘,看她,不语。
她皮笑肉不笑,“啊对,封大统领肯定不会和人吵架,只会被人骂。”
他再次吸了一口气。
墓幺幺直接端起茶水,殷勤地递到封枭手里。
他没接,从茶盏上抬起视线看向她。
“你看你这眼神,好像我会给茶里下毒一样。”她说。
“你还不如给茶里下毒。直接说,你又再打什么鬼主意。”封枭仍不接。
“就是……”她有些讪讪,“那啥,不是我不想给你人,就是……”
封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轻轻眯起眼睛,半晌说道,“人死了?”
“啊,没有没有没有。”她把茶杯朝前递了递,“你能不能接一下啊?我端着也很累啊。”
封枭不情愿地接了过去。
“尝尝,我亲手泡的。”
他看着她那眼神也知道肯定得喝了,低头浅啜几口。
“如何?这茶叶可贵了,而且还败火。”她说道。
封枭抬起头来,“颜知和川奇到底怎么了?”
“景臣。”墓幺幺直起腰,能喊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景臣带着人把人送上来,就关上门走了。
封枭看着眼前被抬上来的两个人,深深吸了第三口气。转头看着墓幺幺说道,“你,严刑逼供了?没有经过正苑的同意,大狴院的审查……直接给人上刑?把人弄成这样?!”
她缩了缩肩膀,眼神飘忽,声音有些小,“都给你喝了败火的茶了怎么还这么大火气。”
封枭抬手按住眉心揉了半天,看着地上两个已经完全被拷打得出气多进气少的两个人。“墓幺幺,这他妈是两个三椽大员。比你的职级都高一个半……你……”
看样子是真急眼了。
她小心翼翼地朝后挪了两步。
“那什么……你要不要再喝点茶?”
第1628章 地位
“……”封枭的表情表示了他并不想喝茶。
“不想喝茶,那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嘛。”墓幺幺自知理亏,一边招呼人把两个人抬出去,一边温声软语地哄,“是这样子,颜知和川奇呢,嘴倒挺严,一直什么都不说,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审成这样,其实真不怪我们疏红苑。”
封枭恰时刚刚坐下,一听这话脸色就更黑了。“那不然呢?怪我?”
墓幺幺连忙赔笑,“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解释一下。”
“也就是说。”封枭看着她,“你严刑拷打,把人审问成这样,还——什么都没问出来。”
“呃。”她的笑容有些虚,“也不能这么说。”
“……”封枭是真的不想跟她多说一个字了,就打算站起来走,“行,你这从部也别再继续重建了,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嗐你看你这话说的,听我说完。”墓幺幺连忙去拦,“虽然从他们嘴里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套出一些兮风的事情,但也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说,反而是某种程度上交代了另外的事情,和兮风有关的重要情报。”
“……”
见到封枭没有继续要走,墓幺幺立刻打狗棍迎上,“你知道嵬雍军也好,简部户部也好,和兮风亲近的官员大有人在,我为什么会偏偏选颜知和川奇两人下手吗。一来,他们算是兮风麾下权势覆盖的中心人物,二是,他们两人在嵬雍军和户部职级高,更手握实权,三来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性格都比较懦弱、且贪生怕死。”
总算从这个女人满嘴的胡话里听到了点正事,封枭沉声等她继续。
“可现在被我疏红苑审成这样,我相信,应该没有几个人能从景臣的手里不交代的……更何况,颜知和川奇这种人呢。”
“你到是很看重景臣啊。”封枭忽然没来由一句。
“对啊,他在天狐族就经常刑讯逼供,挺熟练的,我还让他带喻元和杨飞瀚呢……毕竟我现在急缺人手,只能抓一个壮丁是一个了。”墓幺幺顺口答道,“而现在,这俩人被景臣他们审成这样,关于兮风的事却什么都没交代出来。在我疏红苑的情报之下,这两个人已经很是接近兮风权力的重心了,却连兮风的日常习惯都说不清楚。这些他应该操纵的人,压根就对兮风很是陌生。而且他们甚至说,兮风从来不掺和户部和嵬雍军的事,在户部也好、甚至在嵬雍军,都很少见到过兮风出现。这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
“在旁人看起来,身为圣帝陛下身旁的最得圣宠的红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手掌就握着大半个朝廷的权势人脉?可如此权势倾盖之下,反而,对朝廷权力机构的渗入不像旁人所感觉那么深——这还不够不奇怪吗?”
封枭微微蹙起眉头。
墓幺幺继续说道。“如果这对你而言还不够奇怪。那我说个别的,不说户部简部这些……嵬雍军,那可是兮风的直属军队。堂堂息烽将军,对自己的直属军队嵬雍军,都不直接参与政事管辖,以至于嵬雍军第二参事都很少在军中见到过兮风。这,还不够奇怪?”
“难道不是因为兮风身为陛下御座将军,太过繁忙的原因更为合理?”封枭淡道。
“是,更为合理。”墓幺幺点了点头,“但是,御尺桥,我是直接接触过嵬雍军的。从那时,我就隐隐感觉到嵬雍军有些奇怪,但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感觉,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种违和来源于哪里。就是因为,在御尺桥上,虽然嵬雍军似乎都很听从兮风的——但是,现在回忆起来,行军布阵,他从不直接参与,都是贝中杰等将军参事来规划,哪怕后续的一些请命,也并非是因为兮风是嵬雍军统帅,而是因为兮风的背后,是圣帝。换句话说,这只军队对于兮风的服从,并非来源于对一军之帅将的忠心,而是对于兮风身后圣帝的忠心。”
“这不是理所应当?军队乃国之重器,本就应忠于圣帝——否则,那叫谋反。”封枭冷道。
“行。反正军队这块,你比我熟,我说的这些有没有道理,你自己心里想必比我清楚的很。”墓幺幺举手挥了挥似乎不打算与这个忠心耿耿的铁疙瘩就此争辩,“那么,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是我的假设来说。如果我的假设成立,兮风并不掌控嵬雍军,那么在我们大隆帝国的所有将军里,只有兮风是手中没有任何军队的。息烽将军——我帝国唯一一位上将军,手中,却毫无实际掌控军权。换句话说,息烽将军这个名号,很有可能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军权、没有任何直属势力的空壳子,可是就这样一个空壳子,它是如何能站稳脚的,能成为我们大隆帝国唯一的一位上将军呢?”
“远的不说,你封枭,可是峯月卫大统领,你封家是世世代代为月族鞍前马后,忠心不二,但在我记忆中,你们封家好像没有出过一位上将军?怎么,你们不够忠心?你封家所立军功不够?怎么可能呢。”墓幺幺继续说道。
第1628章 不明势力
封枭沉默了下去。
“于是这样,反向推回去。便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
墓幺幺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十族十七\/大宗,都有自己的势力可以保全自己的根基和利益,否则,是根本无法在这沣尺大陆存活,更无法在这波云诡谲的风云变幻之中如鱼得水。可他兮风连个军权都没有,却已是沣尺大陆最为不可小觑的人物。我承认兮风个人实力很强,但和他差不多强悍的人,沣尺大陆也不是没有,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有强悍的势力存在。怀婵阁阁主有自己怀婵阁,初肃有初家,蔺藏锋有临仙门,狐狂澜有天狐族……你封枭,有封家,有峯月卫。对?”
“所以?”
“所以反向推回去,兮风的身边,同样,必然地还有一股非常强悍的不明势力。而这股势力隐藏与暗处,无人知晓,甚至神秘到连嵬雍军和户部、简部的心腹们都完全不知情,所以他们根本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墓幺幺回答。
“可是。”封枭停顿了一下,“如果真有这样一股强大到匹敌怀婵阁、初家临仙门的……这样一股势力,怎么可能隐藏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无人知晓?”
“谁知道呢。”墓幺幺耸了耸肩膀,“说起来,息烽将军,是如何奠定了他如今这个地位的?封枭你应该清楚?”
封枭默声,“嗯。”
“是啊,我们息烽将军那么气派排场的将军府上不还挂着那两个字儿呢。”墓幺幺此时靠在桌子上,站姿也垮着不端,于是笑容莫名地看起来有些讽刺,“‘戮北’啊。正因为是当年对北旻那一场大战才奠定了兮风的基础。而那一战,似乎是最好的、看起来让兮风成为了帝国上将军最站得住脚的理由。可是,其实,反而并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意思?”
墓幺幺笑容更深了,“戮北,戮北啊,哈哈……你忘记我们圣帝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吗?你以为陛下亲赐‘戮北’两个字儿,甚至亲自提匾悬与他将军府上,是真地赏他战功赫赫啊?哈。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兮风将军的过去啊。那俩字儿,难道不是像是把他兮风干过的事,将他曾身为叛国一事昭告天下,叫他无时无刻都不能回避的耻辱吗?当然,也可能是在敲打他兮风,叫他知道,圣帝是不会忘记这个事的。”
“……”封枭皱起眉头。
“啊啊行,别教育我又在乱议圣体,妄论圣尊了。我夸他还不成吗?我们圣帝陛下,那可是相当知人善任的。兮风手中这个嵬雍军,到底是他自己主动放弃,还是圣帝有意架空暂且不论,事实如果摆在这里,如果他兮风身后毫无依靠,只单单凭借他一个人。你觉得,以咱们圣帝陛下的高明远识,兮风如今这个地位,能坐得稳吗?他现在可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上将军,他是我们圣帝陛下身边唯一的御座红人。就算兮风实力凶悍超群,圣帝破格给他个面子,强行把他硬是架在了这个地位上——他兮风,能坐得住吗?换做任何一个人,怀婵阁阁主、初肃……如果他们身后没有怀婵阁、没有初家,他们能坐得住吗?”
封枭没有说话。
“帝国这么多将军、这么多能人异士,凭什么,他兮风一个他国叛将,能一跃成为众将之首。别的不说,那些将军,能服气吗?封枭,你也是将军,你觉得,这一切合理吗?”
“……”封枭还是开口了。“陛下定是有他的道理,更何况无论如何,兮风还是十三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未来我大隆帝国的驸马。”
“哈哈哈我c。”墓幺幺听到这句话仰起脖颈笑声不止,甚至脱口而出脏话,“你这份对陛下的忠心,实在叫我……你自己听听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封枭顿住了。
“陛下现在不止十三公主一位继承人。”墓幺幺笑够了继续说道,“是,十三殿下很是受宠,但是……长公主就不受宠了吗?”
封枭似乎意识到了她暗示什么,微微提起眼角。
但她并没有挑明,话锋一转回到了十三身上,“十三殿下再怎样受宠,不到天地变换那一天,她始终只是一个公主而已。至于兮风,说破了天,也只是个外戚。一个外戚,怎么可能是因为姻亲关系就一步登天至如今地位?”
封枭垂下睫毛吐出一口气,不再反驳。
“但是。假如兮风身边有那么一股不明势力,它在暗中支撑着兮风,帮助兮风,且——我们的圣帝陛下,很有可能心知肚明,甚至这股势力对我们陛下有着相当大的辅佐,能帮助陛下得到一些很重要的利益,而这些利益,一定是等同于兮风如今的地位的。不然,不说别的,单单一个上将军之位,兮风就早就被人掀翻了。你也知道,我来隆天城很短,所以呢,和兮风并无太大交流交往,但是你不同。你封枭好歹也是峯月卫的大统领,少不了要和兮风有所接触,结合你对他的接触和了解,是不是觉得一些古怪的地方,有了这个原因……便顺理成章了起来。”
他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但是墓幺幺也知道自己说到了封枭的心里去,“哪怕我知道你是个铁疙瘩,你从来不掺和这些事,圣帝陛下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但是呢,现在你听我说了这些,也该清醒点了。然后第二件事……是关于那些以前的那些少女被绑架的案子,也就是封湘被绑架一事。”
“……”
第1639章 无常
“……”封枭抬起眼睛看着她,“这些事情和颜知川奇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墓幺幺说得有些口渴了,顺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的确,这些案子,颜知和川奇完全不知情,也似乎毫无关联。但是,我……”
她此时正捧着杯子,看着杯子里漂浮不定的茶叶梗有些发愣地微微一顿,仍没有将那个称呼在封枭面前脱口而出,“以前说过,有时候,毫无关联本身就是另外一种关联。”
“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所作所为并不是无迹可寻的。我让颜知和川奇回忆了一下,在那些少女绑架案发生的时候、尤其是封湘出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非常的确信,至少以他们的认知来看,嵬雍军和户部是绝对绝对没有人参与到这件事情的。与此同时,我也让从部的人调查过嵬雍军和户部,也佐证了他们的说法。也就是说,这些案子,包括当年湘儿被绑架,和嵬雍军以及户部毫无关联。”
“所以呢?”
“封湘被绑架一案,在隆天府司的存案,被人给神不知鬼不觉地抽走了大部分,只剩下一点无关痛痒的记录。既然嵬雍军和户部都没有掺和,那就等于说有这种权利的,能无声无息地做到这种事的,也就剩下疏红苑了。虽然就像你说的,是我……汪若戟带着封湘回去的,疏红苑肯定是参与其中了,但是很可惜也无法证明了。现在疏红苑已今非昔比,物是人非……所以,关于这件事似乎已经无从可考了。”
“……”封枭莫名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墓幺幺仍然很平静地喝着茶,“而我派人去正苑调查过,怪事就来了。”
“什么?”
“封湘的案子,在疏红苑里的存案……同样,被人抽走了大部分的线索,和隆天府司剩下的那几张废纸,异曲同工。而且,疏红苑绝对不同于隆天府司那么……嗯,随意。疏红苑的案宗存放是非常非常严格的,每种案宗都严格分类摆放,负责看管案宗的人,也都是频繁更换,且管理制度严格严苛,绝不可出现任何纰漏,稍微犯上丁点错误,那就是直接杀头问斩的大罪。每一个案宗存取的时间、何人又以合因使用过、调用过都详尽至极,取出与纳归都要经过数人批审盖章。我在疏红苑干了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见,有案宗能缺失成这样的。于是,我特意交代人帮我确定了一下,封湘这个案子的案宗,自从存放入库之后,就再也无人调用过……除了我。”
她轻轻勾起嘴角,“现在已知封湘一事和兮风脱不开干系,那么做这样事的,就只剩下兮风的人。兮风的势力,能渗透入隆天府司悄无声息地销毁掉那么大一宗案子就罢了,还能在疏红苑如此严苛的制度之下绕过这么些关卡毁掉案宗。这是不是,开始离谱了?”
“……”封枭默声。
“而除开封湘的案子,说回这些少女绑架案。这么些年,发生了这么多案子,而且绑架的少女,都是些天资绝绝之辈,却丁点水花都没有激起。于是这两个毫无关联的东西,忽然就有了一些交叉点。如果兮风不通过嵬雍军和户部来插手,那么,不更是佐证了兮风背后有一股势力,能帮他做这些事情吗?这股势力不但可以随意地绑架他们想要得到的目标,甚至可以绑架堂堂峯月卫大统领之女,而且还伪造了多年的证据叫人一直误会是因为你父亲的仇人做的,甚至可以出入隆天府司和疏红苑毁掉当年所有的案宗线索。”
“净博罗。”封枭忽然说道。“你不是说过,兮风和净博罗有关吗。如果是净博罗在背后……”
“是,你也可以怀疑是不是净博罗就是这股势力。”墓幺幺吹了一口茶气,“但是我也有确切情报可以告诉你,净博罗并不是他背后那股势力。兮风的确在净博罗地位很高,但还不至于能完全掌控净博罗。净博罗的实际掌权人,也并非是他。而且我亦确信,他与净博罗的实际掌权者是有分歧的,净博罗对于兮风而言,更像是一个为了达到他自己目的的实验工具。他在拿净博罗暗地里做的那些实验,掌权者,似乎并不知情。于是严格意义上说,净博罗,并不算他的势力。但是他那股势力,肯定是渗透入了净博罗的。”
“……”他看着墓幺幺,“你对净博罗,似乎格外的了解。”
墓幺幺面色从容,“你也不看我是干什么的,圣帝陛下给我这口饭,我也不是白吃的啊。”
“呵。”他不无嘲意。
“现在,却正是这股势力,奠定了兮风如今的地位。”她轻轻吹了一口茶气,“那么问题来了。这股势力,凭什么奠定他兮风如今的地位?”
封枭微微一滞。
“我们的圣帝陛下,既然知道这股势力的存在。那么……有些事情,真的能瞒过我们陛下的慧眼吗?而如果圣帝陛下知道……且不说那些平民百姓了,堂堂封大统领的女儿,被人绑架他能不知?”
她抬起头来,看向封枭。“如果我们再朝下分散一下想法……有没有可能,他身后这股势力、之所以能奠定兮风的地位,正是因为做了这些实验之类的事情呢?
不等她说完。
噼啪。
封枭手下面按着的椅臂出现了裂痕,他直接打断了墓幺幺的话,“你是不是疯了?!颜知和川奇这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你完全凭自己的主观臆断,你现在随便哪一个字都足以让你掉了脑袋!”
墓幺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封枭的暴怒,她淡然而从容,“我若只是主观臆断,你会如此生气吗?”
“……”封枭顿时哑然。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对的,所以你才会如此暴怒。当年封湘被绑架,母亲去世,这么一桩惨案,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你这么些年来,背负着无法承受的愤怒、仇恨、愧疚和自责……而事到如今,峰回路转,却发现全都是谎言和骗局,到处充满了欺骗和背叛。你封家世代侍奉、尽忠尽责的主子,甚至有可能是造成你封家惨案的幕后影子。”
墓幺幺捧起茶碗,轻轻吐了一口气,“都说这人死时,是那黑白无常来接。孰真孰假,谁也不敢断言,但现在看来……人活着时,是真的荒唐且无常啊,对,封大统领?”
第1631章 审我
啪嚓。
墓幺幺手里的杯子碎在地上,溅起一片茶水。因为杯子被化力直接隔空碾碎了,有不少茶水溅在了她的身上。她好似察觉不到封枭身上的恐怖气息,拿出软巾擦拭衣服上的水渍,掸开衣褶。“封枭,我只是在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既然你不想听这个,我便不说了,你自己回去自己慢慢深想。”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封枭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眼睛说道,“抱歉,我失态了。”
墓幺幺看起来并不在意,“那还要继续听我说下去吗。”
“你说。”封枭似乎冷静下来了。
“然后还有一个,可能不是很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但是我还是觉得,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什么。”
“就是呢,颜知和川奇都提到了一个地方。”
“哪?”
“山有木。”
封枭微微蹙眉,“他们怎么会突然提起山有木?”
“因为他们审问颜知和川奇,叫他们交代出所有能想到关于兮风的事情。”墓幺幺重新从一旁拿了一个杯子,倒上茶水,“然后呢,这俩人,都回忆起来一个细节,就是,他们都和兮风在山有木见过面。”
“这也算正常,毕竟山有木很出名,朝中官员不少都在是其中常客。”封枭说道。
“那你呢。”墓幺幺忽然问道。
“……”封枭一下被问哑了。他愣了一下,“什么叫我呢?”
“随口问问,你那么大反应干嘛。再说了,原在申可是什么都我跟我说了,说你在山有木,啧啧……”墓幺幺捧起茶盏,也不说完,只是喝了口水慢悠悠地噙笑看他。
“……”封枭的脸色一下就黑了,原。在。申。你是真行。
“总之呢,可能是我的错觉。目前我手头上有几个案子,最终都莫名其妙汇聚到了山有木。我想去山有木调查,也似乎不太方便。所以……”墓幺幺看着他说。
“我不去那,你不用找我。”封枭冷冷地打断了她。
“怎么又突然生气了呢。不是,去又怎么了呢?你又未婚未娶的,身强体壮,年轻力盛的……”她上下打量着封枭,“逛个花楼而已,理解的,你情我愿,生理需求,人之常情嘛。”
“操。”封枭低声骂了一句。妈的,原在申你他妈的最好今天把脖子洗干净了。
半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心情看她,“你还有正事吗?”
都能说翻脸了就翻脸了,看来已经从刚才那些话里冷静了下来没事了。
“好,我现在都说完了,那么封枭,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话对我说?”
封枭一愣,“什么意思?”
“从你答应和我合作之后,我对你是诚意满满?”墓幺幺说,“现在,我告诉了你这么多兮风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一些事情?我回隆天才很短的时间,对,但关于兮风,能说的,我还是对你知而不禁,言无不详。你封枭好歹与你兮风共事这么多年了,或多或少地,他的事情,他的底细,你应该知道不少?今天,不如一起告诉我?”
封枭轻轻提起眼角,“你这是审完颜知川奇不够……来审我了?”
第1630章 审问
“您可太太高看我了,谁敢审问风大统领您啊?”墓幺幺咯咯笑了起来,“您的职级可是高我七个呢。我审颜知和川奇这样高我三四个的,都要被你参到圣帝陛下那革我职了……审您堂堂大统领,那不得把脑袋交出去啊?”
她微微一顿,顺手拨弄着一旁的点心盒把扯着,刚才喝的那口茶放太久了,有些冷得发苦了,急需找些甜口的东西润润嗓子。“再说了,咱俩这,你情我愿地事怎么能叫审问呢?”
这些入口的东西平时都是景臣给她拾掇准备,好像这两天安排他带着喻元他们去审问,他便没空给她及时准备了,她在那盒子里扒拉了半天,都没找到平日最爱吃的堇粿糖。
“如果我不说呢。”
她顺口答道,“不说就不说呗。我还能怎么着您啊?就算您不说,我也不能把您给关起来这样那样啊。”
“你……都已经开始想到把我关起来了?关哪?地牢里?”
封枭的声音忽然从她面前响起——
她也正好找到了最后一颗堇糖。
墓幺幺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封枭竟然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了。他此时仍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只是垂目看着她。
砰了一声。
墓幺幺惊叫一声,封枭就一把捉住她的双手举过她的头顶,将她直接压躺在了桌面上。
“你干嘛!!”
封枭俯身下来,盯着她说道,“不然——你审审试试?”
如此近距离之下,他的眸光犹如穴居的凶兽择人而噬。
“哈……哈……不敢不敢……”她干干地笑了两声避开他的视线,嘴里小声嘀咕,“不是你是不是属炮仗的,怎么一点就炸啊?”
“嗯?”封枭的呼吸更近了。
“啊,没事没事。你好沉啊,能不能先起来,我手好痛……呃你,等……等……”墓幺幺眼睁睁看着封枭非但没有起来,反而越来越近,近得他的呼吸都已经直接落在她的口中了,他身上那种丝柏混合龙涎香的味道,越近越烈,把空气压榨地稀薄而灼热。
不知不觉间,封枭的腿不知何时已经艮入她双腿之间强硬分开,过近而暧昧的接触,使得她开始产生本能地惊惧和抗拒——
『“■■,还学不会离男人远点是吗?啊?!”
“记好现在的疼……你才能长好记性。对?■下去!!”
“别再惹怒我了,乖,好不好?”』
封枭察觉到身下的女人开始颤抖……他看到她的眼神开始失焦,嘴唇都开始发颤,张开嘴却吐不出什么有效清晰的字句,只是能听见里面薄薄的吐气依稀从口型分辨是“不要。”
他眼神微微一黯,俯下身。
墓幺幺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感觉到手指指尖微微一热,封枭已远离了她。
她睁开眼睛……封枭已经直起了身子,唇里噙着她手指里刚才捏的那颗堇粿糖。他把那糖抿入口中,舌尖故意扫了一口那糖将糖抿入口中,直起身来松开了她。
“看在这审法……还算够甜的份上,我,今天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
第1633章 另一个人
封枭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墓幺幺的对面,手搭在椅臂上,缓缓开了口。
“自从那夜你告诉我那些事情之后,我其实已开始梳理关于兮风的点点滴滴了。想了很久才发现,关于兮风,我其实……了解得并不算太多。而且应该先谈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因为不论怎么想,我最先认识的也是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本身就与兮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跟你谈起兮风,怎么想,都不得不先提起他。”
“另外一个人?”墓幺幺有些疑惑了,“谁?”
封枭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敲打在椅臂上,“我如果真要说这些——”
他的视线缓慢地掀起来,“若是半个字传出这个门外。”
“行,咱俩一起掉脑袋呗?”她耸了耸肩膀,“多大点事儿。”
“哈,比掉脑袋可严重多了。”封枭笑了一声,半晌终于才再次开口。“在很久很久之前,还无人得知兮风是谁时,那个人的名号就已经响彻了整个沣尺大陆。然而现在,那个人的名字尘封与世,甚至成了禁忌。听说你以前在乡下并不在隆天城,而你回到隆天以后,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因为他这一生,实在太过……非同凡响,惊世骇俗?于是哪怕是这沣尺大陆最为偏僻的角落,应该也都耳闻过此人的名号。”
“……”墓幺幺的眼皮轻轻一跳,只当是自己想多了那样打着哈哈。“哈哈,到底是何方人物,能让我们封大统领都这样慎重啊。”
刚才最后一颗糖没吃到,嘴里倒是没那么苦了反而有些干。她于是在封枭沉默的空档里靠着桌子,翘起一只脚只转过上半身,能懒则懒地去拿远处的茶壶,还没够着茶壶的把手呢。
封枭就开口了。
“他叫……应怀瑾。”
砰,嚓。
第一声,是她重心不稳膝盖直接撞到了桌子上,嚓是她直接半个身子扑在了桌面上,把手边的笔架直接扫到了地上。
“你……”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表现很俗套,知道自己的反应有多么的愚蠢,可在听到这三个字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就无法控制地、瞬间失去了力气。她连忙想去补救,想去解释,可嘴里干干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脑子里这时是完全空白的。
“你没事?”封枭听起来很是诧异,他应该是要站起来去扶她——
墓幺幺立刻扶着桌子背对着他站了起来,说道,“没事,茶壶烫手了。”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在刚才“烫”到她手的茶壶,给自己倒水。“你继续说。”
封枭还是能清楚看见,她的手抖的厉害,似乎连杯子都有些端不稳。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应怀瑾其人,是殇夜圣帝最小的皇子,按辈分算,是当朝圣帝的亲皇叔。但其实大隆皇室、月族本族,各大家族宗门的高层,对这个人都不算很是了解。因为应怀瑾很早很早、大概四百多年前,不知何故,他就已经离开了月族和大隆,并且断绝了和月族和大隆的一切联系。无人知道这个当年最受殇夜圣帝宠爱的皇子突然去了哪里,有人传言他得到仙人指路已不在此界,有人说他是九化飞升,还有人说他是死了……直到。三百多年前,五国之中,最弱的北旻,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门派。”
“归雁宗。”他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是的,就是那个‘归雁万峰颠’、也是几年前被灭掉的北旻镇国之宗‘归雁宗’。”
第1634章 狂妄
“其实这些。”墓幺幺垂目看着手里的杯子,杯子里自己的倒影有些模糊,但是她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你不方便说,其实可以不说。没关系。”
“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她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封枭摇了摇头,“刚才说的那些,就已经够我们诛九族了。既已开弓,哪里还有回头的箭?更何况,对于我封家,这些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三缄其口的秘密。只是大部分都可能并不是我本人亲历,所以有可能会有一些出入。”
“好,没事,你说。我听着。”
“那时,大隆高层才知道,原来我们皇室最小的皇子,不但去了北旻,还在北旻的都城归雁城外开宗立派了。”封枭叹了口气,“这个事情当时一出,何止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是举世皆惊了,五国之间的关系也因此直降冰点以下。本身而言,这些年,其他四国与北旻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一来北旻作为五国中最为孱弱的国家,国土面积相对最小,地缘狭窄其他与四国都有接壤,但物产丰富,资源丰厚,一直……”
“一直被其他四国最为觊觎。”墓幺幺已端着茶转过身来。
“北旻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旻山绵延横纵整个疆土,这些年,导致整个国家的边境线全部都易守难攻。二来,北旻作为五国中最小的国家,并不与其他四国有什么交往,很是封闭,很少有人离开北旻,也很少有人进入北旻。国家制度据说更是混乱不堪,据说大部分都是蛮荒部落制,百姓甚至还没有开化原始混乱,国主一直频繁更换,于是更不会有什么使节去其他国家交好。三来历史原因,这些国家与其他四国都不同程度地有着久远的摩擦。尤其是大隆,作为与北旻接壤面积最多的国家,与北旻交恶了数千年。”
“但是现在,应怀瑾,作为大隆的皇室,殇夜圣帝最为宠爱的皇子,竟然出现在了北旻,且在北旻的都城附近以北旻都城为名开宗立派。不管怎么朝小的解释,这也是叛国大罪了。这对大隆皇室而言,无疑是响亮的一巴掌。”封枭叹了口气,“大隆立刻派出兵北伐,当时是圣帝陛下的父亲明顺圣帝亲自下召出兵,遣四十万精锐大军压境讨伐北旻。大隆作为其他四国龙首,其他三国也纷纷出兵压至北旻境线。五国关系当时一触即发……不过,就在开战前一天,应怀瑾亲自来到了边境线——只说了一句话,便斥退了四国近百万联军。”
“啊?”她有些惊愕,完全没听过这段历史。
“当时,我父亲还是其中一位将军,于是有幸目睹了那一幕。”封枭说道。
“什么?”
“‘见瑾皇子踏与阵前,翩如仙,袍袖游龙,与百万军前只留一言——入我北旻一步者,便乃吾敌,吾便得而诛之。’这是我们封家记载的。”封枭说道,“不过,我父亲后来酒后跟我们口诉过,这些记录有些出入,应怀瑾当时说的并非是这样的话。”
墓幺幺听到现在,其实有些恍惚,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听到怀瑾的事情,总感觉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于是她并没有接话,只是有些发呆。
“据我父亲说,应怀瑾当时说的是,‘你们回去给我哥带两句话,要是嫌蟾桂宫住着太大了,我可以随时去帮他拆掉。要是嫌屁股下面的龙椅硌得慌,我也可以帮他把龙椅拆了。要是嫌自己的军队太多……我就,帮他,在今天、全都杀了。”
“……”她微微一愣,有些失笑。
行,这个口气,倒是才像怀瑾了。
她垂下目光看着杯子里的影,说实话都能想到怀瑾说出这种话时,吊儿郎当的表情。倒是也不意外,从他嘴里说出的这些话不可能出现在史书里,甚至都没法写入人家一个家族的记纂里头。“这话,也未免太狂妄了点。”
“是狂妄。”封枭说道,“但是我父亲也说——可这话是从应怀瑾嘴里说出来的,那,就一点都不狂妄了。”
第1635章 过去
“是狂妄。”封枭说道,“但是我父亲也说——可这话是从应怀瑾嘴里说出来的,那,就一点都不狂妄了。”
……
“这话……”墓幺幺吐出一口气,笑了起来,“是不是有些离谱了。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再怎样强,也不可能有那个本事一个人杀掉百万人。”
“不啊。”封枭说道,“你可能不太了解,那可是应怀瑾。应怀瑾作为殇夜圣帝最小的幼子,却是最为受宠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皇子是在是天资迥异,天降奇才。可应怀瑾却从小懒惰贪玩,不求上进,颇为纨绔,天天搅得整个蟾桂宫鸡犬不宁。殇夜圣帝为此极为头疼,但就算如此敷衍了事,这位皇子的天赋也让人着实惊叹,短短几十年就问尊登鼎,成为当时最为年轻的尊者。再后来,她做了一些事,更是不鸣则已,一鸣,便举世震惊。起因是殇夜圣帝因为他太过狂妄,叫他耐心谦虚好学一些,而应怀瑾并不服气,反而因此顶撞了他。于是殇夜圣帝便暗中请了各大宗门的尊者来蟾桂宫做客……说是做客,实际上,就是给他这个儿子点教训尝尝,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殇夜圣帝邀请那些尊者前来,与应怀瑾只是论道,并不论武。可,那场宴会的最后结局是,参宴二十一名尊者,没有一位尊者,赢过应怀瑾。”
封枭自己说到这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吐了一口气,“其中,他与怀婵阁阁主论道十天十夜,怀婵阁阁主,认输。而那个时候,应怀瑾,才刚满二十四岁。”
“……啊?”墓幺幺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些历史。
“当时这些东西,还是我爷爷与父亲、以及宗族里的长辈们交谈,加上一些族里的一些记纂,才听到的。如果一个人记得不清楚还有可能,总不至于所有人都记错了。而我封家本身就属于月族的从属家族,与月族的渊源颇深,所以关于皇室这些秘闻,不会有太大差错。”
“……”她听得越来越沉默,这些事,她完全完全不知情。她知道怀瑾很强,但是,仔细想想……
她好像一点都不清楚怀瑾的过去。
这些话听起来之所以陌生,是因为这些是怀瑾的过去,而她,好像压根就没有关于怀瑾过去的记忆。不,仔细想想,她与怀瑾关系如此亲近,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一点关于他的过去——这,怎么想,都怎么奇怪啊?
莫名地,墓幺幺的心跳都跟着有些紊乱,莫名的慌乱和不真实感沿着紊乱的心跳蔓延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使得她开始手脚有些发抖。
“你……怎么了?”封枭察觉到她有些异样,“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墓幺幺回过神来,忙强装镇定地挤出个笑容,“没事,有些惊讶而已。你继续说罢。”
“殇夜圣帝于是更加宠爱这位皇子,甚至已经有了传言说殇夜圣帝有心废黜明顺皇子,改立瑾皇子为太子。可这流言蜚语没几天呢,瑾皇子直接干脆搬出了蟾桂宫,连个书信都不留下一封,直接失踪,云游四海去了。在此期间,做出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到几年的时间,名号就响彻了天下。无人不知这位年轻皇子,无人不晓。知他放浪形骸,不羁不束,风神玉秀,随心所欲,玲珑心肠,乐善好施,也有人骂他,喜怒无常、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毫无道德,放荡不堪……等等等。可能因为路见不平,就挑了人家一个门派,也可能因为听说哪位高手隐居山林,就直接找上门去与人论武。或者见哪个姑娘漂亮多看了一眼,就直接赏赐万金,转头自个露宿街头淋与大雨也乐得潇洒自在。总之,这位在大隆民间,不,整个沣尺大陆上,都留下不少的传说。”
“单是不论如何,应怀瑾,是当世最强的尊者之一,没有人敢不承认。”封枭说道,“所以呢,当时在百万大军前,应怀瑾突然出现,并且留下那一句之后——他的哥哥,明顺圣帝直接宣布撤兵。因为,据我爷爷和父亲所说,这位瑾皇子所说的话,那压根就不是威胁。那是他既然说了,一定能做到,且也必定敢做。”
“于是,瑾皇子一言退百万兵并不是什么传说,而是事实,是真实发生的。”
封枭说到这里又想起来了什么,“而且我爷爷后来提起这件事儿,喝酒的时候还苦笑道,‘瑾皇子一言退百万兵,可怕的并非是他能做到……’是这句话,让明顺圣帝知道,他的这个弟弟,想过这个事儿。明顺圣帝是看着自己这个幼弟长大、成长,并到达他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境界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弟弟,更知道他弟弟有些话说出来,并非只是表面的意思,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后来,撤兵之后,明顺圣帝大病一场。此病难缠至极,请了丹宵宫当时的丹祖去看,也无能为力,只说是心病。心病难医,虽说明顺圣帝最后还是痊愈,但还是留下了病根的,从此身子便弱了下去。”
第1636章 崛起
他停顿了一下,“后来,撤兵之后,明顺圣帝大病一场。此病难缠至极,请了丹宵宫当时的丹祖去看,也无能为力,只说是心病。心病难医,虽说明顺圣帝最后还是痊愈,但还是留下了病根的,从此身子便弱了下去。”
“四国退兵之后,算是默许了归雁宗的存在。那时,在五国十族中,归雁宗是比较新的一个宗门。而那时的十六\/大宗三十七宗门中,是没有一个宗门,是北旻的。因为北旻地理位置太过封闭闭塞,而且又加上部落族群制度,还有比如民众未开化,修炼的人自然少之又少。于是乎,其实四国十族都不太在意。毕竟归雁宗处于相对而言封闭且羸弱的北旻,哪怕资源再怎样丰富,没有人去,一样注定会像北旻中其他曾有过的宗门一样走上自然消亡的道路。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归雁宗的发展速度会那么快。”
“起初归雁宗只是几个人,只有应怀瑾和他的几个朋友。起初,只是由于应怀瑾的人格魅力、后来则是更是因为归雁宗对外放出‘不论生平长与短,入此门者皆我友’诸如此类的话。入门毫无门槛,不凭出身贵贱、资质高低等等等。其他门派入门必须要审核的资质,他们一概没有,一视同仁,于是许多人慕名而来。而应怀瑾这些年云游天下,好友遍布四海,也吸引了不少高手前往加入他们。而对一些高手而言,最有吸引力的是,应怀瑾这些年收集了许多绝世秘籍、法宝,且自创了几门绝学,会择门内弟子倾囊相授。没有人能抗拒一位年轻尊者的这般好处,当时有很多很多高手不惜舍弃一切离开昔日总关门,也要追随与他。甚至一些在传闻中不入世的隐居得道高人,也都纷纷加入了他的归雁宗。”
“据我族内一些有幸与早年归雁宗的人打过交道的人都说,归雁宗是整个沣尺大陆最为自由开放的宗门。每一个不管起初是怎样目的加入归雁宗的人,最终都会被应怀瑾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心甘情愿地为他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而且……在归雁宗,是真的可以学到东西,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攀比家族,不用经过层层苛责,只要你有能力,你想学,就一定可以在这里学到你想学的东西。上至宗主应怀瑾,下至刚入门的普通弟子,都可以互相学习论道论武。这种氛围,是整个沣尺大陆,没有一个家族门派可以比拟的。于是,归雁宗吸引了无数潜心修道的人,这些人本身就是道心比其他人要纯粹坚固的多,加入了归雁宗之后,在这样无拘无束的氛围内,便是如鱼得水,修炼的速度自然要快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向往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宗门,越来越多人不惜舍弃了自己的家族、宗门,转而加入归雁宗。”
“而且归雁宗虽说门风自由,但其实宗门戒律相当之严格,比沣尺大陆上其他宗门的戒律要严格得多,据我所知,应该是唯一一个将‘不许欺辱凡人’这种事写入宗门戒律的门派了。”
整个房间里只有封枭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平铺直叙着这些久远的过去。
从第三人的角度去评价归雁宗,墓幺幺感到新奇、同时,仍然是陌生的。就好像,从封枭嘴里说出来的这个宗门——
是一个她一无所知,也从未去过的宗门。
归雁宗的过去和历史,就像怀瑾的过去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在她的印象之中,这些历史,是完全不存在的。
但是与此矛盾的是,归雁宗的自由无羁的门风还是严苛复杂的戒律,都是她所熟知的,也就是说,封枭说的,的确是真实的历史,是归雁宗真实的过去。
可为什么。
哪怕她牧画扇才在归雁宗呆了十八年,除去不会留下记忆的幼年时期,最少也应该有十四年的时间,让她或多说少的了解怀瑾的过去、或者归雁宗的过去。
但是。
她毫无记忆。
就好像——在她的记忆中,归雁宗只存在那短暂的十几年一样。
这种陌生的矛盾感,使得她心慌意乱地犹如踩在什么易碎的冰面上,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踩碎了它,跌入不可回头的万丈深渊。
封枭仍然在继续说着。
“总之呢,很短的时间内,归雁宗里就出现了许多许多惊艳绝伦之辈——也正因如此,归雁宗在短短几十十几年之内,直接从一个在众人眼中注定会消亡的门派,一跃跻身沣尺大陆十七宗门之内。也正是因为归雁宗的崛起,北旻作为五国中最为孱弱的国家,也渐渐的有了说话的底气。在北旻突然崛起了一个归雁宗之后,北旻中的一些小宗门也雨后春笋一样迅速崛起。原因,还是出在应怀瑾身上。他不但不顾忌着自己门派的发展而去限制北旻境内其他宗门的崛起,反而有意培养引导他们发展。”
“因为北旻实力因此越来越强,已经强到不容其他四国在忽略的地步了。明顺圣帝便多次派出使节前往北旻,试图招回自己这个幼弟,邀请他回归大隆,并承诺,可以让他在大隆享受到北旻绝对给不起的待遇,让他重新在北旻建立归雁宗。但是应怀瑾从未同意过,后来,他甚至直截了当的对使节放出话来,说他当年和父亲说的话是绝不好改变的,此生不会再踏入大隆一步。”
“没有人知道当年应怀瑾和殇夜圣帝之间到底有了什么矛盾,以至于他会直接了当的叛出大隆,甚至前往大隆一直以来的敌国北旻。而后来哪怕知道了应怀瑾与殇夜圣帝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这对父子到底为何而产生的矛盾。明顺圣帝知道诏安应怀瑾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与北旻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变得缓和。大隆都开始与北旻关系画呢,其他三国也不是傻子。加上因为归雁宗的强大,与其他四国的摩擦也渐渐少了,五国之间的关系也渐渐进入了平缓期。”
“就这样五国相安无事了一两百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物,再次将沣尺大陆搅弄得起了风云。”封枭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墓幺幺。“就是兮风。”
第1633章 归雁万山巅
“按照我宗族那些老人所说,兮风是突然出现在世人视野里的。他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然是尊者了。但是关于这个人,不论是我祖父、父亲,还是宗族里其他老人所说,都是说他太神秘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又究竟是什么人。他只是突然地出现,加入了归雁宗,并且成为了归雁宗的大长老。也正是因此,众人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当时我们封家之所以会关注这个人,也是因为当时月族的安排,让我们在监视应怀瑾的同时,要特别关注一下这个人。但据我的那些祖辈所言,还有封家现存的一些资料记纂来看,关于兮风的调查基本全部都无疾而终,无人知晓他到底是何来头,只知他修为是八化,和应怀瑾应该差不多,但至于到底强到什么地步没有人清楚。”
“从兮风出现以后,归雁宗的发展就有些快到离谱了,这也是为什么月族、封家会如此在意归雁宗的真正原因。如果说以前,月族和封家对归雁宗的高度关注,源于应怀瑾。而在兮风出现之后,就多了一个兮风。且,比兮风出现以前,对归雁宗的关注度,要高了太多太多。”封枭双掌合十攥在一起,似乎再次有些为难。“因为你那天晚上跟我说的话,我才去特意调查了这些事情。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只是在这个房间里听听就好了,听过,最好就全部忘记。”
“好。”墓幺幺喝了口水,也顺手拿了一个杯子,递给他。“先喝口水。”
封枭这一次没有拒绝她,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水,才继续说道。
“归雁宗的发展太过迅猛了。在兮风加入之后,整个归雁宗的发展势头,迅猛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他们从那之后,培养出来的六化弟子以上的弟子,平均每年都要有十来个甚至数几十个。而几乎,三年一期,归雁宗就会出现至少一个七化大宗。最为夸张的是,归雁宗曾对外放出过话,他们归雁宗五十年内必会有一位尊者。果然没过多久,归雁宗就出现了第三位尊者。”
“等下。”听到这里,墓幺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且不说那个五十年之期有多不现实了,你是说,兮风大概是两百年前加入的归雁宗,过了没多久就出现了第三位尊者?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尊者啊?”
