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闺趣》 001.楔子 天铭十三年冬。 江南顾家,以丝绸为家业,如今已历经四代,是为玫瑰城首富。然而,三日前,顾家老爷外出摔了一跤,昏迷不醒,重伤而身亡。 寂静的冬日早晨,顾府被一个女人尖细的哭声而搅乱。 “哎哟,老爷啊,您说您怎么这么狠心丢得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啊。您若是泉下有知,是您一心疼爱的人将您克死的,您一定不甘心吧。这夫人也是太狠心了,夫人,您怎么能这么做呢,老爷对你那么好啊。” 此时的顾府一片缟素,穿着素白衣裳的女子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发丝垂落下来遮掩住她娇小的面庞,她一言不发,默默地抚摸着隆起的大肚子,任凭面前的女子拉着她哭诉。 “二姨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妈妈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劝道。 二姨娘看也不看她,继续哀嚎道:“夫人啊,老爷买了你进府,他对你有恩哪,你克死了他,会遭报应的!” “瞧您说的这话!”老妈妈皱起眉,摇了摇头。 这二姨娘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女,打小就养在身边,明面上是房里的大丫鬟,可实际上就和亲闺女似的,所以她在府中一直骄横跋扈。顾老爷的原配夫人去世之后,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这侄女扶正的,但因为一些原因却一直耽搁着。可是到了后来顾老爷偶然遇到和原配夫人长得十分相似的卖身救母的何氏,竟然就把她买进了府,还让她做了继室。而老太太见何氏温婉贤惠,心里也很喜欢这个新媳妇。 本来老爷在世的时候,二姨娘还顾着体面,表面对何氏恭恭敬敬的,谁知老爷一死,碰巧老夫人进京礼佛,家里没有维护何氏的人,二姨娘就变了脸色,现出了本来的面目,对何氏恶语相加。 “二姨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赶紧住嘴,反倒让下人看了笑话!”一道稚嫩的女声由远及近,一身修身的淡青色棉袄,头上只插一朵白花,年纪约莫十二三岁,脸上虽然只是扑了一层薄粉,可是姣好的面容依然毫不失色,瞧了众人一眼之后,将目光落在素白衣裳的女子身上,微微欠身道:“母亲。” 何氏也点头示意。 “大小姐。”二姨娘抹了把眼泪,讪讪地弯腰行了个礼,站在了她身后。 “茗儿这几日瘦了。”何氏仔细瞧了顾嘉茗几眼。 “是啊,”顾嘉茗眼中露出淡淡的嘲讽,她一向不喜欢这个长得像她生母、一副柔柔弱弱,假装好心的面孔,可是表面却要装得乖巧柔顺,“既要为爹守灵,还要忙着母亲的事,茗儿的确是累坏了。” “哦?茗儿在忙我的事?” “对啊,母亲。等今天爹出殡之后,母亲就要离开这府里了,茗儿一直忙着给娘收拾盘缠呢。” 何氏听了,虽感到诧异,却仍淡淡一笑,“我何时说过我要走了?” “这府里府外的都在传,说母亲的名声不好,命太硬,会克死亲人的。”顾嘉茗低着头,不去看何氏,声音越说越小。她就不信,她这么说,何氏还有脸继续住在顾府。 闻言,二姨娘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笑意。大小姐也讨厌这狐媚子,现在老爷死了,看谁还为她撑腰?她只需要坐在旁边看好戏就行了。 何氏摸着肚子,失笑道:“原来茗儿一直盼着我走呢,你放心吧,等你弟弟出世之后,我自然会走。” “娘。”修建整齐的矮树丛背后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这女孩儿不过七、八岁模样,可是五官已经初具规模,不难看出今后会是个美人儿。 “小宜,快过来。”何氏见了自家女儿,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姐姐。”她走过来对顾嘉茗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顾嘉茗微微一笑,垂下眸子,掩饰住眼底的厌恶,回头对二姨娘说道:“爹出殡的时辰快到了吧,大哥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人!” “我们再等等吧,他昨晚守完灵,后半夜又去了衙门一趟。”二姨娘说到自家儿子,嘴角都是不自主地上扬,顾家的长子可是她生的呢,而且他这么年轻就成了一名教头,这个儿子,是她最大的骄傲。 二姨娘突然眼前一亮,看了眼快步走过来的长身俊朗男子,笑着:“哟,这不回来了,少爷,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吧。” 顾畅因为跑得急,有些气喘,在看了众人的神情之后,涨红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都还愣着做什么,”二姨娘进了屋,对着一干整装待发的仆从嚷道,“时辰已到,该出发了。” 何氏低着头把顾嘉宜拉到一边,看着众人抬着红木棺材出门,顾畅走在最前面,二姨娘和顾嘉茗也紧随其后。 “娘,为什么我们不去?”顾嘉宜问道。 “我们在家里为爹祈福吧。”何氏淡淡一笑。 “就是,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就好,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耳尖的二姨娘回头讥讽道。 顾畅闻言,回头低声叫道:“二姨娘。”她这才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这所大宅子便空了下来,出去送殡的仆从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杂役,谁都没有理会这对母女,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顾嘉宜正陪着何氏说话,突然院子里传来喧哗的人声。 房间被猛地推开,二姨娘顶着一张似笑非笑,讥讽冷嘲的脸,走了进来,回头对跟着的几个高大嬷嬷问道:“无关的人都撵出去了吗?” “姨娘,都撵出去了。这院子里除了我们几个,一个人都没有了。”身后一个嬷嬷答道。 “嗯,很好,”二姨娘眯起一双丹凤眼,笑道,“夫人,老爷临终前可是吩咐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肚子里的小少爷也快出世了吧,为了让他茁壮成长,我可是费劲心思熬了这碗安胎药,夫人可不要不领我的情哦。” “娘,”顾嘉宜担忧地看着何氏,二姨娘怎么会这么好心,她巴不得何氏的儿子生不下来呢,那顾老爷又没有其他的子嗣,那么这庞大的家业还不就尽数归了她的儿子顾畅了! 何氏拍了拍顾嘉宜的手,看着二姨娘道:“姨娘费心了,把药放下吧。” “那怎么行,我要亲眼看见夫人把药喝下去才行呢。” 二姨娘使了一个眼色,身后几个嬷嬷就走了过来。 “夫人得罪了。”领头的嬷嬷高傲地说了句,上前就掐上何氏的脸,把药往她嘴里灌,那几个嬷嬷也是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把何氏弄的动弹不得。 顾嘉宜虽然看着何氏嘴闭得紧,一碗药几乎没有灌下去,但还是慌忙去推那领头的嬷嬷,那嬷嬷没想到这平时看起来干瘪瘦弱的丫头,竟然会这么有劲儿,眼看一碗药就要灌完了,却一不留神被顾嘉宜推了一把,手一歪,那碗就从手里滑下去摔碎了。 “你这贱腿子!”领头的嬷嬷也是个脾气大的,伸手就要往顾嘉宜脸上扇去。看着那巴掌要落在她脸上,她也不怕,将脸伸了过来。 “你打啊!你今天要是敢打我,我就死在这里,如果传出去我爹刚死,我就死在我娘的房里,而且现场还有你二姨娘在,你说外面的人会怎么想?”顾嘉宜一边用珠钗指着喉咙,一边说道。细细的血珠从她雪白的颈项溢出,看样子,这丫头是要玩真格的了。 领头的嬷嬷怔住了,不由看向二姨娘。 “姨娘,不如适可而止吧?”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老夫人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时候还哪有机会收拾这贱人!” 二姨娘的眼中也划过一丝诧异,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她烦躁地抚了抚额头,淡淡道:“你们下去吧。” 顾嘉宜死了倒不要紧,关键是她死在何氏的房里,而且她二姨娘也在场,何氏完全可以指控说是她逼死了她女儿,这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而且若是告到官府那里,顾府财产充公还是其次,她还会吃官司,到时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唉,也不知怎么回事,三个月前这丫头本来是要死了的,居然又活过来了。也罢,来日方长嘛,她再找机会收拾这姓何的贱人和她的女儿就是了。 “不知二姨娘还有何指教?”顾嘉宜淡淡冷讽道,打开门,下了逐客令。 二姨娘起身,丢下一个怨毒的眼神,便走了出去,她还嫌在这儿惹得一身骚呢! 顾嘉宜望着二姨娘的背影,泛起一抹苦笑。如今的她,只能用性命来换取何氏的孩子了。也不知道这样做,值得不值得,毕竟这次重生的机会来之不易啊,真的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小宜,娘不准你再做这样的事了。来,快让娘看看,伤的严重不严重? “娘,我没事。”她看着何氏心疼的目光,眼中不由泛起了泪花儿。 前世的她父母忙于生计在外奔波,很少照顾她,所以她几乎不曾得到过父母之爱,就连出车祸在病房弥留之际,她都没有等来心心期盼的父母,这一世虽然回到了古代,不过倒也做了一回千金小姐,得到了短暂的亲情,现在爹去世了,那么何氏这份母爱更显得弥足珍贵,尽管她知道何氏只是在对她真正的女儿好,可是她却还是那么贪婪地想霸占着这份前世没有的母爱。 “其实,娘知道,当日推你下水,害你高烧的是那个丫头,可是娘毕竟是人家后母,有句话说的好,后娘难做,你会埋怨娘没有为你出头吗?” 顾嘉宜摇了摇头,相信换了真正的顾嘉宜,也不会埋怨何氏的吧。 三个月前,她魂魄穿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已经带着本尊原有的记忆,她自然知道那个所谓的姐姐心肠是有多么毒,可惜何氏还不知道,其实她的女儿早已在那场重病中死去,不过即使知道了又怎样呢? “娘,如今你有什么打算?”现在这府里的老爷死了,二姨娘既有儿子,还管理着一部分的产业,不说让不让何氏在这府里住下去,就是她肚子的孩子恐怕也难以来到这个世上,今天她已经等不及动手了,以后还不知她会想出什么手段来对付何氏。 何氏却摸着自己腹部,摇了摇头。 “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不过也许,他不能来这个世界了。” “不如,咱们回陀村吧。” 陀村是何氏娘家的地方,家里还有一对哥嫂和一个弟弟,也不知肯不肯帮忙。 “陀村?前些年你两个舅舅分家了,大舅占了主宅,而你舅母那个人是个跋扈的,你大舅又是听你舅娘的,怕是不会收留我们吧,你小舅就不说了,自己住着个偏房,快二十了连个媳妇也讨不上,我们去了可不是添乱吗?” 顾嘉宜也暗暗垂下头,却仍旧安慰着何氏:“放心吧,娘,总会有出路的。” 夜深了,这所大宅子里也沉静了下来,可是何氏母女俩却辗转反侧,淡淡的忧伤在空气间弥漫。 002.意外的山核桃 顾嘉宜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看着微微泛白的天色,稳了稳跳动的气息。 “小宜,又做噩梦了吧?”一道温柔清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小舅。”顾嘉宜朝门外招呼了一声,披上一件外衣,走了出去。 事情都过去三年了,为什么她还总是梦到爹去世的那天,甚至从早到晚,情节一个不差。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噩梦,可是每每想起来,心里还是如同针扎一般。 “快过来吃早饭吧,昨天学堂里发了工钱,所以今天这粥啊,比以往稠,而且更香呢!” “小舅,”顾嘉宜有些难为情地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对面面容俊朗的男子,“今年你也弱冠了,还是存些钱为我娶个舅母吧,其实,我吃差一点没关系,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舅舅不急,小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等小宜长大了,舅舅再娶妻。” “嗯,”顾嘉宜点点头,也盘算着笑道,“我今年十岁,过个三四年就该找婆家了,等到十六的时候出嫁,不过才六年,舅舅也才二十六,还年轻呢。” “哪有女孩儿家成天把嫁人挂嘴边的。”