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夺爱:溺宠绝色仙妃》 第二章 劣根性,天生的 被踹下坠仙台的那一刻,君羡是懵圈的。 她想不通,南天翁家的仙鹤她偷吃不是一次两次了,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被南天翁那老头子在整个九天华庭追杀了三个来回,怎么偏偏这次事发后果这么严重? 居然把她踢下凡?! 耗费数千年时光从一株娇嫩柔弱的芍药花修炼成仙体位列仙班,她容易么? “要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瞪着坠仙台边上似送瘟神的一帮老头子,君羡一边下坠一边怒吼。 “君小花,你成仙短短几千年,就搞的自己神憎鬼厌,如今活该啊你!”南天殿大弟子松明,指着君羡幸灾乐祸。他被君羡陷害过三次,每一次,他都被师傅打得屁、股开花! “下凡缘由已经告与你知,君小花,你需谨记,尽快完成天帝交托的任务,便能早日重返九天,届时老头子为你接风洗尘。”南天翁甩着拂尘,道骨仙风,心里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南天殿精养的九天紫鹤三百年才能孵化一只,迄今为止却已经被君小花祸害了十一只!全被她用天火烤了!吃了!这跟挖他的心头肉有何区别? 此祸害不走,他一日不安宁啊! “君小花,安心去,待你再返九天,本仙定送你几瓶仙丹,让你作糖豆子吃。”这是问丹仙君。 他的丹房每十年被君小花祸祸一次,守门的药童罚了一批批换了一批批,守护阵法改良了无数次,没有一次,能成功拦住这祸害的。丹房之中好些极品仙丹,已经被君小花偷成了绝版! “哎哟哟,老头子总算不必再担心明年的蟠桃大会了,君小花一走,上呈的仙桃再不会缺一少二,我心甚安,甚安哪!”这是九天果老。 同身边的两位道友一样,他管辖下的仙果园,也是君小花最爱光顾的桃源之一,为此他在蟠桃大会上丢了好几次老脸,所受伤害,绝对不必南天翁跟问丹仙君少。 当然,整个九天深受君小花之害的,绝对不止他们三四人,其余人等今日也都赶来坠仙台了,同他们一起,欢送九天之害—— 瞪着坠仙台上飞速变小的一众身影,君羡终白眼一翻,死不瞑目。 西玄国,靖武十二年,京城。 京郊南面的一处山坳,有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砰的一声巨响,在地面上狠狠的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惊起山间飞禽走兽无数。 良久,咳嗽声从坑里传出,君羡灰头土脸的从坑中爬了出来,顺势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沙土。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本该洁白无尘的裙裳,此时灰一块黑一块,君羡仰天怒骂,“亏得你们活了成千上万年,不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话毕,轻掐手诀,给自己祭出清尘诀,欲将身上的脏污除去。 一掐,没动静,再掐,没动静。 转换手势,再试其他法诀,无一例外全无响应。 君羡心凉了。 “该死的天道!本仙下凡是为完成任务,为九天化解劫数!如此任重道远,居然还禁了本仙的仙法!你就不能通融通融,给本仙开个后门!”再次仰头,朝天比了个中指,“你们等着,本仙最喜欢的就是没完没了!待本仙重返九天,你们可别怂!” 天道规则,即便她是仙,入了这凡尘,便不能再轻易动用法术,否则必遭天谴。 去他娘的!她也是现在才想起来! 罢,既来之,则安之,她君羡最懂入境随俗。 法术,大不了不用,她还能混不下去不成! 最后,怀着悲壮的心情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乾坤袋,好在,居然还能用,只不过是里面的东西只能拿出不能放入。这已是她一番打击之后唯一的一点安慰了。想通了,也不再纠结,君羡环视,打量起周围。 这是处山谷,四周袅无人烟,只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啼。 也是,这里要是有凡人,就她刚才的出场方式,不是将那些个凡人吓死,就是她自己被当成妖怪烧死淹死各种死。 此时正是下傍晚,天际红彤彤的夕阳正在散发余晖,为静谧的山谷打上一层紫金的虚影,很美。这种景象在九天不是没有,却没由来的让君羡感受到一份久违的鲜活。 九天上的仙境固然美,却是终年不变的,山长青,水常绿,就连云雾的位置都不会随时间偏移,那是死景。 不似这凡间,有四季交替,循周而复始。 不远处的山上,有红枫红得热烈,君羡猜测,眼下该是秋季。 虽然远离俗世数千年,但是这种常识,她想她还不至于弄错。 踏着地上枯草黄叶,沿着脚边一条蜿蜒的溪流,君羡寻路而上,趁着天黑之前,得赶紧找个地方落脚。 总不能呆在这荒山野岭的过夜,她现在,也算是一个伪凡人了。 寻找出路的这一路,撇开时间不谈,君羡是异常欢快的。 见着花就采,采完往头上一插。见着野果就摘,摘了往嘴里一塞。 这种玩法在仙界没尝试过,甚是新鲜,使得她心底被踹下凡间的郁气消散不少,心情逐渐高扬。 至于那些花啊果啊有毒没毒,这不是君羡考虑的范围。 她是花仙,对花草具有独特的亲和力。但凡是花草或花草制成的东西,不管补药还是毒药,她都能全部吸纳,不会对己身造成半点损伤。 所以,问丹仙君才会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因为她是整个九天华庭唯一一个,能拿他的珍丹仙丸当作糖豆子来吃的仙。 为了护住他丹房那一亩三分地,问丹仙君也可谓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了。 可惜,用阵,困不住她。用毒,毒不死她。最后派人全方位严防死守,依旧没能防住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拿了他的丹药,在他面前大摇大摆的吃的嘎嘣脆。 思绪到这里,君羡一叹,好同情问丹。 当然,这点同情,不妨碍她来日重返,继续光顾丹房。 至于其他几个有份参与此次设计她下凡的仙君,南天翁,果老,松明……都给本仙等着,有账,咱一个一个算。 天色渐暗,没留意自己走了多久,但是眼前的景象,已经脱离了那处山坳的范围,身周都是高高的林木,伴地上越发厚的落叶,还有,隐约的异响。 君羡轻挑了下眉眼。 哟,好戏来得挺快。 山林太过幽静,寻常的声响在这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林中一隅丑陋的一幕,便也被凸显出来。 六个成年男子,穿着普通,脸上却俱蒙了面巾,此时围成一圈,对着地上的物体又踢又打,嘴里不停的嘲笑咒骂。 耳光声,拳打脚踢声,以及细小隐忍的呻、吟,穿透那些笑骂,一一传进君羡耳里,让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等她走到附近,看到的,便是如猫戏老鼠般的羞辱游戏。 可惜几人背影遮挡,她看不到中间被围困的人长什么模样。 “我道有钱人有什么不同,确实不一样,打起来的手感就非同一般。” “小公子自小娇生惯养,山珍海味怕是没少吃?那你吃没吃过泥巴?”其中一男子怪笑着蹲下来,随手掏起地上的一把泥土,连同枯烂的树叶一起,强行塞进那人嘴里,“这可是你从没尝过的滋味,今日让你开开眼,给老子吃进去!” “吃!快吃!哈哈哈!” 从圈子里传来干呕的声音,让几人的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 随即,又是一声响亮的耳光。 “老子叫你吃,你敢吐出来,不给面子是!找死的东西!” 拳打脚踢的声音更加剧烈密集,偶尔传来的隐忍呻吟也渐渐弱了下去。 “老大,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咱收人钱财,说是留他一条小命,可别玩过头了。” “行了行了!叽叽歪歪的,老子心里有数。把他那双腿给弄了,收工走人!” “我来!顺便把他这身衣服给扒了。这么好的料子,便是拿去当铺也能值当个几个酒钱。” 眼看着当中一名男子高高举起脚,就要准备往下踹,看势是要将那人的腿生生踢断。 君羡心头一跳,“住手!” 堪堪将男子的动作拦了下来。 同时,也吸引了六人的注意。 转过头,几人俱是眼前一亮。 但见女子一袭白衣,袅娜而来。简单的飞仙髻无多余点缀,眉如青黛,眼若秋波,娇嫩的唇瓣于似笑非笑间含着一丝冷然,为女子如仙的容颜更添出一抹生动来,风华之盛让人挪不开眼。 恍神过后,打头的男子眼底闪过淫、邪与贪婪。 “哈哈哈!我们兄弟真是艳福不浅,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遇上个绝色美人!真他娘的值了!” “绝色美人?你是在说我吗?”君羡微微偏头,看似疑惑,眸底冷然。 “这里除了小娘子,还有谁当得绝色二字?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紧跟着回神的几人莫不嘴里调笑,“可不是,既然有缘在此遇到,美人儿,过来一块玩玩?” 君羡咧嘴,一笑,“可惜了,在姑奶奶眼里,你们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连脸都不敢露。寒碜!” “草你娘的!别给脸不要脸,趁爷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尚能对你温柔些,小娘子,可别逼爷几个动粗,伤了你的细皮嫩肉就不好了!” 啧,恼羞成怒。 君羡勾唇,她不过是说实话而已,这就受不住了。 凡人的承受能力,好低。 女子眼中的嘲笑,将几人给刺激到了,打头的人恼怒不已,手一挥,“给老子把她抓起来!让小娘们看看,阴沟里的老鼠能不能让她爽上天!” 这话似有哪里不对,其余几人来不及细想,眼神心神全粘在了女子身上,心急火燎的围了上去。 那一双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淫念,让君羡厌恶皱眉。 冷笑一声,不退反进。 法术是不能用,不代表她就成了软柿子。 她能在九天混迹数千年,所凭的底气,所赖以生存的手段,从来就不单止几个法术而已。 凭借手底真章将六人撂倒,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顺势,将他们脸上的面巾一一揭了下来。 视线掠过几人错愕惊惧的脸,君羡嘴角抽了。 这些长相,真是辣眼睛。 尖嘴猴腮、眼小嘴大,还有朝天鼻的。 我去。 在九天,位列仙班的,无论男女,哪个不是颜正容俏,一溜的俊男美女。 君羡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眼界早被养刁了。 迅速将视线从几人脸上收回。 此刻就是她最爱的黄金烤鹤摆在面前,她都没了食欲。 “在这里躺着,敢跑,打断你们的腿。” 六人:“……” 解决了六只老鼠,君羡终于能好好打量那个被围殴的倒霉蛋。 确实是个孩子,被打得双眼肿胀青紫,脸蛋红肿满是巴掌印,口耳鼻都淌着血,混着泥土,狼狈不堪。全身上下想必也没一处好地。 从身量,可看出年约七八岁。 还是个奶娃娃。 此时,如个破败木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细看,会以为已没了生息。 这么小的一个娃娃,真难为那六人劳师动众极尽凌虐羞辱。 再一回想当中一人所言收了人钱财,心下划过了然。 左不过豪门大户里见不得人的阴私。 举步,走到那孩子身边蹲下,抬手想拍拍他的脸,目光触及他脸上的伤时,方向一转,转而戳了下他的肩膀,“还有气,吱个声。” 轻轻的触碰,都让躺着的娃儿难受得皱了眉,牵扯出脸上的痛,艰难的将肿胀的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看向君羡,眼中是浓浓的警惕与防备。 对上那双眼睛,君羡怔了一怔,为那眸底隐藏的孤傲与冷戾。 像雪原上孤身搏命的狼。 心底对这个娃儿,竟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她想,或许是因为他这么小的年纪,却有那么一份隐忍。 待视线再触及娃儿脸上的青青紫紫,君羡便带了嫌弃,探手在乾坤袋里掏啊掏,掏出一粒雪白药丸,看也不看就塞进娃儿嘴里。 化瘀消肿止痛。 不是她多好心,只是那些五颜六色,她觉得有点碍眼。 仅此而已。 药入口,娃儿眼睛一冷,侧头就想要吐出来。 君羡笑了,“入口即化,吐不出来的,受着。” 这么强的戒心。 她若要害他,哪里需要投毒药。 只是她偏不说,看着娃儿怒恨的瞪她,心情一时颇好。 逗人玩儿,这是她的劣根性,天生的。 第三章 打个架,劫个财 吃了丹药,小娃儿逐渐回复了神气,君羡才往后看向瘫在地上的六人。 “谁派你们来的。” “女侠、姑奶奶,饶命啊!我们只是收人钱财办事,那人是谁我们也不认识啊!”打头的人暗暗叫苦,以为天降艳福,谁知道碰上的是硬茬。 君羡眯起眼睛,“还挺有职业道德,要钱不要命?” “姑奶奶饶命!我们真的没说谎!当初接头的人是蒙着面纱的,给了银子叫我们掳人,其他的我们当真一概不知!” 瞧着六人惊恐求饶的怂样,眼神里除了懊恼与害怕,确实没有说谎的痕迹。 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眼看天要黑透,君羡不想再浪费时间。便是问出来了,也不关她的事,她没有伸张正义的侠义心肠。 何况,一个小娃娃,便是知道了真相,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未必有能力为自己讨回公道。 抄手,一把将小娃儿抱进怀里,君羡打算离去。 若能在天黑透之前下山,或许还能寻到落脚的地方。 临走,又顿住脚步。 惊得几乎想欢送她的六个地痞一下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虽然是被一下撂倒,可是那一下真够他们受的,痛到现在都爬不起来啊! 还想打怎地? “你们,身上的银子交出来,身上的衣服,全扒了。”君羡道。 凡间要花钱,恰好她没有。 六人:“……” 等君羡消失在几人视线的时候,几人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条亵裤,抱着膀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觉得不甘?”自被她抱起,怀里的小娃儿就异常安静,君羡以为他是对她这么放过那几个人而心有不甘。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君羡不以为意,将目光投向远方,风轻云淡,“那就让自己强大起来,自己的仇,自己报。” 那些人又不是她的仇人,能出手救他已是她好心。 要报他被虏受辱之仇,干她何事。 相较于小娃儿的沉默,甫下凡就打了一场架,劫了一次财,顺手还做了一次好人好事,救了个富贵之家的倒霉蛋,君羡心情很好。 连带的走起路来,都觉有风。 而且,这抱娃的初体验,对她来说也很是新鲜。 小小软软的一团,拥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 君羡将小人儿颠了颠,也不管这个动作会不会让他疼痛。 反正,他很是能忍。 “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 “会喊痛,你应该不是哑巴才是。” 沉默。 “认识下山的路吗?” 沉默。 不答就算了,她堂堂九天花仙,在九重天上都能来去自如,还能在凡间迷了路不成。 事实证明,君羡就是迷路了。 沿路行到山脚,抬头,看着对面的“还有一山高”,君羡嘴角抽了。 为什么山脚之下,不是城镇。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仰头望明月,君羡一脸麻木。 早知道,就让那六个地痞领路。 那些人长得再辣眼睛,忍忍就过去了,好过眼下风餐露宿。 失算。 更郁闷的,她饿了。 她要吃东西。 失了仙法,饥饿的感觉尤为难以忍受。 低头,与小娃儿四目相对,君羡轻叹。 倘若法术还在,只需一个手诀就能将她送到城里,哪需要受这般苦楚。 她白嫩嫩的脚底板都起泡了! 恨恨咬牙,在心里将南天翁松明丹道仙君一干人等逐个骂了个遍,干脆利落的扭转方向,朝山路旁边的丛林走去。 她最怕饿,需要寻野味打牙祭。 只是怀里带着个人,虽然又小又轻,于打猎来说,还是会带来妨碍。 双手将娃儿平举,与之对视,“我要去找吃的,你在这等我。” 话毕,足下轻纵,飞身上了一颗枯树,将娃儿放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别乱动,我很快就回来,若是你不小心掉下去,丢了小命,可就白瞎了我那颗糖豆子了。” 转身欲走,腰间衣摆被一双小手紧紧抓住,若非君羡反应快,小娃儿直接就得被她带着摔下去。 君羡皱眉,“想死?” 沉默。 “想死可以,把我的糖豆子还我。”白嫩的掌心一翻,摊在娃儿面前。 虽然只是化瘀消肿的丹药,那也是仙丹,放在凡间可遇不可求。 很贵。 “……”娃儿抿唇,黑黝黝的眼睛紧凝着她,小手却是一点不松。 大眼瞪小眼,僵持良久,君羡没辙了。 一路上对她爱搭不理,怎的到了这时候来黏人? 凡间的小娃儿都这样? 她是想扯开那双小手来着,只是那双手太幼小,君羡担心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生生将那双小手掰断。 那她还得损失一颗糖豆子给娃儿接骨。 不划算。 无奈一叹,将娃儿举起,直接将他架在自己脖子上,飞身进了丛林。 这一刻,君羡觉得自己是个女汉子,威猛高大。 “抱稳了,若是掉下去,我就直接将你丢在这里不管了!”恐吓,让自己的憋闷得以疏解一二。 小孩儿确实抱得很稳,两只小手抓着她的耳朵,小短腿紧紧箍住她的脖子,差点没把她箍得翻白眼。 要!不!要!这!么!稳! 努力深呼吸,才勉强压下将小娃儿丢出去的冲动,纵身,飞入丛林。 深山野林有深山野林的好处,飞禽走兽少被祸害,一阵鸟鸣兽吼之后,满载而归。 托着小奶娃,提溜着山鸡野狍子,君羡暗暗庆幸自己没了法术,拳脚功夫还在,打个猎,打个架,不在话下。 随意寻了处空地,将周围干燥的黄叶枯枝拢作一堆,从乾坤袋里掏出火石,将火点燃。 这东西还得益于她某次用天火厌烦了,突发奇想的寻了火石来,体验一把新鲜。 只用过一次,之后就丢进乾坤袋里,压了箱底。 毕竟凡间的东西,新鲜是新鲜,却也麻烦。 她讨厌麻烦。 突然,若有所感的看向一旁沉默静坐的小娃儿,君羡挑了挑眉。 没了仙法,她五感依旧敏锐,刚刚,她感觉到小娃儿目光落在了她腰间的乾坤袋。 虽然只是一扫而过,却没有被她遗漏。 发现了? 乾坤袋很小,只有掌心大小,外观看起来,不似装有重物,而她却从里面拿出了丹药,还掏出了火石,确实有些怪异。 第五章 景离,人之初性本善 西玄的京都异常繁华。 宽敞洁净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客似云来。 还有那衔接成两条长龙的小摊子,摊贩在摊位后面吆喝不断。 这种喧嚣热闹,是君羡在九天不曾见的。 从踏进城门开始,君羡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路散发土包子的气息,惊叹不断,兴致不减。 冰糖葫芦,炸油果,小尖粽,羊肉串,手撕大饼……但凡吃的,她觉得美味的,一并进了肚子。 打了个饱嗝,手上还捧着一包糖炒栗子,君羡心满意足,“你们这的东西,很好吃啊。” 小娃儿静静的看着她,哪怕见识了她如此吃相,也没露出诧异来,好像生来就没有表情。 “你家应该就在这城中,可识得家门?我送你回去。” 娃儿身上的衣料是极好的,哪怕是在这处处可见锦衣华服的地界,也当属一二,君羡以为自己不会猜错。 何况他出事的地点,就在京城南郊的山林。 “便是不记得也没事,单凭你这张脸,找人问问,总能问得着。” 褪去那些青紫瘀痕,娃儿的脸已经显出全貌来,粉雕玉琢,五官精致,比之九天童子毫不逊色。 只不过君羡看多了好颜色,已觉稀疏平常。 但是他们行来的这一路,却是吸引了无数目光的。 无不惊艳。 因着那些打量并无恶意,君羡便也不在意,只作不知。 她那么美,小娃儿又俊,一大一小两个发光体走在一起,惹人注目很正常,理所应当。 剥了两颗栗子,一颗自己吃,另一颗塞进娃儿嘴里,随即牵起他的小手,“走,去官府,将你送回家后,我好去办自己的事。” 她下凡可是有大任务的。 总不能把时间全耗在个小娃娃身上。 再说娃儿被虏已经一天了,若真出身大富之家,想来他家里应该已经在官府备案。 只是没走两步,前面便传来喧哗,刚刚还拥挤在她周围的百姓纷纷退散。 顷刻,一大一小便被服装统一的一众高大男子围了起来。 君羡偏头思考,服饰统一,还敢在大街上这般作为且底气十足的,这些人……是官府的兵? 想罢脸上一喜,“来得正好。你们……” “大胆狂徒!居然胆敢绑架景候府世子!来呀,给我拿下!” 君羡樱唇微张,嘴里没来得及咽下的栗子啪嗒一声落下,整个人懵逼。 晴空霹雳,差点没把她砸晕过去。 此刻,什么官府什么官兵通通远去,她僵硬的低头,看向自己牵在手中的小娃儿,脑海里只有几个字不断闪现。 景候府世子……景候府世子…… ——前景候府世子景离,通敌叛国,引天下战乱频起,致百姓民不聊生!曾灭景候阖府上下三百一十四人!坑杀我西玄十万精兵勇将!杀念深重,罪犯滔天,实乃十恶不赦!今处以千刀万剐极刑!以平民愤,以慰死灵!以儆效尤!钦此! 这是她被委以任务时,于窥天镜中所了解到的,那位双手染满血腥的景候府世子景离生平其中一幕! 至今,她仍然牢牢记得那些浓稠的血液,将窥天镜满屏染得鲜红,那些浓烈的血腥味,甚至穿透了屏幕,弥漫在整个南天殿的空气中,令她作呕! 脚底生寒。 眼前这个安静的,看起来极为乖巧的小娃儿,她怎么都无法将他跟一个残忍嗜血的杀星重合。 怎么可能是他? 是了,可能的。 她忘记了,昨日初见时,他虽一身狼狈,但是那双沉静的双眼,也曾透出满满的戒备,以及隐藏在戒备之后,几不可查的森冷杀意。 “你叫……景离?”终还是问了一声。不知自己是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小娃儿眸中平静的波纹似乎微微动荡了下,随即轻抿着唇,不语。只是垂下的眼睑,表明了他的默认。 “带走!”差头一声厉喝,官差旋即上来想要架起君羡。 “等等!大人,我是冤枉的,小世子并非被我绑架,只是因缘际会,我恰巧救了他。官府要拿人,指我为匪类,可有证据!” 差头横了她一眼,视线在她绝丽的容颜上滞留了片刻,语气稍有缓和,“有什么话,到了衙门再说。若是清白,大人断不会冤枉了你便是。” 君羡沉眸。 若是想要反抗,于她来说不费吹灰,只是眼下脑中纷乱得很,除了震惊之外,还有诸多的不可思议,让她一时理不清楚,需要时间沉淀。 去官府,那就去罢。 她是冤枉的,谁还能冤枉了她不成。 何况,身边就有个人证。 景离不是哑巴,只是不与她说话,却总有能让他说话的人。 是她救了他,总不会小小年纪就恩将仇报。 “小世子,我等先送你回侯府,侯爷与王妃想来等急了。”有官差走出队列,在景离面前毕恭毕敬。 再看君羡一眼,淡淡收回视线,景离领先一步,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君羡再次懵逼。 他这是认得回家的路? 所以她问他的时候,他是故意装傻?白白让她为他费神? 这不是耍着她玩吗? ……死小孩! “景离!人之初性本善!我救了你,你可要知恩图报,我等着你来证我清白!”瞪着小孩的背影,君羡高声,咬牙切齿。 一众官差,嘴角齐抽。 人之初性本善,什么鬼! 连带的周围百姓听到这句话,看君羡的目光都诡异起来。 容颜绝世,却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君羡可不管别人怎么想。 日后的景离心狠手辣,残酷冷血,若不是成长的过程中半途长歪了,那就是天生狼性。 这么想着,她突然对那个死小孩会来救她不敢太抱希望了。 现在反抗,还来得及么? …… 活了几千年,君羡第一次呆进大牢。 环境,实在很不好。 阴暗,潮湿,有怪味。 最烦人的是,周围各个牢房里的人,看她的目光太教人恶心。 像是久未闻肉腥的狼。 君羡叹息,怪只怪自己容颜太美。 转身背对那些视线,寻了处光线昏暗的角落坐下,以此隔绝周围的窥探、觊觎,思绪重又转回景离身上。 第六章 一言不合就走,幼稚么 按照历史,景离是在靖武三十二年被处死,时年二十九岁。 这已经是他轮回转世的第十世。 然十世轮回,却是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经由十世累积而来的戾气达到顶峰,终于在这一世爆发,引致的后果便是天地震荡。 当初游说她接受任务的时候,天帝曾说九天即将面临不可挽回的浩劫,只有改变景离的命运,化解他的戾气,才能换来三界平安。 下凡?扭转他人命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避之惟恐不及,忙不迭的拒绝。 却不料,最后被南天翁那帮老头子给哄骗到坠仙台,一脚踹下了凡间。 倘若完不成任务,她是回不去的。 君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日后能威胁三界的煞星如今还是个小奶娃,她想回九天,就得认命的,在凡间安分守己的带奶娃娃。 再一想到奶娃娃那张没有表情的棺材脸,君羡更是苦大仇深。 她来到了煞星小时候,可是,小时候的煞星,就已经非常不!可!爱! 想要将他培养成一个正直善良的爱国好青年,任重道远啊。 在牢里的第一天,晚饭是几条看不出颜色的青菜,一个黑色的窝窝头,君羡评价:猪食。 饿死也不吃。 在牢里的第二天,君羡再次把猪食扔掉,肚子却已经饿得咕咕响,吃了一抓糖豆都不顶饱。 死小孩,真不打算来了!打小就是个白眼狼! 第三天,君羡已经开始考虑越狱的可行性,正待破釜沉舟,咣当一声,大牢的门开了。 几道人影从狭窄的牢房大门鱼贯而入,当先一人,便是她刚刚还在背地暗骂的死小孩。 头戴玉冠,身着浅紫色景蜀云纹袍,脚踏墨色云靴,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粉雕玉琢,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九天童子,周身的矜贵与骄傲无法复制。 饶是君羡看惯了绝顶风华,乍见之下,仍然有片刻的恍惚。莫怪刚刚还有些嘈杂的牢房瞬间安静下来。 死小孩这么打扮一番,没了初见时的狼狈,看着还挺顺眼。 若是能笑一笑,会更耀眼夺目。 “舍得来了?我还以为你将我忘在这了。”君羡笑眯眯的,话里潜藏的讽意与面上的略微讨好大相径庭。 知道了他的身份,她除了能用话膈应膈应出一口恶气之外,该讨好还是得讨好。 什么时候能重回九天吃香喝辣,死小孩是关键。 景离径自走到君羡所在的牢房前,隔着栏杆望着她,眼神沉静无波,黑黝黝的,看不到一点情绪。 若是寻常人被这种眼神一直盯着,少不得背脊发寒。 君羡不。 目测了自己跟死小孩的身高差距,同样走到小孩面前,面对面,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用这种方式宣告,她有碾压他的实力。 至少在身高上,她是占了优势的。 小孩皱了皱眉,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君羡:“……” 一言不合就走,幼稚么? “喂!景离,你什么意思?好歹也是我救的你,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初入凡间,无亲无故无背景的,君羡不能不着急,虽然她有脱身的本事,可是这里不是她能率性而为的九天。 倘若小孩真不管她,她真的越了狱,纵是无罪,也会变成通缉犯,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还怎么扒在小孩身边完成任务? 是以,她只能挟恩以报了。 以前,她是最不齿这种方式的。 每次对上这死小孩,她似乎总是吃亏,为毛? 在她懊恼的当头,衙役打开了她所在牢房门,“小姐,你可以走了,案子已经结了。” “……”她白唱了一场独角戏? 踩着虎虎生风的步子,君羡在衙门外与等待的景离顺利会师。 君羡不看他,转而向虽在景离身后的两个随从模样的人展露笑颜,“为难你们了,照顾个哑巴小世子不容易。” 说罢,还抬手在两人肩头拍了拍,表示感同身受,甚是理解。 本痴迷在少女醉人的笑颜,听了这话,两名随从脸上登时略扭曲,“姑娘莫要妄言!我们小世子岂是能任姑娘随意诋毁的!” “诋毁?你们小世子难道不是哑巴?”君羡笑,弯下腰偏头与冷视她的小孩四目相对,“来,叫声姑姑听听,他们说你不是哑巴,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让她一再吃瘪,她咬牙切齿的恨。 受了气不发,她没心情做任务。 本以为会再次被无视,岂料,小孩竟然也歪了歪头,似真在思考她的提议。 认真的模样,让君羡心里有了小小的不自在,同个孩子计较,她也够丢份的。 若是景离打小就正常,也不会有后来他挑起的血腥杀戮了。 那还有她什么事。 思忖间,掌心一暖,君羡讶然的看过去,一只白皙的小小软软的手,钻进了她的手心,而做着这件事的人,态度极其认真郑重,就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神圣的大事。 莫名的,她看他的眼光,有了几分凝重。 他的样子,让她几乎以为,从来没有人,牵过他的手。 疑惑的朝两个随从看了过去,却看到他们闪烁躲避的目光。 君羡心头一闷,下意识的五指轻握,将小孩儿的小手包在了掌心。 “在牢里呆了三天,什么都没吃,我肚子好饿,景离,带我去吃东西?”努力挥掉心头的疑问,君羡笑道。 景离看了她片刻,点头。 他不气人的时候,看起来是相当乖巧的。 “走。”晃晃两人相牵的手,君羡嘴角笑意又深了两分。之前的赌气,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她决定忘掉。 心情重新又明朗起来,君羡往前走去,没看到小孩微微低下了头,在他的嘴角,也勾出了极小的弧度,看来却是那么的诡异。 “怎么不走?”手上传来的拉力,让君羡回了头,小孩竟仍是站在原地不动。 他抬起了头来。 她终于看到了他嘴角挂着的,古怪的浅笑。 来不及疑惑,掌心蓦地一痛,一股熟悉的感觉从疼痛处蔓延,以极快的速度涌向四肢百骸。 “你,对我下毒?” 第七章 你还活着,就该感谢 君羡是被饿醒的。 肚子传来的咕噜声特别响亮。 豁然睁开眼睛,对上的便是一双沉静漆黑的眸。 之前的记忆一下子全涌进脑海。 “为何对我下毒?”毒素对她根本没用,只是下凡之后体质似乎也有了略微的改变,中毒之后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才能慢慢将毒素吸收化解。 所以,她才会晕了过去。 小孩儿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对她这个时候醒来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在他的眸底,她罕见的看到了意思挣扎。 她以为换回来会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却听见生涩的、干哑的童音,在这方小空间里缓缓响起。 “杀你。” 声音同他的眼睛一样,没有起伏,没有感情。 这是君羡第一次听见小孩开口说话,却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他还真是坦白。 “我救你免受凌辱,你的回报就是杀了我?” 坐起身来,环视周围,是一个小房间,四周密闭,只在靠墙的朱漆头案上点了一只烛台,灯火如豆。 微弱的烛光在房间里拉出影影绰绰的暗影,平添一股阴诡沉闷。 整个房间,除了一床一案一凳,竟然再没别的家具物什摆件,简陋如斯。 将周围打量了一圈,回过头来,小孩还在思考,似乎为了她刚才的那句话异常困惑纠结。 “要杀我,我昏迷的时候怎么不动手。现在你纵是想反悔,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吃一堑长一智,自己会中毒,一是对自己的体质太自信,二是她对小孩完全没防备。 若非小孩没动手,这一次大意就真的弄丢小命了。 小孩在与君羡的对视中,嘴角越抿越紧,双手也在长袖下紧紧的攥成拳头。 他在生自己的气。 明明打定好主意,要杀了她的。 她死了,他就不用防着怕着了。 以前的每一次,他出手都干净利落。 可是当她真的昏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犹豫了,更甚是反常的将她带了回来。 那种反常,让他厌恶。 果然,还是应该杀了她。 那样,也不用看见她讥诮的眼神。 “我留了你一命,以后,跟在我身边伺候。”一字一句,他说得缓慢,生硬。 留着,再想办法杀了她。 她逃不了。 君羡气乐了。 “你留我一命,我还要感谢你?别忘了是你给我下的毒,在那之前,我先救了你一命!”明明是个孩童,她却总无法用对待孩童的方式与他说话。 寻常人家的孩子,七八岁的年纪是怎样的? 反正绝对不会似景离,怪胎! “我没求你救。你现在还活着,就该感谢我。”他道,那双眼睛平静无澜,将强词夺理说得理直气壮。 君羡服了。 她若想走,凭他,拦得住? 可她孩子恨不能走。 她被踹下凡,可不就是为了他? 走了,还怎么接近。 “就算要伺候你,总得让我填饱肚子,我饿了三天了。”君羡心里冷笑,伺候?包君满意。 她就不信,她还对付不了一个小怪胎! 小孩儿静静看了她片刻,走出房门。 没再回来。 等得君羡不耐烦的时候,有仆人端了饭菜进来,在简陋的头案上为她摆开。 菜色挺精致,至少,对饿了三天的君羡来说,她是很有胃口的。 风卷残云。 至于小孩儿去了哪里,她没问,暂时也无暇管。 既是要她伺候,肯定不会再把她丢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小房间。 连个窗户都没有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谁建的。 人跟地,都处处透着怪异。 走出房门,踏出别院,周围一片昏暗。 此时已是夜晚,周围却没有点起光亮,仅有头顶的月色,为这片昏暗洒下淡淡的光辉。 踩着月辉,景离熟门熟路的行过抄手游廊,小半个时辰之后,出现在灯火明亮的大厅。 “来了。” 音色醇厚,透着关爱,却让景离的双手微颤,借由长袖的遮掩,将将粉饰太平。 抬头,大厅首座,暗纹紫金袍,面蓄短须的男子俊朗高大,周身透着上位者的高贵威严。他的侧座,一美貌女子梳着祥云髻,头顶斜插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手拿绣荷云锦丝帕,身着合身的桃花云雾烟罗衫,淡雅的藕色将女子婉约柔弱的气质烘托得恰到好处,一如她看过来的眼神,永远溢着丝丝缕缕的叫人心怜的温柔。 “离儿,你身边的小侍呢,怎的让你一个人过来,竟敢慢待世子,母妃一会就将他们发卖了,给你换两个更听话的。”眼见景离只身前来,女子眼底漾起疼惜与恼意。心中存了气性,喉间便忍不住轻咳起来。 “你看看你,太医交代了让你莫要轻易动怒,你身子不好,这些事情交由下面的人做便是,为了两个奴才生气,何苦来着。”男子不赞同的轻斥。 “侯爷,奴才都敢欺主,还是欺我的离儿,我怎能不动怒?莫不是他们知道离儿少有开口告状,便一个个养肥了胆儿!”女子气恼更甚,话说到重处,眼眶微微泛红。 可见是气狠了。 景离小小的身子站在大厅中央,眼睫微垂,未发一语,安静沉默得,放佛只是这大厅中的一件摆件。 “行了,你这般可不是让离儿心疼么?他年纪尚小,懂得什么!”无奈的劝诫了一句,男子再看向下面站的笔直的人儿,“我听说你今日带回来一女子,当日就是她救的你?” 景离眼睫垂得更低,微点了点头。 “既是你的救命恩人,本候理应设宴好好款待,只是现下时辰不早,明日,明日你将人带来,她若是想要什么奖赏答谢,本侯一并允了。” 女子应和点头,笑道,“是该好好感谢,侯爷,明日的宴席就让臣妾操持,定当仔细。” “也好,这事就交由你来办,只是切莫累了自己。” “好。”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般配如同璧人。 “两个小侍,母亲可随意处置,”景离缓缓抬起眼皮,上座美如画卷的画面在他眼里如同虚无,“只那女子,孩儿私自作主,已经将人留在身边。” 第九章 只要你求我 这座府邸很大,估约占地近百亩。 站在高处,一眼看过去,视线所及之处,亭台楼阁等建筑交错而立,而且眼下正当夜晚,凭着君羡的眼力,能看见的大多是重重建筑的黑影,想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找出宗祠所在,不容易。 尤其是,还需要小心避开那些明里暗里的护卫眼线。 她可不想被当成刺客围追堵截。 抬头看看夜空,再看看脚底下偌大的府邸,君羡再次朝天比了个中指。 她开始明白,自己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怪不得这么重要的任务,最后千挑万选挑中她这个九天上最不靠谱的小花仙来委命。 敢情是别的仙君都躲了。 而她躲不过。 南天翁问丹君那几个记仇的老头子,等着公报私仇呢! 视线在可见处飞快的掠过,远远的看到个婢女托着酒壶快步走过来,君羡飞身下了房梁,悄咪咪的藏身在一处园林暗影,守株待兔。 很快,婢女走了过来,君羡陡然现身,在她呼救之前把人砍晕,一手稳稳接住了婢女手里掉落的酒壶托盘,林贵手将人拖进暗影中掩藏起来。 这个地方,恰巧在在周围护卫的视野盲角,方便了君羡行事。 最后,动手扒了婢女的衣裳,换到自己身上,再摸了两把泥土随意抹在脸上,免得自己的容貌太过打眼。 做完这些,托着酒壶,君羡施施然现身,大摇大摆的走在主道上。 至于后面被用过即丢的婢女,醒来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因衣衫不整而名节受损,很抱歉,此时的君羡尚未有女子名节大过天的觉悟。 于她来说,不过是没了外衫,等那个婢女醒了,再找一套穿上就是了。 多大点事。 托着酒壶,君羡往人多的地方走。 这里接近府邸中心,纵然时辰不早了,仍有很多家奴仆人来来往往,为上头的主子劳碌听命。 君羡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砰的一声,与人迎面撞上,手里托着的酒壶倾斜,酒液洒出来,将君羡胸前的衣裳湿了一大片。 “你怎么走路……” “你怎么走路的!”君羡沉着脸抬头,怒瞪被她截了话头看起来有点方的家丁,“侯爷命我赶紧呈壶酒过去,我这都心急火燎了你还撞上来!这下可好,酒洒了一半,我的衣服也湿了,这般失仪的模样怎么给侯爷送酒!少不得要耽搁事情了,届时侯爷怪罪下来,看你能不能担待得起!” 家丁被一番抢白傻了眼,且又事关侯爷,一时是又惊又怕,“这这,这不怪我!是你没有看路撞过来的……” 君羡甚是恼怒,看着家丁被吓成这样,脸上露出鄙夷来,“行了行了,不管谁撞了谁,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想先把酒给侯爷送过去!这酒给你,赶紧的送到宗祠去,我回去换身衣裳,随后就来。你若到了就在宗祠门口等我一会,既然是侯爷吩咐的我,酒还得我亲自送进去。” 将酒壶一把塞进家丁手里,君羡急忙晃的往回走,嘴里尚小声的嘀咕,“也不知道侯爷这次又要玩什么花样……我还得赶紧,万不能耽搁了去,要是王爷恼起来……” 本还犹豫的家丁,听到君羡不经意的嘀咕,一个激灵,抓着酒壶酒往一个方向跑。 君羡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转而往暗影重重的地方行去。 于暗处隐了身形之后,循着刚才家丁的方向追去,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七弯八拐,经过垂花门,游廊,穿过别院小巷,进入府邸北苑,在一眼就能看到高悬宗祠二字的建筑物的时候,君羡追上了家丁,从他手里接过酒壶,“好了,酒我亲自送进去,你既帮了我的忙,便是侯爷发火,我也不好意思再将你拖下水受责,你去忙你的。” 得了准信,家丁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连连称谢,飞也似的逃离。 跑出老远,待得脑子冷静下来,心头才起了疑惑,刚才的婢女面生得很,从未见过,是哪个院子里伺候的?只是即便疑惑,也不敢再回头去确认。耽搁了主子的事情还往上凑,不是讨打么。 幸好有个蠢的,将事情给揽了,他算是逃过一劫。 目送家丁离开,君羡眼底闪过戏谑。 找人带路,这是她能想得到的,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否则偌大的府邸,光凭她自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要找出宗祠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还得担着随时被护卫发现的风险。 转身,看向眼前的建筑。翘脚飞檐,檐下悬挂着两个红色的防风灯笼,昏黄的光晕下,朱漆大门紧闭,门上的黑色楠木牌匾用正楷书着大大的宗祠二字。 这处建筑并不宏伟,也不算大,却无端的透出一种庄严、肃穆。那种感觉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厚重而压抑。 君羡不喜欢这种感觉。 宗祠门紧闭着,能听到里面有隐约的声响,却看不见情形。 暗暗查探了一下周围,这处院落居然没有安排护卫,这让她的警惕微微放松下来,再次飞身上了屋顶,悄无声息的移开一块瓦片,伏身往下看去。 本淡然的眸子,瞬间落满冰霜。 景离在受鞭刑。 他的身后,拿着鞭子的男人脸色狰狞,猩红的眼睛充斥着扭曲的兴奋,一张本来俊朗的脸变了形。 小小的娃儿,衣裳被丢在一边,全身赤裸,跪在诸多的祖宗牌位前。白皙如玉的肌肤在烛火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与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的背上,满是新旧伤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腐烂。 他却跪得笔挺,那么弱小单薄的身躯,仿似再多一点点伤害,就会被击散,偏偏,他全撑了下来。 脸色惨白,嘴唇生生咬烂,只在痛极的时候闷哼出声。 没有求饶。 鞭子如疾风暴雨落下,速度丝毫不减,男人眼里的猩红越来越浓,小娃儿身上每添一道血痕,他的兴奋便再增一分! “哭啊!喊啊!求饶啊!只要你开口,只要你开口父亲就饶了你!给你疗伤,好好的疼你!离儿,求我,快求我!” 第十章 受过多少羞辱折磨 “我叫你求我!听到没有!” “你在跟我讲骨气吗?我倒要看看你那点风骨能支撑多久!” “求我!趴下来求我!” “痛吗?你怎么不哭?哭给我看啊!哭!” 疯狂的肆意的叫嚣,狞笑,凌虐的快感让男子疯魔。 手里的瓦片被君羡抓碎,裂成碎片,发出的声响都没能惊醒那个全然疯狂的人。 事不关己,君羡从来不会妄生多余的同情心。便是当时在山林里救下景离,也不过是因了凑热闹的心思,顺手为他解了围。 可是这一刻,她心底生出了愤怒。 是因为看不惯男子的无耻,还是因为动容于小孩儿的倔强,又抑或是只因为他同她的任务有关。 君羡说不清楚。 眼见小孩儿头发被冷汗浸透,眸光开始变得涣散,君羡悄悄的退离了屋顶,往某个方向纵去。 须臾的功夫,宗祠周围传来喧嚣的呼叫声,脚步杂乱,有人纷沓跑来。 “走水啦!走水啦!宗祠走水啦!快来人救火!” 铜锣声,盆钵声,泼水声与嘈杂的人声在宗祠外汇聚成一片,兵荒马乱。 宗祠内,除了能听到喧闹声此起彼伏,从门窗的缝隙处还开始透进浓浓的黑烟。 被快感操控的男人一顿,手中的鞭子慢慢垂下来,眼神也渐渐回复清明,看到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孩儿,面色沉了沉,将紧握的鞭子丢至角落,扯过小孩儿的衣服将人裹住一把抱了起来。 沉着脸打开朱漆大门,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面沉如水,亦一脸威严,全然看不出前一刻疯狂的痕迹。 “回侯爷,宗祠突然间着火了!卑职监管不力,请侯爷责罚!”一护卫打扮的男子在景候面前跪下请罪。 景候走出几部扭头回望,大火在宗祠后面四处突蹿,便是诸多人救场,一盆一盆的水泼过去,将地面湿透了都没见火势减缓,照着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宗祠必然遭殃。 那里面,可是供奉着景氏一族历代祖先! “全力救火,务必在宗祠被殃及前将火扑灭!否则,提头来见!”事关宗族先祖,景候不敢有丝毫大意。 “是!” 护卫领命退下,景候望着面前的熊熊火光,眯起了双眼。 若是宗祠被烧,不管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会给景候府的名声带来重创。 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政敌,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定不遗余力的往景候府往他身上泼脏水,极尽抹黑! 没有保护好先祖牌位,被大火烧了宗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景候在孝道一事上都会遭人诟病。 恰恰西玄皇室极注重孝道,自文景帝开始,每一朝的帝王都以孝为先,对列祖列宗的供奉更是极为重视。 西玄建朝以来,就没出过火烧宗祠的丑事! 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例! 他断不能因为此事让皇上对他心生不满。 于他日后的仕途大不利。 只是,这火来得太蹊跷。 虽然因为某些隐秘的原因,他下令宗祠周围不准人靠近,但是在宗祠的安全防护上,却是下了极大功夫的。 不提宗祠三丈之外安排了精锐隐卫,便是当初修建宗祠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有关宗祠建材也是用了防水火材料。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宗祠后墙就起了火,而且火势极大极猛。 倘若是人为,又是什么人胆敢同他作对。 又是什么人,居然能避开他的精锐,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到宗祠周围? 心陡地一沉! “来人!全府彻查!今夜任何接近过宗祠的人,全给本候找出来!”景候眼神阴冷,抱着怀里的小孩儿大踏步离开,“管家,去库房拿一盒养荣丸送到南苑,小世子体弱昏迷,吩咐南苑的奴才,待小世子醒了,盯着他把养荣丸吃下去!” 连发指令,景候离去的背影高大挺峻,留下一众护卫及奴才,面对熊熊火光胆战心惊。 灭火的速度,在死命令之下生生提高了三四分。 若是不能及时将火扑灭,殃及宗祠里的祖宗牌位,脖子上的脑袋可就稳不住了! 另边厢,纵火元凶君羡,早在起火的第一时间,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犯罪现场。 这次,她又损失了一笔。 若非动用了一张烈火符,这场火还真烧不起来。烈火符,她从松明手里抢过来的,乾坤袋里仅有的一张! 为了那个小怪胎,她赔大了! 所有的损失,她都要记下来,以后,让小怪胎一笔一笔还! 重新回到小黑屋,案头上的那只蜡烛居然还没熄灭,在空气流动中微微跳跃,颇有点苟延残喘的意味。 四面密闭,君羡不愿意进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撩起裙摆直接倚着门框坐在了门口,双腿曲起,单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漆黑的院门。 被打断了好事,小怪胎应该能捡回一条命? 应该是不会死的,窥天镜里显示,景离可是活到了二十九岁的。 就算没有她,他也能活下来,活到长大成人。 只是不知道,没有她参与的那一世,他究竟挨了多少的打,受了多少旁人不知的羞辱折磨,才长成能搅动天地浩劫的杀星? 据她所知,一个人死后还能给天地带来浩劫的,只有一种情况,成魔。 且是千万年难出其一的魔神,见人杀人,遇佛杀佛,势不可挡。 能成就魔神者,累积的戾气必到达顶峰。那需要经过无数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与不公。 君羡闭眼,再睁眼,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景离于人间轮回十世,每一世都历经屈辱折磨,不得善终。终在第十世不甘死去后,成为魔神。 所以,九天的镇天宝鼎出现了裂纹示警,才会引来天帝如此重视,不惜命百余名上仙耗费修为回溯时光,让景离的人生重走一遍,以此为契机,改变他的命运,保九天安定。 她是因为他才下凡的,即便是被设计强踢下来的,总归是来了。 来改变景离的命运,来带景离走出新的人生,改写前世的结局。 那悲惨的一世,且称之为前世。 前世,已矣,而今生,重行。 第十一章 凭什么 景离是被下人送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身上仅仅裹着件浅紫银绣的锦缎华衣,华衣上血迹斑驳,鲜红的颜色异常刺目。在他周身溢满了浓浓血腥味,送他回来的下人脸上却全无异色,似对这般情景司空见惯。 将他草草放置在小黑屋里仅有的红木架子床,然后又命了跟来的婢女烧水伺候他净身,留下一个散发着草药味的木匣子,便离了去。 全程,这些人都将君羡无视了。 待所有人离开,小黑屋里重新沉寂,君羡才慢慢悠悠的走近床榻,就着昏暗的烛光打量床上的小孩儿。 脸色苍白,即便是在昏睡中,唇瓣都紧紧的抿着。 睡着了都那么倔强。 眉心也紧紧的蹙着,在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上,看着分外的让人觉得碍眼。 至少君羡是看不得美好的事物有瑕疵。 伸出食指,重重的在小孩儿眉心揉抹,却没能将那里的皱褶揉散抹平,反而让小孩儿发出了一声极为轻微的闷哼。 “……”讪讪的收回食指,举在眼前看了看,嘀咕,“我下手太重了?” 绝对不可能啊。 她这一指禅比之那个男人的鞭打,简直就是微不足道嘛。 再看了看小孩儿,君羡深沉的叹息,将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从仰躺变为侧卧。 小孩儿背上有严重的伤,那些下人不是不知道,却让他仰躺,全然不顾这样会压到伤口,让小孩儿承受更多的疼痛。 只躺了这么一会的功夫,原本干净的床单上,已经染上了一道道血渍。 伤口没有包扎,没有抹药。 完全是任由其自生自灭的态度。 上行下效。倘若没有上面的人做标榜,府里的奴才断然不敢如此轻慢小孩儿。 偌大的府邸,富丽,华贵,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小孩儿的死活吗? 景候府世子。 空有其名。 视线扫过随意丢在床头的木匣子,闻着里面透出来的劣质草药味,君羡眼里闪过嘲讽。 为那些大人的凉薄。 她也是个没有什么热烈情感的人,在九天数千年光景,没有结交过一个至交好友,在九天闯下的,都是累累恶名。 但有了这些人做对比,君羡觉得,至少自己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比如恶也恶得光明正大。 小孩儿已经开始出现呓语,这是伤口恶化的前兆。 君羡定定看了小孩儿半响,眸光复杂。 最后长长一叹,上前解下小孩儿身上的衣衫,将人翻至俯卧,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手心,稍稍延展之后,轻轻的涂抹上小孩儿背上的伤口。 顷刻,满室浓郁的药香。 已经净过身的伤口,过了水之后,皮肉翻卷泛白,在细嫩瘦削的背脊上纵横交错,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的丑陋狰狞,不断渗出的血水已经有了化脓的迹象,在血色中夹着浅黄。 手边没有可用的干净帕子,君羡直接拿起一旁的衣衫,将渗出来的血水印干,再次将药涂抹上去。 做这些,她不觉得自己是心软了,是怜惜了,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的放到最轻,避免让小孩儿感到难受。 本该昏睡的小孩儿,眼睫在阴影中微不可见的颤了下,随后,缓缓拉开一条缝隙,视线落在那张能惊艳天下的侧颜。 美极了,却冷冷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唯有她的眼睛,在烛火中明亮璀璨,如同纳入了所有的星光,轻易便可叫人沉沦。 此刻,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的凝着他背上的伤口,手上的动作也小心翼翼的,落在他的肌肤,像是轻盈的蝴蝶轻吻,像是柔软的羽毛掠过。 那种感觉那么陌生,让他全身不自觉的轻颤,让他的心底蓦然翻滚出酸涩来。 景离像是受了惊吓般飞快的闭上眼睛,亦在心里生生的将那种陌生的感觉掐灭。 他害怕。 害怕他对那种碰触生出的流连。 害怕他对那种感觉生出的迷恋。 为什么让他以为她在对他怜惜? 为什么要给他这种错觉? 凭什么牵动他的情绪! 她又不是他的谁,她又不可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总是要走的,总是要离开的。 他错了。 当时,就该杀了她! 如此,她又岂会有机会来迷惑他! 杀了她,他一定要杀了她! 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留下她,就是为了再找机会杀掉她。 是的。 背上的痛提醒着他。 她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必然以她的命来偿! 整整用掉了一瓶的去腐生肌膏,才将所有的伤痕涂抹完毕。看着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君羡满意的笑了下。 问丹仙君别的不行,炼出来的药却是最可靠的。这一瓶药膏,可以让小孩儿背上所有的新旧伤口回复如初,最后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只是,伤口虽然愈合,被毒打一顿,小孩儿到底年纪小,怕是会伤及身体底子。 思及此,再次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粒药丸,塞到小孩儿口中,也不怕他在昏迷中难以下咽。反正入口即化,总能流到他肚子里。 “我的这点家底,本以为能成为在这里的安身立命之本,敢情全是为你带的。”自嘲一声,小心的扯掉脏了的床单,再在床头翻出一件干净的衣衫盖在小孩儿身上,君羡合衣上榻,直接躺在了小孩儿身边,与他相对而眠。 这里没有别的地方给她睡,更不可能奢望有下人会招待安置她,左右床挺大的,将就将就并无不可。 给小孩处理完那些伤口,她也生出了疲倦来。 下凡后,身体跟精神都变差了,做点小事都会觉累。 由始至终,像是没有察觉小孩儿曾经醒来过,抑或是,一直醒着。 君羡睡得安稳,一会的功夫,呼吸转均匀绵长。 小孩儿再次睁开了眼,漆黑如墨,映着点点烛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晦暗不明。视线落在君羡沉睡的容颜,将她的眉眼一点一点的,瞧得细致,似是要将这副容貌隽刻入脑海。 呲啦一声,案头上的蜡烛陡然熄灭,寿终正寝。 满室,陷入黑暗。 唯有两道呼吸声,在黑暗的室内此起彼伏,轻轻交织,交融,流转出浅浅的馨宁。 冲淡,一室沉冷。 第十二章 倾国之姿 天大亮,君羡在一阵推搡中醒来。 睁开惺忪的眼,斜睨对她横眉冷对的小孩儿,懒洋洋的道,“作甚?” 小孩儿潜藏的怒气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点燃,哄的一声在眼底快速燃烧起来。漆黑如墨的眼睛因为添了怒气,整个人骤变鲜活,褪去了不属于他的深沉和死寂,看着,才真正如一个七八岁的稚童。 “谁允许你睡我床上的!” “有别的地方给我睡?”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真是不要脸!” “你帮我拣一捡?” “……” 无视被气得涨红了脸的小屁孩儿,君羡慢悠悠的起身,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衣衫,“传膳,我肚子饿了。” “……” “对了,听你说话总是怪怪的,生硬得很,平时甚少说话?以后别总跟蚌壳似的闭嘴不言。小孩子可以呱噪一点,嘴皮子也能利索些。”全然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 景离感到眼前阵阵发黑。 原本身边有个人,他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事实是,他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异常的安稳。 这让他感觉异常的憋闷,且羞愤。 在她醒来之前,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该怎么样淡化她带给他的这种不自在。 最后也只想到这一个办法,恶人先告状。 结果不自在的感觉是没了,他自己也快被气晕了。 那种在胸腔里激烈冲突的情绪,让他感觉陌生的同时也新奇。 似生气,又似带着一点点的欣喜。 从未有过的情况,他该如何处理? 没人教过他。 “你不饿吗?”君羡看着陷入沉默眼神复杂的小孩儿,奇怪的问。 凡人比仙还要经饿了? 小孩儿从床上爬了下来,看起来貌似……有点蔫? “用膳之前,要先洗漱。” “……”君羡哑口无言。 传来的膳食依旧很精致,数量比昨天晚上那一餐多了不少,君羡料想,应该是小孩儿特意吩咐过。 也只在这一点上,景候府世子的名头才有些许用处。 至于负责上膳食的下人,在看到景离一晚上时间生龙活虎之后那种如遭雷劈的表情,一致被一大一小忽略。 小孩儿用膳很安静,从优雅的举止可以看出曾经受到过良好的礼仪教导,只是,却为何会被人毒打?且看他背上诸多的旧伤,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目前为止君羡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下人,对他也没有该有的恭敬。 “这里是什么地方?”君羡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景候府。”小孩儿言简意赅。 君羡眉心跳了一下,“昨晚打你的人是景候?” 啪嗒一声,景离放下手中的玉箸,抬眸沉沉的看着君羡,之前还残留在他眸子里的一丝柔软荡然无存,重新归于阴暗死寂,声音都透出了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冷,“你跟踪我?” “我救了你。”君羡神色淡淡,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除了放火烧宗祠,还给你用了不少好药,否则你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断不会再健健康康。算起来,我救了你三次了。这是大恩情,你得时刻谨记,要还的。” 景离抿紧了唇角,视线牢牢的定在女子云淡风轻的脸上。 她的本事似乎比他料想的还要大。能悄无声息的接近宗祠,还敢在宗祠放火,甚至,她竟然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将此事告诉他,她知不知道那是多大的罪,倘若被外人知晓,父亲断不会留存她于世! 究竟,她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信任他不会出卖她。 “当日你为何会被人抓到荒山野地?”君羡又问。 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景候府不说水泄不通,至少防护力绝对不低,假设景离当真是个不受重视的世子,也断不会沦落到一群乌合之众都能将他劫走。景候府的护卫是吃屎的? 还有那个花钱雇凶的人,又跟景候府有什么样的关系?竟然命几个地痞凌虐羞辱堂堂侯府世子。重点在于,并非取命,只意在伤害、羞辱。 最为奇怪的是,世子被劫掠,景候府似乎并无多大动静,至少在她送小孩儿回京的一路上,都没碰到景候府派出寻找世子的人。 “这是景候府的事情。”小孩儿垂下了眼睫。 轮不到外人操心嘛。君羡扯了扯嘴角,当她爱操心么?要不是他是她重返九天的关键,她真不爱凑合这种热闹。 她很怕麻烦的。 门外,有重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世子,夫人来看您了。”人未到,语先至。 声音中明显多了一分恭谨。 君羡樱唇玩味轻勾。看来不是景候府的下人没规矩,只分对什么人罢了。 衣衫轻闪,香风扑鼻而来。 当先的美妇人弯弯柳眉,水盈双眸,润红的唇似天生带笑。梳着云近香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石榴包金丝珠钗。手拿苏绣牡丹云锦丝帕,身着一袭白色不落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脚上穿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 如同画卷里勾勒的水乡女子,柔美端庄并持。 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好颜色。 然在君羡眼里,女子美则美矣,比之她身边坐着的小孩儿,却还是差了不少。 没有对比,显不出好歹来。 君羡也是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小孩儿虽然还没长开,一张精雕细琢的好容貌,却已经有冠绝群芳之势,假以时日,不知能倾倒多少芳魂。 妖孽。 可惜的是当日在窥天镜里,她只看到他被人从天牢拖拽到午门城头的印象。一身囚服血迹斑斑,面容全然被乱发及血污遮挡,竟是没能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美妇人第一眼看到君羡的时候,瞳孔狠狠一缩,险些破坏了脸上的柔美浅笑。 美眸轻挑,挑出风情万种。姿态慵懒,展出媚骨天成。 倾国之姿! 身为景候妃,时常出入勋贵世家及皇宫丹的宴会,所见过的美人可说不计其数,甚至有不少都担着第一美人的名头,却是没有一个,及得上眼前女子十之一二的颜色! “离儿,这便是救你脱险的恩人?” 第十三章 真是个好母亲 “母亲。”景离从座位上站出来,双手垂在两侧,对于景候妃的问题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 更没有为君羡引见的意思。 景候妃不以为意的笑了下,眼底尽是无奈纵容,朝君羡道,“这孩子,是个嘴生的。昨日我已听到下人回禀,本该亲自来迎姑娘入府,奈何被琐事缠身,今日才得相见,姑娘勿怪。” “这是我们景候府夫人。”有眼力见的婢女上前一步介绍。 君羡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起身,照着曾经见过的凡间俗礼福身,“夫人言重了,我也是因缘际会之下救了世子一次,不敢居功。” 第一次向人行礼,君羡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入境随俗嘛。 凡间权贵世家最重礼教,她纵是对这些东西不以为然,也不想因此被人当作话柄,多生出枝节来。 “姑娘谦虚了。若非有你,离儿不定还在什么地方受苦。一想到他可能会受到的遭遇,我这心里便难受得紧。”景候夫人一手轻按胸口,眼底闪过后怕之意,“倘若他真有个什么闪失,我都不知该如何同侯爷交代。” 这话,君羡不想答了,做出拘谨状,垂眸不语。 景离站于一侧,对景候妃所发的感慨及害怕无动于衷,跟个木头一般。 他的沉默,让景候妃脸上更显涩然,原本嘴边还挂着的点点笑意也淡了下去,动动唇角,还一会才重新发出声音,“离儿,昨夜的事情我刚刚才得到消息,即刻便赶了过来。你……可是在怪你父亲?” 景离不语,低垂的眼睫纤长浓密,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层淡淡的剪影,恰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离儿,别记恨你父亲。他是一心盼着你好的。你是侯府嫡子,他对你期望太大,才会对你越加严厉教导。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都不希望将你养成个一无是处的纨绔。景候府名声太响,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们看,你父亲一心致力于将景氏一族带向巅峰,你也须得争气,力求将来能帮上你父亲的忙。日后景氏一族的尊容需靠你来守着,你不听教怎么行呢。”语重心长的劝诫,景候妃轻轻一叹,声音更加低柔,“离儿,你要理解你父亲。” “夫人,你既得到消息,可知世子受了重伤?”君羡突然开口,打断了景候妃的殷殷教诲。 “重伤?姑娘未免言过了!离儿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么?侯爷虽则会因离儿顽劣时有惩罚,却是断然不会下手将离儿打成重伤的。何况离儿本身根骨奇特,便是真伤着了也会快速恢复。侯爷对离儿甚是疼爱,不管对离儿做什么,定然心中有数。”景候妃朝身后的婢女招手,“快将东西呈上来。” 站在后方的两名婢女将一直托在手上的东西放到了平案,一件一件摆开来,五花八门,数量不少。 君羡掠了一眼,多是补血培元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母亲带过来的,你多吃些,好好将养身子,没了再管母亲要。”景候妃转向景离,探手想将他拉近一些,被景离微偏了身子避开,这让景候妃在半空的手顿住,失落之色一闪而过,“真是个倔脾气。母亲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若是你父亲真将你伤着了,母亲可要好好数落你父亲一番。他能狠的下心教子,我心疼!” 奈何,世子不配合。 不曾靠近,面上也无感动。 景候妃又是长长一叹,瞅着安静沉默的孩儿,逐渐晕红了眼眶,“离儿,你年岁尚小,大道理说多了,你未必懂,日后,你总会明白你父亲的苦心。母亲不打扰你用膳了。” 说罢,涩然起身,朝君羡点了点头,“姑娘……” “夫人唤我君羡即可。” “……君姑娘,晚上侯爷与我在大厅设宴,感谢君姑娘对离儿的相救之情,还望君姑娘赏脸。” 瞧着景候妃在转身之际眼角流出的一滴水光,君羡在心里感叹,水做的美人啊。 这种眼角含泪的柔弱姿态,尤其使得美人我见犹怜。 可惜了,她不是男子,不然少不得要孟浪宽慰一番。 “她真是你母亲?”重新坐下来,案上的饭菜已经有些冷了,君羡失了继续大快朵颐的胃口。 “是。”景离也坐下,却不像君羡那么挑剔,淡然的将冷掉的饭菜送进口中。 刚才那一幕对他仿似全无影响。 堆在平案上的诸多补品,也得不到他一丝目光。 君羡单手支颌,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孩儿看。 她是个花仙,蕴天地精华而生,没有父母兄弟,生来便孑然一身。 所以,她不懂那些血脉亲情是什么样的。 但是在她的脑海中,也存在着些许的记忆,她曾经看到过别人的父亲母亲,是如何对待自己的骨血的。 绝对不似景离。父亲,对他鞭刑毒打,扭曲而疯狂。母亲,面上殷殷切切,却连碰触他都隐藏着勉强。 她没有错看刚才景候妃想拉过景离说着要看他伤口的时候,那伸出去的手,有三个手指是蜷着的。只拇指跟食指做了个拉扯他衣衫的动作,在他微微一避之后,立刻缩回。 景离是毒药吗?沾之即死? 那些口口声声的爱,原可以这般廉价。 从进门开始,便没有主动问过景离一句伤势,却是心心念念要景离理解他的父亲。 纵然此刻景离能好好的站着,她就不信,凭景候夫人的名头,她会不知道昨夜景离被打成什么样。 隔了一晚上才来表亲情。 真是个好母亲。 “你便是这样长大的。” “你不是这样长大的?” 小小的娃儿绷着一张脸,少年老成的样子,让君羡看着恁有些不爽,伸出食指往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戳戳戳,非要看到他脸上出现其他表情才甘心。 哪怕是如个小老头一样皱起眉头来,瞪她。 君羡笑眯眯的迎视小孩儿的怒瞪,心里却若有所思。景离的根,便是在这个时候逐渐开始长歪的吗。 第十四章 止不住嫉妒 “你院子里没有下人伺奉?怎么一个都见不着?”将平案上的补品拨拉来拨拉去,君羡百无聊赖。 “都在后罩房,我这里,不允人接近。” 君羡挑眉,怪不得昨晚一路走出去,扫不到半个人影。 “你也不过八岁,身边不留人近身伺候怎么行?” “以后你近身伺候。” “……”君羡面无表情,瞪着很不可爱的小屁孩儿。 伺候他?她没答应。 他还真是说得理所当然。 站起身,抖抖裙摆,君羡往外走去。 “你去哪?以后你得跟在我身边!晚上还有餐宴!”她身后,小孩儿放在膝盖的手骤然握紧,沉沉的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语速不自觉加快。 她是想走吗?她敢走! “我总得熟悉熟悉以后要住的地方,免得找个茅厕都找不到。”君羡回眸,朝小孩眨了下眼睛,勾唇浅笑。 那抹笑容,浅浅的,在秋日的阳光下,却莫名耀眼。 小孩儿别扭的撇开了头,“我是景候府世子,你若敢骗我,我随时能杀了你。” 话毕,跟着起身,跟在了君羡身后。 “你这是盯梢?” “我是怕你笨手笨脚踩坏了我院子的名贵花卉!” 这个理由真强大。 视线作不经意状在小孩儿身上上下溜了一圈,“腿那么短,可别跟丢了。” “……”景离小脸唰的涨红,眼睛几欲喷火。 这个嘴毒的女人! “咯咯咯!”沉寂的小院,洒下一串愉悦的银铃笑声,平添了生气。 景候府大厅。 景候一袭紫金云袍,眉目俊朗,气宇轩昂。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托着青花底茶盏,用茶盖撇去浮在面上的茶末,轻嘬一口,“你是说,那个女子有蹊跷?” “以臣妾看,她的身份来历确实值得推敲。昨夜离儿……伤势略重,便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至少也需十天半月的功夫才能让离儿恢复过来,”景候妃眉眼低垂,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柔弱怯怯,目光不敢多有触及景候,“臣妾今日过去探望一番,却不想看到离儿如同无事般,已能起身用膳,行动如常。这必定与那女子有关,侯爷还是多派人查探仔细,免得被人算计了去。” 景候眼底兴起了趣味。 侯府里是有驻府大夫的,然没有他的吩咐,大夫断不会私自去医治景离。便是去了,也没那么大的能耐,让重伤的人一夕好转,哪怕是宫里的御医,都没有这份本事。 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会一会那个女子了。 “晚宴的事情你盯着些,莫要失礼怠慢了贵客!别的事情,无需你多操心。”掩去眼中兴味,景候三言两语打发了等他定夺的景候妃。 待景候妃离去,才朝着厅中某个方位道,“将小世子与那女子结识的细节再探一遍,别漏掉一点旁枝末节!” 走出大厅甚远,景候妃才遥遥回头,看向大厅的方向,手中执着的丝帕被她拧成一团。 身为女人,对某些事情有着特别的直觉。 她感觉得到,侯爷对那名女子起了兴趣。 这绝非她本意。 本想引起侯爷对君羡的警惕,却不想弄巧成拙! 倘若可以,她真不想让他们碰面,然则根本避无可避。 如果一早见过君羡,见过那倾城绝世之姿,她绝对不会提出设宴谢恩的建议! 脑海里又闪过早上惊鸿一见的绝色容颜,明明只是一袭白衣,粉黛不施,却生生将精心打扮的自己压得黯淡无光。 侯爷若是见了她…… 景候妃闭眼,不敢想下去,饶是极力压抑,也止不住心里涌出的嫉妒。 “夫人,侯爷与您十年夫妻,鹣鲽情深,岂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能破坏得了的。夫人还请沉住气,莫要乱了分寸,”一直跟随景候妃的婆子,自是了解主子心里所想,凑近了些许低声宽慰,“这么些年,后院里也陆续抬进几房人,什么颜色没有?有哪一个能长久留住侯爷目光的?猎过奇尝过鲜,侯爷依旧会回到你身边。可别与那些低贱的人相比,拉低了身份。” 景候妃回复几分清明,嘴角却泛出苦涩笑意。 确实,相比那几房妾室,她得侯爷一直宠爱,始终稳稳的坐着景候妃的位置。 然那些庸脂俗粉怎能与君羡比较?萤火之光与日月之辉,天差地别。 纵然相信侯爷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又怎能做到不在意? 侯爷,是个极爱美色的。 “厨房那边你亲自去盯着,菜色菜品把好关,王爷对晚宴……很重视。”他发了话下来,她能做的,便是做好本分。 若是不让侯爷满意,后果……想到昨夜听下人来报的消息,景候妃打了个寒颤。 侯爷对任何惹他不高兴的人,都不会手下留情! 金秋的骄阳高高挂在天上,阳光不热烈,却温暖。 阳光细细碎碎在洒在花园各处,给花园增添了美丽的金辉。 秋风微拂,花香扑鼻。 “没想到侯府还有这么漂亮的花海。”漫步在花园的菊田,欣赏花团锦簇,君羡心情颇好。 菊田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菊花,至少有数十品种。墨牡丹,胭脂点雪,朱砂红霜,瑶台玉凤,绿水秋波,金皇后……在凡间,要凑齐这么多名贵品种,应该不易。 景离迈着小小的步子,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眼见君羡迷醉的神情,沉静的眸子里,漾起小小的波浪。 如同眼前被风拂过荡起的花浪,一层一层,来回轻漾,惬意又轻松。 若非她,他想,他是看不到这么美丽的花海的。 即便是见了,也会视而不见。 这些东西,从来就入不了他的眼。 而他的世界,也只在空荡的南苑。 那里,什么都没有。 以前不觉得缺了什么,有或没有,从未在意,因为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可是今日看到她在花海中清浅的笑颜,微微眯起的眼眸,姿态慵懒如猫,他突然觉得,南苑该多种些花才好。 南苑也有小花园的。 除了菊花,还可以种梅兰海棠牡丹等等,届时,四季都有花可赏。 第十六章 这药,你们得付银子 景离有怪癖,不让人接近。 妾室们印象最深的便是年前家族聚会,同龄的小娃儿打打闹闹,到了景离身侧,想拉他一起,被他一把推开,磕在了桌角上,那孩子至今额头上还留着去不掉的疤。 其后也曾有妾室想对他表现关爱讨好侯爷,还没走近就被那双黑漆漆冒着冷气的眼睛给吓退了。 只七八岁的孩子,瞧人的时候,眼睛恁是让人渗得慌。 而今竟然会乖巧的由人牵着,莫怪人心中诧异。 “看起来世子很喜欢君姑娘,平日世子对侯爷跟姐姐都没有亲近。” “世子年岁虽小,也知道爱娇爱俏了。” “怪不得世子院里的下人时常更换,怕都是些不入世子眼的。” 这是在上眼药,说景离自小爱美色,品性不佳,难伺候么? 君羡笑了。 小小的一件事儿,真难为这些美人能找到诸多切入点,来明里暗里贬诋一个孩子。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亲近。若是看到恶心人的玩意儿,别说亲近了,怕是连饭都吃不下。诸位夫人说可是?” 本还温言笑语的妾室们,脸上挂着的笑一下僵硬起来,却不得发作。 暗讽她们就是那“恶心人的玩意儿”,可人家没有指名道姓,在侯爷面前,她们还能自己上赶着对号入座不成? 真真是气人! 景离微垂的眼睫慢慢上扬,视线落在女子浅笑的侧颜,那股三言两语反击回去的云淡风轻,似将他感染,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放松下来。 胸口有个地方微微发烫,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是,他很喜欢。 场面有点冷。 景候眸光微闪,朗声大笑,“君姑娘说的是,离儿得君姑娘仗义相救,亲近君姑娘也是应该。人既已到齐,来人,摆膳!” 花梨木雕花嵌大理石圆桌上,摆满了精致佳肴,一道道的冒着热气,看在君羡这个“土包子”眼里,只觉色香味俱全,眼睛闪闪发亮。 这是她改不了的本性,好吃。 落在她身上或妒或恨的目光,影响不了她的胃口。 整个席间,属她吃得最香,最畅快。 期间,那些个美人儿没再说让人倒胃口的话,却不忘给君羡送上几声意味不明的讽笑。 大致便是笑她空有美貌,却无餐桌上的礼仪,这一点让她们觉出了优越感。 君羡只勾唇一晒,吃的好看能多长一块肉?便是吃相不那么美观,也损不了她过人的美貌。至于是不是空长了一张脸,君羡呵呵,姑娘的本事,细数出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本候冒昧,不知君姑娘府上几何?”对君羡豪爽不拘小节的餐仪,景候恍如未见,放下白玉酒杯,笑问。 俊朗,温润有礼,华贵,不失上位者的威严,又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接近,这样的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然君羡看着他的笑,便会想到昨夜那张狰狞扭曲的脸。 那才是景候的本性,眼前这个,不过是挂了长温文尔雅的面具罢了。 “回侯爷,我自幼无父无母,是跟随师傅在师门长大的,为增长见闻,师傅放我出门游历。”君羡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景离的菜碟。小孩几乎不曾添菜,只埋头扒着碗里的白米粒儿,应是对双面人似的景候心有畏惧。 在家宴上,还没有妾室生的庶子女放得开。 说杀她时候的胆量哪去了。 她的任务是不教他长歪了,却也不喜他变成畏畏缩缩之辈。 “哦?不知君姑娘师承何处?”景候眼睛微亮,似对君羡师门甚感兴趣。 “侯爷恕罪,师门有令,一切有关师门的事情都不可对旁人提及,君羡不敢违背。” 闻言,景候略显失望,点点头,“既是师门之令,本候不勉强姑娘。” 眼看酒酣饭饱,景候给景候妃使了个眼色,景候妃抬手召下人呈上一四方紫檀锦盒,递给君羡,“姑娘救命之恩,理当重谢,间中还出了衙门抓错人的事让姑娘凭白受到委屈,这份礼物一表谢意,二表歉意,还请姑娘务必收下。” 君羡没有推辞,接过锦盒,众目睽睽之下打开。 小小的锦盒,里面放了几枚贵重的首饰,并一张银票。银票面额整一千两。 “这谢礼可不够。” 满堂俱静。 除了景候尚面容沉稳,一众女眷皆不可置信的看着君羡,震惊的,目露鄙夷的。 不说那几样打着珍贵宝石、海南珍珠的首饰,光是一千两的银票,都足够一个普通之家嚼用一辈子了。 她居然说,不够?! 简直就是贪上脸面! 君羡怎么会不知她们所想,无谓一笑,将锦盒关上,“侯爷及夫人莫怪,并非君羡不识抬举,贪心不足。我师傅教过我,付出应有所得。救下世子,乃是举手之劳,君羡不敢比金银收酬劳。但是当时世子重伤奄奄一息,为了给他疗伤,我是奉上了师门圣药的,不是我夸大,我手里的圣药整个天下万金难求。师门所出的东西用在外人身上,那么这药,你们就得付银子。” 末了伸出两根青葱玉指,“两颗药丸,一瓶药膏,合共两万两。” “呵!君姑娘,你是世子的恩人,这恩情我们承了,但是不代表我们景候府是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两颗药丸一瓶膏药就敢开价两万两银子,姑娘的药是仙丹不成!”有妾室终于找到了攻讦君羡的机会,冷笑开口。 “若真是仙丹,我们凡人可真真是用不起,也受不得,”另一美妾鄙夷的看了眼君羡,转而对景候道,“侯爷,世子乃是侯爷嫡子,身份自然是万般高贵的,可是也不能出来个救命恩人就由着她狮子大开口,似这等人心不足之人,侯爷可要小心了,谁也不知道世子被掳掠这事,跟她有没有关联。” “说得正是,不定就是贼喊捉贼,这救命恩人一说,怕是得好好斟酌,莫要到最后真相大白时,景候府却成了他人笑柄!” 前一刻还一团和气的餐桌,下一刻,就成了战场。 第十七章 她跟他们都一样! 君羡不为所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景候,等他的答案。 能坑人一把,她从来不会手软。 况且,不怕景候不心动。 只景离今日能完好的出现在他面前,已经是最好的宣传。 她手里有奇药,且,背后还有个提供她奇药的神秘师门。 她不怕景候不心动 这世道,无论是仙还是人,都惜命。 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人,更怕死。谁也不能担保以后会不会生个重病,受个重伤,而天下最好的医者可能都束手无策。 倘若交好她,能得到她手上的东西不说,更能借此与神秘师门搭上线,这些还会成为景候在朝中拉拢人心的一重要助力。 他没有野心便罢,只要有野心,就不会不点头。 景候定定的凝着眼前淡然静坐的女子,她看起来慵懒,散漫,又云淡风轻,好似一切成竹在胸。 而他心念电转,确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若能借此笼络住君羡,以后她为他提供奇药,他能做很多事。 两万两白银在常人眼里看似很多,对景候府却不算什么,跟某些野心比起来,更加不值一提。 “两万两银子,本候不是拿不出,离儿是本候嫡子,他的事情,本候承姑娘的情,药钱稍后奉上。”景候脸上重新挂上了爽朗温和的笑意。 君羡也笑了,如春风拂过十里,“侯爷如此爽快,君羡也不能太过不识抬举,如此,给侯爷打个对折,侯爷付我一万两,另外答应我一个小要求,可行?” “君姑娘请说。” “君羡甫踏出师门,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也无处投靠落脚,便用那一万两,在侯府买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可好?”末了怕是被拒绝般,眼底略闪过不自在,“侯爷放心,只在小世子的院落给我一间暂宿的厢房即可,其他事情,断不敢给侯爷及各位夫人添麻烦。待我另寻得合意的地方,便立即搬出去。” “哈哈哈!这么点小要求,本候应了。今晚设宴本就是为了感谢姑娘恩情,不过是给姑娘提供一处暂时栖息之地,有何不可!” 一锤定音。 刚才还七嘴八舌讨伐君羡的一众妾室只能封了嘴,不敢再有异议。 侯府,从来都是侯爷说了算。 晚宴结束,君羡拿着一万两银票,牵着身边的死小孩儿,志得意满的回了南苑。 而侯府的另一处院落里,私下的议论不穷。 “也不知侯爷怎么想的,一万两银票说给就给了!什么圣药,我看那君羡就是个江湖骗子!” “我们这些做妾的,每月的月例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她哪那么大的脸两颗药丸就要上万两!” “话不能这么说,侯爷岂是容易糊弄的?既然侯爷肯给银票,不定那药真有那么稀奇,稀奇到让人心动呢。” “昨晚景离不是又被侯爷叫去祠堂了?听说祠堂起火,人是侯爷抱出来的,当时还昏迷着。再看今晚晚宴,你们可在景离身上看出半点受伤的样子?” “对对!以前景离那次被叫去祠堂,出来之后不是修养十天半月才能下床的?以我猜测,那君羡所言恐怕非需!” 聚在一处讨论的几个妾室面面相觑,想起景离出现在晚宴的样子,与平常无异,根本看不出前一晚受过搓摩,眼底各有异色,心思不一而动。 如今君羡暂住侯府,怕是会有些不一样的热闹可瞧了。 整个晚宴,景离没有说过一句话,如同个隐形人一般。 景候夫妇对于这个嫡子,也没有再多过问一声,仿似景离在祠堂昏迷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轻飘飘的。 其中怪异,君羡没有询问景离。 左右她会在侯府住上一段时间,有些疑惑,问不出来,她总有别的办法打探到。 至于日后的打算,她还需自己斟酌。肯定不会死赖在侯府不走,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把景离带走,或许脱离眼前的这个环境,便是她在教导上不得法,他日后也不会成为得太变、态。 这晚,因有了景候吩咐,君羡终于得到了一处打点好的客房,供她休息。 客房不大,也不小,里面的布置相当雅致,所有的箱笼摆件都是新的,房间里还点了熏香,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这才是正常人睡觉的地方。 躺在干净的被褥上,君羡很快进入梦乡。 在厢房的另一端,是四周密闭的小黑屋。 没有点灯,全然一片黑暗。 景离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动也不动。 从他住进这里开始,就只有一张椅子的,他对自己的领地意识很强,从来不准下人妄动屋子里的东西,不准添一件,不准减一件。 可是今日,他亲口让人给屋子加了一把椅子。 而现在,那把椅子被他劈成了碎块,静静的躺在角落里。 躺在那里对他无声嘲笑。 景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冷光,异常阴鹜。 脑海里闪过的,是她对他开始的维护,然后,是她与父亲的交锋,最后,是她利益到手时志得意满的笑。 她跟那些人都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笑的,他竟然曾经起过一丝期待。 为那丁点温暖暗暗的高兴不已。 银子,她拿到手了。景候府,她住下了。 接下来呢,成为父亲的又一个妾室?享受富贵荣华? 都是将他利用完了之后弃若弊履! 她会后悔的,他一定会让她后悔! 起身,走到那张床榻前,看着她曾经躺过的地方,景离粉嫩的唇瓣微勾,泛起违和的自嘲的笑。 将床上但凡她沾过的东西通通剪碎了丢至地上,爬到床角里属于自己的角落,挨靠着床边,将自己抱紧,蜷缩成一团。 君羡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贪财,让景离在一晚上的时间里,黑化了一次。 第二天一早,起床之后,简单洗漱,精神饱满的去了景离的房间。 推开轻掩的房门,朝着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她愣神的小孩儿招招手,“起来,我带你去逛街。” 她说什么?景离眼里的怔愣退却,浮上惯常的沉静,带着冷意。 第二十章 死女人,你给我放开! “祖母?!”妄图找回场子的小公子愕然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不明白往日极为疼爱他的祖母怎么今天不一样了。 居然让他跟人低头道歉?! “衡儿!”贵妇人沉下了脸色,不容拒绝。 小公子脸色一变,挣出贵妇人的怀抱,不甘的哭喊,“我不!他们胆敢欺负我,凭什么要我道歉!休想!” 话毕,恶狠狠的瞪了君羡一眼,往外跑去。 贵妇人无奈扶额,“紫菱,跟着小公子,别让他乱跑,回去后,你自去管家处领罚。” “是。”紫菱知今日不同往时,不敢再多有言语,应声之后退了出去。 “孙儿年幼不懂事,冲撞之处,还请姑娘见谅。”贵妇人朝君羡点了点头,侧眸,“金掌柜,这位姑娘的花费记在夏府账上,姑娘也莫要推辞,便当是为孙儿莽撞的赔礼罢。” 贵妇人出现的时候,君羡已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恢复平日的疏懒淡然,闻言含笑点头,“都是年幼孩童之间的打闹,夫人为人宽厚处事公允,此事自不必一提。如此,我们先行告辞。” 既妇人将自己孙儿的仗势跋扈欺人说成是小孩儿不懂事,她也不会揪着不放,年幼不懂事是妇人亲口说的,那么景离那“不懂事”的一巴掌,也是她孙儿白受了。 再者,她省了饭钱不说,还得了“赏银”。 挺满足的。 牵着小孩儿的手,慢悠悠的,走出了景福酒楼。 三楼的一间雅厢,窗户半开,暗红锦裙的贵妇人站在窗户下望,凝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淹没于车水马龙之中,眼波深沉难辨。 “夫人,为何放过他们?衡哥儿凭白受了委屈了。”力在贵妇身后的嬷嬷声气有些不平。 “不放过又当如何,”抬手将窗户掩上,贵妇人转身坐进席间,姿态优雅的泯茶,“二楼在座的虽然少有身份贵重之人,却多文人墨客,最喜将所见之事口笔相传,若是我为衡哥儿出头处置了他们,便等于承认了夏府主子贵过天子的言论,一旦流言传进圣上耳里,以为我们夏府有染指天下的心思,你当夏府会有何下场?” 在嬷嬷的抽气声中,贵妇人冷哼,眼底浮出沉鸷阴冷,“真是小看了那个女子,三言两语便让本夫人计划全盘倾覆!景离……还需重新谋算!” “夫人是说,那女子身边的小娃儿,便是景离,景候府世子?”嬷嬷惊讶不已。 “哼,纵观整个京城,你可见过长得容色更甚的八岁稚儿?景候夫妇虽都有一副好容貌,却远不到让人惊艳的程度,也不知怎生出的这么一个妖孽,小小年纪便……!”话语未竞,手中茶盏重重落下,发出当的重响。 华贵的雅间内,久久无声。 白日的京城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潮,热闹繁华。 景离在人群中被推挤了数次之后,被君羡从手里转移到了怀里。 “我自己走!”景离作势挣扎,玉白的小脸儿微红。 “安静点,”柔软的手在景离小屁股上拍了两下,“我知道你能自己走,就是怕一个不注意,你便被人踩到脚底下去了。” “……”他虽年幼,却是听懂了,这女人又在嘲笑他个子矮! 矮到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人踩到! 而且,她居然敢拍他的屁!股! 景离真的怒了,如同羊脂的肌肤染上浓烈的红霞,“死女人!你给我放开!” 恼羞成怒的奶娃娃,因为怒气,本就如画的精致容颜瞬间鲜活,迸裂出摄人心魄的光彩。 君羡扬眉,轻笑。 这个样子,才好玩,符合他的年岁,如一个,奶宝。 她隐隐发现自己喜欢逗弄小孩儿的出发点,有些猥琐了。 不过,那又如何。 景离以后的人生,定必有她参与。 她会让他的生活,精彩万分,远离那些不该他沾染的死气沉沉。 浑身散发生气的精致娃娃,弯眉浅笑的绝色少女,这样的组合太过夺目,衬得周围的一切皆成为背景,黯然失色。 所过之处,无不让人为之瞩目,视线久久不能转移。 景离最后妥协了,认命的趴在君羡肩头,随他带她东游西荡。 他还年幼,斗不过大人,是理所当然的。 只能以这个理由安慰自己。 虽然君羡看起来,也不过二八年华。 鼻端嗅着女子身上独有的淡雅花香,心底极力的否认,自己对这个柔软馨香的怀抱,有多怀念。景离微阖双眸,嘴角,不自觉轻扬。 终是忘不掉,她在人前,将他护在身后的那一瞬,心口发出的熨烫。 京城东门有许多小巷子,如网状纵横交错。走到这里,似乎一下子远离了京都繁华,沉寂得有些过分。 这里很破旧,坐落在巷子四周的屋舍,屋檐低矮,门墙斑驳,光线昏暗。 若非无意间闯入,真不知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贫民窟。 君羡抱着景离,漫步在狭小的巷子里,引来那些分散于巷子各处的人的注目。 他们或坐或站,衣衫褴褛,面容脏污,眼睛里,多透着生活在底层的失意晦暗。 他们是乞儿。 自然,也是有老有少的。 其中最为年幼的,甚至不过岁余,刚刚蹒跚学步,便已经懂得端着手里脏污的破碗,在有生人行近的时候,摇摇晃晃的上前乞讨。 躲过了一波又一波围上来的乞丐,站在米字交叉路口,君羡丧气的承认,她又迷路了。 确定自己已经分不出东南西北,君羡目带希翼的看向怀里的娃儿,还没开口,景离已经把脸撇向一边,顺势的,两只小短腿夹着她的腰努力往上攀爬了一下,双手更是抱紧了君羡的脖子,以便让自己在她怀里更加稳当。 让她放手都甩不掉他的稳当。 “我没来过这里,别想放我下来,脏了我的鞋。” 君羡一梗。 他是她肚子里的虫吗?她什么都还没说呢,就先开口把她的话堵回去了。 这里人少,不用担心被推挤到,她还真有让小孩儿自己下来走的想法。 第二十一章 想让他立马消失! “之前骂我死女人,让我放下来的人是你?”她记着呢。 小孩儿淡漠的瞥了她一眼,“你之前既然没放,现在就别想丢下我不管。” “你这样子跟一种动物非常相似。” 明知道答案肯定不会是自己喜欢听的,她都将他比作动物了,景离却管不了自己的嘴,“什么动物?” “树獭。” “……”树獭是什么景离不知道,但是给与的回应是直接将四肢缠得更紧,妄图以缚鸡之力勒死这个死女人。 君羡仰天一叹,将怀里的树袋熊托了下,视线瞄向周围低矮的屋顶。 从上面飞出去,最是省时省力,也不用烦恼了。 左右周围的人与她互不相识,就算会引来小小轰动,也是无碍的。 足尖轻点,纵身跃上最近的墙头,便要展开架势飞檐走壁,墙下却传来一声低唤,“小姐,不可!” 君羡低头,一张脏污的小脸,一双黑亮的眼睛,虽然身着褴褛,背脊却挺得笔直,在一群低迷颓唐的乞儿中间,很是惹眼。 “你叫我?” 墙下的小男孩咬了下嘴唇,点头,“小姐这般若是被京畿营的人发现,会被当作扰乱京城治安抓捕论罪。那些人最善捕风捉影,随便一个罪名就能将人投入大牢。” 顿了下,又道,“这紫萝巷虽然巷口众多,却并不难认,只要沿着眼前的巷子直行到下一个路口,拐入左岔道再行一段便是京城大街。” “你对这里很熟?” “我自记事起便生活在这里。” “哦。”君羡点点头,便要跳下墙头,衣襟却被怀里的娃儿一把揪住。 垂眸,以眼神询问。 小孩儿沉着眼睛,冷冷的,“从上面走!” “会被抓的,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 “我说,从上面走!”对上君羡的眼睛,小孩儿倔强的抿起嘴角,大有她敢下去他就要她好看的架势。 君羡想扶额。 作甚这个时候闹别扭? “你就这么想我被那什么京畿营的人给抓走?” “他们敢!” “就算不敢,少不得我们要被人围观,你喜欢?” “今日被围观的还少么?” 君羡竟然无言以对。 但是她不打算纵着小孩儿,还是从墙上跳了下来。 刚才叫住她的小乞儿默默退开了两步,垂头不再看她,尽管身姿依然挺直,垂在两侧的手仍然紧张的捏紧的衣角,泄漏出他的局促。 君羡这才发现,眼前的小乞儿看来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只比景离略高那么一点儿,生活的困顿让他看起来非常瘦弱,薄薄的衣衫掩不住突出的胛骨,小脸削尖,因为过瘦,一双眼睛看起来特别大。 “你叫什么名字?” 清亮好听的声音响起,不算温柔,也没有那些华衣锦服的公子小姐们惯常带有的高高在上。 小乞儿愣了下,抬头,“我叫……云初。” “云初?谢谢。”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君羡礼貌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并不急着离开,只是怀里的小娃儿甚是不对劲,这次是真下了死力气勒住她的脖子。 再不走,她得当场翻白眼了。 