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教书成了皇后》 第1章 钓回一个孙女 自从科举考试开始改变庶民的地位,各民间书院如雨后春笋般兴起。 然而龙山书院却好像被这大好的时代给遗忘了,不祥的传说以及书院弟子十几年乡试屡屡落榜的惨状,导致这个书院最后只剩7名弟子和一个唯一的夫子兼山长,艰难地维持着书院的存在。 书院坐落于龙山之上,隐身于参天大树之下。 说到风景,其实美不胜收。 龙山属于典型的丹霞地貌,岩石为朱红色,阳光之中尤其艳丽,如同彩霞掉落人间。 山中到处是陡崖、千姿百态的奇石、飞流直下的瀑布以及清凉悠长的石洞。 据说孔子曾经在此讲学,只可惜书院丝毫没沾上这位圣人的光。 龙山周边百姓并不富有,也不甚重视读书,越发导致这书院凋零如败叶,校舍漏雨也无钱修缮。 夫子兼山长叫做叶轲,他能坚守下来,是因为年纪太大,实在挪不动窝了,到别处也无法生存。 绝大部分弟子穷得叮当响,没钱交学费,只是每次入学之时带些干肉条作为束修之礼孝敬他。 他除了教授弟子儒家六经,还得领着学生跟当地农夫一样种田、种菜、养鸡、摘野果以生存。 每当弟子放假,孤苦伶仃的他便去山脚的碧江钓鱼以打发时间。 这天他没有钓到鱼,却从水里钓到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已经昏迷,衣衫褴褛,披头散发。 叶轲当即对姑娘施救。他既要教书,还时常要照顾生病的学生,请郎中不易,故而自学了一些医术,救治溺水之人自然不在话下。 当那姑娘恢复呼吸,叶轲打量她,见她的头顶有三个发旋,心跳几乎骤停,这不是露荷吗? 有一个发旋的天下到处都是,两个发旋的少之又少,三个发旋的这方圆几千里,恐怕只有露荷一人? “露荷,露荷,露荷!”他迫不及待地呼唤。 那姑娘睁开眼睛,调节好了视线焦距,一脸漠然,因为不认得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露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总算回来了。”叶轲鼻子发热,满眼泪光,“都是爷爷当年太大意,光顾着讲课,没照看好你,才害你走失。” 说着他抹抹泪,见叶露荷仍旧面无表情,安慰道:“那个时候你才五岁,不记得爷爷很正常。上天眷顾,又把你平安送回。” 叶露荷想了想,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叶轲看她衣服都是湿的,赶紧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扶她起来:“我们快回家,免得着凉。” 叶露荷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周围的一切很陌生,露荷这名字对她来说也很陌生,不过既然这位老人如此亲切地与自己相认,自己应该就是露荷。 否则自己还能是谁? 到书院的后院,老人手忙脚乱地到处找衣服给她换,可是他翻来翻去,只找出几件褪色了的小女孩的皱巴巴的裙裳。 “对不住啊,露荷,你过去的衣服都穿上不了,那将就着穿爷爷的,爷爷马上给你缝制几件。” 露荷拿着爷爷的衣裳,发现自己很笨,不会解扣子,也不会系带子。 当她好不容易整好自己从里屋出来,叶轲已经煮好了姜糖水等着她,因为嫌姜糖水凉了,又重新加热递给她。 她看着碗,没调羹怎么喝? 叶轲心疼地笑:“你跟小时候一个样,最怕吃姜。不过必须喝,把它当做药来喝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喝了。” 露荷不好意思浪费老人的好意和辛苦,忍着极大的痛苦把整个碗端起来,跟粗人一样地喝下去,然后端坐在桌边,看着老人把碗拿走,连搭把手都想不到。 叶轲叹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孙女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整个人就像个木头人,根本没法跟小时候机灵又勤快的她相比。 哎!不能怪她,她一定吃了极大的苦,又溺水,变成了傻子也说不定。 不管如何,能活生生地回来就是最好的。 第6章 赌约 李伟和随手从袖里拿出一锭银子:“赌这个如何?” 大家纷纷摇头,这么大赌注,万一输了,谁也难得拿出来。 “赌挑粪浇菜地十次。”盘永义鬼精地提议。 因为输了,自己挑粪无所谓。 但是赢了的话,李伟和肯定不愿去挑粪,定会掏银子来摆平这件事情,那就有了赚钱的机会。 其他人都赞同这个赌注,唯独唐荣一直没有发言,起身离开。 “喂,唐荣,你打赌从来没有输过,这次为何不赌?”李伟和问。 “你的赌注毫无吸引力,我为何要赌?”唐荣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你想赌什么?”李伟和其实最想跟他赌,这家伙穷得叮当响,却总是摆出一副未来的我比你强的模样,实在让自己很想碾压碾压他。 “白银一百两。” 呵,胃口真够大。李伟和忍不住笑起来,此人赌一百两银子,他赢了则罢,但万万输不起的,卖了他家祖屋都不够赔。 不过既然他狮子大开口,可见有必胜的信心。 然而李伟和想不出自己会输的理由,便问:“你输了赔不起怎么办?” “我给你做书童。”唐荣傲然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是,你给我做书童我都不屑用。 李伟和最受不住他这种神态,当即拍板:“一言为定!” 自己就不信,这龙山县,有自己搞不定的女子。 他接下来的任务,便是要娶到叶露荷,否则赔钱事小,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放? 不过,他还算头脑冷静,没有乱来,而是十分有步骤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首先,他去找叶轲了解叶露荷的情况。 叶轲敏感得很,虎下脸:“不要问学习之外之事。” 他只得道明:“山长,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排在前面,自然是大事,我对叶姑娘仰慕不已——” 叶轲立即打断他的话,教训道:“若你要断章取义,这断章之中也强调修身才是重中之重。你自己还没把自己修炼好,想什么齐家之事?再说这个家并非指娶妻成家的‘家’,而是指管理好自己的采邑。简单的这么一句都没学通,有何脸打你叶小夫子的主意?!” 李伟和局促不已,结结巴巴解释道:“我已十九,到了娶妻的年纪,自然可寻觅中意之人。你孙女若嫁给我,亏吗?” “她是你夫子,你是她弟子,如此想,大逆不道!” “大大不了我退学就是。这样她非我夫子,我非她弟子,总可以提亲了?” 叶轲见他还不死心,便换个角度回绝:“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叶家虽世代书香门第,却门庭凋零、穷困潦倒,你李家世代富贾,又捐了官职,豪霸一方,我叶家哪高攀得起。” “我不嫌弃。” “你不嫌弃,不等于你爹不嫌弃,我只此一孙女,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李伟和露出笑脸:“山长不用担心,我爹虽不好读书,却喜欢读书人,否则也不会送我来读书。叶小夫子又漂亮又有才学又聪明,我爹肯定比我还会喜欢她。” 叶轲皱起眉头,自己了解他爹李县令的名声。 李县令贪婪而暴虐,也十分好色,府上妻妾成群,所生儿女众多,彼此争风吃醋。只是李伟和是大娘子所生,属于嫡长子,有绝对的继承权,在家中的地位才算高。 可他也抵不住亲娘早死,继母排挤,所以不好读书的李县令才会把不好读书的他往这里送,名为修身养性,实则是有意疏远,免得枕边人叽歪。 “娶亲除了讲究门当户对,还讲究是否八字相符。我这孙女什么都好,唯独命中克父母,你万万娶不得。”叶轲不想把孙女送进李家那种虎狼之窝,又找了一个理由。 “山长吓唬我的?”李伟和不当回事。 “并不是吓唬你,老夫说的是事实。难道你不知道我儿子与儿媳是怎么死的?”叶轲面色沉重地反问。 第7章 会预言的和尚 提起叶轲的儿子,那是人尽皆知,但是谁都不愿意去谈论,这事提起来太凄凉,让人吃不好睡不好。 叶轲的儿子名叫叶裴洋,自小就被公认为神童。 他三岁会作诗,七岁将六经倒背如流,如果不是因为科考有最小年龄限制,他不会等到十五岁才获取乡试解元。 他十八岁参加京城会试,又考出第一名的好成绩,获取进士。 他原本前途无量,至少可以分个九品小官当当,如果他愿意回龙山这种贫困小县城,封他做个七品龙山县令没问题。 可惜他阿母忽得疾病去世,只好回家守丧三年。 丧期结束,他决定返回京城去领官,临行前对相邻说自己不忍父亲无人照顾,愿意回到龙山来任职。 走的那一天,龙山县认识不认识他的人都来相送,认定他日后就是龙山县县令,当然得巴结。 送行队伍中忽然出现一位衣衫褴褛的游僧,大声唱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大家觉得这话太不吉利,什么有善始没善终的,便将游僧赶走。 游僧破着嗓门喊道:“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 “真是个疯子,人家都在祝福,他却无缘无故说这种瘟话!”有人骂这和尚,因为盼着叶裴洋这种本地人能做龙山县令,而不是下派来的外地人,免得他们一拨拨地来一拨拨地走,只为了自己捞好处,丝毫不为龙山黎民考虑。 有人却担心起来:“这穷游僧跟谁也不认识,说些好话,大家都会施舍于他。他这么唱对他自己丝毫没有好处,可见不是假。” “的确,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龙山县人就没有通过科考做官的,恐怕真会如此。”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游僧的预言。 果不其然,叶裴洋在半路就遇上山匪抢劫,身上的盘缠全被抢光,还被打断一条腿,根本没法再去京城。 他拖着半条命爬回来之后便萎靡不振。 在叶轲不懈的鼓励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做起了书院的夫子,以教书为生。 大家仰慕他先前的名声,来求学的学子真不少,不过再也遇不上像他那样能读书的弟子,偶尔有一两个能通过乡试的,却没有一个能通过京城的会试。 不中进士根本没得官做。 读书这种毫无前景又费神的事情谁还愿意做? 渐渐的,来求学的弟子越来越少。 叶裴洋在书院教书没什么收入,加之瘸了一条腿,性格又闷又清高,一直到他三十了,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某日暴雨,有个外地逃难而来的姑娘到书院避雨,叶裴洋收留了她,日久生情,便娶她为妻。 不幸的是,她难产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婴,那便是叶露荷。 叶露荷三岁之时,正值冬天,下着大雪,叶裴洋下龙山进县城购买笔墨,结果一夜未归。 第二日,叶轲带着孙女去寻找,那个游僧再次出现,对着他俩唱了一首歌:“有女不如无,母为之丧,父临深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叶轲气不打一处出,这人只要现身,自己的儿子就没好事,凭什么儿子的命运要被他几句话就改变?现在居然还诅咒自己的孙女!当即骂那和尚:“什么地方来的妖孽,不好好背诵佛经,却背什么诗经,断章取义的用里面的词唬人,定是个假僧人,专门出来害人的!我儿子孙女好得很,用不着你来评说,滚!” 那游僧又喊着忠言逆耳利于行之类的话灰溜溜地逃了。 结果没出三天,叶裴洋的尸体被冲到碧河下游的鹅卵石滩上,全身冻成了冰块。 当时是李县令在任,特别同情叶裴洋的遭遇,亲自勘验,说他是溺水而亡。 这下大家彻底信了那游僧的话,认为是叶露荷克死了她的父母。 自此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没有人愿意她靠近,觉得她晦气。 叶轲不信那个邪,十分疼爱她,不过因为要授课,没时间照看她,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玩耍。 某一日,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大家觉得她走了也好,反正是个不祥之人。 10几年过去了,大家渐渐忘了这件事情,或许老人还对此事记忆犹新,但是像李伟和这样的少年,压根儿不知道世界上还发生过这种凄凉之事。 “您儿子儿媳到底是怎么逝去的?”李伟和着急地问叶轲。 “李县令知道,你可问他。”叶轲自己不愿意说。 别人不愿轻易提起的话,他更不堪回首。 第9章 符州赶考 若是往日,老爹不让自己去书院读书,那李伟和定然求之不得。 然而现在他满脑子是叶露荷,若不在书院读书了,作为外人就不能随意进入书院,那就几乎见不到她,这让他如何能忍耐? 一向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他首次表现出一种认真与执着,道明心意:“爹,儿喜欢叶露荷,想娶她为妻。” “蠢货!”李县令生气地骂道,“叶露荷才回来几天,你对她了解多少,就如此鬼迷心窍!” 李伟和感觉意外,小心翼翼地问:“叶姑娘不仅年轻美貌,而且学识惊人,这不正是您所欣赏的吗?” “为父所欣赏的是男子的学识。男子有学识可当大任,女子养在家里,只要绣绣花、做做饭、生几个儿子、伺候好夫君,要学识做什么?你有那本事跟她吟诗作画吗?还是准备一辈子让她挑着词儿在你面前好为人师?”李县令的话十分地薄凉刺耳。 李伟和内心一下子像压了块大石头,求道:“爹,儿真的只想娶叶姑娘。” 李县令哼了一下鼻子,阴森森地问道:“此女不祥,若她会克了你的命,你也要娶?” “为何不祥?”李伟和真的很想弄明白。 “哪有那么多为何?不祥就是不祥,龙山县人人皆知,就你笨,企图飞蛾扑火!” “爹,我听说她克死了她父母。她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年旧芝麻我不想再提,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是!” 李伟和犯倔:“我没觉得叶姑娘不好,我就要娶她。” “若你执意如此,别怪我无情。我将断了你的月银,以后也不会再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你打点。别忘了,除了你,我有的是儿子!”李县令严厉地警告。 李伟和感觉大山压顶,不敢再吱声。 若得罪了老爹,自己真的一无是处了,还谈什么求亲娶妻之事? --------------------------- 书院少了李伟和,风气好了很多。那几个天天围着他端茶倒水献殷勤的,没了这门子事做,只能乖乖读书。 叶露荷觉得他们资质不算差,接受能力尚可,多加训练和引道,说不定能够突飞猛进。 她针对这六名弟子不同的薄弱之处加以强化,有的只要求死记硬背所有的经书,有的要求每日练字,有的要求多写日志,有的则要求多看六经之外的经典以扩大视野,如此因材施教,每位弟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大半年很快过去了,乡试按时举行。 叶轲年纪大,不想挪窝,把带队赶考的艰巨任务交给了叶露荷。 叶露荷换了男装带着六位弟子前往两百里外的符州。 为了省钱,他们带了不少自己种的蔬菜和鸡蛋上路,还带了锅碗瓢盆。 除非暴雨才不得不借宿客栈,他们一路基本上是自己在郊野生火做饭,然后夜宿车中。 到了符州,为了不丢书院的脸,他们找了家体面的酒楼入住,并定了一桌,准备聚餐预祝科考成功。 精心洗漱之后,弟子们都换上了逢年过节才穿的好衣裳下楼去,却发现所定的位置被别人给占了。 盘永义赶那些人走,那些人坐在椅子上不让,反问他们从何处来。 “龙山书院。”盘永义回答。 “巧了,我们便是临县有朋书院的。你们龙山书院就你们几个?”他们领头的问。 “对。” 领头露出瞧不起的神色:“你们就这么点人,在客房里聚聚即可,没看我们人多,大堂里已经坐不下多余的人了吗?” “这一桌我们早定了,你们人多不等于要抢别人的位置?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们书都白读了?!” “你们龙山书院有资格提读书二字吗?十几年了,除了当初那个有善始没善终的神童叶某某,我怎么从未听说你们书院有人乡试上榜的?再说你们插在我们这么多人当中,吃得下饭?真是丢人现眼!”领头说话毫不客气。 “你们抢了别人的位置还有理了!”盘永义听得羞恼不已,撸起袖子准备强行赶人。 那些人丝毫不让,彼此言语相讥,最后双方动起手来。 那些人人多势众,盘永义等哪打得过?等叶露荷到来的时候,六名弟子一个个狼藉不堪,有些衣服还被扯破了。 第11章 同是爱莲人 乡考颁布榜单的前一夜比考试前一夜还让人紧张得难以入眠。 学子们一个比一个起得早。 叶露荷他们老早就起床,恰逢有朋书院的人也起来了,一时间堵在了楼梯口。 有朋书院的人多,硬是把叶露荷他们挤到了一旁,簇拥着领头先下楼,还扔下一句嘲笑的话:“你们去看也是白看,不如现在就收拾行囊。” 盘永义气鼓鼓的,想对怂几句,叶露荷拦住他:“无所谓,先去看后去看,那榜单都在。我们不争这先睹为快,反正他们先去先失望。” “夫子认为他们会考不好?”唐荣好奇地问。 “他们考前喝酒、点灯熬夜,心浮气躁又骄傲自满,能考得好才怪呢。”叶露荷神情自若地回答。 考前的精神状态,决定了第二天的临场发挥。有朋书院的那位领头并没有带好头,自己喝得伶仃大醉,任由自己的弟子喝酒、熬夜,第二天他们个个哈欠连天,估计脑子里都是一片浆糊,平时准备得再好,关键时刻也会大打折扣。 贡院前的广场停满了车子,挤满了人,大门口右侧的榜单前尤其堆得多,人声鼎沸。 叶露荷最怕这闹哄哄的场面,指指贡院旁池塘边一处凉亭:“你们去看,我在亭子里等你们。” 弟子们迫不及待地离开,很快消失在人海。 叶露荷踱步到池边,这里除了她,现在空无一人,那满池盛开的荷花竟然鲜有人有心情来欣赏。 翠绿的荷叶一个个撑开来,高举着铺满了水面,娇艳欲滴的荷花从这些“伞”中冒出头来,亭亭玉立,有玫瑰红的,有洁白如玉的,在晨风中如同仙子般翩翩起舞。 她看得心动,忍不住吟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一个浑厚如歌的声音接着她的诗吟咏下一句。 叶露荷别过头看,见是一位陌生的公子,未及弱冠之年,皮肤涂着一层阳光的黝黑,两眼在浓眉之下如同星光闪烁,棱角甚是英武,作揖问道:“郎君亦喜莲?” “如此冰心玉骨,傲然立世,不畏炎热,反赠人间一片清凉,我没理由不喜。”那公子回答。 叶露荷瞅着他觉得眼熟,可自己的记性都集中在书本上,唯独脸盲得很,好奇地问:“我们认识吗?” “我在福来客栈小酌,曾见夫子与有朋书院的人争桌子,辩论甚是精彩。”那人回答。 叶露荷感觉被人看了笑话似的,脸冰冷下来,赶他走:“郎君若是赶考之人,赶紧去看榜单。” 那人却不肯走:“我乃修文馆馆主,专为学馆寻觅夫子而来。” 叶露荷有些吃惊。这修文馆不是一般般的地方,而是京城高于国子学的另一处所在,前身是文学名家聚会之所,后成立学馆,里面的学生全是皇亲国戚、一品官、宰相和功臣的子弟,学生也就20多人。在里面做夫子的,必是朝廷六品以上官员兼职轮值,怎会来民间寻找夫子任教,是骗子? 她仔细打量这位公子,只见他衣着精良、举止自有一股凡人难以抵挡的气场,眼神清澈坚定,的确很容易打动人,是做骗子的上等人选,便说道:“我才疏学浅,并非馆主所觅之人,那边倒是不少。”说着指指榜单的方向。 那公子笑了一下:“夫子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囊括了榜单前三?” 叶露荷不敢相信,问道:“你怎知我们书院弟子的名字?” “解元唐荣;亚元盘永义,经魁禹海。是也不是?” 叶露荷睁大眼睛,他们会考这么好? 不,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对于历年的考题都了然如心,这次的考题居然被自己猜中绝大部分,并专门针对这些考题对他们进行了强化训练。 科考回来之后自己也问过他们情况,他们的回答算是令自己满意的。 但是,这也太碾压别的书院了?毕竟自己只教了他们半年,而半年前,他们连书本都背不全,这么短时间就让他们脱胎换骨,自己有这么厉害? “能否冒昧问一句,夫子是否是真男子?”那公子问道。 “什么?”叶露荷听见他在问话,但是一时间没有听进去具体内容。 “夫子容貌秀丽若女子,应该不是女子?”他重复一遍。 叶露荷立即严肃神态:“此话不可乱说,我还觉得你美得像女人呢!” “抱歉,我想问清楚,是因为我们修文馆从未有招聘女夫子的前例。” 叶露荷怕露馅,虎着脸说道:“我对你们修文馆不感兴趣,告辞。” 说着转身朝凉亭走去。 那公子不放人,紧跟上步伐,却“嗖”的一声,一根箭擦着他的后脑勺而过,带走了他几根头发,穿过一朵荷花,淹没在水中。 他本能地加快步伐,又听见箭声,赶紧往前卧倒,不小心扑倒了前方的叶露荷。 第13章 再遇刺客 叶露荷除了参加解元宴说了几句令四座掌声如潮的致谢之辞之外,十分低调,谎称偶感风寒,关门谢客。 她之所以如此,一是本身不是个喜欢热闹之人,二是怕言多必失,让人发觉自己是个女子,到时招来非议。 在拿到刺史的奖励金之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这笔钱对龙山书院至关重要,有了它,就可以修缮校舍、改善伙食,购买更多的书籍、笔墨,还可以留作盘缠,资助弟子们来年远赴京城参加会试。 想到弟子们这次如此争气,想到今天便是唐荣以解元的身份代替书院领取奖金的日子,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地笑。 “哆!哆!哆!”敲门声打断她的自娱自乐。 “谁?”她问。 这几日不时有人来敲门,包括有朋书院的领头。他诚挚地道歉,并对她发出聘用邀请,许以高薪。 其他学院也有人来拜访的,她全都拒绝接见,声称自己有重感冒,恐怕会传染人。 更有不少学子亲自登门,表达想转去龙山书院求学的愿望。 她听了高兴,说去可以,不过学费昂贵,并且得书院山长亲自面试,找自己没用。 事后她发急件回书院,向叶轲说明情况,建议他一定把学费设得高高的,否则真愧对了学院鹊起之名声。 现在还留在符州城内没走的赶考者,应该都去领奖现场了,还有谁会过来找自己? “我乃李享,修文馆馆主,求见叶夫子。”耳熟的声音海涛一般地在门外澎湃。 叶露荷腾地一下坐起来,这人阴魂不散啊,上次非礼自己,还没找他算账,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了,自己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本夫子病了,不便见客,有话就在门外说。”她语气傲慢地说道。 “正是因为听说叶夫子病了,我特意觅得千年老参相赠,望夫子早日康复,也是为那日之事赔罪。那日并非我有意轻薄夫子,实乃不小心摔倒。”李泽炎解释。 叶露荷生气的心稍微缓解了一些,不过仍旧难以信任此人,不想见他,心想不管那天他有意还是无意,总归他的举止太过分,收他一根人参算是便宜他的,便说道:“把人参放在掌柜那里,我有空去取。” “好。”李泽炎欣然回道。既然她肯收礼,说明气消了,那么日后再找她谈话就容易多了。 他捧着人参正走到楼梯口,突然斜上方有剑刺来,一蒙面人从梁上飞身而下。 躲闪不及,他的手臂被深深地划了一道,剧痛无比。 转身想逃,没想到身后被堵,另一名刺客同时猛烈地攻击他。 他被迫以人参木盒挡剑。那剑一家伙刺穿了参盒,他顺势旋转参盒,刺客随剑翻转。 他赶紧扬腿踢出一脚,将那人踢飞。 “砰!” 参盒破裂开来,那人带着插有人参的剑倒落在地,绊倒了他的同伙。 李泽炎趁机往来走廊跑。 这客栈为正方形,两层楼高。客房都在二楼。二楼的走廊围着东西南北朝向的客房绕了一圈,也呈正方形,最后汇聚在东面的楼梯口。 李泽炎转了一个弯,到达西面的客房,正巧叶露荷开门出来张望,李泽炎一闪步,搂住她的腰躲进房间,迅速关上门。 叶露荷正欲叫喊,被他一把捂住嘴,顶在门边的墙上。 门外有脚步声飞跑过去。 叶露荷睁大眼睛,这人全身冒着热腾腾的男人的强烈的味道,脸就在自己额头的上方,鼻孔的气流都喷在自己的刘海上,痒嗖嗖的——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假装走了却又回来,还强行闯进自己的房间! 果然是个登徒子! 她恼怒地对准他的下身用膝盖顶上去。 “啊!”他忍不住叫一声,一脸痛苦地松开手,夹紧腿,艰难地喘息着解释:“对不住……叶夫子,有……有人追杀我。” 叶露荷这才看见他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好几处,手臂上还有血渗出,惊得睁大眼。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看,有血!”细微的声音就在门外交流。 叶露荷紧张地盯着门,只见有剑尖悄悄插进门缝,准备挑门栓。 她赶紧指着床边的箱子,示意李泽炎躲进去。 那个箱子是装礼服的,都被弟子穿出去了,很空,有足够的空间藏人。 可李泽炎受伤太重,一路滴着豆大的血。 她见根本来不及清理干净,一狠心,张嘴咬破自己的手指,蹑手蹑脚来到箱子前,拿旁边箱子里露宿用的布枕和毯子盖好李泽炎,再在上边堆上几件换洗衣服,接着抖开其中一件深衣,准备撕一条布条出来。 还没来得及撕开,门“砰”地一下被推开。 “谁?”叶露荷惊回头。 已有剑尖举到她面前,凶狠地问道:“不准叫喊,否则没命,老实交代,是否有人进来过?” “没!没!” “撒谎,没有的话,地上怎会有血?” 叶露荷亮出自己冒血的手指头,战战兢兢解释道:“刚,刚才不小心受伤了,本想出去找人帮忙,但是喊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就想自己撕根布条包上。” 蒙面人的眼睛往箱子里看,里面都是衣服,正准备翻找检查,忽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赶紧用剑横到叶露荷的脖子上,眼露凶光,警示她勿乱说话。 另一个蒙面人则迅速冲到门口悄悄拴上木栓,然后贴耳细听。 “哆哆哆!”有人敲门,比较着急。 蒙面人瞪叶露荷一眼。叶露荷赶紧问:“谁?” “叶姑娘,是我,李伟和。” 姑娘?俩蒙面人齐刷刷看向叶露荷,都露出吃惊的神情—— 还以为她是名男子呢! 叶露荷心里头恼火,蠢货,怎么可以直接叫自己姑娘呢?! “在外别叫我姑娘,叫我夫子,否则马上给我滚回去,别在这里捣乱。” “是,夫子。”李伟和的声音十分激动,“您太有才了,教出的弟子居然夺了乡试前三甲,一血我们龙山书院十几年的耻辱!您知道现在龙山县有多轰动吗?我爹都感动了,同意我娶你。我连夜赶来,恨不得马上见到您,快开门啊。” 那蒙面人用剑抵住叶露荷。 “我我病了,不方便见你。”她赶紧回答。 “病了吗?那更需要我留下来照顾。”李伟和关切不已。 “用不着。你先去州衙找唐荣他们,盯着他们一点,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多帮他们撑撑场面。” “那好——。”李伟和极不情愿地离去。 守在门口的蒙面人赶紧继续搜房间,床上床下也不放过。 而箱边这个蒙面人则饶有兴趣地打量叶露荷,心想这位女子不仅年轻美貌,还如此有才华啊,竟然是此次乡试前三甲的夫子,那可不得了啊。 他盯着她俊俏的脸,早忘了翻找箱子,还反问她手疼不疼。 “怎么不疼?”叶露荷的眼里闪出委屈的泪光。 蒙面人心里头发软,说道:“下次小心点啊。” “跟他啰嗦什么,有发现吗?”他同伙不耐烦地打断他。 “没有。” “走!” 蒙面人有点不舍地放开叶露荷,跟着自己的同伙迅速离去。 第15章 将计就计 下一步该怎么走李泽炎早想清楚了,现在自己哪儿也不能去,必须藏在这里。 假如刺客能如此快速地掌握自己的行踪,除了他们的跟踪手段十分高明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向他们密报自己的行踪。 而自己身边只带着彩明一人。 想想自己在长安的遭遇,府内的厨子下毒、美人被管家安排与自己偶遇幕后黑手神通广大到任何人都可能被他收买,所以自己目前无人敢轻易信任,除了那帮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是,为了摆明自己无意于兵权,绝对忠诚于父皇,自己一兵一卒未带就离开了一手壮大的匡义军。 离开大海,自己就是一条被搁浅的鲨鱼,连螃蟹都可以欺负自己。 长安城对自己来说,其实是个陌生之地,这是自己不愿归来的地方,会让自己想起从小就被迫分离、幽居而早亡的母后。 离开她时,自己只有十岁,十年后归来,她的墓前,早荒草萋萋,几乎无人再去祭拜。 长安城内的敌人,更甚于边陲频频入侵的外族。 他们在明处,长安城的敌人,却是繁华烛光之处对着自己敬酒的笑脸。 刘贵妃最看不惯自己的存在,生怕自己侵占了她亲生儿子的利益。 若不是母后的一场冤案,恐怕自己早就成了太子——嫡长子,自己的这个身份,谁也没法改变。 父皇把自己召回长安,无非是因为自己在西北坐镇太久、战功太显赫、当地百姓太拥护,以至于有一首不知道谁编造的民谣传入长安城: 匡义天下,父小子大。 有人详解这个民谣,说自己有利用匡义军篡位之心。 父皇自然忌惮,才会卸了自己的兵权,让自己回京做文职,美其名曰自己应加强文学修养,免得在外野得不懂朝堂规矩,日后难当大任。 而文职已满,无处安插,便将新成立不久的小小的修文馆交给自己管理。 利用自己在长安毫无根基,总是有人弄出点花样来试探自己,岂知自己曾号称西北狐,以狐之敏锐机警,那些小把戏很容易被自己识破。 自己曾一度认为就是刘贵妃——这位当年在后宫兴风作浪、将母后搞下台的女人——在对付自己,所以自己才会故意来到她的老家符州,名义是到常出状元郎的符州探寻名师,实则是想引蛇出洞,抓住她切切实实对自己行凶的证据。 本以为她会寻个荒郊野地、崇山峻岭对自己下手,没想到刺客却在符州城内明目张胆地刺杀,这让自己意识到幕后黑手一定不是她,而是企图嫁祸于她。 那么自己就来个将计就计,玩失踪。 在符州被刺后失踪,可以让符州人刘贵妃受到怀疑,同时可以让自己隐身到暗处看狼斗,最后寻出那头最毒的狼。 面前这位女夫子正好可以加以利用,李泽炎便求道:“请叶夫子带我离开这里,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之后我想隐姓埋名加入贵书院,做你们书院的弟子可否?” 叶露荷立即说道:“那十两黄金哪够?首先,我们明天才会离开这里,你还得跟我共处一夜,有失我清誉;其次,从那些歹徒的眼皮子底下把你运走,得冒莫大的生命危险,这个可不是银两算得清的。” “叶夫子要多少?”李泽炎嘴角浮上笑容,她肯谈钱,就有希望。 叶露荷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子,清澈的眼白闪闪发亮:“我这人实诚,也不多要,加一倍,二十两黄金。” “没问题。”李泽炎爽快地答应,只要她肯帮忙度过这个难关,黄金百两自己也会答应。 这让叶露荷觉得太容易到手,反倒不放心,伸出手:“你得先交定金。” 李泽炎有点尴尬:“今日出门,钱都买了人参,所以身无分文。其他钱在我书童手里保管,而我暂时不便跟他联系。” 叶露荷彻底不信他了:“我就知道你不仅是个登徒子,还是个骗子,根本无诚信可言,请现在就离开我的房间!” 第20章 按本王说的去做 彩明无精打采地回到所住客栈的天号甲字房。 刚进门,蓦然看见李泽炎盘腿端坐在案几后,身旁还站着一个戴斗篷用纱巾遮了脸的人,熊腰虎背,胳膊上全是一股一股的肌肉,威风凛凛。 彩明吓得转身想逃,头却撞在另一个人的胸脯上。 那人早把门给关了。 怪不得王爷敢这么来到符州,原来他还暗留了一手啊!彩明慢慢转过身来,两腿发软,扑通跪在地上,磕着头:“小人该死,王爷饶命!” “你为何该死?”李泽炎端起茶慢慢品着,聊家常一般地问。 “我我以为王爷出事了,急死小人了。”彩明缓过劲儿来,幻想自己做过的事王爷并不知晓。 “幸亏你通风报信,那群人已经去追龙山书院的人了。”李泽炎轻描淡写地说道,“所以本王爷才得以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彩明脸色由青转白,见事情已经败露,赶紧匍匐在地认罪:“小的真该死,是是那帮人用小人的家人威胁小人,小人才不得不出出卖王爷的行踪。” “不出卖本王爷,你有若干个理由会死,我理解。”李泽炎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怒色。 “是,是,谢王爷宽宏大量。”彩明舒了一口气。 可他寒夜般的目光在变冷,声音也充满杀气:“然,你出卖本王爷,必死无疑!” 彩明吓得屁滚尿流,老老实实交代一切,说那帮人一直利用他打探王爷的行踪。 “下毒那些事可是你干的?”李泽炎问。 “冤枉,小人绝对没有。” 李泽炎心想,如果下毒不是他干的,那那帮人不知道收买了王府多少人。 目前能查到确切证据的就有三个:一个厨子,一个管家,还有这个彩明。 想起来就可怕,自己身边到处是那帮人的爪牙!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李泽炎问。 “小的不知。” “不知你还替他们卖命!”李泽炎恨其不争地瞪着他,抬了一下手。 门口那个暗卫立即上前,剑抹在彩明的脖子上。 彩明浑身发抖,闭眼喊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饶命可以,但是你接下来必须按照本王爷说的去做!” 彩明转为惊喜,立即答应:“小人一定照做无误。” “对那帮人说,本王爷回过客栈,拿了盘缠,回灵州去了。” “对,王爷早该这样!”李泽炎身边那位雕像般的壮汉抄着西北口音赞同。 “是啊。”李泽炎的眼里闪着激动,“那是塞上江南,比长安城可好多了。本王爷在长安,有人下毒;来这个破地方,有人暗杀。若是在灵州,谁敢如此明目张胆?老子不跟这帮龟孙子玩了!” “是!是!”彩明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位王爷回到长安,的确搅动了长安的各方势力,一时间暗潮汹涌,极不太平。 李泽炎站起来,做了一个手势。 那暗卫的剑法如光影,谁都没看清楚,便见彩明的手臂衣服破裂,冒出血来。 “你身上不挂点彩,去给那帮混蛋通风报信的话,人家是不会信你的;回了长安,你也没法向皇上交代。若想保命,你知道该怎么跟皇上说?我想皇城根混大的,应该机灵。”李泽炎冷冷地扔下这句话,戴上纱巾斗篷,遮了容颜,便领着那两位暗卫离去。 彩明瘫软在地,这位王爷像是二郎神,额头上还有第三只眼睛,啥事也瞒不过他似的。 都说王爷号称铁血灵州狐,凶狠又狡猾,现在看来,是真的。 可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名副其实。 他与白面书生无异,没有半点将军的架子,有些单纯得可爱,对王府的下人都客客气气的。 有时甚至感觉他又傻又怂,别人做了那么多卑劣的动作,他只是一句下次不可再犯就放过人家。 要是换做别的王爷,恐怕那些人都得死? 可说来也奇怪,险象丛生中,他次次都很幸运地逃过。 哎,是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他不是幸运,而是早已洞察一切,并善于伪装。 他身边一直跟着暗卫竟然无人知晓! 现在自己反倒开始佩服他。 不能自保的王爷如何能保护好跟随他的人? 早知道他不是孬种,自己就不该怕那帮人,坚决站在他这一边才对! 既然他饶了自己一命,那么自己也不能那么不讲义气,尽量地替他做事。 第21章 王爷入学(一) 走在街上,暗卫启英高兴地问李泽炎:“将军,我们现在就回灵州吗?” “不回。” “那我们去哪儿?” “去读书。” “啊?将军,您是声东击西?”另一个暗卫启忠嘟囔,“我们还是回灵州,这里忒不好玩了。” 李泽炎指指满街行走着的美女:“你们不是一直叹灵州没美人,这里这么多,居然觉得不好玩?” 启英叹口气:“将军时时被人伏击,我们哪里还有心思看美人?您不让我们跟进来福客栈,结果怎样?我们以后是再也不敢离开您半步了,否则怎么跟灵州那帮兄弟交代?” “放心,我不会有事。”李泽炎微笑,自己虽然没有带一兵一卒离开灵州,但是没有正式编制的暗卫不算。幸亏有他们一直暗中跟随,否则自己很难脱身。 自己与这些暗卫之间有自创的鸟语传信,外人根本听不出来,还以为是真的鸟儿在鸣叫呢。 见启英和启忠闷闷不乐,李泽炎故意逗他俩,指着远处问:“那是什么?” 他俩看了一阵子,回答:“柳树。” “不,是雨雪霏霏兮病美人。” “啥?美人?为什么生病?” 李泽炎又指着街边的小河问:“这是什么?” “河。”俩暗卫一头雾水。 “不,是氤氲袅袅兮洛神。” “洛神是啥?” “美人神仙。” “将军,您也太夸张了,怎么啥在您眼里都是美人?” 李泽炎露出坏笑:“那是你们没读过什么书的缘故,等你们读了书中的颜如玉,你们就会发现,看树不是树,看水不是水,全是水汪汪的大美人。” “这么神奇?” “对。” 两暗卫来兴致了,说道:“那——试试?” “我们先读一年书再说。”李泽炎动员完两位对读书丝毫不感兴趣的暗卫,视线看向远方。 他安排了其他暗卫跟踪那帮刺客,终会查到他们幕后的主子的,自己且在丹山绿水处一边读书一边笃悠悠地看着那帮牛鬼蛇神如何折腾。 --------------------- 叶露荷抵达书院,叶轲满心欢心,要她把赶考经过细细告之。 叶露荷属于慢热型,跟人不熟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可如今把叶轲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亲人,在他面前话特别多,叽叽喳喳地讲述了每一个细节,只是隐瞒了那个登徒子加骗子之事,怕他担心和责怪。 她内心明白自己在那件事情上因为一时贪恋钱,的确做了天大的傻事。 叶轲看着她肿得像大香肠的手,心疼不已,数落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个姑娘家,还得嫁人的,手是你的第二张脸,毁容了以后怎么好嫁出去?” “爷爷,想着我们书院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弟子来求学,我就觉得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反正有书教,不寂寞。”叶露荷喜滋滋地说道。 “千万别这么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爷爷拿出老鼠浸泡的麻油来——这种土方据说对于消除疤痕很有帮助——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 “爷爷,以后您就等着安享晚年,再也不要那么操劳,一切有我。”叶露荷对未来充满希望。 爷爷的笑容里浮出隐隐的忧虑,几次想说都忍住了,最后说道:“你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有事我们明天再做。” 第24章 书院危机(一) 叶轲劝叶露荷别犯拧,拧不过李县令的,他在这个龙山县想做什么,没人对抗得了。 “我们书院只要有合格的夫子,又有骄人的成绩,就不信他敢猖狂关停书院!”叶露荷不肯屈服。 她已经爱上了教书这个职业,只要书院还在爷爷的手里,属于私学,就没有公学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对夫子也没有那么多硬性要求,凭真才实学,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代理爷爷做夫子。 自己有信心让唐荣他们考取进士,还可以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若转给那个县令,他贪得无厌,真肯掏钱替龙山县的穷苦黎民做事才怪呢! “露荷,爷爷何曾愿轻易放弃。我与李县令商量过招聘夫子的问题,他警告我,若他放话出去,无人敢来做我们书院的夫子,让我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爷爷说出残酷的现实。 “好卑鄙!本县人不敢,难道外县的人也会怕他不成?” “来不及了,他两天后就要来接收。露荷,听爷爷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再也不想为这书院操心,只想跟你平平静静、安安稳稳过日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县令突然来这么一招,必然另有目的,他是不是想断了我教书的念想,逼我嫁给他做儿媳?” 叶轲不得不佩服孙女聪明,点点头。 “他做梦,我打死都不会嫁给李伟和!” 叶轲深叹一口气,自己也不想孙女嫁入李家,那绝对是一个看上去风光却绝对不会幸福的家庭。 “所以爷爷想过了,等拿到了转让费和告老金,就与你悄悄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露荷有些感动,上次去赶考时,爷爷还说年纪大了不愿意挪窝,这龙山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哪儿也不愿意去了。 现在竟然为了自己愿意背井离乡! “不,爷爷,我会替你保住龙山书院。”她坚定地说道。 “我怕——”叶轲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唢呐声,他紧张地站起来,难道—— 见叶轲要出来,门口的李泽炎赶紧往廊下的柱子后躲。 他刚才本是来找叶露荷问早膳之事,无意中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内心澎湃不已。 本以为这穷乡僻壤的书院是藏身的好去处,没想到人物关系这么复杂,自己还没开始读书,书院已经面临私学转公学的危机。 书院一旦成为公学,因为每位学子最终会由朝廷官银资助,必须登记在册,提供户籍所在地官府的路引,那么对自己十分不利。 当然,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想办法弄个假的路引,可是假如叶露荷走了,自己待在这书院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叶山长,叶姑娘。”有欢快的声音传来。 李泽炎悄悄看过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正带着一个中年妇女向叶露荷和她爷爷行礼。 那年轻人身材干瘦,穿着十分喜庆光鲜,相貌还过得去,只是感觉有些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东西。 “李伟和,你这是干什么?”叶轲已经猜到了他来的目的,明知故问。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伟和首先卖弄地吟诵一段诗经,然后表明心意,“小生特来向山长求亲,希望能娶叶娘子为妻。” 叶露荷抢在山长之前发难:“李公子,你把本夫子的话当耳边风吗?我当初就说过,除非你考取功名,否则想都别想!” 李伟和却早有思想准备,对身旁的媒婆使眼色,那媒婆便替他说话:“李公子怎会忘记叶娘子的金口玉言?可考取功名与求亲并不相冲突。李公子就怕自己功名成了的时候,叶娘子却与别人定了亲,所以提前过来表明心意。” “本夫子言出必行,可以在这里保证,只有取得功名者才会嫁,所以李公子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考取功名,而不是求亲。希望你们不要让本夫子失信于人前,毕竟本夫子仅用半年时间就培养出了乡试前三甲,就算你们官府不承认我夫子的身份,我的弟子是承认的,我叶小夫子已经名扬符州,自然有自己的做事原则。”叶露荷一句话就堵住了媒婆接下来想讲的一切花言巧语。 李泽炎微笑,这位叶小夫子,一张嘴可以挡千军万马。 第29章 赏花不摘花 李泽炎主动做了书院的夫子,自然不能让他与弟子们同住。 叶轲安排他搬到第三进院子。 现在这个院子住着三个人,叶轲住北面的正房,叶露荷住西厢房,而李泽炎则住在东厢房。 每天起床,叶露荷就看见窗外好一幅生动的画面: 李享舞剑,云为之怒,风为之狂。 静时,他左手反背在腰后,仅转动手腕,那剑光如亮闪闪的万丈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似千手观音,何人能近身? 动时,他如腾空之飞龙,风是他的战袍,云是他的盔缨,树是他兵甲。 剑光所指之处,仿佛劈得山崩地裂;腰转脚踢之地,如同震起惊涛骇浪。 “妙不可言!”叶露荷自言自语。 他舞剑,竟让自己内心生出豪情万丈,只恨不似木兰去从军。 他闻鸡起舞,风雨无阻。 这让叶露荷又对他多了一成好感:陌上君子颜如玉者,或许不难寻,然能文又能武者,世间罕见。 看久了她觉得不过瘾,忍不住提笔作画,想留下这英俊威武的身影。 因为太投入,她不知道叶轲已经来到她房间,在她身后看了好一阵子。 老人是过来人,瞅瞅窗外的舞剑之人,又瞅瞅孙女那如痴如醉的眼神,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只可惜,李泽炎恐怕并非普通的太学生。 太学生流行佩剑,但都是花架子,就算会舞剑,好的是舞而非剑。 若未身经百战,如何能人剑合一、将剑舞出疆场杀戮之气? 所以他定然不是真正的书生,而是武生。 可从未听说太学院收武生。 外院那两个跟随他的弟子也绝非读书之人,而是练武之人。 他们三人的身份十分可疑,身怀绝技者而蛰伏于穷乡僻壤清闲之地,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自己可不想让孙女与这种不知根不知底之人走得太近,以免有危险。 想到此,他故意咳嗽了一声。 叶露荷听见,赶紧收笔,企图挡住所作之画。 “爷爷已经看见了。”叶轲说道。 叶露荷心跳脸红,嘟起嘴嗔怪:“爷爷,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非我无声,而是你心不在焉,所有注意力皆在窗外。” “我觉得他耍剑耍得挺好,您不觉得好看吗?”叶露荷还想掩饰。 “好看归好看,但你认为这种剑客属于我们寻常人家吗?”叶轲提醒她。 叶露荷明白爷爷的意思了,冷静了些,回道:“爷爷,我爱赏花,然赏花不摘花。” “那就好,爷爷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话就不多说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帮着煮些甘草茶,到时送到田间去,今日要收稻谷。” “唐荣他们今天会过来帮忙?” “那当然,这是以前的约定,帮我做一切他们力所能及之事,相当于他们交的学费。现在他们已经收完了自家的稻谷,就得来帮着收我们书院的了,否则开学吃什么?” “好。” 等爷爷走了,叶露荷赶紧拿起画用嘴吹干,唇靠近画中人的脸,脑海一下子闪出以前的场景: 李泽炎把自己顶在墙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全身冒着热腾腾的男子的强烈的味道、脸就在自己额头的上方、鼻孔的气流都喷在自己的刘海上、痒嗖嗖的 她不觉又是一阵脸红—— 想什么呢,赏花不摘花!赏花不摘花! 第32章 劫色(二) 李泽炎让启忠把那和尚先押回书院,然后去通知叶轲。 “此事暂不可让其他人知晓。”他叮嘱启忠。 启忠领命。 然后李泽炎把叶露荷背回书院,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满身大汗,渴得厉害,很想喝水。 她的手却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嘴里在呢喃:“娘,别走!” 这样的梦呓,他已经是听到第二次了。 同病相怜,他安慰道:“我不走。”然后靠在床头,陪着她。 这么陪着,似乎口没那么干了。 那种感觉很温馨,就像当初母后在身边这样陪着自己一样,心里头暖融融的,连空气都像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着自己。 若世界可以静止,他愿意一直停留在现在,没有宫廷里的尔虞我诈,没有战场上的血腥拼杀,只有她和自己,在这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的山野,淡淡地享受着天地灵气以及砰然心动。 他低头仔细打量她的脸,那模样真的很甜,甜得让自己很想舔一舔,到底有多甜? 她的睫毛在微微的颤抖,似乎想跟自己说话。 说,我很想知道你的内心在想什么,是否像我一样,很想跟你坦诚相见? 她的眼睛忽然睁开来,看见他,露出诧异,接着像受到了惊吓一下往一旁缩:“你你,别过来!” “我”他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刚才你那个被人抓走了,我才把你弄回来。” 她忽地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了,眼神转为歉意:“对不起,我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刚才,她分明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跟他的眼睛很像,让她一时误会。 那人是谁?为什么看见那人就会害怕? “你没事?” 她摸摸酸痛的脖子,疑惑地问道:“那个可恶的和尚,为什么要袭击我?抓到了吗?” “他不肯说实话,不过,我怀疑他是衙门里的人。” “你是说跟李县令有关?”叶露荷很聪明,马上猜出来了。 自己在这龙山县,人生地不熟的,平时不与任何外界的人交往,能起冲突的,也只有想夺走书院的李县令和企图强娶自己的李伟和了。 他身为县令,会买凶做出这种为人不耻之事? “露荷,露荷”叶轲急冲冲地走了过来,腿上都是泥,脸上也糊着泥印,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爷爷,我没事,幸亏李公子相救。”叶露荷微笑着安慰。 “多谢,多谢,幸亏有你。”叶轲对李泽炎感激万分,对他鞠躬。 李泽炎赶紧扶住他的手臂:“自家人,何须说两家话。” “我听说是个和尚,快带我去看看。”叶轲迫不及待。 李泽炎见他唇皮焦干,自己也感觉特别渴,先给他倒杯水递上,劝道:“山长,您先歇口气。”然后自己也倒杯水喝下去。 叶轲一口将水喝干,焦急地看着李泽炎:“带我去见那和尚!” “您先听我说。此人,定然并非真正的和尚,可能是衙门里的人。我一提到送他去县衙,他反倒不慌了,可见那里有他的靠山。” “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让我现在去见他!”叶轲急得不得了。 叶露荷见爷爷这么激动,赶紧下床,想陪着他。 李泽炎心疼地劝阻:“你身子骨弱,需要休息。这事,就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山长。” 叶露荷看着他清澈坚定的眼神,不忍让他操心自己,便同意了。 -------------------- 叶轲见到那和尚,更激动了,两眼露出愤怒的光芒,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是你!就是你!!当年一定是你害死我儿的!!!” 那人躲闪着遮挡自己的脸,一边抵赖:“你谁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化成灰,老朽也认得你!说,你为何要害我儿!” “你老糊涂了,你儿子关我什么事?” 李泽炎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这和尚会牵扯出另外一件事情? 第33章 劫色(三) 李泽炎把激动异常的叶轲扶回房间,劝他好好冷静一下。 可叶轲心情哪平静得下来? 原来,他一听说是个和尚,立即想到当初那个胡言乱语的和尚。 那和尚借用诗经里的句子满嘴造谣,哪像个正儿八经的和尚? 而且,他每次放完厥词,儿子就出事,让自己觉得他好像有预谋似的。 可怀疑归怀疑,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又逮不着他人,也是无可奈何。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和尚再次鬼魅一般地出现,并伤害自己的宝贝孙女,那还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压根儿不是个临时路过的预言和尚,而是个从始至终就存心想害自己家人的歹徒! “可他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害叶伯与叶小夫子?”启忠想不明白凶手的作案动机。 李泽炎眼里露出义愤,自己见到的“怀璧其罪”之事太多,想法自然与众不同,提醒道:“假如叶伯当年能顺利领职,回到龙山县做官,谁受到的损害最大?” 叶轲“哦——”了一声:“那当然是花钱买官的李县令。我儿做了县令,还轮得上他?” 顺着这思路,他脑子里的乱麻一下子理清了,痛心疾首地说道,“对,时间正好对得上。他是害怕我儿抢了他的位置,所以派这个坏蛋先扮成和尚造谣,好为他半路伏击我儿做准备。我儿被打断了腿,做不了官,谁也不会去怀疑是人为所害,只会以为是天意弄人、命运使然!卑鄙!真卑鄙!!” 老人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 “那叶伯落水,也并非意外?”李泽炎问。 “落水前,他去县城买笔墨,一夜未归。我曾去调查过,有人说看见他进了县衙的门。我曾怀疑此事与李县令有关,可人家矢口否认,说定是有人看花了眼。现在回想,或许是我儿发现了什么,才会被人灭口杀害的”老人哽咽,话说不下去了。 他歇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继续说道,“如果我儿之死与李县令无关,为何我儿失踪之后,这个和尚又会突然出现,并预言什么‘有女不如无,母为之丧,父临深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类的屁话?他是想把杀人之罪嫁祸到我孙女的头上啊”老人说到此,嘴唇颤抖,老泪纵横。 “世间竟有如此歹毒之人!”启忠义愤填膺。 李泽炎深有同感,握紧拳头,世间的确有这种恶人,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择手段。 正如自己的母后,贤德善良,可逃不过野心者的魔爪,到冤死也不知到底是被谁所害! 自己本无意于权术,一心报国,就算收了兵权,也与世无争,可到处被人下毒手、追杀,却找不出幕后指使之人。 那些阴暗之人,就像黑夜里趁你入睡悄悄吸血的蚊子,白天总是把自己藏得很深。 实在是令人憎恶! 老人哀叹:“我觉得事实就摆在眼前,可作恶之人就是不承认。我们哪有证据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泽炎思索半晌,说道:“有个办法或许能让凶手自投罗网。不过,得请叶小夫子配合。” “要我做什么?”叶露荷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他刚才的话。 李泽炎的眼里转为柔光:“你怎可现在就下床,不疼了吗?” 叶露荷摇摇僵硬的脖子:“我没那么娇贵,早没事了。” 李泽炎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啊?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叶轲立即反对。 “爷爷,”叶露荷挺直胸膛,“探明真相,为父报仇是孙儿应该做的,您不用担心我,有李公子呢。” 被她如此信任,李泽炎只觉得热血沸腾,向叶轲保证:“山长,就算我丢了这条命,也会保叶小夫子平安!” 他这话把启忠给吓坏了:“公子可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李泽炎自信地笑笑:“放心,我有数。” 第34章 劫色(四) 在山脚干活的弟子们送谷子上山,听说叶小夫子在送茶途中居然被一个和尚袭击,平时再文雅的他们也忍不住撸起袖子想揍那和尚。 他们的父母及乡邻当年曾经有见过那和尚的,更是激愤不已,恨不得立即将这和尚押往县衙严惩。 李伟和最恼怒,在自己心目中,叶小夫子是未来的妻子,自己从来不舍得动她半根指头,居然有人下如此毒手,那就跟要了自己命似的,冲上去对准那和尚就是拳打脚踢。 李泽炎连忙拦住他:“李公子,你最应该清楚,我们平头百姓不可对人滥用私刑。此人必须交与官府处理。” “打官司得有证据,证人必须到场,所以我们得送叶小夫子下山,可是她身受重伤,没法走路——”叶轲为难地说道。 话音未落,禹海一说道:“我舅父是专为人抬轿子的,他家中有一现成的,我们可请他帮着把叶小夫子抬过去。” 那轿子来了,却让人啼笑皆非,原来不是封闭的轿子,而是一把竹椅架在两根杠子上、平时抬人上山用的那种。 没时间再去弄别的了,大家抬着叶露荷,用绳子绑着那和尚拖着,十几个人组成队伍浩浩荡荡往县城而去。 这顶最简陋的轿子,却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龙山书院弟子符州夺魁之事早在整个龙山县传开来,按道理县衙应该也奖励的,大家等着叶小夫子他们啥时来县城,好一起庆祝庆祝,可是此事一直被县衙当做压根儿没发生过似地搁浅着。 大家太想一睹那位教书有方的叶小夫子的风采了,如今听说她到来,自然是万人空巷地来看她。 然,听说她被一个和尚劫色而受伤,群情激愤,别人的就算了,作为本应修身戒色的出家人他们尤其难以容忍,纷纷喊着: “杀了这妖僧!” “永世不要超生!” 烂菜叶子和泥巴接二连三地往那和尚身上砸,他的头上、肩上挂满了脏物,给这烈日一熏,闻着令人恶心。 弟子们怕熏着叶露荷,建议抬着叶露荷另走一条巷子去县衙。 可谁也不愿意押人犯,都想跟着叶小夫子走感觉风光,李泽炎和启忠只得承担押送的重任。 他俩用绳索牵着和尚走在县城最繁华的大道上。那和尚就像个垃圾桶一样遭人投着脏物,一脸的苦色。 有人不知道和尚犯了何事,好奇地询问旁边的人。 “知道叶小夫子吗?” “知道。” “这和尚起色心,居然劫了叶小夫子,害她受伤。” “啊?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听说叶小夫子教书厉害,我正想把我儿送去龙山书院读书呢!该死!该死!!” “还有更该死的,知道叶小夫子他爹?” “你是说叶裴洋?” “对,你仔细看看,这人犯就是当年唱衰叶裴洋的和尚。” “啊?我知道,此人一出现,叶裴洋就没好事。他怎么专跟叶家人作对?” “鬼知道,说不定叶裴洋就是他害死的,还想嫁祸给叶小夫子,幸亏叶小夫子自己争气,现在总算逮住了他,可以为自己伸冤了。” “怪事一桩,到县衙看看去。” “看看去。” “大人,大人不好了。”有衙役急冲冲地跑进县衙的后院去通知李县令。 李县令后娶的新妇刚添了个儿子,他正老来得子似的宠着这宝贝,见宝贝忽然被那声音吓得哇哇直哭,转身对准那报信人一脚:“揍他娘的你死了爹还是娘,用得找这么大嗓门?!” 那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喘粗气,回答:“真真的比死人还恐怖,一个和尚居然跑到山上去袭击叶小夫子。” 李县令露出惊愕之色:“那叶小夫子怎么样了?” “她来县衙告状了,那个和尚正在押送的路上,也马上就到。” “啪!咚隆~”李县令手里的拨浪鼓慌得掉在地上。 第36章 人犯跑了 现场一片混乱。 弟子围着叶轲与叶露荷,誓死保护,皂班的衙役举着棍子赶都赶不走。 李县令下令打,棍子砸在那些弟子的身上,弟子们的爹娘心疼,又围上来护自己儿子。 站在堂外的壮班衙役则被旁听的群众冲得七零八散,帮不上皂班的忙,只能任由李县令在那里揭斯底里地丢了一个又一个红签喊打。 正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过来:“人犯跑了!” 大家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一位英俊的白衣公子人疾步走了过来。 他便是李泽炎。 李泽炎在人群前停下来,诧异地看着混乱的场面,这里怎么比大街上还乱! 人们也诧异地看着他,这人谁呀? “你说啥?”有人问。 “人犯跑了!”李泽炎大声回复。 李县令一听乐了,真是天助我也,也忘了打板子这茬事,立即下令:“人犯都跑了,还打个屁官司!还不快追人犯,其他人等,速速散去,不得滞留,违者关入大牢!” 人们这才陆续离开。 叶轲在弟子们的搀扶下,揉着自己酸痛的膝盖艰难地站起来。 这把老骨头跪久了,感觉腿捋不直了。 叶露荷则被李泽炎扶回竹椅上。 “别管我,管那人!”叶露荷着急地说道。 “我自有安排。”李泽炎小声回复。 叶露荷还是担心,但沐浴在李泽炎淡定的目光中,收回了自己还想啰嗦的话。 唐荣觉得前功尽弃,不无惋惜地责备李泽炎:“李夫子,怎么如此大意?!” “我只是内急上茅房,让启忠一人看着,结果围观的人往那和尚头上丢了块石头,砸出血来了,启忠给他去药铺找药,一不留神,他就溜了!” “还不快追!” “已经找过几圈,哪找得到?”李泽炎摊摊手。 “算了,这次我们不被打板子就不错了,先回书院。”叶轲对之前那一幕心有余悸,担心孙女的安全,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这么算了?”弟子们都很不甘心,“李县令这么做,就像护着那歹徒似的,太不公平了!” 忽有棍子顶到他们面前,衙役们凶神恶煞:“还不快滚!” 叶露荷抬头张望,想看李县令怎么表现,视线却被李伟和挡住,满眼的的歉意:“对不起,叶小夫子,你不会怪我爹?” 叶露荷冷冷地转过脸去。 李伟和叹口气,爹这次的表现,让自己对他的崇拜之心降为零点。 不学无术,靠买来的官,又不为民伸冤,怎么可能受人敬重? 他一咬牙,决定跟着大家回书院。 唐荣厌恶地说道:“你跟着干什么?” “我要读书。” “还没开学呢。” “我提前交学费。”李伟和决定,哪怕老爹以后不再给自己月钱,哪怕断了自己的口粮,自己也要像唐荣他们那样读书,堂堂正正地考上功名,绝不做爹爹花钱买的那种狗官! “李伟和,你回去,现在学校不收学生。”叶轲不愿意他跟着,感觉有他在,特别不方便,仿佛他是李县令的眼线似的。 “你们不收了新生吗?”李伟和指着启忠。 “他不一样,他是远道而来,无处可去。” “您就当我无处可去便是。” “切,别说得那么决绝,你敢跟你爹断了关系?你俩关系一断,你就啥也不是了。”唐荣讽刺道。 “那也比你稍微强一点,我少现在还掏得出银两。叶山长,您就让弟子提前入学。”李伟和把袖子里的碎银全部拿出来,递到叶轲面前。 第37章 有教无类 叶轲自然不肯收李伟和,推说现在书院全权交与叶小夫子了。 李伟和又可怜巴巴地求叶露荷:“叶小夫子,弟子一定痛改前非,收下弟子。” 叶露荷对他爹痛恨不已,哪会信他?别过脸去,让大家快走。 李伟和急了,追到轿子前,跪下,双手捧着碎银,大声喊道:“夫子,弟子愿一心一意求学,绝不敢再冒犯夫子。弟子对天发誓,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逆子!”李县令看见,抢了衙役手里的银子便打在他背上,震飞他手里的银子。 李伟和一阵剧痛,双手撑在地上,铁了心地说道:“爹,儿要拜师求学,没做错!” 李县令恨得又砸他一棍子:“还没错!没骨气的东西,你没看见他们是如何侮辱你爹的吗?目中无人的夫子能教出什么好学生!不准去!” “不,我要去,我不想一辈子靠爹爹!”李伟和逆反心理特别地强烈。 “好,你若要去,老子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你一文钱也别想从老子这里拿到,老子看你以后靠什么活!”李县令发飙地踢开地上的银子,“这些也不是你的,是老子的!” 李伟和泄了气一般瘫软在地。 李县令鼻子里哼笑:“老子还不信整不了你!”说着挑衅地看着叶露荷,警告道,“在龙山县,就没有本官制不了的人!” 叶露荷十分看不惯他这种霸道的家长作风,反倒同情起李伟和,说道:“李公子,人要坚持做自己很难。学院并非不收无钱交学费的弟子,只是日后必须加倍偿还。” 李伟和像是迷路的孩子又遇到了指路人,抬起头来,充满希望地问道:“夫子愿意收弟子?” 叶露荷回答:“我们龙山书院,历来秉承有教无类的原则,不分贵贱,不计过往,只要肯一心读书者,皆可收。” 李伟和赶紧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李县令哪会允许他跟着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令衙役将他押回后院关起来,接着自己也气呼呼地回到后院。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吩咐一个心腹盯着叶露荷他们,看他们是否真的都回了书院。 “每一个人的去向都要搞清楚。”他强调。 其属下领命而去。 李县令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人犯逃跑有诈。 如果那个万茁是自己跑掉的,最好不过; 但若是别人故意放跑了他,很有可能他就是诱饵,不得不防。 叶露荷他们在回去的路上,仍旧有不少人夹道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并询问入学的情况。 “叶小夫子,以后我们学院不愁生源了。”唐荣兴奋地说道。 叶露荷沉默不语,因为内心忧虑不已—— 那个歹徒跑掉了,真的还能抓回来吗? 半路休息的时候,她忍不住对李泽炎说道:“就算那歹徒真会去找李县令,那又如何,我们又没人盯着,照样无凭无据。” “谁说没人盯着?你看我们当中少了谁?” 叶露荷突然想起这一整天就没见过启英。 “他一个人行吗?我们干嘛不多派些人留下照应?” “我们留下,就会打草惊蛇。后面一直有尾巴跟着我们呢。” 叶露荷展目张望,除了风景,一个可疑之人也看不见。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着?”她好奇地问李泽炎。 李泽炎笑笑,到路边摘了几朵野花递给她:“好看吗?”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当这花靠近你,难道你闻不到更浓的花香?” 叶露荷明白了,惊奇地问:“你的鼻子有那么灵?” “当你经常要在夜间打猎,你就知道,风是最好的向导。它既能传递气息,还能传递声音。” 李泽炎的视线挪向田野尽头的青山,又越过重重青山,奔向那万里之遥的边陲之地。脑海现出残酷的战场。 流箭像雨一下地下着,到处迸着腥乎乎热腾腾的血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瞬间倒下 没有鼻子与耳朵的灵敏,怎能十年如一日地在那种环境下存活下来? 第38章 夜袭 三伏天,是龙山最热的时候,天天出大太阳,河水都干了好几寸。 叶露荷从县城回来的第二天,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闷得厉害,看来要变天了。 叶轲领着大家抓紧时间收稻谷,叶露荷则负责送茶水和饭菜,李泽炎给她打下手——其实是守护她——到傍晚时分,稻谷总算全部收割完毕,并且打成了谷子,运回书院。 入夜,风雨满楼,到处是沙沙的声音,闷热被这雨水冲走,风里有了丝凉意。 叶露荷感觉总算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远处传来几声夜莺的鸣叫,高亢明亮、婉转动听,连雨声都挡不住。 叶露荷听见这美妙的声音,嘴角挂笑,闭上眼睛。 门却忽然被敲响。 她才打开门,李泽炎牵着她的手便走。 “干嘛?”她问。 “会有人夜袭,我们得离开书院躲起来。” “谁?” “万茁,就是那个假和尚。” “你怎么知道的?” “神机妙算。”李泽炎开玩笑。 刚才那鸟声,是启忠发来的报警信号。 书院目前只住着叶轲、叶露荷、李泽炎和启忠四人。 李泽炎与启忠把叶轲与叶露荷带离书院藏好之后,便又回到书院。 没多久,十名蒙面黑衣人跃墙翻入书院,分头摸进第二进院子和第三进院子。 万茁悄悄挑开叶露荷房间的门栓,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对准她的床上就狠狠一剑扎下去,毫不留情。 他感觉那剑扎起来太轻巧,正纳闷,后脊梁骨传来一阵凉意。 有硬硬的东西顶在那里,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等你很久了。” 他不敢动弹,心想完了,中计了! “啊——” “混账!杀!啊——” 外面传来厮杀声与惨叫声。 万茁紧张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警告道:“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就算杀了我,也走不了。但如果放了我,我倒是可以让他们也放过你。” “你就这么自信外面倒下的不是你的人?” 万茁侧耳细听,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赶紧扔了剑,举起双手投降:“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愿伏法,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泽炎厉声问。 “就一云游和尚。”万茁仍旧在扯谎。 “你一云游和尚,能弄来这么多帮手,帮你一起杀害云山书院的夫子和弟子?” “没,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们。” “你刚才那一剑是吓唬人的?如果床上真有人,早一命呜呼了?” “我就是恨叶露荷,到手的鸭子飞了,想报复她。” “报复她以至于要杀了她?你是做和尚的料吗?” “这是我一时糊涂,下次再也不敢了。” 窗外又传来不同的受惊的鸟鸣声,李泽炎听出了里面的意思: “歹徒全部肃清。”(启英传) “李县令带着五十多名官兵围住了书院。有火球!”(启忠传) 李泽炎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这个李县令做起事情来真是不顾后果、心狠手辣。 他对万茁说道:“李县令当年指使你扮成山匪打伤叶裴洋,后来事情败露又指使你杀害他,如今他感觉纸快包不住火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唆使你扮成山匪来此灭口,可知他接下来要解决的是谁?” 万茁像立即获得了靠山似的,反威胁:“你既然知道李县令不简单,还不放了我?否则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真是个蠢蛋。他让你带这么多人来杀我们,自己又带兵亲自前来,你说他不想放过的是谁?” 万茁沉思,这话好像有道理。 难道李县令让我杀人灭口之后,又想杀我灭口? 揍他娘的,敢对老子也下手! 第39章 和盘托出 李县令揣摩着万茁进去已经把人杀得差不多了,就算没杀死也没关系,火球可以让他们全部毁尸灭迹。 他掀开帘子,对轿子旁打着伞等待的心腹做了一个手势。 那心腹大声命令: “接到举报,龙山书院被灭门,现在里面全是盗匪,穷凶恶极,必须杀之而后快,放火球!” “呲——轰!” “轰——轰!啪!” 火球一个个被投进书院。 火球一爆炸,不仅炸塌了房子,而且里面的易燃液体散布到木条上,燃起熊熊大火,连雨都淋不灭。 万茁跟着李泽炎他们刚从侧墙逃离书院没几步,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感觉地动山摇。 他是又后怕,又气愤:“揍他娘的狗官!连老子也杀!”边说边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一路哭到叶露荷与叶轲藏身的山洞。 叶露荷嫌他声音燥,凶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哭!” 万茁抹抹眼泪,向李泽炎跪下,惭愧地说道:“谢公子不杀之恩,公子有何吩咐,一定照办!” “你先说实话,你是谁?与李县令是何关系?当年叶裴洋到底是怎么遇害的?”李泽炎严厉地问道。 万茁和盘托出。 原来他是李县令续弦的表哥,的确是个和尚,不过从未心诚向佛,而是因为吃不起饭又好逸恶劳才出的家。 李县令倾尽家产买官的那一年,恰逢叶裴洋准备回京领官。 叶裴洋临走前,说了一句准备回到龙山来做官,让李县令觉得自己的位置可能会被他顶掉。 只要不是做县令,李县令就无法赚回自己所花费的钱财。 于是这狗官设计半路让人扮成山匪打断叶裴洋的腿,使叶裴洋无法进京。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事先让恰巧上门蹭饭的万茁上街散布谣言。 三年后,叶裴洋进县城,无意中发现有个人与当年袭击自己的山匪十分想象,便跟踪他,结果发现他进了县衙。 叶裴洋打听到那人做了牢房的狱头,便去找李县令举报。 李县令怕事情败露,假装让那狱头前来对峙,却暗地里指使那狱头将叶裴洋摁在水缸里闷死并抛尸江中。 狗官再次故伎重演,唆使万茁上街散布谣言,诱导龙山人迷信,以为是叶露荷克死了她的父母。 “我孙女失踪,是不是也是他害得?!”叶轲悲愤地问。 “这个我不知。我真的只是个吃喝玩乐的游僧,钱不够花了就回来问表妹要些钱。这次我回来,再问表妹要钱的时候,那狗官问我想不想还俗娶个漂亮媳妇。 “我说当然想。那狗官说龙山书院的山长有个孙女,能识几个字,不过是个书呆子,声名看得很重。如果你将生米煮成熟饭,她定不敢声张,我再威吓威吓,她不敢不从了你。到时我送你套宅子,几亩田地,保你一辈子娇妻在怀,儿孙满屋,过得舒舒服服。 “我一听,鬼迷心窍,从李伟和那里探听到你们会下山割稻,便择了这个日子,想对叶小夫子行苟且之事。” 叶露荷痛恨地白了他一眼,真是个头脑简单又无知的无赖! “听你之前所说,还不至于死罪,可今夜为何要行凶?”李泽炎问。 “那狗官说,叶小夫子为了报复我,无中生有,让整个龙山县的人都认为我与她爹当年的死有关,只怕我百口难辩,必须杀了她,他才能保我平安,并送我黄金百两,让我挑个清净的地方过安稳日子。我又——” “你又鬼迷心窍并蠢到上门行凶,”叶露荷打断他的话,讽刺地说道:“结果却是他借刀杀人,然后想将你灭口!” “叶小夫子聪明。”万茁竖起大拇指。 叶露荷恨得踹他一脚:“该死的帮凶!” 想想爹当年何等聪慧,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像李县令这种毫无良知的人手里。 这些行凶者和帮凶竟然在龙山县作威作福十几年,俨然已经成为地头蛇,做起恶事来毫无顾忌,真是太没天理! 自己就算拼个头破血流,也一定要揭露那狗官狰狞的面目,为民除害! 第41章 恶有恶报 不仅仅叶露荷、叶轲安然无恙,就连万茁和那个当年杀害叶裴洋的狱头也活生生地出现,吓得李县令大呼“鬼呀!鬼呀!” 人证皆在,李县令无可抵赖。 他的那些心腹见他大势已去,纷纷倒戈,说出他更多的秘密,证实他的确是想借刀杀人、然后再用火球杀人灭口,致使千年龙山书院毁于一旦。 刺史怒不可遏,当场判处李县令死刑、赔偿叶家黄金百两、罚没全部家产、押往州府监狱、定于秋后斩首。 当李县令的囚车经过龙山县城的大街,早就对他恨之入骨的百姓纷纷对他投掷赃物,人人喊打,好几次场面大乱。 叶露荷没心情去凑这热闹,回到客栈,闭门不出。 杀父之仇虽报,但是她并没觉得开心,反倒更沉重了,一是悲父亲的命运,二是悲书院没有了。 李泽炎看在眼里,同病相怜得很。 当年自己听说母亲“畏罪自杀”,也是很长时间走不出来,在床上躺了两个月,颗粒未进,几乎随母而去,直到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才看淡了许多。 他敲开叶露荷的门,本想好好安慰她一番,却见她面色平静,便把那些安慰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不饿吗?” “不饿,我在想,既然龙山书院毁了,我何不在县城找个地方重建学院?县城里的生源应该更多。” 李泽炎笑:“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夫子,脑子里除了教书,就没有别的吗?我先陪你去吃点东西,别忘了,你已经两餐没吃饭,身体垮了,怎么重开书院?” “好。” 他俩在客栈附近一个巷弄的面摊前坐下。 摊主往面碗里加了格外多的臊子:黄色的鸡蛋皮、黑色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蒜苗、白色的豆腐,恭恭敬敬地端到他俩面前:“两位尽管吃,不够我还可以添。” “谢谢。”叶露荷没想到摊主会认识自己。 摊主又打量李泽炎,赞道:“叶小夫子否极泰来,可喜可贺,你这位郎君有大富大贵之相,又如此好看,真是般配,日后定能幸福美满。” “你搞错了,他是书院的夫子。”叶露荷不好意思地解释。 “对不起,怪我多嘴。”摊主赶紧道歉。 “无碍。”李泽炎觉得让人误解的这种感觉挺好,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不舍地看着叶露荷,你是否知道,接下来,我不能继续留在龙山了。 因为他刚收到京城传信,说那帮刺客大部分去了灵州,小部分回了京城,进了佛光寺之后就全都消失不见,再也没看见出来过。 这让他大感意外,佛光寺是一座清净的皇寺,里面都是来自皇族的出家之人,历来与世无争,怎么会跟这帮刺客搭上边?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皇寺,除非是皇族的人,他底下的暗卫无法进一步调查,所以他决定提前回去探查此事。 信上还说,彩明回去之后,向皇上禀告说王爷从符州回京的路上遇袭失踪,原本皇上准备派人前往符州调查,可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派出的人转而往灵州去了。 也就是说,彩明按照他的吩咐,对那帮刺客透露他去了灵州的消息,而刺客的幕后人又把这消息传给了皇上,皇上十分信任这个人才会相信他是去了灵州而不是半路失踪。 佛光寺——皇上所信任的人,目前摸到的这两条线索十分有用,他相信只要顺藤摸瓜,一定会有所进展。 “叶小夫子,龙山书院没了,重建何其困难,不如,你跟我回长安,我的学馆很需要你这样教学有方的夫子。”他旧事重提。 叶露荷抬头看他,从他眼里看见了真诚,有些动心,谁不想去京城那人才荟萃之地长见识呢? 但是想到还处于悲伤之中的爷爷、被打伤的唐荣,以及那么多对自己充满了热情的龙山人,自己怎么能够这么一走了之? “不,我一定要重建龙山书院。我答应过,一定会让唐荣他们在京城会试中夺魁。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好,”他不无留恋地说道,“我们长安见。” 她有些吃惊:“你马上就要走了吗?” 这些日子,幸亏有他帮忙,否则怎么能度过这场大劫? “是。”他回答。 “什么时候?” “明日。” “这么快?”她忽然觉得心慌,就好像要生离死别似的,也十分舍不得。 第42章 上京赶考 百两黄金在那个时代还是能做不少事情的。 只是拿出少许,叶露荷在县城轻轻松松租了一套大庭院,雇了两名夫子,还聘了三名杂役做饭、打扫以及守门。 前来申请入学的弟子,比当初多了十倍不止,其中有些是外地慕名而来的。 弟子数量超出预期,叶露荷不得不再追加雇佣了三位夫子。 叶轲要把山长的位置让给这位雷厉风行、精明能干的孙女,她不肯接受,说自己还得教书,没时间做管理,山长还得您来坐镇。 正式开学后,叶露荷主要负责当初那六位弟子的学业,以经学为大纲,重点加入诗赋练习,目标锁定科举考试。 其他的新生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可以选择经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 书学与算学最受龙山弟子欢迎,因为可以现学现用,对于做生意和谋生很有帮助。 绝大部分人还是交得起学费的,所以书院流动资金充裕。 少数交不起的,承诺学业结束之后分期偿还,解决了不少贫困家庭读书难的问题。 这新成立的龙门书院,掀起了龙山人的读书热,为龙山人增添了知识的力量,也给龙山人带来了希望,所以他们都十分敬重龙山书院的夫子们。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很快,一年半就过去了,到了正月,天气寒冷。 叶露荷及她的专属助教率六名弟子上京赶考。 这次出远门可与上一次去符州时的寂寥大不一样,不仅龙山人倾城而出十里相送,连新委任的县太爷也来祝福和鼓励,敲锣打鼓放鞭炮,好不热闹。 叶露荷他们在欢送声中坐着崭新的马车,穿着上档次的衣裳,带着充足的银两以及满县城人的希望,车轮滚滚地离去。 小县城来的就是小县城来的,唐荣他们穿了再光鲜好看的衣服,到了京城,与人一对比,那土味和憨味就显得格外地浓。 他们看街景的眼睛,一副目不暇接的样子,满是新奇,因为很多很多都是见所未见。 “叶小夫子,我喜欢这里,真的太喜欢了,真想留下来定居,您说我能上榜吗?”盘永义激动地问。 “少想上榜的事,多记诵经书,多练习诗赋与书法,自然可以水到渠成。”叶露荷回道,然后闭目养神。 她对帘子外的街景没有半点兴趣,仿佛司空见惯似的。 她对这里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考前的准备比考试要复杂,若想考进士科,除了考书本上死记硬背的功夫,还得考诗赋。 也就是说,这次考试,诗赋才是重中之重,考官考察考生,所重在于他们文辞的优劣高低。 考卷不封名,考官批卷时,看着名字批卷,印象分十分重要。 一个在考前就名满文坛的考生和一个默默无名的考生相比,前者显然更具有优势。 所以当时流行“行卷、温卷”。 所谓行卷,便是弟子们将平时所作诗赋、文章等得意之作整理成卷,递送给长安的文豪大家或者达官显贵,以求获得他们的赞赏并向考官举荐的机会。 一递不中,再递则为温卷。 行卷并非简单地送个卷轴就行了,里面得放礼钱,没有一定财力不行。 光有财力也不行,达官贵人们不在乎这点小钱,得让他们瞧得上或者心情好才可能收。 若本身是长安的子弟,有不少人脉关系,行卷不难,甚至能请动皇族的人出面替他们打点通路。 而对于叶露荷这种边远小地方来的,可以想象,要去找达官贵人,难于上青天。 所以当叶露荷对弟子们说明这必经的考验之后,他们一个个唉声叹气。 “我们找谁呀,我们连谁有这通考官的能力都不知道。”唐荣垂头丧气地说道。 “该投递哪些人,我脑中倒是有名单,只是,我们不能这么去硬拼,太没优势,必须另劈蹊径。”