何之浩假装生气道。 “知道啦。舅舅,你快去学堂吧,这碗我来收拾。” 她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她可是个现代人,就算穿来了古代,也不可能相信什么媒妁之言,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出去的。她以后的丈夫不要求是什么人中之龙,可是也得对她一心一意的好,想起前世就没有谈过恋爱,这世说什么也要寻个自己喜欢的人才行。 何之浩出了门,顾嘉宜才开始动手收拾起碗筷。 三年前,在顾家举步维艰的何氏母女,终于决定离开顾府,回陀村去。走到半路的时候,何氏突然感到腹中绞痛,又见了红,竟然是快临盆了。顾嘉宜虽然心中慌乱,可是还是安抚着何氏,环顾四周,却不见有人,于是让何氏在原地躺下等着,自己去寻大夫,好容易寻来了大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却不见了何氏。顾嘉宜沿着血迹寻找,却不想脚一滑,整个人从山坡上摔了下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何之浩的家里,原来也是巧了,昏迷的顾嘉宜正好被路过的何之浩救了。这三年,虽然早已报了官,而且何之浩也不停地托人打听自家姐姐的下落,可是竟然都没有消息。顾嘉宜也去原地方看过,可是那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三年,也是多亏了何之浩的照顾。 收拾完碗筷,顾嘉宜就上山了。前世的她小时候在是有名的野丫头,爬树下河,在林子间穿梭,玩的比猴子还疯,况且这何之浩一个书生,让他上山砍柴,她还真的不放心。以前何之浩都是去邻居家买的木柴,现在有了顾嘉宜,倒省了这些钱。不过何之浩是不让她一个人上山的,所以顾嘉宜只好骗他这柴是在人家家里买的,何之浩给她买柴的钱,她也没有用,存着以后给他娶媳妇。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不可避免的要经过大舅家,顾嘉宜每次都是低着头快步走过,但有时还是会被大舅母袁氏看到,又是一番奚落。 “哟,这不是我那外甥女吗?这么早又走的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啊?” “大舅娘早啊。”被发现的顾嘉宜也不输场,自己又没有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也没什么。 说完,也不理会袁氏的目光,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走去。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树丛上都沾着雨水,砍回去也得晾着好一会儿才能用,所以她今天上山不打算砍柴。顾嘉宜边走边咂咂嘴,好久都没有喝过蘑菇汤了,没错,她今天就是上山采蘑菇来的。 前世的顾嘉宜还是个野外登山爱好者,在丛林中行走早已是轻车熟路。况且,她已经在这片山中走了三年了,哪里有蘑菇她也早已经摸清了。其实这座山物产十分丰富,蘑菇的种类也很多,有些花花绿绿的蘑菇看起来十分好看,可是也只能是看看而已,顾嘉宜只敢采那些她熟知的品种,比如平菇,香菇这些。 她从怀中掏出带来的大方巾,一一将手中才来的蘑菇倒在里面包好。刚刚一站起来,脑袋就被上方树枝上掉下来的果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下。 “哎呦,真倒霉,”顾嘉宜一边揉着被砸的地方,一边好奇地蹲下去看是什么东西。那果子一身灰绿色的外衣,果壳已经裂开了一道小缝,顾嘉宜把指甲掐进缝里,她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 “咦,好眼熟的东西,”顾嘉宜一边嘟囔着一边费力地剥着,这壳太硬,她实在不能完全剥开,可是里面的东西已经初露形态,“是山核桃?” 她也不敢确定,随意捡了两个掉在地上的揣在包里,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如果这真的是山核桃,那可就太好了,虽然她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山核桃卖多少钱一斤,可是要是搁在现代,山核桃的价钱也挺可观的,就算在这里卖不出去,那也能留着自己吃,多补补营养嘛。 回来的路上,路过大舅何醇家的时候,她的脚步都不自主地快了起来。 “哟,我说外甥女,这么急着是要往哪儿赶啊?”竟然又被袁氏看到了,她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瞧大舅娘说的,我这不是赶着回去做饭,好给小舅送去吗?” “哦,是吗!同样都是舅家,怎么没见你给我们家做过饭啊?” 呵,叫你一声舅娘是看在娘的面子上,你倒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还想说,同样是亲弟兄,娘出事之后,也没见你们家帮衬一下,连出去找人也是敷衍了事,全靠着小舅在找,而且这三年也是靠着小舅微薄的收入过活,这两口子可曾出过一份力,出过一份钱? “大舅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三年我是住在小舅家里,帮着做饭也是应该的。”顾嘉宜笑的那是一个灿烂,却让袁氏听得脸上垮了一片白,可袁氏也是个脸皮厚的人,一会儿就恢复了神色。 “看时间还早呢,要不进来坐坐?你大舅在码头上,你表姐去了她姨母那儿,你表哥和表弟又都去玩了,剩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进来吧,进来陪舅娘说说话。” 顾嘉宜一开始还真以为她是好心呢,可是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过去,原来她是盯着自己怀中被方巾包着的露出一角的蘑菇。 这个贪婪的女人,这点小便宜都要占! 心里骂归骂,顾嘉宜还是笑道:“这是我刚刚采的,要不舅娘拿些去尝尝?” “那敢情好!”袁氏正求之不得呢,这孩子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啊。 顾嘉宜大大方方地抓了一大把放进袁氏拿出来的簸箕里面,看着袁氏还想伸过来的手,她抢先一步将方巾扎好。 “舅娘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赶明儿我再去采点来,还来分给舅娘一些。” “好,好。” “那个,舅娘,我就先回去了。” “好啊,你慢点。” 回到家中,顾嘉宜熟练地生火做饭,她想了想,还是等晚上何之浩回家的时候才做蘑菇汤,随意烧了两个菜,自己快速地吃了一点,就给何之浩端饭去了。 003.婚事 陀村在十里八乡也算是比较富裕的村子,村里也是因为出了何之浩这位秀才,有些人家也想自家孩子读书有出息,所以联合建了这所简陋的书院,聘请了何之浩过来当先生。 所谓书院,不过是找了间没人要的农舍,稍作加固,里面放了几张桌椅板凳,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什物了,显得空空荡荡的。 这时正值晌午,孩子们都被父母接了回去。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顾嘉宜正要张嘴喊人,想了想,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把耳朵贴在紧闭的门上。 “之浩,这几年村里收成不好,那几位的意见是,不让孩子来书院读书了,既然没有孩子来,那我们这个书院就要解散了。之浩,你别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几个老的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乡亲们出资让你去省里赴考,若是能中个举人,也让咱们陀村长脸啊。” “村长,之浩谢谢你们的好意了,只是如果我离开,只怕小宜就没有人照顾了。” 听到这里,顾嘉宜的心却不由揪紧了。是啊,小舅中秀才的时候才十六,现在却已是二十了,他本来早应该去省里赴考的,都是因为她,才一年年被耽搁了。 “小宜嘛,这还不简单,宜丫头已经十岁了,不如你走后她就住进楚家,反正我们这乡下,谁会计较那么多的礼节。” 楚家?哪个楚家?这三年,可没有什么楚家和他们来往啊,而且也没有听小舅提过什么楚家啊。 “这…这恐怕不好吧,我还没有和小宜说过这件事呢,而且至今楚家也没有表过态啊。” “之浩啊,你放心,有我在这里,楚家就别想退这门亲事,你就安安心心地去省城吧,宜丫头我替你看着,我保证她绝不会少一根头发。” “村长,我…我还能信不过您吗?我只是怕小宜不愿意啊,您不知道,这孩子主意可多着呢。” 顾嘉宜算是听明白了一些,这楚家不知何时与她订了亲,现在村长让何之浩去省城赴考,那么就要把她托付在楚家!她心里不由泛起一种酸酸的悲凉,她这穿越过来的日子怎么就这么苦呢,爹死娘失踪,连唯一的亲人都要远行,谁知道那个楚家是圆是扁,她都回来三年了,楚家那些人连个泡儿都没冒,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正想着,门突然被打开,何之浩看见门外的顾嘉宜,一时嘴唇嗫嚅着,一脸惊诧,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舅,给你的饭。”顾嘉把手中的食盒递到何之浩的面前,头低垂着,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小宜,”何之浩攥了攥拳头,“你都听到了?” “嗯。”顾嘉宜没有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宜丫头,你进来,郝公公有话对你说。”村长闻言也走了出来,对顾嘉宜说道。 顾嘉宜走了进去。没等郝村长开口,她便说道:“我知道因为我的到来,耽误了小舅,可是那个什么楚家,我是绝对不会去的,而那门亲事……” “那门亲事是你娘给你订下的,”何之浩走了进来,“当时你还小,所以可能不知道。楚进文是我们十里八乡的首富,当初也是他们自己来找的你娘,不过也是因为你娘是顾家的夫人,所以才攀的这门亲,而你娘也怕你今后嫁去县城那些富贵人家会因为她的身份受歧视,所以才答应了楚家的求亲。而现在,你娘失踪三年,你爹也已经去世,他们楚家大概是想悔婚了吧。” “小舅说的这些我都猜到了,所以我只想跟村长说一声,若是楚家想退婚,便退了吧。” “宜丫头,你……你不知道你退了婚会有什么后果吗?你今后要想再找个好人家,可就难了啊。” 是啊,古代就是这么封建保守,就是有这么多教条,凭什么女子被退婚就要低人一等?可她顾嘉宜就是不信这个邪,若是今后能找到心爱的人,他又怎么会在乎自己有没有被退过婚呢? “村长,您说的也在理,我也知道您一定会帮我,可是若是我是因为您的缘故才得以嫁进楚家,那么也难保我嫁过去后会不受欺负,如果以后要忍受这般欺辱,倒不如趁早把婚退了。” 郝村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说道:“孩子,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楚家就不会欺负你的。” 顾嘉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郝村长也是一把年纪了,护得住她一时,总不能护得住她一辈子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一生都压在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身上的打算!可是,越是和郝村长解释得越多,他便越担心,倒不如闭口不说了。 “爷爷。”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子跑了过来,生的虎头虎脑,他一下扑进郝村长的怀里,然后又看了一眼顾嘉宜。 “二头,这么快就吃完饭了?”郝村长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二头乖巧地点点头,神情中有些悲伤,“爷爷,先生,娘说这个书院要解散了是吗?那么以后我们去哪里念书呢?二头很喜欢念书的。” 郝村长为难地看了一眼何之浩,抱住二头,说道:“二头乖,若是二头以后想念书,爷爷会找其他的先生来教你的。” “不嘛,二头就要何先生教,其他村的教书先生都是又老又丑,脑子也迂腐,我才不要他们教。” 