“因为,这个尊者很少抛头露面,很是神秘,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号。关于这个尊者的事情,封家的记纂寥寥无几。只是听说是个女人,除了偶尔几次出现在世人眼中,也都是带着面纱,叫人看不清脸的。而且,后来,就听说这位尊者好像已经九化飞升了。这都还能接受——”封枭再次喝了一口水,“可就像归雁宗当时放出的话那样,他们真的隔几十年就会出现一位尊者。且频率,越来越快,第四位尊者与第三位尊者的出现时间,中间甚至隔不到二十年。当时就有人就觉得,归雁宗这哪里是在培养弟子,这分明就是犹如批量生产高手一样了。虽然他们这些年来除了兮风和应怀瑾以外的,其他尊者,最后都九化成功飞升,离开了沣尺大陆。但哪怕不论尊者,就不算再加入归雁宗的,就是他们归雁宗自己培养的七化高手,都成排成行的走。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家族一个宗门可以做到像归雁宗一样的速度来培养如此多的高手。”
“他们一个宗门六化以上的高手加起来,可以抵得上其他十族十七\/大宗门里,最少五个宗门加起来的数量那么多。归雁宗,于是一跃成为了十七\/大宗门中,无可厚非的头号宗门。过于膨胀的势力,恐怖的培养速度,莫说令十族和其他十六\/大宗感到恐慌不安了,就连其他四国的皇室都为之震惊、甚至恐惧畏惧,坐立难安。北旻也因为归雁宗成为了号令群雄的巅峰门派,拥有了五国之中可以和大隆平起平坐的地位。北旻甚至因此不但有了和他们叫板的底气,还开始去一笔笔清算过去与他们四国之间的矛盾和摩擦。除了大隆以外,其他三国实在恐惧与归雁宗的威慑,甚至不得不暗中割地赔款。是不是听起来,荒唐到甚至有些荒谬的地步了。”
封枭莫名笑了一声,“我在翻看封家记纂的时候,也是这样感觉的。但是,这些却是真实发生的历史。一个孱弱到随时可能会被其他国家吞并的蛮荒小国,只是因为一个门派的崛起,而短短数百年内就成为了他国为之恐惧的帝国。可是,正因为是封家的记纂,难免是出于大隆的角度带着主观的态度来写,所以很有可能,历史会比我想象的更加夸张,更加荒唐。但是很快的,就有了更加荒唐的事情。”
封枭的表情变得更加慎重,“归雁宗出现了最后一位尊者。而正是这位尊者,将归雁宗的实力,带到了最为巅峰的位置。这个人……想必,你应该清楚是谁。”
墓幺幺的呼吸微微一窒,笑容有些僵硬,却不得不说,“嗯,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是,那个阳煞。”
封枭说,“对,就是她。哪怕说出她的名字,都要被杀头的人。扇尊,牧画扇。”
她垂下眼帘,把杯子端在自己的嘴唇边,吹着已经凉透的白水,表情平静异常。
“牧画扇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只不过刚刚六化,短短几年之内突破神速,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问鼎称尊。这是什么概念?她打破了应怀瑾的记录,成为了沣尺大陆最为年轻的尊者。而且她还完全不同于以前归雁宗的那些尊者那样神秘,她甚至从出现开始,就吸引了万众瞩目。她到处行侠仗义,追杀无数魔头宵小,甚至还有自己一份名册,是她励志要除掉的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大奸大恶。在牧画扇出现在世人眼中之后,归雁宗的势力膨胀到了顶峰,于是便有了‘春霆初华扇,归雁万峰颠’这样一句话。其时,归雁宗三位尊者,七化大宗过五十,六化弟子甚至无法计数。这样一个宗门,谁能不恐惧谁能不害怕?而归雁宗也因为牧画扇的存在,名声远远好过其他任何一个宗门家族,在民间几乎被奉为神也不为过。无数人仰慕与她,甚至有人为她开宗立庙,奉她为圣人。”
“哈,圣人?”墓幺幺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结果,其实是个天降的祸星……阳煞啊。”
封枭一点都不意外墓幺幺对这样的人物会是这种轻蔑鄙夷的态度,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说道,“而后,便出现了第二个关键节点。”
“什么?”
“这是我任职大统领之后的事情了,是,十三公主的事情。”
“……”
第1639章 南辕北辙
“遗憾的是他始终背对着我,我并未看清楚他的长相。他不知与我父亲正在交谈什么。但父亲发现了我,便把我赶走了。”
封枭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再后来没多久,我就见到了兮风。”
“自从归雁宗势力达到巅峰之后,几国之间突然又开始对北旻关系交恶,也可能是因为北旻的国主太为狂妄,惹怒了其他四国的王上,也可能是之前的积怨卷土而来。而后,有一天,长葫之变,北旻在长葫关坑杀九千西衡战俘,西衡怒而与北旻宣战。”
“再后来。”说到这里,封枭微微停顿了一下,交叉在一起的双手手指摩擦着手套,“因为我父亲死在北旻,我继任了峯月卫统领,便与兮风相识。”
“在北旻?”墓幺幺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抱歉。”
“不过,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又不是北旻之人。”封枭笑了一声,“嗯。我父亲本来是作为中立第三方前往北旻,护卫四国使节前往北旻调停。但……我父亲和四国使节全部都死在了北旻。而且,对方还将四国使节和我父亲等人的人头,悬挂在边境城墙之上示众。”
“不,这些……”就算是她,此时也无法掩饰震惊之色了。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封枭说的这些事情。在她所有的记忆中,北旻似乎边疆始终不稳,其他四国贪慕北旻的资源,试图侵吞北旻将其瓜分,于是这些年被四国不断地侵略打压。她也亲眼啊目睹过,那些被战乱所坑害得北旻百姓 有多么的凄惨可怜,北旻的边境城市又有多么的生灵涂炭。且尤其是大隆和西衡,态度极为傲慢,北旻派出和谈使节,甚至怀瑾亲自前往大隆,都没有和谈成功。
可现在,却在封枭嘴里听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北旻态度傲慢?
怎么可能?
这和她所目睹所听闻的历史几乎完全相左,南辕北辙。
“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这段历史,说实话算得上是大隆的屈辱历史,哪里可能大肆宣扬呢?”封枭看出她的震惊,“因此,其后不久,大隆等以外三国也陆续与北旻宣战,战事再起。我父亲死在北旻一事,激怒了封家。因而,四国结盟讨伐北旻的时候,封家才会让峯月卫主力前往出。也正因如此,兮风第一次跟我见面……大概就是大隆在与北旻正式开战之前。”
墓幺幺皱起眉头,“什么叫,正式开战之前?”
封枭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不掩嘲意,“就是说,在和北旻全面开战之前,兮风就已经叛出北旻了。不然,我也不会在那时便认识了他,对不对?他是北旻归雁宗的长老,我是峯月卫的统领,敌对双方,除了兵戎相见,怎会像后来在蟾桂宫见面?”
她的表情彻底变了,她怔怔地看着封枭,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呼出的气,都像是石头窝里头渗出去的。
“不……这……”
北旻与大隆全面战争开始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第1640章 鱼死网破
『“怎么了?”她被怀瑾扯着胳膊朝里走一晨山上走。“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走得很急很急,一路打开所有的禁制和阵法,扯得她踉跄不已,他似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干脆转过头来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怀瑾这般急切过。
“怀瑾?怎么了?”
“扇子。大隆和北旻开战了。”
她想不起来那会她说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说。但是,她模糊的记得,她看不清楚怀瑾此时的表情,因为他的脸上带着兀祝的纸面具,那面具上的金色流苏垂下,落在她的脸颊上,扫得她有些痒,她无法忍住痒意,不可克制地咯咯笑了起来。
始终不发一言地怀瑾在听到她的笑声之后,忽然停下了脚步,垂下头来看着她。他在诡异的斑斓面具后只露出一只浅金色的瞳孔……那会好像正是迟暮,大概是黄昏总让人哀伤,就让她莫名觉得,他的眼睛里那一闪而逝的难过。
“你怎么了?”她感到疑惑。
“没事。”怀瑾当时笑了笑,“这一个月,你就呆在一晨山闭关。”
“那兮风呢?”
“兮风啊……”
怀瑾长长吐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们都打仗了,那兮风肯定要去保护扇子啊,他可是你师父。”
“师父会不会有危险啊?我要去帮师父。”
“没你事儿,你老老实实闭关就行了,别到时候兮风回来看见你练功不认真罚你的话,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墓幺幺抬手按住了额头,像是被人打了闷棍一样,身子有些发趔,按在桌子上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那怀瑾你呢。
而那会她心心念念地……兮风,就已经叛变了。
封枭这时候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抬手一把接住了她不稳朝前踉跄的身子,“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
墓幺幺按住他的肩膀,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使劲地揉捏着太阳穴,试图将眼前大片的黑斑给揉散,强撑着挤出个笑容松开他,靠上桌子说道,“没事,可能是昨天熬夜熬太晚了。你继续说。”
封枭的眼神说不上是信了还是未信,仔细观察了她片刻才开口。“在蟾桂宫,我第一次见到了兮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传言中那样简单的人物。”
“现世之中,八化已是巅峰的存在。所以,八化其上,并无太过详细的境界划分了。于是八化与八化之也是有区别的,而兮风……哪怕我当时只是见他一面,我也知道,这个男人强得有些过分了。最起码已经强得超过我所见过的那些八化尊者——”
“我第一次见他,也并未与他有太多交流。准确的说,当时只是圣帝将兮风引荐给我们互相认识一下而已。”
“再后来就是大隆大军压境,倾尽举国大半军力出兵攻打北旻。在攻占了北旻十二主城之后,北旻防线全线溃败,兮风正式叛国,被圣帝授予‘息烽’二字,授将衔。”
封枭说道,“北旻防线溃毁之后,战事基本已成定局。四国撤兵撤离大半——我也在那时,率部归还大隆。而在此,四国派人再次去与北旻国主、归雁宗谈判,但……后来,你也应该听说了,谈判失败。”
“是啊,四国要求北旻割让十二主城中的六城,还要归雁宗散叶撤宗,还不算别的赔款条目……这种条件,不论是北旻还是归雁宗,大概都不可能同意?”墓幺幺头疼的不行,刚才一直就隐隐的头痛,这会有些变本加厉,刺激的她想都没想就随口接道。
“你……从哪听说的这种条?”封枭怔了一下,皱起眉头。
墓幺幺忽心一惊,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民间传言啊?”
“谣言罢了。”封枭并未怀疑,大抵是觉得太过离谱,压根就没有朝心里去。“当时谈判条件,只是要求北旻归还这些年侵占其余四国的领土,割疆大约横纵不过边境四城及其属地分与四国。至于要求归雁宗散叶撤宗……这简直更是无稽之谈荒唐可笑了,归雁宗当时除了牧画扇、应怀瑾,还有许多七化之宗,哪怕战事损了不少,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谁能确信这神秘至极的归雁宗,背地里还有没有别的世外高人,隐藏着别的杀招?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谁敢把归雁宗逼到绝境上?单单就一个牧画扇,去暗杀一国之主可能有些难,但若真把归雁宗逼到鱼死网破——就不说大隆了,另外三国,哪一个君王陛下,能敢合眼睡上哪怕一夜?”
第1641章 异样
“后来再听说这些消息,就是传言牧画扇阳煞转世终于暴露了自己,被应怀瑾发现——而后担心天书泄露,杀了应怀瑾灭口,屠灭归雁宗满门,包括北旻国主和整个皇室。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本并不打算灭掉北旻全国的圣帝震怒,要为父、要为自己的皇叔报仇……才决定一路大军北上,直接破归雁城。”
墓幺幺明明嘴巴里很理智地在问,“你继续说。”可其实她此时已经听不太清封枭此时这段话了,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封枭,都几乎把封枭看出来重影也没有眨眼。
封枭皱起眉头,再次问她,“你……真的没事吗?你脸色真的很差。”
她摇了摇头,不起一丝波澜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的波动。“我没事。”
“不然,今天就到这。你先回去休息。”封枭说着就真的打算离开了,扶着椅子把手准备站起来,“我这几天都很……”
“别走。”她反而很是急躁地拦住了他。“说。”
封枭微微皱眉。
“说下去。”
虽然明知道她此时的确看起来很不舒服,但是看到她这样固执地坚持,他也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后面的事,你应该也都清楚了。牧画扇察竟会拿着自己归雁城的十万条人命,来要挟这四国退兵放过她。她要挟不成……便一怒之下屠了整个归雁城。”
“……”
墓幺幺深深吸了口气。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四国一致认为,牧画扇作为阳煞,必要诛灭。兮风和十三殿下……活捉阳煞,在归雁城将她挫骨扬灰。北旻一战倒此终结,兮风,也一战成名,成为了我大隆唯一的一位上将军。”
“后来这些年,我与他相处并不算太多。因为……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斌不太好,除了军务朝事,私下我罕少与他来往。但就算私交很少,我也注意到一些异样。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他身边有一股什么奇怪的势力的话,兮风身边,偶尔会有一个奇怪的中年人。”
“什么中年人?”沉默了很久的她再次开口。
“那个中年人其实并不是经常跟着兮风,我也只是无意中曾见过那个中年人一两面。虽说那个中年人无论着装、还是分列,都好像只是兮方的一个下级护卫。但……”封枭想起这个男人,眉头微微蹙起,“他的气息实在太过于奇怪。”
“怎么奇怪?”
“因为封家本身的一些特质,我对这些相对比较敏感。那个中年人的气息让我很是在意,那个奇怪法,我也只是含糊地感觉到他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怎么个奇怪法,我也不好准确表达。而且——他明明只是一个下级护卫,可其实我现在仔细回忆了一下,基本上在兮风出现在外的场合,都能见到那个中年人的身影。”
“那中年人具体什么长相?”墓幺幺追问道。
可封枭却突然沉默了下去,一会才继续说道。“平时不想起来这事也倒是没注意过,你此时这样一问我,反而让我发现了一个更为异样的地方。”
墓幺幺一怔,“什么?”
“我……想不起来这个男人的长相。”
第1642章 妙墟台
“我很确信这个中年人是存在的,我甚至很确信我见过他很多面,但是仔细回忆起来。我无法跟你确切的表达他长什么样子。包括现在我在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面都没有他这个长相。”封枭似乎也知道自己表达有些混乱,揉着自己的眉心。
墓幺幺默声了一会,突然问了一句,“封枭你对东瑶山有什么了解?”
听到这三个字。封枭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说,“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应该知道东瑶山每年都给圣帝送信。”
“我知道。”
“那你知道兮风是送信人吗?”
封枭一怔,“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信里面什么内容我就真不知道了。”
“你不用急着告诉我这个。我知道你不会清楚信的内容。”墓幺幺吐出一口气,,“我之所以提东瑶山,是因为……那个中年人,你所描述的感觉,让我想起了这个地方。”
“……”封枭有些不明所以。
墓幺幺其实斟酌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封枭。“染霜。”
封枭一愣,想起来她身边的那个带着面具青年了,微微皱眉。“怎么。”
“你应该知道染霜来自东瑶山,是山上某人的徒弟?染霜……在东瑶山上生活了几年,但是,对于东瑶山上的经历,他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关于他的师父是谁,长相、名字……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什么都不记得。”
封枭有些明白过来了。“你是怀疑兮风身边的那个中年人是东瑶山的人。”
“大概率是了。”墓幺幺眼神飘忽,没有落点,“东瑶山上肯定有一种秘术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无法记得这个人的长相,甚至根本不会记得这个人,留下这个人的印象。而你,还能记住这个中年人的存在……”
她的眼神最终落在了封枭的身上,“是和你,和你封家,有什么关系。”
封枭顿了一下,但也点头承认了。“是的。有可能,是封家的原因。”
“……”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大概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封枭话锋一转。
“什么。”
“一个能让别人记不住自己存在的人,他甚至压根不用隐藏自己,明里暗里——他可以做多少事情?如果兮风身边,不止有一个这样的人呢。假使,他的身边,有一大批这样的人。那这股势力该有多可怕?”封枭沉吟,“如果真有这样一股势力。他兮风……做能做到任何事情。”
墓幺幺没有说话,语气有些低迷,“兮风身上,有太多秘密了。”
“我们要是想找到他的破绽……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他身边这个中年人。他就是突破口。”封枭看穿她突然而起的颓丧,却无视了它。
“可你都只是还能想起来有这个人,都记不住他,你怎么能找到他当这个突破口?”
封枭回答的很干脆。“我试试。”
墓幺幺点了点头。
房间里忽然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封枭看着她好半天,总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好,半晌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你……真的没事吗。”
墓幺幺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没事。天色也不早了,你不是还挺忙的,早些回去。”
封枭并没有站起来,突然说了一句话,“我还想和你说一点事情。”
“嗯?”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是关于狐戈锐的。”
墓幺幺抬起眉眼,“什么?”
“狐戈锐我记得……祭日就在这个月。”封枭说道。
“嗯。长公主前些日子还提醒我,让我帮她祭奠一下。”
“狐戈锐的死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封枭最终还是告诉了她。
墓幺幺仍有些漫不经心,再次垂下眼,“还用说吗。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了。”
她笑了一声,“狐玉琅杀的呀。我们都心知肚明。但是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杀的,那又如何呢。”
“你为什么去调查狐戈锐?”她似笑非笑地,“说起来,你和天狐族到底有什么恩怨?和狐玉琅又到底有什么恩怨呢……”
封枭却没有就此说下去,“如果可能。你还是尽可能远离狐玉琅。”
“好。”她破天荒很是乖地回答了。
“狐玉琅的亲生母亲你知道是谁吗?”
墓幺幺摇了摇头,“不知。他狐玉琅不是很小的时候,被他父亲给带回的天狐族吗……怎么了?”
封枭说道,“我查一些事情的时候查到了狐玉琅的生母。”
“哦?”
“翩兕大泽。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个地方。”
墓幺幺微微皱眉。“好像,听说过。”好像依稀记得……是西衡里一个神秘的禁地,一片荒域,人迹罕至。
“这处……有一个宗门。妙墟台。”
“嗯?”她这个是一点都没听说过了。
“是的并不属于十七\/大宗之一,依附这些宗门的小宗小派也无此宗。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宗门。妙墟台,正在翩兕大泽中。从不入世,算是世外遗宗之一。”
墓幺幺皱起眉头,那片荒域,她都没有去过,只听传闻中是一片荒废的沼泽和密林,鬼虫兽异,也额没有什么资源会引人去。听说活人都很难在其中生存,更何况是一个宗门呢?
“狐玉琅的生母就来自于妙墟台,他的外公……甚至,可能是应该是妙墟台的台首。”
“……嗯。”墓幺幺轻轻眯起眼睛,“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我好像说过,我不想牵扯进你和狐玉琅之间任何的恩怨。”
封枭置若罔闻,只是看着她,“从不入世的……妙墟台最近有在大隆有活动迹象。”
“……”墓幺幺的表情微微一变。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她们,是在狐玉琅身边,是么。”封枭说道。
“你不要试图通过我去探究狐玉琅了。”墓幺幺抬手攥住了自己的胳膊,“我和你的合作仅在兮风上,你和狐玉琅有任何恩怨,你们自己解决。”
封枭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抬起指弯挑起她的下颌。“我并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他。”
“……”她迎着封枭的视线,“相信我,我是这个世上最了解狐玉琅有多么……”她的嘴唇在微颤,却最终 没有说出来,“我比任何人都要小心他,防备他。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处?”
“……”
“封枭,你提醒我狐玉琅身边多了更加危险的势力,能改变什么呢?你要我在他的囚笼里,如何小心拴着绳索在我脖颈上的人呢?”
“……”封枭沉默了下去。
墓幺幺忽然一阵难言的烦躁,一把打开了封枭的手,转过身去,“你可以走了。”
“……”
第1648章 闹一会
不得不说景臣的确是一个很会鉴貌辨色的下属,他当然察觉到墓幺幺的心神紊乱,尽职尽忠地用情欲麻痹了她的混乱。她精疲力竭,的确因此短暂地忘却了封枭的话语给她带来的冲击,但从无尽极乐的肉欲和中苏醒过来之后,回到天狐族,于此时夜深人静地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唯一安慰她的是,狐玉琅今天没有并没有过来过夜。
她实在睡不着,翻身坐了起来靠在了床上,摩挲过颈间,貔貅项链显现出来落入她的手里,只有指尖上这一抹清凉沁入肌肤,才让她心绪安宁了一些。
封枭并不知,今日跟她谈的那些,近乎将她的心神撕裂了。
归雁宗、北旻、过去。
从封枭嘴里说出来的久远历史,竟然是这般模样,与她昔日的记忆,完全迥异甚至截然相反。
牧画扇扇短短十八年年的记忆之前,归雁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虽然不说是一无所知,也是知之甚少,而那十八年短暂的记忆之中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好像也有着支离破碎的空白。可现在,这些,全部都被封枭所颠覆了。
在她所知、所见的北旻明明是一个弱小的、被其他四国欺凌侵略,而不得不自保的国家,在封枭所诉的历史中,却成了欺凌侵犯他国的侵略者。
与她眼中的归雁宗,是养她十八年,被她所一直守护着的名门正派,下荡腐尘魑与魉,上指仙阙瑶上皇,是万门敬仰朝拜的万山之巅。可现在——在封枭的口中,只成了北旻打压其他国家,侵犯他国的一个工具、用来博弈的棋子。
她甚至对自己宗门怎样起家,又有多少前辈一无所知。宗门之中所敬仰的前辈尊者,她从未听说过。宗门之内那些故友亲朋……
她又了解多少?
在归雁宗活过的那十八年里,她居住的地方、见过的人,走过的山路,苦修过的漫漫崎道……此时再回忆起,都好像只是固定的。
每天何时起床、何时吃饭,去见谁,去练什么功,去什么地方,日复一日,罕有变化。偶有变化,也绝对是兮风命她去做。固定的人、固定的路、固定的生活。
她从未怀疑过,她只当这是兮风口中“恪己苦修”所必须经历的。
眼前所见、耳中所听,极窄,极少。
她彼时所见,是兮风见的。彼时所听到的,是兮风允许她听到的。彼时所认识的、相遇的人,遇见的事情……样样件件,都与兮风有关。如今再看,哪来的什么扇尊,她分明就是兮风笼子里养着的一条狗。
那。真的只有悠柔、应熙景,兮风……这样的人背叛了她吗?归雁宗那些死去的亡魂,她的师门故友们真的是否如她眼中的那样呢?仟仟尛哾
如果说,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兮风给她编造的一个漂亮笼子呢。这些人,她可能,压根就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他们。
归雁宗所有人都在骗她。
而这个所有人……
显然,也包怀瑾。
墓幺幺忽就呼吸不上来,像喉咙被看不见的绳索给勒死了,紧紧地攥住了貔貅的吊坠,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死死地捏着不肯放开。
她余光看见一旁的古董架……
她就如它。
这十八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完整的,可并不知道,她的完整,来源于被别人填充上各种精美奢华的瓷器。被不同的人,摆放上不同的瓷器,自然也就不同。
封枭眼中的北旻牧画扇,兮风眼中的徒弟妻子,世人眼中的扇尊,怀瑾眼中的扇子……她自己眼里的。
谁?
她在床上蜷缩起来,紧紧地攥着项链像孩子一样把自己抱着,闭着眼睛只觉得眼眶烫地像是要烧起来。
可她好冷。
『那是她刚刚学会用蚨皮面具,假装成了惠枝去给汪若戟倒茶。结果——
他那会站在书架前挑着书卷,只是侧眸掠她一眼,就笑着来了一句,“你快放下,你就不会伺候人,莫要摔了我这套承颜瓷,挺贵的。”
她那会只以为是自己功夫不到家,又丧气又不服气。
可汪若戟好像真的挺在意她会把他名贵的茶盏给摔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地哄她,“你伪装地很厉害,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悟性极高心也细,连惠枝的一些小习惯也摹绘的出神入化。”
“那你怎么还能知道是我?”
汪若戟那会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皱着眉头,“你又泡坏了我一壶好茶。哎。你啊……”
他又可惜茶,又看她,笑。
“我什么时候,都能认出你的。”』
眼眶里烫着、烧着的东西。
在想起来这个画面的那瞬间,夺眶而出。她死死地咬着被角,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不断地颤抖。
第1649章 笼子
清晨刚到车辇面前时,狐玉琅才回来,走到她身旁很是自然地结果她的手腕,扶着她上了马车。
进了车辇,他就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坐在腿上,用手抬起她的下颌,“昨天有些事未来陪你,莫要恼我。”
车辇已经吱嘎吱嘎开始走,她面色平静地垂眸,“嗯。”
“今天我要去一趟宫里,正好送你。”狐玉琅抬手很是自然地抚弄着她的长发,“听说,昨日封枭去了从部?”
“嗯,是之前圣帝旨意,峯月卫职护疏红院从部一事,他来沟通。”墓幺幺抬起脸来,看向他,“我没有和他说别的,他没有碰我,我不会……”
狐玉琅屈起指节在她脸颊上似有似无地掠过,撩起她耳上的垂发,耳梢被他用耳钉刺穿的地方还在肿着。晶戒上的宝石锋芒慑得她眼神发颤。“今天早些下值,我接你去九百井陌逛逛,有几枚首饰,应当挺适合你。”
他温柔笑着,眼神柔地似一缕风悄无声息地扼住她的颈子。“我也可以陪你去逛街的。只要你跟我说,我都会满足你的。”
“……”她只感觉到下面被某种东西给顶住,身体止不住地颤。“琅哥哥……从部,从部今天事情很多,逛完,回来,求你。”
“好。”狐玉琅回应地很干脆,在她颈上舔着她的血管,“那……晚上你主动点,好吗?我喜欢看你主动的样子。”
“好。”脖颈上被男人咬地很痛,但她除了忍耐连挣扎都不敢,仰起脸看着颠簸车辇的车顶。
……
封枭眯起眼睛。
“好了。”圣帝淡道,“此事我已知晓。”
他转眸看向封枭。“最近隆天城内并不甚安宁,你还是要不要分心别的。”
狐玉琅在旁仍笑而不语,好似感觉不到封枭身上不善的气息。仟千仦哾
“小王爷。说起来,西衡……”
“陛下放心,西衡与大隆之间十四条商路已经完全在天狐族所控之下,他们只能把这口亏咽下去。”狐玉琅垂目道,“他们不敢断了我们的配比,相信不日,就会坐不住地派出使节来了。当然……”
他眸光掠向旁边的封枭,“隆天城里那些风言风语,最好还是早点祛除比较好,不然,叫西衡那边看了笑话,对接下来您想做的事情,都会有些影响。”
圣帝手指拨弄着手中的香耙,将那些木香的灰烬拨弄到一边,久久道,“封枭,安分守己一些。”
“……是。”
……
出了蟾桂宫,狐玉琅一点都不意外见到在御道外站着的人。他很是自然地走到他身旁,说道,“大统领,蟾桂宫桂花今日开地艳盛,时辰也早,同我走走?”
封枭抬手避了身后的随从下属,与狐玉琅沿着宫中的白玉长廊走着。
“本王知道大统领从来厌憎冗词赘句,如此,今日留大统领赏上一枝花,别无他意,只望你能听本王一句劝。”
狐玉琅顿足,“大统领习惯了拈花弄月,雅量高致,百花丛中独独望赏别人沅中那一株,无妨,人之常情。看,可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但,碰的话——”
他笑了起来,“节外生枝,小心翻了跟头,自家后山里头,山木自寇。”
封枭只是看着他,并不急着说话。
“啊,你看,这就走到头了。”狐玉琅与他已经走到了宫外,他转过脸来笑道,“那就在此与大统领分别了,不能陪你继续逛了。大统领晚上自己好好寻着乐,本王呢,还答应了要带人去逛九百井陌,买几件漂亮的耳饰给她。”
他说罢就转身朝自己的车辇方向走去——
可,蓦地,手臂上一紧。
狐玉琅先是第一时间抬手阻止了四周的天狐族护卫上前,这才不紧不慢地侧眸看着抓住他手臂的封枭。“大统领还有什么事吗?”
封枭只冷漠地在他耳旁压低了声音。
“狐玉琅,你早晚会翻在我手里。”
第1650章 外生枝
夜晚狐玉琅如期来接墓幺幺去了九百井陌,天狐族的人隔两条街就把昭阳斋的主号给围成铁通一座,不得进出。
昭阳斋主照例是不在号内的,只有号主和从女们在。
号内的晤宾室很是安静,除了不断端着珠宝盘上来的从女,就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号主,还有一个护卫……
两个主子。
只不过——
两个主子有些过分亲密了点。
狐玉琅倚在椅背,双腿叉开,一手搂着墓幺幺的腰肢。墓幺幺坐在他的大腿上,浑身发僵,却不得不保持面色的从容。
“这不是天狐族,你别这样。”她低声说道。
可狐玉琅置若罔闻地把她耳边散开的长发拢至耳后,“本王还是很信任覃号主的,想必,他在此间见过的荒唐事不会少了。”
那覃号主脸色有些讪讪,紧张地摆弄着珠宝盘上的首饰,不发一言。
他在她耳朵边轻道,兴起时夹着喘吟的低声,“莫说我现在只是让你坐在我腿上,现在,你就算是坐在我的■■上——她也不会当自己看到的。退一万步说,哪怕此时昭阳斋斋主本人在这里,他也不敢说出本王不想让他说的半个字的。”
“你……别……”墓幺幺感觉到下面抵着的东西,脸色露出惧色,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哀声求饶。“琅哥哥……别在这……”
他好像没听见,沿着她的耳梢一路朝下舔到她的颈上,轻轻地吻咬,“毕竟我想,没有人有胆子敢背地里传他主子的坏话,对?”
“…嗯…啊……”墓幺幺被他舔得浑身发软,被调教的过分敏感的身体根本无法抗拒本能地软靠在他的怀里咬着嘴不想法出呻吟,但在听到后面一句时,猛地一惊地清醒过来,“你……该不会……昭阳斋?你……”
“对,我买了。”狐玉琅的手已经沿着她的大腿抚上了她的臀,隔着制服裤子狠狠地掐着她弹性十足的臀肉,“以后你想要什么珠宝首饰,都可以来挑……”
“你为什么要买昭阳斋……”墓幺幺绝对不相信,以狐玉琅的为人,会为了给她所谓的“任她挑选”珠宝首饰而把整个昭阳斋都给买下来。
“啊,啧……”狐玉琅喘出一口气,咔哒一下弹指她胸口的高束的衣襟就尽数打开了,他直接把手伸到她的衣襟里头,肆意揉捏把玩着,把她胸前的衣服都撑起来,“愣着作甚,景臣,把覃号主拿来的耳饰端过来。”
一直在旁跨立沉默着的景臣闻言走到覃号主旁边,接过那个珠宝盘走上前来,单膝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狐玉琅顺手从上面拿起一枚格外鲜艳的空月色宝石耳钉,抵在她的耳梢下面一点耳骨上,那处被他之前生生用耳钉穿出来的那个针洞,在名贵药膏的滋补下早就不流血了,只是还有一个形状不好看的小洞。“太素淡了。”
又拿起另外一枚朱红色的耳饰,抵在那个小洞上,“颜色不错,宝石不够亮。”
啪——
毫无征兆地,狐玉琅一把掀翻了景臣端着的珠宝盘。
一旁的覃号主吓地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狐玉琅仍声色平和,笑容甚至比刚才还要温柔了,“覃号主,本王早就跟你说过,要你准备好你昭阳斋最好的珠宝,这就是精心准备的?”
墓幺幺敏锐地察觉到狐玉琅今天心情格外的差,她虽不知原因,但垂目看到了景臣——猜到,景臣大抵应该知道。
“对……对不起……小王爷息怒,是,是我准备不周。眼下快要到问瑶节了,各大世家宗族早半年前就定好了单子,您要得到那种宝品,早就被定光了……再加上您要的太急,就算斋主本人,也实在赶做不出来。”仟仟尛哾
“废物东西。”狐玉琅笑盈盈地骂出四个字来,伸入她衣襟里的手上猛地用力,墓幺幺不防备之下最脆弱的地方被那样狠掐,差点一声叫就破出喉咙,硬是咬着嘴唇压了下去。
狐玉琅掐着那可怜的小东西,“那可怎么是好,我家幺幺,脾气可大着呢。要是今日,你捧不出来一件比封大统领送她的首饰漂亮的,能讨她笑出来的宝贝……那,覃号主,就不能怪本哇昂不讲情面了。”
覃号主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脚下的名贵地毯,战战兢兢地说,“小的,小的这就去找……小王爷……郡主……二位莫要动怒……”
第1651章 昭阳斋
(此处省略了一万字琅哥哥景臣的车)
墓幺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天狐族,狐玉琅并不在身边,反而是景臣抱着她刚刚沐浴完准备把她放床上休息。
他并不防备她醒了,刚把人放床上,就被人一把扯住衣襟拽了下去。
“唔……”他努力撑着身子,才没直接压到她的身上。他看着她已经睁开的眼睛,忽笑了起来,并不急着直起身子,反而把身体压得更低贴近了她,“娘娘,是先前还不够吗……”
啪地一声响。
两个人的姿势转瞬颠倒,墓幺幺翻身骑跨在他的腰间,一手按住他的喉骨,“我有事要问你。”
景臣一点都不意外,手指沿着她的大腿一路朝上摩挲着。“王爷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今日王爷去宫中时,与封大统领私下谈了一会。内容,我不清楚。”
“……”墓幺幺没说话,忽又下手用力了一些,“狐玉琅最近到底在策划什么,我知道他瞒着我做了不少事……啊!”qqnew
又是一阵轻响。
景臣就着她刚才的姿势一下就把她掀翻在床上,抓住了她双手朝她头顶一压,就俯身压住了她,凑到她唇畔盯着她的眼睛。“娘娘,您明知道这些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何必呢?我也不是不能回答你……我就怕我回答了之后,您……受得住王爷……吗?”
“……滚开。”墓幺幺咬住了嘴角避开了他的视线。景臣说的很对,就算景臣告诉了她,她可能受罪更惨。“放开……呜唔!”
她正走神,唇上就一热,被人狠狠地吻住了。她起初反抗不停,用力地挣扎,可是景臣在床上从来不会给她任何机会逃……
最后吻就变了味道。
……
狐玉琅果然再次一夜未归,次日清晨,没想到染霜在外面等着了。见到她没什么事,染霜死死地搂着她好久,要不是后面何崇安来了,估计还不肯撒手。到了从部里,颜知和川奇已经把能交代的全交代完了,让何崇安领着送回了峯月卫,让封枭去头疼跟大狴院那帮人纠缠。她今天来了之后,听着下面的人汇报这两天从部里的事,一直心不在焉的,就在想一个事。
“景臣,你去过山有木吗。”
“……”景臣恰时正在旁边守着,什么都没干,听到这话懵在当场。
开口地反而是染霜。“山有木是哪。”
一旁的年丰脸色尴尬至极,左右不是只硬着头皮打哈哈,“呃咳,是那什么,染霜公子,你同我去一趟那啥,帮我拿下东西。”
染霜没动弹,就看着景臣。“哪啊?”
“青楼。”墓幺幺撑着脸颊,满不在乎。“就是妓院。隆天城最豪华的。”
“……”染霜抱臂看向景臣,没吭声。
景臣也很坦然了,“娘娘您之前问过我,我去过,陪王爷一起去的。没点过姑娘,更没在那过过夜。我只是个侍卫而已。平日,也没那个爱好。”
“哦。”墓幺幺反而很是失望的语气。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线报。
“郡主,有人来见。”
“谁啊?”
“攸执笔,哪门子的风把您吹来了?”墓幺幺笑吟吟地问道。
第1689章 问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进了门还不等坐下,关书书见到墓幺幺身后站着的景臣和染霜,第一句就是这个。
她一愣,皱眉,“不用,我能听得,他们也能听。”
反而是年丰说自己有事,离开把门给带上了。
关书书坐下之后,带着的蝴皮面具也遮不住表情不算很好看。他的目光来回在染霜和景臣身上打转,最后冷哼一声攥住了椅臂。
染霜回到了她的身边么?他倒也不奇怪……反正早就听说了。
可是那个年轻的天狐族侍卫又是怎么回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才短短多久没见——就又招惹了新的年轻美男子在身边伺候……
就不该来。自打从部被炸之后,他寝食难安的担心她的伤势,听到她醒了过来才能合上眼,费了心思来见她,结果先看到人没事的还跟着两个男人守在身侧无比信任。
他心里说不出的又酸又苦,满心后悔。
景臣好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点门道,舔了下后槽牙杨起下颌,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挑衅。染霜倒觉得眼前的年轻男人……身上有他曾熟悉的气息。
“你来找我说什么。”墓幺幺也懒得去想关书书又不知在生哪门子闷气,“说。”
“我一直没来不是我不想来,是我那边……太麻烦了,甩不脱乐以谦的耳目。”关书书也不看她,声音不知何故越来越小,“听说你来上值了,你才休息几天啊……也不知道你在逞什么能……就不能多休息两天吗?那么多人盯着你,你就没点危机意识么……”
“我很好。”墓幺幺算是从这别扭的话里听明白他夹杂的关心了。“这不好好的能喘气。”
“……”他捏着椅臂,还是不甘心。“我……”
“你到底来干嘛的。”她态度不算好。
“你。”关书书听到她这口吻心里更加苦闷,一口气呕在喉里头,眼神在景臣和染霜身上是来回打转,最后才落在她身上,“你之前被暗杀一事,我查到了些线索,想给你。”
“那给我。”她很干脆地朝他伸出手。
关书书都愣了,无法理解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的。
“愣着干嘛?”墓幺幺反而疑惑了。
他咬着牙,可还是乖乖站了起来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块玉帛放到她手里。
墓幺幺垂目看了一眼,挑眉看他,“看不出来,小书本变厉害了啊。”
“你别!”久违地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当着这两个男人的面,关书书带着面具都没挡住耳朵的通红。
“哪来的?”她问。
“……”关书书低头,没吭声。
“算了,我不问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她撑起脸颊,坐在椅子上朝前倾身,拿着玉帛挑起他的下颌,从下而上地的视线望他,“小书本,想要什么奖励啊?”
“………”
就这么调戏了一下,耳朵都快滴血了,景臣心里腹诽,娘娘哪里勾搭的这么纯的雏儿啊。
关书书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半晌回过神来一把打开她的玉帛,朝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走,“总之,你自己小心。”
“他是之前青藤试上那个?”关书书走后,染霜忽然开口。
“对啊。”墓幺幺也没打算瞒着他们,随口道,“我和他没关系,景臣管好你的嘴。”
景臣耸了耸肩。
“是什么?”染霜看着她手里的玉帛。
“是我……这次必须要去一趟山有木了。”墓幺幺说道。qqnew
……
墓幺幺正发愁,该怎么去山有木的时候……就有人送上门了。
“郡主,大统领明天会派人……来接您去府上。”何崇安说道,“请你吃饭,作为上次的回礼。”
又看着他身后的景臣,想起来大统领特意交代的话,补充了一句,“单独请您一个。”
第1689章 线索
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何崇安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竟是宫里来人,带着陛下口谕。
口谕内容很简单,说今夜隆天城提前宵禁,峯月卫执务察宵,疏红苑配合。
换句话说。
“郡主,正苑那边都通宵达旦地要配合今夜的察宵,从部自然也当这样做。”葛公公又补了一句道。
隆天城察宵……
虽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算是峯月卫每个月必有的公务,但是因为这个月从部被炸,察宵就变得格外频繁,平均三日一次分区小检,七日一次全城大察。qqΠéw
不过这项公务平日只有峯月卫全权职处,和疏红苑并无干系,但口谕里特别提到疏红苑,想来是从部被炸一事的影响。
墓幺幺看着何崇安的表情,心里其实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
送走宫里人和何崇安——
“景臣,你回去一趟通知下族里,我今夜要主持从部职勤察宵,就不回去了。”墓幺幺淡道。
景臣一怔,不得不上前一步,“娘娘。谈谈。”
她抬手挥退年丰和染霜。
他们刚一走,景臣就显得有些急,“娘娘,前几天你和封枭出去吃饭那事受的苦还不够是吗?”