叶露荷胸有成竹地说道。 第43章 柳长仙(一) 叶露荷原本想找李泽炎——假如真如他所说他是修文馆的馆主的话,定认识不少达官贵人。 但是考虑到目前自己和他是竞争关系,他也要为他的弟子通路,自己去找他帮忙,岂不是让他为难?所以叶露荷放弃了这种想法。 考虑再三,她决定找柳长仙。 “柳长仙,就是那个终日出入烟花之地的风流诗人?”唐荣问道。 “对。” “他的诗虽然写得好,但是因为名声不好,屡试不中,因此而穷困潦倒,去找他有何用?”唐荣想不通。 “若是你们的诗赋能得到他的赞赏,必然成名。”叶露荷说道。 “可他名声那么臭,别人会不会认为我们也是他那种人?到时候别也像他一样,纵然诗赋写得好,考官照样嫌弃?”唐荣担忧不已。 “不是我们去找他赏诗,而是让他自己主动来评价,只要他开口评价,你们的诗作就会迅速出名。” “如何做到这一点?”弟子们好奇地问。 “我自有安排,你们现在只需安心作诗,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整理好,多多誊写就行。” ----------------------------------- 柳长仙,已过三十,虽一心考取功名,然一事无成,只能替烟花酒楼的乐师配配歌词来养活自己。 他所写的歌词,其实也是诗,浅显易懂,却寓意深刻,感人肺腑,又朗朗上口,自然疯传,因此而名扬汤国。 曾经满怀抱负的他,被屡屡科举不中而折磨得心灰意冷,常常酗酒寻欢以忘却痛苦,渐渐的意志也便消沉了。 这日他睡到日升三竿才起床,头发也懒得收拾,用昨日的一点剩水擦了把脸,披上貂皮大袄便出发。 这貂皮是恋香阁的烟花女送给他的。别人瞧不起那些烟花女,可是他却觉得她们很有人情味,会感恩他为她们所做的歌词,从来没有瞧不起他,常常照顾他。 他怎会不跟她们交朋友? 长安那些所谓的贵胄,把他贬得一文不值,骂他是下流之人。 他认为那简直是污蔑!虽然自己日日出入烟花之地,却从未玩弄过任何一名烟花女子,与她们从来只是彬彬有礼地交往,何来下流一说? 恐怕那些人是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肠才会这么想? 试问,出入烟花之地,在那里寻欢作乐的,难道不正是他们这种有钱的贵胄们? 他们又势利又冷漠,自己才不屑于跟他们同流合污呢! 这一辈子不考官也罢。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按照惯例,往恋香阁而去。 去恋香阁,必经琉璃坊。 这是达官贵人喜欢来淘宝的地方。 因有达官贵人出没,琉璃坊外的大街便也逐渐成了最闹忙的珍宝一条街,所卖物品包括名人字画。 这日,街上多了一个摊位,一首首诗极其用心地写在装裱精美的卷轴之上,挂于幕墙,幕墙横书“龙山书院品诗会”几个耀眼的大字,笔力刚劲有力,十分吸睛。 几位年轻书生在幕墙前大声的吟诵着诗,以展露自己的才华,模样儿虽有些土气有些青涩,但是神态很是纯朴自信。 柳长仙大感兴趣,走向那摊位。 见柳长仙到来,叶露荷赶紧拿了一个卷轴,到他面前展开:“这位郎君,您看这首诗写得如何?” 柳长仙一看,这不是自己写的诗吗?立即面露愠色:“你们怎可盗用他人所写之诗?” “并非盗用,而是欣赏。这是柳长仙先生的诗作。龙山书院的弟子极其欣赏他的诗作,故而常以他为楷模,从他的诗作中得了不少启发,所做之诗极具他的风格,不信您可以看看。”叶露荷不失时机地解释。 第44章 柳长仙(二) 街上的人大多认识柳长仙,见他在品诗,自然也来凑热闹,想看他怎么说。 “‘丹山落日披金纱,碧水竹篙扰戏鱼。’此种风景,胜似仙境,写的是何处?”柳长仙问。 “我们龙山县丹山碧水,这是实写风景,弟子唐荣很是眷恋自己的家乡。”叶露荷回答。 “妙不可言。还有这一句,‘若梦以游,魂归故里。蓑笠青蒿,纵横腰机’纯朴情真,”柳长仙说着眼里闪出泪光,“多年未归老家,最读不得这种诗。” “龙山弟子都是首次来京城,未免思乡浓一些。京城人生地不熟,行卷无门,也只能在此献丑,若先生能指教一二,也不枉此行。”叶露荷对他行大礼。 “不用客气,”柳长仙也是来自穷乡僻壤,在京城举目无亲,当初同样行卷无门,不免产生同情心,便对那些诗作一一做了点评。 高人就是高人,字字一针见血,十分精辟。 龙山弟子当场修改诗词,果然感觉大不一样。 叶露荷感激万分,想请柳长仙喝酒。 “喝酒就不用了,我有的是地方喝酒。”柳长仙摆摆手。 “先生尊姓大名?” 柳长仙笑而不语,旁边有人说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柳长仙!” 叶露荷露出惊喜状,忙呼弟子前来拜谢,再次要请他喝答谢酒。 他反倒显得腼腆:“你们的诗写得情真意切,这便是诗作的最高境界,比那些无病呻吟忸怩做作的诗强多了。不用谢我,我反倒要感谢你们让我的心情变得如此畅快。诗能洗涤心,今日算是领教了。”说完回礼,告辞而去。 围观的人立即涌上来请求购买诗作。 虽然这位柳长仙自己过得不怎么样,可人穷志不穷,性格清高无比,对其他人的诗作从未赞赏过,所以众人认为这些被他所赞赏的诗定然好得不得了,才会如此想买。 “谢谢诸位厚爱,诗不卖。”叶露荷说道。 “我们愿意多出钱,随便开价。” 叶露荷微笑:“不要诸位的钱,而是想赠与诸位。我们龙山弟子能得诸位欣赏,已经感激不尽。” 那些人觉得龙山弟子真是朴实,他们哪里知道,京城这地方名人效应惊人,被柳长仙点评过的诗作原稿,一转手,那可是价值千钱! 倘若他们有幸能高中榜单,那更不得了,价值还能涨十倍。 若其中有状元郎的,价值千金! 叶露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现在要的不是钱,而是名气。 这些人拿了诗稿,若想发大财,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宣传。 诗出名了,那些人手中的原稿不就赚钱了吗? 而诗出名了,便能助弟子们多一份希望高中榜单,皆大欢喜。 接下来,叶露荷要做的,就是继续辅导弟子们温习功课,猜题做题。 其实京城有专门卖猜题的地方,叶露荷去看过之后,觉得还不如自己来猜。 半月后,会试在礼部贡院浓重举行,全城戒备清道,十分庄严。 京城会试比符州那场考试要麻烦多了,需要连考三天,分别考经文、时务策、诗赋。 三天下来,弟子一天比一天开心,老是向叶露荷报喜:“夫子,怎么您又猜中题了,这次考的恰恰是思乡之情!” 叶小夫子微笑,一个夫子,能不能助弟子考好,就在于猜题的能力,这也便是自己能迅速培养出考霸的秘诀。 榜单公布之日,叶露荷不愿去贡院的人山人海中凑热闹,心里感觉弟子们会考得不差,但又没有十足把握,怕抱着希望去,却看见的是弟子们失望的脸。 强中更有强中手,谁知道结局会怎样的意外呢? 她决定趁这空闲,去修文馆找李泽炎。 一年前,他与自己约好在长安相见。 是否能见到? 真有些小激动呢! 第45章 原来是灵王 那修文馆真是气派,厚重的照壁把大门遮得严严实实,壁上的白玉九龙浮雕栩栩如生,老远就能让人肃然起敬。 那宽敞的大门不是走人的,只能走马车。 人得从大门两旁有九级台阶垫高的塾门入。 塾门左进右出,盘查得非常严格。 那守门的一身威武的军装,应该是在编的禁军,站得跟雕像似的笔直,一脸肃穆。 见叶露荷靠近,他伸出手阻挡:“可有腰牌?” “我找你们馆主。”叶露荷解释。 “馆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须有他的名帖。” “那就麻烦通告他一声,龙山叶露荷找他。” 那禁军上下扫她一眼,明显嫌弃她的穿着不够绫罗绸缎,定是普通的平民,不屑地说道:“你不值得我通报,还不快滚,别耽误本军爷站岗。” 呵呵,叶露荷没想到这个小小修文馆守门的居然这么目中无人! “请问馆主是否还是李泽炎?”她想确认一下。 “大胆!”守卫立即喝斥,“灵王岂是你可直呼其名讳的?滚!否则休怪杖刑无情!” 他竟然是王爷?这令叶露荷深感意外,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能做上修文馆的馆主! 叶露荷刚准备转身离去,却见那禁军行拱手礼,毕恭毕敬。 紧接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昂首走来,后面跟着四个衣着讲究的丫鬟。 只见她头上金钗玉坠随着她的步伐而摇曳,身上洁白的绒毛披风裹得她像只可爱的小兔子,容貌美若天仙一般,让叶露荷也看得有些发呆。 “今日灵王是否在?”她居高临下地问守卫。 “秉公主殿下,灵王今日未曾来过。” 叶露荷心想,李泽炎不在,不早说,还这么摆谱,真可以称为势利看门狗呢! 她正要走,那公主叫住她:“这位郎君,怎的看你甚为面熟,哪里见过?” 叶露荷行礼:“小人叶露荷,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抿嘴笑,自己见过很娘的人,宫里一大堆,但还没见过她这么娘的男子,不过娘得很可爱,问道:“你来此何事?” “想拜会馆主。”叶露荷回答。 “你找他何事?” “慕名而来。” “难。本公主见他都难。”公主露出一副很不满意的神情,“已经是第三次来了,都没见着,真无聊,要不你陪本公主走走?” 叶露荷可不愿意在这位无聊的公主身上浪费时间,抱歉道:“对不起,小人还有事。” 公主身后的丫鬟立即骂道:“大胆,竟然敢忤逆公主殿下!” 叶露荷不乐了,反驳道:“若讲真话就是忤逆的话,谁还敢说真话?我们尊敬的公主殿下岂不是天天生活在谎言中?” 公主瞪了那自讨没趣的丫鬟一眼:“谁让你乱说话?”然后和颜悦色地对着叶露荷,“你还有何事?” 叶露荷很想快点摆脱她,随口编了件事情:“科考今日出榜,去看榜。” “哎呀,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到底是谁高中状元,走!” 叶露荷无可奈何,就这么被动地跟公主来到贡院。 那里仍旧人山人海,有的开心有的愁,总归是上榜的欢喜没上榜的愁。 也不知唐荣他们在哪儿,叶露荷举目张望,竟然看见了李泽炎。 茫茫人海中,他是那么地醒目,只有他一人穿着淡黄的衣裳——黄色乃皇家的专用色,别人是不敢穿的——就像一株傲然独立的梅树,看着十分清爽。 公主也看见了他,脸上马上笑开了花,老远喊道:“狐狸。” 叶露荷好奇:“殿下为何叫那人狐狸?” “因为他狡猾呀。” 狡猾吗?叶露荷回想了一下,觉得李泽炎对待朋友挺实诚的,至少没对自己耍过什么过分的花招。 但是他对付李县令那一套,倒真是有勇有谋,不仅诱使李县令原形毕露,而且策反了他的爪牙,一举将老谋深算的李县令整到没命,是有狐狸那么狡猾。 第46章 真是奇迹 李泽炎听到有人喊“狐狸”,视线看过来,最后锁定在叶露荷的身上,嘴角不知觉就露出笑意,迎上来。 他对着公主和叶露荷的当中施礼,所以不算没给公主施礼。 公主还没见他如此乖过,正要说话,他却瞅着叶露荷,神态严肃、语气沉重地说道:“叶小夫子,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叶露荷的心往下沉,完了,龙山弟子无一人上榜? 这也正常,京城人才济济,这些龙山来的弟子竞争不过他人也不算丢脸,积累了经验,下次还可以再来。 李泽炎忽又换了轻快的语气:“你心想事成了,前三甲你们独占,真是奇迹!” 叶露荷舒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宝宝了。弟子们能考得这么好,总算没辜负龙山的父老乡亲。 什么?前三甲! 这也太夸张了? 叶露荷忽然反应过来,激动难免露于色,我这么厉害吗?不,龙山书院的弟子这么厉害吗? “你们说啥呢?”公主感觉受了冷落,插进来一头雾水地问。 “公主殿下怎的也认识叶小夫子?”李泽炎反问。 “你能认识,我就不能认识了吗?”公主说着撒娇地搂住他的手,“你找得我好苦,都三次了,我的腿都快跑断了,罚你陪我去看大象表演。” “我又不知道你在找我,怎能罚我?”李泽炎一脸的不乐意。 “就是要罚!”公主嘟起嘴,“为了等你一起去看,我还没去看过呢。” 叶露荷再傻也看得出公主喜欢李泽炎,不想干扰他俩的好事,赶紧作揖说道:“小的还有事,就不陪二位殿下了。” 李泽炎急忙从公主手臂里抽回自己的手:“叶小夫子,借一步说话。” 公主被撇到一边,很不高兴,见李泽炎面带笑容,与叶露荷相谈甚欢,心生醋意——李泽炎一直以冷面着称,从来不对谁露笑脸的,在这人面前竟然完全两样,可见他俩的关系不一般。 不至于他一直冷落自己,是因为对女子不感兴趣,而是对这种娘的男子感兴趣? 她禁不住眼露敌意地打量叶露荷,此人虽为男子,怎么长得跟女人似的好看?惹得自己都嫉妒! 为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面熟呢?到底在哪里见过? ---------------------- 李泽炎早就盼着叶露荷来长安。 考前他很想过来探望她,但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十分敏感,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若知道叶露荷与自己有交往,只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忍住了。 尽管不能见她,但是其实一直在关注她。 他认为她想实现弟子们上榜的愿望会很难,因为她压根儿就不认识京城任何达官显贵,如何替弟子们做考前宣传? 估计她可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来修文馆找自己帮忙。 不过,自己也帮不了她。 历来负责科举考试的礼部,都是被太子一党操控的,岂容自己去插手? 或者说,越是自己推荐的人,越会被刷掉,别想再上榜!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来找自己,而且挺聪明,通过一种十分奇葩的方式使龙山弟子一夜成名。 长安人都在传颂龙山弟子的诗,因为那是柳长仙唯一赞赏过的,实在是令人好奇。 他看了那些诗作,感觉十分地清新纯朴而且感人,的确让人喜欢。 有了这一点,龙山弟子已经具备了夺魁的基本条件。 然而,他知道,他们有可能上榜,但不可能是前三甲,因为前三甲,完全是太子内定的。 太子那么做,是为了培养属于他那个阵营的死党,为他未来的帝王之路做准备。 普通的庶民哪会知道这些内幕?他们对科举充满了希望,期盼着能通过科举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哪有那么容易! 不是所有的人通过努力就可心想事成的,答卷要想让主考官看得上眼,还得事先找好靠山,鲜明地表明自己的阵营态度,摇尾乞怜,宣誓效忠,才会等价交换地得到相应的提携。 榜上有名了不等于就可以直接做官,除了前三甲。 其他那些上榜的,只是具备了做官员的可能,还得看官位是否有空缺。 若有空缺,还得参加吏部的官员遴选考试。 那又是另外一场利益分配,拜师、送礼求推荐少不了。 所以世外桃源一般的龙山弟子有可能上榜,却绝无可能进入前三甲。 他们的路慢慢其修远兮! 第47章 趟浑水 不过,既然叶露荷如此地努力,也如此地聪明,李泽炎不想让她过分失望,决定搅一搅科举考试这趟浑水。 他早就看不惯太子的嚣张了! 利用父皇觐见的机会,他“无意”间提起当下长安城内流传的一些新诗。 皇上是爱诗之人,很感兴趣,要他念念那些诗,听完之后,也觉得那些诗好,评价道:“浅显易懂而情真意切,不似有些诗那么晦涩又浮夸,如泥塑彩人一般空有其表。” “听说只是一个偏远小书院来的弟子们写的,他们不认识什么人,没人推荐,就在大街上请人评价,结果就流传开了。” “有意思。朕倒是很想看看他们这次科考发挥如何。” 皇上此话一出,主考官哪敢马虎,对龙山书院弟子的答卷做出还算公允的评价,然后将内定的人与龙山弟子的答卷一起递送给皇上查阅,请他定夺。 那些内定者平时的功夫都用在了巴结人上,其实并无多少真才实学,在公平公正的考核之下,哪堪一击? 就这样,龙山弟子以当之无愧的优势取得前三甲。 “龙山县总算出了状元郎,”叶露荷想起十几年前也曾经上过榜的父亲,有些伤感,感慨地说道,“这是多大的改变啊,龙山人再也不会认为读书无用了。” “你接下来可有安排?”李泽炎问她。 “当然是回去,爷爷年纪大了,没人照顾,书院也需要人管理。” “入职修文馆的夫子都是学官,薪水足以让你在京城立足,你是否愿接山长一起过来定居?”李泽炎满怀期盼地问道。 以叶露荷这样的成绩,修文馆完全可以破格聘用她。 而一旦她成了学官,就不再是庶民身份,那么自己想娶她为妻,难度就没那么大了。 “这得看爷爷愿不愿意。”叶露荷回答。 谁不想跟那些最优秀的学官在一起共事呢? 可自己不能丢下爷爷不管,他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好,我等你消息。”李泽炎露出笑容,她没有直接拒绝,就有希望。 “你们的悄悄话讲完了没有。”公主等得不耐烦了,走过来强行打断他们。 “嗯。” “那还不陪我去看大象?” 李泽炎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与叶露荷关系有多亲近,正好借公主来掩饰,便爽快地答应:“好。” 公主立即忘了刚才的不高兴,牵着他的手便走。 这次,她再也没邀请叶露荷,或许今后,自己还得防着这个人,以免灵王被这男狐狸精抢走了! ----------------------- 东宫内,太子十分生气,急召礼部侍郎过来,怒问他为何自己安排的人全部被刷了下去。 “皇上亲自审阅答卷,谁敢造假?”礼部侍郎委屈地解释。 “谁造假了?!”太子更生气了,吼道,“难道你坐上侍郎的位置,你儿子坐上刺史的位置也是造假了?” “没有造假,没有造假。”礼部尚书拍着自己的臭嘴赶紧附和。 太子知道这事礼部尚书也无可奈何,自己只是找他做出气筒而已,可气就是消不了,想起那个灵王就恨得牙痒痒,骂道:“都说李泽炎是灵州狐,一只最狡猾的狐狸,本来我还不觉得,这次算是领教了!他平时表现得龟孙子似的,可关键时刻就暴露了本性,此次如果不是他搬出皇上,我的人能打水漂吗?!” “是,是,狡猾,太狡猾。” “你能不能少说废话?除了重复我的话就不会别的了?” “是”礼部侍郎习惯性地点头称是,但马上机灵地改过来,若尤其是地说道:“下官认为,灵王一定是想培养自己的党羽,才会替那帮龙山弟子说话。” 第48章 一语提醒 “就不该让他做修文馆的馆主,殿下想想,那里都是皇族和一品大臣的子弟,这些人都成了他的弟子,以后岂不是都会唯他马首是瞻?”礼部侍郎继续分析。 一语提醒了太子:“怪不得这家伙要了这文职,当初我光顾着为削了他的兵权而开心,没往这么深里想,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跟我争人的准备!” “就是!” “那你可有办法将他踢出修文馆?” “主要是找不到他什么错。” “那就给他制造一个错!” 正说着,外面有声音传来:“娘娘,您不能进,殿下正在休息。” “撒谎!殿下并未休息,而是心情不好,所以才不想见任何人是吗?”太子妃的声音很不悦。 太子皱了一下眉头,女人太聪明很讨厌,何必说破? “这个小人不知,只知道殿下要休息,不准任何打搅。” 这才是聪明人! “那我等下再来送水果。”太子妃有些失望。 太子撇撇嘴,自己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有些烦她。 可她总是自作聪明地用各种理由来缠自己,不是送水果就是送营养粥之类,这些东西厨娘和丫鬟自然会弄,用得着她操心? 她就不能找点别的事情做吗?弄得自己不厌其烦! “殿下,”礼部尚书打断他的烦恼丝,“这次前三甲,全是龙山书院弟子所得,我想他们的夫子一定很了不起。与其跟灵王去抢那些弟子,不如抢他们的夫子。若夫子投于你门下,难道弟子不得跟着夫子走?” “妙!”太子赞道,“此法甚妙!”但马上又皱起眉头,“我有何理由雇佣一个夫子?有那么多太子傅,再招个民间的夫子来,太扎眼了?” 礼部侍郎滴溜溜转着小眼珠子想了想,脸上露出自我欣赏的笑,建议道:“刚才不是提到灵王爷利用修文馆培养自己的党羽吗?殿下何不也成立一个什么馆与他抗衡?” “哈哈!”太子开心起来,“说了这么老半天,你总算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 榜单一公布,叶露荷便没啥事了,心里头牵挂着爷爷,决定回龙山了。 回去之前,她想好好感谢柳长仙。 没有柳长仙的帮忙,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柳长仙大部分时间都在恋香阁,她不得不去那里找他。 那个恋香阁的楼位于繁华闹市之中,造得花里胡哨的,涂得大红大绿,就像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向人招手。 老远就能闻到胭脂香味。 越到门口越浓,浓到呛鼻子,叶露荷都有些打怵进去。 正犹豫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未经她许可就挽住了她的胳膊,嘴巴几乎贴到她的脸上,酥人的声音不停地叩着她的耳膜:“郎君,真是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俊俏的,别想了,姐陪你喝两杯如何?” 她被这姑娘弄得全身僵硬,舌头都快捋不直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找柳柳长仙。” 她噗嗤一笑:“郎君别害羞,柳长仙在的,跟我进来。” 她抬头看匾额,心想这是个花钱的地方,跟她进去,得花多少银子?便说道:“要不麻烦姑娘通报一声,我就在这里等候。” “等什么~”那姑娘拽着她便走:“郎君不用紧张,第一次都是这样,但是接下来你就会舍不得我们这地方,天天都想来。” 这么严重?叶露荷挣脱那姑娘的手,从袖口了掏了一块小碎银子:“请姑娘帮忙知会一声柳长仙,不知道这够不够?” 姑娘捂住嘴笑:“郎君又没喝酒,又没听曲,也没睡哪个姑娘,掏什么银子?” “哦~” 叶露荷这才放心地跟了她进去。 第51章 争风吃醋 见李泽炎对阿琪动手动脚,还说什么上床,毕时明越发怒火冲天,好像自己心爱的宝贝被人横刀夺走了一样,指着李泽炎吼道:“给老子滚,阿琪姑娘是本公子的!” 李泽炎别过头看看阿琪那张虽然还算标致但是艳俗不堪的脸,问道:“你脸上刻了那位公子的名字?还是他已经为你赎身?” “没没有。”阿琪十分紧张,生怕毕时明发飙报复,谁不知道他是这京城一霸? 她推开李泽炎的手,劝道,“每次毕公子来,都是小女伺候。要不,公子的钱小女悉数退还,酒钱就算送给公子了,请公子速速离去。” “啪!”李泽炎生气地一拍桌子,声音如雷,“有这么欺负本爷的吗?” 他这一巴掌,拍得桌上的酒壶、酒杯全都跳起来,掉落在地,噼里啪啦的。 听到震耳的吵闹声,叶露荷弹琴的手指停下来,抬头张望隔壁。 “别管,争风吃醋是常事。”柳长仙说道,“你的美意我收下了。这地方真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走,别惹你一身骚。” “先生,我明日就将离开长安,一去几千里之遥,不知是否还有缘与先生再见,真是不舍。”叶露荷感慨。 “能遇见你这样才学深厚又聪慧美丽的女夫子,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不如你,想来真是惭愧。”柳长仙说到这里,面露愁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里我也算是呆腻了。只是天大地大,也无处可去。” 叶露荷一听,马上说道:“先生若不嫌弃,何不去我们书院?若是有先生执教,那我们龙山书院将天下闻名!” 柳长仙笑:“亏你想得出。” 叶露荷不好意思:“是我说得太快,未过脑子。先生又怎会在那小书院屈就?” 柳长仙摇摇头:“我不是这意思,龙山书院囊括前三甲,以后不想出名都难。龙山,丹山碧水好风光,令人向往,非常感谢你的盛情相邀,我会考虑。” 叶露荷露出惊喜:“真的,那,我们书院时刻恭候先生的到来。” “砰!” “噼里啪啦” 隔壁噪音不断。 “你先走。”柳长仙劝道。 “先生,有缘再相会。”叶露荷行大礼,辞别而去。 刚打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向她倒来。 “啊!” 她惊叫一声。 那人听见,本能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腰,脚一跺地,腾空飞起,在空中旋转180度,在沉沉的重力下又掉落在地,做了她的肉垫。 叶露荷躺在这人身上,定睛一看,竟然是李泽炎,慌忙爬起来:“对不起。”并伸手拉他。 俩人还顾不上说话,毕时明就招呼手下的家丁:“给老子打!” 李泽炎将叶露荷拉到身后,吩咐:“快进屋,别伤着。”然后就迎了上去。 三下五除二,那些家丁一个个都被他打趴下,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叶露荷看得很过瘾,想起他晨练的场景,身手矫健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不免佩服。 毕时明见家丁们没用,气急败坏,抽出腰间的剑,“啊啊~”叫着就刺过来。 “小心!”叶露荷惊喊。 李泽炎面对着刺过来的剑,并未惊慌,待那剑近身,忽然一闪,使那剑刺了个空。 毕时明用力过猛,收不住脚,连人带剑,重重地摔倒在地,大声地叫起来:“哎呦~哎呦” 那些家丁顾不上疼痛,赶紧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去搀扶他。 他站定之后,指着李泽炎骂道:“敢在这里跟老子抢女人的,你是第一个,有种的,留下姓名!” “李享。”李泽炎回答。 “是哪个李家的?” “御街荷花池右手边第一个院子便是我家。” “好,你等着!老子会跟你算清楚这笔账!”毕时明叫嚣着,一瘸一拐地走了,那些家丁一个个尾随他而去。 第52章 真渣! 李泽炎这才回头看叶露荷。 叶露荷却虎着脸。好你个李泽炎,你身为修文馆的馆主,却来这种地方玩女人,还跟人争风吃醋地打架,这身功夫算是白练了,真渣! 李泽炎想解释,阿琪姑娘过来了,心疼地围着他左看右看,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地检查有没有受伤。 叶露荷越发生气,拔腿就走了,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李泽炎推开阿琪姑娘,本想追叶露荷,转念一想,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与她关系过密,而且自己还有事要办,故而忍下来,吩咐那阿琪:“扶本爷回房。真是倒了大霉,刚才那疯子是谁?” 阿琪还没遇见过像他这样不畏惧毕时明的,佩服他的勇气,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毕时明的底细都说给了他听。 “有趣,原来是宰相之子!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李泽炎反过来给她斟酒。 “那公子万万不可对外人传,否则阿琪会没命的。” “你若不想说,可以不说。”李泽炎一脸的冷。 阿琪却想讨他欢心,几杯酒一下肚,话匣子打得更开,哗啦哗啦说了很多给他听。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还没见过像他这么帅的大帅哥。 帅还不是他最大的特色。 他静时文质彬彬若文弱书生,动时则生龙活虎如雄鹰蛟龙。 这样的男子,仅看一眼就全身发酥,就算他不给钱,她都恨不得倒付钱给他请他相陪呢。 烟花之地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 那些烟花女,接触的人多,最会察言观色,也最会在杯酒与床帏间套话,京城里哪些人是干嘛的,哪些人干了些啥,她们是一清二楚,哪怕是皇宫中的秘密。 李泽炎通过阿琪,很快摸清楚了不少所谓达官贵人们的内幕——尽管有真有假——这百两黄金,付得不冤枉。 他此次的目的算是圆满完成。 回到灵王府,他将阿琪所述的人物、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启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到他面前,抱怨道:“将军,您总是单独行动,真是让人心惊胆跳,万一那个毕时明真伤了您怎么办?” 李泽炎抬头:“不有你们吗?” “可他们人多势众,难免有不测。” “我会注意。告诉齐勇他们,密切盯着毕威,看他到底与哪些人接触,接触的次数也记录下来,总能甄选出可疑人等。”他吩咐启英。 本来自己从来不会想到毕威会是与刺客窜通之人,因为毕家乃豪门世家,三代皆为宰辅,以家风严谨、为官清廉、公正无私着称,乃是天下为官者的楷模。 毕威的女儿毕柳青便是太子妃,故而自己也是把毕威当成太子一党最大的支持者。 而从符州刺客的行为来看,他们是要利用自己的死嫁祸给刘贵妃,毕威又怎会做这种伤害太子利益的事? 所以,如果刺客是毕威的人,他肯定不是在帮太子。 那么他又是在为谁谋划?不至于他本人便是最大的老板? 此人老奸巨猾,为人老道,要从他本人入手调查,难于上天。 但是他的儿子算是他这颗看似完美无缺的鸡蛋上的缝,从这缝里可窥探他真实的面目之一二。 果不其然,阿琪爆了猛料——毕丞相本人是清廉,可他儿子和妻妾未必啊,否则毕时明哪来那么多银两花?又如何能做长安一霸? 长安人见到毕时明比见到太子怕多了。 太子很少出宫,只是传闻中的威严无比,而毕时明是日日游街而过的威严。 谁惹着他谁死。 他犯事却没事。 这样的人谁敢碰? 阿琪还说,有一次毕时明醉酒曾对她说:“皇宫算什么,还没我家有钱呢!我家银库的钱是皇家银库的两倍不止。” 皇家银库本就集中了整个汤国一年又一年的税赋,数目可观。 若毕府银库比皇库还多,那毕家岂不是一条蟒蛇一般巨大的蛀虫? 此话不管是否吹牛,至少不是空穴来风,令李泽炎气愤—— 灵州将士在边陲守卫国土、出生入死,还得自力更生结结巴巴、省吃俭用地过日子。 而毕时明这种纨绔子弟对汤国毫无贡献,却躺在金银堆里花天酒地、作威作福,毫无天理! 自己一定要捅了这条蛀虫,还汤国一片清爽的蓝天! 第55章 前准太子妃 李泽炎从十里亭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树后现身。 他本是想来悄悄给叶露荷送行的,没想到眼见着太子无理地将她带走。 之前太子那一系列动手动脚的举止,让他恨不得冲出去揍他一顿。 很显然,太子已经知道她是女子,否则不可能那么暧昧,让自己看了心头就跟爬了几只蚂蚁似的难受。 太子在公开场合都敢如此,把她带走之后,不知道还会做出啥不要脸的事来! 他十分担心她的安危,吹了几声口哨,如斑鸠之声,意思是让启忠加强警惕,一旦叶露荷遇上危险,立即不惜一切代价地营救她。 ----------------------- 很快,龙山弟子摸清了情况,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叶露荷实为独孤慧芬,而独孤慧芬就是当年逃婚的准太子妃! “逻辑上说得通。”唐荣还算沉着,“山长正好是两年前把她从河里钓上来的。” 盘永义则激动不已:“我说咱夫子怎么懂得那么多,太子妃也,什么概念?也就是说我们都是太子妃的弟子,以后依着她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当更大的官?” “少做梦,是前太子妃,而且是逃婚的太子妃!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她不被咔!”禹海一一副担忧的样子,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就不错了。” “不会不会,没看太子有多喜欢她吗?鞍前马后地围着她转,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把她当太上皇一样请走的,怎么可能责罚她?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天大的误会。”盘永义不以为然,“哪个女子不想做太子妃,而要逃婚?我们的太子妃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做这种傻事?” “你们都说错了,前准太子妃!说话小心点!”唐荣提醒。 他的提醒没有错。独孤慧芬并未跟太子成亲,而是于成亲前一夜逃婚了,所以必须在“太子“”前加个“准”字。 太子现在已经有了结过亲的太子妃。 这位太子妃的消息灵通得很,听说太子找到了前准太子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赶紧坐着马车去找她爹毕威。 “爹~爹~”她刚进相府大门就高声喊。 走到后院的大堂,刹住了脚,只见她哥哥正跪在地上,头上手上都包着纱布,她爹则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要杀人一样地瞪着她哥哥。 “爹,这是怎么了?”她慌忙问。 “你自己问他!他终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居然跟灵王爷在恋香阁打架。打了也就打了,还带人到灵王府去闹事!”毕威咬牙切齿地数落。 太子妃赶紧给他爹垂肩膀,撒娇地劝道:“爹,别生气,也许是误会。” 接着问毕时明:“哥,都说那灵王是个丧门星,谁碰着谁倒霉,你怎么还专门送上门去跟人家打架?” 毕时明一脸的委屈:“谁知道那是灵王府呢?它那宅子的匾额上写的是‘灵园’两个大字,门庭不算大,门口也没人把守。我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人家,就带人砸门,谁知道——” 家法棒直接就扔到他身上,毕威恼怒地骂道:“普通人家就可以去砸门吗?!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跟人争风吃醋,我毕威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出来!咳!咳!咳”说着说着被一口痰给呛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太子妃卖力地给他抹背:“爹,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那个灵王也不是好东西,怎么能去恋香阁那种地方?” “是啊,他不去我能跟他打起来吗?”毕时明好像找到了去的理由似的。 “滚!”毕威不想再跟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理论,女儿突然过来,定有要事商量。 毕时明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溜了。 毕威缓过劲来,抬头看着太子妃:“你怎么过来了?” “爹,太子今天找到独孤慧芬了。” 毕威惊得又咳嗽起来。 半晌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可能?” “是真的,独孤慧芬就是这次金科状元的夫子。她这两年一直呆在龙山书院做夫子,还改名换姓叫做叶露荷。” 毕威眨巴着浑浊的老眼,龙山?符州的龙山县? 怎么会逃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可有几千里之遥呢! 第56章 朋友不再 “爹,独孤慧芬不是跟人私奔,然后又被人抛弃,羞愤而自杀了吗?她的尸首被运回长安后,我还去祭拜过。这个是不是冒名顶替的?”太子妃抱着希望问道毕威。 说句实话,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以独孤慧芬的品性,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来? 可当初自己为了让太子相信此事,居然添盐加醋说了很多独孤慧芬的坏话,说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得很,其实就是想沽名钓誉,背后作风非常不好,自己就曾经亲眼见她跟不少男子私下里幽会过。她还跟自己大吹特吹说最喜欢那种小地方来的男子,因为有野味 假如太子跟她提起这些,以后自己还怎么去见她? 谁能想到她死了死了又活过来了呢? 毕威没有回答太子妃的话,反问她:“怎么,独孤慧芬回来了,你紧张?” “没没有。我紧张什么,太子已与我成亲,我还怕她抢了不成?况且她是跟人逃婚,谁还敢娶这样的女子?” “你能如此想最好了,否则,就说明你还没有把太子的心抓在手里。不能抓住他的心,就算你是太子妃,日子也不会好过不是吗?如果太子的心在你手里,回来一百个独孤慧芬又有何用?” 太子妃搅着手指头,毕威说的这些话像在烧她的心。 自己一直在努力,希望能跟太子处好关系,日日在想着如何讨他欢心,绞尽脑汁地给他送这个送那个,可是他总是对自己很冷淡,仿佛他是被迫与自己成了这个婚似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 太子与低谷慧芬成婚当日,因为慧芬与人私奔了,他痛不欲生,喝得烂醉如泥。 自己去劝他,他竟然扑倒自己,过程中竟然把自己叫做独孤慧芬,然后被父亲看见那不堪的一幕。他表示会对自己负责任,才促成了这段婚姻。 如果独孤慧芬没有死,自己也不会去抢她的心上人——不,怎么能叫抢呢,是她自己放弃了这段大好的姻缘,才有自己与太子走到一起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嫁给太子之后,他对自己很冷淡,总是以公务繁忙为由,很少去自己的住处。 就算自己主动去找他,他也让人挡着。 所以,他的心,自己压根儿看不懂,哪还抓得住? 一个心不在自己这里的人,待在一起,其实很寂寞很难过,因为总有牵挂,总有期盼,却总是落空。 “爹,您说,万一这个独孤慧芬是真的,万一太子想娶她怎么办?”她焦虑地问道。 “刚才还说你不紧张,嘴硬而已!就算她再嫁太子,也只能做妾。妾能与你这正妻相提并论吗?再说,她是逃过婚的人,就算大难不死,也很难保证她是清白的。被别的男子碰过的女子,能被人瞧得起?”毕威把这事情看得很透彻。 太子妃听了又放心了些。 “爹能为你做的,都为你做了,望你珍惜。这段婚姻,得之不易,觊觎太子妃之位的,不会只有一个独孤慧芬。接下来,只能看你自己的,爹也无能为力。”毕威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记住,坐到你这个位置,不可能还有朋友。害你的,往往也是你最亲近的朋友。因为,只有她们才有机会。” 太子妃哦了一声,想起自己与独孤慧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彼此祝福对方,现在,搞成了这个样子,的确很难再做朋友了。 自己防她还来不及呢。 她走了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第57章 神童 李泽炎也得到了这个确切的消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叶露荷就是独孤慧芬?” “对。小人亲眼见太子把她送回了独孤府。独孤夫人见到叶露荷,十分激动,立即喊她做慧芬,抱住她痛哭流涕。”启忠说道。 李泽炎回想叶露荷的表现,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知晓历届的一切考题。 因为她父亲独孤炯原是太学的祭酒,后升任为国子监祭酒,整个汤国的官学都是他在管,她又怎能弄不到这些珍贵的资料? 独孤家是开国功臣,也是第一代皇后的娘家人,书香世家,历朝历代深受皇家敬重。 独孤炯学识渊博,在汤国,提起文学大家,独孤炯排第二的话,没人敢排第一。 他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便是独孤慧芬。 李泽炎十岁前在皇宫的时候就听说过她响当当的事迹: 她三岁能背诗经; 四岁能作诗弹曲; 五岁便能用易经给人算卦; 七岁的时候,她可以问倒太学的经学博士,太学的博士见了她都怕。 如此天赋异禀的神童,任何同辈,只有自叹不如的份儿。 李泽炎比她大三岁,在十岁离京之时,对她的事听说的也就这么多,之后有关她的一切就不太清楚了。 “我去打听了一下独孤慧芬的情况。”启忠眼里露出追星一样的亮光,“她太出名了,一提她的名字,长安城里连河边洗衣的老妪都知道,现在街头巷尾也全是她的话题。” “说说。”李泽炎很感兴趣。 启忠便将自己听到的,东一句西一句全部做了汇报: 有人说,她就是一天生的考霸,每次科考,她必去参加。 回回主考官都会为她的答卷而惊奇,常说,若她是男子,早是金科状元郎了。 这样的才女,做夫子,当然绰绰有余。 就算让她去做太学博士,也足以担当。 所以她执教的龙山书院,一下子囊括前三甲,不算什么。 独孤慧芬的才学没得说,唯独性格很怪异。 她除了读书练字弹琴,其它一概不喜,不喜女红,不喜逛街,不喜女人所爱的一切,认为那些事很无聊,很浪费时间,整天就捧着一本书看,以致废寝忘食。 很多人说,若她是男子,这也没什么,既然她是女子,读这么多书有啥用? 人家娶媳妇,要会女红,会厨艺,会基本的家务,可她一样不会,将来谁愿意娶她? 偏偏独孤炯无所谓,还特宠她,任由她想怎样就怎样。 她想去课堂上课,便让她混在课堂里做旁听生; 她想参加科考,便给她一间单独的房间让她正儿八经地考试。 