听到这里,顾嘉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挺逗的。 “二头啊,何先生要去省城赴考呢。” “先生,你考中了还回来吗?”二头的眼睛又大又亮,看着何之浩的目光全是满满的期待。 “傻孩子,先生考中了,可是要做官的。”郝村长边说边放开了二头,自己站了起来。 “先生?”二头眼睛不眨地看着何之浩。 何之浩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二头休息一下,先生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开始上课。” 004.二头 “姐姐,”二头突然过来拉住顾嘉宜的袖子,“你让先生别走,做官有什么好的,城里那些都是大贪官,我不要先生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顾嘉宜看了眼眼前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孩子,这样生在乡下的孩子,是如何得知“大贪官”这样的名词的?多半也是听家里的大人们说起的吧。她越发觉得这孩子有趣了。 “二头,是不是不听话?”村长突然沉下了脸,“天天净听你婶子胡说八道,什么‘大贪官’,这话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说的?若是再有第二次,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二头吓得扑进顾嘉宜的怀里,“姐姐救我,爷爷要打我。” 顾嘉宜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郝村长对这孙子宝贝地不得了,哪里舍得动手打?倒是他口中那位二头的“婶子”,是位什么样的人呢?若是普普通通的乡下妇人哪里知道什么城里的大贪官。 “二头,你爷爷不会打你的,”她见小家伙不肯起来,只好拍着他的背笑着道,“而且啊,小舅是个正直的人,他就是做官也是个好官,就像你家爷爷一样。” 郝村长却听得连连摆摆手,“我这算什么芝麻小官啊,之浩那么有出息,以后一定会进翰林院的。” “那就承村长的吉言了。” “姐姐,我叫二头,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呢?”二头一双眼睛十分有灵气,长相也非常可爱,顾嘉宜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其实之前送饭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这可爱伶俐的孩子了。 “我叫顾嘉宜,你叫我宜姐姐吧。” “宜姐姐,宜姐姐,不好听,我还是叫你姐姐吧,姐姐,趁先生还在吃饭,我们去外面玩会儿吧。” 顾嘉宜看向郝村长,他只是笑道:“去吧,别跑远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又去里间和正在吃饭的何之浩说了一声,出来牵上二头的手。前世的她只活到二十三岁,没有男友,更没有孩子,可是她一直都十分喜爱孩子,看见这二头,竟觉得他与她想象中自己的孩子的形象十分相似,也许她可以把他当做儿子,哦不,她可没有这么大的孩子,她还年轻呢,顶多只能算弟弟吧。 二头拉着她跑得快,她只觉得怀中有个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二头也察觉了,两个人低头往下看去。 “山核桃?”二头疑惑地问道。 原来是那颗意外砸到她头上,然后被她揣在怀中的山核桃! 她刚想问一下这里的山核桃卖多少钱一斤,二头却已经开口了。 “姐姐这是哪儿弄得啊?咱们这儿也有山核桃吗?” 什么?二头竟然不知道这陀村有山核桃? “我姨母的亲戚从省城弄过些这玩意儿给我娘,所以我吃过,只是没有想到,咱们陀村就有。也难怪,原来它还有这身外衣啊,如果不是裂开了能看到里面,谁知道它是什么呢!” “那这东西贵吗?” “听说蛮贵的。” “那,二头,这事你别和别人说,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嗯,姐姐,你是想摘核桃去卖吗?也算上我一个。” 呵,好聪明的毛孩子! “对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去摘核桃啊?” “唔,我还不知道呢,可是你要上学啊,功课可不能耽搁。” “哎,先生都要走了,哪里还有学可上哦。” “二头,”何之浩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还不快过来,开始上课了。” 二头扮了个鬼脸,又回头从顾嘉宜招了招手,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顾嘉宜只是笑着遥摇头,同何之浩说了会话,进了里屋收拾了碗筷,便也离去了。 想想下午没什么事做,顾嘉宜也乐得清闲。一个人兜兜转转,享受着下午温暖的阳光和闲暇时光。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猛然一惊,房门竟然被打开了,走的时候明明是锁好的了啊,莫不是遭贼了吧?不对,是贼也不会来偷他们啊,谁不知道他们是家徒四壁啊? 她还是急忙跑了进去,却见是袁氏一脸古怪笑意地坐在里面。 “舅娘,你吓死我了。”顾嘉宜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道。 “我进自己家的门,有什么奇怪的?”袁氏说得不紧不慢。 “舅娘,你有什么事啊?”顾嘉宜没好气地问道。还自己家呢,不是早就分家了吗?平时也没见她怎么来,今日她怎么就突然来了,来就来了吧,还把门给撬开了,能不吓人吗? “别总跟人说我们欺负你们,是,当初分家的时候主宅是分给了我们,可那个时候你外婆不是还没死吗,我们村里也没有让老人跟着小儿子的道理,所以主宅自然是分给我们的。 “咱们家本来就不富裕,田也只有几亩,为了不让老人家饿肚子,所以田就分给了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我们每年不是还分了一些收成给你们吗?再说句不好听的,你娘在顾家那些年,她也没少贴补过你小舅,她不说我们也知道,而且,你们娘儿俩从顾家出来的时候,不可能没拿些金的银的吧,这些我们都不计较。可是你们怎么能说我们欺负你们呢?” 原来她是来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呵,她还真能说呢! “舅娘,你是有所不知啊,当初娘给小舅的钱,都用来给外婆买药了,而且我们出来的时候,可真的是一分金银细软都没有,顾家那些人想必你们也清楚吧,他们哪会让我们带这些东西出府呢!” “哎,是吗!想当初,如果不是你大舅,你爹会遇上你娘?这人啊,就是这么容易忘本!” 顾嘉宜闻言心中一惊,她只知道,当初何氏母亲病入膏肓,何氏万不得已,只好卖身救母,幸好被路过的顾老爷遇上,给了何氏二十两银子,而顾老爷之所以会娶何氏进门做夫人,也是因为她和他的亡妻有几分相似,加上何氏性情温柔体贴,两人成婚后倒也十分恩爱。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与何氏的哥哥何醇有关系。 “原来你还不知道?”袁氏笑得越发得意,“你大舅为了让你娘嫁进顾府可花了不少心思呢!只可惜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005.枣树 顾嘉宜心生一计,笑容也更加灿烂,“这件事,二姨娘倒是跟我说过,爹当初可赏了大舅五百两银子呢!舅母怎么能说什么好处也没捞着?还是说,大舅瞒着你什么?” 袁氏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就变了,当初何醇拿回来的只有一百两,一家人吃吃喝喝,各种大手笔用度,不到两个月便用光了,可是这剩下的四百两去了哪儿呢?该死的贱男人,竟敢瞒着老娘!袁氏好生气愤,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就要回家去。 “舅娘等等,这么急着就要回去啊?你还没说来这儿做什么呢?” “等我回去收拾了你舅再来。” “舅娘且慢,既然两家已经分家了,那么不管这房子如何破旧,都是我小舅的房子,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刚刚舅娘私自撬开了门,自己闯了进来,若是舅娘不说清楚,我可以去官府告舅娘私闯民宅!” 听着顾嘉宜突然的疾言厉色,袁氏一下怔住了。 “你要去告你的亲舅娘?”袁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样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竟然敢去官府告人,还告的是亲舅娘。 其实顾嘉宜也不愿意弄成这样,只是她对这婆娘已经受够了。先是私自撬了门锁,闯了进来,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自己一顿,接着又说起何氏,冷嘲热讽,对于这种人,实在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顾嘉宜慢慢地坐下来,看也不看袁氏,“我也不想,可是舅娘着实过分了。” “我过分?我是来给你们家送枣树的!”袁氏瞪大了双眼,边说边指着门口的几株小树。 陀村盛产红枣,几乎家家都种有枣树,分家之前,何家也有几十株枣树,只是分家之后,那种枣树的山被何醇因为要供养老娘而占了。现在送来的这几株,也是挑的最次的吧。 “那就多谢舅娘了。”顾嘉宜嘴角上扬起一抹嘲讽。 “谢就不必了。只是以后不要逢人就说我们欺负了你们!” 顾嘉宜听了一惊,她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而小舅何之浩,一身文人的傲骨,也绝不会说这样的混账话! “明人不做暗事,我顾嘉宜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小舅是什么人,相信你比我清楚,他更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了。” 袁氏轻蔑地一笑,“好好好,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树我也给你们带来了,最好让那些说闲话的人歇歇吧。” 顾嘉宜也懒得再搭理袁氏,等她走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却是从窗外看着那几株小枣树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之浩浑身湿透地走了进来。 “宜姐儿,快给你小舅找身干净衣服。”后面跟着走进来一个女人,穿着淡黄的布衣,年纪约莫二十六七。 顾嘉宜来不及多想,急忙进去找好衣服,又顺手给了他一张干帕子,“小舅,先擦擦头发。” “哎呀,真是多亏了何先生啊,如果不是何先生,我家盈盈怕是有不测啊,这孩子也是,明明水性不好,还跑下河里去,幸好有先生路过救了她。”妇人一脸感激和后怕地说道。 何之浩进了屋里换衣服。顾嘉宜给那女人抬了一张凳子,“婶婶,这么说来,是小舅救了令嫒,现在令嫒已经没事了吧?” “令嫒?不愧是读书人家,说话就是这么文绉绉的,若是宪儿爱读书,我也送他去书院了,免得将来说话做事还是那么粗鲁。” “婶婶说笑了,小舅倒还有几分文采,嘉宜也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 “原来宜姐儿还会识字啊?” 说话间,何之浩已经换了衣服出来,对顾嘉宜说道:“这位是村东的张家婶婶。” “张婶。”顾嘉宜笑着看向那妇人。 “宜姐儿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我家盈盈,跟个野丫头一样。到底是县城大户家的女儿,跟我们这些山野姑娘不同。” 顾嘉宜听了,不由看的张婶更深了,但见她笑容依然,目光纯善,只道是她心直口快,所以也没有多想了。 张婶见两人没有说话,细看两人的脸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道:“张婶就这么个性子,人太直,若是说错了话,宜姐儿别往心里去。” “张婶,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张婶点点头,心里不由更加喜爱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了。顾嘉宜也觉得这个张婶,心直口快,胸无城府,倒是个爽直人。 三人又说了一阵话,张婶暗中细细打量房中的摆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便告辞了。 