“……”墓幺幺掀起眼帘,望着他没吭声。
景臣看她那满不在乎的眼神,不知为何火气更旺,一掌按到桌子上俯身看她,“何崇安和葛公公前后脚来的,这也太巧了?你看何崇安刚才那小人得志的表情?这他妈所谓的配合察宵明显是封枭搞出来的,从来和疏红苑没有半点关系,偏偏在今天扯上了?他封枭打什么算盘你不清楚?”
“什么算盘?”墓幺幺反问。
“………”景臣微微眯起眼睛,“封枭专门让何崇安来送信请你明天去他府上——他知道要是今天让你回了天狐族的话……你明天绝对不可能出得了天狐族半步。”
“所以呢?”
“你……”景臣似乎气的有些发梗,“娘娘,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前些天你和封枭单独出去吃饭,王爷都把你罚成这样……行,你今天不回去天狐族,王爷也不可能直接来从部把您绑回去,但您能一直不回去?等你回去之后……”
他眯起眼睛,“你知道你会面临王爷怎样的怒火和惩罚?”
“景臣。”墓幺幺唤了一声。
“嗯。”
啪——
外面年丰跟何崇安正在交谈,忽然听见不远处紧闭的房间内一声无比清晰响亮的声音。就连一旁的染霜都愣了一下,因为每个人都听得出来,这很明显是一声巴掌。
景臣被扇地侧过脸,半晌才缓慢地侧过脸来,抬手用拇指刮掉被扇出来的血沫,漂亮的瞳孔里褪去了一贯伪装的和善,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凶戾——就像他在床上绝大多数的表情,竟和狐玉琅是那样的相似。
墓幺幺转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腕,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你不是狐玉琅,你只是他养的一条咬我的狗,狗仗人势也要看看自己主子手里的绳子能牵着你多远,能不能护着你。滚。”
景臣的脸色铁青一片。
可她却突然又一把拽住了他的领襟,将他扯下来在他耳边说道,“你会好好跟狐玉琅解释清楚的……”
她伸出舌头舔了下他的耳廓,手隔着衣服暧昧地抚上他的胸口。“是不是?乖狗狗。”
“娘娘……你真是我见过……最坏最恶劣的女人。”
景臣冷笑了两声,咬了下嘴唇,最终侧过脸来一口吻住了她的嘴唇。
就像景臣说的那样……
所谓的察宵,本来就是封枭搞出来的把戏,她压根就不用去,只在从部过夜就好了。也没有他们从部什么事儿,都是峯月卫全权操办的。而且峯月卫的人莫名对从部的那是相当的客气,把那些从部的小青年给哄的一愣一愣的,着实想不通为什么这群隆天城最不近人情的冰冷铁疙瘩会对他们态度这么好。
当然这事儿……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对从部的官爷们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甭管人家年龄多大,都给我放尊敬点!”原在申已经伤愈了不少,颐气指使地给这群察宵的部下们连夜补课。“疏红苑正苑是正苑,从部——那是你们的爷!未来的爷!记好了!懂吗?!”
总之——
这一夜,墓幺幺难得的在从部睡了个舒坦的觉。
……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峯月卫的车就到了。
第1689章 察宵(含重要公告)
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何崇安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竟是宫里来人,带着陛下口谕。
口谕内容很简单,说今夜隆天城提前宵禁,峯月卫执务察宵,疏红苑配合。
换句话说。
“郡主,正苑那边都通宵达旦地要配合今夜的察宵,从部自然也当这样做。”葛公公又补了一句道。
隆天城察宵……
虽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算是峯月卫每个月必有的公务,但是因为这个月从部被炸,察宵就变得格外频繁,平均三日一次分区小检,七日一次全城大察。
不过这项公务平日只有峯月卫全权职处,和疏红苑并无干系,但口谕里特别提到疏红苑,想来是从部被炸一事的影响。
墓幺幺看着何崇安的表情,心里其实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
送走宫里人和何崇安——
“景臣,你回去一趟通知下族里,我今夜要主持从部职勤察宵,就不回去了。”墓幺幺淡道。
景臣一怔,不得不上前一步,“娘娘。谈谈。”
她抬手挥退年丰和染霜。
他们刚一走,景臣就显得有些急,“娘娘,前几天你和封枭出去吃饭那事受的苦还不够是吗?”
“……”墓幺幺掀起眼帘,望着他没吭声。
景臣看她那满不在乎的眼神,不知为何火气更旺,一掌按到桌子上俯身看她,“何崇安和葛公公前后脚来的,这也太巧了?你看何崇安刚才那小人得志的表情?这他妈所谓的配合察宵明显是封枭搞出来的,从来和疏红苑没有半点关系,偏偏在今天扯上了?他封枭打什么算盘你不清楚?”qqnew
“什么算盘?”墓幺幺反问。
“………”景臣微微眯起眼睛,“封枭专门让何崇安来送信请你明天去他府上——他知道要是今天让你回了天狐族的话……你明天绝对不可能出得了天狐族半步。”
“所以呢?”
“你……”景臣似乎气的有些发梗,“娘娘,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前些天你和封枭单独出去吃饭,王爷都把你罚成这样……行,你今天不回去天狐族,王爷也不可能直接来从部把您绑回去,但您能一直不回去?等你回去之后……”
他眯起眼睛,“你知道你会面临王爷怎样的怒火和惩罚?”
“景臣。”墓幺幺唤了一声。
“嗯。”
啪——
外面年丰跟何崇安正在交谈,忽然听见不远处紧闭的房间内一声无比清晰响亮的声音。就连一旁的染霜都愣了一下,因为每个人都听得出来,这很明显是一声巴掌。
景臣被扇地侧过脸,半晌才缓慢地侧过脸来,抬手用拇指刮掉被扇出来的血沫,漂亮的瞳孔里褪去了一贯伪装的和善,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凶戾——就像他在床上绝大多数的表情,竟和狐玉琅是那样的相似。
墓幺幺转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腕,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你不是狐玉琅,你只是他养的一条咬我的狗,狗仗人势也要看看自己主子手里的绳子能牵着你多远,能不能护着你。滚。”
景臣的脸色铁青一片。
可她却突然又一把拽住了他的领襟,将他扯下来在他耳边说道,“你会好好跟狐玉琅解释清楚的……”
她伸出舌头舔了下他的耳廓,手隔着衣服暧昧地抚上他的胸口。“是不是?乖狗狗。”
“娘娘……你真是我见过……最坏最恶劣的女人。”
景臣冷笑了两声,咬了下嘴唇,最终侧过脸来一口吻住了她的嘴唇。
就像景臣说的那样……
所谓的察宵,本来就是封枭搞出来的把戏,她压根就不用去,只在从部过夜就好了。也没有他们从部什么事儿,都是峯月卫全权操办的。而且峯月卫的人莫名对从部的那是相当的客气,把那些从部的小青年给哄的一愣一愣的,着实想不通为什么这群隆天城最不近人情的冰冷铁疙瘩会对他们态度这么好。
当然这事儿……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对从部的官爷们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甭管人家年龄多大,都给我放尊敬点!”原在申已经伤愈了不少,颐气指使地给这群察宵的部下们连夜补课。“疏红苑正苑是正苑,从部——那是你们的爷!未来的爷!记好了!懂吗?!”
总之——
这一夜,墓幺幺难得的在从部睡了个舒坦的觉。
……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峯月卫的车就到了。
第1660章 合约
封枭做的饭的确好吃,说起来比她那次假冒封湘来吃的那顿饭还要丰盛许多。她吃得很开心,比上次端着架子好太多了。
不过,封枭倒没怎么动筷子,仍是不怎么说话,就专心致志给她剃些鱼刺,剥一些壳。他做地很是熟练,把剥好的东西放在她碗里时,也都是默不作声的自然。
就算这样,没带停嘴的吃东西,也没如封枭所地堵住她那张嘴。
莫说大家闺秀应当懂得的饭桌礼仪,连寻常百姓家里的家教都没有的样子,小孩子都知道食不语的规矩她可是彻底不知扔哪儿去了,那嘴吃着东西就没停过。
“哎,封枭我要吃那个!”
“那个那个……啊,我不吃鸡皮,你把鸡皮给我撕了呗……”
“我不吃菜,别给我夹,看着就烦。”
……
“说起来,封枭要是哪天你被陛下给开了,我能不能聘你来我家当个厨子啊?”qqnew
封枭最终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别总是说些有的没的。没有人这附近。”
墓幺幺一听这个,咬着筷子看他,难得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来。
“说。”
“我说什么?”墓幺幺顺手把已经又吃空了的碗递给了他。“不应该你说么?”
封枭一怔。
“不然呢?你大张旗鼓地这么请我来你家,就为了吃你做的饭?。”
封枭垂目接过她的碗,说道,“你已经吃了四碗了。”
“怎么?这就嫌我吃的多了?又不用你养,就吃你一顿而已,小气死你算了。”
“………”封枭没吭声,给她盛着白饭,拿起饭勺又给她舀了肉汤浇在饭上。他似乎发现了,她格外喜欢吃汤泡饭。“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哦?”她接过饭,拿起勺子开始挖着饭吃起来。
“多年前,你父亲,见过兮风。”
“………”墓幺幺的勺子一下就顿住了。但是她并不意外,汪若戟早些年去过旻国,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北旻国宴。“嗯,这很正常。父亲那会都已经拜相了,他出使旻国,有什么问题吗?”
“那。”封枭罕见的顿了一下,“跟兮风私下签了一个合约,正常吗?”
“………”她抬起眼,“什么合约?”
“旻国在当年的五国之中,国土面积虽并不算大,但其资源极为丰富,尤其是因为旻山的阻拦和地靠久煌海,有些特殊资源,是其他四国都无的。当年,你父亲秘密出使过旻国数十次,背着旻国国主和宗主应怀瑾,与兮风单独签订了一份特殊的合约,用来购买旻国的某种资源。”
“看来,你见到了那份合约。”
“没错。”
“你想用什么来换。”墓幺幺放下了勺子,拿起手帕擦了下嘴。
封枭挑了下眉梢,上下打量着墓幺幺,“不像你啊,竟然没有直接问我要。”
“你直接开个价。”她的神情也不像刚才那样,平静地近乎像换了个人。
他笑了一声,抬手抵在唇下,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能给我什么?”
“别墨迹。”
“墓幺幺。我发现……每次只要涉及到你父亲——你就格外地不冷静。”封枭说道。
“你到底卖不卖。”
封枭掠过储物戒指,一张光泽暗淡的玉帛被他两指夹在掌中。“这样。你今天凭本事来拿,拿到了,就送……唔!”
他话音还未落——
眼前就一花。
墓幺幺手里就攥住了把匕首一把掠过他的眼前,若不是他稍稍仰头,怕不是连手带半个脑袋都要被这这一刀给割下来了。
不过,封枭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仍好好地捏着那玉帛。“啧。倒是把话听我说完呢,怎么刀就上来了,动真格的是。”
墓幺幺手里盘了个刀花,笑吟吟地,“封大统领该不会耍赖要跟我玩真的?我堂堂一个弱女子,玩皮肉功夫,哪里……是你的对……手啊!”
她话音间,手中的匕首已经成为了一把长剑,直挑封枭此时面对着她大敞着的双腿之间。
“操。”封枭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女人下手可真是又黑又狠啊。
第1660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墓幺幺的一招一式都格外阴狠毒辣,手里的那把黑色的匕首也很邪门,只巴掌大小,在她手里灵活地犹如她身体里的一部分一样,动作极为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累赘,若随手一式看起来只是虚招,但下一招立刻就迎着那虚招变成了毒辣的攻击。他坐在椅子上,有意放水,本来一是逗弄她,二……也其实想试试她的实力。本来打算,十招之内,让她落了败就行了。
但没想到。
一来一回地,竟已是缠斗了近百招,她丝毫没有颓势,还越打越凶,蹬鼻子上脸,完全压根就不是跟他闹着玩儿,而是实打实地想杀他。
后面。
封枭也不得不动了真格开始防她,结果这女人反而更加兴奋了,绿眸都闪着一层烁烁的荧光。
最后。
封枭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眯起眼睛说道,“够了。”
可墓幺幺眉梢一挑。
他心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也已经晚了。他只是凭借本能地感觉到后方一道黑色的光袭来……
这简直不可思议,她握住匕首的右手这瞬间是被他牢牢卡死,照理说,她大半个身体都无法动弹才对,那是如何做到在这瞬间还能逼到他的死角,以一个绝不能有的姿势来攻击他的。
他不得不将那玉帛一下扔到半空,稍稍侧脸左手去挡那一下黑光……
竟然是她的脚上踢出来的一把匕首……
操。
“谁跟你说,我只有一把武器了。”
封枭暗骂未止,脖颈下面又一道冷风,他仰起脖颈堪堪避过着女人左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匕首,这个时间差正好够他松开女人去接空中掉落下来的玉帛。
但是……
第四把刀很快就冲着他手臂上的大脉来了。
她嘴里叼着一把匕首的柄,猛地刺出。
真是个疯子!
封枭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刀法,比暗杀术要张扬,也有着暗杀的致命。
照这样下去,他要么被逼的站起来去躲,要么就不去接玉帛。站起来去躲,无疑是他输了。不接玉帛,她就拿到了。
只有这两条路。
她似乎胜利在握的样子,眼睛都因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弯了起来。
然而。
下一刻。
墓幺幺只感觉到一种格外古怪的气息传来,让她浑身一颤,意识之中只涌出“危险”这两个字,而后就停摆了。
好像意识、时间、空间都在此时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猛地掐断了。
她身体的本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危险……可她动不了。
下一刻。
她就噗通一声失去了平衡,朝前摔到。
天旋地转,她就被男人扯住手腕一下拽地跌坐到他大腿上。就算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仍不甘心,扬起嘴里的那把匕首就朝男人的脖颈上刺去。可……当啷,她眼睁睁地看着口中的匕首像放慢动作一样碎成了几片,男人两指轻描淡写地弹碎了她的生米力,一掌掐住了她大半张脸,右手抬起,啪。
玉帛恰时正好落在他的手心里。
他攥住墓幺幺的脸颊,将她的脖颈扯起,强迫着她凑近了自己,“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还想问你呢?!”墓幺幺的嘴唇都被他的大掌捂住,呜呜呜地说出一句。
就算这样,封枭也好像听明白了她的质问,嘴角勾起。“封枭啊。”
他只是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了她一会,就松开了她的嘴唇。
“封枭你他妈耍赖是?你刚才干什么了?!还有,你他妈不是才四化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啧。”封枭笑容更深了一下,“你在我府上……审我呢?”
“…………”墓幺幺闭嘴了,盯着他左手里握着的玉帛。
啪——
东西落在了墓幺幺的手里。
她一愣,没有想到封枭就这样直接给了她。
“怎么?”他问。“不想要?”
墓幺幺咬着牙,脸上浮现一丝不敢置信的红晕,“你的手!!!”
封枭并没有立刻把手从她的臀上挪开,反而重重掐了进去,“是你先对我起了杀心,我是防止你再动手杀我。”qqnew
“…………”
第1658章 赔
在墓幺幺再次翻脸之前,封枭就已经松开了她。她拿了玉帛达到了目的,也没法发火了,只能恨恨地咬牙坐回去,抬手递给他一个碗。
“怎么?”
“盛饭!”
“你不先看看是什么?”
“我先吃饱了再说,现在看了也不可能立刻就把兮风给宰了。现在不吃饭,饭就凉了。”
“……”
封枭怔了一下,手掠过唇峰笑出了声,接过碗给她添满了。“还有一个原因叫你来。”
“什么?”墓幺幺接过饭,问他。
“关于你从部被炸的事情,我查到了些东西。我想问你,有个叫宗角的人,你认识吗?”
墓幺幺咬着筷子,仔细想了一会,“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我总觉得我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你应该听过。”他说道,“是你从部的一个人。”
“啊?不可能啊。我从部这些人,每一个人我都调查过,他们的资料我早都翻烂了……”
“是么。”封枭说道,“连下人的资料,你也翻烂了?”
“…………”她一愣。“下人?”
“对。这个人,是你们上个月刚招进来的下隶,负责清扫。照理说,你们从部这些负责做粗活的下人们,隶部那来负责的,但是……你们从部毕竟刚刚新建,招来的这些下人,审查并不严格。”封枭淡道。
“可是从部有很多地方,下人是绝对不可能进去的。”墓幺幺说道。
“他是进不去,他也不需要进去。”封枭道,“他只需要能听见些事情,就够了,对?”
“………”墓幺幺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吃饭的速度也加快了。半晌,“把人给我。”
封枭挑眉,“啧。墓幺幺,上次你从部偷偷摸摸把我两个人给带走的事儿,你当我忘了是?我上朝的时候,你知道多少个人参我么?”
“你一个大男人心眼怎么跟针尖一样。”墓幺幺擦了擦嘴,“吃饱了,别墨迹,明天把人给我送从部。不然呢,你既然都说了,就肯定要给我的?不然,你说了干嘛?”
封枭着实被她不要脸的样子给梗住了。
“宗角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也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只是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在从部里打探消息。”
墓幺幺此时已经打开了玉帛,看着上面的投影,“你继续说。”
“钱,是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他本来也不敢要,但第二天,自己家长子就差点摔死。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信,要么要钱,要么就送命。他懦弱胆小,不敢惹事,更不敢惹疏红苑,犹豫了一天决定去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结果……小儿子当天就失踪了。他被逼无路,只能硬着头皮去偷听从部一些人的对话,尤其是关于你的。”qqnew
玉帛上的字并不多,她很快就看完了。
封枭也说完了。
她还在出神。
“墓幺幺?”
他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嗯。还有吗?”
“没审出来别的了,毕竟我峯月卫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这个,还是得交给你们来。正苑那边,我没通知。但墓幺幺我不想再被他们参本子了,三天后,你得把人,活生生地给我,我得去交差,懂吗?”封枭说道,“否则,我的俸禄,真的要扣光了。我还没成亲呢……日后,成亲的彩礼钱我都拿不出来,你怎么赔我?赔我个媳妇么?”
“赔赔赔。赔你个媳妇。”墓幺幺一看就压根心都不在他那,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几个字儿的样子。
“说话算话啊。”封枭挑眉,笑容很深。
可墓幺幺都没看他一眼,只全神贯注地望着手里的玉帛,“这协议………可有履行过?”
第1562章 不会
封枭听到这个问题,眼神很是复杂,朝前倾身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才说道,“履行过。”
墓幺幺半晌,“给我也倒一杯。”
两个人这会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一杯又一杯地开始闷声喝酒。
一壶酒见了底,封枭说道,“房间太闷了,出去喝?”
她同意了。
封府确实很大,比起琢心苑的典雅,它更加肃杀,并不像一座将军的宅邸,不论是装潢还是建筑都是冷冰冰的凌厉棱角,不见任何多余繁冗的颜色,最稀罕的是一株花都没有。如今坐在这座矮山之上封府最高的楼顶,举目望去整个苑中全是黑沉,如同不见底的黑水淹没的古宅。仟千仦哾
“我上次就想说了,你这府上搞得和墓地一样,死气沉沉的,冷地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试图坐下,可她的衣服太薄,下面瓦片又冷又凉还硌人。
“你一个姓墓的有资格说别人家死气沉沉?”封枭冷笑了一声,顺手解开自己的制服扔到了她的屁股下面。
她一点都不避讳把人的制服给铺到屁股下面就真在他旁边坐下去了,双手抵在后面仰起脸来看向天边的七轮月亮,抻平了修长的腿晃着,“封枭。你说……”
封枭拿出一壶酒来放她手边,自己提着一壶酒晃着,猛灌了一口。“我不知道。”
她什么都没问,他就已经答了。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在说什么。
“我爹他……不会签这种合约的。”墓幺幺说道。
“上面的精血和签字,你比任何人都熟悉。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
“………”她没吭声,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壶酒。
封枭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口酒,“我见过。”
“嗯。”
“我……去过其中一两座小城。”
“……”
“当然,那已经不能叫小城了,叫遗址还差不多。”
墓幺幺又灌了一口酒,辣得喉咙疼。
“大隆疆域广阔,自本朝帝君登基之后,达到了全所未有的繁盛时期,总人口突破了九千万之多。这么多人口,这么多城镇,几万人,十万人,几年不到就补充上去了。谁会在乎?”封枭晃着手里的酒壶,“你知道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么?”
“最多的哪一次,不是北旻归雁城死了十万,大隆死了六万余。”
“不哦。”封枭摇了摇头。“那只是你看到的。”
“………”
“战场上死掉的,那只是明面上的数字。你看……”封枭抬起手指,指向他们脚下一片树木,指尖一闪,砰地一下——
一棵粗壮的大树直接从中劈成了两半,沿着那一条痕,整个路径上的草木都被劈断了,地面上一道深深的沟壑,连带着周遭的草木都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战场上的死伤就像那棵树。但战场背后的代价,其实更为惨痛。算一个就家里平均有三个青壮年,损失了青壮年劳动力,家中老幼妇孺基本等死,战场上每死上三个青壮年,就是一个家庭的彻底垮塌。更别说每打一场大仗,会带来的瘟疫、城镇基本荒芜、大量流民灾民……这些死伤,就像这棵树旁边的这些草木、深入其下的土地,都不在这些数字里。”封枭提起酒壶晃荡着。“但是那些背面的数字,对一个国家,一个朝廷来说,损耗是巨大的。更遑论,北旻尚存的时候,边疆从未安稳过。”
“所以你是说,北旻就该灭,北旻的百姓,就该死了?!”墓幺幺语气平静。
“不。”封枭摇了摇头。“我只是说,我能理解你父亲为何会选择签那种合约。不论明中暗中,死亡人数是固定的,后果是可控的。”
“…………”墓幺幺垂目。“我爹不会这么做。他……他不会的。”
“有何不会?不过是拿大隆几万人的命,去换些能对大隆后续颐福百年甚至千年的珍惜资源……”封枭说道。“正是这几万人的命所换来的这些东西,才能决定性地使得我大隆提升了军力,一路旗开得胜,直杀到归雁城将北旻灭国,阳煞伏诛。当年大隆对北旻的军力,都不算得有任何优势。毕竟四国对上北旻一国,都只是堪堪平势而已。正是靠着这一纸合约,大隆从兮风那买来了数不胜数的各种资源,大幅度提升了大隆的军力、国势。没有你父亲那一笔签字,可能……北旻现在还在,阳煞也未死,我们现在还深陷战争的泥潭。”
“…………”
“墓幺幺。我知你父亲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高,但你要想,他首先,是大隆的霸相。我想,除却那些罪名……他是真心为了这个大隆帝国、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付出过许多。”他提起酒壶悬停在唇边。“如果真的这个合约,最终使得北旻最终灭国,结束了战争——我个人,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北旻的百姓无辜吗?我相信他们也很无辜。但……战场之上,命都如草芥,无辜又值几个钱?”
他咕咚咕咚灌了好多口酒。“你父亲一笔签字,葬送了数十万的大隆百姓,算是灭了北旻的前因,所以,也当然害死了数不胜数的北旻百姓。但就从这件事来说,他是我大隆的英雄。”
“………”
砰——
猝不及防地,酒壶被翻开。
墓幺幺猛地一个翻身骑在了封枭的身上,拎起他的衣襟,大吼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他……不会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和兮风做交易!他更……更不当是北旻灭国的前因……北旻灭国,和他无关的……他,他更……更不会……”
啪嗒。
啪嗒。
封枭的脸上一凉,错愕地看着她。
墓幺幺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来,已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他。更……不会是我的仇人。
不会的。不会的。
第1662章 圣女衍预
那合约上写的汪若戟亲手送出去的大隆的几座城,那些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兮风其中送出去的两样东西。
一样,是叫夜駴,这种法器的关键材料之一,只有北旻有。这是一种极为残暴的法器,能发出战鼓一样的声音,战场上若发动之后,作用破魂,意思就是动辄可使数万人当场失去神志,像得了癔症一般形如疯子。本来这东西太过残暴不仁,本来就不当出现使用,就连北旻自己都不会使用,在归雁宗内封存。
可战事一起之后,没多久,对北旻国战时,多线战场上就出现了这个法器,使得四国联军长驱直入,一路摧枯拉朽地连连大捷,直接扭转了当时僵持的战局。就算他们北旻自己再去制造同等法器对抗,也已经来不及了。
当时她始终未能搞懂,就算兮风早就背叛了北旻,制造夜駴的工序极为复杂且耗时要许多年之久,四国联军是如何段时间内拿出来那么多夜駴的。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而这份合约中除了为兮风送上几万条人命和几座城池之外,还有一样特别的东西:枢星台——圣女衍预。
枢星台本来就是大隆国境内非常神秘的一个机构,不算任何宗门家族之内,虽以圣帝为尊,却并不属于朝廷机构。qqnew
他们负责大隆的宗祀、朝拜、祭奠、统算,比如枢星台百器卷、百姝谱,皆是其汇编……更统管大隆境内所有的宗教,以及一个重中之重的事。那就是:观星演道,衍算国运。传言枢星台主簿和簿尹们,皆有推命转运之密宗绝学。他们在许多人眼里看来都是故弄玄虚,但五国十族之内对其深信不疑地有大有人在。
但……
最重要的是,枢星台圣女,五国十族但凡有点门道的人,都是颇为忌惮的。传言其五十八年出一衍预,预衍百年之沣尺大陆变迁要事,且无一例外样样皆准。
没有人知道圣女的来历,也没有人见过圣女的长相,唯一对她的了解,就是她是主簿向因向果的妹妹。
但实际上传闻,枢星台早就存在,甚至远远早于大隆帝国的建国时间,虽彼时并不叫这个名字,但……传言向家主动投靠了当年是大隆开国帝君也就当朝圣帝的爷爷,那会,还未有向因向果两兄弟,圣女就已存在了,也正是圣女当年推衍出往后百年之气运,才主动投靠的帝君。
为何墓幺幺会如此在意这个。
那是因为,当年……
“这个圣女衍预,就是……当年寓言牧画扇是阳煞的天书,是吗?”墓幺幺扯着封枭的脖颈,近乎疯狂地质问他。
封枭怔怔地看着她,并未回过神。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我不知道。”封枭摇了摇头。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大隆峯月卫的大统领,你都弄到了这份合约的真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份圣女衍预的内容?!”
“合约中的那份圣女衍预,我并未见过。后来流传与世的那份天书,我也未见过,你让我怎么回答你?”
“你………你……”墓幺幺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颗颗的朝外掉着眼泪。
“你冷静下。”封枭抬手攥住她的手臂,“为何会如此激动?不论是天书,还是圣女衍预……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那份圣女衍预……就是后来流传出去的天书。
那她。
那她一切的悲剧——
就来源于此。
来源于她的父亲,她的爹爹。
汪若戟。
第1663章 封枭我错了
砰。
封枭忽一个翻身将她一把压在了身下,低头看着她,“你到底哭什么?”
他其实并不算凶,只是问不出所以然觉得有些急又有些烦躁,语气可能不太好,但他自认为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然而。
墓幺幺一个愣神哑了,当时似乎是有效,没哭了。
但很快地回过神来之后,嗷呜一嗓子哭的更惨了。
她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胸口又是什么滋味。
她就是觉得想哭,哪里都想哭。心里一团黑一团白也看不懂自己,什么都不懂了,反而是肉体上的感觉更加明显,就觉得封枭又沉,攥着她的手又格外的用力,她手很疼,身体也很疼,明明昨天没有被狐玉琅蹂躏过,可现在身体里好像又回忆起来被狐玉琅压在身下虐待的痛苦了。
于是哭地更加凄惨。
“混蛋,王八蛋………”她边哭边骂。
封枭被她骂地更加莫名其妙,本来就急烦,听到她骂更是皱起眉来,“你骂谁呢。”
他不接话墓幺幺可能还没有个宣泄口,被接话了之后,她直接像找到了发泄口,想都没想泪眼婆娑地凶他骂,“骂你!王八蛋封枭!狗东西!不要脸!混蛋……就欺负我……”
“………”
“你们都是王八蛋……都只欺负我……都只会欺负我……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坏人……全都他妈的欺负我一个……我到底哪错了,让你们这么对我!!”她越骂情绪越激动,不断地挣扎踢腾,被他压过头顶的双手里不断涌出黑色的光,这架势看起来随时要跟他打一架。
“…………”
封枭眉头锁地更紧了,他此时被骂的一头雾水,听她嘴里连哭带骂的,也没听出来个所以然,正分神呢。
“嘶!唔!”
她挣扎不动,竟然用力抬起头在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他吃痛抬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结果她又乱挣,手没轻重,砰地一声把她的脑袋撞到瓦片上了。
她的瞳孔猛地一放,显然疼紧了。
坏了。
封枭忙松开手,结果也已经晚了,墓幺幺哇呜一声像被撞到了脑袋的小孩子一样哭地更凶了……
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封枭这才察觉到自己后背都汗透了。她这个哭腔,他妈整个封府都能听见了,更别说他那些护卫和下属了。
这他妈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什么了。
可最冤枉的是他什么都没干啊?
操。
封枭盯着她,眼神凶戾,她泪眼婆娑也什么都不知道,只张着嘴吐着舌头哭,汗珠和眼泪沿着她的额角滚落,沿着纤细的颈子一路没入激烈起伏的胸口。
“呜唔!”
墓幺幺还是被迫停住了哭声。
因为封枭忽俯身下来,一口吻住了她的嘴唇。(不能太详细描写,大家知道怎么吻的就行了。)
这样激烈的吻里,她别说哭了,连喘气都喘不上,很快就被他的舌头搅走了全部的呼吸。她濒临窒息地在他身下不住地蹬腿,最后连蹬腿的力气都没了,软绵绵地躺在他身下任他宰割。
封枭总算放开了她之后,她还在窒息地余韵里未能回神,泪眼婆娑地看他。
“不哭了?”
“你……!”墓幺幺像被男人眼瞳里的凶戾唤回了神,立刻又怒起,“狗东西你干什么……你他妈……王八蛋……滚……”
“呜唔!”
回答她的又是一个吻。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墓幺幺已经分不清楚了……
当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解开,里织都暴露在空气里的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惹了天大的篓子,哭着开始服软道歉了。
“我错了……抱歉……封枭我错了……我不该骂你……呜呜……”
第1653章 错误
可封枭显然并未轻饶了她。
“墓幺幺,上次你醉着的事情是不是都忘记了?”他一掌撑按在她的脸颊旁,问她。
她这会虽不比上次浑噩,但也并不算平日的清醒,一来是也喝了酒被风吹上了头,二来太过激动,大概是挤压在胸口里的情绪平日不曾得以显现,此时却总算找到了出口猛地宣泄出来,哭地头昏脑涨。
“……忘……忘记了啊……”她头昏着,哪里能去想起那会醉酒不清醒的事了。
“没事,这次我让你好好记住。”
(省略2000字,大概就是封枭用手了。)
墓幺幺疲惫至极地从昏朦中睁开眼时,已经被封枭抱着在朝房间走了。大概是夜风吹地太凉,她揪着他的衣襟蜷在他的怀里头,开始瑟缩地抖,声音又哑又疼,“封……枭……我……得……”
“哭什么。今天就算天皇老子来,也不能把你接走。”封枭都没低头,只是瞥了她一眼,把裹在她身上他的衣服裹紧了一些。
“可是……”
“没有可是。狐玉琅今天绝不可能来的。”他淡淡地说道。“你那个小侍卫,在我手下那喝茶呢。”
话音刚落,封枭就一脚把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反踹上了。
墓幺幺被一声吓地一机灵,这才意识到了别的什么,被放在床上之后就开始躲,“封,封枭……你,你……你……关门干嘛?你,你回去睡啊,我睡……”
封枭没理她,咔哒一声解开了腰带,随手扔在了地上。“这就不记得了?这是我的卧房。我回哪睡?”
“……那我去别的房间。”她二话不说就想翻身逃。
封枭一手就擒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直接甩在了床里面。“跑xx呢。”
“………你,你是不是喝多了!”墓幺幺这会急上了头,被突然这么粗鲁地一骂,也不顾别的了就凶起来,“你凶谁呢!”
“凶狗呢?”封枭缓慢地解开自己的衣服,随手就扔在了地上,露出了精赤的半身。
墓幺幺看着那身精紧凶悍的肌肉,其上横亘着的伤痕和些许的纹身,咕咚吞下一口津液,无法自控地朝床角瑟缩后退。“封枭,别,不能……我们不能,不能继续下去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是个错误,你忘记它,好不好?”
“……”封枭眯起了眼睛。
他俯身按住床沿撑着身子,胸肩上的肌肉绷紧似一只随时要撕裂猎物的猎豹。“你他妈再说一遍?”
她的呼吸被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逼到猛地一窒,紧紧贴在床角止不住牙齿有些颤。这种被狐玉琅给灌输的恐惧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
“怎么了?!我难道说错了?”她强撑着,还能冷笑出来,“我们之间刚才发生的这些,难道不是错误?不然,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情?是因为平时被我打压欺负惨了?没办法出气,便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还是说……你把我当成了围在你身边的那些女人?或者……你和这沣尺大陆上的那些人一样,只当我是人尽可夫的xx也想来尝尝味道?”
“…………”
“还是说,你想把我扯进狐玉琅之间的恩怨里,用我来报复狐玉琅?”她一边自以为很凶很有气势地质问着他,一边却没意识到自己在哭。“不论是哪一种,这样的你和狐玉琅有什么区别?!”
第1664章 不同
封枭朝她伸出了手,墓幺幺下意识地朝后缩,可已贴在了墙上无路可退,紧张地闭上了眼。可半晌只是眼睛下面一热,粗糙的指腹碾过眼角,擦掉了她的泪水。
她狐疑地睁开了眼睛,封枭已经直起了身从床边退开,捡起了地上的衣服朝外走,“你今天睡我这,我出去睡。”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顿住了脚步。
月光被窗缝滤在他的上,像打翻了的宝石匣子,沿着他的肌肉线条一颗颗地滚在了地上。他就这样沉默着伫在原地好一会,半晌他眸光从眼角睥到床上望着他的女人身上。
“啊,妈的。”
他骂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在骂谁。
而蓦然……
下一刻封枭竟然直接转过了身,大步重新走到床前,未等墓幺幺回过神来,就一掌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提了起来,左手掐住她的腰臀,俯身凶狠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比刚才的吻要凶狠了许多,把她吻地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他把人吻出窒息的黑影,他也没松开,直到她的推拒变成了软浪的任凭宰割。
不知过了多久,封枭才离开了她的嘴唇,但仍保持着极近的距离,掐着她的下颌提着她,望着她泪花连连的娇态,拇指擀过她被吻地红肿的唇,把两人之间暧昧的银丝拉断。“墓幺幺,你给我听清楚,不要再把我和狐玉琅相提并论。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哪怕是对你的感情。”
说完这些,他松开了她,“睡觉。”
然后,就二话不说地扭头走了。等到封枭离开,墓幺幺软在床上抱着杯子蜷在一起,脑子里已经彻底乱了套。
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她接收到了太多太多的信息,根本无法有效的处理。无论是爹的事情,还是……封枭这莫名其妙的态度,都让她完全想不明白了。从来心腹中的奇谋巧技,心机筹谋,成了一盘散沙,再也不能用理智和冷静来思考处理。
这一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可显然——这世间,有的是人,一夜未眠。
封枭一枪插碎裂了面前用了符文加持的训练用石板,枪气连穿了二十多块……一旁守着的何崇安目瞪口呆地小声道,“二十三块?我……()¥,你快打掐醒我……大统领这也太……夸张了?”
原在申狠狠地给了他一肘子,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现在的重点是这个么?”
“那是什么?”
原在申恨铁不成钢,“这个时间点了,他妈蛐蛐都抱窝了,我们的大统领,为什么会在这练功!”
“………你问我?”
“他应该练的是这把枪么!!他应该捅穿的是这破石头板子么!!”原在申气急败坏,“郡主不是是在他房间里么?咱们不都是亲眼看着大统领抱着郡主进了自己的卧房?那他怎么现在在这里啊?!”
“………”何崇安这才有些回过闷来,“是啊……为啥啊?”
“啊……”原在申把头发抓地乱七八糟,“哥哥我在封家祖祠的房啊……我都看好地方了啊!怎么能这么打水漂呢……”他看着远处把一把枪耍出残影的封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大统领,该不会……那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
何崇安的瞳孔猛地浮现出一层惊恐,仰起头来躲过了直直从两人中间飞过来的一道枪气——
轰隆……
在原在申和何崇安中间,一道深陷入地面几米的沟壑被劈出,他们身后的院墙若不是大阵的防卫,恐怕又已然和他们脚下的地面一个下场了。
“这么闲的话滚过来跟我对练。”封枭转了下手腕,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caso
两人冷汗直流,原在申低头看着自己被枪气削掉的一层衣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统领我错了……”
……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连夜被招进宫中的狐玉琅望着眼前的人,毕恭毕敬地垂手简单行礼。“长公主煌月圣恩。”
“小王爷免礼。”长公主似刚入寝,抬手挥退了身后侍奉的侍女。“你可知我今天召你所为何事?”
“小王愚钝,不甚分明,还请长公主明示。”狐玉琅垂目道。
长公主笑了一声,扬起手指,内侍就端着一个玉牒呈到他面前一样东西。
狐玉琅看到玉盘的东西,眸光微微一凛,但仍泰然。“长公主,这是?”
……
第1663章 大罪
“这是什么,吾还想请小王爷为吾解答一二呢。”长公主淡淡地说道。
那是一枚不过半指大小的不规则碎片,看不出材质,有金属的冷厉感,又有玉石之物的光泽,但……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应当是有些年月了,上面沾染着擦除不掉的腐痕。
“长公主恕罪,小王仔细望了半天,也仍未看出个所以然。”狐玉琅很是慎重地说道。
“哈。”长公主这一声笑显然有些趣味,含着些意味非明的一语胜千言。
“还请长公主煌月圣恩,给个提示也好?”
“此物是一个时辰前,有人送来的。一位……吾非常之信赖的人。”筚趣阁
“………”
“他告诉我,此物。”长公主坐直了身体,看着狐玉琅说道,“是从戈锐的身体里取出来的。”
狐玉琅的面色仍未有任何变化,唯一有的些许变化,只是恰到好处的微讶,和一点疑惑。“殿下,小叔他……”
“死无全尸,尸首都已成那般……有任何东西都不奇怪。是?”长公主的声音此时莫名地寒冷。
狐玉琅垂目,“小叔前些日子忌日,到了这个年月,殿下心痛那是自然。但,殿下……小叔他的死……”
“哈,是,被归雁宗暗杀,连个全尸都没落下。吾当然知道,吾亲手为他敛的尸骨。”长公主看着狐玉琅,“可是……这东西上面烧灼的痕迹——是你天狐族的狐火!”
“殿下,小叔他也是天狐族的……”
“是吗?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长公主忽然笑了起来。“这是……”
她的声音忽然就顿住了,就好像是梗住了一块难咽的锐刺,但久久再次开口时,也听不出声音里面有什么异样。
“这是他许我的,要送我的生辰礼物。”
“…………”
“这是他用自己的本命狐火,炼出来的……”她的声音平静,平静到近乎是一颗石头一颗石头地砸到地上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想送我的,是什么东西。”
“…………”
“他用自己的本命狐火炼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自己的本命狐火烧成这样?嗯?”长公主看着狐玉琅,“啊?足智多谋、七窍玲珑的小王爷,你来答吾这一个问题啊?”
狐玉琅抬起头来,看着长公主忽然一撩长袍,屈膝行了礼跪与她面前。“殿下请恕小王大罪。”
长公主先是一愣,随机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把掀翻了她旁边摆放着的香炉,“狐玉琅!你好大的狗胆!!”
四周顿时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仆从和侍卫。
飞溅起来的残片掠过狐玉琅的四周,可他垂目面色却无虞,“殿下,此事小王也是第一次听说。当年小叔的棺椁送回族内之后,就按照我族祭礼归葬于族内王冢之中,未有任何人敢在打扰。奶奶彼时心魂大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更是不准族内任何一人提起有关小叔的事情。而且……殿下,您难道忘记了?当年,是您以大隆长公主之名与我族谈判施压,说是能放我小叔遗体归族已是看在月族与天狐族之间的情谊在。但要尊重我小叔的遗愿,绝不准我族除了我以外任何一人祭拜小叔,包括……他的母亲,以及他的兄长。所以,我族之内,没有任何一人,碰触过小叔的遗体,更没有人敢去为小叔验尸。”
他抬起头来坦然正视着长公主,“我最后一次听到小叔的消息,就是您的骁縢骑送亡诏来。我最后一次见小叔,也是您的骁縢骑把已封死的小叔的棺椁送至天狐族。”
“………狐玉琅,你这是在怪罪于吾吗?”
“小王当然不敢。”狐玉琅立刻答道。
“你说你有大罪,你的罪于何处?!”
“长公主既然断定了,此物是天狐族本命狐火所焚烧,那……想来就是怀疑我天狐族内有人谋害了小叔。”狐玉琅继续说道,“那,这罪,就是天狐族的罪。首当其冲地,小王自也有了大罪。”
第1663章 毒药
“墓幺幺被接入了封府,至今未归天狐族。”下属跪在兮风面前,回禀道。
兮风手指一顿,“狐玉琅没有派人去接她吗。”
“狐玉琅被长公主请至宫中,至今未归。”
兮风的表情看不出太大变化,久久,他扬手遣退了手下。
与他身侧立着的中年人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兮风没回答他。
那中年人笑道,“反正不管你想什么,这天狐族的小狐狸是没人压着了,最近的确太过嚣张了点,尾巴翘地着实太高,需要敲打敲打了。”
兮风望着房间里唯一的灯烛,摇曳不明的光把他瞳中纳着的情绪照地更加难懂。“没有了疏红苑的牵制,狐玉琅的确可以继续横行霸道一段时间。更何况以他的行事手段,我们若真去敲打了,反而会中他的计,让他来个一石数鸟。”caso
“我反而觉得你是太过高看他了。”那中年人笑着,“他自己都是废人一个了,哪怕后面真有什么撑着,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纸皮鼓,声响,一敲就破。”
“不要操之过急。一切,等节后再看。”兮风说道,“此时比起狐玉琅更让我在意的,是……封枭。”
“哦?”中年人似有些不解,“封家历代愚忠,就是圣帝的一条纯种狗。至于封家,他们怎么也不敢来坏我们的大事。”
“封家是封家。”兮风说道。“封枭是封枭。”
“一个道理,他身子里流着封家的血,就是月族的狗,命都牢牢地牵在应昱的手里头,不好好看门护院乱咬人,只会被剥皮炖肉。”中年人耸了耸肩膀。
“不。”兮风摇了摇头,“你还是分出些好手,最近盯着点封枭。”
“怎么,你有了证据封枭对我们做了什么?”