身后,小乞儿云初呆呆的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渐行渐远,因她询问他的名字而流露出的欣喜尚在眸中回旋流淌,冷不防便对上一双森冷幽寒的眼,那双眼睛所迸射出来的寒意,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袭上心头,让他无端的窜起恐惧。 收回视线,小孩儿放开了箍紧君羡的小手,将脸扭到一边。 君羡侧眸,单手往他的腮帮子戳了下,“作甚闹别扭?” 啪一下,手指被小孩恶狠狠的拍开。 “还真生气了?”君羡挑眉,食指再次戳上小孩儿肉乎乎的脸颊,“为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小孩怒目而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她觉得很是莫名其妙,生气,总该有个理由。 “你现在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就该听我的话,谁叫你跳下来的!”小孩儿色厉内荏,耳根染上几不可察的薄红。 “你说错了,我只是暂住在景候府,可不是在你身边伺候的下人。”立场要分清,她不是来做伺候人的奴才的。 而且,小孩惯会蹬鼻子上脸,所以身份问题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妙。 君羡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不是不让小孩认清楚,她以后,会沦为带孩子的奶妈。 “就算是暂住在侯府,我既为主,你也该听我的话!” “胡搅蛮缠。”有理说不清,所以她不喜欢小孩子。 “君!羡!”小孩儿真的怒了,小脸涨红,她居然你说他胡搅蛮缠! 对上小孩儿瞪得溜圆的眼睛,君羡云淡风轻,“没礼貌,叫姐……叫姑姑。” 外形上看,她大了小孩儿近十岁,叫姐姐不太妥当,叫姑姑正好。 此时,君羡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足可以做小孩儿祖祖祖姥姥的千年老妖。 “……”小孩儿吭哧吭哧,被气得说不出话。 明明在讨论他为何生气,最后却弄得他得叫她姑姑? 休想! 然则说到他为何生气,他自己都不明白。 只是那种怒气来得突然,来得汹涌。 在她视线从他身上转到那个小乞儿身上,并且流露出欣赏的那一刻,他想让那个小乞儿立马消失! “云初!云初!快、快去救你姐姐!那几个恶霸又来了!” 迎面,一群年龄在十岁上下的小乞儿着急忙慌的跑来,嘴里焦灼惊惧的急喊。 “云初!他们说要把夕儿姐姐买去窑子!怎么办!” “云初?”君羡眉头皱了下,不就是刚才叫住她给她指路的那个小乞儿? 回头,便见彼时还背脊挺直的孩子,听到那些话之后,脊柱仿佛一下被压断,脸色苍白无比,眼里愤怒与绝望交织,眼眶通红,却强忍眼泪,转身钻进一边的胡同里,带着那群小乞儿转眼不见。 摸摸下巴,君羡低笑,“奶宝,我带你去凑凑热闹。” “……”本来因为君羡的注意力又被那方吸引而眼神阴鸷的小孩儿呆了片刻,僵硬的扭头对上君羡笑脸,“奶宝?” 第二十四章 跟她,像极 “云夕既发誓伺候小姐左右,定必说到做到。”云夕定定的看着君羡,哪怕紧张,也不愿意退缩,“小姐无法收留也无妨,云夕可以自己找地方睡,自己找东西吃。” “你弟弟你不管了?” “小姐说他三日能好,云夕信小姐。”云夕垂眸,轻道,“没了我在,他也不会再受我连累。” “所以你来连累我。”君羡摇摇头,不再理会。 届时连侯府的门都进不去,她自会知难而退。 景离搂着君羡脖子,黑琉璃般的眼睛冷冷扫过云夕,“再跟上来,杀了你。”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小小年纪,别动不动把杀人挂在嘴边,哪来那么大戾气。” 景离小爪子抓着君羡的衣襟就是一通挠。 是夜,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的,空气格外沁凉。 君羡早早就歇下了。 于夜半时分听到院子里有极轻微的声响,转瞬即被淅沥沥的雨声掩盖过去。 并未在意。 侯府北,宗祠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檐廊下的宫灯,将人影拉的细长。 宗祠里倾泻出昏黄的光晕,站在祖宗牌位前的人半转了身来,对着门口笑,“来了。” “父亲。”景离垂下眸子,盖住眼底情绪。 对于他的到来,景候显得分外兴奋,平日里深沉的眸闪着幽光,在烛火照映下明明灭灭,“离儿,到父亲身边来。” 颤抖的声线,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出几分诡异,让人心底隐隐发寒。 景候紧盯着小小的娃儿一步一步走近,嘴角狰狞的笑越发深。 “你想要什么,离儿?你知道,只要你开口,父亲都会给你。” “我要紫萝巷所有荒废民房。”走到景候近前,景离抬头,一字一顿,说得清晰。 “紫萝巷?”景候笑意不减,上前一步抬起景离下颌,眸光冷了下来,“京都贫民窟,被遗忘的地方,那里的民房几乎全部荒废,却也不是无主,如今所有权都在礼部侍郎二子手中……不过,这是离儿第一开口求为父,离儿想要的,父亲自会给你拿来。京城上下谁不知,景候最疼爱的儿子,是嫡子景离。” 最疼爱的儿子。 景离再次垂下眼帘,盖住黑琉璃般的眸子,面上毫无表情。 下颌又被往上提了一提,有热烫的气息凑至他耳边,“但是为父也教过你,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你,知道该怎么做。” 纤长的眼睫不可控制的颤了一下,景离沉默抬手,将身上的锦服一件一件褪下,直至不着寸缕,继而,直挺挺的跪在了祖宗牌位前。 白皙如玉的肌肤,不见一点瑕疵,在烛火下,闪着莹润的色泽。 拿起祖宗牌位前的金色细皮鞭,景候绕着景离缓缓踱步,嘴里发出让人心底发寒的低笑,“前几日,君羡替你疗的伤?确实有几分本事,短短两日,那些伤便不见痕迹。这一次,不知道她又会来问本候要多少药钱?” 景离闭眼。 下一瞬,皮鞭划过气流,狠狠的抽打在他如玉的背脊,从肩头至腰下,立即浮出长长的血痕,皮肉,两边割裂。 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景离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了解身后的男人,了解到知道他何时会挥下第一鞭,又何时,会结束。 他也知道,如何做能让酷刑的时间缩短。 只要他叫喊,只要他求饶,只要他收起傲骨示弱。 可是这些,他通通做不到。 不愿,为此舍下最后的尊严。 不堪入耳的谩骂,刺耳的嘲笑,狠戾的皮鞭,男人扭曲的嘴脸,充斥着他小小的世界。 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 景离麻木的看着身前的祖宗牌位,眸光空洞死寂。 直到视线模糊,周围的一切远去,在他脑海里清晰出现的,是君羡挑眉笑看他的眉眼。 雨声,在凌晨停止。 彼时,天际已经隐约透出灰白。 隔壁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走动,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血腥。 黑暗中,君羡陡然睁开了眼睛,飞快起身冲进隔壁,那是景离的小黑屋。 房门没关,平案上点燃了蜡烛,两个家丁刚从里面走出来,跟君羡打了个照面。 视线越过他们,直接看向床上安静无声的小娃儿,君羡心里沉得发冷。 血肉模糊。 比两日前更甚! “君姑娘。”君羡是侯府的客,侯爷亲口应允留下的,家丁面上不敢怠慢,“世子受伤,侯爷命我等照顾世子,这里血腥气重,君姑娘还请回去歇着。” “滚。” “君姑娘……” “我叫你们滚!”一手一个,提起两人直接丢出了门外,君羡浑身气息冷凝,朝着床上的娃儿走去。 依旧如上次一样,只是身上裹着锦服,因为人趴着,衣服松松的散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是可见白骨的伤痕。 然君羡却知道,自己,跟上次不一样了。 两日前,看到小孩儿身上的伤,她的心里是没有什么波动的,甚至可以说无动于衷,只因为他是景离,是她下凡的任务对象,所以她救他。 可是现在,她的心底在不断的滋生怒火,若有实质,能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成灰! 他如树獭挂在她身上时的无赖,他在她衣襟上抓挠时的生动,他不允人碰触她时的霸道……两日时间,她冷硬的心墙,似乎被这个小娃儿钻出了一条缝。 门外,有婢女怯弱的声音传来,她们提来了热水。 真是驾轻就熟。 君羡眼底闪过嘲讽,依旧将人赶了出去,留下热水,亲自替小娃儿净身。 满满一桶的热水,顷刻就被血水染红。 小娃儿仅在刺痛的时候,喉间发出两声呜咽,便是昏死过去,依旧倔强的紧咬唇瓣。 任何时候,都不肯展示自己的脆弱。 不肯用任何方式,来招人怜悯。 跟她,像极。 擦上药膏,喂了药丸,将那些沾了血污的东西扔到地上,君羡抱着小娃儿,直接回了自己住的房间。 那些肮脏污秽,自有人收拾。 景候,呵,她记下了! 第二十五章 该怎么哄 君羡的房间,虽然摆设装饰也极简单,却比景离的小黑屋好太多了。 那间屋子,在君羡看来,更像囚笼。 外面的人想把他囚在牢笼里与世隔绝。 他也把自己囚在个人的世界里摒弃一切。 侧身躺在小娃儿身边,看着那张昏睡中都写满警戒防备的小脸,君羡目光幽沉,若有所思。 一开始,她非常想不通,为什么会把她派下来承接这个责任。 她混不吝,从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把任何人放在心底。 吃喝玩乐,坑蒙拐骗,用最无谓的态度,恣意挥霍无限的时光。 然后在笑闹过后,一个人品尝无边的寂寥。 像她这样的混不吝,让九天上所有循规蹈矩的仙君都头疼,又拿她无可奈何。 说穿了几个字就能将她形容完全,没肝没肺,冷心冷情。 要下凡来扭转一个人的心性,让他走上正途,继而改变命运,派她下来的极不合适的。 至少,也该是个解语花类型的?温柔体贴,耐心包容,有源源不绝的爱心,普渡世人。 那样的仙,才最容易获得人的好感,破解人的心防。让人喜爱。 而那些优点,她真的,一样都没有。 但是现在,君羡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派她下来,或许并非全为了让她解救别人,也是为了让别人感化她。 九天上的那些老头子,一个个恨得她咬牙切齿,踹她下凡,怕是打的就是铲除祸害的主意。 倘若她性情能被感化一二,以后的九天,会少很多仙君时时置身水深火热。 青葱指尖在娃儿粉嫩的脸颊上轻点,君羡抿唇低语,“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今夜,她为他滋生怒火。 若再与他在一块,她将会变得如何?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就如一个好玩的游戏,因为不知道结局,所以才分外令人期许。 把玩着小娃儿软软的手指,君羡不自觉中,沉沉睡去。 身边有一道小小的呼吸,与她的呼吸相交融,千年孤寂的生命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点什么。 案上灯火如豆,在轻颤中,为这方空间洒下晕黄的光华,柔柔的,暖暖的。 白日,一切平静,小孩儿醒来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 没有揪着君羡发脾气,也没有为置身陌生环境吵闹,只是安静的趴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小手,被沉睡的女子握在手中。 直到君羡在没办法忽视那道视线,于沉睡中醒来。 四目相对,君羡唇角一勾,手指挠了挠小娃儿的手背,“早啊。” “……”就这趴卧的姿势,小孩儿扭了个头,给君羡一个乌溜溜的后脑勺。 然陷在君羡掌心的小手,并未收回,反而五指一抓,牢牢握住了君羡作怪的手指。 君羡挑眉轻笑,撑起身子查看小娃儿背上的伤势,伤口已经几乎没了痕迹,昨夜看到的森森白骨,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一次,又花了我不少好药。” “你又想去讨要药钱?!”小孩儿陡地扭过头来,恶狠狠的叫嚷。 像是被触到痛处的小兽。 君羡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我只是感叹一句罢了,再说,讨要药钱也没什么不对,你的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偷抢来的罢了。 小孩儿脸色很是难看,沉沉的瞪着她,莫名的,君羡居然在他黑曜石般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委屈。 委屈? “你不高兴?”君羡一头雾水,“又没要你的银子。还是,你替景候心疼钱?” 小孩儿直接将她那根手指甩开了,气得相当明显。 君羡觉得脑壳有点疼,翻脸只在眨眼间,所以说她最讨厌小孩子,分外的难伺候。 “你若不说,我不明白,你气也是气到你自己,对我来说不痛不痒。”君羡往小孩儿背影瞄了一眼,嗯,气得发抖了,该怎么哄?“呼……你总的让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才能改而过之不是。” 她发誓,这次任务完成之后,谁再敢把小娃儿往她跟前带,她就叫谁死的很难看! “你给我上药疗伤,就是为了药钱?你就是只是为了钱?!”床上唯一的枕头被小娃儿抓起朝君羡身上丢,眼睛死死的瞪着君羡,怒极了的小脸,眼框都泛了红。 眼底有水光凝聚,只待君羡一句话,就能马上掉下来。 君羡愣住了,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拉扯,闷。 初见,在那些人的围殴下那么痛苦狼狈,她没见他掉眼泪。 宗祠,他被景候打得痛死昏迷,她没见他掉眼泪。 亲生母亲的忽视,府中下人的轻视……此类种种,她都没见那双琉璃般的黑眸流露过一丝委屈。 现在,因她一句话,他的眼泪竟极欲落下。 “给你上药,跟银钱无关。之所以讨要银钱,是因为我素来不喜吃亏,而且,我非常想要你父亲不好过。”君羡决定说实话,小心翼翼的,甚至,带了点求饶的意味。 她是真怕他眼泪珠子掉下来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景离眸波微微一动,吸吸鼻子,“那跟什么有关。” 为他上药,跟什么有关么? “……我想救你。”好一会,君羡才生硬的挤出这么一句。 若还是不行,她干脆走开,等他哭完了她再回来。 想是这么想,君羡还是紧紧盯着小孩儿眼底的水光。 “我饿了,要用膳,一会你给我布菜。”小孩儿不配合,把头扭开了。 同时,君羡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水漫金山,布菜就布菜,跟看他哭比起来,真不算什么了。 待君羡走出房门唤人传膳,小孩儿才转过头来,视线紧紧的粘着女子身影,淡色的唇瓣,唇角隐约往上翘着。 抬手,轻轻抚过眼睑,脑子里闪过的,是刚才女子看着他将要落泪时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唇角的弧度越发深。 他似乎找到了让她妥协的诀窍。 扬起下巴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他最是讨厌哭哭啼啼博同情的人,但若眼泪在君羡面前有用,以后,多用用也无妨。 眼泪,只在爱惜你的人面前才珍贵。 彼时,她跟他,都不知。 第二十七章 拿什么保护景离 她不想往这方面想,可是他的反应,容不得她不想。 景离虽心智早熟,完全不像个正常的八岁稚儿,但是阅历终究不足,很多情绪还没有办法完美隐藏。 瞧着低下头沉默不语的小娃儿,君羡眼里墨色渐浓,只觉得怀里那几张薄纸烫得能将人灼伤。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除了好运的甫下凡就遇上景离这个正主之外,有关他的所有事情,其实她一无所知。 景候为什么频频毒打景离,景候妃对这个儿子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便是景候府的下人,对景离又为何敢面上客气背地轻视。 景离被掳一事,跟景候夫妇之间,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关系。 一切的一切,景离不会亲口告诉她,她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看来,她不能再安守一隅,需得出去走走了。 闹了一通,到底是重伤初愈,用过膳后,景离便恹恹的睡了过去。 君羡再次踏出了侯府的大门。 “小姐……” 刚走出门口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君羡眉心一跳,回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夕从侯府拐角走了出来,身子摇摇晃晃,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云夕说过,要伺候小姐。” “所以,你昨天跟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没走?” 云夕点头。 “我若不出来,你准备死在这儿?”君羡声音冷淡。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看云夕的模样,必然是淋了一夜,此时身上的衣裳仍然透着湿气,半干未干。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若是云夕死在这里,云夕认命。”扯出一抹虚弱至极的笑容,云夕身形又是一阵摇晃。 君羡闭眼,好一会才睁开,“跟上。” 话毕,顺手扔了一粒药丸过去。 手忙脚乱的接住药丸,云夕眼底骤然迸出光亮,难掩激动欣喜,“小姐?……你是答应让云夕跟在身边了?” “跟着我未必就是好事。”扯扯唇,君羡算是默认。 “云夕定会好好伺候小姐!绝不背弃!”心底有了希望,云夕精神了几分,一口将药丸吞下,丝毫不怀疑自己吞下的或许是毒药。 她庆幸,哪怕以为自己会等死在这里,都没有放弃。 幸运,终于降临了。 看着前面女子姿态慵懒的背影,云夕眼中的光芒,亮得惊人。 一路,再次来到紫萝巷。 重新踏足这里,感觉已经有所不同。 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可以算是她的地盘。 本来还没想好要怎么运用那些地契,只当手里攥下的一份财产,然在看到云夕的时候,君羡心里有了隐隐的想法。 “你去将这一片的乞儿都召集过来,在你此前住的院子里集合。” 得了吩咐,云夕迅速领命办事,心底虽有疑惑,却不多问。 淋了一夜的冷雨,本已经染上风寒,但是吃了小姐给的药后,走到这里的时间,那些病状已然消失不见。 这让她更加坚定跟随的信念。 因打小生活在这一片,跟这里的乞儿极为熟悉,口口相传,地界上的乞儿来得很快。 不一会功夫,便有二十多人聚集到了君羡面前。 全是岁数在六岁到十三四之间的,包括昨日垂死今日已能下地行走的云初,至于成年老年者一个没有。 显然云夕召集人的时候自动进行了筛选,这一点,让君羡颇为满意,猜到云夕叫来的,应该都是她觉得能信任的人。 此时,破败的院子,院门紧闭,隔绝了外面打探的目光,二十多个娃儿站在君羡面前,人人面上拘谨忐忑,不知道这位穿戴看起来富贵的小姐,叫他们过来所为何事。 “紫萝巷,以前你们住着,以后,可以继续住,没有人会再来赶你们走,也没有人能再以此威胁你们。”君羡选择简洁的方式,开门见山,“我只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帮忙,以后但凡是这京中的大事小情,只要你们知道的,都告知于我,能不能做到?” 一群小乞儿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对于刚才听到的话,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 “小姐……”云初吞了一口口水,“小姐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二爷那些人,以后不会来欺负我们了?”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君羡,等待她的回答。云初问的,就是他们想要问的。 君羡点头,“这片地头已经是我的了。” “所以,小姐是说,你是紫萝巷的主人,只要你不赶我们走,我们救可以一直呆在这里?” “对。” “我们只需要将京中的事情时时告知小姐即可?” “对。” “没有别的要求吗?” 君羡好笑的看着云初,“你想我提什么苛刻的要求?” 云初一个激灵,给自己周围的小伙伴使了个眼色,齐齐跪下磕头,“多谢小姐仁慈!我们定好好办事,回报小姐恩德!” 眉头轻挑,君羡多看了云初一眼,是个机灵的,已经猜到她的用意。 “能力出色的,日后,我会择优培养,不说能给你们多好的前程,至少,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这算是她的回应了。 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君羡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她不会盲目承诺,随便给人画大饼。 眼下,她最缺的就是京都的各类消息,启用这群小乞儿,最是适合不过。 乞儿不惹人注目,能随意出没在京城的各处,收集消息是最为灵活的,而她要付出的,也不多。 各取所需。 她需要实力,那样,才能真正的帮到景离,不至于像现在,明明知道景离在受着委屈,面对景候,她却无能为力。 除了武力,如今的她根本就是一无所有,拿什么保护景离? 带景离远走高飞? 不现实。 这里是西玄国朝,不是九天华庭。 君羡的沉思不过的一瞬,院子里便传出震天的雀跃呼喊。 云初跟小伙伴们抱着笑着,眉宇间第一次拨开了乌云。 乞儿,是最受人轻视的存在,随意一个人,便能糟蹋轻贱他们,从来只能活的战战兢兢,每一天都在担心,明天,还能不能继续安稳。 君羡的一番话,等于给了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在那里,他们终于看到人生的出路。 第三十三章 弄死她! 把娃儿轻轻一提,抱进了怀里,君羡抬手轻刮娃儿的小鼻子,“既决定教导你,我自然不会食言,你用不着这么煽情讨好我。” “谁讨好你了!”娃儿被说得羞恼,他才不会去讨好任何人!“不识好歹的死女人!” “奶宝,你得叫我姑姑。”君羡纠正。 “你若是教我本事,我该叫你师父才对。”也可叫先生,可是他不愿意。因为有朝一日,那些曾经做过他先生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师父听起来没有姑姑亲切。”一声师父,把她都叫老了。 “为人弟子需尊师重道。” “所以为师让你叫姑姑,你就乖乖叫姑姑。” “……”该死的,说不过她! 娃儿的脸黑漆漆的,拧成一团,君羡大笑。 “小姐,你回来了!”从里跑出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丫鬟髻,绿襦裙,脸如初荷正俏,看着君羡的眼睛亮晶晶的。 景离眉头一皱,口气有些冲,“她是谁!” “收拾好了?”打量了云夕一圈,君羡点头,“挺漂亮的,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云夕眨了下眼睛,唇角轻抿,双颊晕开羞涩的红晕。 “我问你她是谁!”被无视了,小娃儿看向云夕的眼神相当凶狠。 弄死她! “云夕见过小世子。”从君羡的夸赞中回神,云夕忙福身见礼,心里紧张。 在沐浴整装的时间里,她从苑中侍女嘴里探听到此处为南苑,是侯府世子的院落,小姐现在就跟世子一起住在南苑。 那么眼前的小孩子就是世子无疑。 刚才在里面听到小姐的笑声,她迫不及待的跑出来,想让她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样子,却忽略了礼数。此时世子的眼神很不对劲,定是嫌弃她没有礼数。 她给小姐丢脸了。 迟迟没有免礼的声音传来,维持着一个姿势,云夕小脸逐渐发白,急得眼眶发红。 “行了,那么凶作甚,”捏捏娃儿滑溜溜的小脸蛋,君羡笑道,“这是云夕,紫萝巷带回来的,日后就是我身边的丫鬟了。” “你要人伺候我给你找十个一百个丫鬟,让她走!”她居然帮别人说话!景离看这个“别人”更加的不顺眼。 紫萝巷,女的,不就是昨天那个死跟在他们后面的小乞婆! 还真让她得逞了! 听到要让自己走,云夕则更是吓坏了,也顾不上会不会开罪世子,咬牙反抗,“云夕不走!小姐在哪云夕就在哪!”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小姐,云夕不走,云夕不走!” 君羡登时脑门突突的,拍了下小娃儿的屁股,“别闹,云夕也不走,起来跟上,我们去吃冰糖葫芦。” 一句话,争吵销声匿迹。 云夕飞快的抹了眼泪,喜笑颜开,屁颠儿跟在了君羡后面,只是下意识的站在远离景离的一角。 至于景离,又呆滞了。 屁股上被拍打的力道像是烙印一般,久久不散,良久之后,粉雕玉琢的小脸涨红一片。 她居然,打他屁股! 死女人身边从此以后,除了他之外,又多了一个人。 这个基础至此奠定。 …… 出了景候府的大门,走出权贵豪宅林立的朱雀街,不远就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肩上扛着插满一串串冰糖葫芦的稻草桩子,来回的沿街叫卖,吆喝声跟唱曲儿似的,一句词九转十八弯。 云夕很兴奋,手里抓着一串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在君羡身边笑弯了眉眼,少女的活泼天性一丝一丝展露。 同样手里抓着糖葫芦,景离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两人,几次想要把手中的东西甩手丢掉。 他从没吃过这么廉价的东西。 十文钱三串! “吃不死人。味道不错的,酸酸甜甜,不信你尝尝。”一边咬着裹满糖衣的果儿,一边逗弄怀里的娃儿,君羡煞是开怀。 深秋的午后,阳光和煦,光线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还透着秋雨过后未散的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绝色少女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眉眼飞扬,与怀里精雕玉琢的奶娃娃相互逗趣,时而俏皮时而邪气时而宠溺,一颦一笑皆成亮丽的风景。 这一幕,被人尽收眼底。 华丽的马车悄无声息驶入朱雀街,被挑起的窗帘轻轻放下。 车内,坐着两名少年,一十岁左右,一十七八。 “那不是景候府最为娇宠的世子景离么?他怎么会在这里,听说一众子女里,景候最是宠爱他,平时将人收得紧,连带出门都不舍得。”十岁少年撇了下嘴角,脑子里浮现的是景离皱眉拍掉绝色少女的手,继而被少女戳鼻子的画面。 娇气。 “娇宠么。”十七八的少年嘴角含笑,清冽的凤眸微扬,意味不明,“抱着他的女子是什么来历,没听说景候府里还有这等绝色美人。” 听到公子问话,负责赶车的车夫忙道,“回公子,前几日景候府里入住了一位贵客,听说是景候世子的救命恩人,日前还曾在景福酒楼与夏家人起过冲突。” “哦?结果如何?” “当时夏府夫人在场,听说最后夏家退了一步。” 须臾,低低的笑声从车内传出来,如玉石相击,清脆动听,“能让夏府夫人让步,可不简单。那名女子,查。” “是。” 君羡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吃了好几串冰糖葫芦,直到云夕捂着牙口说再吃就要倒牙了,才带了一大一小回府。 对于云夕的存在,大概是知道无法改变,景离没有再做无用功,只是背着君羡,那颗弄死云夕的心不死。 是夜,万籁俱静,热闹繁华的京都也逐渐沉静下来。 君羡忽地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全无沉睡初醒的惺忪。 屏气凝神细细感觉,原本在睡梦中出现的一丝牵引越发清晰,君羡眼底闪过诧异。 那是同类出现在附近,才能觉察出的波动。 这凡间,还有另一个下凡的仙? 悄然起身,看了眼在她身边安然沉睡的小娃儿,将他踢开的被角掖好,闪身,出了房门,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的出了侯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三十四章 他是我舅舅 循着那丝牵引,君羡最后停在一处偌大的府邸前。 黑暗中,府邸静静的矗立,如同暗夜中蛰伏的巨兽,透出厚重而古老的气息。 府邸没有牌匾,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没有,还是后来取掉了,大门紧闭,诡异而神秘。 翻墙而入,满地的枯黄落叶,脚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响。 无人修建的园林,布满灰尘的假山,以及遍布四周的泥土,还有泥土里滋长出来的杂乱野草,彰显着这处宅子的败落。 君羡没有再去看屋子里的摆置,而是沿着路径拐进后院侧门,打开一扇窄小的木门,走出去,顺着长长的甬道直走,最后,停在尽头。 眼前已经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竹林。 晚风吹过,竹叶唰唰作响,偶尔还会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暗夜下,到处影影绰绰,没由来的让人感到心慌。 若是常人站在这里,胆小的,怕是都吓得屁滚尿流。 看着眼前的竹林,君羡挑眉,眼底闪过兴味。 破败的宅子后院,茂密的竹林里,居然还暗藏了阵法,有意思。 举步,落地无章,转瞬就置身在竹林之中,亏得她在九天跟问丹仙君千年斗法,对阵法的了解颇有成就,眼下就派上了用场。 自得的笑意刚爬上嘴角,就转凝固。 暗夜,晚风,竹林……还有视野里闯入的一袭白衣。 君羡不知道怎样去形容眼前的男子,月袍无尘,芝兰玉树,风光霁月。他周身流露的风华,将夜空中那顶弯月压得黯淡无光。 而对于她的出现,男子并没有表现出意外。 “芍药?”温润的眉眼,微扬的唇角,男子一笑,如四月暖阳,无端让人心生亲近之意。他的声音也异常好听,低低扬扬,如清风拂过古筝。 君羡喜爱看美的事物,只是此刻实在欣赏不起来。 这人,一语道破了她的本体,芍药。 “你是谁?”调动全身警戒,君羡问。 “她最喜欢芍药花。”男子没有理会她的问话,抬头看天上弯月,语气轻如呢喃,似诉似叹。映在月华下的眼,星光闪耀,又让人看不分明,只似,在怀念故人。 “你究竟是何人?能一眼看出我本体,必定不凡。然凡间有天道压制,仙者不可使用仙法,否则必遭天道反噬。又或者,公子的能力,已经凌驾于天道之上?”他不答,君羡便自己猜。 男子视线转了过来,淡淡的看着她,笑道,“但凡存在这天上人间,谁能与天道抗衡。” “那你如何能穿我?” “唔,掐指一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子眼角眉梢的笑意,有那么一刻,尽是温柔。 只是明明站在他对面,君羡却捕捉不到他的目光,究竟,是看向哪里。 又是一个有故事的谪仙。 不过这个回答,让君羡嘴角抽抽。 掐指一算?还真是会忽悠,明明是个仙者,倒把自己说成江湖神棍一样。 “如此,公子不如给我批批命,看还能算出什么来。” 知君羡不信,男子也不恼,看了她一瞬,“你肩上既担了责任,有缘得遇,这东西便赠与你,或可帮你一把。” 话毕,掌心翻转,一黑色物体隔空向君羡扔过来。 接在掌心,硬硬的硌手。君羡凝目细看,是一块黑色腰牌,只掌心大小,正面以篆体,刻着一个君字。 “我是不是该称公子为神算子,连我身上有任务都掐算出来了,”将腰牌对着月光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个小东西,你确定对我有用?” 男子已经不理她了,兀自转身往竹林深处走去,须臾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唯空中还留下一串隐约的低语,“若她知道自己的后人有日无能至此,可会难过……” 她?还是他? 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手中腰牌上那个君字,君羡目露深思,君,莫非同她一个姓氏? 他又为何,会帮助她? 虽然嘴里说着不知道这个腰牌有什么用,但是君羡心里有个感觉,手中不起眼的东西,许能给她带来惊喜。 出来一趟,得了个意外收获,结果还不错。 正待将腰牌收起打道回府,忽然一股莫名的力道困住她的手腕,掌心腰牌凌空飞了出去,转眼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君羡抓狂了,“你又是什么人!” 半夜三更的,这竹林是福林宝地不成,接二连三的有人冒出来! 而且,她一个也打!不!过! “没想到他居然把腰牌送给了你。”竹林后,缓缓走出一名少女来,年约二九,声若黄莺出谷,人如业火红莲,一身红衣,美的明艳。 “你若要找人,喏,往那边去了,”君羡随手一指,“腰牌还我。” “不找了,去了也找不到。”女子没有为难君羡,还了腰牌。 “你怎知找不到?” “一个人存心要躲你,怎会让你找到。”女子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自嘲的笑了下。 “负心的情郎?” “我舅舅。” “……” 凡间真乱。 “陪我喝酒。”说着,女子从腰间取出一个酒壶,仰头便饮。 “在这?” “月凉如水,环境清幽,旁边还可狩猎,好地方啊。” “你心真大。” “确实是。” 三言两语,毫不见外,君羡也不拘泥,席地而坐,接过女子递过来的酒壶同饮。 在九天都少有这种时候。 她将之归结于,女子干脆利落的性子,她喜欢,加之,人也美。 “你舅舅为何要躲你?” “我叫他娶我,他不愿意。” “噗!”君羡口里酒喷射而出,抽着嘴角看女子。 “少见多怪,”女子瞥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竹林深处,目光幽远,“又不是亲舅舅。只有他计较着这层关系。” 这个话题,君羡觉得自己谈不下去。她没有情郎,也从未喜欢过任何人,对于那种情感,无法理解。 一壶酒不算多,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见了底。 滋味还是不错的,不比九天上的佳酿差。 “那块腰牌你好好收着,在皇帝老儿面前用得上,只要他们没堕落到数典忘祖,凭腰牌可在京都横走。”收起空酒壶,女子好心提点君羡一句,随即语气略带嘲讽,“想来,他们也不敢忘。” 第三十六章 见到了狠狠揍 “要走了?” “再不走,就追不上了。”回眸,女子巧笑倩兮,美的不可方物。 “又说不找了,矜持不住一刻。”君羡哼笑。 “呵,跟你聊天感觉不错,后会有期。” 转眼,竹林又变得空空荡荡,唯有夜风相伴。 君羡起身,拍掉身上的枯叶,循原路离开。 同样的夜晚,寂静的侯府也不平静。 景候妃的湘竹苑,彻夜灯火未眠。 “侯爷,可是还在为离儿的事情烦心?”景侯妃拥着男子轻声问。 景候阖上眼睑,没有说话。 “依臣妾看,一切起源皆在那君羡身上,不过是侯府的客人,敬她一句贵客,倒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位置了。侯爷若觉棘手,将人赶出府便是,没了她在旁做妖,离儿……依旧是乖巧听话的。” “莫要小看了君羡。”提起君羡,景候眼底冰冷,“身怀奇药,武艺高强,这样一个人,岂会简单。至今为止,本候的人都没能查到君羡的底细,可说来历成谜。” “难不成她还有深厚背景?” “不说她所谓的师门是真是假,单是叫本候的人查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君羡背后必然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支持,让人不能不忌惮。” “那便由着她在侯府里耀武扬威,不把侯爷放在眼里?”景候妃拧眉。 “眼下尚不知她呆在侯府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她对离儿颇为看重,几次三番相救,甚至不惜为离儿暴露自己的底牌……”景候冷笑,“本候倒要看看,她究竟还藏了多少本事!到本候没了耐性那一日,若仍不能将人收为己用,那便除掉她!” “臣妾愿为侯爷分忧,既然她看中离儿,许臣妾能从离儿身上着手,探一下她的虚实。” “甚好。” 意外得到了黑色令牌,君羡便又多了很多事情做。 首先,就是打听那座神秘的府邸,以及那片竹林。 在这里,她没有势力,手中也无人可用,唯有将事情交给紫萝巷那些人。 其次,就是思考如何教导景离。 从闹了青竹园之后至今已经数日,皆平平静静,君羡可不认为万事大安了。她当中辱了两位授课先生,又驳了景候的面子,那些人断不会轻易放过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景离。 她已经看得明白,景离的景候府世子身份,也就是面上有光,有名无实。 谁都能来踩上两脚,且,还是奉主之意。 而她想将景离护在自己身边,首先就得解决那个“师出无名”。 要让自己出名,让人相信自己的实力,该怎么做?那块腰牌,依照神秘女子的话说,拿出来可在京城横走,那她又该怎么拿出来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都是难题。 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君羡转眸看向身边的小娃儿,这几日,她走到哪娃儿便跟到哪,无事的时候就在她身边安静的坐着,小脾气都甚少发了,乖巧了不少。 再回想那日将娃儿从青竹园带回来的当夜,他身上青紫交叠的伤痕,君羡眼底便浮出冰冷。 当时她也心大,小孩儿挨了打,她倒是先带人去吃冰糖葫芦了,被她抱着逗弄,他身上明明疼得紧,却是什么都不说,只强忍着,跟她闹。 她忘了这是凡间,凡间的小娃儿跟九天的仙童不一样,没有自行疗伤的心法,受了伤若是不及时治疗,只能拖着忍着,最后身体留下隐患。 “身上的伤可都好了?”揉揉小娃儿的头,君羡问。 景离眨眨眼睛看着君羡。连他血肉模糊的时候,她都能让他第二日恢复成完好无损,这次只不过是受了些拳脚的外伤,她倒是接连问了好几次。 不过他不会提醒她。 他喜欢她这样问。 所以,他乖巧的垂下眼睫,道,“还有些疼。” 云夕如今是随时跟在君羡身边伺候的,闻言,抿了下唇。 世子身上的伤,是小姐亲手抹的伤药,第二天沐浴的时候,身上都看不见痕迹了,至今已经过了好几天,居然说还疼? 明明就是骗小姐同情! 有心想要提醒一句,但是看到小姐眼底明显流露的自责和疼惜,再接收到世子暗地里掠过来阴冷视线,云夕很怂的闭了嘴。 小姐不可能不知道真实情况,眼前的情况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还是不招人嫌了。 “那些人打你,你就乖乖的挨打了?不会告状?就算你父亲那里告不了,总能跟我说,作甚当日要一个人去青竹园!”君羡恨铁不成钢,再次唠叨起人来,浑然不觉这句话,她同样也是说了好几天了。 景离微垂头的样子,看起来乖巧又惹人怜,眼睫遮挡下的黑眸,却溢彩流光,嘴角,翘着。 真会装,云夕站在一旁,心底吐槽。 “今日起,我授你功夫。”拍拍小孩儿的头,君羡道。 “真的?”小孩儿猛的抬起来来,眼睛闪亮,喜形于色。 “自是真的,这几日每天我都让你泡药浴,你以为只为了治你的外伤?”从问丹仙君那偷抢来的药,千奇百怪什么药效都有,其中便有一味洗髓伐经拓宽经脉的。 娃儿年纪太小,直接服用怕他身体承受不住,君羡便用了泡浴的办法,分三次为他改造筋骨经脉。 现在,基础已经打好。 “日后,我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飞檐走壁?”小孩儿问。 “当然。” “那日后,我可能打得过你?” 君羡一个暴栗敲在娃儿额上,“还没开始学就先想着欺师了?” 景离捂着额头的位置,傻呆呆的看着君羡。 被敲了一记的地方,很轻微的疼。 他被人袭击了。 可是心里涌上来的感觉很奇怪,跟被父亲打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不讨厌,还有点隐隐的……欢喜? “怎么了?傻了?”君羡问。 最近小孩儿的反应有点奇怪。 对上君羡揶揄的眼神,景离抿了下嘴角,抬眼认真道,“日后若是你打我,我不记恨你。” 语气很郑重,像是宣誓般。 君羡:“……” 她是不是得感谢他不记恨? “离儿。”脚步声由远及近,景候妃人未到语先至,冲散了这方轻松的氛围。 久未露面的人来了。 “夫人。”君羡先携云夕见礼。 “娘亲。”看到来人,景离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从座位上起身,只淡淡叫了一声。 对此,景候妃不以为意,似是惯了般。 “君姑娘也在。这几日府中馈务繁忙,今日才得了空,我来看看离儿,姑娘是府中贵客,无需拘谨。”间中看了在君羡身后垂首静立的云夕一眼,又道,“这是姑娘新收的小丫鬟,我听侯爷提起过。” “奴婢云夕,见过夫人。”云夕上前,福了一礼。 “是个俊俏机灵的,”景候妃点点头,便绕过了话题,“今日府上收了帖子,过两日夏府设宴,请了侯爷与我参加,届时我会带离儿一同去。正好夏府也有与离儿年岁相当的公子,能玩到一块,免得他总是一个人屈在府里,连个玩伴朋友都没。” 君羡微笑,不置一词。 对方来这一趟,说这些话,无非是个形式上的通知,又不是来听取她的意见的,用不着她回应。 至于景离,从景候妃露面开始,脸上的情绪就全部收了起来,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言不语,整个人透出一种疏离。 一如他与景候妃的母子关系,疏离而陌生,全然没有互动。 景候妃并没有坐多久,又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伴着君羡时而的一声敷衍,最后匆匆离去。 人一走,君羡没甚形象的歪在椅子上,“应付你娘亲,比应付景候还要累。” 闻言,云夕嘴角一憋,偷笑出声来。 可不是累么。 整个场面都只有静候妃一人在那自说自话,景离是个装聋作哑的,她又是个没资格搭话的,剩下一个有资格的还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敷衍。景候妃再是心大,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加之景离不喜欢自己眼前有生人走动,如无必要,南苑的家丁丫鬟等都是不被允许走出后罩房的,以至于景候妃来了,连个奉茶的人都没有。 云夕?除了对她认定的小姐服侍周到外,对别人,她还没有那个意识。 “带你去夏府,你说,你那对亲生爹娘又在打什么主意?”歪着身子,一手撑着下颌,君羡若有所思。 “让我出丑罢了。” 君羡惊讶的看过去,小孩儿面上很是平静。 本来没指望他回答,在她看来,八岁的小娃儿,懂什么。 “你知道?” “以前,他们也带我去过一些宴会,每次,都会有人欺负我。” “然后呢?” 景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很平淡的一眼,君羡不知道为何,心里面竟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世子乃是侯府嫡子,以侯爷的身份地位,怎会有人敢欺负世子?”云夕很是不解。 “因为都是小孩子,就算闹得过分了些,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能圆过去。”君羡冷笑。 上次在景福酒楼,夏府夫人不就是那样么,只不过被她堵了回去罢了。 “那景候跟景候妃明知道世子会被人欺负,还要带着世子一同赴宴,岂不是故意……”云夕张口结舌,怪不得世子会说他们的目的是让他出丑。 可是哪有父母故意让自己的孩子出丑败坏他名声的道理? 败坏名声…… 云夕一惊,欲言又止,“小姐……?!” 她想得到的,君羡自然也想到了,“恐怕,这正是景离希望的并且一直在做的。” 让景离不断受辱,折磨他的人,以及心志。 怪不得前世景离的性格会扭曲成那个样子。 她还记得景离受刑前的种种罪状,其一便是曾灭景候阖府上下三百一十四人!想必,现如今景候夫妇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们的催命符。 景离性格扭曲,第一件事会做的,便是杀尽曾经折辱过他的人,自然,景候及景候府首当其冲。 怕是景候到死都不会想到,他最后的结局会是如此。 究竟是什么原因,景候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且是嫡子? 倘若厌恶景离,直接放逐便是,又为何一面在明面上维持着景离的世子想象,一面背地里的行径完全背道而驰? “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去。”看着景离,君羡道。 “你去不了,高官设宴都有限制,受邀请的人只能偕同家眷,连随侍的丫鬟都不能多带。”景离没说的是,便是能带,他父亲也不会让君羡同行。 既然存了心要让他受辱,又怎会让他带上帮手。 “这天下,还没有我君羡想去去不了的地方。”君羡哼道,“不能同行,大不了,我偷偷跟着便是。” 景离抿着嘴角,努力不让嘴角翘起。 每次被带出门,他并非不怕,只是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将所有的恐惧压下。他知道自己还太小,没有任何反击的力量,但是即便是被人折辱搓摩,他也不愿意自己的样子太难看。 不哭,不慌,不喊痛,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护住那丁点骄傲的方式。 可是,看着在他对面坐的毫无形象的女子,无端的,心里升起的害怕与屈辱便散了,心,没由来的安定。 只要她在,他真的觉得,不怕了。 就算被打,被羞辱,被剥光了衣裳任人耻笑,也没多么的难熬。 只是这些,他是万不会对她讲的。 “还有几天时间,这几日我先教你一些简单攻防招式,到了那日要是那什么鬼夏府的公子欺负你,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防,我定会及时赶来救你。”走到小孩身边,捏着他的两颊,君羡郑重其事,“还记不记得景福酒楼里碰到的那个小纨绔,我估摸着到时候他定会带头欺负你,到时候见到了你就狠狠揍。” “好。”景离点头,眼睛在笑。 第三十七章 邀宠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君羡陆续收到紫萝巷递来的消息。 都是关于那座神秘宅邸的。 据说西玄五百年前曾经出过一位国师,那里便是曾经的国师府。 听说那位国师风光霁月,来历神秘,民间还曾流传过一个传说,便是与国师来历有关的。 东海有仙岛,名蓬莱。仙岛上有仙者大能,能探人前世今生,能助人起死回生。 且,那位国师,也姓君。 只是在西玄皇室祖先文景帝及文景皇后双双殡天之后,此人便突然消失无踪。 此后,再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的消息。 君羡将怀里的黑色令牌拿出来,在掌心细细端详,凝思,脑海中不期然就跳出一个身影,竹林之中一袭月袍飘飘,男子皓月皎洁笑若暖阳。 会是他吗? 君字令牌,国师…… 或许,她可以从中做些文章,倘若成功,那么她“师出无名”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更甚,将景离带离景候府那个是非地,也不再是难事。 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赴宴当日。 午膳过后,南苑便来了四个侍女,看穿着跟普通丫鬟不太一样,身份上似乎要高一些。 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新制的锦服,玉冠,配饰,及一双银色翘头云纹履。 君羡在旁看着这几个侍女为景离沐浴更衣,穿戴一新之后,甚至还熏了香。 是多隆重的宴会,需要打扮仔细成这样?都赶得上闺阁小姐的细致了。 不过如此打扮一番之后,小娃儿看起来更加的养眼,乌黑的头发束以白玉冠,淡紫色的阔袖锦服,同色腰带,腰间挂翡翠禁步,足上一双银色翘头云纹锦靴,活脱脱一个画中走出来的九天童子。 粉雕玉琢,让人爱不释手。 “我走了。”侍女几声催促,景离不理不睬,先行到君羡面前,站定。 早就察觉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了。 若是以往,他是不会有这种行为的。 他抵触每一次的精心打扮。因为打扮越精致,到头来所遭受的狼狈也是越甚。 可是今日,她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莫名的就想自己看起来更好一些,再好一些,让她看久一点。 “去,”君羡捏了下小孩儿的脸颊,粉嫩软滑,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好。 景离抿着小嘴,不动,眼眸微垂。 旁边的侍女又催了一声,道是侯爷及夫人已在大厅等候良久了,也只让景离秀气的眉毛微皱了皱,脚步半点不动。 如此,君羡也有些猜不着了,以为她没办法跟在他身边,他害怕,遂安慰道,“别怕,我说到做到。” 她说了会保护他,自然不会食言。虽然日前景候拒绝了她跟随景离的要求,不代表她没有别的办法。 “小世子,该出发了,再耽搁只怕会误了时辰。”侍女脸上已经隐现着急和不耐。 “若是真那么急,侯爷自然会着人来请,你们的任务除了伺候世子,还监管替主子做决定了?”君羡眉眼一厉,落在侍女身上将人吓了个哆嗦,脸上不敢再有不耐烦的表情。 不管人后如何,在人前,侯爷是极纵容世子的,这一点,整个景候府的奴才都心照不宣。 君羡这才将木头人般的小娃儿揽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记得我那日说的,谁敢欺你你便揍,不用怕,我会在你周围。” “哼……穿成这样去么?”总算,小娃儿出声了,只是神情很是别扭,眼睛四处乱瞄,小脸蛋儿微微烧红。 君羡暗地嘶了一声,娃儿不对劲啊!琢磨来琢磨去,末了在小娃儿脸上亲了一口,“这样穿着极好看,没人能比得过我们奶宝的风采。” 她隐隐感觉小娃儿的神情像是在邀宠,应该……是? “真的?” 果然,小娃儿黑乌乌的眼睛弯出了浅弧,君羡心口大松,毫不吝啬的点头称赞,“自然是真的!跟画里的人儿似的,我看了都挪不开眼了。” “咳!”小娃儿挣脱她的怀抱,抚了下衣袍上不存在的褶子,朝侍女淡声道,“走。” 待人走个精光,厅中只剩了君羡跟云夕,君羡才猛地呼出一口浊气,“世子刚才是在撒娇?” “……是?”云夕也是一脸莫名,表情略扭曲,“除了偶尔骂人之外,世子平日里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撒娇?” 画风陡变,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小姐那么聪明的人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四个侍女走的时候,看世子的表情跟看怪物似的。 君羡狠狠抹了一把脸,好容易平复脸上的表情,“我也该出发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呆在你房间哪里也别去。” “是,小姐!” 另边厢,景离刚走出南苑的大门,脸上的笑意便尽数敛了去,恢复成往日阴沉沉的样子。 她说他好看,那他以后,都打扮精致了给她看。哪怕,他最厌恶的便是“好看”二字。 景候跟景候妃早就在大厅等着了,久不见人来,心中早已不耐,正待叫人去催,就见门口出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华服锦衣,精致玉颜,虽面无表情,却损不去夺人心魄的美丽。 让人想要抱在怀里狠狠蹂躏。 景候定眼看了片刻,缓缓笑开来,“离儿这番打扮,真是好看,假以时日,必然冠绝京华。” 景候妃闻言掩唇一笑,“离儿的颜色确实极好,圈中少有那家的公子能比得上的。” “嗯,”景候点头,率先起身走向景离,欲牵起他的手,被景离侧身闪了过去,这个举动让景候眼底一冷,脸上却是笑意不变,“走,快到时辰了,夏阁老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不能迟到。” 三人,景离行中间,其间景候妃数次上前想要表示亲近,都铩羽而归。 无需景离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仅不言不语,对两人的动作视若无睹,就足够叫人挫败了。 侯府的马车候在门外,华丽大气,内里也足够宽敞,坐进三个人绰绰有余。 甫在车厢坐定,景候的脸便沉了下来,冷冷的盯着景离,“就因没让君羡随行,你便要一直同本候闹脾气?” 第四十章 我自己讨回! 看着那些被骂醒的人气势汹汹朝自己围了过来,景离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砰砰,砰砰! 这几日被传授的那些动作招式飞快的在脑海里演练,最后在他身上展现。 顷刻,花园里到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环视周遭倒在地上看他跟见了鬼似的人,再看自己幼小的双手,一握,就能感觉到身体里用不完的力量。 景离嘴角扬起,越裂越大。 下一刻,嘴角的笑意染上戾色,景离抬步,朝这些人走去。 明明身形单薄弱小,然他每走一步,所挟带的气势,以及眼睛里充斥的红光,都让人觉得是恶魔在逼近。 有胆小的,已经被吓哭。 “景离!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告诉我爹去!他不会放过你的!” “啊——!你别过来,别过来!我刚才没有打你!” “救命啊!快来人!快来人啊!” 有倒在圈子最外围的人,迅速爬起,跌跌撞撞的往偏院宴场跑去,通风报信。 景离看到了,没有去追。 等到夏阁老及景候等人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让人不敢置信的画面。 后花园的花圃空地旁,除了女童外,所有此前跟着凑热闹的各府小公子,全部被扒光了衣裳,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裸露的身子上没有一块正常的颜色,脸上更是狼狈,无不鼻青脸肿,严重的口鼻都溢了血,跟眼泪鼻涕及尘土混在一块,让人不忍直视。一群平时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儿,此时哪还看得出半点往日的高贵及跋扈。 便是女童,境况也好不上多少,漂亮的华服上满是灰土,发髻蓬乱,眼神呆滞,小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而罪魁祸首,景侯府世子景离,就站在这些人面前,听到纷沓而来的脚步声,回头,脸上的表情疏疏淡淡,全无一点慌张。镇定的不像个小孩儿。 反应快的还有那些被折磨了个透的小公子小姐们。 远远听到脚步声,眼睛便亮了,在看到来人之后,哭爹喊娘的爬过去寻找自己的靠山。 看到自家小孩离开一会就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被打不说连衣服都被扒了,于世家子来说,这不异于羞辱!大人们气得脸色铁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侯爷!今日这事若是没个交代,哪怕我等人微言轻,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侯爷位高权重,连带小世子都如此嚣张跋扈!我们不敢得罪侯爷,大不了到皇上面前道个分晓!” “简直太过分了!怎能如此羞辱我家孩儿!我可怜的孩儿啊!我要上奏太后!让太后亲自定夺!” 脸色最难看的是景候,以及到此刻仍然不敢置信的景候妃。 眼前一幕太过出乎意料,以致看到了现场,仍然不敢相信现实。 怎么会这样? “景离!”景候脸色沉怒,眼神冷若寒霜,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竟然!如此恣意妄为!” 景离抬眸,对上景候冷怒的眼神,黑眸平静,“父亲,又是不问青红皂白便为孩儿定罪吗?” “你还敢顶嘴!”景候厉喝,眼睛都红了。 人群最当前的夏夫人,抱着浑身狼狈哭闹不休的夏元衡,上前两步,冷笑的盯着景离,话却是对景候说,“老身虽为命妇,平日只主理后宅,却实在无法容忍如此恶劣的行为!小世子此番不是孩童之间打闹那么简单,是堂而皇之在打朝中各府权臣重臣的脸面!老身定联合在场所有命妇集体上奏太后,请太后亲自定夺!” 夏夫人的话,等于在熊熊烈火上再加了一同油。 “给我跪下!”景候朝那个笔直站立的小人儿逼近,脸上的狠色几乎凝为实质。 “我打了他们,扒了他们的衣服,就是折辱权臣重臣的脸面,”景离看都不看杀气凛冽的景候,黑眸环视眼前那群人,语含讥讽,“那么我身为景候府世子,当朝超一品侯爷的嫡子,多次被这些人殴打,羞辱,扒光了衣服丢进冰冷刺骨的池塘,那时候,怎么没人说他们折辱了当朝侯爷的脸面?合着我父亲的脸面,在你们眼里,就是没脸?” 稚嫩的嗓音,不高不低,在喧闹的场中,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带着满满的嘲讽。 无人不脸色微变。 那些事实,没人能否认,且眼前,还有小世子如数家珍,历历在目。 每一次,每一场遭受过的折磨,他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去年四月十二日,宁远侯生日宴,夏元衡带八人,将我堵在偏院假山,谩骂殴打,最后我一身是伤昏迷,被他们塞进假山洞里,以巨石封住洞口,第二日醒来求救才被人找到。此事不了了之。” “去年七月十日,内阁首辅夫人游园会,高海轩带六人,在首辅府莲花池边,将我丢进池中十七次,最后以淤泥封住我口眼鼻,扬长而去。此事不了了之。” …… “今春二月二十日,睿王府宴会,夏元衡带七人,以棍棒将我打入后花园池塘,压在池底溺水六次险些丧命,最后被王府小厮拖上岸,卧榻三日方救回。此事不了了之。” 一桩桩一件件,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此类事端竟达十数件之多!稚嫩的嗓音一一数来,声音全无起伏,仿若经历这一切的,不是他本人。 景离黑眸最后定在面色阴冷的夏夫人脸上,淡色唇瓣轻启,“今日,十一月十九日,夏府宴会,夏元衡伙同九人,将我带至夏府花园,亲口说,要将我溺进夏府池塘,尝尝这里的池水,与睿王府的味道有何不同。夏夫人,我该不反抗吗?既然夏夫人要上奏太后,那么一桩一件的,可要说清楚了,就从去年的开始说起,景离人小言轻,父亲景候心胸宽广从不为景离讨回所谓公道,也不从在乎景候府的脸面被一踩再踩,那景离就自己讨回公道,自己讨回脸面!景离也要请太后,请皇上亲自定夺!” “……”夏夫人脸上再无此前的咄咄逼人,眼睛沉沉盯着那张风华独绽的脸,阴晴不定,暗里,咬碎银牙。 全场寂静。 就连哭闹的公子小姐们,都消了声音,将身体往大人怀里悄悄靠紧。心里有种模糊的直觉,这一次,与以前的每一次,将会不同。 让人害怕的不同。 第四十三章 迟早为你讨回! 这一夜,夏府血流成河。 凡赶过来想要擒拿刺客的夏府护卫,全被抓碎了喉咙。 君羡没有手下留情,心中也不存悲天悯人之念,她是仙,不是菩萨。 在她眼里,夏阁老欺负了她的娃!夏阁老的爪牙,都是一群为虎作伥的东西! 都该死! 夏夫人等是最后赶来的,夏阁老被踩了子孙根时那声惨叫划破苍穹,响彻整个夏府,惊动了阖府上下。 只是他们到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被毁了大半的院林,还有满地血淋淋的尸体,以及厢房中昏死过去的夏阁老大人的丑态——白花花的一团,五官肿胀青紫,下体血肉模糊。 “啊!!!”夏夫人差点要疯,保养得宜的脸扭曲不成形,“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没人回答夏夫人的话,也没人能回答,看到真凶的人,除了夏阁老,都死了。 随后赶来的各小妾姨娘嫡子庶子等等,默,同时无比心慌惊惶。 夏阁老作为一家之主,朝堂的重臣,夏府的顶梁柱,他若是出了事,那么属于夏府的风光就没了,整个夏府会顷刻从云顶跌落泥底! 夏府,乱成一锅粥。 彼时,君羡抱着怀里的娃儿,正飞快的往紫萝巷赶。 不能回去景候府,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景离有个全然安稳的环境熬过春毒,她没有时间给别人节外生枝。 “热,难受,难受死了呜呜呜……”娃儿还在不停的扭动,看着他越发潮红的小脸,因为难受纠成一团,君羡的新跟着揪起。 杀了那么多人,断了老东西的子孙根,心底的怒气仍然在不停的翻滚,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因为这些人,充其量,不过是共犯,是帮凶,而真正的主谋,她还动不了! 景候! 嘴里咀嚼这两个字,君羡眼底一片冰冷。 在夏府门外,她没有看到一辆马车!说明景候夫妇早就离开了!却把她的娃儿当成货物,设计送到别人的床上,想要换取利益! 不就是想在朝堂拉拢同盟,手握重权,只手遮天吗? 君羡冷笑,她先毁了夏阁老,断掉他想要拉拢的一条壮臂!经此一遭,夏府一脉势必跟景候起罅,甚至势不两立!她倒要看看,他景候还能不能蹦达的那么欢! 紧了紧手臂,安抚怀中神志渐失的娃儿,君羡低语,如同起誓,“奶宝,放心,今日之辱,我迟早为你讨回!以后,再不会让你陷入这般境地!” 什么狗屁天地祸害,什么狗屁满身血腥!什么狗屁弑杀无情!什么狗屁扭曲变态!景离,若非被人逼至绝地,怎么会长成一个没有心的活死人! 她想起了在窥天镜中见到的那双眼睛,临死之前景离的眼睛,如同一汪死水,生来没有灵魂。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她的心竟然会泛起一股窒闷。 那是两个陌生的人之间奇特的共鸣。 因为她跟景离,骨子里其实就是一样的人! 倘若她自小受到这般对待,日后所做的,只怕会比景离更绝更狠! 像是感受到她的心情般,怀里已经不甚清醒的娃儿,更紧的攀住她,小脸在她胸前不停的拱,嘴里叫着,“君羡,君羡,君羡……” 因了药物的影响,声音分明模糊不清,听在君羡耳里,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犯软,鼻头,在发酸。 她素来是个混不吝,心跟石头一样硬,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心里,可是,倘若她将某人划入自己的范围,那么,便会为其倾尽一切。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九天那么多道行高深又名望威远的仙,偏偏选了她这个最不起眼的下凡渡劫的原因。 紫萝巷的夜,黑暗,安静,冷清。 白日里游荡在京城大街小巷的乞儿们,这个时间,大多回巢了。或是窝在无主的破房子里挤成一团,或是倚靠在墙角的阴影中幕天席地。 紫萝巷尽头的那间破败民房,仍然是云初的地盘。 君羡到的时候,他正跟自己手下的小兵小将总结一天所得的情报。没错,那日被君羡交托了任务之后,留下来的乞儿们便以云初为首,成了他手下得用的虾兵蟹将,每日里在京城各处溜得欢实。 看到乍然出现在院中的白衣仙子,所有人都傻呆了一张脸,不明状况。 “云初,打一盆凉水送到左厢房,动静要小,别惊动外面的人。”匆匆的吩咐了句,君羡就抱着娃儿进了院中唯一还保存了完整房门的左厢房。 云初只呆了一瞬,便马上点了两个人同他一起打水。 好在民房的后院里有井,沿用至今。 以前云夕在的时候,也备下了一些木盆做洗漱洗衫之用,一直放在厨房,也刚好能用上。 房间里非常昏暗,好在四处漏风,月光从破洞处流泻了一两缕进来,隐隐约约能看个大概。 将裹着娃儿的外袍打开,就着微弱的光线,以君羡的眼力,能清楚的看到娃儿浑身不正常的发红,额上泌出的汗珠一颗一颗,打湿了头发,淡色的唇瓣被咬的残残破破,血迹斑斑。 此时,景离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身体的灼热快要将他烤化了,从身体深处爬出来的一股痒意,压不下,挠不掉,控制着他的意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凭着本能死死纠缠身边人。 完全的,去依赖她。 因为他知道,抱着他的人,是君羡。 是君羡。 “小姐,水来了!”云初跟人抬了一个木盆进来,满满的一盆水,“小姐,这深秋的井水很凉,你……” 话没说完,就见君羡将怀里的娃儿塞进了凉水里,连同她自己的上半身。 没办法,小娃儿跟八爪鱼似的,死不松手,不用力掰不开,用力又怕伤了他。 云初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时节,井水已经凉得发寒了,就是他们这些粗生粗养的乞丐都不敢这样泡冷水,小姐简直……强悍。 也是这时,才有机会看清眼前的情况,盆里那个不着寸缕的,可不就是当日挂在小姐怀里的贵公子么? 第四十六章 君羡,卒 景候府最北,暗夜中庄重肃穆的宗祠大门,悄悄的开了,又悄悄的关了。 景候跟景候妃像两团抹布,被君羡随手丢弃在地上,抬头,就能看到一排排列队齐整的祖宗牌位。 室内很空,很安静,供桌上的蜡烛滋滋的燃烧,给这空寂添了点回响。 两人不能言不能动,只能惊恐的看着君羡,视线随着她移动。 “说来我得感谢侯爷厚爱,特地调了那么多护卫去守着我住的南苑,不然,我要进这宗祠也没那么轻松。”走到悬挂皮鞭的一角,君羡将皮鞭拿下来抖开,甩了甩,皮鞭划过空气带起的劲风尖锐刺耳。 景候的脸色刷一下雪白,眼缝中流露出不可置信。莫不是,君羡想要鞭笞他?!她敢!她敢! “呵呵!”甩着鞭子,君羡慢悠悠的朝他走过来,笑声讥诮,“侯爷,这是什么眼神?以为你身份高贵,旁人都动不得你?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是不是认为受到了莫大的折辱?这么想就对了。” 说罢,君羡脸上的笑倏然一沉,皮鞭扬起落下,毫无预警。 啪,皮鞭挟带风势凌厉而至,狠狠的打在景候身上。 “让你也感同身受一下,被鞭打究竟有多疼!” 只一下,华贵的锦服破裂,于裂口处漫出红色的血迹来,将周围的布料迅速浸染。 痛!如同那一块皮肉被人活生生撕下来的痛! 景候额上泌出豆大的汗珠,面部扭曲,脖颈间青筋毕现!痛的同时,更屈辱! 从来,他都是做主宰的那一个,今天,角色倒转! 容不得他分神去恨,皮鞭如狂风暴雨在他身上落下,每一鞭必抽裂他的皮肉,带出血水来! 君羡居高临下,冷冷的睨视地上面容扭曲的人,下手毫不留情。 不知何时,景候身上的穴道解开了部分,身子随着疼痛的加剧扭动挣扎,五指扣着地板往前爬行,妄图躲过那一鞭鞭的酷刑,让疼痛少一点点。 一旁,看着丈夫浑身皮开肉绽如同一个血人般,景候妃早已昏了过去。 直到景候爬不动了,连颤抖都没了力气,君羡才将手中的鞭子扔掉,唇角讥诮,“高贵的景候,这般丑态,真是,连个孩子都不如。” 她的小孩儿,被打出森森白骨,都没有逃过一次! 匍匐在地,锦服褴褛染血,五指指甲翻裂,发丝凌乱,连呼吸都能抽出骨髓里的痛来,生平头一次如此低贱狼狈!景候死狗般趴着,喘息着,侧头从眼缝中看如仙如谪的女子,那张脸绝美,却让他恨极,怕极。 君羡,完全不同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种人。 太狂,太不羁,全然不受世俗束缚,不将任何人事物看在眼里。 所以,她一无所有,却不畏惧身份高贵的侯爷,不畏惧手握权柄的夏阁老,更甚至,她或许连主宰天下的君王都不放在眼中! 所以,她敢杀掉前来堵截的死士,敢将夏阁老弄成太监,敢鞭打侯爷!而她有那样的本事,在戒备森严的高官府邸来去自如,只这一点,就足够成为她的资本。 当你的对手无所畏惧的时候,你便会忌惮,会怕。 景候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怕了。 怕自己流露出恨意的下一刻,君羡会毫不犹豫的弄死他。 君羡走近,在腰间的乾坤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来,打开闻了下,露出满意的神色。这药,能让人身上的伤口极快好转,然后再次溃烂,再好转,再溃烂,七日一循环,有生之年,没有痊愈的可能。且,能将人所受的痛感加深数倍。 这种药,她搜罗了不少,报仇必备。 她满意,景候脸都变了,她!还想做什么! 想要质问,可惜,口不能言。 “我这人素来有仇必报,且成倍奉还,截杀我的人,是你派来的。”将景候背上破烂的衣裳扯开,露出一片血肉,顺势点开了他身上所有穴道,倾倒白玉瓶,君羡淡道,“加上离儿的仇,今日我一并报了。他曾受过的痛苦,我要你尝十倍。” “啊!!——”惨叫声响彻夜空。 很快,府中护卫暗卫集结而来,打开宗祠的门,只看到景候化身血人在地上嚎叫翻滚,在他旁侧不远,是衣衫不整人事不省的景候妃。 这个时候,君羡已经潜入南苑,夹着云夕大摇大摆的离开。 翌日,京城城门最高的哨楼上,挂着一件粉红色的肚兜,迎风招展。肚兜下垂挂着一卷字联,上书:景候妃的肚兜,仅供观赏。 满城哗然。 在全城都对肚兜事件津津乐道的时候,君羡正在骂娘。 她被天道惩罚了! 昨夜为了躲过官兵搜查,动用仙法施了个小小小小的障眼法,一天无事,君羡还暗自侥幸,或许,这么个小法术没被天道看在眼里,她逃过去了?那么或许以后,她可继续用一用那些不打眼的小法术,给自己带来更多便利? 窃喜不过一日,当夜,君羡就被电了。 且是在大家一起分肉包子的时候,被电了,众目睽睽,跟耍羊癫疯似的抽搐,头发丝都电成了蛋卷! 君羡狂,君羡傲,君羡不要脸,在九天丢脸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可是她敢以仙格发誓,她真的从来没有丢脸丢得这么猥琐过! 包子掉了一地。 一众小乞儿包括云夕、景离,个个下巴脱臼。 君羡被电得手舞足蹈的时候,耳边是天际传来的冰冷的警告音,“身为仙者,于人间滥杀无辜草芥人命,私自动用仙术,有违天道,今施以薄惩,日后慎之!” 八十六道电击!君羡数得清清楚楚!昨夜开杀戒,手上人命八十六条!一条人命一次电击! “叫姑奶奶替你们办事,屁的助力都没有!一穷二白两袖清风!还这不让那不让,是不是老娘饿死了穷死了被别人砍死了都得受着!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撂担子不干!”君羡怒了,朝天狠狠比了个中指,口吐黑烟,“草你娘的!” 轰隆! 晴天霹雳,一个紫色炸雷在君羡头顶炸开。 君羡,卒。 第四十八章 老子被暗算了! “叫姑姑!说了多少次了!”君羡虎着脸。 奈何小娃儿压根不怕她,哼了声,再次把小脑袋压在她胸口,继续拱。 君羡:“……” 她能说一个奶娃儿吃了她的豆腐吗?他懂什么是吃豆腐吗? 埋在女子的温暖柔软,景离耳根爆红,月夜下,谁也看不见。男女七岁不同席,他懂。可是他就是不想放开手,不想远离她,食髓知味般,贪恋她的一切。 是她自己来到他身边的,那么,她就该他的,也必须,是他一个人的。 至于眼下的境地,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从不贪图景候府的富贵,也不在乎世子的名头,唯一让他牵挂的也只有那份骨血亲情。 可是当那点唯一的惦念都被搓摩得一丝不剩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他可在乎的。 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不怕一无所有,只怕孑然一身,天大地大连个在意他的人都没有。 他害怕那种灭顶的孤独。 如今,他有了君羡。 不管她是缘何来到他身边,他绝对,不会给她抛下他的机会! 月夜静谧,岁月安好。 两人身后,十来个小脑袋挤在一处,不断张望偷看。 “姐,小姐跟公子以后真的要跟我们住在这儿?”云初还有些难以置信。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总之小姐又吩咐,你们照做就是了。”云夕道。 “云夕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听小姐的话!”小乞儿们一起表忠心。今儿的肉包子太美味了,只要小姐在,以后肯定能常常吃到肉包子! 只要能填饱肚子不再挨饿,他们没有别的大追求。 云夕挨个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只要好好跟着小姐,以后你们都会有出息的。” 话毕,视线再次投放到院子中,那个绝美清傲的女子身上,看着她在面对小公子时,脸上有别于平常的情绪外放,看着她挣扎又无奈之下暗藏的纵容,云夕嘴角轻轻漾开。 小姐,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孤冷。 是夜,看着小娃儿熟睡后,君羡小心翼翼的将娃儿缠在她身上的小爪子拿开,悄然下了床,转眼,消失在房中。 暗夜静谧,竹声涛涛,又来到那片竹林。 确定四周无人踪,君羡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片人,清冷月华下,嘴角邪挑,勾出阴森森的弧度。 随地找了块小石块,就开始往纸片人身上砸。 “嗷!嗷嗷!”九天某处,正跟同门大杀四方的松明,猛的一下跳起来,手舞足蹈,像是被打了,偏生怎么跳都躲不开,甚是滑稽。 “哈哈哈!大师兄,就算输了也用不着这样?你要是没有东西给,我们也不会追着你要啊。” “大师兄这是玩什么呢,跟君羡掐多了,行事也跟着叫人看不透了。” “诶诶诶!话别这么说,平日里咱们师兄弟感情深厚,不定是师兄拿不出赌资来,想着表演个猴戏给咱们娱乐娱乐呢!” 松明欲哭无泪,吼:“你们懂毛!老子是被君羡那个小娘皮给暗算了!绝对是她!” 霎时,哄笑声静止。 “师兄,若是有误会你好好跟君羡解释清楚,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以后再聚!” 眼前瞬间人去楼空,地上还有人群哄散时脚风卷起的叶片,兹溜儿兹溜儿飘落。松明悲愤欲绝,他娘的君羡,你堪比洪荒猛兽啊洪荒猛兽啊! 他师父就收了他这么一个带种的徒弟,其他的都是屁!听到君羡的名字都吓得屁滚尿流,仙家的风骨都被他们掉光了! “君羡你他妈的下了凡都不消停!老子掘你祖坟了你逮着我不放!”九天的咆哮声,穿过重重云层,到达君羡耳里。 君羡嗤笑,“活力充沛啊,我再让你得瑟得瑟?” “君羡你别得意!仙者下凡私自动用法术,你要遭天谴的!你赶紧给老子停下来,否则老子去告你御状!” “去,你尽管去,顺便让南天老头打开窥天镜给你看看,姑奶奶有没有违逆天道。你敢去,我让你以后都不得安宁!” “……姑奶奶,我的祖宗诶,小的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就好好的渡你的劫,完事了再回来就行了,你整我干嘛啊?”松明涕泪横流。 他妈的,都被踢下凡了,怎么还能打到他?这一下一下像被石头锤似的,他的骨头也不是金刚炼的,会断啊姑奶奶! “别以为我不在就治不了你。帮我办件事。”君羡将石块往纸片人的脚背处狠狠一砸,松明在九天之上,抱着脚丫子狂跳不已。 操!服了!这就是个整人的老祖宗! “君羡,你别威胁我,渡劫是你的事,没人能帮你,我要是私下帮你办事,违反了天规我得不了好!你行行好,你放了我行不行?等你回来我叫你姑奶奶,叫你祖宗都行!” “你不是已经叫了么?” “……”之前叫的那两声能收回吗? “放心,我也不叫你为难,你去告诉天帝,他要是当真半点不通融,这事我就撂挑子不管了,到时候凡间会整出个什么妖孽来,让他自行承担。回不了九天我君羡在凡间一样能自在逍遥,大不了就是灰飞烟灭,我君羡没怕过!”当初被一脚踹下来,连条件都没来得及谈,天帝那小儿,真当她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当然,你若是肯帮忙,待得任务圆满行赏论功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名字提一提。” 纸片人的另一端,短暂沉默,好一会,才传来松明有些失真的声音:“你要我帮你什么忙,要是没触犯天规,我考虑考虑。” 不是松明多有义气,只是让他将君羡那番话当面转述给天帝,他委实没那个胆,那是威胁,威胁的还是九天的执掌者,他怕自己话没说完就被天帝给劈了!而且,君羡的条件他也有些心动,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三千多年没动过了,要是能有个机会往上走一走,他不想错过。 这端,君羡唇角微勾,笑开来,“小事,绝对是你力所能及的,而且,不违天道天规。” 第四十九章 专司坑蒙拐骗 暗夜中的皇宫,灯火通明,富丽恢弘。 乾坤殿里一盏烛火微晃,垂在门帘处的纱幔轻轻的晃荡,为满室静谧平添了两分诡秘。 内室,偌大的龙床上,中年男子眉目俊美,睡容安详。 跳跃的烛光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微弱,室内不知何时,弥漫出一阵薄雾,从地面缭绕而上,最后充斥了整个内殿。 龙床上的男子,本安详的面容不在,眉心蹙起,显出不安宁来,似是陷入不好的迷梦。 梦中,到处都是白雾,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何人在此!” “这里是什么地方!” “装神弄鬼,给朕出来!” 半响无人应答,男子在一片迷雾中左右奔走,却怎么都冲不破眼前的障碍,被困死在了里头。 梦境之外,竹林里,纸片人的另一边,松明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又像见不得人似的,鬼祟低语,“君羡,这样能行吗?叫我帮着你装神弄鬼骗人,被人知道了我的名声可全没了!” “行事畏畏缩缩,怪不得你成不了大事,千年大弟子兄。”君羡席地而坐,单手支颌,美目轻合着,唇边挂着浅笑, “……”那头的松明,被千年大弟子兄这个称呼给呛得差点没岔了气,“我现在可是豁出去了在帮你,再口吐恶言老子就跟你掰了!” 君羡也不恼,“行了,接下来是我的事情了,你且看着,一边玩去也行。” “……”操,他还就不走了,没他事他看戏不行。 别说,不跟君羡为敌的时候,他对她的手段还挺有兴趣的,这人虽然混,但是手段层出不穷,只看着都觉得精彩。松明觉得浑身血液有点沸腾。 戏弄人的感觉,不错啊。 梦中人突围不成,求救无门,想醒又醒不过来,终于累了,站在一片白茫茫中,神色沉凝又疲惫。 突然,眼前的薄雾一阵扭曲,继而变得单薄,与雾气的对面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你是谁!为何将朕困于此处!”男子眼神一厉,喝道。 “尔乃司家后人,可曾记得东海蓬莱?”传将过来的声音,清淡飘渺,雌雄莫辨。 “东海蓬莱?”男子脸色一变,眼底闪过震惊激动来,“你是东海的人?” “蓬莱之主五百年前曾经入世,与司家有过一份渊源,本盼着司家江山万年永固,奈何,尔等太不争气,不过数百年沉浮,至尔这一代,竟然只能堪堪守成,我主感念有失故人所托,遂,不日将有东海来人,重新入世。”面对男子的激动,对面的人依然波澜不惊,便是数落起人来,也是没有起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届时,望尔珍之重之。” “重新入世?你,不不,仙者的意思可是东海会再次派出后人协助朕治理江山?”坐在天子之位十数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声色不动的本事,然此事,男子却全然无法遮掩自己的激动,惊喜,以至于说话都有点磕巴。 薄雾中,突然显出一物,悬在半空缓慢旋转。通体黑色,正反两字皆有刻画,一面为浪波水纹,一面,以篆体刻着一个君字。 “此乃我东海蓬莱的信物,且记牢了,他日,凭信物认人。” 若是前一刻,男子还对那番话半信半疑,见到信物之后,心里的疑惑已经一扫而空。 这枚腰牌,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在司家皇室的宗谱志上,却有着清晰的记载! “朕定扫榻迎接仙者到来!” 承诺一落,周围的薄雾散开,随即,男子醒来,怔悰片刻后,猛地掀开了被子,大步走下龙床,“来人!立刻,立刻将皇室宗谱志给朕拿来!” 皇上一声令下,外头脚步声立即响起,守门的太监立即从御书房的精贵匣子里,将珍重保存的一本书卷给拿出呈了上来。 接过书卷,皇帝甚至顾不得坐下,直接就着灯光快速翻阅,翻到其中画有图画的一页才堪堪停下,然后凑近了烛光,细致的看起那页图画来,越看脸色越是激动莫名,半响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合上书卷,低喃,“先祖厚爱,先祖厚爱啊!” “难得皇上如此高兴,定是遇上大喜事了。”站在皇帝一侧的太监低眉敛目,对于那本书卷不曾多看一眼。 “是,大喜事,整个国朝的大喜事,哈哈哈!” 除了登基当日,这还是头一次天子如此喜形于色,太监眉目动了动,脸色也随之染上喜色来,“皇上乃是当今天子,紫气东来,福缘深厚,国朝有皇上执掌,才是最大的喜事。” “你这嘴巴,素来会说话,好,说的好!赏!” “奴才谢皇上隆恩!” 抚摸着封面古老的书卷,皇上笑不再语,眼底的灼亮光华,比眼前烛火更盛。 不说当朝天子梦醒后如何,这边厢君羡收了腰牌,拍拍屁股起身,“好了,收工。” “这就完了?君羡,我发现你忽悠人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拿着块破腰牌连皇帝都敢哄!” “哄得到就行。”君羡淡笑。 松明小小的打了个哆嗦,人君羡就是吃这行饭的,人天生就有这个技能,专司坑蒙拐骗,他比不得,或许以后,他该少招惹她为妙,“君羡,那个,你看,事情我也帮你办了,也办完了,你那个纸片人,是不是该撕了?” “行啊,”君羡应得很干脆,当真就将纸片人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扬,“我君羡说话算话,你帮我办成了事,这个纸片人,我就不留了。” “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君羡,说好了只此一次,以后别找我了,不见!” 话毕,那头连个余音都没留下,松明走的欢快干脆。只是帮着君羡引人入梦,再鬼使神叨的弄了个雾气出来,其余的他什么也没干,没害人,没救人,没更改任何人的命运,天道找不上他。 圆满。 这头,君羡嘴角的笑意则深刻了两分。 嘛,毁了这一个纸片人,她乾坤袋里还有九十九个。 想这么轻松的甩开她,呵呵,松明,真单纯。 第五十三章 不会让他再受委屈 宫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消息瞒不过一时三刻。 后宫中得宠的妃子听到皇上单独会面来历不明的神秘绝色女子,纷纷遣了身边得用的婢女往太清殿打探一二,且对该女子的身份猜测不已。 而此时的君羡,早离了皇宫,对自己引起的动静浑然不知。 临近入夜,天边挂起了几颗稀落的星子,君羡踏着夜色回到紫萝巷,刚踩进院门,眼前便有一团黑影直冲而来,在她面前堪堪停住,“你去哪了!” 小娃儿直直的瞪着她,精致的眉眼燃着怒气,怒气之下,掩藏着终于看到人的一缕安心。 他其实很怕,被抛下。 君羡心底无端的一软,顺手将娃儿抱起来,“我去了皇宫。” 她直言,这样能让他更加心安。 果然,小娃儿听到她郑重回答,僵硬的身子不着痕迹的软了下来,只是不肯轻易放过她,似要将这几日频频被丢下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回来般,小手又抓上她的头发揪啊揪,“皇宫那地方岂是能随便去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要是被皇上抓住了,直接就砍了你的头!” 头皮痛,君羡龇牙,死小子下手不留情,伸手扯他的脸颊,“想砍我的头,也得有那个本事!” “不害臊!” “我说的是事实!” 云夕是紧随着景离的脚步出来的,将两人互掐的情景看在眼里,抿着嘴偷笑,小世子果真在小姐面前才有孩童的样儿。 “小姐总算回来了,小世子等了你好久了,云初他们也刚回来,不如先用膳?” “我才没有等她!”景离小脸涨红。 “等了就等了,我又不会笑你。”君羡心情大好。 说说闹闹,小小的院落时而传出爽朗的笑声及小娃儿的怒吼,紫萝巷的尽头溢满了勃勃生气。 夜,左厢房。 “洗脸。” “搓背。” “哗哗哗!” 君羡举着布巾,面无表情抹去脸上的水花,“能别踢水吗?” 慢悠悠收回小短腿的娃儿脸上很是无辜,“我都是这样洗澡的。” “可以改一改。” “要点时间。” “……” “哗哗哗!” 又是一脸水,君羡闭眼。 小娃儿先说话了,“君羡,你会游泳吗?” “会!”咬牙切齿。 “是我这样游吗?” “……这个盆你坐下来都水都盖不过你屁股!游泳!你搞笑吗!” “没人教过我。” “……”心又软了,怎么回事? 小娃儿背过身,淡色唇瓣微扬,敢说他那里是小雀雀,折腾不了你! 给小娃儿沐浴完毕,君羡也成了个落汤鸡,换了衣裳,抱着人晕乎乎上榻。 来了紫萝巷之后,沐浴这活计就全由她接手了。景离的小脾气拧得紧,除了她,都不让别的人近身。也由此,君羡才深深觉得,带个奶娃儿不容易。洗个澡跟打了场仗一样累。 没十二万分的耐心,做不来。 要是换个奶娃娃,也跟景离一样的能折腾,她绝对能把那娃儿扔出去。就没见过洗个澡能把屋子弄湿一地的娃! 可是对着景离,有点下不了手…… “帮我沐浴能累成这样?”躺在一侧,景离不愉的睨着身边瘫软喘气的人。 君羡一脸认真,点头,“能。” “……”景离气得背过身子,然后往后挪,往后挪,完美的窝进女子怀中。 “等我们搬出这里,我买几个丫鬟,专门伺候你沐浴!”自然而然将小人儿搂住,君羡有气无力。 “我们会搬出去?”景离睁开双眼,问。 “会,不出意外,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你最近出去就是忙这个吗?” 君羡笑,“忙这个,也忙别的。” 她知道娃儿早慧,很多事情,看的甚至比大人更透彻,想了想,又道,“我们在紫萝巷,你父亲未必真的不知情,你被我带走的事情他没有爆出来,不过是暂时有所顾忌,但是隐瞒不了太久。一旦传扬开来,我就没办法将你名正言顺的带在身边了,我得想办法解决此事。景候府是个火坑,我不想你再回去,受那些你不该承受的折磨。” “我没有想过回去,君羡,”景离转过身来,于她怀中仰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充满信任依赖,“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什么都不怕。” 君羡怔了一瞬,她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解决不了,她可以带他远走高飞,只要她不丢下他,他都愿意跟随,可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那些苦你受得,我也不愿意,我为何要为了别人避走?我们没有愧对过任何人。放心,我能解决,奶宝,你得学会更相信我。” 她当然有能力带他远走高飞,可是她下凡的目的,除了转化他的性情之外,还需要为他谋得一个圆满的结局。那个结局绝对不是她带着他离开,而伤害过他的人继续富贵荣华,终其一生,都不会对景离生出一分一毫的愧悔! 那有什么用。 埋藏在景离心底深处的毒,除不掉,他一辈子都健康不了。 指尖抚上娃儿的眉眼,君羡嘴角凝出一抹浅笑来,她既决定护着他,就断不会再让他受任何的委屈,一丝一毫都不行。 以后不行,以前的,也不行! 怔怔的看着女子嘴角的笑,感受她的指尖在他眉眼上轻抚,柔柔的,暖暖的,怜惜的,那种感觉,陌生,却让景离心颤。 胸腔里有一股热烫的暖流,将他整个人涨满。 “君羡,我什么都不怕,真的。”小手环抱住女子的纤腰,紧贴着她,景离闭眼,贪婪的深呼吸,让鼻端至肺腑,盈满属于她的香气。 他什么都不怕,或生,或死,只要她陪着他。 “嗯,奶宝真棒。”君羡唇角弯弯,“但是,叫姑姑。” 怀中的人儿不吭气了,装睡。 嗤,死小孩儿,叫声姑姑那么难? 罢了,慢慢教,不信总扭不过来。 缓缓闭上眼,君羡并没有立即入睡,而是思考眼下的局势。 有了皇帝做靠山,应该能压下景候跟夏府,为她名正言顺将景离带在身边做好铺垫。但是,她所要付出的,连她都未知。能执掌一方天下成为帝王的皇帝对她礼遇,可不只是因为一个名头,若她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好处,那么她得到的庇护,也不会长久。 第五十四章 女国师 这晚,皇宫的御书房灯火不歇。 书房中,当朝重臣云集,六部、内阁首辅等皆在列,气氛空前沉肃。 他们都是入夜后接到皇上急召,连忙赶入宫的。 来的时候就知道定然是有大事发生,果然,皇上当场就给他们出了个难题。 今日将京城闹得满城风雨的君羡,竟然是东海蓬莱君氏后人!而皇上有意授予其国师之位,承继其先祖! “皇上,就算君羡真是东海来人,也不能罔顾朝纲将她列入朝堂,一来她是女子,例朝以来从来没有女子入仕的。二来她本一介白身,无功无德,朝中不会有人信服,若皇上一意孤行,必然引起朝臣反弹。”首先开口的是两朝太师庞震,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微阖的眸子深沉难测。 然谁都不敢忽视老太师在朝的地位,平日里便是皇上都对其礼让三分。 太师开口,附和的人就多了起来。 “国师一职,至关紧要,岂是一个小姑娘能担得起的?平白无故就封了她国师,太过儿戏了,且从夏阁老及景候的事情上就可看出,该女子性情无忌,桀骜难驯,分明就是一匹野马。” “何况其来历是真是假还无从佐证,皇上万不可只听一面之词,就被人蒙蔽了去。” “皇上,贸然授予君羡国师之位大有不妥,还请三思而行。” 皇帝坐在紫檀龙案后,眼眸微阖,手指于案台上轻轻敲击,表情莫测。 臣子们的苦口婆心,也不知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察觉到氛围不对,一众大臣渐渐歇了声息,等着皇上定夺。 整个御书房只剩烛火滋滋的燃烧声,份外紧窒。 良久,皇帝才轻撩眼皮,环视一周,视线最后定在一直没有出声的内阁首辅身上,“刘卿家,你怎么说?” 群臣面色微紧,眼睛齐刷刷移到首辅身上,便是太师,眼底都闪过暗色。 内阁直隶皇上,可称皇上身边的智囊团,其间以内阁首辅最得皇上看中,称得上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内臣,往往他一句话,就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被皇上点了名,首辅刘仁普这才上前一步,“启禀皇上,臣以为,可以一试。” 话毕,顿了顿,刘仁普没去看众人脸色,再道,“西玄国朝开朝数百年,一直在众强国之中屹立不倒,最强盛的时期,万众来朝。北地蛮夷,西部鞑靼等诸国纷纷自请来拜,与我朝通商交好,国力一时达到鼎盛。在座若是熟知历史,定然知道,开创这一盛世的,乃是我朝先祖文景帝,而文景帝时期,便有历朝来唯一的一位国师,君未轻。有传其手眼通天,能观星测运,在辅佐文景帝时期,无数次以一人之能,未雨绸缪,运筹帷幄,将国力一步一步推向高峰。若以功劳论,其乃文景帝身边第一人。” “君羡既然手持国师令牌,皇上也亲自见鉴过真假,那么她的来历背景可以暂时不用存疑。再论能力,若是没有点本事,她又怎么有能力闹出满城风雨,最后,还让夏阁老及景候生吞了哑巴亏?” 众臣一时无言,夏阁老被断了子孙根,及景候便鞭笞毒打现在仍然养伤在床,这两件事情即便没有摆上明面,朝堂上又有哪个人不知? 论能力,君羡确实有。论大胆无忌,君羡也绝对不缺。 “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君羡便是当了国师,也是皇上的臣子。得用,能为国朝得益,何妨拘泥一时?若是不得用,皇上要罢免一个人,也不过是开口一言。君羡坐上了那个位置,能不能留下来,坐不坐得稳,端看她有多少本事罢了。”总结陈词,刘仁普便退了下去,垂眉敛目,端是一派全凭皇上定夺的姿态。 “话虽如此,但是君羡此人性情不驯,如今只是一介白身就敢重伤朝廷重臣,浑不将国法戒律放在眼中,一旦她手里有了权力,怕是更不会将人放在眼里,若真当有日闹出无法收场的事情,谁能担待?”庞太师拍了拍掌下扶手,浑浊的眼里精光闪烁。 刘仁普知自己刚才一番话站在了庞太师对立面,惹其不悦了,此时也不接话,只笑不语。 皇上需要他做过墙梯,他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便是皇上该考虑的了。 “但凡大能者,多有些脾性,这也无妨。只要不害到国之根本,重用君羡,朕以为,利大于弊。”皇帝瞥了刘仁普一眼,淡淡道。 “皇上所言,想必是心中已有定论,如此,臣等也无需多言了。” 君羡睡得香甜的时候,皇宫的御书房里,就她的一番商讨最终尘埃落定。 第二日朝堂上有怎样的一番热议,皇帝又经过怎样的一场博弈,君羡是不知的,也不关心,只安静的在紫萝巷里静待结果。 三日后,宫中大太监持着圣旨,亲自莅临紫萝巷,在破败的民院前宣读了圣旨。 “皇帝诏曰:今有君氏女羡,乃蓬莱之后,身怀大能,得朕厚望,授西玄国师之位,赐国师府,望今后辅佐君侧,为江山社稷立下大业,共襄盛举!钦此!” 哄! 紫萝巷炸了。 跪在院子里痛君羡一同听旨的云初云夕等人晕乎乎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半响没回过神来。 院门外,挤满一条巷道的乞丐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狂走相告。 整个紫萝巷似疯了一般,从未有过的喧闹。 来宣旨的大太监将圣旨交与君羡后,笑眯眯的道了几声恭喜,并交代了国师府的地址,后率众而去。 “奶宝,我们要搬家了。”随意将圣旨拿在手里,另一手拍拍奶娃儿的小脑袋,君羡笑道。 “这就是你近日忙的另一件事?”景离可算整个紫萝巷唯二冷静的人。 “嗯,没有势力,斗不倒你爹啊。” “……” 君羡回头,看着身后还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她的一众小家伙,“你们到时候一并入住国师府,以后府中琐事都交给你们了。云夕,你管好他们。” 第五十五章 不休之仇 “小、小姐,我们也可以跟你一起……?”云初心中狂喜,舌头都打结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君羡。 “自然,我说过,不会亏待你们。以后国师府也是你们的家了。”有时候,她说话也是算话的。 “嗷!嗷呜!”再次得到肯定回答,一群小乞儿喜不自胜,笑着跳着抱成一团。 