何之浩送张婶出去后,却没有再进来。顾嘉宜出去,正看见何之浩盯着那几株小枣树出神。 “小舅,那是大舅娘送来的。” 何之浩微微凝眉,脸色有些不悦,“她送来做什么?” “有人说她欺负我们家,她心中不平,便送了几株枣树,堵住悠悠众口。” “谁说的?” “不知道。” “给我拔了。”何之浩看了一眼枣树,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屋。 “可是,小舅……”真的要把这送上来的东西拔掉吗?现在正是枣树结果的时节,摘了这树上的枣子去卖,也能卖几个钱,就算改善一下伙食也好啊。可是她也知道,小舅心高气傲,不会受这些闲气,更不会接受这几株枣树了,因为这枣树也算是“嗟来之食”吧。 顾嘉宜思忖了一下,回房拿了几个盆,快速地摘了树上的枣子放进盆子里。她想着,这树上的枣子不要白不要,就算不要这几棵枣树,这枣子还是摘下了吧,悄悄拿去卖几个钱也好。 过了好一会儿,枣子尽数摘完了,挑挑拣拣,竟然也有满满一盆,估摸着也有六、七斤的重量。 “哥哥,快看,那一定就是我们家的枣树了。” 顾嘉宜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探了头出来看,只见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孩子踢开围栏,来势汹汹,颇有他们父母的架势。 顾嘉宜忙得汗流浃背,正在脱外衣,一见了两个孩子,顺势将衣服扔在盆子里,遮住了摘好的枣子,向两人望去。 “臭丫头,你毒死了我们家的鸡,还恶人先告状,到处说我们家欺负了你,你以为我们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顾嘉宜听得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毒死了他们家的鸡? “喂,你聋了?我哥在跟你说话呢!” 这两个孩子都是何醇家的儿子,大的何灿十二岁,小的何源八岁,两人的性子如出一辙,都是村子里有名的捣蛋鬼,其实算起来,他们也是顾嘉宜的表兄弟,但是跟这种人,还能奢求谈什么亲情呢? “我耳朵好着呢,倒是有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不请自来,也是啊,有些人的娘就是这么没礼貌的人,教出来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好的!” “你说什么!”何灿仗着自己比顾嘉宜高大,上前就狠狠推了她一把。 顾嘉宜重心不稳,连退几步,靠在了枣树上。 “你赔我们的鸡!” “你这人好奇怪,我连你们家门都没有进过,怎么能毒死的了你们的鸡?” “你撒谎,你给我娘的蘑菇就是有毒的,如果娘不是拿去喂了鸡,而是我们吃的话,那我们不就被毒死了吗?你好坏的心肠!” “不可能,你胡说!”她亲手采的蘑菇,都是经过仔细的鉴别和观察,怎么可能会有毒呢? 何灿见顾嘉宜不肯服软,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打去。 006.吵架 “住手!”何之浩走了出来,冷冷地喝道。 何灿还是个孩子,性子虽然恶劣,但还是有点怕这位身为先生的严厉叔叔。 “哥,我们快走。”何源看了一眼黑着脸的何之浩,上前悄悄拉着何灿,低声说道。 何灿点点头,转身便要走。这时,围栏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花布的扭着腰肢的身影走了过来。 “灿哥儿,源哥儿,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顾嘉宜听见这声音,不由一头黑线,这袁氏怎么又来了。 “娘。” “娘。” 袁氏越过两个儿子,看了眼顾嘉宜,然后又走到何之浩面前,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他,说道:“小叔啊,不是我做嫂子的说你,既然小姑的女儿托付给你了,你就要起到教导的作用,亏你还是做先生的,怎么连自家外甥女儿都教导不好!” 何之浩虽然是读书人,但是脑子里没有那些迂腐的长幼有序之道,性格豪放不羁,不拘小节,而袁氏一向跋扈,在这位小叔子面前经常吃瘪。以前过来挑事儿的时候,都是把何之浩的母亲,她的婆婆拿来做挡箭牌,何之浩孝顺,只好忍一口气,不过他母亲去世之后,何之浩不会再忍气吞声了,所以她倒也很少来找茬儿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她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小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嫂子吗?” “哼,你问问她,上山尽采些有毒的蘑菇,回来还装孝顺,送了我一些,谁曾想,竟将我家的小鸡崽给毒死了两只。” “就是,顾嘉宜太坏了。”何灿和何源也在一旁嚷道。 何之浩默不作声地看向顾嘉宜。 “舅娘想怎么样?”她暂时不想说什么,她的蘑菇绝对不会有毒的,可是袁氏和她的儿子都说她毒死了他们家的鸡,就算是这样吧,那么他们又想怎么样呢? “哎,其实舅娘也没有怪你,你毕竟年纪小,辨认蘑菇也是一门学问,吃一堑长一智嘛,不过两只小鸡而已,一开始也是给这哥儿俩玩玩的,可是就是因为你,我们家毕竟还是有些损失,因为你想啊,这鸡长大了,可以拿去卖,如果是母鸡,还可以下蛋,就这么没了,多少有些遗憾。” “舅娘有话就直说吧。”顾嘉宜看也不看她,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多半还是想从他们这儿捞点什么好处。 “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拿些东西出来补偿补偿,我们就当没这回事了。” “嫂子看之浩这里家徒四壁的,还有什么能补偿给嫂子的。” 何之浩话未说完,何灿和何源已经一前一后地跑了进去,袁氏却是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看着两个儿子。 很快,何源便跑了出来,苦着一张脸,“厨房里面除了一些野菜和蘑菇,什么都没有了。” “娘,这个可以拿走。”何灿兴匆匆地抱着一个小袋子出来了。顾嘉宜一看,脸色刷得变白了。这是用来熬粥的白米,他们一般也只有早上的时候用来做粥,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吃那些野菜糊糊。这是家里最宝贵的粮食了,她怕袁氏他们过来发现会拿走,所以放的比较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何灿找到了。 袁氏看了一眼何灿手中的白米,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么点儿,这哪儿够啊。” “舅娘,你不能拿走。”顾嘉宜不由急呼道。 “你灿哥哥和源弟弟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米啊,正好蒸一锅白米饭,让他们好好吃一顿。”袁氏的胖脸上挤满了得意。 “沙!”一棵小枣树突然剧烈摇晃了起来,落下的树干和枝叶吓了站在树下的何源一跳。 “你干什么!”袁氏看见小儿子被吓着了,不由怒视着站在树旁的何之浩,只一眼,却变得目瞪口呆。 顾嘉宜也慌了神,只见何之浩一脸怒容,怒发冲冠,手上沾着泥尘,鲜血淋漓。 “滚!”这是发自胸腔之内的一声怒吼! 袁氏知道何之浩性格狂放,从来也没把她这个嫂子放在眼里过,可是毕竟她嫁进何家十几年来,也没有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也怔住了。 何源倒是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顾嘉宜既担心何之浩,同时也更加气愤,于是上前去抢袁氏手中的米袋子。 “你个死妮子!”袁氏身段较高,她把米袋子举得高高的,十岁的顾嘉宜踮起脚尖也够不到那袋子。 她心中不由更气。狠狠地在那女人的腰上拧了一把,趁着袁氏呼痛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抢了过来。 “臭丫头,敢拧我娘。”何灿冲了过来。 顾嘉宜身子灵巧地一闪,又快速伸了脚,何灿一个没留神,被顾嘉宜摔了个狗吃屎。 “袁青花,带着你儿子滚出去!”何之浩怒吼道。 全场很静。只有微风吹动着枣树叶的声音。 “没听见小舅的话吗!”顾嘉宜捡起掉落的树枝,毫不留情地挥在三人的身上,硬是把他们赶了出去。 “老娘自己会走!何之浩,等你哥回来,我让他来收拾你!”说完这句话,袁氏才牵起两个儿子,快速地走了。经过围栏的时候,她狠狠一脚踏了上去,硬是把好好的围栏给踩得稀巴烂。 “你有病啊!”何之浩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袁氏来不及闪避,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袁氏也急红了眼,甩开两个儿子,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瞪着何之浩,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这时,早已经围上了过来看热闹的人。 “你们看看何之浩,竟然敢打自己的嫂子,这样的人也配教书育人啊!” 周围就有人问是怎么回事。袁氏真是天生的好演员,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句句控诉,说何之浩如何不敬长嫂,说顾嘉宜如何无礼。 “宜姐儿,你这就不应该了吧,虽说你舅娘跋扈,总爱占你们的便宜,可是你也不能下毒这么狠心啊,现在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喽。” “是啊,是啊。” “虽说我们这乡下,没有城里人这么多规矩,可谁家也不敢娶这么个狠毒的媳妇啊。” 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看热闹,说风就是雨,唯恐天下不乱。 但还是有正直的人。 “我说何家大娘子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看宜姐儿一向乖巧,还喜欢帮助人,性格和善,应该不会下毒的吧。还有何先生,你们总归是一家人,虽说已经分了家,可先生到底是你家孩子的亲叔叔,一家人还是不要闹得好啊,家和万事兴嘛。” “是啊,有误会的话就坐下来好好说明白,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顾嘉宜坐在台阶上,听见外面的人说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变成了下毒了,也怪当初少了个心眼啊。 “大家都静一静。” 顾嘉宜走了出来。大伙看着她手上的一包蘑菇,还有一口小锅,以及一小捆柴,一时都愣住了。 007.洗冤 “顾嘉宜,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何灿嘲讽地看着她。 “你们谁用我的蘑菇喂了鸡?”顾嘉宜却淡淡扫了两人一眼。 何灿和何源对视一眼,互相指着对方,就是说都有喂过了。 “你们看,是用这样的蘑菇吗?”顾嘉宜摊开手上的一包蘑菇。 “哟,不就是平菇吗?咱们这山上很多啊。”有人说道。 何源点点头,却被何灿推了一把,“我们忘了是什么样的了,我们家很少吃蘑菇,都不喜欢吃,所以就拿去喂鸡了。” 顾嘉宜又转向袁氏。 “舅娘,是你亲手接过我给的蘑菇的,你看是不是这样的蘑菇?” “是这样的,没错。” “可有什么不一样?” “这就是普通的平菇啊,你当我眼瞎?” 顾嘉宜没再说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始点火,烧水,然后煮蘑菇汤。很快,香气四溢,众人都不由吞了一口口水。 顾嘉宜率先盛了一碗,放在一旁,片刻稍凉之后,端起来一饮而尽。她把碗底朝上,看着大伙。 “这蘑菇是我早上采的,和我给舅娘的蘑菇都是一道采的,舅娘也说了都是同一品种,而你们都瞧见了我自己喝了蘑菇汤,谁还敢说我采的是毒蘑菇。” “万一,万一是你在给我们的蘑菇里面下了毒呢?”何源还是有些不服气。 “何家娘子,你该好好管管源哥儿了,哪有这样诬陷自家表姐的。兴许是你们家的鸡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自己好好回忆回忆,可别再冤枉人了。”一位看不过去的大婶皱着眉头说道。 众人也纷纷谴责袁氏。哪有这样的舅娘,整天想着自己外甥女儿要害她的,把个十来岁的丫头都逼成什么样了,这闺女也真是怪可怜的。 “我们走。”袁氏拉着两个儿子就要走。 “站住。”何之浩的声音冷冷清清,听得让人一哆嗦。 袁氏回头,只觉得一股冷风迎面而来。 “道歉。” “什么?”