“不,只是我的直觉。”兮风轻言道。“更何况,他与她……最近走得太过近了。”
那中年人沉默了下,最后忽笑了起来。“兮风,你可别是因为什么男男女女的破事浪费我的时间?”
兮风并未理会。“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与自己抄家的仇人走的这么近,还肯去他府上过夜。”
“很正常啊。”中年人笑了起来,“在我所知里,封枭这人虽看起来不近人情,但私下也不少风流韵事?虽至今未有婚配,但外面养着好几个情人呢?而且传言此人那方面癖好极为………呵。至于墓幺幺在外风评如何,哈……那天你去天狐族不是也切身感受了一把么?”
他又说道,“无非就是封枭玩腻了普通的把戏和女人,想要追求刺激,和墓幺幺干柴烈火看对了眼,也无可厚非啊。一位郡主,一位大统领,只要天狐族不吭声,圣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儿啊。”
面对中年人的调侃,兮风仍很淡然,“你跟了我们这么些年了,还看不明白吗?她……就是无孔不入的毒药。没有人能抵抗住她的侵蚀,没有人能解了她的毒。封枭我不了解,但她,怎么可能为了男欢女爱冒这个险?”
那中年人耸了耸肩,“行。我派人去查。”
待到中年人离开之后,兮风并未就寝,而是推开了窗,看向远处隐约连绵的山脉。的确,她或许不会为了男欢女爱接近封枭。
可……
兮风想起来那日她出事时,封枭把她救出来时的样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久久垂目看向了手中的一枚骨戒。
第1665章 栩姑娘
第二天。
墓幺幺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还回不过神,头疼欲裂地扶着额头——
“起地挺早。”
她被吓到一个机灵,肩一耸回头看着封枭走了过来,正襟长袍,也未着平日盔铠。高冠,将发全束,鬓边扣着一些金绦编进发中,飒爽而冷厉。见她盯着,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怎么?”
“人模狗样。”墓幺幺都没过脑子,就说了。
封枭的手指微微一顿,破天荒没跟她一般见识,只垂目将手腕的帛扣松开一些,“昨天是不是又失忆了?”
“…………”墓幺幺哑巴了。
看这表情,就知道记得清楚呢。封枭见她吃瘪,唇上也勾了点笑。“吃完早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她一愣。
“吃饭。”他显然不打算回答。
“不是——我从部还一大堆活,而且……”
“随便你。”封枭只扔了三个字。
墓幺幺微微皱眉,“该不会是和昨天的事……有关?”
“你指哪个事?”封枭毫不避讳地把视线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你!”墓幺幺果然炸了毛,但一想到昨天封枭告诉她的那些事,心理惴沉,只能压着性子挤出笑容来。“好,我去。”
……
两人上了车辇时,她突然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原在申,“我那个侍卫。”
封枭在她后面脚步一顿。
“啊……景臣公子啊,在……在我那喝茶……您尽管和大统领……约……啊不是,去……”原在申在封枭的注视下,从来贫嘴的人都结巴了。
墓幺幺没什么太大反应地上了车,“别伤到他脸,别的随便。”
“……呃。”
上了车辇,封枭就开始沉默,墓幺幺也懒得问话,昨天也没休息好,全靠在车壁上补觉。过了一会,他开口了。
“你很喜欢……那个小白脸?”
“什么?”墓幺幺睁开眼睛。
封枭坐在她的对面,以拳撑着面,还是那种难以捉摸的冷厉表情。“景臣。”
她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管你什么事。”
“…………”
“狐玉琅怎么想的?”
“还是那句话,与你何干呢?”
“啧。”封枭重重地砸了下舌,“他并不是天狐族的正统血脉,还不如说,出身相当……不好。早些年……”caso
“你还调查了景臣?”
封枭不置可否。“你最好离他远点。他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单纯的一个侍卫。他绝对不是狐玉琅手下最强的高手,但你入天狐族之前,他可是狐玉琅的核心心腹。出身卑微,身手平平,却能在狐玉琅面前受宠……你自己掂量掂量。这样下去,你会让人抓着把柄的。”
“那我把柄可就海了去了。”墓幺幺笑了起来,“现在外面还传言,我握着你的把柄呢。”
“………”他的表情很微妙,笑容有些深了些。
“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个别的事儿。”墓幺幺双腿交叉着叠起,手肘撑在膝上望他,“带我去趟山有木呗?”
“……”听到这三个字儿,封枭的笑容立刻垮了一大半。“你总惦记着那劳什子的地方做甚?”
“当然有事去查。”她很坦然,“但是呢,我进不去。不过你的手下都说了,你是山有木的贵宾。想来,带我进去应该很简单?”
‘我去山有木只是因为应酬。”封枭的声音得比刚才降了八个度。
“是是是。封大统领那可是高风峻节、冰清玉洁,片叶不沾身呢……”她明褒暗贬的口气,又欠欠地那种表情,让封枭的脸色更加黑沉。
“不带。”他冷漠扔下两个字儿,不过,又见她那样表情,忽又眸中深了几许。
“若说山有木的贵宾吗。据我所知……你应该去找狐玉琅。山有木的老板栩姑娘,谁的面子不卖,也一定会卖狐玉琅的面子的。”
第1663章 芩城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找他。”墓幺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caso
封枭一顿,自知不应该提这个,理亏一样沉默地转过头去。
突然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墓幺幺正忖着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这个态度是不是不太好。那边封枭就开口了:“问瑶节。”
“啊?”
“你跟谁去?”
她一愣,怎么突然扯到这了,也没深想就答了,“我没想好,反正不是从天狐族那礼函,就是疏红苑这边礼函。”
“你确定去了?”
“那……还能推的么?”墓幺幺翻了个白眼,“这好歹也是宫里的大典,五年一次。虽然你从来没记着过,我好歹也是个烨妃,是位郡主。”
“疏红苑报备礼函。”封枭淡道。
“…………”她还没反应过来。
封枭抬眼,“同我一起去。”
“…………啊?”
“山有木,我就带你去。”
“…………”
墓幺幺这下反应过来了,“不是封枭你有病。去宫里参加问瑶节祭典,我怎么同你一起去?你峯月卫的,我疏红苑的,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礼函怎么报?!”
“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封枭转了下手腕,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到了。下车。”
说罢也不管她,推开车辇的门就把人撂下了。
墓幺幺心里把这个王八蛋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还是那句话,求人嘴短。她恨恨地下了车,看清地方,愣了下。“你……带我来这干嘛?”
封枭懒得理她,领着人朝门里走。眼前这座建筑是一处客栈,平平无奇的那种档次。店里显然已被清了场,只剩下零星几个峯月卫的士兵。
封枭领着她走向深院,没想到,这后杂院里竟别有洞天。在他们的面前,悬浮着两三道浮动着诡光的裂纹,并非是随行符——而是传送阵。
墓幺幺皱眉,“隆天城除了峯月卫,任何人都无法使用这种规模的传送阵——这传送阵,是哪来的?”
“还不止。”封枭朝前走了两步,掀开地面上一块破油布,下面一滩黏腻的胶痕。
“那是什么?”
“是人。”
他淡淡地说道,“而且,实力不低,最少六化了。”
“且不说你怎么看出来是人的……这个客栈应该是限化力波动范围之内的——如果能把人弄成这样……”
“不是毒。”封枭说道。
“那……隆天城的护城大阵没警报?怀婵阁没有察觉到?“
封枭冷笑了一声。
墓幺幺走到他身旁,看着下面那些胶痕,“这人是谁?还能查到么。”
“已经查到了。”
“谁?”
“炸了你从部的刺客。”
墓幺幺眉头紧了下,“这人都融了,你怎么能知道他是谁的?”
“宗角有个远房的表姐,嫁给了芩城一个地头蛇,你也知道,芩城是隆天城五个环绕附城之一。那人叫尺桉,在芩城搞地下买卖,干得都是些小的脏活。芩城去年大旱,偏偏芩城的主要粮食和当地人收入都靠种植水芩,大旱之后,百姓苦不堪言,饿殍遍地。据说……芩城去年下半年一年,光饿死的,就有数千人。”
“这……和我的刺客有什么关系?”她疑惑道。“而且,芩城闹这么大灾……朝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还有,芩城三条主河,一条还是隆天的主河,闹大旱,朝廷怎么可能不管?”
“这些暂且放一放。你听我说完。”封枭继续说道,“芩城苦成这样,宗角这个表姐夫的小活计也干不下去了,正好认识了几个人——说来隆天城碰碰运气。尺桉就想起自己媳妇还有个远房表弟在隆天呢,就和那几个人一起来了隆天投奔了宗角。”
“………这人,是尺桉?”
“没错。是他。”
第1664章 如果是你
“那个客栈老板没找到?”墓幺幺一副意料之中又仍免不了失望的表情。
“之前还被抓回来审问了,他也没什么问题前天就放了。”原在申小心翼翼地说道。
“解释一下?”封枭摆了摆手让房间里的人都退下,只留他们两个人。
墓幺幺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也不嫌是凉的咕咚咚就喝了,喝完也不见败了火,仍是懊恼着。“啊……就知道会这样。”
她端着茶杯说道,“之前,我来你府上,假冒封湘被兮风抓走……”
“嗯。”
“过程中,他们绑我中转时,就是在一家客栈的卧房里。”墓幺幺说道。
封枭眼角微微一提。“就是这家客栈吗。”
然而墓幺幺却摇了摇头,“不是。要是同一家的话,我肯定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
“这件客栈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异感,你可以理解成我的直觉。那种怪异感……都和我被绑架时中转的那家客栈,非常相似。”墓幺幺转着手里的茶盏,“想想也是,隆天城里到处都是阵法,绝大多数地界都限制术法。大幅度的化力波动会引起怀禅阁和峯月卫的注意,至于传送只有你们峯月卫能进行。假如我是兮风,想要在隆天城进行一些地下活动,当然要找一些地方,能避开这些。陌生的、异地人员频繁出入而不被怀疑……除了客栈,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地方?还一定不能太过招摇,引起别人注意,当然就要选这种普通甚至廉价的小客栈,不会引起人怀疑。”
“但是客栈里也一样在隆天城大阵范围内。”封枭说道。
“这就是我说的……我在那间客栈里感觉到了同样的怪异感。”墓幺幺吐出一口气,“无论是之前我被绑架中转的那间客栈,还是今天你带我去的这间客栈,都有这样的怪异感。我想,那应该就是兮风在这些客栈里动了不知什么手脚,能进行他们的秘密活动而不激活隆天大阵,引起怀禅阁和你们峯月卫的注意。”
封枭也没反驳,“嗯。”
“虽然现在没有切实证据,但是……”墓幺幺又倒了满满一杯水,“你还是应该去将整个隆天城这种小客栈查一个遍,一定能找到线索。”
“且不说我峯月卫有没有这个权限,你自己都说了,没有切实证据。”封枭看着她。
“我从部没有人手,更没有权限。”墓幺幺冷笑了一声。“要是我握着疏红苑大权,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让给你?相信我,对于兮风——我比你更有一万个理由………”
她咕咚一口把第二杯水灌进去了,喝个水而已,牙齿发出咯吱咯吱声,像是在茹毛饮血般把后半句给咬碎吞进肚子里去。
封枭看着她,久久忽说道,“那就是说,是兮风派人炸了你的从部,是兮风……要杀你了?”
“需要惊讶么?”她反问。
“不。我只是觉得,兮风若要杀你,不至于这么……低级。”封枭说道,“整个局看起来很精妙,但不论是人还是手法,到处都留有低级的破绽。而且。”
他顿了一下。
“怎么?”
墓幺幺问。
“你出事那天,兮风也来救你了。”
墓幺幺冷笑,“所以呢?”
封枭盯着她,“他当时的反应……并不像在演戏。似乎……”
“……”
“是真的很担心你会死。”
“哈哈哈哈哈。”墓幺幺没听他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半晌笑得肚子都疼了,扶着桌子问他,“要不是我们刚才进来没关门,我都以为你脑子让门夹了。”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他是不是要杀我,到底想怎么杀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间客栈绝对和兮风有关系。继续查下去,哪怕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也一定会让他不开心。”
她靠在桌子上看着封枭笑了起来,“他不开心,我就开心。”
“墓幺幺,这并不是一场游戏。”封枭皱眉。
她莞尔笑了。“这当然是一场游戏。封枭。”
她走向封枭:“不论是发生过的、还是未来即将发生的,都不过是一场游戏……就看,这场游戏的主宰,会是谁了。”
在他的面前还有不远时,墓幺幺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指抵在了他的胸口。“如果是兮风,我就会竭尽全力把他拉下马。但……如果……”
她的手指一路上挑,抵在他的下颌,轻佻地看着他。“如果是你,我不介意。”
第1670章 苦
封枭望着她,忽唇畔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墓幺幺,你是真把我和别的男人混淆了……?”
把墓幺幺一下就给说愣了,这个愣神还未明白——
“唔嗯!”caso
墓幺幺好不容易推开他,愤恨地靠着桌子上勉力撑着发软的腿,扶着他的胸口大口喘着求饶,“不……不是……别,别闹了,我错了……我不逗你了……”
封枭的手臂撑扶在她大腿旁边的桌棱上,攥着她的颈强迫她抬着头,舔掉她嘴角刚才接吻时拉出的银丝,贴着她的唇低声说道,“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些男人,没那么好糊弄。”
xx的xx东西。
墓幺幺心里把封枭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不得不当场服软着岔开话题,“那什么,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今天不……留我家了?”封枭稍稍起身,但是眸里仍明显几分故意。
“不不不,留不起留不起……”墓幺幺谄笑着,趁他不防备一下从他怀里溜了出来,整理了下衣服说道,“把景臣放了,就别送我回从部了,我自己回去。而且……”
“嗯?”
墓幺幺稍稍侧脸,“你会钓鱼吗?”
封枭眯起眼睛,“你……别乱来。”
她撩了一下高束的长发,朝外走,“有这个时间担心我的话,不如想想怎么补偿我。”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封枭扬起手指,“原在申。”
下一刻,原在申就单膝跪在他的身后,“属下在。”
“你知道怎么做。”
“是。”原在申抬起头来,舔了下尖锐的犬齿,气场和平日墓幺幺所见的判若两人。
……
车辇上。
唔嗯几声沉重的呻吟响起,景臣醒了过来,一动就疼地他龇牙咧嘴。妈的——峯月卫的狗崽子。
景臣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坐起身子,看着对面的墓幺幺,顿时好像不疼了一样,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用力地揉捏着后颈。
“娘娘,玩够了?”
墓幺幺并未看他,只侧着脸看着车辇窗外,连话都懒得答他一样。
她这个态度显然惹怒了景臣,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推至靠背之上,“娘娘,你这个态度……是想怎样?”
他轻轻舔着她的脖颈,“这两天……你和封枭做了什么?想好,怎么和王爷交代了么?”
“——我们被人跟踪了,最慢再过一个路口,就会有人来袭击我们。”墓幺幺面无表情地扬起下颌,任由他舔弄,“而且这一次,你不能反抗。”
景臣顿时停了下来,他皱眉看着墓幺幺的表情,“娘娘你……”
砰——
他还不待说完话,就察觉到了什么而一把将墓幺幺抱在怀里紧紧压倒在了身下。
轰隆……在一片灼热气息和爆炸声之中,车辇被轰地翻倒在地,烟尘四起。
隐匿在道路四周的数道影子飞快地冲着倒下的车辇冲去……
而在这条道路不远处沿街的一处六层酒楼之上,原在申领着一队人站在房顶之上,舔了下牙齿,“让我来看看,钓到的是大鱼还是小虾米呢。”
话音落罢。他一扬手指,身后的手下就从六层高楼之下跳了下去。
……
“呜嗯……”墓幺幺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压不住的痛呼。
“醒了?”身旁传来一声温柔关切的声音。
她顿时轻轻一凛,侧过脸来看向狐玉琅,“……发生了什么?”
狐玉琅坐在她的身旁,端着一盏药细心的吹着。“你从封府离开的路上,又有刺客来试图暗杀你。”
“啊……想起来了。”
狐玉琅把她扶起来,搂靠在他怀里,舀起伤药递到她唇边,“好在是封大统领不放心你,便派人跟着你一路暗中保护,你才只受了轻伤。”
“是么。”墓幺幺乖乖张开嘴,将药抿在口中,立刻又被苦地皱眉,但还是吞了进去。
“人抓了一个活口,封大统领已将人送至你从部了。”狐玉琅见她表情,拿起软帕擦掉她嘴唇的药渍,轻轻捏住她的脸颊朝上掰至与他对视,柔声道,“很苦?”
“……还好。”墓幺幺的呼吸顿时有些发窒。
“想来,没你的苦肉计苦?”狐玉琅勾唇,轻笑。
墓幺幺的瞳孔猛地一放,紧接着就恢复了平静,“琅哥哥,你想多了,我……”
“嘘。”狐玉琅重新舀了一勺药再次递到她唇边。“别怕,我未生你气。先把药喝了……”
“……”
“而后,再慢慢和我聊聊。聊聊,我们幺幺,在封府和别的男人都做了什么?你会一五一十,知无不尽……地告诉琅哥哥的,是不是呢?”狐玉琅慢慢地吹着勺子里的热药,问她。
第1673章 钓鱼
醒过来的时候,“鱼”已经上了钩,老老实实地被关地好好地送到了从部里去。得知这个消息后,被狐玉琅折腾了两天的身子也不怎么痛了。狐玉琅并不在族里,其实说来挺奇怪,最近,他每次折腾完她,不等她醒过来,他就必然不在她身边,就好似在刻意躲她一般了。
墓幺幺并不放在心上,更懒得去深想这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她强撑着身子去了疏红苑,但仍是几多不适。狐玉琅这次下手真的够重,两天两夜不肯放过她,一遍遍地警告她离封枭远点,与她耳边恨不得把封枭剐了的暴怒。可殊不知对她来说,从头到尾,压根才不在乎狐玉琅到底是打算真剐了封枭还只是因为床笫之间的怒和欲。仟仟尛哾
路上,染霜眉眼里全是压不住的忧心——已是俨然有一肚子的疑惑需要问她。看起来,还应该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在耳里的。
墓幺幺此间脑子里事情太多,无暇去顾他,奈不住他认真地眼神,最后,只能把他压在身下,用嘴咬开他的腰带,用另外一种方式让他无力去追问,也好打诨过去。
到了从部。
染霜倒神清气爽,她本来就强撑着的身子,也雪上加霜的,哑着嗓子问了人在哪,就马不停蹄去了地牢里审。
景臣被狐玉琅又软禁在族里受罚,正好也遂了墓幺幺的意。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地,与杨飞瀚平和的声音鲜明的对比。
杨飞瀚也未察觉到来人,就他一人在牢房里头,吱嘎吱嘎地转动着轮椅,落下的病根叫他头仍难以平着抬起,看起来身体更加瘦弱,但……却让躺在刑椅上的人惨叫声更加凄厉,仿佛那轮椅吱嘎声响起时,就是死神来到了眼前。
“大人,大人我全招了……我招了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您了……给我个利索痛快……别,别折磨我了……“
“咳。”年丰清了清嗓子。
杨飞瀚一回头,看见了墓幺幺,忙胡乱拿起一张抹布擦去脸上半脸的血,恢复如常的温顺神情恭敬道:“郡主您来了!”
就算墓幺幺心中也难免慨叹,景臣倒教出来了个好徒弟。看着刑椅上血肉模糊的人,问了句,“谁派来的。”
杨飞瀚遗憾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招了,就这个,死活问不出。只说自己是被人花钱买的,钱是送到家里头的,任务和地点都是写在纸上的……纸,早就没了。”
墓幺幺走近看了一眼,修为也一般,不过是个五化的。这次暗杀,听原在申说,除了这唯一的活口,剩下的能拼出来的尸体,总共二十三个,修为都不算高,而且——也都如这个人一样,一看就是吃药灌出来的。
“药,哪来的?”她又问。
“招了,隔一个月有人送到家里,不知谁送的。”
墓幺幺知道,这也算是问到头了。
“已经安排人手去此人家附近调查——”年丰跟着说道。
“嗯。”她是越来越满意从部最近的效率了。她对杨飞瀚说道,“没事你就早些下值,听说你也马上要当爹的人了,不要总泡在这儿。”
“郡主!郡主……放我一条生路……求你了……求你了……”
墓幺幺倒点了点头,“放心,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几人都是一愣。
她笑吟吟地,“钓鱼嘛。”
现在——才刚刚开始罢了。
……
次日。
戮北府门口的官巷路口,桥边热闹极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可怜人,被绑在桥墩上,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
“丧家之犬”——而且,此人脖子上还拴着一条断掉的狗链子,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符文贴着,牢牢固定在地面上,正对着远处戮北府的正大门。
第1672章 兴师动众
可谁曾料,上来就被人拦住了。戮北府的人,整个隆天城谁敢拦?顿时横眉一看,结果,偏生还就有人能,也敢拦他们。
何崇安抬起手,笑吟吟地,“诸位这是要作甚啊?”
两列戮北府的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峯月卫的。但仔细一看,并不是遇见这么简单,而是这些峯月卫的军士们,早早就在这等着了。更何况,见到何崇安本人,基本所有侍卫们都有些发怂了。
不管怎样,这可是峯月卫五獠之一啊。
戮北府出来这群侍卫为首的一个头目,看装束比何崇安的级别甚至还要高半个职级,但仍不得不对何崇安先行了一礼,虽从那铁青的脸色也能看出来颇有不愿。
“何参议,这个问题,某到想请教您了?您这阵仗……是要做什么啊?”那头目说道。
何崇安倒也认识这个人,毕竟也算息烽将军手下的得力下属之一,说道,“文将军早,我们执勤呢。”
这位文将军顿时皱起眉,“你们在……这里执勤?”
“嗯呐。”何崇安环顾四周,“对啊,隆天城内,执勤啊。”
操。文将军听到这种明显把人当傻子一样的敷衍,在心里狠狠地暗骂,但面上还得挤出笑来,“这附近,也就不劳烦何参议了。还请何参议回去?”
“那可不成。”何崇安抬手挡住了文将军要朝那人迈出的步伐。
文将军皱起眉,“何参议,你这什么意思?这人胆敢侮辱我戮北府,我现在要将他捉拿,你拦着我干什么?”
他望着那人四周围着的峯月卫士兵,脸色更加难看,“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何崇安还是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一脸不懂的问文将军。
文将军哪怕怀疑这突然出现的人和眼前峯月卫脱不开关系,也不可能当着面指控何崇安,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只能深吸一口,把火气强压下去,“这人我们要带走。”
“不行。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何崇安拔高了音调,桥上本来就因为看热闹围堵了许多许多人,虽然惧怕戮北府和峯月卫,但峯月卫并不阻拦他们看热闹,戮北府也没空去管他们,于是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他这一嗓门,想当然是让旁边看热闹的人注意力去按吸引过来了。“这大隆天城内,竟然有这种宵小鼠辈,竟敢说戮北府丧家之犬,做出如此侮辱戮北府之事!我峯月卫当然义不容辞,职责缩在,要为戮北府查个水落石出的真相来!”
“…………”文将军和一众戮北府的侍卫脸都绿了,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这牌子挂在这人身上,明显是骂此人丧家之犬,和我们戮北府有什么关系!”
“啊?是这个意思吗?”何崇安吃惊道。“嘶……那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的?”
“既然是骂此人丧家之犬,和你戮北府没关系,文将军刚才怎么非得说这人侮辱了你们戮北府,要捉他回去呢?”何崇安疑惑道。
“…………”文将军一愣,他是没想到何崇安怎么突然会变得这么机灵嘴巧的——印象中,这个人不是非常木讷老实的么?
何崇安倒也没继续问他,转头踢了踢昏迷不醒的男人,“那就是说……这人,是你们戮北府的?”
“当然不是!”文将军脸色顿时大变,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调,“你说什么呢!这种人怎么可能是我们戮北府的?!”
“哦?”何崇安蹲下来,拽起来男人的头,“文将军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认定了不是你们戮北府的人?那……这突然出现的一人,也不是你们戮北府的,身上挂个牌子,怎么就侮辱你戮北府了呢?”
“你!”文将军哑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被何崇安逼得左右不得。
“文将军别急,慢慢地。我们正常执勤,询问公事流程的走。这人,文将军,不是你们戮北府的人,那,你可认识?”何崇安又问。
“不认识。”文将军说道。
“啧啧啧……”何崇安连声咂舌,“这就更奇怪了。这人,你都不认识,怎么还能惊动文将军亲自带人出来捉人呢?”
“……………”文将军哑了半晌,突然说道,“他如此出现在我戮北府的地界上,分明就是有歹人蓄谋故意!”
“蓄谋?故意?”何崇安又问,“那他目的是什么?在我们看来,这不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乞丐,身上被人挂了个牌子……可能是赌博输了,也可能是仇家寻仇……怎么想……都轮不到文将军这样兴师动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3章 指使
“你!”文将军哑口无言,一脸愤愤却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说道,“何参议,我戮北府与你峯月卫关系匪浅,你何必要如此刁难与我们?”
“正因为关系匪浅,我们峯月卫才无比重视这件事,不管是乞丐,还是什么……人,这样出现在戮北府外面,把文将军都给惊动了,我们峯月卫,肯定是要好好查个一查的。”何崇安扬了扬手,“来人,把这人带回去,送到疏红苑从部,好好审上一审!”
“等下!”文将军听到疏红苑从部几个字,脸色明显就变了,“你把他送到那干什么?”
“因为这事也不归我们峯月卫管啊?我们只是接到隆天府司的线报请求我们协助来现场维持秩序而已,又不没有查案的权力?这人涉及到戮北府了,那肯定就只能给疏红苑查了啊?”
“不是,那也是疏红苑正部的职责,关从部什么事儿?”
“文将军难道不知道?”何崇安笑道,“疏红苑正部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人使,哪里还有余力管一个神志不清的叫花子啊?虽说牵扯到了戮北府,可你……文将军你又不承认,非说和你们没关系,那肯定不能送到正部去啊,送那的话,哎呦,别的不说,我可惧着那位王师傅呢。”
“…………”
“当然,要是文将军您这会能拿出来证据,说这人实打实地和你们戮北府有关,那我这肯定得把人直接送正部,或者留给您自己去送。对?”
“我……”文将军被何崇安给逼得愣是说不出话来。
“那成,既然没事了,就不耽误文将军了,我们这就去从部送人去了。”何崇安说道。
“等……”
何崇安连头都不回,“文将军你要是真的着急,我看,你还是赶紧去请示一下息烽将军。”他侧过脸来皮笑肉不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从部那位主子的脾气……啧啧,请晚了,指不定再捅出个什么大篓子,到时候,文将军,啧啧……我都替你不敢想啊。”
看着何崇安带人离开的背影,文究憋得脸是青红不定,最后咬着牙对着手下说道,“走!”
没过多久。
蟾桂宫不濯殿,正在与十三公主交谈的兮风突然收到了传音,便与应熙景说道,“等下。”
说罢,他就走去了廊道里。
久久,他只回了文将军一句,“随她去。”
他站在原处好一会,应熙景都等的不耐烦了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肢,撒娇道,“怎么了?”
兮风垂目看着廊道后面的花,说道,“无碍。”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有心事。”应熙景说道。
兮风拿开了她的手,转过脸来看着她,“刚才说到哪了?陛下前天召你,说了什么?”
……
兮风是被不濯殿里直接叫到御书房的。
圣帝与他聊了几句小十三的事,就突然话锋一转,“疏红苑从部,刚才差了人上报了个事儿。”
“陛下请讲。”兮风说道。
“云舒她抓了个人,今天在你戮北府门外闹事。也不知,你听说没听说?”
“未有。我今天一天都在不濯殿。”兮风答道。
“是么。”圣帝说道,“也没什么,就这人,疑似之前炸毁疏红苑从部行刺她的人之一。”
“…………”兮风未语,静默听着。
圣帝语气仍然随和,随口道,“这人下午招供了。”
“…………”
圣帝一直抚着茶宠把玩的手,稍微一顿,笑道,“那刺客说,是你兮风指使的呢。”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5章 死无对证
不愧是兮风。
上来就先反将她一军。摆明了就料定了她手里除了这个人,没有任何实证,还仿再嘲她只会依仗着峯月卫和天狐族的势力。
墓幺幺仍然从容,“证据我肯定是有的。”
她盈盈一笑,“但我不会给你。”
“郡主。”
“你息烽将军确实职级远高于我,但……你戮北府可没有这个权限命我疏红苑呈给你什么。历来往去,只有我疏红苑管你们要证据的份,你戮北府充其量不过也就是一座将军府,几时有这个权力了?”墓幺幺示意一旁的景臣倒茶给她,她接过茶才继续说,“别总把陛下搬出来压我。陛下是赐你圣旨了?还是让你携请口谕了?”
兮风坦言道,“郡主莫要太过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她满不在乎地轻碰茶盏,“我疏红苑的门后头,连地砖都是横平竖直的讲理,是整个大隆的王法天理。除非,在你息烽将军眼里头,另有一套天理。”
“郡主,我今日前来并非是与你争一时口舌之快,只是想解开误会。”兮风说道。
“没有误会。”
墓幺幺勾了下手指,一旁的染霜就引了人进来。两人抬着一个担架就走了过来,上面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容貌还能依稀辨得就是早上戮北府门口的那人。
她就着血腥味,闲情逸致地喝着茶,“该问的,我们问了。他瞒着的,我们也问出来了。”
兮风沉默地扫了一眼那尸体,仿佛了然了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笑着抬起了眼,“不得不说,有些人,死了比他活着的价值大上太多太多了。”
“…………”
“比如,一条丧家之犬,竟然能惊动息烽将军本人亲自登门。啧啧……”
“我只是来澄清和他毫无干系,郡主莫要误会。我是抱着诚意来与郡主细谈,与郡主被刺一案毫无干系……郡主莫要被一些小人给别有用心地利用了,反而一叶障目,错过了真正的不轨之人。”
“不用谢我帮你杀了他灭口。”她喝了一口茶,笑吟吟地看着兮风。“息烽将军,死无对证,有时候不见准就是一件好事呢。死人,的确不会说话,可活人,是会说话的。”
“…………”兮风微微蹙眉,“郡主有话不妨明说。”
她笑吟吟地,“送客。”
……
兮风不但进门就先吃了个闭门羹,与墓幺幺聊天不过几句就被毫不留情地送出了门。
次日早朝。
大狴院上折:嵬雍军陆叁平参事涉嫌徇私舞弊等三宗大案。
隆天府上折:户礼侍员曲良等人涉嫌非法拐卖人口。
疏红苑上折:十四年前至今有一宗关联失踪人口案,失踪人口超百人。
峯月卫上折:封家神祠不日将派出神侍,关于封家多年前惨案一事,要亲晤——息烽将军。
封枭毕恭毕敬地上完奏折,直起腰身望向了他对面站着的兮风。
兮风望着封枭眼睛里丝毫不加掩饰的锋芒,明白昨日墓幺幺那一句“死无对证”的含义。
这几份看似毫无关联的奏折,其实都是源自昨天那一句“死无对证”。他是万万没想到,墓幺幺竟然敢如此大胆——
这些所有关联的案子里,暗中应该都指向那个死人。
死人不会说话,但是她可以说话。
她不但可以说话,她还可以让死人说话。
反正那人也死了,她想让那个死人说什么,他就可以说什么。而这个死人说出来的话,那就是呈堂证供,那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只要她给了大狴院、隆天府、疏红苑……峯月卫足够的证据让他们启动这些案子的调查,就足够了。
捏造证据?那又如何?反正用她的话:死无对证。
今日早朝这一切,都在剑指他兮风。
圣帝极为不悦,甚至明显强压怒意的,早早地就退了朝。
退了朝,他走向封枭。
“你这样纵容郡主胡作非为,并非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封枭冷笑了两声,“所以呢。”
“她今日可以为了对我下手,不惜伪造证据构陷我,他日,她会更加毫无底线……”
不等兮风说完,封枭就笑了起来。“你是一点都不了解她是吗?底线?她墓幺幺几时,又有过底线这种东西?”
他冷漠地朝外走去,末了给兮风扔下一句话。“对了,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侧眸睥向兮风,“我为你兮风准备的这场好戏,才刚开锣。”
第1689章 礼函
“郡主,戮北府宣布,息烽将军即日起告病养身,不见外客。”
“呵,圣帝对他还真是偏心啊。”墓幺幺懒洋洋地端着茶,“本来以为至少能有个圣旨。结果这倒好,连软禁的口谕都没给一个。”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景臣问道,“难道就这样不管了?”
墓幺幺掀起眼帘,“你很急?”
“…………”景臣一愣。
墓幺幺淡淡地说道,“有人比我们更急,轮不到我们。好了……说起来,你那个手下,窦什么的……”
“葛柏?”
“对。就那个。”墓幺幺说道。“你按照我说的做了么?到哪一步了?”
“当然。”景臣立刻点头,听到这句话露出微微的苦恼。“不是,葛柏虽然是我手下,但……毕竟那可是湘贵子,他也不敢太过逾越啊?”
墓幺幺掀眼,“这么说,问瑶节前,要是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展,就换人,懂了么。”
“…………”景臣沉默,“我去跟他说。”
……
“这两天,你下值好像很晚啊。”狐玉琅揽着她的腰,喂她水时说道。
她嗓子疼的厉害,眼睛都睁不开,刚从晕厥中醒过来也不想说话。
“在生我气?”他轻抬起她的下颌,吻着她的脸颊。“我最近也忙地厉害,回来地是有些晚。兮风那事,不是我不帮你。天狐族不太好掺和,掺和进去,反而可能对你不太好……”
“不用。”墓幺推开水就要转身去睡觉。
狐玉琅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肩,温声道,“别生气,我再忙几天就好。问瑶节,我好好陪你,好吗?”
“…………”
墓幺幺没吱声,心头却一紧。
狐玉琅放下杯子,把一旁的被子拽过来,将她压入怀里抱着,“怎么了?你若不想参加问瑶节的宫宴,我们就去别的地方。隆天城应该到时候会很热闹……”
她只蜷起身子,闷闷地只做疲倦的应声,生怕身后的男人听出她心中什么端倪。
好在是狐玉琅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折腾了她半夜也满足了,也习惯她每次都这样冷淡疲惫的乖顺,并没有深究。
……
狐玉琅最近的忙碌,给她的规划提供了完美的时机,兮风也被困在戮北府里禁足,被半个朝廷的机构来回审查嵬雍军上上下下,关书书送来的情报也恰到好处的起了作用,查到了一些额外的收获,一切都似乎在朝她预期的方向所发展。
只是……
“这怎么可能。”难得墓幺幺会脸色有些垮塌。
年丰的脸色发苦,“嵬雍军楚参事亲自送来的,不会有假。郡主,您这个礼函,不能再拖了,宫里来回问了好久了……”
“他自己有未婚妻,跟我一起上报去宫里参加问瑶节宫典?这合规?我是天狐族的烨妃!”
“准确来说,戮北府递来的函件,是邀疏红苑从部作为戮北府和嵬雍军的监察一起参加问瑶节宫典。”年丰说道。“虽没有正式圣旨或者口谕,但息烽将军的确是禁足与戮北府,他要是想参加宫典,疏红苑作为监察机构是不二人选。但正苑那边,还正在审查息烽将军的案子,需要回避。所以……息烽将军要是想参加宫典,从理从法来说,都需要疏红苑派人一同前去。”
“………”
“息烽将军这个职级和身份,从部也不可能随便派什么人在宫典上监视他。而且……”年丰叹了口气,“毕竟,还是那个事儿,陛下给足了息烽将军面子,从头到尾也没有下过圣旨和口谕……所以,表面上,息烽将军毫无过错,我们从部也不可能将他当做犯人来对待。所以,为了将军能出席这次宫典,还不能违抗圣命,还不能拂了陛下的脸面,还得做得漂亮……郡主。”
“他就是故意的你不知道?”墓幺幺立刻怒了。
“知道,也没办法。”年丰摇头。“谁让您职管从部呢。”
“…………”
“他兮风是不是有病的?”等年丰走了之后,墓幺幺一把将手里的函件扔了。
“……”染霜沉默着,没有说话。
怪不得兮风最近很是安生,好像朝堂之上就闷声吃下了这个亏,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他明知道她问瑶节会很是苦恼——偏生还在此故意给她下泮子。
且不说狐玉琅绝对不可能让她跟兮风一起去参加宫典。
还有一个封枭在等着问瑶节的宫典。
现在又来个兮风。
一群王八蛋。
第1677章 接人
染霜表现很是奇怪,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就算墓幺幺再怎样不去在意也看的出来了。
终于,在染霜端上来一杯冰冷冷的茶之后,她忍无可忍了,“说罢,你怎么了。”
“……”
染霜就默默地转头把冷茶端走,闷声倒了一杯热茶,直接放在她面前,分明是刻意拉开距离连手都不让她碰。
墓幺幺脑子一转,就差不多想起来怎么回事了。
“因为问瑶节?”
染霜不吭声,但好半天又摇了摇头。“师尊已经很苦恼了,我不会再给师尊添麻烦的。”
“…………”
那你倒是别给我在这儿又给我端冷水又快坐到门口的啊。
“师尊你不要误会,我没想过师尊会带我去宫典,只是,不管师尊选谁去宫典。”染霜抬起头来,“从宫中回来之后……可以不可以。”
他此时就算带着面具,墓幺幺也能察觉到他面具下面可怜巴巴的眼神。
“陪我?”
“………”
“已经很久。没有和师尊一起。”
墓幺幺长长吐出一口气,着实对染霜这样低微可怜的态度招架不住,半晌只能吐出一口气,“我是真不知道,这个破节有什么好过的。我现在听着我就脑袋疼……啊啊,我尽量,行吗?”
染霜立刻肉眼可见的开心了,直接从门口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旁,把她面前的茶盏直接端走了。
“这茶煮过头了。”
看着染霜在一旁熟练的煮茶泡茶,墓幺幺开始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宠惯染霜了,让他现在都开始敢拿捏自己耍性子了。
“师尊……关于这次问瑶节宫典,我倒是有个想法。”
“嗯?”
听完染霜的建议,墓幺幺顿时豁然开朗,看着染霜不由地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行啊,你这什么时候学地这般蔫坏了……”
染霜顿了一下,抬头说道。“是师尊教得好。”
……
转眼就到了问瑶节前日。
不只是宫里格外注重今年的问瑶节,民间今年的问瑶节也格外的热闹。其实也不难理解,去年对于大隆来说虽不至于是艰难时世,但也算动荡艰虞。朝中大震,边疆不稳,民间亦是多灾。而今年不论宫朝还是民间,大约都是想通过一个问瑶节来百事待兴的状态,迎接一个好的喜头。
疏红苑从部外面,也热闹异常,连带着隔壁的珑翰院都跟着沾上了热闹。
从中午开始,就有不同的车辇停在从部外面,一辆接一辆,牌面好不盛大。其实珑翰院的早就习惯了,每天天狐族都会派出车辇来接从部那位主子回族里。
只是今天这从部门口来的这些人马,明显不同于平日,也不只是只有天狐族的车辇。准确的说,当天狐族的车辇来的时候,从部外面那条巷子已经停不下车辇了。
狐玉琅掀开车帘一角,“怎么回事。”今天他刚从宫中回来,专程来接墓幺幺回去,想要带她在九百井陌里逛逛,挑一些喜欢的玩意儿哄她开心。
景臣今天没上值,被他安排去做了别的事情,所以也不太清楚。
有手下去问了……
“回禀王爷,前面的车辇,是初家和峯月卫的车辇。”
听到这儿,狐玉琅的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想了想,走下了车辇。
果不其然,从部门外面,两拨人手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气氛着实不好。
见到天狐族小王爷的出现,同样地,另外两位主角也从车辇走了出来。
狐玉琅见到两人,一点都不意外,迎上前去说道。“封大统领,初少爷。”
封枭冷漠地仿佛压根没有听见,初之韶翻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在这儿干嘛?”
“我来接我族烨妃,为明日宫中问瑶节宫典做准备呢。”狐玉琅礼貌回道,看着面前紧闭的从部大门,一个眼神,身后的天狐族仆侍就上前一步,拍上大门。
半晌,门也没开,反而是景臣领着一个珑翰苑的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乐以谦。
这位乐大人满脸堆笑,谄媚地看着三个男人说道,“封大统领,小王爷……初少爷,给诸位问好请安了。”
“从部的人呢。”初之韶直接打断了他。
“是这样,从部今天一大早就放假了啊?”乐以谦反而吃惊道。“听他们说,是郡主昨天夜里就给他们放了假,说是让他们问瑶节好好陪自己家人?”