云夕站在旁侧,笑看似发了疯般的小伙伴们,渐渐红了眼眶。 真好,以后,他们也有家了。 只有景离,对那些灿烂的笑容颇觉碍眼,黑蒙蒙的眼睛微眯起来。他们,分走了她的注意力。 笑闹过后,一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离开了紫萝巷往国师府进发。 这一日的景候府,乌云密布。 皇上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封君羡为国师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景候府。 景候趴在床上,形容颓败,脸色沉冷如霜。 谁能想到君羡的来历竟然这么不凡! 东海蓬莱!君氏后人! 景氏一族虽不是西玄皇族皇亲,却也是百年勋贵,对于皇室历代知之甚详,甚至有关先祖国师君未轻,所了解的可能比皇室宗亲还要多! 没想到,以为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他的后人居然回来了! 怪不得,有那么多珍贵稀奇的丹药,怪不得,有那么高深的武功。 “侯爷!侯爷!” “你们让开,本夫人要见侯爷!” 门外吵吵嚷嚷,景候眉头一拧,眼底寒戾,“让她进来!” 话落,房门立即被人从外面撞开,景候妃面色苍白恍然的冲了进来,未语泪先流,“侯爷……” “本候让你在别院静养,没事别出来,你跑来作甚!”只要一想到京都城头挂过她的肚兜,再看女子那张婉约娇柔的容颜,景候便觉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侯爷……”被呵斥,景候妃脸色白了白,才又小心翼翼行近几步,含泪道,“臣妾听闻君羡获封了国师!这可怎么办啊侯爷?离儿还在她手上,如今她有了权势,我们想要回离儿怕是更加难。” 听到离儿二字,景候脸色更加难看,“本候用不着你提醒!离儿乃我景候府世子,纵是她君羡成了国师,还能强行夺走他人儿子不成!如今她身在朝堂,反而更好,本候就不信,有了皇权制约,她还能行事无忌连皇上的面都不看!” “侯爷可是有办法?”景候妃眼底一喜,忙道。 “本候这就上折启奏,请皇上作主,让君羡亲自将离儿给本候送回来!他以为找到靠山能脱离本候手掌心了?做梦!”强撑起身子,背上立即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景候脸色沉鹜,这些痛,都是君羡施与他的,他必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侯爷,这君羡当初救下离儿,当真是巧合?会不会,是她故意以此为由接近我们,有可能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蓬莱君氏她是听过的,那可是修仙者,身怀大能,“如今我们已经与她结仇,凭着景候府,能斗得过她吗?” “仇已经结下了,君羡那人性情桀骜,难以捉摸,就算我们想要重新跟她交好也不可能。何况她既姓君,就永远不可能跟我们同一个阵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拼个不死不休。”说到此,景候深深闭了下眼睛,连他都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一切本来逐渐都在掌控之中,偏生从天而降一个君羡,将他的一切几乎打乱击散! 难道蓬莱君氏,当真是他们这一族的克星?! 以前,有个君未轻,现在,来了个君羡! “这件事情,还需传个消息回宗族,让宗族做好准备,另外,当今推崇孝道,离儿是你生的,你是他的娘亲,你的话他不能不听。”动作僵硬缓慢的下床,命人备墨,景候拒了景候妃的搀扶,一步一挪到案台,“倘若君羡阻拦,凭她无辜让人骨肉分离,只这一点便能让她在朝上成为众矢之的。” 景候妃拧着帕子,眸光微闪,“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景候展开折子,执笔醺墨,“这事你若办得好,本候也不会再拘着你,夫人,并非本候狠心,你眼下的困境,都是君羡一手造成的,你,可明白?” “侯爷,臣妾明白您的苦衷,从未怪过你。” “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人,纵是我对你严厉,也是逼不得已,你能想明白最好不过。去。” 马车轱辘,慢慢的行驶在宽阔洁净的大道上。 透过撩开的窗帘,看着窗外一应熟悉的景色与建筑,君羡轻叹,“转了一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谁能想到呢,她的国师也在朱雀街,就是她曾经光临过的,神秘的前国师府。 皇帝此举,甚合她心意。 “胡汉三?”景离皱起眉,表情怪异。她经常口吐莫名其妙的词语,全是他听不懂的。 非常不开心。 “哈哈!有空说给你听。”这是她在窥天镜里看故事,听里面的人说过,顺口一胡说。 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隔着些许距离,都能听到马车里叽叽喳喳热闹的笑语,小屁孩们的兴奋劲头还挺能感染人的,君羡始终唇边凝笑,心情很好。 “吁~”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还没等君羡询问,车外就传来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君姑娘,离儿!” 君羡嘴角一抽。 出门该看下黄历,在入住豪宅的好日子,有人非要跳出来碍眼,坏人兴致。 撩起车帘,君羡看着拦在马车前的人,似笑非笑,“夫人,几日不见,你看起来过的不太好啊。” 可不就是不太好吗? 虽然依旧如初见时的端庄秀雅,却肤色沉暗,跟没了水分的花,失去光泽。肚兜事件,怕是让高贵的景候妃非常不好过。 “君姑娘,求你,把离儿还给我。”莹莹双目一下落下泪来,引人堪怜。 这里是朱雀街的街口,本来君羡一行从紫萝巷出来就惹人注目,沿街走过有不少人跟在后面看热闹,现在景候妃陡然来这么一出,观众可不少。 第五十八章 入住国师府 景离怔了一怔。 慢慢的,嘴角漾开笑来,浅浅的,直溢眼角眉梢。 是啊,有她在,他什么都用不着想。 现在他尚且幼小,由她护他。 他日,待他羽翼长大,就是他反哺她之时。 朱雀街末端,连接一大片竹林,竹林掩映下,是一座大气瑰丽的府邸,府邸门口的金丝楠木牌匾上,国师府三字笔锋刚劲磅礴。 朱漆大门及院墙粉刷一新,应是宫里派人前来修葺过了。院墙之上的琉璃瓦在阳光折射下,闪烁着莹亮的光泽,彰显出府邸的华贵。 孩子们下了马车,站在府邸门前,脸上、眼里满满的惊喜赞叹。 这就是国师府,是他们以后的家。 “小姐,以后我们真的要住在里面了吗?”云初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疼,不是做梦。 君羡有些忍俊不禁,“自是真的,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 除了景离外,所有娃儿包括云夕都捂着嘴嗤嗤的笑出声来。也怪不得云初,自懂事起便栖身紫萝巷,为了生存乞讨受尽冷待与白眼,乍然看到这偌大的华丽府宅,且还是自己日后居住的地方,那感觉就跟被天掉馅饼砸懵了似的,可不就是不敢置信么。 吱呀一声,紧闭的朱漆大门从里开启,走出男男女女数十人,行至君羡等人面前,躬身,“欢迎主子到来!” 齐整嘹亮的口号吓得一众娃儿顿时噤声,现出拘谨,打小穷苦惯了,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君羡扫视这些人,疑惑,“你们是?” 对面行出一名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相俊朗不失精明,穿戴也与其他人不同,显得更加精细贵气一些,“主子,我等是皇上送过来的,日后就在主子身边服侍,奴才是府中管家,姓丁名茂,主子但有吩咐可直接交代奴才。这里剩下的二十四人,六名小厮六名婢女四名厨子四名婆子还有四个粗使丫鬟,待主子为他们命名后便可各司其职。” “皇上送过来的?”君羡微诧,皇上居然连伺候的奴才都给她备好了? “是,皇上对国师府恩宠有嘉,担心主子初初入住诸多不便,特意遣送了奴才们前来伺候。不若主子及各位小主人先行进府,奴才稍后便将府中下人的卖身契拿来给主子过目。” “行,先进去。”君羡点头,“丁管家,你带几个人将马车上的行礼搬进来,顺便把车资付了。” “是。”丁管家躬身,暗里嘴角抽了抽。主子太快进入角色,他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使唤他付钱也太顺口了。 虽然,这确实也是他的工作的之一。 随手点了几名强武有力的小厮,将三辆马车上为数不多的行礼搬下来,饶是城府不浅的丁管家,也忍不住再次嘴角抽搐。 搬下来的这些东西,是行礼?补丁垒补丁的烂布包裹,陈旧开裂的竹筒杯,缺了三分一的锈铁锅……这些其实是破烂? 他们当中最下等的奴才都不用这些东西! “丁管家,要不您跟主子说说,锅碗瓢盆什么的咱府上都备有,这些……扔了?”有小厮小心翼翼的进言。 “浑说什么呢?”丁管家眼儿一瞪,“主子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是,小的失言。”小厮喏喏,跟人拎起那些东西,苦巴着一张脸进了府。 “有点眼力见儿,新主子什么脾性我们都还不知道,没得惹恼了人,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教训了小厮,丁管家背着手率先进府,赶着去将府中奴才的卖身契整理出来,呈给主子过目。 君羡带着一群娃儿们慢悠悠的走在庭院主道上,欣赏周围的园林景致,曲桥假山,亭台楼阁,极为雅致。 上一次来,是夜晚,国师府里还处处破败萧条,满室尘灰,现在园子的角角落落都已经打扫干净,想找出一片枯叶来都难。 主道两边的园景也重新移植休整过了,原本空荡的花圃里,也摆上了一盆盆的盆栽,各色奇珍花卉品种,应有尽有。 虽然过了花开的时节,没能为园景增色,略微遗憾。但是整座府邸却也能称得上十步一景,可见匠心。 跟在身后的娃儿们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叹,与伙伴们小声的又兴奋的议论评价,为过于空旷幽静的庭院染上热闹的气息。 “这里侧门过去有一片竹林,以后带你们去看看,那个地方清幽,场地也够大,尤其适合你们孩童玩耍。”遥指一个方向,君羡笑眯眯的,在那里操练这些小萝卜头,有阵法在,不用操心被人窥视打扰,确实是个好去处。 一众放飞自我的小娃儿集体背后一寒,涌上不妙的感觉。 只景离撇了下嘴角,轻哼,“谁爱玩耍了。” 后头,快步跟上的丁管家恰好听到了君羡的话,眸光微闪,“不错,国师府旁侧确实有一片竹林,原来主子也知道。不过那片竹林颇为怪异,到处白雾缭绕,以前有不少人误闯,大多找不到方向,更甚倒霉些的,都没能再出来,主子还是谨慎为妙。” “多谢管家提醒。”看了管家一眼,君羡笑道。 “为主子着想,是奴才应分的。”丁管家脸上也挂了笑,不谄媚,不疏离,恰到好处。 “以后府里大事小情的都要依仗管家打点,还请管家多费心了,”客套了两句,君羡指了指身边的云夕,“这是我身边伺候的丫头,云夕,若是寻常琐事,管家与她商量即可,就别拿那些来烦我了。” 云夕会意,同丁管家福了一礼,“日后还需管家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同为主子效命,奴才定当竭心尽力。”丁管家确实不敢托大,不是高看云夕一个小丫头,而是主子提起竹林,甚至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那片神秘竹林于她眼里就是个玩耍的游乐场地。 他揣测不出主子是不是进过那片竹林,心里确实绝对不敢小看的。 第五十九章 有我一个就够了 皇上送过来的人,君羡解决得很快,赐个名,张张嘴的事情。 她也懒得去想什么名字,所有仆从都按月字排辈,近身伺候的,取梅兰竹菊芳菲,江河湖海光华。剩下的人交由丁管家,定下名字再告知她一声。 “对了,麻烦管家给府里请两个教习先生,专门负责教导云初他们。”将手里的卖身契重新递回给丁管家,君羡顺势吩咐。 既已在京都有了立身之地,很多计划也可以好好铺展开来了。 云初小六小七这些娃儿,品性已经经过考验,好好培养起来,日后留给景离至少有人可用。 丁管家领命退下,云初等娃儿则是兴奋满满。 不仅随着小姐住进了国师府,小姐还打算请人来给他们教习!放在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哪敢奢望识文断字? “还不赶紧谢谢小姐。”瞅着惊喜到呆滞的弟弟们,云夕恨铁不成钢的提醒。 众娃儿一个机灵,齐刷刷的一声,“谢谢小姐!” 心中的感激远远不是谢谢两个字足以形容,只是除了说谢谢之外,他们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激湃。 “别谢太早,我可不是施恩不望报的人,等你们学有所成,自当为我效命。”君羡笑,将事情事先摊开了来说。 “小姐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辜负小姐!”云初率先起誓,稚嫩的脸上认真坚定。 “我们绝对不会辜负小姐!”一帮子小娃儿跟着喊,声音特别振奋响亮。 能脱离紫萝巷,能练武习文,能有一个安安定定的家,这一切都是小姐给他们的。从今日起,对小姐,他们势必誓死追随! 指了两名婢女,带这些娃儿去挑选入住的院子,君羡返身坐在客厅的主位上,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香茗,浅浅抿一口,眯起眼睛细细品味。 几日前,她还是景候府的客,漂浮无根,今日,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府邸,坐在了主位上。 人生当真是变化无常。 而这些,都是忽悠来的。 以后,她还要继续忽悠下去。 君羡挺自得自己在九天的数千年,除了修炼之外,忽悠技能也是满点。 当一声,茶盏重重磕在桌上的声音,吸引了君羡的注意力。 转眸一看,喝,死小孩黑着一张小脸,浑身散发着浓浓怨气。 “谁招惹你了?” 景离想摔杯子。 从庭院走到客厅的一路,乃至现在,她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没给他一个眼神。 是不是有了云初他们,他就变得不那么稀罕了,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记得给云初他们请教习先生,却忘了,他一样从来没有任何人教导过! 君羡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小娃儿变脸,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绿再转紫。 这得憋着多大的气,才能把一张脸给憋成调色盘? 气狠了这是。 “明日我进宫请奏皇上,以后,你进太学念书。” “……”景离小脸儿逐渐涨红,咬牙,“你故意逗我的!” “绝对没有!”君羡立马矢口否认,开玩笑,承认了还得了,她一头秀发都得被娃儿揪秃噜了!“你身份与他们不同,能进最好的书院,我自然要把你送进去。” 景离这会可不想听什么解释了,全是狡辩。 蹬蹬跳下椅子就往君羡身上冲,明明早就对他做了安排,偏偏不说,由着他一个人在旁胡思乱想嫉妒不平!她看他笑话! 等小拳头又在她身上施展用武之地的时候,君羡仰天长叹,自己作的孽,总得自己买单。 眼看娃儿都打得气喘吁吁了,君羡干脆将人一把禁锢住,扯开嘴角卖好,“再打下去我就得内伤了。你手痛不痛,姑姑给你吹吹?” 这脸皮厚得,景离都有点替她羞耻,他是打得砰砰响,实际上他根本没用力。 然后真举起小拳头,漂亮的眸子微挑,“痛。” 脸皮比之君羡不遑多让。 君羡抽着嘴角,嘟起嘴,吹。 “你不是都不理我么,管我痛不痛呢。”享受着特别待遇,死小孩儿还得理不饶人、 “你误会了不是,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能一样?地位不一样,待遇自然不同。姑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用不着羡慕嫉妒任何人。” 那些高官子弟宗亲贵族有的,景离也会有,甚至他们没有的,她都会让他有。 让他这辈子的人生活出真精彩,活出新高度,顺风顺水圆满无比,总能改变这娃儿化身魔神的结局了。 “君羡,”娃儿垂下眸子,浓密纤长的睫盖住所有思绪,“你说过只对我一个人好,你且记住。” “这是自然。”她现在做的所有,都是在为他铺路。 何况,说到对人好,君羡自己都觉好笑,几千年的时光,她就没真心对哪个人好过。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人,迄今为止,也只出了一个景离而已。 景离抬眸,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倘若有日你对别人比对我好,我就杀了他。” “好。”捏捏他的脸蛋儿,君羡笑应。心里,却是发沉。 娃儿说杀人的时候,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的波动。他是认真的,而且,对于夺取人命毫不在乎。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隐藏极深的浓烈的戾气。 改造之路,任重道远。 纤腰被一双软软的手抱住,打断了她的思绪。 娃儿将头脸埋在她胸前,声音从她胸口闷闷的传出来,“君羡,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了。” 轻轻的,分明是没有情感的陈述,莫名的就叫君羡的心拧了一下。 景离有父母,也有血脉手足,却没有一个人亲近他善待他。他们只在他身上不断的算计,让他承受折磨痛苦,承受别人的轻视羞辱。 有,还不如没有。 搂着娃儿软软的身子,君羡将下巴搁在娃儿脑袋上,眸子看向门外,远方,“嗯,有我一个就够了。” 她没看到她怀里,埋着脸的小娃儿,嘴角漾开的得逞的笑意。 诚如她所言,他,有她一个就够了。 第六十四章 名不虚传 不说睿王激动得失态,周围的女眷包括睿王妃也皆喜极而泣。 “君姑娘请放心,只要我祖父能救回来,睿王府必定不会亏待君姑娘!我此前说过的话都算数!”司承彦再次郑重起誓。 如此,算是在明路上给了君羡承诺,没人敢不认。 “老爷子算是运气好,我身上恰好有治疗沉疴暗伤的奇药,现下我先用一颗固元丹留住老爷子体内最后的生机,之后再治疗他身上的暗疾,顺利的话,很快就能让他复原。”边说,边从掌心翻出一颗红色药丸,捏开老爷子的嘴巴塞了进去。 没有人看到君羡是从什么地方拿出的药丸,这个时候也没人有心思问,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在床上的老者身上,屏气凝神,提着心等待下一刻的大喜,或者大悲。 “……奇了,真是奇了!老王爷的体征有回转之像!”静寂的房间突然爆出一声喝彩,是之前说走又没走的老太医。 他站在众人后方,看君羡的眼神闪闪发光。在听到君羡要治老王爷的时候,他就悄悄的留了下来,为的就是看这个新晋国师是不是当真有本事,没想到,竟能看到大惊喜。 服下药丸之后不过片刻的功夫,老王爷本灰白的脸色竟然慢慢回转,重新凝聚出生机来! 老太医的话无异于一声炸雷,在场者皆有动容。 睿王将将咽下要不要给老父喂水的疑问,猛地扑到床前握住老父的手,已然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 只一粒药丸,救回一个濒死的人! 东海蓬莱之后,名不虚传! “不出意外,再有盏茶功夫,老爷子就会醒来,届时先让他进一些流食,再服另一粒药丸。”君羡说着,掌心再次反转,拿出一粒绿色药丸来,色泽饱满莹润,只看救不是凡品。 睿王伸手,颤颤巍巍的将药丸接过来,仿似接住的是无价珍宝,“国师,多谢,多谢!稍后,本王定亲自向国师道谢!” “别忘了给银子就好。”君羡笑笑,起身,牵住一直等在一旁的景离,“走,姑姑带你去后花园。” 从老太医的话之后,就始终留意君羡的司承彦,听到这句话,嘴角不可见的抽动,似乎天大的事情,都阻止不了女子报仇的心。 看看祖父床前围满了人,再看看已经走出房门口的君羡,司承彦咬咬牙,返身追了上去,同他一道的,还有弟弟司承辛,“君姑娘,我可为你引路。” 爹娘此刻一心扑在祖父那里,是暂时分不出心神来照顾贵客了,他却不能将人怠慢了去,日后,怕是还多有依仗君羡的地方。 光是她随手拿出的那些药丸,就足够资本让睿王府去结交。 君羡回眸,点头,“如此,多谢司公子。” 唯景离看到跟上来的两人时,眉头皱了下,抓着君羡的手更紧。他不喜欢有人靠近君羡,更不喜欢那些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可是,却不能如以往那般不懂事的吵闹不依,因为这些,能成为君羡立足朝堂的资源。 相比较司承彦对君羡的关注,司承辛的注意力则大多放在景离身上,蹬蹬的跑到景离身侧,他歪着脑袋道,“景离,我今日在太学院看到你了,你若进了太学,以后我们就是同窗,我照应你。” 景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我上的是启蒙班。” “……”司承辛年纪小,道行浅,直接将呆若木鸡表现在脸上。 在勋贵世家里,多是早早就请了先生为适龄的娃儿进行启蒙,到了太学经过考核之后,依照对学识的把握程度,直接编入小班、大班。 那些在太学里入启蒙班的,全是一些中小官吏的子弟,且年龄多在三四岁。 景离,堂堂景候府世子,八岁之龄去太学读启蒙班…… 他都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跟景离套近乎了。 “景世子天资聪颖,便是在启蒙班,也不会屈居太久,定能后来居上,让人刮目相看。”司承彦到底看不过眼蠢弟弟的尴尬,说话圆场。 “对对,等你后来居上,我们一样能成为同窗,就算不能,我也罩着你。”司承辛拍着胸脯。 以前他对景离并没有好感,但是君羡如今救了祖父,当中还有景离几句劝说,他决定放下对景离的成见,就算是为了答谢君羡,以后也不会让景离在太学院被人欺负。 景离偏头想了想,好一会,嘴唇微动,说出一句,“谢谢。” “不谢不谢,这跟国师的救命之恩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司承辛连连摆手,看景离的眼睛里更多了一抹好奇。眼前的景世子,与传闻的相去甚远,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两个娃儿之间难得搭上话,君羡没有插嘴,乐得看他们发挥。小娃儿,该有些玩伴。虽然景离并没有真心接纳融入,也无妨,来日方长嘛。 一行四人边聊边往后花园走,场面不见热络,倒也不会冷场。 待前方出现一片荷叶干枯的池塘时,司承彦略为尴尬的指了指,“这便是我家的池塘了,当日事情发生,我与弟弟并不在场,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些。” 其实这个解释很是勉强,身为王府主子,府中发生的大小事都会及时传到主子耳朵里,说来得迟了,不过推搪罢了。 君羡没有揪着这点不放。 那时候,娃儿没有人撑腰,遭人奚落看不起,罪魁祸首还是景候。一个人处境堪怜的时候,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以后,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故地重游,景离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他清楚的记得那日发生的所有细节,记得在哪个位置被人不断压打着溺入塘底,记得那些人看着他哄笑时的每一个表情,记得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记得彼时彼刻,内心的愤怒与屈辱。 奇怪的是,再次回到这里,他的心竟然异常的平静。 手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裹覆,由肌肤传递过来的温度,轻易的,就能熨平他心底所有的伤口。 第六十七章 说真话,别人不信 “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个狼狈样,看到了肯定解气,以往仗着他祖父趾高气扬,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了!” “听说夏府里闹翻了天,他那个祖母嚷嚷着要找国师报仇,可惜啊,没证据,国师出手,端的是干净利落!” “这次的事情因着夏府闹腾得厉害,早早走出了风声,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夏家又丢了一次脸面!” 司承辛手舞足蹈,兴奋的模样好像是给他报了仇出了气似的。 若非顾忌这是学堂,周围人多口杂,不宜大声宣扬,他恨不得来个全场演说。 景离一直静静的听着,对于这个消息,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来,平静淡然。 “诶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夏元衡那龟孙子以前欺负你欺负得那么厉害,现在报了仇,你就不觉得解气?”口水都快说干了,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司承辛觉得一腔热情付流水。 “他有今日是他应得的。我高不高兴,没什么相干。”景离淡淡道。夏元衡的下场,他早已经为他定下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时间早晚而已。 而他高兴,或是不高兴,只同一个人有关。 别人,没那个能耐。 “小小年纪,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似的,真无趣。”司承辛撇嘴,“快上课了,我先走了,中午下学我来找你吃饭,等我啊!” 说罢,起身,麻利的溜出了课堂。 景离没有多言,只拿出自己的课本,在桌上摆放好笔墨等,静待上课。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堂正式课堂,他很郑重,也珍惜。 因为得来不易。 能有今日,是君羡给他的。而她为他做的,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多。 她的付出,他不会浪费一丁半点。 周围人的目光,他已经知道原因,便不再在意。又因为司承辛找来,给了人一个印象,潜意识里认为他们是一派,想来,也不会有人早早的不开眼来找他麻烦,就算不顾及他身后的国师君羡,至少,也会对睿王府心怀忌惮。 这个早上,过得很平静。 另边厢,君羡刚返回国师府,就被一道圣谕召进了宫。 御书房里,看着面前悠哉品茗的绝色少女,靖武帝头疼的揉揉眉心。 “你说你怎么就不能消停点,三天两头的被人上折子告状,你是嫌朕的朝堂不够热闹?” “无证无据,光凭嘴皮子一张就敢来告状,说明皇上你积威不深,唬不住人。要是人人都这般做法,还要国纲律例来作甚?江山社稷怕是早就乱作一团了。” “……” “我觉得,皇上在这里对我抱怨,不如多花些精力整肃朝堂,那些藐视皇威罔顾法纪的蛀虫,早早清理干净,更有利江山社稷长治久安。” “……”靖武帝一口气上不来,最藐视皇威罔顾罔顾法纪的,该是他眼前这一位! “皇上盛明,怎能让那些个蛀虫左右心绪呢。我看皇上还有诸多公事未理,不敢打扰皇上办公,我先回去了,待会还要去接离儿下学。” 靖武帝差点没将胸口哽住的老血给喷出来。她来自己这御书房走一趟,就是了来喝一杯极品香茗的? 刚打个照面,他才抱怨了一句话,瞬间她就给他顶了三句回来!将他气个三佛出世,她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你给朕坐下!” “……”君羡屁股刚离座,看皇帝气得眼睛都瞪圆了,略以考虑,还是乖乖坐了回来。 皇帝对她算得上很宽容了,以后还要依仗他继续帮她挡祸,不宜得罪太过。 靖武帝又揉了下眉心,“老睿王是你救回来的?” “老太医没回禀皇上?” “……君羡,你能不能给朕好好说话,别说一句你顶一句,朕是皇上!”就算她是蓬莱后人,他尊重她,但是她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皇威岂容藐视! 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皇上。我这样说话习惯了,并非故意针对皇上。”摸摸鼻子,君羡有些无奈。 在九天混的时候,每个人见了她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出口没好话。 每每都是针锋相对,长年累月下来,真的成了习惯。 若她不强硬,吃亏的便是她。 “以后需得改。朝堂上关系错综复杂,人心难测,你总是这样横冲直撞的,极容易得罪人。并非每个人都能像朕这般对你容忍,到时候,被人背后捅了刀子,吃亏的是你自己。” 君羡愣了下,在她记忆中,从未有人对她这般语重心长,甚至如同长辈一般对她教导。 那种滋味,复杂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深深看了眼满脸无奈的靖武帝,君羡垂眸,“以后,我尽量改改。” “嗯,听得进去便好。”君羡不知的是,靖武帝也暗地里长长松了一口气,把蓬莱后人当成小辈一样训诫,他心里压力其实蛮大的,“昨日太医长回宫回禀,提及你之用了两粒药丸,就救回了老睿王,赞你回春圣手,想来你的医术不容小觑,太医长同朕提议,让你在太医院挂个闲职,有空的时候能跟他们探讨一下医术,你意如何?” “皇上,若论医术,我只识得微末,万万不能跟太医相比,探讨医术还是不要了。” “你不必过谦……” “我没有过谦,皇上,我说的是真的。”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君羡有点流泪的冲动。 正儿八经的说真话,别人不信。 “那你……” “能救回老睿王,并非我医术高超,只是恰好我有奇药。” “你的意思是,你空有奇丹圣药,却没什么医术?” “好像是这样。” “……”皇上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下还有这种奇葩! “那个,皇上,”被看的有点心虚,君羡屁股挪了挪,小心道,“事情就是这样,要是没其他事情,我就……先回了?” 靖武帝闭眼,深呼吸,正要开口,御书房的门被人撞开,一个人如风火势的闯进来,“国师,国师,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就算医术不行,要是国师能松松手,提供些奇珍药丸供太医院作研究,我等也感激不尽呀!” 第七十一章 甚得她心 目光扫过两个侍童手里提着的恭桶,拿着的颜料盘,再看五人蹲坐地上捂着痛处植牙咧嘴的模样,便是后来的几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高海轩这帮人,在学院里欺凌的事情没少做,只是惧于他们背后的势力,知道的人大多不会说,吃了亏的人也不敢说。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些人吃憋。 “这是怎么了?”司承彦眸光微闪,看向景离。 “承彦哥,我们跟景离有点小误会,刚正跟他说和。”开口的是周士铭。 “既是误会,说开了便是了。都赶紧起来去用午膳,再晚些食堂要关闭了。” “我们这就去。”像是得了赦令一般,几人相互搀扶,绕过景离快步走。 期间,景离站在那里,一句话没说。 两位为虎作伥的侍童,自然也不敢多留,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景离冷冷的目光,低头跟上。 抬眸扫了司承彦一眼,景离唇角轻勾,上前一步,足尖巧劲踢中恭桶,继而哗啦一声,一桶的污物正好全部淋在刚走不远的五人身上。 司承彦等人:“……” 高海轩等人:“……” 污物特有的气味,在空气中完全散发。 顶着一头一脸的污物,高海轩眼睛赤红,咆哮,“景!离!” “咳咳!高海轩,不关景离的事,你家小侍童走得太急,把恭桶带斜了,所以这个,真的是无妄之灾。”憋红了一张俊脸,司承彦睁眼说瞎话。 “司大哥的意思是,侍童带歪了恭桶,歪到能飞起来,还正好飞到我们几人头上?”高海轩咬牙,一字一顿。 “确实如此,我们几个都看到了,不信你问问他们,”司承彦手指轻抬,指了下自己身边跟着的几人,“还是,你以为我在说谎?” 被指中的几人无一例外点头。 中弹的五人脸色异常难看,却是莫可奈何。 不说跟来的几人各自背后都有着家族势力,便是司承彦一人,他们合力都不敢轻易得罪。 这个亏,不吞也得吞! “司大哥谦谦君子,品性连院长都赞一声高洁,又怎会行屑小之事,算我们倒霉了!”五人不敢再多停留,怒匆匆离去。 不走,等着将脸全掉光吗! 待几人走远,景离再次侧眸看向司承彦,“他们怕是记恨上你了。我原本也无需你帮着开脱。” 司承彦摊手,轻笑,“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他有人证。 景离撇嘴,越过司承彦,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就算不承情,好歹也等等我,我是特地来找你一起吃午饭的。”对景离的态度不以为意,司承彦笑笑跟上。 随他一道来的“人证”自是一起。 院墙上,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君羡眉眼弯弯,最后那一脚,甚得她心。 既是反击,就要反击个彻底。被欺负了那么久,要是被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给束缚住了,还不如干脆别还手,免得心底得不到痛快。 转个身,轻飘飘跳下院墙,打道回府。 学院安静的角落里,静悄悄的,除了地上略显凌乱的痕迹,以及不远处那一大片散发浓郁气味的污物之外,仿似没人来过一般。 回到国师府,君羡便将云初等人召集了过来,检验一下他们最近的学成成果,再依照每个人的长处,因材施教,为他们选择适合自己的武功路数。 “小姐,自搬过来之后,云初他们就一直呆在府里练功,外面反倒没了人收集信息,要不要重新把他们发派出去?”给君羡沏了杯热茶,云夕便乖巧的站到旁侧。 “暂时不用,那些事情不是非他们不可。”君羡摇摇头,抿了口茶水,“云初,小六小七等,以后继续练功,尽快将我教给你们的东西融会贯通,待你们学有所成,我再给你们分配任务。” 以前是迫于事态,又暂时无人可用,才会让云初等大街小巷的收集小道消息,现在,暂时用不着了,便是需要,大可以将紫萝巷那里的乞丐流民利用起来。 何况,能流传在外的始终是小道消息,属于野路子,一旦入了朝堂,想要真正掌握事态,那些表面上的消息,就没什么大用了。 至于云初他们,她有别的用处。 早早开始部署,对日后更加有利。 “主子,这是一早上各个府上递过来的帖子,有想要登门拜访的,有邀请主子过府一叙的,还请主子定夺。” 刚挥退了云初等人,丁管家就抱着一摞东西走了进来。 “什么帖子?你都给我回了,我看到这些东西就头疼。”君羡是看都不看,直接又将帖子丢给丁管家。 “主子,这些帖子背后,有不少当朝的显贵势力,要是一律回绝,怕是会引来麻烦。”丁管家脸色发苦。 主子是新贵,这般全然回绝,等于是不给各府面子。那些当朝显贵都惯了被人捧得高高的,主子这一脚踩下去,不等于给自己树敌么。 “放心,他们不敢。”君羡笑笑,不以为意。 在朝为官的,个个鼻子跟狗一样灵。睿王府老王爷的事情一经传出,那些人怕是就在打她手中丹药的主意了。 都说投鼠忌器。她手里有他们想要的好处,在没有拿到以前,或是没有满足之前,那些人不敢跟她撕破脸,势必得想着法子的跟她交好。 所以,束手束脚的人,怎么都不会是她。 “就算主子有所依仗,奴才觉得,主子还是可以从中择取一些人结交,增添有益处的人脉。”丁管家再劝,“其实府上拜帖多了,从另一方面看,对国师府是相当有利的,只要主子想,便能借此结下不少人脉。而且,如今是别人求上门来,那么他们就处于被动地位,主子所占的优势会更多,身价自然也更矜贵。” 君羡直直的盯着丁管家,直看的丁管家浑身被虫咬一样,百般不自在。 “主子,是奴才多嘴了,一切自然以主子意愿为重,奴才这便去将所有帖子回了。” “诶别!你说的很对,丁管家是个人才。”君羡忙阻止,煞有介事的褒奖了一句,道,“其实你说的对,看来丁管家对个中道道挺精通的,你便从中挑选一些你认为值得结交的,将他们的帖子留下,我稍后再看。” 第七十六章 我会恨你 马车里,景离窝在君羡怀中,手指悄悄将女子垂下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感受着独属于她的柔顺丝凉。 “可是不习惯?”圈着娃儿,靠着车厢,君羡闭目养神。 她问的是这种宴席,景离是否不习惯。 席间,他安静得很。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左右不过是吃饭。”他答。 “若是不喜欢,便告诉我。” 他将头靠向她,偷偷的闻着她身上的花香,闭眼,“知道了。” 只要是与她一起,在哪里他都是喜欢的。 想了想,他又道,“我不喜欢睿王妃。” “为何?” “不顺眼。” 君羡莞尔,这个回答真任性,如今倒是越发有小孩儿模样了。 “不顺眼便不看。她与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此次救回老爷子,与睿王府交好,还大赚了一笔,我们不亏。” “你那些丹药,若是数量不多,便少些拿出来,以后万一你自己要用的时候又没有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他记得她席上曾说,那些药丸是带出来给她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的。 “那是说出来糊弄人的,奶宝,姑姑此次入世,身上最多的就是那些药丸了。”说起这个君羡颇有些自得,“别人都说那些是难得的圣药,其实,我平日里都拿来做糖豆子,吃着玩儿。” “你怎的不连我也糊弄了?”景离哼哼两声,翘起嘴角。 “你跟别人怎能一样,你是我的奶宝嘛。” 这话,让景离嘴角翘得更高,偏生嘴里不肯认输,“君羡,我告诉你别叫我奶宝!” “怎的了?在王府的时候,你也是乖乖叫我姑姑的。” “我那是在人前做做样子罢了,你真以为我当你是姑姑了!” “叫了便是认了,做人怎能两面三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呢?” “君羡君羡君羡!” “奶宝奶宝奶宝!” 睁眼,看着怀里的奶娃娃而朝她张牙舞爪,君羡逗弄得愈发兴起。 “你真幼稚。”猛地反过身趴在君羡身上,小爪子将手心的发丝绕紧,将女子的注意力全部拉过来,“药丸的事情以后你莫要与人多说了,怀璧其罪,现在定然是有很多人想要打你主意的。那些勋贵们的心思深得很,手段也层出不穷。你若是中了他们的暗算……” “如何?”君羡挑眉。 “你若是中了他们的暗算,我便又是一个人了,君羡。” 景离收了笑,抬眸静静与女子对视。 黑蒙蒙的眼睛,乍看,如同寒潭死水,安静没有波纹,也寻不到生气,然再细细看去,却能捕捉到深藏在眸底的,他的恐惧害怕。 君羡的心,便拧了一下。 他惯常以任性的方式来同她撒娇,来掩饰他心底想要同她亲近的意图。 因为真正撒娇该是如何的,景离,他不会。 而他只懂得以她对他的包容程度,来衡量确定,她对他在乎,以及有多在乎。 所以她也惯了去包容他的那些方式,惯了他色厉内荏。陡然的,这么突然正色的与她交代,让人的心猝不及防。 一个人啊。 他怕。 “放心,便是遭了暗算,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只要不魂飞魄散。 偎进女子怀里,小手将她的衣襟抓得很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压制身体的颤抖,景离闭眼低喃,“君羡,若是你丢下我,我会恨你的,最恨你。” 因为给与之后,再夺走,比不给更残忍。 短短时日,君羡已经不是当初刚遇见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的人了。她如今有了地位,以后便会有全是财富,会认识许许多多的人,日后在她身边,将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对她讨好。 那时候,她还会这般对他吗? 他,留得住她吗? 月色中,景候府依旧持续低迷。 烛火昏黄的厢房,充斥着草药与血腥气混杂的刺鼻气味。 偌大雕花床上,男子趴卧,面色痛苦狰狞,额间布满汗珠,喉间发出一阵阵难抑的嘶吼。 “侯爷,你再忍忍,背后刚刚上过药,不宜乱动,否则伤口还会迸裂开来,到时候侯爷更加疼痛难忍。”太医一边为男子包扎,一边安抚。 景候妃在床侧垂泪,“这些伤口,反反复复的愈合又开裂,都上过多少次药了,一点效果都没有!那君羡当真歹毒,竟然用这般阴毒的手段来折磨侯爷!” “侯爷,侯妃,下官斗胆一言,侯爷中的这种毒素,齐集整个太医院都见所未见,若是不想侯爷继续受折磨,不如去求一求这下药的人,只有拿到解药,才能得到根治。”太医踌躇进言。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对这种毒素束手无策,甚至连毒的种类都诊不出来,说来惭愧,太医院也颜面无光。为今之计,侯爷若想安好,少不得要放下脸面去求国师。 真不知道景候是怎的得罪了那个煞星,遭此狠手。 “去求君羡?”景候妃面色更是悲戚,“怎的没求过,那毒妇言明没有解药,分明就是想置侯爷于死地!我景候府也不知道遭了什么孽,惹上这等毒妇,恩将仇报!此事上禀朝廷,皇上又不闻不问,更是叫人心凉!本妃一介妇人,该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还能如何?” 太医看床上痛得几近昏迷的男子,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他只是个医官,只管医,其他的他管不上。 送走太医,景候妃回到床畔,握住男子攥成拳头的手,掩唇低泣,“侯爷,我们该怎么办,如今你这副模样,连朝都上不了,该如何解决这等祸端?” 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等毒药,让人反反复复的遭受蚀骨之痛,生不如死! 君羡那日的话,是真的,没有诳语。景离所受过的苦,侯爷偿还的,何止十倍! “闭、闭嘴!”床上男子气若游丝,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宫中,是不是,下旨,设宴……?” “是,听闻皇上今日下了旨意,五日后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听说是为君羡特地设的,说她为太医院供药做研究,有大功。”这道旨意,下晌的时候从宫中传出,各百官府邸相比都已经收到消息了。 第七十八章 离儿最得我欢喜 太和殿里早早点上了宫灯,夕阳西沉后带来的昏暗消失殆尽,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宫殿两旁并列摆放了矮几,茶酒糕点水果一应俱全,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娥在其间穿梭行走,并同宫中内侍招待着百官来客。 到了时辰,百官由着内侍接引入席,随着太监一声唱报,皇帝偕同皇后、太后及两位贵妃姗姗而来。 在皇后身侧,还跟着一位八岁男童,着大紫蟒袍,头戴紫金冠,生得唇红齿白,唇间天生带了三分笑,让人一见便极易生出喜爱和好感来。 君羡猜测,这应该就是昨夜景离特地提起过的那位大皇子,为此,她还受了一顿无妄之灾。 因此,多了两眼打量。 与君羡同席而作,景离一直留意着君羡的神色,她的视线在皇子身上多停留一瞬,他眼底的阴鸷便更深一分。只是却不如往常,同她任性,将她的心神全部拉回。只半垂了眸子,掩住眸光起伏,安静静坐。 百官起身请安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君羡所在席位乃是首座,间接代表了皇上对其的看重,对于这一点,她倒是不在乎的,径自倒了一杯佳酿,又给娃儿斟了杯果茶,将精致的糕点推到他面前,低语,“那皇子我是见过了,清秀俊俏,颇得人喜欢。” 景离呆坐,置放在膝上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然说到人见人爱,我却是不认同,在我眼中,还是离儿最得我欢喜。他比之离儿,差远了。” 景离怔,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入殿后一直紧抿的唇角几不可见的翘起,眸光亮得生动。抬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香甜果茶,再捻起糕点小咬一口。 君羡凑近他,“可好吃?” “好吃。”他答,唇间笑意再关不住。 于是君羡放心坐直了身子,兀自品起清酒来,举止不拘,自成一股大气风流姿态,偶尔斜睨娃儿小口品尝糕点,眼中氤出笑纹缕缕。 相较于宴席上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更爱看他,暗自欢喜的模样,可爱得紧。 唔,这大概是养娃的成就感,她想。 今夜回去,该能得他一番好好对待了?为了纾解他的小心眼,她可是连拍马屁这等功夫都用上了。 “今次宫宴,是为庆贺我西玄国朝再出一位国师,”酒过三巡,上座皇帝放下酒樽,朗声笑语,“承蒙先祖庇佑,我西玄国朝能与东海蓬莱有上一丝半缕的关系,如今东海后人再次入世,莅临我大西玄,此乃西玄之幸事。朕希望能在国师的辅佐之下,开创出另一番盛世来,借此盛宴,望君臣共襄盛举!” “皇上盛名!国师继位,共襄盛举!”百官高举酒杯,齐声高唱。 “好!好!好!”皇帝连道三声好,君臣畅饮三杯。 君羡只得托了酒杯起身,躬身表意,“君羡原本一介白身,得皇上抬爱就任国师之位,自当为皇上为国朝鞠躬尽瘁,然论功论德,却是断然不能与朝中各位肱骨之臣相比。托皇上之言,君羡日后必倾尽一己之力,与皇上与百官共襄盛举!” “好!不管是国师还是朝中百官,都乃朕治国之根基,朕皆一视同仁,来,再饮一杯!” 接下来又是一番推杯交盏,虚与委蛇,君羡才堪堪能坐下,抹一把额间虚汗,这种场合,她实在是疲于应对。像在九天那般多好,看的顺眼的,吆喝一声,畅饮一番。看不顺眼,出去打一场,打不过,暗算一场,快意恩仇,也比现在来得痛快。 “空腹饮酒伤身,这些糕点酒菜味道都不错,总需垫垫肚子。”面前的酒杯被一只玉白小手收走,随之糕点等被推到她面前。 君羡笑,“放心,这点酒,醉不了我。” “酒气难闻,熏了我,我定不理会你。” 君羡哽了一下,不理会她?难道不让她上榻不成? 景离漆黑的眸子转过来,“若熏了我,我便去睡客房,这天越发凉了,兴许冻上一晚,明日便要染了风寒。反正除了你,也没人会在意我如何,我早习惯了。” “……”奶宝,你真行。 乖乖的拿起茶点,夹了佳肴,君羡默默垫肚子。 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皆在有心人眼里。 最为注意二人的,便是上座的皇帝。 踏进太和殿,他便一眼注意到了君羡身边小小的娃儿,彼时,是惊艳的。身为帝王,后宫佳丽无数,这几年,宫中也陆陆续续添了不少皇子皇女,玉玉粉粉的一团,他见得不少,却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好摸样的。 那容貌,能入画。 加之娃儿身上沉静清贵的气质,比之自小长在宫中的尊贵皇儿都不差。见过,即难忘。 如今看二人互动,君羡似乎极为宽待这个孩子。 否则,以君羡那般脱缰野马似的性子,不会对一个娃儿这般纵容,纵容到了,甚至带了宠溺的程度。 凭此印象,他或许要重新审视景离之于君羡的重要性。 “君羡,这便是景候府世子景离?” 热闹的大殿顿时静了下来,不少眼睛悄悄朝坐在次席的景候看去,众人心底讳莫如深。 关于国师君羡与景候及世子景离的一番纠葛,早就闹到无人不知,私底下多有嘲笑堂堂景候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之无能,也有鄙薄君羡妄夺人子之行事无忌。 但那都是私底下的。 如今被皇上当堂问了这么一句,接下来,怕是要有好戏登台。 景候在朝地位显赫,生生在君羡那里吃了一个大亏,此番在殿上,在圣上面前,那股憋屈他还能忍得住? 君羡似没察觉到众人眼底的意味,抚着景离的发心,“离儿,同皇上请安。” 景离依言站起,中规中矩的行了大礼,“国师府景离,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大殿再次为之一静,而景候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说,国师府景离! 意即,他出自国师府!竟是撇了景候府,连祖宗都不认了! 第八十章 狼心十足 “皇上,君羡……君羡她这是污蔑!是污蔑!”景候口中喃喃有词,目光涣散,不肯承认自己败了。 看他这般作态,君羡冷笑,事情没完呢,既然景候要挑起事端,她就不会那么简单放过他! “皇上,再说回夺子一事。君羡自小跟着先祖习玄术,不敢说大成,却也能观一观星象,测一测气运。离儿身上有否极泰来的福气,若能得到悉心教导,日后必是西玄之福。然这般大气运,却差点生生折在景候之手!一个口口声声最疼爱这嫡子的父亲,却始终不曾让自己的儿子习文断字,通晓道理,臣不得不以为,景候就是知晓离儿将对西玄社稷有功,所以要一早折断他的羽翼,阻碍他成长!这等心思,分明就是欺君、谋逆!” 接连的帽子扣下来,景候简直面若死灰! 但凡坐在帝王那个位置上,没有一个人能容忍自己的臣子有欺君谋逆的心思,君羡这是要将他往死里打! 被惊呆的何止景候,还有一直从旁看戏的各大官员,对于君羡的指控,止不住议论纷纷。 “嘶!国师的话可是真的?世子景离竟然是大气运之人?” “国师出自东海,本事自是非寻常人能比,她说出来的话断然不会有假,否则,景候一直不允景离启蒙入学,是何道理?” “是啊,听说景候的几位庶子,在几年前都已经入了太学院,偏生是这个号称最得宠爱的嫡子,至今连启蒙都不曾!莫不是景候一直都有谋逆,断国朝气运的心思?” “细想起来,景候这般作为,可不就是将景离画地为牢,刻意要将他养成目不识丁的平庸之辈吗?” “怪不得,这些年来景离受过不少的欺辱,从来没有一次得到景候维护的,分明就是有意对景离实行身心折磨,不允习文断字不说,还要摧毁他的意志!此等手段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议论声,不大,也不小,整个大殿的人恰恰都能听得分明。传到皇上耳中,分明便是火上浇油,烧得更烈三分! “君羡,你血口喷人!皇上,臣冤枉啊皇上!臣一片丹心可昭日月,求皇上明鉴!”拼命磕头喊冤,这个时候,景候已经记不起策划这出戏的初衷,今日甚至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都是未知之数。 君羡,是当真狠毒! 皇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沉来形容,凝着景候的眼神阴冷无比。要说刚开始,君羡的话他最多还只是信七分,另三分,在他看来是君羡为了脱罪强扣给景候的罪名。在听了底下的几句“分析”之后,生生的就信了个十成十。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景候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嫡子,景候府世子生而弃养,养而弃教,甚至放任景离被人欺辱?景离被欺,与景候府被打脸面有何区别? 原来是因为景离身具大气运!那就怪不得了! 那就说得通了! 景候私底下分明就是看不得西玄国朝好!如此,可不就等同欺君谋逆! “好你个景候!景氏一族两百多年来都曾为国朝立下功劳,乃至朕一直看重你们一族,却没想到,竟是养了头白眼狼!你简直就是,其心可诛!”皇帝气狠了,狠狠一掷手边玉杯,“来人!传朕旨意,景候对国朝身怀二心,罪不可恕!自今日起,夺其爵位,贬为庶民!” “皇上——”景候一口鲜血喷洒殿上,生生晕了过去。 事情演变至此,尚还跪在景候身后的夏阁老等人,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心底已经生出悔意,他们就不该选在今日来招惹君羡。 那就是个狼心十足的混不吝!咬她一下,她能把你的皮都给撕了,连同骨头一并打碎! 景候的下场,难保就不是他们的下场。谁知道她手上有多少后招? 很快就有内侍将昏迷的景候给拖了下去,从头到尾的变故,导致景候想借由皇帝施压让君羡交出解药的打算,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殿上还跪着的几人,皇上没有开口叫他们退下,他们是不敢动的,又猜不出君羡会怎么对付他们,以致如坐针毡。 “景候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么接下来,就来说说夏阁老。”女子清冷的话语在大殿响起,让人不自禁的浑身打颤。 夏阁老忍不住抬眼偷偷看过去,只见得女子嘴角含笑,浑然不受前事影响,翻口覆舌就让一位侯爷被撸了爵位,对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夏阁老齿骨生寒。 “皇上,此前君羡因着皇上旨意,闯了夏府,其后将一些证据交与了皇上,想来皇上是看过了并且心中也有了定夺的,君羡就不越俎代庖了。” “……”证据?夏阁老开始浑身哆嗦。 这个君羡是个妖孽!她的手段你根本就想不到! 皇上此时已然敛了怒色,至少看着是平静了下来,闻言微一颌首,在夏阁老胆战心惊中,沉声道,“那些证据朕确实已经看过,本来念着夏阁老的辈分,想着再看看他之后的表现,从轻发落,但是,夏卿,你也让朕失望了。” “皇上……臣……”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夏阁老嗫喏,对上皇上凉薄的目光,后面那句话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是不想装傻,是不敢装。 同时他也在心底飞速的回想,自己做过哪些事情,是会让帝王震怒,会让夏府倾覆的。 越想,越是心惊,到最后,口青唇白。 “夏卿,你既身体受了重创,朕也不忍你继续为国事操劳,今日起准你长假,在府中好好修养。”那些罪状,撸掉夏阁老的官位都是轻的,但是这个人在朝中根基颇深,动一发而前全身。若非他的地位,景候也不会削尖了脑袋的去拉拢。 此时,不宜动得太过。令其回府修养,是皇帝能想出来的,暂时最为得宜的处置方法。 “臣,谢主隆恩。”夏阁老如丧考妣,再不复见往日的志得意满。 “如此,便只剩下高首辅等人,告我离儿伤人一事了。”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婉转,听在某些人耳中,却如同催命符,阴冷森寒。 第八十一章 不能惹君羡! “这……皇上,是臣等鲁莽了!小儿之间的打闹,本不该小事化大,平白扰了皇上兴致,也闹得国师不愉。都是臣等一时想岔了,还请皇上恕罪!请国师海涵!”高首辅心念电转,立即开口补救。 跟他同跪一处的周侍郎等四人也跟着齐声高呼,“请皇上恕罪,请国师海涵!” 作为看客的诸位官员对于剧情急转直下,既有心惊,又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皇上表现再一次说明了其对国师的看重,连削两位当朝重臣,最根究底都是为了君羡。这个时候谁敢上去触霉头?谁去谁找死! 高首辅等人也不是傻瓜,自然是将其中道道看得门清。此时若与君羡硬碰硬,他们绝对得不了好,那还不如先退一步,以后再行计较。 “现在来叫朕恕罪,之前干什么去了?”皇帝怒哼一声,“身为朝中重臣,朕的左臂右膀,居然跟朕说鲁莽,说想岔了!若是在国事上行差踏错,你们是不是也要用鲁莽、想岔了来搪塞朕!真是荒唐!一个比一个荒唐!这等重臣,朕要来何用!” “皇上息怒!”高首辅等人眼见皇上怒火再起,忙伏地讨饶,整颗心悬上半空。 “哼!”皇上一声冷哼,却没有下文。 这姿态吊得一众人心里七上八下,辨不清皇上究竟是何用意。 “皇上息怒。”君羡再次开口,皇上这其实是在给高首辅等人制造台阶,只要她这里点个头,那么这件事情就算揭过去了,两方都不损颜面,皇上还能保住自己的老臣子。 只是,手轻轻抚着怀中娃儿的背,感受他身上透出的依恋信赖,君羡挑唇笑笑,眼底甚凉,“几名大臣联名告我离儿,现在又觉想岔了,要小事化了。照理说于此等场合,君羡是该大方一些,同几位一笑泯恩仇的。奈何我君羡生来心眼有点小,在恩怨一事上最是要计较分明。你们是不告了,可我却有事要好好同你们说道一番。” “国师,如今我们可算同僚,日后都要为皇上出谋划策。小辈之间有些争端,我们可私下调节,就莫要拿到殿上来让皇上烦恼了。若是国师觉得不满,待宴席散了,老臣亲自逮了不肖孙儿上门赔罪,国师觉得可行?”君羡一开口,高首辅便觉眼皮一跳,勉力将身段再降一分。 现在他是再不敢小看君羡。说是新贵,在朝中尚无人脉无派系,但是她却是实打实的得了皇上隆宠。之前景候跟夏阁老的事情,皇上的判罚听来合理,实际上,则是偏向了君羡的。若非相信君羡,怎会查都不查,直接都将人撸官、令退? 哪怕他身为内阁首辅,地位比夏阁老更高,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弑君羡锋芒! 心头再是不忿,除了低头,也别无选择。 “高首辅这话说的,我听了甚是为难。要说小辈之间的争端,你们,跪着的这几位家中孙儿,平日里伙同夏阁老家夏元衡,欺我离儿不是一次两次了,最为严重的时候,我离儿甚至是去了半条命。只拿睿王府后花园池塘溺水一时事来说,若非有小厮搭救及时,这世上怕是就没了我离儿这个人了。诸如此类争端数不胜数,那时候怎没听说过高首辅曾带着孙儿上门赔罪?”君羡沉下笑意,语气清冽沉冷,“也只有这一次,离儿反抗了,高首辅等人才真是有了反应,还是一并告到皇上跟前,要给你们孙儿讨公道!这般行径,莫不是在你们眼中,但凡你们孙儿欺辱别人,别人就只有生受的份,是断不能反抗的!一旦反抗了,那就是别人的错了!” “国师这话委实太过了,我等身为朝中重臣,又怎会……”高首辅心下一惊,想要分辩。 然,又被君羡打断,着实是心里怄得想要吐血! 君羡就是故意的,怎么可能给他狡辩的机会,要打压,就一鼓作气将人打沉! “身为朝中重臣,又怎会这般混淆是非,仗势欺人是么?我原也以为能当得起重臣二字,得皇上倚重者,必然是晓辨是非,公正严明,奉公克己,严守朝律的人,没想到在高首辅等人身上大开了眼界。皇上予朝臣权力,是为了让朝臣以己之力,为国为民出头出力,成一方表率!绝不是为了让你们用手中权力作伥,来欺压他人取乐!我离儿,就是被你们权势欺压下最为典型的例子!当日睿王府池塘时间,多的是人耳目,高首辅,周侍郎,林大人谢大人,你等若是不服,可要我提出人证,这事,想来睿王也是相当清楚的!” 睿王就坐在君羡的下首,入席间相互打过招呼,因着感觉到君羡不喜这当中应酬,是以没有上前叨扰。大殿上的一场戏,他是从头看到尾,对君羡从感激敬佩已经转为震惊尊崇了。这少女当真不简单!如今被点了名,他很是乐意配合的,尤其,睿王府还受了君羡天大恩情,更是还打了主意要持续交好,这个面子必须得卖。 遂,点头,“不错,此事本王知晓,也亲眼看了现场,当时景离小娃儿被府中小厮从水底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当真是……可怜哪!” 他没有明言指出罪魁祸首是谁谁谁,算是给高首辅等人留了一分颜面,然,那分颜面还不如不给。都肯定了君羡的说辞,那有些话,说不说还有必要吗? “皇上!臣等为了皇上一直尽心尽力办事,死而后已而不悔!皇上,君羡虽为国师,却也不可如此污蔑臣等,这简直是要寒了臣等的心哪!”高首辅此刻是浑身哆嗦了,他就知道,不能惹君羡,不能惹君羡! 现在,简直就是骑虎难下! 即便身为文臣之首,平日可算巧舌如簧,面对君羡的指控,他竟然都辨无可辨! 整个大殿静静的,有别于之前的议论纷纷,这一次,诸多大臣有志一同的噤了声。 第八十三章 你听姑姑给你解释! 一锤定音。 今夜一场为国师君羡举办的宫宴,彻底让君羡地位稳固。 也给满朝文武都敲了一次警钟。 若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切忌招惹国师。 宴上那些但凡告了国师的状的没一个得了好下场,景候,夏阁老,高首辅等等,全是前车之鉴! 还有另一个不可再低看的人,则是景离。 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国师君羡做后盾,景离再不是以前那个人人可欺的乳臭小儿。 散席,百官尽数离去,君羡牵了景离,走到皇帝面前。 “皇上。”君羡笑眯眯的。 皇帝冷哼,佯怒,“你还知道朕是皇上啊?一场宴会,就搬倒朕七员大臣!” “皇上不也是有心要整治他们吗?君羡只是恰好做了皇上手里的那把刀。再者说,也是他们先行撞到刀口上。” “哼,要数能言善辩,朕手底下的言官都比不上你!” “皇上过奖了。” 看着眼前少女巧笑倩兮偏又油盐不进的样子,皇帝脑门生疼,又觉好气又好笑,所幸也不再逮着她不放,指了指景离,“这小娃儿,身上当真有大气运?关乎我西玄之国运?” “皇上,君羡会用心将他教导成国之栋梁。” “……”皇帝心都塞了。 敢情她前面是打了诳语?在皇帝面前打诳语,那是欺君,君羡知道吗? 手指虚点君羡,皇帝说不出话来。 君羡笑面以对,无辜得很。 随同在皇帝身边的四位女眷,看此般情景稀奇得很。 “早就听皇上提过国师无数回了,太后同本宫一直想要见一见,今日才得了机会,国师果如传闻一般,绝色无双,辩才无两。”开口的是皇后,一袭暗红凤袍,头戴金凤步摇,面容妍丽,笑容端庄,在她身上,有着一国之母的威仪。 “何止,国师还甚为年少,尚是个小姑娘呢。”太后年过半百,面容姣好,虽不见笑意,双眸却是带了慈光,柔和了上位者的锐气,看着隐生亲近。 “确实年少。这段日子,后宫里关于国师的传闻多不胜数,众姐妹们都对国师好奇得紧。”两位坐在皇帝下首的贵妃也凑了过来,掩唇轻笑,“听说国师那里有不少奇丹圣药,不知可有美容养颜的圣品?” 君羡抽抽嘴角,“这个,没有。” 真没有。 九天之上哪个神仙不是男俊女俏?且仙者寿命无限,浑用不着吃什么养颜圣品,所以,问丹道君那里,不出产这种东西。 “哈哈哈,总算有你吃瘪的时候了。”君羡尴尬了,皇帝乐了。 皇帝身边的美人,也窃窃笑开了。 君羡还没什么反应,景离眸色先沉了,摇摇女子的手臂,“姑姑,天色不早,不宜再在宫中逗留,免得扰了皇上及太后皇后诸娘娘休息。” “离儿说的是,姑姑粗心了,那皇上,诸位娘娘,君羡就先退下了。”皇上跟娘娘在这里慢慢笑。 “行,退。”皇帝心情好了,挥挥手。 “父皇,您尚未同儿臣引见呢。”一声软乎乎的稚语阻了君羡的脚步。 景离瞳仁一缩,不着痕迹的斜跨半步,挡在了君羡身前,抬眸正对上大皇子含笑的眼。 “哦对,君羡,这是朕的大皇子,司承焕,”经由提醒,皇帝这才想起这一遭,将坐在一旁的司承焕拉了过来,“来,见过你君姐姐。” “司承焕见过君姐姐。”司承焕拱手施礼。 君羡还没开口,手心就是一阵刺痛,要遭!娃儿恼了,“大皇子多礼了,看起来我年长你许多,切莫叫姐姐,君羡不敢当。” 这样说没错?君羡眸光悄悄下移,想看看娃儿脸色,只看到一片后脑勺。 司承焕被拒了,也不恼,偏着小脑袋,眉眼间隐见狡黠,“我与景离同岁,那不如也唤国师为姑姑,姑姑便唤我焕儿可好。” 掌心再次刺痛,比刚才更甚,君羡咬着牙关,差点没飙出泪来,僵硬着嘴角,硬是挤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不可不可,皇子乃是君,君羡为臣,皇子称君羡一声国师即可,或者直呼我的名姓也行,君羡万万不敢悖了君臣之礼。” 司承焕小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国师可是不喜焕儿,所以不愿同焕儿亲近?” “不敢不敢。”君羡声声不敢。 却不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好了,焕儿就别为难你君姐姐了,君臣之礼不可悖,日后见了你便称一声国师罢。”皇帝见不得君羡这个样子,太虚伪了,开口圆场。 “是,父皇。”司承焕退下,转身之际,眸光扫过君羡身前的景离,垂下。 君羡大松了一口气,带着景离急匆匆逃离现场。 直等坐进了国师府的马车,才两手掐着娃儿粉嫩嫩的双颊蹂躏,“奶宝,你真下得去手,痛死姑姑了。” “很痛?” “当然痛了,你看看,眼眶都红了!”把脸凑到娃儿面前,君羡指着自己的眼睛,权当证据。 极近的距离,近得景离都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洒在女子的肌肤上,再反折回来。两人之间仅有的空隙,变得灼热而粘腻。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女子的控诉在耳边回荡。 景离眸光轻闪,拉了女子的手,展开,“没有灯,我看不见。” 君羡,“……” 掌心突然传来一股温热,伴随着呼气的声音,像是羽毛掠过手心,带着一股让人颤栗的酥痒。下意识的。君羡想要将手缩回,却被两只软软的小手握住,她便不敢动了,怕用力了会拉扯到娃儿,坐在那里,浑身僵直。 “还痛吗?”娃儿专注的吹着她的手心,软软糯糯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比之平时更加的好听。 “还、还好……”君羡磕巴。 “这样呢,还痛吗?” 有软软的东西再次在掌心刮过,热烫的,濡湿的,那种感觉直击君羡心底。娃儿在舔、舔她?! 君羡吓得差点一屁股滑下长椅,“不不不不痛了!” 一手稳住娃儿,一手飞快收回,君羡简直惊悚了,“奶宝,那个你听姑姑给你解释,我真真不喜欢那个大皇子,绝对不喜欢,姑姑只喜欢你一个,绝对绝对没有骗你!就算他千娇百媚花见花开也勾不走姑姑对你的忠心!我发誓,你就别折腾我了!” 第八十五章 景候府,完了 皇帝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开口应允。 “你若是能得国师教导,父皇自然高兴。但是能不能求得她收徒,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父皇不插手。” “焕儿乃是西玄大皇子,身份尊贵,教导焕儿对国师来说并不辱没她的身份。既然焕儿有此意,皇上开口下道圣旨,国师还敢不应?”皇后轻道。 “那丫头的性情,可说不准。” “您可是皇上,是这天下之主。” “皇后以为,东海蓬莱会将一个君王放在眼里?” “如此,皇上还将她拱上国师之位,就不怕日后养出个权臣出来?”还有一句颠覆国朝江山,皇后放在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帝低头对司承焕道,“焕儿,与国师相处,想要得她看重,需真诚以待,切记莫要以势压人,否则若是吃了亏,便是父皇的面子都不好使。你自幼聪颖,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是,父皇,儿臣记下了。”司承焕郑重点头。 前方,已是凤栖宫殿门,门两侧八角宫灯高悬,将门庭照的透亮。 “时辰不早了,你们回去便早点歇了。”皇帝顿下脚步,嘱咐了一句。 “皇上,不进去坐会?” “不了,朕还要回御书房,公务堆积太多,懈怠不得。” 婉拒了皇后,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开。 元德海悄悄看了皇后一眼,刚触及皇后难堪的脸色便飞快收回视线,提着宫灯,紧忙跟上皇上的脚步。 自登基以来,皇上一心扑在国事上,于后宫鲜少流连,乃至即位十一年,虽坐拥后宫三千,膝下拢共也才五个子嗣,三名皇子两名皇女。 比之其他诸国君王动辄十数、数十皇嗣,算是十分少的了。 当然,皇上一心为国,端得是位明君。 就是苦了后宫那些娇滴滴的娘娘们。 “元德海,你又在腹诽朕?” “奴才不敢!” “你也只嘴里不敢,”皇帝哼笑,“对于焕儿,你怎么看?” “回皇上,大皇子乃龙子,自幼聪颖,品性纯良,但凡见到大皇子的,就没有不夸赞的。” “嗯,在朕的几个子女当中,焕儿天资品性都是最出挑的,待人宽和又颇有灵性。若是他能得君羡帮衬,日后的造化。朕都不敢估算。” 这话之后,皇帝便不再言语,元德海也揣测不透皇上那番话的心思,遂噤了声。 只是这大皇子,今日起算是真正让皇上上了心。 这次宫宴,剧情跌宕,群臣的心里也是大起大落,一夜辗转,无数人都不得成眠。 谁能想象得到,只是一场宴会的功夫,整个朝堂的势力及脉系就几乎被重新洗牌。 要说当中最为凄惨的,就是景候府。 景氏一族是两百年前崛起的勋贵,历经几个朝代交替,在西玄国朝的地位不说根深蒂固,却也根系极为深远了。 景候这个爵位,就是先祖皇帝依着景氏对朝廷的功劳,特地下旨准予世袭。 却在一夜之间,爵位被撸,甚至子孙再没了承袭的机会。 消息一经传回,景氏一族天翻地覆。 虽然景氏子弟也有不少在朝中占据着大大小小的官位,然最为荣耀的,就是侯位。 没了这个位置,就等于没了诸多依仗支持,那些散布朝堂的景氏子弟以后的仕途也变得黯淡无光。景氏瞬间掉出顶级勋贵的行列,离没落也不远了。 时至半夜,景候府依旧灯火通明,却驱不散覆盖着侯府的阴霾。 到处哭声一片。 景候瘫坐在大厅首座的楠木雕花椅上,整张脸陷在阴影中,沉冷阴鸷,眼睛充血。 厅里此刻挤满了人,景候妃、一众姨娘带着庶子庶女,分坐在大厅两侧,俱是哭哭啼啼,痛诉声充斥了整个大厅。 家丁婢女们都不敢往里凑,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口,就怕一个不慎,在这时候触了霉头,连小命都保不住。 景候府这一次,算是完了。 宫里消息传回来不久,侯府门前的牌匾就被一队羽林卫摘了去。 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景候府,府中的人被勒令,三日之内搬离。 这个地方最近皇宫,只有朝中极为权贵的重臣才有资格居住。 侯爷已经被撸了爵位,以后,再没资格踏进这个地方。 而他们这些做人奴才的,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怎么会这样?侯爷?怎么会这样?”景候妃哭红了双眼,目光呆滞,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一夕之间,天说变就变了。 侯爷不再是侯爷,她也就不再是景候妃。日后但凡权贵圈子里的宴会,再没有她的位置。 怎么就成了这样? 落魄的不该是君羡吗?痛苦的不该是景离吗? 怎么跟计划的全不一样? “侯爷,咱们景氏一族在西玄历经百年,底蕴深厚,皇上不能这么无情,说摘了爵位就摘了爵位!侯爷,我们去求求皇上,求他收回成名侯爷!” “对对,再去求求皇上!便是看在景氏的功勋上,皇上也不能这么对待我们景候府啊!侯爷,你说话呀侯爷!元儿他们还要在太学院上学的啊侯爷!” “侯爷……” “够了!都给本候闭嘴!”景候一声厉喝,打断了众姨娘的喋喋不休,阴鸷的眼神如同淬了寒毒,扫过厅中的每一个人,吓得还在哭哭啼啼的姨娘们哆嗦着咽了声息,“怎么,本候现在落魄了,连你们都敢在本候面前大呼小叫了?是不是都在心底嫌弃本候,给不了你们荣华富贵了?告诉你们,就算本候一无所有,依旧掌着你们的生死!谁敢有异心的,本候随时能要了你们的命!” 吼完这段话,景候便半倒在椅子上,重重的喘着粗气,胸腔里恨意滔天不得宣泄。 如今这副身子骨,就连说一段完整的话,都变得极为吃力。 破败的身体,每日撕裂的痛苦,乃至今时今日从云端跌落泥潭,这一切,都是君羡给他的! 而君羡,是景离那个灾星带来的! 总有一日,他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他,饶不了他们! 第八十八章 离儿,是你生的吗 “砰!”景候妃蓦然倒飞而出,身体狠狠撞上花圃,嘴角溢着鲜血,骇然的盯着从墙头飘然落地,慢慢朝她逼近的绝美少女。 她太恨,恨得撕掉了往日面具一逞口舌之快,忘了眼前的少女是多狠的一个性子! “你、你想干什么!”心底怕极,却动也不能动,少女周身散发的冰冷,化为如同实质的大掌,扼住她的咽喉,下一瞬,她就能品味死亡。 周围尖叫声一片,然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阻扰君羡的脚步。 景候在尖叫中醒转,阴冷的凝着君羡,却只喘着粗气,一语不发。从他眼中,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脚步停在景候妃面前,君羡蹲下,抬手,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的打出去。女子痛苦的惨叫声没能消减她心底分毫杀意。 不得善终。 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男子,千刀万剐之极刑,还有被鲜血染湿浸透的宫墙!窥天镜里曾经出现的那一幕,随着女子的诅咒再次浮出脑海。 那是离儿真真切切曾经经历过的痛! 他们这些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伤害景离! 曲起五指,掐上景候妃的脖子,将她提至眼前,君羡轻轻开口,“离儿,是你生的吗?” 如果是,为何她在她眼中看不到一丝对离儿该有的怜惜?哪怕是丁点的愧疚? 景候妃眸光一晃,声音陡然尖利,“君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十月怀胎生下那个畜生!你莫不是想要连他的血脉关系都抹去!” 甩手将景候妃丢至一边,君羡眯着眸子缓缓起身,居高临下,斜睨地上无比狼狈的女子,“抹去,有何不可?” “你敢!”不止景候妃,便是景候,都因这一句话声色俱厉。 环视他们,君羡冷笑,“景这个姓氏,在我眼中就是狗屎,沾上奇臭无比。你们且看着,离儿将你们这些狗屎彻底丢掉那一日!” 掌风倏起,庭院之中又响起几声砰响,那些被打包好的包裹、木箱,在掌风之下化为粉碎。 女子拂拂衣袖,飘然远去,留下身后兵荒马乱的怒吼。 景候眼睛布满血丝,看着满地狼藉,鲜血喷口而出。 他大半的家财,日后安身立命之本,变成了满地碎屑! 回到国师府,君羡即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靠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离儿前世的惨象,最后,是景候妃在她面前一瞬间慌乱的眼神。 虽然景候妃极快的掩饰了过去,但是君羡依旧捕捉到了。 那种感觉,极不对劲。 而对方的慌乱,是因为她当时问了一句话。 彼时之所以那样问,是因为太过愤怒,为离儿不值。 为何,会摊上这样的父母? 当时断没有想到,一句愤怒已极的质问,竟然会牵扯出更深的疑惑来。 坐直身子,飞快的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张纸片人狠狠一捏,“松明,当日窥天镜展示景离生平,你也在,你可有看到景离小时候的事情?” 当日因为事不关己,她其实只粗略看了个大概,很多事情都没有去注意,印象最深的,也只是景离被行刑的最后一幕。 “没看到!没看到!我说姑奶奶、祖宗诶!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害我出丑!我刚才喷了我师父一脸的酒你知不知道!你害死我了你!”松明抓狂的鬼哭狼嚎,伴着小声的咒骂。 “那你再去窥天镜帮我查一下,景离出生时候的事情,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很重要!” “我说姑奶奶,窥天镜你以为是说看就能看的?我喷了师父一脸,现在刚逃出来,你叫我回去找虐吗?再说窥天镜里记录的只有景离生平做过的孽事,以为罪证,昭告天下,与他的结局没有关联的事情是不会出现在窥天镜里的。” 君羡还想说些什么,另一道声音乱入了进来,“松明!你这个孽畜!不肖徒孙!你竟然敢喷老子!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老子要揍死你!” “师父,我是有苦衷的!师父你听我说啊,不是徒儿要喷你,是君羡害我的……” “想找替罪羊你也找个有说服力的!君羡都被踹到凡间去了,你也能把她拉出来顶缸,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这个孽徒!” …… 君羡揉着眉心,掐断了与那边的联系,得个耳根清静。 想都没想过要帮松明澄清冤屈。 另边厢,松明在南天翁的鞋底子下抱头鼠窜,欲哭无泪。君羡,我跟你势不两立! 直至近申时,君羡才走出房门,抬头就撞上云夕担忧的眼睛,“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呆在房间一个下午了,连午膳都没用。” 小姐回府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一进门就将自己关进了房中,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云夕心里担心着急,又不敢贸然打扰,只能一直守在门口。 “没事,去备车,离儿就要下学了。” “马车已经候在门外了。”知道小姐每日都要亲自去接景离小公子,她早早就吩咐下去备好了马车。 “嗯。”赞赏的朝云夕勾了下唇角,君羡又道,“云初他们呢,最近可有好好训练?” “有的,从小姐定下训练内容后,他们就整日呆在紫竹林里刻苦用功,未有一日懈怠。” “告诉他们,再给他们三个月时间,到时候不合格的,卷了铺盖回紫萝巷。” “……是!” 大踏步上了马车,挨靠车厢,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君羡若有所思。 手中无人可用,虽有皇上赐下来的一干奴才,却是不能当作心腹的。她也唯有对云初他们更加严厉,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培养起来,乃至能独当一面。 希望三个月后,他们不会让她失望。 马车速度很快,从国师府到太学院,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然此刻,君羡心情却异常的复杂,复杂到,有些不敢见。 若她心底的怀疑成真,那么离儿该当如何?离儿受过的那些苦,又该如何算? 第一百零五章 我未必稀罕 丁管家不敢说话了。 明明是介绍风景,不知道为什么转眼大皇子就说到了别处去,而且看势头,颇有些纠缠不休。 他只是个奴才,这种情况下,还是闭嘴为妙。 跟同样缄默的云夕对视了一眼,丁管家悄悄往旁退了两步,远离有些诡异的氛围。 君羡也觉头疼了,在她以为,皇家子嗣都是矜贵高傲的,尤其如大皇子这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是该高高在上才对。 谁能想到他会如此缠人,简直不按牌理出牌。 “大皇子自是不差的,天资聪颖,身份高贵,朝臣巴结还来不及。正是如此,君羡反而不敢劳烦大皇子护着离儿,免得被人指责别有用心。” 有她拒绝在先,景离欲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只在君羡怀里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司承焕。 司承焕笑了下,“似乎总是我在为难国师,罢了,你既不喜,我也无法强求。只是救命之恩焕儿会一直记在心里,日后再来探望国师,莫要将我拒之门外便好。” 君羡:…… 她该说什么? 她怀中,景离眼底已经冰凉,沉沉的凝着司承焕,而司承焕,此时才调转目光对上他,唇边,是浅浅的笑容。 手段,跟昨天一模一样。 先提出一个明知会被拒绝的理由,被拒之后,再退而求其次提出另一个要求。 让人觉得他作出了退让,碍于面子情也会点头应允。 实际上,第二个要求,才是他真正目的。 如今日,他真正的目的也并非是让君羡答应他与景离交好,不过是为了日后继续上门的要求能得到应允,而先行做了一个铺垫。 从看穿司承焕为了接近君羡,自己给自己下毒开始,景离就知道,这是一个极狠的人。在皇宫那种地方,看惯了阴谋,历经了倾轧,司承焕的城府,比之成年人亦不遑多让! “姑姑,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景离道,“一个下午几乎已经走遍整个府邸,不若就去前头乌华亭歇息片刻罢。” 话毕,又转向司承焕,“大皇子若是还有精力,景离可带你在乌华亭周围走走,你我年岁相当,说起话来也更有共同话题,算是景离亲自一尽地主之谊了。” “我本就想与你结交,能得你这句话,自是极好。” 乌华亭建在后院九曲廊头,倚树临水,在乌华亭旁还有整座府邸最高的假山,怪石嶙峋,造型独特,也算的后院最引人注目的景致之一。 既是景离要亲自带司承焕四周转转,君羡自然应允,先行在乌华亭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下午的待客随同,虽不至于累人,却甚乏味。 若非对方是皇子,还带了不少厚礼过来,她早甩手不干了。 现在离儿将活计揽了过去,她乐得轻松。 左右在国师府里,离儿总不会离了她的视线就出什么事,用不着时时看着。 云夕很有眼力见的在厅中石桌上,快速摆上茶壶茶杯,一些糕点,以及一个暖茶用的小炉子。这是她一早命厨房备下的,垮在篮子里,随同一道游园,只待小姐跟小公子、大皇子累了渴了,能立即垫上肚子。 将东西摆好,看着小公子带人转到假山后背,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亭中也只剩下君羡,她以及丁管家三人,云夕才抿唇道,“小姐,要不要叫人跟上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国师府怕是要担罚。” “不用,”君羡垂眸,摆摆手,“离儿知道分寸。” 她当然知道离儿的脾性,不会那么好说话,当真带着对方安安分分的游园,私底下定然有其用意。只不过他不说,她也不追问。 她相信娃儿心中有数。 虽只八岁年纪,有时候,却是比她更为细致机敏。 假山另一边,景离带着司承焕站在假山底下的青石小径,完全隔绝了凉亭里的视线,反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司承焕,“我记得早上警告过大皇子,这么快,你就忘了?” “本皇子也记得,早上曾给过你提议,你尚未答复。” “你这是在逼我做决定?”景离眯眸,语气透着危险。 司承焕微笑,“景离误会本皇子了。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实际上,都与我对国师的态度无关。除非有一日,你强大到没人敢觊觎你手上的东西。而且,你实不必担心,国师,又岂是别人想抢,就能轻易抢走的?莫非你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 “也即是说,不管我答不答应,你对君羡都不会死心。”景离冷笑,“大皇子真是打的好算盘,既要我为你所用,还得防着你算计我的东西。那么我答应你,于我又有何好处?你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么?我若想要权势,便是没有你,也有别的途径,我何必去帮助一个潜在的敌人?” “景离,我只是想与国师亲近些,那对你不会有任何坏处。你若是答应了我的提议,我与你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能给你的,比别人多得多。” “我未必稀罕!” “这句话,言之过早。相比其他人,我对你,定会是最坦诚的,否则,我不会将所有话言明。” “我不管你心底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你若想将君羡拉进皇室那滩浑水里,我必饶不了你。我知大皇子心高气傲,你若一意孤行,尽管试试!” 面对景离眼底的狠戾,司承焕笑容不变,抬头指着前面的假山,“景离,我们打个赌如何,看看谁能率先爬到顶峰,你若赢了,我答应你再不主动招惹国师,你若输了,便做我的朋友。” “你就笃定我会与你赌么?” “你会。因为你有了软肋。” 景离眼底沉鹜。 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司承焕竟然又似变了一个人般,更加的难以捉摸。 月余的卧榻休养,看来,他并非就是闲着的。 俨然在私底下将他好一番研究透彻。 那种被人抓住弱点的感觉,令人痛恨! 沉沉的盯着那张笑容温润的脸,良久,景离勾起唇角来,“好,我与你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豪赌 空寂的山道上,一行队伍趁着月色,在雪地上艰难行走。 雪层很厚,马车的轮子压上去,几乎半个车轮都陷入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凛冽的北风在周围呼啸而过,不时将车帘吹开,灌进刺骨的冷意。 “国师,从这里到镇上,约莫还要一个时辰,但是前面山路蜿蜒难行,您看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寻个地方暂时扎营,待天亮了再走?” 先行探路的侍卫返回来禀报,君羡撩开被冻得发硬的车帘,往外看了看天色。 夜色已浓,月色打在雪地上,有着灰白的光亮,但是太过朦胧,前方山道狭窄,又是临着山崖,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生出意外。 若是只有她自己赶路就罢了,偏生后面跟了个身骄肉贵的皇子…… 君羡沉吟的片刻,后方小玉子的声音已经不满的嚷了起来,“在这种地方扎营?不行不行!这里天寒地冻的,什么都没有,我家主子昨儿个才刚刚退了高热,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要再冻上一晚,指不定又给病倒了!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得继续赶路!” “若要继续赶路,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弃了马车步行。”侍卫隐下眼底的不满。 要不是早上这个小太监拦阻,说大皇子身体虚弱需要睡足了时辰才能启程,也不至于耽搁时间。这时候他们早就到达定州城了。 “步行?”小玉子声音拔高,“大皇子高热刚好,现在岂能受风!赶个路连马车都不能坐了,皇上让你们跟过来就是好好保护皇子的,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要你们来干嘛!” “小玉子,闭嘴。”马车里,司承焕开口喝止小玉子,从声音仍可听出中气不足,“一切听从国师安排,不可给国师平添麻烦。” “主子,可是……” “够了!” 听出司承焕动了怒气,小玉子不甘的撇撇嘴,将脑袋缩了回去。 后方的争执,君羡充耳不闻,神色淡淡,“继续赶路,到了难行的地方走慢点就是。” 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全是白雪皑皑的山林,扎营也够呛,还不如趁夜赶路,早点到达城里。 队伍继续起行,没多久就到了侍卫所说的路段。 一条临崖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上,宽度也仅够一辆马车通行,雪地路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落山崖,加之又是晚上,没办法清楚的看明路况,确实有些危险。 嘱咐了随行的护卫一半开路一半垫后,君羡也下了马车,走在大皇子的马车前侧,若是遇到突发状况,总能救护及时。 既然将人带着了,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让人在她面前出了意外。 透过车帘缝隙,司承焕看着走在外面的女子,一袭白衣几乎融入雪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朦胧飘渺。她行路的姿态不紧不慢,有一种闲庭适步之感,似乎在什么地方,她都是如此的潇洒散漫。 让人的心,也能随着舒缓安定下来。 “国师,要不我也下去步行。”他道。如此,就不用她分心去照顾马车。 “你下来,怕是连脚都迈不动,如何行路。”君羡淡道,说出来的话很不给面子。 雪地雪厚,一个八岁的娃儿,小短腿,一脚踩下去就拔不出来了,还怎么走。 司承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小脸一红,“那要不你上我这马车来,让车夫赶慢一些,你也能暖和暖和。” “不用,你好好呆着便可。”山路虽然难行,好在不是很长,过了这一段,后面的路就可以坐上马车疾行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司承焕咬唇,脸色黯淡下来,明知道的,失望还是席卷而来。 嬷嬷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低落,低声劝慰,“主子,还是听国师的,国师也是为了您好,可没有什么比您的身子更重要的。” 相较于嬷嬷,小玉子更加清楚主子的心意,眼珠一转,“话不是这么说,若是国师抱着主子行路,就用不着大家伙分心留意马车,进度也能快不少,如此,主子也心安些,算是一举两得。” 司承焕的心陡然一颤,莫名紧张起来,小手不自觉的蜷起。 小玉子的话无疑说进了他的心底,若是她能抱着他走……她会愿意吗? 她不会愿意…… 君羡在马车旁,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几乎气乐了。 小太监简直想一出是一出,大皇子身边的贴身内侍,是这么个天真直白得可爱的玩意儿,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选了这么个人,来针对她的? 雪地本就难行,还要抱着个人给自己找罪受,她又不是脑子有坑。 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后方突然传来异响。 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由小变大,最后带动雪地都震颤起来。 队伍里的马匹受到惊吓,开始不安的嘶鸣,踢踏声变得凌乱。 “不好,后方似乎有雪崩!” 君羡:“……”什么鬼! “快,快,走快些!”侍卫们没了淡定,高声急喊,一时间场面变得凌乱。 马车里,小玉子的声音变了调,“雪崩?怎么就遇上雪崩了!” “车夫,将马车赶快些!赶紧冲到前面去!” “轰!”一声巨响,淹没了这边的嘈杂。 整个雪地剧烈震颤。 用不着车夫驱赶,马匹一声嘶鸣过后,拔足狂奔,带着马车往前横冲直撞,全然脱离了控制。 马车里传来惊惶的尖叫,响彻雪林。 看着马车飞快擦身而过,堪堪擦着她的肩膀,往前逃窜,君羡眼眸一眯。 前方就是黑不见底的山崖,没了人力控制,马车势必坠崖。 车毁人亡! 车厢里,小玉子犹自尖叫不断,嬷嬷也煞白了脸浑身哆嗦,唯司承焕两手飞快的扣住车壁,抿住嘴唇,死死咽住想要脱口的惊叫声,转了头,眼睛直直看着后方,看着君羡所在的方向。 即便有车厢阻挡,他也能清楚的辨出她的位置。 他很害怕,这是脱离了他掌控的,真正的死亡临近,可是在害怕之下,他又莫名的有一股底气,让他想要再做一次豪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丢人丢到大街上 同样的意思,不同的表达方式,主次便不同。 而焕儿的话,明显是将国师君羡放在了主位,将自己放在了次位。 几乎就等于,是他们绕着君羡转。 大皇子是什么身份?是目前最为得势、最有希望继任太子的唯一人选!只要他露出点苗头来,满朝文武官员都会排队到他面前对他巴结! 可是他竟然将君羡放在他之前! 君羡,何德何能! 张了张嘴,想就此说些什么,最后却只道出一句,“身为皇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但是你得记住,有些事情,不能本末倒置。” 这个外甥,自小就是个极有主意的。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此时劝诫,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此事还需寻了时间同父亲好好商议一番,兹事体大。 司承焕抿着唇,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反而转了话题,“舅舅,奔波多日,我也乏了,有事过后再谈。我的客房就安排在国师隔壁,省了劳师动众另行准备。” 傅明远:“……” 知道他要来,他的卧房他们早就劳师动众的备好了。 现在他一句话要住在国师隔壁,他们就得重新再布置一番,这叫省了另行准备? 这一夜,洗漱过后君羡就熄了灯就寝,迷糊间听到隔壁传出动静,只眉头动了动,翻个身就睡沉了去。 翌日,天际刚刚露出灰白,人立即醒来,坐起身看着京城的方向发会呆,随即起床、整装。 以前只要无事,她都会睡到自然醒,可是从离了京城之后,反而再没有睡过懒觉,都是早早就起来,一心想着早日到达北地,早点将事情解决,早点回京。 时至今日,切身体会过她才明白,再是恣意的人,一旦心中有了牵挂,便会被束缚,再潇洒不起来。 就好像在心上捆绑一条丝线,然后亲手将线的一端,交给另一个人。 甘心情愿。 一墙之隔,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踮着脚飞快走进离间,深处僵硬的手拼命摇床上的人,低唤,“大皇子,大皇子快醒醒!国师已经起来了!” 昨夜搬到这间空空如也的客房,怕闹出动静扰了隔壁的人,大皇子只叫人拿了被褥过来,其他什么都没置备。 临睡前还对他下了死命令,务必注意隔壁动静,然后第一时间叫醒他。 床上的人豁然睁开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国师起来多久了?” “有一会了……” “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坏了我的事我要你好看!” 小玉子……敢怒不敢言。 为了不负使命,他在最靠近隔壁的墙上贴了一夜,夜半气温最冷的时候,差点没被冻成人干。 容易么?容易么? “你去叫厨房备上早膳,再备上一些糕点之类的,让国师带上路,”司承焕一边飞快穿衣,一边吩咐,“呆会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尚未起身,命人别来打扰。另外晌午之前,别让人发现我不在房中。” “大皇子,您这是要准备做甚?” “你只需听命,其他的不要多问。” “是!” “务必让国师跟随行侍卫用过早膳再走。” “是!” 走出房间,天空仍是灰白,尚未亮透。 随行的侍卫经过十多日的时间,已然熟悉了君羡的作息,早早就集合在马车前等候。 “人齐了就走,待会跟门房说一声,用不着辞行了。”说罢,君羡就准备跨上马车。 “国师!国师留步!” 君羡回头,就见傅明远急吼吼的跑来,身上的衣裳都没穿整齐,显然来得匆忙,嘴里还喘着粗气,在他身后,还跟着小玉子。 “国师,我知道你急着赶路,我也不好多留,但是至少用过早膳再走,让你们饿着肚子赶路,不说皇上知道了怪罪,便是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傅大人不必客气,我确实急着赶路,不想耽搁太多时间。待会在路上买些干粮对付即可,下次路过定州,再来叨扰大人,到时候定然不推辞。” 小玉子忙道,“国师,傅大人,我家主子知道国师今晨定然早早赶路,一早吩咐了厨房备早膳,这个时间已经好了,国师跟侍卫大哥们就用过膳再走,耽搁不了多少功夫。主子还命厨房备了易携带的糕点,届时一并让国师带上,路上饿了也能让大伙垫垫肚子。就算是在路上买干粮,也总要花点时间不是?” “国师,你看我们这都准备妥当了,你就莫要再拒绝了。” 君羡看了两人一眼,再看看身边的侍卫们,因早早起来等候,头发眉眼都覆了薄霜,点头,“如此,多谢了!” 得了应允,小玉子心底松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任务,不枉他机灵,先去叫了傅大人出面留人。 心机没有白费。 待一行人再次启程,天际已经透亮,傅明远带着小玉子将人送到门口。 马车在行过门槛矮阶的时候,震了一下,君羡眼眸陡然眯起,“停下!” “国师,可是还有什么事?”马车骤停,傅明远觉着奇怪,小玉子面上也露出疑惑来。 君羡没有说话,下了马车,绕着车身缓缓走了一圈,最后在马车后面顿住了脚步,“出来!” 随行的侍卫气势一变,纷纷凝神警戒。 “……”傅明远一头雾水。 “……”小玉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同时暗下叫苦连天。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不可能! “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盯着马车后的雕花木板,君羡再次眯眸,没得到回应,抬脚就往车厢底部踹去。 砰的一声,但见镶嵌在车后尾的雕花木板应声而开,里面赫然是个夹层。 此时,夹层之中,趴着个小小的身影,堪堪将夹层塞满,歪向外面的小脸上,布满震惊与被抓包后的羞窘。 不是司承焕又是谁? 这一幕,直接让傅明远惊掉了下巴。 小玉子无声的缩到了人群之外,偷偷捂脸。 我的大皇子诶,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到她身边的人,是他 一道指风灭了油灯,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告诉来人,她要睡了,勿扰。 只是门外的人显然不肯死心,“国师,您还是去看看,来人说是从京城过来的,大人担心赶错人,特地嘱咐要国师前去认认人。” “京城来的?不是定州来的?”君羡心轻轻一跳,声音不自觉发紧。 “说是从京城来的。” “可是个小娃娃?” “是,年约八岁的小娃儿,现在府衙大堂候着。” 外面话音刚落,就见房门骤然打开,里面窜出一道白影,风一样消失不见。 君羡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府衙大堂,一路上心跳越来越快,胸腔里鼓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酸涩,又欢喜,暖暖的,满满的。 府衙大堂很安静,透着晕黄的灯光,在正堂后面放置着绣山水朝阳图的屏风,官阁上房悬挂明镜高悬的楠木牌匾,堂两侧放着鸣冤鼓及行刑用的木杖,简单的布置让整个大堂显得有些空荡,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气。此时大堂内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一坐在审案台后,一立在大堂中央,谁也没有说话。就着昏暗灯光,严熙德不着痕迹的打量下面小小的身影,纵然浑身看似狼狈不堪,然小娃儿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可见身份定不简单。识得君羡,来自京城,通身贵气,只不知这是哪个权贵人家的小公子,跟君羡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没进门,君羡就先攫住了那抹站在大堂中央的小小身影,未及看清,心底的思念已冲口而出,“离……” 听到了脚步声,对方立即转过头来,露出真容。 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未冲出口腔的尾音又被君羡咽了下去,所有的情绪瞬间消失殆尽,“怎么是你?” 司承焕凝着女子,将她眼里划过的失望看在眼里,绽开笑脸,“国师!” 他知道,她想见的人不是他。 那又如何,来到她身边的人,是他。 “国师,可是识得的人?”严熙德从审案台后走下来,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下官曾听闻国师是只身在京城,身边并无亲眷,又听说国师身边一直跟着个小娃娃,未免疏漏,才着人去唤了国师来。” “多谢大人,是识得的,他待会就走。”君羡边说边踏进大堂。 “我不走,我没地方去了。”司承焕抿着小嘴,委屈的看着君羡。 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在灯光映照下,显出一块一块的污痕,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衫也歪歪斜斜,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君羡想象不出堂堂一个皇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偏生君羡的同情心少得可怜,“你身边应该跟了侍卫,让他们带你去客栈住一晚,明日就走。” 身为皇子,不可能只身随处走。不论去哪里,为了保证人身安全,身边必定要带侍卫的。 “我让他们离开了。我是一个人进城的,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城里的流民抢光了。你要是不管我,我便无处可去。” 君羡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额角青筋逬现,“他们去哪了!” “回定州了。” 这要不是皇子,君羡都想将人吊打一顿。 在城外将身边的人遣散,只身进城,这是将自己逼到绝境都要赖上她? 君羡不懂司承焕的执念,她想不明白,自己的拒绝那么明显,为何司承焕能做到视而不见,死都要往她跟前凑。 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顶着君羡吃人的目光,司承焕心底的忐忑反而落定。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都到了他的极致了,若是君羡还不管他,那他就继续死缠烂打,反正,在她面前他能丢的脸早就丢光,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就是要跟着她! 两人无声的对峙,严熙德一一看在眼里,眸光轻闪,“国师,不如听下官一言?” 君羡看向他。 “现在天色已晚,有什么问题,不如都留待明日解决。这小娃娃只身进城,怕是受了不少惊吓,我着人带他下去洗漱一番,换件干净的衣裳,府内还有不少空余的客房,便先将人留下来。若真要把人赶出去,怕是国师也无法安心。” 揉上发痛的眉心,君羡无奈,“劳烦严大人了。” “小事,国师勿要放在心上。” 一旁,司承焕眼睛闪亮。 今夜能留下来,明日,她也赶不走他。 将人交给严熙德,君羡径自回了自己房间,整个人往床上一摔,闭眼睡觉。 司承焕的突然到来,把她弄得什么心情都没了。 她实在想不到,他会那么大胆,竟然敢独自来北地州城,也不知道傅明远怎么看的人! 很快,隔壁的客房就响起了动静,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司承焕住进来了。 又住在她隔壁! 这头女子拉上被子蒙住头,在被子里咬牙切齿,那头,司承焕坐进沐桶中,将整个身子沉进热烫的水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一路上命侍卫策马疾驰,中间不曾停歇。 到达城门的时候,下得马来,浑身的骨头架子都似被碾过一般的疼,又冷,又饿,又累。他依旧咬着牙,坚持走到府衙来寻她。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甚至在流民冲上来抢劫的时候,他还故意放了水,任由身上的财务被抢掠一空。 从小到大,几时受过这种苦? 可是万般的委屈难受,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此刻,她就在隔壁,与他一墙之隔。 她一定很气。 可是他很开心。 这晚,司承焕做梦都在笑。 太过劳累,人睡得极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侧耳倾听,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司承焕没有立即起身,他在想自己要不要继续睡过去,倘若一觉睡到晚上,那么今天,君羡也没办法赶他走。 昨夜女子要同他算账的神情历历在目,他不觉得她会忘记。 “咕噜噜……”肚子极不配合的传来一阵异响,饥肠辘辘的感觉尤为清晰。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爱民如子 挣扎片刻后,司承焕轻轻掀开被子,垫着脚,蹑手蹑脚的溜到门边,开了道缝隙往外看,没人,再探出个脑袋,飞快的往君羡睡房看了一眼,房门紧闭。 她不在。 提着的心一下放下来。 飞快的穿戴整齐,出门觅食,死缠烂打也需要体力。 他不知道的是,君羡一早起来就准备先解决掉他这个麻烦的。 只是昨儿个夜里,睡得并不好,辗转反侧,早上起晚了些。 待得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北地一众官员来请,就北地灾情事宜相商。 正事要紧,君羡只得先搁下司承焕,调整心态,等着看这些北地的父母官,会交给她什么样的章程。 内院的花厅暂时劈作议事厅,君羡坐在首座,面色平淡,听下首两侧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 “下官以为,现今北地最先要解决的就是那些暴民,到处打砸抢,弄得民不安生人心惶惶,城中大户纷纷迁徙,街上商铺入夜后都不敢再开门营业,这些个刁民,若不镇压,只会让北地越来越乱!” “暴民是其一,难民是其二。一场雪灾冻死了田地上的庄稼,压垮了百姓的房屋,米粮青黄不接,百姓挨饿之余居无定所,只能挤在城中等待救济,若是不能及时解决,饿死冻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北地危矣!” “说来整个西玄皇土,最为贫瘠的就是我们北地,百姓也最为穷苦,自严大人至北地为官,领着我等一心为民,曾数次上书朝廷陈述北地难题,均未能得到解决。看百姓受苦,我们这些做父母官的俱是身心煎熬,恨不能代百姓受罪。今国师奉了皇命前来,我等是大松了一口气,有皇上有国师的支持,北地的难题定能迎刃而解!” “对对对,听说皇上给北地拨放了百万两赈灾银,有了这些银子,百姓就能重建家园,购买粮食,得以休养生息,只要熬过了这个雪冬,来年再续重上庄稼,恢复商贸,北地的情势便能得到缓解了。” “哈哈哈,所以说国师到来是北地百姓之福啊!百姓有了安居之所,又能填饱肚子,谁还会去做暴民,是不是!” 哄笑声一片,严熙德坐在下首首位,眼观鼻鼻观心,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叫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对于众官的言论,他既没有提出意见,也不出声批驳,倒像是一切任凭君羡作主的模样。 “严大人,你是北地知府,我想听听你的建议。”首座上,君羡换了个姿势,看向严熙德。 他是北地最大的父母官,在他手底下的那些个官员,要是没得到他的默许,怎么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开口就敢提赈灾银。 君羡没打算让他置身事外。 前一瞬还在哄笑的官员,瞬间静默下来,纷纷看向严熙德。君羡心底冷笑,一个名字就能达到令行禁止,这个严大人在北地的地位,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回国师,安大人等所言都是北地现在的实情,暴民、难民、饥寒。都说民以食为天,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又因雪灾失去安身立命之本,面对生存威胁,则生穷凶极恶。下官以为,最先要解决的,就是安抚百姓。下官也一直致力于此,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心无力,实在惭愧。”严熙德站起身,态度始终毕恭毕敬。 行事、说话、待人接物,皆滴水不露,让人挑不出错来, 滑不留手的老狐狸。 君羡挑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严大人此话何解?” “回国师。北地贫瘠,粮食常年减产,税收所得极少,官府粮仓存粮最多的时候不足万石,其中大部分还要上交通仓,余下的更少。在灾情之初,为了救济城中越聚越多的难民,下官下令开仓赈粮,在城中给百姓施粥,粮仓里的存粮粒米不剩。也曾寻城中大户募捐银钱,所得也不过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后灾情越重,大户富贵之家更是纷纷迁徙,如今的北地几乎可算是个空巢。纵下官有爱民体民之心,想要做再多,也是有心无力。是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不是,将官府粮仓搜刮干净了,施粥也只维持了不足半月,百姓依旧每日无米裹腹,我等看了心痛难当,却无能为力。若朝廷不管,北地暴乱难平啊” “严大人爱民如子,为北地殚精竭虑,我等心中敬爱大人,誓死跟随!定为北地百姓耗尽最后一分心血!” 表态者众。 君羡单手支着下颌,等他们这波热情过了,才道,“这么说,官府粮仓已经空了,府衙的户头上也没剩下银钱,诸位大人如今是空有人力,无计可施?” “确实如此,官府钱粮的出入都有记录,账目明细记载清楚,国师可过目。”严熙德伸手,后方即有人递上账簿。 接过那本泛黄的簿子随意翻看了两下,放置一旁,君羡道,“粮仓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众官相视一眼,看看被随手放下的账簿,再看向严熙德。 女子的不按牌理出牌,似乎让他们有些反应不及。 “粮仓就在衙门后头,国师请随后。”严熙德看也没看一眼账簿,转身引路。 君羡笑笑,起身紧随。 所谓账簿,对方既然能拿得出来,就不会让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就算研读再仔细,也不过浪费时间。 谁也不是傻子,看那些官员一脸便秘的表情就知道其中猫腻了。 论起城府,这些人远及不上不动声色的严德熙,难怪人家能稳坐知府之位十数年。 官府粮仓依着衙门而建,占地颇广,打开粮仓大门,一股湿冷的稻谷气息扑面而来,里面除了堆积的装米粮的麻袋,空无一物。 “这里的城中用作存储的仓库,在城外还有座别庄,也做存粮之用,但是那里的存粮都是要上缴通仓的,只作暂时存放。今年的大头粮已经交上去了,别庄也是空的。国师若是想去看看,下官为您带路。” 第一百二十八章 要我再给你正正骨么 “不用了,”君羡淡道,“左右都是空仓,再看也看不出白花花的大米来。回。” 返回的路上,知州卢新海赶上前来,小心小意,“国师,如今北地粮仓见底,百姓那里有急待救济,国师既带了赈灾银下来,您看接下来可要购买米粮,先解北地百姓燃眉之急?” 君羡瞟他一眼,“买粮?现在米粮什么价?” “……大米一斤两百四十文。”说罢,小心的觑着君羡神色,“原来米粮并非这个价,只是今年降雪严重,除了北地之外,还有多个州郡也受大雪影响,粮食大量减产,这市面上的米粮价格才开始飙升上来。” “一斤两百四十文,一两银子能买四斤,”君羡又问,“北地有多少受灾百姓?” 这下,卢新海的声音更小了下去,“受灾者二十多万众……” “就算将所有赈灾银都买了粮食,也不够这二十多万人撑五天。剩下的问题拿什么来解决?灾后重建该怎么办?”君羡冷笑,“你们都是北地的父母官,爱民如子,这事,回去之后你们再好好议议,重新给我拿出个章程来。” “国师大人,北地的情势如何,大人这两日也看得分明,若非我等一筹莫展,也不会苦巴巴的等着朝廷派人下来救命。国师既然领了皇命前来解决北地灾情,就该把带来的赈灾银用之于民,而不是将银子把在手里,把一应难题丢给我们这些小官吏。从国师大人来了到现在,我们可是连一两银子都没看见,事情传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师默了百姓的救命钱来中饱私囊呢。此事若是上达天听,不止国师前途,怕是连项上脑袋都难保!” 这声音阴阳怪气的,还有些熟悉。 君羡打眼看去,可不是昨日被她打了个耳光的安立山么。 许是被打得太狠,今日脸上的红肿都还没消退,安立山看君羡的眼神难掩当中愤恨。 “是你啊,怎么,还要我再给你正正骨么?” “你……!”安立山羞怒难当,手指君羡就要破口大骂,冷不防对上严熙德毫无感情的目光,顿时浑身一凉,所有气焰消失殆尽,慌乱的垂下眼来。 “安大人,不管国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身为下官,都不能以下犯上,再有一次,莫怪本官严惩!” “是是,严大人教训得是,是下官莽撞了,还请国师大人大量!”前后判若两人。 从安立山身上收回目光,严熙德又朝着君羡作揖,“下官治下不严,让国师见笑了。立山这个人虽然性情冲动了些,心直口快,为人却是耿直正直,一心为北地百姓着想,他若有过失之处,还望国师莫与他计较。” 君羡散漫的摆摆手,一脸大气,“严大人说的哪里话。心直口快者大多头脑简单,人云亦云。安大人的话只怕也是从旁听来的,他脑子简单也看不出别人是拿了他当枪使,怨不得他,我岂能跟这么个耿直的人计较。” 就差没说安立山是个傻子了。 严德熙垂眸束手,安立山则脸色涨的通红。 见状,君羡心情愉快不少,脸上也带出笑来。 让你拐着弯的抹黑我中饱私囊,让你处处想当好人。 一行人再回到府衙,君羡脚步相当轻快。 身着白衣裙,头束马尾,眉眼如画,清傲出尘,在一群穿着肃穆官服的男子当中,极为惹眼。 不远处,一身披灰鼠大氅的年轻男子,眼底闪过惊艳,问身边小厮,“那女子就是刚到北地的女国师君羡?” “回公子,应是国师君羡,老爷说今晨要与国师相商北地事宜,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府中来了如此绝色脱俗的美人儿,竟然没人同我说,可惜了一夜好时光。”男子轻笑,转身往衙门内院走去,“去备些礼品,稍后,我们也去会会美人儿国师。” “……公子,老爷有交代,国师身份非比寻常,让公子务必不要、不要招惹。”小厮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劝诫。 男子眼神一冷,哼道,“爷做事轮得到你置喙?别叽叽歪歪的,爷自有分寸!” 闻言,小厮瑟缩了下,不敢再多言语。 府衙后院主院落,男子还没踏进客厅的门,一声呵斥便随之传来,“元儿,一晚上又跑哪里浪荡去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现在北地不太平,还整日不着家,你是想气死为娘啊!” “娘,看您说的,儿子哪舍得气死您哪,这不一晚上没见,就想您想得不行,立马回来了!”严之元笑嘻嘻的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面带怒容的贵妇面前。 贵妇一指戳在严之元脑门,对上他的嬉皮笑脸,怒色不自觉就散了,嗔道,“瞧你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只一张嘴最甜。你也老大不小小了,是时候收收心了,别见天的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处,对你没好处!” “是是是,都听娘的还不行。”严之元点头讨好。 客厅另一侧的美妇掩着唇笑道,“元哥儿自来是个孝顺的,我们这些姐妹就属姐姐最是有福气。” “方姨娘也在啊。”严之元撩了下眼皮,像是才看到厅中还有个人似的。 严母低头轻咳,忍住笑意。 “……”美妇方姨娘面上笑容微滞,“这不闲着无事,就过来跟姐姐说说话,打发下时间。” “我娘有我陪着,方姨娘没事就下去,我们母子闲聊,不喜有外人在。” “……那姐姐,元哥儿,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姐姐。”方姨娘脸上的笑难以维持,强撑着退下。 等方姨娘的身影消失,严母才噗哧笑出声来,睨着严之元笑骂,“你个鬼灵精。” “不过是个姨娘,娘不喜欢看到她,打发走就是了,干嘛老让她在跟前蹦达,弄得自己不开心,还把她的心思惯大了。” 严母笑容黯了黯,“是个姨娘,可是你爹宠着她。” 严之元冷嗤了声,不想再提这茬,遂道,“娘,朝廷派下来的那位女国师,你可见着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卑微的生灵 谁都没有想到,朝廷派下来赈灾的国师,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然而在生存面前,没人会多存怜悯。 只知道,就是眼前这个人,把着他们的赈灾银不放。 来了北地不作为。 任由他们饥寒交迫,每日挣扎在生死边缘。 既是贪官,既不将他们的命看在眼里。 那便闹,那便乱! 左右都是死,死都不能放过害他们的贪官! 跟在君羡后面走出来的一众官员,除了严熙德,纷纷往偏远了站。 在后堂的时候,尚信誓旦旦会护在君羡身边。 真当面对的时候,又有哪一个上前。 赤红了眼的百姓,激愤的往前冲,被官兵死死拦在保护圈外。 君羡视线缓缓在他们身上划过,那一双双眼睛里,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有对无力改变现状的绝望,有对漠视他们生命的罪魁的恨。 愤怒,绝望,恨,在他们身体里冲撞,爆发,最后驱使着他们反抗。 他们不是刁民,不是暴民,他们是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卑微的生灵。 收回视线,看了唯一站在她身边的严熙德一眼,君羡走前两步,跳上了府衙门口,威武矗立的石狮头顶。 此时无风,女子站在石狮之上,衣袍却无风而动,如瀑青丝在半空中轻轻飞扬,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谪仙,降临人时,悲天悯人的看着这一切。 躁动的人群,逐渐的安静下来。 百姓们仰着头,复杂的看着石狮上的女子,依旧怨恨,却又隐隐带着点期盼,想要听听看,这个绝丽的少女国师,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手里有赈灾银,一百二十万两。”少女清亮的嗓子响起,声音不大,却传遍整个北地城的被一个角落,清晰无比,“这笔银子,我会一文不少的用之于民。” 人群再次轰然,却没有像之前那般暴乱,百姓们心头擂鼓,呼吸急促的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少女,等待她的下文。 “但是我想问百姓们一句话。北地受灾百姓二十余万众,这笔银子分发到你们手中,每个人最多只能得到六两白银。拿到银子之后,你们是不是就能确保一定能度过这个寒冬?” “现在的粮价,二百四十文一斤大米!六两银子能买几斤?二十多斤!能吃多久?熬不过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你们依旧要挨饿受冻,依旧没有自己的家园,依旧看不到来年的希望!” 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声一声砸进老百姓心里。 人群久久的沉默。 他们只一股脑的想要拿到赈灾银,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却忘了去想之后的难题。 熬过眼前有什么用,国朝多地受灾,无良米商趁机发灾难财,将米粮的价格烘托到天价!六两银子,放在以往可供三口之家半年嚼用,现在,却只能买到二十多斤米粮,一人吃都不足以顶过半月。 半月之后,他们又会回复到现状,到时候,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国师,不拿银子,我们现在就得要饿死!现在都熬不过去,谈什么以后!”人群中,有人喊了出来。 “我们老百姓的命贱如草,现在能活一天是一天,眼下都填不饱肚子,许再多未来,也是空口白话!” “对,说来说去,就是不想给我们拿银子!” 百姓的心纷乱,眼下,未来,在他们眼里全都是不确定。 君羡深吸了一口气,漆黑明亮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若是百姓们相信我,给我三日时间,三日后,全城放粮!至于那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用作北地兴建,我绝对不会扣下一文一分!” 此话一出,不止百姓哗然,就是一众官员面上都震惊不已,背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君羡。 三日后放粮?她知不知道北地灾民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 如今北地粮仓粒米不存,她竟然就敢夸口放粮! 粮从哪来?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众多官员低头嗤笑,到时候粮放不出来,北地百姓都能把她给撕了! 果然是初入官场的菜鸟,嫩得很,白当了国师的名头。 君羡似浑然没察觉到背后那些人的恶意,跟更没有自己是在夸海口的自觉,看向严熙德,“严大人在北地为官十数年,为官清廉公正,深得百姓信任,今日,我便请严大人做见证,绝不食言于百姓!” 严熙德眸光一闪,抬头对上女子的视线,片刻后,垂下来,行前两步,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北地知府严熙德,在此给老百姓做个见证,国师一心为民,本官定当竭力从旁协助,致力解决北地灾患,绝不食言百姓!” 远远站在数十步外的其他官员,面面相觑,眼底神色各异。 在严熙德开口之后,才陆陆续续走上前来,嘴里打着官腔,莫不是听从国师安排,为百姓殚精竭虑绝不徇私诸如此类。 在他们眼里,君羡的结局已定,这个时候上来表下态装装样子,对他们没什么妨碍。 待到事发,遭殃的只会是君羡,扯不到他们头上来。 他们只是北地小小官吏,一切听从上面吩咐,届时用一句被国师蒙蔽就能将自己摘出来。 百姓那方,有了君羡的誓言,有了知府严大人的见证,虽然心底仍旧半信半疑,激愤的情绪却逐渐缓和了下来。 “三日的时间,我们等了,国师,我们相信你一次!” “相信国师,相信严大人!这么长时间都熬下来了,三日时间,我们愿意等!” “大家都散开,三日后再来!是真是假,三日后自见分晓!” 人群逐渐散开,留下满地狼藉。 君羡从石狮上跳下来,朝严熙德点点头,径自往内堂行去。 众官员等君羡走了之后,齐齐围到严熙德身边,“严大人,您刚才怎么能帮她做保证呢!她嘴巴一开就说要放粮,粮食从哪来?您下这个保证,等于是将您自己给折进去了!糊涂,糊涂啊!” “官府粮仓有几粒米我们都清楚,严大人,您怎能如此失策!您跟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掺和做什么,结局都是明摆着的事!哎!” 第一百三十五章 您真要断子绝孙了 “严大人,要不我们私下里替你去走访走访,跟百姓们说明白,这次的事情全由国师一人承担,跟您无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出着主意。 严熙德眉眼微垂,拢着手一言不发,慢慢往回走。 “严大人,严大人您说句话呀!只要您说一声,我们等以您为马首是瞻!” “可不是,这么些年我等一直随在大人身边,万事但凭大人吩咐,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大人心里有什么想法尽管同我等说便是!” 在即将进入府衙内堂前,严熙德顿住脚步,回身,视线一一在身边几人脸上扫过,“你们的心意本官明白,然则既已在百姓面前许誓,就不能食言。君子重诺,本官虽不敢自诩君子,说出来的话却从不反悔。几位大人不必再劝。” “严大人!您可不能这样啊!三日后那君羡的下场可想而知,您真要跟她牵扯上了,头上戴了十几年的乌纱可就不保了!这么多年为官兢兢业业,为那么个丫头片子一朝不得翻身,值得吗!” “大人高风亮节,可莫要忘了您非是一个人,您要是出了什么事,严夫人怎么办?严公子怎么办?严公子正直房弱冠年华,日后能有大好前途,您要把他也折进去?” 前方,严熙德眸光一厉,转瞬即逝,再抬眼的时候又是平静无波,“多谢诸位良言,为官之道亦是一场赌博,端是赌自己上的船最终能不能到岸。行在官场,下你的船,上她的船,诸如此类多的是。” 后方几人脸色齐齐一变,由来做卑躬屈膝状的安立山,扬起了下巴,冷笑一声,“大人这是主意已定了?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做无谓功夫。良言逆耳,他日大人落下马,别怪我等没有同僚之义!” 两方人马背道而驰,严熙德孑然一身步入内堂,其他的官员却跟在安立山身后,疾步离开。 内堂,严熙德刚走进去便微微一怔。 白衣女子轻眉浅笑,坐在圈椅上,似是特地在等他。 “大人这是选好船了?” “让国师见笑了,下官也是见风使舵之辈。”严熙德眉目微垂,面上始终都是一个表情,若非语气里略带自嘲,根本窥探不到其情绪。 老狐狸。 君羡撇撇嘴,“见风使舵无妨,为官也有为官的生存之道,三日后,还请大人尽力协助于我。早日将北地的事情解决完,我也好早日回京。你们北地,太冷了,冰天雪地的,一点别的颜色都看不到,无聊透顶。” “下官自当为国师竭尽全力。” “跟你说话不好玩,整日一个表情你累不累。”翻个白眼,君羡甩甩手走人。 她真弄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有七情六欲,恣意展现喜怒哀乐,多正常的事情,非有人喜欢让自己不正常。 毛病。 严熙德立在原地,看女子身姿散漫,慢慢悠悠的离开,半响后,闭上了眼睛,堪堪露出满身疲惫。 然唇边,却悄然的展现了一缕笑意,弱化了脸上的深沉。 或许这个人,他能有所期待。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 期间君羡哪都没去,只呆在府衙后院里,每日听听墙角,收收信息,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目光,很是悠闲。 那几个所谓的下官,一次都没寻上门来,全然没有说要来协商议事,一同想想解决的办法。 依着君羡猜测,那些人怕是躲在角落里,直等三日时间一到,看她收不了场。 第三日来临的前一夜,严熙德登门,身后还跟着他的儿子严之元。 见到他,君羡略微诧异,将人迎进客厅,戏谑,“大人这么上门,不怕被后面的人发现?” 严熙德嘴角僵了下,“自是避过了那些视线的。” 这个女子一再的让他发现,他始终小看了她。哪怕事实上,短短十数日的时间里,他已经改观了无数次。 身为老狐狸的儿子,严之元身上没遗传到老狐狸如老曾入定般的定力,实在看不惯两人慢吞吞的打机锋,凑上了前来,“国师,明日就是放粮的日子,您能不能给我们颗定心丸,事情到底成不成?您真有粮?” 原谅他面对君羡的时候,自觉将她放在长辈位置,称呼您。 他被大皇子吓出了心理阴影,最初的惊艳、旖念已经被撕巴撕巴拿去喂狗了。 想撩,他不敢啊! 君羡摆出高深状,“不是我有,是官府有。” 严熙德眼眸狠狠一缩,倏然变了脸色,“国师此话何意?” 难得看到老狐狸变脸,君羡笑笑,将连日来收到的密信一一摆出来,放在严熙德面前。 “亏得你在北地为官这么多年,论为人谨慎小心,少有人及,却还是被人摆了一道。你当真一点都不曾察觉?” 严熙德拿起那些密信飞快的翻看,越看,脸色越发沉凝。 北地户籍上的百姓多达八万户,每年每户上缴粮税十取一,上缴到衙门的粮食每年都有近二十万石! 其中七成送到通仓,北地官仓还有六万石的剩余。 年年积累,除去近几年赈放的少许粮食,衙门所余也至少该有二十万石左右。 而衙门的账簿里,却是粒米无存。 那些账目明细做得毫无破绽! 掌管一个州城,严熙德为知府,隶下分设有知州、通判大小四五名官员,分别掌管赋税、监官等方面,各司其职。 严熙德知道他们私底下有贪墨,便是他自己,也不是全然清白。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事情但凡为官的都心照不宣。 可是贪墨二十万石粮食!以现在的粮价,折合银两至少五百万两白银! 他们怎么敢! “你找到那些粮食了?”放下密信,双手拢在广袖之内,仍不停的颤抖。 一旁的严之元,已经全程懵逼,“爹,您没掺和进去?要是掺和了,您就真要断子绝孙了。” 严熙德胸口一堵,手都气得不抖了。 “放心,你还能继续为你老严家传宗接代。”君羡轻笑。 既严熙德能站到她这方阵营来,不管是见风转舵也好,弃暗投明也好,都说明他身上没有致命的污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君羡给他的耻辱! 否则,他就只能跟那些人绑在一起,一条死路走到底。 从见面伊始,两个人之间就在相互的试探,君羡甚至一度以为这趟北地之行自己会孤身奋战到底,却没想到派出去的侍卫会给她带来意外收获。 与她刚开始以为的,严熙德是整个北地的掌控者不同,虽为知府,看似在一众官员中有着主导地位,然在他的背后,却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卡着他的脉门。所以实际上这么多年来,严熙德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而在被人操控的情况下,还能在被后人的指缝中力求自主生存,做下不少实事获得北地百姓的爱戴和信任,严熙德本身极不简单。 是以,先前在面对暴乱百姓的时候,君羡放出了一个邀请,于严熙德来说,这个邀请既是试探,也是机会。就看他敢不敢放手去赌。 最终他们踏上了同一条船。 “北地官员私藏官粮,为己谋私,这件事情一旦爆发开来,北地的官场势必会迎来一轮大清洗,严大人,既然你选择了百姓,不管你之前有多少污点,我不会去追究,亦会尽我最大所能,保你在接下来的动荡中不受太多波及。但是有一点我也需要同你说明,我此来只为解决北地灾患,赈灾救民。事情完成之后我就会走,之后你在官场上会如何,往上往下,则需要靠你自己的本事,我不会再管。”君羡言明。 她的任务就是赈灾。至于在赈灾之后牵涉到的官场倾轧,她不会参与。她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次严熙德帮她,也等于是帮了他自己。此举能在之后朝廷彻查贪腐中给他留下一条生路。所以严格说起来,大家互不相欠。 至于如何去定义严熙德这个人,君羡实说不清楚。 官场水浑,官员的好坏界限太模糊,实在难以清楚的去定义。在君羡看来,只要心中装着百姓,即便身上有一些污点,依旧可以称之为一个好官。 而懂得审时度势,不一味清高,也不会放任自己真正的随波逐流,这样的人,才能在官场上走得更久。 严熙德就是这样一个人。 “下官明白。”严熙德闭上眼睛,竭力稳住紊乱的呼吸。 从做了选择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摔下去,他不怕,但是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儿受累。君羡说的话虽然看似凉薄,却最为真实,她不像官场中的人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反而更让他愿意去信任。 且她说了,会力保他尽量不受后续事情的波及,这对他来说,就等于是个承诺。 他相信君羡不会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睁眼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看似精明实则单纯的儿子,严熙德眸光柔和了些许。他可以放心了。 “国师,要是事情爆发开来,我爹……会如何?”严之元在旁从头听到尾,最终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担忧,问道。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你爹这个知府监管不力,被罢黜官职。” 严之元心口一松,面上忧色散去,拍着胸口,“还好还好,只是丢官。” 严熙德脸上黑了三条线。 敢情在他眼里,丢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君羡抿唇笑道,“不错,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丢了乌纱,至少还留有命在。” 至于安立山卢新海之流,下场就不好说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必定雷霆震怒,不管安立山他们背后的人有多大能耐,也不会敢选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再次伸手。 那么那个人安插在北地的钉子,借着这一次事件就可以一次拔出。 倘若严熙德还能保住官位继续留在北地任职,没了那些人的牵制,或许他能真真正正按照自己的心意为北地百姓办实事。 城中某座豪华的官邸,推杯交盏之声不断,大笑声时有传来。 围桌而坐的几人,已经喝了不少酒,个个满面红光。 白日里跟在安立山后面离开的人都在。 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安立山畅快不已,“都说传闻不能尽信。说什么国师在京城多厉害多厉害,没人敢招惹,一开始我还真当她是个人物,哼!现在看来,果然都是夸大其词!就是个靠脸爬上来的女表子,空有其表!” 卢新海看他一眼,“安兄说的对,可不就是空有其表吗!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敢当众言之灼灼,说三日后放粮!哼哼,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到时候我们且看着,她君羡还能拿什么来堵百姓的嘴!” “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官场是那么好混的?哈哈哈,明日我等定要早早到场,等着看好戏!” “听说这件事情是她当上国师以来办的第一件事,若是出师未捷,且看她还能不能得到当今圣宠,哈哈哈!” 安立山也笑,眼底尽是狰狞的恨意,初见时的那一巴掌,带来的疼痛到现在都似乎还留在他脸上。 那是君羡给他的耻辱! 现在好了,老天爷都将机会送到他眼前,让他得以报一掌之仇!这次要是不整得那个小娘皮身败名裂,他安立山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像是已经看到那个高傲的绝色女子被打碎满身傲骨,如同落水狗般匍匐在他面前,卑微求饶的画面,安立山嘴角拧出兴奋又阴冷的笑意来,整张脸扭曲不已。 周围人看在眼里,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卢新海轻咳了声,将身上那种寒意驱散,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到,“安兄,严大人这次似乎不打算与我们一路,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安立山皱了下眉,看在座的人一眼,又斟了杯酒拿在手里,“你们确定那边没有被发现?” “没有没有,我们一直派人在暗地里盯着,除非神仙,否则绝对没人能想得到我们把东西藏在那个地方!”在座参与此事的人连忙摆手保证,“安兄,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行事自会小心万分,你尽管放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别把百姓当傻子 “没错,粮食就在这里,就在护城河下。”迎着百姓惊疑的目光,君羡再次肯定的点头。 百姓们的视线落在环绕州城的护城河,夏日里河水涛涛的护城河此时凝结成了冰河,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看过去平滑如镜。 跟随而来的严熙德接到君羡示意,朝人群方向微一颌首,便从人群中走出数十道人影。 这些人手里拿着工具,走到护城河的位置,当当当的就开始凿冰铲雪。 随着时间流逝,河面的冰层被凿穿,挖出一块一块的坚硬的冰块来。 几十人动作,很快就将冰河一角挖出一个大洞,河下乾坤展现百姓们眼前。 但见河道中,堆积着一个一个鼓鼓胀胀的油纸袋!密密麻麻将显露出来的河道填得满满当当! 君羡让人将油纸袋搬了上来,当着百姓的面,将油纸撕开,再次呈露出来的,赫然是官府装粮的麻袋!在麻袋外面,还盖着官府的印章! 这些,都是百姓缴纳的官粮!用作灾害年赈济百姓的官府粮仓储备! 人群寂静无声,百姓们看着那些麻袋眼睛发红,张开嘴想哭,想骂,喉咙却想被什么东西堵住般一个声音都发不出。 眼前锹出来的尚是冰河一角,若将整个河道的冰块起开,那下面该藏着多少粮食! 几万石?几十万石?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遭遇雪灾之后饥寒交迫,苦不堪言,每一日都在苦苦期盼着官府的救济,可是那些本该用作他们救命的粮食,竟然被藏在护城河的河道里! 是谁藏了他们的粮食?谁有那么大的能耐? 除了把持粮仓的官员,谁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将数量如此庞大的粮食尽数从粮仓转走! 能助整个北地百姓度过难关的救济粮啊!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悲愤的厉喊,紧接着人群骚动,有人猩红了双眸,朝依旧瘫软在外围的安立山等人扑将过去。 “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贪官!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有一有二,扑向安立山卢新海的人越来越多,随行的官兵竭力阻拦都拦不住,刚要上去就被人群冲开。 涌动的人群中间,不断爆发出痛苦的哀嚎。 君羡站在护城河边,双手负背,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呵斥,没有阻止。 这个时候百姓心里的愤怒比之前更加可怕。 若是官府当真无粮可放,存在他们心里的更多是绝望。 可是现在他们知道,官府并非无粮,而是有人把粮食藏了,为了一己私利,将整个北地百姓的性命置之不顾! 在那些人眼里,他们的命是那么卑微,卑微得连一袋粮食都不如! 愤怒,又如何抑得住。 严之元下意识的靠近严熙德,看着眼前的暴动,素来嬉皮笑脸的脸上,沉凝肃穆,心中,尚有慢慢的害怕。 幸亏,幸亏父亲回头得及时。 如若不然,此时父亲的下场,便与安立山等人一样。 被百姓团团围在中央,拳打脚踢,脸上身上血流不止,痛苦难当。 安立山抱着头蜷缩在地,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住手!住手!你们这些刁民!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敢打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你们都要死!” “别打了,别打了!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凄厉尖锐的哭喊,逐渐弱下来。 眼见差不多了,君羡打了个手势,隐在人群中的侍卫立即上前,将激愤的百姓拉开,露出倒在地上浑身染血的安立山等人。 前一刻,他们还在府衙门口打着官腔,摆着官威,此刻,却是万分狼狈的模样。 整张脸一片血糊,穿在身上的官服被撕扯得条条状状,凌乱的挂在身上,头上戴着的乌纱早就掉落下来,被踩进了雪地里。 安立山躺在雪地里,嚯嚯喘着粗气,身体蠕动,眼睛犹死死盯着君羡,“我……是……朝廷……命官,无罪……无过,嚯……嚯……严熙德!是知府!……这件事情、是、是他做的……我们、无辜!” “国师、……任由官员……受辱,我要……告你,告、你们!” 百姓眼中猩红仍然未退,看安立山这般垂死挣扎的恶心摸样,频频想要冲上去再把他揍一顿,被侍卫死死拦住。 “若非今日有国师跟严大人作主,我们百姓的粮食就被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吞了!还敢说自己无罪!你是掌管粮税粮仓的知州!整个北地的税粮被全部转移,你敢说你不知情,敢说你无辜?我呸!” “别把我们百姓当成傻子!也别想着推卸责任给严大人扣帽子!如果这事情是严大人做的,他就不会跟国师一起为我们百姓找粮!” “无良贪官,丧尽天良灭绝人性!求国师被我们北地百姓作主,定要将这等贪官严惩!” “对!砍他的头!抄他的家!” 百姓们的骂声此起彼伏,震撼过后的愤怒一时难以平息。 君羡扭头看严熙德,“严大人,你是北地父母官,关于官粮贪腐一事,就交由严大人作主。” “下官听命。”严熙德抬眸看着君羡,郑重的向她施了一礼。 “另,命官兵与百姓通力合作,将这护城河下的粮食全部起出来,整合清点之后,放粮!” 一句放粮,护城河旁欢呼声震天。 全城合作,事情处理得极快。 半日时间,清点出来的粮食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万石,发放下去助百姓们度过寒冬绰绰有余。 领粮食的时候,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不断有人上前朝着君羡及严熙德磕头道谢。 看府衙官兵放粮有条不紊,百姓们也极是自觉的有序取粮,君羡便先行打道回府。 “国师!国师您等等我,我跟您一块儿走!”严之元快步跑上去,跟在君羡身后,眼睛里俱是耀眼的亮光。 君羡只瞥了他一眼,“跟着我作甚,无聊便去帮着放粮。” 大事解决后,整个人放松下来,严之元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我一无功名二无官职,那些事还是不插手的好。” 借口牵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份心性,唯大皇子可匹敌 凤栖宫。 收到消息的时候,皇后正在听司承焕诵读子集,失手打翻了一只名贵汝窑瓷花瓶。 “看重君羡也就算了,还要把她身边的人请进宫里来过年节,你父皇究竟在想什么!”就那么看重君羡! 司承焕平静的将手中书籍合上,“母后何必生气,不过是一顿年节饭罢了。” “这一顿饭后面代表的,是无上荣宠!”皇后压抑着嗓子,深呼吸,极力保持一分冷静,眸中冷意却怎么都压不住,“你父皇对君羡,当真是处处用心了!” 说罢看了眼前面容平静的小孩儿一眼,那份冷意又浓郁三分。 不止是皇上,就连她的儿子,都被君羡迷得失了常性! “父皇的荣宠……”司承焕缓缓垂下眼睫,笑道,“一句话就可以收回。” 闻言,皇后怔了下,随后眸中异色稍纵即逝。 皇上的宠爱,轻易能给,也轻易能收。 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只是一句无心而为的话语…… 殿内又响起郎朗读书声,那个消息带来的涟漪,没再引起任何反响。 这日下午,国师府收到了大太监元德海亲自送来了诸多赏赐,金银珠宝,玉器绫罗,看得云夕等眼睛直发亮。 景离也在元德海的恭请下,坐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 他不想去,但是皇上旨意已下,不去,国师府必落人口舌。 那些暗地里盯着国师府的人,巴不得寻到点错处立即将国师府打压下去。 马车经过午门,穿过长长的甬道,进入皇宫。 景离安静的坐在马车内侧,眼眸微垂,陷在阴影中的小脸,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很是平静沉稳。 让元德海忍不住暗暗打量了好几眼,心里暗叹,国师身边的人,都不容小觑。 寻常权贵世家这个年纪的小娃儿,能受皇上邀请来宫中过年节,早就喜形于色了,哪里能做到这般荣辱不惊。 这份心性,元德海搜遍脑海,也只找得出一个大皇子堪与其匹敌。 将来若能好好培养,必成大器,前景候丢了这么好的孩子,走了一步烂棋啊。 “景小公子,一会杂家带你直接去太和殿,宴会就设在那里,”或许是看在国师的面子,或许是处于对景离的喜爱,难得的元德海起了心提醒,“参宴的除了太后、皇上及皇后外,还有后宫册了封号的嫔妃,以及几位皇子皇女。你也不用怕,皇上特意交代了,让你只当是场寻常家宴即可。” 意即那些妃嫔及皇子皇女,用不着景离特意应酬,也不用有太多顾忌。 “多谢公公提点。”景离抬眸看了元德海一眼。 “这是杂家该做的,不敢当谢。” 有皇上在,不管后宫那些妃嫔对景离的到来有什么想法,都不会敢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 人是皇上请的,为难皇上请的人,等于为难皇上。 所以,元德海心里并不担心。 待宫宴散了之后,他再及时将人送走,出了什么事情。 太和殿里,此时正热闹,宫乐声声,歌舞升平。 妃嫔们皆盛装出席,列座在皇上周围,莺声笑语。 几个年岁正幼的皇子皇女,则正襟危坐,很是安静,没有寻常孩子该有的爱热闹天性。 自幼受到的礼仪教养,不允许他们展现天性。 那会被斥责有失体统。 景离到来的时候,一场歌舞正好完毕,舞姬躬身退场。 整个大殿为之一静,那种安静里,透着一种无声的排斥。 淡然的走入大殿,见礼,景离面上平静异常,神色之间不卑不亢。 皇上叫人赐了座,笑看着景离,目光不自觉就落在那双漂亮的凤眸上,“来了这里不用太过拘束,便当是自己家中。年节图的就是个热闹,随性些,开心即可。” “谢皇上。” “可惜国师不在京中,否则景离也不至于孤孤单单的,亏得焕儿同本宫提起,本宫才想到这一遭,同皇上提出请景离入宫过节。”上座,皇后双手置膝笑意吟吟,“此前焕儿中毒,多亏了国师相助才能正经痊愈,她既不再,本宫也该多照顾照顾景离,当作是对国师的答谢。” 这话一出,坐于两侧的妃嫔们皆眼眸轻闪,再看景离的目光微微有了不同。 皇后抿唇微笑,似并没有看见这些变化。 皇帝却是沉了沉眸子,复笑道,“皇后有心。” 他竟然不知道,皇后何时同他提过请景离入宫过节。 在宴席上说出这样的话来,事先也没有同他打过招呼! 他的皇后啊。 “这是臣妾该做的,”皇后美眸流转,笑意轻盈,“太后都时时为皇上操心,臣妾身为皇后,更该为皇上分忧。” 这是太后的旨意。 她只是照办罢了。 皇上,您就是想要找人算账,也找不着臣妾身上。 这句话,在场的其他人或许听不透,皇上却是立即明白了。 太后让皇后将事情揽了下来。 若事情传出去,皇上下旨邀景离入宫,国师府的地位必然再高一筹,群臣的目光会全部聚集在君羡及国师府身上,猜测皇上对君羡的看重度,想着要如何打压。 但是若皇上下旨,是看在皇后的面子,那么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请景离入宫,只为皇后对君羡救下大皇子的感谢,与皇上没有直接的关系。 那么国师的荣光就没没有更多加冕。 朝臣们的反弹,不会那么大。 皇上看向太后,唇边噙笑,这情,他得承着。 上座在说什么,其实景离没有认真去听。 从坐下后,就安安静静,垂眉敛目。 入宫的旨意不能抗,那么他来了,安静的吃完这顿饭,再回去,一切依旧。 思索着,身前有阴影落下,景离抬头。 司承焕俊秀温润的眉眼闯入眼帘。 他的席位在对面一列,此时已经走到面前。 “景离,我与你一道坐可好?”是问句,只是不等回答,人就在景离旁边坐了下来,“此前北地之行,承蒙国师照顾有加,我心里甚是感激。你是国师府的人,今日进了宫,为国师我也多照顾你些。景离,你可莫要拒绝。”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种炫耀,着实可笑 景离猛的抬起眸子,眼底尽是寒星,不复见此前的平静。 他竟然去了北地! 怪不得在太学院,他一直没再见过他的踪影。 又因两人所在级别不同,平时碰不到也属正常,所以景离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他怎么都没想到,司承焕居然会追着君羡去北地! 推算时间,加之以他所了解的司承焕的性情,定是在君羡出发那日,他就尾随同行了! “当日与国师一路同行,路上还发生了不少波折,幸而有国师在,我才没受什么苦。”像是知道景离在想什么,司承焕笑着娓娓道来,对景离眼底的寒意仿若未见,“最危险的一次,是马车打滑,我差点摔落山崖,是国师出手相救,将我从半空抱住,带了上来。” 他将抱字咬的特别重,温润带笑的眸子里是丝丝缕缕的挑衅。 话到这里微顿,司承焕着手为两人斟了杯果酿,一杯推到景离面前,笑,“景离,当日在国师府,我所做不过是为了只为圆心中一个念想,你偏要坏我好事。可是有些事情,该我得到的,总会得到。你纵是手段再多,能阻止几次?” 当日在国师府的设计,他并非真想做什么,不过是嫉妒景离所有,不过是想借着掉落假山,让她抱抱他罢了。可是景离害得他被狼狈赶出国师府。 司承焕笑,最后,他依然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冷冷的瞧着面前的人,听他炫耀似的说着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景离波动的情绪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当时就算是其他人,她也会出手相救,你不过是凑巧赶上了,成了那个被救的人而已。北地之行,相伴半月余,除了那次亲近,你还有别的机会,近得了她身吗?你还有别的收获吗?” 司承焕唇角的笑被冻住,极为僵硬。 端起果酿,抿了一口,景离眼尾微挑,“所以你这种炫耀,着实可笑。” 两人之间没有尊称,没有虚伪的客套。 早就相互撕破了脸,他们两个人之间根本不需要留下虚与委蛇的余地。 一如司承焕恨不得将他踩在脚底,他亦然。 司承焕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住当场事态,将笑容强撑回来。 他与景离之间争锋相对,现在拼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谁先变脸谁就输了。他怎么能输给景离! “算起来,我欠国师两条命了。天大的恩强需要偿还,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是。你我且看着,谁才是笑到最后那个。” “拭目以待。” 两人之间的交谈,由始至终都压低了嗓音,周围的人听不到内容,只看到两人都彬彬有礼的姿态,猜测他们相谈甚欢。谁都想不到,看似彬彬有礼的背后,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厮杀了好几个回合。 其间坐在上座的些个妃子偶尔看过来几眼,还有对面的其他几位皇子皇女,视线投过来时有些蠢蠢欲动的意味,想要凑上来,又有所顾忌。 人已来齐,到了正时,除夕宴正式开席。 与此同时,有别于宫宴北地里的暗藏机锋,北地州城府衙后院里的除夕宴,和气融融。 宴席设在内院主院落的花厅,只有严熙德夫妇,及严之元,加上君羡四人。 人少,然有严夫人笑语不断,还有严之元时而的妙语逗趣,反显出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来。 席间严之元做尽地主之谊,不停介绍北地极为有名的特色菜,君羡一一尝过。 饭菜很可口,只是吃进嘴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滋味。 那种感觉,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尤甚。 饭后,在一家人的热闹中,君羡悄然退场,抱着喝手炉走到院子中,循着清扫过残雪的青石路径,慢慢悠悠的散步。 天上月色寡淡,散落下来的银辉透着股清冷。 人的影子,被月色拉的细长。 她在这里体会着孤单,离儿呢?在京城是否一样? 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君羡没有回头。 “国师,怎的出来了?稍后街上有灯会,很热闹,且今年的灯会最为特别,您该去看看,百姓们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严之元追了上来,稍落后君羡一步之外。 君羡笑笑,“出来了。你们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我这个外人就不去掺和了。”那是别人的热闹,与她没什么相干的,“灯会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好好玩玩。” “百姓们刚经历雪灾,现在一切都是方兴未艾,正好借着年节的机会热闹一番,去去晦气,图个彩头。这个年对他们来说是特别的。现在北地能重新稳定下来,是国师的功劳,百姓们都记着你。”年节的这两日,衙门里收到了无数百姓送过来的礼物,或是一篮子鸡蛋,或是一包北地米饼,几乎将整个衙门库房堆满了。 君羡没有搭这个话头,以往爱热闹的个性,来了北地之后全萎靡下去了。 提不起那份兴致。 “现在赈灾银已经发放下去,北地的兴建事宜,再有半个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严大人作为监管,少不得多劳累些。待这里的事情稳定,我想提早回京。后续运作有你父亲在,我放心。” “国师要提早回京?”严之元眼底闪过诧异,不自禁扭头去看女子。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提早回京,将后续交给他爹,等于是将北地功劳分给他爹一半!她舍得? 现在北地一切事情基本上已经稳定,只要等到北地兴建完成,到时她再回京,手里的功绩就会让她在朝堂站得更稳。 但若她提前走,分薄了功劳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被政敌攻讦,说她办事未尽全责! 严之元脸色极为复杂。月下,女子侧颜完美,眉宇间的清冷疏淡与月色同出一撤,那双清亮的眸子透着一股别样的沉静,在那里,找不到一丝对权力的野心。 在在告诉他,她并非说笑,也并非试探。 “国师,你若提早回京,这份功劳就拿不到手了,辛苦一场,还要平白让别人分一杯羹,您真要如此?”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凭什么要我忍 “嗯,真要如此。”君羡抬头,看着头顶氤氲着雾气的冷月,似是想到什么,唇角展开一抹绝美笑靥。 严之元的视线被那抹绝美牢牢擒住,有霎那恍惚,下一瞬,又陡然移开目光,抚着急促跳动的心口处,强逼自己不准再看。 那是国师,不是他能肖想的人物。 且,大皇子当日的警告,言犹在耳! “我府中有个八岁大的小娃娃,离京这么长时间,放他一个人在京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不长眼的欺负他。”女子清亮的声线,在提到那个小娃娃的时候,不自觉的融入一股柔,“跟他的第一个年节,竟然得分开来过……皇上真懂得给我出幺蛾子。” “……”严之元动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又是一个八岁的小娃娃! 国师府的人,是人敢随便欺负的吗? 还有,皇上派遣公务,她居然说皇上出幺蛾子……就因为不能跟那个小娃娃在一块过年? 天灾人祸,皇上也没办法控制?出幺蛾子这种话,顾及也就国师敢说。 反正,他是不敢答话的! 而且,为了尽快回去见小娃娃,连功劳都不屑一顾,这种做法,恕他无法理解。 “你回,不用跟着了。转告严大人,要是他能让我尽快回京,我感激不尽。” 严之元:“……” 他心里就一个想法,国师果真非同常人。 为了个小娃娃,连功绩都不屑一顾。 视名利权势如粪土啊! 身后人的腹诽,君羡没听见,踏着月色,慢慢悠悠走回自己住的别院。 府衙外头时而响起的爆竹声,烟花声,穿透院墙,听来很是热闹,可她心里只感到一股子寂冷。 那种氛围她融不入,也或者,是她不想去融入。 越是热闹的时刻,越发的,想念她的小娃儿。 此刻,他在做什么呢? 同样的烟火,绽放在京城上空,在夜空中留下绚丽的风华。 宫中的除夕宴已经接近尾声。 而景离,此刻在御花园中,缀在一群皇子皇女身后,仿若个局外人。 皇上大手一挥,让皇子皇女与他一块玩耍,他倒是不知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玩? 就算白玉石路上的残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依旧天寒地冻北风刺骨。 同一群年纪比他更小的娃儿,玩什么? 所以,刚进入御花园不远,景离就径自转了身,想着寻个地方消磨时间,待时间过了,这些人玩尽兴了,他也就能打道回府了。 然只走出两步,后头就有异响传来,景离警觉的将头微微一偏,一个雪球飞过他耳边,落在身前的地上,碎裂成渣。 冷了眸子回头。 “你就是那个连自己亲爹娘都不认,为了荣华富贵跟在国师屁股后头的景离?居然还想跟我们玩,脸皮真厚!”盛装打扮的皇女站在不远处,双手叉腰,盛气凌人的看着景离。 其他皇子站在她周围,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只有司承焕蹙了下眉头,呵斥,“皇妹,景离是父皇邀进宫的客人,对客人不可如此无礼,没了规矩!” “大皇兄,父皇为什么要请他进宫来!不过是国师圈养的一条狗,还把自己当主人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五岁的皇女嘟着小嘴,斜睨景离兀自不屑,“你看看他,来了皇宫,都没给我们行礼,他才是最没规矩的那个!全无教养,也不知道他爹娘是怎么教的!” “皇妹!”司承焕又呵斥一声,才转而无奈的看向景离,“月儿年幼,口无遮拦,有得罪之处景小公子多担待些。” “大皇兄,月儿怎么口无遮拦了,月儿说的都是事实!他就是不认自己的亲爹娘,还害得他爹娘被迫离京!听说他本家祖父亲自来求,他都不肯回去!不就是贪图国师府的富贵吗?月儿可没说错他!” 景离冷冷一笑,懒得看他们那番作态,举步离开。 入宫之前,就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 就算没有意外,有司承焕在,也不可能让自己轻轻松松过关。 四皇女司文月,嫡长公主,因是皇上第一个女儿,极为受宠。 景离知道这个人,只不过第一次见,看来她就是司承焕拖出来的第一个筏子了。 白痴一个。 “喂,你别走!本皇女在说话,你居然敢离开!”后面女娃儿尖了嗓子跳脚,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她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女,平日里哥哥们都让着她,何时有人敢对她这般无视! 不就是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么,有什么好得意的,敢不理她! 几息的功夫,景离已经走远,徒留后面的人心思各异。 司承焕瞧着景离越行越远的背影,眸底沉暗,嘴里则安抚司文月,“月儿,你刚才不该说那些话,不管景离为人如何,他现在在国师府,就是国师的人。父皇对国师有多看重你是知道的。且景离又是父皇下旨邀请入宫的,你要是整出什么事端来,不止是你,就连你母妃都要受罚。” “我……我就是看不惯他!”景离对她视而不见,皇兄还一个劲的数落她,她又没有做错,司文月委屈得红了眼,瞪向其余几人,“明明你们都跟我说不喜欢景离,刚才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咳,月儿,不是我们不帮你,大皇兄说的没错,刚才是父皇让我们跟他一块儿玩的,要是我们合伙把人给欺负了,让父皇知道大家都得受罚。” “父皇重视礼仪体统,平日对我们言行要求甚严,我猜景离就是仗着这点才敢如此嚣张。月儿,你就忍忍。” 司承焕视线掠过开口的几人,往旁稍退了一步,嘴角隐隐翘起,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已经从中做过说和,奈何两边都不买账,他能奈何? 本来心里已经隐约有些动摇害怕母妃也会因她受罚的司文月,听了这两句话,心底的不服气再次冒头,脚一跺,气势汹汹的往景离离开的方向追去,“凭什么要我忍他!我是皇女,就算要忍,也该是他忍才对!”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本事你别吃喝拉撒 怎会反悔? 她本就是为他而来。 因为他,这凡间才有了国师君羡。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云夕托着托盘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后面跟着丁管家。 交代的清粥熬上了,晾了下,喂娃儿喝下,哄他入睡。 期间云夕跟丁管家一直没走,看两人眼巴巴的模样,像是怕眼前是一场梦境,不敢相信君羡当真回来了一般。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君羡道。 离儿出了事,自己又不在,想来两人为离儿奔走没少吃苦。 “不辛苦不辛苦,”云夕眼眶一下红了,“小姐回来就好。” 本来没人关心,那些辛苦委屈还不算什么,可是小姐一句认同的话,反而将那些委屈全部引了出来。 “小姐,这次小公子出事,睿王府曾代为求情,皇上也顶着压力维护不少,否则,小公子怕是要受更多苦。”丁管家比云夕要理性得多,小姐回来他同样激动,但是身为管家,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自是要第一时间把情况跟小姐汇报,“四皇女遇袭一事,我们小公子受了冤枉,可惜的是背后黑手一直查不出来,事情僵持到现在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他相信,只要小姐回来了,这件事情就算没有结果,也必须有结果。 他们家小姐就不是吃亏的性子。 那些这段时间不断给国师府给小公子下绊子的人,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想到这里,连日来的郁结便尽数散去,有种扬眉吐气的爽快感。 “朝中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势利鬼,当初想要讨好小姐的时候,求见的帖子递了一封又一封,等到我们有事的时候,就全躲了起来做缩头乌龟!”抹掉眼泪,云夕愤愤。 丁管家嘴角抽了抽,继续汇报,“还有年前,小公子曾经遇上刺杀,这件事情皇上也知道了。” 云夕也想起了这茬,一拍脑袋,她怎么就给忘记了,都是被那些人给气的!“那些人就是趁了小姐不在才敢如此张狂,现在小姐回来了,定要为小公子报仇!” “刺杀?”君羡眸光一冷,看向怀中睡态安详的娃儿,心底微微抽痛。 他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抓着她撒娇,真正有事的时候,反而对她只字不提。 “对,而且来人是死士。”丁管家忙道,“在此之前,徐州景氏家主景长冬曾经来请小公子,不过小公子一直没有见他,奴才猜测,或许刺杀跟景长冬未必无关。” “徐州景氏,景候的家族?” “没错。虽然景候被撸了爵位,但是景氏一脉的分支末节分布很广,族中子弟在朝中不少位置都有一席之位,底蕴深厚。至于景长冬这个人,为人老谋深算,行事阴狠。他们一族因为小公子失去了世袭爵位,加之小公子避不见面落了他的面子,他很有可能在背后对小公子下黑手。” “嗯,”君羡垂着眸子,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们先下去,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是。”云夕、丁管家双双退下。 家里主心骨回来了,他们走路都觉得腰杆子挺直不少。 小姐是什么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对是要加倍还回去的。 那些个背后下黑手的,那些个趋炎附势见风转舵的,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厢房里,君羡看着娃儿的睡脸,良久,小心翼翼的扯开娃儿攥住她衣襟的小手,放置到被子中,悄然起身。 寻了个僻静无人的院落,抬起头,仰望漆黑苍穹。 远处,有一波一波的烟花于夜空中绽放,绚烂无比。 而她这里,即将迎来天道闪电。 今日杀了五人,得挨霹上五次,霹完了正好沐浴,把一身焦黑气洗去。 很快,轰隆声压顶而来,看着在云层里叫嚣的闪电,君羡嘴角抽了抽,区区五道,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第一次承接了八十六道雷击,也没把她劈死。 嚣张什么劲儿。 第一道天雷把君羡劈得黑头土脸的时候,一袭耀眼红衣从空中缓缓降落,“啧啧,你迎接我的方式真特别。” 君羡斜眼,“喜欢吗,让你试试?” “别,敬谢不敏,我看着就行。”女子离远了些,一本正经。 这表情看的君羡扎心,凭什么她在这被劈得毛发直竖形象全无,旁边还多个不请自来的观众。 她又不是娱人的猴子。 “看你形单影只,被你那个舅舅赶出来了?”就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离家出走。”女子环视周围,景致还算顺眼,“这里环境还行,我暂时住住。” 那么勉强,请你住了吗? 五道天雷,不过是眨眼之间,摸摸自己打了卷的发丝,君羡张嘴,吐出一口黑烟,“当日我住景候府交了一万两住宿费,国师府比之景候府高档不少,住可以,银子别给少了。” 心情不好,谁都不待见。 “过河拆桥,我舅舅给你的令牌是无价之宝,不过住几日,你好意思收我银子?开口就是黄白之物,俗不俗?” “入了俗世,就是俗人,有本事你别吃喝拉撒。”君羡白眼一翻,转身走人,“何况令牌是你舅舅给你,有你什么事。” 司星莞被气得跳脚,“我舅舅的就是我的!” “等他成了你的人再来得瑟。” “……”司星莞毙。 女子离开之后,司星莞即收起了搞怪的表情,转身垂眸之际,眼底划过一闪而逝的哀伤。 这方君羡刚走近自己的院落,还没跨进门,一道带着惊慌的质问伴随哒哒的脚步声直扑而来,“你去哪了!” 夜色下,小小的娃儿一把扑过来抱着她,小手死死抓住她腰间的衫摆,漂亮的眸子怒气腾腾,遮掩他的害怕。 睁开眼睛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那一刻他真的很慌很害怕,很难过很失落,以为此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她没有回来。 君羡没想到离开一会娃儿竟然醒了,刚要解释,视线随即一凝。 许是出来太急,娃儿竟然连鞋袜都没穿,白嫩的脚丫子就这么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与青蓝墨色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位是你祖宗 “我也去!”司星莞很是积极。 “有你什么事?”君羡很不给面子。 “我现在好歹也是国师府的食客,跟着你溜溜鸡逗逗狗也是可以的。” “溜鸡逗狗,姐不好那一套。大杀四方你去不去?” 司星莞两手一拍,一本正经,“大杀四方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整治你的徒子徒孙?” “不肖子孙留来何用!” 君羡默,这娘们,真够狠。 亏得还是人家老祖宗呢。 “上回见你还不是这样,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性情大变?”那夜紫竹林,这人还是一副世外仙的模样,说话尚有点深度,今日再见,活脱脱就成了个女地痞。 变化太大。 “明知故问,自然是受了情伤刺激。”司星莞往车壁上一靠,垂下眸子,噙着笑似真似假道,“就是块石头心,我也有信心能掰开来敲碎了融化掉。我这舅舅,心比石头还硬,堪称万年寒铁,难以撼动一分。怪道有人说,郎心似铁啊。” “明知撼不动,你还死缠烂打?可见你也是个死心眼的,撞了南墙仍然不肯死心,活该。” 司星莞笑笑,视线投向窗外。 是活该啊。 可是又能如何,就是爱得不可自拔,爱得无怨无悔。 他说,有人一辈子,只动一次情。便是错过了,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是信的,比如他,比如她父皇,都是如此。 她也是不信的,因为想成为他的第二次,所以才会飞蛾扑火,耗尽数百年的时间,去追寻一个求而不得。 睿王府门房是识得君羡的,一看是国师求见,立即飞奔着去通禀。 很快,就有王府管家来迎,直接将君羡跟司星莞带到了老睿王的荆竹苑。 因着睿王司天云早早上了早朝,司承彦司承辛兄弟又去了太学院,所以睿王府里除了睿王妃跟一应姨娘等,正经主子就只有老睿王一个。 得了门房通秉,老睿王就坐在大厅里等着了,还命人准备了热茶糕点之类的东西,再将厅中的火炉子烧的更旺些,就怕怠慢了那小丫头去。 还有昨天晚上从宫里传回来的消息,他得好好问问那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一旦朝堂上群臣弹劾,小丫头就算再得宠,也独木难支。 “老爷子,现在气色好很多了,看起来年轻不少。”踏进大厅,君羡笑眯眯的。 “哈哈哈,都是托了你这丫头的福,要是没有你出手,老头子现在怕是成了一杯黄土咯。” “是老爷子命里有福。” “对对对,老头子命中有福。”老爷子点头,可不是命中有福才能遇上这丫头,得她相救么,“这位是?” 寒暄一番,才将注意力放在另一红衣女子身上。 双十年纪,姿容俏丽,一袭红衣明艳张扬,站在君羡身边,也没被比了下去。 且观其眉目流转间的致远淡然,远超年龄局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叫司星莞,是君羡的朋友。”司星菀扬唇一笑,答道。 “哦?姑娘姓司?”老爷子有些诧异。 司在西玄是国姓,可是这一辈的皇室当中,绝对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子。 “姓司,巧合而已,我来自关外。”司星莞随口胡扯,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取信了老睿王。 君羡在旁摸了下鼻子,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老睿王,眼前这位是你祖宗。 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老睿王,“老爷子顽疾已去,以后只要好生荣养,长命百岁不成问题。这瓶养生丸送与老爷子,作为睿王府在离儿有难时援手的感谢。” “君丫头,你这是要跟老头子生分?”老爷子没接瓷瓶,瞪着虎目,“离儿的事情,睿王府虽然援手,却并没能帮上什么忙。何况要说恩情,也是你先救了我老头子,你不在京中,我们照应一下国师府,照顾下景离小子也是应该的。” 君羡笑笑,“老爷子,这不是生分,两方交好,自是该有来有往,我送的东西你不接,才是真的生分,过于见外了。” “行,你的药丸都是好东西,老头子也不舍得往外推,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人老了,就想活得更长久些,能够看到子孙出息,老头子我也想看到彦儿辛儿成亲生子,儿孙满堂哪!”说到这里顿了下,老爷子又道,“昨儿夜里,宫中传来消息,说宫里皇后跟梅妃被人炸了,就连皇上的御书房都被人放了一把火,把里面的奏折、文件烧毁泰半,整个后宫是兵荒马乱闹腾了大半宿。估计今早朝堂上就会有不少人给皇上施压,捉住捣乱者严惩。君丫头,你刚回来,可要小心些,别被人针对上了。” 老爷子虽然没有明着问昨晚的人是不是君羡,话里的提点却已经表明了意思。 君羡接受这份好意,“老爷子不用担心,要抓人不能光靠一张嘴,得有真凭实据。要是敢无缘无故针对我,我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站了起来,“今日过来只是探一探老爷子。我还有事待办,就不多打扰了。” 老爷子瞪眼,“那么急做什么,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出去了人还不说老头子我招呼不周啊!” “待我把事情办好了,便是老爷子不邀,我也会来做客。” “你是要……进宫?” “是。” “行,那老头子就不留你了,赶紧去。” 确实该进宫一趟。 昨夜那么大的事情,皇后气得当场就要调动禁卫去国师府抓人,最后被皇上强硬压了下来。可见皇上对君羡宽厚已极。 所以,不管怎么说,君羡都该进宫去跟皇上交代一声。 出了睿王府,重新坐上马车,司星莞双手托腮,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就盯着君羡猛瞧。 “没见过美人儿?”君羡斜眼,“自己照镜子去。” 司星莞摇头,啧啧有声,“炸皇后,炸妃子,火烧御书房,可以啊君小花,有好玩的你居然不带我!” 最后一句吼着来的,顺便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冷指君羡鼻子,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不满。 “嗤!”君羡拍苍蝇似的把那根手指拍下,“你要跟我家奶宝抢爆竹不成?能有点出息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哪只手碰了她 邰府老太君七十大寿,置办得格外热闹。 城中但凡有些地位的,不管有无请帖,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凑。 一大早还没开宴,府里客人已经挤满了花厅。 除了城中各大小官员及富豪乡绅,还有不少女眷,俱是年龄在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各自打扮得娇娇艳艳,三三两两凑到一处,游走于邰府的各处景致。 “这次的宴会真热闹,没想到能见到这么多姐姐。”后花园的凉亭里,一名绿衣少女看着同坐于亭中的几位千金,掩唇嗤嗤笑。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另一黄衫女子轻弯唇角,看了绿衣少女一眼,“前几日听闻瑜妹妹已经跟府尹家的大公子定了亲,没想今日妹妹竟然也来了。” 绿意少女方瑜表情一僵,复又笑道,“馨姐姐从哪里听来?妹妹不过是偶然见过那府尹家大公子一面罢了,定亲之事纯属空穴来风,姐姐可莫要听到点谣言就胡乱说项,坏了妹妹名声,妹妹定是不依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妹妹得知太子会来给老太君祝寿的消息,连自己未婚夫都不顾了呢。” 凉亭里轻笑声一片。 诸如此类对话在园中各处不断上演。 府邸一处角落,也有懵懂的少女甚为不解,“她们都在谈论太子,太子不是在京城吗,难道真的来了郾城给老太君祝寿?” “嗤,若非太子来了,你以为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千金小姐们,会不顾身份一齐凑到这里?听说太子殿下年十二岁,你看看满院子里,都是十二三岁的女儿家,背后打的什么主意还用说么?” “可是太子殿下那么高贵的人物,会看得上小城里的富家千金?” “不过是抱着侥幸,万一太子殿下一个看对眼,她们就有机会麻雀变凤凰,还能给整个家族带来荣光。露一次脸博一个大机遇,何乐而不为。” “不知道太子殿下长什么样子,我觉得,定是及不上景公子的。”最先说话的懵懂少女提起景公子的时候满眼痴迷,“像景公子那样风华绝世的人物,天下间也只有一个罢。” 此时,众方艾少女们口中争相谈论的对象,正坐在邰府后堂里,同与座的人相谈甚欢。 “这次寿宴,能得太子殿下赏脸,是老身的荣幸,有劳太子殿下赶过来了。”老太君面带红光,喜意从眼底透出来。 司承焕笑道,“老太君说的哪里话,母后常提起老太君,说邰府太君凭己身培养出满门文杰,巾帼不让须眉,让母后佩服得很,本宫早就想见见老太君,这次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岂肯放过。” 不管是真情是假意,至少太子是给了她这个面子的,老太君欢喜更甚,笑出满脸褶子来。 至于四年前生出的罅隙,经由此次太子亲自来贺寿,算是无形消解。 邰鹏清跟邰傅氏以及邰子凡陪坐在侧,面上皆带着笑意,寒暄片刻后,邰傅氏看向邰子凡,“凡儿,太子远道而来,你这个做表舅的,便尽下地主之谊,带太子殿下四处走走玩玩,务必让殿下满意而归。” 司承焕从善如流站起身,朝邰子凡笑了笑,“有劳表舅了。” “哪里话哪里话,这次殿下能来,表舅定带你好好游览郾城一番,让你乘兴而归!”邰子凡拍着胸脯,两人似乎都忘记了四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彼此间毫无芥蒂。 出了后堂,邰子凡面上没了刚才的随意,小心的落后半步,“殿下,现在离开宴还早,不如我带你在府中四处走走?” “也好,表舅便在前面引路。”少年点点头,唇角噙着温润笑意。 邰子凡却不敢多看,只低着头走上前去,帮着带路。 身后这个十二岁,看起来温润清逸的少年,留给他的心理阴影至今未消! 当年在郾城被那个女子打成重伤,寻了无数名医,才勉强将手治好,然子孙根却最终成了个摆设!背地里无数人笑话他邰子凡成了银枪蜡头!如此奇耻大辱,不报仇他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伤好之后当即与母亲去了京城,想着找表亲皇后及太子为他出头报仇雪恨。 只要有皇后跟太子帮忙,一个小小的国师,要她死她还能活得了! 谁知道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如他所想。 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也如愿见到了自己这个表侄,事情坏就坏在他告完状,最后开口提了那个女子的身份! 他清楚记得,当他说出国师君羡四个字,从当时仅八岁的司承焕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差点吓得他落荒而逃! 之后,便是他的噩梦! 他听到他问,“你哪只手碰了她?” 他不记得自己恍恍惚惚之下,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刚刚治好的手再次剧痛,随后,他被丢进一处暗室,在那里,尝遍了各种刑罚!等到被放出来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件事情被母亲闹到了皇后面前,没讨着好,又闹到外祖家,也没得着便宜。 对方是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就算他们家与皇后有着表亲关系,母亲在外祖家也算得宠,可是跟皇上与皇后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可以说他邰子凡嚣张跋扈这么多年,只在两个人身上吃了大亏。 一个是国师君羡,已经消失四年。 一个,就是他后面这位,太子殿下。 想到前尘往事,邰子凡眼底有阴鸷闪过,却不敢把心底的不甘不忿表现出来。 国师君羡找不到人且不说了,身后这人如今已经是太子,他再恨,还能找太子报仇不成? 吃了亏,也只能生憋着! 因为客人们来得早,虽然宴会还没开始,园子里却到处可见三两一群的人,凑在一处低低私语。 邰子凡打眼一看,入目竟然全是年方未艾的少女,眼睛一转就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而他们两人的骤然出现,也立即引起了园子里少女们的注意。 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脑袋蠢笨的。 只看身为主人家的邰子凡对一个少年如此恭敬,再看少年的模样年岁,在场的人便立即明了少年的身份。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久不见,君公子 “确定,跟在太子周围的有不少是当日曾经参加邰府老太君寿宴的各家千金,是认得太子的,我亲耳听到她们叫那人殿下!”管事的面带谄媚,紧跟白岐山身后。 太子殿下来了郾城给老太君祝寿,消息他们是知道的。而且邰子凡又正好就读他们明山书院,为了壮大比赛声势及书院名声,白岐山曾打着请太子来助阵的主意,只是最后被拒绝了,这事只得不了了之。 没想到今日,太子殿下竟然也来了观赛! 要是他们能跟太子攀上点关系,以后还会差得了? 那可是十拿九稳的下一个君王! 裁判席上其他人,见着白岐山这等举动,疑惑之余,不少人也跟着走了下来。 作为竞争对手,白岐山是什么为人在座的谁不知道,顶着个院长的名头,实则无利不起早。他们跟过去,也顺便看看,那边那么大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羡两眼盯着赛场,看得津津有味,估摸着下一场就要轮到自家娃儿了,抬手推推他肩膀,“奶宝,待会就轮到你们青山书院了,用不着在这陪我,赶紧下去准备。” 参赛的赛服都是劲装,她还没看过离儿穿劲装的模样呢。 当然,不用看她也笃定,必然是英姿勃发,碾压全场。 没人比得过她家离儿。 随着那方人群接近,景离压紧的眉心被女子亲昵的一推,松散不少,“不急,待会我直接就是。” “你不用换衣服?”女子疑惑。 景离但笑不语,眸光浅浅淡淡的,睨着女子,修长的指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身上天青色学子服的盘扣。 一颗,两颗…… 君羡眼睛都瞪圆了;……让你换装,没让你当众宽衣解带啊奶宝! 还有你这样一边看着我一边轻解罗衫,是几个意思? 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真的很不对劲,可是她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周围不断传来少女们惊讶羞怯的呼声,而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捏住了一般,心跳怦然,耳根发烫,连指尖都微微颤了起来。 如被灼烫,君羡飞快转开视线,狠狠咬牙将胸腔里那股悸动压制下去。 真是太可怕了我滴娘额! 以后不能跟离儿那么对视,他的眼睛,像要吃人似的…… “好久不见,”温润清和的声线,在君羡身侧响起,炸飞了她那些还来不及理顺的思绪,“……君公子。” 君羡回眸,闯入眼帘的,是少年清俊带笑的容颜。 高贵矜雅,身量修长,周身萦绕如同暖玉的温润气质。 四年的时光,让他褪去了孩童时的稚嫩,五官分明,有棱有角,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清贵气势。 然君羡也只是讶异了一瞬,随即点点头,“哦,好久不见。” 顿了下,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嗣可以到处乱跑的吗?不怕被人刺杀? 君羡对待太子殿下这么淡然的情绪,看在周围知晓太子身份的人眼里,简直不敢置信。 这君府的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对太子说话,甚至,连站起来行礼都不曾! 她就施施然的坐在那里,好像正在跟她说话的,只是个普通人一样! 看来她们的猜测没错,君府绝对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司承焕站着,垂下眸子看坐在眼前的女子。 她半仰着头,清澈的眼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疑惑,只是疑惑。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她没有半点旁的情绪。 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偶然巧遇的,无关紧要的旧识。 而她不会知道,此刻,站在这里,站在她面前,他心底翻涌着怎样的风浪,他又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在她面前表现出云淡风轻。 “我前几日到的郾城,来给邰府老太君祝寿,”顿了下,他深深的看着她,“幸亏来了,否则,便遇不到你,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 这话又让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身为太子,竟然主动跟人解释来此的原因,且,语气中还有着深深庆幸。 君羡,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一国太子如此重视? 众人的视线落在君羡身上,简直想将她这个人里里外外研究个透彻。 这时,一袭青衣飘然落在君羡怀里,打断了众人的探究,也拉回了女子的注意力,“我要下场了。” “奶宝,加油,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君羡淡然的表情,在看向自家娃儿的时候,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情绪激昂。 那些人自然是指的赛场上青山书院的对手,他们跟君羡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是既然跟她家离儿对阵,那她就以对手视之。 景离扬唇,朝女子浅浅笑了下,探手在女子柔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眸光不着痕迹的掠过司承焕,起身朝赛场走去。 那般亲昵的动作,让司承焕眼底骤暗,广袖之下双拳攥得更紧。让他压抑的,不仅是景离动作间透出来的亲密,还有女子毫不抵触的纵容。 也是这时,君羡才看清了自家娃儿身上着的白色束口劲装。 干净利落,英气勃发,如同隐在剑鞘里的宝剑,只待剑身出鞘,便锋芒万丈。 比她想象的更好看。 不愧是她的离儿,站在同着清一色劲装的人当中,照样鹤立鸡群,姿容气质皆碾压全场。 两只眼睛紧盯场上,目光发亮,不肯错过自家娃儿在场上的一举一动,君羡转眼便忘了,身边有个久未见面的故人,貌似在等着跟她叙旧。 看着一手养大的娃儿,在赛场上骑着骏马,如天人之姿,意气风发,朝气飞扬,君羡心里升起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因心思都在别处,所以竟未察觉,身边有人几乎是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多年未见,司承焕依旧熟记着女子脾性。 不在她眼里的人,她根本不会主动搭理你。 所以他不等她搭理,径自移了凳子,靠着她身侧坐下。 继而,单手支颌,整个视线都落在女子侧颜,以视线勾勒那张在心间隽刻了千百遍的容颜。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想看他笑话 君羡抬头,两眼望天。 身边两个针尖对麦芒,她有点不在状况。 但是离儿排斥司承焕这一点,她是非常确定的。 “你们两个,十二了,比我高了,还当自己八岁呢?” 斗得如火如荼的两人齐齐闭嘴,各自将头转开去。 小玉子垂着脑袋走在最后,连声都不敢出。 这种时候谁出声谁倒霉。 也只有国师才制得住他们。 转过蜿蜒的山径,水声越来越大,空气中都沾染了水汽。 很快,小瀑布的全貌就展现眼前。 高高的山涧,瀑布飞流直下,落在水潭中,汇聚的水流从水潭溢出,沿着山坡蜿蜒而下,形成一条浅浅的溪流。 水质清澈,水底下布满一颗颗的鹅卵石,偶尔还能看到小鱼小虾穿梭其间的踪影。 瀑布边上,有几块大石头,可供人休憩。 而这一方的景,被山间树林围绕在中间,像是天然隔绝出来的天地,清幽,宁静。 君羡就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听着瀑布飞流的唰唰声,感受着水汽扑面而来的清凉,便觉心情格外开阔。 再看身边两个拧着劲儿的少年,蓦然就想笑。 明明都是少年老成的两个人,偏生见面就掐,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有仇。 景离垂眸,一眼便看出女子在想什么,嘴角抽了抽,将一直没有穿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还是四月,水边较凉,她身上又是薄薄的单衣,在这里坐久了,水汽浸染,容易着凉。 “一会给你做好吃的。”说罢就脱了鞋袜,从水潭边上下水,眼睛紧盯水面,片刻后,出手如电,抓出一条巴掌宽,三指长的鱼来。 君羡笑眯眯的,“烤鱼?” “嗯。”决定带她来这里就想好了,烤鱼给她吃。 度一个闲暇假日。 “离儿,你是不是常常来这里捉鱼?怎么那么熟练?”哪里有大鱼都知道。 刚来的时候,只看到鹅卵石间穿梭的小鱼虾,她根本没想到水潭里会有这么大的鱼。 景离笑笑,没说话。 这里他只来过一次,看同窗在这里抓鱼,他自己是没下过水的。 今日是第一次。 “那我看等着吃了。”有人伺候,还是离儿亲手抓鱼烤给她吃,君羡只觉享受,眉眼乐得弯起。 