袁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何家娘子,你倒是道歉啊。” “对啊,不道歉就想走啊。” “哎,何先生,都是自家人,道歉什么的都算了吧,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以后相见留个情面嘛。” “自家人怎么了?做错事就该道歉嘛。” 何之浩却不管众人的说法,一脸固执地看着袁氏。 “对不起。”袁氏抹不开面子,生硬地说道。 “没有诚意啊,何家娘子。” “对自己小叔子也该客气点儿吧。” “对不起。”袁氏又说了一遍,语气稍微好了一些。 “算了,先生,就这样吧,毕竟是嫂子啊。” “是啊,就放过她这一回吧。” 何之浩懒得再看她一眼,自己转身进了屋。顾嘉宜看着何之浩站过的地方留下的血迹,心头一紧。刚才他一直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又硬撑着不吱声,当然没有人发现他受伤了,而她,竟然只顾着生气,忘了小舅的伤势。 “小舅!”顾嘉宜也慌忙跟着进去了。 “嗯。”何之浩靠在墙上,脸色苍白,细碎的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半边脸,脸上棱角分明,绷得紧紧的,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手。” 顾嘉宜坐在他旁边,轻轻摊开他的手掌。这还是顾嘉宜第一次看他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小舅,你等等。”没有酒精消毒清洗,那么用白酒也是一样。她急匆匆地跑到杂物房,她记得那里有几坛已经开封的酒,是之前她外公住在这旧宅的时候酿的,分家的时候,袁氏大概是已经忘了这里还有几坛酒,所以没有过来拿走,而何之浩也不爱喝酒,所以这酒就留到了现在。 很快,她拿了酒来。“小舅,你忍着点儿。”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 他微微皱着眉,看着顾嘉宜温柔的动作,还有眼中的担忧,看着看着,他眼前一晃,突然发现为他包扎的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 “轻芷?” “小舅,你说什么?”顾嘉宜刚撕了他衣服的下摆,正在为他包扎,就听见他说出这么一句。 何之浩摇摇头,这才看清眼前的顾嘉宜,看着已经包好的手,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没什么,早点休息吧。”说着,他便回了房。不知为何,顾嘉宜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 “小舅,你不是一个人。” 何之浩脚步顿住了,等回头再看时,却发现顾嘉宜已经进了房。他淡淡一笑,心中却是抹不开的惆怅。 第二天,顾嘉宜起的有些晚,出来看见何之浩时,不免有些惊异。 “小舅,你没去学堂吗?” “今天学堂已经停课了。” “哦。” 她端起桌上的粥,一时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 “先生,我是来找姐姐的。” 听见软软的童音,顾嘉宜一下子心情大好,上去摸着二头的脑袋。 “二头,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先生,”二头又看向顾嘉宜,“姐姐,我们上山去摘山核桃吧。” “好啊。” 她看向何之浩,却见他一脸无奈的笑意,心中便了然了,于是高兴地拉着二头就走了出去。经过院子的时候,她看见地上的那一盆昨天摘的枣子,有些不放心,就趁何之浩不注意,悄悄搬到了自己的房里。 出了门,行了二三里,却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旁对他们笑。 “婶婶。”二头甜甜地笑道。 顾嘉宜打量了她几眼,年纪约莫十八九岁,一身青灰色布长裙,青丝盘起,插着一根蝴蝶坠的银钗,十分别致。长相温婉俏丽,气质娴静温和。 “这位就是二头说起的顾姐姐了吧。”她的笑容十分甜美。 二头有些难为情,嘟着嘴说道:“姐姐,你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可是我还是跟我婶婶说了。不过你放心,我婶婶人特别好,她认识省城的掌柜,会帮我们把山核桃运出去卖掉,而且她一分钱也不要。” “婶子既然肯帮忙,怎么能不要利润呢?” 顾嘉宜对此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更不好意思的是,这女子比她大不了多少,叫“姐姐”还行,若是管人家叫“婶子”,真把人家叫老了呢,可是辈分在那里,她也没有办法。 “没事。我们三个人也摘不了多少,本来就卖不了几个钱。” 顾嘉宜看她没有因为她叫她‘婶子’而不悦,听语气也是个爽快人,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008.楚家人 因为要上山,而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不可避免地要经过大舅何醇家。 快要到他家门口的时候,顾嘉宜绕到了二头婶子的另一边。倒不是她怕被袁氏看见什么的,只是不想多生事端。二头婶子比顾嘉宜高一个头,她走在她的身侧,就算袁氏站在门口,一眼也不会发现她的。 这时,袁氏正在门口喂鸡,许是听到了二头的说话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这一看,她却显得有些惊异,手中的筛子都差点掉地上了。顾嘉宜悄悄瞥了一眼,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可是也不敢去细看袁氏看的是谁。 她仔细思忖着,按这个角度,袁氏是看不清她的,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的人,她能看清的只有二头和他婶子,而二头天天在村里四处玩耍,她看见他按理来说不会多么吃惊,那么就只能是二头的婶子了。这位婶子听说是在半个月前才回到坨村的,在顾嘉宜回到坨村的三年里来,也没有见她回来过,所以袁氏就算见过她,应该交情也不会很深,怎么见到她会是一副吃惊的表情呢? “这坨村也没有什么变化啊。”二头婶子突然笑道。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袁氏的目光。 “婶子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我原本就是坨村的人,离开坨村已经有四年了。” “哦,原来婶子是坨村人啊。” 又说了一阵话,三人已经来到了那日顾嘉宜采蘑菇的树下。 “婶婶,真的有很多核桃呢!”二头高兴地叫道。 “是啊,我也在坨村生活了十几年,咋就没发现还有这山核桃树呢。” “婶子,二头,你们不知道,我也是被这核桃掉下来砸中了脑袋,这才发现有山核桃树的。” “宜姐儿的运气真是好。” 二头婶子话还没有说完,二头已经像个猴子一样爬上了树。 “二头,我也上来。”顾嘉宜说着也攀上了树。 “婶婶,你捡核桃!”二头已经爬上了高处,摇晃着树干。 二头婶婶正弯腰捡核桃的时候,突然前方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 “郝家婶婶,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顾嘉宜闻言转过头,拨开眼前的树叶,却只看见一双淡粉色的绣着蝴蝶的小鞋子,这丫头的家境应该是村里比较富裕的。 “不过是二头在家里闲的慌,让我陪着他上山捡核桃玩儿。对了,澄姐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山里?” “婶婶误会了,我不是一个人,这不还有玫姐儿吗?” 顾嘉宜看见一双洗的有些灰白的鞋子过来了,停在那淡粉色鞋子的边上,前者略微要小些。这么说来,这玫姐儿的年纪也该比澄姐儿要小些吧。 “几年不见,玫姐儿都长这么高了啊。也对,今年也有十岁了吧?” “婶婶记得没错。” “对了,玫姐儿,你家表妹也在这儿呢。宜姐儿,快下来,你表姐来了呢。” 表姐?顾嘉宜一愣,这玫姐儿应该是袁氏的女儿何玫吧。 这三年来,何玫并没有住在坨村,听说是去了她姨母的家里,所以顾嘉宜从没有见过这位表姐。 当她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正好和何玫四目相对。她的第一感觉,这何玫长得也不赖啊,就是这神情和她娘一样,傲慢无礼,她这大舅一家也真是像到骨子里了啊。 “表姐。”顾嘉宜还是冲她点点头。 边上的女孩突然说道:“玫姐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位表妹啊?还说是县城里的小姐,怎么看着也不过如此啊?” 顾嘉宜上下打量了一下那说话的女孩,她身上的衣料崭新鲜艳,和村子里大多数女孩都不一样,长相也明眸皓齿,只是这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澄姐儿,宜姐儿现在回到我们坨村了,跟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二头婶婶笑着打圆场。 二头也顺着树干滑了下来,“楚语澄,宜姐姐是你未来的嫂嫂,你敢这么说她?”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如果不是看在你婶婶面子上,你澄姐姐我非教训你不可。”楚语澄笑着举起手,作势要打他。 二头扮了个鬼脸,笑着跑了。 “哎呀,二头,你慢点。”二头婶婶见他跑远了,担心地跟了过去。 顾嘉宜有些震惊,这位澄姐儿原来是楚家的人,是她未来夫君的妹妹啊,竟然在这里会遇上。不过看这丫头这模样,她父母也不是什么大好人。 “喂,我说顾嘉宜,看你那穷酸样,我爹娘是不会让你嫁进我们家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说过我要嫁了吗?”顾嘉宜也扬起小脸。 “哟,你看你这表妹还傲气的很呢!”楚语澄看着何玫嘲讽地笑道。 “我真是想不明白,有些人怎么就是这样,人家显贵的时候,跟前跟后地巴结着,人家落魄的时候,就百般拒绝,这种捧高踩低的小人我也是懒得多费口舌。” “顾嘉宜,你!” 看着楚语澄一张气白的脸,顾嘉宜却只是淡淡地笑着,越过她们,走了。 阳光从云缝中透出来,斑驳地洒在林间。顾嘉宜沿着山路慢慢地走着,走累了,便坐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丫头怎么叹气啊?” 顾嘉宜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高大汉子,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白色的汗衫。 “牛三哥来砍柴啊?”顾嘉宜笑着问道。 这牛三是陀村的柴夫,也是何之浩的邻居,顾嘉宜来之前,何之浩都是在他这里买的柴,顾嘉宜来了之后,她有时也自己去砍柴。 “是啊。宜丫头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还是因为你那舅娘?” 哎,昨天那档子事都弄得四邻皆知了。今天又遇见那表姐和小姑子,不,什么小姑子啊,她才不要嫁去楚家呢。 “别提了。”于是,顾嘉宜垂头丧气地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呵,你要摘核桃啊,我知道哪里有。我们这村里人都不吃那玩意儿的,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种的那些树。” “是吗!那快走吧。”顾嘉宜一听就来了兴致。 她边走边想,心里又想到了楚家的事,不由又嘀咕着:“楚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牛三微微慢了几步,转过脸,“那倒也不是。” 顾嘉宜正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咽下去了。她知道这样问会被人家觉得她没有女孩家的矜持,就算是在牛三哥这样不拘小节的人面前,她还是要有这个时代该有的女孩儿家的矜持。 009.摘核桃 “怎么不说话了?”牛三回头看着落后自己几步的顾嘉宜。 “没什么。”顾嘉宜摇摇头,看着牛三哥时依然是明媚的笑容。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最近的烦心事也太多了吧! “听说何先生三天后就要动身去省城了。” “啊?这么赶!”顾嘉宜的心里更加空落落的。如果何之浩走了,那么她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怎么你不知道啊?