“……c”
也不知是不是狐玉琅听错了,分明感觉从封枭嘴里听到了一个近似与骂声的气音。
“郡主呢?”狐玉琅微笑道。“她一早可是离开了天狐族,说是今天从部内还一堆事务要处理呢。”
“啊……云舒郡主啊?几位难道不知吗?”乐以谦颇为吃惊,“一大早,戮北府就差人来把郡主、接走了啊?”
“……………”
第1678章 幼稚
四周突然出现一种诡异的安静——
乐以谦很清楚地感觉到,在场所有的大人物的注意力全都他身上了,这让他受宠若惊,甚至有些飘飘然起来,不自觉也开始炫弄讨好。“是的,一大早,戮北府浩浩荡荡地派了车马来接人了呢。”
他又看向狐玉琅,献媚道,“就在天狐族的车辇刚离开没多久,前后脚的事。”
狐玉琅还没开口呢,反而是封枭先冷哼一声。“废物。”
初之韶更是反应激烈,怒道,“为什么兮风能把人这么简单带走了?你们天狐族就这么保护我媳妇的?!”
狐玉琅的微笑明显减淡了两分,他不予两人有任何回应,只对几人礼貌颔首,扭头就上了车辇,走上车辇台阶经过景臣的时候,噙笑瞥了他一眼,只扔了三个字。
“全杀了。”
景臣后脊一冷,立刻就领悟到是说今晨送墓幺幺来上值的那些手下。显然,主子的心情差到了极致……
封枭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扭头走入了峯月卫打开的传送门中。初之韶带着初家的人,停留了一会,看着一旁的乐以谦,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说,“你过来。”
乐以谦立刻屁颠颠地跑到初之韶的面前,“初少爷请吩咐。”
“仔细说说,今天是怎么把郡主给带走的。敢少半点细节………”
明眸皓齿的少年,粲然一笑,语气轻快。“我就把你囫囵剥了皮儿,灌上砂浆当沙包。”
“…………”
……
而此时的戮北府,其实也很不太平——
啪嚓!啪嚓!
只听一声声脆响连绵不绝地从房间里响起,兮风远远在外面,就是一路听着东西碎声儿走进房间的。
一推开门,就看见地上跪了两个本来应该伺候人的丫鬟,胆战心惊地哭都不敢哭出声儿来。见到兮风,宛如看见了再生父母一样,浑身颤抖着落下泪,足以见得她们两个有多惧怕眼前这位主了。
啪嚓——
兮风刚前脚跨进门内,就一个瓷瓶猛地砸碎在了他的脚面前。碎裂的瓷片飞溅起来,对他倒丁点无害,只吓地两个丫鬟又是一声尖叫。
他淡道,“你们退下。”
丫鬟们立刻忙不迭地行礼退下。
墓幺幺转过头来,手正扶着一个落地古董架上的漂亮花瓶。看见兮风,她笑容更柔和,手指一勾那花瓶口——
那花瓶就冲着兮风的脸砸了过来。
当然,花瓶在兮风的脸上大概一寸就仿佛撞碎到了无形的墙面上,直接砸了个粉碎,哗啦啦落在了他的面前,与满地的那些名贵古董摆件的尸体混在了一起。
“你以为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兮风平缓的声音和视线,在这嘈杂的家具瓷器倒碎声里格格不入。
“玩。”墓幺幺就一个字儿。
“有何意义?”兮风只问她。
墓幺幺扒拉着面前的古董架,仿佛听不见他说话。
“不过是毁了些什物而已。”他顿了一下,“若真心中有怨,直拆了我戮北府便是。”qqxδnew
“…………”
“畏手畏脚,不成大器。”他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幼稚。”
第1679章 有勇无谋
简单几个字无疑轻巧地就挑起了墓幺幺心中的怒意。但她反应很平淡,只抬眼笑道,“心焦气躁,这么着急?浮躁。”
兮风听出她口中浅显的威胁,可仍淡然。“看来你又想到别的法子坑害与我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墓幺幺直视着他,“将军可莫要血口喷人,什么都要讲究证据的,我几时坑害过你了?”
兮风挑眉,“从夜昙海开始说?”
“…………”
“还是更早?”
本来提起夜昙海三个字,墓幺幺的心口就猛地一窒,可听到他后面这句,更扰乱她的心绪。她顿时显得比刚才暴躁许多,抬手一把推开了他。
啪——兮风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你自己选的,想必你已经有预估承受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墓幺幺说道,“放开我。”看书喇
“你当然知道。”兮风微微一用力,她刚才退后那半步就立刻就被拉了回去反而更近。“不管你在谋划什么,你当对你自己此刻的处境有认知?”
太近了。
他身上幽泠的体香借由他的呼吸,扑面而来。呼吸是热的,眼神却是冷的。这样的反差让她陡然有了危险的触觉,下意识挣扎却发现不论是手腕还是身体都仿佛被他石化了一样纹丝不动。
她丝毫不见慌乱,最少表面上没有。“处境?什么处境?我既然敢来你府上,你猜我怕吗?你能拿我怎样?”
“是么。”兮风稍压低了头颅,散乱的长发擦过她的脸颊,两人之间的光影变得更加暧昧不清。“看来你在谋划之前,已有了万全准备了。”
“不用试探我。是你非要邀我去参加宫典的。”墓幺幺迎着他。
兮风的鼻息已经很近了,热地她有些口干,眼神不得不避开。
“你似乎误会了。我是说……现在,只有你我,这种处境。”
……
“你再说一遍?!”应熙景大怒,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
“戮北府递了折,将军不便……”
“我是说前一句!”应熙景的脸皮都在发抖。
“将军……将军将云舒郡主接到了戮北府。”
“…………”
“明日问瑶节,将军……要,要,要与云舒郡主一同参加宫典。”那侍女几乎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勇气,才能把一句简单的话完整地说出来。
应熙景并没有杀她,这个侍女是戮北府的侍女,她向来对戮北府的人要宽容很多。可是她不断地吸气,扶着椅臂的身子都在摇晃,只是呼吸这样的动作都好像要把她全身的力气都要抽干了。
“滚!!滚下去……不,不是,带我……我要去戮北府。”久久,应熙景说道。
“殿下……”
“听不见吗!!现在!立刻!我现在就要去!!戮北府!!”
“是……”
……
而此时的戮北府——
墓幺幺被兮风捂着嘴压在了身下,她的瞳孔里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虽然,她的刀就在兮风的颈上。
可是兮风却对那把锋利的黑色匕首视而不见,只望着她的眼睛,说道,“直到此刻,你还是一如从前,并未有任何长进,有勇无谋。”
第1680章 冲动
回到这一幕前一刻钟,墓幺幺正在与兮风面对面对峙时,忽笑了。
下一刻,一道黑光从兮风颈下闪过,兮风连避都不避,那黑光就攸忽一下折了。
眼见着第一击他毫发无损,墓幺幺也没有气馁,又是一记横弓直冲兮风的侧胸,右后又是一记狠攻袭来,兮风稍稍一侧身就轻松的避开这两记角度刁钻到有些歹毒的攻击。甚至直接借势朝前手背一侧一拉,就擒住她的左手断掉了她手里的生灭力。ъitv
可墓幺幺丝毫不惊慌,鼻中冷哼一声,与他手中握着的手如同蛇一样滑溜溜地钻了出去,紧接着她的身体也是如此,虽看起来好像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就在他眼前,但兮风清楚那只是身法的错觉。
墓幺幺用了飞雁步。
其实从心而论,她一直都有意在回避着兮风,也绝不想在他面前用出飞雁步的。这样坦然当着他的面,近在咫尺的用了出来。
她当知自己这此举不算聪明,甚至可以说愚笨。其实,以兮风的能力,这一路来,或许主动为之、或被逼无奈、她用过太多次飞雁步了,如果兮风刻意关注她的话,那么她会飞雁步这件事情能瞒得住所有人,唯独不可能瞒得住兮风。哪怕兮风退一万步不知她就是牧画扇,那也会知道她和归雁宗绝脱不开干系。
这并不只是在冒险了,这可以说是犯蠢,暴露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今天当着他的面用飞雁步,也是她计划的一环吗?
没有好处,也不是她计划的一环。
包括现在所有的对话,都和墓幺幺自己之前的设想迥然不同,但这都不重要了。今天这一场戏本来就是她单方面的冒险之举。
兮风是她最难以猜到心思、最难看透的唯一一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她都从来没有看透过、理解过兮风所作所为,甚至连他一丁点想法都难以揣摩。
这么多年了,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唯独兮风是他完全看不透的一个人。论城府心术,莫说汪若戟了,兮风不或许压根都不如狐玉琅。可汪若戟、狐玉琅,墓幺幺自问,都不如兮风令她困惑。
当染霜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她多少是有些吃惊的,并非只是吃惊于染霜的提议,而是吃惊于自己。她明明对今天这场计划能不能达到目的,十分之一的信心都没有,然而她在听完染霜的话之后,并没有任何迟疑地决定放手一搏,来到戮北府。
她压根就不确信自己的计划会成功,也压根不认为自己刚才砸了这些东西能有任何损他利己的效果,也不认为自己使出飞雁步有任何作用。
都是自己随性而起,目的不明。
只是冲动为之,想了,甚至连想都没想,就去做了。
但认真回忆起来,她面对兮风的时候,很少有不冲动的时候。昔日归雁宗内,哪怕只是听到兮风的名字,内心都会涌出不同寻常的冲动,而对他言听计从,从未否认、怀疑过,也可能过多的是:脑子一热,就去做了。
彼时她只单纯地,听信了兮风的话,将这种冲动单纯地归结青春悸动、男女之情。
两字“喜欢”,她就认为,这是对的。
那么现在呢。她绝无可能喜欢兮风了,但她仍无法克制对兮风的这种冲动。
而兮风,他仍然如一如既往,一如过去,对此、对她视若罔闻。
墓幺幺想起来以前她直至练成飞雁步,这人也从来没有什么反应。而现在,她与他面前光明正大的用出飞雁步,他的神态也未有丁点变化,好似她此时已炉火纯青的飞雁步和刚才砸烂那些东西没有什么区别的幼稚行为,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直到她被人一下按倒在塌上,墓幺幺才像大梦初醒一样惊醒过来,这就是一刻钟之前发生的事情。
“郡主为何二话不说真动了刀子?”
“伤不到你的刀子,也能叫刀子?”她忽然脱口而出一句。这是昔日他曾亲口跟她说过的话。
是因为她刚经了一场大战回来,跟他说,自己一没注意差点被人用刀偷袭了的事儿。当时的场面极为凶险,她那会言辞拙笨,说了半天也说不到重点上。其实她当时说出这事儿时,大概也不过就是小女孩的心思,期待着兮风会多关注他一点,偷偷摸摸地撒个娇罢了。
而兮风只是淡淡一句『伤不到你的刀子,也能叫刀子?』就堵住了她后面所有的话。
反而是怀瑾听到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把下面的人好一顿责罚,说是不要什么事都让扇子去做,也要注意保护好扇子才对。
然而兮风凝视着她的眼睛,清瞳之中并无情绪。“看来没有人教过郡主,动刀子,也要看看对象是谁。兔子就不要轻易对老虎露出獠牙。你以为老虎会在意兔子露不露獠牙吗?不,他只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认为这顿美食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太过便宜。”
第1681章 吻
当时染霜提建议时——
“师尊是躲不开要去宫宴的,不论同哪一方去,好像都会得罪他人。左右都是得罪人,那不如一起全都得罪了,再把得罪的这口锅,扣在别人的头上。师尊最不喜欢谁,就让谁来背这口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左右你也要跟他们去,为何不冷眼旁观抽身事外?”
墓幺幺着实没想到染霜什么时候变地这么机灵,着实稀奇,颇有种另眼相看之感,“染霜,可以啊,怎么想到的啊?”
染霜只低声说道,“反正你也不可能跟我一起去。”
她一愣,顿时明白他的心思了。这是他自己难受,也绝对不让其他男人好受的意思呗。
她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抓住他的手就把他拉到面前,仰头看他,“我说怎么突然变机灵了,敢情是酸水泡开了木葫芦,抖出的机灵?”
“……就就知道取笑人。”染霜避开她的视线,也不知是恼还是羞,眼角发红。
“真是。”墓幺幺见他这样愈觉得他可爱几分,把人朝下一拉就亲他的嘴唇,“乖,等我回来再陪你就是了。”
“不许反悔。”染霜眼睛顿时一亮。
……
“不愧是郡主,到这时了,还能走神?”兮风朝下稍稍一用力,就把她逼地猛回过神来。
墓幺幺喉咙被卡地咳嗽,还要迎着他的视线努力抬起下颌,鼻息就直直吞吐在他的脸上。她又笑,“送上门的兔子,还真有老虎蠢地敢吃吗?就不怕,是人下了毒的?”qqxδnew
兮风的眼角稍稍一提,身子也压低了许多。他不知何故侧过了脸,距离近到,只感觉到他的睫毛,都已经轻轻扫过了她的肌肤……更遑论别处。他嘴唇轻动,她都能感觉到他喉中发出声音的震荡。“所以……你今天,是要毒害我?那,毒,藏在了哪儿?”
“………”除了脸上的距离,兮风整个身体都悬空在她身上,距离不算近。但他的声音与他的呼吸一起,压地太低太低了。他身上那股淡香,像点燃的炉烟,余烬越浓。他瞳中平宁,情绪寡淡,但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距离……她的意识也淼淼犹如沉入香炉,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距离,时近,时远地,接近着,亲密着。
直到他的嘴唇蹭到她的唇珠——
『“做什么。”兮风并未转头,稍一扬手,掌就按在了她的唇上。
没有偷亲成功,这让她很是懊恼,不服输地乱蹭,“为什么不给我亲。”
“别闹。”
“闹什么!这会就我们两个人,我们马上都要成亲了……嬷嬷说,成亲之后,你要天天亲我……才能怀上宝……呜!”
兮风按压她的唇更用力了一些,抬手就掐住她的下半张脸把人给拽到了怀里,“不要听她们乱讲。”
“……”她眨着眼,“那你倒是给我讲啊……”
“……”他沉默了下,“好。等成亲后,我跟你讲。”
她一愣,盯着他的眼睛,刚想笑起来——
可是兮风却俯下身子,起了风,他们头顶上的那几枚风铃跟着响了起来。叮叮当的……她闭上了眼。』
其实直到过去很久很久,墓幺幺此时回忆起来,兮风也极少有过太亲密的举动。未能成功同房,亲她,也大多数都是浅尝辄止。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最深的吻……
竟然还是她成为墓幺幺之后的事了。
有些可笑。
两个人的嘴唇真的接触到——是因为外面突然一阵响动,有人敲门,她一惊,回过神来,猛地就要抬起身子。
可忘记了自己此时和他的姿势有多尴尬,其实绝对不像是话本子里那样浪漫的巧合,只是情急之下急着起身,最多也就是蹭到了他的嘴唇。
她本能地身子一僵,慌乱地就避开了脸,不及防备却转过眼睛看到了兮风。
兮风也在看她。
“将军,天狐族小王爷………”
“还不让开,狐玉琅……唔!”
墓幺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次嘴唇的碰触,绝对不是不小心的剐蹭。
他吻了上来。
第1682章
一个吻,让墓幺幺清楚得认知到了她和兮风的实力差距。她的生灭力在兮风面前就像风中被撕碎的纸屑。她的脑子嗡地一下就想起来之前被她刻意遗忘掉的一些画面,在天狐族中被他压在身下无力的恐惧……
她竭尽全力的挣扎,却只能让他舌头的侵犯更加肆意。他都不用太过分神去控制她,使不出生灭力,全凭肉体力量她更不是他的对手,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抗时就被掰着脸压回了软塌狠狠入侵……
而他空余的手强势地揉捏着她身上的柔软,腿艮入他的两腿之间,空气很快就被榨干,但兮风更喜欢适当性地给她予以空气和反抗,就好像将她装入笼中一样——哪怕片许的活动空间也不过是他恩赐。
“呜嗯!”
兮风松开了她,可是手却压覆在她的唇上,将她的激烈的喘息、辱骂全都堵死了。她其实已经半个身子都软了,半靠在软塌上,腿无力地被挤开,门外的骚动仍是那样清晰可闻,被吻出来的迷离把仇恨、愤怒、恐惧模糊地更加暧昧,浮现着一层她平日绝对不会有的软弱。
——原来这就是狐玉琅眼中所经常见到的风景吗。
兮风垂目看着她,仍风轻云淡地,好似无事发生一样对着门外说。“让他先候着。”
墓幺幺一下就清醒了不少,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呜嗯不停,说不清楚,兮风也能明白她大抵在骂什么“那可是狐玉琅,你敢让他在外面候着干等着?”
“我为何不敢呢。”兮风反问她,“我又不是你。”
是啊,狐玉琅就算发火……兮风也无所谓的。
可对她,对她不同。她眼睛里立刻涌出遮掩不住的惊怕,明显反抗力道比刚才要大了很多。
“怎么这就怕了呢?”兮风仍一只手就可让她的反抗微乎其微。“这只是来了个狐玉琅而已。”
“唔……”
“等等封枭也会来的?”
“…………”
“这不就是你所计划的么,你的计划按部就班的施行,你怎么还反而先怕了呢?”兮风近距离地直视着她,“嗯?”
“…………”
“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兮风的神态如常,可他的手已经解开了她制服的扣子,贴着她软腰一路轻抚。反观她,衣襟凌乱,脸色潮红,胸口激烈的起伏着。“衔部制出这样不符规制、有伤风化的制服,狐玉琅没去找他们麻烦么?”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地更低了一些,“还是说……是他偏爱与此?”
兮风的问话里不带任何旖遐,口吻如书院中的老师问询不规的子弟。
他稍一偏头,一道黑光从他发边刮过,连他的发丝都没割掉一根——这就是墓幺幺好容易攒出来的一些反抗。她的脸色愈加通红,也不知道是失去空气被憋的,还是愤怒冲昏了头脑。
兮风无视了这样微小的插曲,一声声微小的声音响起,她的扣子被看不见的力量逐颗解开了,外袍敞开,露出纤薄的内襟,已能看见她深色里织的系带挂在肩上的痕迹。他手指勾住她内襟的系带,“是你主动来的戮北府,这次,狐玉琅是怎么都不可能打断你上次未做完的事情了,时间还很充裕。这制服,你也不能穿着去宫礼。”
窸窸窣窣衣服解开的声音,在她耳边听起来犹如百虫嗜骨的可怕,现在去深究兮风这么做的目的已经是最没用的事。她的脑子乱地狠,狐玉琅已经到了戮北府,但他绝对没办法强闯这里。
当他把身子压地更低,鼻息吞吐在她的眉眼间,身体接触到的地方传来的某种质感,让墓幺幺脑子里纷乱如麻的思绪登时卡滞了,她脸色肉眼可见的失去了血色。
“还走神呢?”他稍稍扬起右手,在他身后,墓幺幺的眼前,一面屏风自动让开,从后面露出一个立着的木偶衣架,上面展示着一套无比奢华的盛装礼服。
他淡淡地说道。“这套去宫礼的衣服,七日之前,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七日之前?!
那就是说——兮风早就确信了,她一定会跟他去参加宫礼?
可是……她之所以会选兮风,是因为染霜的建议。
“很惊讶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兮风平静说道,“更何况……”
他说,“不论何种境况,又和谁相比,你只会选择我。”
第1683章 我不是狐玉琅
“兮风你好大的狗胆!我是一国之郡主,你竟然敢这般轻薄唐突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大罪吗?!还不快放开我!”当兮风的手拿开之后,墓幺幺对他那话置若罔闻,只恨恨地咬牙骂道。
可就算兮风不捂着她的嘴,她也明显不敢大声,只牙中咬着些怒意——狐玉琅就在外面不远的厅内等着,她不敢断定自己的声响会不会他所听见。但是想来,兮风是不会介意狐玉琅听见的。
“我为郡主精心准备礼服,一番盛情,怎么到郡主嘴里就成了唐突?郡主这是以怨报德啊。”
“滚开。”墓幺幺已然是不想多跟他说半句废话,可奈何身上使不出丁点力气,被他压着紧贴的部位只让她更加脸色难看。
兮风不见丁点情绪波动,慢条斯理地帮她解开裤子上的搭扣。搭扣上的金属碰撞在一起被拉开的声音,是在把她的冷静拉到极限。“你敢,兮风……你……住手!你在做什么……”
“实不相瞒,其实一直有一件事困扰着我。”他对墓幺幺的反应视而不见,其实他明明可以直接撕开她的衣服,但他偏偏选了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拽开她的裤子,发寒的空气一点点接触皮肤。“郡主为何突然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之前只是隐隐有觉,但自从上一次从天狐族离开之后,郡主对我的敌意就愈发大了。”
“住手……停下来!我让你停下……”墓幺幺的声音愈加压不住的拔高了。
“为什么呢?”裤子被解开了,被他一下拽掉扔在了地面上。
大腿瞬间精赤的感觉,让她陡然打了个哆嗦,眼神地抖出僵硬的不敢置信——她似乎没想到兮风真的敢这么做了。
此时的她,已经被兮风脱了个半赤,只有一件大敞的单衣盖着单薄的里织,里织只到大腿,遮不住她那堪称伤风败俗的亵衣——那是狐玉琅找了织娘为她专门定做的。
当然,也遮不住她那一身的青紫淤红。
“我记得……在此之前,我与霸相府,与郡主之间的关系,虽有些陌生,但还算见好。自打夜昙海回来之后,郡主就对我……”兮风的手指轻轻掠过她大腿上那些淤痕,“分外仇视。”
“放开我。”墓幺幺此时反而看起来比刚才冷静了不少,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兮风,绿眸里一层森森的冷意。
“为何?”他仍平和地仿与她随口闲聊。“是因为你为弗羽王隼搬救兵时我无视了你?是我默许了向因欺你?是因为你碰了不属于你的霆华扇?”
每问出一个问题,墓幺幺的眼神就愈沉静,愈冷上一分。
“是因为我毁掉了霆华……还是,因为我杀了那个卒兵?”
不等他话音落下——
砰。
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过来,墓幺幺双匕交叉叠在了兮风的脖颈上,是那样竭尽全力地试图压到他纤白如玉看起来脆弱无比的喉咙上去。但——纹丝不动了,她的手背上青筋都高高暴起,把汗珠都碾碎了,她手上所有的生灭力能集出来的那点力量之下,刀刃也难以再离兮风的后颈近上一分一毫。
她太阳穴边的血管都高高暴起了,嘴角渗出血丝,注视着兮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叫乌肃雪。乌、肃、雪。”
兮风对此只眉梢微扬了一点点,仿佛这个名字,这条命的轻重,也就是他眉边这一点弧度罢了。
“这么些年,你吃了这么多苦,这么些教训,仍然只能注意到眼前最不值的虚妄。”他淡叹了口气,“令人失望。”
墓幺幺再也难以忍受,她高高地扬起手臂,那神态是已经要将兮风就此就时剥皮剜心的恨意。
可是……
差距,太大了。
她只闷哼一声,咳都没咳出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反剪在后背,轻松一个转身把她撂倒背对着他屈辱地压在了身下。
兮风单手握住她被剪在一起的双手手腕,“郡主。不论是天狐族给了你这般勇气,还是你最近攀上的封大统领给了你一些底气。圣帝陛下将疏红院从部交给你,并不是让你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你父亲为你挣来的这条命,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的。”
墓幺幺宛如被蝎子叮了一样,声音极为嘶哑地挤出字来,“你不许……提他。”
“郡主。我不提他,你就不想了么?是你自己选地。就像今天,是你自己选地非得来我戮北府。你以为,迄今发生这些所有事情,都可以有回头路再去走一遍的吗?你走进我戮北府的门前,难不成还想过要好模好样什么都不付出的退出去?”
兮风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不是狐玉琅。但对你而言不幸的是,我……不是狐玉琅。”
两句听起来完全一样的话,暗有所指的意思,只会令墓幺幺更加毛骨悚然。
“狐玉琅被情爱迷了眼,对你总是留有余地。”他淡淡说道。“但我不是。你那些伎俩,在我面前,无用。”
“…………你到底想怎样。”久久,墓幺幺还能逼着自己冷静的和他交流。
“换上衣服。”兮风松开了她。
“而后,跟我去见狐玉琅。以及……”他顿了一下——
恰时,外面还传来了别的声音。
“将军!封大统领……到了。”
“好了,今天的第二个贵客,也到了。”兮风笑吟吟地靠上了软塌的靠枕,那架势明显是等着她在他面前把那礼服换上。
第1684章 看着
衣服过于复杂了,雍容华贵,和狐玉琅为她准备的那些盛装华服如出一辙的难穿。平日里这些衣服她都搞不懂怎么穿,多数时候还得要侍女来帮忙。
现在让她自己一个人,着实很是苦手。只是站在这衣架面前,就让她有些发愁了。但……更让她为难的远不只如此。
墓幺幺稍稍侧过脸来,“你……就打算这么看着?”
兮风不发一言,只大腿稍微动了下,朝后靠地更深了一些,仿佛在欣赏台上的戏剧。
“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而我……我是天狐族的烨……”
“烨妃?”兮风扬了下下颌,打断了她的话。“身为烨妃,去别的男人府邸留宿过夜整晚不归?”
“……”
“封府那晚的动静……”兮风没有继续说完。
“又关你何事?”可话音不落,墓幺幺自己就敏锐地想到了一件事,“你在封枭身边安插内奸监视他?”
她去封府那件事也就没想着刻意隐瞒,兮风知道并不算奇怪,但是……兮风此时这分明意有所指的,是在暗示她那天夜里……她和封枭在房顶上时……
而兮风并不作答,甚至连神态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别拖时间了,外面那两位……的耐心可远不如我。”兮风一句话里语气轻重不太一样,让人总觉得有别的意思。
墓幺幺并不是在拖延时间,她只是在迟疑。她知道在夜昙海时……或许兮风就已经看到过了,但是,她此时清醒着,绝对不想让他看见背后的伤痕,也不想给他任何机会展开关于这件事的对话。她吸了一口气直接转过身来,而后当着兮风的面,解开了衣服——
兮风的眉梢稍稍扬起。
她挑衅一样地盯着他,不说话,但眼神仿佛是在说:看就看,谁怕谁,反正看我也不会少一块肉。
衣服一件一件的掉下去,窸窸窣窣地,她甚至干脆挑开里织肩带,包括最后一件都落到地上。她不想在和他纠缠下去,知道他诚心折磨她,那她干脆就直接来个彻底。
兮风仿佛是没料到,她宁愿看把自己最隐私的部位完整地袒露给他,也不打算背对着他。他的笑容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但墓幺幺只漠视了。
“满意了?”她问。
兮风的视线没有任何欲念,甚至看不出丁点黑暗。他的视线坦诚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水一样流淌过她的身体。
“看来我的记忆没错,应该会很合身。”他说。
墓幺幺一愣,但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只得拿起那衣架上的衣服,里面竟当真连里织和亵裤都为她准备好了。
整个大隆的千金贵妇们大抵除了她也绝对不会有人穿这种伤风败俗的内衣,没成想兮风竟然给她连里织都准备好了。她一时心情格外的复杂,想嘲兮风,又觉得自己占不了便宜。只闷声穿上,如他所说……合身的过分。
连她的尺寸——是那夜在天狐族,他看到的,摸到的?他到底……记得什么啊!
可令她吃惊的远不如此,当她抖开亵裤看清它的外观,更是怔在当场,抬眼看着兮风,“你……”
兮风很是平静。“你这些衣服太过……特殊,整个隆天城会做的,也只有那么一家织坊。她们说……这是成套的,不单卖。”
这亵衣比起狐玉琅为她准备的那些好不到哪去。但就算是狐玉琅,这种东西一般也不会让她穿出天狐族。
啪——
她一把将那衣服扔到了他的脸上。
兮风不愧是兮风,这种境地之下仍然是泰然自若,神色分毫未变地拿起掉下来的东西,食指轻轻勾起边角,“不穿?”
“想穿,你自个穿去。”墓幺幺冷笑着咬牙说出来,正打算弯腰捡起自己的……
然而,一阵微风掠过,那衣服就碎成了粉。她再一抬眼——
“那就不穿。”兮风很淡然,握住了手,那单薄的一小撮布料大概下一秒就会和她的一样结局了……
她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
“息烽将军若是再闭门不见客……”罕见狐玉琅脸上的笑容会如此冷淡,冷淡到连眸子里素来的温柔都不见了分毫。
而另外一边的封枭则二话不说已经站了起来,那架势仿佛是打算强闯了。
可正在此时——
不远处的廊道,传来了些动静。人未到,兮风的声已先至。
“小王爷今日心情不佳?”
狐玉琅和一旁沉默的封枭同时看去——
只见两位随侍在前伺着,身后,正是兮风以及……墓幺幺。
第1690章 坐错地方
墓幺幺几乎像完全变了个人。
她穿着的隆重的礼服长裙,是平日里罕少穿过的浅色,浅青鹅白的织金纱坐底,上面绣着美奂优雅的刺绣。颜色从极淡的青绿过度至白,点缀着滤过色的柔和澄蓝,不仅颜色淡雅素静,布料也分外薄透轻质,就连做工、款式,都格外的轻盈,随着她步履轻慢,叫人联想起澄蓝瓦亮的天,斜照白云绿堤。
她甚至发髻也拆掉了,只披散着长发,之前她那从身子骨里透着的邪气,竟会被一身衣服生生给压下去了,出尘清透,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沁人心底的干净。
然而。
除了这一身过于典雅如仙的礼服之外,更让封枭和狐玉琅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她走地很慢就算了,走路姿势还很奇怪。罕见的低着头,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兮风身旁——这种姿态,几乎堪比顺从。
封枭眯起了眼睛,目中已压不住戾意。可没曾想的是,第一个坐不住的竟然是狐玉琅。
狐玉琅二话不说,竟是直接站了起来,迎向了他们。
“烨妃娘娘,该回族里了。”他仿佛视兮风为空气,朝墓幺幺伸出手。
很难想,天狐族的小王爷,有朝一日也会这样丝毫不讲任何礼貌、仪规。
“小王爷莫急。”兮风朝前迈出半步,挡住了墓幺幺半个身子。“很久未来我府上,小王爷要赏几分薄面,得让我好好做个东。”
“不必了,族内还有些要事。”狐玉琅根本不抬眼看他。
兮风也不在意,反而越过狐玉琅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后的封枭。“就连封大统领都来了,我府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热闹。小王爷,难不成封大统领的面子还留不住你?”
封枭没说话。
“啊!”反而是有人惊呼了一声。
狐玉琅直接逼近一步,越过兮风,抬手抓住了墓幺幺的手腕。狐玉琅太过用力了,她不防备之下直接吃痛叫出了声。
“走把娘娘。”狐玉琅并非一字一句,但杀伤力比一字一句还要令墓幺幺心底打冷战。她几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即将会面临什么。
这下,连封枭都坐不住了。
他走上前来,直接无视了两人,走到了墓幺幺身旁,握住了狐玉琅的上臂,“你捏太狠了。”
狐玉琅素来挂着的微笑,这会怎么看都有几分冷笑的意思。
墓幺幺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狐玉琅。“我不会回去。”
转眸又看着封枭。“你们要么就留下来,要么就都赶紧给我滚。”
果然。一张嘴,就露了原形。
“啧。”封枭松开了狐玉琅。
而狐玉琅也猛地觉得手臂一酸,顿时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不用看,都知道是兮风出手了。
“怎么样,两位,是留,还是走?”兮风淡问。
……
花苑之内的茶台旁,不知从何处引的瀑水,高高从他们身后的假山上落下,声音却奇异地并非是瀑布哗哗的水流声,而是犹如动人的丝竹声,似箫,又似管笛,但好像两者又都不是。
而此时没有人会在意这么奇妙的东西。
在侍女们为他们倒好茶水之后,兮风就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包括他的侍卫。而封枭还有意观察了,连那个令他格外在意的、兮风身旁寸步不离的中年人的气息,也并不在此。很明显,兮风并不想让任何人听见他们之后的对话,包括他最信任的心腹。
可是封枭也只是随意一想,就没有继续深想了。
因为墓幺幺坐在了兮风的旁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衣服太过轻盈宽松,所以总感觉她像是倚靠在兮风身上。
“烨妃娘娘,您坐错了地方。”
这一点,封枭还是佩服狐玉琅的,哪怕现在,都仍然能柔声细语,保持微笑。
第1689章 挑拨离间
“本王倒是想不到,息烽将军原还有这样不拘小节的一面呢。”狐玉琅忽开了口,仍笑吟吟地,“朝上执正秉公、守正不阿,与自己府上,就蔑伦悖理呢。”
撕破脸到不至于,但狐玉琅用词已是相当刻薄尖锐。就差指着兮风鼻子骂他窝里横不要脸了。
对于封枭来说,这都是难见的画面:看来他刚才也高估狐玉琅了,他也能气到这份上。
兮风云淡风清,甚至还稍一扬袖,就为狐玉琅和封枭杯中满盏了茶。
这下,狐玉琅和封枭,甚至连墓幺幺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了。他们谁都没有感觉到兮风用了丁点化力,但他们杯中的茶却实打实地被倒满了,而且那琉璃茶壶的水线也确实少了。
换句话说。
他兮风可以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以他们都不知如何做到的手段,为他们随手斟满茶,也可以如此轻松割开他们的喉咙。
一时间,狐玉琅和封枭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今日这壶茶,无任何两位所预想的阴谋,只为祛火。”兮风这样说着,提起茶壶,把墓幺幺面前的茶盏给斟地恰到好处地浅满,又一个浅不道痕的笑,“对?郡主。”
墓幺幺从刚才开始就沉默地过分,谁也不看,也不说话,忽低哼一声端起了杯子。
这一声低哼登时把狐玉琅脸上的笑给哼地彻底碎了。
四方桌,他在墓幺幺左侧那边坐着,离她并不算远,稍一倾身就从桌下一把抓按住了她的大腿,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就钻入了她侧开的裙摆里面,直抚上了她的大腿。
她被掐地登时一哆嗦,连杯子都拿不住了。
但兮风视若罔闻,端起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封枭耐心已彻底无了,“你想怎样。”
兮风抿了一口茶——
而这时,墓幺幺却再也承受不住狐玉琅的掐捏,下意识地朝兮风身上贴了过去。兮风顺手抬起手臂一揽,将她压在肩上。“烫着了?”
狐玉琅手一滑,自然是没法再抓住她。“娘娘,这外面不知来路的茶,不要随便喝,就算不是烫着,也有可能被下了毒。”
“小王爷所言极是,郡主还是多听听。”兮风平和道,“青藤宴上,小王爷不是给你上了这么一课吗。”
——封枭眉梢一挑。
他其实并不知道早些年青藤试的事儿,但最近他为了调查狐玉琅,这件事自然他也知晓了。
果不其然,狐玉琅的笑容虽然仍然完美,但那点笑也遮不住眼里某种失控的情绪。
兮风说道,“小王爷,封大统领。今日,我已说了,今日这茶,只为祛火。”
“呵。”
两人都是不同程度的冷笑。
“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两位之所以今日来我府上。”兮风视而不见,“所为……”
他忽一把抓住了墓幺幺的手,将她朝前一拉,几乎把她半个身子都拽到了自己的怀里来。
“是她。”
良久。
“放开。”
“放开她。”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开口。
可兮风却抬手掐住墓幺幺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看向他们两个人。“但你们两位就没想过,是中了有心人的陷阱吗?”
“…………”
墓幺幺此时虽被制着,可眼里哪还有丁点怯缩,只有压抑不住的阴狠,哪怕此时被这样压制,还挂着昂扬傲然的笑容。
她终于开口了。“息烽将军未免太小瞧人了点。你是看不起小王爷,还是看不起封大统领?你以为你所猜到的,他们就不会知道吗?”
兮风侧过脸来,鼻息吞吐在她的脸颊上,“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挑拨离间呢?”
“挑拨离间的前提是你们之间有情谊在——”墓幺幺冷笑,“你们之间,还用我挑拨?还是说,将军你觉得小王爷和大统领很喜欢你?”
“的确如此。”狐玉琅忽抿唇一笑,气息舒爽很多。
封枭的肩膀稍稍落下一些,一副一点都不意外墓幺幺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意思。“别乱用词。”
兮风仍不为所动,放开了她,看向了封枭和狐玉琅。“那你以为,我将你接来,只是为了你?”
“…………”墓幺幺一愣。
“实不相瞒,我等今日此时,二位同坐与我面前——等了太久了。”
兮风话音不落……
封枭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一个回旋踢——砰地一声。
狐玉琅这边也抬手扬起手掌,狐火猛地燃了他半边身子——
但是。
转瞬之间,两个人同时跌坐回了椅子上。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风,将他们牢牢困缚在椅子上。他们并没有被束住手脚,丧失任何行动能力,相反,他们仍然很自由,但是……他们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
狐玉琅和封枭同时想起来刚才兮风为他们在无形中倒茶。
狐玉琅和封枭的背后,一阵风里,莫名多了几个人影,而封枭看的清楚,其中之一分明是那个神秘的中年人。
兮风浅浅抿了一口茶,转头看向震惊的墓幺幺。“你从头到尾都误会了我,我从未指责过你半句。相反,我得好好谢谢你。若非是你,怎么能成全今日我这个机会呢?”
他稍稍一顿,侧眸在她眉边轻轻言语,嘴唇擦过她的眼角,近乎是个吻。
“墓。贵。子。”
第1678章 畴昔流火
听见这句话之后,墓幺幺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但是她两个呼吸后就已然平静到面无表情。她知道兮风在故意激怒她,她今天已经受够了一步步踩入兮风的陷阱。
她一把推开兮风,自己给自己倒满了茶水,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吹着茶气。“继续啊,你是要对他们二人要杀要剐,抓紧时间,别磨蹭。”
“…………”
几个男人都或多或少的一愣。
可墓幺幺是真的摆出来一副看戏的样子了,脸上明打明地写着,她可太乐意看见这两个狗东西落在兮风手里了。
“啧。”封枭重重地咂了下舌,眯起了眼睛,“墓幺幺。”
不等狐玉琅开口,兮风没再为难墓幺幺,转而对两个人说道。“二位莫要误会,我并没有她所说的任何恶意。我等两位来,只是有些事情,想借此机会,坐下来和二位谈谈。”
“倘将军真有事相商,用这种方式?呵……”狐玉琅冷笑道,“强留我们?”
“小王爷言重了。”兮风淡道,也没点破狐玉琅言中欲无形中拉拢封枭与他同处的暗语,“想来二位也没时间听我在这里多做废话。我就直言不讳了。”
“呵。”
“小王爷、封大统领,二位若真有什么疑惑想知,何必浪费人力财力去花在两处不正经的赌坊上,只需来问我就好。”
封枭和狐玉琅虽然看起来都很平静,但兮风这一言,仍同时让他们两人沉默下去。
“我早年游历时,曾去过一处奇妙之地。”兮风忽话锋一转。“那处隐与人世之外,人杰地灵,堪称世外桃源。但是奇怪的是,那里,看不到任何老年人。”
他娓娓谈着,“他们人人都有修为,但寿命却仍不到百年。我起初只以为这是他们的风俗习惯,也不便多问。后来才发现,他们那些人从母胎时,母亲就会服用一种药物,使他们降生起,就已注定了活不到百岁。后来我寻得答案,原来他们祖先早就发现,人的修为是有限的,太过拘囿与先天的天资,能修炼到百岁以上的人,屈指可数。往后百年,修为高的,确可以保持青春,但儿孙皆老于长辈,先去与长辈,哪怕长生多了百岁,也孤苦终老。但后来又知,远不止如此。这一族里,不止不愿老去,甚至记载历史也是大忌。”
“…………”
“…………”
都没有人打断兮风——也不明白兮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们祖先和另外一族有着血仇大恨。两族之间,争斗了许多许多年,一代背负着上一代的仇恨,辈辈生,代代死。后来他们的祖先厌倦了这种生活,带着遗世隐与人世之外。可是仇恨长久与性命,铭刻与后人之记忆,书写于历史。他可以厌倦,但后世之人,免不了要为自己的父辈、祖辈报仇,无穷无尽。于是在经历了惨痛近乎与灭族的人祸之后,那位祖先研出灵药,为自己后代女性服下,并定下如此祖训:畴昔流火不可留,人生朝露危危与霜叶,引火烧身、火灭烟消。”
“恕本王愚钝,着实听不懂将军在暗示什么。”狐玉琅说道。
“我想,小王爷心里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兮风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但话里却又捎上了封枭。“无论是封大统领,还是你我,我皆不是拘囿与现在的俗世之人。历史已留存,有些覆亡泯灭的,就当片甲不留。那些之如流火,在百代为计的历史之间,哪怕二位,包括我,也不过是垂于霜叶的朝露,不当立于其下之危。否则引火烧身,当下不知,无穷无尽,直至火灭烟消。”
“哈。”狐玉琅倒没开口。
反而是封枭先打破了此时诡异的死寂。“难得会见到将军也会威胁人的一天。”
“这并不是威胁。”兮风平和地说道,“这只是一个好言提醒。火苗,不是已经烧起来了?封大统领。你以为,这把流火,还没烧到你身上吗?”
他嘴唇轻勾。
“你以为,小王爷就不知道,你不惜动用封家祖祠的力量,去调查狐戈锐的死?还是说,你以为,小王爷就没利用狐戈锐一事对你设下陷阱?问瑶节之后,长公主这把流火,会有几日烧到你头上?”
狐玉琅和封枭的脸色这时同时变得已不甚好看。
可不等狐玉琅开口——
兮风又转头把话锋对准了他,“小王爷,你那位小姨去了封家祖祠,可有回信给你?封家的历史,你又挖到了多少?你难道以为,封家祖祠这把流火——不会从圣帝那,烧到你头上吗?”