两人之间的互动亲昵又自然,看的司承焕眼热。 视线在自己的锦靴及水潭之间来回打了个转,最后牙一咬,也除了鞋袜,学着景离下了水潭。 小玉子:“!” 我的爷喂!就算置气也不能如此乱来! 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要自己下水潭摸鱼? 主子,你别连这个都要跟景离比! 他是粗人,你不是啊! 再说景离那手上的功夫,你也没有啊! 要是抓不上鱼来,不是自取其辱吗?还不如呆在岸边什么都不做呢! 司承焕没有听到小玉子的心声,下了水,便觉入骨冰凉,脚底下踩着的淤泥与石头,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滑腻感。 若非君羡在旁边,他定然立即抽身上岸。 可是不行。 就是不想被景离给比下去了。 景离能做的事情,他一样能做到! 看到他也下了水,景离唇角弧度一隐而没,再次出手如电,又抓了一条鱼便径自上了岸。 跟姑姑一人一条鱼,正好够两人垫肚子,至于闲杂人等,他可美打算多管。 自己刚下水,景离就上岸了,看着在景离手里挣扎的两条肥鱼,司承焕气得咬牙。 他不信自己抓不到。 只是溪流的水看着清澈,这水潭的水却不然,一眼看不到底,只看到一片灰黑,想在这里找出鱼的踪迹,需要非常眼力。而且他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不知水深水浅,若是贸然动作,很有可能会溺入水中,到时候别说抓鱼了,只有丢脸的份。 他似乎被景离给坑了。 对方是看穿他不服气的心思,故意诱他下水。 回眸,正好对上景离看过来的眼神,浅浅淡淡的,像在嘲笑。 司承焕眯眸,随即冷笑一声,曲起食指放置嘴边,吹出一声哨声。 高亢悠长,响彻山涧,带来一阵回响。 随着哨声落下,几道黑影齐刷刷的出现在潭边。 “抓鱼。”下了令,司承焕慢悠悠的走上岸,姿态优雅的重新穿起鞋袜来。 先前被景离激得,脑子不够用了。 不就是抓鱼吗?让暗卫动手就是。 效率还不会丢脸。 哪里用的着他亲自上场。 景离想看他笑话? 做梦。 暗卫的动作的确很快,接了命令便直接下水,几许功夫,几条鱼呈到司承焕面前。 这让司承焕腰背又挺直了几分。 唯小玉子悄悄以一手掩面,将头扭过一边。 殿下,你的面子并没有捡回来。 君羡那边已经生起了火,待景离将鱼处理好串上树枝,便架在火堆上烤起来。 至于这边的动静,她根本就没关注,甚至几个暗卫突然出现,她都没多看一眼。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都没跟我说过。”两眼巴巴的盯着烤鱼,君羡玩笑似的嘀咕。 “你常说你烤肉有一手,我自然不能比你差了去。”景离弯弯唇角,仔细翻动手中的树枝,以防将鱼肉烤焦了。 君羡干笑,呵呵,你错了奶宝,我不是烤肉有一手,我是烤仙鹤非常有一手。 九天数千年,除了坑蒙拐骗,她的时间全拿来研究怎么样把南天翁家的仙鹤烤出绝顶滋味。 想到这里,眼睛一亮,差点忘了,她的乾坤袋里还有烤肉用的各种调料。 眼下正好可用。 背着司承焕等人的方向,素手一翻,将调料拿出来涂抹在鱼身上,随着加热,很快空气中便蔓延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来。 司承焕脸黑了。 那边动作太快,都要能开吃了,他这边火都还没升起来。 他只能干看着,等他们吃完走人再把他丢下? 呵呵。 劈手夺过暗卫整理串好的鱼,便朝君羡跟景离走去,“君公子,你用的什么佐料那么香,可能匀我一些?我这边什么都没带。” 对上司承焕眨巴的眼睛,君羡默了下,默默将调料洒上举在眼前的鱼身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戴上面具 “小姐,公子,不好了!”丁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出什么事了?”景离心底一沉,放下手里的动作。 “下午官府突然来人,冲到我们的布庄里,说我们售卖的布匹是赃物,现在店面已经被封了,库存的布匹也全部被扣押。还有城中的茶庄,也被人举报,说我们的茶叶以次充好欺骗顾客。……” 除了布庄茶庄出问题,还有他们购置在城外的农庄也受到牵连,一应被官府彻查,弄得手底下做事的人人心惶惶。 损失巨大。 景离跟君羡相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手底下的所有营生几乎全遭到冲击。 官府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有人在背后搞鬼。”君羡坐起来,淡道。 “现在城里流言已经传开了,对我们的声誉影响很大,事情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就算日后铺子解封,也会影响我们的生意。”丁管家一脸颓色,又恼怒。 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耍手段,他定扒了他的皮! 景离想了想,道,“这样,我先跟管家去衙门了解下情况,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回来再说。” “还是我去,你才多大,你去衙门说不定人家都不接见你。”君羡扬眉戏谑,随即下了榻子,准备跟丁管家一同前往。 虽然她平时不管事,但是事情找上门来,她也不会躲着不管。 “你看过账册?你知道铺子的货物从哪里从何人手里进货?进价几何?”凝着女子,景离似笑非笑。 “……”她是不知道,丁管家知道不就行了么? 丁管家默默抹了一把脸,“小姐,还是让公子跟奴才一块去。” 就差没直说你去没什么用处了。 被嫌弃,君羡能说什么?自己作的。 另边厢,司承焕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一回到宫中立即就去拜见靖武帝。 “君羡真的在郾城?居然在郾城!你有没有邀请她回京续职?她肯定不会答应。那丫头倔的很,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哎,早知道朕就同你一道去郾城!……”这次拜见都没用等着通传,一见了他,元德海就直接将人带到皇上面前,然后皇上就开启了话痨模式。 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司承焕才上前一步启奏,“父皇,儿臣这次赶着回来,就是要跟您商量有关国师的事情。” “你说。”皇帝颌首。 “国师离京这几年,父皇一直惦记着国师,皆因国师确实是栋梁之材。虽然性情桀骜,却秉性纯良,是个可以全心依托的人。所以儿臣想着,这样的人才不宜错过。”顿了下,窥过皇帝脸色复又继续,“父皇不是一直想让她回来么,既然已经知道她人在哪里,那么是不是该想办法,让她回到朝堂?” “你当朕不想她回来?她不肯,朕有何办法?”他为此头痛好几年。 “国师重情,若能动之以情,未必请不动她。” “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皇帝缓缓坐下来,若有所思。 焕儿的提议,不得不说让他很心动。 君羡虽然野性难驯,却是个没有野心的。就算她手中权力再大,也绝对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对这一点,他非常确信。 且以君羡的能力,有她辅佐,对在位的人来说相当于如虎添翼,必能给江山社稷带来福祉。 为君者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是国泰民安,国富民强,江山永固。 而这些,君羡都能帮他,因为她手里有神丹圣药,更因为她本身有着神鬼莫测的本事。 在他沉思其间,司承焕始终安静的站在一旁。 他知道父皇是心动的,这个时候无需多说什么,只要等着他点头即可。 暗里,悄然握拳,一旦君羡再回到京城,他绝对不会再给任何机会,让对方离开! 半响过后,皇帝终于点头,“说说你的办法。” 事成。 司承焕与皇帝呆在一起商讨了近半日的时间,离开时候已经月朗星稀。 走在汉白玉堆砌的宫道上,迎着微凉的夜风,四年来头一次,脚步轻快无比。 就连眼底,都荡漾着欢快的情绪。 心里,火热滚烫。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身着宫装的老嬷嬷迎面走来,行礼过后,低声道,“殿下一去郾城数日,今日方才回宫,娘娘对殿下极是挂念,特请殿下往凤栖宫一叙。” 司承焕翘起的嘴角慢慢拉下,眼底流淌的情绪也尽数敛去,恢复往日温润淡然的模样,“带路。” 凤栖宫,他开心到忘了那里,还有母后。 自册封太子之后,宫外就建了太子府,他也从凤栖宫搬了出去,只在每日固定的时间,入宫请安。 而母子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从四年前开始,抑或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再不如从前。 中间开始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日渐疏远。 作为皇后娘娘的寝宫,凤栖宫的华贵是其他宫殿远远比不上的,便是太后的养心殿,因着太后注重礼佛,殿中布置也显得稍逊一筹。 踏进凤栖宫大门开始,司承焕心头就像是被东西压着一般,有种沉重的压抑感, 那种感觉,也是他越发不喜欢来凤栖宫的原因。 “焕儿,今日进宫也不知道来看看母后,亏得母后挂念你。”大殿,皇后端坐在贵妃榻上,一看到他面上就显出嗔怪来。 “是儿臣的错,让母后挂心了。儿臣给母后请罪。”上前,行礼。 皇后将人轻扶起来,无奈笑道,“母后不过那么一说,又不是真的怪你,你还当真了?这么晚叫你过来,实在是母后想你了。” “儿臣明白。” “去郾城如何?老太君身子还好?你姑母呢,可一切都好?” “老太君身子骨硬朗,姑母一切安好。” 中规中矩的对话,让皇后眼底划过黯淡。 当初那个喜欢趴在她膝头卖乖巧的娃儿,似乎是一去不返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太子,开始学会了在她面前带上面具。 第两百章 皇帝是被气死的 她就那么害怕被他缠上? 她就那么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君羡没看到身后少年眼底浮出的晦暗,却将他语气里的戾气听了个分明。 “怎么,不能离开?我要去哪里,还要得到谁批准不成?” 微冷的语调让司承焕清醒过来,勉强压下心头汹涌,强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跟太子殿下不熟,充其量只算是点头之交,不宜交浅言深。殿下不用跟着了,我自己能出宫。” “我现在也住在宫外,并非特意相送,碰巧顺路罢了。” 顺路?特意等在乾德殿门口,然后跟她顺路? 君羡摇摇头,不知道现在的少年们都在想些什么。 她从来没有掩饰她的疏离,怎么这个司承焕就愣是能装作看不懂,老往她身上凑? 她能给他什么好处? 除了那些让人趋之若鹜的丹药,她现在只是一介白身,没什么好让人谋算的。 而且,那些丹药她也不会随意拿来送人,在她身上打主意全是白搭。 能被册封为太子,可见司承焕不是个傻的。 想什么呢? “不管君姑娘如何看待我,在我心里,一直对君姑娘万分仰慕。你离开京城几年,难得回来一次,便去我的太子府做一回客如何?”垂下眸子,掩饰眼底的紧张,司承焕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不去了,我回国师府休息一晚,明天便离开。” “我得知姑娘会回京的消息之后,就命府里早早准备好了,君姑娘,赏个脸不行么?”说到后面,司承焕嘴角下拉,整个人看着有点可怜兮兮的。 “你知道我这人不讨喜,此次回京,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再去你的太子府,等流言传出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对太子殿下也有可能产生影响。所以,殿下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她跟司承焕的交情,还没到能过府做客的份上。 何况是回京后第一个就去他的府邸,不定会让人以为她上了他的船,等流言穿将出来,水洗都洗不清。 一再被拒绝,司承焕脸色不好看,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不明白,为何她如此讨厌他? 为了她,他做了那么多,甚至能做到别人不敢置信的地步,难道她连一点点感动都没有?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小玉子不远不近的坠在两人身后,虽然没办法听清楚两人之间的交谈,却从太子身上看到了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失落与失意。 主子又在国师那儿碰壁了。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场面,奈何主子不肯承认,非要凑到人面前来,撞得鼻青脸肿才肯罢休。 君羡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主子如此对待? 还是,她给自家主子下了迷魂汤? 前面两人这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看到女子一溜烟蹿出去好远,对他家主子有种避之惟恐不及的状态。 而主子,则站在原地,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身上的失落,更烈,更浓。 像被抛弃的小狗。 “殿下……”他想安慰几句,张嘴,发现无从说起。 “你说,本宫跟景离,谁更出色?” 小玉子忙道,“自然是殿下。朝中大臣、权贵世家,但凡见过殿下的,谁不夸一句天资纵横!景离一个爹厌娘弃的,凭哪一点能跟殿下相比?” “是吗?”司承焕笑了笑,眼底很冷,“这么说,只有她看不到。” 转身,不再看女子离去的方向,司承焕转往凤栖宫走去。 既然有景离在的时候,她永远不看他。 那么,就让这个世间没有景离。 到时候,她总会把他放在眼里了。 离开皇宫,君羡将京城大街上各个出名的铺子走了遍,买了不少适合景离当前用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她看中了,想要送给他的价值不菲的礼物。 上一世,没有一个人喜欢他。 这一次她来了,她会把她所能给的最好的,都给景离。 她的离儿,不需要那些狼心狗肺有眼无珠的人喜欢。她相信,这世间,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对她的离儿好,他都不会变成上一世那般偏激、扭曲,不会抱着一腔怨恨。 不会变那个为了一己之念,致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的魔。 晚上,她住进了国师府,还是以前那个房间。 虽然离开四年,但是府里一切摆设布置都没变。 而且干净如昔。 皇上派了人留守在这里,每日擦洗打扫。 那瓶丹药,给得不算亏。 前世,好像皇帝是被气死的。 大军围困皇宫,血洗宫廷,整座皇宫每一寸土地都染满了鲜血,看着满地尸体,看着恢宏华丽的皇宫变成千疮百孔,皇帝一口气没上来,吐血而亡。 随后太子临危受命,撑起风雨飘摇的帝国,与景离两相对峙。 最后,太子不是赢了,而是景离放弃了。 大仇得报,生死看淡,退了大军,任由宫廷禁卫将他捉住。 说来,皇帝与景离之间,有着破国之恨…… 挥去这个诡异的想法,看向窗外,天上月亮明朗,月辉清淡。 不知离儿这个时间在干什么,可睡下了? 平日总在身边黏糊着尚不觉得,如今不过离开几日,便感受到想念蚀骨。 死小孩,要是平日不粘她那么紧,她哪里要受这种罪。 同一时间,郾城君府,厢房窗前靠着一道颀长单薄的身影。 月光笼罩下来,疏疏淡淡,为月夜下的一切笼上一层薄纱。 而少年的眼眸,是月色照射不到的黑暗。 他旁侧,放着一纸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良久,夜风凉了,房外响起云夕提醒歇息的声音。 景离这才关上窗户,转身拿起那张信笺,就着桌上燃烧的油灯,将信笺焚烧成灰。 嘴角,噙着冰冷浅笑。 子夜时分,郾城北郊十里坡。身世之谜。 短短几句话,勾着他的心思。 信笺上没有署名,但是字迹他却是极为熟悉的。 前景候景容。 当初被摘了爵位狼狈离京,到现在,四年多未见。 没想到他还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身世之谜。 仅凭这四个字,就不怕他不赴约。 第两百零一章 我要杀的,是君羡 子夜,十里坡。 四周树影绰绰,夜风刮过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 于暗夜中,透着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诡异。 在这种诡异中,有脚步声缓缓的,由远及近。 颀长又单薄的身影,准时出现。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会来。”尖利的笑声,伴随压抑的咳嗽,一道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景离一眼就认出了景容,哪怕多年未见。 印象中高大挺拔的身躯不复见,变得孱弱瘦削,长期病痛导致身形佝偻,再看不见当初的意气风发,高贵倨傲。 那双掩盖在黑暗中的眼睛,充斥着愤恨、不甘、暴戾,狰狞无比。 景离一步步走近,“身世之谜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你跟景林氏生的?” “哈哈哈,你想知道?可以啊,我告诉你,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捏住了对方的把柄,景荣扭曲的大笑,任何时候,他都恨不得将这个小贱种践踏进污泥里。 “这么说,我的确不是你生的。”声线淡淡,对方故意的羞辱,没能挑出一丝波澜,“我只是来亲自确认一下,至于其他的,你说,我听着,你不说,我也不在意。” 对方的毫不在意,反而让景荣像被打了一拳,脸色极为难看,以为可以发泄的快意被堵在胸口的感觉,让他暴躁得想撕人,“果然是个养不熟的贱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一早就该直接将你掐死!” 早早弄死了,他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景候! 景离轻勾唇角,讥诮不已,“景氏一族最出色的子弟,就是你这样的?让我大开眼界,看来景家离彻底落魄不远了。以前,看你还有个样子,现在连样子都没了,就是个没脑子的废物。回到景家的日子不好过?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天躺在那里等死,苟延残喘。每每想到你过成这样,我就觉得,甚是痛快。” “你这个贱种,低贱的畜生!”景容眼睛猩红,指着景离,扭曲的狞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你当初过的是什么日子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每次拿鞭子抽你,看你身上泛出一道道血印子,看你被我打得皮开肉绽我心里有多兴奋!哈哈哈,他的血脉,每天都在被我践踏!我不仅打你,我还要把你送上那些老东西的床,我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一辈子都要活在羞耻的阴影之下!我要让每个人,都鄙夷你唾弃你,让他们知道你骨子里的血液有多肮脏低贱!我……” “可惜,你没做到,所以现在,你每日都要活在不甘里。”景离漠然的打断他,讥诮更浓,“而我过得很好。你不再甘心再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有人疼有人宠,有个你不能招惹的靠山给我撑腰。景容,那种滋味,如何?” 被反击得哑口无言,景容双目几乎红得要滴出血来。 没错,他时时刻刻,都活在不甘活在愤恨当中。 这个本该一辈子在他践踏之下卑微存活的贱种,挣脱了他的桎梏,在君羡庇护之下,活的自在洒脱,如鱼得水! 远远背离了他的初衷! “都是君羡,都是君羡那个贱人……”喃喃的,景容面色恍惚,眼底迷茫,继而逐渐流露出疯狂来,咧开嘴,笑声由低转高,“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尽管得意,景离,你也只有现在还能得意一会。以为有君羡撑腰,我就奈何不得你了?我告诉你,你错了,不止是你,君羡,我也会让她不得好死!” 景离心头一凛,凤眸狠狠眯起,“你做了什么?!” 看似景容被气得几乎要疯了,可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是只口头逞快,景离听得出来,对方话里的笃定! 想到最后那句话,让君羡不得好死? 他淡然的面具裂开了缝隙。 心头开始慌起来。 女子本事有多大,他清楚,可是本事再大,也不一定能躲过所有的阴谋诡计。 今日景容敢出现郾城,敢现身来找他,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筹码。 他们,究竟对君羡做了什么? 君羡现在在哪里,可安全? 他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不知道,心头慌乱越来越浓。 “怎么,急了?哈哈哈!”多年的恨意,终于有了宣泄的通道,景容佝偻的身形都挺直了几分,笑得越发猖狂得意,“别急别急,很快你就知道了。君羡那个贱人既然对你那么好,我发一次好心,等你们死后,把你们的骨灰揉在一块,死不分离。有她陪着你一起下地狱,算是我给你的一点慈悲!” 随着他话里透露的信息越多,景离的心越冷越沉。 脚步微动,就想要抽身后退,岂料面前的场景蓦然一变,周围树影不见了,本站在他对面的景容也消失了踪影。 阵法! 景离黑眸全然沉了下来。 这几年,君羡对他几乎是倾囊相授,但凡她会的,都尽数教导于他。 对于阵法,他也已经到了高级造诣。 看眼前架势,若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白长了个脑子。 景容敢只身邀他前来,就是提前布置好了阵法,特地以诱饵引他上当,等着瓮中捉鳖! 而这个阵法,凭他的造诣,竟然完全找不到针眼所在。 他不敢去想,对方还有什么后手等着他。 终究是他太过大意了。 好在君羡去了京城,一时半刻,不会因为他遭受到威胁。 而君羡不在,对方就不会这么快杀了他。 费那么大的功夫引他前来,必然是有目的的。 只要那个目的没达到,他就不会死。 只要不死,在她回来之前,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自救。 景容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他? 可惜,他再不是当初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八岁稚童! “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冷静,不慌不忙,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景容阴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透着难掩的得意,“是不是以为我会投鼠忌器,不敢要你的命?你猜得没错,我现在是不会要你的命,因为我要杀的,是君羡,哈哈哈!” 景离不语,闭上眼睛就地坐下来,以五感感知周围动静。 第两百零五章 魂飞魄散 恐慌如潮水灭顶袭来,景离伸手想要抓住女子,却只来得及握住一片衣角。 微凉的布料在掌心掠过,留下焚心的痛觉。 女子白衣翻飞,以凌厉之姿朝对方袭去,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 天道压制,她的仙力本就大打折扣,加之强行突破桎梏,违背天地法则使用仙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若不拼死一搏,最后,她也逃不过天道惩罚。 都要死,在死之前,她也要替离儿铲除障碍,为他日后安宁谋求更多生机! 砰然轰响,地动山摇。 空中,飘落血雾。 纤细白影如同柳絮,轻飘飘坠下。 “君羡!”景离目眦欲裂,踉跄着跑过去,堪堪将女子接在怀里。 四周漆黑,夜风呜咽。 女子面色白如金纸,嘴角血液不断溢出,瞬间就将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景离颤着手,竟然不敢将那些血液拭去,只怕稍微一碰,便会将她碰碎。 他的君羡,他的死女人,是鲜活的,是生气蓬勃的,是傲气凌然的,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样子,怎么会是毫无生气的样子! “君羡,君羡,姑姑,君羡……”抱着女子,景离魔怔般,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痛,遍布四肢百骸,蔓入骨髓,每呼吸一次,都痛得撕心裂肺,君羡知道,自己内腑、心脉皆已粉碎。 艰难撑开眼睛,往另一方扫过,那里,老道尸体横陈,已经气绝,老道附近,景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是没死,也被震成了重伤,活不了多少时候。 如此,她就放心了。 勾起嘴角,压抑不住喉间痒意,君羡轻咳,喷出带血的肉沫。 “君羡,你撑着,我去找人救你,一定能救你,你撑着,别怕,撑着……”那些血沫刺激了景离,眼睛猩红,嘴里不断呢喃乱了方寸的话语,手却不肯放松女子稍许。 怕一放,就会永远失去她的体温。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砸在君羡惨白的脸上,发出啪嗒声响。 滚烫的热度,灼得君羡心头更痛。 “奶宝,乖离儿……别哭,”君羡想要抬手,替他擦拭不断流出的眼泪,有心无力,“日后……隐姓、埋名,好好、活着,便是……对我、告慰……不可、迁怒无辜……” 景容命不久矣,算是替离儿铲除了最大隐患,也去了他心头最大怨恨,有这数年教导,离儿应该不会再如前世那般偏激,做下滔天错事来。 他素来听她的话,此番遗言只要他记在心里,那么,便可避免将来成魔的结局。 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只要他余生能平平安安,她余愿足矣。 唯一遗憾,便是不能陪在他身边,亲眼看他娶妻生子,成家立室。 君羡眼皮缓缓下坠,嘴角凝出的微笑,既有欣慰,又有怀憾。 而君羡断断续续吐出的一字一句,落在景离耳中,却字字诛心! “你在胡说什么?”景离哭着,笑起来,眼底猩红越来越盛,“你在说什么啊姑姑?连你也不想要我了?” “离儿……”无奈的叹息,轻如轻风逸出,被呜咽山风盖过。 “你答应过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若食言,我会恨你,恨死你!君羡,你别忘记,别想忘记,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你撑着,活着!”黑暗中,猩红的眸子里翻涌滔天巨浪,景离一手撕扯君羡腰间的乾坤袋,“把这些药吃下去!君羡,快点,吃下去你就能好了,快点君羡!你要是敢死,敢丢下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死都不原谅!” 景离的声音由低转高,最后化为嘶吼,透着让人心惊的癫狂。 头顶夜空,突然降落闪电,将夜幕一分为二! 轰隆巨响,就在两人头顶,沉沉的压下来,似下一个巨响,就要将他们轰炸成碎片! 君羡无力的眼睛再次撑开来,眸心生机涣散,不去看头顶紫电雷鸣,凝着眼前陷入癫狂的少年,奋力抬手,盖上他猩红的眼睛。 她要走了。 她不想他亲眼看到她魂飞魄散的模样。 强用仙术,诛杀同道……君羡苦笑,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是这样的下场。 可是,她不后悔。 眼睛被盖上,鼻端是浓烈的血腥气,景离浑身冰冷,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他感觉得到。 从此以后,他身边,再没有君羡。 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君羡。 修长的手,握住女子柔腻冰凉的手掌,将之从眼前慢慢拉下,他看着她,一瞬不眨。 又一道紫电劈下,直直冲着女子而来,景离极快俯身,妄图将她护在怀里。 锥心的痛穿胸而过,下一瞬,他怀中漫出银光点点。 而原本被他紧抱在怀的人,在他的注视下,逐渐虚无,化为千万银星,往四周飘散。 “啊——啊——!”双手乱舞,徒劳的想要将那些银光凝聚,重新搂抱入怀,只抱到冰冷空气。 景离嘶吼着,如同无助的小兽,整个人癫狂! 紫电隐去,雷声远走。 十里坡依旧笼罩在黑暗中,静静的,偶有山风拂过。 这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掩埋。 只除了空气中,飘荡着风吹不散的浓烈血腥味。 景离木然坐在冰冷地面,头发散乱,衣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整个天地,仿佛什么都不剩,她走了,带走所有。 时间最是无情,任由生离死别上演,从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天际,逐渐透出一缕灰白,黑夜过去,黎明到来。 空寂的空间,传来一声痛苦闷哼,随即有轻微响动。 景离缓缓扭头,朝声音去看去,目光漠然,站起。 从昏迷中刚清醒过来,还带着恍惚,就感觉到一股冰冷视线,景容循着看去,浑身发凉! 他见过景离最冰冷的目光,不及此刻十分之一让他胆寒。那个少年,一步一步逼近,看他如同看将死的蝼蚁,整个人,像是地狱爬上来的修罗,带着死气! 这一刻,景容才真正,觉得害怕。 对死亡即将来临的害怕,他逃不过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他蹦达不了多久 “君副将,大将军有令,命副将即刻去他帐中!”帐外,士兵的声音响亮传来。 “嗯。”君不离应,面上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 待帐外脚步声走远,云初的脸就拉了下来,咬牙切齿,“肯定是程安那个瘪三又出幺蛾子了!卑鄙小人!” 随意套上一件干净外袍,将发丝束起,君不离淡道,“走。” “公子,你就不生气?每次你得了功绩,程安那个王八蛋就要来添一回堵!若不是军中有明令不能袍泽相残,我……!” 他早就给那个王八蛋套麻袋了! 自己没本事,整天背地里想阴招踩别人! 不就是嫉妒公子在军中声望逐渐高过他,怕被公子赶超吗! “无妨,”踩着月光,君不离脚步不疾不徐,声音如同隐在暗夜中的风,寒凉,“他蹦达不了多久。” 云初安静了。 但凡公子说了,没有不实现的。 就是不知道这次,公子会用什么办法整治程安。 大将军的帐篷不远,须臾的功夫就到了,厚重的帐帘垂着,从缝隙处透出昏黄黯淡的光线来,里面人生嘈杂,像是在争吵什么。 君不离唇角勾了勾,抬手掀开帘子,里面立刻静寂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 “君不离见过大将军。”行了一礼,便走到一旁安静站立。 视线不着痕迹的在帐内扫视一圈,来的人不少。 除了大将军之外,军中几位参将、守备都在,当然,还有与他同为副将的程安。 对方此刻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他,而且眼光里还带着明显的鄙视。 同为副将,在他面前摆出这副样子,君不离私以为,此人脑子有坑。 是以,眼角余光都不分给对方。 最有力的反击,就是无视。 果然,程安的脸迅速涨红,本来皮肤就黑,居然还能从一张黑脸上看出红来,这得事多恼羞成怒。 “君副将。”大将军南江轻咳一声,不是他定力不够,实在是君不离为人总是叫人疲于应对。 比如这次,他叫人去请,来了之后至少该问一声大将军有何要事? 君不离就不说,行了礼过后就安安静静站到一边去了,完全不搭个梯子给人顺势说话的机会、。 偏生,还挑不出他的错来。 只能自个生闷气。 “末将在。” 南江轻闭了下眼睛,对君不离能察言观色已经不报希望,“对于今夜你私自出营击杀敌军的事情,你怎么说?” 君不离抬头,微露不解,“将军,末将不明您的意思,见到敌军将之击杀,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要做出解释?” “看来君副将是全没将军中例律放在眼里!”程安在旁冷笑,“停战其间私自出营不说,有敌军伏击的消息也不上报,自己悄悄的就去了,君副将是怕消息传出来,平白失了捞战绩的机会不成!还是说,君副将与敌军厮杀只是个幌子,实则,是传递消息去了?” 这话一出,帐中诸人脸色齐齐一变,站在帐外没有跟进来的云初,更是气得额角青筋毕现。 这个无耻小人,为了打压公子,竟然给公子扣上通敌的帽子! 这是要将公子置之死地! “君副将,你如何解释?”眯眸,南江沉沉问道。 作为领兵多年的老将,南江具有将领的谋略及能力,非鲁莽之辈。 程安那点小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但是君不离行事也确实有疏漏,如私自出营无视军规,如回营之后并未将此事即刻上报。 这就会让人心中生出怀疑来。 他要看看,这个在军营里如异军突起,崛起极快的小子,会作何必解释。 就算是惜才,他也不能全然包庇,否则,如何跟在座将领交代。 君不离轻笑一声,别有意味的看了程安一眼,那一眼淡淡的,莫名叫程安心惊,“程副将负责军队左翼,我以为事务是甚为繁忙的,没想到程副将却还能时时盯着我这边的动作,有心了。” 话里的讥讽让程安脸色阵青阵白,“君副将莫要信口雌黄!我在这个位置一直兢兢业业从来未敢懈怠,军中诸位将领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这般诬陷,是何居心!” “诬陷?”君不离挑眉,将不屑展露无遗,“我若是要诬陷于你,现在在大将军及诸将面前需要做出解释的,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换言之,现在要做解释的是他君不离,那诬陷他人的人,可不就是程安么? 诸位将领面带尴尬,在事情未明了之前,又不敢轻易妄语,遂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大将军,入夜后末将得到消息,说是有敌军在峡谷入口设下埋伏,但是未经查证,末将怎敢将事情上报,凭白在军营里引起动荡?是以末将才会亲自前去查探,而且并非只身一人,末将旗下士兵也是一道跟着去了的。然查探到确实有埋伏之后,再要来回禀已经来不及,才会奋力拼杀,将敌军全数斩杀,以保我军无后忧。此事诸多人证,末将手下无一活口,又何来送消息通敌一说?之所以回来之后没有即刻上报,不过是想将自己打理干净了再来面见,这是末将对大将军的一种尊重,且末将并不贪功,杀敌,是军中将士本就该做的。只是没料到,末将不急,别人却是急了。” 话毕,君不离眸光在程安身上淡淡掠过。 急什么?急着泼脏水! “奋勇杀敌,没死在敌军手里,却要被自己后方的兄弟算计,”顿了下,君不离扬起的嘴角略带苦涩,看向面色暗沉的南江,“传将出去,士兵们会如何想末将不知,末将心里,却是断不敢将后背,交给这样的人手里。” 寒心! 能不寒心吗? 自己在前方拼死杀敌,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身边的人却在时时算计怎么样在你后面捅上一刀! 这样的人,谁敢信任? 然军营又是个极为特别的地方,讲的就是兄弟热血,生死情谊。 若是身边的人不能信任,那么士兵还能安心杀敌吗? 往大了讲,这事情会动摇军心! 第两百一十二章 君不离,是个魔鬼! 在座的诸位将领,均老脸发红。 羞愧的有,被君不离揭开脸上那层遮羞布戳破阴暗心思,挂不住脸面的也有。 程安的脸色最为好看,红紫交替,看君不离的目光,要吃人似的毒。 “我就说君副将做事历来稳妥,每次冲锋杀敌都一马当先,怎么会罔顾军规私自出营通敌,原来是误会一场!” “对,误会,都是误会,君副将跟程副将都是大将军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军中士兵都服气的将领,莫要为了点误会起罅隙,大军不日就要回朝领功,我们总算是苦尽甘来。这个时候可别起内讧,让人看了笑话。” “对对对,大将军,您也说句话,这件事情程副将虽然是有不对,但是他也是一心为了军营,现在误会解开了就揭过去,袍泽这么多年,哪能为了点小事情反目,是不是?日后彼此之间仰仗的地方还多的是。” “可不是么,朝中那些老酸儒见天只会动嘴皮子,看不起我们武将,我们更要团结一心,别让人看扁了!” 和稀泥的人,在哪里都不缺。 尤其是大军回朝在即,这种时候闹出丑闻来动摇军心,不定再被那些只有一张嘴厉害的文臣在皇上面前说上两三道,他们的功劳就会大打折扣。 损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 谁都不会肯。 “都闭嘴!”大将军南江沉着脸喝停,厉目一扫,诸将纷纷垂下头去不敢迎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程安,以后别凡事诸多计较,心思放正在军务上,我这里是领兵打仗的地方,不是谁家乱七八糟的后院!君不离,你虽私自出营,然事出有因,且以一人之力击杀敌军百人众,功大于过,本将军给你记着,不会亏待于你。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本将不希望之后在军中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扰乱军心!” “末将明白!” 事情到此,众人退出营帐。 离去前,程安回头看了君不离一眼,眼神阴冷。 对此,君不离回以一记清浅笑意,看在众人眼中,无不对君不离的胸襟佩服。 “公子,程安那个小人太阴险了!跟这样的人共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踩到陷阱,公子定要更加小心。”云初很郁闷,明知对方是个小人,却不能有所动作,只能日防夜防。 心塞的程度别提了。 君不离扬唇,抬手拍了拍云初的肩膀,“天色不早,我这里用不着伺候了,你回去歇着。晚上听到什么动静用不着管。” 说罢,扬长而去。 徒留云初在后面气得头顶冒烟。 公子的心也太大了! 不说怎么着程安,至少要给对方点教训让他有所忌惮? 居然由着那帮老乌龟三言两语的,就把人放过了。 这还是他家公子吗! 只是,公子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听到动静不用管? 罢了,想不通,听公子的便是,到时候打雷下冰雹他也不出来。 凌晨将至,天色将亮未亮。 整个军营静悄悄的,所有人正沉浸在深度的睡眠当中。 军营外,无数人影,从军营的的隐秘死角悄然潜入,奔向粮草仓库。 当轻微的动静传来,君不离立即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明,全然寻不到沉睡乍醒的惺忡。 昏暗中,完美的唇瓣勾出一抹弧度,阴狠,冰冷。 平日里的面具,被揭开一角,又迅速关上。 下一瞬,即恢复平静无绪,躺在那里,静静听着外面难道响动由小变大,从嘈杂、慌乱、到呐喊,到兵器相接的铮鸣,这才慢悠悠的下了榻,随手扯起挂在榻前的袍子,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片。 士兵们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跑,君不离正脸色沉了下来,随着一道赶过去。 粮仓起火了,无数粮草在火堆中发出噼啪声,火势熊熊,浓烟滚滚。 冷冰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地上躺了无数尸体,有黑衣人,也有军营中的士兵,死状惨烈,空气中全是浓烟与血腥的气味。 在混乱的人群中,君不离发现了程安的脸。 垂眸,徒手接住斜侧面劈过来的刀锋,将刀夺了过来,反手,收割一条人命。 身为副将,程安的伸手也不弱,但是左有士兵顾着扑火,右有刺客前后围杀,场面太过混乱,对敌的同时还要顾及砍错了人,让他有些捉襟见肘,拼杀艰难。 尤其是刺客里有个高手,像是专门盯着他下手似的,怎么都逃不出对方的战圈。 顷刻功夫,身上就添了不少刀痕,气得他想骂娘。 着急之际,眼角余光瞄到君不离,在他不远处,一刀一个亡魂,游刃有余。 嫉妒,嫉妒的同时也带着庆幸,“君不离,过来支应我!” 却见那方,君不离脸色骤然大变,朝着他这里猛然飞扑过来,“程副将,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他不过是偏头拉个支援而已…… 脖颈突然感应到一股冰凉,随即一痛,有温热的东西,从痛处喷涌而出! 程安整个人仿佛停滞了下来,脑中的疑问,在这刻,得到了答案。 目光锁着君不离飞扑而来的身影,看着他一刀将他面前的人劈开,下一瞬,将他软倒的身体接住,“程副将,程副将你撑住!快来人,将程副将送到军医处!” 君不离的声音带着狠戾,落进他耳里,却像是从天际传来的飘渺之音,不真切。 视线上移,涣散的瞳孔猛缩,他看到君不离垂下头,嘴角,带着笑! 明明是悲痛的声色,不应该带着悲痛的表情吗? 他在笑什么?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他听到对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轻语,“程副将,一路走好。” 程安双手蓦地收紧,死死抓着君不离的衣襟,嘴巴一开一合,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明白了,是君不离,是君不离设计的,君不离要他死! 要不是君不离那一声“好心”提醒,他根本不会分心停滞,不会避不过那致命的割喉一刀! 他是小人,那君不离,就是个魔鬼! “程副将!君副将,这里交给我们,您小心些!”四周有士兵接近过来,对君不离是全然的信任与敬佩,将他接过手里。 而那个他费尽心机想要踩下去的人,转身重新杀入重围,身姿矫健,出手无空。 第两百二十章 丢了他,多长时间 这个认知,让君不离心头浮出戾气,眼底染上寒冰。 她跟他共同的地方,便是荒了废了,也不喜沾染上旁人的气息! 而这京中,同样对她心心念念的,还有一个司承焕! 有马车轱辘声接近,停在近前。 “小姐,这就是以前国师的宅子,要我说人都消失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一处废址罢了。” “恰好路过此处,便来看看,好歹我与国师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少女清脆悦耳的交谈声,在夜色下静谧的巷道响起。 君不离冰冷眸心骤然紧缩,飞快回头,逼近刚下马车的少女,眼睛猩红,“你见过她,何时,在哪里!” “你、你是谁!放肆!离我家小姐远点!”丫鬟模样的绿衣少女忙一把挡在锦裙女子身前,强作镇定呵斥。 眼前男子一身华服,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疏冷高贵,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只靠近了便会让人心慌胆颤。 “说!”男子厉喝,声音发紧,从那双眼睛里迸发的戾气浓郁到犹如实质。 丫鬟一时间被吓得失了声音,两腿战战。 “是你!”被挡在后面的女子,看清君不离面容后,水眸蓦然盈出惊喜来,闪闪发亮,“君不离,你是君不离!” “我问你你何时,在哪里见过她!” 眼前的君不离,与上次定州惊鸿一瞥,像是骤变了一个人,同样的俊美无俦,却失了清冷,像一只被逼入墙角即将发狂的野兽,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来的疯狂暴戾,让人心惊。 且,他似极为紧张,期待,又隐隐的害怕。 极为矛盾的情绪。 傅凤泉眸光一闪,飞快道,“你说国师?你也认识她?我以前曾经有缘见过她一面,七年前,在北地定州。那时候她路经定州,曾经在我家府上留宿一夜,我很喜欢她。” 七年前? 君不离紧绷到极致的身体似一下被抽光了力气,虚软下来,踉跄着倒退一步,然后木然转身,慢慢走开。 那个背影,看起来,极萧瑟。 像是近在眼前的希望陡然破灭,蔓延着无边的绝望。 让人心疼。 傅凤泉咬了咬嘴唇,一跺脚,追了上去,“我叫傅凤泉,我爹是翰林院大学士傅明远,半月前刚刚入京续职。我在定州城见过你,那时候大军回朝,全城百姓都去夹道相迎,我也去了,还喊了你的名字,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少女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什么,君不离全听不到。 行尸走肉般。 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又一次有人提醒他,她丢了他,多长时间。 “听说北夷大将军耶律达死了之后,北夷大乱了好一阵子,北夷皇室失了一员大将,元气大伤,已经有了求和的决定。过段时间就会遣使者来谈判。君不离,你真厉害!” 少女双眸晶亮,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崇拜,与思慕。 久未得到回应,想到刚才引起男子情绪波动的一幕,傅凤泉眼珠子一转,又道,“你刚才问起国师,你一定也认识她?你跟国师是什么关系,你们很熟悉吗?国师七年前消失无踪,到现在都美人能探寻到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是不是也在找她?” 果然没猜错,一提起国师,男子当真有了反应。 只是偏过头来,看着她的那双凤眸,如裹冰刃,“滚。” “你、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我告诉你,我家小姐很快就要嫁给……” “绿荷,闭嘴!” 丫鬟追上来本要抱不平,哪知话没说完,就被小姐一声怒喝拦了下来,心头委屈不已。 君不离,她知道,就是那个北地战神,新晋异姓王离王嘛。 那又怎么样,小姐很快就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地位高贵尊崇,岂是一个离王就能随意呵斥羞辱的! 狠狠瞪了欲言又止的丫鬟一眼,再回头,那个颀长的身影已经迈入离王府,消失在朱红大门后。 从初见开始,这个人,他的背影,他的脸就一直烙印在她心头,怎么都抹不去。 乍然巧遇,心头的欣喜几乎将她淹没,难以言说,可是他对她却极为冷淡。 甚至,他叫她滚。 自小被嫁人捧在手心长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冷待及屈辱,却愣是生生承了下来,除了委屈之外,连气都生不起来。 “小姐……” “回去,这件事情不许跟我爹娘提。还有,以后在外面别动不动就提太子、太子妃。我与太子尚未成亲,京中处处可见权贵,说话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没得太过张扬,丢了我爹娘脸面。” “是,小姐,奴婢记下了。” 淡淡看了绿荷一眼,傅凤泉没了游街的兴致,坐上马车直接打道回府。 回到傅府,却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凤泉,过来,整日里往外跑,像什么样子,幸得你表哥不嫌弃你这般性情,否则,为娘都担心你嫁不出去。”大厅里,傅明远、傅林氏分坐在两侧,而该主人家坐的首座,坐的是太子殿下司承焕。 见女儿回来,傅林氏笑意吟吟将人唤到跟前,“你表哥今日过来探我们,还给你带了礼物,难得他事务繁忙还过来探望,你带你表哥在府中四处走走罢。” “知道了,娘。”傅凤泉看了眼坐在首座笑容温润的男子,咬唇,低下头,“表哥,凤泉带你去后花园走走?正值春日,后花园的花儿开得极好。” “如此,有劳表妹了。”司承焕点点头,笑着起身,别过傅明远、傅林氏,行在傅凤泉后头出了大厅。 “表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对于这个表哥,她是很尊敬的。爹娘自小就在她跟前夸赞他优秀,事实也的确如此,然尊敬的表哥突然有一日要成为她的夫君,她却感觉甚是别扭。 “舅舅舅母说你刚出府没多久,我以为你要晚些才会回来。” “不过是去国师府看了下,隔得也不远,来回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去国师府了?”明明平淡的问句,傅凤泉却听出一股紧绷压抑来,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第二百二十八章 那才残忍 八月十四,紫萝巷,离儿遇刺! 她下凡了,她没死,而且赶在了离儿遇刺这一天! 冲出房门,全然陌生的景致,让君羡呆滞了片刻。 “小姐,你要去哪里!” 后面,丫鬟叫嚷着追出来,被君羡一把抓住脖领子,“我要出府,带路!” “小姐……”丫鬟面色更加怪异,惊惧的看着君羡,小姐何时用过这种语气说话,像完全变了个人! 再想到刚才小姐表现出来的怪异,丫鬟更加害怕,小身子发抖。 “带路,立刻!”此时的君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其他的哪里还有暇顾及! 抖抖索索的,丫鬟低垂着头,小碎步走得飞快,一声不敢吭。 带着君羡到了府中影壁下,那里停着府里的马车,没等丫鬟再说什么,君羡上前粗暴解开套在马身上的绳索,飞身上马。 “驾!”骏马嘶鸣,展开蹄子,风驰电掣跃出府门。 丫鬟大张着嘴巴站在后面,整个人跟被雷霹了一般。 小姐居然骑、骑马! 闹市中行人川流,熙熙攘攘,京城大街,何时都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以往,君羡特别喜欢这样的热闹,现在,却觉得这些人,每一个都无比碍眼。 “让开,让开!” 天色已经漆黑,她不知道刺杀发生在什么时间,不知道离儿现在是不是已经遇上了危险。 焦虑害怕将整个心填满,恨不得立即能赶到地方。 于是闹市中,惊声惊叫蔓延一路,处处可见骏马飞奔,行人仓皇避走。 紫萝巷深巷,君不离站在一堵斑驳土墙旁,看着墙顶,似想到什么,眼底,氤氲柔柔笑意。 彼时,他还只是个只能挂在她怀中的树獭,现在,已经能平视低矮墙头。 那时候,明明极想亲近她,却只会用别扭的方式,赖在她怀里,傲娇的不撒手。 她曾抱着他,踩在这处墙头。 最后一站了,她存在过的所有地方,他都记得。 空气中突然涌出暗流,从四面压迫而来。 君不离漆黑的眸子动了下,身形如疾风,微动,避开致命杀招。 眼底浮出戾气。 他想她的时候,居然有人敢来打扰。 不过,来得,却也恰是时候。 空手相搏的声响不过持续片刻,甚至没有惊扰附近的民居,暗巷的地上,伏尸惨烈。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君不离没有立即离开,微微喘息着,将身子靠向墙壁,弓下身子来,全身松懈。 十来日的时间,原来他的身体,也可以破败至此。 片刻后,空气中再次荡起一丝暗涌,君不离勾唇,闭上眼睛。 在冰冷寒刃刺进心口的时候,食指如勾,扣住了对方的咽喉。 寒刃刺进肌肤的触感,很是冰凉,正中心口的位置,并觉得多痛。 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君不离嘴角,凝出一抹解脱的浅笑来,如绽放在暗夜的青莲,叫人惊艳。 他若死亡,能不能见到她。 若是不能,她会不会因此,再次为他心疼。 既不能再相见,活着,没什么好的。 是,姑姑。 我是,这么以为。 刀锋再寸进分毫,他就可以立刻离开这个世间,扣着对方的食指,缓缓松开。 “离儿——”心神俱裂的嘶喊,撞入耳膜。 君不离心脏狠狠一颤,浑身不可抑止的发起抖来,食指不留情,直接掐爆了对方咽喉,一手握住寒刃,阻了利刃往前送的力道。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目看去。 一抹纤细身影,往这边飞奔而来。 昏暗中,他看到了烙印在心海的,熟悉的目光。 愤怒,惊惶,心痛难当。 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看他。 拔了心口利刃,君不离踉跄着,朝那道身影奔去。 嘴角的笑,愈深,愈艳。 她来了,真的来了。 她终是看不得他死,所以,还是来找她了。 到得女子面前,一手扣上女子皓腕,紧紧的,死死的,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眸,缓缓倒下。 “离儿!”君羡被带得踉跄跌倒,又立即稳住身子将男子抱进怀中,视线触及他心口处涌出来的血液,声音已是带了哭腔,“离儿,离儿!” 为什么要这样,太傻了,为什么这样! 最初的慌乱过后,看着怀中陷入昏迷的男子,君羡迅速冷静下来,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阻止血流,一手在他身上翻找,很快就在他胸前贴身的衣襟里,找到了当初自己遗落下来的乾坤袋。 君羡面上闪过喜色,乾坤袋烙印的是主人的魂力,即便她现在失去了仙法,只要灵魂未变,里面的东西她救能拿出来。 等云初察觉不对劲,焦急寻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名女子抱着他家公子,似乎正在喂食什么东西。 “你是何人!” “云初,快,过来帮忙!”女子回头,看到是他,竟然语气熟稔的使唤他帮忙。 云初眼底带上疑惑,他与傅家千金绝对不熟悉! 疑惑归疑惑,首要之急是将公子带会府中,地上一地的尸体应该是公子的杰作,而公子,也受了重伤! 沉着脸,将人背到背上,纵身飞跃,务求最快的速度赶回离王府。 君羡被丢下了。 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 给离儿喂过仙丹,保住性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离儿求死,是因为她不在了。 而她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此刻的她,不再是她。 脑中有残存影像,这具身体,是傅府千金傅凤泉,曾经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或许也是因为这点缘分,她才能成功附身她身上,阻止了离儿自残寻死的举动。 然,只是暂时。 她在这里,留不久。 强行附身在生魂身上,很快,她就会被重新挤出去,然后,成为一具游魂。 到时候,离儿又该如何?她又能阻止他几次? 君羡苦笑,环住身子,第一次感觉,如此无能为力。 来了,依然要离开,她甚至不敢告诉离儿,她来过。 不敢让他知道,她来过。 给了希望,再次夺走,那才残忍。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她有何立场 离王府。 下人们一片忙乱惊慌。 半月前,公子吐血昏迷,今天才刚刚走出房门,又遇上刺杀,且被刺正心口的位置。 云夕跟丁管家看到被云初背在背上的紧闭双眼脸白如纸的人时,人都是飘的。 “不是让你保护好公子吗,你跟在他身边你怎么办事的!”云夕红着眼睛怒骂,一边帮着把人放到床上,“赶紧去请御医来,这么重的伤,公子他……” 她都不敢想,本来公子醒后不吃不喝的,身子就极为亏空,现在又受了重创,他能不能挨得住? 云初抿着嘴唇,脸色冷沉,一言不发往皇宫方向去。 请了御医,事情也惊动了皇上,离王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 皇帝是跟着御医一起来的。 自那日金銮殿封赏过后,除了上朝,他数次派人来请,都没能将人请进宫。 算来,这是两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私下见面。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床上,躺着的人眼睛紧闭,脸颊瘦削苍白,人事不知。 当初那个如小大人一般老成与他对弈的小娃儿,长成了伟岸男子,却对他再没有了半点孺慕。 是他愧对他,愧对她们。 “张御医,务必将他治好。” “皇上,老臣会尽力。”张御医不敢将话说得太满。 毕竟被人刺中心口,而且过了不短的时间,能不能救回来,端看运气。 说罢,解开了床上男子染血的外袍,检查伤口。 床畔周围,云初、云夕、丁管家都在,俱是紧盯御医的动作,极为紧张。 “咦?”张御医疑惑的一声惊呼,让站在一旁的四人下意识紧绷,“真是稀奇了,明明刺中心口,可是这伤口,竟然已经有开始愈合的状态!离王此前可用过什么药物?或是有人给他处理过伤口?” 云初愣了好一会,视线落在那处伤口上,擦拭干净周围的血迹之后,呈现出来的利刃刀口,竟然凝结了一层血痂! 脑海中莫名浮出紫萝巷里那一幕。 那个最后接触公子的人。 傅凤泉,难道是她? 可是怎么可能,一个千金大小姐,有什么手段能做到如此?这天下间,除了小姐,没有任何人,会有那么逆天的药物。 眸光闪了下,云初道,“公子遇刺,属下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公子已经昏迷倒在地上,至于此前他有没有用过什么药物,属下不知。” “张御医,现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总归是好事,先给离王治伤。”皇帝将这个话题止住,看着床上的人,眸光深深。 那丫头最疼的就是景离,又怎么会缺了他好东西。 他身上自是不缺仙丹圣药的。 这一夜,整个京城都极不平静。 离王遇刺,皇上夜半时分仍然不辞辛劳亲自带御医过府探视。 这消息,皇上前脚踏进离王府,后脚,就已经传遍整个上层圈子。 对于离王这个人,朝中诸臣皆讳莫如深,更加忌惮。 此时,君羡已经被傅府的人逮回了府中, “你怎么能如此行事轻狂!身为女子,竟然在大街上纵马狂奔!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傅夫人气得脸都青了。 自小她就以闺阁礼仪严格教导长大的孩子,有一天竟然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她简直不敢想象! 这还是她女儿吗! “夫人,行了行了,别骂了,凤泉知道错了,她此前溺水,身子还没好呢,你看这脸色白的,”傅明远看着被骂得头脸低垂,可怜兮兮的女儿,心疼得不行,忙跳出来打圆场,“现在人找回来就行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先让女儿下去休息。” “她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们为她担心有什么用!人刚醒过来了就疯了似的往外跑,我看她是犯了魔怔了!”傅夫人骂着骂着,眼圈红了。 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会不心疼。可是看看她做出来的事情,明日怕是京中就得传遍了,傅家千金轻狂妄为,毫无千金礼教! 君羡轻叹,严母慈父,哎。 这个时候她应该认个错的,说两句好话装装委屈,事情就过去了。 可是她不是本芯啊,让她对着这两个曾经对她行礼唤她国师的人叫爹、娘,她真是……叫不出口。 几千年就没叫过这两个字。 太别扭了。 坐这里这么久,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都没能成功。 听得耳边又开始有吸鼻子的声音传来,君羡头疼,牙一咬,换上一副后悔羞愧的表情,抬起头来,“我知道错了,以后定不会这样,母、母亲大人就饶了我这回。” 傅明远一听,立即求情,“看,女儿都叫你母亲大人了,夫人,饶了她这回?” “……”看着两双极为相像的眸子都眼巴巴望着自己,傅夫人心里的气怒难过瞬间拢都拢不回来,最后朝夫君一瞪眼,“你就纵着她,我不管了!” 君羡如蒙大赦,飞也似的逃回了自己厢房。 这傅凤泉父母当真是极为疼爱她,连她这个外人都感受到了,可惜,那是别人的爹娘。 她,是没有爹娘的,最初的最初,她只是一粒种子…… 所以父母亲人之间的血脉亲情该是如何,她不懂。 在她心里,唯有的亲人,只有离儿一个。 离儿……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可醒过来了。 在他昏迷前,她情急之下唤的声声离儿,他听到了,会不会有所怀疑? 躺回床上,君羡懊恼的扯过被子蒙住头。 现在的情况,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想见他,想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好转,想打消他轻生的念头,可是,以傅凤泉的身份,她有何立场? 该怎么办? …… 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明亮的光线从窗外透射进来,将室内照得亮堂。 门口处,一身穿绿衣的丫鬟不断往这边探头张望,畏畏缩缩的模样,想靠近又含着畏惧。 君羡挑眉,估计昨晚上自己的疯魔把小丫鬟吓着了,“绿荷?站在那里作甚?” “小姐,你醒了?”丫鬟瑟缩了下,磨磨蹭蹭走过来,“奴婢伺候小姐洗漱。” 第二百三十章 搅动九天的节奏 “嗯。”君羡起身,更衣洗漱梳妆,没有就昨天的事情做解释。 等一切恢复正常,小丫鬟自然也会正常。 “昨夜回来前,听说离王遇上刺杀,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状似无意的,君羡道。 绿荷又被惊了一下,视线在君羡脸上转了转,没发现异常,这才慢慢把提着的心放下来,自从在定州看过大军回朝,小姐对离王就格外关注,现在也没变。 看来昨晚那些疯狂的举动,只是个意外。 “离王遇刺的消息,一早在京中传遍了,奴婢刚还听下人议论,好像离王府那边传出消息,说是皇上带御医连夜上门为离王医治,不过情况不太好,说是离王……命在旦夕。” 说到命在旦夕,绿荷又偷偷观望君羡表情,将她听到消息之后乍然流露的震惊、担忧看在眼里,心里更定了几分。 这真的是她家小姐,应该没错。 君羡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让绿荷给自己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就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你又要去哪!”绿荷傻眼,头饰耳环什么的都还没佩戴,往日小姐可不这样,出门总要先将自己打扮仔细了,至少也要佩戴一两个首饰。 今日急成这样是作甚? 没得到回答,只听到脚步声匆匆远去,绿荷咬咬唇,终是追了上去。 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无论如何,都得跟在小姐身边才行,否则教夫人知道了,定是要打罚的。 这次君羡学乖了,先去寻了傅夫人,请了个安,然后提起要去离王府探望。 “你一个女儿家的,去离王府作什么?离王是男子,你凑上去岂非教人说闲话?”傅夫人一口拒绝。 “母亲,女儿昨日魔怔了,溺水醒来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做出纵马出府的荒唐事,后来在紫萝巷巧遇离王,是他帮女儿止住了惊马,不然我哪里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君羡低眉敛目,照着脑中残存的记忆碎片,做出傅凤泉平日在傅夫人面前听教的样子,“大大小小,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今听闻离王遇刺,于情于理女儿也该去探望一下,不然事情传出去,别人不得说女儿忘恩负义么。” “就算要去探望,让你爹去即可。同在朝廷为官,分属同僚,你爹去探望最是合适不过,届时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怎么这个傅夫人如此油盐不进,君羡心底急得冒火。 照她的性子,有人敢这么拦着她,她一掌就能把人劈晕了。可是现在不行,女儿打亲娘,天打雷劈啊! 借用了别人的壳子,总不能让别人再为她承受骂名不是。 她君羡混是混,还没忘恩负义到这种程度。 耷头耷脑离开傅夫人的主院,转到后花园,坐在一处石凳上,君羡双目呆滞。 绿荷是跟了她一路了,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小姐,你现在又在作甚?” 眼睛无神的瞥了绿荷一眼,断定这个不是诉说心事的好对象,君羡不打算搭理,“你下去给我沏壶热茶,端些糕点来,起床没吃东西,饿得肚子疼。” 绿荷立即退下。 等人一走,君羡就站起来,走到后花园墙角下,目测墙的高度,分析自己翻墙的可能性。 没有仙力,没有内力,拳脚功夫还在,可是没什么用,翻不了墙。 循着墙根走一路,最后终于在一处墙角,发现了枝桠展出嫩芽的槐树,君羡笑了。 等绿茶端着热茶跟糕点来到后花园,石凳上已经空无一人。 离王府跟傅府不在同一条巷道,但是距离也不算远,皇城周围这一片,全是达官贵人的府邸,聚集在一起,虽然分属好几条巷子,实际上里外并没有多远的距离。 君羡是一路疾走过来的,到了离王府附近的拐角,看着那道近在眼前的大门,君羡扶墙弯腰,歇了好久才直起身子。 娇小姐的体力,差得她都不想提。 在君羡一步一步靠近离王府的时候,九天之上,异象突生。 司命一如往常,躺在大殿中的长榻上,闭着眼睛,哼着仙乐调,殿中满室茶香袅袅。 小日子悠哉得不行。 尤其是,从此以后,再不怕小花仙过来施暴,这一点让仙心情极好。 唇畔勾起笑,还没来得及展开,有金光骤然在殿内亮起,穿透眼帘。 司命一惊,睁开眼睛,即看到古木架上一卷筒筞,乍现的屡屡金光,转瞬即逝。 眼底闪过惊异,探手将筒筞隔空取来,飞快打开,待看清上面所写,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 这,这是要搅动九天的节奏啊! 合上筒筞,司命神色变得凝重,即刻动身前往九天殿。 “天君,天君,大事不好啊!” 九天殿后殿,天帝坐在寒玉圈椅上,仍然怒气未消,怎么都想不到,君羡为了下凡,竟然敢只身往坠下台下跳! 九天出了个无视天规的混不吝,显得他这个天帝的威慑力,很是不足! 这时候乍然听到司命大呼小叫的声音,怒气上脸,“司命仙君,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天君,臣下有事禀报,大事,关乎九天的大事!”此时此刻,哪里顾得那许多,司命冲进来,将手中筒筞呈上去,“天君请看,这是下界景离的筒筞,上书其一生气运,本来他该在八月十四日遇刺身亡,可是现在……” 天帝闻言,怒气逐渐敛起,打开筒筞,越看,脸色越沉,最后手执筒筞往地上一摔,“荒唐!简直荒唐!筒筞既定的命运不可更改,为何景离的命还能延续,甚至再次危及九天!” 说到后面,声音已近咆哮。 只见摔落地上,展开来的筒筞上写着—— 靖武帝二十二年八月十四日,于京中紫萝巷遇刺,斩杀尽刺客,身负重伤差点身陨,获救。 八月二十八日,景离心性大变,戾气凝结,魔性封印初解! 靖武帝二十二年十二月,率军灭北夷,血流成河。 靖武帝二十四年,率军平南蛮,血流成河! …… 第两百三十一章 宣战九天 靖武帝三十二年,平定四方,西玄实现大一统,君不离功勋惊世,获封世袭长宁侯。 靖武帝三十二年八月中,袭杀太子府阖府,西玄惊变! 靖武帝三十二年八月末,血洗皇宫,斩杀百官,西玄王朝一夕覆灭! 浴血而生,集万千杀孽,君不离生魂坠魔,宣战九天! ——宣战九天! 天帝视线落在那四个字上,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景离,本该死在八月十四! 有了君羡此前将他十世戾气化解,景离死了之后成不了魔,九天将再无隐患! 可是君羡私自跳下了坠仙台,救回了本该死去的人,也给九天,从新招来了祸害! “宣旨,本天君要将君羡剔出仙班之列!她是我九天的罪人!”愤怒的咆哮声,震彻整个九天殿。 司命同样面无人色,景离一旦坠魔,九天根本无人能挡,就算是天帝,也不能! “天君,还请三四!臣下以为此事不妥,纵观筒筞,君羡在景离心中极为不同,若说有谁能阻止他成魔,非君羡不可!” “指望君羡?”天帝咬牙冷笑,“只身跳下坠仙台,仙身必毁,神魂难存!如何指望!” “……”司命无言。从君小花跳下坠仙台那一刻,等同九天之上,再没有这个仙。 大殿里,气氛极为沉凝压抑。 良久之后,天帝颓然的闭上眼睛,“来人,宣南天翁、问丹仙君、九天果老前来九天殿议事!” 传召传到南天殿的时候,整个南天殿都呈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力图镇定送走了前来宣召的天将,松明立即命人收好殿门,然后快步转往内殿,同时贼头贼脑的观察周围。 被南天翁一巴掌拍上后脑壳,低吼,“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有鬼啊!” “师父,小心驶得万年船,弟子这叫谨慎!”龇牙咧嘴,摸着脑袋,松明不服的争辩一句,随后视线落在南天翁腰间,“师父,天君怎么会突然传召?不会是我们被发现了?” “你当你师父是吃干饭的?当时丫头跳下坠仙台,那些追来的都急着回去报信了,留下的只有我们几个老头,几千年的交情,都是信得过的。再说事情他们也有份参与,更不可能出卖我们。”南天翁哼了一声,用手拍了拍悬挂在腰间的葫芦吊坠,“丫头的仙体保存在这寒冰葫芦里,算是最好的去处了,总好过由着她在虚空中飘荡腐坏,虽然吵闹了几千年,到底不忍心看她仙体消弭,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一场缘分了,唉。” 那丫头,虽然人厌狗嫌的,性子太混,实际上也不过是个痴儿。 否则怎么干的出来为了一个凡人,义无反顾的跳下坠仙台? “这次找回她的仙体,弟子可是居了大功的,若是日后有缘再见,看她拿什么来感谢我!狠心的货,坠仙台说跳就跳,真不知道她那胆子怎么长的!”松明嘴里骂得狠,落在寒冰葫芦的目光却难得的柔和,隐着黯然之色。 “走,随为师走一趟九天殿,看看天君有何事要议。”斜了松明一眼,对自己这个大弟子的心思,老头子看的分明,却不说破。 同列仙班,就算松明仙力打不过那丫头,也不至于到没有反击之力的地步,两人之间说穿了,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惜这个憨货,自己半点没有察觉到自己真正的心意。 也好,难得糊涂,好过黯然神伤。 等师徒俩赶到九天殿的时候,问丹仙君跟九天果老也到了,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 “这是司命刚才拿过来的筒筞,你们都看看,本天君现在真是束手无策。”扶着发痛的额头,天君脸色极是难看。 若是早知道会招来这样的后果,在君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把人关起来! 悔不当初! 殿内四人,将筒筞快速阅览,看完的时候,几人脸上俱是变了神情。 “怎么会这样,君羡那丫头既然已经为九天化解了劫难,照理说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的,怎么……”不过是再次破了景离的死局,怎么反而给九天带来更大的危害? 宣战九天! 仙魔之间的宣战,不死不休!景离一旦成魔,那么与九天之间,必然就是只有一方能够存活的结局! 如何解? “师父,就算景离成魔,也是孑然一身,咱们九天那么多仙君,怎的还会对一个魔如此害怕?”松明凑近南天翁,压低了声音嘀咕。 被南天翁斜眼一瞪,“闭嘴!” 事关玄机,岂是能随口打探的,不知轻重的憨货,他怎么就收了这个个不机灵的弟子! 撇了下嘴角,松明讪讪后退。 嗤,不说就不说,他还不稀罕知道。 “召几位仙君前来,是因你们几个与那小花仙君羡交情素来极好,这件祸事是因她而起,如今再次危及九天。你们几个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说出来本天君集合采纳。” 天帝话一出,松明差点没喷了。 他们与君小花交情好?天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算是见识了! 南天翁与问丹、果老面面相觑,都觉老脸发红,那话天帝说得出口,他们听在耳里都觉“受之有愧。” “南天翁,你可有什么建议?”天帝视线掠过站在后面的松明,落在南天翁身上。 “回天君,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既然是君羡惹下的,由她来解决,自是最好不过,而且老夫以为,也只有她能解此结。” 天帝眸色淡了下来,“跳下坠仙台,仙体销毁,如今她只剩了一缕残魂游荡人间。残魂,如何解结?南天翁所说的方法,怕是不可行。” 一缕残魂,还是附着在活人身上,才勉强得以存活一段时日,待魂力消失,君羡便也烟消云散了。 “天君,那景离此前轻生,是为君羡,日后成魔,怕是也为君羡。除了君羡,没人能阻他坠魔。老夫的提议天君若是点头同意,之后的事情,我们几个老头子可以想想办法。” 第两百三十三章 她把自己当成娘了 灼热到无法忽视的目光,终于将君羡惊醒。 双手像被烫伤般飞快缩了回来,对上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惊慌失措! 床上的人以手支撑,慢慢坐起来,从头到尾,眼睛始终死死的攫住女子不放! 君羡不由自主的后退,那双眼睛气势太强,充满了让人心悸的侵略性,像是猎人在窥视猎物!且,极具穿透力,似乎一眼就能将人看穿,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男子动作迟缓的下了床榻,站起身,看着她,脚步一步一步逼近。 “离儿……”君羡心慌之下,不由自主的轻唤,又生硬的转口,“……王。” “你,叫我什么?”君不离逼近的脚步倏然顿住,眸光瞬间沉黯。 君羡被吓住,嘴唇嗫嚅,“离、离王……” 凝着视线闪躲的女子,君不离全身不可抑止的颤抖,连脸上的肌肉都没办法控制,想要大笑。 她叫他,离王? 他等了她七年,她却,不认他? 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沉闷得让人呼吸困难。 君羡咬着唇,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忽然之间,就变得那么……悲伤,便是不敢看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弥漫出的悲凉。 “你身上有伤,快回床上躺好!”心慌,加上担忧他的伤势,君羡下意识的用了习惯的口吻,顺势,也躲开那种让她难受的气氛。 君不离不动,眼睛死死锁着女子,胸腔里,愤怒的情绪在叫嚣,心口的伤迸裂开来都抵不上她一句离王带给他的痛!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认他! 是不是打算不要他! 那她回来干什么? 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想理会的时候来看一眼,不想理会的时候弃之一边的玩具吗? 眸中暗潮凶涌,在君羡未留意到的地方,剧烈滚动。 君不离的眼,一寸一寸,凉下来。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我叫你躺回去!”注意到男子冷下来的目光,君羡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疼,唯有以厉色掩盖那种心痛。 “你,是谁?”低沉的,微微发涩的声音,带着玉石相击的音质,性感惑人。 君羡心头莫名一悸,同时想起了自己尴尬的身份,“我、我是傅凤泉,傅氏府上千金。” 一个陌生女子闯进男子房间,说了莫名其妙的话,还好没被离儿给打出去。 说明这些年,离儿成长得很好,有了男子该有的气度喝风度,这个认知让君羡欣慰又心酸,他的成长,她没能相伴。 “傅凤泉?”这个名字被男子嚼在口中,透出莫名意味,“昨夜是你救了我。” “是我。”君羡绞着手指点头,然后脑中一闪,蓦地抬眼看向男子,“不是说你性命垂危,就要不行了吗?” 能自己下床,好好站在她面前的人,性命垂危?不行了? “谁说的?”男子不着痕迹又靠近两步,凤眸低垂,眸光凉薄,问话亦是淡淡。 之前所有形于外的情绪,在瞬间全数被他敛回,让人几乎要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没了那股气势的压迫,君羡心底微微放松下来,仔细看男子表情,好像对那些传言一无所知,难道真的只是以讹传讹? 那她这般心急火燎的跑过来,有多尴尬?“听、听说的。” “传言不可尽信。” 头顶有温热的气息扑洒,让人头皮发麻,君羡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子竟然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相距仅一步的距离! 而她,需要仰起头来才能与他对视。 她的离儿,变成了伟岸男子,颀长挺拔,周身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君不离眼底闪过暗光,飞快。 又是这样的眼神,欣慰的,慈爱的。 在她心里,是不是他永远都是那个八岁稚童,会在她怀里撒娇,会揪着她的发丝颐指气使,会挂在她身上耍赖? 她把自己当成他娘了? 广袖之下,双拳攥得更紧,君不离气得心口的伤处迸得更开,鲜血一层层晕染出来,染红了干净的纱带! “离儿……王!”君羡刚刚感慨完,就看到男子脸色苍白中隐隐透出青来,焦急之下差点又失口叫错。 扶上男子手臂,强硬的将他推到床边,拉着他坐下,“你别乱动了,好好躺着,我去叫人找大夫,云……你身边的丫鬟、小厮呢?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就没一个人留在这里照顾你!” 任由女子扶他上床,君不离盯着女子的眼,听她嘴里喋喋不休。 人? 放出性命垂危的传言,就是为了守株待兔,等她上门。 他怎么可能会在身边留下人来碍眼。 “云初去查刺客线索了,云夕应该在厨房煎药,丁管家要处理外务,其他人,用不惯,不留。”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当然,每个人忙着的事情,都是他临时吩咐下去的,只要她在这里,他们绝对不会出现。 “那岂不是没人照料你了?”君羡有些呆,所以这么些年下来,他用顺手的人,还是只有那两三个? “所以,需暂时麻烦傅小姐了。” “……”有种跳进坑里的感觉,君羡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对不对。 “你刚才在我身上找什么东西?” “……你误会了,我就是查看一下你的伤势。” “傅小姐懂医?” “不懂。” “那你还要查看?” 君羡抿嘴,这么多年,她的离儿还是不会聊天。 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欢喜得紧。 虽然用着别人的身体,可是,能看着他,能这样坐在他旁边,能跟他毫不生分的说几句话。 让她感觉,他们之间,并未因为分开数年而疏远,尽管只是她单方面以为。 又来了,该死的,慈祥的目光! 君不离狠狠闭了下眼睛,勾唇冷笑,“傅小姐上门探望,本王甚是感激,只是不知傅小姐从何处来,怎生这般狼狈模样?” “!”君羡飞快低头检视自身,藕色罗裙上沾染了不少灰尘,裙角还被挂了一处破洞,粉色的绣花鞋上被蹭了几道痕迹,又因飞快奔跑,衣襟不齐,腰间腰带都歪了。 第两百三十四章 我想她,很想 额前有发丝恰巧滑落下来,好大一缕。 两眼斗鸡状近距离瞪着那缕头发,君羡嘴角抽了又抽。 她这是一路狂奔把发髻都跑散了。 所以,现在在离儿面前的她,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拎着发丝往后一甩,又掉,又甩,又掉。 君羡脸都涨红了,脑子一轴,开始跟头发较劲。 “……”君不离不知道自己该作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女子这幅蠢样子,心里那些怨气怒气一下就找不到踪影了,很想笑。 抬手,将发丝从女子手中拯救出来,绕上她头顶的发髻,以珠花固定,君不离眸色幽深,“傅小姐放心,本王,不以貌取人。” 君羡的脸立马涨红得透紫,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他好像听到磨牙声?君不离唇角不自觉勾起。她是什么容貌,他真的不在乎,实际上,从她进来开始,他根本没有看她如今的样貌,他看的,唯有那双眼眸。 “王爷看样子生龙活虎,跟传言相去甚远,想来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我也该回去了,免得府上担心。”咬着牙,君羡愤愤,屁股却跟生了根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然很气,可是她不想走啊! 好容易见到娃儿,能这么面对面的看着他,走了,便要少看好多眼。她能这样看着他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 听她要走,君不离立即撑起身子,眼底的光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只是一瞬,又沉了下去,“太医说伤口可能会发炎,引发并发症,很危险,身边需得留人看着。” 若他这样说,她还敢走,就算她狠! 想是这么想,他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眼睛紧紧盯着女子,像是攫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只要她有丁点异动,他便会立即扑上去,将她吞噬入腹。 “既然如此,你身边还不留人,你不是胡闹么!”君羡当即变脸呵斥,压着他重新躺下,也不说要走了,开始转骂起御医来,“宫里那些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没一个有点真本事!真不知道养他们来干什么,白白浪费朝廷供奉!” “对,都是一群徒有虚名的饭桶。” “长得还不好看,老喜欢装模作样,看着就辣眼睛!” “我也不喜欢看,整日一副老夫是高人的样子,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合起来,都赶不上我姑姑一根手指头。” “那是!”君羡立即挺直了背扬起下巴,嘴角高高翘起,眼底全是愉悦。 不枉她对离儿如此疼爱,她的娃儿值得! 君不离眼底,氤氲出丝丝缕缕笑意,姑姑,尾巴要翘上天了。 真好,还能亲眼看见她如此模样,真好。 鲜活的,灵动的,占据他满心满眼的。 “傅小姐对我姑姑的评价也如此高,看来当初一面之缘,姑姑给你的印象一定十分深刻。” 君羡眼皮一跳,这话她有点答不上来,一面之缘?是有这么回事,只是离儿怎么会知道? 还有,傅凤泉知道离儿有个姑姑?知道离儿的姑姑是她君羡?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该怎么答? “怎么,傅小姐前几日不是说过跟国师君羡有过一面之缘吗?”男子眉头微微蹙起,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 “对,我是跟你姑姑有过一面之缘!”硬着头皮也得答! “哦,当日傅小姐是说了跟国师有过一面之缘,可是我并没有说过国师就是我姑姑,傅小姐又是从何得知?” 君羡:“……”所以她与有荣焉的一句那是,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离儿说话怎么总是那么喜欢给人挖坑呢? “瞧我这记性,傅小姐的爹爹是大学士傅明远,对我与姑姑之间的事情定然有所耳闻,傅小姐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君羡咬着牙根笑,“是啊,是啊。”谢谢你给我解围啊! 男子低低的笑声从口中逸出来,低沉,悦耳,撩人心弦。 可是,君羡只想一爪子把那张笑脸给拍掉,非常可恶,绝对不是错觉! 在这臭小子身边,想做到心如止水,简直难于登天! “不如傅小姐跟我说说我姑姑。”笑声慢慢收起,君不离凝着女子的眼睛,眼眸深暗幽沉,看不见底,“我想她了。” 君羡心头一颤,心头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你……” “我想她,很想。”他说,声音轻如风,眸光将她整个人罩住,明明眸光亦轻柔,却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就像,被一双铁臂紧紧搂住。 两两凝视,空气中弥漫出什么,流动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让人眼睛发涩,鼻头发酸,心房涨满。 “她也很想你,”樱唇微启,君羡低语,“……我猜。” “那么你猜,她看到我这幅摸样,会不会心疼?” “一定会。” “她不会,她根本不知道,”君不离垂下眸子,细密长睫颤抖着,声音里都爬了苦涩,“我被欺负了,受苦了,受委屈了,受伤了,她都不知道。她不在。” 一句她不在,让君羡心底像被人砸了个破洞,汹涌的情绪从那个破洞涌上来,直冲眼眶,灼烧得眼睛发红发烫。 她不在,她不知道。 那七年里,离儿受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伤,她统统不知道。 这个认知,痛得她想落泪。 若是她在,岂容任何人欺负她离儿! “你……你怨不怨她?”她问,问的时候,甚至不敢看他。 “自是怨的,她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既作出了承诺,却做不到,便是她骗我,我怎么可能不怨。”再次抬眸攫着女子,君不离置在袖下的手缓缓攥起,紧握成拳,“她若回来了,我定要她好好补偿于我,然后再,原谅她。” “……若是她回不来呢。”颤着声音,君羡问,眼睛被热烫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什么意思!” 手腕蓦然被一股力道强势攥住,君羡下意识轻呼,“离儿……王!” “回不来,什么意思?”君不离逼问,眼睛因为过于狠戾,泛出红光。 第两百三十五章 马上就去翻墙了 如同挣扎的凶兽,用狠戾掩盖痛苦,眼底,散落着被击粹的希翼。 君羡怔怔的,看着那双眼睛,发不出声音来。 这一刻,她的离儿,看起来竟是那么的脆弱。 脆弱得让她心痛难当。 若是以往,她定将他抱在怀里,为他拂去所有难过、不快乐。 可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做这些的立场与资格。 这具身体,是傅凤泉。 “回答我,我叫你回答我!”久未得到回答,男子目光更加凶狠,用尽戾气嘶吼,她的手腕几乎被攥得断折。 “王爷!”手腕疼痛钻心,君羡无觉,若是这样能减轻一些离儿的痛苦,有何不可。 君不离胸腔起伏剧烈,良久,缓缓松开了手。 心绪全被她一句回不来打乱,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不能乱,不能吓着她。 还有时间的,为什么回不来,他还有时间弄清楚。 “对不起,我失控了。”低头,将翻滚的情绪压在眼睫之下,君不离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君羡苦涩。 离儿在在意什么,她怎么会不知。 当日骤然离去,在他心里留下的创伤,怕是远比她想象的要重。 重到今日,他仍然无法释怀。 否则,又怎么会仅仅因为一句假设而失控。 “你先歇着,将身子养好,其他的莫要多想。” “我会。”是要将身子养好,他现在,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做。 “我去外面问问药煎好了没有。”现在的氛围,让她再次无所适从,她也需要点时间,来调整心情。 “你就坐在这里,药要是煎好了,会有人端进来。”君不离说着,闭上眼睛,“我歇一会,你别走,我若睡姿不当,也会让伤口重新裂开。” 两人都知,这个借口有多蹩脚,只是有志一同的,默认下来。 一个不舍走,一个不舍离。 房间静谧下来。 没了男子紧迫盯人带来的压迫感,君羡也得以放松,视线有些贪婪的落在男子脸上,渐渐,看的入了迷。 这方难得的宁馨,傅府则因君羡私自出府引发一片混乱。 傅夫人气得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捶打胸口顺气。 她的女儿,她打小用心教导的女儿,竟然爬树翻墙! 绿荷来报小姐人不见了,她当即带人将整个后花园翻了个里朝天,等发现花园墙角槐树干上攀爬的痕迹时,气得险些没晕过去! 官家千金,大家闺秀,爬树,翻墙!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还有名声可言?连带傅府的脸面都得丢尽了! “去,马上派人出去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带回来!”顺过气来,傅夫人即可下令,顿了下又道,“着人去离王府打听打听,小姐有没有去过那里,如果人在,把人给我秘密压回来!” “夫人,别太生气,凤泉可能就是一时贪玩,在自家府上爬个树,没人会知道,你这样子弄得兴师动众的,反而引人怀疑,那不是等于用我们的手坏凤泉的名声嘛。” “每次女儿犯错我要教导她,你都拦着!你看看现在可好了,越发无法无天了!这都是你纵出来的,你今日若是还帮着那死丫头说话,我、我就不让你进房门!” 傅明远扶额,上朝回来就看到府里人仰马翻。 女儿竟然偷溜出府,怨不得夫人会生气。 若非亲眼见到那些痕迹,他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女儿自小受严格教养长大,性情虽然活泼了些,却也始终恪守上层礼仪,从未做出过有失身份的事情来。 就是从溺水清醒过来之后,行为举止才开始变得奇怪,甚至两次三番打破他们的认知。 回头,他需得跟女儿好好谈一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一夕之间,变化如此之大。 “好了好了,我不拦着,先把人找回来要紧。你刚才说让人去离王府打探消息,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傅夫人又事一股怨气上身,“还不是你那个好女儿!一大早的刚睡醒就跑来跟我说要去探望离王,我给拒了,结果她倒好,我这头拒了,她马上就去翻墙了!” “……”傅明远闭紧嘴巴,下意识的就不接茬,免得说起来没完没了。 傅夫人气得冷哼了一声,“离王现在也是朝中重臣,与你分属同僚,他这次受伤,你以同僚的身份上门最是适合不过,也不会引来别人闲言闲语,这件事情,就交给老爷去办。” 这是想躲都躲不过啊,傅明远无奈起身,“好,我亲自去一趟,至于其他人,暂时别四处去找人,等我回来再说。” 傅夫人点头,若非气得太过,刚才她也不会失了理智命人出去到处寻找。 这种事情到底关乎女儿的清誉,马虎不得,否则若教有心人捉住痛脚,整个傅府上下都得不了好。 尤其是女儿的身份,现在还多了一个,未来太子妃。 二十八日即将与太子完婚,这个时候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女儿一辈子就全都毁了。 想到这里,傅夫人头痛不已。 这个女儿,是等到现在才来讨债的吗! 傅府与离王府隔了两条巷道,实际上并不算远,坐马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本以为离王遇刺,加之皇上夜半亲自前来探望,有了这个风向标,离王府门前应该是车来车往才是。 等到傅明远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冷冷清清的门庭,不由得愣了愣。 没有前来巴结的各大官员不说,连府邸大门都是紧闭的,绝对的闭门谢客的姿态。 还没进去,傅明远就几乎在心里否决了女儿在离王府的想法。 连朝中权臣重臣都不接待,自己女儿不过一个小小的大学士家千金,还能让离王另眼相待不成。 再者说女儿已经是未来太子妃,就是为了避嫌,离王也不可能会见凤泉。 虽是如此笃定了,但是人来了这里,不管人家见不见,他也不好扭头就走,总要去让人通秉一声,走个过场。 上前,叩门,砰砰砰。 良久,也没见个应门的人前来开门。 秋风袭来,卷起掉落府门台阶下的一片枯叶,甚是萧瑟。 第两百三十七章 礼义廉耻呢 “太子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太子府后院较武场,司承焕手持弓箭,拉弓,放手。 利箭破空而去,正中靶心。 把弓递给身边的下人,整了整袖子,司承焕才侧身看着来人,“何事?” “禀报太子,傅小姐已经离开离王府,离王跟她一道上了马车。” “你是说,君不离跟凤泉一道上了马车,亲自送她回傅府?” “是。” 司承焕星眸微闪。 傅凤泉一大早就去了离王府,他知道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两人很快即将完婚,但是对于未来的太子妃,他并没有什么期待。 他的婚事是既定的,娶谁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只要对方不做出损害他的事情来,他便不多管。 但是,君不离竟然亲自送她回府? 让他觉出不对劲来。 君不离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 除了那个人,君不离不可能让任何女子靠近,更不可能对任何人如此亲近。 眯了下眼睛,司承焕转身,“去傅府。” 他要看看,君不离在搞什么鬼。 派了那么多人手,全天紧盯离王府,都没有在他身边得到半点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不甘心。 带个伤患回来,还是个男子,君羡能想见傅夫人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进了傅府大门,她就开始全身紧绷。 