所以大家认为独孤炯也是个怪人,才会生出这么怪的女儿来。 独孤慧芬从不抛头露面,除了太学的学子,外面的人没见过她的长相。 有人说她长得像诸葛亮的夫人,奇丑无比却才华横溢。 有人说她长得像卓文君,才貌双全。 不管她长得怎么样,大家都认为,就冲她那怪异的性格,招个上门赘婿都难。 可自从太子进太学读书之后,改变了大家的预期。 那个时候还没有成立修文馆,皇子们都是在太学读书。 太子到太学院的第一天,便与独孤慧芬“干了一仗”。 太子骄横无比,独孤慧芬不吃那一套,反倒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却有理有据,抓不着她把柄,没法惩处她的藐视皇威、顶撞皇子之罪。 太子心里头郁闷,盯上她了,想找机会整她,却回回让她机智地反击回来,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是不打不相识,太子竟然逐渐开始佩服她、崇拜她并喜欢上了她。 越到后面,太子越喜欢跟她在一起,渐渐地就做起了她的小跟班。 大家开玩笑说一物降一物,也只有独孤慧芬能降住太子这种混世小魔头。 当他俩在太学这片小天地里渐渐地长大,大家又开玩笑说他俩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太子把这事当真了。 第58章 离奇的逃婚 到太子娶亲的年龄,许多大臣开始活动,希望太子能选中自家的女儿。 不管人家把自己的女儿吹得多好,画像画得多漂亮,太子瞄都不肯瞄一眼,点名要独孤慧芬。 刘贵妃觉得独孤慧芬虽然家族显赫,她父亲桃李满天下,许多高官都是他的弟子,对他尊崇备至,有足够的影响力,但是要她做媳妇很不适合。 不会伺候老公和婆婆、整天只会吟诗作赋、还动不动喜欢引经据典教训人的女子娶了是个麻烦。 又有几个女子书读得多的,自己就大字不识几个,跟她对话都估计会心理负担很重,就怕听不懂她说的是哪个典故、糟了她的骂都蒙在鼓里。 可太子在这件事上特倔,非她不娶:“我俩天生一对!” “你可别把人家开的玩笑当真,什么金童玉女,没这回事!”刘贵妃着急地劝道。 “我就喜欢她。” “她到底哪点好?你喜欢她什么?” “她虽然很聪明,但从不算计人。跟她在一起很轻松。她不会讲假话,有啥说啥,不费心;有事她能出主意,不费脑。她也很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太子回答。 “切,你以为这还是在太学?你还是那个闷头读书的小子?别忘了你是东宫太子,通往帝王宝座的路上,没心计又直肠子的人早死翘翘了!义气?皇宫里只认权势和钱,有这两样就有义气。没有,见鬼去!”刘贵妃认为儿子的想法很幼稚,当场驳回。 太子做着一副闭耳不肯听的样子。 刘贵妃拿出一张容貌清秀的女子的照片,极力推销:“这是毕丞相的嫡女毕柳青,她身份高贵,有才学,人也漂亮,还聪明稳重,独孤慧芬拥有的,她同样拥有。而独孤慧芬没有的,她也有。她女工、厨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女子更适合你。” 刘贵妃之所以看中毕柳青,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爹毕丞相在朝中的权势无人能比。 独孤炯虽然很有影响力,可不关心朝政,一心研究学问,哪比得上毕丞相直接控制着朝中诸位大臣? 与毕家联姻,是最佳搭配。 “儿臣不喜欢她!她跟独孤慧芬是很要好的姐妹,儿臣见过一两次,觉得她很做作。打死儿臣也不会娶她!”太子的态度很坚决。 “婚姻大事,历来父母做主,哪容你如此任性!”刘贵妃生气了。 “儿臣不着急成亲,父皇一定会同意。他认为儿臣尚需磨练,想派儿臣去教武场磨练。反正独孤慧芬才及笄,儿臣可以再等一段时间!” 刘贵妃一听,生怕这热火朝天的事就这么冷了,只想太子早点传宗接代,独孤慧芬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只要她能生出个龙孙来,很多缺点可以容忍,便同意了。 可谁能想到独孤慧芬会逃婚呢? 这件事情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整个长安城的人,闲聊的话题中十有八九是关于这离奇的逃婚案。 谁也想不通一个名门才女就这么毫无头脑地自我毁灭。 “你可知独孤慧芬为何要逃婚?”李泽炎也好奇。 “鬼知道呢?她本来就怪,再做点怪事也不足为奇。”启忠回答,“不过,小人想不明白,她见到独孤夫人的表情极其冷漠,仿佛跟她是陌生人一般,她们母女俩有这么大的仇?” 李泽炎沉思。 独孤慧芬常在梦中思念母亲,自己就见她为此流过泪。 她重情重义,对只相处了两年的爷爷尚且十分孝顺,又怎会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冷漠? 可见她不是不想相认,而可能是失忆。 李泽炎又仔细回想与叶露荷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她并非是个轻浮的女子,做事冷静严谨,讲究原则。 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让她动心的。 做太子妃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她作为独孤家唯一的血脉,自然责任感非同一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让她抛下宠爱她的父母、不顾家族名誉而与其私奔? 第60章 我不可能是独孤慧芬! 叶露荷早了解到独孤府的主人是独孤炯。 独孤炯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文学大家,整个汤国的公学与私学都是他在管。 就冲着这一点,做他女儿真不亏。 况且独孤囧世袭独孤家族的亲王爵位,亲王之女自然便是县主,这样的身份,好诱人。 但自己万万不可贪这便宜。 首先,认了独孤慧芬,就等于认了她逃婚的事实,以后自己还怎么出去教书育人? 夫子不能再做,自己岂不是只能嫁人了此残生? 而逃过婚的人是没人要的,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就算玩完了。 不,也并非嫁不出去,与太子的婚约并未解除,太子不就为此老缠着自己吗? 可听丫鬟小桃说,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自己若嫁给他,那只能做妾。 这妾的日子,打死自己也不想过的。 总归比起套着枷锁的贵族身份,还是小富即安的平民身份快乐自在! 她悄悄抬头看看这位大人物,碰着他的目光感觉有点刺心,赶紧又低下头。 独孤炯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可想想那些事太沉重,便说:“刚才看你很喜欢这里的书,想看就看。” “真的?”叶露荷开心了,只要不聊认亲一事,啥都好,问道,“这里是否有《邹氏传》和《夹氏传》?” 龙山书院的书很少,她一直想看这两本书,可到处找不到,符州去找过,没有,长安城也去找过,照样没有。 《邹氏传》与《夹氏传》同《左氏春秋》、《公羊传》和《榖梁传》一样,也是详解《春秋》的,只是没那三本出名,但也有可取之处,博众家之长,方能吃透《春秋》。 “有。”独孤炯回答。 “太好了。”她本能地往西北方向走,来到进门第五排书架,头往上看。 上面珍藏的都是古籍,全是竹简,用绢布袋装着,口子以麻绳锁紧,外挂着竹牌垂下来,牌子上写着书名。 她翻看着竹牌,果然就有《邹氏传》与《夹氏传》。 正要伸手去拿,停下来—— 咦,我怎么知道这两本古籍就在这里?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找到了。 她又尝试着去找自己最喜欢的《楚辞》,结果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也就是说,刚才找到《邹氏传》与《夹氏传》并非偶然,自己熟悉这里! “慧芬最喜欢这本书。”不知啥时,独孤炯站到了她身后。 她有些窘,随便找了个话题:“那她最喜欢里面哪句诗呢?” “有两句,前一句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还有一句,便挂在墙上。” 叶露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案榻之上有幅字画,笔迹稚嫩,上面写着: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是慧芬七岁的时候写的,在这里已经挂了十年。虽然不完美,可总能让我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很可爱。”独孤炯说着嗓眼有些发烫,眼里闪出泪花—— 她明明就是独孤慧芬,找书都轻车熟路,为何却不肯和我相认? 叶露荷的心像被他的泪花包裹了一样,直发软。 自己就算不想认这个现实也不行!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恰巧自己也最喜欢《楚辞》,最喜欢刚才那两句诗。 正是因为这两句诗,让自己“虽九死其犹未悔”地在书海里“上下而求索”,不顾世俗眼光地沉迷于此。 “独孤县主为何要逃婚?”她痛苦地问道。假如没这事,自己就算不记得了,认他做父亲也无所谓! “她与太子心甜意洽,以嫁给太子为荣,大婚之前还说,那些唱衰我的,自己打自己嘴巴了?我偏就比谁都嫁得好!所以谁也想不通她为何要如此。” “所以我不可能是独孤县主!假如我是她,愿嫁谁不愿嫁谁,喜欢谁不喜欢谁,当场就讲清楚了,何必做这种偷偷摸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事情?!定是有人害的!” 独孤炯眼里的忧虑一扫而光,露出欣赏之色。 这才是我独孤炯的女儿,心直口快又理性聪慧的女儿! 第62章 认错人了 “大人,慧芬县主真是不幸。若她回来,太子要娶她,她必须嫁是吗?”叶露荷问独孤炯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独孤炯点点头。 不同意也得同意,尽管自己也不想女儿再嫁入东宫,可独孤家已经犯过一次“大错”,不可以再抗拒太子的要求,否则,这一支独孤家族,以后就灰灰湮灭了。 叶露荷心里头打怵,如果自己认了独孤慧芬,就必须嫁作太子妾。 打死自己也不干! 为个人幸福考虑,她只能否认:“大人,小女听说独孤县主就埋在终南山。大人思女心切,小女能理解,但小女的确不是她,只能深表同情。” 独孤炯没吭声,这么说来,女儿是下定决心不与自己相认了。 也罢,做独孤慧芬有什么好的?接下来被迫嫁给太子也不会幸福,不如放她自由,只要她活着并且过得快乐,自己又何必一定要把她拖进这潭浑浊的深水池? -------------------------- 太子再到独孤府探望独孤慧芬,被管家告知叶露荷并非独孤县主,只是长得极像而已。 “独孤夫人不是已经确认过她就是独孤慧芬了吗?”太子不信。 “夫人思女心切,只要长得像县主的,都会错认做女儿,现在夫人的痴病又发作了,实在无法出来见殿下,请殿下原谅。” “那叶露荷呢?”太子着急地问。 “她回龙山去了。” “走了多久?” “有两日了。” 太子十分失落,回到东宫,整个人无精打采。 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叶露荷的影子,他越想越表示怀疑,世界上哪会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 不仅仅是容貌像,一颦一笑、声音和才华都像,只是口音不同而已。 难道口音不可以改?毕竟她在龙山待了两年之久。 独孤夫人见自己的时候有礼有节,看上去一点儿也没病,定然是独孤家不想把女儿嫁给自己做妾才会演这么一出! 真是岂有此理,自己不追究他们家逃婚之过已经算是十分大度,居然还挑三拣四! “殿下。”太子妃故意压尖了以装嫩的嗓音传来,打断他的思路。 他感觉特别烦,火爆得很,看也不看就吼道:“滚!” 太子妃非常尴尬,手里端着的糕点差点就掉落在地。 她出门之后问小厮殿下怎么了。 小厮随着主子的态度走,不冷不淡地回答:“小人也不知。” 太子妃知道他故意瞒着自己——其实压根儿瞒不住,太子每天去哪里了都有人汇报自己。 他如此对待自己一定跟独孤慧芬有关! 过去,太子还会给自己几分薄面,至少是和颜悦色地找借口与自己保持距离。 可自从独孤慧芬回来,他看自己的目光冷冷的,爱理不理! 刚才,其实自己就是去试探他的。 他态度越发恶劣了,甚至粗言粗语叫自己滚! 这只能说明独孤慧芬简直是恶魔,横在自己与太子之间的一个恶魔! 本来,自己决定接受她跟太子在一起,就算日后太子娶了她,她也只是一个妾,与自己的地位有天壤之别。 可事实是,谁在太子心中的位置高,谁才真正地有地位。 若她进府,哪还有自己的存在感?! 她决定去找爹爹,请他给自己出出主意。 毕威听了她的请求,生气不已:“爹早说过,路已经帮你铺好,日后靠你自己。这独孤慧芬还没进门,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日后如何做得了皇后?!” 太子妃一脸的沮丧:“爹,以前我也没这么不自信过。可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感动太子,自从独孤慧芬来了,他越发的冷落于我,好像我是他的拦路石似的妨碍了他与独孤慧芬相好,甚至张口叫我滚,女儿颜面无存!女儿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爹爹商量。” 第63章 杀了叶露荷 毕威的眼里露出阴冷。这个女儿算是喂给白眼狼了。 太子真以为自己羽翼丰满了,就不再需要依靠自己了吗,这么对待太子妃,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 自己很快会让太子知道,他离开我毕威,什么也不是! “你回去,这种事,爹也无能为力。若你不能学着自己应付一切,爹就算是圣人,也帮不上你的忙!”他语气冷淡地打发太子妃走。 太子妃又失望又惭愧,垂头丧气地离去。 “去,传夜猫子。”毕威吩咐身边人。 不久,夜猫子来到他的书房——那双眼睛与在符州出现的那个刺客头目一模一样,右眉中有一道疤痕,所以那里没长毛,而是用炭笔涂黑的。 “你确定当初独孤慧芬已经死了吗?”毕威眼里透着狐疑,问夜猫子。 “独孤慧芬肯定死了。执行此任务的是朱宫,他可以为我死,又怎么可能对我撒谎!”夜猫子笃定地说道,“为了造成独孤慧芬自杀的假象,朱宫是直接将她推下万丈深渊的,只是因为大雾,又下雪,当日在山谷并未找到尸骨,后加派人手,五日后才找到,首饰衣物绝无假,独孤家不也验明那尸首的确是独孤慧芬的了吗?” 毕威了解夜猫子,他杀人如麻,毫不手软,对自己布置的任务绝对执行,成与不成从未撒过谎,这件事情也没必要撒谎。 “你们在太白山杀的?” “对。此处地险人稀,离长安不算远,是下手最佳之处。” “那叶露荷是怎么回事?” “独孤家已经申明认错人了,所以把她打发走了。她正雇了一辆马车独自回龙山。” 有关这件事爆出后,夜猫子也紧张。 如果独孤慧芬没死,那当初那个尸首是谁的?为何穿戴与独孤慧芬一样?而且死的位置恰巧也在她掉下去的那个山谷,未免太诡异了。 直到独孤家宣布认错人了,看着叶露荷独自离开独孤家,他才舒了一口气。 否则他会向毕威领罪,重新去杀独孤慧芬。 毕威审问完夜猫子,摸着稀疏的山羊须想,不管叶露荷是不是独孤慧芬,此女都不能留。 此女多次坏我的事,符州李泽炎客栈失踪,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定有她暗中帮助。 这次又在长安搅了太子内定前三甲的局,还害得太子妃与太子感情疏远,绝对是个麻烦精。 趁她独自在路上,是下手的好时机,便命令道:“杀了叶露荷!” 杀了她,就能断了太子的念想。 谁挡自己的路,谁就得死! 这也是自己能在朝中一支独大的原因! -------------------------- 叶露荷坐在马车中,掀开车窗帘。 夕阳那金黄的阳光照进来,被深绿的窗格子筛成一缕缕,洒在酱紫色的木凳上,透着一种温馨。 看着窗外移动着的风景,她的内心感慨万千。 此次回龙山,不知道爷爷会高兴成啥样。 龙山县一下子出了三个靠读书当官的,日后来报名读书的学子一定挤爆了头,龙山书院振兴有望! 可一想到长安独孤家,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我真自私! 独孤夫人在我离开时多伤心啊,哭得撕心裂肺的,人都有些痴痴癫癫的了。 独孤炯虽然啥也没说,可他那眼神好像看得穿我的心思。 哎,我实在是无地自容! 我是自由了,逃避了过去,可真忍心就这么抛下生我养我的爹娘不管?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等太子淡忘了这事,等下次再陪学子来长安科考再说! 多想开心的事! 她自我安慰着,继续欣赏风景,听见鸟儿欢快的鸣唱,脸上绽出笑容。 “嘶~”马忽然大声嘶叫,车轮骤然停下,她在惯性的作用下,人猛地往前冲,赶紧用手趴住窗口。 才躲过这一劫,一道闪电一样的剑却从窗外向她刺来。 她惊叫一声,本能地往车厢里躲闪。 可车厢还在晃荡,她又被反作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往那剑尖上送。 完了! 她闭上眼等死。 第64章 邂逅(一) “叮!当!” “哐啷!” 金属与金属猛烈相碰的声响,近在面前,十分刺耳。 可半晌过去,剑始终没有碰着自己,叶露荷睁开眼,却见窗外有两个蒙面人在拼杀。 她首先想到逃,拿起包袱,掀开门帘,吓得再次闭眼,不忍直视。 马车夫就倒在门框边,全身是血,手却紧紧地拽着缰绳。 面前的山道上传来一阵阵刀剑声、喘息喊叫声。 对打的不止窗边那两个,而是两队人马,个个都蒙着面。 她不敢再下车,缩回车厢,却见有人跃进车厢内,直接对着她刺来。 她本能地举着包袱抵挡。 剑刺中了包袱,力道很大,将她连人带包袱击倒。 那人从包袱上拔回剑,双手高高举起,眼露凶光。 可就在狠狠扎向她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停顿了,目光渐渐变得无神,接着木木地往后倒下。 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那蒙布后的眼睛深邃似天上升起的明月,看着就亲切。 她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他一拉,她便很轻松地到了他怀里,接着被他搂住了腰,带着她一跃跳出了窗外。 才落地,身后嗖嗖嗖地听见箭声,啪啪啪全射在车厢上。 “公子,快走!”有声音喊道。 他再次跃起,纵身往高处跃。 她抱紧他的腰带,把头埋在他胸前。 刀剑声、嘶喊声渐渐远去,她感觉自己在飞翔,听见的只有风声和心跳声。 当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的嘴角不知觉滑开笑意。 李泽炎,果然是你! 前面看见那双眼睛,就猜到是你! 低头看,他是用脚轻点着树枝在飞翔。 好厉害的轻功! 一直飞,最好不要停下来,就这样飞下去。 她搂紧他的腰,这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飞行却停了下来,接着往下降,落在地上。 她还不舍得松开。 “到了。”他说道,声音有些气喘。 她赶紧松开,抬头看他,却见他在皱眉,面色惨白。 “你”她怀疑他受伤了,查看他的身体,没看见有伤。 他却有些踉跄,伸手撑住她的肩膀,身体越来越沉,倒在她身上。 她这才看见,他的背上插着一根箭,后背被血染透。 -------------------- 待李泽炎苏醒过来,睁开眼,见不远处点着一处篝火。 自己正侧卧在洞穴之中,身子下垫着厚厚的干草。 他想起身,背上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别动。”有个声音传来,叶露荷睡意萌萌地来到他面前,蹲下,用手摸摸他的头。 没发热,但是他的嘴唇皮焦干。 她打开放在石头凹槽里扎成团的芭蕉叶,拿起螃蟹壳,掬了一壳水,过来扶起他的头,给他喂水喝。 这些都是她从附近的溪流里找来的,备着以防他醒来口干。 他的确口渴,这水很清甜。 “谢谢。”他内心有些感动。 传闻不实,说她除了吟诗弹琴啥也不会,但是关键时刻,她比谁都会照顾人。 “是你救了我,还害你受伤。”她内心更感动。 这一次如果没有他,自己或许早死了。 他中箭后仍坚持带着自己逃离危险之地,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忍受多大的痛苦? 他流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需要补充水和营养。 所以她还摘了不少野果子。当然,冬天山上没什么果子,只有梅花树结的果子,早洗干净了。 她挑了一个最大最紫的给他,说道:“我尝过,有些酸,但是必须吃,当做药好了。” 第65章 邂逅(二) 还好李泽炎穿了黄金软甲,箭扎得不深。 但血流不止,必须立即治疗,否则流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 叶露荷就近采了些草药,帮他拔了箭,敷上药止血消炎,并进行了包扎。 到这关键时刻,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懂不少药理治疗之法,许是独孤夫人出生于御医世家,传授了自己一些医药知识的缘故。 这更证明自己定然是独孤慧芬,因为知识和能力不会生而有之,必是从小勤学苦练出来的。 帮李泽炎穿衣服的时候,她发现他的身上有很多伤疤,有深有浅,看着就让自己触目惊心。 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生死之战,才会这样? 他表面的荣华富贵之后,到底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 给他穿好衣服后,本想背他下山,但是天黑了,怕野兽袭击,所以不敢再赶路,她便寻了个山洞暂且住下。 是两年与爷爷以及贫困的弟子们在一起生活,让她学会了如何野外生存。 去符州赶考途中,因为实在没有钱住客栈,也这么寻找过山洞过夜。 若还在独孤府做着县主,终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有这能力? 所以,逃婚对她来说,焉知祸福? 李泽炎看着她麻利地伺候着自己喝这样吃那样,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 只见她右手的食指侧面,那伤疤凹进去了一块,新长的皮肤偏白。 所谓十指连心,她当时咬那么一口需要多大的勇气? 现在也表现得十分坚强,在这荒郊野岭的,她不但不害怕,还把这个山洞打点得跟家一样温馨。 所以怎么能够想象,她竟然就是那个从小娇生惯养、性格怪异的独孤慧芬? “该睡觉了。”她说道,给他整整盖在他身上的披风,手指不小心碰着了他的脖子。 他立即握她的手:“这么凉!”再仔细一看,她的厚棉袄披风盖在自己身上。 “快披回去。”他准备掀开披风。 “没事。我烤火去便是。”她抽回自己的手,重新给他整好盖被,“关键是你要尽快好转,最好明天能够自己走路,我实在不想背你下山。” “那快去火旁。”他生怕她着凉。 “好。”她来到篝火边,添了些干树枝,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他看着她坐在篝火旁的身影,觉得特别的美,心里头暖融融的,不知道是她的披风带给自己的温暖,还是那篝火,亦或是她本身散发出来的迷人的魅力? 自从知道她就是独孤慧芬,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无缘见面了呢! 一天前,齐勇来报,说发现疑似符州刺客者进了宰相府。 他便亲自出马,带着暗卫跟踪刺客至此,没想到他们刺杀的,竟然是叶露荷! 叶露荷为何独自一人离开独孤家,除了车夫,身边竟然无人照看? “你要去哪里?”他问叶露荷。 “回龙山。” “我听说,你便是独孤慧芬?”他鼓着勇气问道,总觉这话题很敏感。 “不是。”她断然否定,接着逃避这话题,“困了,睡觉!” 他禁不住微笑,若是如此,自己是求之不得。 可既然她并非独孤慧芬,而且无意留在长安,为何还会招来毕威派来的杀手? 毕威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杀一个普通的夫子,除非她触犯了他的利益。 难道他发现当初在符州是她帮了自己,想报复她? 或者她长得太像独孤慧芬,引起了太子的痴迷,他怕她的存在影响他女儿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能再让她回龙山。 以毕威的能力,若他想让一个人死,她回到龙山那偏远之地,只会死得悄无声息。 如果留在长安,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他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她。 况且,自己能尽可能地保护她,总归比龙山那偏远之地安全许多。 第66章 邂逅(三) “啾啾——啾啾啾” “唧!唧!唧唧唧唧” “确~确确,确确确” 各种各样的鸟鸣声在洞外吵闹,把李泽炎从梦中拉出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 这是自己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觉,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在梦里,自己带着叶露荷回到了大草原。 俩人骑马在那一望无际的绿毯上驰骋。 她银铃般的笑声似乎现在还在耳边响,真是挥之不去的舒畅。 他的目光搜索着叶露荷。 她正在篝火边,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这样睡多不舒服!应该躺下来睡。 他起身腾位子,感觉身子骨轻松多了,背也没那么疼了。 其实这点箭伤对自己来说,真不算什么,以前曾经受过的伤,比这个重多了,照样得行军打仗。 有叶露荷如此精心的照顾,自然好得很快。 他悄悄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她的膝盖下,抱起她。 她全身热乎乎的,软软的,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很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他把她放到干柴上,并给她盖上披风。 近距离看着她美丽的面庞,他真想抚摸一下。 那红嘟嘟的脸蛋,多像只小苹果啊,他的手指停在上方不敢真碰到,怕惊醒她。 “啁啾,呖呖嘤~”远处传来鸟鸣。 他站起来,这是启英他们的鸟语传信,问他在哪里,并告知,刺客除一人逃脱,其他全部擒住,只可惜他们都是亡命之徒,都咬毒自杀,未留活口,身上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从内袖中掏出一片薄金片打造的树叶,回了几声。 “咕咕,哑~咕咕咕” “啾——啾。”那边表示信息收到。 李泽炎收起金叶,回转身,却见叶露荷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是不是吵醒你了?”他问。 “没有,好像有只鸟儿飞进了洞里。”她四处张望,最后视线落在自己躺着的地方,有些疑惑,“我一定睡迷糊了,梦游抢了你的地盘?” 他笑:“原来是梦游,我还以为你醒着呢。反正是我起来后你才睡上去的,所以不算抢,你再睡一会儿。” 她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晚睡得真是不舒服,烤着火的一面烫人,背后却很冷,好不容易睡着,却老是做噩梦,梦见被人追杀,被人推下山崖,掉下山崖的那种感觉很恐怖。 那推自己的人,竟然是太子! 现实中见到的太子表现得十分和善,看上去也很喜欢自己的样子,可怎么在自己的脑海中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自己所有丢失的记忆中,只剩这么一个清晰无比而且很不舒服的印象,真是怪事! 当她起来后,李泽炎感觉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担心地问:“你还好?” “头有些晕。” 李泽炎伸手摸她的额头。 糟糕,很烫,之前抱她的时候还以为是火把她烤得那么烫。 一定是受凉感冒了! 他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穿上,并命她躺下。 “不不,热,我还想脱掉一件呢。”她说道。 见她不听话,他强行抱起她就把她放干柴上。 太突然,头又那么近地贴着他的胸,她仿佛听到砰砰砰加速的心跳。 不,不是他的,是自己的? 当他把披风捂她身上,她感觉自己越发烧得厉害,却不敢再说,怕他继续做什么疯狂之举。 见她满脸通红,他认为是高烧烧的,赶紧去弄水给她降温。 她干躺在那里,胡思乱想起来,自己与这灵王爷是怎么了? 先是自己救他,接着又是他救自己,还在:同一地方过了夜,睡了同一张床——如果这干柴铺的地方算床的话 关键是好几次被他抱在怀里。 最最关键的是,自己把他的身体看了个精光。 那身体尽管有不少伤疤,不过肌肉挺结识,挺健美——咦!——她捂住自己的脸,之前光顾着给他疗伤,没想那么多,现在回想,竟然羞得不敢想下去。 第67章 邂逅(四) 叶露荷可能是发着烧的缘故,原本十分冷静的她脑子现在格外不听使唤,老在那里胡思乱想: 我和他这样,不会是月下老人弄的把戏? 他老人家想把我俩凑一块,无论我俩相隔多少千里,无论原本多么的牛头不对马嘴,都会想办法推进剧情?也不管这剧情有多离奇? 一块冰凉的丝绢贴到了她头上,李泽炎那浑厚而磁性十足的嗓音包裹住她:“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她感觉自己的胸腔随着这声音产生了共鸣,体温继续直线上升,整个人飘了起来,那好意思直视他,赶紧闭上眼。 可她那玉帘一般的长睫毛藏不住心事,一直在颤抖,当小心翼翼地掀开,他那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如同月光一样地照着她。 她实在扛不住,用手挡住那月光,小声嘟囔:“睡不着。” “那就这么躺着!我正好想跟你商量件事。”李泽炎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那种将军做派不知觉露了出来,以不容人反抗的语气说道,“你回龙山会有危险,跟我回长安!” 那她哪愿意,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长安脱身,哪能回转去? “我当然要回龙山。”她坚持。 “不行,危险。”他态度也很坚决。 “说不定这次是那帮坏人杀错了人。我一个穷夫子,杀了也没好处。谁这么老没事做要追到穷山沟去杀我?”她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我在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待?” “住我家。”他立即说道。 “怎么可以,我不是男子。” “如果你怕有损清誉,那我可以向你保证,若你因此嫁不出去,我一定会娶你。”李泽炎两眼坚定地看着她。 啊?叶露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立即意识到,这不是花前月下——昨天我差点被杀掉,他为此受重伤。这是生死关头,不能再胡思乱想,也不能再任性,必须认真抉择——他说出这样的话,很严重! 别激动,别激动,让我好好想想—— 他不是普通的人,是王爷,娶一个人,不是他个人的事,而是皇族大事。 他刚才这么说,是见义勇为还是怜香惜玉还是 他这人连恋香阁那种地方都去,应该是个惯于勾搭小姑娘的老手,甜言蜜语应该是顺手拈来。 所以不能轻易信他的话,绝对不能跟他扯这么深的关系—— 干嘛呢,想什么呢,走题了! 她晕乎乎的脑子思过来倒过去的一团乱麻,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总算捋清楚了: 我之所以不肯认独孤家,就是怕嫁给太子。 这半路改变主意投奔灵王,若万一日后爆出我就是独孤慧芬怎么办? 世人会怎么看待我这水性杨花的行为? 灵王与太子以后该如何相处? 别到时弄得他们兄弟俩为此反目为仇,天下大乱,那我就真是红颜祸水了! “不行。”她断然回绝。 “为什么?” 她觉得没法解释:“不行就是不行。我要回龙山,否则爷爷会担心。” 李泽炎着急了:“这帮刺客刺杀你,并非偶然,而是有意!”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似乎了解这帮刺客,难道你知道他们要刺杀我?所以你的出现也并非偶然?” “这帮刺客就是符州刺杀我的人,我才跟踪至此,但是并不知道他们要刺杀你。”李泽炎坦言。 “他们刺杀我的理由?” “暂不清楚。” “难道因为他们,我就要改变我的安排?” “先保住命再说!”李泽炎的眼里透出不容反抗的犀利的光芒。 他的头脑很清醒。若没有这帮穷凶极恶的刺客要她的命,她回龙山自然是比待在长安这种是非之地好。 可是,假如有人要杀她,那么她待在长安反倒更安全。 第68章 邂逅(五) “你为什么要在意我的命?”叶露荷问李泽炎。 “” 李泽炎站起来,转过身去,半晌才找到最合理的理由:“你能教出状元郎,乃国之栋梁,修文馆需要这样的栋梁之才。” 叶露荷有些失落,刚才听他说可以娶自己,还以为他看上自己了呢,原来是公事公办,不舍得浪费人才啊。 不过,又有丝庆幸,不被这种花花公子看中也好,免得到时候有吃不完的醋。 最恨的就是花心大萝卜,与其与若干人去争这么一个萝卜,不如青灯底下喝口清水来得自在。 他想利用自己的才华,那自己就反利用他所提供的差事与薪俸留在长安,未尝不是保命的最佳办法。 毕竟龙山天高皇帝远,刺客若胡作非为,自己丢了命不说,还可能给爷爷惹祸上身。 况且,自己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还有,更想弄清楚是,当年独孤慧芬到底是被谁害的。 作为独孤家唯一的血脉,自己不能为了个人的自私而逃避责任,必须查明真相,还独孤家一个清白! 她就坡下驴,说道:“之前我救过你一命,你用黄金结了,我们两清。现在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就暂且答应你留在修文馆教书。以一年为限如何?” 李泽炎见她这么快就想通了,内心高兴,但故作不满,问:“我身上这一箭,难道只值一年?” “那就两年。” “三年。”李泽炎跟她讨价还价。 叶露荷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好,三年就三年,但是修文馆必须为我提供住处,薪水也得保证我能在长安正常而独立地生活。” “没问题。”李泽炎欣然答应。 ----------------------------------- 长安,宰相府内。 此时,毕威正怒火冲天,一脚揣在夜猫子身上,骂道:“养你何用!” 这次伏击叶露荷,由夜猫子亲自领队,却只剩他一人活着回来报信,还深受重伤,太无能! 夜猫子被踹一脚,身上的伤口崩裂,血流不止,忍着痛喘着粗气。 “到底是什么人坏事?!”毕威怒问。 “这群人也蒙着面,看不出来路,身手之快准狠前所未见,而且轻功极好,彼此配合默契,总计有十二个人,人数是我们的两倍,实在是打不过他们。”夜猫子痛苦地回道。 毕威铁青着脸,自己所豢养的夜枭,个个是顶级高手,由这个夜猫子领队以来,所向披靡,将那些与自己作对的人一个个铲除干净,就算是单独行动也从未失过手。 可是暗杀灵王却连连失手。 尤其是在符州刺杀灵王的时候,被他反间计骗去灵州找人,让自己在皇上那里密报了一个假信息,害得皇上十分生气,怀疑自己为了力挺太子,故意诬陷灵王。 自己早就觉得这夜猫子不灵了,想撤换他,但念其十几年来功劳不少,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结果他居然连一个弱不禁风的叶露荷都没杀成! 那就别怪自己翻脸无情! 他看向边上一个容貌清秀似女人的年轻人:“夜莺,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那批碍事的人如此精准地出现,定然是夜猫子的行踪被事先发现!也很有可能连宰相府也暴露了。”夜莺的嗓音十分沙哑,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毕威脑子里正想到这一点,气又上来了,凶狠地瞪着夜猫子:“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应该多带些人。”夜猫子懊悔莫急地回答。 “根本没说到关键!”毕威嫌恶地白他一眼,命令夜莺,“告诉他,他到底错在哪里!” 第74章 击鞠(三) 裁判赶紧敲响铜锣,命令停赛。 毕威紧张地站起来,眼睛搜索着马背上的人。 当他从黑马上看不见穿醒目紫衣的李泽炎,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奸笑。 但他的笑容立刻又散去,因为棕色马匹上他儿子的身影也不见了。 等马匹散开,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脖子扭曲,衣服被马蹄踩烂,血肉模糊。 看台上的人惊叫着: “死人了!又死人了!” “灵王!灵王!”慕容公主找不到李泽炎的身影,急得大喊,从台上往下跑,被羽林军士拦住,不准她入场。 正在她焦急翘首张望之际,只见李泽炎从马肚子底下翻身回到马背上。 “灵王!灵王!”慕容公主欢呼雀跃起来。 李泽炎低头俯视着那具尸体,面无表情。 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毕时明! 刚才,当他歪着身子铲球之时,毕时明又故伎重演,举起杆子企图击打他的头。 他只能顺势翻到马肚子下,加快马速,躲过一劫。 然而毕时明用力过猛,收不回杆子,敲在另外一批急速冲过来的马上。 那马受惊,扬起蹄子,一家伙踢在毕时明的坐骑上。 而毕时明的一个猪队友,本来也是要配合毕时明击打李泽炎的马匹的——队友没他胆子那么大,不敢直接打王爷,只能旁敲侧击的打王爷的马,希望那马能把王爷摔下地——结果混乱中,不知怎么,他的杆子就敲到了毕时明的马屁股上。 毕时明的马几处受到猛烈攻击,严重受惊吓,疯了一样,几乎是九十度往天上跃起。 而毕时明全身灌注于要杀李泽炎,却忘了自己要坐稳。 肥胖又毫无准备的他石头一样地摔下马身。 那一个倒栽,先摔歪了脖子。 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他的马那铁蹄如同天上的陨石一般砸在他胸口,当即将他身体踩了个窟窿,肋骨塌断,内脏震碎,一命呜呼。 场上的球手看着这惨状,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毕威冲进马场,扑到儿子身上,嚎啕大哭。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死了就断子绝孙了呀! 哭到一半,他抬起泪眼寻找李泽炎,却见他正漠然离开。 他的眼里迸出仇恨之光—— 好你个李泽炎,你害死我儿子,我必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死也要让你死得比我儿子痛苦万倍! 世上就有这种人,他从不反省是他儿子要害人而自食其果,却只想着他儿子死了,要别人陪葬。 鉴于死的是宰相的儿子,元盛皇帝垂怜,决定停赛半年。 很多人家都感觉舒了大大的一口气,因为有毕时明这种恶霸存在的情况下,很多人就是这样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想报复谁就肆无忌惮地报复谁,毫无底线可言。 他敢搞别人,别人却不敢碰他,怕他那个爹报复,自然他总是占上风,以至于他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谁都可以搞定。 只可惜,灵王是他的克星。 ------------------------ 再回说叶露荷那边的进展。 京兆尹接到下属县令的案情上报,大为吃惊。 他对叶露荷的名字耳熟能详——主要不是因为她是金科状元郎的夫子,而是因为她差一点就被认作独孤侯府的县主。 为此她已经是长安城家喻户晓的人物。 京兆尹自然不敢马虎对待,即刻派人将她接入长安城,安置在朱雀门外西街的都廷驿,并派官兵保护起来。 第75章 自找罪受 京兆尹不敢轻易行动,关门与师爷商量,分析叶露荷被刺客追杀的理由。 师爷认为有两种可能: 一,她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但是独孤家已经甄别过了,她并非独孤县主,否则也不会让她只身返乡,身边连个丫鬟或者书童都不带一个。 