“…………”
就连墓幺幺的脸色,都跟着变得惊愕,更何况是那两位当事人。
兮风短短一番话,把封枭和狐玉琅私下做的许多阴谋全部掀到了桌面上,不用寸兵一卒,就让封枭和狐玉琅的立场彻底针锋相对。
第1679章 全盘皆输
就在这个时候。
墓幺幺反而开口了。“怎么说的好像……你就没掺和在其中一样呢?”
不等几人给出反应,她又继续说道,“这里面,想来又有多少是息烽将军的手笔?轻巧地把自己摘地一干二净。村口的傻子都没这么好骗了,将军。”
她轻笑着撑起脸颊,侧眸看着兮风。“我疏红苑从部都毫不知情,将军倒是对他们两位了解甚多,把我疏红苑的活都做的干净。不知陛下知不知情,自己为了大隆未来,大刀阔斧改制,倒是把自己的疏红苑拱手送给了将军。哦,当然,将军也有可能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地这么清楚。那就更令人好奇了,将军怎么平白无故,对小王爷和大统领如此在意?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动用自己的资源去关心大统领和小王爷?啧……将军真是大善人。”
封枭难得会露出一丝笑来。
狐玉琅也跟着抿起唇角,视线愈加温柔地看着墓幺幺,“是啊,将军对我们如此关心,本王可真是诚惶诚恐,若今日不知缘由,怕以后都要心下难安惶恐不已。”
封枭反而单刀直入,“将军对我封家祖祠这样关注,可有圣帝授意?”
两人转瞬又站到了同一阵营,对他兮风咄咄。兮风仍神色淡然不见一丝波动,在两人的注视下,手覆上了墓幺幺放在桌子上的右手,不容她拒绝地压住。“二位不必如此。明日宫宴之上,二位若有疑窦,大可直接将所有事都禀与陛下。”
他微微一顿,看着墓幺幺,“陛下届时一定会有更多问题问询二位,以及……郡主。”
“…………”
兮风又开口。“目前这些,不过局与我们三人之中,开诚布公也不过闲聊。但捅到桂宫垂帘之后,那就非同小可了。我想两位,也都心知肚明?”
“你到底想怎样。”封枭终于不耐。
“简单。”兮风淡道,“我想要大隆和泰,顺世太平。”
没有人会在这一刻怀疑兮风的话,是坦然的真诚,没有任何杂质的真心。
但是。
“哈哈哈……”不等他说完,墓幺幺竟是笑了起来,毫无疑问,这简单的一句话对她而言,就像个笑话。
可兮风不知做了什么事,她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闷哼一声绷紧了身体。
封枭顿时眯起眼睛,而狐玉琅下意识地就抬手要去抓她——可是他们的身体仍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所限制。
兮风平和地继续说道。
“两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你们二位身份在此,哪怕再怎样小的举动,对于我大隆来说,都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而万一有心人之人加以利用,就可能会把大隆搅地天下大乱。”他稍一顿,“今日我不想用什么家国情怀来绑架二位。就从理性角度来谈,两位不管想要得到什么,都不想看到大隆出现战乱?大隆的利益,是两位利益的前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大隆动乱,封家祖祠也会受损,天狐族也不会得以安生?”
“…………”
“两位若真有什么罅隙,在大隆国运面前,也都有转圜之地可以谈开。但非要搞地水火不容,针锋相对,日后,两败俱伤都是最好的结局,大家全盘皆输。”兮风这时抓起墓幺幺的手,勾唇说道,“想要赢的,那就一定是想要大隆大乱的。那无异于,你我全盘皆输,赢家,只有一个。你们二位或许不了解我,但……应该了解她?还是说,你们认为,她会在乎你们的死活?”
墓幺幺现在身体明显不太舒服,反驳不了,蜷起身子,浑身有些轻颤。
兮风又看向狐玉琅,“她只会恨不得我们鱼死网破,全都死了才好。”
“…………”
兮风又说道,“我不是说了么,今日,我和你们开诚布公地谈。与其让这位郡主坐山观虎斗,不如直截了当点,两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答案,都可以直接问。”
第1689章 诬陷
见到两人都不开口,兮风看向封枭。“既然二位都不想先问落人口实,我来说。多年之前,你母亲与你妹妹遭遇的那件事,并不是我所做。”
几人的脸色都有些精彩。
墓幺幺是真没料到兮风一开口,就直接点燃了最为劲爆的秘密,而且,还是张嘴就否认了。
可封枭从来不是一句话就糊弄过去的人。他的反应反而是几个人中最平静的那个,只说了一个字儿。“哦。”
“至于你妹妹封湘前些日子被绑架,你也怀疑到我的头上。”兮风说道。
“…………”
“封大统领最近兴师动众,对我敌意颇深,一切的根源,不都来自于这件事吗。”兮风徐徐而谈,“你甚至为了这件事,把几十年前的事情都翻了出来,什么奇怪的案子,都在朝我身上怀疑,我说的对吗?”
封枭反而笑了,“对于不对,息烽将军赐教啊?”
“可这件事,你是从谁口中听来的呢?”兮风抓住墓幺幺的手将她朝前一拉,当然这个姿势下,只会让她大半个身子跌到他胸前。“从她口中。”
“是,是我骗他了,你就是为了说这个?”墓幺幺当场嘲出声来。
“封大统领,你也查到现在了,除了她口中的那些话,你可查到过哪怕半点实实在在的证据,能证明她所说的半个字儿?”兮风抬掌掐住墓幺幺的下颌,没怎么用力,她也被掐地张开嘴唇,吐出一点舌尖。可她眼神里显然仍不肯服丁点软,只有冷笑。“没有证据你这样大张旗鼓地针对我一个上将军,封大统领,你这已不是引火烧身那么简单的小事了。圣帝早晚会怪罪下来,到时候,封家祖祠那边,你兜不兜地住?你这个家主之位……真的稳吗?”
“而这张嘴里,又说过多少谎,是如何把人骗的团团转的。我想比起你……”兮风却瞥向了一旁的狐玉琅,“小王爷更深以为知。”
狐玉琅不动声色,反而并不见任何急色,只垂眼端起茶盏轻笑。
“小王爷,封大统领对我有误会,那是昔日血仇,是家人情分,我尚能理解。但你对我的误会,可叫我着实困惑不已。”
兮风直接将矛头转向狐玉琅,“我怎么想,都觉得北面风尘虽大,也刮不到你天狐族半分,更沾不上你小王爷衣袖丁点浮沉。前尘往矣,穷追不舍,非得黄土粘身,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好兆头。误会到我这儿就罢了,再朝前追,小王爷你这就是犯了圣上最大的忌讳。”
“呵。”狐玉琅并不掩饰笑声,“巧了不是,息烽将军刚才说封统领的那番话,本王正好拿来借用了,将军可有半点实打实的证据,能证明你心中所想的但凡半个字儿吗?”
兮风也不急,“小王爷,证据,那是我与二位与此时相谈,有这份心,有这个时间,当作一句白纸黑字,据理力争。可进了桂宫之中,御书房那张桌子上,什么证据的分量,能重过一枚玉玺?”
“…………”
“证据?但凡背面这点风沙,不小心吹落半点落在王座之上,一盏茶的功夫都不消用,一纸诏令十万大军就已过三道锈朱门等入你雩芳谷了。”兮风淡笑。
狐玉琅眸中笑容渐深,“息烽将军,能将诬陷二字说地这样冠冕堂皇,啧啧,本王实乃佩服。”
兮风并不在意他的咄咄,“我不想与二位任何一个人为敌,也更不想让二位互相敌视。我今日与两位面谈,只想把话先说清楚。”
他停顿了一下,“若说不清楚,至少,也要先给二位划出来一条线。”
封枭以指抵住眉边,“我若跨了呢?”
兮风淡道,“我说过了,我只望大隆平顺,天下祥和。若你跨了……”
他抬眼,“就不是我一人之事。”
狐玉琅则放下茶盏,“息烽将军的茶今日就喝到这里。我来,是为了接我族烨妃回去。明日,她还要代表我族参加宫宴。”
封枭看向狐玉琅,非常地简单直接,“不,她要同我一起去。”
第1690章 你要和谁?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之下。
明明是在室外,墓幺幺却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封闭在一个狭小透明的盒子里面,四面八方都是来自于这几个男人的气息压制。莫说是他们的视线了,就他们此时的呼吸都实质性的交织在一起,无形之中刀光剑影。
“那并不可行呢。是?郡主。”就在这时,兮风声音突然插入其中。他抬手揽过墓幺幺的肩,稍稍一用力,就逼地她不得不抬起头来,自己面对另外两个此时咄咄逼人的男人。
她吸了一口气从舌后滤出,“是的。本郡主身为疏红苑从部监事,明日要与将军一同参宴。目前重重考虑,两位也应当知晓。封大统领应该清楚?最近情况特殊,息烽将军若想参加明日宫宴,我的陪同是必要的。总之……已经上报宫中,无法改动。”
“他可以不用参加。”封枭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她。
“我赞同封大统领。将军近日身体不适,陛下也当会理解的。”狐玉琅说道,“但是我族烨妃不与族帝一同参加问瑶节宫宴,那成何体统?”
“两位有所不知。”兮风淡道,唇边似乎笑容浓了一些。“托郡主的福,我身体已好了许多。想来,郡主可以为我作证的?”
墓幺幺突然呜嗯一声,颊边一抹带着怒意的红晕。这种情况下,兮风朝下捏的那一把,分明就是故意为之。她想翻脸,可是在兮风手下她丁点招数都使不出来。
可是她仍是死犟着,挑衅地看着兮风嘲道,“将军是好了一点,但还是体虚的很呢,宫宴结束之后最好卧床不起,啊说错了,卧床休息才好。”
兮风很是平和,“郡主倒是已操心起我床榻起居了?”
“我操心你……”墓幺幺差点骂出口,可硬生生被腿间挤入的手给逼地憋了回去。
她抬起头来,看向封枭,又看了看狐玉琅——不肯认输,但显然是被兮风已经逼到了绝境。
就连狐玉琅火气都再也难以压住。“息烽将军,你莫要太……”
砰。
兮风稍稍避开了脸颊,抬起手来,接住了迎面的一拳。
封枭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那股奇怪的力量,此时一脚踩在桌沿,整个人如同猛虎扑食一般的姿态,直来直去地、一拳就朝兮风面门砸来。
兮风单掌就接住了封枭的拳,他缓缓地掀起眼帘,“大统领火气怎么突然这么旺?”
封枭回应他的只是一声冷笑。他额上、脖颈、手臂上的青筋尽数暴起,仿佛有许多条无形的锁链再拴着他的身体朝后猛力地拉动,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抗衡着。
“够了。”墓幺幺忽然说道,她一手放住了封枭的手腕上,一手按住了狐玉琅的手。“一场宫宴而已,你们又不是不去了?就别再给我添乱了。”
“…………”
久久。
封枭吐出一口浊气,猛地挣动肩膀,骨头发出无形的摩擦声,令人耳酸。可他浑然不觉有任何痛感般,冷漠地坐回了椅子上。
而狐玉琅手中的狐火也悄然湮灭,只盯着她的眼睛,眸中没有丝毫笑意,但仍浅笑。“好。”
就在墓幺幺以为这事总算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再说的时候——
突然一阵骚乱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来。
“公主!”
“殿下,殿下不可!”
“将军还在会客不方便见面!”
“殿下!”
“让开!都滚开!!”尖锐而刺耳的女声响起,就见着远处廊道里一抹惹眼的影子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之下,艳丽地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兮风!你什么意思?!明天的宫宴!你要跟谁一起去?!”
应熙景显然已经暴怒至极,甚至直接忽略了在场还有其他人在。
第1691章 红
显然,应熙景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但被应熙景诘问的兮风,反而看起来很是淡然。
他抬眼,“这是陛下旨意。”
应熙景顾不上回答他,她的目光死死地锁住了墓幺幺。她的目光来回在墓幺幺和兮风身上打转,两人并排坐着的距离仿佛针一样扎破了她残余不多的冷静和自尊。
她上前一步,“墓幺幺!你……!”
可惜的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与兮风站了起来:拉着墓幺幺的手腕。她似乎腿下发软,步履不稳,被他突然一拉起来,当是直跌靠到了他的身上。兮风并未躲避,反而抬手揽了她一把,“郡主小心些。”
兮风此举,仿佛是在一锅滚油里泼进去凉水。
应熙景小脸气到发紫,眼中立时涌起一层水花,咬着牙盯着他们两人,“你……你们……”
她气到急眼也顾不得别的,上去就要去扯开两人。
她刚一伸出手,还未碰到墓幺幺,就先被旁人给拦了。狐玉琅拦在了应熙景面前,温笑道,“殿下息怒。”
而封枭则靠上了椅背,沉默地看起了戏。
“我目前状况本就不便前往宫宴,与云舒郡主一同参加,已是陛下额外圣恩。”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才是你未婚妻!她算什么?她这个……”应熙景暴怒之下脱口而出,却因为面前狐玉琅的目光而生生吞了下去,“我去求父皇!”
“你现在这样做,只是添乱,火上浇油。不要什么事情,都只用你狭隘的目光去看。”兮风说道,“你这样做,是在质疑陛下,只会让我的处境更艰难。不过只是一场宫宴。”
他应该又与应熙景传音了一些私密的话。她的神态好了些,但盯着墓幺幺的眼神仍能冒出火来。
“可她是天狐族的烨妃,小王爷!你愿意?!”应熙景转头看向狐玉琅。
狐玉琅还未开口——
兮风就已抢白了话去,目光却看向了身旁的墓幺幺。“小王爷是识大局之人,怎会如你一样幼稚?已经同意了。”
“…………”狐玉琅抿住嘴唇。
这时。
墓幺幺忽然再次朝前一软,脸色惨白地跌倒在兮风的胸前主动地抱住了他的腰,而后,就晕了过去。
“郡主?”
“幺……?”
“墓幺幺?”
……
“他们都走了,你可以不用演了。”兮风走进来之后,说道。
躺在床上的墓幺幺仍没有睁开眼睛,懒散地说道,“疼,哎呀一听见你说话哪都疼。”
兮风拉开不远处的椅子坐下,“明天宫宴,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收起来。”
“我要是说不呢。”她反问。
“你闹大了,陛下饶不了你。狐玉琅和封枭谁都保不了你。”
“嘁。”她翻了个身,转过脸来看向兮风,“我以为你今天对着他们两个人口若悬河,是胸有成竹,怎么如此忌惮我?不过就是一场宫宴而已,你怕什么?”
“怕?”兮风淡淡地说道,“我怕你胡作非为,点起来的火,引火烧身就算了,还火烧连城,到最后穷尽所有却发现自己也灭不了。”
他这样平静的一句话,让墓幺幺的脸色陡然又变了。她吸了两口气,翻过身去,“我要睡觉了,滚出去。”
……
次日宫宴。
深夜。
兮风捂住了胸口,吃力地将一把黑色的匕首拔了出来,当啷一声。鲜血满溢,染红了他今日盛装的一席青白云阊礼服。
墓幺幺就站在他面前,逆光之中,冷漠地盯着他,身着他为她精心挑选的礼服,同样半染鲜血,盛烈地红,灼灼地燃烧着。
四周宫灯喧沸,煌光奕奕,人声嘈杂。
就好似多年之前,两人喜堂之上,同样的一身红色喜服。
第1679章 血夜
朝前推几个时辰——问瑶节。当日。申时。
今年的问瑶节的确比往年要盛大隆重许多,应该是朝中有意引导,以至于民间典礼也跟着更加盛大不少。宫中盛况更是可想而知,但邀请宾客却比往年要少上很多,大隆的大家族门派里也只是来了少部分。
墓幺幺今天几乎半夜就被侍女给折腾起来沐浴焚香,梳妆打扮,等出了戮北府的门,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上了车辇也不给兮风哪怕半个眼神,直接抓过一个软枕,毫无性形象地躺在整个塌座之上,闭上眼睛倒头就睡。
兮风今天也似乎并不打算刁难她,见她这般态度,只移开视线并不多言。
轻微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帘子被人放下,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阳光被隔绝在外陷入昏暗中的朦胧感。
车辇行驶,封闭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吸声是此起彼伏的,听起来就像纠缠在一起。越是不去想,越清晰。尤其是刚才她刻意不去在意——但也仍然无法忽略,兮风今天和平日有些不同。
他今日穿着皎白帛衣,外披着轻纱长麾,体态愈显轻盈,仿乘云而行。或许是她错觉,他那礼袍滚边渐变枫金色,就连冠冕之下垂坠的几条流苏,是飞鸟与秋叶。他过去就喜欢这样轻衫简色,周身罕少有过多饰品。如今一眼,他仿分毫未变。好似过往霜月尽,庭树雪云间,他垂手立与树下,默等着。
她轻轻咬了下舌尖,用疼痛回避这样的思绪。
应该是真的困乏透了,不知觉间,墓幺幺真的睡着了。
听见愈加清晰的小呼噜声,始终隔帘望着车辇外面的兮风,轻轻侧过脸。她睡的很香,也很没有睡相。腿就这样不像话地垂在辇塌边上,毫无顾忌地叉开着。她脸贴在自己臂窝里头,被压扁了一半,能看见被挤开的嘴唇流出一条蜿蜒的水线。侍女们好容易给她画好的盛妆,看样子不等到宫中就要睡花了。
兮风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鼻梁、脸颊,并没有碰着分毫。哪都不一样了,这张脸,哪怕是笑着,也无法遮盖其下蛇蝎狠厉和杀意。
『“师父,师父呀!”她那张稚气的小圆脸上,灰头土脸的,但一双圆圆的眼睛饱饱地倒影着他。
“你又去炸了孔师的丹炉?”兮风皱眉,“我上次怎么说的?”
“不,不准去孔师那偷丹。可是……可是我不是去偷啊!是那些人非说什么劳什子的丹宵宫里的丹药更厉害……我是帮孔师证明自己!”她振振有词。
“你又下山了?”兮风眉头拧地更紧了一些。
她顿时慌了,朝后躲。“那什么,师父,我去练功!”
兮风一把掐住她想逃的脖颈,将她原地拽回来。
“我错了,师父,不要罚我……”她立刻认怂。
兮风将她抱在怀里,拿起手帕给她擦着眼睛下面的炉灰。一边擦,一边轻叹。“到底还要多久……你才能真正长大呢。”
“我都十七了!我还不是大人?!”她反驳。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换了个姿势让她坐在他两腿之间的榻沿上,从后面用手帕给她擦着一头长发。
她像一只被梳了后颈毛的猫舒服的扬起下颌,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瓦蓝瓦蓝的天空,靠入了兮风的怀抱里。
“师父为什么总想让我长大呢……在师父这里……我永远都不想长大……”
忽地,狂风惊起。
刚才还温柔为自己擦拭的师父忽然仿佛变了个人,她头发猛地一痛,就被人抓住头皮狠狠地扔在了地面上,男人一掌死死地掐住她的颈子。
她在窒息间,只能看见兮风垂落的长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是不是犹如厉鬼一样狰狞。
“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兮风拿着手帕的手,擦过她的唇角微微顿住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苍白起来,额头上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紧紧闭着的眼皮下面眼珠不断地滚动——
“师父……师父不要杀我……不要……对不起……兮风……不要……呜啊!”墓幺幺在噩梦中,吐出破碎的梦呓。
兮风的手僵在原地,指尖微微的颤抖。朝下要落不落的手,最终收了回去。
“唔!”墓幺幺被叫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厉害,烦死了,又做噩梦了。就不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她厌烦地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云淡风轻,没看她,只仍隔帘看着车辇外面。
她看向面前的茶杯——那里面是一盏香气淡雅的茶。
“下毒了?”她冷笑,但端起了茶。不知是不是那个噩梦的原因,口喉都干的要死。喉咙上被人扼住的触感仍挥之不去。
兮风今天似乎沉默的多,连她的挤兑都没有说半个字。
她没说什么,喝了一口,茶香很淡,但入喉之后,心口燥郁立刻就减淡了很多。是安神之类的茶?
到达蟾桂宫时,正好申时过了两刻——而此时,距离问瑶惨夜,还有三个时辰。
第1679章 血夜
朝前推几个时辰——问瑶节。当日。申时。
今年的问瑶节的确比往年要盛大隆重许多,应该是朝中有意引导,以至于民间典礼也跟着更加盛大不少。宫中盛况更是可想而知,但邀请宾客却比往年要少上很多,大隆的大家族门派里也只是来了少部分。
墓幺幺今天几乎半夜就被侍女给折腾起来沐浴焚香,梳妆打扮,等出了戮北府的门,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上了车辇也不给兮风哪怕半个眼神,直接抓过一个软枕,毫无性形象地躺在整个塌座之上,闭上眼睛倒头就睡。
兮风今天也似乎并不打算刁难她,见她这般态度,只移开视线并不多言。
轻微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帘子被人放下,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阳光被隔绝在外陷入昏暗中的朦胧感。
车辇行驶,封闭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吸声是此起彼伏的,听起来就像纠缠在一起。越是不去想,越清晰。尤其是刚才她刻意不去在意——但也仍然无法忽略,兮风今天和平日有些不同。
他今日穿着皎白帛衣,外披着轻纱长麾,体态愈显轻盈,仿乘云而行。或许是她错觉,他那礼袍滚边渐变枫金色,就连冠冕之下垂坠的几条流苏,是飞鸟与秋叶。他过去就喜欢这样轻衫简色,周身罕少有过多饰品。如今一眼,他仿分毫未变。好似过往霜月尽,庭树雪云间,他垂手立与树下,默等着。
她轻轻咬了下舌尖,用疼痛回避这样的思绪。
应该是真的困乏透了,不知觉间,墓幺幺真的睡着了。
听见愈加清晰的小呼噜声,始终隔帘望着车辇外面的兮风,轻轻侧过脸。她睡的很香,也很没有睡相。腿就这样不像话地垂在辇塌边上,毫无顾忌地叉开着。她脸贴在自己臂窝里头,被压扁了一半,能看见被挤开的嘴唇流出一条蜿蜒的水线。侍女们好容易给她画好的盛妆,看样子不等到宫中就要睡花了。
兮风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鼻梁、脸颊,并没有碰着分毫。哪都不一样了,这张脸,哪怕是笑着,也无法遮盖其下蛇蝎狠厉和杀意。
『“师父,师父呀!”她那张稚气的小圆脸上,灰头土脸的,但一双圆圆的眼睛饱饱地倒影着他。
“你又去炸了孔师的丹炉?”兮风皱眉,“我上次怎么说的?”
“不,不准去孔师那偷丹。可是……可是我不是去偷啊!是那些人非说什么劳什子的丹宵宫里的丹药更厉害……我是帮孔师证明自己!”她振振有词。
“你又下山了?”兮风眉头拧地更紧了一些。
她顿时慌了,朝后躲。“那什么,师父,我去练功!”
兮风一把掐住她想逃的脖颈,将她原地拽回来。
“我错了,师父,不要罚我……”她立刻认怂。
兮风将她抱在怀里,拿起手帕给她擦着眼睛下面的炉灰。一边擦,一边轻叹。“到底还要多久……你才能真正长大呢。”
“我都十七了!我还不是大人?!”她反驳。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换了个姿势让她坐在他两腿之间的榻沿上,从后面用手帕给她擦着一头长发。
她像一只被梳了后颈毛的猫舒服的扬起下颌,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瓦蓝瓦蓝的天空,靠入了兮风的怀抱里。
“师父为什么总想让我长大呢……在师父这里……我永远都不想长大……”
忽地,狂风惊起。
刚才还温柔为自己擦拭的师父忽然仿佛变了个人,她头发猛地一痛,就被人抓住头皮狠狠地扔在了地面上,男人一掌死死地掐住她的颈子。
她在窒息间,只能看见兮风垂落的长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是不是犹如厉鬼一样狰狞。
“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兮风拿着手帕的手,擦过她的唇角微微顿住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苍白起来,额头上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紧紧闭着的眼皮下面眼珠不断地滚动——
“师父……师父不要杀我……不要……对不起……兮风……不要……呜啊!”墓幺幺在噩梦中,吐出破碎的梦呓。
兮风的手僵在原地,指尖微微的颤抖。朝下要落不落的手,最终收了回去。
“唔!”墓幺幺被叫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厉害,烦死了,又做噩梦了。就不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她厌烦地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云淡风轻,没看她,只仍隔帘看着车辇外面。
她看向面前的茶杯——那里面是一盏香气淡雅的茶。
“下毒了?”她冷笑,但端起了茶。不知是不是那个噩梦的原因,口喉都干的要死。喉咙上被人扼住的触感仍挥之不去。
兮风今天似乎沉默的多,连她的挤兑都没有说半个字。
她没说什么,喝了一口,茶香很淡,但入喉之后,心口燥郁立刻就减淡了很多。是安神之类的茶?
到达蟾桂宫时,正好申时过了两刻——而此时,距离问瑶惨夜,还有三个时辰。
第1693章 继续剥
很快就到了宫中。
兮风唯一办的一件好事,为她准备了一套长冠冕。头冕上的面纱很长,一直到腰了,又很厚重,外面那些烦人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可以被隔绝大半。也正因如此,进了宫中不能行车的地方,她就必须搀挽着兮风的胳膊随着他一同前行。
本来以为走到地方就行了。
但是,就连墓幺幺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场宫宴里到的最晚的那一批。他们被宫女和宦官领到大殿时,墓幺幺虽看不太清面前的情况,但在那宦官报声时,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大殿就像被整齐地扔进了冰窟里去,一瞬间又冷又死寂。
她低声说道,“你故意的?”
她很难不去想,他们来这么晚是兮风故意安排给所有人看到他们并肩走进来这一幕的。
可兮风全坦然无比,没有任何不虞之态,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
两个人的座位被安排的也是最上面那一层,再朝上的位次,那就是皇室成员,就是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了以及陛下的几位宠妃。而在他们对面的空位,若是以前,那应当是——
墓幺幺虽然被厚重的头冕遮去了视线,还是看见了楚相带着夫人,以及几位带着面具的人坐了下去,那很显然都是楚相手下拉拢的宗派幕僚。
只是……
她眉头忽然一皱,看见那些人影之中,有一个紧挨着楚相坐着的人……身上的灰色衣服,以及那恐怖的刺绣宗徽。她有些错愕的抬眼,可是还没对上那人,手就在桌子下面被人稍稍握住了。
“放开。”墓幺幺立刻没好气的转头看向兮风。
“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你,宴还没开始,你就想惹出些自己承担不了最后烧到别人身上的事非码?”兮风目不斜视,平静地说道。
“玉儿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直截了当的问了。
兮风微微蹙眉,不知是那个玉儿二字,还是这句问题。“那是韬光谷的现谷主,他不来参加宫宴才奇怪?而且,你为什么要问我。他们韬光谷,又并不与我亲近。”
“呵。”墓幺幺只是冷笑,“玉儿闭关了这么久不出门,偏偏在这个劳什子的宫宴上露面……说这其中没有你掺和,我信吗?”
兮风拿过面前一个墓幺幺都没见过的带皮果子,慢条斯理地剥着壳。剥完,转过脸来非常自然地将那果子一下就塞到了墓幺幺还在喋喋不休的嘴里。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在这宫宴上胡作非为。我也更不会介意,你现在捅出天大的篓子。”
墓幺幺一愣,也登时察觉到了其他方向的视线。虽然大部分人仍然在看她,但是其中有几股视线,强烈到她根本无法忽视,她都不用去仔细去看,只凭方向,都知道是谁的视线。左旁,那应该是封枭。对面右边斜下,应该是狐玉琅。反而对面的玉儿——从她进来之后,就没有看过她。虽然她很确信,那个戴面具的,一定是他。
她想起来昨天封枭和狐玉琅来找兮风的场面,只能默默地把这个果子给咀碎了。她目前还搞不清楚兮风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如果她搞出来麻烦,那么他一定乐得其成。想到这里,她撑起脸颊,看向兮风,笑吟吟地说道。“继续剥。”
兮风倒没有拒她,抬手拿起果子继续剥。
可是墓幺幺吃了第一个后面的就都没吃,摆了一盘就放那乱戳。见状,兮风就拿出手帕擦手准备不剥了。
“继续剥。”
“你的没还没吃完。”
“不好吃,我不想吃。”
“那你还让我剥?”
“因为我就想让你难受。”她说道,“剥还是不剥?”
兮风默了少许,竟真的再次拿起果子开始剥了起来。
第1693章 继续剥
很快就到了宫中。
兮风唯一办的一件好事,为她准备了一套长冠冕。头冕上的面纱很长,一直到腰了,又很厚重,外面那些烦人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可以被隔绝大半。也正因如此,进了宫中不能行车的地方,她就必须搀挽着兮风的胳膊随着他一同前行。
本来以为走到地方就行了。
但是,就连墓幺幺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场宫宴里到的最晚的那一批。他们被宫女和宦官领到大殿时,墓幺幺虽看不太清面前的情况,但在那宦官报声时,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大殿就像被整齐地扔进了冰窟里去,一瞬间又冷又死寂。
她低声说道,“你故意的?”
她很难不去想,他们来这么晚是兮风故意安排给所有人看到他们并肩走进来这一幕的。
可兮风全坦然无比,没有任何不虞之态,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
两个人的座位被安排的也是最上面那一层,再朝上的位次,那就是皇室成员,就是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了以及陛下的几位宠妃。而在他们对面的空位,若是以前,那应当是——
墓幺幺虽然被厚重的头冕遮去了视线,还是看见了楚相带着夫人,以及几位带着面具的人坐了下去,那很显然都是楚相手下拉拢的宗派幕僚。
只是……
她眉头忽然一皱,看见那些人影之中,有一个紧挨着楚相坐着的人……身上的灰色衣服,以及那恐怖的刺绣宗徽。她有些错愕的抬眼,可是还没对上那人,手就在桌子下面被人稍稍握住了。
“放开。”墓幺幺立刻没好气的转头看向兮风。
“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你,宴还没开始,你就想惹出些自己承担不了最后烧到别人身上的事非码?”兮风目不斜视,平静地说道。
“玉儿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直截了当的问了。
兮风微微蹙眉,不知是那个玉儿二字,还是这句问题。“那是韬光谷的现谷主,他不来参加宫宴才奇怪?而且,你为什么要问我。他们韬光谷,又并不与我亲近。”
“呵。”墓幺幺只是冷笑,“玉儿闭关了这么久不出门,偏偏在这个劳什子的宫宴上露面……说这其中没有你掺和,我信吗?”
兮风拿过面前一个墓幺幺都没见过的带皮果子,慢条斯理地剥着壳。剥完,转过脸来非常自然地将那果子一下就塞到了墓幺幺还在喋喋不休的嘴里。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在这宫宴上胡作非为。我也更不会介意,你现在捅出天大的篓子。”
墓幺幺一愣,也登时察觉到了其他方向的视线。虽然大部分人仍然在看她,但是其中有几股视线,强烈到她根本无法忽视,她都不用去仔细去看,只凭方向,都知道是谁的视线。左旁,那应该是封枭。对面右边斜下,应该是狐玉琅。反而对面的玉儿——从她进来之后,就没有看过她。虽然她很确信,那个戴面具的,一定是他。
她想起来昨天封枭和狐玉琅来找兮风的场面,只能默默地把这个果子给咀碎了。她目前还搞不清楚兮风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如果她搞出来麻烦,那么他一定乐得其成。想到这里,她撑起脸颊,看向兮风,笑吟吟地说道。“继续剥。”
兮风倒没有拒她,抬手拿起果子继续剥。
可是墓幺幺吃了第一个后面的就都没吃,摆了一盘就放那乱戳。见状,兮风就拿出手帕擦手准备不剥了。
“继续剥。”
“你的没还没吃完。”
“不好吃,我不想吃。”
“那你还让我剥?”
“因为我就想让你难受。”她说道,“剥还是不剥?”
兮风默了少许,竟真的再次拿起果子开始剥了起来。
第1698章 开宴
兮风都看得出来,墓幺幺一直有些心神恍惚。
上一次在这里参加宫宴,这么些人都在的时候,还是青藤试。一晃多少载过去,一句物是人非也难说的清楚。她那会满身满心的恨,化作凌人盛气,一举打响了自己重生而来的名头。转头……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自己左手边——空空如也。
她靠在男人肩上亲昵地抱着他撒娇,假模假样地在所有人眼里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她那会自以为是的,没有几多真心,全是对他的利用。
『“爹~”』她仍因刚才在众人面前煞了天狐族和韬光谷的面子而得意洋洋。
汪若戟笑着应了一声,将她手里的酒盏拿下,揽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说了句,“少喝点。”
她眨了眨眼,回忆与酒杯之中化作一道虚痕,一晃而过。
她端起酒杯,又欲一仰而尽。
“少喝。”兮风抬手压住她的手腕。
可墓幺幺啪地一下挣脱了,端起酒杯一仰而尽,末了又直接将酒壶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拿来倒满放在自己面前。
兮风也没有再管她。
没多久,殿内就响起来宫礼奏乐。殿内所有人都起身行跪拜大礼,是圣帝以及皇室成员入席了。当然殿内还有几位是可以免于跪拜礼的,比如兮风,比如楚相——还有她这个郡主。这样理所当然的,更是惹眼了。她不抬头,都能感觉到高台之上王座四周那些如炬如火的视线。不过,圣帝不开口,其他人就算不管心里是什么心情都不敢多声张,之如应熙景就算把牙都咬碎了也不敢找墓幺幺的麻烦。
不过圣帝似乎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他只是扫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就对身旁的太监下令平身开宴。
圣帝似乎兴致不高,就连典词都很简短。开宴之后,他也只是按照过去惯常与诸位宗门家族之长、一些朝中重臣言谈几句客套礼仪。完全看不出来之前这么兴师动众,这么重视今年这个问瑶节的态度。
墓幺幺虽内心有些浅显疑惑,但仍并不算在意。不过还是有些别的,让她有些在意。一来,是圣帝对韬光谷的态度。按照惯常,圣帝召谈各门宗之长也是有顺序的。韬光谷,怎么排,都不可能排到第一个。
而最离谱的是。圣帝在与楚相相谈了两句之后,竟是直接召玉儿上前了。玉儿上前跪拜,领了礼酒三杯。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谈了很久。从圣帝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是满意。
——这让墓幺幺的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兮风借着拦住她喝酒的姿势,贴近了她,挡住了她看向上面的视线,“就算再怎样担心你的白韫玉,你看地也太过明显了。”
墓幺幺一愣,立刻收回视线,避开了他。“关你什么事。”
“我说过了,这场宫宴之上,太多人盯着你了……”兮风说道。
就像兮风说的那样。
她刚才的确有些想地太过入神了。
狐玉琅用力地抿了下上唇,不动声色地仍噙着笑。
“你的杀气把我的酒弄地都难喝了起来。”他身旁娇媚的美人笑着。“啧啧……原来你这么喜欢的小姘头,是心有所属的啊?是这位小郎君吗?挡着脸看不见长相,但……应该没你这张脸好看……呜。”
狐玉琅的狐火差点没把这位美人的手指烧断。他噙笑道。“老实等着。别做些没用的。”
“哼……”
……
“郡主竟然真的和息烽将军一起啊?”疏红苑从部的坐席也不算太远,几个年轻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瞠目结舌。
“那……天狐族……啧……”
“别说天狐族了,你看看峯月卫那边……那帮人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郡主可真是厉害。连息烽将军都能拿下……”
“啧啧,不愧是我们郡主……她是在看韬光谷谷主吗?!”
“哇……郡主原来和白谷主之前那个传言是真的……可是他们后来不是又闹翻了?郡主不还被白谷主给打伤了然后恩断义绝了么?”
“是啊,不然郡主能用这样眼神看他吗,肯定是在想着如何报复回去?”
这些年轻人早就各个崇拜墓幺幺的不行,看到这样的场面反而更加敬佩起墓幺幺了。
“你们能不能闭上嘴。还有正事你们忘了?!”年丰听地脑子都嗡嗡的,这帮小崽子是真的被他和郡主惯地有点无法无天了。他怒喝止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一转头,就看到一旁的染霜。他带着面具,看不清楚表情,但年丰又怎会看不见他放与膝上的手已经死死握成了拳。
年丰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墓幺幺,心中……愈加沉重的不安。
从未祈祷过的人,这一刻,开始祈祷起来。
希望今夜,一切都能安然顺利。
第1698章 开宴
兮风都看得出来,墓幺幺一直有些心神恍惚。
上一次在这里参加宫宴,这么些人都在的时候,还是青藤试。一晃多少载过去,一句物是人非也难说的清楚。她那会满身满心的恨,化作凌人盛气,一举打响了自己重生而来的名头。转头……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自己左手边——空空如也。
她靠在男人肩上亲昵地抱着他撒娇,假模假样地在所有人眼里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她那会自以为是的,没有几多真心,全是对他的利用。
『“爹~”』她仍因刚才在众人面前煞了天狐族和韬光谷的面子而得意洋洋。
汪若戟笑着应了一声,将她手里的酒盏拿下,揽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说了句,“少喝点。”
她眨了眨眼,回忆与酒杯之中化作一道虚痕,一晃而过。
她端起酒杯,又欲一仰而尽。
“少喝。”兮风抬手压住她的手腕。
可墓幺幺啪地一下挣脱了,端起酒杯一仰而尽,末了又直接将酒壶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拿来倒满放在自己面前。
兮风也没有再管她。
没多久,殿内就响起来宫礼奏乐。殿内所有人都起身行跪拜大礼,是圣帝以及皇室成员入席了。当然殿内还有几位是可以免于跪拜礼的,比如兮风,比如楚相——还有她这个郡主。这样理所当然的,更是惹眼了。她不抬头,都能感觉到高台之上王座四周那些如炬如火的视线。不过,圣帝不开口,其他人就算不管心里是什么心情都不敢多声张,之如应熙景就算把牙都咬碎了也不敢找墓幺幺的麻烦。
不过圣帝似乎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他只是扫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就对身旁的太监下令平身开宴。
圣帝似乎兴致不高,就连典词都很简短。开宴之后,他也只是按照过去惯常与诸位宗门家族之长、一些朝中重臣言谈几句客套礼仪。完全看不出来之前这么兴师动众,这么重视今年这个问瑶节的态度。
墓幺幺虽内心有些浅显疑惑,但仍并不算在意。不过还是有些别的,让她有些在意。一来,是圣帝对韬光谷的态度。按照惯常,圣帝召谈各门宗之长也是有顺序的。韬光谷,怎么排,都不可能排到第一个。
而最离谱的是。圣帝在与楚相相谈了两句之后,竟是直接召玉儿上前了。玉儿上前跪拜,领了礼酒三杯。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谈了很久。从圣帝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是满意。
——这让墓幺幺的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兮风借着拦住她喝酒的姿势,贴近了她,挡住了她看向上面的视线,“就算再怎样担心你的白韫玉,你看地也太过明显了。”
墓幺幺一愣,立刻收回视线,避开了他。“关你什么事。”
“我说过了,这场宫宴之上,太多人盯着你了……”兮风说道。
就像兮风说的那样。
她刚才的确有些想地太过入神了。
狐玉琅用力地抿了下上唇,不动声色地仍噙着笑。
“你的杀气把我的酒弄地都难喝了起来。”他身旁娇媚的美人笑着。“啧啧……原来你这么喜欢的小姘头,是心有所属的啊?是这位小郎君吗?挡着脸看不见长相,但……应该没你这张脸好看……呜。”
狐玉琅的狐火差点没把这位美人的手指烧断。他噙笑道。“老实等着。别做些没用的。”
“哼……”
……
“郡主竟然真的和息烽将军一起啊?”疏红苑从部的坐席也不算太远,几个年轻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瞠目结舌。
“那……天狐族……啧……”
“别说天狐族了,你看看峯月卫那边……那帮人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郡主可真是厉害。连息烽将军都能拿下……”
“啧啧,不愧是我们郡主……她是在看韬光谷谷主吗?!”
“哇……郡主原来和白谷主之前那个传言是真的……可是他们后来不是又闹翻了?郡主不还被白谷主给打伤了然后恩断义绝了么?”
“是啊,不然郡主能用这样眼神看他吗,肯定是在想着如何报复回去?”