先生没告诉你,这可是奇怪了。”牛三哥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头。 “宜姐儿,先生走了之后,你可以住我家,反正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也只有我娘和大嫂,你们也好有个照应啊。” 牛三哥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牛大娘和牛大嫂为人温和善良,小舅走了之后住在他们家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可是再一仔细想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啊。 “牛三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住在你们家也不是很方便。” 顾嘉宜说的很委婉,牛三哥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想到了她的意思。他的脸有些红了,似乎是自己太唐突,贸贸然让顾嘉宜一个大闺女住在自己家中是会让人说闲话的,况且顾嘉宜还是有婚约的,传出去名声会不好听。 “宜姐儿,是我想的不周到,但是你白天多来走动走动,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我娘一个人在家。” “嗯,我知道了,牛三哥。” 两人又走了一阵。走过空旷的山坡平地,突然来到树丛茂密的林子里。 “你看,有这么多核桃呢。” 随着牛三哥的指向,顾嘉宜发现枝头真的挂了很多核桃。 “咱们这山里也就这些核桃树了,毕竟也没人爱吃。” 顾嘉宜听着点点头,暗暗记下了这个位置。 牛三哥脱下外衣,扔给顾嘉宜,自己爬上了一棵核桃树。 “宜姐儿,你用我的衣服包核桃,在树底下捡就行了。” 顾嘉宜把衣服包成一个布包,以最快速度去捡牛三哥摇下的核桃,再放进衣服里面,很快,就捡了满满一包。 “哎,三哥,够了,核桃已经够了。” 牛三哥身手敏捷地蹿下了树,笑容很憨厚,“你先走吧,核桃我先拿回去,晚上来我家拿就是了。” 顾嘉宜一愣,随机明白过来。牛三哥看着五大三粗的,倒是个细心人,还挺会为别人着想的。如果被村里的人看见两人一同回家,而他的外衣又脱了,说不定又会说出些什么闲话呢。这古代,就是这么封建保守。 “那先谢谢三哥了。” “有啥好谢的。对了,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回村,不用经过你家舅娘的家。” “真的?”顾嘉宜睁大了眼睛,这牛三哥真是好人啊,人不仅好,还会洞察别人的心思。 “真的,三哥何时骗过你。” 这条路顾嘉宜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若是早点发现,就不会每次上山都经过何醇的家门口,被袁氏取笑了。 回到家里,顾嘉宜发现袁氏送来的几棵枣树竟然真的被砍了,甚至连根都拔出来了,扔在一旁,院子里到处都是泥土。 屋门敞开着,她进屋的时候,郝村长正从里屋走出来。 “好好跟宜丫头说。”他看着里屋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顾嘉宜。 “跟我说什么啊?”她好奇地开口问道。 郝村长闻言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她,脸色有些尴尬,“你小舅要去省城了,我让他好好跟你交代一下。” “村长放心吧,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顾嘉宜甜甜一笑。 “我不是说这个,”郝村长神情有些严肃,“你去了楚家之后,就要像个正经媳妇一样,好好侍奉公婆,同小姑子相处。” “什么?”顾嘉宜以为自己听错了,绕了半天,竟然还是要把她送到楚家去。 “小宜,”何之浩慢慢踱出来,“你和楚家是有婚约的,反正早晚都要嫁过去,而今年你已经十岁了,提前在楚家住一段时间,是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小舅,这……这可不行,我就不能一个人住吗?” “宜丫头,你毕竟年纪还小,我们都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家啊,可是你毕竟是个闺女,不是哪家都可以随便住的,而楚家同你有婚约,住在他们家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何之浩说的斩钉截铁,让顾嘉宜胸口一阵气闷,但也懒得同他争执,一怒之下,便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宜丫头,宜..哎,之浩,让你好好说的,怎么还是把丫头弄生气了呢!” “随她去吧,平日里就是太惯她了,这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何之浩说着,轻笑了一声,但语气里却有浓浓的担忧。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顾嘉宜赌气不出去做晚饭,而外面的何之浩似乎自己下了灶台,但却没有来敲她的门让她出去吃饭。 哦,对了,还有山核桃,真是气过头了,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打开门出去,外面只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光线很昏暗,环顾四周,好像没有看见何之浩啊。 算了,不想理他。她一溜烟的冲出家门,直奔牛三哥的家。 “三哥,三哥。”她上前敲了敲门。 “是宜姐儿啊。”门里面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声音也十分温和。 “牛大娘,我来找三哥的。” “好啊,快进来,”牛大娘边说边侧开身子,让顾嘉宜进来,又冲里面喊道,“三儿,宜姐儿来了。” “姐儿可吃过晚饭了吗?要不坐下再吃点?我给你拿碗筷。”说话的是坐在桌旁的一位清秀的妇人,年纪约莫二十多岁,是牛家的大嫂。 顾嘉宜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她还真是没有吃晚饭呢。牛大娘家里比何之浩家的情况要好些,菜里面虽然看不出肉屑,但几个素菜还是可以见点油腥的。 “来,快坐下。”牛大嫂边说边塞了筷子在她手中。 “宜姐儿是来拿核桃的吧?”牛三哥走出来笑道。 010.袁氏的变故 “是啊。”顾嘉宜点点头。 “先吃饭吧,吃完我送宜姐儿回去。”牛大嫂笑道。 这一顿饭吃的很温馨,顾嘉宜也很喜欢牛三哥这一家人,大家说说笑笑的,相处十分融洽。 吃完了饭,牛大嫂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对牛大娘说道:“婆婆,我们去买些红枣来做红枣干吧,现在正是红枣结果的时候,可惜咱们家又没有枣树。” “也好,”牛大娘点点头道,“你对这方面在行,就全交给你了。不过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声,虽然老婆子年纪大了,可手脚还算利索,可以帮的上忙的。” 顾嘉宜听着,心里一下有了念头。 “牛大嫂,你们需要多少红枣啊?” “五、六斤吧,多的我也忙不过来,地里还有活儿要干呢。” “不如我卖给你们吧,”顾嘉宜笑道,袁氏送来的那几棵枣树的枣子还放在她房间里呢,“今早刚摘的,新鲜着呢。” “宜姐儿别骗我老婆子了,何先生家里哪来的枣树?”牛大娘笑着摇摇头。 “不是我小舅家的,是我那大舅娘昨儿送来的,听说是因为有什么人说她们家欺负了我小舅,她心里不好受才送来的。” “哎,这话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传出来的,不过这样也好,你们过得确实太清苦了。”牛大娘有些同情地看着顾嘉宜。 “快别扯远了,宜姐儿可真的愿卖枣子给我?” “我何时骗过大嫂啊?” “价格方面宜姐儿有什么主意?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顾嘉宜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大嫂说这话客气了,枣子我不要钱,只是想让大嫂将做红枣干的手艺教给我。” “这有什么难的,依我之见啊,这枣子就按二十文一斤吧,明天我就上先生家,看看枣子去,以后宜姐儿过来和我一起做红枣干,卖的钱咱们对半分。” “这怎么好啊……”顾嘉宜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外面牛三哥的声音。 “先生来了,宜姐儿在我们这儿呢。” 何之浩快步走了进来,他面色微红,似乎跑了很远的路,跑的又太急了。 “怎么出门也不给我说声?”声音里面含着责怪,但更多的是担忧。 “小舅,我知道错了啦。”顾嘉宜上前笑着拉住何之浩撒娇道。 两人回家之后,顾嘉宜还没有跨进门,便闻到一阵菜香,她顿住脚步,吸了吸鼻子,再三确定那饭菜香正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还不进来!” 顾嘉宜进门便“哇”地一声,只见饭桌上摆了好几样菜,有醋溜白菜,有红烧肉,有鱼香茄子,还有一份冬瓜汤。另外,还摆了两碗白米饭。 天啊,她都三年没有吃过香喷喷的白米饭了!而且这菜虽然做的不是太像回事,可是至少是完完整整的菜啊,要知道这三年她都是吃野菜糊糊熬过来的啊! “小舅,你发了啊?”她吃惊地看着何之浩。 “发什么发啊,这是张婶送来的,刚刚我出去找你的时候,她就送来了。你快吃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张婶?原来就是那天和小舅一起回来的、被小舅救了的溺水女孩盈盈的娘。她做这一顿饭,想来也是感谢小舅的吧。 “张婶还送来了一些鸡蛋和面粉,现在天色已晚,明天你就还回去吧。我本来是要还的,可是因为要找你,就没空去还了。” “哦,小舅,我知道了。” 两人端起碗,都没有再说话。 “小宜,我明天就要走了。” “明天?”牛三哥说的不是后天吗? “早点去安顿好,才能安心温习啊。” 顾嘉宜放下筷子,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我也许是有负于你母亲,我姐姐,可是我考完之后便会早点回来,不会耽搁太久,算来也只不过是离开半个月而已。而且,你如果不想去楚家住,就还是住家里吧,我已经跟隔壁的牛大娘打过招呼了,拜托他们多照顾着你,晚上牛大嫂会过来陪你。” “好啊。”顾嘉宜点点头。 “不用找什么牛大嫂了,以后我就住这儿了!” 突然,外面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一个女人,人还没有走近,便听见这一大嗓门。 顾嘉宜微微皱起眉,这袁氏又想做什么?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何之浩的脸色也不好看。 “何醇一天没休我,我就还是何家的人,这屋子也是何家的,你们住得,我就住不得?” 何之浩还想说什么,却被顾嘉宜按住了。 “大舅娘放着好好的主宅不住,住在这偏宅来,莫非是和大舅……” “小孩子懂个屁!何之浩,你有空也说说你这个大哥,平日里在码头上顾不了这家里也就算了,现在好容易回来了,竟然,竟然给我带回来个小的……”袁氏说着,竟然掩面哭了起来。 “什么?”何之浩和顾嘉宜互相看了一眼,既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幸灾乐祸,原来袁氏也有这一天啊。 “是,那女人是比我年轻,比我好看,可是,可是他怎么能忘了我这糟糠之妻呢!” “大嫂,其实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你依然还是大哥的妻子不是吗?” “我呸!没想到你何之浩读了圣贤书,还是和那杀千刀的一样,也难怪,都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嘛,所以都是一个性子。凭什么男的就能三妻四妾啊,别人我管不着,我袁青花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大嫂,你这又是何必……” 顾嘉宜却是一惊,却开始重新省视袁氏。原来这个女人还有这样的女权意识,要知道这不仅是古代,还是在这村子里,三从四德的观念在女人心中更加根深蒂固,袁氏竟然还能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见,她与一般的女人还是有些不同。 “怎么,连你也要赶我出门?” “之浩不是这个意思。明天之浩就要启程了,之浩不在家的时候,还劳烦大嫂多照看着小宜。” 