既然她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没人会花这么大代价去追杀她。 二,她得罪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难道是太子?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每次科考,前三甲必是太子所安排的人,而叶露荷却不知轻重地搅了他的局,所以太子怀恨在心,要除掉她? 除此之外,京兆尹和师爷实在想不出这个小地方来又要回到小地方去的夫子还会得罪谁。 既然认为是太子所为,京兆尹坐不住了,赶紧暗中派人去东宫透露消息,说叶露荷半路遇刺并逃生,看太子如何反应。 他必须首先了解太子的态度才敢进一步行动。 否则得罪了太子,就算自己费尽心思查明了真相也官位难保、升迁无望啊! 太子一听叶露荷出事了,当然是反应强烈,立即驾着马车前往都廷驿探望她。 叶露荷因为重感冒,一直躺在床上高烧不退。 太子却认为是她受了惊吓才导致生病,急问京兆尹事情的具体经过。 京兆尹把县令所述重复了一遍。 “彻查,限你十日内查明真相,必须找出凶手,否则,这京兆尹别做了!” 京兆尹吓得跪地,求道:“殿下,十日怎么可能,至少得宽限到一个月?” “好,那就一个月。本宫会派最好的御医前来给叶夫子治疗,她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太子扔下这话,急急地离去。 京兆尹看着太子的背影,抹了一把头上渗出的冷汗。 就算是一个月,也不一定查得出,早知道就不通知他了! 真是自找罪受!! 太子回到东宫,让人立即把太子妃叫来。 太子妃十分开心,难得太子主动传唤自己,自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才过去。 结果面对的却是太子一脸的怒容。 太子劈头盖脑便骂:“没见过你这样的毒妇!” 太子妃一头雾水,委屈地问:“殿下为何如此说?妾做错了什么?” “别装了!”太子鄙夷地揭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装着什么小九九。你以为杀了独孤慧芬,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吗?不,你永远替代不了她!” 杀?太子妃大惊:“殿下为何把这么大罪名挂在妾头上。妾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 “自然是用不着你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替你去做这一切!告诉你,你想杀谁我都懒得管,如果再敢碰叶露荷一根毫毛,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太子妃的眼泪水喷涌而出:“我没有殿下——” 太子懒得听她说,甩袖而去。 太子妃瘫软在地,自己一直安分守己的,小心翼翼地做着太子妃,怎么却跟太子的关系越来越糟糕? 是的,自己曾经恨不得叶露荷死。 可听说她并非独孤慧芬,并且已经离开长安,自己便已经把这事给放下了。 怎么殿下又提起此事? 难道难道爹爹替自己出头责备太子了? 哎,爹爹也真是糊涂!自己只是无处诉说才找他诉苦的,他听完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让太子知道自己的心事呢? 第80章 别出心裁 叶露荷去修文馆上任,有些担心管不住那帮弟子。 毕竟那帮弟子与龙山书院的弟子完全不一样,他们个个身份高贵,不是皇子就是一品大臣的子弟,从小见多识广,养尊处优,肯定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只怕他们会因为瞧不起她卑微的身份而刁难于她。 果然如此,该上课了,可课堂空无一人。 弟子们集体请假了! 这等于是无声地抗议在她门下学习。 叶露荷有些泄气,看来一名女子要在这权贵如云的长安城做夫子,不容易。 李泽炎便一个个去家访,结果被弟子们直言不讳地告知,他们想转学,转去东宫的怀远馆。 李泽炎沉默,因为他知道,这些弟子的选择,更多的是家长的选择。 家长们一定认为,做太子的弟子,比做这灵王的学子,有出路得多。 毕竟贵族们读书与庶民读书完全不一样。 贵族们无需成绩特别优秀,只要能上榜,哪怕排在最后面,凭着优良的人际关系,他们也能分配到较好的官职。 而庶民,除非是前三甲,否则就算上榜,只能是漫长的等待,等官位有了空缺才能上任。 那些官位,哪会有那么多的空缺? 有空缺,也被有关系的进士拿走了。 太子成立怀远馆,本身就是为了跟李泽炎竞争,而不是和平共处。 他最初的目的也许是为了抢叶露荷。 既然抢不到叶露荷,他便抢生源。 没有生源,看叶露荷怎么好意思在修文馆待下去! 李泽炎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找叶露荷。 他感觉在这京城,哪怕只是管一个生源限定为20名、从学士到笔匠加起来不会超过30人的小书馆,都比统领30万大军打仗还要难。 30万大军管理得好,整齐划一、人心一致,如同只是率领一人,而这五十人的小圈子,有50颗不同样的心。 如果不尽快解决生源问题,恐怕接下来,面对的就是别人对叶露荷的攻击! 毕竟,朝廷不会养闲人。 他走到叶露荷的书房,在门口站了一阵子,调整自己的心情,然后才面带微笑地走进去。 自己得给叶露荷信心。 却见叶露荷正在看书,边看边做笔记,案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你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没有弟子来上课,甚为轻松,正好,我准备整理、校订修文馆藏书,对各典籍做出评价,哪些典籍好,哪些典籍缺失,都会做详细的记录,到时缺什么就补什么,或许能让修文馆成为书籍最多、版本最全的图书典藏之地。”叶露荷说道。 李泽炎眼睛一亮,对啊,一个学馆,不仅仅是教授学生,更重要的是掌经籍图书,校理书籍。 她若这方面做得好,对学馆也是莫大的贡献。 叶露荷还提出建议,每周出一本学馆小册子,上面将诸学士的书评、观后感刊印出来,放到书馆去卖,或许会有人喜欢。 李泽炎采纳了这个主意,组织修文馆诸学士一起看书评书,将书评观感编辑成册,取名为《心得录》。 结果卖得意外地好。 一本原本枯燥的书,经这些学士们一解说,就变得让人感兴趣起来。 他们的评说让读者觉得深受启发,领悟了书籍中不少精妙之处,更能从中感悟不少人生哲理。 其中叶露荷所写的书评与观后感尤其受读者追捧。 她的文笔新颖、生动风趣、观点奇特,篇篇都是精品,令人百读而不厌。 再接下来,修文馆的《心得录》一出,便被一抢而空。 各处书馆派人来修文馆请求加印。 修文馆也因此名气大涨。 第82章 左手字迹(一) 其实除了独孤炯了解独孤慧芬左手字迹,太子也见过。 在大婚前,她赠送了太子一首诗,以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便是用左手写的,因为她认为他以后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 太子买通人拿到了叶露荷亲手写的一个底稿,迫不及待地拿出那首一直珍藏着的诗进行对比,字迹果然一模一样。 他欣喜若狂,让人赶快备车。 他要面见叶露荷,当场揭露她便是独孤慧芬,看她这次如何狡辩。 ----------------------- 李泽炎每日起来都不忘给院子当中一片没有长任何东西的土壤浇水。 土壤里播了菠棱(即菠菜)的种子,越冬之后,阳春三月便能发芽。 这是尼波罗国(今尼泊尔)进贡过来的,也只有皇宫的菜园子里有,据说吃了对眼睛好,所以李泽炎想办法要了些种子过来,宝贝一样地养着。 “王爷,这种小事就交给小的来做就行了。”彩明主动来帮忙。 “退后,你的脚!”李泽炎嫌他踩着了土壤,吩咐道,“任何人都不能动这里,用篱笆围了。” 接着李泽炎便去膳房熬粥。 他这位曾经在战场出生入死的将军,生活在长安这种休闲之地,做的是小小的文官,觉得时间多得不得了。 自从烤过上次那块招待叶露荷的羊肉,被她夸了好吃,竟然迷上了做美食。 膳房的厨子见他进来,严阵以待。他伸手要啥,就赶紧以最快的速度递上。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勤快的王爷。”新来的厨娘感叹。 “你懂个啥,他不是做给自己吃。” “那给谁吃?” “还记得叶学士?” “哦——” 李泽炎将热腾腾的胡萝杏仁燕窝粥放入保温的布袋里,跨上骏马便出发去修文馆。 他为了叶露荷的安全,将她安置在修文馆的后院居住,而且立下规矩,若无公文,任何人不能带随从及刀剑入馆,防范森严无比。 叶露荷除了白日按点出来到前院的书房办公之外,绝大部分时间呆在后院。 她不喜抛头露面,后院的庭院不小,她在那里过得倒也自在。 平时,她最喜欢的就是看书、弹琴、写书评。 书看得多,李泽炎担心她眼睛吃力,就从御医那里要了些膳食的方子,时不时地做些吃的给她送过去。 此时太阳还没有驱散大雾,有琴声从修文馆的内院传来。 李泽炎露出微笑,想起自己与她走在龙山小溪边,流水潺潺,不就像这古筝之声吗? 她弹得真好,很能勾动人的心弦,只是总感觉有丝忧伤在里面。 难道她在修文馆待着并不开心? 走到廊下,透过窗户看见她那婀娜多姿的弹琴的身影,他停下来,就这么看着也很美呢! “王爷?”派来贴身照顾叶露荷的丫鬟小翠从他身后过来,行礼。 “叶学士可有不开心的事?”他问。 “没有啊。” “你退下。”李泽炎吩咐。 叶露荷听见脚步声,抬头见又是他,手里又拎着吃的,说道:“王爷真不用这么麻烦,小翠其实做的也很好吃。” 就算自己再迟钝,他来得这么频繁,不是送这个吃的就是那个吃的,傻子也能明白他应该是喜欢自己。 “怎么是麻烦,反正我这一介武夫在这书院也无用武之地,只好做点力所能及的。”李泽炎说道,“这次的口味肯定比上次还好。” “王爷,我毕竟是女子,王爷老是来后院,只怕别人说闲话。”叶露荷提醒。 “那就让他们说去。”李泽炎无所谓地说道。 自己巴不得她因此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思呢。 第83章 左手字迹(二) 李泽炎最近就没见叶露荷笑过,加之又从她的琴声中听出忧伤,总觉得她有心事,劝道:“叶学士,你入馆以来,一直伏案,甚为辛苦,应该出去透透气,我可以陪你,长安有不少好玩之处。” “不劳烦王爷。” “你别把我当外人,我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算是朋友了,若有什么心事,可说与我听。” 叶露荷的确有心事,说道:“我想爷爷。” 她与爷爷一直通信,听爷爷说现在龙山书院火爆得不得了,弟子都收不过来。 爷爷还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柳长仙也加入了龙山书院,更是让书院蓬荜生辉。 爷爷说自己这一辈子算是满足了,唯独就是特别想她。 叶露荷心想自己没空也不敢轻易回去,就应该接他过来团聚。 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当然得由自己来养老送终。可又担心他一路上的安全。 李泽炎立即明白她的忧虑,说道:“我派人去接他,保证他一路安全。” 叶露荷却仍旧顾虑重重,这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还有一层担忧。 那就是更担心爷爷来到这里之后,如果听到自己的经历,一定会怀疑自己是否真是他的孙女。 而假的就是假的,迟早会真相大白。 老人年纪这么大了,哪受得了再失去孙女之痛? “这事再说。”她犹豫不决。 “那先喝粥,尝尝这次我做得好不好。”李泽炎转移她注意力,希望这能让她心情好点。 “下次你真不要再麻烦了。” “喝了这次的再说。” 这对李泽炎来说哪是麻烦,看她享受自己的美食,那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 太子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雾气笼罩着的修文馆,脸上露出嘲讽。 李泽炎居然想把独孤慧芬圈在这里,做梦! 有她的字迹,她对于真实的身份无可抵赖,就算她说失忆了也没用! 若她不肯跟自己去怀远馆,我就直接娶她。 我可是她合法的未婚夫! 想到此,太子内心沾沾自喜。 他正要进大门,被那里的护院拦住。 “没长眼的东西,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吗?”他的随从呵斥那护院。 护院赶紧施礼,解释道:“书院有令,若无公文,外人都不得带随从和刀剑进入。 “说你瞎了狗眼你还不信,看清楚了,这是太子殿下!” 护院却不怕,继续解释:“此规在门下省备案,等同于汤律,除非皇上,谁也不能违反。” 太子面露愠色,觉得要卸下自己的剑单独一人进去见独孤慧芳很没面子,要求护院通知独孤慧芬出来见自己。 “本馆无此人。” “就是叶露荷。” 护院进去通报。 结果独孤慧芬没出来,李泽炎出来了。 “我要见的不是你,而是独孤慧芬!”太子斜睨着他,不满地说道。 “殿下怎么又忘了,叶露荷并非独孤慧芬。”李泽炎说道。 “我说是便是!让开!”说着带人就要往里去。 李泽炎拔剑挡道:“若殿下执意如此,恐怕在下得罪了。” 太子火得也拔剑对准他:“你不过一负罪在身的蝼蚁,敢挡本太子,老子杀了你也没人替你说话!” 太子的随从吓得赶紧劝:“殿下冷静。国有国法,馆有馆规!” 他若如此随意杀人,而且杀的是一个王爷,那太子就没得当了。 太子无非也就吓唬一下李泽炎,一般人被自己这么用剑一指,早屁滚尿流了,不过李泽炎好像反倒胸膛挺得更直。 没办法,太子借着随从的话下台,卸了佩剑,气势汹汹地一人走了进去。 护院小跑着给他领路。 第85章 叶露荷认亲 太子见叶露荷一直不表态,着急地劝道:“就算你失去了记忆,可事实摆在这里,你是独孤家唯一的血脉,你忍丢下孤苦伶仃的父母不管?别忘了,独孤夫人已经为你犯了痴病!” 叶露荷其实早有主意,目露坚毅,铿锵有力地回道:“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就是独孤慧芬。如果你有这证据,那就暂且算是。独孤慧芬是逃过婚的人,而你与她大婚之日已经抱得美人归,这是既成事实,早已翻篇。你非要旧事重提,并非不可,然只要独孤慧芬一日未与你履行婚约,就与你毫无关系,何来她是你的女人一说?而我只要一日未认独孤家,也一日不是独孤慧芬!故而太子勿拿我说事,请回!” “你就算拖,也逃不掉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太子自信得很,然后挑衅地看着李泽炎,警告道,“我未来的娘子暂且寄放此处,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的命!” 李泽炎没理睬他。 这事的确棘手。 他看向叶露荷沉重的面色,心里头也压了块重达千斤的石头似的。 “娘子,等你好消息!”太子满脸带笑地向叶露荷招招手,春风得意地离去。 叶露荷蓦然感觉特别疲惫,转身回后院,步子都抬不起来。 李泽炎赶紧来搀扶她。 叶露荷推开他的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事他不可能帮得上自己的忙,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李泽炎心急如焚,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 阴云压顶,天寒地冻,叶露荷跪在独孤府前已经一个时辰,膝盖骨已经冻得僵硬。 可独孤府就是不开门。 很快有豆大的雨滴打下来,砸在脸上就如刀割一般地冷。 守门的护院于心不忍,劝道:“叶学士,你走,老爷说了,上次就确认过了,你不是她女儿,不要乱认。” “请跟我爹说,是女儿不孝,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但事实证明,我的确就是独孤慧芬,请他见我一面,我会当面说清楚。” 门吱嘎一声,管家出来,传独孤炯的话: “老爷就问一句话,你若认了独孤慧芬,是否愿履行与太子的婚约?” “绝不嫁太子为妾。”叶露荷回答。 “若太子非要你履行婚约,该如何?” “请她抬走我的尸首!” 管家叹口气,转身回去了。 不久又出来,继续传话:“老爷说,你已逃婚一次,回来仍旧抵死不嫁。老爷哪敢认这样不肯认错的女儿?老爷已经死过一次女儿了,再也无法承受死第二次女儿。独孤家也承受不起这种桀骜不驯之人,皇家更不可能一而再地原谅独孤家。你会给独孤家带来灾难,不如不认,立即走!” 叶露荷的眼泪水喷涌而出,滚烫地流过冻得通红的脸。 独孤炯说得没错,他认了自己,没法处理这接下来的事情。 现实很残酷。 要顾全孝道,要顾全独孤家,自己就必须接受做太子妾的现实吗? “轰——啪!” 雷声滚滚,闪电刺亮叶露荷发白的嘴唇。 李泽炎在马车里掀着帘子的一角看着,心疼不已,终于忍不住下车。 雨水很快将他包裹。 彩明打着伞追出来,劝道:“王爷不能去,这事您真的没法管!” 第94章 赐婚(一) 两份圣旨同时送抵独孤府。 第一份是令独孤炯复出,担任国子监祭酒。 独孤炯对此,坦然接受。 第二份,是赐婚独孤慧芬于灵王,三媒六聘之礼皆免,三日内择良辰即刻成婚。 独孤慧芬大感意外,皇上退了太子的婚约,不仅不罚自己,还将自己改嫁给灵王,这是开明还是糊涂? 如果是开明的话,难道他不知道一女二嫁,草草处理灵王的婚事,对灵王来说很不公平? 如果糊涂的话,为何会赦免自己的逃婚之过,救独孤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既然他免了三媒六聘之礼,就意味着他不想此事大张旗鼓,骨子里并不觉得这场婚姻有多光彩。 “小姐,您看这些个好看吗?”小桃兴高采烈地拿了一堆的红囍字以及大红灯笼过来,准备挂在她的闺房。 “不准挂。”她冷冷的吩咐。 “为什么?” “这不算什么喜事!” “可是——” “快吩咐下去,谁也不准挂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她心烦意乱地说道。 自己的确喜欢李泽炎,偶尔胡思乱想一下还是挺美的,可若真要成为他的妻子,彼此不觉得别扭吗? 没查明逃婚真相、洗清冤屈,就顶着一女二嫁的污名嫁人,对自己也不公! 独孤炯过来,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你不让人张贴囍字,是不想嫁给灵王吗?” “爹爹觉得女儿蒙着逃婚者的罪名再次出嫁光彩吗?灵王脸上有光?他若觉得耻辱,我嫁过去彼此能开心?”她反问。 独孤炯叹了口气,两年不见,女儿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没心没肺,也无忧无虑,压根儿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现在,她心里头到底压着多沉的罪恶感? “以前不是你的错。”他劝道。 “难道爹爹知道一些内幕?” 独孤炯犹豫了一下,说道:“爹爹本来不想说,怕给你增添心理负担,但是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不瞒你。” 接着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悉数告知独孤慧芬。 “你是说刺客是毕威派出来的?” 独孤炯点点头:“这就是我所看见的。” “他女儿不是已经成功地占有了太子妃之位,而我根本就不会再去跟她争,为何还要杀我?”独孤慧芬想不通。 独孤炯沉重地说道:“人若权势滔天到不可一世,他的做法也就无法无天、非常人能理解了。” “毕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独孤慧芬愤恨地问。 独孤炯讲述了毕威崛起的经过。 十年前,毕威不过是一个不得志的小官,可是在佛光寺之乱中,他靠着检举、护驾有功,受到元盛皇帝的看重,擢升他为大理寺卿。 再接下来,他借着抓捕叛党余孽的名义,陷害忠良、剪除异己,又联合刘贵妃蒙蔽元盛皇帝,逐渐爬上宰相之位,越来越猖狂。 对此,他还不满足,明面上应付不了的人,他暗地里下手。 他豢养了一批黑衣人,神出鬼没,武功高强,手段毒辣,致使忠良尽失。 朝中上下,只剩下他的鹰犬。 长安城16万护城大军,除了皇帝近卫父子兵、皇宫羽林卫,其他禁军12卫包括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在内全部由他的亲信控制,现在连元盛皇帝也奈何不了他了。 第95章 赐婚(二) “我为了明哲保身,只能装聋卖傻,专注于教书育人,不再参与朝廷之争。”独孤炯悲怆地说道。 “可这等于是变相的纵容!”独孤慧芬指出。 独孤炯不无惭愧:“是的,就是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我也逃不过他的魔掌。你仅仅因为即将成为太子妃,就遭受陷害,蒙冤受屈,九死一生!” “女儿过去的记忆尽失,可唯独残存了一个有关太子的印象,他在女儿的脑海里凶神恶煞,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刘贵妃与毕威狼狈为奸。太子自与毕威联姻,完全沦为了毕威的帮凶。太子以为借了毕威的权势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殊不知毕威反利用了他,更是权势滔天,越发无人可钳制。” 独孤慧芬愤然说道:“皇帝乃朝廷之首,储君乃国之重器,岂容他人操控?元盛皇帝为何一直坐视不管?” “这便是皇帝用非其人,反受其害。他现在想动毕威并不容易。毕威已经成了一条随时会攻击人的疯狗,一旦把这只疯狗逼急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皇帝要收复他,得培植新的力量,然而目前无人能与毕威抗衡!” “可怜!”独孤慧芬感慨。 “元盛皇帝是可怜。” “我是指灵王可怜。在符州时,就有人想暗杀他,那也是毕威的手笔?” “你可知为何刘贵妃与毕威都想除掉灵王?因为这两人都是靠着诬陷灵王之母凤鸣皇后而上位的。他们从心底里忌讳他,生怕他为母复仇,故而想将他斩尽杀绝。他们也害怕元盛皇帝会依靠灵王重新掌握局势。将灵王剪除,元盛皇帝就彻底只能做他们的傀儡了!” “爹爹,您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揭露此事?” “你以为别人不明白吗?世界上没有蠢人,如果看上去蠢,只是装糊涂而已。我一秀才对着嗜杀成性的魔鬼振臂高呼,那会跟其他忠臣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故而爹爹无能,只能闭关隐忍。” “可这样,您就能躲过去吗?!” 独孤炯眼里露出悲愤:“当然躲不过!”既然转为坚毅,“从你和灵王身上,我已经看到了希望。所以我决定复出,与毕威周旋。” “爹爹,女儿鼎力支持你,哪怕为此浑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独孤炯心里头发软,问道:“那你还愿意嫁给灵王吗?” “当然,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你可知,他的处境其实很危险,一直有人恨不得他死?” “难道某些人不也是恨不得我死吗?” 独孤炯放心了,微笑道:“那么张灯结彩,喜迎大婚?” “张灯结彩!”独孤慧芬跟着他抿嘴笑。 ----------------------------- 此时灵王府同样在张灯结彩。 府内的人谁也没想到灵王一点迹象也没有就突然要迎亲了。 有传言说他娶的就是独孤慧芬,但是大家不敢相信。 那可是个出了名的除了太子没人敢要的主,上次太子还追到府里的膳房来吵,申明独孤慧芬是他的女人,灵王还敢娶? 灵王就算娶了,那得背负多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小心翼翼地去问彩明和管家,新娘子是谁家的? 彩明和管家都虎下脸说道:“娶回来就知道了,干你们的活去!” 没人敢再问。 第97章 赐婚(四) 面对这个泼辣的公主,独孤慧芬不怕。 爹爹说了,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和创造,而不是生而有之的。 当幸福来临,自己要牢牢地抓住!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圣人乃一言九鼎,岂是我等去胡闹就能改变的?他若命我嫁给灵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现在想,这说明我与灵王有缘分,缘分自然要珍惜。” “独孤呆子!”慕容公主恨得牙痒痒,“我现在分分秒秒还记得你与太子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模样。你比任何狐狸精还要水性杨花!如此恶劣品性的人,怎可配灵王?!我相信灵王也是心有不甘,你们都一起欺负他是不是?我必为他打抱不平,主持正义!” “你要如何主持?”独孤慧芬问。 “我要揭露你的真面目,将太子也叫来,当着他俩的面说清楚,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放着太子,如果放着,为何当初又要悔婚!如果没放着,你当初岂不是欺骗太子的感情?一个惯于欺骗感情之人,如何值得灵王娶!” 她这么大嗓门,早把周边的路人吸引过来了,大家都聚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独孤炯受不了公主在门口这样,和颜悦色请她进府喝杯茶,说有事好商量。 “祭酒大人,不是本公主不尊重您,而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太过分,我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此事说清楚,莫怪本公主得罪!” 说着,她一招手,她的下人将一把椅子搬下马车,摆放在独孤府大门口。 她在那里大摇大摆地坐下,鄙夷地对独孤慧芬说道:“我知道你不敢面见圣人,那就等着太子与灵王过来说清楚!” 那就等着。独孤慧芬挺直了胸膛。该对太子说的,自己已经说得一清二楚,还怕说第二遍吗? 慕容公主在独孤府前闹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慕容公主求之不得,人越多越好,自己就是要让独孤家丢脸! 有人小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告知她太子临时有事,来不了。 “懦夫!”她骂了一句。 来这里之前,自己去找过太子,本来与他说好了一起来责问独孤慧芬的。 太子当时还表现得十分激动,就像被抛弃了的小媳妇一样委屈,满嘴的怨言。 结果关键时刻做了缩头乌龟,只剩自己一人来对付独孤慧芬! 但是,没他无所谓,自己还有后招! 为灵王打抱不平,行的正坐得直! 等灵王到来之时,独孤府前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 他的人不得不鸣锣开道,才得以到达府门前。 他看到独孤慧芬素装与独孤炯站在门口,而旁边的虎皮大椅之上,坐着慕容公主,甚为奇怪。 慕容公主见灵王靠近,内心激动。 只见黑色骏马之上,灵王一袭圆领窄袖绯红婚服,黑色乌沙幞头上插着三根红色锦鸡羽,浓眉电目,令人望一眼便想惊呼。 围观者很多都是头一次见到灵王本人,也在那里啧啧赞叹: 好一位顶天立地的美男子,如蛟龙驾临! 两年前太子来独孤府娶亲之时,不少人见过太子。 太子虽然气质清秀高贵,但是没有灵王这股难以抵挡的刚阳之气。 “独孤县主真是好福气,嫁的郎君一个比一个帅。”有人艳羡地说道。 “她没那个福分?第一次没嫁成,这一次恐怕也嫁不成,没看公主来闹事了吗?”有人不看好。 第99章 赐婚(六) 没被射中的那个姑娘猛地扯掉头上的盖巾。 “好可惜!” “怎么会是她!” 一大半围观者喝倒彩。 慕容公主竟然没被挑中! 在他们的心目中,公主与王爷更搭配。 慕容公主本人也大为失望,不服气地望着远处的李泽炎,大声说道:“虽是天意,本公主不服输!” “你难道说话不算数?”李泽炎问。 “不,我会遵守诺言,我遵守诺言不等于我心甘情愿!不知王爷是否心甘情愿?如违背心意,我陪王爷捅这不公平的天一个窟窿又如何?” “本王信守诺言,心甘情愿!”李泽炎声音洪亮地回答。 慕容公主毅然说道:“如果王爷现在就愿意改变心意,我愿改变国策嫁给你,青海便是我的嫁妆。圣人若知我未来青海女王有这等决心,一定能改变圣意撤回赐婚!你不用担心会违抗圣旨。” “哇!好厉害的嫁妆!”围观者听之动容。 李泽炎神色十分严肃:“说好愿赌服输,请殿下守信。”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我比她好千倍!”慕容公主怒问。 “公主是天下最好的,然而我的心太小,容不下。公主请回,莫要再耽误我娶亲的良辰吉时。”李泽炎的态度很坚决。 慕容公主眼里露出羞愤,转身离去。 听着以上对话,独孤慧芬的内心十分感动——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吗? 慕容公主来这一出,反倒更坚定了她要与灵王生死与共、白头偕老的决心。 真要感谢公主的帮忙! 李泽炎策马走向新娘。 正在这时,“艘!”忽然有根暗箭,像鬼影一样地射向他。 他察觉到异样的风声,机敏地侧身躲过。 那箭射入人群之中,一声惨叫之下,有人中箭倒下。 “有刺客!”人群大喊,纷纷逃窜,场面大乱。 启英、启忠将灵王骏马团团护住,其他暗卫也进入警备状态。 李泽炎拔出身上的佩剑,目光在混乱的人群里搜索。 有个身穿葛衣的矮个子男人,手臂正对着他,袖筒中露出自动弓弩的头,又连射三箭。 “嗖!嗖!嗖!” 他挥剑扫开暗箭,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举剑刺向那人。 那人慌忙逃跑,被暗卫拦住去路。 那人拼死反抗,可众暗卫围堵,他做的只是无谓的挣扎而已。 启英一个快步,将箭抵在那人脖子上,那人见无法逃脱,欲咬毒自尽。 启忠吃过上次那次教训,早有防备,一掌拍晕那人,然后从他的牙缝里抠出药丸。 隐藏在人群中的夜莺见有人落网,决定围魏救赵,转而命人攻击独孤慧芬。 此时独孤慧芬正在护院的保护下撤回府内。 突然一大批刺客出现,她身边的护院一个个倒下,惨叫与血腥味包裹着她,她忽然觉得头特别地刺痛,挪不动步子。 眼见着她将陷入危险之中,李泽炎从天而降,搂住她的腰肢躲闪刺客的进攻。 其他暗卫也赶到,将刺客打得七零八散。 躲在不远处的夜莺恨得牙痒痒,对准李泽炎射出三连发的暗箭,李泽炎用剑挡掉了两根箭,却有一根箭来不及挡,直往独孤慧芬的方向而去。 李泽炎想也没想,带着独孤慧芬一个急转身,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根箭。 箭从他后背刺入,前胸出来。 “灵王!”独孤慧芬吓得面无血色。 李泽炎山崩地裂了一般,再也站不住了,沉沉地压倒在她身上。 第102章 守护(二) 刘太医多次想对灵王下手,可独孤慧芬和独孤夫人日夜轮流守在他旁边,寸步不离,每当他想做点什么,她俩就提出一大堆疑问,问得他甚至想撞墙。 某一天他忍无可忍地对怂独孤慧芬:“若是有人娶了你这样的女子,还真不如死了快活!” “那你觉得活着快活还是死了快活?”独孤慧芬反问。 “谁不怕死?谁又愿意死?” “你没有死过,如何知道死并不快活?既然你不懂装懂,何须在我面前卖弄?一个卖弄之人,有何资格碰我的灵王?” “什么你的灵王?灵王是你的吗?你俩并未大婚!有什么资格不准我靠近,延误本太医给他进行诊治。” “你不是说他必死吗?而我的任务是保证他活着,我俩势不两立,那我怎会让你靠近他?所以你不用在这里枉费功夫,请回!” 刘太医气得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等着,我让圣人来评理!” “好,赶紧去,别耽误了你告状的时辰,我等着!”独孤慧芬无所谓地催促。 刘太医肺都要炸了一般,甩袖离开,在门口碰着独孤炯也忘了施礼。 独孤囧进来,看着面容憔悴的女儿,怜惜地说道:“你还是改不了嘴不饶人的脾气,迟早吃亏。” “这人就是不懂装懂嘛。什么调整针灸,换药,我一问他就强词夺理,或者牛头不对马嘴,我又如何让他替代阿母的针灸和药?现在灵王虽然未醒,但呼吸变得沉稳就已经说明阿娘的治疗是有效的,何必他插手!” “我听你阿娘说了,灵王有救。不过已经过去十日之久,如果他还不醒,只能送回灵王府了。” “那我就跟去灵王府。” 独孤炯严肃地瞪着她:“你可知,一旦你跟去灵王府,就意味着你嫁给了他!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不仅背负着克夫的名声,而且必须守丧三年,三年之内只能守着他的陵园。这种寂寞,你是否能承受?” “女儿的命是灵王救回来的,不陪着他,何以为报?” 独孤炯心痛不已:“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不后悔?” “无怨无悔!” ----------------------- 刘太医去元盛皇帝那里告状,刘贵妃在一旁煽风点火,说独孤夫人本是个半疯的人,哪懂什么治疗!她霸着灵王不放,无非就是想让他死在自己家里,一是防止灵王投胎转世来报复;二是害怕女儿不跟着灵王走是不知感恩坏了名声,跟着走又怕女儿做寡妇守丧。如此自私恶毒,不能让她得逞! 元盛皇帝耳根子软,同意将灵王接回灵王府诊治,心想几十人组成的御医团队的水平总会比一个妇人要高。 刘太医耀武扬威地来接灵王。 “接走灵王可以,我与他一同回府!”独孤慧芬说道。 “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愿做寡妇?”刘太医很不希望她去,嫌碍事得很。 独孤慧芬白了他一眼,心想此人话里话外已经把灵王当成了必死之人,那自己更应该守着灵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愿意,不过,天若如此,听天由命!” 刘太医拧不过她,只得任她去,心想灵王府不同于独孤府,买通几个下人容易得很。她没有独孤夫人的帮衬,长一百只眼睛也应付不了自己! 独孤夫人一边给独孤慧芬梳头打扮,一边流泪。 要陪嫁跟去灵王府的小桃担忧不已:“夫人,县主,小人的心七上八下的。” “为何?” “小人生怕灵王再也醒不过来了。”刚说完,她觉得自己嘴欠,赶紧“呸呸呸”地吐晦气,“对不起,夫人,县主,小人不该说不吉利的话。” “没事,我与灵王爷,这种事遇得多了,但总能逢凶化吉,所以不用怕。”独孤慧芬其实也没底,但自己总得坚强。 “对,我也看见了,灵王爷捉刺客的时候,就像天上的蛟龙。他这样勇猛的人,定能逢凶化吉!”小桃给自己也是给独孤慧芬鼓劲儿。 第103章 守护(三) 灵王回府的场面,不是一般般地恢宏。 那种阵仗,也只有皇帝出宫举行盛大仪式之时,才有机会看得到。 只见父子兵一个个穿着盛装,胸带红花,护着喜庆的大马车,威风凛凛地前行。 灵王的坐骑,也带着大红花跟在马车后头。 再之后是独孤府的家丁们抬着一箱箱的嫁妆,长达一里路。 “独孤家嫁女,好气派。” “新郎怎么没在马上?” “他上次不是遇刺了吗?据说快死了。” “那独孤县主岂不是去冲喜的?” “她也就只有这命!” “现在想想,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可怜啥,都是她自己作的,谁叫她当初逃婚,否则现在做着太子妃多好!” “灵王娶亲,比太子娶亲可排场多了,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其实还是很看重他?” “谁家不会对将死之人或者死了的人客客气气的?” “那你们说谁会刺杀灵王?” “还用说吗,不就是刘——” “嘘!不要命了!”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也不能小觑这些平头百姓的头脑。 总归这场原本准备低调的迎亲,虽然晚了十天,虽然没有新郎骑在马头,但是因为有父子兵的护送,也因为独孤府不忍亏待女儿,搬空独孤府的宝贝来相送,弄得盛况空前。 不少京城官员旁观,总觉得这场面龙气冲天。如果不是想着灵王快死了,独孤慧芬只是去冲喜,估计不知道多少人会去元盛皇帝那里告状,说灵王太张扬,抢了圣人和太子的威风。 街坊里弄,一女二嫁的话题早被替换成公主挑战新娘;灵王百步穿扬、飞身擒刺客的精彩传奇;现在更新速度很快,又变成了独孤慧芬冲喜抱恩,灵王生死未卜的悬疑。 如果有大数据去进行调查的话,估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愿意勾选:灵王起死回生。 因为绝大部分百姓是善良的,那脆弱的心脏更喜欢看喜剧而不是悲剧。 反正大家认为独孤慧芬嫁给灵王是天意: 首先,赐婚不可抗。 其次,与慕容公主打赌胜出,这最代表天意。 最后,灵王要死了,她不冲喜如何救灵王?当然,这更多的是她的心意。 总归,大家对独孤慧芬的坏印象因为这次御赐姻缘,早被冲洗得无影无踪,继而是对她的同情和理解。 灵王在他们心目中也留下了高大英勇的形象。 至于刺客,他们把这笔账挂了太子和刘贵妃的头上,认为是他在打击报复前准太子妃。 太子其实按照公主的约定去了迎亲现场,他的确想跟独孤慧芬对质。 谁能想到慕容公主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讲这种私密的事情?他哪有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所以躲了起来。 结果他亲眼目睹了刺客的肆意妄为。 看着灵王倒下,他十分愤恨,转身就去找毕威。 “毕丞相,我希望你搞清楚,汤国还是有律法的!”他见面就指责。 “殿下这是何意?下官不明白。”毕威装糊涂,自己正恼火夜枭办事不利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毕丞相,若人人都似你这般,天下全乱了,你暗杀我,我暗杀你,而不是公平竞争,到时你自己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太子警告。 “下官正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殿下可否说明白?”毕威死不认账。 可不认账不等于别人不知道是他做的,只是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而已。 “该说的本太子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太子知道他不会承认,所以也只是来泄泄愤,甩完这句话就愤愤地离去。 第104章 守护(四) 马车四周,内层跟着丫鬟,外层由殿前千牛卫护着,带着浩浩荡荡的送亲、迎亲队伍,沿着御街,朝灵王府而去。 到荷花池附近,出现一队羽林卫,护着太子挡在路的当中,车队只好停下来。 太子下马,欲靠近马车,被千牛卫将军拦住:“对不住,殿下,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马车。” “连本太子也不行吗?!”太子虎着脸瞪着他。 “殿下有何事?” “难道本太子做事,要向你汇报?” “殿下可知灵王尚在昏迷中,不方便见任何人。” “谁说找他?本太子找独孤县主!” “这——” “有何事本太子担着,你拦过就行了!” “殿下,请卸下宝剑,不得带随从。”那位将军执令如山。 元盛皇帝吩咐,他必须听从于灵王的命令,灵王未醒,则听从于王妃,誓死护其二人周全。 太子心里头恼火,这已经是第二次让自己卸剑去独孤慧芬,仿佛她的身份比自己还高似的,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他不敢强闯,羽林卫在千牛卫面前也是得低头致敬的。 他恼火地将佩剑往那将军身上一扔,径直朝马车走去。 “县主,太子殿下求见。”车边的小桃向车内禀报。 里面没有回应。 太子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掀开帘子,却见独孤慧芬正在给躺在坐凳上的灵王喂药。 嘴对嘴! 她现在仍旧坚持按时给灵王服药,时辰从原来的每隔两刻钟改成了每隔四个时辰,一日三次。 太子赶紧放下帘子,心里五味杂陈。 半晌,独孤慧芬才问话:“殿下,何事?” “灵王都这样了,难道你真准备去守灵!”太子实在憋不住,原本想好的很多婉转的话都放弃了,直奔主题。 “大婚之日,殿下怎可说不吉利的话,请回!”独孤慧芬讨厌别人说灵王会死。 “我说的是事实,你别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圣人尽管赐婚,但并未逼你嫁给将死之人。你若现在回头,海阔天空。” “灵王身体虚弱,不便在路上多耽搁。”独孤慧芬说着,大声命令,“启程!” “慧芬!”太子急了,“你就算生我的气,也得理智点,嫁给我,也好过做寡妇!” “灵王还活得好好的呢!”独孤慧芬恼火地掀开侧面的帘子,冲着外面的千牛卫将军喊道,“还不快启程,吹喜乐!” “咚!咚!呛~”鸣锣开道。 欢庆的唢呐之声也随着奏响。 千牛卫纵马往前,挺起长矛,羽林卫害怕,纷纷让到两旁。 