这些年轻人早就各个崇拜墓幺幺的不行,看到这样的场面反而更加敬佩起墓幺幺了。
“你们能不能闭上嘴。还有正事你们忘了?!”年丰听地脑子都嗡嗡的,这帮小崽子是真的被他和郡主惯地有点无法无天了。他怒喝止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一转头,就看到一旁的染霜。他带着面具,看不清楚表情,但年丰又怎会看不见他放与膝上的手已经死死握成了拳。
年丰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墓幺幺,心中……愈加沉重的不安。
从未祈祷过的人,这一刻,开始祈祷起来。
希望今夜,一切都能安然顺利。
第1695章 所图
今夜本来就是一个年节欢庆的日子,整个宴上的气氛绝不同于以往,松快明络。而且圣帝今天明显心情看起来不错,时不时还总会与几位妃子调笑。尤其是最近尤为受宠的那位……明显是压了其他妃子一头。上前觐见的各大门阀宗主与话事人,与圣帝交谈时也都轻松愉悦。
但其实,墓幺幺心中分明,在座的几乎一大半人笑容下面都是涔涔冷汗。
不过片刻,就有了例外。
当啷。
声音并不大,但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临仙门。
圣帝冷哼一声,笑容减淡很多,并没有饮酒,反而有些分量地把酒盏放在了玉案上。蔺藏锋低头与圣帝面前,发冠上的簪苏都歪斜着,几分落拓。他哂笑了两声,尴尬地行礼,退回自己位置上去。临仙门今年坐席安排地非常靠下,比以往都要靠下,以至于她开始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遥想几年前,临仙门还是得圣帝睐宠,风风光光,转眼,就沉了下去。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差不多明镜一样,今天这场看起来节庆的宫宴,其下暗流涌动,反而更加危机四伏,大部分人心里始终吊着根弦,不敢松开。就从这件小事窥见一斑,圣帝对这些宗门话事人的态度,也就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对他们全族的态度。毕竟自打霸相倒了之后,这些宗族门阀个个人人自危,总觉得陛下要大刀阔斧的下一把刀,指不定就砍到他们的身上,而不砍到他们身上,他们也不会觉得痛。
今日借着这个问瑶节,圣帝宴请挑选了这些门派和家族也比以往更玄妙一些。整个宴席上,其实比以往任何一次宫宴,人都要少上很多。比方说,照理说绝对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宗门,没出现:初家。而以往受宠的,比如临仙门……落魄成这般。而平日里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韬光谷,这次宫宴地位竟抬到了那么高。至于朝中,更是有趣。有些平日里自以为是重臣的,也未出席。而有些不见山不见水的,也反而出现了。然后一些地位也变化不少。疏红苑从部,按照职级来说,是绝对不应该出席这个场合的,可是也受邀了。而身为皇亲国戚的淳亲王府,反而无一人出席。
此间种种,都不得不令人深思,让墓幺幺也不得不格外注意。而身旁的这位帝国上将军的地位,也有些玄妙,以往来说,兮风应该是在陛下身侧的。可现在,他反而屈居其下……甚至,对面,就是封枭。也就是说,不是兮风在圣帝眼中位次降了,就是封枭被抬了起来。而不管哪一种,都有些意思。
从今天这个简单的宫宴,大概能预计到未来五年之内,整个大隆的家族势力纷争变幻,那些没能出席、或者备受冷落的宗门世家,不至于说是被圣帝所抛弃,但大家都会心里掂量掂量,他们还是否如昔日那样鼎盛。
墓幺幺心中有事,愈加沉默。但也注意到,兮风今日也格外的沉默。这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圣帝到现在,都没有叫过兮风一声。看来,封枭查案的那些事,多多少少肯定影响到了兮风。
正想着呢。
“云舒,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呢?过来,跟孤说说……怎么了?”圣帝,叫她了。
墓幺幺只能站起来,走到圣帝面前,还未行礼,圣帝就招她坐到自己身旁来。“来,坐这。”
那里——本应该是长公主的位置。
可是长公主……今日,也没来。而十三公主则坐在几妃子下次位,虽说离得有一段距离,但墓幺幺仍能感觉到她投来的怨毒目光。
圣帝将一颗剥好的果子,放在了她面前的盘盏内。墓幺幺顿时呼吸一滞。这是刚才,她让兮风剥的果子,看来,圣帝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反而从头到尾都在密切关注着她。
“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圣帝笑眯眯地说道,“不要为难孤的将军们。他们都是糙汉子,做不来你想要的这般细活。”
——他说的,是将军们。
墓幺幺的喉咙有些涩,说道,“谢父皇关心。”
“跟孤说说,怎么兴致这么不高?是花灯不好看?鼓乐不喜庆,艺舞皆不美………还是……”圣帝看着她,“所图无所得?”
她拿起面前的果子,放入口中,入口极甘,想来这果子和他们面前的那些果子也并不是同种的金贵。吃完,她说道,“父皇圣明,什么都躲不过您的眼睛……”
她端起一杯酒,先行痛快地一饮而尽,又拉开椅子屈腿半跪与圣帝脚下,仰头端着空杯说道,“那云舒怎么都得敬父皇一杯了。”
圣帝笑容深了一些,手指轻敲了椅臂两三下,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喝去半杯。
她保持屈膝的姿态朝前挪了一些,端着酒杯抵在他的膝上,仰脸看他的视线,几多膝下臣女的娇腻,不加掩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催眠自己、她眼中看到的——不是圣帝,而是另外一个男人。“父皇,那您……还不快让那些舞姬杂艺退下……换些云舒欢喜的?”
“哈哈哈……”圣帝反而大笑起来,“那云舒……所图什么呢?”
“图陛下万金圣安祥福万年,能陪云舒再有万万岁快意兴致,岁岁如今夜,夜夜如此时。”
第1695章 所图
今夜本来就是一个年节欢庆的日子,整个宴上的气氛绝不同于以往,松快明络。而且圣帝今天明显心情看起来不错,时不时还总会与几位妃子调笑。尤其是最近尤为受宠的那位……明显是压了其他妃子一头。上前觐见的各大门阀宗主与话事人,与圣帝交谈时也都轻松愉悦。
但其实,墓幺幺心中分明,在座的几乎一大半人笑容下面都是涔涔冷汗。
不过片刻,就有了例外。
当啷。
声音并不大,但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临仙门。
圣帝冷哼一声,笑容减淡很多,并没有饮酒,反而有些分量地把酒盏放在了玉案上。蔺藏锋低头与圣帝面前,发冠上的簪苏都歪斜着,几分落拓。他哂笑了两声,尴尬地行礼,退回自己位置上去。临仙门今年坐席安排地非常靠下,比以往都要靠下,以至于她开始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遥想几年前,临仙门还是得圣帝睐宠,风风光光,转眼,就沉了下去。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差不多明镜一样,今天这场看起来节庆的宫宴,其下暗流涌动,反而更加危机四伏,大部分人心里始终吊着根弦,不敢松开。就从这件小事窥见一斑,圣帝对这些宗门话事人的态度,也就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对他们全族的态度。毕竟自打霸相倒了之后,这些宗族门阀个个人人自危,总觉得陛下要大刀阔斧的下一把刀,指不定就砍到他们的身上,而不砍到他们身上,他们也不会觉得痛。
今日借着这个问瑶节,圣帝宴请挑选了这些门派和家族也比以往更玄妙一些。整个宴席上,其实比以往任何一次宫宴,人都要少上很多。比方说,照理说绝对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宗门,没出现:初家。而以往受宠的,比如临仙门……落魄成这般。而平日里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韬光谷,这次宫宴地位竟抬到了那么高。至于朝中,更是有趣。有些平日里自以为是重臣的,也未出席。而有些不见山不见水的,也反而出现了。然后一些地位也变化不少。疏红苑从部,按照职级来说,是绝对不应该出席这个场合的,可是也受邀了。而身为皇亲国戚的淳亲王府,反而无一人出席。
此间种种,都不得不令人深思,让墓幺幺也不得不格外注意。而身旁的这位帝国上将军的地位,也有些玄妙,以往来说,兮风应该是在陛下身侧的。可现在,他反而屈居其下……甚至,对面,就是封枭。也就是说,不是兮风在圣帝眼中位次降了,就是封枭被抬了起来。而不管哪一种,都有些意思。
从今天这个简单的宫宴,大概能预计到未来五年之内,整个大隆的家族势力纷争变幻,那些没能出席、或者备受冷落的宗门世家,不至于说是被圣帝所抛弃,但大家都会心里掂量掂量,他们还是否如昔日那样鼎盛。
墓幺幺心中有事,愈加沉默。但也注意到,兮风今日也格外的沉默。这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圣帝到现在,都没有叫过兮风一声。看来,封枭查案的那些事,多多少少肯定影响到了兮风。
正想着呢。
“云舒,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呢?过来,跟孤说说……怎么了?”圣帝,叫她了。
墓幺幺只能站起来,走到圣帝面前,还未行礼,圣帝就招她坐到自己身旁来。“来,坐这。”
那里——本应该是长公主的位置。
可是长公主……今日,也没来。而十三公主则坐在几妃子下次位,虽说离得有一段距离,但墓幺幺仍能感觉到她投来的怨毒目光。
圣帝将一颗剥好的果子,放在了她面前的盘盏内。墓幺幺顿时呼吸一滞。这是刚才,她让兮风剥的果子,看来,圣帝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反而从头到尾都在密切关注着她。
“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圣帝笑眯眯地说道,“不要为难孤的将军们。他们都是糙汉子,做不来你想要的这般细活。”
——他说的,是将军们。
墓幺幺的喉咙有些涩,说道,“谢父皇关心。”
“跟孤说说,怎么兴致这么不高?是花灯不好看?鼓乐不喜庆,艺舞皆不美………还是……”圣帝看着她,“所图无所得?”
她拿起面前的果子,放入口中,入口极甘,想来这果子和他们面前的那些果子也并不是同种的金贵。吃完,她说道,“父皇圣明,什么都躲不过您的眼睛……”
她端起一杯酒,先行痛快地一饮而尽,又拉开椅子屈腿半跪与圣帝脚下,仰头端着空杯说道,“那云舒怎么都得敬父皇一杯了。”
圣帝笑容深了一些,手指轻敲了椅臂两三下,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喝去半杯。
她保持屈膝的姿态朝前挪了一些,端着酒杯抵在他的膝上,仰脸看他的视线,几多膝下臣女的娇腻,不加掩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催眠自己、她眼中看到的——不是圣帝,而是另外一个男人。“父皇,那您……还不快让那些舞姬杂艺退下……换些云舒欢喜的?”
“哈哈哈……”圣帝反而大笑起来,“那云舒……所图什么呢?”
“图陛下万金圣安祥福万年,能陪云舒再有万万岁快意兴致,岁岁如今夜,夜夜如此时。”
第1606章 箫
圣帝抚掌大笑,“看看,还是孤的云舒嘴甜,叫人欢喜……你们听到了,退下退下。”
他一挥手,满场上的舞姬艺杂都都退了下去。
场面顿时变得更加安静下来,而本来就备受瞩目的墓幺幺顿时一下就毫无疑问地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
“可是……大喜的日子,还是应该有些庆贺样目的。”圣帝抬手将墓幺幺虚掌托起来,“否则,光是些水酒,也太寡淡了些呢。”
墓幺幺这会反而全当听不见,起来之后就老实坐下好像口渴一样连灌了好几杯酒,“父皇这酒真的好喝,甘醇也不辛辣。”她抬就看向不远处的天狐族那边,“比天狐族的酒水好喝多了。”
“狂澜贤弟若是今日参宴,听见这话少不了吃味了。这酒,可还是天狐族进贡来的。”圣帝笑眯眯地,“小王爷,怎么回事啊……难不成,云舒在你们天狐族连口好酒都喝不上?”
狐玉琅起身行礼,颇有歉意,“秉陛下,娘娘体弱,大夫医嘱少酒少茶。”
“原是这样。”圣帝说道,“孤也想起来前些日子问过丹祖,他也是这般说的,你身子……还未恢复好呢,别总贪杯。酒不可多喝,茶,也太刺激,不适合你。”
墓幺幺垂下睫毛,口中谢着圣帝关心,可不得不竭尽力气才能克制住攥紧手心的念头,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丁点破绽。圣帝,甚至借由宵入梦在监视她的身体状况。
“对呢。说起来……”嫣妃,最近后宫颇为受宠的两位妃子之一,凑近圣帝旁边轻笑,“陛下,酒水寡淡,但郡主才艺非凡啊。”
“…………”
嫣妃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最少,能揣摩出圣帝几分心思,在后宫中已是了不得的。她的出身看起来非常干净,没有任何宗门家族的背景关联,只是当世一位文人大师的嫡孙女,去年刚选秀进的宫,今年就已压过了后宫的诸位妃子一头,盛宠凌人。
墓幺幺瞥了一眼那嫣妃,还未开口呢。
“陛下,臣妾还听说息烽将军一手箫艺驰名天下,可惜臣妾入宫晚,从未有幸听过……今夜这样好佳节……臣妾……”她倚靠在圣帝怀里,明明生得一副妩媚异常的脸,却偏生看起来娇艳欲滴的纯嫩,声又格外的娇魅,听地人骨头都要化了。“想听听嘛~这不正好~”
她又看向墓幺幺,“云舒郡主不喜欢那些曲艺杂耍的叫人卸了场,正好郡主亲自来嘛~郡主,你和将军关系也不错,正好帮臣妾说说情?”
嫣妃的声音很小,说不上刻意,但也就他们几个人能听见。
“你可真是会给孤出难题啊。”圣帝捏着她的肩,宠笑着,视线从墓幺幺的身上扫落过兮风,意味深长地回到了墓幺幺的脸上。“怎么办,云舒?”
“父皇,你这就为难我了,我可真不会什么能在这种场合之下表演的才艺。”
“对了对了,陛下~臣妾想看那个,叫什么,哦对~~”嫣妃趴在圣帝怀里,眨着眼睛,“……扇舞?”
“…………”
嫣妃挑眸瞥着墓幺幺,“郡主一定很会的?在夜昙海……可是有不少人,见过郡主拿着一把黑色扇子的风采。”
虽然嫣妃从头到尾声音都控制地非常精准,不会让任何旁人听见。但……这些妖媚温柔的话儿,就像一个一个钉子,悄悄扎入半透明的一层没捅破的窗户纸里头。窗户纸还在,不见得能看见其后风云诡谲,钉子也没拔出去,但结结实实地刺穿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几乎就好像,是借由她的嘴说出来有些话罢了。
圣帝仍然是那样平淡的神态,平平无奇的,那双没有瞳的眼睛也没有任何波澜情绪。但是墓幺幺的呼吸开始不受控制的紧绷起来。她的思维,无法不沿着这个“钉子口”所刺穿出来的龟裂痕迹发散:圣帝已经十成十确信她的身份了?为什么要在今天这场宫宴暗示她?为什么要借由嫣妃的口来敲打她……种种重重,迷雾纷扰。
嫣妃这一番话,是她今夜唯一确信失策、甚至有些失控的地方。
她不知圣帝现在在想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像突然挨了一闷棍那样,头晕目眩,找不到应对之法。
忽地……
一声悠悠箫声,从席下传来,像清泉一样,沁入人心。
“陛下既有如此兴致,臣下当要奉陪。”
兮风站起行礼,手中握着……一把黑翠玉箫。
第1606章 箫
圣帝抚掌大笑,“看看,还是孤的云舒嘴甜,叫人欢喜……你们听到了,退下退下。”
他一挥手,满场上的舞姬艺杂都都退了下去。
场面顿时变得更加安静下来,而本来就备受瞩目的墓幺幺顿时一下就毫无疑问地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
“可是……大喜的日子,还是应该有些庆贺样目的。”圣帝抬手将墓幺幺虚掌托起来,“否则,光是些水酒,也太寡淡了些呢。”
墓幺幺这会反而全当听不见,起来之后就老实坐下好像口渴一样连灌了好几杯酒,“父皇这酒真的好喝,甘醇也不辛辣。”她抬就看向不远处的天狐族那边,“比天狐族的酒水好喝多了。”
“狂澜贤弟若是今日参宴,听见这话少不了吃味了。这酒,可还是天狐族进贡来的。”圣帝笑眯眯地,“小王爷,怎么回事啊……难不成,云舒在你们天狐族连口好酒都喝不上?”
狐玉琅起身行礼,颇有歉意,“秉陛下,娘娘体弱,大夫医嘱少酒少茶。”
“原是这样。”圣帝说道,“孤也想起来前些日子问过丹祖,他也是这般说的,你身子……还未恢复好呢,别总贪杯。酒不可多喝,茶,也太刺激,不适合你。”
墓幺幺垂下睫毛,口中谢着圣帝关心,可不得不竭尽力气才能克制住攥紧手心的念头,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丁点破绽。圣帝,甚至借由宵入梦在监视她的身体状况。
“对呢。说起来……”嫣妃,最近后宫颇为受宠的两位妃子之一,凑近圣帝旁边轻笑,“陛下,酒水寡淡,但郡主才艺非凡啊。”
“…………”
嫣妃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最少,能揣摩出圣帝几分心思,在后宫中已是了不得的。她的出身看起来非常干净,没有任何宗门家族的背景关联,只是当世一位文人大师的嫡孙女,去年刚选秀进的宫,今年就已压过了后宫的诸位妃子一头,盛宠凌人。
墓幺幺瞥了一眼那嫣妃,还未开口呢。
“陛下,臣妾还听说息烽将军一手箫艺驰名天下,可惜臣妾入宫晚,从未有幸听过……今夜这样好佳节……臣妾……”她倚靠在圣帝怀里,明明生得一副妩媚异常的脸,却偏生看起来娇艳欲滴的纯嫩,声又格外的娇魅,听地人骨头都要化了。“想听听嘛~这不正好~”
她又看向墓幺幺,“云舒郡主不喜欢那些曲艺杂耍的叫人卸了场,正好郡主亲自来嘛~郡主,你和将军关系也不错,正好帮臣妾说说情?”
嫣妃的声音很小,说不上刻意,但也就他们几个人能听见。
“你可真是会给孤出难题啊。”圣帝捏着她的肩,宠笑着,视线从墓幺幺的身上扫落过兮风,意味深长地回到了墓幺幺的脸上。“怎么办,云舒?”
“父皇,你这就为难我了,我可真不会什么能在这种场合之下表演的才艺。”
“对了对了,陛下~臣妾想看那个,叫什么,哦对~~”嫣妃趴在圣帝怀里,眨着眼睛,“……扇舞?”
“…………”
嫣妃挑眸瞥着墓幺幺,“郡主一定很会的?在夜昙海……可是有不少人,见过郡主拿着一把黑色扇子的风采。”
虽然嫣妃从头到尾声音都控制地非常精准,不会让任何旁人听见。但……这些妖媚温柔的话儿,就像一个一个钉子,悄悄扎入半透明的一层没捅破的窗户纸里头。窗户纸还在,不见得能看见其后风云诡谲,钉子也没拔出去,但结结实实地刺穿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几乎就好像,是借由她的嘴说出来有些话罢了。
圣帝仍然是那样平淡的神态,平平无奇的,那双没有瞳的眼睛也没有任何波澜情绪。但是墓幺幺的呼吸开始不受控制的紧绷起来。她的思维,无法不沿着这个“钉子口”所刺穿出来的龟裂痕迹发散:圣帝已经十成十确信她的身份了?为什么要在今天这场宫宴暗示她?为什么要借由嫣妃的口来敲打她……种种重重,迷雾纷扰。
嫣妃这一番话,是她今夜唯一确信失策、甚至有些失控的地方。
她不知圣帝现在在想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像突然挨了一闷棍那样,头晕目眩,找不到应对之法。
忽地……
一声悠悠箫声,从席下传来,像清泉一样,沁入人心。
“陛下既有如此兴致,臣下当要奉陪。”
兮风站起行礼,手中握着……一把黑翠玉箫。
第1697章 扇
不能跳。
墓幺幺的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怎都不可能去跳的。不管是圣帝,还是兮风,不是陷阱,就是阴谋。她更无法辩别,嫣妃这一出,兮风是不是也涉入其中。
可是不跳。就不是中了陷阱吗?
这是摆明放在她眼前的一把明刃,逼得她进退两难,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捅了个对穿。她亦清晰地感觉到下面有许多人的目光在盯着她,像一条条无形的线捆住她,牵一发动全身的动弹不得。
墓幺幺面色无常地站了起来,走到兮风身旁。她的表现很平静,亲昵地挽住了兮风的手臂,半个身体都贴在了兮风身上。她踮起脚尖,与他窃窃耳语。她的鼻息吐入他耳中,有着不同于她本人的柔软。“难不成,是你自己想看,才用这样委婉的手段?啧……在夜昙海我的表演,向因的一条命和应熙景的一条胳膊,原还没让你尽兴啊?唔!”
兮风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紧紧地——也当然是众目睽睽之下。
他同样的侧过脸,在她额头低笑,“那你跳么。”
墓幺幺仰起脸直视着他,笑容愈浓。
啪……
“我来!”上面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打破了本来寂宁的宴会气氛。应熙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站了起来,走下了高台,对着圣帝与嫣妃行礼。
这一幕引起台下不少低声私语,他们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无法听清楚刚才上面圣帝与墓幺幺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有些人,比如距离够近的,楚相和玉儿那边当能听见的。还有一些人修为足够距离也不算远,也入耳清明。
狐玉琅虽然握着酒盏,但指节泛白。身旁为他斟酒的美貌女子压靠与他肩上,依偎过来在他耳边轻笑,“我的好外甥,你可要冷静一些,不管你现在想要做什么什么,若是冲动了……可不要怪小姨打你呢。”
封枭看着,已稍稍远离了桌边,随时可以起身。
应熙景说道,“扇舞,这个我会啊。嫣贵人原来想看这个,小辈自然是不能博了贵人的兴致。今天父皇高兴,又赶上这么个好节庆,我来献丑。”她走向兮风,一把揽住了兮风另外一边的胳膊,仰头看着兮风,笑容满面,但眸光显然在极力压制愤怒。
“说起来,贵人可能不知道,我和兮风当年的一箫扇舞才是般配得很呢。”
嫣妃是似乎有些怕十三公主的,她什么都干说,捂着脸埋在了圣帝胸口,支支吾吾地干笑,“那陛下觉得……”
可是。
不等圣帝开口。
墓幺幺立刻放开了兮风,远远站到一旁,对着应熙景行礼,“谢十三公主赐舞,能欣赏到传闻中十三公主与息烽将军的一箫扇舞,那可是冠绝天下的风姿,天上难有,我等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她的声音高亢嘹亮,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扇舞?”
“十三公主和息烽将军?”
下面顿时热闹了起来,整个宴席上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不明真相的各大宗族之人,怎么可能会舍得错过这个拍马溜须拍马的好机会,纷纷对着应熙景和兮风开始拍起了马屁。
此情此景之下,圣帝的笑容稍稍淡了一些,推开了怀里的嫣妃,深深看了一眼墓幺幺,扬了扬手指头,“允。”
应熙景顿时喜笑颜开,挽着兮风行礼好不亲昵。
墓幺幺则顺势退至桌后,笑吟吟地看着这场闹剧。她刚才故意让应熙景看着刺激她,应熙景果不其然也就这么上钩了。大概是这两天都把应熙景给气到了极限,所以,以她那性子,哪可能会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墓幺幺和自己未婚夫如此亲密暧昧的举动……尤其,还是扇舞?!这简直是戳着应熙景肺管子。她实在是太好拿捏了,只要一牵扯到兮风,她就像墓幺幺手里头的蚂蚱,怎么跳,都跳不开绳,就算知道中了计,也得咬牙硬吞下去,绝不会服半点软。
这点,墓幺幺还是很佩服应熙景的。
兮风神色如常,没有拒绝应熙景,侧眸浅浅掠了她一眼,与应熙景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似乎,三言两语就将她给哄好了,肉眼可见的,应熙景变得更加娇媚,眼神也柔软了很多。很快,应熙景的侍女很快就捧了一匣子来,匣中的扇子被她一拿起来……
墓幺幺刚才的笑容一下就绷在了脸上。
那匣中静静地躺着一枚黑色红纹的扇子……是霆华。
不……
怎么可能呢?
这绝对……眼前的画面太过冲击,以至于她把手里的案面给捏出了龟裂的痕迹而毫不自知。过于冲击的是因为,那把扇子绝对不只是外观与霆华一模一样,也不是因为扇子上所有只有她才知道的细节都完全相同……而是其中的气息。
她绝对、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那就是她的霆华。
第1698章 大赦
【“这么喜欢?”兮风看着她,难得会露出一些笑意。
她已经捧着这把扇子一整天了,怎么都不愿意放下。“他真的好漂亮,我好喜欢!……我感觉,他像是活的。”
“嗯。”兮风把她揽在怀里,“若你想,他……就是活着的。”】
彼时破碎的记忆片段回冲至大脑,猝不及防地将她冲地一阵头晕目眩,仓皇扶住桌面,却碰到了酒杯。眼看酒杯就要砸落在地面,却被一阵看不见的力量拖了起来,才没有发出响动。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酒杯若是这个时候倒了,一定会引起些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圣帝。
她一愣,兮风此时被应熙景亲密黏着,离她有些距离,应该不是他。再一抬眼,就看见了对面不远处的封枭。
封枭手中擎杯,只淡淡与她对视一眼,就一仰而尽。
她虽不解,但也无暇去在意这个了。她现在更想知道,为什么……霆华会出现在这里。
霆华,明明在夜昙海,被兮风亲手毁了。
可现在她又绝对不可能认错,那匣子里头的,不管怎么看,都是霆华。哪怕退一万步,她没认错了那不是霆华,可这把扇子里那黑红的骨,还在闪烁着霆光分明着她的化力——她不可能连自己的骨头都认错。
但……仔细看看,还是有区别的。
这把霆华上面的符箓比之前那把多上了不少,而且所附带的禁制也似乎不太一样。
应熙景去拿扇子的时候,霆华没有任何反抗,乖顺地就好像是她自己的法器。
暎……
箫声第一声并不是缓闷的,而是利脆如弦声,随口声动音律,皆如风鸣泉沥。这就是北旻才特有的箫声……而正因如此,这般箫声,并不像常有的呜咽哀曲,反而经常是一些调子中高的曲子,要么高亢激昂,要么情思缱绻,磊磊落落、一尘不染的匀净。
彼时这样的箫声,曾伴着无边落叶而下,白鸿惊羽,秋煌金绢……形影潜结。
但世异时移,音旁珠玉在侧,娉婷袅娜弄姿,素手寻繁枝,落叶空余潇潇落。
不得不说,应熙景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这一手扇舞,娉婷袅娜,魅态横生,和她当年跳这扇舞时的姿态迥然相反。
其实当年学习扇舞。也是被兮风所迫。
兮风说她身上锋芒太锐太利,叫她磨性子逼着她琴棋书画里头必选一样来。
而怀瑾与她截然相反,这种琴棋书画舞乐歌赋,他最为擅长。他就给她出点子参谋,琴,她乐感迟钝,画,她手太重,书法,她嫌墨臭,不然就学舞,虽不是其中之一,倒也可以磨性子,正好她一直没有适手的武器,刚得了霆华扇,也算是一起磨合。
兮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为此,怀瑾还多方请了各国各地出名的舞姬来宗门里,对她悉心教导。舞也是外功的一种,她素来在练功方面悟性高,很快就融会贯通。
怀瑾和兮风还给她专门编了一套舞技,怀瑾负责雅致漂亮,兮风则是为了更好地磨炼她的性子和让她与霆华适配性更高。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学会了这套后来举世闻名的霆华扇舞。
只不过,兮风似乎还是失败了,她那扇舞非但没有磨炼掉她那一身锋芒,反而叫她更加锋锐不可当,不管什么调子,她都能舞出一曲杀意,好似上了沙场披坚执锐。
她想啊。
现在,眼前这个媚态丛生的女子,昔日围在她旁边,非得学这霆华扇舞,笨手笨脚地还得她手把手地教着,还时不时要摔跤。
兮风还劝她不要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功,她就笑,“她别的功法学不会,跳舞这样简单,她总能学会的……我总得,教会她点什么。”
看来,她果然是个称职的师父,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
伴在男人面前,一舞惊艳地满殿痴绝。
好一对璧人,天作地和。
“啪啪——”
有人第一个抚掌。
啪。
有人的杯子摔碎了。
抚掌的是天狐族小王爷,他噙笑着这对璧人,“鸾凤和鸣,好一对璧人啊。”
而不等他话音落下,啪擦一声。
墓幺幺听到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心头登时一紧,转眸看过,果不其然,是染霜。
他虽带着面具,也距离很远,她也能感觉到染霜死死盯着他们两人,如临三冬的隆隆杀机。
但……
狐玉琅看了她攥紧的手指,将手臂上那妖艳女子的手给拨下去,站起身来走上前对着圣帝行一大礼,又转身掬起笑容,冲着兮风和应熙景稍稍弯腰,说道。
“陛下圣恩浩荡,恭喜二位啊。看来……今天这问瑶节如此盛典,原是我大隆是要有天大的喜事宣布了?”
此言一出,满殿喧哗。谁还会注意到远处那疏红苑从部里是谁打碎了一只酒杯这种小事。
要说……
就连墓幺幺都愣了愣。
狐玉琅就站在她和兮风中间,一个拉长的三角形。
她不期会与狐玉琅对视,他噙着笑,但那笑复杂的叫她难以读懂。再一瞥眼,又正好看到兮风也不知怎么看向了她。
“没错。”
上面圣帝朗声哈哈大笑起来,“小十三,你过来。”
应熙景娇羞地提起裙摆走向圣帝身旁,被他揽在怀里抱住,宠溺无比的做态。他看向兮风这边,那无瞳的眼睛,根本让墓幺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看兮风、看狐玉琅还是……在看她。
“宗庭已经卜算好了日子,下个月十九,小十三与息烽将军大婚,孤——会大赦天三日,举国共觞!”
第1698章 大赦
【“这么喜欢?”兮风看着她,难得会露出一些笑意。
她已经捧着这把扇子一整天了,怎么都不愿意放下。“他真的好漂亮,我好喜欢!……我感觉,他像是活的。”
“嗯。”兮风把她揽在怀里,“若你想,他……就是活着的。”】
彼时破碎的记忆片段回冲至大脑,猝不及防地将她冲地一阵头晕目眩,仓皇扶住桌面,却碰到了酒杯。眼看酒杯就要砸落在地面,却被一阵看不见的力量拖了起来,才没有发出响动。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酒杯若是这个时候倒了,一定会引起些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圣帝。
她一愣,兮风此时被应熙景亲密黏着,离她有些距离,应该不是他。再一抬眼,就看见了对面不远处的封枭。
封枭手中擎杯,只淡淡与她对视一眼,就一仰而尽。
她虽不解,但也无暇去在意这个了。她现在更想知道,为什么……霆华会出现在这里。
霆华,明明在夜昙海,被兮风亲手毁了。
可现在她又绝对不可能认错,那匣子里头的,不管怎么看,都是霆华。哪怕退一万步,她没认错了那不是霆华,可这把扇子里那黑红的骨,还在闪烁着霆光分明着她的化力——她不可能连自己的骨头都认错。
但……仔细看看,还是有区别的。
这把霆华上面的符箓比之前那把多上了不少,而且所附带的禁制也似乎不太一样。
应熙景去拿扇子的时候,霆华没有任何反抗,乖顺地就好像是她自己的法器。
暎……
箫声第一声并不是缓闷的,而是利脆如弦声,随口声动音律,皆如风鸣泉沥。这就是北旻才特有的箫声……而正因如此,这般箫声,并不像常有的呜咽哀曲,反而经常是一些调子中高的曲子,要么高亢激昂,要么情思缱绻,磊磊落落、一尘不染的匀净。
彼时这样的箫声,曾伴着无边落叶而下,白鸿惊羽,秋煌金绢……形影潜结。
但世异时移,音旁珠玉在侧,娉婷袅娜弄姿,素手寻繁枝,落叶空余潇潇落。
不得不说,应熙景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这一手扇舞,娉婷袅娜,魅态横生,和她当年跳这扇舞时的姿态迥然相反。
其实当年学习扇舞。也是被兮风所迫。
兮风说她身上锋芒太锐太利,叫她磨性子逼着她琴棋书画里头必选一样来。
而怀瑾与她截然相反,这种琴棋书画舞乐歌赋,他最为擅长。他就给她出点子参谋,琴,她乐感迟钝,画,她手太重,书法,她嫌墨臭,不然就学舞,虽不是其中之一,倒也可以磨性子,正好她一直没有适手的武器,刚得了霆华扇,也算是一起磨合。
兮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为此,怀瑾还多方请了各国各地出名的舞姬来宗门里,对她悉心教导。舞也是外功的一种,她素来在练功方面悟性高,很快就融会贯通。
怀瑾和兮风还给她专门编了一套舞技,怀瑾负责雅致漂亮,兮风则是为了更好地磨炼她的性子和让她与霆华适配性更高。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学会了这套后来举世闻名的霆华扇舞。
只不过,兮风似乎还是失败了,她那扇舞非但没有磨炼掉她那一身锋芒,反而叫她更加锋锐不可当,不管什么调子,她都能舞出一曲杀意,好似上了沙场披坚执锐。
她想啊。
现在,眼前这个媚态丛生的女子,昔日围在她旁边,非得学这霆华扇舞,笨手笨脚地还得她手把手地教着,还时不时要摔跤。
兮风还劝她不要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功,她就笑,“她别的功法学不会,跳舞这样简单,她总能学会的……我总得,教会她点什么。”
看来,她果然是个称职的师父,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
伴在男人面前,一舞惊艳地满殿痴绝。
好一对璧人,天作地和。
“啪啪——”
有人第一个抚掌。
啪。
有人的杯子摔碎了。
抚掌的是天狐族小王爷,他噙笑着这对璧人,“鸾凤和鸣,好一对璧人啊。”
而不等他话音落下,啪擦一声。
墓幺幺听到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心头登时一紧,转眸看过,果不其然,是染霜。
他虽带着面具,也距离很远,她也能感觉到染霜死死盯着他们两人,如临三冬的隆隆杀机。
但……
狐玉琅看了她攥紧的手指,将手臂上那妖艳女子的手给拨下去,站起身来走上前对着圣帝行一大礼,又转身掬起笑容,冲着兮风和应熙景稍稍弯腰,说道。
“陛下圣恩浩荡,恭喜二位啊。看来……今天这问瑶节如此盛典,原是我大隆是要有天大的喜事宣布了?”
此言一出,满殿喧哗。谁还会注意到远处那疏红苑从部里是谁打碎了一只酒杯这种小事。
要说……
就连墓幺幺都愣了愣。
狐玉琅就站在她和兮风中间,一个拉长的三角形。
她不期会与狐玉琅对视,他噙着笑,但那笑复杂的叫她难以读懂。再一瞥眼,又正好看到兮风也不知怎么看向了她。
“没错。”
上面圣帝朗声哈哈大笑起来,“小十三,你过来。”
应熙景娇羞地提起裙摆走向圣帝身旁,被他揽在怀里抱住,宠溺无比的做态。他看向兮风这边,那无瞳的眼睛,根本让墓幺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看兮风、看狐玉琅还是……在看她。
“宗庭已经卜算好了日子,下个月十九,小十三与息烽将军大婚,孤——会大赦天三日,举国共觞!”
第1699章 四把
墓幺幺眉毛一敛,粲然一笑,笑着看向兮风,与他平和对视。
惊闻此言,座下所有人宾客都纷纷起身行礼道贺。
圣帝也很是高兴,酒兴上来赐众人同饮。兮风不知与十三公主也跟着一起敬了酒,不过出乎墓幺幺意料的是,低声聊了一会,兮风就回到了她旁边坐下。
墓幺幺瞥了他一眼,笑,“恭喜将军美人入怀,美梦终成……”
兮风仿佛压根没听见,端了酒杯一连喝了两杯。
“不是,将军还坐在这儿,不太合适?你的未婚妻,哦不,夫人,可是满脸哀怨的在看着你呢……”墓幺幺说道。
“我以为你更关心的是那把扇子。”兮风提着酒杯,眼神与酒液一起晃她的脸上,“原来,是我……这种小事你都会在意?”
“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她无视了兮风言语里的停顿,也并不打算追问霆华的事情,她可不想中这种摆明了让她上套的圈套。
“这样。”兮风拿起酒壶给她的酒杯里甄满。“你要是今夜陪我到结束……我便告诉你关于那把扇子的事情。”
“我不关心,我也不想知道,你可以省省了。”她说道。
“那我换个说法。”兮风说道。“你若拒绝,我就让你重温一下夜昙海上你那个噩梦。”
啪擦,一声脆响。
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先动了,握住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兮风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上。他并没有放于,手背上被她生生拍碎的酒樽瓷片登时割的鲜血直流。
他也好像一点都不疼,掀起眼帘,也还是平日那个淡然的神态。“你的回答呢?”
手心里的瓷片不只是割着他,也割在自己的掌心上。墓幺幺将那酒杯碎片用力地碾入他的手背,恨不得手中的是万把尖刀碾入在他的身体里才能鞠起笑容来,“……行。”
“嗯。”他稍稍转眸,“我倒不介意你一直主动与我亲密,但……再不放开,你可能现在就会有麻烦了。”
墓幺幺一愣,转头就看见对面好几道视线在盯着她和兮风——
她恨恨然地对着封枭直接瞪了回去,对狐玉琅视而不见,至于玉儿……她没法去看。
她放开手。兮风就递给她一个手帕,让她擦拭自己手心里的伤口。
她抓过来擦自己的血,看到那上面绣着的黑色扇子,顿时觉得一阵不适地直接将手帕用化力摧成了灰。“不过,我现在就要知道怎么回事。”
兮风又拿出一块同样的手帕,悠然擦着自己的手背,他竟然很爽快的就开口了。“霆华,有四把。”
“你……说什么?!”
“这不是显然的么。”他说。“应熙景太弱了,就算我用力量帮她压制霆华,她也不可能降服得了他。”
“所以……你把他拆碎了?分成了四份?”
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应熙景太过弱小,她的确降服不了霆华这样的神兵,更别说还有牧画扇的根骨也被炼化与其中,把霆华锻造地更进一阶的力量。怪不得夜昙海上见到的那把,感觉过于虚弱,灵体也很不正常——她还以为那是兮风力量压制的缘故。
但……霆华都已经有了器灵。
被生生拆碎成四份……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别那种眼神看我。”兮风淡道,“我若不那么做,他早碎了,你夜昙海上也不会见到他。”
“还有两把,在哪儿?”她死死地盯着他。
“你这问题,就好像那两把不在我手里一样。”
“如果在你手里,你压根就不会告诉我。”墓幺幺说道。的确,兮风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将这种事情告诉她。除非,他自己手里没有剩下那两把扇子,所以……才会告诉她,摆明了把陷阱放她脚下来利用她。至于兮风为什么会把剩下两把霆华交出去……
“第三把,在圣帝手里。”兮风说道。
“…………”她并不意外。
“第四把呢?是不是只有我才能拿到……”
“是,也不是。”兮风说道。
“说清楚。”
“需要你我二人合力,才能拿到。”
墓幺幺皱起眉头,这是她最不愿意听见的一句话了。她沉默了下,“我拒绝。”
他也不意外。
“这扇子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合力去拿?”虽然两个人中间其实已经是只剩下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关于过去,二人都心照不宣,但窗户纸但凡还在,她就绝对不能自己在表面上承认和牧画扇有丁点联系。“拿了扇子,让你去讨好你的未婚妻?”
“第四把扇子,是被人盗走的。”兮风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说道。“那人……今天,也来这宴上了。”
“…………”
“宴席结束前,你若是能猜出来是谁盗走了这把扇子。”兮风淡淡地说道,“我就把应熙景手里的那把,白送给你。”
第1699章 四把
墓幺幺眉毛一敛,粲然一笑,笑着看向兮风,与他平和对视。
惊闻此言,座下所有人宾客都纷纷起身行礼道贺。
圣帝也很是高兴,酒兴上来赐众人同饮。兮风不知与十三公主也跟着一起敬了酒,不过出乎墓幺幺意料的是,低声聊了一会,兮风就回到了她旁边坐下。
墓幺幺瞥了他一眼,笑,“恭喜将军美人入怀,美梦终成……”
兮风仿佛压根没听见,端了酒杯一连喝了两杯。
“不是,将军还坐在这儿,不太合适?你的未婚妻,哦不,夫人,可是满脸哀怨的在看着你呢……”墓幺幺说道。
“我以为你更关心的是那把扇子。”兮风提着酒杯,眼神与酒液一起晃她的脸上,“原来,是我……这种小事你都会在意?”
“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她无视了兮风言语里的停顿,也并不打算追问霆华的事情,她可不想中这种摆明了让她上套的圈套。
“这样。”兮风拿起酒壶给她的酒杯里甄满。“你要是今夜陪我到结束……我便告诉你关于那把扇子的事情。”
“我不关心,我也不想知道,你可以省省了。”她说道。
“那我换个说法。”兮风说道。“你若拒绝,我就让你重温一下夜昙海上你那个噩梦。”
啪擦,一声脆响。
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先动了,握住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兮风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上。他并没有放于,手背上被她生生拍碎的酒樽瓷片登时割的鲜血直流。
他也好像一点都不疼,掀起眼帘,也还是平日那个淡然的神态。“你的回答呢?”
手心里的瓷片不只是割着他,也割在自己的掌心上。墓幺幺将那酒杯碎片用力地碾入他的手背,恨不得手中的是万把尖刀碾入在他的身体里才能鞠起笑容来,“……行。”
“嗯。”他稍稍转眸,“我倒不介意你一直主动与我亲密,但……再不放开,你可能现在就会有麻烦了。”
墓幺幺一愣,转头就看见对面好几道视线在盯着她和兮风——
她恨恨然地对着封枭直接瞪了回去,对狐玉琅视而不见,至于玉儿……她没法去看。
她放开手。兮风就递给她一个手帕,让她擦拭自己手心里的伤口。
她抓过来擦自己的血,看到那上面绣着的黑色扇子,顿时觉得一阵不适地直接将手帕用化力摧成了灰。“不过,我现在就要知道怎么回事。”
兮风又拿出一块同样的手帕,悠然擦着自己的手背,他竟然很爽快的就开口了。“霆华,有四把。”
“你……说什么?!”
“这不是显然的么。”他说。“应熙景太弱了,就算我用力量帮她压制霆华,她也不可能降服得了他。”
“所以……你把他拆碎了?分成了四份?”