袁氏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嘉宜,垂下眼帘,“宜姐儿也是我外甥女儿,小姑出嫁之前,我们相处的也不错,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会尽一份力的。” 顾嘉宜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这个袁氏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 “小宜,别愣着了,大舅娘今晚跟你睡,多铺一床被子,明天给你大舅娘收拾一下房间。” 顾嘉宜点点头,不由多看了几眼袁氏,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她很可恶,现在又觉得她很可怜。难道她心太软了吗?对这种大恶人有了这种报应,她不是应该拍手称快的吗? 011.不一样的袁氏 何之浩走的很早,顾嘉宜醒来的时候,已经听见开门的声音了。她坐起身,透过窗户看见他走出了大门。 郝村长多次找过她谈话,他说何之浩是不愿意现在去省里考试的,主要就是放心不下她,可是乡里邻里的都主张他去赴考,他身上的担子很重,绝对不能因为这些家务事耽搁了自己的前程,辜负了乡亲们的期望。 这些道理顾嘉宜都懂,她也知道自己实际年纪都二十多岁了,完全可以自己生活,可是她从心底里渴望着的亲情却再一次离去,只有抹不开的落寞。 她又继续睡了下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袁氏已经起来了,她那床被子叠好放在床脚,旁边的床铺是冷的,说明她已经离开多时了。 “大舅娘?”顾嘉宜披好衣服,试探着叫了几声,果然没有人答应,她应该还是回家了吧,想来昨天也不过是一时嘴快,逞一时之能罢了。 喝了杯清茶,就听见外面牛大嫂的声音。 “宜姐儿,宜姐儿在家吗?” “牛大嫂,我在呢,快进来。” “我来看枣儿的。” 顾嘉宜从里屋搬出那盆红枣,“虽说隔了一夜,但还算红艳,个儿也大,大嫂看着可以吗?” 牛大嫂扒拉了几下,笑道:“你舅娘也算是个实诚人,没有挑些烂枣子给你们,我瞧着都好,我都要了。” “大嫂家里是有称的吧?拿过去再称称。” “我的称都拿来了,就在院子里。你小舅都跟我说了,这段时间我就在你家陪你。” “那不是只有牛大娘一个人在家了吗?” “没事,白天她去串门了,晚上我三叔便在家了,”牛大嫂一边说,一边从外面拾了称进来,把枣子连盆放在称上称,“这盆的重量我就不减了,一共有六斤呢,我给你一百二十文。” 顾嘉宜没有推辞,接过钱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丝小小的喜悦。 “烧水去,再打点冷水来。”牛大嫂对顾嘉宜说道。 她迅速地挑拣着枣子里面的枯枝落叶,然后把枣子装进竹篮里面,等到顾嘉宜拎了热水和冷水来,又把篮子浸在热水中,片刻之后,看到果皮稍软,立刻就放入了冷水中。如此反复几回,直到所有的枣子完成了步骤。 “准备几张草席,把枣子铺在席子上拿去院子里晾晒。” “这要晾晒多久啊?” “每天都晾,要二十多天吧,”牛大嫂凝眉想了一会儿,“现在有了你这个帮手,也许我还应该买些枣子。” “要买枣子?找我啊!” 两人循声望去,对来人都不免有些惊异。 “何大嫂今日来不知有什么事啊?” 袁氏淡淡一笑,“现在已经不是何大嫂了,”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一封信。 “你被休了?”牛大嫂有些吃惊。 “怎么说话呢!是和离懂吗?” 袁氏见两人一副惊呆了的样子,不由笑道:“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何醇那种孬货我早就不想和他过了。今天早上我就去闹了一场,还是族长主持了我们的和离。不过呢,除了那祖宅归了何醇,土地和田产什么的都归了老娘。怎么,我说牛家大媳妇,你还不知道这事啊?” 牛大嫂支支吾吾着,瞪圆了眼睛,她的确是不知道,她一早回了趟邻村的娘家,回来又赶着来跟顾嘉宜做红枣干,路上倒是听见有人在议论,可是也没有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了行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袁氏看着草席上的红枣问道。 “做红枣干。”顾嘉宜说道。 “咦,那又是什么?”袁氏指着门旁的一篮子黑乎乎的东西问道。 “哦,那是山核桃。瞧我,说给宜姐儿送来了,竟然都忘了这回事,只顾着去想红枣干的事了。” “你们拿山核桃做什么啊?那玩意儿壳又硬,不好剥,吃的人也少。” “舅娘就不知道了吧,省城的人爱吃这东西。” “哟,还想到省城去了呢?可是你就这么点儿的量,运去省城,加上路途费和人工费,怕是也赚不了几个钱吧?” “舅娘,我的山核桃可是和别家的不一样啊!” 袁氏和牛大嫂对视一眼,都不由笑了。 “到底是县城家的小姐啊……” 顾嘉宜突然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眼袁氏。 “舅娘没有别的意思,”袁氏有些难为情,“以前也许是我做的不对了,可是以后我就要住这儿了,等找到房子再搬走。” “哎,我说袁姐姐,你家姐儿和哥儿你放心的下吗?” 袁氏叹了口气,“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我知道我跟何醇的和离对他们的影响很大,可我也不是委曲求全的人,这个时代有太多的弊端,单是一夫多妻制就十分不合理,我不能让两个哥儿成长在这种家庭里面,况且我这么做,也是想让玫姐儿明白,一个女人不是只有认命和退让的。” “我早就听人家说过,袁姐姐是个不一般的人,今日听了你一番话,倒果真与众不同。” “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要真说有啊,也是你们看不开啊。就说你吧,你才多大啊,丈夫死了也有一年了吧,你难道真的甘心守在这牛家一辈子?为什么不改嫁,或者回娘家呢?我要是有娘家我也回了啊。” “这……姐姐开什么玩笑呢,哪有寡|妇再改嫁的说法,这会遭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说,你们就是看不开啊。明明可以得到幸福,又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顾嘉宜默默地听着两人的谈话。她在这坨村里面也生活了三年了,同袁氏打的交道不少,可竟是今日才发现这袁氏还是个十分有想法和自主能力的人。 中午,牛大嫂回家给牛大娘做饭去了。顾嘉宜热了昨天的菜,和袁氏一起吃饭。 “这菜还真是丰盛呢。” “是张婶送来的,她感激小舅救了她家女儿。” “原来是这样。” “舅娘啊,”顾嘉宜放下筷子,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你娘家是哪里的啊?” “娘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不可能去过,也不可能知道的地方。” 顾嘉宜心里“咯噔”了一声,莫非她这舅娘的娘家是…… 012.新舅娘 下午,顾嘉宜开始处理山核桃。 她把核桃放到盛满水的容器中,洗去空籽,然后捞起来放在一旁晾晒。 “宜姐儿,你洗核桃做什么啊?把这个壳剥下就可以吃了,里面又不脏。”袁氏看着顾嘉宜,好奇地问道。 “大舅娘,这是我加工核桃的第一步。” “哦,核桃还用加工呢,在县城里学的吧?” 顾嘉宜硬着头皮点点头,随便应付了两句。说多了只怕露馅,也许这个朝代还没有加工核桃这一说法吧,所以也不盛行吃核桃。 袁氏闲着无事,见下午日头正好,便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拿出绣花样子绣了起来。 “宜姐儿,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愿意收留我。”袁氏突然说道。 顾嘉宜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真的没有那种铁石心肠把无家可归的袁氏扫地出门,而且她的性子一夜之间也变了许多,虽说两人还没有达到友好的程度,可是这一天相处下来竟也风平浪静,这点倒让顾嘉宜有些不习惯。 突然,围栏“扣”地一声被人推开了 “袁大姐还真的住在小叔家里来了啊。”进来的那妇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身上梨黄色的衣服和村里那些穿黑白灰的女人大不相同,她的脸上涂了淡淡的脂粉,这在村里习惯素面朝天的女人当中竟成了一道绮丽的风景。 “你是?”顾嘉宜微微一怔,这个女人应该不是这坨村的吧。 “是你大舅带回来的野女人。”袁氏冷冷地说道。 “哟,大姐,话可别说的那么难听啊,我可不是什么野女人,醇哥和我的婚事已经定了,在下个月初十,大姐可要记得来哦。” “你别大姐大姐的叫,你也不年轻了,我不过长你两三岁而已。” 顾嘉宜本来不想掺和的,可是她突然觉得袁氏很可怜,眼前这个妖艳的女人说话似乎比她还要厉害三分,而且关键是,她也不喜欢这个女人。 “这位婶婶,你和大舅的喜酒我们当然会去,小舅回来我会转告给他的,不知还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她一般,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就是小姑留下的女儿吧,那么你不该叫我‘婶婶’啊,该叫大舅娘才是啊。” “称呼只是个代号,这声大舅娘我迟早会叫的,只是你还没有过门,我便称呼你为舅娘,似乎不太妥当吧。” “哼,一个嫁过人的破鞋知道什么是羞耻吗?” “你说什么!” “我说,”袁氏大声喊道,“你就是一只嫁过人的破鞋!听……” “啪!”袁氏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金花你这贱货敢打老娘!” “打的就是你!” 两个女人顿时扭在一起,互相拉扯着对方,互不相让。 顾嘉宜摇摇头,她才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去劝架,袁氏一向跋扈,现在终于找到能够治她的人,她才没有那么傻把她们拉开,万一误伤到了还真不划算。 可是,就在她伸手去端那个装了核桃的盆时,不知谁的手伸进来抓起几个核桃就往外丢了出去。 “打死你这个小贱人!”这么恶毒的声音是来自袁氏的。 那个叫做金花的女人也不甘落后,随手抓了核桃扔向袁氏。于是原本只是扯头发、拿指甲掐人的打架,变成了扔核桃大战。 顾嘉宜一下怒火中烧,小舅不在家,她就得好好守住这个家,现在倒好,这里成了这两人的战场,想撒野就撒野,哼,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 “都他妈给老子住手!”顾嘉宜爆了粗口,重重地掷下手中的盆子,盆子落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将正在打架的两个人都震住了。 “宜姐儿你别管。”袁氏说道。 “要打出去打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教养的泼妇!” “你这臭丫头……”金花也回身骂道。 “我还真没有听人家说过,有这种在别人家屋里打的稀里哗啦的人,完了还占着理了!” 金花正要上前去拧顾嘉宜的胳膊,手腕就被一只粗壮的铁爪给抓住了。 “金花,有事回去再说。”男人有些讨好地说道。 “何醇,你捏痛老娘了。”金花挣脱开来,气呼呼地说道。 原来这个黑面大汉就是大舅何醇。不过顾嘉宜对他没什么印象,在这坨村的三年,何醇在外地的码头上当工头,一直没见他回来过,袁氏盼了他这么久,现在人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女人,袁氏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吧,但是同样难受的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 “我们走吧。”何醇揽着金花的腰,看也没看袁氏一眼。 “大舅,”顾嘉宜心里有些沉闷,“玫姐儿他们都还好吧?”她注意到,袁氏的眸子突然闪了一闪,她到底还是放不下几个孩子的。 “宜姐儿?好多年没见你了,在村里还住的习惯吧?你放心,玫姐儿他们都好,有空就到大舅家里来玩。” “好了好了,不是要回家吗?还不赶紧走!”金花不耐烦地说道。 何醇又好言哄了她几句,两人这才离开了。 那两个人走后,袁氏就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眼神空洞,直直地看着远方,什么话也不说。 