太子呆站在那里,心碎成了千片万片—— 独孤慧芬,你是宁愿嫁给一个死人,也不愿意嫁给我! --------------------------- 灵王府管家领着众人夹道恭迎新娘,一边把新娘领去前院大堂,一边将灵王送去后院寝楼前的露天帐篷内。 汤国的传统,洞房之夜必须在帐篷里过,而非屋子里。 当然,普通老百姓没这条件的话,也只能在屋子里完事。 接着,管家抱了一只系着大红花的大公鸡代替灵王,与独孤慧芬拜堂。 高堂之上“浩然正气”的匾额之下,右首坐着独孤炯与独孤夫人,左首的位子,只放着一顶金冠,代表着元盛皇帝的金身。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着。 独孤夫人看着举着团扇、手牵着公鸡身上垂下来的红绫的女儿,内心凄凉。 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冷淡的婚礼: 没有新郎,没有宾客,新郎的父母也没有亲自参加。 “二拜高堂。” “慢!”独孤夫人忍不住了,站起来,哀求道:“慧芬,别固执了。圣人知道灵王生命垂危,体恤我们独孤家子嗣凋零,明确表示过不会勉强你嫁。你又何必飞蛾扑火?” 第105章 守护(五) “娘,我不后悔。”独孤慧芬回答,“我心甘情愿成为灵王的王妃。” 独孤夫人捂着嘴啜泣起来,哽咽着说道:“娘是不忍心你这么受苦。你现在悔婚还来得及,跟娘回家,我们独孤家历来不怕闲言碎语。你自己活得开心才最重要。” 独孤慧芬跟着流泪,半晌说道:“娘,不要哭。女儿是真的喜欢灵王。今天女儿与灵王终成眷属,真的很开心,请爹和娘也开开心心的。女儿成婚之后,会经常去看望你们,并没有离开你们。” “可灵王他——娘没有把握他一定能挺过来!” “哪怕只能陪他片刻,女儿也心满意足。” “傻孩子!”独孤夫人哭出声来。 在场的人无不感动。 独孤炯用力地握住独孤夫人的手,示意她坚强,声音沙哑地说道:“好,慧芬,既然你心意坚定,爹娘祝福你们。” “傻老夫子!”独孤夫人恨得骂他,“就会捣乱!” “夫人,按汤律,四十而无子可自行纳妾,无需征得正妻同意。我却从未如此做过,因为信守当年对你诺言。旁人说我傻,我却乐意。慧芬是我教养出来的,她今天的决定或许你会说她傻,但她也是内心有坚定的信念使然,如何劝得住?你何必自寻烦恼,也给她烦恼?” “真是个可怜的傻老夫子,生个可怜的倔女儿!”独孤夫人语气里满满是心疼。 独孤炯知道她想通了,对司仪抬抬手。 司仪又唱:“二拜高堂。” 独孤慧芬对着父母深深鞠躬。 “夫妻对拜——” 独孤慧芬转过身与公鸡对拜,她的脑海中,一幕幕地闪现与灵王在一起的许多场景。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符州的贡院广场,他抱着自己摔倒在地,这便是缘分的开始? 客栈之中,他被刺客追杀,将自己顶在墙上躲避,那么近距离地圈在他的手臂之下,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青草味,这种味道从未在自己的脑海中消散过。 是什么时候为他心动的?是走在龙山的山涧之中的时候,还是他为救自己而中箭,一起在山洞之中过夜的时候? 感情就像那细物润无声的春雨,何时催绿了枯草,谁也不清楚。 然而一旦小草变绿,就会不畏风雨地不畏艰难地生长。 这绿草已经在自己内心生根发芽,无论如何拔不掉了。 他就是那颗活在自己内心的绿草,永远不会逝去,永远绿意盎然! ---------------------------------- 天色渐黑,乳白色的帐篷里透出暖红的灯光,让那帐篷看上去是橘红色的,立在花坛之中,温馨极了。 独孤慧芬端坐在竹榻上,拿着绢丝团扇挡着自己的脸,身后就躺着灵王。 她的嘴角挂着笑容——自己现在真成了李泽炎的妻子? 如梦一般! “王妃,要不,您自己把扇子取下?”守在她旁边的小桃问。 “不,得他亲自取下,否则不算数。”独孤慧芬侧过身,看着昏睡中的李泽炎。 “这可如何做得到?王妃?” 独孤慧芬拿起李泽炎的左手,把扇子柄塞进他的手里,握住他的手将扇子移开。 然后笑呵呵地对小桃眨眼睛:“我聪不聪明?” 小桃眼里闪出泪花,王妃这是以苦做乐呢! “该喝交杯酒了,你出去。”独孤慧芬被她带得也想哭,不过不是难过的那种,而是梦想成真的那种。 第106章 新婚(一) 等小桃退出去,独孤慧芬端了两杯酒,跪到榻前,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夫君。 睡着的他很乖呢,还从来没有这样笃悠悠地理所当然地近距离欣赏过他。 以前的他在远方,如同天上的太阳,可望不可及。 现在,感觉他就是自己的宝贝,一个贪睡的宝贝,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宝贝。 他的轮廓很帅,鼻梁高挺,眉毛很浓,嘴型敦厚而诱人,怎么看怎么亲切呢。 她把酒杯塞到他手里,左手握着他的手,说道:“夫君,我们要喝交杯酒了。喝完酒,就是真正的夫妻,到时你醒过来可别不认账啊!” 然后她把他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香呛鼻,酒味也辣喉,顺着她的食管下去,连胃也感觉燃烧起来。 她做做怪脸:“夫君,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其实味道很不好!现在,轮到你了。” 她说着喝了一口右手中的酒,嘴贴上他的嘴,鼓着腮帮子把酒吐进他的口中。 这样接连喂了五口,她已经被酒熏得有些醉意,末了,没忘记把残存在他唇上的酒液用舌头舔干净。 李泽炎感觉梦中不停地被人喂着什么,渐渐地闻到了酒香,接着喉咙有燃烧的感觉。 他皱皱眉头,抖抖睫毛,费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在不停地亲着他的嘴,并往他嘴里吐冰凉的液体。 等他的视线清晰了,他看见独孤慧芬埋下头,抱着他的脸,舌头在他的唇上舔了一下。 软软的,热乎乎的。 这像舔到了他的心头一样,让他的心脏骤然加速。 当她那黑珍珠一般的眼珠子向他的眼睛挪过来的时候,他紧张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这家伙,平时挺矜持的,怎么还有这么开放大胆的一面! 她的手在他脸颊上抚摸着:“这酒够厉害,若不是你近日脉搏有起色,哪敢给你喝。瞧,连你的脸都发红发烫了。怪不得洞房之夜都要喝交杯酒,就是为了发红发烫?哈哈”她说着醉笑起来。 紧接着用手指头在他钢针一样的眉毛上拨弄着,痒嗖嗖的。 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睁开眼睛,却听见帐篷外在争吵。 独孤慧芬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 “本太医要给灵王诊断,你们谁敢拦着!”刘太医暴躁的声音。 “洞房之夜,你怎可进去?”小桃据理力争。 “他都昏迷不醒了,还搞什么洞房!若耽误了灵王的诊治,小心你们的脑袋!” 独孤慧芬站起来,大声说道:“刘太医,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而我是王妃!胆敢硬闯本王妃的洞房,该当何罪!” 刘太医理直气壮得很:“王妃,失礼了,下官奉刘贵妃之命,连夜过来探望王爷,看王爷是否安好,下官不敢抗命。” “贵妃娘娘有心了,但本王妃已经陪着王爷入睡,你明日再来。” “若下官不看诊,王爷今夜若有个三长两短,下官担当不起。” “你的意思是你看一眼,就能保证王爷今夜无恙?” “下官无法保证。” “既然无法保证,那何必看。” “此乃娘娘的圣命,不敢违抗。” “行,本王妃得过阿母的真传,基本的望闻问切还是会的,本王妃替你看诊。”说着她手指捏着灵王的脉搏,回道,“灵王脉搏正常,暂时无恙。” “这样不行,娘娘命下官亲自诊脉。”刘太医就是赖着不走。 第107章 新婚(二) 独孤慧芬生气了,问道:“刘太医,你可知诊脉的目的何在?” “当然是探知病者病情,然后对症下药。” “你已多次给灵王看诊,可知王爷为何昏睡不醒?” “箭伤过重,又中了见血封喉之毒。” “你可知灵王的箭伤倒是其次,毒才是威胁王爷生命的关键所在?” “下官知道。” “那你可知如何解见血封喉之毒?” “红背竹竿草。” “你去找了没有?” “这种草早绝种了,不可能找到。” “既然你知道灵王的病情,却无能为力,贵妃娘娘不换有能力者来看诊,却仍旧派你这种庸医来继续装模作样,便是来算王爷的死期的?贵妃娘娘这么盼着灵王死吗?!” “不不是这样,王妃怎可误解贵妃娘娘的好心?” “你可回去禀报娘娘,所谓的好心是要付诸行动的,那便是千方百计去找解药。你对灵王的病情束手无策,再派你来,只是故意破坏本王妃与王爷的洞房之夜而已。这种所谓的好心,就算去问路人,也会嗤之以鼻!” 刘太医无言以对,这独孤慧芬太难对付,居然猜出了刘贵妃的心思。 刘贵妃吩咐他:“不能让他俩洞房,万一灵王还有那传宗接代的能力,让独孤慧芬怀上了怎么办?你现在就赶去,将独孤慧芬支开,想法把灵王弄死,速战速决!” 想到此,刘太医吓唬道:“王妃,此时王爷生命悬于一线,万万不可与人洞房,否则阳气散尽,会一命呜呼。” 独孤慧芬嘴角划开嘲讽,原来,娘娘叫他过来,真是阻止灵王洞房的! 人人皆知刘贵妃与灵王势不两立,她想做的定然不是怕灵王因此一命呜呼,而是怕洞房有利于灵王? 那洞房到底对灵王有何好处? 她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 好你个贵妃,居然如此恶毒,灵王都这样了,你还往这方面想! 你怕灵王留下子嗣,那我偏就要给灵王留下子嗣! “刘太医,当初你在圣人面前说王爷时日不多,生怕他死在独孤府,才害得本王妃不得不提前嫁过来,这笔账本王妃记着呢!既然本王妃嫁过来了,若不赶在灵王走之前留个子嗣,岂不太亏?” 李泽炎听了汗颜,没想到独孤慧芬如此火辣! 刘太医急了:“王妃今晚霸王硬上弓,灵王必殒命!那你等于谋杀灵王!” 他心想贵妃娘娘果真聪明,王妃果然急不可耐,连一个昏迷的人也不放过! “错,谋杀灵王的是刺客。若你阻拦本王妃为灵王留子嗣,则是让灵王断子绝孙,更甚于谋杀。来人,将此种不能救治灵王却居心不良之人赶走!” “是!”小桃听命,传唤千牛卫,把叫屈叫冤又不停地用刘贵妃来威胁大家的刘太医赶走了。 外面安静下来。 李泽炎感觉有点呼吸不畅,伤口处隐痛。 她真准备传子嗣?自己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要不别装了,睁开眼睛让她知道自己醒了? 不行,如果自己此时醒来,更会让刘贵妃他们心生忌讳,采取的手段会更毒辣,而自己此时毫无抵抗之力,必须继续装昏迷才能放松他们的警惕。 他听见独孤慧芬窸窸窣窣地在卸妆、梳洗、脱衣服,然后爬上塌来,跨过自己,躺在了靠里的位置。 她的手又在他的脸上摸了一阵。 唇还在他的额头上啵了一口。 他等着,万一她真要留子嗣,自己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配合了,难为她此时还肯嫁过来。 等了半天,没见有动静,他睁开眼睛,却见独孤慧芬脸朝着自己睡着了。 他笑起来,这小坏蛋,光打雷不下雨呢,让自己白紧张一场! 第108章 新婚(三) 刘贵妃得到刘太医让人传来的消息,说昨夜没成功。 她恼火地骂此人真是“废物”,如果不能一击成功,要再用这种方式是不可能了。 不过,假如独孤慧芬因此真怀上了,日后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滑胎。 现在只能等着灵王灯枯油尽。 除了刘贵妃希望灵王死,毕威更是急不可耐。 他把夜莺叫过来:“你们做事情太不利索,还要老子来替你们擦屁股!若不是刑部及时插手,恐怕你们现在早被那个被活捉的给卖了!拖了这么久,灵王还活着,老子养着你们到底有何用!” 原来,他生怕那被活捉的刺客招供,在启英押送他的半路就让刑部将刺客强行截走,并于当夜将其灭口——当然,做成的假象是那人撞墙自杀身亡。 “小人无能。最近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可金牛卫太难对付,实在无法进入王府行刺。刘贵妃也在想办法,派出了刘太医,可独孤慧芬的警惕性很高,根本不让他给灵王诊脉。” “蠢货,难道就不知道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利用他们自己内部的人?” “我们找过王府一个叫明彩的,他本来答应得好好,结果使诈,反过来让我们损失了几个人,现在躲在王府再没露过面。王府其他的人现在全部保持高度警惕,我们无从下手。” “你表面上聪明,其实比夜猫子蠢多了!”现在毕威真怀念夜猫子的时代,他那黄金十年,很少失手! 只是遇到灵王才像遇到了克星一般。 灵王都昏迷不醒了,还这么难除掉吗? 如果此时不除,日后更难除了! “相爷,”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有个老头去修文馆找叶露荷,说是她的爷爷,幸亏被馆内安插的自己人撞见,把他骗出来,藏在了城北一个荒庙之中。 这对毕威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如同天上掉下了馅饼。 “夜莺,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你都不能用好,夜猫子就是你的下场!若完成得好,本相可以提前给你解药。”毕威阴冷着脸恩威并施。 夜枭们之所以被他牢牢的控制,就在于被他下毒,必须依赖他的解药才能解除生不如死的痛苦。 若能提前得到解药,意味着毒性不会再发作。 夜莺满心欢喜:“小人一定不辜负相爷所望!” ------------------------- 大雾弥漫的山谷,白茫茫地遮挡住大好的风景,看不清一丈之外的东西。 独孤慧芬感觉膝盖骨发软,不敢再往后退,歹徒再逼近,她就只能从这悬崖边掉下去了。 她忽然跪了下来,对着歹徒磕头:“求你,求你饶过我,你要什么,我独孤家都可以给你。” “我只要你的命,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解决?”带着面具的歹徒毫不留情,越逼越近。 她回头再看一眼山谷,吓得大口喘气。 再转过头来时,却见那人摘下了面具,竟然是太子! 此时的太子与平时大不一样,眼神阴森森的,如同魔鬼一般。 “殿下,你一点也不念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的情谊吗?”她痛苦地问道。 “少废话!”他对准她就是一脚。 “啊!”她惊恐地叫一声,脚下踏空,直往下坠,感觉骨架子全部散了一般难受。 一双手忽然接住了他。 温暖而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慧芬,没事,我在。” 很像灵王的声音,她感觉踏实了,慌恐散去,渐渐深睡。 此时正是黎明。 李泽炎被独孤慧芬的叫声惊醒,哪里还睡得着? 刚才见她一脸害怕,鼻头上渗着冷汗,猜想她一定是做了噩梦,便安慰她。 果然有点效果,她把身子凑过来,脸直往他肩膀处贴,蜷缩在那里又睡了。 这让他内心升起一股怜爱。 慧芬,你受了太多的苦,如今既然已经成为我的王妃,我会尽全力来保护你,一定会改变这现状,不让你再生活在恐惧之中! 第110章 噩梦(二) 独孤慧芬出府去见绑匪并不容易,千牛卫裴将军派了十个人跟着,安保做得水泄不通。 她得另想办法开溜,恰巧新婚三日后回门省亲便是理由。绑匪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故而给她留足了时间。 独孤慧芬回到独孤府之后,让那千牛卫候在独孤府外。 独孤炯和独孤夫人见到她,甚是高兴,做了一大桌好菜与她相聚。 她哪有心思吃,问独孤夫人:“阿娘,我测着灵王的脉,比以前好多了,为何还是不醒?” “他的脉象能好转,已经是奇迹,女儿莫急。阿母已经让人去南方寻找红背竹竿草,或许真能找到。” “谢谢阿娘,灵王府的人若来请阿娘,阿娘一定要及时去。” “那是自然,灵王现在也是我的儿了。就算你不嫁给他,我也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呵护。当年鸣凤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我便是她的御用医女。我俩无话不说,亲如姐妹。她还曾经提过想让你嫁给灵王呢,没想到这么有缘,兜兜转转你仍旧嫁给了灵王。” 独孤慧芬十分吃惊:“您认识鸣凤皇后?那您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当然。她肯定是被冤枉的,怎么可能在佛光寺与人幽会密谋——” “夫人,慧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给她夹菜,别光顾着说话。”独孤炯打断独孤夫人的话。 “爹,我想听。” “此案已经定论,背后再议,恐招妄议之罪。”独孤炯严肃地制止。 独孤夫人含怨地说道:“天下的豪杰都被杀光了,剩下的胆小如鼠,连说句公道话都不敢,真是憋气得很。”说完给独孤慧芬夹菜。 独孤慧芬忍不住又问:“阿娘对刘贵妃了解多少?” “她?”独孤夫人露出不屑,“元盛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本是太子府一个厨娘,有些姿色,饭菜倒是做得不错,趁太子妃生养灵王之时趁虚而入,用美食引太子上钩!此人心机很深,踩着鸣凤皇后的尸身上位,不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独孤炯严厉地瞪了独孤夫人一眼,“所谓言传身教,说话要注意分寸、讲求证据,不可以自己的喜恶随便发表言论!” 独孤夫人只好闭嘴,继续给女儿夹菜。 独孤慧芬不满地看着独孤炯:“爹要证据,我便说事实。刘贵妃派刘太医夜闯婚房,根本就不是为了治好灵王,而是怕他传宗接代。她为何不给灵王活路,甚至想断绝其子嗣?天下有如此恶毒之人?真是前所未见!” 独孤炯叹了一口气:“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此乃朝政之争,没有情面可言,若不斩尽杀绝,恐留后患。” “我看这刘贵妃不仅仅占了人家的巢,还占了人家的孩子。太子肯定并非其亲生。” 这话真是雷人,独孤炯和独孤慧芬都震惊地看着她:“为何?” “她生产之日,恰恰是她去佛光寺祈福之日,说是摔了一跤早产,那么就应该是八个月早产。所谓七活八不活,亦即七个月的胎儿出生尚可活,八个月的很难成活。抱回来的孩子我在一旁看着,体型比诊断她的太医所记录的胎型小了一倍,若非双胎生,不可能这么小。而且那婴儿并非刚出生。刚出生的皮肤是皱的,粉嘟嘟的,皮肤半透明,眼睛大多睁不开,头部因为挤压而变形,而那孩子头型已经恢复原样,皮肤光洁,出生至少有半月余。” “那为何从未听你说过。”独孤炯问。 “当时我曾经跟爷爷禀报此事,他说你不要自恃医术高明,各个婴儿出生自有特例,若你拿不出实证以证明那孩子并非太子妾所生,任何一个太医皆可驳倒你,那你则犯了诬陷之死罪。我哪有实证,便没有说出此事。之后没法再提此事,但是我相信我的判断。”独孤夫人后悔莫及地说道,“若早知刘贵妃如此祸乱后宫,我当初就应该坚持己见揭露她!” 第111章 噩梦(三) 独孤慧芬听完母亲的讲述,脑子又闪出太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心想难道那人并非真太子,而是太子的双胎兄弟? 这疑惑只能暂时压在心底,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便是去救爷爷。 吃完饭后她说要午睡,回了自己的闺楼。 其实并未睡觉,而是虚晃一枪,留了一封信给独孤夫人,然后与丫鬟阿莲偷偷从后门溜出了独孤府,朝绑匪约定的地方而去。 那地方在长安城东南方向的乐游原上一座破庙里。 这乐游原是一片因河流侵蚀而残留的梁状高地,算长安城内地势最高之处,被认为是六爻之九五至尊之地,属于飞龙在天的绝佳位置,凡人不能住,只能留给道君菩萨之类。 故而那里只有寺庙、旅游景点,没有居住区。 这大冬日更是人迹稀少。 独孤慧芬的马车停到破庙前,回首,发现视野十分开阔,南可近览曲水池烟雨,北望终南山霁雪,西面的大慈恩寺与大雁塔近在咫尺,东望浐河,碧水滔滔,北瞰长安城,如在指掌。 如此得天独厚的地势,让她忽然明白绑匪为什么选择这里,因为站在高处,一目便可看见自己是否带了其他人来。 “哇!哇!”寺庙里旁的枯树林里传来几声乌鸦沙哑的声音。 这叫声使她感觉特别的凄凉。 灵王遇刺昏迷未醒、爷爷被绑架,一系列的事情把她的心压得喘不过气来。 长安城的繁华之下,竟然埋藏着如此骇人的阴暗! 何时可以携手灵王,带着爷爷和爹娘无忧无虑来此春游? 亦或永远也没有了这个机会了? 她走进破庙之中,院子里的香炉倒在地上,满地铺满黄色的树叶,踩在脚底沙沙作响。 扫视周围一圈斑驳破损的主殿和侧殿之后,她大声喊道:“爷爷!” 没人应答,忽然,“嗖!”一根箭射到她脚跟前。 阿莲立即护到她面前,警觉地四处观察,却找不到人影。 阿莲捡起箭,拿下绑在箭身上的纸条,交给独孤慧芬。 上面写着:“曲水池北岸落雪亭”。 独孤慧芬哧了一下鼻子,这帮人,果然狡猾,生怕被跟踪,故而才更换见面地点? 阿莲继续驾驶马车,从乐游原南下,将独孤慧芬送到曲水池北岸的落雪亭。 落雪亭四周种满了山樱,如今只剩光枝枯杆。 那些山樱会在暮春三月某个日子一起盛开,短暂的璀璨之后,这些花又一同凋谢,如同雪花飘飘,故而人们把这山樱丛中的亭子叫做落雪亭。 此时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还真应了落雪亭的名字。 站在亭中,周围没有任何人迹。 独孤慧芬猜想启英和启忠很难跟上,因为那些绑匪肯定一路都在观察,除非确定甩掉了“尾巴”才可能真正现身。 之前让启英他们查绑匪老窝的计划也许很难实施,自己可能是孤身来送死的。 不过,如果因此能救出爷爷,也不算妄此一行。 自己就不信,邪恶能永远嚣张下去。 “混账,还不出来,本王妃不跟你们玩了!”她愤怒地喊道。 一艘船从曲水池的拐角处出现。 她料想这一定就是绑匪的船,大声喊道:“爷爷,我是叶露荷,您在哪里?” 靠在船舱一角的叶轲听见,浑身一震,企图站起来,但是手脚都被绑住,动弹不得。 他没想到,孙女真被骗来了,心焦地想喊:“别管我,快逃!” 但是嘴里堵着东西。 这急得他眼里充满眼泪。 孩子,我都是快要入土之人,你何必为了我上这绑匪的圈套! 第112章 噩梦(四) 对叶柯来说,自从孙女领着弟子们来参加科举考试,好事连连。 首先是唐荣他们囊获前三甲。 接着柳长仙这位闻名遐迩的风流大诗人,居然千里迢迢愿落户于龙山书院做夫子。 现在龙山书院是人人趋之若鹜,弟子太多,只能通过考试或者捐献金银之后才能进入。 所以书院现在既不缺弟子,也不缺钱,良性循环之下,也不缺好的夫子。 所以叶柯算是真正的可以光荣退休了,这是他之前想也想不到的,觉得这都是孙女带来的好运。 闲得无事的时候,他特别想念孙女。 孙女常常给他写信,一开始说马上回家,没多久又说被修文馆留用,在那里做学士,暂时回不去。 他觉得能做到学士,非常了不起,比她爸爸还有出息,因此鼓励她留在京城发展,不用牵挂自己。 最近,他听到一则传闻,说叶露荷其实是独孤慧芬,已经与独孤家相认。 他回想叶露荷的表现,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其实他早就怀疑她一定是被哪家大户人家抚养大,否则哪来那么多大小姐的做派? 如果她是独孤炯祭酒养大的女儿,她学识超出常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想确认的是,叶露荷到底是不是独孤炯的亲生女儿,换一句话便是,叶露荷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孙女。 他试图在信里问她有没有记起来她以前的事,她回答说没有,对独孤家的事只字不提,还说等自己把京城的事情理清爽了,一定会回来看他或者把他接到京城团聚。 他认为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这种强烈的疑惑让他决定来京城亲自把事情搞清楚。 结果才来,就被人绑架了。 他很后悔自己如此冲动,来之前应该跟孙女商量才对,自己这么一出,岂不是害了她! 自己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孙女再出事啊! “喂,老实点!” 一个蒙面黑衣人过来,给他解开脚上的绳索,将他拎起来,推着他往船舱外而去,站在了船头。 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面前是白茫茫的雪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岸上的人。 独孤慧芬看见船头站着人,大声喊道:“我按照你们的要求做了,也请你们说话算数,放了我爷爷!” 坐在船舱里进行指挥的夜莺嘿嘿奸笑,回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颐指气使吗?这里不是你说了算!” “我爷爷只是一介老夫子,从未离开过符州地界,与世无争,虽然默默无闻,但是他的学生遍天下,若他出事,必将震惊天下,你们必将受整个汤国人的唾弃!” “你的嘴果然厉害,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花招吗?从你离开灵王府,就一直有人跟着你!” 独孤慧芬心想启英他们真是有勇无谋,难道就猜不到会有人监视灵王府?做事如此不细心! 她据理力争道:“有没有人跟着我不知道,但是为了甩掉千牛卫的保护,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别忘了,我是王妃,新婚才三日,能只身前来已经是尽了最大的诚意,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放了我爷爷,不要为难一位毫不知情的老人!” “好,看在你这份孝心上,这位老者就留他一条残命,但是你必须听从我们的指挥,否则,你和你爷爷都会没命!”夜莺凶狠地警告。 “好!” 夜莺摆了一下手指头,又有两个蒙面人走出船舱,待船靠岸更近一些,飞身越过水面,落到独孤慧芬面前,一人夹住她一只胳膊,瞬间将她架到了船头。 这动作太突然,阿莲半晌才反应过来,哭喊道:“请你们万万不要伤害王妃,无论你们要什么,小婢一定回去禀报。” 第114章 噩梦(六) 拿着圣旨进入灵王房间的是蒋太医。 他的眼睛贼溜溜地打量灵王的房间。 那房间整洁空旷,没什么摆设,最显眼的就是西墙边兰錡上的一把古剑,若一条秋水,堪比莫邪。 他的眼睛像受惊了一样地避开这铮铮铁骨之剑,挪到灵王的病榻之上。 只见帷帐之内,隐约见一动不动的人形。 他稍稍放宽心了一些。 他已经听刘太医介绍过灵王的病情,说灵王中毒很深,脉搏虚无,难以苏醒,只是独孤夫人医术高明,以秘方吊着灵王的命,使其苟延残喘而已。 若有机会给他诊治,是死是活还不是太医说了算? 刘太医说独孤慧芬警惕性很高,护着自己的命一样地不让人靠近灵王。 蒋太医自有办法,他是元盛皇帝之嫡母素玲皇太后最倚重的太医。 元盛皇帝素来孝顺,对素玲皇太后言听计从,通过素玲皇太后去影响元盛皇帝,得到皇帝的特许来探诊灵王还不容易吗? 他用手搭灵王的脉,灵王有意以气功减缓血液流速,脉搏自然变得微弱无力。 蒋太医让其他太医也过来把把灵王的脉,然后煞有其事地问道:“你们认为如何?” “难有起色。”其他太医一致这么认为。 “是否还记得素玲太后重病那次?本太医以针灸之法让太后起死回生?”他问。 太医们敬佩地点点头。 “我想再试试此法,不过病者因人而异,对太后有用,对灵王是否有用不得而知,你们认为是否可实施?” “反正是枯藤朽木,不治怎知没希望?”太医们赞同。 “既然诸位无异议,那么本太医便决定冒死诊治,只是如果灵王回天无力,圣人降罪,请诸位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照顾我的家人。”蒋太医说着向诸位太医施大礼。 那些太医们感动,纷纷表示:“医者哪能时时妙手回春?若圣人怪罪,我等皆可作证,蒋大人忠心耿耿,我等愿与大人一起受罚!” “多谢诸位同心同德,那本太医就开始施针,此法乃祖传,不可旁观,请诸位在门外静候。”蒋太医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诸太医表示理解,纷纷退出。 蒋太医摊开银针套装,看看左右,却见小桃还在,虎下脸命令:“出去!” 阿桃牢记独孤慧芬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不敢离开灵王半步,既然不能阻止其他人对灵王进行诊治,至少得牢牢地盯着,因此不肯挪步。 “你若在此,本太医无法施救!” “小婢乃王爷贴身丫鬟,此是王妃定下的规矩,小婢不敢违抗!” “大胆奴婢!”蒋太医凶道,“其他太医皆回避,你仍旧站在这里,干扰本太医对灵王诊治,该当何罪?!来人,拉出去!” 千牛卫裴将军听见,连忙进来,劝阿桃:“蒋太医曾让太后起死回生,被誉为天下神医,又是圣人指派,你无须多疑。” 阿桃没有办法,就算她不肯离开,将军也会把她押走,只得极不情愿地离开房间。 等屋内空无一人,蒋太医迫不及待地来到塌前,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包银针。 此银针浸泡过见血封喉之毒,一旦刺入灵王的穴位,定会让其一命呜呼,但是其他太医却无法查出原因,因为他体内本就有见血封喉之毒,以此种办法杀灵王,真是隐秘又快捷。 第118章 噩梦(十) 叶柯听说李泽炎准备出去夜狩,心急如焚,前来见他,开门见山地说道:“王爷,老翁冒昧进言,如今我孙女生死不明,你不去营救,却去打猎消遣,老翁看了实在是心寒。” 李泽炎现出一副冷漠的模样:“叶老夫子,你要清楚,是本王用命救了她,她却不珍惜,趁本王昏睡不醒,偷跑出去,本王防得了这一次可防不了下一次。本王去哪里找她?现在本王身心疲惫,只想放松一下。边打猎边等绑匪来消息,不失为一种以静制动之法。” “叶露荷真是看错了人!你不作为,老翁自己想办法!”叶柯怨气冲天。 李泽炎对阿桃使了一下眼色。 阿桃连忙来劝:“叶老夫子,您可是王妃换回来的,所以您金贵得很,万万不能再出事。王爷如此说是有道理的,长安城很大,上百万的人口,绑匪不露消息出来,我们就算出去找也是瞎忙乎。” “老翁活着有何用?她就不该去!”叶柯自怨自艾。 恰在这时,管家来报,说独孤炯大人及夫人求见。 叶柯一听来精神了,自己正想问清楚这二人,独孤慧芬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亲身女儿呢! 独孤夫人手里拽着独孤慧芬留下的一封信,见着李泽炎便落泪,诉苦道:“这傻孩子,怎么着了绑匪的道,也不跟我们商量,用自己去换她爷爷,这不是去送命吗?明明知道那并非他的亲爷爷,还这么意气用事!” 叶柯忍不住站出来:“这位夫人,为何说我并非她亲爷爷,难道独孤慧芬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不成?” 独孤夫人疑惑地看向叶柯。 李泽炎介绍道:“妻母,这位便是叶露荷的爷爷叶老夫子。” 独孤夫人恍然大悟,施礼抱歉道:“对不住了,叶老夫子,我刚才说话有些急。我是太担心慧芬。” “她真是您的亲生女儿?”叶柯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十月怀胎,假不了。” 叶柯心碎不已:“那我的孙女——哎,对不住夫人,老翁真是该死,王妃舍己救老翁,老翁十条命也还不上啊!”说着想起独孤慧芬说的话:“爷爷,不管发生了什么,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孙女。”她这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啊,真是个义薄云天的好姑娘。 想到此,他又由失去亲生孙女之痛改为感动,老泪纵横。 “绑匪可有来信?”独孤炯焦虑地问李泽炎。 李泽炎摇摇头:“绑匪要的不是金银,而是她本人,以她来威胁我们。那不用本王说,妻父该明白是谁了?” 独孤炯沉重地点点头,冲动地告辞道:“我这便去会会那人。” “慢,”叶柯见独孤炯要走,赶紧问,“您知道是谁?”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老爷子,此事您不能插手,就在灵王府养身体,等消息。”独孤炯冷静地劝慰。 “可老翁总要做点什么,否则如何心安?” “你无事,便是慧芬最好的安慰。”李泽炎说道,示意阿桃将叶柯带下去。 叶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确参与不进这样的局面,只得黯然离开。 此时独孤炯已经走到院中,李泽炎追上去,作揖道歉:“妻父,对不起,是我连累了慧芬。若您去见毕威,打算如何做?” “探其口风,暗示他不得伤害惠芬。” “这样没用,反倒暴露了您对他的忌惮。您的出现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震慑,所以无需提慧芬之事。今晚他会有大动作,您只需拖住他,扰乱其心智即可。” “你并非真的要去夜狩,而是准备与他对决?” “也可以这么说,我与慧芬的生死,便在今夜。” “好。”独孤炯似乎获得了莫大的能量,“贤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相信你与慧芬能逢凶化吉!” 第119章 营救(一) 皇家猎苑在光佛山北麓一带的山谷之中,四周以高及人腰的篱笆围住,每隔一段距离建了岗哨。 但岗哨平时并没有人当值,因为篱笆内有意圈养着老虎、熊、狼等猛兽,等于是一个大型的野生动物园,外人哪敢进入? 正是如此无人敢来的禁地,夜枭们才有恃无恐地在此藏身。 他们所住的山洞幽径通天,直达山顶的光佛寺。 故而李泽炎的暗卫曾经发现刺客是从光佛寺进去的,却从来没有出来过,因为光佛寺有入口通向山洞。 毕威想亲眼见见独孤慧芬,便是从光佛寺的入口来到这山洞。 他只是偷偷看了独孤慧芬一眼,就感觉有种莫名的快感。 这是他丧子之后第一次有了赢回一局的感觉。 差使人折磨独孤慧芬,让他这种快感加大了一倍。 夜莺听从他的命令,拿着药丸来到关押独孤慧芬之处,却听见独孤慧芬在叫喊,赶紧踢开门,只见一名夜枭正骑在她身上,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她则在拼死挣扎。 “住手!”夜莺呵道。 那人停下来,见夜莺满脸怒容,气喘吁吁地解释道:“并非小人肆意,是主子吩咐的。” “主子另有安排,出去!”夜莺命令。 那人极不情愿地罢手,衣冠不整地退了出去。 独孤慧芬赶紧找到大氅,将自己包裹住,缩在石塌的一角,埋着头啜泣。 刚才太吓人了,若不是有人及时进来制止,只怕自己清白难保! “独孤慧芬,过来。”夜莺冷冷地盯着浑身发抖的独孤慧芬。 独孤慧芬不肯。 “来人,将她拖下来。”夜莺吩咐。 有两名夜枭跳上石塌,将独孤慧芬给拖到夜莺面前。 夜莺二话不说,钳住她的下巴,拿了一粒黄色的丸子,硬生生地塞进她的嘴里,逼着她吃了下去。 “独孤慧芬啊独孤慧芬,这次,看你以后还如何自作聪明!”毕威从这房间隔壁的了望口看见,脸上露出得意的奸笑,自言自语道。 给独孤慧芬喂的药丸又称“三尸脑神丹”,里面有三种尸虫。 尸虫会吃人脑髓、骨髓、精髓,每月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人会变得疯疯癫癫,继而筋骨腐烂,死相很惨。 而这“三尸脑神丹”,也是毕威给自己所养的那些夜枭服用过的,故而夜枭们才会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 毕威心想,到时独孤慧芬药性发作,能不来求自己吗? 恐怕她为了解脱痛苦,自己让她杀她父亲独孤炯她都会愿意,哈哈! 只可惜毕威不能在洞里待太久,干完他认为痛快淋漓之事就得打道回府。 毕竟他是大人物,人人都盯着他的行踪。 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入光佛寺敬佛的非皇室成员,“敬”完“佛”,得在“合理的时间内”离开寺庙。 夜莺留下一个可靠的人看守独孤慧芬,叮嘱他不得再碰独孤慧芬。 紧接着,夜莺召集其他所有夜枭,命令他们分批有序地离开山洞。 他们前脚刚走,千牛卫将军裴衡就护着李泽炎来到了这个山谷,在各处岗哨安排了人手进行守卫,并安营扎寨。 光佛山并不高,海拔还没有长安城西南脚的乐游原高,不过因为周围都是一片低洼的平地,所以显得十分雄伟。 启英通过鸟语报告李泽炎:夜枭们离开山谷的同时,毕威也从光佛寺离开了。 李泽炎回令:“守牢洞口,想办法打开洞门,尽力营救独孤慧芬!” 接着,他要裴衡陪自己去山顶的佛光寺拜佛求签。 他此去寺庙的目的,当然不是真的拜佛求签,而是找个机会再探入口。 万一启英他们打不开山洞门,他可以通过那入口进入山洞搭救慧芬。 第120章 营救(二) 李泽炎走入寺庙之前,千牛卫为保证安全,以保卫皇帝的惯性做派,首先将各个地方清场,将僧人赶入主殿集中看管,这才请他入内。 这无疑为他查探入口提供了方便。 他使用排除法,将以前查过的地方略过,专门查未查过的角落。 这便只剩下后院。 之前后院有人把手,不准闲人进入。 现在,那里不再有僧人守着,他得以顺利进入后院。 后院有一口枯井。 他发现那井虽被废弃,井沿却并未长青苔,井边杂草不生,挂在井上方吊水的绳索光洁而结实,便有了九分把握这枯井便是入口,于是唤来裴衡,让他下井去看看下方是否有暗道。 裴衡忽然意识到李泽炎来寺庙另有目的,顺着绳索下去,不久从井底说道:“王爷,的确有暗道,但是末将不知道该怎么开启暗门。” 李泽炎也下到井底,那里离井底上方一丈之处果然有道石门,与四周砌井壁用的青砖泾渭分明。 然而石门上没有任何锁具按钮,青砖之上也无明显机关。 李泽炎细细摸着石门四周的青砖,其中有一块手感格外地光滑。 他尝试着摁下去,石门静悄悄地滑向上方,露出黑洞洞的入口,有一根攀绳垂在中央。 扯着那攀绳,人便能顺利进入洞中。 里面有石阶沿着洞口往下,潮闷的空气扑面而来。 “王爷怎知此处有如此暗道?”裴衡好奇地问。 还未等李泽炎回答,忽然一拍脑袋:“瞧我,都忘了当年凤鸣皇后最熟悉这里,一定是她告诉王爷的?” 李泽炎听了很不舒服,说道:“她从未对我提起这里。关于佛光寺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末将只听说这是凤鸣皇后与人幽会之处——”说到这里,他见李泽炎面色难看,赶紧改口,“末将只是听说了传闻而已,或许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李泽炎目光变得很冷,母亲历来洁身自好,当年又受着皇帝的独宠,怎么可能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对对不起王爷,末将不该口无遮拦说一些捕风捉影之事。王爷可是得了线报,说这里有暗道?”裴衡好奇不已。 “对,王妃被人绑架,本王怎不心焦?看好这里的僧人,他们中一定有绑匪的同谋,得防止他们去通风报信。”李泽炎吩咐。 裴衡这才明白李泽炎并没有真的不把王妃的事撇一边,说道:“王爷放心,我们不离开,他们休想走出主殿半步。” 李泽炎迫不及待地往下走,只想尽快找到独孤慧芬。 但愿自己来得并不迟!据启英他们观察,夜枭们离开时,并没有带走她,那就应该还在这洞内。 石阶越往下,洞越宽敞。接近山脚之处,出现一条溪流,流淌在石阶旁边,发出潺潺的歌声。 同时也有各种房间出现,那些房间内的用品一应俱全。 还有惊人的武器库,一件件玄铁打制的刀剑、兽皮包裹的弓箭插在刀架之上。 裴衡抚摸着那些武器,感叹道:“比我们皇家武器库的东西还好!到底是谁有如此狼子野心,居然把福山当成了他的兵器库?” “裴将军认为这些年是谁在京城一手遮天?”李泽炎反问。 裴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用不敢相信的口气说道:“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想进一步?这文人若想谋反,真是不可小瞧啊!” 第121章 营救(三) 毕府,独孤炯正与毕威对弈。 毕威落子之后,偷偷瞟了独孤炯一眼,只见他盯着棋盘正在凝思,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这让毕威摸不着头脑。当他前来拜访之时,自己还以为他是要来兴师问罪呢。 没想到他对独孤慧芬被绑架一事只字不提,却说:“本候闭关三年,从未与人对弈,憋得慌,想来想去,也只有毕丞相棋艺闻名天下,不知丞相是否愿赏脸?” 他很少自称本候。 毕威听出他有用爵位来压自己的意思,暗自嘲笑—— 他真是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可以警示自己不要动他的女儿女婿吗? 自己连圣人都不怕,还怕他?! 他来了也好,等明日上朝有人秉奏惊人的案情之时,他正好可以为自己作证,自己可是在跟他对弈,对于外面所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就算他曾经怀疑绑匪或者刺客背后的主谋是自己,到明日或许会颠覆这种想法—— 李泽炎竟然养了那么多杀手,他才是掀起京城种种罪案的幕后黑手呢! 独孤炯与毕威对弈一直到傍晚,旗鼓相当,一胜一负。 “本候这三年潜心研究棋艺,没想到还是不能赢了丞相,再来,非分出输赢不可。”独孤炯不肯罢手。 毕威暗想:这书呆子家里的女儿丢了,是真不着急还是假不着急,怎的赖在这里不走了! 便说:“侯爷,来日方长,你我有的是时间切磋。” “丞相若无事,再下一盘怎样?” 毕威很不耐烦,这书呆子不知道女儿已经失踪? 便问:“灵王妃是否回门省亲了?她可还好?” “她现在新嫁,哪顾得上本候?才回门,又匆匆离去,夫人舍不下她,反过来拉上本候去王府找她,顺便去看看灵王。” “灵王可好?” “好得很,准备去夜狩呢。女儿见他大好,上街采办东西去了,我和夫人没遇着她,便打道回府,我实在手痒痒才来此下棋。” 毕威狐疑不已,灵王真未告知他们夫妻俩王妃被绑架一事? 怪不得独孤炯神情自若,这么有心情下棋。 不过,灵王如此镇定,那么去狩猎一定另有目的。 不至于他已经知道那个山洞? 呵呵,就算他找到又如何?反正独孤慧芬已经服用了三尸脑神丹,救回去也是废人一个,如果日后想让她活下去的话,他俩就得来求自己,日后还不得听自己使唤? 灵王啊灵王,你万万不会想到今日你去救独孤慧芬之时,恰是我剿灭你的隐杀手之时? 等明日有人上朝奏明此事,你永远不可能有翻身之日了! 哈哈,那就笃悠悠陪这个书呆子继续下棋,真正的能者都是深谋远虑、提前布局、运筹帷幄之中的,独孤炯这呆子如何能想得到今晚我将成就一番大事呢? 等到夜禁之前,独孤炯终于获胜,表现得心满意足的样子离去。 其实那一局是毕威有意让他的,因为实在不想再跟他纠缠于棋盘之上。 他刚走,毕府的管家就拿了鸽子进来,说这鸽子早就到了,见相爷与侯爷在下棋,不敢送进来。 毕威打开纸条一览,是光佛寺安插的人写的: 灵王与千牛卫的人来寺中参佛,醉翁之意不在酒,山洞入口可能会被发现。 毕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灵王可能会找到山洞,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接着又自我安慰—— 不过,就算他发现了又如何? 他们反正从洞里找不到任何能跟我联系上的证据。 只是可惜了那些精良的兵器,以及那条我挖了多年的通往皇宫的密道,再也没法秘密除掉元盛皇帝了。 现在,毕威十分着急夜莺赶快行动。 一旦夜枭们将西市藏着的隐杀手全部剿灭,那么明日,他不仅仅要向李泽炎发难,还将向元盛皇帝发难。 该到指鹿为马的时候了! 这可是他们逼的!! 第132章 刮目相看 太子进宫求见元盛皇帝。 元盛皇帝见他提前回来,虎下脸:“山东之事可否完成?” “完成了。” 元盛皇帝感觉意外:“许国公弄了几年没完成的,你半月便完成了?” “父皇请过目。”太子将重修的《氏族志》恭恭敬敬地递上。 元盛皇帝翻开第一页,李氏皇族赫然位列第一,外戚如独孤氏、高氏等次之,崔氏等老氏族位列第三,上面全都有他们族长的签字。 “你是如何做到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元盛皇帝感觉太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自李氏当上皇帝,江左、关中及代北的士族都表示臣服,唯独山东士族仍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把皇族放眼里的姿态。 太子选妃之时,清河崔氏宁愿把女儿嫁给琅琊王氏一个当九品县令的儿子,也不愿意女儿嫁给太子做王妃。 鉴于此,元盛皇帝决定重修《氏族志》,以灭掉老氏族的威风。 然而负责重修的官员居然没领会他的宗旨,按照惯例将崔氏位列第一。 这很令元盛皇帝不满。 故而他下令继续重修《氏族志》,明确表示,士族的排列次序无须论数世以前如何风光,只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 结果山东大族大唱反调。 他们借着历代积累的巨额财富和彼此的姻亲关系,给朝廷施压。 元盛皇帝派许国公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的族长避而不见,急得许国公上火,加之水土不服,病着从山东灰溜溜地回来了,差点丢了一条命。 元盛皇帝只好改派太子去。一是太子的分量足够重,那些山东大族始终不见实在是过不去。二是为了将太子支离京城,好配合灵王对付毕威。 不过元盛皇帝感觉自己以前太低估太子的能力了,他居然这么快就顺利完成任务! “儿臣去拜见各大家族时,并未提修族谱之事,而是聊家常以建立感情,所谓攻心为上,让他们对皇族心生敬畏之心。然后,儿臣擒贼先擒王,重点对付崔氏,将崔氏搞定之后,其他家族自然不敢再说不字了!”太子解释。 元盛皇帝大为赞赏:“做得好,你有功,赏黄金百两!” 太子赶紧跪下:“谢阿耶,儿臣能否不要黄金?” “你要什么?” “能否让儿臣见母妃和妻父一面?” 元盛皇帝刚才的开心一扫而光,狐疑地盯着他:“有传闻你与毕威沆瀣一气。难道,你要用同情心证明你参与了毕威与刘贵妃的阴谋不成!” “绝对没有。儿臣才听说此事,十分震惊,也甚感蹊跷。毕威能派出二百多夜枭,必然获知灵王手下的人不在少数,否则派出其中一部分人足以,何须倾巢而出?而灵王能将二百多夜枭一夜剿灭,这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小文官能办得到的吗?” 元盛皇帝捋胡须,此话十分值得深思。 毕威横行京城十来年,夜枭非一夜养成,经验必然丰富,让他们全部出动,的确说明毕威认为必须出动这么多人才能将灵王手下的人一举全歼。 见元盛皇帝似乎心动,太子继续挑拨:“毕威并没有去袭击夜狩的灵王,不正说明他无意杀灵王,而只是为了剪灭灵王的党羽吗?毕威固然不该,可灵王真就值得阿耶如此信任吗?阿耶不要忘了,当年他离开京城时,曾经说过,一定要为其母报仇!这些年灵王统帅边陲几十万雄兵,阿耶认为他真是那种能只身回京城、甘于寂寞、忘了仇恨之人吗?儿臣担心他的谋逆之心甚于毕威!否则毕威这么一个老谋深算之人,怎么可能顷刻之间被他扳倒?” 这说得元盛皇帝脊梁骨发凉。 自己的确有过这方面的疑惑,不过,因为一心想利用灵王扳倒毕威,倒没这么去细想过。 “儿臣别的不怕,怕只怕这是一只入室斗虎的狼,等他羽翼丰满,谁也对付不了他,而他可能满眼只有仇恨!” 元盛皇帝临时改主意,大度地说道:“赏你去见刘贵妃和毕威一面。不过要避嫌,悄悄去见就行了。” 他忽然觉得不能为了扶持灵王而彻底打压太子。 太子与灵王必须共存,彼此钳制,自己的位置才最安全。 太子离开时,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这位元盛皇帝,原来是只纸糊的狮子,很容易操纵。 这也难怪毕威与刘贵妃,这么些年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首先去见刘贵妃。 刘贵妃见到他,泪流满面:“儿啊,你一定要救娘。” “怎么救?娘与毕威平时走得那么近,他挖的暗道出口又在娘的床底下。挖洞的声音难道娘听不见吗?”太子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反问。 刘贵妃立即呼冤:“儿啊,你这种时候怎能说出此种没良心的话!什么叫走得近?本宫除了跟他是亲家,与他压根儿没有任何别的关系。至于那个洞,他难道不会趁本宫离开寝宫之时再挖吗?” “这话娘还是留给三司去说!不过,估计三司压根儿不会信。娘好自为之。儿还有事,告辞。” 刘贵妃没想到他就像个外人跟自己说话似的,多待一分钟都不肯。 真是树倒猢狲散,连儿子都如此,接下来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儿啊,娘养你十八年,刚出一点事,你就这样要跟娘撇清关系吗?别忘了,没有娘的苦心经营,你如何能当上太子!” 太子不认账:“恐怕是娘想当皇后、太后,儿子只是顺带成了太子而已?” “胡说,娘一心只为你!” “若娘一心只为儿,那就应该知道,你若出事,不要牵累儿。”太子的目光始终很冷。 这让刘贵妃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吗? 她痛心疾首地说道:“若娘倒了,你绝无好日子可过,我俩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娘可能忘了,儿始终是圣人的骨肉,而娘只是他的一件衣裳,如同当年的凤鸣皇后,圣人对她何其荣宠?可转眼弃之如旧衣。然而凤鸣皇后可弃,灵王却不会死。” 刘贵妃冷笑一声:“圣人对灵王可以如此,对你却未必!” “娘是何意?” “因为娘有你一个秘密,这秘密一旦说出来,你就全完了,所以,你必须保娘。你保娘,娘才可能护你!” “是吗?”太子忽然一只手掐住刘贵妃的咽喉,目录凶光,压低声音问道,“你在威胁本太子吗?你是否知道,秘密既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的催命符?” 第148章 山顶坟墓 “但是灵王也怀疑太子的身份,这人杀死李贵妃的嫌疑很大。”独孤夫人说道。 “啊?既然灵王怀疑,为何不帮我一起揭露他,却在他面前卑微屈膝的?”独孤慧芬恨其不争地问。 “这说明灵王沉稳,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独孤夫人语气里满是欣赏,“他认为太子与毕威有着莫大的关系,在找到毕威下毒的解药之前,不宜轻举妄动。只可惜他一筹莫展,翻遍毕府也找不到毕威的解药。” “那说明解药一定不在毕府,而在别的地方。” “灵王也这么想,可是毫无头绪。” 独孤慧芬眨了一下眼睛,自己记得以前与毕柳青三月三日踏青之时,毕柳青忽然落泪,感叹从小失去阿母之苦。 原来毕柳青的阿母就葬在那座山上,触景生情。 自己安慰毕柳青:“那我们一起去跟她说说话。” “我爹不准我去。”毕柳青回答,“他只准我在阿母的画像前祭拜。” “那他也太霸道了。” “我娘的坟在山顶上,路途艰险,我爹是怕我出事。” “埋那么高干嘛,他自己不难得爬吗?” “我爹说我娘喜欢高处,所以应该葬在高处。他对我娘一往情深,因此自从我娘走了,一直没有续弦。每次清明必来扫墓,一守就是好几天不归家。” 现在回想,毕威不可能夜晚也守在坟前,总要睡觉,那么那坟墓的附近定然有他休息的地方。 或许那里便是他的一个藏匿点。 “阿母,我知道一个地方,现在便去那里找找。”独孤慧芬想到就要去做。 独孤夫人连忙劝阻:“你别去,此事交代给灵王去办便是。” “此事宜快不宜慢。毕威刚刚下狱,死士重创,刘贵妃也刚死,太子要守灵,可能还没来得及处理这证据。但是,今天刘贵妃上山,太子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去销毁证据。娘,您一定要帮我。” “如何帮?” “启英说一直有人跟踪我的马车,所以您找丫鬟扮成我的模样与启英他们一起回灵王府,以避免打草惊蛇。启英对我有成见,定然会反对我私自行动,所以您的丫鬟得见到灵王再汇报这情况。我先悄悄地上山去摸情况。” 独孤夫人想了想:“行,我派忠叔带着几个家丁跟着你去。” “人越少越不容易引人注目。我只要猴叔一人。” “可猴叔除了轻功好,打斗的功夫并不咋地,就怕他保护不了你。” “我不会跟人发生打斗,只要逃得快就行。” “这——”独孤夫人犹豫,担心女儿遇上危险。 她若再出事,只怕自己再也活不成了。 “娘,争分夺秒,机不可失!”独孤慧芬催促。 独孤夫人心想,当年自己就是犹豫来犹豫去,到处去咨询别人的意见,而失去揭穿刘贵妃替换婴儿的机会。 或许独孤慧芬的做法是对的,尽管有些冒险,但是自己相信她经历了那么多险情,定能机智对付突发情况。 那么,赌一回,支持她! ------------------ 往山上去的路积满了雪,连樵夫也休息了,故而山道上没有脚印。 “我们得避开主路,以免留下足迹,猴叔,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独孤慧芬问。 “小意思,你怕就闭上眼。”猴叔能一展身手,很是高兴,搂住独孤慧芬的腰,跃上一棵树,然后点着树尖儿一颗颗地往上飞跃,跟猿猴子在树间飞行似的。 独孤慧芬一开始还真觉得失重得厉害,耳膜臌胀得难受,拼命闭紧眼睛。 到后来适应了,她睁开眼,发现视野开阔,风景很美。 若能做一只鸟一定很快活! 到达山顶之后,寻了一圈,果然有个坟墓,而且仅有此一墓,堆满了雪,墓碑上面写着“爱妻柳氏之墓。” 除此之外,没有留其他信息。 但独孤慧芬能确定这就是毕柳青阿母之墓。 毕柳青的名字便是取自她的爹娘。 令独孤慧芬失望的是,附近根本没有房子可供休息。 那毕威在哪里休息? “我们先去看看这个墓,你不觉得这个墓的造型很怪吗?”独孤慧芬说道。 “是有些怪。人家的坟堆要么是圆的,要么是锥形,可这个墓,是方的。” 猴叔正准备带着她落下树,忽然看见不远处有鸟儿惊飞。 “有人来了。”猴叔机警得很。 “那我们先等等。这种时候来山顶的,应该是来扫墓。”独孤慧芬分析道。 第150章 坟墓下的秘密(二) 独孤慧芬在这墓室转了一大圈,找不到任何其他入口。 那么刚才那老妇人去了哪里? 她在四周的墙壁摸索着,毫无所获。 最后,她站在那尊庞大的夔龙面前。 《说文解字》说:“夔,神魅也,如龙一足。” 可是这只夔龙,却有千足。 每只足趾握着一件物品,有五谷杂粮,有金银珠宝,也有一些见所未见的东西。 除了吃的,珠宝金银等看上去全是真的,件件做工精致,世间罕见,十分诱人。 独孤慧芬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却对其中握着的一本书兴趣十足。 那是一卷绢袋装着的竹简,下垂的书签上写着《扁鹊内经》。 《扁鹊内经》早已失传,这里竟然有一本! 她踩着夔龙的一脚攀岩上去想拿《扁鹊内经》,手才碰到那书签,便感觉到夔龙在震动。 回头一看,只见夔龙雕像脚下露出了三个地道门。 一道为金门,一道为银门,一道只是楠木门。 难道这书签是开启地道门的机关? 她赶紧取了《扁鹊内经》下来,在三个门前徘徊,到底该进哪一道门呢? 想起机关设计者以书为机关,她心想此人定然清高,怎会喜欢金门,银门? 所以她选择了楠木门推开。 里面石阶露出,隐隐散出药味。 她顺着石阶走下去,身后的门渐渐闭合,有一团很大的磷火灯自动燃起,一直跟在她身后。 磷火等的设计实在巧妙,用透明的大鱼鳔装着,虽然不是很亮,但是在这黑暗的地道中照明足够。 她想将它拿到手里。 它却总是躲开她的手指,就像泥鳅一样地狡猾。 到达地道底部,出现一间间宽敞而明亮的房间,里面摆满各种制作药材用的器具,还有各种药材柜,珍奇药材应有尽有,让她大开眼界。 欣赏了一圈,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是来找“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于是到了一个陈列柜前,这里摆放着各种药瓶,可是上面没有名字。 她一瓶一瓶地打开来闻。 正闻着,她的后背忽然感觉有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一个声音传来:“你好大胆,居然敢一人闯咳咳咳!闯入!” 这咳嗽声削弱了话语的威力,她回头看,正是那病恹恹的老妇人,手里拿着剑顶着自己。 观察那妇人枯黄的脸色,她说道:“您几日没有吃什么东西,又感染了风寒,万勿再动气,我对您没有威胁。” 妇人发怒:“既然知道我几日没有吃东西,为何空手而来!我出去转了一圈,连只麻雀的影子也见不着,他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独孤慧芬沉思,“他”不至于是指毕威? 有这个可能性,毕威这些日子被关进了天牢,所以顾不上她? 此人对长安城内的情况一无所知? “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想办法。”独孤慧芬说道。 “不用了。既然他让你这么一个白白嫩嫩的人儿过来,还不带任何东西,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把你给吃了?”那老妇人说完眼里露出贪婪的凶光。 独孤慧芬这才害怕起来,赶紧说道:“等等,您吃我,总要生火弄熟才好吃,但我有现成的干粮,刚才一不小心搁在了墓外那松树底下。” “别骗我了,如果是专门来送吃的,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外面?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第158章 找到证据 “太子从山东回来之后,与离开京城之前相比,对事对人的态度变化很大。刘贵妃死后,经查,并非自缢,而是他杀,太子是最大的嫌疑人。儿臣因此对太子充满疑问,于是便派人调查他在山东的行踪。他喜欢攀岩,曾经爬过泰山。刚才收到飞鸽传书,我们的人在泰山的悬崖峭壁找到了一具尸体。那尸身居然与太子长得一模一样,死亡时间与他攀岩时间一致。儿臣因此认为,现在的这位太子,是冒名顶替。若不是伪装术极高,便是双生子。”李泽炎淡定地回答。 他没有提及独孤夫人所提供的线索,怕连累独孤夫人。 原来,他的人获知太子爬泰山前后变化最明显,便放出乌林鸮上泰山搜寻。 那乌林鸮的鼻子极为林敏,胜过猎犬。 它闻了太子的旧物,在峭壁间翱翔,很快就找到了太子的尸体。 元盛皇帝内心叹服,灵王做事效率太高了,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无可辩驳的证据,真是解决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之前尽管对太子十分怀疑,可自己不敢轻易做决定,生怕再判出十年前那种冤案。 “刘贵妃20年前是在佛光寺产子,太子或许正是此时混进来的。萧王为寺中住持,毕威把手寺中安全,此二人或许知道真相。然萧王与刘贵妃已逝,死无对证,毕威谎话连篇不肯吐露真相,太子身世或为悬案。朕该如何处置他?” 元盛皇帝自然知道假太子不可再留,可明白他是萧王之后,尽管当诛,顾忌太后的心情,下不了这狠手。 “且看他如何做。若他继续伤天害理,天地难容。若人畜无害,便是他自己给自己留活路。”李泽炎说道。 这一席话,让元盛皇帝豁然开朗,心想凤鸣真是为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仁慈宽厚又智勇双全。 “泽儿,这几天你辛苦了,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他不想让李泽炎继续参与对太子的处理,以免真相大白之后,他落个为报母仇而反杀萧王之子的名声。 是自己犯下的错,得由自己亲自来翻案。 李泽炎当然不想就此停下,自己太想为母后伸冤了。 但他深知,为母后翻案,便是逼皇帝认错,这与让他本人主动认错是两回事。 这里牵涉太后与皇帝本人的亲情问题,的确不宜自己主审,便顺坡下驴:“儿臣挂念独孤慧芬,正想去墓地看看情况。” “还未找到?”元盛皇帝关心地问。 “墓室的碎石已经搬空,没有找到她。但发现有另一处封闭的石门,只是太厚重,实在打不开。儿臣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李泽炎心情沉重地说道。 “定有办法。最重要的是,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元盛皇帝安慰。 “谢父皇。” 李泽炎正要离开,看守东宫的金牛卫前来报告:“太子写下血书,恳求面见圣人。” 元盛皇帝拿过血书,上面写道:“儿臣罪孽深重,愿坦白,然秘密牵涉皇家私密,只愿父皇一人听。” “宣。”元盛皇帝立即说道。 梁公公便随那金牛卫前去东宫提人。 李泽炎警觉地对元盛皇帝说道:“这假太子被毕威精心豢养,现在又让他‘攻’,突然要求面见父皇,恐有诈,父皇须堤防。” 元盛皇帝点点头。 太子只身前来,在元盛皇帝面前跪下。 “你有何话,说!”元盛皇帝说道。 太子回头看看梁公公以及近侍宫女,说道:“此乃密事,不宜外人听见。” 元盛皇帝抬抬手,梁公公等人纷纷退出殿外,殿内只剩皇帝与他二人。 第160章 见最后一面 元盛皇帝来到天牢,看着仍旧顽固不化的毕威:“这是朕最后一次来见你,你再不对朕说实话,可就没机会说话了。” 毕威瞅着他发黑的眼圈:“知道你为什么睡不着觉吗?因为你一旦拥有,就害怕失去,却不停地在失去!而我,从无到拥有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 “但你终究失败了。朕决定,明日对你行刑。你的野心,会随着你被五马分尸而终结!” 毕威强作镇定,微笑着,嘴角的肉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是吗?我们杨姓皇族杀不光,死了我一个毕威,还有更多的毕威会出现。你的噩梦,不会终结!” “你是指太子?太子便是你培养的另外一个毕威?他收到你‘攻’的指示,身上绑上黑火药,想与朕同归于尽,结果可想而知。” 毕威的笑容僵在那里,没想到太子会这么傻,居然用这种愚蠢的方式迅速暴露了他自己。 自己让他攻,意思是要他莫要坐以待毙,以攻为守。 如果他聪明的话,应该设计除掉李泽炎,积极地讨好元盛皇帝。 元盛皇帝若无其他继承人,便也只能把皇位传给他。 “当初萧王如此信任你,以自己的命为代价,将两个儿子交给你,希望你扶持他们坐上皇位,你却只是把他们培养成傀儡,沦为你自己谋反的工具。你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毕威激动起来:“何为谋反,若不是你们李氏,我现在便是皇帝,而你只是一个卑微的臣子!” “这么说来,杨翟便是你的父亲?”元盛皇帝立即猜了出来。 毕威高昂起头颅,以突显自己的高贵。 “不过,你是谁还重要吗?杨翟鱼肉百姓,百姓群起而攻之,将其推翻。改朝换代了,你不深刻反省,却仍旧沉浸在作威作福的幻影之中,豢养死士为非作歹,做官不为民,只为己!若将你送至西市,百姓恨不得生食你的肉。你既不能光宗耀祖,还断子绝孙,这便是你要的结局吗?” 毕威的脖颈发凉发软,头颅变得格外的重,不甘心地反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的女人都与萧王有染,头上顶着硕大的绿帽子,这皇帝当得真是让人瞧不起。你敢说李泽炎一定是你的亲生?” 元盛皇帝瞅着眼前这渺小如灰尘、卑劣似鬣狗的小人,想起被他害死的鸣凤皇后,被他暗杀的肱骨大臣,还有被他搅得乌烟瘴气的后宫、贪污腐败的朝廷,悲愤早已经习以为常,更多的是自责。 是自己一叶障目,是自己意气用事,是自己用人不当,也是自己昏庸无能,才造成这个局面。 若还受小人挑拨,那实在就是无可救药。 与小人生气真是徒劳。 如何收拾这烂摊子才是要务。 他平静地说道:“你想报仇复辟无可非议,然而身为王者,首先得为天下忧,你只为自己,失去民心,就算当上了王,也会走上你父亲的老路,被百姓赶下台。朕的凤鸣皇后如何,天地可鉴。灵王是否能继承皇位,看的是他是否有当王的胸襟和能力。若无能,朕禅位给能人也未尝不可,只要他能为大汤百姓着想,能率领大汤走向强盛——”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舍得让位于萧王吗?萧王的能力可比你强多了!凭什么他比你晚生一个时辰,就只能屈居臣子之位?!” “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萧王抱不平,还是为你自己复辟前朝旧制?你与萧王一样,为做皇帝,走火入魔,自己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自己的儿女。你其身不正,所培养的儿子,仗势欺人,偷奸耍滑,想杀人,反害己。你所扶持的双生子,一个是懦弱的傀儡,一个是愚蠢的莽夫,就算是我亲生,能做王吗?再想想你的女儿,你能给她留下什么?她一天到晚讥讽灵王妃一女侍二夫,可她自己做的什么事?好好反省你自己,为何最终会被人唾弃并且遗臭万年?!” 毕威无言以对,最后那一口硬撑着的傲气像被抽干了一样,心里头忽然爬满了蝼蚁无能的痛苦,面如土色。 第166章 遇不良牙人 慕容公主一上门就挑了离灵王寝搂最近的望月楼住下,趁独孤慧芬昏睡,向管家讨要灵王府的主母权。 “你们若有不从,便是破坏本公主与灵王之间的协议。本公主不让青海兵帮灵王,你们灵王恐难得胜而归,孰轻孰重,你们可要想仔细了!”她面带微笑,话却很硬。 这么一座有关国运的大山压下来,谁敢得罪她? 管家乖乖交出账房钥匙,唤来所有的下人听她训话。 “灵王妃只不过是个虚名,你们仍旧得叫我公主殿下。谁有能力,谁来做灵王府的主母。本公主便有这个能力,明白吗?!” “明白。” “听不见,大声点!”慕容公主的贴身丫鬟阿依狐假虎威地吆喝。 “明白了!公主殿下!”下人们齐声喊道。 “很好,赏!”慕容公主满意地抬抬手。 她出手阔绰,每个下人打赏一贯。 这相当于普通下人半个月的工钱,当然让他们心里头欢喜不已。 谁做王妃,谁做主母,关他们屁事,只要在这里的日子好过就行。 接下来,慕容公主不仅故意打独孤慧芬的贴身丫鬟小桃,还让自己带来的下人挤兑独孤慧芬带来的下人。 她巴不得独孤慧芬被惹怒。 只要打闹起来,自己就可以放言出去,说灵王妃善妒不容人,对于一个于国有重大贡献且身份远高于她的公主非打即骂,根本不配母仪天下。 然而等了几天,压根儿不见独孤慧芬的人影。 她有些不耐烦了,问阿依:“独孤王妃怎么还不过来见我?” “殿下,肯定是她以正妃自居,等着您先去见她呢!” “我是货真价实的公主,青海女王,手握重兵,连圣人和灵王都得敬我三分,她一个县主有什么好牛逼的?!更何况她的命还是我救的,难道她不得过来谢我?!”慕容公主傲气地说道。 “或许,她还在养身体,这中原的女子,身子骨不如我们草原上的人。” “算了,本公主屈尊去看望一下她。”慕容公主按捺不住了。 她领着阵容庞大的丫鬟,盛装来到独孤慧芬居住的小楼。 却见那小楼前的雪堆得有脚背高,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大门紧闭,挂上了锁。 “独孤慧芬呢?”她让人把管家叫来问话。 “这个小人也不知。”管家回答。 “这么大一个人出门,你们竟然不知?!” “这个王妃历来喜欢特立独行,小人管不住她。”管家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他看着独孤慧芬与灵王风雨共济过来,清楚灵王与王妃之间的感情。 公主未过门而如此嚣张,说句实话,他看不惯,所以或多或少有些护王妃。 王妃出门未跟他打招呼是真,他不知王妃的去向却是假话。 王妃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回独孤娘家了。 王妃平时多心高气傲,能容忍这个傲慢霸道的公主才怪呢! “只怕她是又离家出走了。以前她又不是没逃过婚,这种事对她来说轻车熟路?亏我们公主殿下冒着严寒去救她,她一点也不懂得感恩!”阿依插嘴道。 慕容公主扬了扬眉毛:“谁稀罕她报恩?她不给灵王闯祸就不错了。这种水性杨花之人,趁灵王不在,不知道她去哪里逍遥去了。所以,本公主不做这个主母都不行,不是吗,管家?” “是。”管家恭恭敬敬地答道。 其实他已经飞鸽给灵王,报告慕容公主进府之事。 灵王回信:以礼待之,勿生事端,一切等本王回来处理。 既然灵王没说别的,他一个下人能敢怎样? --------------- 叶柯和叶露荷要回龙山了,独孤慧芬十里相送。 临别之时,叶柯下跪,叶露荷跟着下跪。 独孤慧芬连忙搀扶:“爷爷,怎可如此。” 叶柯眼冒泪花:“王妃,我叶柯何德何能,得您如此恩惠,不仅查明我儿之冤情,还解了我孙女的毒,也让龙山书院得以兴旺。老翁此生无以为报,就让老翁拜一拜。” “爷爷,当初若不是您,我活不到今天。我是您孙女,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 叶柯摸着泪站起来:“好,我有两个孙女,没有谁比我更开心了。” “爷爷,您一定要多保重,长寿百岁。” “好,好,活成老乌龟。” 告别叶柯,独孤慧芬没有回独孤府,也没有回灵王府,而是到了秦淮河边杂乱的平房区。 领路的牙人油腔滑调地说道:“京城房子金贵得很。你又要少花钱,又要宽敞有庭院,不好找,我奔波了两整天,总算给您找到了一处,如果那处地方您看不中,就没有谁能找到符合您要求的宅子了。” 说着他指着前方一处土胚茅草屋,外面由东倒西歪的篱笆围着,可以透视到里面不足三尺的小院,正房仅三间,没有厢房。 “太小了。至少得有两进院子。”独孤慧芬十分不满意这房子。 牙人露出为难的样子:“您出的价钱,只能找到这样的房子。” “那算了,我不要了。”独孤慧芬决定放弃找房。 或许自己得跟父亲坦白,请他帮忙,把郊区那个别院给自己用来办学堂。 牙人露出瞧不上的神情:“娘子看上去不像没钱的样子,怎么就不舍得花钱?一分价钱一分货,不花钱哪能住上好房子?” “我只能出这么多,你找的我看不中。” 牙人立即变脸:“您可不能让小爷白白跑腿,说不要就不要了,没这么便宜的事。佣金您得照付。” “你没找着我们满意的房怎能付佣金?”小桃替独孤慧芬拒绝。 牙人见她俩只是个弱女子,露出无赖相,揪住独孤慧芬的手:“不给钱,休想走!” “放开我们家娘子!”小桃过来拉扯牙人。 牙人一只手将她推开,另一只手更加用力地握紧独孤慧芬的手腕,厉声骂道:“人模人样,想赖帐,没门!” 独孤慧芬不想跟这无赖纠缠,让小桃掏钱。 小桃只好拿出钱袋子,牙人瞅见里面竟然是银子,而且沉甸甸的,心生歹意,看看左右,猛地抢过银袋子,撒腿就跑了。 “强盗!抢钱啦!”小桃和独孤慧芬赶紧追。 追到死胡同,牙人无处可逃,凶相毕露,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对着她俩比划着:“你俩要命还是要钱!” “你愿为了这么一袋银子断送自己的牙人生涯?”独孤慧芬无所畏惧地问。 经历过多次生死险境,这么一把匕首算什么? 牙人豁出去了:“一次赚这么多,不做牙人也罢!” “我不会放你走。”独孤慧芬无法容忍他这种行径,“你若要两倍佣金,可商量。可若是想抢,一分不会给你!” “别逼我动手。这破地方,天天有饿死的病死的,再多死你们两个,不算什么!”牙人准备鱼死网破,说完,舞着匕首刺向独孤慧芬。 这叫擒贼先擒王。 可他还没靠近独孤慧芬,已经被小桃飞起一脚踢中手腕,手上的匕首掉落在地。 紧接着,小桃又一个螳螂腿,将他绊倒在地。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双手已经被小桃反绑在身后。 小桃摁着他的头磕地,磕碎了他的鼻梁。 他鬼哭狼嚎地求饶。 “姑奶奶许久未试身手了,爽!”小桃扔下这个不堪一击之人,拾起钱袋子,拍拍上面的灰尘,骂道,“真眼瞎一个,这种人也配做牙人?” 独孤慧芬摇摇头:“不跟你说不要使用暴力吗?不能温柔点吗?以后谁敢娶你?” 小桃捋捋弄乱的刘海:“对不起,娘子,小婢实在没忍住,下次一定记住。” 独孤慧芬嘴角滑开笑意:“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第170章 逃离客栈 曹媛媛嫣然一笑:“刘郎,虽然我出来只是为了闯荡江湖,可是见到你之后,我觉得跟你一起私奔也不错。” “可我们素未谋面,你也压根儿不了解我!”独孤慧芬觉得她太冲动。 曹媛媛一脸正经,一板一眼地解释:“一眼足够我喜欢上刘郎。刘郎文质彬彬,关心学堂,定然是个学识渊博的读书人;我与刘郎争抢上房,郎君不动怒,定然是位豁达善良之人;刚才情急之中我谎称要与刘郎私奔,抱住刘郎,刘郎坐怀不乱,现在又如此冷静,实在让我心生爱慕之心。刘郎可信一见钟情之说?” 小桃噗嗤一声笑起来。 曹媛媛不高兴地瞪小桃一眼:“我如此认真,你怎可如此打岔!” “不辩雌雄,还说我打岔。”小桃越发大笑不止。 曹媛媛有些疑惑:“啥叫雌雄不分?” 然后仔细地盯着独孤慧芬看,这位刘郎虽一对一字浓眉,肩宽腰粗,皮肤黝黑,然而眼睛大而亮,睫毛很长,就算放在女子当中也会让她们顿然失色,的确是男生女相的绝世容颜。 “刘郎不至于是花木兰?”她狐疑地问。 独孤慧芬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纠正道:“乡君误会,我当然是男子。书童所谓雌雄的意思是,我乃已婚之人,与乡君无缘。” 曹媛媛哦着嘴,露出惋惜的神情:“我娘一直对我说,出嫁要趁早,否则好男子都被别人抢了,果然如此。” “乡君已与人定亲,难道不满那门亲事才要离家出走?” 曹媛媛一提此事便愤慨不已:“凭什么我不能自己去寻觅自己所爱之人?非得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此事乡君可与父母好好商量,离家出走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可能伤父母的心,也将玷污乡君的清誉。”独孤慧芬劝道。 “若能商量,我用得着这样?你可知独孤王妃?” 独孤慧芬点点头,怎么忽然提到自己了? “她太让我欣赏了,简直是敢做敢为的奇女子,乃女子之楷模!”曹媛媛慷慨激昂地说道,“当初她逃太子的婚,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她眼光太好了,知道太子不可靠。你看她多会把握自己的幸福,灵王不仅比太子帅,也比太子有出息多了。我便要像她一样!” 独孤慧芬有些窘:“乡君只知其表,不知其里。邯郸学步不可取。” 曹媛媛不以为然地反驳:“这不是邯郸学步,而是见贤思齐。你是男子,怎知我们女子的苦!”说到这里,她眼里闪出泪花。 “你有何苦?” 曹媛媛便将她的苦水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我娘死后,我虽承袭了她的乡君封号,但只是空有其名,未及笄,不能自己管理封地。 “我爹原本是个穷书生,家底薄,生怕我嫁人之后肥水外流,硬要我嫁给他的侄子。可那人我压根儿看不上。我爹怕我出嫁前节外生枝,硬将我软禁起来。” 她的目光移向窗户,仿佛那外面便是自由而快乐的天地,两眼冒着渴望之光。 “我从小志在四方,羡慕侠客,所有一直在偷学功夫。听说我爹已经给我订了婚期,就在三日之后,也就是我的及笄之日,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终于决定离家出走,仗剑天涯。你看,他们盯得多紧,这么快追来了,我也是出于无奈,加之一眼就喜欢上了刘郎,才利用了郎君。刘郎一定要帮帮我。”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独孤慧芬,“只要刘郎能帮我度过难关,将来我一定好好报答!” “你怎么报答?难道以身相许?我家郎君可是有夫人的人了!”小桃讽刺道。 独孤慧芬心情沉重地看着曹媛媛。 这位乡君太天真了。她不与人“私奔”,或许他爹会重新考虑她的婚事。 既然她与人“私奔”,出于对家族名声的维护,也出于对她封地的占有欲,他爹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和自己弄回去,以免丑事外传。 如果自己想脱身,除非向她父亲挑明自己的身份。 可这样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说自己恶性不改,竟然唆使乡君逃婚。 到时自己又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还会殃及灵王的名声。 事已如此,为今之计,只有逃,先避一避再说。 “乡君,若你爹知道你正与我逃婚,不仅不会受你胁迫,还会亲自过来将你绑回去,也会把我一同绑回去,你不仅报答不了我,还会害苦我!”独孤慧芬说道。 曹媛媛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爹心硬。他若如此,我就死给他看!” “死很容易。活着更难。不过,只有活着,你才能看清楚真相。为了看清楚你爹爹的心到底如何,我们何不做一个游戏?”独孤慧芬委婉地建议。 “做游戏?怎么做?”曹媛媛大感兴趣。 “我们赶紧躲起来。如果他在三日内解除婚约,则说明他把你的幸福放在第一位,希望与你和解。如果这三日,你爹不但没有退婚,还到处搜捕你,则说明你爹的心不会因为你做任何事情而动摇,你何须自投罗网?三日后你便及笄,完全有权掌管自己的封地,你不如直接去封地,请人出面与你爹商谈,这样,你才不是你爹粘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妙!”曹媛媛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刘郎才智过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独孤慧芬看一眼小桃,小桃会意,悄悄将窗推开一条缝往外观察。 这间房在二楼,窗外便是前院,院子里等着一辆马车,车夫靠着车厢蜷缩着身子打盹,车外站着一个官兵,磨搓着手,跺着脚御寒,头不时地往客栈这边张望。 “郎君,无处可逃,门口守着人,这窗外也有人守着。”小桃说道。 曹媛媛过去偷偷往外看一眼,无所谓地说道:“好解决。” 原来,她所学的功夫不仅仅是剑术,还有暗器,师出名门。 一根银针从窗缝悄悄地射向前院,将那个车边的官兵给干倒了。 马车夫还没从瞌睡中醒来,也被射倒。 “他们不会死?”独孤慧芬担心地问。 “放心,只是麻醉针,几个时辰之后就会醒来。” 小桃带着独孤慧芬使轻功从窗口跳下去,曹媛媛也轻松从窗口跳到前院,三人很快逃离客栈。 此时城门是关着的,她们出不了城,正好走到一座破庙,便在那里藏身休息。 第174章 青海王心动 “赞普已有两房王妃了?我慕容公主就算放宽条件,也是有严格的标准的。”青海王指出。 达波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吐蕃斥候其实早知道慕容公主在长安的动作。她主动投怀送抱,想嫁给一个连太子都不是的王爷做侧妃,这就是她严格的标准? 不过他没有揭穿,而是晓之以理:“王君,赞普心中一直难以忘怀慕容公主,因此并无大妃。大妃的位置是专门留给慕容公主的。” 青海王心动,吐蕃的大妃,自然强过一个前途未定的王爷的侧妃之位。 其实他很不满意慕容公主擅作主张要嫁灵王,不过当时心想太子已垮,灵王是元盛皇帝唯一的嫡子,将来继承皇位已无悬念,女儿能嫁给大汤未来的天子,自己又手握重兵,势力比独孤炯强不知多少,日后为慕容公主争取皇后的位置不在话下,便纵容了女儿的自作主张。 不过,吐蕃的大妃之位丝毫不弱于大汤皇后之位。 因为吐蕃现在的实力,足以与大汤匹敌。 吐蕃的大妃之位是确定的,而大汤的皇后之位却未知。 毕竟灵王现在连太子之位都没被册封呢! 这过程,鬼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想到此,青海王的态度变得柔和,请人给达波杰赐座。 对青海王来说,大妃之位还不是最吸引他的。 最吸引他的是吐蕃的藩王制度。 吐蕃的藩王,盘踞各地,拥兵自重,故而地方兵力强于赞普的中央兵力。 他想若我的女儿成为吐蕃的大妃,那么我便是吐蕃国丈,那我岂不是将成为吐蕃最有实力的藩王? 藩王远比做大汤的附庸小王独立自主得多得多! 然而他也明白,如果自己突然改主意,将女儿改嫁吐蕃,必将得罪大汤。 若大汤报复,自己可得不偿失。 所以,他谨慎得很,老奸巨猾地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慕容公主远在长安,其实是做人质。就算本王有意,元盛皇帝不放人或者慕容公主本人不同意,我们也是白谈。” “我赞普为表诚意,先将求婚国书和聘礼送来了。”达波杰招了一下手,他的属下抬来四个大木箱。 箱子打开来,只见金光闪闪,全是黄金,把整个大堂都染黄了一般。 “除此之外,我赞普准备为慕容公主在逻些(当今拉萨)造一座纯金宫殿,以彰显公主的地位。这是宫殿的设计图。” 青海王接过图纸,那宫殿果然如天宫一般,禁不住微笑,赞普真的是大手笔,当即说道:“本王这就想办法让慕容公主回来,与她好好商量。” 他本就很反感女儿未过门而那么迫不及待地搬入灵王府,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实在有失身份,也让自己失去与灵王讨价还价的价码。 是该把这个任性的女儿叫回来了! “那么王君是否也该表表诚意,不再出兵助灵王与赞普为敌?”达波杰趁机问道。 “不是本王不想这么做。本王让慕容公主回来,本就得动不少心思,而且得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如果立即抽回自己的骑兵,岂不是明告天下我青海王对大汤有了异心?所以此事得缓一缓。” 达波杰诡笑:“我能理解,所以并非请王君立即撤兵,而是指您出兵而不出力。” “哦——”青海王微笑,“本王一根直肠子,不会绕弯子,还是你聪明。这是自然,我这就传令下去,青海骑兵绝对不会伤害贵国士兵一根毫毛。假以时日,我会将他们全部召回。” “王君审时度势,真是明君!”达波杰献媚地吹捧。 青海王满心欢喜,令人摆下宴席,要与使臣结下深厚友谊,一醉方休。 ---------------- 李泽炎正在营中与众将领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忽然接到青海王的急件,说他身染重病,不得不接回慕容公主以防万一。然而长安城与青海相隔甚远,时间紧迫,慕容公主又是青海未来的女王,安全至关重要,必须派出骑兵前去迎接和护送,故而请求调回一千青海骑兵。 “好。”李泽炎同意。 启英却表示怀疑:“去接公主,最多五百骑兵足够,青海王却要求调回那么多,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李泽炎平静地说道:“这兵本就是借的,他若要回,不管是何理由,我都不能霸着不放。” “若青海王有异心怎么办?” “与其去怀疑别人,不如自己做好充分的准备。