果然不出所料,一到大厅,正面傅夫人黑如锅漆的脸,还有脸色有些莫名抽搐的傅大人。 “下官傅明远携妻傅林氏,见过离王。”傅明远上前,施礼。 “傅大人无需多礼,本王今日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了。” “不敢不敢,离王能到府上来,是下官荣幸。” 这方两人在相互打着官腔客套,那头,君羡怎么都躲不过傅夫人沉冷冷的视线,只得硬着头皮,讪笑上前,“母亲大人……” “你还知道回来!”傅夫人压低嗓子怒斥,若非有外人在场,她非好好教训这丫头不可。 君不离在后面看着女子肩膀瑟缩的模样,眉头皱了下,上前两步,不着痕迹的挡住傅夫人视线,将女子隐在自己身后,“傅夫人,傅小姐迟归,是本王的错。因有事需要傅小姐帮忙,所以耽搁了些时间,本王在此跟傅大人、夫人赔罪,让你们担心了。” “不不,凤泉能帮上王爷,是好事,哪里要说什么赔罪。”傅明远忙打圆场。 让离王亲自赔罪,他还那么脸大,敢坦然受着。 且不说会不会被离王记恨,皇上那里,怕都会看他不顺眼。 若论当朝最得皇上青眼看重的人,除了以前的国师君羡,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一个君不离了。 毕竟,得皇上半夜三更亲自上门探望,朝中文武百官里,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有了君不离把责任揽上身,傅夫人那里心中再气恼,也不能继续表现出来,否则就等于下了离王的脸面,也下了夫君的脸面。 君羡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偷偷抬眸,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宽厚伟岸的背影,坚定,让人心安。 君羡胸腔里,暖洋洋的。 那是被保护的感觉?很奇妙,她很喜欢。 以前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娃儿,今日,已经有了守护他人的能力。 再一次,她不得不承认,离儿,真的已经长大了。 四人在大厅里坐下来,丫鬟奉茶,君羡立即把君不离面前的茶水移到一旁,“你还伤着呢,茶水就别喝了,要是口渴,我让人给你上白开水。” 君不离点头,“好。” 傅明远跟傅夫人悄然对视一眼,又齐齐将视线投放到两人身上。 之前傅明远亲自去了离王府,结果连大门都没敲开,本来以为离王府是闭门谢客,自家女儿定然不会在离王府里。结果,打脸来得特别快。 女儿不仅就在她家亲爹都进不去的离王府中,而且,还把离王给带家里来了。 年纪轻轻,战功赫赫,且敢只身闯入敌营割下地方大将首级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离王也确实如此,为人冷漠,生人勿近。这样一个人,竟然对他们家女儿如此的……好说话? 还有自家女儿,好歹是受着闺阁礼仪教养长大的,也算知书守礼,恪守男女之防,怎么会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如此自如,且说话行事还透着莫名的熟稔? 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不说傅明远脸色变了变,傅夫人更是整个人都开始冷下来。 女儿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对象还是当朝太子!现在却对别的男子如此和颜悦色,有说有笑半点不生分,可还记得礼义廉耻四个字! 这件事情若是教太子知道了,又会做何感想! 担心什么来什么,心绪起伏间,有下人急匆匆跑进来,“老爷,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吓得傅夫人一个激灵站起来,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盏。 暗暗瞪了坐在君不离身边的女儿一眼,傅夫人道,“凤泉,去迎一迎太子。” “嗯?来就来了,将人请进来就是。”听到叫自己,君羡随口答了句,复又看着君不离,“饿了吗,我去叫下人备膳?想吃什么?御医有没有说需要忌口的东西?” 傅夫人:“……”若非外人在,她真的,真的要教训这丫头! 自己未婚夫来了不去迎接,竟然在这里关心另一个男人饿不饿! “你作主便好。”君不离凤眸微垂,唇角漾着浅浅笑意,他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有谁比她更清楚。 只是女子在他面前的时候,便总少了几分精明,否则,早就该发现,他们对话当中的诸多漏洞,处处透着破绽。 至于对面投过来的刺人视线,君不离置若罔闻。 谁都别想把她跟他拉远,哪怕,是傅凤泉的亲生父母。 若敢,他必视之为生死大敌! “母亲,晌午都快过了,先让厨房备膳,离……王身子有伤,一早上都没吃过东西,受伤的人可饿不得,不然好得更慢。多准备些滋补容易进食的,要清淡点,莲子扇贝粥就不错,再来份四喜珍丸,一份雪菜黄鱼……”君羡绞着脑汁回想有哪些适合离儿现在吃,又恰是他喜欢的,末了不忘问一句,“喜欢吗?” 第两百三十八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 君不离眼底晕染的笑意更浓,“喜欢。” 他喜欢吃的,她始终没忘。 另一侧,傅明远呆滞了一张脸,傅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哆嗦,脸色一变再变。 门外,拐角的位置驻着一道身影,长身玉立,清俊淡然,直到将里面的对话听完,才举步走了进去。 视线,掠过君不离,掠过君羡,眼底划过莫名意味。 “没想到离王也在这里,听说昨夜你遇上刺杀,身受重伤这么快就能下榻行走了,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君不离抬眸,“谢太子殿下关心,传言始终是传言,殿下眼见,方为实。” “那本宫在这里祝离王早日康复。” “承太子吉言。” 两人之间浓浓的敌意,让傅明远跟傅夫人看呆了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又是请座又是奉茶,厨房那边也吩咐了下去。 “前几日表妹溺水昏迷,本宫一直想着过来探望,奈何政务繁忙没能抽得开身,今日好容易得了点闲暇,便过来看看,”解释了自己没有立即过府探视的原因,司承焕看向君羡,“表妹现在无碍了?” “已经好了,太子殿下有心。” 傅明远、傅夫人,“凤泉?!” “?”君羡一脸懵逼,她说错什么了? 司承焕则眼眸微闪,执起茶杯抿茶,借此掩下眼底异色。 太子殿下?自小认识开始,这个表妹唤他,都是直唤表哥,却是从未叫过他太子殿下。 今日这般,是因了……君不离? “看你这孩子,怎的还跟你表哥生分起来了?往日都是表哥前表哥后的叫,今日魔怔了?”傅夫人佯嗔君羡一眼,话里带了提点警告。 “……”君羡嘴角僵硬,叫表哥?呵呵,差点露馅,“溺了一回水,脑子还有点不甚清醒,表哥见谅。” “无妨,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我渴了。”清冷的声线,淡淡插进来。 “绿荷,提一壶白开水过来,不要凉的,也不要太烫。”君羡一扭头扬声唤站在不远处候着的绿荷,细致交代。 傅夫人扶着额头,想要昏死过去。 傅明远扭开了脸,握拳轻咳掩饰尴尬。 司承焕,再次挑了挑眉峰,视线在君羡脸上停驻,带上了几分探究。 “坐久了有些闷,不如你带我四处走走?”虽然对周围的人不以为意,但是他更喜欢只有他跟她呆在一起,两个人。 “好啊,”君羡点头,站起来便主动扶上了君不离手臂,将他搀扶起来,“去后花园赏花?花园里还有个人工湖,湖畔有凉亭,走累了可以在那里坐坐,闻一下花香,吹一下凉风。” 顿了下,扭头跟傅夫人交代,“母亲,一会绿荷过来了您告诉她一声,把白开水提去后花园,顺便带上两分点心,膳食还没备好,可以先垫垫肚子。” 说罢,搀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未婚夫就坐在这里,居然去搀别的男人手臂!这叫他们傅府脸面往哪搁!叫太子殿下脸面往哪搁! 傅夫人脸色铁青,狠狠闭上眼睛使劲深呼吸,好半响,都没能克制自己不失态,“傅!凤!泉!” 可惜,女子已经走了挺远。 “太子,你看凤泉这丫头,今天真是,太失礼了!”僵硬的挤出一点笑意,傅夫人只觉老脸臊得滚烫。 司承焕轻笑,“舅母莫要在意,凤泉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尚还懵懂。正好我也觉坐着有些闷,我且去后花园与他们一道,赏赏花,吹吹凉风。” “好,好,你去,待备好午膳,我再命人去叫你们。”傅夫人哪有不肯的道理,巴不得司承焕赶紧过去。 免得让女儿跟离王单独相处时间久了,更加有嘴说不清。 待客厅里空荡下来,傅夫人整个人都软在了圈椅上,“老爷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看凤泉简直是疯了!此事太子殿下不计较还好,若是计较起来,这婚事临门都能给搅黄了!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我看她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傅明远抬头往天,长叹,今儿这一出,他脑子也懵。 他需要时间,将事情好好理一理。 九曲回廊,九曲八弯,司承焕脚步不快也不慢,远远缀在两人身后,又能始终将两人拢在视线范围之内。 今日的事情,确实有些奇怪。 不管是傅凤泉,还是君不离,都奇怪。 虽然以前很少有见面的时候,但是对于自己表妹,司承焕多少有些了解,以往,对着傅夫人不管是撒娇还是受训,都会娇娇的唤一声娘亲。 可是今日,她叫的是,母亲。 母亲,比娘亲显得更加尊重、郑重,也,透着距离感。 显出母女关系的不亲近。 这不想傅凤泉所为。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 还有君不离。 用那个拙劣的借口,只为了打断他跟傅凤泉的交谈,威名赫赫教蛮夷鞑子谈之色变的年轻战神,皇上亲册的异姓王,会如此幼稚? 盯着那两道靠得极近的身影,司承焕眸光不停变换。 不,有过,君不离有过幼稚的时候。 十一年前,七年前,他都亲眼见过。 而能让君不离变得幼稚的,全是君羡,唯有君羡! 这个念头,让司承焕心跳陡然剧烈,目光死死攫住那抹纤细娇俏的身影。 他记得,十一年前,与君羡一同到达定州城,在傅府里,君羡曾经夸赞过傅凤泉,且看起来对她颇为喜爱。 或许,或许凤泉跟她之间,有外人不知道牵连!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否则君不离那般生人勿近的人,怎么可能会亲自接近凤泉! 控制不住的,脚步加快,越来越快,用了他所能用的最短时间,赶上两人,挤到两人中间,一手扶住景离手臂,将两人隔离开来,“正好我也闷了,同你们一道走走,离王有伤在身,还是我来扶着,表妹毕竟是女子,男女有别。” 说到男女有别的时候,司承焕看着君不离,“离王也不希望让人误会表妹,传出对她不好的流言,女子名节重于性命。何况,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 第两百四十章 吃里爬外 君不离看向君羡,眸光难明,“傅小姐可还记得在紫萝巷里,我遇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之际,让你帮我从我的随身锦袋中,取了一粒药丸?” 君羡心头重重一跳,面上佯作若无其事,“记得,喂了那粒药丸,王爷伤口立时就止血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另的药。” 一边斟酌着回答,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君不离。当时太过紧急,看到他伤成那个样子,她哪里还顾得其他,只想着赶紧给他喂下小还丹保命。 莫不是因为这个,引起他的怀疑了? 乾坤袋非主人无法打开,这一点离儿是知道的。怪不得他醒来后看到她,表现会那么奇怪。 他定然是怀疑自己跟君羡之间有什么牵连。 女子眼底的变化,君不离一一看在眼里,只作不知,配合着她道,“没错。不过有一点傅小姐可能有所不知,那个锦袋曾经被下过禁制,非有缘人无法打开。所以算来,傅小姐对我有一次救命之恩。不过我后续还需要继续用药,这样的伤势单靠御医,想要恢复需要很长的时间,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顿了下,君不离扫过脸色莫名的傅明远跟傅夫人,“北夷使者来朝谈判,作为主将我必须到场,有我在场震慑才能为我西玄拿到最好的条件,否则,那些蛮子定是要耍花招的。这一点,北夷蛮子也知道,是以才有了这次刺杀。皇上此前半夜来离王府探视,说的就是我参与谈判的事情。也因此,我需要借傅小姐一用。事关国朝,还请傅大人、傅夫人应允。” 从听到君不离说君羡打开了有禁制的锦袋开始,司承焕的新湖就翻起了巨浪。 下了禁制的锦袋,如果他没有猜错,定然是那个人曾经随身携带的那一个,他亲眼看到过她从锦袋里掏出过药丸。 那个锦袋,没有旁人能够打得开! 而现在,君不离说,凤泉竟然从锦袋里取出了药丸,救了君不离一命! 他浑身开始发抖,目光犀利幽沉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子,分明,就是凤泉的模样,为什么,她能打开那个人的锦袋来?究竟,她跟那个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他迫切的想要弄明白,想得几近发狂! 心底,总有一种预感,若是他不能尽快弄清楚真相,他将会,一辈子后悔! 另边厢,傅明远夫妇则俱是面色有些难看。 离王一句话,是要将自家女儿带到他府上去。 可是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独自呆在一个男子的府邸,孤男寡女的,他们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何况还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让他们简直拒绝也不是,应允也不是。 拒绝,离王将事情上升到了关乎国朝利益的高度,他们要是不肯答应,岂非等同于置国朝于不顾?这罪名一压下来,他们人头难保! 应允,当着太子的面把他的未婚妻借给另一个男人,这不是把太子的脸面丢到地上任人踩吗!一旦在太子心里种下心结,女儿日后即便是嫁过去了,两人之间的罅隙也难以消弭了。 左右为难。 “国之安定,匹夫有责,我虽然是女子,也想要为国朝贡献一份心力。那些北夷蛮子祸害我西玄边境多少年头,抢夺了我们多少东西,害了我们多少百姓,杀了我们多少将士!现在他们来低头求和,竟然还耍诡计刺杀我们西玄的功臣,孰可忍孰不可忍!”君羡下巴一抬,语气慷慨激昂,“求和就要有求和的样子,来了我们的地盘还不夹起尾巴做人,太可恶了!父亲,母亲,我这就随离王回去,帮助离王早点恢复,在谈判场上再杀北夷蛮子个片甲不留!” 傅明远夫妇气得个仰倒。 本就左右为难,再加上还有个吃里爬外的,他们还有说不的机会吗! “舅舅,舅母,凤泉说得没错,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是,”司承焕这时候缓缓开了口,“国事当前,不拘小节。至于凤泉的名声,你们也不用太过忧心,我会与凤泉一道去离王府,事情办完,再与她一同离开。这样,任是谁,也没有说嘴的机会。” “如此可行,如此可行!”傅明远的紧绷一下散去,有太子陪同,未婚夫在侧,那么凤泉帮助离王,只会得到更多美誉,他们也无需担心凤泉与离王单独相处生出什么波折来。 离王,对凤泉的态度,不太一般。 “那就这么办。凤泉,到了离王府言行还需谨慎,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别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来。”傅夫人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嘱咐一句。 司承焕看向君不离,“离王,你觉得如何?” “多谢太子体恤,有劳了。”君不离点头,眸光淡淡。 对方打什么主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离王府是他想呆就能呆的。 君不离挽唇,真天真。 得了批准,君羡心宽了,回房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服,拿着包裹一裹,就这么抱着个小包袱,亦步亦趋的随在君不离身后,走出了傅府大门。 傅夫人在后面看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怎么就养出了个这么丢人的玩意儿! 女子的矜持哪去了?人家只是请她过府帮忙,她把自己整得跟个小媳妇似的,背着小包袱欢天喜地跟人走了,头都不回一下,究竟是想干什么! “带这么少衣服?”马车上,君不离扫了眼占位很小的包裹。 “两套,够置换就行了。” 两人的对话,谁都不觉得有问题。 谁都没想起来,女子不过是去呆一下午时间。 都跟外出回家一样自然。 “府上有两匹皇上刚赐下来的软烟罗,白色的,做成百褶如意月裙好看,让尚衣局给你做两身?” “行,一身百褶如意裙,一身烟笼云衫。”看着自己身上粉粉嫩嫩的黄色锦裙,君羡皱了下眉头,想也不想的应了。 身上这种小姑娘的颜色,她实在不怎么喜欢。 “好。”君不离眼底含笑。 第两百四十一章 她的东西,全部给离儿 他知道,她喜欢简单素净。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变成傅凤泉,确切的说是用了傅凤泉的身体,但是穿着别人的衣物,应该是很不舒服的。 视线似不经意的往后转了下,穿透车厢看向跟在后面的马车。 司承焕,现在应该已经起了疑心。 不过只要他不说破,只要她不露出更明显的破绽来,司承焕便是想到,也不会敢相信。 “北夷派了刺客刺杀你,真的只是为了阻止你上谈判桌?”想到他此前说出来的理由,君羡眉头又皱起来。 “不止,我杀了他们国内第一大将,导致他们军心涣散不得不低头求和,这个仇结得太深,他们自是恨不得我死的。我死了,不仅能报仇,还能鼓舞士气,全是好处,何乐而不为。”君不离声线淡淡的,谈及自己的性命被人时刻惦记,波澜不惊。 “如此,一次不成,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要更加小心些。” 君不离笑,凝着女子眼眸,眸光深沉,“只要我不想,谁都要不了我的命。” 狭长的凤眸,眸光深暗,看着她的时候,眸底会缀上点点星光,闪亮灼人。常年覆盖在眼睛表面的一层黑雾,此时,会尽数散去,如同云开月明,直照射到人心底。 君羡心头莫名悸了一下,偏头避了开去,“以后不可轻生。” 这一次,过了很久,君不离才答,“好。” 此时,马车堪堪到了离王府门前。 君不离深深看女子一眼,率先下了马车。 他不会再轻生。 若是死亡,是再不能见到她,他不会再放弃性命。 他会,换另一种方式,与她相聚。 后面的马车也尾随而至,司承焕走了下来,抬头打量眼前的府邸,视线在离王府三个字上轻轻掠过。 “离王府建成,本宫还没有来道过贺……” “贺礼到了即可,本王喜静,不喜欢招待客人。” “只拿贺礼不待客,离王的算盘打得挺好。” “太子殿下过誉了。” 君羡径自跳下马车,眼角挂着淡淡的无奈。 这个场面,她以前见识颇多。 不知为何,这两人只要呆在一块,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谁看谁都那么不顺眼。 所以,由着他们继续斗嘴,拎起自己的小包袱,君羡先进了门。 斗得欢快的两人见状,忙大踏步跟上,同时挤进门框。 “离……王,”君羡想拍自己一掌,每每嘴快的时候,总是差点唤离儿,搞得转口极为生硬,“给我安排一个客房,我可以就近照顾你,累了也能有个休憩的地方,还有,这次过来我没有带丫鬟,你拨个丫鬟给我用。” “客房就安排在我厢房隔壁,就近,也方便。身边伺候的就用云夕,她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手脚伶俐,做事稳妥,你应该会喜欢。” “嗯,你看着安排。”两人边谈边走远,司承焕在旁边愣是插不上话。 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再次袭来,让他浑身如被针扎般难受。 “离王,既然凤泉要在这里久呆,本宫自然要陪着,也给本宫安排一间客房,在凤泉隔壁即可。” 君不离回眸,笑,“抱歉,太子殿下,本王的院子,总共,只有两间房。” 司承焕差点咬碎了后槽牙。小人得意! 王府的主院落,居然只有两间房! 呵呵,奇葩! “既然如此,便将本宫与凤泉安排在一个院子里,离王是男子,与凤泉之间无甚关系,同住一个院落不妥当。” “国事当前,不拘小节,不是太子殿下说的吗?傅小姐是来给本王帮忙的,安排的远了,不方便。” “不就是取药吗?在哪里取不得?只要凤泉将取出的药丸交到离王手中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不过,那个锦袋乃是本王家传宝,只能在本王面前使用,且,不能为外人窥之。且本王还想要跟傅小姐请教使用锦袋的窍门,耗时必然不短,现在的安排,最是妥当。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传家宝都出来了! 你敢对天发誓,若锦袋不是传家宝,你必天打雷劈吗! 司承焕闭眼,深呼吸,压下体内躁动的洪荒之火。 再多跟君不离说一句话,他都会忍不住劈了他! 君不离扭开头去,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尾,神清气爽,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君羡看在眼里,抿唇,唇角不可抑的翘了下。 淘气的小性情,始终未消失,还跟小时候一样。 至于乾坤袋,被离儿说成传家宝,君羡不发表任何意见。 本非凡品,说是传家宝,也不为过。 可惜的是,除了她之外,没人能够使用。 思及此,君羡心里有了主意,在她还在的时间里,她要把乾坤袋里的仙丹圣药全部取出来,让离儿找个地方收藏,日后便可方便离儿取用了。 有玉瓶包装,瓶里的药丸药性可以保持很久,说不定能传好几代,可不就是传家宝了吗。 她的东西,全部都给离儿。 这个时候君羡异常感谢自己贪嘴的毛病,为此将问丹仙君的药房扫荡了无数次,才能在这种时候,得到天大的好处。 “奴婢、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王爷,见过傅小姐。”离王府客厅,丁管家、云夕、云初并列一侧,见到单人进来,即各自见礼。 之后,云夕跟丁管家的视线,就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在君羡身上,视线里饱含着打量。 傅家千金傅凤泉,竟然莫名入了王爷的眼,而且,还能够近王爷身。 这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小姐之外,第一个能站在王爷旁边的女子。 听得王爷将自己暂时拨到女子身边伺候,云夕面上没有说什么,看君羡的目光,探究更浓。 眼前这个,是未来太子妃,太子殿下都亲自陪同前来了,但是看王爷的样子,却是半点不避讳,且,看女子的目光,竟然隐隐与当初看小姐相同!眼角眉梢都能寻出依恋的痕迹! 云夕心里打了个楞登。 这个傅凤泉,究竟是哪一点,让王爷刮目相看? 第两百五十章 挣不开,那股吸引 云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未来太子妃入了主子的眼,跟主子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照理来说她应该很排斥的,毕竟主子若是陷入太子跟傅凤泉之间的纠葛会很麻烦。 可是对这个女子,莫名的她又讨厌不起来。 这个傅凤泉,与她所熟知的那些千金小姐,似乎不太一样。 君羡不知道云夕的心里活动,知道了也不甚在意。 在芍药花海中蹲在身来,指尖轻抚这些花朵的花瓣、枝叶,享受它们给她灵魂带来的好处。 这里所有的花花草草,算得是她的徒子徒孙,她享受它们的孝敬,理所当然。 司承焕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满目嫣红之中,一抹素净的纯白。阳光洒落,将女子笼在其中,将她唇畔那抹浅笑映衬得更加轻暖柔和。 如同铺陈在眼前的水彩画,馨宁,美好。 尤为让人惊奇的是那些沐浴在阳光清风下的花儿,好像比之以往更加的鲜活,透出一股别样的生命力,争相在女子指尖下摇曳争宠。 这一刻,心弦突然就被轻轻触动。 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女子方向走去。 甚至,那股吸引,挣都挣不开。 头顶洒落一片阴影,君羡没来得及抬头,就听云夕喊了声太子殿下。 “太子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君羡没有起身,只回头笑问一句。 正对上了司承焕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正要去给母后请安,路过这里看到表妹,便过来打声招呼。”司承焕道,心头那丝悸动还在,让他想要去探究,眼前的傅凤泉,跟以往到底有何不同。 以前的傅凤泉,从不曾让他这般无所适从。 “太子表哥不去太和殿?”身为太子,两国和谈居然不用到场? “和谈有专门的大臣负责。”司承焕笑笑,心里对太子表哥四个字格外注意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她叫他为太子表哥?比表哥两个字多了个前缀,疏远的不仅仅是两个字的距离。 “这样啊,那不打扰太子表哥请安了,您去。” 女子巧笑嫣然的,赶他走。 让司承焕眸光微闪,突然就起了恶劣心思,“母后日后也会是表妹的母后,既然到了宫里,表妹与我一道过去请个安,正好母后一直想要见见你这个未来儿媳妇。” 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君羡觉得自己怎么那么不待见司承焕,“我这次进宫什么都没准备,还是下次……” “无需做什么准备,母后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再说身为未来儿媳妇,走到门前都不进去请个安,少不得有人说嘴。” 她怕被人说嘴?真是笑话! 君羡暗暗啐了一声,站起来,“太子表哥说的是,走。” 她不怕,可是她现在是傅凤泉。 该死的受制于人。 看司承焕笑得春光明媚,君羡在后面一直释放冷眼飞刀,恨不能在男子背上戳出一个个窟窿来。 云夕则安安静静跟在两人身后,不置一词。她的身份是离王府下人,太子殿下邀请未来太子妃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那是他们一家人的事情,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走在前面,感受到背后有如实质的微刺感,司承焕眼底笑意不自觉变浓。 挺有意思。 穿过御花园,走过两道垂花门,就到了后宫地盘,凤栖宫林立在一众宫殿中间,最为显眼。 上一次踏足凤栖宫,君羡回想,是十二年前了。 当年那个盛气凌人的皇后娘娘,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有司承焕领路,一路畅通无阻。 走进凤栖宫大殿,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清爽的凉气,夹带着丝丝缕缕的熏香。 大殿最里面的贵妃榻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一袭暗红拖地长袍,斜倚在榻上。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缀着柳丝金步摇,妆容极为精致,比之十二年前更为风韵十足,唯有眼角的一缕鱼尾纹,沉淀出时光的刻痕。 依旧端庄娴雅,举手投足高贵威严。 但是君羡却知道,这幅面具背后,并非那么表里如一。 “傅凤泉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虚抬手腕,凝着君羡十足的打量,“本宫早就想见一见你,只是宫里规矩多得很,不甚方便,今日赶了巧了,凤泉,可唤本宫一声姨母。” “凤泉不敢。”真叫了姨母,这个女人心里少不得要腹诽她没有礼仪教养了。 在人前,皇后娘娘最重的就是规矩二字。 对君羡一板一眼恪守礼数的回答,皇后好像很是满意,嘴角漾出些许笑意来。 “再过几日待你跟焕儿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了,在本宫这里,用不着如此拘谨。” “谢皇后娘娘。” 两人寒暄一番,司承焕这才插口,“母后,前殿事忙,儿臣不能在这里久呆,带凤泉过来请个安,待会便要出宫。” “这么急做什么,前殿的事情也用不着你费心,自有你父皇安排,本宫好容易见着凤泉,在这里多坐一会,你还怕母后为难凤泉不成。”说到前殿,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抑郁,面上浅笑吟吟。 “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司承焕半无奈道。 “那就好好呆着,桂嬷嬷,上茶。” 皇后走下榻子,行到君羡面前,牵了她的手往里带。 君羡满头黑线,她最烦别人碰她!要不是顾忌着傅凤泉的身份,真想一爪子把皇后的手给拍下来。 现在只能忍着,难受得浑身跟被蚂蚁咬了似的,尤其是被抓着的手,直让君羡一阵阵膈应。 就算有一层亲戚关系,傅凤泉跟皇后也是不熟的,甚至至今为止,才算是第一次见面而已,怎么就能对一个陌生人言笑晏晏,表现得亲密熟络? 能在后宫生存的女人,个个都是戏精。 站在另一侧的司承焕,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眼底再次带上了探究。 尽管女子及时遮掩了过去,他还是攫到了她眼底飞快闪过的那抹厌恶。 她在厌恶什么?厌恶母后本身?还是厌恶母后的碰触? 第两百五十四章 不要脸得好 北夷太子的跳脚叫骂,只换来君不离一个淡淡的眼神。 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没能耐的人,才会在事败过后破口大骂,因为除此之外,他根本无计可施。 这种人,连当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而君羡脸上的笑,在听到北夷太子的话之后就冷了下来,美眸半眯。 稍微放缓了脚步,走到还在骂个不停的男人身后,在对方叫骂的间歇,突然出声,“啊!有蛇!” “在哪里,在哪里!”北夷太子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跳起来,眼睛在地面上飞快搜索。 君羡扬唇一笑,抬脚重重踢在北夷太子屁股上,身形高大的男人,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整个人往下倒栽葱,滚下汉白玉台阶,摔了个大马趴。 这一幕,恰好被陆续走出太和殿的大臣官员们看个正着,哄笑声一片。 “狗嘴吐不出象牙。”君羡居高临下俯视台阶下狼狈的人,冷哼。 敢骂她离儿。 “你、你是何人,居然敢踢我!”正面着陆,痛得脸部扭曲的北夷太子,在抹到自己满脸血之后,回头怒视台阶上的女子。 视线在男子两管鼻血处溜了一眼,君羡嗤笑,“我是你姑奶奶。”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张狂,让女子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炫目耀眼,本就灵动的眉眼,更加鲜活夺目。 君不离不发一言,从头到尾将女子的言行做派看在眼里,唇角飞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她从来就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以前是,现在也是。 台阶下,司承焕身心俱震,死死凝着女子,将那张脸,与脑海深处珍藏的容颜重叠。 飞扬的眉眼,清傲的冷笑,无畏无惧的狷狂,与那个人,无一不像! 尤其是,她对君不离的那份维护! 容不得任何人说君不离一句不好,容不得任何人对君不离轻视! 哪怕,这份维护如今君不离根本不需要! 震惊过后,极力的挥去心头浮出的颤栗,司承焕眼神逐渐沉冷。 以前,对于自己这个表妹未婚妻,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平静的接受自己注定的结局。 可是现在,变了。 哪怕不在意对方,他也容不得她对君不离有半点不一样的情绪! 她傅凤泉,是他司承焕的未婚妻,是未来太子妃,是他的女人! 以后,他要她务必记得这一点! “我是北夷太子,却在西玄皇宫连番受到侮辱和伤害,此事,我定要在西玄皇帝面前讨个公道!”剧痛过后,北夷太子发热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敛了满身暴戾,站起身,沉沉的看着几人。 “又不是第一次,刚才怎么不讨公道。”微移身子,将女子挡在身后,君不离淡淡的回视北夷太子,黑眸如同寒潭死水,看得北夷太子脚底生寒,剩下的话愣是吐不出口。 “西玄是礼仪之邦,对待友好的邻国友人,自然讲究以礼待客,但若客人在我们的地盘上出言不逊,我们也不会客气!”司承焕眼睛闪了闪,大步走上台阶,伸手,要将君羡拉到自己怀里。 手还没碰到君羡的衣角,就被一只手臂横斜拦住。 抬眸,对上君不离淡漠凤眸,四目相对,电闪雷鸣。 “离王这是何意?” “男女授受不亲。” “她是本宫的太子妃!” “现在,还不是。” 这一幕,再次冲击周围人的眼球。 太子殿下跟离王,因为未来太子妃,对上了! 一个清润谦和,却气场强大,一个孤冷桀骜,且霸气无匹! 同样出色,同样优秀,同样不好惹。 最后孰胜孰负,真不好说。 有人偷偷斜眼瞄向站在人群后方的皇帝,又飞快收回视线,心里猜测纷纷,不敢将心思摆上脸。 此时,北夷使臣团已经看到了站在台阶下一头一脸血的北夷太子,惊呼着围上前来。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的!” “西玄皇上,刚刚签了契书,我们太子殿下就被人打伤,你们西玄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这事务必要给我们个公道!” 面对义愤填膺的北夷使臣,最先看到整个事件过程的西玄大臣们皆抬头望天,做置身事外状,谁都没跳出来指认凶手。 “我西玄太子也说了,西玄是礼仪之邦,若是真有人无故伤害太子殿下,朕自然会做出公正。”皇帝双手负背,稳步走上前来,视线在司承焕和君不离及君羡之间一掠,“谁来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我刚才一直在这里,最清楚整个事件过程,”君羡见礼,随即一手指着北夷太子,“起因乃是这个人先口出恶言侮辱离王,随后我被蛇影给吓着了,惊慌失措之下不小心踢了他一脚,然后,就这样了。” 皇帝这才将视线转向君羡,眼角抽了抽,“所以,北夷太子受伤,是意外。” “的确是意外。”君羡眼睛也不眨,分外无辜,“谁知道青天白日的会出现蛇影,我胆子小,惊叫出声来,怎知北夷太子同样胆小如鼠,一听有蛇,跳着脚左右乱窜,意外就发生了。” 站在后方的众大臣眼观鼻鼻关心,心底为女子的不要脸喝彩。 不要脸得好! “嗯,意外之事谁也不想,”皇帝点点头,随即高声道,“来人,带北夷太子到太医院治伤,让北夷太子受惊了,命人将太和殿周围清扫一遍,务必将所有隐藏的蛇虫鼠蚁驱逐,为北夷太子报仇!” “是,皇上!” 北夷使臣团眼睁睁看着禁卫军将他们的太子架走,再看皇帝一本正经的不要脸,心头血气狂涌。 简直是,简直是长见识了! 有心想要纠缠,然离王那尊大佛就站在那里,骨子里都散发着血煞气,谁敢上前? 这次的亏,不吃,也得吃! 目送北夷使臣团如丧考妣的离开,皇帝眼底慢慢浮出笑意来,心情极是畅快。 “你认得北夷太子?”扭头,皇帝问君不离。 “不认识。” “那你刚才在殿上,如何准确把他揪出来的?” “收到消息,知道他混在使臣团里,在殿上观其形貌气势,蒙出来的。” 第两百六十五章 敢杀她爹,找死 娘,我去把爹带回来。儿能自保,勿忧。 君羡纸签上只留了两句话。 随意带了个简单的包袱,就连夜溜出了城门。 她要去边境,打仗什么的她管不着,只想着亲自去保证自家蠢爹的人身安全。 老爹手上功夫是不错,但是在君羡眼里,委实不够看。 顺便,她也想看看这次西玄大军领兵的人是谁。 连苍月这个芝麻小国都不肯放过,未免太贪了些! 国土小有小的好处,从都城到边境,快马加鞭不过四五日路程。 想想当初在西玄,从京城去往边关北地,足足要花上月余的时间。 而这次,君羡甚至才走了两日,就看到了苍月国士兵的身影。 被困在兰城,距离边境两日的路程。 西玄的大军已经打到这里来了。 也就是说,她赶路的那两日,边关根本没有守住,甚至只用了两天时间,西玄就攻下了苍月一半国土。 速度快得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照这样下去,苍月破国,也不过几日时间。 城门已经关闭,城墙之上,隔着城门,都能听出里面兵荒马乱,哭喊尖叫惶惶。 君羡抿了抿唇,心底焦急,不知道蠢老爹现在怎么样。 足尖在马蹬上稍微施力,人如凌空飞燕,飞上城墙。 居高临下,看清了城中的情景。 街道上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店铺招牌、小摊木架,还有东倒西歪的四脚凳子,以及七零八落的水果、蔬菜……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来得及赶回家的到处找安全的地方钻。 扫了一眼,君羡便一路飞纵,赶往另一边城门。 西玄大军,应该是从那边破城门。 人在高空,远远的就能看清那边境况。 城墙之上,无数士兵正在抵抗,却可看出绝对的弱势。 甚至,君羡都听到了有人不断的大喊投降。 对这些没有多加理会,君羡在人群中飞快的寻找熟悉的身影。 老爹只比她早出发几个时辰,估计也被困在兰城之中,她得先把他揪出来,免得他一个头脑发热跟人死磕,凭白丢掉性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城门外,不停强攻的西玄大军身上,君羡反而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放心大胆的在各处屋顶纵横跳跃。 最后,在城墙偏角的地方,发现了蠢爹的身影,气势熊熊,杀得眼睛都发红了,一副悍不畏死势与城池共存亡的模样。 君羡叹,她就担心这个。 好在,老爹只是个小小校尉,若是领兵将军,怕是她现在赶来,见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王八羔子,强盗!杀我百姓,破我国土,老子跟你们拼了!”君鹏举着手中大刀,将冲上城墙的敌兵一个个给劈下去,边杀边骂。 这一片,就他一个最是骁勇,而他身边的其他兵将,眼底全是惧色,脚步已经开始后退,现出投降的姿态。 城外,火箭如雨,不断袭射上来,城墙之上,中箭倒地的士兵成堆成叠,血迹将城墙染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 而紧闭的城门,不断被撞击,门栓已经开始断裂,顶门的士兵随着一次次撞击不断摇晃,惊惧之下没了守城的决心。 城门将破。 绝望,在整个城中蔓延。 城外,君不离骑着战马,站在大军之后,淡漠的看着这一幕。 西玄大军士气冲天,只这股气势,就能把对方吓得心惊胆寒,破城不过是一时三刻。 他不急,看着那些人负隅顽抗,垂死挣扎,浑身透着绝望,或者是透出想要偷生的欲、望,让他心情稍稍愉悦。 人的百态,各种各样,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就会变得毫无遮掩,真实展露。 “王八蛋,畜生,狗娘养的!来欺我苍月,有种的站出来,跟老子面对面打一场!老子弄死你!” 城头的怒骂,隐约传来。 君不离凤眸缓缓眯起,往那方看过去,眼底闪过嗜血杀意。 狗娘养的?呵,找死。 搭弓上箭,箭头瞄准,直指城头把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的身影。 手指一松,利箭破空。 “爹!”君羡瞳孔骤缩,扯下腰间钱袋朝着破空而来的箭影打去。 随即纵身飞跃,用力将男人拉到一边,仍是晚了一步。 叮的一声响,箭矢牢牢钉在男人身后的城墙,箭尾摆动。 君鹏的上臂,被利箭穿透,鲜血直流。 若是没有钱袋子化解了利箭的两分力道,若是没有君羡堪堪的一拉,箭头穿透的,就会是男人的心脏。 看着尚在摆动的箭尾,君羡浑身紧绷,心有余悸。 “女儿,你怎么来了!”捂着剧痛的手臂,君鹏看着出现在身边的女子,一脸茫然,随即着急的赶人,“你真是胡闹,这个地方岂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来的,快回家去!跟你娘在家等我,等爹把这群王八羔子赶跑就回家!” 周围软了脚的士兵小将,看着被打偏的箭矢,再听君鹏的叫嚷,皆面部抽搐。 弱女子?若是弱女子,君鹏你现在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听到爹说话没有!”君鹏边嚷边挡在君羡面前,“女儿你乖啊,快点走,爹很快就回来了!快走!” “闭嘴!”两个字让君鹏噤了声,不堪他委屈的眼神,君羡眼底浮出冰冷杀意,眼神犀利的往城下看去。 敢杀她爹,找死! 正正,撞上一双风云涌动的黑眸。 四目相对,时空凝固。 君不离呼吸几近停止,在那抹白影出现在眼帘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便全然淡去,耳边,全是急促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更重。 手中的玄铁银弓,被生生握得变了形! 她就站在城墙之上,冷冷的看着他,他甚至能将她眼底的杀意看的一清二楚。 她想杀他,仿似不认识他,可是他的心,却因为她的出现,重新恢复跳动。 箭雨仍旧连绵不绝的往城墙飞去,铺天盖地, 君不离眼眸骤缩,挥手将冲着女子而去的箭矢打落,“给我停战!” 混合着内力的声音,响彻上空,传遍每一个角落。 君羡冷笑,劈手夺过身边小兵手里弓箭,起势,冰冷箭头对准了交战后方,战马之上的银甲身影。 第两百六十六章 你,够狠! 西玄兵将令行禁止。 苍月的更是巴不得马上停战,以期在刀口下捡回一条小命。 所有人静止了下来,原本杀声震天的城门,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空气,流动得诡异。 而那个统帅千军的男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突然凌空飞纵,往城头飞去。 银色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覆盖了面具的脸,一双深如浩瀚夜空的眸子,又似敛尽了世间所有的光,闪烁着灼人的亮,锋芒毕露。 最摄人的,是他的气势,所向睥睨,神佛无阻! 城墙之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自禁的,脚步后退。 男人的逼近,犹如死神降临。 君羡没动,冷冷看着朝自己飞来的凌然身影,唇角缓缓勾起。 毫不犹豫松手。 咻!利箭破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变得刺耳。 城下,千军万马骤然骚动,惊呼声此起彼伏。 “王爷!” “王爷小心!” 来人是个王爷? 不知道是皇帝的哪个儿子,虽有交情,可惜了。 动了她在乎的人,谁的面子她都不会给。 抬眸,对上那双深邃眼眸,那双眼睛深沉得看不见波澜,对射向他心口的利箭恍若未见。 抑或是,毫不在乎。 眸光如锁,只紧紧将她攫住,仿佛,她是他的猎物。 君羡心头忽然一动,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头滋生。 随即,脸色大变。 却已经来不及。 箭矢穿透身体的声音,沉闷,像是巨石狠狠砸在她心头,钝痛。 而男人的速度,丝毫不减,转眼,近至眼前。 一股极大的力道袭上她腰间,将她狠狠抱住,力道之大,像是恨不能把她揉入体内。 君羡不觉痛,目光呆怔的看着银色铠甲上,被晕染开来的鲜红,眸光颤动。 甚至不敢抬头。 心痛得,呼吸都扯出疼痛。 是他吗。 她竟然,亲手伤了他! 鼻端涌进来的,混合着血腥味的清冷气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她想逃。 男子却不打算放过她。 下巴被捏住,抬起,迫不得已对上他的眼睛。 “你,够狠!”狠戾的,咬牙切齿的控诉,藏着唯有君羡才听得出来的愤怒和委屈。 鼻尖陡然酸涩。 这一切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变化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没有以为的大开杀戒,没有以为的满地血腥。 竟然是,这样一个画面。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女儿!”慢几拍的君鹏,看着自己女儿被一个男人,众目睽睽之下抱在怀里,终于反应过来,她女儿被人占便宜了! 这个王八羔子!差点杀了他不说,还想染指他女儿! 君鹏舞起大刀就要往男子身上砍去。 “不许动他!” 君鹏呆住,冷冷的看着自己女儿,有点陌生。 他刚才竟然在女儿眼里看到了狠厉,尽管她收得极快。 君鹏伤心了。 “女儿,他在占你便宜!你名声毁了以后怎么嫁人!” 苍月兵将风中凌乱。 血腥厮杀的画风,怎么突然不对了,君鹏,你晓得什么是重点吗? 这个时候你关心的就只是你女儿的名声?一城老百姓的性命就悬在离王这把死神之刃下,你特么全抛在脑后了? 只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敲醒君鹏,因为周围空气突然变得好冷。 君羡心头纷乱,对眼前的场面有种无法面对的感觉。 头再次被强硬扭过来,对上男子的脸……上的面具。 “女儿?”低沉的,透着彻骨寒意的声线,从男子性感的薄唇吐出,“嫁人?” 君羡,“……” 老爹多说一句话,气温就降几分,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且,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跟离儿,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君不离,你快放开我女儿!听到没有,不然我砍死你!”君鹏还在跳脚,想将两人拉开,又担心男人会伤害自家女儿,进退不得,“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们还在打仗,你还是敌军统帅!” 君不离冷冷凝着怀里不敢看他的女人,扬声,“全军听令,退出苍月五十里,待令!” 一声令下,西玄数十万大军齐刷刷,如潮水退去,退得一干二净。 苍月兵将一脸懵逼。 要不是周围还有散落的尸体,地上还有斑斑血迹,刚才的那一场厮杀,就恍若梦境。 将女子禁锢在怀,君不离身形微动,带着女子往城外飞纵。 “君不离,王八羔子!你放开我女儿!”君鹏这次反应快了,整个人往前扑去。 然后,摔了个大马趴。 再抬头,只看到远去的黑点。 人在半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脸颊贴着冰冷的铠甲,鼻尖充斥浓烈的男子气息,君羡心慌意乱,“你、你先疗伤……” “你不是想杀我。”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讥诮。 君羡无言,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怎么会舍得杀他。 她,没有认出他来。 但是怒火上头,离得又远,而他,与七年前也完全不一样。 若非认出他的眼睛,或许到最后,她都不知道站在眼前的男人会是他。 “你要带我去哪?”呐呐的,她问。 实在是没有勇气理直气壮,他那句你够狠,让她心虚。 她敢肯定,他绝对是生气了。 真的生气。 “就算带你去死,你也得跟着!” 看,就是生气了。 脚踏实地的时候,耳边传来水声,君羡环视,发现这里是一处山谷,不远处,有一条小瀑布,水声潺潺,汇流成一条清澈的溪流。 溪流旁边树木葱茏,花香扑鼻。 很美的地方。 她素来爱看美的事物。美景,美人。 不过眼下却没那个心思,一心只在他的伤口上。 那时候,她瞄准的是他心口的位置,想起这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有没有带伤药,先上药疗伤……”担忧的,君羡抬起头,瞳孔陡然扩张,失了言语。 他不知何时取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容颜,全无遮掩。 长眉入鬓,凤眸勾魂,淡唇诱人。五官立体如刀削斧琢,比之以往多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英挺,更加颠倒众生。 这一刻,君羡迷了魂。男人,勾了唇。 第两百六十九章 你还想要 君羡终于知道什么叫不作不死。 可惜,代价太大了。 男人食髓知味般,不肯放过她。 若非亲身体验,哪里知道他竟然还有如此狼性的一面。 最后,感觉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够了没有!”捂着嘴巴,君羡羞恼得眼睛都红了。 “你还想要?”男人挑眉,似准备随时满足她。 “……”这样的不要脸,长见识了。君羡深以为自己是姑姑,要宽宏大量,要有长辈样子,遂闭眼深呼吸,“那一堆烂摊子,总要解决。” 烂摊子,即这场战事。 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叫停,总要给个交代。 君不离单手支颌,半压在女子身上,指尖在女子脸颊上轻抚,感受她真实存在,“我已经退兵。” “回去以后你如何跟皇上解释。”君羡担忧,心有又有一丝隐秘的窃喜,她好像做了一回祸国殃民的妖孽。 “不需要解释。”君不离淡道,现在,他要做什么事,没有任何人能置喙。 君羡有些无言,阔别多年,对西玄现状她不了解,不过离儿似乎成了王爷,看他笃定的样子,应该不需要她过于担心。 视线飞快在他光裸的上身溜了一眼,坚实平滑,线条完美,诱人…… “你的伤口只是粗略包扎,需找大夫好好看看,军中该有军医?”面上,君羡是一本正经的。 两个人一直在这躺着,算怎么回事。 还能躺到天荒地老不成。 再者,离儿就是再能忍,始终是血肉之躯,虽然伤口不致命,却是洞穿了的,他不疼,她也心疼。 心里再次后悔自己射出的那一箭,为什么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你跟我一起回去。”搂着她,他道。 “不行!”君羡忙拒绝,话一出口,危险的感觉立即逼迫而来,在男子发怒之前赶忙补救,“我不是不想跟你一起回去,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上头有老爹老娘,我总要跟他们说一声。” 城墙上,他就那样把她带走,估计老爹已经要急疯了。 老爹头脑简单,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很重要?”君不离微微支起身子,凤眸轻眯,“比我还重要?” 君羡小心肝一颤,她最怕离儿这个样子,要是她敢说是,他能吃了她!“怎么会,你是最重要的,离儿!” 明知她话里多是敷衍,他还是愉悦的翘了唇角,“那就,我跟你一起回去。” 从今往后,他不会让她离开他视线半刻。 君羡嘴角抽抽,思及便宜爹娘的尿性,头开始隐隐作痛,“我能,自己回去吗?” “你觉得呢?” 她觉得可以,可是她不敢说。 眼神心虚的乱飞,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她跟离儿现在的姿势,非常不合适。 “离儿,你先让我起来,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看女子故作正经,力图诚恳,君不离眼底飞快闪过笑意,“铠甲还能穿。” “你穿铠甲进城,会引起骚乱。”要么全城百姓不敢出门,要么离儿被满城百姓扔鸡蛋。 “你怎么给我找?” “附近应该有民居,我去借一件你暂时穿着。”想及离儿的洁癖,君羡又加了句,“形势所逼,你先将就将就。” “一起去。” 君羡斜眼,视线再次在男子光裸的上身溜啊溜,“你确定?” 君不离闭眼,忽视女子眼神在他身上点出的火种,“确定。” 花了点时间,两人确实在山谷附近找到一个小村子。 此时夕阳西下,小村子沐浴在余晖之中,炊烟袅袅,有种特别的美好宁静。 不过眼下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美景上。 走到小村子最边缘的一家民居,君羡将君不离按住,自告奋勇,“你在这呆着,我去借。” “我带你进去,你帮我借衣服。” “不行,万一有女子出来,看到你这样岂非有口说不清?”君羡下意识拒绝,非常拒绝。 想到离儿光溜、溜的上身被别的女人看到,莫名不爽。 “放心,发现不了。”挑眉,君不离深邃双眸藏着点点笑意。 “那也不行,你等着,我很快出来!”不给男人再开口的机会,君羡一个纵身就跳进了院子,为了求快,扯了人家晾在院子里的长衫就跑。 离儿清白要紧,磨叽个屁啊。 在两人暗戳戳偷人衣服遁走的时候,有两处地方,正乱成一锅粥。 西玄大军压境,胜券在握,却在即将覆灭苍月之际,突然退兵。 事情在短短半日时间里,传遍整个苍月,上至皇族权贵下至黎民百姓,庆幸劫后余生的同时,又心头惶然。 领兵来犯的可是离王,西玄战无不胜、残酷冷血的修罗君不离。 在战场上,从不放过对手。 苍月是第一个,只是,能苟延残喘多久,却未可知。 一切,取决于那个强大的,喜怒无常的男人。 这一刻,他鸣金收兵,下一刻,许就会卷土重来! 苍月皇宫,苍梧帝不停的在大殿里走来走去,面容憔悴,眉头紧锁。 两日前接到边境敌人来犯的禀报,他就没睡好过。 大殿两旁,并列的文武官员同样愁眉深锁,彷徨焦虑。 “皇上,这君不离究竟是什么意思?” “君不离素来是个极难琢磨的人,就怕他后面会有更大的举动。” “管他什么意思,要是来,我们就跟他拼了,大不了一死,好过做亡国奴!” “听闻他退兵之后抓了个女人,会不会,事情跟这个女人有关系?” 苍梧帝被吵得心烦气闷,同时心里一样疑惑不已。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合苍月全国之力,也无法跟君不离抗衡,这是事实。 然而眼看就能收入囊中的东西,转手又给放了,君不离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还有他抓走的那个女人,听说是一名军营校尉之女,他们之间,又有着什么关系? “来人,速速去兰城,将那个姓君的校尉找出来,传召入宫!” 兰城,比之皇宫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闹事的,就是君鹏。 “我女儿被君不离抓走了!我要去救她!你们一个个的不敢去,老子亲自去还不成!凭什么拦着我!” 第两百七十五章 你本来就是我的 原本覆盖在男子脸上的面具,如同敝履被丢置在一旁。 而那张她们原以为该是丑陋的脸,在月光映照下,呈现出完美的轮廓。 如同世上最完美的杰作,挑不出一点瑕疵。 飞眉入鬓,凤眸潋滟,卓然绝世。 哪怕只是半个侧脸,都能让人一眼沉迷。 园林后的少女,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心跳如擂鼓,慌乱羞涩。 明知道这样的画面不该看,却死死的,挪不动脚步。 那方,半闭着眸子的男人,突然微微转过脸来,尚带着情、欲的眸子凌厉如冰刃,直射而来。 带着冰冷杀意,吓得两名少女不自禁脚步后退,脸色煞白。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她们以为,袭来的是下一瞬就会夺走她们性命的利剑。 惊惧的,转身就跑,直到远离的那个地方,才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心跳,依旧巨响砰然,几近冲破胸腔。 颤抖着手,抚上胸口,南宫雅怔怔的,“姐姐,他……真的是离王?” 南宫雪没有开口,头微微低垂,一张脸躲过了月光,隐在暗处。 他,就是离王。 残忍嗜血,阴狠冷酷,惊才绝艳,又俊美绝伦的离王,君不离。 传闻是真的。 这些年来,每每在人前,离王都带着一张面具,遮住大半张脸。 外人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所以即便有西玄国传出过离王容颜俊美,绝世无双的传言,也没有人尽信。 没想到,原来是真的。 那么完美的男人,几乎手掌西玄半壁江山,连西玄皇帝都要避其锋芒。 才貌权势,名利富贵,他都占全了。 “……他怎么会看上君羡了?”良久过后,南宫雅又开口,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神情复杂,“离王身份高贵,君羡不过是个小小校尉之女,小门小户都算不上,有什么本事得到离王青睐?那破天的富贵,凭她,就不怕受不住!” 此时南宫雪已经平静下来,面上恢复了寻常,站起身,拍拍裙摆,“离王要做什么事,岂是我们能置喙的。父皇交代了我们要好好招待,不可失仪,做好本分不给皇室丢脸就行了,其他的,容不到我们来管。何况那君羡确实长得极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离王也是个男人,不能免俗。” 说罢,也不理会还在发怔的妹妹,径自回了碧溪宫。 宴会上她们一直注意着离王那一席,所有两人离开的时候,她们心中好奇,也悄悄的跟了上来,不敢靠近,只远远缀在后头。 哪里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幕。 御花园里,君不离头抵着女子肩头,平息心绪。 那两个人跟在后面,他一开始就知道,因为无关紧要,所以没有理会。 后来之所以将两人吓跑,是因实在不喜她们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更不喜,她们的存在,打扰了他与她的独处。 “姑姑……”抬头,看女子紧紧拉着衣襟,防狼似的表情,君不离心里惋惜极了。 他想要的,何止这一点点。 “你还知道我是姑姑!”肌肤的凉意,让君羡头脑清明了那么一两分,在失守更大之前,抢回失据地。 瞪着面前一脸无辜的男子,君羡气得咬牙,羞恼非常。 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落在男子眼中,只会更加深他的野、望。 含情的眸子泛着水光,白皙脸颊满是情云力的潮红,又娇又嗔,君不离哪看过她这般模样。 “咕咚。” “……”君羡磨牙,一爪子拍在男子头顶,“君不离,你给我收敛点!” “是你先吻我的,姑姑。” “你先贴过来的!”她可没失忆! “我只是贴上去,问了句,什么都没做。不信,姑姑仔细回想一下?” 回想?脑子里立即浮出自己无力的攀着男子脖颈,在男子面前娇媚的轻吟…… 君羡脑子哄一下炸开了,脸上红得几乎滴血,抽身就要离开男子禁锢,腰间却被一双大掌死死扣着,动弹不得。 “别动!”君不离闷哼一声。 感觉到身下被什么东西硌着,君羡低头,就看到自己跨坐在男子腰间的姿势,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就喝了一杯酒,后面的发展怎么会变成这样? “君不离,你是不是又阴我了!”羞怒交加,又不敢动弹,君羡两手泄愤似的扒上男子脸颊,将一张绝世俊颜左右拉扯,扯出各种怪异的形状,借此平息自己一腔郁闷。 太可恨了! 由着女子在自己脸上肆虐,将白皙的皮肤扯出红印来,君不离耍赖似的,抱着她不放,甚至,凤眸漾出轻轻浅浅的笑意来。 她扯她的,他也不觉得痛,将头拱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就像小时候一样。 君羡手上的动作慢慢就失去了力道,心里绵软成一团。 还是她的离儿。 “我好想你。”下巴抵在她胸前,他微微仰头,凝着她,“姑姑。” “嗯。”心头骤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酸酸的,软软的。 “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的。”只是,她食言了好几次,想到每次自己都是突然离开,在他心里,一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他自小,是极缺乏安全感的。 所以,他的世界里,一直就只容纳了她一个,能让他愿意去相信的人。 别的人,都近不得他半分。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其实,他们是用同一种人。 冷心冷情。 一辈子,心里只会容纳一个人。 所以,离儿才对她这么粘,这么痴缠。 所以,在她离开之后,他能花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 “过两日,我们回西玄,好不好。”一边平息着身体里的火焰,一边暗哑着嗓音,他道。 “我需得同老爹老娘交代清楚。” “我不会留你在这里,姑姑,不管他们肯不肯,我都不会让你留下。”他没有遮掩,让她清楚看到他眼中的冷厉,“你本来就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若是那两人不肯,他不介意,用暴戾手段夺人。 “知道了,我自会跟你一道走。这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离儿。”环着他的脖子,君羡以额抵上他的额,轻轻磨蹭,一如从前,无奈而宠溺。 第两百七十六章 君兰氏阵亡 碧溪宫,太监悄无声息走到苍梧帝身后,俯身侧耳,“皇上,离王携君羡出宫了,可要拦着?” 苍梧帝默了片刻,“不用拦着,确定他今夜落脚的地方即可。” “是。” 太监走后,苍梧帝脸上没了笑意,坐在龙座上若有所思。 虽然离王退了兵,但是数十万大军,依然驻扎在苍月边境之外,时时威胁苍月。 他纵是一国之君,也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顺着离王心意,让他看到苍月的诚意,苍月,才有可能存活下来。 至于以地利之便伏击离王,让苍月一劳永逸,苍梧帝想都不敢想。 伏击成功,西玄大国的报复也不是一个小小苍月能承受得起的。 若是伏击失败,那么以离王的心性,苍月必定鸡犬不留,恐连血脉都无法苟存。 所以,离王不止不能出事,他还必须确保离王在苍月的安全。 视线落在大殿中,跟周围武官喝得满面通红豪气冲天的中年男子身上,心里有了思量。 “皇帝特地设宴就是为了款待你,你只在开场坐了一会,就这样走人会不会不太妥当?”走出皇宫,回头看了眼身后巍峨庄重的宫墙,君羡道。 “如何不妥?”君不离不以为意,将手指嵌入女子指缝,十指紧扣。 “这里是他的地盘,我担心他给你穿小鞋。”君羡半开玩笑。 “他不敢。”男子话语淡淡,话中透出来的气势,是居高临下的睥睨。 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景离。 身后的宫灯,将携手并行的两人拉出长长的倒影。 一高一矮,一伟岸一娇小,逐渐重叠,无比契合。 月上中天,宫门出来的宽阔大道,很是安静。 两人的步伐皆是不疾不徐,闲庭漫步,享受着这刻独有的宁静。 没有说话,然缭绕在周围的,却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情。 君不离的心,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满溢。 只要她在他身边,身处何地,何时,都是岁月静好。 满埋在血液骨髓之中的嗜血暴戾,都被全然安抚,平息下去。 君府是小户,所以并不在高官群居的内环,而是远离了天子脚下,处在一处安静的民居小巷。 与寻常百姓的院落无异。 门口悬挂着一盏昏黄的指路灯笼,光芒黯淡,却透着温暖。 紧闭的朱漆大门,有些陈旧,看来有好些年头。 君羡上前一步叩门,很快,里面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君兰氏担忧的脸,后面还跟着自己的婢女云锦。 “老娘,我回来了。”看到来人,君羡露齿一笑。 “你这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不声不响的就偷跑出去,胆子长毛了!”君兰氏眼中一亮,开口却是一串的怒骂,一把将站在门口的人拉了进来。 君羡笑嘻嘻的,对她的责骂没有半分不悦。 也是因为将人拉了进来,君兰氏才看到,女儿另一只手,被人紧紧扣着,还是十指交缠的扣。 循着相牵的手,视线往上,晕黄的光线下下,看到的是一张让人惊人天人的脸。 而这张脸,还是在一个男人身上。 呆呆的盯着那张脸好半响,直到对方冷冷的蹙起了眉,君兰氏才反应过来,暗啐自己一口,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看男人看到失神的时候。 “他是谁!”理智回笼,君兰氏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把两人的手分开。 像什么样子!她女儿还未出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居然敢吃她女儿豆腐,挠死她! 然手还没碰到对方的手,就见自己女儿被对方一拉,整个人转到了男子背后。 这个举动,好像生怕她抢人似的,君兰氏那个火爆脾气,登时火冒三丈。 这可是她女儿!到底是谁在抢? “你快把我家羡儿放开!”眼睛冒火,君兰氏头顶都快冒烟了,“羡儿,过来!” 被强硬挡在后面,再看自己老娘气得跳脚的模样,君羡无奈低叹,“离儿,不要无理,这是我老娘。” 随即又对君兰氏道,“娘,这是离儿,一家人。” “谁跟她他一家人!”两种不同的语气,异口同声。 “云锦,把门关上。”这个时间外面虽然没什么人,但是左邻右舍也只隔了一堵墙,老娘的嗓门太高,已经引起了些微动静,君羡拉着君不离往客厅去,君兰氏立即翻身跟上,还了门口一个清静。 “羡儿,他到底是谁?”进了大厅,君兰氏稍微冷静下来,看君羡的目光带了点莫名。 刚才女儿说是一家人,难道这个异常俊美的男人,是羡儿以前的家人? 有着疑问,又不敢笃定,毕竟羡儿从昏迷醒来之后,从未提起以前。 就算他们问过,她也是语焉不详,含糊过去。 孩子不愿意提,后来他们也就不问了,担心让孩子难过。 现在看来,好像他们以前脑补的,孩子有一个悲惨万分的过往,似乎不太成立。 单看这个男人对羡儿,就不是一般的在意。 “娘,这事说来话长,等老爹回来我再一并解释。老爹现在正在宫里参加宴会,回来可能会有点晚,你先去歇着。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君羡说罢,转而吩咐婢女云锦,“去收拾一间客房,被单被褥要干净,没人用过的。” 进来以后,君不离面上一直淡淡的,这时候听了君羡的吩咐,也看向云锦,“将你们小姐睡房隔壁收拾出来,我住那里。” 君兰氏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往上蹿。 “不行!孤男寡女怎能住在一个院子里!今晚你睡水韵苑。” 君不离眸光淡淡,“为何不行,我从小就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君兰氏,“……”阵亡。 “就在我睡房隔壁。”君羡摸摸眉毛,半遮住眼睛,这个时候,真不敢去看老娘的表情。 “云锦,听小姐的。”君兰氏闭眼,深呼吸,“羡儿,今晚娘跟你一起睡!” 滑落,客厅温度陡降。 在男子释放更多冷气之前,君羡拉着他逃之夭夭,“娘,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你还是回你房间歇着,老爹回来肯定会醉酒,还要你照顾。” 第两百七十八章 她是我的! 一大早,院子里就传来喧哗。 君羡迷迷糊糊醒过来,张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深幽的眸子,而自己,还被紧紧的搂在怀中。 默默的,君羡往后挪了挪。 “被吵醒了?我去让他闭嘴。”君不离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眉头不悦皱起,就要起身。 恰好,又一波喧哗传来。 “君不离,你给我滚出来!听到没有!” “堂堂一个王爷,做事这么龌蹉,你要不要脸!” “快出来,我家招待不起你这样的贵客,赶紧滚出去!” 君鹏的声音中气十足,气急败坏,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他跳脚的模样。 脑仁一阵急跳,君羡伸手将作势要下床的男人拉住,她莫名笃定,离儿绝对不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老爹手下留情。 真要让他现在出去,丢脸的绝对是自己老爹。 而且,从老爹的话里,她听出了几分克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自己。应是怕骂得太过,让自己下不来台。 粗中有细的老爹,让她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她不想这两个男人对上。 何况,离儿根本就是故意让老爹知道,他在她房里的。 否则以他的功力,老爹还没进院子里他就能够发觉,及时回隔壁去。 哪里需要等到她被吵醒了,才在她面前装装样子。 此时,外头传来了君兰氏的劝解声,“行了行了,别嚷嚷了,你想让左邻右舍都知道,有男人在外面女儿房里?” 君鹏脸红脖子粗,气得频频喘气。都怪他昨晚刹不住,喝多了酒,回来到头就睡着了。 否则,哪里有那个王八蛋占便宜的机会,他昨晚就将他撵出门! 等再上醒过来,听夫人说君不离住在女儿隔壁,他立即杀了过来,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客房居然没人! 这下还要多想,人肯定就在女儿房里! 担心直接冲进女儿房间会让女儿下不来台,他只能在门口跳脚大骂。 气死他了! “夫人,那厮太不要脸了!我骂了这么久,他能听不到?居然不出来!他就是故意的!” 君兰氏同样怒火冲天,可是能怎么样?真冲进去将人揪出来,女儿的脸也得丢尽。 只得拍拍夫君的手,忍气相劝,“羡儿行事有分寸,不会胡来,你不信他,也该信羡儿。” 昨晚就不该妥协,让那人进这院子来! 谁能想到有人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任外面如何吵闹,就是不出来,故意用这种方式宣誓所有权! “老爹,老娘,你们先去大厅坐会,我一会就来。”房里,传出君羡无奈的声音。 “女儿,你醒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吃亏?女儿……”君鹏没咋呼完,就被君兰氏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羡儿,我跟你爹先去大厅等你,一会你好好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院子里,总算清静下来。 君羡从床上坐起身,一言不发的看着君不离。 平静,没有任何其他意味,君不离却从中感觉到了责怪。 轻哼了声,扭开头,“我就是故意的。” 若非顾忌她,那两个人已经是死人。 还能在那里活蹦乱跳,赶他走? “离儿,他们都是真心待我的。”君羡叹息。 “所以我没杀他们。” 所以,这已经是对他们的恩德了?瞅着理直气壮的男人,君羡无言以对。 这孩子,是她教出来的,当中却也缺席了十四年。 养成这般性子,到底是她当初就教歪了,还是后来他长歪了? 最后,君羡不再说教。因为她知道,其实,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只不过是因为对老爹老娘有了认可,才会对他们袒护许多。 否则,又哪里会责怪离儿的小心思。 大厅,君羡跟君不离一前一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尊黑面神。 “老爹,老娘。” 四只眼睛,两双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雷达似的将她上下检查了一遍,没看出异样,才将视线撤开。 又落在君不离身上,处处显着挑剔。 “女儿啊,你昨晚……”君鹏的慈父形象还没完全表现出来,就看到那个野男人居然一探手,将他女儿半抱在了怀里,脸色登时一变,扑上来,“王八羔子,你给我把手拿开!” 君不离轻蔑的冷哼了一声,搂着女子脚步微移,就避过了君鹏的扑袭。 而君鹏,差点跌个狗吃屎。 君羡、君兰氏,“……” “好了,都坐下来,好好说话!”最后还是君兰氏一记河东狮吼,将局面稳下来,“羡儿,你先说,你是怎么想的。” 君不离的蛮横与强势,她已经见识到了,那不是个好说话的,那就由女儿来说。 “老娘,我们……”其实君羡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跟离儿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在她眼里习惯自然的事情,在老爹老娘以及任何人眼里,都是惊世骇俗的,她知道这一点。 她是不在乎,却也不想老爹老娘为了自己生气担忧。 “我要带她离开。”君不离手扣在女子腰间,面色淡淡,“至于你们,我会补偿。” “谁稀罕你补偿!这是我女儿,你凭什么带她走!”君鹏跟君不离天生不对盘一样,立即跳脚。 “凭我是君不离。”君不离看向君鹏,凌厉气势破冰而出,语含宣誓,“她是我的!” 男子气势太过强横,那种压迫感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鹏有功夫在身,都觉胸口血气上涌,而君兰氏,早就已经面色惨白。 “离儿!”君羡皱眉,忙呵斥,“不许伤他们!” 君不离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到底将气势收了回来,搂着女子的手却始终不放。 这一幕看在君兰氏眼里,感觉很是复杂。 身为女人,心思比男人更加细腻,从刚才羡儿一句话就能牵制君不离,她看出来,君不离对羡儿是真的在意。 羡儿对君不离,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真要跟他离开?离开苍月,离开爹娘?”安抚住身心受伤,变得蔫耷耷的夫君,君兰氏深吸一口气,问君羡。 第两百八十三章 彻头彻尾,输给景离 女子眸光黯了黯,抿唇浅笑。 阵阵的失落涌将上来,说不清道不明。 成亲七载,他唤她,始终是一句表妹。 好像他们之间除了一个夫妻名分,没有任何不同。 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习惯使然。 他心里,可有将她当成妻子。 目光看向窗外。 街道两旁人头熙熙攘攘,百姓们的闲言杂语时不时传将上来,围绕的,都是那个权柄煊赫叫人仰望的男子。 曾经,她也在那人身上失落过一颗芳心。 可惜的是,那人,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表妹可还记得七年前,你我成亲之前的那间事情?”对面男子突然能闻到。 傅凤泉怔了怔,“自是记得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忘记。当初,不是已经跟表哥解释过了?” 七年前,大婚前夕,她从莫名的昏迷中醒来,就听身边的人问她奇奇怪怪的话。 那时候,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听来,好像都是她亲自做过的事情,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印象。 就好像丢掉了一段本属于自己的记忆,而且,她感觉做过那些事情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她怎么可能去了离王府,亲自照顾离王? 她怎么可能为了照顾离王,与爹娘起偌大争端,像是完全变了一个性情? 更为稀奇的是,对她不假辞色的离王,怎么可能突然的,就对她那么亲近? 问不出所以然,身边所有人包括爹娘以及太子表哥,都开始转变了口风,对这件事情再不提起,讳莫如深。 后来,为了解开心头疑惑,她也曾经跑去离王府,求见离王想一问究竟。 却连离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那个在他们口中说来对她甚是亲近的男子,连她一面,都不见。 最终,她带着失意,与太子表哥如期完婚。 时日渐逝,慢慢的,她将那个男人放下了,将心思收拢回来放在自己的生活。 可是今日,为何表哥会旧事重提? “你当真,一点都没感觉出什么异样么?”男子紧盯着他,又追问了一句,语气压抑,眼底闪动着她看不懂的紧张期盼。 傅凤泉摇头,“没有,就像是睡了一觉醒来般,若不是你们说起,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的,匪夷所思。 现在想起,都觉得脚底透着丝丝寒意。 如果非要她说个所以然,那就是中邪。 司承焕紧绷的脊背软下来,眼底划过失望,再次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他不是没有猜测过。 只是那种猜测太过玄幻,玄幻到,无法证实。 且,他也害怕得到证实。 一旦证实,他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曾经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而他却没能认出她来。 他就这样错过她了。 他,彻头彻尾输给了君不离。 “来了来了!离王的队伍进城了!你们刚才看到没有,离王真的坐在马车里!” “我也看到了,还有个女子,可惜车窗帘子落得太快,没能看清长什么样!” 楼下人群突然传来一波喧哗,百姓们兴奋的嚷嚷声直达二楼, 司承焕蹭的一下站起,动作过急,以至于身子的椅子砰一声倒地。 这般失态的模样,让傅凤泉惊异不已。 在她眼中,自己这个太子表哥于人前从来是温润如温水,言行举止处处得宜,哪里有过这般如同青涩小子的激动莽撞? 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楼下马车,除了质朴的车棚顶,什么都看不到。 那么他的激动,所为何来? 司承焕双手紧紧扣着窗栏,用力到指骨泛白,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砰砰作响,撞得胸腔都发了痛。 那种碰撞,那种激荡,到了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的程度。 有个声音在血液里叫嚣,她就在那里,她就在那里! 掌心一个施力,整个人从窗口凭空跃下,在傅凤泉的惊呼中,司承焕身姿翻飞,踏着人群,紧紧追在马车一侧。 眼睛盯着马车垂落的窗帘,视线热烈得几乎将那层布料穿透。 什么礼数,什么风范,什么太子威仪,全然抛在九霄云外,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她! 他想见她! “啊!这是什么人哪!怎么踩着人头顶过去呢!” “太过分了!兵马司巡卫呢,快把这个捣乱的抓起来!” “看他追着马车跑,别是什么刺客!” 此起彼伏的惊叫怒骂,不停在马车外响起。 “外面怎么回事?”马车里,君羡微微挑眉,伸手想要撩起帘子看看情况。 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大掌压下,将她的手圈禁在掌心。 “无事,用不着理会。”君不离说着,眼睛透过窗帘看向窗外,眼底闪过冰冷寒芒。 而司承焕追逐的脚步,却就此僵硬停驻。 落地,踉跄不稳,差点瘫软在地。 那声音,那声音! 空灵的,慵懒的,尾音带着沙哑质感的,熟悉到让他眼睛发热的! 呆怔的望着随队伍缓缓前行的马车,司承焕四肢无力动弹,灭顶的喜悦,让他无法控制的想要大笑出声,溢出来的,却是灼烫的水汽。 十四年,他几乎都以为自己放下了,忘了。 怎么可能放下!怎么可能忘! 不去想,不过是将那股浓烈挖坑埋藏。 只要一点点牵引,就会全然爆发,比之以往更加汹涌强烈!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君羡,君羡……这个名字在口腔里重复翻卷,让他心脏满涨到几近爆裂。 “刚刚回来,待会你需先进宫见皇上?”手被扣住,惊呼声也逐渐消失,君羡就没了探究的欲、望。 “不用,先回府。”掰开女子掌心,五指扣入她指缝,十指交握。 君不离喜欢这样牵她的手,像是两个人相互融入对方的灵魂。 “消失这么久,突然回来,怕是会吓坏很多人。” “不会,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他不会让她感觉任何违和。 挑眉,君羡轻笑,举起两人紧紧相扣的手,“不一样了。” 她跟他之间,已经不一样。 第两百九十章 公主不值钱 要不是只有傅凤泉跟皇上身边有空位,他是断然不会让姑姑坐在太子妃身边的。 只跟司承焕隔了一个人,那距离太近了! 敛去眼底的火花闪电,君不离执起玉箸,给君羡布菜。 “想听故事,回去我说给你听,先用膳。” 说完,举起酒杯,向皇帝敬酒,“皇上,臣敬你一杯。” 皇帝一个激动,连饮了三大杯。 这臭小子性情独得很,这还是第一次正经跟他敬酒,他高兴。 只是三大杯下肚,见君不离瞧都不瞧他了,只殷勤的照顾君羡。 慢慢回过味来。 不对啊,以往的宴会,臭小子要么不参加,要么参加了也是独坐一席自斟自饮,什么时候对他客气过? 他这分明是嫌他霸占了君羡丫头的注意力,心情不爽拿酒堵他的嘴呢! 视线在君不离跟君羡之间不着痕迹打量了个来回,皇帝眼底闪过精芒。 如果说君不离是一把开封的宝剑,锋芒尽显锐不可当,那么,有君羡在身边的君不离,就等同宝剑套上了剑鞘,敛了锋芒,收起了伤人的刃。 不是亲眼看到眼前这一幕,谁能相信,这个殷勤备至,一举一动带着上赶子讨好的人,是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离王? 当然,他的讨好也很隐晦就是了。 一旁,看着君不离将君羡照顾得无微不至,且所有言行都那么自然,那么光明正大,而那些,都是他的身份所不能做的,司承焕只觉吃在嘴里的东西,全是苦味。 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抬眸笑,“听闻这次离王跟苍月达成协议,不日苍月两位公主就会来京联姻,以前各国送来的公主郡主全送到了各王爷、重臣府里,这一次怎么也该轮到离王接收一次了。” 闻言,皇帝点点头,“确实,离王年纪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后院及子嗣问题了。正好君羡丫头也回来了,可以帮着参谋参谋,把事情操办起来。如果有中意的人选,告诉朕,朕来赐婚!” 离王的终身大事,也是悬在皇帝心头的一大难题。 二十六七的年纪,府上连一个通房都没有,私底下已经有很多人在传,离王有隐疾。 现在有君羡在,由她操办起离儿的婚事,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见事情扯到自己头上,君羡讪讪,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说别找了,离儿看中的是我? 呵呵,别搞笑了,她自己都还有点接受不能,遑论别人。 司承焕眸光始终盯着两人,本以为这番话能让君不离变色,谁知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在说的主人公不是他。 反而是君羡,他看到了她眼底的别扭、挣扎与讪然。 这让他更加苦涩,她在意君不离。 “君丫头,你意如何?”皇帝还不知死活的追问一句。 君羡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干笑,“我尊重离儿的意思,他要娶亲,自然要寻他中意的女子。” 这么说,没毛病?君羡偷觑了君不离一眼,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是该考虑考虑了,能得皇上赐婚,最好不过。”察觉到女子的窥探,君不离勾唇笑笑,笑意透着丝丝的愉悦,“到时候,皇上可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莫名,君羡觉得脖子发凉,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预感。 “哈哈哈!好!朕乃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日后只要你找到中意的女子,朕必为你赐婚!”皇帝朗声大笑,这次是真高兴。 锯嘴葫芦开了口,离成事不远了。 君不离唇角轻扬,凤眸闪过异样光彩,轻飘飘的扫过司承焕。 司承焕手一紧,差点将酒杯捏碎。 “不用等日后,皇上现在就可以为臣赐婚,我要君羡……” 君羡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就要阻止君不离继续说下去。 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让在座的人都分了心。 地上,躺着一只碎裂的酒杯。 “儿媳、儿媳一时不慎,求父皇、母后恕罪!”傅凤泉煞白了脸,离座下跪。 皇帝脸沉了沉,随后才挥挥手,“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起来。” “谢父皇!”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重新入座,傅凤泉似是内疚惶恐已极,始终不敢抬头。 “离儿,你刚说要谁?”掩下眼底的不愉,皇帝问。 “皇上,离儿的妻子需得我先过目,过了我这关,确定之后再告知皇上不迟。”一手攥住君不离的手腕,制止他说话,君羡一边急忙慌的干笑道。 “嗯,你是离儿的姑姑,是他现今唯一的长辈,成亲大事,是要你先过目。”皇帝赞同的点点头,“那朕就等着,希望能早日喝到离儿的喜酒。” “本宫也等着。离王的妻子必定是人中凤章,才能配得上离王,本宫要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够虏获离王青睐。”皇后也插了进来,言笑晏晏,落在君羡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 几位贵妃也跟着风向,不断的提前祝贺道喜。 桌席下,君不离反手,将女子柔荑紧握在手中,顺了她的意思,没有再提起相关的话题,半垂的眸子里,辉映着星光点点,异常璀璨。 而君羡则耷拉了肩膀,没了继续用膳的心思。 姑姑啊,这个称呼以前喜欢得紧,死乞白赖的逗弄离儿唤她,现在,姑姑二字却成了压在她心头的大山,沉重,又难以搬开。 唯一没有开口道贺的,只有司承焕。 默默的用着膳,不言不语,浑然忘了挑起这个话题的人是他。 “以后成家立室,肩上要担负的责任就更多了,离儿,日后行事也要更加成熟稳重,切不可再同以往一般,由着性子来。”话赶话的,趁着君羡在,皇帝轻咳一声,明是教导,暗是抱怨,“这些年你一直领兵在外,每打赢一仗,京中就多一两个公主郡主,我们西玄的公主都多到不值钱了。” “噗~”君羡呛了一口气,差点失态丢脸。 西玄的公主,多到不值钱了? 第两百九十一章 我看上谁了,姑姑 所以这些年,离儿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觉出女子眼中深意,君不离淡道,“别人硬要送过来,与我无关。” 他要的,是降兵,至于别人又往朝中送了什么东西,真的跟他无关。 都是交予皇上跟朝臣应付的。 众人一阵嘴抽抽。 不是你打得人家七零八落落入绝境,人家会送公主过来和谈联姻? 你以为人家不丢脸? 都是被你给逼的。 罪魁祸首,还装得自己很无辜。 一席家宴,在不尴不尬不甚热络的氛围中到达尾声。 临走前,君不离再次跟皇帝要了保证,“皇上,今日之言,切莫忘记。” 皇帝:“……”今日,他说了什么么?让堂堂离王如此重视? “皇上,夜也深了,皇上喝了不少酒,臣妾送您回寝殿。”人散,皇后走在皇帝身边,轻声道。 “不用,朕酒量没那么浅,几杯就喝醉。”皇帝摆手,在元德海的搀扶下站起身,看都没看皇后一眼,“皇后有心,就送母后回养心殿。母后年纪大了,稀得人照顾。” 话毕,头也不回的离去。 皇后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留在最后还没走的几位贵妃,相互对视,嗤嗤的笑声低低响起,充满了嘲讽。 一声一声,落在皇后耳中,尖锐无比,刺耳至极。 “夜深了,臣妾等告退,姐姐也早些回凤栖宫歇着。免得皇上知道姐姐在外逗留,为你忧心。” 看着那几道衣着华丽的身影结伴嬉笑而去,皇后眼底凝聚出淬毒的光。 她就不信,她会走不出凤栖宫! 太子府的马车,紧跟着离王府马车而行。 车内,静谧得连清浅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刚刚为何失手?”眼睛看着窗外,司承焕问。 傅凤泉垂着头,双手绞着手帕,眼底,溢出的是丝丝讥诮与悲凉。 “不慎失手罢了,夫君觉得不妥,臣妾日后会更加小心。” 转头,盯着傅凤泉好一片刻,司承焕才道,“并无不妥。” 当然没有不妥,若非她打碎酒杯,这场家宴,岂能结束得那么平静? 茶杯碎裂的声响,或许惊吓了所有人,但是她在局外,所以听得分明。 那句我要君羡,并非未说完的话语。 离王,看中的女子是君羡。 真是,太过荒唐! 竟然看上自己的师父,看上自己的姑姑! 违背伦常! 当年,跟在君羡身边的时候,离王才多大?八岁稚龄? 君羡的年纪,比他大十数岁有余! 他是怎么能将那种话说出口的,就不觉得恶心吗? 还有他司承焕,她的夫君。 他所有的神不守舍,原来都是为了君羡。 他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也是君羡。 傅凤泉凄然而笑。 她不明白,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夫君,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太子。”无力的闭上眼睛,眨去眼底泛出的水光,傅凤泉幽幽道。 司承焕眼底厉色一闪,又飞快隐没,“本宫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你只需紧守本分,本宫不会薄待你。” “臣妾,多谢夫君。” 多讽刺,身为他的太子妃,只能得到一句不会薄待。 她在他眼里,价值仅此。 “这些年,你甚少与圈中妇人来往,身边几乎没有密友。此次国师君羡回来了,与你之间也曾有故旧,有时间,可以多走动走动。” “臣妾,都听夫君的。”忽略心里越扩越大的荒凉,傅凤泉浅浅一笑,“说起故旧,夫君与国师之间的渊源比之臣妾要更加深厚一些,父皇对国师似乎颇为不同,夫君倒是也可以尝试一下,多多走动,将之拉拢。她身后站着离王府,日后必然能给夫君带来极大助益。” 正因为她身后站着离王府,所以,更不可能拉拢。 以君不离对他的敌意和严防,甚至他想要靠近她些许都极难。 司承焕清楚知道这一点,对傅凤泉的话不置可否,嘴里却道,“本宫考虑考虑。” 再难,亦要尝试。 他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与此同时,前面的马车里也有另一番对话。 “离儿,京中究竟来了多少位公主?” “不知。”双手环着女子,脑袋懒懒的搁在她肩上,嗅着她的馨香,君不离连语气都透出股放松的疏懒。 “别是在大街上随便一撞,就能撞出个公主来。” “有人敢冲撞你,打便是。公主很多,不值钱。” 君羡嘴角抽搐,也就他把公主说得跟廉价货物一样。 “这些年,周边国家频频来犯?”否则,怎么会去打那么多个国家? 君不离顿了下,尝试斟酌最委婉的语言,“倒不是,只是国与国之间,彼此都会带着敌视,想让他们服气,就得打。” “所以,你去打到他们服?” “这不是你自小教导我的么?” “……”君羡竟然无言以对。 都怪她,但凡遇上事儿,都是先打再说。 “那些公主送过来,其实是想着送进离王府的?” “我不知道。”君不离微抬起眸子,状似回想,然后摇摇头,“没人跟我提过。” 云初是君不离的贴身侍卫,此刻就坐在马车头前赶车,隔着一道门帘,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整张脸都在抽搐。 爷说的是真话,半点没欺骗小姐。 因为那些想要在爷面前说项的,刚刚开口,就被他踹断一身骨头。 一次、两次……最后没人敢来了。 前车之鉴太多,谁不惜命? 君不离的表情太正经,所以,君羡信了。 把玩女子柔弱无骨的青葱玉指,“姑姑,皇上说了为我们赐婚,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提比较好?” 君羡:“!” 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为、我们、赐婚?” 我们? “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我看上谁,他就赐婚。”微微偏了脑袋,侧眸对上女子大睁的眼眸,君不离低道,“你说,我看上谁了,姑姑?” 一张俊美无俦的俊颜,在眼前无限放大,凤眸如附着魔力,摄人心魄,响在耳畔的声线,缱绻勾魂。 君羡脑袋一耷拉,晕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 以他之狠 “皇上今儿很高兴。”回到寝殿,伺候皇上宽衣就寝,元德海难得的调侃一句。 实则这段时间,皇上的心情都很好。 贴身伺候皇上,他感受最强烈。 将龙袍递给元德海,皇帝笑道,“是很高兴。君羡那丫头回来了,朕这悬了十几年的心哪,放下了。” 人一轻松,可不就高兴么。 “君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元德海附和。 “她有福,就是我西玄有福啊。”