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应熙景太过弱小,她的确降服不了霆华这样的神兵,更别说还有牧画扇的根骨也被炼化与其中,把霆华锻造地更进一阶的力量。怪不得夜昙海上见到的那把,感觉过于虚弱,灵体也很不正常——她还以为那是兮风力量压制的缘故。
但……霆华都已经有了器灵。
被生生拆碎成四份……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别那种眼神看我。”兮风淡道,“我若不那么做,他早碎了,你夜昙海上也不会见到他。”
“还有两把,在哪儿?”她死死地盯着他。
“你这问题,就好像那两把不在我手里一样。”
“如果在你手里,你压根就不会告诉我。”墓幺幺说道。的确,兮风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将这种事情告诉她。除非,他自己手里没有剩下那两把扇子,所以……才会告诉她,摆明了把陷阱放她脚下来利用她。至于兮风为什么会把剩下两把霆华交出去……
“第三把,在圣帝手里。”兮风说道。
“…………”她并不意外。
“第四把呢?是不是只有我才能拿到……”
“是,也不是。”兮风说道。
“说清楚。”
“需要你我二人合力,才能拿到。”
墓幺幺皱起眉头,这是她最不愿意听见的一句话了。她沉默了下,“我拒绝。”
他也不意外。
“这扇子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合力去拿?”虽然两个人中间其实已经是只剩下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关于过去,二人都心照不宣,但窗户纸但凡还在,她就绝对不能自己在表面上承认和牧画扇有丁点联系。“拿了扇子,让你去讨好你的未婚妻?”
“第四把扇子,是被人盗走的。”兮风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说道。“那人……今天,也来这宴上了。”
“…………”
“宴席结束前,你若是能猜出来是谁盗走了这把扇子。”兮风淡淡地说道,“我就把应熙景手里的那把,白送给你。”
第1700章 勾结
“别激动。”
这范围也太大了,宴上这么多家族,这么多人,和海里捞针没有什么区别。
墓幺幺冷笑着,“你怎么不说是大隆有人偷了呢。”
她撑起脸颊将酒樽之中自己刚才泡着的樱果一口咬烂,里面的酒水混合着果汁意外的香醇。“我不猜。”
她又推到兮风面前一盘没剥开的果子,“再说了。你兮风白给的东西,谁敢要?而且……”
兮风倒平静的拿起一颗果子,给她剥开,“这个提议,宴席结束之后,就作废。”
“…………”
“反正这宴席这样无聊,你若没有别的事情安排,不也乐得找个趣。”他将剥开分好的果瓤放入她的碟中,“少喝些。”
她将果瓤扔入酒樽,端起酒杯一口喝进,抬起手指对着对面指点起来,“临仙门。”
兮风微微皱眉。
“怎么,你又没说我只能猜一次。现加上规则,就不算了。”她立刻抢白。“蔺藏锋最近失宠的厉害,我看这个架势下去,他临仙门能不能保住大宗之门都悬的很。除了他自己作死的这几件事儿以外,该不会……也有你的手笔?”
兮风没说话。
“说起来,临仙门这种大宗,每几年开山门选招的弟子数量都相当可观,因为条件苛刻,筛选掉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少,这些被筛除出去的年轻人,难免会有些资质不错只是入不了大宗门眼睛的人?而假如再有些人里应外合,这么一勾搭上,来点暗中的交易,将一些天纵奇才明面上筛选掉了,实际上把她们的信息卖给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墓幺幺不急不慢地说着,“这才有趣。对?”
“临仙门这种大宗,什么利益,能让他们拿自己千百年的基业口碑做这种事?更何况,筛选新青弟子,是关乎每一个宗门的未来的生死攸关。又怎么可能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舍本逐末?”兮风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拳撑起颊,随意指着下面那些宗门的宴桌。“那他们呢?不是十七大宗之外的宗门,或者,更小的宗门,那些小到根本名不见经传的宗门,他们在那些凡人眼里也一样是未来可以进入仙家的人,一些穷苦百姓交不起入大宗门的拜山钱,选些小宗门也太寻常了。而这些宗门里……为了蝇头小利做出一些事,是不是很正常也很自然了?”她说道,“将军你见多识广,比我更清楚,有些宗门里打着登九华入仙门的旗号,会做出怎样猪狗不如的事而儿来。”
“没有证据就指责他人,同样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台面上说的话。”兮风说道。
“证据?”墓幺幺说道,“那我说回一些有证据的事好了。隆天府和疏红苑失踪的一些卷宗,我找到了。”
“…………”兮风的手微微一顿。
“我一直搞不懂,当年那些拐卖这些资质纯良少女的人,是怎么发现她们的天资的。”她说道,“直到我看到了那些卷宗,我才意识到……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在将军眼中毫无证据的话,都是真的。”
兮风说道,“这种案子,在这种场合谈论,真的好么?”
“你就是收买了许多无人在意的小型宗门,让他们为你筛选出来身负天分的少女,而后一个一个将她们抓走,来做你那不可告人的实验。”墓幺幺嘴中噙着酒,咕咚一口咽下,酣畅淋漓地赞道,“痛快。”
“我让你先帮我抓到偷扇子的贼,你倒先给我治上了罪。”他说。
“不冲突。”她说。
“治罪什么的,你可以等宴席结束。我偌大的戮北府,大门也随时为郡主敞开。但今天你若猜不到这个贼是谁……可能你就与霆华永远的失之交臂了。”兮风完全不在意墓幺幺突然的发难。
“宴还有时间。”她说。“但被你抓走的那些少女,还有时间么?”
兮风提起酒杯,“你还是习惯于,事出紧要反而先考虑他人。”
墓幺幺冷哼一声,重新看回了这宴上众人。“小门小派,小人物,肯定无法从将军手中窃盗东西。”
“是你来猜,不是我。”他说。
“你既然让我来猜,又让我来帮忙,想来这人,我一定认识,而且关系一定匪浅。至少,那人和我的关系,要比和你关系更好。亦或…你们早有矛盾,利益牵扯,不好转圜。他偷了霆华藏了起来,你这样手眼通天却接触不到,还得求我,那就是我有机会能接触的到他藏霆华的额地方。还能逼得你让我来帮忙……那就是除了我以外,你走投无路。”
兮风抿了口酒。
“看起来最符合这些条件的,是狐玉琅。”
他转过脸来,看向墓幺幺,反而问了个很莫名的问题,“你现在已经觉得和狐玉琅关系匪浅了?”
“…………”
“不过,你又怎么会觉得,我和狐玉琅关系………很不好呢?”
墓幺幺一点也不意外,“但不会是狐玉琅。因为他最近似乎在忙别的……”
兮风来了兴趣,“什么?”
她笑了,“你要真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呢?”
她的目光又来回在这些人中打转停留,正在她打算开口时——
兮风打断了她。“霆华在我这里,就算你说一千道一万,玩笑话总归是玩笑话。如果你再猜不中,就到此为止。”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好。”
过了片刻,她看向兮风。
“是封枭。”
第1700章 勾结
“别激动。”
这范围也太大了,宴上这么多家族,这么多人,和海里捞针没有什么区别。
墓幺幺冷笑着,“你怎么不说是大隆有人偷了呢。”
她撑起脸颊将酒樽之中自己刚才泡着的樱果一口咬烂,里面的酒水混合着果汁意外的香醇。“我不猜。”
她又推到兮风面前一盘没剥开的果子,“再说了。你兮风白给的东西,谁敢要?而且……”
兮风倒平静的拿起一颗果子,给她剥开,“这个提议,宴席结束之后,就作废。”
“…………”
“反正这宴席这样无聊,你若没有别的事情安排,不也乐得找个趣。”他将剥开分好的果瓤放入她的碟中,“少喝些。”
她将果瓤扔入酒樽,端起酒杯一口喝进,抬起手指对着对面指点起来,“临仙门。”
兮风微微皱眉。
“怎么,你又没说我只能猜一次。现加上规则,就不算了。”她立刻抢白。“蔺藏锋最近失宠的厉害,我看这个架势下去,他临仙门能不能保住大宗之门都悬的很。除了他自己作死的这几件事儿以外,该不会……也有你的手笔?”
兮风没说话。
“说起来,临仙门这种大宗,每几年开山门选招的弟子数量都相当可观,因为条件苛刻,筛选掉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少,这些被筛除出去的年轻人,难免会有些资质不错只是入不了大宗门眼睛的人?而假如再有些人里应外合,这么一勾搭上,来点暗中的交易,将一些天纵奇才明面上筛选掉了,实际上把她们的信息卖给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墓幺幺不急不慢地说着,“这才有趣。对?”
“临仙门这种大宗,什么利益,能让他们拿自己千百年的基业口碑做这种事?更何况,筛选新青弟子,是关乎每一个宗门的未来的生死攸关。又怎么可能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舍本逐末?”兮风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拳撑起颊,随意指着下面那些宗门的宴桌。“那他们呢?不是十七大宗之外的宗门,或者,更小的宗门,那些小到根本名不见经传的宗门,他们在那些凡人眼里也一样是未来可以进入仙家的人,一些穷苦百姓交不起入大宗门的拜山钱,选些小宗门也太寻常了。而这些宗门里……为了蝇头小利做出一些事,是不是很正常也很自然了?”她说道,“将军你见多识广,比我更清楚,有些宗门里打着登九华入仙门的旗号,会做出怎样猪狗不如的事而儿来。”
“没有证据就指责他人,同样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台面上说的话。”兮风说道。
“证据?”墓幺幺说道,“那我说回一些有证据的事好了。隆天府和疏红苑失踪的一些卷宗,我找到了。”
“…………”兮风的手微微一顿。
“我一直搞不懂,当年那些拐卖这些资质纯良少女的人,是怎么发现她们的天资的。”她说道,“直到我看到了那些卷宗,我才意识到……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在将军眼中毫无证据的话,都是真的。”
兮风说道,“这种案子,在这种场合谈论,真的好么?”
“你就是收买了许多无人在意的小型宗门,让他们为你筛选出来身负天分的少女,而后一个一个将她们抓走,来做你那不可告人的实验。”墓幺幺嘴中噙着酒,咕咚一口咽下,酣畅淋漓地赞道,“痛快。”
“我让你先帮我抓到偷扇子的贼,你倒先给我治上了罪。”他说。
“不冲突。”她说。
“治罪什么的,你可以等宴席结束。我偌大的戮北府,大门也随时为郡主敞开。但今天你若猜不到这个贼是谁……可能你就与霆华永远的失之交臂了。”兮风完全不在意墓幺幺突然的发难。
“宴还有时间。”她说。“但被你抓走的那些少女,还有时间么?”
兮风提起酒杯,“你还是习惯于,事出紧要反而先考虑他人。”
墓幺幺冷哼一声,重新看回了这宴上众人。“小门小派,小人物,肯定无法从将军手中窃盗东西。”
“是你来猜,不是我。”他说。
“你既然让我来猜,又让我来帮忙,想来这人,我一定认识,而且关系一定匪浅。至少,那人和我的关系,要比和你关系更好。亦或…你们早有矛盾,利益牵扯,不好转圜。他偷了霆华藏了起来,你这样手眼通天却接触不到,还得求我,那就是我有机会能接触的到他藏霆华的额地方。还能逼得你让我来帮忙……那就是除了我以外,你走投无路。”
兮风抿了口酒。
“看起来最符合这些条件的,是狐玉琅。”
他转过脸来,看向墓幺幺,反而问了个很莫名的问题,“你现在已经觉得和狐玉琅关系匪浅了?”
“…………”
“不过,你又怎么会觉得,我和狐玉琅关系………很不好呢?”
墓幺幺一点也不意外,“但不会是狐玉琅。因为他最近似乎在忙别的……”
兮风来了兴趣,“什么?”
她笑了,“你要真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呢?”
她的目光又来回在这些人中打转停留,正在她打算开口时——
兮风打断了她。“霆华在我这里,就算你说一千道一万,玩笑话总归是玩笑话。如果你再猜不中,就到此为止。”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好。”
过了片刻,她看向兮风。
“是封枭。”
封家祖祠
兮风意外也没那么意外。
他只是略微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猜他?”
“我对了,是。”墓幺幺说道。
“嗯。不过,为什么?”
“想知道?”她问。
“嗯。”
“那再给我一把扇子,我告诉你。”
面对墓幺幺的坐地起价,兮风笑了起来,“不,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我退一步。”墓幺幺说道,“他怎么能从你府上偷走的,你告诉我这个,我就告诉你为什么猜他。”
兮风沉吟不语。
见状,墓幺幺又说道,“怎么想你都不亏。你不是要和我合作,把扇子从他那拿回来么。既然如此,你总得多告诉我点线索,我才能好好配合你啊,不然我两眼一抹黑……封枭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我随口胡诌,他就同意。”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载歌载舞,“反正还有时间,你闲着也是闲着。”
“你听说过封家祖祠么。”兮风忽然说道。
她微微蹙眉。“就封家那个祖祠?隐约听说过……”
“那我猜,你听说的和我所说的,并不是一个东西。”兮风端起酒杯,但并没有喝。只是把玩着酒盏,“封家祖祠,并不是你所以为的祭祀祖先的祠堂。”
“那还能是什么?”
“是……禁地。”
“什么意思?”
兮风并没有就此立刻回答,只说,“封家血脉稀薄,后代很少,但这些年跟随月族地位愈加水涨船高,还世袭镇国军的统领。而封枭本人修为并不算高,却如今在场这么多高手,真要过招,没有几个能在他手下活下来。他身上所有的谜团,都来自于他身后的封家祖祠。”
的确如兮风所言,封枭身上几乎全是连她都看不穿的秘密。
“封家祖祠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兮风说道,“封家祖祠到底是个怎样的禁地,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我想,除了封枭本人,就是圣帝才能知道的秘密了。”
“那……你是说,是因为封家祖祠的缘故,封枭才能有能力从你的手里偷走一把霆华扇。”
兮风点了点头。“是的。”
“可是不管封家祖祠到底是什么禁地,它应该都代表封家的利益,所以,封家为什么不惜得罪你也要偷霆华?”
“那就得问你了。”兮风说道,“你又是怎么猜到,是封枭呢?”
“呃。”墓幺幺哑了一下。“因为你从提起这把扇子之后,看过封枭好几眼。看别人我都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在意他?除非,就是他干的。”
兮风轻轻勾起嘴唇。“只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你觉得,封枭与你关系不浅?”
“你在说什么呢?我和封枭很不对付好么。”墓幺幺嗤之以鼻。可她的心里,却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而她之所以猜封枭,仅仅是因为封枭已经和她统一战线对付兮风。可为什么,封枭拿了霆华却没有告诉她?
兮风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只是说道,“那合作愉快?”
“我什么时候都没有答应你和你合作?”她朝他伸出手,“按照约定,先把应熙景手里的那把给我。”
他说道,“你没看出来么?应熙景手里的那把霆华……有什么问题?”
她一愣。目光下意识看向不远处应熙景的位置。可是她自打刚才被兮风冷落之后,就一个人气鼓鼓地坐在那,那把扇子摆在她面前倒也没有特意合上匣子。
而经过兮风一问,她才陡然察觉到有什么问题了,脸色顿时大变。“那扇子里……”
虽然样样都和之前御尺桥上那一把没有什么区别,但……最重要的。她察觉不到任何霆华的感应。
“没错。”兮风说道,“之前那把扇子里已经养出来器灵了。你应该并不陌生。”
他的目光却落子在了远处染霜的身上。“和破晓剑一样。”
他会知道这件事,墓幺幺倒也一点都不惊讶。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怎么?”
“这把扇子被拆成四份之后,本来就是压制那个器灵的。它游走在这四把扇子里,并不稳定。而现在,完整的霆华器灵,正正在封枭偷走的那一把里。”
“你是说………”
霆华。
还……还没死。
墓幺幺一瞬间的心神几乎彻底大乱,但她立刻就无比冷静下来。她漠然地看着兮风,“所以呢。”
“我就是给了你应熙景那一把,也不过是一把寻常法器而已。”他说道,“你想要万山之巅的那把扇子……”
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落与桌面,将盏面对准了对面的封枭。
“就必须和我合作。”他说,“你没得选择。而且,这是你唯一一次选择的机会。”
“…………”
良久,她开了口。“你想怎样。”
“你先答应,宴后,你会知道的。”
“…………”
“作为诚意。”他说,“宴后,应熙景手里的那把,会送到你的面前。”
久久,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天事后回响起来那场惊变发生之前,一切都是有预兆的,最早被她所注意到的预兆,应该就是这个点头之后。
她注意到旁边一盏灯烛忽然一灭一闪,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嗅到了古怪的气味。
封家祖祠
兮风意外也没那么意外。
他只是略微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猜他?”
“我对了,是。”墓幺幺说道。
“嗯。不过,为什么?”
“想知道?”她问。
“嗯。”
“那再给我一把扇子,我告诉你。”
面对墓幺幺的坐地起价,兮风笑了起来,“不,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我退一步。”墓幺幺说道,“他怎么能从你府上偷走的,你告诉我这个,我就告诉你为什么猜他。”
兮风沉吟不语。
见状,墓幺幺又说道,“怎么想你都不亏。你不是要和我合作,把扇子从他那拿回来么。既然如此,你总得多告诉我点线索,我才能好好配合你啊,不然我两眼一抹黑……封枭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我随口胡诌,他就同意。”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载歌载舞,“反正还有时间,你闲着也是闲着。”
“你听说过封家祖祠么。”兮风忽然说道。
她微微蹙眉。“就封家那个祖祠?隐约听说过……”
“那我猜,你听说的和我所说的,并不是一个东西。”兮风端起酒杯,但并没有喝。只是把玩着酒盏,“封家祖祠,并不是你所以为的祭祀祖先的祠堂。”
“那还能是什么?”
“是……禁地。”
“什么意思?”
兮风并没有就此立刻回答,只说,“封家血脉稀薄,后代很少,但这些年跟随月族地位愈加水涨船高,还世袭镇国军的统领。而封枭本人修为并不算高,却如今在场这么多高手,真要过招,没有几个能在他手下活下来。他身上所有的谜团,都来自于他身后的封家祖祠。”
的确如兮风所言,封枭身上几乎全是连她都看不穿的秘密。
“封家祖祠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兮风说道,“封家祖祠到底是个怎样的禁地,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我想,除了封枭本人,就是圣帝才能知道的秘密了。”
“那……你是说,是因为封家祖祠的缘故,封枭才能有能力从你的手里偷走一把霆华扇。”
兮风点了点头。“是的。”
“可是不管封家祖祠到底是什么禁地,它应该都代表封家的利益,所以,封家为什么不惜得罪你也要偷霆华?”
“那就得问你了。”兮风说道,“你又是怎么猜到,是封枭呢?”
“呃。”墓幺幺哑了一下。“因为你从提起这把扇子之后,看过封枭好几眼。看别人我都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在意他?除非,就是他干的。”
兮风轻轻勾起嘴唇。“只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你觉得,封枭与你关系不浅?”
“你在说什么呢?我和封枭很不对付好么。”墓幺幺嗤之以鼻。可她的心里,却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而她之所以猜封枭,仅仅是因为封枭已经和她统一战线对付兮风。可为什么,封枭拿了霆华却没有告诉她?
兮风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只是说道,“那合作愉快?”
“我什么时候都没有答应你和你合作?”她朝他伸出手,“按照约定,先把应熙景手里的那把给我。”
他说道,“你没看出来么?应熙景手里的那把霆华……有什么问题?”
她一愣。目光下意识看向不远处应熙景的位置。可是她自打刚才被兮风冷落之后,就一个人气鼓鼓地坐在那,那把扇子摆在她面前倒也没有特意合上匣子。
而经过兮风一问,她才陡然察觉到有什么问题了,脸色顿时大变。“那扇子里……”
虽然样样都和之前御尺桥上那一把没有什么区别,但……最重要的。她察觉不到任何霆华的感应。
“没错。”兮风说道,“之前那把扇子里已经养出来器灵了。你应该并不陌生。”
他的目光却落子在了远处染霜的身上。“和破晓剑一样。”
他会知道这件事,墓幺幺倒也一点都不惊讶。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怎么?”
“这把扇子被拆成四份之后,本来就是压制那个器灵的。它游走在这四把扇子里,并不稳定。而现在,完整的霆华器灵,正正在封枭偷走的那一把里。”
“你是说………”
霆华。
还……还没死。
墓幺幺一瞬间的心神几乎彻底大乱,但她立刻就无比冷静下来。她漠然地看着兮风,“所以呢。”
“我就是给了你应熙景那一把,也不过是一把寻常法器而已。”他说道,“你想要万山之巅的那把扇子……”
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落与桌面,将盏面对准了对面的封枭。
“就必须和我合作。”他说,“你没得选择。而且,这是你唯一一次选择的机会。”
“…………”
良久,她开了口。“你想怎样。”
“你先答应,宴后,你会知道的。”
“…………”
“作为诚意。”他说,“宴后,应熙景手里的那把,会送到你的面前。”
久久,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天事后回响起来那场惊变发生之前,一切都是有预兆的,最早被她所注意到的预兆,应该就是这个点头之后。
她注意到旁边一盏灯烛忽然一灭一闪,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嗅到了古怪的气味。
第1702章 我也想你
那个气味说不上是甜,还是什么味道,她开始只当是那些舞女身上的脂粉气。直到那味道愈让她觉得不太舒服,转头看向兮风,“是你身上沾到香料了?”
毕竟现在离她最近的就是兮风,而且刚才也确实有舞姬跳舞的时候过来蹭过他身上。
兮风皱眉,他显然也闻到这个味道了,但他摇了摇头,“并非是我。”
墓幺幺没再追究,但实在受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
宴上的舞蹈跳地愈加激烈,节奏也愈加欢快,鼓点令人心跳加速。她注意到幕后奏鼓的人隐在长长的纱幔之后,看起来倒不像打鼓的,各个精壮的很。
“这哪来的杂舞班子?”墓幺幺忍不住问了一句。
兮风摇头,“这种事我并不清楚。”
“是吗。”她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像大隆本地的。”
“再坚持一会就结束了,不用觉得太过无聊。”他只当她是无聊到极致。
可是渐渐地,墓幺幺愈觉得不对劲,她的心跳跳的有些快,旁边的灯烛也好像闪烁地过分频繁了。
“嗯……”脸上有些热——
视线迷离之间,看见兮风的脸在灯影明灭之间变得时远时近,犹如在梦境之中。墓幺幺愣了两秒钟,直到余光瞥见脸颊上的手指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做梦。
“你……喝了多少啊?”兮风摸着她的额头和脸颊,试探着她的体温,“脸都烧起来了。”
莫名感觉到对面有数道视线不同意味地射过来,加上场上此时的奏乐杂舞都让她莫名不适,墓幺幺抬手打开兮风的手,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又已被自己喝空了的一壶酒,站起身子摇晃地就朝外走,“我去下西阁,你别过来。”
她的警告似乎有些多此一举,兮风并没有动弹。
身后的宫女倒是很伶俐,上来就扶住她朝外走。
墓幺幺被那宫女扶出去之后,在距离殿外的露台之上,找了个凉亭坐下,让宫女先回去,她要自己静静。
外面的冷风吹着头,脑子倒是清醒不少,刚才被那舞躁地狂跳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不少。她靠在栏杆上,不远处就是此时举办宴席的寻汀殿。
仔细想想,她也记不起来自己喝了多少酒了,说起来好像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虽然她面上看起来已经很是平静,可是实际上她的身体本能是不会欺骗她的,所以才会一个劲不自觉喝酒,连什么时候喝多了都不知道。
算算时间,也快结束了。墓幺幺仰头看看头顶,今天乌云密布的,月亮星星一团麻糟地藏在黑云后头,明天看样子不是个好天。
她正随便乱想着——忽然猛地一转身,抬腿就是一脚直踹对方心口。
只不过对方并不是什么庸俗之辈,一下就躲开了,还正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眯起眼睛,怒道,“放开。”
对方淡道,“云舒郡主就这样给人打招呼的?也未免太不礼貌了。”
她冷笑,直接就着对方握着自己脚踝的角度,小腿猛地使力,借力腾空在半空中一个旋身,冲着对方的面门顶起膝盖——
然后……
就落入了对方的怀里。
白韫玉一把握住她的腰肢,稳稳地在半空中卸去她所有的来势,反而就力将她拉至面前,使她在空中落入自己满怀。
“见到你的玉儿,就这样没礼貌的?”
墓幺幺挣了两下,没再动弹,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用力吸了好几口,他身上冷清的寒意,顿时冲散了今天一夜的郁结。
“我又没真的踹到你。”她辩解。
白韫玉也把头埋在她的颈子里,力道大了很多。他的嘴唇轻柔地蹭过她的皮肤,“我也很想你。”
……
好在是墓幺幺还算是冷静,记着这是什么地方,在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之前一把推开了他。
白韫玉立刻变得很是不满,甚至有几分暴躁。他那一双可怖的瞳孔在夜空中尤显得更加恐怖,尤其是在他这关头被打断的情况下。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而变声了,“怎么?”
“你别昏了头。”墓幺幺重新依偎回他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虽然那宫女我早早买通了,但是……这里毕竟是蟾桂宫。”
可白韫玉低头又亲昵地蹭上来,“没事,我的手下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也就只有我的幺幺才能这么聪明又胆大,要在死皇帝的眼皮子低下与我幽会……”
“我让你办的事……”墓幺幺还是惦记着正事。
他侧过眼睛,上挑着看她,“你让我办的事我哪敢不好好办妥啊。”
“那就好。”她放下几分心。
“一点都不好。”白韫玉又有些烦躁,“这样的日子还要叫我忍上多久?”他趴在她肩窝凌乱的衣服里吻弄,煞气像潮湿的霉斑一样隐晦地渗透出来,让人难以忽略,“狐玉琅。封枭。还有……今天的兮风。”
“…………”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白韫玉说道,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兮风……刚才还摸了你的脸。你怎么就给他摸?!”
“好了好了。”墓幺幺察觉到他的神态又开始濒临暴走,忙安抚道,“这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再坚持坚持,好吗?”
“…………”
“而且,只要今天晚上顺利……距离我彻底逃离狐玉琅就指日可待了。”她说道,“耐心点,至少,把今晚等过去。玉儿。”
第1702章 我也想你
那个气味说不上是甜,还是什么味道,她开始只当是那些舞女身上的脂粉气。直到那味道愈让她觉得不太舒服,转头看向兮风,“是你身上沾到香料了?”
毕竟现在离她最近的就是兮风,而且刚才也确实有舞姬跳舞的时候过来蹭过他身上。
兮风皱眉,他显然也闻到这个味道了,但他摇了摇头,“并非是我。”
墓幺幺没再追究,但实在受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
宴上的舞蹈跳地愈加激烈,节奏也愈加欢快,鼓点令人心跳加速。她注意到幕后奏鼓的人隐在长长的纱幔之后,看起来倒不像打鼓的,各个精壮的很。
“这哪来的杂舞班子?”墓幺幺忍不住问了一句。
兮风摇头,“这种事我并不清楚。”
“是吗。”她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像大隆本地的。”
“再坚持一会就结束了,不用觉得太过无聊。”他只当她是无聊到极致。
可是渐渐地,墓幺幺愈觉得不对劲,她的心跳跳的有些快,旁边的灯烛也好像闪烁地过分频繁了。
“嗯……”脸上有些热——
视线迷离之间,看见兮风的脸在灯影明灭之间变得时远时近,犹如在梦境之中。墓幺幺愣了两秒钟,直到余光瞥见脸颊上的手指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做梦。
“你……喝了多少啊?”兮风摸着她的额头和脸颊,试探着她的体温,“脸都烧起来了。”
莫名感觉到对面有数道视线不同意味地射过来,加上场上此时的奏乐杂舞都让她莫名不适,墓幺幺抬手打开兮风的手,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又已被自己喝空了的一壶酒,站起身子摇晃地就朝外走,“我去下西阁,你别过来。”
她的警告似乎有些多此一举,兮风并没有动弹。
身后的宫女倒是很伶俐,上来就扶住她朝外走。
墓幺幺被那宫女扶出去之后,在距离殿外的露台之上,找了个凉亭坐下,让宫女先回去,她要自己静静。
外面的冷风吹着头,脑子倒是清醒不少,刚才被那舞躁地狂跳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不少。她靠在栏杆上,不远处就是此时举办宴席的寻汀殿。
仔细想想,她也记不起来自己喝了多少酒了,说起来好像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虽然她面上看起来已经很是平静,可是实际上她的身体本能是不会欺骗她的,所以才会一个劲不自觉喝酒,连什么时候喝多了都不知道。
算算时间,也快结束了。墓幺幺仰头看看头顶,今天乌云密布的,月亮星星一团麻糟地藏在黑云后头,明天看样子不是个好天。
她正随便乱想着——忽然猛地一转身,抬腿就是一脚直踹对方心口。
只不过对方并不是什么庸俗之辈,一下就躲开了,还正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眯起眼睛,怒道,“放开。”
对方淡道,“云舒郡主就这样给人打招呼的?也未免太不礼貌了。”
她冷笑,直接就着对方握着自己脚踝的角度,小腿猛地使力,借力腾空在半空中一个旋身,冲着对方的面门顶起膝盖——
然后……
就落入了对方的怀里。
白韫玉一把握住她的腰肢,稳稳地在半空中卸去她所有的来势,反而就力将她拉至面前,使她在空中落入自己满怀。
“见到你的玉儿,就这样没礼貌的?”
墓幺幺挣了两下,没再动弹,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用力吸了好几口,他身上冷清的寒意,顿时冲散了今天一夜的郁结。
“我又没真的踹到你。”她辩解。
白韫玉也把头埋在她的颈子里,力道大了很多。他的嘴唇轻柔地蹭过她的皮肤,“我也很想你。”
……
好在是墓幺幺还算是冷静,记着这是什么地方,在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之前一把推开了他。
白韫玉立刻变得很是不满,甚至有几分暴躁。他那一双可怖的瞳孔在夜空中尤显得更加恐怖,尤其是在他这关头被打断的情况下。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而变声了,“怎么?”
“你别昏了头。”墓幺幺重新依偎回他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虽然那宫女我早早买通了,但是……这里毕竟是蟾桂宫。”
可白韫玉低头又亲昵地蹭上来,“没事,我的手下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也就只有我的幺幺才能这么聪明又胆大,要在死皇帝的眼皮子低下与我幽会……”
“我让你办的事……”墓幺幺还是惦记着正事。
他侧过眼睛,上挑着看她,“你让我办的事我哪敢不好好办妥啊。”
“那就好。”她放下几分心。
“一点都不好。”白韫玉又有些烦躁,“这样的日子还要叫我忍上多久?”他趴在她肩窝凌乱的衣服里吻弄,煞气像潮湿的霉斑一样隐晦地渗透出来,让人难以忽略,“狐玉琅。封枭。还有……今天的兮风。”
“…………”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白韫玉说道,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兮风……刚才还摸了你的脸。你怎么就给他摸?!”
“好了好了。”墓幺幺察觉到他的神态又开始濒临暴走,忙安抚道,“这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再坚持坚持,好吗?”
“…………”
“而且,只要今天晚上顺利……距离我彻底逃离狐玉琅就指日可待了。”她说道,“耐心点,至少,把今晚等过去。玉儿。”
第1703章 情报
白韫玉紧紧地搂着她,仿佛她好像是一缕风不拦着就会吹散了。
“今天圣帝为什么要叫你过去?”她问。
“他之前面命楚相让韬光谷去干的两样脏活,问了问结果。”他说道,“灭了一个门派,然后抓了几个人,要按照他的意思洗脑做成傀儡送入宫中。”
她皱起眉头,“什么门派……”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应该是和之前那个传言有关。”白韫玉解释道,虽然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仍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是‘圣帝是假的’那个传言。楚相查到和这个门派有关,把几个关键人物抓起来做成傀儡,也就是为了这个。”
“那在做成傀儡之前,你可有……”她问。
白韫玉笑了笑,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还用问吗,他们交代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说着,他手中浮现几枚玉简送入了她的手中。
“这是这些日子韬光谷所做的一些活,我觉得,你能用的上的信息情报我都整理在这里了。”他柔声说道。
墓幺幺心中一暖,将那些玉简收入储物戒指中。“辛苦你了,玉儿。”
“这都不算什么。”他揽住她的颈子,嘴唇贴在她的额上轻声说道,“辛苦的是见不到你。”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仰起头来主动亲上他的嘴唇。“我的玉儿啊……”
正在两人忘情处——
“谁!”
白韫玉一声冷呵,将墓幺幺反手挡在了怀中,而这时……
从对面阴影处缓步走入微薄光线之中的,一个颀长的影,他抬手挡住了直刺心口的一道黑光,淡笑道。“白谷主,多有打扰。本打算寻一僻静之处散散烦闷,倒没曾想,夜深人静处也别有风光。”
“小王爷。”白韫玉声音迥然地沉冷下去。
墓幺幺的喉咙一紧,呼吸都绷住了。
尽管白韫玉将她完全遮蔽在自己的怀里,她也清楚,眼前的男人也早就什么都看到了。
她能感到白韫玉握住自己腰间的手有多么用力,玉儿显然比她更加神经绷紧,如箭在弦。
她不可能躲在白韫玉怀里一辈子,虽然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一会都想要躲在这个温暖的怀里再不出去。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出去面对狐玉琅会是怎样的后果,但她更知道,如果不出去,玉儿和她又会面对怎样的后果。
不顾白韫玉的抗拒,墓幺幺推开他站了起来。她试图朝前走去,可白韫玉在后面握住了她的手指。
“娘娘?”狐玉琅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不在问瑶节宴席之上,反而在如此佳节良辰,与……白谷主一起?”
他上下打量着两个人,“难不成……”
狐玉琅的眉头微蹙,笑容减淡,“白谷主,你之前就仇视我族烨妃娘娘,三番两次对她不轨,难不成,在蟾桂宫中,你都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的手指湿滑,冷汗淋漓。但她深吸了一口气,挣开了白韫玉,走向了狐玉琅。“你想多了,只是偶然碰到。”
墓幺幺眼看就要冷漠经过狐玉琅身侧,却一个趔趄,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拉入怀里。狐玉琅旁若无人地,将她压在怀里,搂住她的腰肢,手掌堂而皇之地朝下抚摸上她的臀部。“娘娘喝多了,天黑路滑,就别乱跑了。”
白韫玉猛地站了起来,眼中更加阴鹜。
而狐玉琅仿佛看不见一样,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今天有点……过头了。”
就在这个时候。
墓幺幺猛地踮起脚尖,揪住狐玉琅的衣襟将他拉弯了腰,主动给了他一个吻。
一旁的白韫玉怎会就这样忍受,然而……他又怎会看不到她闭上眼睛前极力劝阻的隐忍。
而狐玉琅当然也能注意到,然而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送到眼前的主动,堂而皇之地握住她的腰肢,让白韫玉作为观众好好地看着。
好半天,一声振袖声。
白韫玉愤然离开。
狐玉琅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墓幺幺,摩挲着她被蹂躏到更加艳红的嘴唇,“见到你的玉儿就心情这么好么?竟然都没咬我。”
她猛地推上他的胸口,对方纹丝不动反而握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粗暴拉回怀中。
狐玉琅仍然温和地看着她,“你最好冷静点,忘记了么?等下宫宴结束,我还要带你去逛街呢。”
“放开。”
“你只好奇白韫玉跟圣帝说了什么,就不好奇我跟圣帝说了什么吗?”狐玉琅说道,“先别忙着拒绝我,等宴会结束,你会有答案的。”
不等她开口,他再次掐住她的脸颊,弯下腰去,“在息烽将军身边是不是有点乐不思蜀了?喝酒喝地有点多?嘴里这样甜……他给你剥的果子吃太多了?”
……
就在墓幺幺被压在石柱之上亲吻,已经浑身软烂一团时……
砰……
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从她周身撩起,下一秒,身上可怕的压力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泛而简单的一个拥揽。
兮风的手臂轻柔地环过她的腰上,神态淡定旁然无物,甚至还礼貌对不远处的狐玉琅微微颔首。“小王爷。”
狐玉琅擦了擦嘴角,不知是硬接了墓幺幺一记生灭力轰出来的血还是后来兮风的缘故,掀眼一笑。“息烽将军,没想到这夜深人静也能有虫鸣絮聒。”
兮风泯然一笑。“小王爷,时候不早了,莫让圣帝等久了。”
他微微一顿,“今夜,似乎是个漫长的夜,隆天城的问瑶节市集似乎不会等到那时。当然,这是拜……封大统领的光。”
而这时,从阴影之中,煌煌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封枭。
他冷漠地看着几人,说道,“既然都在,就别互相打哑谜浪费时间了。一句话,人,我今夜肯定要带走。”
他看向了墓幺幺。
第1703章 情报
白韫玉紧紧地搂着她,仿佛她好像是一缕风不拦着就会吹散了。
“今天圣帝为什么要叫你过去?”她问。
“他之前面命楚相让韬光谷去干的两样脏活,问了问结果。”他说道,“灭了一个门派,然后抓了几个人,要按照他的意思洗脑做成傀儡送入宫中。”
她皱起眉头,“什么门派……”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应该是和之前那个传言有关。”白韫玉解释道,虽然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仍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是‘圣帝是假的’那个传言。楚相查到和这个门派有关,把几个关键人物抓起来做成傀儡,也就是为了这个。”
“那在做成傀儡之前,你可有……”她问。
白韫玉笑了笑,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还用问吗,他们交代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说着,他手中浮现几枚玉简送入了她的手中。
“这是这些日子韬光谷所做的一些活,我觉得,你能用的上的信息情报我都整理在这里了。”他柔声说道。
墓幺幺心中一暖,将那些玉简收入储物戒指中。“辛苦你了,玉儿。”
“这都不算什么。”他揽住她的颈子,嘴唇贴在她的额上轻声说道,“辛苦的是见不到你。”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仰起头来主动亲上他的嘴唇。“我的玉儿啊……”
正在两人忘情处——
“谁!”
白韫玉一声冷呵,将墓幺幺反手挡在了怀中,而这时……
从对面阴影处缓步走入微薄光线之中的,一个颀长的影,他抬手挡住了直刺心口的一道黑光,淡笑道。“白谷主,多有打扰。本打算寻一僻静之处散散烦闷,倒没曾想,夜深人静处也别有风光。”
“小王爷。”白韫玉声音迥然地沉冷下去。
墓幺幺的喉咙一紧,呼吸都绷住了。
尽管白韫玉将她完全遮蔽在自己的怀里,她也清楚,眼前的男人也早就什么都看到了。
她能感到白韫玉握住自己腰间的手有多么用力,玉儿显然比她更加神经绷紧,如箭在弦。
她不可能躲在白韫玉怀里一辈子,虽然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一会都想要躲在这个温暖的怀里再不出去。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出去面对狐玉琅会是怎样的后果,但她更知道,如果不出去,玉儿和她又会面对怎样的后果。
不顾白韫玉的抗拒,墓幺幺推开他站了起来。她试图朝前走去,可白韫玉在后面握住了她的手指。
“娘娘?”狐玉琅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不在问瑶节宴席之上,反而在如此佳节良辰,与……白谷主一起?”
他上下打量着两个人,“难不成……”
狐玉琅的眉头微蹙,笑容减淡,“白谷主,你之前就仇视我族烨妃娘娘,三番两次对她不轨,难不成,在蟾桂宫中,你都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的手指湿滑,冷汗淋漓。但她深吸了一口气,挣开了白韫玉,走向了狐玉琅。“你想多了,只是偶然碰到。”
墓幺幺眼看就要冷漠经过狐玉琅身侧,却一个趔趄,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拉入怀里。狐玉琅旁若无人地,将她压在怀里,搂住她的腰肢,手掌堂而皇之地朝下抚摸上她的臀部。“娘娘喝多了,天黑路滑,就别乱跑了。”
白韫玉猛地站了起来,眼中更加阴鹜。
而狐玉琅仿佛看不见一样,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今天有点……过头了。”
就在这个时候。
墓幺幺猛地踮起脚尖,揪住狐玉琅的衣襟将他拉弯了腰,主动给了他一个吻。
一旁的白韫玉怎会就这样忍受,然而……他又怎会看不到她闭上眼睛前极力劝阻的隐忍。
而狐玉琅当然也能注意到,然而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送到眼前的主动,堂而皇之地握住她的腰肢,让白韫玉作为观众好好地看着。
好半天,一声振袖声。
白韫玉愤然离开。
狐玉琅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墓幺幺,摩挲着她被蹂躏到更加艳红的嘴唇,“见到你的玉儿就心情这么好么?竟然都没咬我。”
她猛地推上他的胸口,对方纹丝不动反而握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粗暴拉回怀中。
狐玉琅仍然温和地看着她,“你最好冷静点,忘记了么?等下宫宴结束,我还要带你去逛街呢。”
“放开。”
“你只好奇白韫玉跟圣帝说了什么,就不好奇我跟圣帝说了什么吗?”狐玉琅说道,“先别忙着拒绝我,等宴会结束,你会有答案的。”
不等她开口,他再次掐住她的脸颊,弯下腰去,“在息烽将军身边是不是有点乐不思蜀了?喝酒喝地有点多?嘴里这样甜……他给你剥的果子吃太多了?”
……
就在墓幺幺被压在石柱之上亲吻,已经浑身软烂一团时……
砰……
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从她周身撩起,下一秒,身上可怕的压力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泛而简单的一个拥揽。
兮风的手臂轻柔地环过她的腰上,神态淡定旁然无物,甚至还礼貌对不远处的狐玉琅微微颔首。“小王爷。”
狐玉琅擦了擦嘴角,不知是硬接了墓幺幺一记生灭力轰出来的血还是后来兮风的缘故,掀眼一笑。“息烽将军,没想到这夜深人静也能有虫鸣絮聒。”
兮风泯然一笑。“小王爷,时候不早了,莫让圣帝等久了。”
他微微一顿,“今夜,似乎是个漫长的夜,隆天城的问瑶节市集似乎不会等到那时。当然,这是拜……封大统领的光。”
而这时,从阴影之中,煌煌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封枭。
他冷漠地看着几人,说道,“既然都在,就别互相打哑谜浪费时间了。一句话,人,我今夜肯定要带走。”
他看向了墓幺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