画师是否把青海兵平日训练的场景画出来了?” “画出来了。” “交给骑兵营,让他们多多参考。” 启英露出敬佩的眼神,原来灵王早就未雨绸缪着呢。 “另外,趁突厥可汗刚刚退却,对他边境上的臣民不管不顾,他们缺少粮食,我们用粮食去跟他们换些马匹,他们一定愿意。尽量多换一些马回来。” “领命!”启英精神抖擞地回答。在这位有勇有谋的将军麾下做事,总觉得特别来劲儿。 ----------------------- 慕容公主呆在灵王府时间长了,未免寂寞。 她现在甚至希望独孤慧芬没有离开,尽管会有争斗,那至少会多点乐趣。 “独孤慧芬还没找到吗?”她问阿依。 “没有。我们的人去独孤府打听,他们说她云游去了。” “呵呵,她倒会逍遥自在。”慕容公主忽然觉得独孤慧芬的离开不是胆小怕事,而是狡猾无比。 她这么做既可以避开与自己发生冲突,还能在灵王面前告一状,说自己容不下她,害她在灵王府待不下去。 所以自己必须弄清楚她的具体情况,到时等灵王回来了自己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正烦闷与无聊间,下人送来一封飞鸽传书。 她打开一看是父王的亲笔书信,说他病重,命她立即向圣人请求返回青海。 她忧喜交加,忧的是父王的病情,喜的是自己很快就有机会见到灵王了。 这比自己干巴巴在灵王府等待强得多。 元盛皇帝听完她的陈词,安慰她一番,同意她回去。 “为确保你的安全,朕让裴衡将军做你的贴身护卫护送你回去。” 慕容公主明白所谓的贴身护卫其实是监视自己的人,正如自己一直留在长安其实是做人质,但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对大汤国和灵王忠心耿耿。 等慕容公主离开,元盛皇帝面露忧虑。 青海国那边的斥候传来信息,说曾见到有可疑商人带着四个箱子进入青海王府,后来跟踪那商人,发现是吐蕃人。 青海王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却在这关键时刻生病,不得不让人生疑。 若让慕容公主回国,那么大汤对青海王就毫无钳制了。若不放行,万一青海王真有病,自己滞留慕容公主就会让天下人指责。 唯一的办法只有派出裴衡,密切监视青海王和慕容公主,一旦有问题可以及时通报灵王以采取应对措施。 慕容公主离开灵王府时,留下了几个自己的心腹,嘱咐他们守好灵王府,若有独孤慧芬的消息就及时向自己汇报。 她登上马车,回头不舍地看着灵王府,自信地说道:“我还会回来的。” 第175章 永阳馆 独孤慧芬的到来让永阳村一下子变得生机勃勃。 因为她让他们在家门口有事做有钱赚。 这永阳村在长安城的西南角,西面和南面与城墙近在咫尺。 其实应该叫它永阳坊。它也像其他的坊一样,四周围了高墙,东西南北各留一扇门进出。 只是这里的土着民仍旧习惯叫它永阳村。 村民祖祖辈辈只会种地,就算被圈进了长安城,蜕变成了城里人,还是不会做生意,也没啥祖传手艺,更没有读书的风气,交通又最不方便,自然就成了最穷的地方。 独孤慧芬给他们钱,请他们修缮御庙,他们真想叫她现世活菩萨。 大家干劲十足,期盼早日完工早日拿到工钱。 所以才一个多月,御庙的改造就完成了,比独孤慧芬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倍。 独孤慧芬验收之后,工钱分文不少地发给他们,还额外地多加了一些,以感谢他们的高效率。 村里人越发地喜欢和敬重她,觉得她不仅像观音菩萨一样能给人带来福音,还像曾参杀猪一样守信用,又漂亮又博学,一个词:完美! 独孤慧芬也很喜欢这里的人,他们朴实、热情,让自己待在这里有种被融入的感觉。 她将学馆定名为“永阳馆”,匾额醒目地挂在山门重檐之下,立柱上雕刻一副对联: 学无止境在永阳 慈悲为怀有善堂 这幅对联点明了永阳馆的两大功能: 其一,学馆苦读诗书; 其二,善堂收留孤儿。 村民庆贺的鞭炮声中,她贴出招收第一期学子的布告,限招永阳坊及周边北到永平街,东到安化街的住户子弟,年龄七岁以上,14岁以下,学费全免。 若要入学,须遵守永阳馆守则,其中包括:通宿制,不得旷课迟到,完成必修课之前,须义务为永阳馆做事。 这一带的人没有读书的风气,宁愿将孩子送出去做学徒,因为学徒可以包吃包住,不用家里再负担,而且学成之后马上就能做事赚钱。 他们认为在永阳馆读书,不包吃不包住,也不可能期待孩子读个几年就能金榜题名,那么读书认字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太不实用。 可以报名入学的坊包括永阳坊在内共有九个,每个坊一百户左右,加起来近千户人家,也就只有极少数的家长送孩子来,第一期总计才招十二名学子,小的七岁不到,大的虚岁十五。 独孤慧芳觉得第一期能招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比当初的龙山书院多。 这些孩子不管年龄大小,都没接触过书本,独孤慧芬便让他们先从简单的认字写字开始,然后逐步加入千字文、百家姓等初级读本。 从正式开学以来,独孤慧芬忙于设计课程,授课。 她把自己在太学和龙山书院的经验全搬了来,揉在一起,既有文字课、书写课、算学课、史学课,又有劳动实践课。 劳动实践课包括打扫庭院、养护花草、在后院种植蔬菜等。 种菜其实她很没经验,便请种菜种得好的乡亲来教,自己跟着学子一起学,不亦乐乎。 小桃比独孤慧芬更忙,既要招待访客,又要负责联络、采办、洗衣做饭,还得照顾主子,忙得腰酸背疼。 独孤慧芬决定再招个人来帮忙。 招聘布告刚贴出去,竹笙秒上门,说自己很想在这里做事。 独孤慧芬与他打交道有一段时间了,认为他机灵且有手艺,自然同意,请他做护院兼杂工,工钱高于一般被雇佣者,还允许他无事的时候进课堂旁听。 竹笙有些感动,觉得这位娘子虽然出生高贵,但是从来没有半点架子,如此看重自己,当然士为知己者死,于是一门心思扑在永阳馆。 他很快发现,守护御庙原来根本不是苦差事,而是美差事,尤其是和小桃一起共事之时。 当永阳馆各方面都稳定下来之后,独孤慧芬开始走第二步——接收被遗弃的孤儿,并请了村内两名性情纯良的妇人来帮忙,分担小桃做饭和照看孤儿的任务。 小桃于是可以腾出身来专门负责账房和照顾独孤慧芬。 入夜,小桃拿着账本来找独孤慧芬,愁眉苦脸的:“娘子,我们的钱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知道了。”独孤慧芬对此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将一份宣传单递给小桃:“明天休课一天,你和竹笙带着孩子们到皇城附近的坊间去发宣传单。” 小桃接过宣传单一看,脱口而出:“学费这么贵!谁会来?” 上面写明,学费标准:年费一两黄金。 这可不是一般般的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除非是那种达官贵人。 而达官贵人怎会来这种贫民窟? “你别盯着钱看,再看看其他内容。”独孤慧芬提醒她。 小桃把目光往下移,念道:“上届科考状元郎的夫子主教。”惊得抬头问,“上届科考状元郎的夫子谁不知道?那您岂不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对,不说明本夫子的能力,怎么收费一两黄金?” “早知道您不在乎暴露身份、要收这么高学费,您当时就可以在皇城附近最繁华的地段租最好的宅院办学馆!” “那里是达官贵人的地盘,怎会容忍我收这么多穷孩子和孤儿。但这里是我们永阳村的地盘,他们得入乡随俗遵循我定的规矩。”独孤慧芬波澜不惊地解释。 “一两黄金会不会太贵了些?京城各大学馆的学费都没这么高?我担心不会有人来。” “他们才不会在乎到底是多少钱,在乎的是由谁来教。” “娘子,您可真敢想!”小桃感慨。 “不这么想我们就维持不下去。有钱的公子哥能养活我们的学馆。养活了我们的学馆,我们的学馆才能为更多没钱的孩子提供上学的机会,也能收留更多的孤儿。” “能有人来吗?”小桃不敢相信。 “叶小夫子只有我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独孤慧芬胸有成竹。 ------------------- 宣传单传到国子监,国子监的官员炸开了锅。 “上届科考状元郎的夫子不就是叶小夫子吗?” “什么叶小夫子,分明就是独孤王妃!” “王妃怎会重操旧业?不会跟慕容公主有关?听说她和慕容公主水火不容。” “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够灵王受的。” “可就算她是王妃,私自办学合规矩吗?” “规矩是人定的,那还不是独孤祭酒一句话的事?这事咱都管不了。” “那我们去问问独孤祭酒?”他们都很好奇独孤大人的态度。 独孤炯正在案前看着同样的宣传单,心里头很恼火。 这孩子想办学自己算是十分开明地默许了,可她办学便办学,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宣传吗?生怕全天下不知道她正在胡闹似的! 她不顾身份,自己还要脸呢! “祭酒。”门口有人自报家门,“百陶求见。” 独孤炯赶紧把宣传单塞进袖子里:“进来。” 百陶是国子监丞,职位仅低于国子监祭酒。他是被其他国子监的官员硬推着过来的。 独孤炯一看见他手里的宣传单便明白他的来意,说道:“有话直说。” “学生并未收到永阳学馆的申报资料,这个学馆是否是祭酒审批的?” “整个西南一大片坊区,没有一所学馆。不来申报,也便意味着我们国子监无须拨款,你觉得永阳学馆的存在是利国利民的还是不该存在?”独孤炯反问。 百陶琢磨着独孤炯的话,试探着问:“那就按照私塾处理?” “这是你该管的事,小事也来问我,那还要你监丞做什么!” “是。”百陶赶紧退了出去,既然祭酒没有明确反对,那就是默许? 那些官员赶紧围住他问:“祭酒是什么意思?” “你们管那么多干什么!管得过来吗?!”他凶道。 大家赶紧散去。 第178章 彻底开窍 独孤慧芬被罚跪,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公不作美。 “轰隆隆~” 忽然雷声滚滚。 “啪!” 一道闪电,刺亮中,灯火通明的宫殿也变得黯然失色,到处呈现出一片鬼影。 独孤慧芬吓得抱住自己的头,拼命闭紧自己的眼睛。 人致最脆弱之时,脑海中会出现幻影——灵王从天而降,正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里,很温暖,很温暖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击打在她的皮肤上,溅出生硬的小颗粒,冰凉冰凉的。 她从幻象中清醒来,嘀咕道:“都说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可我到这种时候,想到的不是天,不是父母,怎么是灵王?” 很长时间了,她有意将他尘封,不愿意去想他。 现在才明白,其实压根儿忘不掉他。 平时一闪出来便被自己坚决砍掉的念头便是对他的思念? 那令自己内心隐隐作痛的寂寞便是这被压抑着的思念? 为什么想忘掉他? 因为失去了安全感,想要逃避吗? “原来我是胆小鬼,以为逃避就可以万事大吉。哎,自欺欺人!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成了我的枷锁,解不开!”她自言自语道,理智与情感在内心争斗。 “啪!”又一道闪电。 她就像中魔了一般,越是脆弱和害怕,越满脑子都是他。 过去的场景一幕幕地跳进她的脑海—— 在贡院广场,初次见到他,便似曾相识,只是没料到他忽然就从后面抱住自己,将自己带倒在地 “登徒子!”她忍不住骂,但其实心里头甜蜜蜜的。 在客栈,为躲避刺客,他捂住自己的嘴将自己顶在墙上,现在额头上都能感觉到他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流。 “坏蛋!” 与他在龙山书院过的那一段日子,虽然短暂,却是最轻松最快乐的。 在那空气清新的山涧,同他一起漫步,听着悦耳的鸟鸣以及溪水的叮咚,真是世外桃源啊。 一开始自己的确救过他,可后来,他无数次地救了自己。 那次准备从京城返回龙山的路上,若不是他,自己早就死了。 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他那蒙布后的眼睛,深邃似天上升起的明月。 他搂住自己的腰,躲开了那狠毒的剑,像鸟儿一样飞向蓝天。 却有无情的箭射中了他的背,他忍痛将自己送到安全的山洞,这才失去知觉。 那一夜,帮他包扎伤口,自己才知道,他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 “享郎。”她心疼不已,眼里涌出眼泪,和着雨水一起流下。 一年前她也同样跪在地上,浑身也似这般淋透,是他深夜奔波,闯宫求圣旨,冒死改变了自己要么嫁做太子妾,要么被家族遗弃的命运。 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么做的。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她嗓音沙哑地问天。 雨水用哗啦啦来回答她的疑惑。 迎亲之日,他替自己挡箭,九死一生。 为救被绑架的自己,他不顾身体虚弱,与毕威斗智斗勇,未曾安歇过。 “可我为你做过什么?什么也没有,倒是不停地给你添麻烦!现在还害你被弹劾!!” 她越想越悔恨,悔恨自己没有更好地对待过他。 他刚刚出征,自己就因为被慕容公主一气,想与他撇清关系,居然淡忘了他现在正在边疆杀敌! “这次出征,又会增添多少新伤?”想起他身上的伤痕,她心如刀割。 猛然张开手臂,仰面对着天空,大喊:“来,劈开愚蠢的我!烧死自私的我!” 雨似乎在惩罚她,越下越大。 她全身冻得生疼,浑身发抖。 几个时辰过去,她的膝盖由麻痛变成了刺痛,抽得全身的骨骼像是有狗在啃一样地难受。 越难受,她越解恨,对灵王的思念也便越深。 她彻底想明白了: 灵王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属于大汤,是大汤的未来,不属于我一个人,我为何一定要独占你? 因为不能独占而逃离,那是懦弱的表现! 她对天发誓:“我再也不会任性,不会自私!灵王,无论发生什么,我再也不会抛下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只要你平安,只要能陪伴在你身旁,哪怕你无暇顾及我,我也心满意足!!!” 经历这一次挫折,她彻底开窍了,蜕变了 ---------------------- 宫殿内灯火通明,到处散发着沉香,香味清甜而悠扬。 元盛皇帝正在书房挥笔作画。 他画的是凤鸣皇后。 那笔端描出的音容笑貌,与他脑海中的印象融合在一起,令他感觉她活生生地就在自己面前,嘴角不知觉地挂上微笑。 梁公公听着窗外的雨声,终于按捺不住,瞅着元盛皇帝停笔的机会问道:“大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意思,房子里开始发潮,要不给您生火?”实则是提醒他外面还跪着一个人。 元盛皇帝没吭声,小心翼翼地提着笔尖细细地描着凤鸣皇后的发丝。 等他画完最后一根发丝,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他搁下画笔,这才问:“灵王妃跪了几个时辰了?” “三个半时辰。”梁公公回答。 “你去问,她这跪着的期间,想到什么了?” 梁公公赶紧拿把油纸伞小跑了出去。 不久,他袖子、裙裤沾着雨水回来禀报:“灵王妃说,想到了灵王。” 元盛皇帝不解气地说道:“朕还以为她把自己的夫君给忘了呢!你再去问问:她为何要私自离开灵王府!” 梁公公回来,鞋子湿透了,在木地板上一踩一个脚印,转告道:“灵王妃说自君之出矣,临轩不解颜,一时无聊,流连于总角读书之乐。” 元盛皇帝捋捋胡须,这独孤慧芬把离府的理由解释得楚楚可怜且目的单纯,够聪明! 收到弹劾奏折之后,自己的确怀疑她是受灵王指使,通过招收学生的方式以培养心腹,故而命彼岸花去细查。 查出的结果令他意外:慕容公主搬入灵王府,居然不是去做客陪伴王妃的,而是强占了灵王府的主母权,独孤慧芬并未与她争,悄然离开王府。 因为灵王府的财权由慕容公主管着,所以独孤慧芬在外面办学,并未动用灵王府一分钱,更没有得到独孤炯的支持。 最关键的是,她开办永阳馆,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而是化名为刘慧芬,收的都是贫苦庶民和无家可归的孤儿。 直到她因为缺钱而高价收学子,也并未接见任何一位前去报名的学子。 因此,说她企图为灵王培养心腹、收买人心实属子虚乌有! 第184章 失心疯 慕容公主就像没了灵魂的活死人一般,在床上了连躺了两日,不吃不喝。 她此生最大的喜事,忽然就变成了此生最悲痛的丧事。 对灵王的思念,从十年前初遇他开始的一点一滴,点燃着她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 可一旦梦醒,她的心就像被万剑穿心,想到那烈火,就用手捂住眼睛,想将这个残酷的现实赶跑。 她愿意一直沉醉在灵王还活着的回忆之中,不愿意相信他死了。 青海王着急劝她,将灵王的尸骨以及宝剑,让阿依送到她面前,好让她死心。 慕容公主认得那剑,这残忍地剿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一咕噜从榻上滚下来,跪在尸骨前,双手抚摸着那把剑,夫君两字还没出口,已经是泪水涟涟。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您别太伤心。”阿依跟着流泪相劝。 慕容公主的嗓眼全被热火咔住,把剑捧起来,用脸贴着它,仿佛贴着灵王的脸一般亲切。 自此,别人休想把剑从她手里拿走。 若想拿,她就拳打脚踢,死抱住剑,一副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样子。 阿依非常担心,把这事报告给青海王。 青海王百忙之中抽空赶到她的卧房去看望。 “玉婼。”他靠近慕容公主。 慕容公主见着他却像见到了鬼一样,护住宝剑赶紧躲起来,大喊:“凶徒!凶徒!” “谁谁是凶徒!玉婼,清醒点,我是你阿耶!”青海王着急地提醒她。 可慕容公主就像听不懂他话似的,始终用恐怖的眼神瞅着他,不准他靠近。 御医前来诊断,十分遗憾地禀告:“大王,玉婼殿下恐怕是大火中受刺激太大,得了失心疯。” “该死的庸医,胡说八道!”青海王压根儿不信,“拿出去砍了!”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御医凄厉地哀求着,声音越来越远。 青海王瞅着蜷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慕容玉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点小事就疯了呢?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五岁能骑马,十岁能徒手杀狼,一人去长安,从来没对自己说过半个怕字,一天到晚笑笑嘻嘻的,根本不知道愁为何滋味。 这么一个活泼开朗又坚强的孩子,不可能得失心疯! 那个御医肯定诊断错了! 或许她只是一时间没想明白,缓一缓就好了。 “此事不许说出去,否则你们的脑袋老子可保不住!”他警告伺候慕容公主的下人。 接着,他回到御书房,唤来国师,把慕容公主的情况说了一遍,像个被打败了的鬣狗一样地垂头丧气。 “许是玉婼殿下对灵王用情太深,才导致这种情况。所以应该尽快让她离开这里,换一个环境。忘掉灵王,她的情况应该就会好转。” “你是说让她随达波杰一起走,马上同赞普成亲?” 国师点点头。 “不行,不行,万一赞普发现她脑子有问题怎么办?”青海王哪舍得慕容玉婼就这么远嫁,至少得等她情绪好转之后再去自己才放心。 “赞普要的是大王的支持,大王要的是国丈的头衔以及吐蕃最大的藩王之位。至于玉婼到底如何,大王觉得赞普会介意吗?” “可——还是缓缓。”青海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疯癫的情况下嫁那么远,被人欺负了她不自知,自己更是鞭长莫及,多可怜! 自己再怎么贪念权势,也心疼她啊! “要趁热打铁,若歼灭了振威军再送玉婼去行婚礼,只怕大王对吐蕃的作用已经没那么大,而赞普知道了玉婼的状况,很难再让她做大妃,您之前的计划就会大打折扣。”国师劝道。 青海王击拳叹息。 这节骨眼上玉婼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让赞普娶了玉婼再说。 有吐蕃结亲国书在此,又是合作灭振威军的关键时刻,赞普是不敢违背承诺的。 他让人通知达波杰与慕容公主立即出发,以免战事爆发,路上不安全。 对外的名义是公主与灵王蜜月出游巡视。 他还想得挺周全,让人扮作灵王陪着王妃,以备不时之需。 出游的队伍阵仗很大,一千骑兵左右护卫。 达波杰求之不得,有慕容公主做护身符,自己离开大汤国境更有安全保障。 青海王又叮嘱小依和卫队长,公主的病情对外严格保密,万万不可让达波杰接触到公主。 一定要保证成婚之前,无人发现公主有异样。 假若公主犯病,就坚称离开时还好好的,一定是路上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把责任推给吐蕃人。 ------------------ 青海王收到达波杰的亲笔书信,约定双方偷袭振威军营地的时间和方向,以烟花为信号。 这让青海王踌躇满志,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他提前做好准备,找了个理由从营地调回全部外借的青海骑兵,然后将所有的兵力驻扎于振威军营地北面的洼地等待。 约定日寅时初,月黑风高。 一颗金黄色的信号弹忽然照亮天空。 青海王一声令下,骑兵为先锋,步兵随后,排山倒海似地冲向营地。 黑暗中,营地的士兵仓皇应战,双方拼死搏杀。 杀到天微微亮,尸横遍野。 青海王这才发现,与自己搏杀的,是吐蕃军,大惊,连忙鸣金收兵。 吐蕃军却认定青海王是与灵王唱了一出双簧戏,诱自己入局,故而咬住他不放。 青海王恨得咬牙切齿,以为吐蕃军杀红了眼,想把自己也干掉,所以不得不反击。 双方斗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青海军数量远少于吐蕃军,难以抵挡,正欲撤退,吐蕃军后方杀入振威军,生龙活虎,把吐蕃军打得措手不及,落荒而逃。 青海军此时已经疲惫不堪,也趁机逃窜。待停下来修整,清点人数,发现所剩无几。 青海王一夜之间变成了光杆司令,心慌不已。 他十分疑惑,怎么莫名其妙,自己竟然同时与吐蕃和大汤结仇? 这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他不敢再回青海城,怕振威军追究,毕竟自己杀了灵王。 恐惧之下,他领着几个忠实的残兵暂时躲了起来。 太阳初升,振威军军士在阳光中打扫战场,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一位身着金色铠甲的将军从士兵中走过,晨风扬起他背上的红色披风,威武而英俊。 人人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停下来鞠躬:“将军。” 他不是别人,正是灵王。 第189章 贴身护卫 小桃给独孤慧芬烧了一大桶热水,让她泡姜水浴去寒。 独孤慧芬见她脸拉得老长,问道:“小桃,怎么了?” “王妃干嘛这么不要命?要是王妃没命了,小婢也没命了!”她气嘟嘟地说道。 独孤慧芬握住她的手:“小桃,别担心,我不是没事吗?” “那还不是因为熬夫子奋不顾身地救了您,要是他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独孤慧芬笑起来:“其实你更担心他?” “没有!”小桃嘟起嘴,“熬夫子喜欢的是你,他关我什么事!” “不准胡说!”独孤慧芬敏感地制止,“当时是情急之下,他的举止欠考虑,与喜不喜欢没关系!” “真的?”小桃眉眼舒展开来,“好的,小婢再也不乱说了!” 独孤慧芬泡在水里,闭上眼睛,忽的想起那块刻满龙纹的石门。 水井之中有这么一个石门实在是奇怪,会不会像光佛寺那个水井一样,也是一个暗门? 记得她小时候,祖父曾经跟她讲过一个有关御庙的故事。 祖父说,那时他是前朝皇帝专用御医,可以不用通报便能自由进出寝宫。 前朝颠覆的那一日,他准备去给皇帝复诊,恰巧看见皇帝正在跟御庙的住持议事,便退了出去,但是听见了皇帝对住持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朝复兴,尽在御庙。务必守护御庙,守护好石头。” 他心想,皇帝一定是藏了什么宝贝在御庙。 但是事后,那住持不知所踪,并未守护御庙,而是任之荒废了。 之后也从未听说有人从御庙挖出什么宝贝。 “前朝皇帝所说的守护石头,不至于是指这块石门?”独孤慧芬自言自语。 里面一定有玄机! 实在好奇得很,她收拾好自己,准备去找竹笙。 因为竹笙一直就住在这御庙的后面,对御庙一定比任何其他人更了解情况。 刚到门口,就见熬临桦端着一个碗过来。 “王妃,怎么不好好休息,又要出门?”他问。 “我没事了。之前谢谢熬夫子搭救。”独孤慧芬表示感谢。 “应该的。小生熬了一碗红枣姜汤,王妃快喝下,以免着凉。” “你自己喝。这些事小桃会做,我不用麻烦熬夫子。”独孤慧芬总觉得他热情得有些过头,态度有意冷淡。 “小生喝过了,这是特意给王妃的。”他不肯离去。 独孤慧芬回头叫小桃,让小桃接待他,然后离开。 只听小桃在后面大惊小呼的:“熬夫子,您手怎么了?被烫伤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没事的,小桃姑娘,记得给王妃喝的时候一定要热一热。” 独孤慧芬摇摇头,这位熬夫子何苦,他若是想通过讨好自己来巴结灵王的话,只怕会失望。 自己不喜欢这种投机取巧之人,之前对他的好感反倒因为他的热情而消散了。 独孤慧芬找到竹笙,他正在竹篾坊指导女工编制竹艺。 坊内的陈列架上有许多样品,都是崭新的设计,十分新奇。 独孤慧芬看得不禁露出笑容,这位竹笙不仅为人实诚,手艺还这么好,与他合作很是舒心。 “王妃。”竹笙过来,毕恭毕敬地行礼。 “现在可有空?”她问。 “当然,任何事都比不过王妃的事急。” “借一步说话。” 独孤慧芬把他领到外面的竹林里,问他:“你可认识这御庙以前的和尚?” “听听说过。”竹笙总觉得这是阿翁留给自己最大的秘密,猛然被人提起,有些紧张,却不会撒谎。 “那你可知这御庙有一块石头?” 竹笙张开嘴,怔怔地看着王妃,记起阿翁的话:“那石头自会有人来问你要。他必是匡扶天下扭转乾坤之人。” 现在不就有人来问自己要石头了吗? 而她所做的事,是让永阳坊由穷变富的事。这不就是匡扶天下、扭转乾坤之人? 之前,还听大家在议论,说她跳进井里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 这样的王妃,令人敬重! “跟我来。”他毫不犹豫地把独孤慧芬领到自己的小竹楼,从塌底的石砖内拿出一个小包,交给她。 独孤慧芬掀开那一层又一层的葛布,看见里面只是一块普通的玄铁石,没什么稀奇,但形状是菱形的。 她想起那石门上菱形的洞眼,不正与这石头的形状大小相吻合吗? 难道这便是打开那石门的钥匙? “这石头为何在你手里?”独孤慧芬问竹笙。 “是我阿翁交给我保管的,他曾经是这里的和尚。” 独孤慧芬明白了,祖父讲的那个故事不假,的确有这么一块需要守护的石头——其实守护的就是石门的钥匙! 石门内到底藏有什么东西,以至于关系到前朝的复兴? “你知道这石头到底有何用?”独孤慧芬问竹笙。 竹笙摇摇头:“阿翁只说要小可保管,然后把它交给问小可要的人,其他啥也没说。” 独孤慧芬疑惑,若藏的东西很重要,并一直有人在保管,为何一直没人来要石头? 自己是误打误撞得了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好事。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万万保密,否则很危险,明白吗?”独孤慧芬提醒竹笙。 “是,小可一定听王妃的。” 独孤慧芬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坦诚忠厚的品性,武功又好,决定收下他,问:“以后,你做我的贴身护卫如何?” 竹笙很是惊喜:“王妃不嫌弃,小可愿意。” “除了小桃,你可是我收下的第二个自己人,我们以后一荣俱荣、一毁俱毁,明白吗?” “明白!小可愿意誓死效忠王妃,不离王妃左右!”竹笙激动地发誓,接着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那小可是否可以娶妻生子?” 独孤慧芬笑起来:“当然,若你相中了哪位姑娘,我会替你做主去求亲的。” “包括小桃?”他斗胆问道。 独孤慧芬有些意外,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若小桃她本人乐意的话,我会替她赎身,让她自由自在地嫁给你。不过,人不可强求明白吗?” “明白!”竹笙的心像是飞到了天上。 王妃一下子解决了他两大人生难题: 一是卸下了那块沉重的石头; 二是可以与自己心爱的女子日日相守。 所以,王妃便是他的大恩人。 他把竹篾坊交代给其他人进行管理,便配上自己精雕细琢的竹剑,威风凛凛地跟在了独孤慧芬后头。 独孤慧芬在上课,他就站在教室外。 独孤慧芬没那么多讲究,让他进来坐着一起听课。 他说道:“护卫应该有护卫的规矩。赵子龙便是小可心目中最英雄的形象!” 独孤慧芬笑道:“好,我的赵子龙将军,你愿意站就站着,不过耳朵应该听听我的授课哦。赵子龙可是文武双全的。” “诺!” 独孤慧芬回房间睡觉,他就站在门外值夜。 “你又不是神仙,哪有夜间不要睡觉的?”独孤慧芬让小桃出去劝他回房休息。 “行!”他一个飞身上了梁,说道,“小桃姑娘,我就睡在梁上,你快回房休息。有我在,你和王妃都可以安心睡大觉。” 小桃仰头惊诧地看着梁,世界上有这么奇怪的人物? 第191章 改办私学 “永阳馆作为朝廷的公学,却因户部资金紧张办不下去,很是可惜。如果转为私学,便有理由向社会募捐,除了照顾穷人家的孩子入学,还可以接受赞助招收有钱人的学子,这样便可以以学养学,保证永阳馆的开办不会半途而废。”独孤慧芬提议。 “可以。” “只是若办为私学,臣妾希望能长久办下去,能否买下永阳馆?” “可以。” “那永阳馆所处地契产权不明,臣妾无处购买。” “既然产权不明,朕可着长安县衙重新测量土地,估算价值,开具地契证明。”元盛皇帝需要永阳馆成功,以证明自己的权威,让那些大臣们不再阳奉阴违地架空自己,故而全力支持独孤慧芬。 “谢圣人。”独孤慧芬十分高兴。 一旦那片地属于自己了,那么井内的宝藏自然也便归属于自己了。 那笔宝藏虽是意外之财,若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用之于民,不算自己贪占。 “朕知道你为修建永阳馆,已投入全部嫁妆,现用的是灵王府的钱填补用度,资金紧张,但朕不能因此将土地赏与你,以免他人说朕偏私。”元盛皇帝歉意地说道,“那些大臣眼睛都盯着这件事,朕只有大公无私,那些大臣才无话可说。你可体谅朕的难处?” “臣妾明白,不会给圣人添麻烦。” 元盛皇帝很喜欢她通情达理,提醒道:“朕开了先河,让你抛头露面,但你毕竟是灵王妃,举止得注意,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应该懂。” 独孤慧芬一听,知道一定是指熬临桦抱自己回房的事情传到了他耳中。 这圣人的耳目真是无处不在啊! 她断然说道:“臣妾对灵王忠贞不渝,无愧于心,若有失当之处,下次绝不会再发生。” 元盛皇帝眼里露出慈祥和大度,推心置腹地说道:“灵王当初为了你,不惜对抗朕,执意要娶你;又为了你,以身挡箭,几乎丧命。你也是为了他,在他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毅然嫁入灵王府,可见俩人情比金坚,故而朕不会因为几句闲话就怀疑你。但你所做之事前无古人,不少人想看热闹,你越发要谨言慎行,不能有分毫差池,否则朕也无颜再为你辩解,明白吗?” 独孤慧芬听着感动,低下头:“明白,定谨遵圣人教诲。” “虽然灵王府的人目前都在永阳馆帮衬着你,但毕竟那里也掺杂了不少外人,朕担心你的安全,裴衡你熟,便派裴衡跟着你。这样朕对灵王也能有个交代。”元盛皇帝不露痕迹地说道。 独孤慧芬清楚元盛皇帝派裴衡,一方面的确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自己,不过无所谓,裴衡跟着便跟着,拒绝了会让元盛皇帝心生猜疑,回道:“谢圣人关怀。” 元盛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独孤慧芬离开即拿了元盛皇帝的手谕去找长安县令购买永阳馆地皮。 长安县令见是圣人手谕,又是灵王妃亲自前来办理,哪敢怠慢,立即派人测量估算地皮价值。 她在办理此事之时,户部尚书急冲冲地赶到宫中求见元盛皇帝。 因为有人通知他,说灵王妃去见元盛皇帝去了,他怀疑独孤慧芬是去告状,所以必须过来向皇帝解释。 他秉奏说自己很想支持永阳馆,但是去冬冻害严重,赋税不济,又到处赈灾,还要大力支持边陲打仗,故而国库空虚,实在是无能为力。 “朕理解。”元盛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 内心却在想:朕知道国库的确是紧张,朕的皇宫也在缩衣节食,但国库也不至于穷到每月拿不出区区五贯钱给永阳馆。所以一切只是你在找托词而已! 户部尚书知道皇帝不高兴,因为永阳馆是皇帝力主要办的,自己这么暗地里阻扰也不是长久之计,便按照预先想好的计策提议:“臣为此担心忧虑。正彷徨间,有一人主动向臣提及想为圣人分忧。” “何人想为朕分忧啊?”元盛皇帝不动声色地问。 “姬公之嫡孙姬临桦。” 元盛皇帝停下嘴边的茶杯。 这位刘公,是商朝周公之后,罕见的千年古老家族,源远流长至今。 其祖训及其严苛,掌门之人十分低调,世袭闲职而不张扬,为人圆滑而懂变通,故而历经若干朝代而不败。 姬公可谓家底丰厚,财富远超当年赫赫有名的王谢世家,是真正的隐形富豪。 因为从不抛头露面,行事谨小慎微,除了顶级士族知道姬公的底细,民间无人知晓姬公之富。 元盛皇帝有些疑惑,姬公历来尽力避免参与任何风头浪尖之事,为何突然想要接手这棘手的永阳馆了? “他想如何为朕分忧?”元盛皇帝好奇地问户部尚书。 “姬临桦愿买下永阳馆,以姬家之财主办永阳馆,却不求名,仍旧会以朝廷公学对外招生。”户部尚书回答。 “姬公擅长经营,号称朱陶公在世,怎会允许其嫡孙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这便是姬公的烦恼之处。以前姬公的继承人,都喜欢学习算学,这位姬公子却偏偏喜欢律学,在读期间便常常冒充寻常讼师为人打官司,目的却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赢得官司的那点乐趣。某一日他为一个交不起学费而被退学的失学者打官司,居然输了,因此发下誓言,必让想读书者皆有书读。所以,他愿买下永阳馆,以证其誓言。” “呵呵”元盛皇帝听着觉得挺好笑的,传奇之家才会出这种奇葩? “姬公子听说学馆难以为续,愿买下永阳馆,当做终生事来做。” 元盛皇帝摇摇头:“可惜,有人先他一步。” “谁?”户部尚书吃惊地问。 “灵王妃。她知道户部为难,故而愿自己承担一切费用,改办私学。日后你户部无须再为永阳馆操心。”元盛皇帝轻描淡写地说道。 户部尚书肚子里嘀咕,那李云震好生厉害,居然猜到自己的阻扰根本拦不住独孤慧芬。 第191章 改办私学 “永阳馆作为朝廷的公学,却因户部资金紧张办不下去,很是可惜。如果转为私学,便有理由向社会募捐,除了照顾穷人家的孩子入学,还可以接受赞助招收有钱人的学子,这样便可以以学养学,保证永阳馆的开办不会半途而废。”独孤慧芬提议。 “可以。” “只是若办为私学,臣妾希望能长久办下去,能否买下永阳馆?” “可以。” “那永阳馆所处地契产权不明,臣妾无处购买。” “既然产权不明,朕可着长安县衙重新测量土地,估算价值,开具地契证明。”元盛皇帝需要永阳馆成功,以证明自己的权威,让那些大臣们不再阳奉阴违地架空自己,故而全力支持独孤慧芬。 “谢圣人。”独孤慧芬十分高兴。 一旦那片地属于自己了,那么井内的宝藏自然也便归属于自己了。 那笔宝藏虽是意外之财,若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用之于民,不算自己贪占。 “朕知道你为修建永阳馆,已投入全部嫁妆,现用的是灵王府的钱填补用度,资金紧张,但朕不能因此将土地赏与你,以免他人说朕偏私。”元盛皇帝歉意地说道,“那些大臣眼睛都盯着这件事,朕只有大公无私,那些大臣才无话可说。你可体谅朕的难处?” “臣妾明白,不会给圣人添麻烦。” 元盛皇帝很喜欢她通情达理,提醒道:“朕开了先河,让你抛头露面,但你毕竟是灵王妃,举止得注意,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应该懂。” 独孤慧芬一听,知道一定是指熬临桦抱自己回房的事情传到了他耳中。 这圣人的耳目真是无处不在啊! 她断然说道:“臣妾对灵王忠贞不渝,无愧于心,若有失当之处,下次绝不会再发生。” 元盛皇帝眼里露出慈祥和大度,推心置腹地说道:“灵王当初为了你,不惜对抗朕,执意要娶你;又为了你,以身挡箭,几乎丧命。你也是为了他,在他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毅然嫁入灵王府,可见俩人情比金坚,故而朕不会因为几句闲话就怀疑你。但你所做之事前无古人,不少人想看热闹,你越发要谨言慎行,不能有分毫差池,否则朕也无颜再为你辩解,明白吗?” 独孤慧芬听着感动,低下头:“明白,定谨遵圣人教诲。” “虽然灵王府的人目前都在永阳馆帮衬着你,但毕竟那里也掺杂了不少外人,朕担心你的安全,裴衡你熟,便派裴衡跟着你。这样朕对灵王也能有个交代。”元盛皇帝不露痕迹地说道。 独孤慧芬清楚元盛皇帝派裴衡,一方面的确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自己,不过无所谓,裴衡跟着便跟着,拒绝了会让元盛皇帝心生猜疑,回道:“谢圣人关怀。” 元盛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独孤慧芬离开即拿了元盛皇帝的手谕去找长安县令购买永阳馆地皮。 长安县令见是圣人手谕,又是灵王妃亲自前来办理,哪敢怠慢,立即派人测量估算地皮价值。 她在办理此事之时,户部尚书急冲冲地赶到宫中求见元盛皇帝。 因为有人通知他,说灵王妃去见元盛皇帝去了,他怀疑独孤慧芬是去告状,所以必须过来向皇帝解释。 他秉奏说自己很想支持永阳馆,但是去冬冻害严重,赋税不济,又到处赈灾,还要大力支持边陲打仗,故而国库空虚,实在是无能为力。 “朕理解。”元盛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 内心却在想:朕知道国库的确是紧张,朕的皇宫也在缩衣节食,但国库也不至于穷到每月拿不出区区五贯钱给永阳馆。所以一切只是你在找托词而已! 户部尚书知道皇帝不高兴,因为永阳馆是皇帝力主要办的,自己这么暗地里阻扰也不是长久之计,便按照预先想好的计策提议:“臣为此担心忧虑。正彷徨间,有一人主动向臣提及想为圣人分忧。” “何人想为朕分忧啊?”元盛皇帝不动声色地问。 “姬公之嫡孙姬临桦。” 元盛皇帝停下嘴边的茶杯。 这位刘公,是商朝周公之后,罕见的千年古老家族,源远流长至今。 其祖训及其严苛,掌门之人十分低调,世袭闲职而不张扬,为人圆滑而懂变通,故而历经若干朝代而不败。 姬公可谓家底丰厚,财富远超当年赫赫有名的王谢世家,是真正的隐形富豪。 因为从不抛头露面,行事谨小慎微,除了顶级士族知道姬公的底细,民间无人知晓姬公之富。 元盛皇帝有些疑惑,姬公历来尽力避免参与任何风头浪尖之事,为何突然想要接手这棘手的永阳馆了? “他想如何为朕分忧?”元盛皇帝好奇地问户部尚书。 “姬临桦愿买下永阳馆,以姬家之财主办永阳馆,却不求名,仍旧会以朝廷公学对外招生。”户部尚书回答。 “姬公擅长经营,号称朱陶公在世,怎会允许其嫡孙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这便是姬公的烦恼之处。以前姬公的继承人,都喜欢学习算学,这位姬公子却偏偏喜欢律学,在读期间便常常冒充寻常讼师为人打官司,目的却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赢得官司的那点乐趣。某一日他为一个交不起学费而被退学的失学者打官司,居然输了,因此发下誓言,必让想读书者皆有书读。所以,他愿买下永阳馆,以证其誓言。” “呵呵”元盛皇帝听着觉得挺好笑的,传奇之家才会出这种奇葩? “姬公子听说学馆难以为续,愿买下永阳馆,当做终生事来做。” 元盛皇帝摇摇头:“可惜,有人先他一步。” “谁?”户部尚书吃惊地问。 “灵王妃。她知道户部为难,故而愿自己承担一切费用,改办私学。日后你户部无须再为永阳馆操心。”元盛皇帝轻描淡写地说道。 户部尚书肚子里嘀咕,那李云震好生厉害,居然猜到自己的阻扰根本拦不住独孤慧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