皇上感叹,“这些年,那个臭小子戾气越来越重,满心杀戮,除了西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生灵涂炭,长此以往,朕担心最后连西玄都不能幸免。好在那丫头回来了,也只有她,能制得住那臭小子。” 元德海心里一凛,“皇上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 “一声令下,三军随。以臭小子如今的兵力,若想颠覆西玄,西玄根本没有反击之力。朕的军队,却只听离王号令,是不是很讽刺?”上了龙床,拉过锦被盖在身上,皇上嘴角露出苦笑,“除了西玄,还有他从周边各国征战之后收复的兵力,如今离王手里到底有多少人,谁都不清楚,那是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就算如此,离王也不一定有颠覆西玄之心,皇上对离王的关照,十几年如一日,从未亏待过他。”不忍心看皇上低落下来,元德海宽慰道。 “你不知道,那个臭小子,他怨朕哪。”闭上眼睛,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当初郾城十里坡那场算计,让君羡消失了整整十四年。朕虽未参与,但是在景离心里,朕有失察之责,甚至,朕的责任比其他人更重。是朕,没有管理好后宫,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他恨朕。” 他恨朕。 皇上的语气很轻,当中承载的悲哀与悔恨,却沉重无比。 沉重得,元德海蠕动嘴唇,竟不知该如何再去安慰。 离王无情。 当周边列国归一,离王手掌四海兵权,一旦倾覆西玄,必成天下之主。 以他之狠,届时,西玄皇室必定被斩草除根,半点血脉不留。 想到这里,元德海一颗心顿时如浸在万年冰水,冷得骨缝都冒着寒气。 “幸好,幸好君姑娘回来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了皇上的心情。 君姑娘,是离王心底最后一丝人性。 有她在,西玄,或许能搏出一线生机。 “所以,朕高兴,特别高兴。”说到这里,皇帝嘴角的苦意,转为如释重负。 笑得轻松欢快。 “君姑娘乃西玄之福。西玄有此福音,必将千秋万代!” “说的好,赏!” “老奴谢皇上!” 乾德殿房顶,悄无声息落下两道如同鬼魅的身影,凝神,正好将福音二字听在耳里。 君不离凤眸微闪,眼底深处的坚冰微微消融。 女子俯身趴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揭开一片瓦片往下看,然后抬头:真要放鞭炮?皇上都已经睡了。 将袋子里的炮仗拿出一半兜在怀里,另一半递给女子:他睡他的,我们放我们的。姑姑,玩得尽兴些。 君羡默默接过半袋子炮仗,溜了眼月色下翩然如谪仙的男子,腹诽,离儿,其实想玩的是你。 对皇上,她真的没有什么怨念啊。 啧,有这么个胆大包天的臣子,皇上够倒霉的。 然后,君羡打了个手势:你那边,我这边,声东击西。 几乎平贴着琉璃瓦瞬移而行,君羡眼睛闪闪发亮,看皇上七窍生烟的样子,也蛮好玩的。 女子跃跃欲试的样子,全然看在君不离眼里,眼底浮出掩埋在深沉背后的宠溺。 掌风轻拂,将女子移动时惊动的一名隐卫定住,足尖轻跃,飞去女子所指的另一个方向。 月黑风高,万籁俱静。 只有淡淡的月华笼罩整个宫廷。 于是,那声砰然的爆破声响,在静谧中便显得极为突兀刺耳。 整个乾德殿倾巢而动,往声响来源的方向奔去。隐藏在暗处的隐卫纷纷现身龙床周围,将皇上保护得密不透风。 元德海受惊过后第一反应就高喊,“有刺客!快快来人护驾!” 寝殿外,禁卫兵以最快的速度将乾德殿包围,人人如临大敌,于宫殿四处寻找刺客的踪影。 皇上坐了起来,蹙起浓眉,眼底沉着冷静。 然,在禁卫兵及无数护卫隐卫的搜索中,爆破声响依旧持续响起。 “皇上受惊了!有这么多人在,定能将刺客抓获,护皇上万全,皇上莫怕!”元德海站在隐卫身后,挡在皇上面前,语气快速的宽慰。 皇上眼皮子撩了撩,你哪只眼睛看到朕怕了? 微微偏头,听着外面传来的震天的砰、砰声响,皇上眸光微动,这声响很是熟悉。 就跟元宵时节,京城中四处燃放的炮竹声一样。 炮竹……想到这里,皇帝嘴角抽了,十四年前,也是夜半,宫里也曾发生过这样一幕。 不过那时候遭殃的,是后宫妃子们的寝殿,尤以梅妃及四皇女的甘宁宫为最。 现在这是,轮到他了? 君不离隐在屋顶暗处,以诡异的身法,避过一波波暗卫,看着下方人影晃动,前仆后继赶往炮竹声响来源处,唇角翘了翘。 揭开瓦片一角,看清殿内情形,挑了个刁钻的角度,将炮仗往殿内一角扔下。 速度快得因为根本来不及发现,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摆放在皇上寝殿内价值万金的釉里红玉壶春瓶晃了晃,裂出好几道裂缝。 龙床周围所有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们在严阵以待,结果来这个。 隐卫反应很快,有人闪身飞出殿外直奔房顶,然房顶上除了寡淡月色,空无一人。 而琉璃瓦之下,炮竹声阵阵,不绝于耳。 先是寝殿内各种珍贵物件遭殃,然后,是皇上的龙床,皇上被从床上赶下来了…… “皇上,这、这……”这分明是恶作剧啊,元德海这这半天,不敢把话说完整。 炮竹丢得多了,寝室内满是火药燃烧过后的刺鼻气味,煞是呛人。 皇帝脸色漆黑,抿着唇不想说话。 不少隐卫跑出去搜索四周,留了一部分保护皇上。 奈何整件事情就跟鬼打架一样,逮不到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来了,纯属碍眼 “是,夫君。”傅凤泉低低应着,心下却有些无奈。 夫君若是一同去,怕是又要与离王针尖对麦芒,还讨不了好,何苦? 敬酒继续,在游走的间隙,南宫雅在傅凤泉身边轻笑低语,“没想到姐姐与君姑娘之间还能扯上旧故,殿下对君姑娘很是关心,姐姐若是能帮上殿下一把,定能让殿下高兴,姐姐的地位也就没人能撼动了。” 淡淡的,傅凤泉清扫女子一眼,垂眸,“有些东西不该肖想的,就不要去肖想,否则便是得到了,也不是福,而是祸。” 南宫雪笑脸微冷。 这句话,是说太子殿下不该肖想君羡,还是说她南宫雅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看着软绵绵的一个人,没想到也能说出绵里藏针的话来。 真是没一个人能小看的! 许是司承焕过于心急,接下来二十来桌的敬酒,不过半刻的功夫,就尽数走完。 到了后面十几桌,几乎连话都不听人多说,酒一斟,一饮,就算是尽了礼数了。 等到三人急急往偏厅赶去的时候,君羡跟君不离正就着重新上的一分酒菜,吃得欢快。 “以前见过傅凤泉,当时就觉得这个小女娃儿活泼灵巧,现在看起来虽然安静不少,但是心思依旧很通透,我没算看走眼。” “一顿小膳就把你收买了?”君不离哼笑揶揄。 “怎么是收买呢,在场的人里,估计也就她看出你的怪癖,所以才特地命人另上了酒菜来。要是我,我不会这么细心周到。” “要是你,也用不着你细心周到。”他的女人,用不着去揣测任何人的心思。没人有资格让她小心对待。 “嗯,这种事情交给你来办。” “离儿定不让姑姑丢脸。” “乖。” “很乖,亲一个?” 君羡夹起一只鸡翅,塞住了男子待亲的嘴。 恰好,司承焕、傅凤泉、南宫雪三人走了进来,看到的便是风姿卓雅的离王,嘴里叼着鸡翅的接地气模样。 三两口鸡翅啃了个干净,动作还极是优雅,君不离慢悠悠的将鸡骨头扔到收纳碟里,姑姑喂他吃的东西,他从不浪费,“怎么三个人?都要来叙旧?” “离王在这里,本宫怎敢怠慢,便是放着外面的宾客不管,也不能让离王不高兴。”司承焕呛声。 “你来了,我才不高兴,你现在退出去?” “这是太子府!”司承焕怒道,在自己家里被外人赶走,他太子的脸往哪搁! “让我姑姑应允留下的人是太子妃。”言下之意,没你太子殿下什么事。 你来了,纯属碍眼。 司承焕深吸一口气,将难看的脸色压下去,径自坐到君羡隔壁的座位,“我让人去请张医正了,让他给你看看,能放心些,也不用他多跑一趟。” 对对方莫名的执着,君羡有些无奈,放下玉箸,“那就谢过太子殿下了。” 司承焕抿唇,他并非是为了要她一句感谢。 眸光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她的脸色,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不是很明显,但若留意,也不难发现。 可惜这段时间他连见她一面都难,偶尔见着了,离得又过远,哪里有机会看出端倪。 太子妃也寻了位置坐下,看着君羡,略显担忧,“君姑娘的暗伤想必不同寻常,否则,光凭姑娘手中的奇丹圣药,早就能医好了。” 国师手里的奇药,跟她本人一样有名。 直到现在,太医院里都还常常有人提起那些让人趋之若鹜的药丸。 “太子妃心细如尘,确实如此,我的伤,算是顽疾,想要痊愈,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君姑娘笑话我了。”太子妃笑笑,不太自在的垂下眼帘。 “原来君姑娘身上有那么多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我孤陋寡闻了。”站在太子妃身侧,南宫雪笑语,眼底隐隐带着探究。 君羡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一个侧妃,还是苍月国七公主南宫雅的姐姐,妹妹觊觎她的离儿,姐姐转眼又成了太子侧妃,两人的心急都不容小觑。 君羡对她们姐妹没有什么好感。 此时,君不离已经手指擦拭干净,长臂一伸,拉着女子的手腕略微施力,就将人拉了过来,抱坐在自己腿上。 离司承焕远了一倍的距离,虽然不甚满意,勉强凑合,至少人是在自己怀里了。 司承焕的脸色,一下黑沉下来。 斗了那么多年,对方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君不离分明是不喜自己离君羡太近,削尖了脑袋的让君羡离自己尽可能远! “君不离!你行事毫无顾忌就算了,你至少该为她的名声想想!”大庭广众将女子抱坐在自己腿上,他是不怕流言中伤,他有没有想过君羡会被人诟病成什么样! 司承焕不承认自己嫉妒,哪怕心里几欲发狂,恨不能将女子狠狠拽过来! “你不知我行事无忌,是跟我姑姑学的?”男子语调清冽淡然,却击得司承焕哑口无言。 要说行事无忌,君羡是个中鼻祖。 所以,好名声什么的,她岂会在乎? “到是我的错了。”君羡一手暗拧君不离手臂,话语则透着淡淡的维护。 任由女子在他手臂上作怪,君不离低笑,笑声低沉悦耳,透着对女子化不开的宠溺。 至于旁人怎么看,又是什么脸色,与他何干。 最好,能把司承焕气个半死。 免得见天的在眼前蹦达,总想跟他抢女子的注意力。 张医正来得很快,且,看到君羡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透着渗人的热切。 “张医正,好久不见。”君羡抽抽嘴角,老熟人了。 “国师,你总算回来了,老朽在制药上存了不少疑惑,悬而未解,若能得到国师指点,感激不尽!” “……”张医正,你是来探诊的,不是来探讨的。 身上感受到莫名的寒意,张医正一个哆嗦,终于看到了女子背后,那张让人望而生寒的脸。 “老朽这就给国师诊脉!”总算及时记起来,自己被请过来的目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本王随时恭候! 察觉太后情绪有所放松,君不离即刻抽回了手,不着痕迹往旁挪了几步。 确保在太后一手抓不到的范围。 握了下手心,压下心底异样的感觉,太后紧张的看着君羡,“君丫头,如何?” 君羡摇头,“很奇怪,皇上的血液是黑色的,散发出一股异味,但是又不是中毒,我诊不出来。” “不是中毒?!”不说周围的人,御医都脱口惊呼,“黑色血液,居然不是中毒?难怪,难怪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原来是寻错了方向!” “不是中毒?”太后神色彷徨茫然,“究竟是谁下的毒手,用的何种手段,这样来害我皇儿!” 君不离眼底也浮出一抹凝重,看着床上如同沉睡的男人,眸光莫测。 虽然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感情,可是,也从未想过要他死,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这副模样。 “君姑娘,据说你手上有一种解毒丸能解百毒,能否给父皇服用?虽然君姑娘说父皇并非中毒,但是血液是黑色又难以解释,若是解毒丸对人无害,不如试一试?”司承焕道。 “对对,君姑娘,不如试试,兴许皇上是所中毒素奇特,一时没能诊断出来,吃下解毒丸兴许就好了呢!”在场的几位妃嫔纷纷附和,颇有种病急乱投医的迫切。 太后想了想,也道,“君丫头,就试试?” 对此,君羡没有推搪,一颗解毒丸罢了,若是不允,反会被人说成居心叵测。 至于这些人各自是什么心思,她心底清楚。 嫔妃们急切,无非是皇上若不醒来,那么太子当政将成定居,对她们而言绝非好事。宫中膝下有子的妃子不在少数,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爬得更高,太子一旦在这种情况下继承大统,她们还如何翻身? 尤其是背后给皇后下药的人,怕是打的就是拉皇后跟太子下马的主意。 唯一真正担心皇上本人的,只有一个太后而已。 取出一粒解毒丸,先交给御医验证无问题之后,君羡才给皇上喂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绝了别人给自己扣帽子的后路。 “我已经尽力,皇上能不能醒来,只能看他的造化,御医们行医经验丰富,继续用心研究,或许能找出救治皇上的办法来。” 御医在旁哑口无言,都不知道该感谢国师的称赞,还是该苦笑国师给他们压了一座大山。 肩头沉甸甸,还不能说不干。 君羡将话说完,起身要走的架势,太后心急低喊,“君丫头……”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可是儿子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仿佛支撑她的主心骨一下坍塌,而宫里的这些人,她全都不敢相信。 比起这些人来,她反而更加信赖,甚至是隐隐有些依赖君羡跟君不离。 离上一次见面短短时日,太后又老了许多,眼底藏着一抹恐慌无助,君羡抿了下唇角,“皇上洪福齐天,吉星高照,不会有事的。太后也需紧着自己的身子。” 安慰人,让她觉得别扭,语气生硬不自然。 太后却眉心舒展开来,像是心一下定了不少,点头,“哀家知道,哀家知道……你、你们可要来探皇上啊!” 说你们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看向神色莫测的君不离,隐含期待。 君不离垂眸,当没看到。 之前让她抓住手腕,已经了不得了,老太婆,还想着得寸进尺。 “走。”牵起君羡,绕过挡路的人,君不离带人就要离开。 “离王请留步。”身后,司承焕半侧身子,看着两人背影,“事情一件归一件,君姑娘给父皇解毒丸,尽了心力,本宫感激,但是离王身上还带着嫌疑,为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还请离王不要让本宫为难,暂时在宗人府呆一段时日,本宫定会尽快彻查此事,在最短的时间内还离王一个清白。” 君羡豁然回头,沉眉冷笑,“嫌疑?什么嫌疑?谋害皇上,为的无非是皇上占的那个位子,我离儿若是想要这天下,覆手可得,还需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给他人做嫁衣这种事情,我离儿没那么蠢,更不屑去做!相反,皇上出事,最先得利且得利最大的,莫过于太子殿下,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说,太子殿下也有嫌疑?还有前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待在冷宫么?怎么,皇上一出事,马上就能出来蹦跶了?太子殿下既然代为执掌朝政,便眼见着不管?明目张胆徇私?嗤!与其针对我们,太子殿下不如把心思放在正处!” “君姑娘!”司承焕脸色沉冷下来,怒声道,“正因为本宫代为执政,不能让一人扰乱朝纲。诸多大臣质疑离王,本宫不能视若罔闻!且只是暂时委屈离王一段时间,若是他清清白白,本宫就绝对不会让人在他身上泼脏水!至于前皇后娘娘的事情,本宫自有定夺,绝对不会擅自徇私!还请君姑娘公私分明,莫要妄加阻拦!” “呵!妄加阻拦?”君羡冷笑,素手横指司承焕,“我告诉你,谁想要把我离儿再丢进宗人府,谁就是与我君羡为敌!若太子殿下执意如此,我必颠覆你司家皇室!你且看看我敢不敢,就怕你到时候,一死不能向列祖列宗告罪!” 被女子指着鼻子怒斥威胁,一字一句全都是维护君不离,司承焕胸口闷得几乎要爆裂,脸色已然难看至极,“你……” “够了!”太后一声怒喝,打断了司承焕,“哀家相信离王和君羡,让他们走!” “皇祖母!” “哀家说,放他们走!”太后浑身气势一沉,后宫沉浮数十年凝练出来的气势,不怒自威。 君不离由始至终面色淡然,单手环住挡在自己身前女子的纤腰,一个动作,便将自己的角色由被保护人转为了守护者,“本王要去哪里,谁都挡不了,本王要离开哪里,谁也拦不住。诚如我姑姑所言,我若想要这天下,覆手可得。你们争得你死我活的那个位置,我根本不屑要。至于朝臣质疑,谁质疑,叫他到本王面前来说!本王随时恭候!” 第三百三十章 杀伤力也忒大了 视线不受控制的瞄向床上。 男子一头如缎黑发垂顺而下,披散在胸前、后辈,如同刀削斧刻的五官,精致得可入画。 凤眸氤氲着怒气,将眸子完全点亮,微挑的眼尾流露丝丝风情。 淡粉色的薄唇,形状完美,泛着性感的水光。 往下,是精致性感的锁骨,胸前肌肤白皙平滑,肌理紧实,再往下,虬实的腹肌,似蕴藏着随时能够爆发的力量。 性感得要命。 咕咚一声,君羡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将女子所有最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君不离凤眸飞快划过暗色,身子似不经意的动了下,被单被拉得更开。 人鱼线! 君羡鼻子一热,两眼暴圆,在口水流下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上去,将被单再次拉上去,几乎将君不离整个人埋在里面。 “君、羡!”被子里,男人清越的声音带上了薄怒。 “那个离儿,早上比较凉,你盖好被子,别、别着凉了。”君羡摁着被单不放手,鼻子下面已经有热流涌出来。 这么丢脸的样子,实在没脸让离儿看见,否则,以后在他面前还怎么有底气摆姑姑的架子。 食色性也,君羡绝对不承认自己也有色女的本性。 “我都快要热得烧起来了!”男子咬牙切齿,声音瓮瓮不真切,似在抓狂的边缘。 好一会之后,外面的力道才渐渐放松,慢慢帮他把被子给拉了下来。 等君不离一把将被子掀开,房间里已经鬼影都不见一个。 气的君不离一把将被子摔到了地上。 有色心没色胆,怂货! 君羡一溜烟从厢房直跑到后花园假山脚下,才停下来,靠着假山喘气。 心肝儿还在砰砰急跳不停,双腿发软。 美色的诱惑力,实在是太难以抗拒了。 要不是她意志坚定,现在到底谁失守还不一定。 伸手抹了一把脸,君羡两眼望天。 她以前不这样的,在九天清心寡欲,身边哪个仙者不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美男子,在溪边祸祸南天翁的仙鹤时,也没少看见美男出浴,她都是以欣赏的眼光看待的,绝对没有半点歪念,纯粹就是看美景。 怎么到了离儿身上,会完全不一样。 杀伤力也忒大了。 她必须得想个辙。 离儿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这种事情再多来几次,她的血不够流。 直到午膳时间,君羡才缩头缩脑的出现在偏厅,还没踏进门口,就看到了端坐在餐桌边的男子。 君羡差点拔腿就跑。 “进来!”男子的脸本就乌云密布,看到君羡想逃的姿势,更是阴转暴雨。 “离儿,你能起床了,身子好了?”干笑着,君羡挪进去,小心翼翼的坐到男子对面。 一个不对劲,能更方便逃走。 定定看了女子一眼,君不离薄唇轻抿,示意下人上菜,随后便是一言不发。 整个用膳时间,只有餐具偶尔发出的丁当碰撞声。 怪异,又压抑。 开始君羡几乎是全身紧绷,时时处在戒备状态。 可是对面的人,从她坐下来开始,就再没多看她一眼,也不跟她说一句话。 君羡浑身都不舒坦了。 以前用膳的时候多热闹啊,两人总是有说有笑的,哪怕说的话天马行空,张口就来,完全没有可谈性。 可是就是觉得开心。 不像现在,让人心里难受得紧,美味佳肴吃到嘴里也索然无味。 “离儿,你生气了?”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君羡试探问了句。 男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气狠了这是。 莫名的,君羡就感觉心虚了,难道真是她反应太过,伤到他自尊心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她处在离儿的位置,离儿也将她用被子罩住夺门而出,恐怕她也会不爽,会怀疑自己的魅力,也会怀疑他对自己的情意。 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在眼前等着你享用,你居然逃跑,是我吸引力不够还是你有问题? 痛定思痛,君羡抬起屁股,挪了个位置,又挪个位置,最后坐到了君不离身边。 手肘碰碰男子手臂,“真生气了?” 总算,男子有反应了,凤眸微抬,斜着眼看她,“你不是怕我理你吗?” “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的事情,你若是不理我,我吃饭都不香了!你看看!”将自己的碗捧到男子面前,示意他看。 一顿饭吃下来,她光刨白饭了,连菜都没夹。 对于一个隐藏吃货来说,这是多惊悚的事情? 可见她受到了多大打击。 君不离眼底怒意乍闪,又气又心疼,长能耐了啊,也懂得跟他用苦肉计了! 偏偏他还看不得。 按捺怒气,给女子夹了菜,“吃!” 君羡立即眉开眼笑。 嗯,理她了,离怒气消散也不远了。 “别高兴太早,我还没原谅你。”凉凉的,男子道了句,把君羡浮上眼角的笑意打沉,“吃完饭好好谈谈。” “好。”耷拉脑袋,君羡有气无力。 心里抓心挠肺,谈什么?无非是她的态度问题。 可是她还没想好辙,该怎么应对? 她紧张啊! 因为一早发现两个主子之间不对劲,心里担心,所以云夕跟丁管家整个午膳都伺候在旁,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也能打个圆场。 爷一直都很宠着小姐,几乎事事顺着她,至于小姐对爷如何,自是不必说了,那是从小宠到大的。 所以两个主子闹别扭闹得这么大,还是头一次。 此时看到小姐开口讨好,爷也软化了下来,两人都大松了一口气。 云夕很有眼色的跑下去沏茶,待会端上来,正好两位主子谈话的时候能边谈边喝。 丁管家也将偏厅周围的小厮指到别处干活,给两人留下绝对清净私密的空间。 爷心眼子多得很,两人相处看似小姐占据主导,实则节奏都操纵在爷手里。 眼下这般,他敢以管家的忠诚担保,绝对是爷又要给小姐挖坑了。 无非是为了霸占小姐更多。 这是好事,爷想了那么多年,作为也算看着爷长大的府中老仆,他得在旁做好助力。 若是能让爷跟小姐早点开花结果,他也算老怀安慰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是我会错意了 膳后,谈判时间。 偏厅已经清场,只有谈判的两个当事人。 “离儿,今天的事情,不能怪我,你知道,我是很正经的。”君羡正襟危坐,力图在男子面前渲染自己正经的形象,以此解释自己的反应乃是无心之失。 他这么生气,她感觉很冤枉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正经?”眯着凤眸,男子语气里隐藏着丝丝危险。 君羡不自觉瑟缩了下,讪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何谓正经?正经人不管人前人后,都秉持本性,不会跟任何人有不该有的亲密。”君不理冷笑,“姑姑,你可是主动亲过我的,从我八岁开始,我们就睡同一张床,直到现在。以前是我睡在你怀里,现在,是你睡在我怀里。而我们之间,尚未成亲,你说的正经呢?” 君羡哑口无言。 “你想正经,我也想,正经的、光明正大的做我想做的事,那你倒是跟我成亲啊!你想想我等了你多少年?为你蹉跎了多少岁月?到现在居然就换来你一句不正经?” 君羡无话可说,同时,挺直的背脊弯下来了,心虚的。 “你知不知道我今年贵庚?跟我同龄的人,你可以找遍整个西玄,看看可有一个这个年纪风华正茂有权有势有才有貌的男人,还没成亲的?抑或是还没有过一个女人的?” 君羡头已经埋到了胸前,瞄都不敢瞄男子一眼。 君不离可没打算那么轻易放过她,冷笑一声,“我二十有六,若是按照正常人生,现在已经是有家有室有妻有子。司承焕跟我同龄,家中妻妾我便不说了,昨晚我回来之前,知道他在干什么么?在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我不是他,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这样你都不肯?你想要正经,是不是这辈子只打算跟我谈谈情说说爱,心情好的时候就抱我一下亲我一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正经出来做挡箭牌,把我一脚给踢到一边?” “我没有……”君羡欲哭无泪,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就跟罪人似的。 把人拖成老男人,还不打算负责,渣女。 “我是正常男人,身强体壮,血气方刚,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既然是好好谈,你也给我句准话,什么时候给我名分?别想着撩完就跑,我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人!” 你不好说话,我当然知道。 否则,怎么会被你给吃的死死的。 可是,追着她要名分?君羡头顶一阵乌鸦飞过。 “那个,名分,是男人给的?” “是男人给的,我想给,是你不要。那我可以再牺牲一下,由你来给,反正牺牲了这么多,我不差再多一条,你嫁给我还是我入赘,你今天不给出个答案来,后果自负!” 俨然,这是最后通牒了。 君羡很想说,他们还年轻,这种事情,其实不用急在一时。 可是他已经把话堵死了,二十六岁的男人,不年轻了。 皇室子弟、世家公子,甚至是平民百姓,过了十八九岁还不成亲的,都开始会被人诟病。 撑到二十六岁,有权有势有才有貌还是孤家寡人,离儿绝对是西玄独一份。 君不离坐在女子对面,脸上平静无波,淡淡看着女子在他面前纠结、绞手指,隐在平静表象下的心整颗提起,浑身紧绷,广袖之下双手紧握成拳。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紧张。 他强势的施压逼迫,不过是掩饰自己的不自信。 也是深知女子为人,她性情洒脱恣意,行事无忌,唯独对感情,总是踌躇不前,需得人在后头施压,她才会迈步往前走。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她于感情上太过单纯,犹如一张白纸,没有过经历,所有往往在面对感情事的时候,她就会变得不知如何应对。 又因为真正在乎,所以,也会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在感情的道路上,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就像两个新生的稚儿,且行且摸索。 当然,他比她要好一些。 因为自小的经历太过复杂,太过艰辛,他自幼早熟。在成长的过程中,又看过太多人情世故。 所以,对于自己的心意,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来清楚。 “是不是,你并不爱我?一直以来是我会错意了?” “自然不是!”君羡反射性的否定。 “那就是你觉得你还会爱上别的人?” “当然不会了!”她的心很小,爱一个人,便只有这一个。 旁的人再好再优秀,也比不得她的离儿。 若她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早就九天的时候,就跟别人结为仙侣了,又怎么可能来到他身边那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经历了那么长时间,还是心心念念于他。 “那你纠结什么?”他问。 君羡一怔,是啊,她在纠结什么,在害怕什么? 从承认自己感情的那一刻开始,这一生便已经认定是他了,相爱,结合,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 为何要踌躇不前? 那根本不是她的作风。 “你的答案?”男子再次紧逼。 咬了下嘴唇,垂眸,再抬眸,君羡眼底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云雾散后的豁然开朗与坚定。 凝着男子,视线在他极轻微晃动的广袖略过,嘴角笑意一隐而没,她还以为,他当真那么冷静呢,“听说入赘的男子,名声会不好听,我自小疼你,怎能看你被人诟病,准备聘礼。” 久久,没听到应答。 定睛,见到的就是对面男子僵硬如同木雕,整个人骤然魔怔了般。 “怎么,娶媳妇连聘礼都不想出?虽然外面现在同睡一榻,但若没有名分,我在宠你,也不会让你越雷池一步,你可想清楚了?”偏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眨不去眼底忍俊不禁的笑意,与谈及亲事的娇羞。 “丁管家,丁管家!”咔嚓一声,君不离广袖下的檀木椅扶手碎裂一块,他却浑未察觉,扭头便扬声高喊。 “来了来了,爷这是怎么了!”丁管家跑进来的步子极快,脸上还有紧张惊诧未去。 天可怜见,这真是老仆伺候十几年,第一次听到爷声音竟然激动得劈了叉! 第三百三十二章 已经成王 “速去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宜嫁娶的!”君不离站起来,转圈,把所有关于娶亲能想到的一股脑的说,没有次序,语无伦次,“还有嫁妆,最高规格,去开库房,所有贵重物品都列出来,珠宝首饰,绸缎绫罗,银子,还有银子,对了银票也要。制订请柬!把消息发出去,我要成亲了!” 丁管家脑袋是懵的。 看着走草一样的主子,努力认真听,前面还好,后面是什么鬼? “爷,你要成亲,该准备的是聘礼,不是嫁妆,还是您要入赘?” “嫁也行,娶也行,去传消息,制请柬,备聘礼嫁妆!要快!”被反将一句,君不离怒了。 “我这就去!” 丁管家前脚冲出去,君不离后脚拉着君羡往库房跑,“姑姑,你要什么聘礼,要什么嫁妆,我带你去挑!” “离儿……”君羡哭笑不得,如此急相,哪里还有一点平日冷静淡然的影子? “有什么话成亲后再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君不离将她的话打断。 “我……” “君羡我告诉你话已经说出口了你就别想反悔!” 拽住男子的手,君羡无奈,“我只是想说,你我在这里都无亲人,婚事用不着铺张,一切从简即可,不过是个形式……” “我君不离成亲,怎么可能一切从简。而且,这个形式很重要。姑姑只需要待嫁即可,其他的都交由我来办。”什么叫不过是个形式,事关他的名分,这个形式必须要有且定要天下皆知!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君不离,将是君羡的男人! 且,他要让全天下的女子,都对她羡慕! 全身心沉浸在激动喜悦中,君不离脑海里,全是对未来最美好的构想。 成了亲,她就真真正正完全属于他一个人。 是他最紧密相连的人,是他这一生唯一仅有的亲人,爱人,是他的妻。 尤其是,君不离眼色转为幽暗,成了亲,他能做的事情会多很多很多…… 只是想想,便能令他全身血液沸腾! 被拖着,君羡去了从未去过的库房,一眼,就被里面的珠光宝气金光闪闪闪瞎了眼。 几千年无聊光阴,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但是从没见过这么集中、这么庞大的财富,满满几仓的库房,里面收藏的东西无一不价值不菲。 嫁给离儿,得了个天下绝色不说,还好有钱。 值啊,可以欢快的败家了。 “这些可以都给我?”眼睛闪亮,君羡双手虚抱,作势抱住所有库房。 君不离凤眸轻挑,风情潋滟,“这些都给你,包括我这个人。” “我要!” “……”君不离喉头微动,略觉口干舌燥,“好。” 两个主子要成亲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府邸,又以狂风落叶的姿势横扫整个京城,上到深宫妃嫔下到穷巷乞儿,无不对此交相议论。 太子府,太子殿下在同一时间,砸碎了书房所有的名贵瓷器。 太后的养心殿也不得清净,有点地位的妃嫔以问安的名义前来拜见,嘴里说的却是离王即将大婚的消息。 “如今皇上还昏迷不醒,诸事都该低调着来,可是离王却要在这当口大婚,百姓怕是会觉得离王根本不将皇上及皇室放在眼里。” “虽然离王势大,但是总归还是臣子,有些事情是不宜太过招摇的,就算我们皇室大度,对此不予计较,坊间的口口相传也会败了离王的名声。倒是不知这离王究竟在想什么,莫非真的急于成婚,连声誉都不顾了?” “这也怪不得离王,都这般年龄了,迟迟不婚配,私底下好多人暗议,道离王有不可告人的隐疾。现今大婚的消息一传出,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也算是为离王挽回了点面子。” 妃子们一边低声笑议,一边悄然观察太后的表情,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后神色平静得很,自顾自的饮着清茶,浑像没听到她们的话似的。 议论声逐渐消了下去,场面一时之间很是尴尬。 “请过安就退下,哀家年纪大了,最是受不得吵闹。” “太后……”有妃子还想要说什么,被太后淡淡看了一眼,未竟的话语便全部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一群人嬉语笑闹的来,沉默的匆匆离开。 “这些人,都是些各有心思的,又让太后平添烦恼了。”老嬷嬷将太后手边的茶收走,又扶着太后慢慢躺下来,难得的对那些个妃子颇有微词。 自皇后被废,见天来养心殿请安的人是越发多,来得也越发频繁。 都盯着那个位置。 想着讨好了太后,一旦皇上醒来,她们就极有可能借着太后喜爱登上那个位置。 皇后之位,不可能一直悬空。 “身在皇宫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安宁。”眼睛微阖,太后叹息,眼底下的青黑诉说着疲惫,“那两个孩子当真要成亲了,也好,君不离那个臭小子,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哪。” “就怕朝堂上又会有人借着此事做文章,一如刚才各位娘娘说的,离王不将皇上及皇室放在眼里。” “对上君不离,那些人再蹦跶,也蹦跶不出什么名堂来,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向来都是他的敌人吃亏。”提起君不离,太后多日来满是愁结的脸浮出些许笑意,“再说了,他何时把皇上跟皇室放在眼里过?就是个目中无人的混小子。” 老嬷嬷眉眼也漾开点点笑意来,太后嘴里骂着混小子,脸上却是笑着的,语气里流露着喜爱。 现在满朝野能让太后如此的,也唯有离王跟国师君羡。 那是带着信任的真心的喜欢。 “离王目中无人,那也是他有本事,最难得的是,明明手握权柄,却从未有过异心。” 太后眼帘睁开些许,眸光复杂,叹道,“有些人,无需那个位置,就已经成王。” 对此,老嬷嬷无言以对。 无冕之王,说的,就是离王这样的人。 而纵观整个天下,离王,也仅此一个。 绝无仅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师,你确有真才实学 皇觉寺在城南郊外五十里的沧浪山上。 是西玄皇庙。 皇族上香祈福,多是去那里,寺庙里有不少得道高僧,名望最高的是住持的师兄,慧悟大师。 离王亲自莅临,连住持都惊动了,等均不离开从山脚到达寺庙,门口是当家住持领着一众僧人迎接。 “不知离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住持迎上来,话还没说完,就见君不离目不斜视直往后院去,错愕过后忙追了上去,“离王,后院乃是贫僧师兄慧悟大师的禅院,平日素不让人打扰,离王如有事可先与贫僧道来……” “本王找的就是他。”话毕,人影已经闪进后院,留下一地僧人面面相觑,茫然又心惊。 整个西玄谁不知道最招惹不得的就是离王,若他一怒,整个寺庙就得血流成河了! 难道这次皇觉寺危矣?! “住持,这可怎么办?离王此来到底为何?” “离王以前从未来过皇觉寺,这次连招呼都不打直奔而来,怕不是好事!” “听说离王此人喜怒无常,莫不是他看我们皇觉寺不顺眼了,来寻晦气来了?” 住持同样惴惴不安,站在后院门口踌躇不前。 师兄的禅院历来不让人乱闯,若是寺中弟子违反规定,皆要受罚。 可是离王已经闯进去了,不知会不会对师兄做出什么事情来。 犹豫片刻,一咬牙,准备推门进去。 “慧空,离王是贵客,老衲接待即可,你们退下。” 院中传出一道浑厚洪亮的声音,围在院门口的住持及僧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院中的禅房里,君不离跟以老和尚相对而坐。 房中缭绕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老和尚手中木鱼声不紧不慢,皆让人心中躁动不由自主的沉静下来。 “王爷此来,不知所谓何事?”放下木鱼,慧悟抬眸,眸光平和,雪白长眉透出看透世事的慈悲和通透。 “本王即将成亲,特来请大师算个良辰吉日。、 慧悟笑了笑,“王爷说笑了,老衲虽偶有替人披卦算命,却于测算时辰不擅长,王爷高看,也是找错人了。” 手指在膝头依次轻点,君不离凤眸微眯,“本王一直觉得皇觉寺徒有虚名,干的都是愚弄百姓骗取香火的事情,本王从来不信神佛,眼皮子底下却有间皇庙,香火鼎盛,若大师不能凭本事说服本王,这间寺庙,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阿弥陀佛,”慧悟长眉垂下,长叹一声,“若论推测吉时,最有名的乃是钦天监,王爷何故舍近求远,要来为难老衲呢?” “大概是因为,神棍里面你名气最大。” “……”慧悟自认修养极好,一句神棍也让他显出无奈来,“定要老衲推算?” “大师以为本王大老远的跑来,是为了跟你开玩笑?” 被怼得哑口无言,慧悟又叹了一声,认命的开始掐算。 最后,将推算好的日期写在禅纸上,递给君不离。 一看上面的日期,君不离眉头就皱了,“又是四个月后?” 又?慧悟垂眸不语。想他一代宗师,最后不得不迫于权势低头,已经很有悖于他的处事原则。 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两人之间的禅桌上,君不离道,“大师,本王耐性不太好,若本王满意,这十万两银票就是本王的香油钱,若不满意……” 不满意,后果已经说过,皇觉寺就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慧悟深以为,自己此刻的行为,已经玷污了佛祖,心中暗道一声阿弥陀佛,看了那叠银票一眼,再次推算,“最近的时间,也在三个月后,王爷,吉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是即是,不是,即不是。不可强求。” “佛家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满寺庙的僧人,身家性命都在大师手里了。”说罢,又掏出一叠银票,堆在前面的银票上头。 深吸一口气,慧悟看向君不离,“不知王爷以为,哪个时间的吉时,最能让王爷满意?” “最好是一个半月之内,最迟,不能超过两个月。” “老衲明白了。”道了句,将面前堆得老高的银票拢进怀里,最后,慧悟给出了恰在两月之后的吉时,“王爷可还满意?” “嗯,有劳大师了,你确有真才实学。” 慧悟,“……” 什么真才实学,说白了,日子就是离王自己挑的,只不过借用他的名头,来糊弄一下世人。 皇觉寺慧悟大师亲口算出来的吉时,没人,敢道一句不妥。 “那十万两银票,足够给寺庙里的佛祖、菩萨再镀一层金身了,佛祖菩萨会铭记大师的功劳,日后归天定能飞升极乐。” 瞪着男子飘然远去的背影,慧悟大师闭眼默念了几轮静心经。 后院门口,住持及一众僧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待在门外。 见到君不离出来,而院中再次响起了木鱼声,这才彻彻底底放松下来。 “恭送王爷。” “嗯。”走出几步远,君不离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本王要成亲了。” “……”住持两眼茫然,众僧人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而说这句话的人一直看着他们,凤眸清清冷冷的,只是眸心的颜色正在逐渐变暗。 好大一会之后,住持陡然福至心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代皇觉寺恭喜王爷,贺王爷成亲之喜。” “嗯。”得了恭喜,男子眼底薄冰散去,双手负背,脚步轻快往山下走去。 后头,一脸懵逼的僧人围着住持,“离王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不理俗事的方外弟子,平白跟我们说一句他要成亲了,难道要我们去参加喜宴不成?” 住持恢复了方丈的威严,扫了这些人一眼,以分外高深的姿态离开,留下一群光头和尚面面相觑。 若是谁都能猜到离王的心思,那这个住持也轮不到他来做了。 说白了,离王纯粹就是在显摆。 恨不得宣告整个天下的显摆。 而且,还要得到回应。 到底年轻啊。 年轻,有时候挺好。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本王定下了结局 得到君不离亲到府上的消息,左相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 刚散了早朝回来,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准备喝杯茶就去垂钓,就有煞星寻上门来。 想是如此想,左相正了正未褪的官服,急匆匆的往前厅赶。 不管离王是不是真来找他下棋,此人都怠慢不得。 否则,不定什么时候他这左相府的牌匾就得拆了。 到得前厅,那个让他身为忌惮的人,正坐在首座上,品着他左相府最好的贡茶,态度自然得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下官见过离王。”相爷,朝堂一品大员,在君不离面前,却绝对不敢托大。 “左相无需多礼,本王此次为私下拜访,寻常相待即可。” “是。”走到君不离下首坐下,左相态度依旧恭谨,哪里敢真的寻常相待,不要命了? 现在离王看着好说话,若真的寻常相待,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变脸? 同僚背地里评价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那是由来有因的,朝中就有过高官自以为与离王同为一品,能与之平起平坐,偶然攀谈的时候伸手拍了下离王的肩,没几天就被贬到下州做县令去了。 直接从一品降到七品。 寻常相待,呵呵呵。 身边的人如坐针毡,君不离凤眸微敛,“本王在这里,左相不自在?” “不不不,离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下官只是受宠若惊。”额头泌出冷汗,左相不敢擦。 跟离王同处一室,比舌战群儒还要让他难受。 “举办赏花会,左相府里集了不少奇珍花卉?该是费了不少心思。” “赏花会是小女办起的,女孩子家,也就是贪个热闹,离王若是有兴致,下官领你前去观一观?” “在何处?” “就在府中后花园。” “本王是来找你下棋的,摆棋盘。” 左相:“……”王爷,您没打算去,您问那么细致做什么? 耐着性子招小厮将棋盘呈上来,左相打算事先谦虚几句,自己棋艺不精,这样就算输了,脸上也不会太难看。 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男子清越声线响起,淡淡的,“这里不够阔朗,换个地方,本王下棋也看心情。” ……心情跟地方有关吗? 抬头,正对上男子清冷眼神。 左相心头一动,想到了赏花会的邀约名单,懂了。 “不如去府中的三层阁楼如何?那里依着后花园而建,三楼临窗正好可以囊括整个后花园,既可下棋,也能一边赏花。” “客随主便,就依左相。” 左相心底呵呵。 还客随主便,您老都已经将心思摆在脸上了,我若是看不懂,明早朝堂上还有我立足之地吗? 所谓阁楼,全以竹做材料,实际上就是一座三层竹楼,坐在其中,还能闻到隐隐竹香,凝神静心。 三楼临后花园的一面,半壁都是窗,视野很是开阔,在这个位置能清晰将后花园景色收进眼中。 一手执棋,视线投向后花园处,在谈笑风生的白衣女子身上掠过,君不离面上浮出满意来。 暗暗探究男子神色的左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里不错。” “离王谬赞了。” 合着只要君姑娘在视线范围之内,这位爷心情就会不错。 双方你老我往,厮杀十几个回合,左相就被逼到绝地,四面楚歌。 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再看一眼对面平静淡然的男子,左相一声苦笑,云淡风轻间覆手杀敌,离王的棋艺,哪里是来找他讨教,分明就是来让他认清自己斤两的。 “下官曾欠人一份人情,这次的赏花会,算是两清了。”低叹一声,左相道。 赏花会,邀请从未有过往来的君羡,离王怎么可能心中全无计较。 一盘棋,轻易就让他丢盔弃甲。以棋观人,如此心智城府,换到朝堂上,离王若是想出手对付他,他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与其因为这次赏花会,让离王对他存下疙瘩,倒不如主动交代清楚,或许,还能换得转机。 听了左相的话,君不离神情纹丝不动,“你还了人情,她玩得开心,功过相抵,这次,本王不计较。何况,就算那人真探听到了消息,也于事无补,本王定下了结局,就没人能改变。” 手中棋子轻轻落下。 胜。 眼下九月中,正是金秋之际。 后花园中的花卉虽然赶不上春季的百花齐放,却也一片姹紫嫣红,多有奇珍花卉,并不逊色多少。 形态各异的金菊,艳红似火的美人蕉,清新娇俏的雪茉莉…… 行走其间,花香扑鼻。 “听闻君姑娘喜欢花卉,本来之前一直踌躇犹豫,不敢给姑娘递请柬,现在看来总算没白忙活。” “孟小姐有心了。”君羡笑道,走在花间,与花朵自然而然共鸣的感觉,让她心情极好。 “原来君姑娘喜欢花,怪不得当初离王会对不小心踩了御花园花卉的太监那么狠,想来定是触景伤情。”有人似心直口快,话一出,热闹的氛围顿时沉寂下来。 君羡朝说话的女子看去,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以手绢掩唇,眼底露出浅浅慌乱。 “这件事我没听说过,回头问问离儿,或许真是触景伤情。汝阳郡主的消息挺灵通。” “汝阳一时口快,君姑娘莫要怪罪。”汝阳郡主低下头,拘谨讪笑。 “无妨,我也是素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旁边的人见状,便出来轻声笑语打圆场,“郡主无心之失,君姑娘大度,怎会怪罪。这里都是女眷,聚在一起图的就是热闹,能畅所欲言。” “说的是呢。” 这个小插曲算是过去了,至少众人面上一派祥和。 孟子欣暗暗观察君羡,见她脸上没有异样,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心里却是有些恼怒汝阳郡主的不合时宜。 圈中贵女之间相互熟识,各人什么性情,彼此之间大致都了解。 汝阳郡主绝对不是会随口失言的人。 云夕跟在一众女子后头,睨了汝阳郡主一眼,将她记下了。 就看这场赏花会有多少人惹小姐不高兴,回头,把黑名单全部呈到爷面前! 第三百四十章 那个时候,你还在要奶喝 “君姑娘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大婚了,听说婚礼全是离王亲自筹备的,真让人羡慕。”走累了,一行人在就近的凭湖凉亭里歇脚,不知谁先提了句,贵女们就着这个话题再次热议。 “时间挺赶的呢,听说半月前才传出的成亲消息,就定在两个月后,要筹备的事情好多,能来得及吗?我认识的好多姐妹从定下亲事开始,至少都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来筹备,这都算是急的了。” “如此着急,该不会是有别的原因?”有人掩唇嬉笑,视线作不经意状扫过君羡的肚子。 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奉子成婚。 而成亲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是被贵族世家所不耻的。 一时间诸多贵女的眼神都带上了异样。 云夕气得顿时血冲脑,又是那个狗屁郡主! 俏脸一沉就要开骂,被君羡眼神示意拦了下来。 斜倚栏杆,单手支颌,姿态慵懒闲适,没有半点没激怒的意味,“这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的肚子,汝阳郡主觉得是什么原因?” 汝阳郡主脸上笑意僵了一下,有点跟不上君羡应对的方式,竟然这么毫不忌讳的问出来,叫她怎么答?再脑残,她也不敢明着跟君羡作对。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话赶话的问上一句而已。” “这里贵女二十多人,就你一个不断的话赶话。”君羡笑,“素闻京中贵女,尤其是有封号的贵女,皆是德才兼备的,你这样,跟传闻不符啊,怎么当上郡主的?” 周围的人纷纷闭了嘴,君羡露出了锋利的爪子,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轻易上去撩虎须。 汝阳郡主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对方是直言她这个郡主不够格!“君姑娘,虽然你即将嫁给离王,但是未成亲之前,你仍然是一介白身。我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还请君姑娘慎言!否则,会让人以为君姑娘藐视皇上!” “我君羡说话做事,何时顾忌过任何人?”君羡轻笑,随即眼神一厉,单手将汝阳郡主砸进人工湖。 砰一声,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看得云夕两眼放光,心头郁气瞬间消散。 等到哗啦声响起,汝阳郡主从湖底钻出来,挂着满身污泥尖叫的时候,凉亭中才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呼,众人看君羡的眼神也更为晦涩、忌惮。 满头满脸的污泥,抹都抹不干净,头发还不停往下沥着水,哪里还看得出半点贵女的样子,汝阳郡主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君羡,你太放肆了!” 叫骂声带着哭音,委屈至极。 君羡好整以暇的将双手交叠栏杆之上,支着下巴,笑眯眯的,“这就放肆了?你不知道我以前的丰功伟绩?哦,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还在追着乳娘要奶喝,怪不得你。我这人耐性不好,这次算是小惩大诫,下次再敢口无遮拦,我直接割掉你的舌头!” 汝阳郡主的叫骂骤停,浑身隐隐发抖,经过了一遭,她现在毫不怀疑女子话里的真实性! 一言不合,敢以白身对郡主出手,君羡比她见过的最嚣张跋扈的人还要嚣张! 凉亭里也加倍的沉寂,见识过君羡的野蛮粗暴,一众贵女更加大气不敢出。 何况,这左相府里,还有个跟着过来撑腰的离王! 现在还只是君羡发脾气“小惩大诫”,若是惊动了那位,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收场! 贵女们一时间讳莫如深,最头疼的是孟子欣。 赏花会是她举办的,人家应邀前来,是给左相府面子,身为东道主,任何人在这里出事,她都有无法推脱的责任。 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君姑娘,汝阳郡主年岁尚小,那些话许是无心之失,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郡主计较可好?……如今虽是九月,但是水里较凉,能不能让郡主上岸来再说?” “我的气已经出了,孟小姐是东道主,请便就是。” 得了首肯,孟子欣立即让人将汝阳郡主拉上岸,带去别院梳洗换衫。 她则继续留在凉亭陪着众人。 “办这个赏花会,本是想跟大家聚聚,热闹热闹,没想到结果成了这样,是子欣考虑不周,还望君姑娘跟诸位姐妹莫要心里介怀才好。” “孟小姐哪里话,平日我一个人在离王府也闲得慌,出来凑凑热闹,还能顺便找点乐子,挺好的。”君羡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未介怀。 贵女们暗暗相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合着人家来赴约,从为了来找乐子的。 那汝阳郡主等于是恰好撞到了人家的刀口上,活该倒霉。 有离王在后面撑着,事情势必不了了之,汝阳府难道还敢上门兴师问罪? 聚会到这里,也算是散了。 谁还有心情继续下去?留下来只会让大家心里不自在。 此次前来的贵女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算没有亲眼见证过国师君羡以前在京城的风光,也从家中长辈口中听过不少有关于她的事情。 跟离王一样,这也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 孟子欣带着贵女们离了凉亭,将人一一送出左相府。 君羡没走,倚着栏杆,品着基本没动过的茶点,赏着凉亭周围的湖光、花色,心情舒畅又惬意。 “小姐,刚才真是太解气了,那个狗屁郡主分明一直想针对小姐,还装得跟朵无辜白莲花似的,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飞骂得她抬不起头不可!”云夕眼睛的热度始终未减,还处在兴头上。 君羡勾了勾唇,“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还懵然不知。” “小姐这话是何意?” “枪打出头鸟,她就是被人推出来的那只鸟。” “那可是郡主,在一众贵女里面身份不低,谁还能使的动她?且听她说的那些话,俱是上不得台面的,低劣得很。” “上不得台面的话才最容易激怒人,用这种看似愚蠢的方式来试探别人底线,她真的蠢吗?”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元公公,你一点不好玩 “明日我们进宫一趟?” 用过膳,将女子抱在怀里,轻轻给她按揉双腿。 舒服得女子直哼哼。 君羡撩了眼皮,“进宫作甚?” “养心殿传来的口谕,顺便看看皇上。” “要我们明天去?” “今天。” “那就今天去呗。”对那个老太太,君羡倒是感觉还好,不讨厌。 有其母必有其子。 跟皇上一样睿智。 君不离勾唇,“明日再去,今天,让你休息一天。” “……”君羡一张脸有点没地方搁的感觉,总好像被鄙视了。 然后想到自己现在走一步都龇牙咧嘴,君羡果断转移话题。 “太后召我们进宫干什么,那天被拦在门外,秋后算账?” “司承焕后日登基,大概是想,让我站在支持的立场。” “这么快?”君羡有些讶异。 “嗯。”垂着眸子,君不离笑意有些凉。 最近发生的事情,一直刺激着司承焕,尤其是他们大婚。 算着,司承焕也该忍到极限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身子爽利不少,君羡对某狼的怨气就迅速瘪了下去。 直往皇宫的马车上,又开启了屠狗模式。 “轻点……嗯,用力点……舒服……” “还酸不酸?” “酸!” “用嘴给你揉……好不好……” “那里不酸!!” 云夕现在已经很自动自发,每次陪同出行,绝对不坐在车厢里碍眼。 听着里面旁若无人的对话,朝天翻了个白眼,两根手指一插,把耳朵堵上。 到得乾德殿,很是安静。 宫婢内侍们来来去去的动作都放到最轻。 空寂而冷清。 内室里,皇帝依旧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脸色略显青白,短短时日里消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下巴削尖。 看到君不离跟君羡结伴而来,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元德海蓦然就红了眼眶。 “离王、离王妃……”偏头不着痕迹眨去眼底的水光,元德海躬身道,“皇上要是知道二位来探望他,定然很开心。” “不是开心是头疼?”吐槽了句,君羡走到床畔,看着昏睡的人。 “王妃说笑了,满朝文武在皇上眼里都比不得离王跟离王妃,平日私下里皇上跟奴才提到最多的就是二位。” 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元德海也不是心瞎眼盲的,谁对皇上有心谁假意,他至少还能分辨得出来。 皇上昏睡之后,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一众皇子女莫不表现忧心沉痛,可是实际上,谁又真心关心皇上死活?背地里莫不是在为了自己谋划利益。 若说有人真正对皇上无所求的不会算计甚至谋害皇上的,唯有眼前二位。 或许他们肆意,或许放肆,或许行事无忌,但是只要别人给予他们一分真,他们都会牢牢记在心底,再以别的方式,回报回来。 君不离淡淡瞟了元德海一眼,“你对他倒是忠心得很。” 元德海腰背躬得更低,“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便是为皇上肝脑涂地也是应该。” “哼。”哼了声,拉过女子的手,“走,去养心殿打个转,回去了。” 元德海,“……”他刚感慨完,王爷您就不能稍稍给点面子,至少不要表现得这么嫌弃? 离开前,君羡给皇帝嘴里塞了颗药,“你对皇上不离不弃,皇上不会舍得丢下你的,放心,不定很快就醒过来了。” “……”听着总感觉不太对劲,元德海突然涌上来的感伤,此时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过,对于女子给皇上喂药的行径,他没有多话半句。 “不怕我喂的是毒药?” “这世上谁都可能害皇上,唯离王妃绝对不会。”稍稍抬起身子,元德海将脸露在二人眼前,神色郑重而笃定。 君羡撇撇嘴角,“元公公,你一点也不好玩。” 说罢,勾着男子的手施施然离去。 看着二人背影,一黑一白,一高大一纤细,玄袍男子身上的冷漠与煞气,被身旁女子冲淡糅合,多出一股平和。 元德海眼底浮出笑意,走到床前给昏睡的君王掖下被角,“皇上,您一定会醒的,有他们在,西玄也不会乱,对?” 出了乾德殿,离养心殿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也不急,慢悠悠的走着。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还赏了一会景。 宫里的奴才远远看到两人皆立即行礼,然后避开。 见左右无人的时候,君羡一跃,跳上了男子的背,这在以前是她绝对不会做的举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了亲,身份改变之后有些一直端着的东西也悄然放下了。 她已经是他的妻,应该可以对他更加亲昵,她喜欢这种变化。 不用一直端着姑姑的架子,反而更加自然。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彻底见识了他的真面目,没办法再当他小孩子来疼。 太狼了。 “怎么不问我给皇上吃了什么?”玩着男子轮廓优美的耳朵,君羡在他耳边吹气。 未成亲前,他常对她这么干。 “不需要问,你想做什么都行。”便是真把皇帝毒死了,也有他兜着,将女子托稳,顺势一掌揉在她小屁股上,“不过,你要是再撩拔我,我不确定自己会干出什么来,在御花园……我是不介意的。” “……”君羡默默收回手,后退,腿还软着,惹不起。 至于某个正被暧昧蹂捏的部位,忍了! 反正,他们所到之处,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应该没人会看到的……。 养心殿门口,依旧是老嬷嬷亲自站在那里,把他们迎进殿内。 “总算来了,哀家可等了一早上了。”看到两人进来,太后微展笑意,眼底的疲惫减了几分,“之前说好了要常常进宫来探哀家,左等右等一次都没来,这次来了,可不能那么早就走。” 说罢挥手示意老嬷嬷,“摆膳,你们陪哀家用顿饭。” 完全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像是怕被拒绝似的。 看了太后一眼,君不离拉着女子径自寻了位置坐下,“让御厨添几道菜,五绺鸡丝,三鲜一品,胡椒醋鲜虾,点心上珊瑚水晶卷,玲珑玉心……” 君羡眼底浮出笑意,全是她爱吃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甘她嫁给了别人! 太后笑着点头,“好,好,都有,让嬷嬷去御膳房交代一声,一会就能上来。” 老嬷嬷含笑福身,下去吩咐。 自从皇上昏迷,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并非只是表面功夫,她看得出来,太后待离王夫妻是真的不同,尤其是对离王。 “你们成亲那天,哀家本打算亲自去祝贺,没想到去得迟了些,离王府已然闭门拒客了。”说到这里,太后看了君不离一眼,“整个西玄,也就你如此任性。” “本王任性得起。” 君羡在旁边听得嘴角一抽,还好他没说我赶着洞房。 “哀家没能进门,那礼物就先留着,待你们有了孩子,哀家送给孩子去。”君不离的直怼,太后一点不生气,只是说这话,倒是有点跟小辈赌气的意味。 君不离挑了挑眉峰,过了会,“嗯。” 完全聊不起来。 而君羡,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君不离,眸中若有所思。 她能不知道他的性子?看似说话一点不顾及太后,实则,已经对太后甚为耐心。 真是难得。 那头,太后愣了一会之后,哑然失笑,也奇怪自己对离王那种莫名的亲近。 好像不自觉的,就把他当成了亲近之人看待。 “这次叫你们过来,一是哀家确实想见见你们,这段时间宫里太静了,哀家心里闷的慌,后宫那些妃子倒是想来请安,哀家不待见,没一个心思单纯的。”顿了下,似在想着如何措辞,“二也是为了明日太子登基的事。 哀家知道离王并不拥护太子继位,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反而会引起更烈的争斗。司家皇室本就子嗣单薄,哀家实在不愿意见到他们为了皇位,再斗个你死我活。 太子自幼聪颖,且是皇上定下的继位皇储,如今走到这一步,也算得顺理成章。只要他国事上不出大错,守成足矣。离王,哀家想请你出席明日的登基大典,代为主持祭天仪式,可行?” “祭天?”君羡好奇。 君不离即刻同她解释,把等着他回答的太后抛到了一边,“但凡新帝继位,都要前往皇陵举行祭天仪式,祭拜祖先,求得祖先保佑,也祭拜天地,寓意天命所归。” 闻言,君羡恍然点头。 也不知道这祭拜天地会不会拜到天君头上,若会,那她就有点不爽了。 天君气性小得很,哪里配受人间香火。 “你要去吗?”她问。 君不离不答,反问太后,“本王与太子面不合心不合,他一直忌惮本王手中兵权,若是本王出现在那样的场合,太子未必会高兴,太后确定要本王去?” 太后叹道,“太子到底年轻,眼界未成格局。哀家知道,离王从未觊觎过那个位置,你去,哀家放心。至于太子登基之后,有哀家看着,定不让他去扰了你。” “既如此,本王就去一趟,”君不离笑笑,“只希望到时候太后莫要失望。” “哀家信你。”她相信君不离不会做出损害西玄的事情来,何况旁边还有个君羡在。 君羡行事虽然混不吝,实则却极为有原则,恩怨分明。 对她跟君不离好的人,就算不在乎,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还人情。 比如皇上,比如老瑞王,比如苍月的那对养父母。 只是,一直以来肯善待他们的人太少太少,以至于几乎没人察觉到这个女子的至纯至性。 人们只看到了她的狠辣,从而远离。 都走眼了啊。 一顿午膳,君羡收到了太后无数慈蔼喜爱的目光,走的时候,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到王府之后,她都还有些莫名。 “难道太后也爱看美人?”木着脸,她问。 君不离轻笑,啃上她的脸,“不,只是因为讨好了你,便等同讨好了我。” “合着我是沾了你的光?” “所以,你得对我再好点,”贴着女子耳畔,男人声音低沉磁性,魅惑撩人,“姑姑,上床?” “……”一把推开欺上身来的男子,君羡仰头大吼,“云夕,帮我弄只最丑的土狗回来!” 躲在门外的云夕:“……”王妃这是想要干神马? 是夜,王府书房,君不离跟一只黄色土狗大眼瞪小眼。 这狗丑,是真丑。 长过癞子,身上狗毛都秃了。 蹲坐在门口就跟一大型灌腊肠,吊着舌头,朝君不离哈哈直喘气。 看着土狗面前地上,被口水沾湿一片的地面,君不离果断起身,从窗户蹿了出去,回到自己厢房门口,敲门,“姑姑,姑姑,你开门嘛,我错了还不行?姑姑……” 没动静。 悄咪咪摸到窗户,拉窗,里面锁死了。 不甘心,一翻身越上屋顶,把屋顶的瓦片一片一片掀开,刚掀第二片,房间里飞出一物直袭他面门。 接住,打开,是一揉成团的纸条——再吵吵让你跟狗睡! 静默片刻,君不离又将掀开的瓦片静悄悄放回原位。 秋夜更深露重,蹲在屋顶,君不离突然觉得,自己跟那只腊肠狗一样凄凉…… 同一时间。 太子府。 司承焕坐在书案前,面前放着一张图形复杂的地图,摆放在桌上的双手握得很紧。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回主子,按照主子的计划,一切安排妥当。” “本宫要的是万无一失,但凡有一点错漏,所有部署都将功亏一篑!”眼底含厉,司承焕沉沉看着跪在面前的隐卫,“最重要的,到时候务必将君不离跟君羡分开!” 隐卫心里跳了下,忙道,“卑职明白!” “下去准备,天明之后随时待命!” “是!” 隐卫退下,司承焕拳头紧紧握了一下,然后缓缓放松,将面前的地图收起,起身走到窗前。 凌晨时分,万籁俱静,窗外是一片漆黑,看不到灯火。 视线透过黑幕,遥望某个方向。 在夜幕的尽头,他恍惚似看到了那抹白色丽影,活得恣意,笑得张扬,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人的目光。 那是他刻意遗忘,都忘不掉的她的模样。 他终究是不甘,不甘她嫁给了别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心不诚,祖宗不肯保佑 她的离儿,是最棒的。 只一眼,便将视线收回,重新粘在她男人身上。 虽然没有看向女子,君不离唇角弧度,却深了几许。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不会忽略。 迎视意气风发的新帝,君不离眸中光影绰绰淡淡,“当不得,本王先来,只为本王妃先看看陵园风景罢了。” 按照品阶站在阶梯上的百官全将头埋得低低的。 离王这句话,分明是故意打新帝的脸。 否则,就是顺着新帝的话给他个台阶下,又有何难? 打脸,还秀恩爱。 皇室列祖列宗在陵墓里看到了,估计都呆不住,不知道新帝上位,能不能忍下这口气来。 新帝嘛,年轻,冲动,刚刚拿到玉玺,正是立威的时候,这口气要是忍下去了,以后想要再把威给立回来,就更难了。 司承焕脸部微微抽动,眼底光影明灭,看君不离的目光很冷。 君不离只站着不动,神色始终淡淡的。 高下立显。 “不知道这陵园景色,可还能入离王妃的眼?”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转而看向君羡。 君羡耸肩,“一般,没什么好看的。” 百官:“……”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离王夫妻,在皇室祖宗面前,连点尊敬死者的面子情都不装。 而且,从新帝出现到现在,他们两人都没有下跪,更没有行礼。 “确实,陵园内只有祖辈陵墓,除此之外处处是机关,王妃随意看看即可,莫要四处乱走。”看着她恣意慵懒不守俗规的样子,一如往昔,司承焕心里的怒火逐点逐点压了下去。 她能让他凝神静心。 只是,也与往昔有了一点不同。 她眉眼间,比之以往的随性洒脱多了一股妩媚风情,不明显,却让他满心苦涩。 他知道那是什么,却舍不得收回视线。 失神间,女子已被男子拉到身后,实实隔断了他的目光。 君不离眼底浮出寒霜,“既人已到齐,开启祭天仪式,皇上,该领百官跪下了。” 祭天、祭祖,帝王也需下跪。 而君不离身为住持祭司,只需站着宣读冗长的祭文。 连同他身后的君羡,也不需要向其他女眷那样,在阶梯下下跪祷告。 说起来,她甚至连诰命都没有,因为成亲时皇帝还在昏迷中,而司承焕作为太子,是没有资格越俎代庖赐封诰命的。 能进陵园,全是仗着君不离的势,身上没有品阶,也比一品诰命更尊贵。 站在男子宽阔挺拔的后背,听他用寡淡的音色念那些无聊的祭文,君羡心底莫名就涌起一股骄傲来。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冲锋陷阵,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只是当有一个人能为你遮风挡雨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有人可依,原来滋味是那般美好。 嗯,她的离儿。他是虎,她是狐,狐假虎威,很爽。 抿嘴,偷偷笑着,在无人看到的背后,以头抵在男人硬实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撞。 男人身形稳稳不动,连晃一下都没有,声音也全无变化。 只清冷沉寂的眼眸有了变化,浮上浅浅暖色。宠溺又温柔。 等到祭文宣读结束,男人后背的锦袍,已经被女子玩出了花样印痕。 收起祭文,男子半转了个身,“上香,祭拜。” 一本正经的声调,转身之际,垂下的手,却堪堪拂过女子大腿根部。 似不经意。 君羡腿差点一软,双颊蔓上粉红。 这个流氓! 大庭广众,前有百官后有百鬼,撩谁呢! 好在,百官皆目不斜视,上香之后,即低着头回到原位。 祭拜完天地,便是祭祖。 需要打开陵墓,由新帝带领,进入陵墓内放置盖上玉玺的换代诏文。 这一步,女眷是不能随同入内的。 君羡需得通其他女眷一起在外面等。 攥了下女子柔弱无骨的手,君不离低头轻道,“回马车上等我。” 君羡摇头,“我在这里等你。” “站了那么久,我怕你,腿软。”男子墨色眸子划过意味深长的笑意。 君羡反手就在男子手心狠狠挠了一下,咬牙,“我好得很!” 两人的交谈,声音压得极低,也凑得很近,没入第三者耳朵。 “太后令离王住持仪式,还得请离王亲自打开机关,开陵墓。”司承焕的声音在不远处穿透而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到底是皇家陵墓,一言一行,理当以敬死者为重。” 那么亲昵的距离,刺痛他的眼。 “皇上说得是,历代先祖都在这里,作为皇室子孙,皇上是该为表率,做到心无旁骛祭拜,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否则,会显得皇上心不诚。”淡淡的,反讽,“心不诚者,祖先怕是不肯保佑。” “你!……”压着嗓子,司承焕怒火几乎喷薄而出,勉强,才将后面不适当的话语吞了回去。 眸心深处,越来越冷。 在陵园这样的地方,起口舌之争,只会让百官诟病他堂堂新帝沉不住气,没有帝王之风! 想要立威,想要夺势,办法多的是! 他必要让她看到,无论哪方面,他都不会比君不离差! 那头,君不离又低下头去在女子耳边细细嘱咐,全然不顾一旁等待的百官跟帝王,“姑姑,乖,回马车上等我,地下陵墓地域太宽,完成仪式需要的时间不短,车里我备了糕点跟果酿,还有一些游记书籍,你边吃边阅阅书,看完一本我就回来了。” 顿了下,又道,“至于那些女眷,若来找你见礼攀谈,嫌烦你可以不必理会,让云夕将人打发即可。去。” 说完也不动作,只看着女子,大有她不走他就一直杵着的架势。 “嗯,你去,我这就回马车。”君羡也不磨叽,他都准备得那么周全了,她何苦拂他的意,浪费他一番心思。 直到女子下了阶梯,身影没入一众女眷当中齐齐往陵园入口走去,君不离才不紧不慢,走到陵墓机关的位置,着手开启。 第三百五十七章 换,还是不换! “祭祖是大事,我为皇后,需要引领众女眷在此候着,怎能轻易走开,那是对先祖不敬。”傅凤泉一口拒绝。 “娘娘,您如今怀上了龙嗣,子嗣为大,皇上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舍得娘娘在此硬撑,如若不然也可将女眷一同带着前往,留下人在这里等着报信便是。五里之地也不远,马车不过片刻功夫,娘娘需得爱惜身子,日后才能更好的陪伴皇上不是。” 侍婢垂眉敛目,依旧低声的劝着。 傅凤泉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不自觉看向君羡,“王妃以为如何?” 君羡跟个局外人似的,只在侍婢劝解的时候,掠了她一眼,听得傅凤泉问,“娘娘自行决定,你是皇后,没人能代你做主。” 那名侍婢半跪着,闻言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抬头。 马车外,有些哄闹。 御医急匆匆跑去为傅凤泉诊脉开始,众女眷就安静不下来了,揣测纷纷。 好好一个人,进了离王妃的马车就腹痛了,当中情由玄妙。 只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挂在嘴上说。 最后傅凤泉着人问过女眷们意见,一致同意前往小行宫。 君羡本没打算走来着,奈何皇后在她马车里,且刚吃了安胎丸,不宜移动。 且来的时候她是跟司承焕一道乘坐龙辇来的,龙辇得留在这里候着新帝。 没办法,只能驱车把人送过去,等到了地方,她再调车回头。 好在,祭祖所需时辰不短,离儿没那么快出来。 此时陵墓里,一行人刚刚到达陵墓中心最大的棺樽处,点燃四周石壁上的灯座,在棺樽前的石雕祭祀台上摆上继位诏文。 上香,跪拜,诵读立志诏,再将每座棺樽底部的长眠灯点亮。 一系列规矩繁琐复杂至极。 “朕既继承大统,必以稳定江山社稷,昌盛西玄皇朝为己任。为此事必躬亲,鞠躬尽瘁!”双手负背,站在陵墓中央,司承焕扬声宣誓,声音在陵墓上空回荡,回音不绝。 “臣等定一心一意辅佐皇上,稳定江山社稷,昌盛西玄皇朝,扬我国威!千秋万代!”内阁大臣十二位,跪地高呼。 君不离站在一侧,眸光淡漠,波澜不惊。 那些棺樽在他眼里,仿若无物。 西玄历代祖先,生前再尊贵,死后,也不过一堆骸骨。 “朕既致力朝政,就要肃清如今朝中乱像。国有国体,一切以国体为重。断不能再出现君不君,臣不臣的现象,”缓缓的,司承焕转眸看向君不离,“父皇在位时,对离王多有看重,将国朝兵权一力移交到离王手上,离王也利用兵权为我西玄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朕继位,不会抹杀功臣,但是,为免权力过于集中,引发朝堂骚乱,群臣不满。离王,朕得收回几分兵权了。” 君不离挑眉,“移交?收回?” 视线轻轻一扫,跪在地上的十二内阁大臣皆头低垂,不敢迎视。 新帝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离王手中的兵权,乃他以强横之势吞并取得,朝中武将莫敢不服。 如今用简简单单的“移交”两字,就想从离王手中“收回”,为免想得太简单。 只是他们都是臣子,在新帝与离王交锋的时候,不敢偏帮新帝,也不敢得罪离王,只能装聋作哑。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司承焕笑道,“离王官居超一品,但是,你亦是臣。朕要从臣手中收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离王有异议?” 君不离眉不动,眼不动,凤眸古井无澜,周围火光跳跃,亦在他眼底留不下痕迹,黑得深幽难测,“我若不交呢。” “君不离!”司承焕陡然厉喝,温润声线染上凌厉,“你太放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莫不是到如今,你依旧想独揽兵权把持朝政?你可有朕放在眼里!” “兵权,”君不离音色淡淡,唇角含笑漠然,“是本王用命挣来的。西玄兵力合加不过五十万。但是本王手中兵力三百万不止。败五国,灭十洲,皆是本王一力所为。你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君,开口就想从本王手中收回几分兵权,司承焕,你哪来那么大的脸?” “因为我是君!是西玄天子!你在西玄为臣,西玄国朝给了你地位、身份、尊崇!君不离,你所做一切,回馈给国朝是理所应当!今日朕释你兵权,也是为了避免他日权臣独大!朕的皇朝,容不得任何人只手遮天!”言辞俱厉,司承焕朝君不离走近两步,眸光森冷,“离王已经成亲,再不是往日孤家寡人,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也用不着再领军征战,朕收回兵权乃是势之所趋。也能让离王多些时间心思,放在小家之上。” “你做了什么?”静默一瞬,君不离身上淡漠气息陡变,眼底浮出戾寒。 司承焕突然笑起来,笑得无声,“离王与离王妃素来感情甚笃,大婚当日离王曾当众放话,君羡,是你君不离的天!若以几分兵权,换你的天安然无恙,离王觉得,可值得?” “你敢动她?”空气骤然冰冷,举步逼向司承焕,君不离薄唇轻启,凤眸之下,暗如浓墨。 看不透,如同深海之下三万里,谁都猜不透潜藏着怎样的暗涌。 陵墓内无风,离王身上玄黑锦袍却无风自动,袍鼓猎猎! 披散于后的青丝张扬,每次飘起垂落,都让人心跟着剧烈颤抖! 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眸,现出无数旋涡,三千杀气丝丝外溢,危险无比! “皇上!”有内阁大臣已经抵抗不住杀气带来的恐惧,颤着,脱口大叫。 司承焕心头骇然,随着对方步步逼近,他竟然控制不住后退! 一介权臣的气势,完全将他碾压! 君不离!他嘲笑他没上过战场,妄想兵权,今在重臣面前,还迫他退却,尽失天子之威! 骇然过后,浮上来的是更浓烈的不甘,狠狠握拳,司承焕强撑着定住脚跟,不允自己再往后倒退一步,咬牙一字一顿,“朕要兵权,你要她,换,还是不换!” 第三百五十八章 那你先去死吧 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逼至司承焕眼前,君不离怒极反笑,“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五指如锁,直直锁上男子咽喉,快如闪电让人躲闪不及! “君不离!”司承焕瞳孔骤然猛缩,双手攀住锁在喉咙的手使劲想要掰开,“你真的要拿君羡来赌?你对她都是假的吗!” 无人应答。 喉间的手一寸寸收紧,司承焕能清晰感觉到死亡一步步逼近! 君不离是真的想啥了他! “皇上!离王!不可,不可啊!”吓得瘫软在地的十二内阁大臣纷纷求情,阻止,“离王还请三思!弑杀天子,乃是大逆不道啊,快松手!” 呼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将人拉开。 昏暗逼仄的陵墓内,杀气流窜,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司承焕的脸已经涨红发紫,那只手力道大得他根本无法撼动! 骇然过后,司承焕突然放弃了挣扎,咧嘴艰难大笑,“好,好!你要杀我,那就杀!我死了,有君羡陪葬,半生求而不得,死后能有她作伴,值了,哈哈哈!” “纵是黄泉路,她身边也有我!何况,就凭你手下那些酒囊饭袋,能动得了她一根汗毛?”君不离扬唇戾笑,“不过,你既敢动伤她的念头,就得死!” 话毕,内力萦与手掌,就要施力。 “诛仙绝杀阵!”喉骨即将断裂的最后一瞬,司承焕扭曲着脸,一字一顿,咧嘴突出这句话来。 君不离勃然变色。 咽喉上的禁锢骤然一松。 司承焕立即后退,捂着脖子一边撕心裂肺的咳喘,一边大笑,“她再强,诛仙绝杀阵能诛杀她一次,就能诛杀她第二次!君不离,你不是不信么,不是不怕么,怎么停手了?来杀我呀,继续杀我呀,哈哈哈! 你以为,我既然敢孤注一掷,会全然没有准备,只靠话来吓唬你?反正,我如何都得不到,那就算毁了也无妨! 我不是你,我可没有你那么痴情,我下得了死手,我能杀了她! 哈哈哈,我能杀了她! 登基为帝,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踩在我头顶耀武扬威!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若不能扭转这种局面,我当什么皇帝!君不离,我再问你一次,兵权,换君羡平安,你换是不换?” 笑得疯狂,弯下腰,温润的眸子满布疯魔的猩红,疯魔背后,最深处藏着极为隐秘的痛。 几近扭曲的看着君不离。 他不怕死,死有什么好怕的?但是他绝对不甘心,至死都被君不离压着,永远赢不了他哪怕一次! 他不甘心! 凭什么? 他才是天子骄子,他才是那个应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 可是君不离,一个自小被人凌虐折辱的杂种!他却拥有了他最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他拥有永不会背弃他的真心,他拥有让他嫉妒如狂的幸福! 而自己呢,活了二十七年,尚不知两情相悦是什么感觉,不知幸福是什么滋味! 他爱入骨髓的女人,视他如敝履! 君不离没有任何犹豫,从指间取下一枚墨玉扳指,扔给司承焕,“这是统令三军的信物。司承焕,倘若她伤了一根头发!就算我君不离一无所有,一样能倾覆西玄!” 接住刻纹独特的扳指,司承焕眼底疯狂冷了下去,拿到这个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甚至,他更希望看到君不离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为了权势六亲不认,为了永远站在巅峰,连最爱的女人都能舍弃……与他相同。 眼前剧情反复的一幕,十二内阁大臣全部看在眼里,心里的情绪颠来倒去,哪怕事情貌似已然有了结局,依旧平静不下来。 新帝,取得了百万雄兵的所有权。 君不离,为个女人舍弃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场博弈,两个人都是疯子。 “呵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声,不知道从谁口中传出。 昏黄的陵墓内突然黑漆一片。 所有的壁灯、长眠灯同时熄灭。 十二大臣低呼出声,不明情势,跪坐地上不敢动弹。 有那么一瞬间,陵墓内死寂无声,只能闻到极浅的呼吸。 然后地面陡然发生震动,跪坐在地的内阁大臣猝不及防之下,顺着地势翻滚。 待得眼前又有了昏暗光线的时候,眼前景色已经跟刚才截然不同,他们竟回到了进入陵墓的甬道当中。 他们身边,站着身穿明黄龙袍的新帝,而离王君不离,却没了踪影。 司承焕双手负背,缓缓走到临墙壁的位置,“君不离,我们真的是天生宿敌,这个天下,宿敌怎能共存?你说是不是?你也很想杀了我?那你先去死。” 话毕,垂头,低低的笑声又从嘴里溢出,在昏暗狭窄的陵墓甬道里,分外渗人。 “皇上!这、这是怎么回事,离王他……”身为内阁首辅,刘仁普一直是死忠的拥皇派,可是亲眼看着新帝设计谋害君不离,心里一阵阵下沉。 那是西玄的功臣! 离王虽然势大,但是只要不招惹上他,他从来不干涉朝中事务,而且从来没兴起过颠覆皇室取而代之的野心。 所以以前的皇上,才一直对离王诸多宽容看重。 新帝此举,不能说多错,没有哪个皇帝甘心被人掣肘,没有哪个君王不忌惮臣下功高震主,可是这么做,着实让老臣们寒心。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教人兴起兔死狐悲的苍凉。 司承焕侧眸,眸光冷冷直射刘仁普。 刘仁普即刻跪下,闭眼磕头,“皇上,离王为我西玄打下整片江山,让周边诸国闻风丧胆,唯有他在,才能震慑四海,保我西玄千秋平安!老臣恳求皇上三思后行,放了离王!” “离王拥兵自重,在西玄只手遮天,连皇室都不看在眼里,纵是功劳再高,也盖不住藐视皇威的罪孽!朕主意已定,再有求情者,暗同党罪论处!”广袖一拂,离开甬道。 留在后的十二内阁大臣,看着新帝仰首阔步的挺直背影,眼底无不流露失望。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还拿出来献丑,寒碜! “首辅,走。”扶起将头磕青的刘仁普,十二大臣相互搀扶往外走。 他们是靖武帝在位时,亲自重重甄选进入内阁,是完全的保皇派,也是靖武帝的心腹。 可是现在,每个人心里都沉重无比。 为君者,需胸怀天下,容纳百川,将个人置于江山社稷之下,是为明君。 而新帝,刚愎自用,且没有容人的胸襟。 当西玄没有了离王君不离,西玄的未来会变成怎样? 周边诸国必将蠢蠢欲动,集结而来。 后果,他们甚至不敢去想。 幽暗陵墓内,君不离凤眸冰冷。 四周漆黑不见五指,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更大的危险是,一旦司承焕走出陵墓,放下巨龙石,陵墓内的机关将会启动,释放毒气和箭矢,陵墓内的生灵,断无存活的可能。 除此之外,墓中处处是机关陷阱,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前世虽然炸掉了陵园,可是对内里的机关,他并不熟悉,才会着了司承焕的道。 想要逃出升天,唯有破土而出。 届时,也逃不掉一个毁坏皇陵,不敬皇室先祖的罪名。 绝不会比谋逆罪更轻。 司承焕当真是恨不能将他置之死地! 最让他心急如焚的,还是诛仙绝杀阵! 这世间唯一能让他乱了方寸的,唯有她,司承焕死死捏住了他的七寸! 暗中视物,于他没有什么难度,先行吃了粒解毒丸,免疫各种毒气。 药丸入口即化,留下满颊淡淡药香。 君不离眸心微动,她习惯让他随身备上各种救急的弹药,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不知她现在处境如何,可是同样在担心他。 闭眼,按下纷杂的心绪,君不离跨出一步,空中即有利剑破空而来! 凤眸一厉,缓缓环视落在四周的无数黑影。 “一个陵墓机关不够,竟然还安排了死士。司承焕可真看得起本王!” 巨龙石下,陵墓内无人能生还。 除了死士,谁敢来送死! 利剑破空,森冷寒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同时四周响起机关启动的咔咔声! 毒气如雾,四面八方喷涌而来,箭雨随后而至! 以诡异身法避过箭雨,招招夺命,死士此刻,成了修罗手中的盾牌! 小行宫里,傅凤泉被安置在了正殿长榻上歇息,跟随来的众女眷也被安排妥当。 君羡亦在正殿,身边云夕寸步不离。 这里说是小行宫,实则规格与皇宫里的各寝宫大小无异,装修华贵不失雅致,平日里安排了人每日打扫,干净整洁。 “王妃,今日又给你添了麻烦……”双手抚着小腹,傅凤泉歉意道。 “皇后言重了,只要事情不牵扯到我头上即可。”抻了抻微皱的云袖,君羡没有继续闲谈的意思,“我还要赶回陵园,失礼告退。” “王妃,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身后,女子声音如风,很轻,带着莫名的情绪。 回头看了她一眼,君羡没有说话,大步离去。 然未走到行宫门口,四周即有人围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律黑衣便装,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云夕下意识挡在君羡面前,怒喝,“你们想干什么!” “请离王妃回殿内。” “这是何意?”君羡表情冷了下来,环视这些人,然后回头,看着傅凤泉。 傅凤泉脸上也浮出愕然,“你们干什么?谁准你们对离王妃无礼!” 恼恨心急之下,挣扎着下床,被伺候在侧的宫婢给压了回去! 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宫婢,再看看外面的黑衣侍卫,傅凤泉不可置信,“谁给你们的胆子,连本宫都敢拦着!” “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还请离王妃呆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陵园处处是机关,危险得很。”领头的侍卫头微低,脚下分寸不动。 傅凤泉脸上怒气碎裂,心里隐隐浮出一个念头,却不敢往深处去想。 只怕一想通透,会心冷如灰飞。 “危险?皇上身在陵墓内,竟然还关心起外面人的安危,真是面面俱到!”君羡扬唇讥讽,跨步,浑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离王妃留步,莫要让我等为难!”腰间佩剑离鞘,发出铿锵铮鸣。 “你们为不为难与我何干?难道要我为了你们,为难自己?一群狗东西,也配?”在即将撞上挡在面前的黑衣人时,君羡素手如闪电,掐上黑衣人咽喉,往旁狠狠甩开! 气势无人能挡! 领头黑衣人眼睛沉了下来,“离王妃,那就别怪我等得罪了!列阵!” “王妃!”周围黑影交错,快速移位列阵,晃得人头昏眼花,云夕贴近君羡,一手紧张的抓上她的袖子,仍然不忘将身子挡在女子面前。 “害怕?” 云夕即将腰板一挺,扬声,“不怕!” 怕也要保护好王妃,死也要死在王妃前头! 君羡轻笑两声,拍了拍云夕抖着的手,将她拉至身后,“放心,你家王妃没那么弱,定把你安全带回王府。” “王妃……”云夕眼睛一红,咬唇,然后安静的呆在君羡身后。 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只会给王妃带来累赘,莫不如乖乖呆着,免得王妃还要为她分心。 等回去了,一定要跟爷告状,司承焕那个王八蛋趁爷不在欺负王妃! 而前方,君羡眼底的轻松逐渐退去,缓缓浮出凝重。 这个阵法,她很熟悉,哪怕只看过一次,也毕生难忘。 诛仙绝杀阵!分开了她跟离儿整整十四年! 司承焕!他知道这个阵法能压制她!那么十四年前那场绝杀,他也有份! 狗娘养的,用过一次的手段,还敢拿来对付她? 真当她君羡是吃素的! 在阵法即将完成的瞬间,君羡动了,身姿诡谲如同魑魅!一缕白色青烟于阵中飘忽飞旋,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倒下,双目怒睁,死不瞑目! 等君羡翩翩落地,阵法已破。 地上没有血迹,她穿的白衣白裙白色绣花鞋,弄脏了,怎么去见离儿。 嗤!诛仙绝杀阵! 她君羡记仇,第一次魂飞魄散回到九天,除了养伤什么都没干,就研究怎么破这个垃圾阵了! 还拿出来献丑,寒碜!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他那张脸就是证据 周围人的惊叫,让妇人更加闪躲,似无地自容。 曾经那么风光过,如今,却只能抬头仰望别人。 那种心理上的落差,能将人逼疯。 在闪躲间,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龙椅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 浑身一僵,景侯妃目光呆滞。 然后,眸光逐渐出现波动,越来越剧。 司承焕冷冷凝着妇人,嫌恶的皱起眉头,正要讽笑君不离装神弄鬼,不妨下面妇人竟然飞快的往他扑过来! “焕儿,焕儿!救我,救救我!……” “放肆!朕的名讳岂是你一介贱民能叫的!来人,给朕掌嘴!”司承焕暴怒,气得发抖。 君不离把这种人叫到金銮殿来,怕是打的就是羞辱他的主意!奈何他此刻无人可用,连把人拉下去杖毙都做不到!唯一还能命令的,也只有始终跟在身边的内侍小玉子! “焕儿!”景侯妃大叫,声音惊惧又凄厉,摇着头,“不,你不能打我,我是你娘亲!我是你亲生娘亲!你打我要遭天打雷劈的焕儿——” 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僵硬如雕塑,表情崩塌。 “你找死!”顷刻,司承焕从龙椅站起,朝着景侯妃走去,一手掐上了她的脖子,“君不离,这就是你的把戏?污蔑朕不是正统,还找出这么个贱妇来妄图颠倒黑白!” 他是下了死力气的,只要手再一拧,那段脖子就能断掉。 景侯妃死死扣住颈间的手,尖利指甲在上面刮出一道道血痕,两眼翻白。 也不见君不离有什么动作,广袖一拂,便震开了司承焕的手。 那边厢,脱离桎梏,景侯妃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脖子拼命蹭着想要后退,“你、你想杀我?我是你娘,我生了你,你居然想杀我?要不是我跟你爹当初调换了你跟景离,你能成为大皇子?能成为太子?能当皇帝?哈哈哈,你这个不孝子!” 惊惧唾骂,景侯妃大笑,眼底癫狂,隐隐有发疯的迹象。 而殿内,风暴正在成型。 这是惊天秘闻! 新帝,是景侯妃生的? 当初,她跟景侯一起调换了新帝跟景离? 意思也便是,真正的太子,是景离? 到底景侯妃说的是真话,还是君不离为了污蔑新帝,指使景侯妃撒谎? 太后脸色已经全然发白,嘴唇颤抖着,视线在司承焕及君不离之间不断游移,最后蹒跚着,一步一步逼近半癫狂的景侯妃,“你说,焕儿是你生的,有何证据!” “证据?自然有,他那张脸就是证据!焕儿长得像我,他是我生的,我亲生骨血!为了大计,为了不被人怀疑,我甚至轻易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哈哈哈,还要什么证据?还有景离!那个贱……” 即将出口的辱骂,在触及君不离淡然无波的眼睛时,瑟缩着咽了回去,惊惶摇头,整个人缩成一团躲避君不离的视线, “不是我,不关我的事!谁、谁叫你是司家嫡系血脉,侯爷痛恨皇室,才想尽办法折辱凌虐你来泄愤的,侯爷说看着皇上的儿子在他面前苟延残喘、痛苦挣扎,他、他痛快!我们儿子放在皇后跟前,以后就是太子,日后这整个西玄天下会重新回到景氏手中…… 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你别找我!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景侯妃的话到最后已经疯疯癫癫语无伦次,可是足够了。 足够勾起所有人的回忆。 景侯还在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堂堂一品侯爷,会任由自己亲儿子被人殴打凌辱而毫不理会,会亲手将自己儿子送到别人床上而心安理得…… 现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经历根本不是景侯的儿子。 再看呆滞在旁的司承焕,那张温润如玉丰神俊朗的脸,也算俊俏,可是跟皇上与皇后,的确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若非今日景侯妃亲口说出来,人们只以为是司承焕没有承袭到父母的优点,面相取中庸。 又哪里是! “不是,不是,你胡说,你胡说!你这个贱妇,屈于君不离淫威,竟然如此来污蔑朕,诛你九族都不够!朕杀了你!”眼睛赤红,面容扭曲狰狞,司承焕曲起五指便朝景侯妃扑过去。 “住手!”太后厉喝。 同时,君不离身后左将飞快上前,将司承焕拦了下来。 “皇祖母,连你都不相信朕?!”越不过阻拦,司承焕声色俱厉。 太后胸口起伏剧烈,定定的看着司承焕,看着他眼眸中的恨意与沉痛,颤着唇,“焕儿,要证明是非黑白,很容易,滴血验亲。” “……”司承焕踉跄一步,倒退,“滴血验亲?所以,皇祖母真的宁愿相信一个疯妇,都不相信你的亲孙儿?你信君不离,你不信朕!” 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嘶吼。 太后闭上双眼,眼泪潸然而下,“哀家也真心疼爱你,可是焕儿,哀家不能不取证,否则,我司家皇室,便是一个笑话!” 傅老坐在一旁,脸部抽动剧烈,情绪几乎全然崩溃。 他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是景侯妃所言为真,那傅氏一族付出这么多年,一心一意辅助太子上位,又算什么? 为了匡扶太子,整个傅氏一族与君不离暗中对抗,至权势削减几乎分崩离析,地位一落千丈,族中子弟颠沛流离,又算什么? 冷眼看着众人百态,君不离凤眸淡漠,仿似局外人。 就像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值得他情绪半点波动。 平静的让人心寒。 “既是要滴血验亲验明真伪,重要人物怎么能不在场。”慵懒散漫的声调,在兵荒马乱秋风萧瑟中,莫名带入一抹喜感,“皇上来了,赶紧接驾。” 群臣怔。 君不离凤眸敛开少许,眼底流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也就她,什么场合都能表现得没心没肺。 众人迎视中,一抹生动白影从后殿转出,步子大大咧咧,浑没有走在金銮大殿该有的庄重。 她身后,是元德海,搀扶着的……是皇上?! “皇上您、您醒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娘,我儿子认我了! 就连接连受了莫大打击的傅老,都死皮赖脸留在殿上没舍得走。 不就是为了想跟亲血缘的外孙多呆会? 可是眼前这两人,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没有一点身份大白的激动和喜悦。 “……朕刚醒过来,身子还未大好,还得劳烦君姑娘替朕看看,朕就信你。”眼巴巴的,皇帝道。 同样还滞留大殿的十名顶尖御医,“……” 皇上,您说这话,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就算我们本事及不上君姑娘,对皇上那也是忠心耿耿,怎么就不能信了? 君羡顿了下,偏头,“离儿,你觉得呢?” “谈谈也好。”君不离道。 事情既然明了了,若是不谈个清楚,以皇帝那不要脸的性格,他很可能会直接搬到离王府去住。 金銮殿,散朝。 没能亲眼看大结局,群臣心里颇觉遗憾。 只是,却没有立场留下来。 毕竟他们跟离王没有任何关系。 得了君不离点头,皇帝下令退朝,率先领着人去往偏殿。 面上看着很是沉稳,实则,走路几乎同手同脚了。 要不是又元德海扶着,一准得出大丑! 年少继承大统,当初与皇后也曾感情深厚,所以对于皇后生下来的嫡长子,他是真心疼爱的。 所以才有了司承焕自出生起,在一众皇子当中就有着超然的地位,最后成为太子,继承大统都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没人能跟他抢夺。 然不知为何,自十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八岁的君不离之后,再与司承焕相处,却再难寻到父子之间那种紧密相连的天性使然的亲近。 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君不离太优秀,而他对焕儿要求太高,当焕儿不及君不离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失望。 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的。 不是因为失望了,才再难亲近起来,而是因为,司承焕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也不是因为君不离太过优秀,所以他才对他诸多关注诸多宽容,甚至在他在军营最为艰难的时候,暗暗给他帮助。他对君不离不仅仅是惜才,根本就是血脉的牵引,让他不自觉去怜惜纵容这个孩子! 一行人,包括厚脸皮非要跟着来的傅老,在偏殿围着长几而坐。 坐下后,千言万语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相比君不离跟君羡的淡然,太后、皇上跟傅老反而最是僵硬紧张。 元德海极有眼色,很快着人上酒上菜。 不是有话说,在酒桌上,没有谈不拢的事情么? 还有说,酒壮怂人胆,虽然皇上刚刚清醒过来不宜饮酒,但是情况特殊,没酒,皇上的怂胆壮不起来。 酒一到,皇帝先自斟自饮三大杯,喝完,眼泪也下来了。 君羡:“……”真是没眼看。 她家离儿又不是老虎,谈事情罢了,至于把气氛弄成这样? “离、阿离,朕,我……” “君丫头,谢谢你,真的谢谢!”那头,太后拉住君羡的手,未语泪先流。 皇帝,“……”好容易鼓起勇气叫了一声阿离,开场白就被亲娘给抢了,他的气势也,一泻千里。 娘,人艰不拆! 太后扫都没扫皇帝一眼,就抓着君羡的手不放,眼泪糊一脸也不管,“当初要不是你,还不知道阿离会受多少苦,现在光是想想,哀家这心就揪得厉害……” 如果没有君羡,君不离在长大成人之前,绝无可能脱离景侯府。 那么,他至少还要遭受近十年非人的折磨。 到了那时候,以君不离偏执的性情,会长成什么样的人,谁都预料不到。 就算最后依然能揭开真相,又有何用? 已经无法挽回,更无法弥补。 “对,幸好有你,当初你给景荣那个王八蛋下毒,把夏阁老那个老王八蛋打成废人,朕现在想来着实是解恨!做得好!做得好!”太后一提,当年发生过的事情便如历历在目。 这一刻,是真真切切的感同身受。 感受到那种愤怒,感受到那种痛快! “太后,皇上,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跟离儿现在都很好,咱们要谈就谈眼前,别再跑题了。”君羡无奈。 忆当年,能忆几天几夜,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说到眼前二字,刚缓和了那么丁点的氛围,又紧张起来。 不是他们不想马上切入正题,是怕一开口,就被拒绝。 自己的亲儿子,皇帝怎么可能不想认? 何况是这么优秀的儿子! 凭一己之力扬威五国十洲,一举将西玄推上大国之巅,四海莫敢来来犯! 有这样一个儿子,日后就是死了,见到皇室列祖列宗,他也能扬眉吐气。 “朕想明日下诏,昭告天下,阐明阿离的身份,将他的名字刻入皇家玉碟,册为太子,”暗暗紧了拳头,皇帝看君不离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阿离,好不好?” 太后跟傅老也皆紧张的看着君不离,这个时候,不敢多吭声。 君不离的性子,太难琢磨,他们就怕话说多了,他一个不高兴就翻脸。 时间流速似乎一下子变得很慢。 良久,才听到那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可以下诏,恢复身份。” 皇帝乍喜,然喜色还没上脸,就被接下来的话打沉。 “册为太子就不必了,”君不离淡淡扫了眼皇帝,垂眸,“你那个位置,我没兴趣。” “……”那一眼里的嫌弃,皇帝绝对没有错认。 不止是嫌弃自己这个老子,连老子的龙椅都嫌弃! 真是……真是不愧为他亲生儿子,有个性! “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我明天真的下诏啦?” “嗯。”皇帝返身一把抓住太后手臂,“娘,我儿子认我了!” 众人:“……” 连站在后面的元德海都将头扭到一旁,不忍直视。 皇上这副要到糖吃的样子,真的很丢脸。 头发都快花白了,扮什么萌呢? 太后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水光悄悄晕染眼角,“好,好,认了好,哀家是阿离的皇祖母。这次是亲的!” 说罢,看了眼始终静默在旁不发一言,强颜欢笑的傅老,“傅老,你啊,也看开点,哪里就天塌了的样子?阿离认祖归宗了,以后就是我名正言顺的皇家子嗣,你在朝这么多年,虽然年纪大了点,用处还是有的,这么多年积攒的人脉,日后就转交给阿离。” 傅老嘴唇颤颤,心塞得要死,合着你们自己认回来就行了?我这里你们就不管了? 我的用处就只剩辅佐阿离? 我也想认外孙子! 第三百七十章 才不枉宿敌之名 “我,年纪大啦……”说话拐弯抹角几十年,这是头一次傅老痛恨这个习惯。 他真的很想跟皇帝一样不要脸,直接说你们看看我这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的样子,能不能行行好,在我嗝屁之前让外孙儿喊我一声外祖父? 能不能让我死得瞑目? 君羡瞥了眼傅老,轻咳一声,扔出一个药瓶,“每日一粒,好好休养,保持心态平和,保你百年无忧。” 傅老抓起扔到怀里的玉瓶,怔怔看着君羡,好一会后才反应过头,眼眶微红,点头,“好,谢谢,谢谢。” 不用谢,您那破身体,我弄的。 担了人家一声谢,君羡难免有丝心虚,以前是不知道,为了阻止傅老成为司承焕的助力,把他弄得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鬼知道人家居然是离儿亲外祖。 不管离儿认不认他,那点血缘是否认不了的。而且,一直以来虽然傅老一直在帮助司承焕,但是那都是建立在他以为司承焕是司家血脉的前提上,且他对离儿也确实没有生出过不该有的心思,没有直接祸害过离儿。 所以送出那瓶药,她不觉得心痛。 以前,她的离儿除了她之外,什么都没有。 以后,她希望离儿也能尝到亲人关爱的滋味,能体会到真正的亲情。 他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少。 手背上蓦然一暖,是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挲。 每次她情绪出现哪怕些微的波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那他知不知道此时的她,是在为他心疼? 第二日,诏书皇榜一出,天下震动。 这波风浪不止席卷整个西玄,甚至蔓延到五湖四海。 离王君不离竟然才是司家皇室真正的嫡系血脉。 以前他还只是个异姓王,四海都只能蛰伏起来,不敢打西玄的主意。 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真正站在皇族顶端,以后,谁还敢再对西玄起丁点不该有的觊觎? 那些尚且还在绞尽脑汁想要分化离王跟西玄的国家,更是一举歇了心思。 彻底没戏了。 宗人府天牢。 阴暗,潮湿,脏脏,冰冷。 “哎,真是没想到,离王竟然才是真正的太子,现在外面都闹翻天了。” “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就说那景氏,两百年来爬到权贵顶端,皇族可没亏待过他们?谁能想到就是他们狼子野心,来了出狸猫换太子?” “这还不止,把自己儿子送到皇宫享福,倒把我们真正的太子往死里折磨,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光想想都让人寒毛直竖!” “好在终于真相大白,那景氏一族也早被离王给灭了,各人有各人的下场。” 两名狱卒坐在监牢门口,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闲话,时而看向牢房尽头的位置,摇头兴叹。 当初的太子殿下、刚登基的新帝,万千宠爱云集,风光无限,当身世揭开之后,也沦落到阶下囚的下场。 从云层跌落泥底,只在眨眼间。 人的际遇,哪能说得清呢。 牢房最里,光线最昏暗的位置,一个人影坐在角落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过。 木木的,似灵魂掏空的行尸走肉,眼神空洞。 狱卒絮絮叨叨的议论时而传来,也没有引起他半点反应。 哐当,门开的声音。 “离、离王!” 是狱卒慌张战兢的声音。 角落里,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终于出现一丝波纹,一闪而逝。 嗒、嗒、嗒,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如闲庭漫步,就如当日,那人出现在金銮大殿时一样。 司承焕嘴角轻轻牵起,他来了。 他对他熟悉到,连脚步声都熟悉无比。 记忆深刻。 黑衣,玄袍,一头长发随意披在脑后,那双清冷凤眸总是淡漠凉薄。 见着他最狼狈的模样,亦无任何变化。 没有幸灾乐祸,没有讥诮嘲讽,淡淡的,冷冷的。 “看到我这副样子,你不该高兴吗?”视线投向狭小天窗,王者那方巴掌大的天空,司承焕声音沙哑干涩,“若易地而处,我定会开怀大笑,你知道,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死。” 锁开的声音咔嚓,男子跨了进来,高大颀长身影,让这间小小牢房顿时变得更加逼仄。 “我没想过杀你。”清越声调,一如他的人,凉薄淡漠,不带感情。 司承焕低低的笑,“我都这样了,你何必还在我面前装样子?不累吗,没人会看到。” “因为你跟我一样可怜。” “什么意思?”缩了双眸,司承焕转头,冷冷看向男子。 一步,两步,走到到男子面前,君不离居高临下,“有句话其实你说对了,你我是天生宿敌,无论几次轮回,我们之间都是不死不休。我不杀你,因为我真正的敌人,并不是你罢了。何况,你若死了,我曾经受过的那些痛苦,找谁来承担?” “疯言疯语!你到底在说什么?” 缓缓的,君不离伸出手,五指微曲,隔空停在司承焕面前,稍一用力,司承焕便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那只手吸食抽离! 骇然睁大双眸,清楚看见一缕白烟,从他身体里飘向君不离掌心! 白烟似乎察觉危险想要逃窜,却求生无门,最终挣扎着没入那只大手! 而君不离,在吞没那缕白烟之后,眉心处红光乍闪,一隐而没。 在那瞬间,司承焕看到了,君不离眉心,出现一枚火焰形状的印记! 妖娆,神秘,又危险至极! “那、那是什么?”身体突如其来的虚弱,司承焕咬牙追问。 眸光在他身上轻轻掠过,君不离转身,。“有些事情你忘记了,不代表没发生过,司承焕,我所经历过的,你也需一一体会,才不枉你我宿敌之名。” 走至牢房门口,又顿住脚步,“那对同命蛊,是你,送到傅氏手上的。” 话毕,男子扬长而去,脚步依旧不疾不徐,如闲庭漫步。 身后,瘫倒在角落里的司承焕,却瞳孔骤紧,面若死灰,惨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自以为的谋划,自以为的打有把握,在君不离面前,全是一场笑话。 第三百八十章 番外:节操这个东西 君不离的人在郾城花仙庙找到君鹏夫妇的时候,已经是金銮殿惊变的两个月之后。 在京城小住了段时日,君鹏就嚷嚷着不习惯,回了苍月。 虽然心里记挂女儿,但是到底苍月才是家。 能亲眼看到女儿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心中安慰,足够了。 而且,住在这里的这段日子,每天要看到某人跟护食的狼一样,总盯着自己,那种滋味也是很抓狂的。 目送去往苍月的马车出了城门,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君羡才作罢。 “没想到最后,他会说出实情。”君羡叹。 金銮殿的事情过后,离儿就一直派人搜寻爹娘消息,只是始终没有眉目。 谁能想到人会藏在郾城的花仙庙。 “因为还有需要交换的东西,君鹏二人是他手里仅剩的交换筹码。”君不离说话一针见血。 傅凤泉怀着身孕,而在司承焕眼里,自己是个为免后患斩草除根的人,为了留下子嗣,他只能用君鹏夫妻来作为交换。 借由这点人情,换姑姑两分恻隐之心,掣肘自己不对他的血脉下手。 君羡嗔了君不离一眼,“这件事情就算了了,到底他没砍了我娘的手。” 君兰氏的手指完好无损。 当初看到的那根断指,是假的。 君不离停下脚步,不走了。 “怎么了?”女子挑眉。 “你今天提起他的次数太多了,姑姑,出人出力的是我。” 君羡嘴角一抽,“要说对他不同的,是你才对。我很好奇,以你的心性手段,为什么最后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只是把人丢在天牢,让他自生自灭?” 君不离一顿,脸上醋意散尽,“宫里让我们去共进晚膳,走,快迟到了。” 每次碰到他不想说的话题,便顾左右而言他。 轻笑,君羡由着他过关。 自己男人,自己惯呗。 此刻的养心殿里,则不太融洽。 有股相互攀比贬低的气息。 太后斜倚贵妃榻上,老嬷嬷在旁给她打着扇。 在她对面,皇帝跟傅老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下了一半的棋盘。 “当年朕跟阿离第一次下棋,他才八岁,第一次摸棋盘。从一个生手到能与朕平分秋色,只用了三盘的时间,”捻着一颗棋子,皇帝嘴角含笑,“当时朕就惊叹,这娃儿太聪明了,他的爹娘走了宝。没想到啊,原来阿离是朕的儿子,哈哈哈,那聪明劲儿,跟朕一模一样!” 傅老眼观棋盘,眉眼不动,“皇上这些年在位,虽然也算得是个明君,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但是说到能力,却是守成有余,缺了开拓的手段和魄力,也没有震慑四海的谋略跟城府。阿离聪明,那是随了我傅氏血脉。老夫一生辅佐了三位君主,论心智权谋,朝中无人不服。” 皇帝捻棋的手力道重了些,“随你傅氏血脉?傅老说笑了,你傅家要不是不肖子孙太多,能累得傅老致仕隐退?” “那是他们不争气,都说子孙肖祖,子孙辈里,阿离最似老夫。” “元德海,保皇党是不是都跟这老家伙一个样?”扔了棋子,皇帝直接偏头问身边老奴。 元德海头皮一紧,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就是那个凡人,“回皇上,保皇党对皇上皆忠心耿耿,自跟傅老一样。” “那让他们改投别的派系去!朕不要了,太烦人了!” 傅老依旧眉眼不动,四平八稳。太后在旁阖着眼睑,跟老嬷嬷低声讨论离王夫妻喜欢吃的菜色,对这边争端全当听不到。 个个都是大人物,除了元德海。 元德海想哭,“皇上,若是保皇党不烦您,可就得去烦离王了。” 太子之位虽然再次空悬,但是其他皇子皆不成气候,现在朝中大臣都削尖了脑袋想往离王身边凑,若是皇上真不要保皇党,保准该党派一窝蜂凑到离王跟前晃。 “那还是来烦朕!”皇帝立马妥协。 “……” 元德海后退一步,眼观鼻鼻观心。 自从皇上从昏迷中醒过来,得知离王才是自己亲儿子之后,他在皇上身上就已经很少能再看到节操这个东西。 连输三局,瞪着棋盘上兵败如山倒的棋局,皇帝气得脸都绿了。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讽刺他的智商不如傅老吗? 这个他可以忍,但是傅老以这种方式力证阿离跟他更像,绝壁不能忍! 刁民! 殿外,男子黑衣玄袍,牵着一袭白衣的女子走进来。 皇帝一眼看到了,啧,连走路的帝王霸气都跟他一模一样,就是像他嘛! 手下一个囫囵,确保看不出己方惨不忍睹的败势,皇帝笑眯眯招手,“阿离过来,跟傅老对弈一局,让他看看朕教出来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元德海,傅老,太后,“……” 老子输了,找儿子挣回脸面,真够可以。 还教出来的徒弟?嗤!最明白个中内情的元德海都不想吐槽,皇上,充其量,您也就只教了离王一局,跟离王一赢两平总共三局,从此以后再没赢过。 师父?您可真有那个脸皮说! 傅老淡淡睨了君不离一眼,也不说话,将被打乱的棋局重新摆盘。 邀请之姿。 “皇上准是又输棋了,”都不用打听,君羡挠挠男子手心,“去。” “嗯。” 皇帝抓脸,有点痒。 儿媳妇说话太直白,他能怎么办? 一老一少,安坐棋盘两端,对弈开始。 皇帝就眼光光的坐在旁边观棋,聚精会神程度直接赶超对棋的两人。 越下,傅老落子的速度越慢,脸色凝重,眼底满意欣慰之色却越来越浓。 与皇上四平八稳侧重防守的棋风不同,君不离的棋风凌厉诡谲,强势霸道,直锐进取。 光是气势,就能逼得人节节败退。 “好!这子落得精妙!” “妙啊!妙极!这一招直接斩断敌营后路!” “合围!哈哈哈,让你插翅难飞!” 周围几人,“……” 败局已定,傅老斜睨皇帝,生平头一次有大逆不道的冲动,想拿棋子塞住某帝的嘴。 第三百八十二章 番外:她是离王亲娘 “叫他来见我!畜生,不孝子!我要见他!” “君不离,我要见君不离!” 声音嘶哑尖利,从紧闭的破败木门里不断传出。 守在院落里的两名嬷嬷,撇着嘴角朝那边看了眼,啐道,“叫魂呢叫!见天的不消停,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呢?我呸!想见离王?你也得能爬出这冷宫再说!” “现在知道说是人亲娘了,早干嘛去了?听说当日在大殿上揭开真相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儿否认,不肯认人家离王呢,落到如今整日与狗为伴,活该!”另一名嬷嬷嗤笑,阴阳怪气嘲讽。 纵然有捧高踩低之嫌,但是对这个傅氏,她们也的确看不上。 连自己亲儿子被人掉包了都不知道,生完孩子就立即命人先紧着自己伺候,怕恢复不好惹君王嫌弃,这种人眼里,只有自己,哪里会真有什么血脉亲情? 一门之隔。 妇人披头散发,不停用木棍敲击门板,眼神怒恨怨毒。 直到累了,才扔下木棍,贴着门板滑坐在地,抬头,就看到那只蹲坐在对面,拉长着舌头滴口水的癞皮狗。 在狗面前一圈的地面,全被口水浸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啊——!”双手揪扯头发,抓狂的嘶吼,妇人眼神不甘又疯狂,“不是这样的,本宫是皇后,本宫儿子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本宫以后是要做太后的!君不离……君不离!” 再次爬起身,用力锤击被从外锁上的门板,“本宫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能磋磨的!要是让君不离知道你们虐待他亲娘,就算他不待见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还有我爹,他是三朝元老!让我爹知道你们如此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识趣的,就去替我通传,我记你们一份人情!将来君不离要君临天下,不想被天下人诟病,迟早会接我出去!你们最好想好了,是要继续慢待我,还是搏个机会直步青云!” 这话让外面闲磕的两个嬷嬷变了脸色,相觑一眼。 从被派来冷宫伺候开始,就一直心里不满,在这个鬼地方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就连宫里最低等的宫婢都能嘲笑打压她们。 久而久之,郁气积聚,就发泄在被发落来冷宫的妃子身上。 反正来了这里的人,以前任是再高贵,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甚至为了生存,还需得看她们嬷嬷的脸色过日子。 但是这废后,又确实不太一样。 她是离王的亲娘。 哪怕离王不认她,但是她们磋磨她的事情传到离王耳里,也等同于打离王的脸,罪名她们可担待不起。 何况还有个三朝元老的傅老,能眼睁睁看自己女儿活成狗,当真不闻不问? “好了好了,我们去帮你通传一声,只是离王来不来见你,可不是我们说的算!”缓和了语气,一嬷嬷高声回了话,跟另一人打个眼色,急匆匆的离开了冷宫。 养心殿晚膳接近尾声。 太后、皇帝、傅老面上笑意久久未散。 今日这一聚,难得的融洽。 就连严肃惯了的傅老,酒过三巡之后,也难得的话多起来。 句句殷切嘱咐,分析为君者的制衡之道。 君不离没有打断过他的话,这些东西于他而言,不管需不需要,却是第一次有长者,站在长辈的立场上教导他。 那份好意,他不会回以冷待。 夜幕已降,临散场之际,元德海去外面走了一圈回来,欲言又止。 “何事?”跟在身边多年的老奴,一个表情皇帝就能看出他藏着事。 元德海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冷宫那边的嬷嬷来递话,说是……傅氏要见离王。” 说完飞快掠了几人一眼,飞快低头。 好好的气氛,马上就被破坏了。 元德海心里寻思着回头好好治治那边的嬷嬷,递话都不懂挑场合! 非要赶在皇上跟离王关系稍有缓和的时候来给人添堵,不是找事么! 回头,还得连累他被皇上训斥! 一听冷宫二字,皇帝的笑脸就沉了下去,闭眼,“她又要整哪一出!” 傅老同样脸色不好,自己的女儿他能不了解?落到这步田地,都没能让她脑袋清醒! 当日在金銮殿,证据摆在眼前她都不肯承认阿离,不思悔改!他恨不能从来没生过这样的女儿! “阿离,用不着理会,我也只当家门不幸!……” “我去见见。”君不离扯唇,淡道。 引来一殿人的注目。 “离儿……”君羡皱眉,她是不想离儿去的。 去了,只会让那个女人再抓着一次机会伤害离儿。 “去了,才能让她死心。”这话伤人,却是事实,君不离唇角含诮,“姑姑,她伤不了我。” 君羡起身,“我陪你去。” “好。” 两人携手出了养心殿,留下的三人,表情各不一。 傅老一声长叹,眉眼间沧桑又浓郁三分。 “现在叹气有什么用,这些年,是我们把她惯坏了。”皇帝苦笑。 可不是他们惯坏的么? 自小娇生惯养,嫁人之后的生活也是一帆风顺,凡事都有身边的人维护,替她解决。 因着背景强大,又与皇帝是少年夫妻,冠盖六宫之后,在后宫倾轧当中,也少有人敢对她挑衅,便是有,她皆以强硬手段打压,而皇帝念着夫妻情分,又为保全皇后威仪,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久而久之,养成了她唯我独尊的性格,盲目膨胀,骄傲自大,没有玲珑心窍,只余蛮横撒泼。 心性连底层嫔妃都不如。 说句难听的,若不是一直有人为她护航,以傅氏自己的本事,在这后宫之中,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 冷宫的位置在后宫最偏僻一角。 破败荒凉。 前门点着一盏晦暗的宫灯,就着那点灯光,走到院子里,入目全是疯长的野草,间中丢弃着废旧的木料、残缺的瓷盆。 守在院子里的嬷嬷正在打盹,被随同前来的另一嬷嬷撞了下,睁眼看清来人,浑身一个哆嗦。 “老奴叩见离、离王,离王妃!” 竟然真的来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番外:由我上阵 “爹,爹!你说的玉虚幻境在哪儿啊,小宝找不着,小宝迷路了!” 夜半,营帐内沉睡的男子缓缓张开眼睛,眼神清明。 侧头看了眼睡得正沉的女子,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才掀开被子下榻,无声走到了营帐外。 “臭小子,玩够了?”微抬头仰望夜幕苍穹,君不离双手负背,唇形未动。 与小宝之间的联系,靠的是他特地传授的传音秘法。 再传来耳边的声音隐隐带了点心虚,“爹爹冤枉小宝啦,小宝没玩。” “没玩,你时隔一个多月才来问我地方?” “小宝真的没玩,小宝只是太想娘亲了,把娘亲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也全祸害了一遍。 抬头揉上眉心,“玉虚幻境就在南天溪瀑布上面的密林。这处幻境有两个入口,一在九天,一在魔域,去里面修炼的除了仙者,还有魔。因境内修炼资源有限,为了抢夺资源,两方但凡遇上,必有死伤。你……小心些,若是技不如人被杀了,就是白死。我不会为你报仇。” 前一句小心,终于让小宝感受到了一次所谓的父爱,差点喜极而泣,眼泪还没挤出来,下一句话立马让他把眼泪又收了回去。 渣爹! 气哼哼的扭头,“我才不会死!要是遇上仙君,我就释放仙气,遇上魔,我就释放魔气。不管遇上哪方,我都能跟他们同一国,他们还能杀自己人不成!哼!而且,我还能想反水的时候就反水,两边资源一起抢!” 君不离,“……”头一次,被儿子噎住。 十一年前桂花林,姑姑再次离开,他开了魔眼,彻底坠魔。 仙魔同体。 小宝,完完全全承袭了他坠魔后的体质。 亦仙亦魔。 现在倒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也因此,这个秘密他一直隐而不宣,没有告诉姑姑。 “爹爹,娘亲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人惹她不开心?她有没有想小宝啊?” 君不离手一挥,联系中断,回到帐篷抱着女子再次入眠。 那头等着回答的君小宝,“……” 等着的,以后他绝对找娘亲告状! 竟然这样对他!不管他死活也就罢了,还提都不让他提一句娘亲! 他到底记不记得他儿子才三岁!三岁!别人家三岁的娃儿还抱着娘亲在吃! 耷头耷脑,君小宝蔫蔫的飞身南天溪瀑布,在密林里看到旋涡状入口后,便一头扎了进去。 然后在看到里面景象的时候,立即满血复活。 他出现的地方是片古林,里面正在打架。 而且打得极为激烈,还是群殴。 从这些天在九天见闻,能猜出衣冠整洁着浅色系宽袍的,是仙家。 而另一群,头发自然披散,眼角眉梢带着邪气的,应该就是爹爹说的魔。 君小宝在旁边寻了个略高位置坐下来,双手捧腮看得津津有味。 这才是真正的打架呀,仙法魔法齐出,长剑相交,近身肉搏!每个人都使出全力,每个人都在拼命。 打得太精彩了。 双方势均力敌,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看得差不多了,君小宝才慢悠悠跳下来,走到这些人另一边,笑嘻嘻的,在仙魔一同怒视下,探手摘下那里刚好成熟的一株九仙果。 这东西他认识,爹爹跟他详细说过幻境里会出现的修炼资源,九仙果是其中一种,吃了之后能大幅增强修为。 扔进嘴里,嚼嚼,吞了。 “你们打得你死我活的,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天才地宝啊,好好吃哦。” “小鬼,你是什么人!”一魔躺在地上,怒道。 他们一群人拼尽全力,为的就是想将九仙果摘到手。 没想到会被个小娃娃渔翁得利! 两方人马都被气得生生呕血。 “我是君小宝啊,不过我现在还不太出名,等我再大些,就能让你们如雷贯耳了!拜拜!” 挥挥小手,一蹦一跳走了。 徒留一群仙魔在那躺尸。 大周边境的战事,跟幻境里的凶残厮杀恰好相反,战况一边倒。 一如君羡之前所说,根本就打不起来。 两军出战,还没对上,大周的兵就开始逃了。 而君羡心心念念的上阵杀敌,也因此化为泡影。 郁闷了她好几天。 “离儿,要不我直接冲进敌营,把他们那边大帅啊将军啊全抓起来?” 孤身如敌营直取敌将首级,曾经离儿就是用这招一战成名。 “不用抓,”君不离无奈,“我们此战真正目的,并不是要把大周赶尽杀绝,实为震慑周边各国,让他们看清西玄实力,巩固西玄不可撼动的地位。” 顿了下,又道,“若是以前,我或会直接杀去敌营,片甲不留。可是现在,我有你了,姑姑。” 有她了,他便不想再继续手染血腥。 他不怕报应,但是他怕报应让他跟她无法在一起。 君羡怔了下,然后缓缓笑开来,偎进男子怀里,“嗯,我听离儿的。” 营帐内温情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外头喧哗打断。 君不离皱眉,“外面何事?” “爷,”进来的是云初,此次他依旧是协助大帅的副将,“大周长公主来了营地外头,声称要见爷一面。” “又是她,一个人来的?胆子真是够大。”君羡坐直,起身,“离儿,记得你答应我的,要是她再有什么事,由我上阵。” 君不离以手支颌,意味不明看了女子一阵,点头,“好。” 语气中藏着不可察觉的笑意。 碧瑶一人一马,就在营地门口。 为了求见君不离,她发了无数信函,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始终没有回音。 此次一人前来,乃是孤注一掷,这是她最后的办法。 事情若不成,她在大周便不会再有容身之地,毋宁死在这里! 坐在马上,将背脊挺得笔直,眼睛紧盯着营地出口处。 她以为,她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君不离怎么也该见她一面了。 可是她没想到,出来的,会是那样一个女人。 白衣无尘,姿容绝色,带着仙气,又没有不食烟火的高冷,反而带着一身的慵懒散漫,如闲庭漫步,走到她面前。 第三百九十四章 番外:不缺丫鬟 女子站在骏马前,抬眼淡淡睨着她。 明明是仰望,却给人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让人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变得低微。 “你找离儿有何事,跟我说。”嗓音也是淡淡,带着疏懒。 碧瑶抓着缰绳的手微紧,“离王妃?” 君不离震慑天下时候,尚是离王的身份。 所以即便后来他成了太子,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依旧习惯唤他离王。 他身边唯一的那个女人,人们也一直唤离王妃。 君羡挑眉,不语。 “早听闻离王妃天下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的美,能让每个站在她面前的女人黯淡无光,自惭形秽。 “若无事可说,长公主请回,两国交战的时候擅自到敌方营地,容易被人误会,通敌叛国的罪名,长公主恐怕担不起。” 像是不欲多谈,女子挥挥衣袖,转身要往里走。 “离王妃!”碧瑶一急,翻身下马拦在女子身前,“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不会来这里,碧瑶真的有事想要亲自见离王一面,还请离王妃成全!” “我说了,有事跟我说即可,为何非要见他?因为他是男人,你觉得他更有可能因为你改变什么决定?”女子话语犀利一针见血。 碧瑶涨红了脸,屈辱感再次在心里翻滚,却不敢发作,“碧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事关两国,碧瑶希望能够直接跟离王一谈。今日来这里,我已是破釜沉舟,既然离王妃能够主事,那碧瑶,就求离王妃!” 说罢,双膝一曲,跪了下来,“战事因我而起,碧瑶也未曾料到一时莽撞会造成这个结果,再次碧瑶恳求离王妃,只要西玄能够止战,碧瑶愿在离王及离王妃跟前当年做马任凭差遣!” 侧眸,睨着跪在眼前的女子,君羡玩味,“当牛做马任凭差遣?我离王府不缺伺候人的丫鬟。” 碧瑶的脸再次涨红,水袖双拳紧握,指尖刺入掌心。 “再者,你堂堂公主之尊来我离王府做丫鬟,世人可不会觉得我离王府宅心仁厚为了个丫鬟止战,只会唾骂离王府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以丫鬟的身份,折辱一国公主。那我离王府,我西玄,就成了天下人众矢之的。”君羡嘲讽勾唇,“碧瑶长公主如此聪慧,难道会想不到那个后果?” 倘若想到了还如此做,那就是有心想借着离王府的肩膀,把自己放在大义的位置,顺便,跺离王府两脚泥巴,将离王府跟西玄陷于不义之地。 “离王妃误会碧瑶了,碧瑶绝对没有如此想!” “是么?”君羡不置可否,绕过碧瑶往营地里面走,“碧瑶公主赶紧回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姑且当你是来使,放你一回,至于止战,不可能。” “离王妃!”碧瑶跪着半转身,怨恨瞪着女子背影,“就因为碧瑶一丁点错误,就让一国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倘若你我易地而处,你可会甘心?离王妃的心肠,当真就这么硬么!” 君羡顿住脚步,冷笑爬上嘴角,回眸,“倘若你我易地而处,这场战事绝对不会发生!因为我绝对不会无故伤人!在他国地盘上,为了彰显威风,对无辜的老弱妇孺下手!此事在你眼里还只是‘一丁点错误’!你怎么有脸跑来这里跟我论铁石心肠?在你眼里,我西玄百姓的性命跟尊严一如草芥!既如此,就让你也来尝尝,在别人眼中如同草芥的滋味!” 话毕,女子拂袖而去,徒留女子跪在原地面若死灰。 她完了,彻底完了。 抛下自尊前来,连离王的面都没见到不说,还惹恼了离王妃。 战事不止,她无颜回大周,便是想回去,大周也容不下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不过是一点小事,怎就闹到了要打仗的地步? 她不甘心! “我要见离王,我要见离王!”在无法保持镇定,从地上爬起,碧瑶疯狂的往里冲。 被营地守卫死死拦住。 “我要见离王!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有事冲着我来,为何要迁怒我大周百姓!” “离王!离王妃!当日之事若真让你们不忿,那就将碧瑶杀了,碧瑶绝无怨言!求你们,放过大周,放过大周百姓!” 声声凄厉,声声泣血。 彼时君羡已经进了大帅营帐,只是门口的喧哗,仍然隐隐约约传了进来,加之两人都修为高深,对门口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君羡撇嘴,“真是阴魂不散,野心还大得很,她这一喊,自己又成了高尚圣洁的白莲花,为国为民甘愿赴死,我们则成了迫害白莲花、小题大做的黑心肝纨绔。啧,笃定我们不会杀她呢。”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规矩,加上她是女子,处于弱者的位置,更加博人同情。”君不离淡道。 “这里都是我西玄兵将,她装圣洁给谁看?” “自是给我们西玄兵将看的,心里若是对她起了同情,对这场战事兵将们心里就会产生怀疑和抵触,后面的仗,还怎么打?” “扰乱军心?” “嗯,”君不离点头,“制造军营舆论,压制我们妥协,再及时送上求和书,大周或许真能躲过一劫,她在坊间失去的声望,也会借由此事再次攀升。很多时候,女子不可小瞧。” 看男子脸上全无忧心的样子,君羡也不紧张了 离儿做任何事情都运筹帷幄,即便是过程中发生了突发状况,他也有本事处理得极好。 从未让她担心。 “你的兵将,不是那么好动摇的?” “你说呢?”男子不答反问,眼底盈着丝缕笑意。 “你训练出来的人,自是像你的,从不耳根子软。” “不,”倾身凑到女子面前,凝着她的眼睛,他低笑,“你说话的时候,我耳根子就会软。” 若是给他后面装上条尾巴,就跟邀宠的大狼狗无异了。 撩她? 君羡也不后退,同样倾身凑到他面前,樱唇贴上他耳畔,暧昧低语,“是软是硬稍后验证,你是不是该,先解决噪音?” 第三百九十六章 番外:天下王法,都得为她让道! “小崽子,快把我们的储物袋还来!”三人羞怒难当,气得全身都泛红了。 “我不叫小崽子,我叫小爷。”君小宝笑嘻嘻的从地上扯了根树藤,啪一下抽在三人屁股上,血痕立现。 “嗷!” “叫什么叫,小爷向来说话算话,说要打得你们屁股开花,肯定让你们屁股开花。” 鞭打声,嗷叫声,让这片草林显得异常热闹。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三仙君已经被吊在大树杈上三天三夜,气若游丝。 而且浑身不着一物,肌肤上全是青紫斑马线,最为严重的部位是屁、股。 “那个……小、小王八蛋,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传、快传消息……给天君!捣乱九天的人、在、在幻境里!” “通知南天翁、果老还有问……问丹仙君,小王八蛋……是个小奶娃儿!” 玉虚幻境轰动了。 九天华庭轰动了。 彼时,在两国交界处,君不离刚跟大周帝谈判结束,接过了大周加盖玉玺的附庸国陈情书。 这几年对外号称西玄之外第二大国的大周,从这天起,彻底沦为西玄附属。 在两人身后,是自己国家的军队。 大周因为战败沦为附庸,士气低迷,很是安静。 西玄这边同样安静,身为离王的直隶军队,胜不许骄败不许馁,军纪如铁。 碧瑶就站在大周军队之中,看着那个天子骄子的男人,黑衣玄袍举手投足皆是帝王霸气,如同仰止高山高不可攀。 他淡漠眸光之下,仿似苍生俱是蝼蚁,渺小得不配他目光短暂停留。 在他即将离开交界中心的刹那,她不知怎的,竟然凭生了一股勇气,飞奔过去挡在他面前。 那种勇气的来源,她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不甘,还是别的什么。 “离王,我有话说!” 男子脚步微顿,淡淡睨了她一眼,转头,“她怎么还在这里?” 大周帝看向碧瑶,目光阴沉,“来人,将她拖下去!” 大周士兵上前,架起碧瑶就要将她带下去,被她大力挣开。 “我碧瑶乃是大周长公主,因一趟出使在京城酿出争端,为大周招来大祸,碧瑶自知愧对大周皇室,也无颜再在大周立足!但是离王又何尝不是咄咄相逼?碧瑶落到这般田地,不敢怨怪谁,只恳求离王给碧瑶一个容身之地,便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碧瑶也甘愿!” “你落到这般田地,咎由自取,本王没有义务为你负责。”轻拂衣袖,越过碧瑶,“况且本王王妃已经说过,离王府,不缺丫鬟。” “堂堂离王,天下英杰皆对你趋之若鹜!没想到竟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离王就不怕遭人笑话!”碧瑶不甘,赤红了眼睛怒吼。 “碧瑶,你放肆!”那头,大周帝也红了眼睛,又惧又怒。 沦为附属,他也同样不甘,可是这已经是对大周最好的结果! 若再惹怒离王,他大周随时可能国破家亡! “我怎么放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西玄京都一行,争端虽是因我管教家奴不严所致,可是从头到尾西玄太后跟离王府小世子都没受到过伤害,受伤的是我,是我碧瑶长公主,是我随行的家奴和侍婢!他西玄损失了什么就要如此咄咄逼人,将人逼到如此境地!”碧瑶哭喊,狼狈又绝望,“我去求离王妃,求她给我一条生路,以公主之身为奴我也甘愿,为什么我卑微如此还不肯放过我!她也是女人,就这般铁石心肠吗!” “你再侮辱她一个字,我必让你生不如死!”已经走过去的男子,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睨着她,淡漠凤眸终于浮出了情绪,是极致的冰冷。 笼罩在那样的目光之下,让人不由自主从心底泛起寒颤,呼吸困难。 咬牙,碧瑶白着脸惨笑,“离王如此纵容离王妃,还不允别人说她一句不是!我说了她,你便要让我生不如死,那天下千千万万百姓,若都议论了离王妃,你是不是要杀尽天下所有人!在你离王眼里,天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呵!”男子轻笑一声,踱步过来,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顿,声音传遍两国军营,“在本王这里,这天下的王法,都得为她让道!” 一句话霸道狂妄,震颤在场每一个人的身心。 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宣誓着他对那个女人的在乎,与绝对袒护。 从此以后,天下人见离王妃,需比见到离王更尊敬! 碧瑶呆愕的看着这个男人,眸光剧颤,陡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任由士兵将她拖下去。 她的下场不难猜。 本就被整个大周唾弃驱逐,今又彻底得罪了离王,大周帝不会再把她留下来,为大周再招大患! 君羡对此一无所知。 两国谈判,她没有去。 那种正经的场合她呆不住,所幸留在军营里遛马。 整个军营虽然不至于空荡荡,但是离儿不在,她便觉得这个地方无趣极了。 心里空落落的找不着归处。 相处越久,她对他的依赖越深。 不同于小时候,现在两人的位置似乎正在逐渐调转。 她也变得越来越喜欢粘着他,虽然,她嘴上从未说过。 他不在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没有兴致。 百无聊赖间,身后一沉,熟悉的怀抱将她整个人拢进怀中。 闻着他身上的淡香,君羡只觉浑身活力都回来了,“谈完了?” “嗯,没仗打,没机会让你上战场大杀四方了。”男子贴着她耳畔,语气中,颇为她遗憾。 “要不你跟我打一场?” “姑姑,现在是白天,不宜做梦。” 君羡翻了个白眼,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同她对战,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长臂揽着她纤细腰肢,他问,“就那么想跟人打架?” “拳头痒,以前在九天的时候三天两头跟人打,不管输赢,都能酣畅淋漓。”君羡叹息,眼里怀念一闪而逝,“可惜天下除了你,没人是我对手,你又不肯成全我。” “真想打,我成全你。”他也叹,话语间极是无奈。 第三百九十八章 番外:犯众怒 “他在那!快追!” “小兔崽子!你别跑!” “胆敢为祸九天,作乱幻境,等抓到你,势必剐你一层皮!” 一道小身影,在前面逃得飞快。 身后,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万家法术争鸣的盛况也不过如此。 “追!追什么追!小爷凭真本事拿到的资源,在幻境修炼各凭本事,哪有你们这样合起来欺负人的!”边逃,小不点还边愤愤不平的大吼。 身后追击而来的法术更密集凶猛。 君小宝宽面条泪。 爹,这里的人一点也不友好。 为了逮他,仙魔两界怕是头一次这么团结。 能做出这番成绩,他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人了! “别追了!不是小爷吓你们,我爹真的很厉害的!要是知道我被人欺负了,你们全得吃不了兜着走!”嘴里说得凶狠,其实他心里是半点底气都没有啊。 看到他的惨状,渣爹怕是只会骂他没用,怎么可能帮他报仇? 这个烂摊子,真不好收拾。 急于逃命,君小宝慌不择路,见道就钻,根本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 再抬眼时,前面是一座仙府,而后面紧追而来的人,竟然紧急刹车? 君小宝逃跑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看前面,再看看后面,再看看前面,然后眼珠子一转,两手叉腰仰头大笑。 “哈哈哈,追得累不累呀?怎么不继续追了?小爷就在这里,过来抓我呀!” 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指头,朝后头止步不前的人勾了勾。 被如此挑衅,当先的仙君咬牙,“小兔崽子,以为逃到这里我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有本事你别动!” 说着就要冲过来,君小宝小短腿一晃,立即做出落跑的姿势。 岂料那人却被身边人拦了下来,“你疯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扰了老天君清修,你就等着去无妄海做水君!”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又逃掉?!”那人虽然不忿,却不敢继续往前闯。 “不然还能怎样?你要是不怕,你就去!” 没人敢去,为出口气,以被发配到九天最底层做看水官为代价,谁愿意。 君小宝的心思则被老天君三个字抓住了。 住在这仙府里的人就是老天君?怪不得这些人不敢追了。 “是你们不追的,可别怪我又跑了啊。”背着小手转身,君小宝一蹦一跳往仙府里走。 刚走两步,面前落下一道紫雷,差点没把君小宝霹个外焦里嫩。 “小崽子,想跑?我们魔域的人还没答应呢!” “都上,把他给抓住了!老天君又如何?老天君可管不到我们魔域头上!” 天空再次术法齐飞,全集中了朝君小宝轰下来。 小宝又想哭了。 有完没完? “何人在此喧哗!”一道威严声音从四面八方笼来,振聋发聩。 还落在半空的术法瞬间消散无形。 在众人惊骇之际,仙府大门凝出一具身影来。 长发长虚,仙风道骨,眉目威严。 “九天弟子见过老天君!”人群中一班仙君见到来人,齐齐躬身见礼。 这就是老天君啊,很有能耐的样子,君小宝眼珠子微转,一把扑上前去抱住老天君的腿,“爷爷!幸好您来了,不然小宝要让人给欺负死了!” 周围众人,“!!”呆若木鸡。 接到消息迟了几步赶来的南天翁、果老、问丹仙君等人,同样如遭雷劈。 爷爷? 这小娃儿叫老天君做爷爷? 众所周知,老天君一生勤勉政务注重修炼,从未与人结侣,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 难道,是私生的? 这、这有点惊悚啊! 老天君低头,看着挂在腿上的小娃儿,精雕玉琢眉目如画,最夺目的是那双眼睛,一眨一动间充满灵性,看来淘气又狡黠。 “小……” “爷爷,小宝错了,小宝以后再不淘气了!”攀着老者大腿,君小宝仰着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包着眼泪,看来极是惹人怜。 老天君凝了他片刻,“既知自己犯了错,就需勇于认错而后改之。本君且先听听你都做了什么,惹得仙魔两界的人都追着你跑,再行决定处罚。” 小宝顺着老者大腿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眼。 百试百灵的招,怎么不灵了。 站在另一边的南天翁,狐疑的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这小娃儿的做派很是眼熟?” “师父!我也觉得那娃儿行事作风眼熟!”松明从后面挤过来,“你看看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跟以前君小花简直一模一样!我都要怀疑他是君小花生的了!” “放屁!”提到君小花南天翁眼睛就瞪圆了,“像什么像?君小花都贬下凡了,凡人能生出仙君来?你下凡去生个给我看试试?他要是君小花儿子,老子把头给你当椅子坐!” 松明脑袋缩了回去。不怪他怀疑啊,一个奶娃娃,能把仙魔两界跟玉虚幻境都搅得人仰马翻,这种破坏力,除了君小花他真想不出别人来了。 前面,老天君已经发话了,“诸仙诸魔有何冤屈,可一一道来,两界齐集一处追着个小娃娃打杀,本君也想听听,究竟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仙魔群里静了静。 刚才还在感叹老天君赏罚分明为人公正果真名不虚传,现在再一听,怎么就觉得话里意思不太对劲儿了呢? 老天君这到底是要给他们伸冤,还是在给小娃儿做袒护? 地上,君小宝还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小身子一拱一拱,半藏到老天君身后,借着遮挡开始自救。 掐起手诀,压低了嗓子,“爹!爹!你快来呀!我犯了众怒,马上就要被人群殴了~!爹~救命!来晚了以后你跟娘亲真见不到小宝了!” 老天君耳朵微动,面上神色不变。 静静听着面前的人,一个个的开始数落小娃儿罪行。 抢夺资源,戏弄仙魔,不劳而获,坐等捡漏,不思悔改…… 拔鹤羽,偷仙丹,砸仙果,引九天悬赏通缉…… 额角一抽一抽痛,老天君垂眸看着小娃儿拱来拱去的小屁股,深呼吸,这个小娃儿,确实能耐! 第三百九十八章 番外:犯众怒 “他在那!快追!” “小兔崽子!你别跑!” “胆敢为祸九天,作乱幻境,等抓到你,势必剐你一层皮!” 一道小身影,在前面逃得飞快。 身后,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万家法术争鸣的盛况也不过如此。 “追!追什么追!小爷凭真本事拿到的资源,在幻境修炼各凭本事,哪有你们这样合起来欺负人的!”边逃,小不点还边愤愤不平的大吼。 身后追击而来的法术更密集凶猛。 君小宝宽面条泪。 爹,这里的人一点也不友好。 为了逮他,仙魔两界怕是头一次这么团结。 能做出这番成绩,他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人了! “别追了!不是小爷吓你们,我爹真的很厉害的!要是知道我被人欺负了,你们全得吃不了兜着走!”嘴里说得凶狠,其实他心里是半点底气都没有啊。 看到他的惨状,渣爹怕是只会骂他没用,怎么可能帮他报仇? 这个烂摊子,真不好收拾。 急于逃命,君小宝慌不择路,见道就钻,根本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 再抬眼时,前面是一座仙府,而后面紧追而来的人,竟然紧急刹车? 君小宝逃跑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看前面,再看看后面,再看看前面,然后眼珠子一转,两手叉腰仰头大笑。 “哈哈哈,追得累不累呀?怎么不继续追了?小爷就在这里,过来抓我呀!” 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指头,朝后头止步不前的人勾了勾。 被如此挑衅,当先的仙君咬牙,“小兔崽子,以为逃到这里我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有本事你别动!” 说着就要冲过来,君小宝小短腿一晃,立即做出落跑的姿势。 岂料那人却被身边人拦了下来,“你疯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扰了老天君清修,你就等着去无妄海做水君!”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又逃掉?!”那人虽然不忿,却不敢继续往前闯。 “不然还能怎样?你要是不怕,你就去!” 没人敢去,为出口气,以被发配到九天最底层做看水官为代价,谁愿意。 君小宝的心思则被老天君三个字抓住了。 住在这仙府里的人就是老天君?怪不得这些人不敢追了。 “是你们不追的,可别怪我又跑了啊。”背着小手转身,君小宝一蹦一跳往仙府里走。 刚走两步,面前落下一道紫雷,差点没把君小宝霹个外焦里嫩。 “小崽子,想跑?我们魔域的人还没答应呢!” “都上,把他给抓住了!老天君又如何?老天君可管不到我们魔域头上!” 天空再次术法齐飞,全集中了朝君小宝轰下来。 小宝又想哭了。 有完没完? “何人在此喧哗!”一道威严声音从四面八方笼来,振聋发聩。 还落在半空的术法瞬间消散无形。 在众人惊骇之际,仙府大门凝出一具身影来。 长发长虚,仙风道骨,眉目威严。 “九天弟子见过老天君!”人群中一班仙君见到来人,齐齐躬身见礼。 这就是老天君啊,很有能耐的样子,君小宝眼珠子微转,一把扑上前去抱住老天君的腿,“爷爷!幸好您来了,不然小宝要让人给欺负死了!” 周围众人,“!!”呆若木鸡。 接到消息迟了几步赶来的南天翁、果老、问丹仙君等人,同样如遭雷劈。 爷爷? 这小娃儿叫老天君做爷爷? 众所周知,老天君一生勤勉政务注重修炼,从未与人结侣,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 难道,是私生的? 这、这有点惊悚啊! 老天君低头,看着挂在腿上的小娃儿,精雕玉琢眉目如画,最夺目的是那双眼睛,一眨一动间充满灵性,看来淘气又狡黠。 “小……” “爷爷,小宝错了,小宝以后再不淘气了!”攀着老者大腿,君小宝仰着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包着眼泪,看来极是惹人怜。 老天君凝了他片刻,“既知自己犯了错,就需勇于认错而后改之。本君且先听听你都做了什么,惹得仙魔两界的人都追着你跑,再行决定处罚。” 小宝顺着老者大腿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眼。 百试百灵的招,怎么不灵了。 站在另一边的南天翁,狐疑的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这小娃儿的做派很是眼熟?” “师父!我也觉得那娃儿行事作风眼熟!”松明从后面挤过来,“你看看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跟以前君小花简直一模一样!我都要怀疑他是君小花生的了!” “放屁!”提到君小花南天翁眼睛就瞪圆了,“像什么像?君小花都贬下凡了,凡人能生出仙君来?你下凡去生个给我看试试?他要是君小花儿子,老子把头给你当椅子坐!” 松明脑袋缩了回去。不怪他怀疑啊,一个奶娃娃,能把仙魔两界跟玉虚幻境都搅得人仰马翻,这种破坏力,除了君小花他真想不出别人来了。 前面,老天君已经发话了,“诸仙诸魔有何冤屈,可一一道来,两界齐集一处追着个小娃娃打杀,本君也想听听,究竟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仙魔群里静了静。 刚才还在感叹老天君赏罚分明为人公正果真名不虚传,现在再一听,怎么就觉得话里意思不太对劲儿了呢? 老天君这到底是要给他们伸冤,还是在给小娃儿做袒护? 地上,君小宝还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小身子一拱一拱,半藏到老天君身后,借着遮挡开始自救。 掐起手诀,压低了嗓子,“爹!爹!你快来呀!我犯了众怒,马上就要被人群殴了~!爹~救命!来晚了以后你跟娘亲真见不到小宝了!” 老天君耳朵微动,面上神色不变。 静静听着面前的人,一个个的开始数落小娃儿罪行。 抢夺资源,戏弄仙魔,不劳而获,坐等捡漏,不思悔改…… 拔鹤羽,偷仙丹,砸仙果,引九天悬赏通缉…… 额角一抽一抽痛,老天君垂眸看着小娃儿拱来拱去的小屁股,深呼吸,这个小娃儿,确实能耐! 第三百九十九章 番外:爹,救我! 彼时,刚刚凯旋回京,正伏在女子身上准备动作的男子陡然顿住。 “离儿,怎么了?” “小兔崽子!”将头抵在女子颈窝,君不离脸色黑沉,咬牙切齿。 “什么?”女子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在说小宝?他怎么了?” 长吐一口浊气,平息身体躁动,君不离稍稍抬起身子,眼神意味不明,“小宝成了仙魔两界公敌了。” 君羡,“……”求解释? 她有点听不懂。 小宝怎么会成了仙魔两界公敌? 小宝不是在宫里跟着父皇、皇祖母? 推开男子,君羡爬起来,“回来之后我们都没来得及进宫看看他,我现在就进宫去。” “去九天。”手腕被男子抓住拉回。 君羡只觉自己要疯,一手掐上男子脸颊,“君不离,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凯旋归来,进入京城她就想着先进宫看看小宝,他说不急,扛着她就往房里跑。 她就说他怎么那么猴急呢,感情是想把她弄迷糊了,忘记小宝这一遭! “别生气,回头跟你解释,乖……” “乖你妹!大混蛋,小混蛋!”她敢笃定,小宝现在就在九天!合着他们爷俩联手隐瞒她! 轻咳一声,君不离搂着女子旋身,消失在房内。 姑姑这回又气大了,要是君小宝那小兔崽子哄不了姑姑消气,他回头就把他丢到九离之境去,好好磨练磨练! 老天君仙府前,群情激奋。 闹出的动静太大,尤其是把魔界的人都招惹了过来,连现任天帝都被惊动了,领着一众上仙急匆匆赶过来。 这个场面,简直恢弘。 作为罪魁祸首,君小宝坐在老天君脚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直让人咬牙切齿。 “爷爷,玉虚幻境里不是各凭本事修炼的吗?他们每天打打杀杀的抢夺资源就可以,为什么我抢就不行了?就算我是捡漏,那也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们也捡漏去啊!又没人拦着你们,你们捡不了,就嫉妒我,把气撒我头上,一群几千岁的老家伙合起来追杀个小娃娃,痛下狠手招招致命!好有脸哦? 还有那些仙鹤,我只是拔了它们的毛,又没怎么着它们,偷仙丹摘仙果,也就是淘气闹了一番,没杀人没放火,犯的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天大罪过,居然还给我下悬赏通缉令!身为仙家不是应该虚怀若谷么?怎么一个个的气量如此小?还不如我一个小娃娃,你们羞也不羞?” 一群几千岁的老家伙,个个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鼻孔冒烟,还无法反驳。 明明小娃儿嘴里说得都是歪理,偏生你还挑不出他哪句说得不对! 这到底是哪家的娃儿,放出来祸害众生! “小娃儿你需要狡辩!你、你……” “我怎么了!”君小宝挺直小腰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瞪过去。 无言可辩,一众气得牙痒痒的仙君转而求到天帝头上,“天君,还请天君为我等作主!这小娃儿犯下大错不思悔改,还巧言雌黄!如此邪恶心性,若是不严加管教,日后必成九天之患!” “对,必须严惩!若是天帝管不了,那就把他交给我们魔域!在外面魔域,可没那么多规矩!” 君小宝返身又抱住老天君大腿,在场这么多人,也就眼前这一个可以暂时给他当下保护伞的。 爹爹怎么还不来!好话说尽了那边连吭都不吭一声,真不管他了? 渣爹,君小宝可是你亲亲儿子! 再不来,再不来…… 眼睛包上真眼泪,君小宝可怜兮兮的啃手指头,爹爹都不来,报出他的名号拼爹,能保住小命么? 天帝听着众人陈情,走出来,对着老天君行了一礼,然后睨向君小宝,“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我九天是仙家修仙之地,最重规矩,如你这般在九天引出大乱,就算没有十恶不赦,也已是犯了大错,错,就要罚!今本君依着众仙君魔君控诉,判你幽禁业火之塔三年,你可服?” 服?服你妹啊! 业火之塔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但是爹爹却是跟他说过业火的,业火能焚烧仙、魔,一切术法在业火面前皆无效! 那不是变着法的要他小命么? 都要把他烧死了,还问他服不服? “爷爷,我不去!我不去!”我服你大爷!君小宝抱紧了老天君大腿不放,有种你就过来抓我! “还请老天君把人交给本君。”天帝对着老天君言语之间恭谨,面上却无恭敬之意。 老天君,已经不在其位,如今主宰九天是他——长泽。 “天君,容本君说上一句可好?这小娃儿年纪尚浅,调皮捣蛋乃是小儿本性,情有可原。便是真要定罪判罚,也该问清了小娃儿来历,好将一应情由告知他家人。” “这小娃儿年纪虽小,行事却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他家人既将他放出来,一切后果也需自行承担。今群情激奋,本君执掌九天,就要赏罚分明,方能服众。”道了句,天帝大掌平升,朝君小宝曲起五指,“小娃儿,三年业火之刑,希望能让你痛思悔过,日后导正心性,回归正道!” 不可抗拒的吸力,把君小宝整个人往后拖拽,吓得他哇哇大叫,“不要不要,我不去!爷爷!救命!爹,娘亲,救命!哇哇哇!什么狗屁天君,以大欺小不要脸!你这个老不死的,今天你敢罚小爷,日后小爷必定让你鸡犬不宁!” “狂妄小儿!死不悔改!过来!”天帝面色一沉,五指骤然收紧。 “长泽!”老天君惊呼一声,却无法阻拦,眼睁睁看着小娃儿到了天帝掌中,兀自挣扎。 禁锢腰间的力道奇大无比,且还在继续收紧,君小宝小脸涨红逐渐发紫,只觉自己即将断为两截! 一旁,南天翁等人面上皆露出不忍,把头扭了开去。 天帝这是被激到震怒了,小娃儿到底不知天高地厚,整个九天,便是老天君都不能拂现任天帝威严,他如此这般狂妄岂不是在自讨苦吃? 然下一瞬,却见天帝面露惊骇!手臂像是被雷电击中似的,骤然松开,不自然垂下,他掌心禁锢的娃儿则被另一股力道吸了过去! “堂堂九天之首,欺负一个三岁稚儿,当真本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番外:爹,救我! 彼时,刚刚凯旋回京,正伏在女子身上准备动作的男子陡然顿住。 “离儿,怎么了?” “小兔崽子!”将头抵在女子颈窝,君不离脸色黑沉,咬牙切齿。 “什么?”女子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在说小宝?他怎么了?” 长吐一口浊气,平息身体躁动,君不离稍稍抬起身子,眼神意味不明,“小宝成了仙魔两界公敌了。” 君羡,“……”求解释? 她有点听不懂。 小宝怎么会成了仙魔两界公敌? 小宝不是在宫里跟着父皇、皇祖母? 推开男子,君羡爬起来,“回来之后我们都没来得及进宫看看他,我现在就进宫去。” “去九天。”手腕被男子抓住拉回。 君羡只觉自己要疯,一手掐上男子脸颊,“君不离,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凯旋归来,进入京城她就想着先进宫看看小宝,他说不急,扛着她就往房里跑。 她就说他怎么那么猴急呢,感情是想把她弄迷糊了,忘记小宝这一遭! “别生气,回头跟你解释,乖……” “乖你妹!大混蛋,小混蛋!”她敢笃定,小宝现在就在九天!合着他们爷俩联手隐瞒她! 轻咳一声,君不离搂着女子旋身,消失在房内。 姑姑这回又气大了,要是君小宝那小兔崽子哄不了姑姑消气,他回头就把他丢到九离之境去,好好磨练磨练! 老天君仙府前,群情激奋。 闹出的动静太大,尤其是把魔界的人都招惹了过来,连现任天帝都被惊动了,领着一众上仙急匆匆赶过来。 这个场面,简直恢弘。 作为罪魁祸首,君小宝坐在老天君脚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直让人咬牙切齿。 “爷爷,玉虚幻境里不是各凭本事修炼的吗?他们每天打打杀杀的抢夺资源就可以,为什么我抢就不行了?就算我是捡漏,那也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们也捡漏去啊!又没人拦着你们,你们捡不了,就嫉妒我,把气撒我头上,一群几千岁的老家伙合起来追杀个小娃娃,痛下狠手招招致命!好有脸哦? 还有那些仙鹤,我只是拔了它们的毛,又没怎么着它们,偷仙丹摘仙果,也就是淘气闹了一番,没杀人没放火,犯的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天大罪过,居然还给我下悬赏通缉令!身为仙家不是应该虚怀若谷么?怎么一个个的气量如此小?还不如我一个小娃娃,你们羞也不羞?” 一群几千岁的老家伙,个个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鼻孔冒烟,还无法反驳。 明明小娃儿嘴里说得都是歪理,偏生你还挑不出他哪句说得不对! 这到底是哪家的娃儿,放出来祸害众生! “小娃儿你需要狡辩!你、你……” “我怎么了!”君小宝挺直小腰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瞪过去。 无言可辩,一众气得牙痒痒的仙君转而求到天帝头上,“天君,还请天君为我等作主!这小娃儿犯下大错不思悔改,还巧言雌黄!如此邪恶心性,若是不严加管教,日后必成九天之患!” “对,必须严惩!若是天帝管不了,那就把他交给我们魔域!在外面魔域,可没那么多规矩!” 君小宝返身又抱住老天君大腿,在场这么多人,也就眼前这一个可以暂时给他当下保护伞的。 爹爹怎么还不来!好话说尽了那边连吭都不吭一声,真不管他了? 渣爹,君小宝可是你亲亲儿子! 再不来,再不来…… 眼睛包上真眼泪,君小宝可怜兮兮的啃手指头,爹爹都不来,报出他的名号拼爹,能保住小命么? 天帝听着众人陈情,走出来,对着老天君行了一礼,然后睨向君小宝,“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我九天是仙家修仙之地,最重规矩,如你这般在九天引出大乱,就算没有十恶不赦,也已是犯了大错,错,就要罚!今本君依着众仙君魔君控诉,判你幽禁业火之塔三年,你可服?” 服?服你妹啊! 业火之塔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但是爹爹却是跟他说过业火的,业火能焚烧仙、魔,一切术法在业火面前皆无效! 那不是变着法的要他小命么? 都要把他烧死了,还问他服不服? “爷爷,我不去!我不去!”我服你大爷!君小宝抱紧了老天君大腿不放,有种你就过来抓我! “还请老天君把人交给本君。”天帝对着老天君言语之间恭谨,面上却无恭敬之意。 老天君,已经不在其位,如今主宰九天是他——长泽。 “天君,容本君说上一句可好?这小娃儿年纪尚浅,调皮捣蛋乃是小儿本性,情有可原。便是真要定罪判罚,也该问清了小娃儿来历,好将一应情由告知他家人。” “这小娃儿年纪虽小,行事却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他家人既将他放出来,一切后果也需自行承担。今群情激奋,本君执掌九天,就要赏罚分明,方能服众。”道了句,天帝大掌平升,朝君小宝曲起五指,“小娃儿,三年业火之刑,希望能让你痛思悔过,日后导正心性,回归正道!” 不可抗拒的吸力,把君小宝整个人往后拖拽,吓得他哇哇大叫,“不要不要,我不去!爷爷!救命!爹,娘亲,救命!哇哇哇!什么狗屁天君,以大欺小不要脸!你这个老不死的,今天你敢罚小爷,日后小爷必定让你鸡犬不宁!” “狂妄小儿!死不悔改!过来!”天帝面色一沉,五指骤然收紧。 “长泽!”老天君惊呼一声,却无法阻拦,眼睁睁看着小娃儿到了天帝掌中,兀自挣扎。 禁锢腰间的力道奇大无比,且还在继续收紧,君小宝小脸涨红逐渐发紫,只觉自己即将断为两截! 一旁,南天翁等人面上皆露出不忍,把头扭了开去。 天帝这是被激到震怒了,小娃儿到底不知天高地厚,整个九天,便是老天君都不能拂现任天帝威严,他如此这般狂妄岂不是在自讨苦吃? 然下一瞬,却见天帝面露惊骇!手臂像是被雷电击中似的,骤然松开,不自然垂下,他掌心禁锢的娃儿则被另一股力道吸了过去! “堂堂九天之首,欺负一个三岁稚儿,当真本事!” 第四百章 番外:千夫所指 一道黑影凭空降落在人群中间。 黑衣,玄袍,清魅而尊贵。 站在那里,全身强大气场便立即四散开来,压得周围仙魔只觉喘不过气! 这个男人的强,让人忌惮心惊! 等强行催动仙力抵抗了那股威压,再定睛才发现,男子身边还有一白衣女子,而他怀里,就抱着那个搅乱九天的小娃娃。 君小宝挂在渣爹怀里,此刻满眼星星,就差喜极而泣了,“爹爹,小宝快被欺负死了!呜呜呜!” 眼睛连点水光都没有,明显干嚎。 另边厢,天帝,一众仙魔则勃然变色。 “君小花!” “九离上神!” 松明撕扯着头发,不可置信的盯着那道白色身影,“君小花,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别啊,她简直是他的噩梦! 求你了,快回人间! 听到嚷嚷声,君羡视线略过人群中熟悉的面孔,旋即收回视线,冷冷看着天帝。 就是他,设计离儿,欺负小宝! 南天翁等人乍见君羡,再看那小娃儿,有些事情骤然想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小娃儿有那本事,敢情全是跟君小花学的! 完了,一个祸害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小魔头,他们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生? 手臂被人撞了下,南天翁气怒回头,就看到大弟子松明干巴巴的脸,“师父,您放心,就算您肯,徒儿也不会拿您的头当椅子坐的。” “……”脑子里下意识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誓言,南天翁手抖,好想掐死松明! 周围所有人,对于九离上神的出现,除了老天君面露激动欣喜之外,没有一个人开心。 尤其是天帝长泽,凝着君不离的眼神惊骇又阴冷,无力的右手昭示着他在九离面前的弱小! “九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咬牙,他问。 历劫上位结束,九离就是凡人之躯,他怎么可能恢复仙力,出现在九天?! 而且,他如今的仙力,比之以前更为浑厚磅礴! 怎么会这样! “怎么?我夫君是上神,出现在九天很奇怪?”君羡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眼底嘲讽鄙夷,“天君如此惊讶,是在害怕什么?怕假面具撕开,再不能在人前道貌岸然?” “君羡!你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九天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犯了九天规矩,哪怕带你上来的人是九离,他也需跟你一道接受惩罚!”天帝阴沉了脸冷斥。 “触犯天规就要接受惩罚?连上神都不能例外?那不知天君触犯天规,又当如何?” 君羡的话一出,即在仙魔群中掀开轩然大波。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忿天君严明随口反驳?还是天君当真做了什么触犯天规的事情,被君羡抓住了把柄? “君羡,你放肆!本天君执掌九天数百年,素来赏罚分明,克己自律!你若再信口雌黄,莫怪本天君不念昔日仙友之情!” “仙友之情?天君说笑了,我君羡在九天的时候神憎鬼厌,哪个仙君见到我不避着走?仙友之情在我君羡身上压根就没有。”君羡半靠着君不离,哪怕是个凡人,也气势丝毫不减,她家离儿牛皮哄哄呀,他就是她的底气,“既然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仙友,还有魔域来的魔君,就连老天君也在,那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掰扯掰扯,看看你这个天君是不是真那么公正严明!” 君不离站在女子旁侧,看她气场全开得势不饶人的模样,嘴角噙着淡淡浅笑。 他就喜欢,纵着她肆无忌惮。 天帝长泽脸色极为难看,然有九离护着,他又没办法一力将君羡压下去! “九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天君拧眉开口,帝王之威甚至稳压天帝长泽一筹。 让人心底更为信服。 “本君下凡历劫,被小人设计滞留人间,耗费五百年光阴轮回十世,倘若十世完不成历劫,最后必然烟消云散,再无法回归神格。”君不离翘唇,淡道,“本来,若本君当真烟消云散,某些人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了,可惜,料不到最后本君会积怨化魔,威胁九天。” “哦!我明白了!当初镇天宝鼎开裂,原来竟然是九离上神怨气所致,难怪威力会那么大!所以天君就派了君小花下凡渡九天之劫!”松明拍着脑袋,恍然般叫嚷,“那时候我还疑惑为何九天那么多仙君,天君却独排众议定要派君小花去,敢情是天君早就知道造成九天之劫的人是九离上神,而九离上神在九天的时候,只让君小花一人接近过!” 他真是太聪明了! 南天翁瞪着自家蠢徒弟,虽然嘴角直抽抽,却没有阻止他。 君小花是讨厌了点,但是为了给九天渡劫,她也受了诸多苦楚,最后天君不记功劳不说,还把她剔出仙班,他们这帮老头子心里,对天君是存了疙瘩的。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非君子所为,更非一个明君所为! 除了松明,周围也响起了其他仙君魔君的议论声。 “听九离上神所言,意有所指,难道当初设计他滞留人间想让他烟消云散的人,是天帝长泽?” “你们还记不记得五百年前,老天君择选继任人的时候,曾经起过意思让九离上神继位?说不定天君就是怕自己比不过上神,所以在背后下暗手,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是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我记得在确定继任人前夕,天君当时所属的三重天长老们曾给老天君进言,劝说老天君让上神先行下凡历劫!” “上神去了历劫,若是顺利的话,百年内必然能神格回归,刚好赶上最后择选的时间,但是期间若是有人做点什么手脚,让上神没办法赶回来,那……” 仙君魔君此时摒弃了两界之见,头一次心灵相通,只觉细思极恐! “荒唐!荒唐!本君所作所为无愧天地,岂能容你等随意污蔑!”长泽环视,色厉内荏,“意指本君设计九离,想给本君定罪?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本君定治你等藐视圣听之罪!” 第四百章 番外:千夫所指 一道黑影凭空降落在人群中间。 黑衣,玄袍,清魅而尊贵。 站在那里,全身强大气场便立即四散开来,压得周围仙魔只觉喘不过气! 这个男人的强,让人忌惮心惊! 等强行催动仙力抵抗了那股威压,再定睛才发现,男子身边还有一白衣女子,而他怀里,就抱着那个搅乱九天的小娃娃。 君小宝挂在渣爹怀里,此刻满眼星星,就差喜极而泣了,“爹爹,小宝快被欺负死了!呜呜呜!” 眼睛连点水光都没有,明显干嚎。 另边厢,天帝,一众仙魔则勃然变色。 “君小花!” “九离上神!” 松明撕扯着头发,不可置信的盯着那道白色身影,“君小花,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别啊,她简直是他的噩梦! 求你了,快回人间! 听到嚷嚷声,君羡视线略过人群中熟悉的面孔,旋即收回视线,冷冷看着天帝。 就是他,设计离儿,欺负小宝! 南天翁等人乍见君羡,再看那小娃儿,有些事情骤然想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小娃儿有那本事,敢情全是跟君小花学的! 完了,一个祸害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小魔头,他们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生? 手臂被人撞了下,南天翁气怒回头,就看到大弟子松明干巴巴的脸,“师父,您放心,就算您肯,徒儿也不会拿您的头当椅子坐的。” “……”脑子里下意识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誓言,南天翁手抖,好想掐死松明! 周围所有人,对于九离上神的出现,除了老天君面露激动欣喜之外,没有一个人开心。 尤其是天帝长泽,凝着君不离的眼神惊骇又阴冷,无力的右手昭示着他在九离面前的弱小! “九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咬牙,他问。 历劫上位结束,九离就是凡人之躯,他怎么可能恢复仙力,出现在九天?! 而且,他如今的仙力,比之以前更为浑厚磅礴! 怎么会这样! “怎么?我夫君是上神,出现在九天很奇怪?”君羡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眼底嘲讽鄙夷,“天君如此惊讶,是在害怕什么?怕假面具撕开,再不能在人前道貌岸然?” “君羡!你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九天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犯了九天规矩,哪怕带你上来的人是九离,他也需跟你一道接受惩罚!”天帝阴沉了脸冷斥。 “触犯天规就要接受惩罚?连上神都不能例外?那不知天君触犯天规,又当如何?” 君羡的话一出,即在仙魔群中掀开轩然大波。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忿天君严明随口反驳?还是天君当真做了什么触犯天规的事情,被君羡抓住了把柄? “君羡,你放肆!本天君执掌九天数百年,素来赏罚分明,克己自律!你若再信口雌黄,莫怪本天君不念昔日仙友之情!” “仙友之情?天君说笑了,我君羡在九天的时候神憎鬼厌,哪个仙君见到我不避着走?仙友之情在我君羡身上压根就没有。”君羡半靠着君不离,哪怕是个凡人,也气势丝毫不减,她家离儿牛皮哄哄呀,他就是她的底气,“既然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仙友,还有魔域来的魔君,就连老天君也在,那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掰扯掰扯,看看你这个天君是不是真那么公正严明!” 君不离站在女子旁侧,看她气场全开得势不饶人的模样,嘴角噙着淡淡浅笑。 他就喜欢,纵着她肆无忌惮。 天帝长泽脸色极为难看,然有九离护着,他又没办法一力将君羡压下去! “九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天君拧眉开口,帝王之威甚至稳压天帝长泽一筹。 让人心底更为信服。 “本君下凡历劫,被小人设计滞留人间,耗费五百年光阴轮回十世,倘若十世完不成历劫,最后必然烟消云散,再无法回归神格。”君不离翘唇,淡道,“本来,若本君当真烟消云散,某些人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了,可惜,料不到最后本君会积怨化魔,威胁九天。” “哦!我明白了!当初镇天宝鼎开裂,原来竟然是九离上神怨气所致,难怪威力会那么大!所以天君就派了君小花下凡渡九天之劫!”松明拍着脑袋,恍然般叫嚷,“那时候我还疑惑为何九天那么多仙君,天君却独排众议定要派君小花去,敢情是天君早就知道造成九天之劫的人是九离上神,而九离上神在九天的时候,只让君小花一人接近过!” 他真是太聪明了! 南天翁瞪着自家蠢徒弟,虽然嘴角直抽抽,却没有阻止他。 君小花是讨厌了点,但是为了给九天渡劫,她也受了诸多苦楚,最后天君不记功劳不说,还把她剔出仙班,他们这帮老头子心里,对天君是存了疙瘩的。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非君子所为,更非一个明君所为! 除了松明,周围也响起了其他仙君魔君的议论声。 “听九离上神所言,意有所指,难道当初设计他滞留人间想让他烟消云散的人,是天帝长泽?” “你们还记不记得五百年前,老天君择选继任人的时候,曾经起过意思让九离上神继位?说不定天君就是怕自己比不过上神,所以在背后下暗手,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是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我记得在确定继任人前夕,天君当时所属的三重天长老们曾给老天君进言,劝说老天君让上神先行下凡历劫!” “上神去了历劫,若是顺利的话,百年内必然能神格回归,刚好赶上最后择选的时间,但是期间若是有人做点什么手脚,让上神没办法赶回来,那……” 仙君魔君此时摒弃了两界之见,头一次心灵相通,只觉细思极恐! “荒唐!荒唐!本君所作所为无愧天地,岂能容你等随意污蔑!”长泽环视,色厉内荏,“意指本君设计九离,想给本君定罪?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本君定治你等藐视圣听之罪!” 第四百零一章 番外(大结局) 新 “爹爹,娘亲,这个老不死的可凶可坏了!你们看他眼睛闪闪的样子,皇祖母说过,眼神不定的人,大多心里藏奸!他就是个奸人!我们得为民除害,不能让他再继续骗人!” 君小宝瞪着天帝捏爪子,敢呼喝他爹娘,老不死的东西,他定要让他好看! 童言稚语,听得一众人直抽抽,然再细看天帝此时模样,却又觉得很有道理…… 君不离难得给了儿子一个肯定的眼神,差点没把君小宝激动得厥过去。 “本君在九天素来独来独往,鲜少与人结交拉扯关系,算得性子寡淡,但是,却绝对容不得他人对本君算计!你既然要死个清楚明白,本君成全你。”君不离上前一步,淡睨长泽,“老天君,召唤悔龙石,公审!” 空间骤静! 随后,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悔龙石,是九天圣石,内蕴极为神秘强大的仙力!有着判辨是非的神力! 但是悔龙石是一块死石,想要将之激活,需要接受审判的双方交付神格! 一旦交出神格,面对悔龙石只能说真话,一旦被悔龙石觉出撒谎,则自动将其神格吞噬,交付者将永远消散,化为云烟! 所以这类审判也被九天称之为死亡裁决! 成千上万年来,都没人敢动过召唤悔龙石公审的心思!这块圣石也成了死石,几乎被仙君们遗忘! 原来疾言厉色的天帝长泽,一听到悔龙石三个字,眼底便浮出了惶恐,身子不自觉倒退,强撑着才没有瘫软在地。 脸色也从黑沉,转为惨白。 他竟然忘记了,九天还有一块悔龙石! 见到他这般姿态,与始终强势淡然的九离上神一相比较,仙君魔君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老天君扬天一叹,好一会之后才睁开眼睛,“九离,当真要请悔龙石?” “当真。”君不离笑笑,毫不犹豫。 他身旁,女子只挽住了他手臂,没有阻止,他做什么,她都信任。 “长泽,你呢?可愿请悔龙石?”老天君又问。 因为公审关系到双方,所以两边他都要问清楚,做出确定。 长泽抬起眼睛,看着老天君,嘴唇几番翕动,颤抖着,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愿意来。 在仙魔们洞悉过后鄙夷的视线中,终于无法支撑,瘫坐在地。 他输了。 输得这么彻底。 输得这么轻易。 以仙力妄自改动下界秩序,扰乱人间历史进程,且意图谋害上神,判决投入业火之塔,焚烧千年!待千年之期结束,剥除上仙阶位,流放北海,永世不得再踏入九天! 三重天一众长老参与其中,是为帮凶,解除职务贬至一重天看守山林,永世不得升阶! 这件事情,在九天引起了莫大轰动,之后数百年时间,依旧有仙君对此事唏嘘感叹。 事件过后,那些追杀君小宝的仙君魔君们,悄悄退散了。 小兔崽子老说他爹爹很厉害很厉害,偏又不报出名号来,谁能想得到,他老子会是九离?仙魔两界唯一的上神! 那么大一座靠山杵在那里,谁还有胆子去找小兔崽子的麻烦? 现在回头想想,他们都该偷笑庆幸,还好只是抢夺他们的资源,没直接要他们的命! “爹爹,爹爹你好厉害啊!一句话居然就把那个老不死的吓成那个样子,太解气了!老东西,居然敢给小爷下悬赏通缉令!欺软怕硬!奸人!” “上九天不过几个月,就把自己弄成仙魔两界公敌,这道行你娘我都自叹弗如!君小宝,你可够嚣张的啊!”君羡揪着娃儿小耳朵,好气又好笑,要是离儿晚来一步,这小家伙真就被长泽给伤了。 他还茫然不知,浑不懂害怕。 君小宝挂在渣爹怀里不撒手,耳朵被揪着也不害怕,笑嘻嘻的,“娘亲,小宝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娘亲想做啥,只要使唤一声,小宝定能做得妥妥帖帖的,包您满意!” 君羡撇嘴,那有什么意思?“你安分点,等着娘带你大杀四方!” 闯祸还是自己来更痛快。 一旁,君不离嘴角笑意略收,把怀里娃儿往旁边丢去,“大杀四方,我陪你。” 啪叽摔在地上的君小宝仰头,一脸懵逼。 他差点以为渣爹转性了,结果,是!错!觉! “凭什么不带我!”捏起小爪子,君小宝恶狠狠盯着渣爹背影怒吼。 “你还需修炼,未升上仙之前,不许出玉虚环境。”男子声音从空气飘来,端是无情。 “娘亲——”君小宝表情一变,包着两泡泪转看女子背影。 女子素手随意挥挥,“听你爹的,乖。” “……” 君小宝的血泪史上,又狠狠添上了两笔,此生难以磨灭。 走在南天溪畔,看着记忆中熟悉的景色,连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君羡眼角眉梢都浮出轻松笑意,“没想到,还能再回来。” “你忘了,我说过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我的一辈子。”手指轻抚女子玉白脸庞,君不离眼底融着浓郁的柔,“姑姑,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若非她,他在人间即便是重活第十世,结局也不会发生太大改变。 积怨成魔,血染人间。 而他心中的戾气,永远都不会化解。 或许一怒,与天地俱灭。 君羡抬眸,撞入他眼波,莞尔一笑,“我该谢谢你才是,日后,你就是我的小跟班了,指东不往西,还得同我一道抓鸡撵狗,从人人敬畏仰慕的上神,沦为人见人厌,你比较吃亏。” “不吃亏。”他笑道,“你能抵天下。” “爹爹,娘亲,你们能不能理一下小宝?”身后,地上,幽怨声音传来。 君小宝觉得,没有哪个宝宝比他更可怜了。 真的,爹不疼娘不爱,为什么还要给他取名君小宝?他哪里像个宝? 许是感觉到他的怨念,高大男子低下头来,把他拎起。 下一瞬,便扔了出去,精准无比的把他扔进了玉虚幻境入口旋涡。 “我跟你娘亲了了凡间之事再回来,届时你若还没升阶,就去九离之境磨炼!” 狠好!渣爹!再见! 第四百零一章 番外(大结局) 新 “爹爹,娘亲,这个老不死的可凶可坏了!你们看他眼睛闪闪的样子,皇祖母说过,眼神不定的人,大多心里藏奸!他就是个奸人!我们得为民除害,不能让他再继续骗人!” 君小宝瞪着天帝捏爪子,敢呼喝他爹娘,老不死的东西,他定要让他好看! 童言稚语,听得一众人直抽抽,然再细看天帝此时模样,却又觉得很有道理…… 君不离难得给了儿子一个肯定的眼神,差点没把君小宝激动得厥过去。 “本君在九天素来独来独往,鲜少与人结交拉扯关系,算得性子寡淡,但是,却绝对容不得他人对本君算计!你既然要死个清楚明白,本君成全你。”君不离上前一步,淡睨长泽,“老天君,召唤悔龙石,公审!” 空间骤静! 随后,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悔龙石,是九天圣石,内蕴极为神秘强大的仙力!有着判辨是非的神力! 但是悔龙石是一块死石,想要将之激活,需要接受审判的双方交付神格! 一旦交出神格,面对悔龙石只能说真话,一旦被悔龙石觉出撒谎,则自动将其神格吞噬,交付者将永远消散,化为云烟! 所以这类审判也被九天称之为死亡裁决! 成千上万年来,都没人敢动过召唤悔龙石公审的心思!这块圣石也成了死石,几乎被仙君们遗忘! 原来疾言厉色的天帝长泽,一听到悔龙石三个字,眼底便浮出了惶恐,身子不自觉倒退,强撑着才没有瘫软在地。 脸色也从黑沉,转为惨白。 他竟然忘记了,九天还有一块悔龙石! 见到他这般姿态,与始终强势淡然的九离上神一相比较,仙君魔君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老天君扬天一叹,好一会之后才睁开眼睛,“九离,当真要请悔龙石?” “当真。”君不离笑笑,毫不犹豫。 他身旁,女子只挽住了他手臂,没有阻止,他做什么,她都信任。 “长泽,你呢?可愿请悔龙石?”老天君又问。 因为公审关系到双方,所以两边他都要问清楚,做出确定。 长泽抬起眼睛,看着老天君,嘴唇几番翕动,颤抖着,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愿意来。 在仙魔们洞悉过后鄙夷的视线中,终于无法支撑,瘫坐在地。 他输了。 输得这么彻底。 输得这么轻易。 以仙力妄自改动下界秩序,扰乱人间历史进程,且意图谋害上神,判决投入业火之塔,焚烧千年!待千年之期结束,剥除上仙阶位,流放北海,永世不得再踏入九天! 三重天一众长老参与其中,是为帮凶,解除职务贬至一重天看守山林,永世不得升阶! 这件事情,在九天引起了莫大轰动,之后数百年时间,依旧有仙君对此事唏嘘感叹。 事件过后,那些追杀君小宝的仙君魔君们,悄悄退散了。 小兔崽子老说他爹爹很厉害很厉害,偏又不报出名号来,谁能想得到,他老子会是九离?仙魔两界唯一的上神! 那么大一座靠山杵在那里,谁还有胆子去找小兔崽子的麻烦? 现在回头想想,他们都该偷笑庆幸,还好只是抢夺他们的资源,没直接要他们的命! “爹爹,爹爹你好厉害啊!一句话居然就把那个老不死的吓成那个样子,太解气了!老东西,居然敢给小爷下悬赏通缉令!欺软怕硬!奸人!” “上九天不过几个月,就把自己弄成仙魔两界公敌,这道行你娘我都自叹弗如!君小宝,你可够嚣张的啊!”君羡揪着娃儿小耳朵,好气又好笑,要是离儿晚来一步,这小家伙真就被长泽给伤了。 他还茫然不知,浑不懂害怕。 君小宝挂在渣爹怀里不撒手,耳朵被揪着也不害怕,笑嘻嘻的,“娘亲,小宝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娘亲想做啥,只要使唤一声,小宝定能做得妥妥帖帖的,包您满意!” 君羡撇嘴,那有什么意思?“你安分点,等着娘带你大杀四方!” 闯祸还是自己来更痛快。 一旁,君不离嘴角笑意略收,把怀里娃儿往旁边丢去,“大杀四方,我陪你。” 啪叽摔在地上的君小宝仰头,一脸懵逼。 他差点以为渣爹转性了,结果,是!错!觉! “凭什么不带我!”捏起小爪子,君小宝恶狠狠盯着渣爹背影怒吼。 “你还需修炼,未升上仙之前,不许出玉虚环境。”男子声音从空气飘来,端是无情。 “娘亲——”君小宝表情一变,包着两泡泪转看女子背影。 女子素手随意挥挥,“听你爹的,乖。” “……” 君小宝的血泪史上,又狠狠添上了两笔,此生难以磨灭。 走在南天溪畔,看着记忆中熟悉的景色,连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君羡眼角眉梢都浮出轻松笑意,“没想到,还能再回来。” “你忘了,我说过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我的一辈子。”手指轻抚女子玉白脸庞,君不离眼底融着浓郁的柔,“姑姑,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若非她,他在人间即便是重活第十世,结局也不会发生太大改变。 积怨成魔,血染人间。 而他心中的戾气,永远都不会化解。 或许一怒,与天地俱灭。 君羡抬眸,撞入他眼波,莞尔一笑,“我该谢谢你才是,日后,你就是我的小跟班了,指东不往西,还得同我一道抓鸡撵狗,从人人敬畏仰慕的上神,沦为人见人厌,你比较吃亏。” “不吃亏。”他笑道,“你能抵天下。” “爹爹,娘亲,你们能不能理一下小宝?”身后,地上,幽怨声音传来。 君小宝觉得,没有哪个宝宝比他更可怜了。 真的,爹不疼娘不爱,为什么还要给他取名君小宝?他哪里像个宝? 许是感觉到他的怨念,高大男子低下头来,把他拎起。 下一瞬,便扔了出去,精准无比的把他扔进了玉虚幻境入口旋涡。 “我跟你娘亲了了凡间之事再回来,届时你若还没升阶,就去九离之境磨炼!” 狠好!渣爹!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