傍晚,牛大嫂带了些饭菜过来,和顾嘉宜一起摆好碗筷,这才对袁氏说道:“袁姐姐,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袁氏抬起头,见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嗔道:“你向来是个爽快人,今日怎么连话也说不全了?” “袁姐姐,村里都在传,说,说你和何大哥不是和离,是他休了你,所以你什么也得不到。” “什么?哪个王八蛋说的?” “听说是那个金花去村长和族长那儿闹,说你犯了七出之条,应该是被休的,族长和何大哥沟通过了,那金花又让何大哥写了一封休书,估计等一会儿就要过来给你。” “七出之条,我犯了哪条?” “说是善妒和多口舌。” “这是无中生有的嘛!” 牛大嫂微微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大姐,别怪我说个实诚话,这善妒嘛,自然就是针对你对那金花了,本来何大哥纳金花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被你那么一闹,村里的人都在看笑话,都说你是妒妇了,还有,你这多口舌也是事实,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你撺掇,何大哥和先生也不会分家,而且这分家,我们大家都看的明白,你是摆明了欺负先生嘛,主宅和田地都归了你们,先生就这么一间破房子,是,当初是为了照顾何大娘,可是说句不好听的,何大娘都死了这么久了,倒也没见你们重新分平了,先生是读书人,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可是我们这些人可是看的分明的很,你做人嫂子这么做迟早会遭报应的。” 袁氏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你看,这报应不是来了吗?”袁氏突然苦笑道。 牛大嫂正要开解几句,突然听到顾嘉宜的声音,“那金花婶子又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金花的笑声,“宜姐儿还在门口迎接我呢,我来找袁大姐的。”声落人才至,笑容妩媚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袁大姐,这是你的休书,那封和离书作废!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宅是我的,田地还是我的!哈哈哈……” 金花的笑声随着呼呼的风全数吹进了顾嘉宜的耳朵里,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为看了袁氏的笑话而高兴,反而心情是那么的沉重,似有千斤石压在身上。 013.未婚夫 这两天相安无事,金花也没有上门,倒是袁氏偷偷跑回去说是看看几个孩子,但是没一会儿又返回来了,眼角红红的,问她怎么了却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牛大嫂继续处理红枣干,袁氏看了争着过来帮忙,顾嘉宜插不上手,便回头倒腾那些核桃了。二头又拿了几斤核桃过来,说是要和顾嘉宜一起做,可是这孩子毕竟年幼,没在那里坐一会儿,注意力就被花蝴蝶吸引了,她也只好摇摇头,任随着他去,她还是舍不得说二头。 这天,二头又过来了。 牛大嫂笑着问他:“怎么不见你家婶婶啊?” “她回县城去了。” 正在和顾嘉宜闲聊的袁氏突然不说话了,怔怔看了一眼二头。 “你婶婶何时回来过啊?我怎么都没有瞧见过?”她问道。 “前段时日,在家里没住多久,她又不喜欢串门,所以袁姨没看到她也不奇怪。” “那个袁姨啊,听二头婶婶说,她也是我们这陀村的人呢。”顾嘉宜笑道,她终于适应了袁氏的这个新称呼了,毕竟叫了三年舅娘的人,要改称她为“姨”,还真是不习惯啊。 “可不,轻芷和郝正也是青梅竹马的,两人还是姨表亲呢,轻芷爹娘死了之后,就被村长接去了他家里,长大后就嫁给了郝正,现在人家郝正在县城里开了家裁缝铺,听说生意挺好的。” 袁氏却微微怔住,没有说话。牛大嫂见只有自己一个人说的起劲,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换了个话题。 顾嘉宜却在想,轻芷这个名字为什么这般耳熟呢?好像那天何之浩受伤之后无意识地叫的这个名字就是“轻芷”吧。 “姐姐,快点干活吧。”二头挽起袖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顾嘉宜淡淡一笑,将晾干的核桃放入一个盛满水的木桶里,这个木桶是她特制的,上小下大,然后架在木架上,底下堆了木柴点着火。 “姐姐,这要烤多久啊?” “唔,十个时辰左右吧,二头,你就在这里看着点儿火。” “我来吧,我来吧,二头性子那么好动,怎么会帮你看十个时辰的火呢!”牛大嫂走过来笑道。 顾嘉宜走到一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小懒猫瞌睡来了?”袁氏打趣道。 “才没有呢,我在想,去哪家借牛车去。” “借牛车?你要去卖你那核桃啊?”袁氏不相信地问道。 “不然呢?”顾嘉宜翻了个白眼,她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不拿去卖钱,难道摆着好看吗? “哈哈,你先过我这关再说,我这人嘴挑的很,这里的核桃没一颗入得了我的嘴的,要是我说好吃,你再去卖。” 顾嘉宜转过身,回味着袁氏的话,“这里的核桃?袁姨还吃过哪里的核桃是好吃的?” “额,”袁氏挠挠头,“我,我忘了。” “咦,澄姐儿,还有玫姐儿,你们怎么来了?”牛大嫂突然说道。 “阿玫,原来你娘真的住在这儿来了?” “雨澄,你快放开我,都说了我不想来了。”何玫带着哭腔说道。 “小玫,”袁氏听见女儿委屈的声音,看着她被楚语澄捏红的手腕,心中心疼不已。 “喂,楚语澄,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二头跑过去隔着围栏质问道。楚语澄比他高一个头,但是他面对她居高临下的目光依然毫不退缩。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楚语澄绕开二头和何玫,看着顾嘉宜,“怎么,客人来了,也不赶紧过来欢迎?” 顾嘉宜正要说什么,却被牛大嫂拉住,她附在她耳朵旁小声说道:“好好说话,她毕竟是你的小姑子,以后是一家人,快去请她进来。” 顾嘉宜叹了口气,过去开围栏,却假装怎么也打不开,“咦,好奇怪,这围栏是怎么了,昨儿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哼,她当她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还过去欢迎她,什么玩意儿嘛! 楚语澄似乎没有听懂顾嘉宜的话外之音,讥笑道:“你们这什么破围栏真该换换了,连脚都踏不进来。” “是啊,澄姐姐说的是啊,本来你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可是我这破地方实在是破烂,让澄姐姐连脚都放不进来,真是失礼失礼,澄姐姐还是先回去吧,免得污了你的脚,赶明儿我修整一番,再请澄姐姐来吧,真是对不住了啊。” 这下,楚语澄再傻,也听出了顾嘉宜话中的嘲讽,不由怒道:“你当我稀罕你这破地方啊,你再请我来,我也不来了。” “澄姐姐走好,恕不远送了。”顾嘉宜面不改色,依然是笑脸盈盈。 “你!何玫,我们走!”楚语澄气的跳脚。 “表姐,”顾嘉宜看了眼何玫,不知道为什么这何玫会成了楚语澄的跟班,“你等等好不好?你娘有话想跟你说。” 何玫没有回答顾嘉宜,却看向了楚语澄,似乎是在等待她的指令。 “何玫你今天不准留在这儿,你要么跟我走,要么我们绝交!” 顾嘉宜一下气的血往上涌,她让何玫留下来,是想让她们母女说说话,可是楚语澄明明知道何玫家里的事,也知道袁氏在这里,却不让何玫留下来和她母亲说话,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表姐,你有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听楚语澄的?” “何玫,你听谁的?” 何玫眼眶中包着眼泪,对顾嘉宜摇摇头,说道:“我听澄姐儿的。” 顾嘉宜大跌眼镜,这何玫脑子坏掉了吧,为什么要做楚语澄的跟班?楚家很有钱吗?虽说是很富裕了,但是还没有能让楚语澄傲娇到这个程度的资本吧,就算是这个顾嘉宜的大姐顾嘉茗,玫瑰城首富的女儿,说来也没有这么跋扈吧。 她看着何玫追随着楚语澄的脚步离去,叹息着摇摇头,一转身,就看见袁氏失落的眼神。 “袁姨,她……”顾嘉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姐姐,你表姐为什么这么听楚语澄的话?”二头问道。 顾嘉宜摇摇头,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呢。 “她喜欢宸枫,而澄姐儿是宸枫最疼爱的妹妹,是我让她去讨好澄姐儿的,没想到这孩子心眼这么死,看来她是一心认定了宸枫的了。”袁氏无奈地说道。 “啊,什么?”牛大嫂吃惊地说道,迅速看了一眼顾嘉宜,“你这个舅娘怎么能这么做呢!” 顾嘉宜听得一头雾水。牛大嫂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忙着去劝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袁氏。 “牛大嫂,你说的宸枫,他是澄姐儿的哥哥,那他是不是,是不是……”顾嘉宜想的是他应该是她未婚夫的兄弟之类的人吧,而且这“未婚夫”这个词她还不怎么说得出口。 “哎,是啊,”牛大嫂回过头,“枫哥儿就是你的未婚夫。” 啊?顾嘉宜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她这舅娘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去抢自己外甥女的未婚夫? “我错了,我错了,”袁氏扑过来说道,“宜姐儿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不好。” “那个,那个,袁姨,你要这样好不好。”顾嘉宜扶了扶额,她是无所谓的了,只是这袁氏表现得是不是太浮夸了? “宜姐儿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顾嘉宜连忙说道,天啊,她要不要这么拼啊! 014.进城咯 借牛车这件事,她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张婶的家里。果然,张婶一口就答应了,还说五天之后她和女儿也要去县城赶集,正好可以一起去。 现在的核桃已经经过了初期的脱涩处理,可以直接食用。她可以肯定,这里的人之所以不喜欢吃核桃,是不知道怎么加工处理,如果采来直接食用,额,只能说,那酸爽……经过她顾嘉宜的加工和处理相比味道是大不相同了吧。 顾嘉宜用门夹开一个核桃,递给牛大嫂和袁氏一人一半。 “尝尝看。” 两人皱着眉头剥开壳,取了一点点放进嘴巴里,表情由平淡变为惊奇,最后是欣喜,“宜姐儿,我之前吃过核桃,这个味道完全不一样啊。” “嗯,跟我那里的核桃味道很相似,就是还差了一点儿。” 顾嘉宜笑道:“袁姨,你的家乡到底在哪儿?” “说了你们也不知道,”袁氏拍拍手,弄干净手上的吃完核桃的黑屑儿,继续开始绣花,“你可以拿去卖了,鉴赏完毕。” “遵命!”顾嘉宜敬了个礼。 “这丫头哪里学的这些动作和语言啊。”牛大嫂笑着嗔道。 顾嘉宜讪讪地放下自己举在头顶的手,她怎么忘乎所以了,这可是古代,哪有这样的敬礼方式,倒是袁氏,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几眼顾嘉宜。 临走那天,顾嘉宜让牛大嫂帮着搬了十斤核桃出来。 张婶看着,不由说道:“宜姐儿,不要怪婶子多嘴,这核桃能卖得出去吗?” “嫂子别不相信我们宜姐儿,这核桃可不一样呢。” 张婶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顾嘉宜靠在牛车的边沿上打盹儿,她是在张婶的女儿萌萌的说话声中惊醒的。 “娘,你说这城为什么叫‘玫瑰城’,我连一朵玫瑰都没有看见啊。” “我哪知道,”张婶一边让牛停了下来,一边又回头轻轻摇着顾嘉宜,“宜姐儿,到了。” “娘,我要跟宜姐姐一起。” “不行,你还小,走丢了怎么办,跟娘一起!” “宜姐姐对这县城比你还熟悉,跟着她怎么会走丢。” 顾嘉宜看了一眼萌萌,其实说实话,她不但是个路痴,而且已经三年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很多东西都记忆模糊了,如果萌萌跟着她,她还真怕把她给弄丢了。 没想到张婶却说,“那好吧,宜姐儿,就麻烦你帮我看着她,我买了东西很快就赶回来,我们还在这里会合。” 顾嘉宜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萌萌拉下了牛车,而张婶已经赶着车走了,她敲了敲自己刚刚睡醒的混沌脑子,牵上了萌萌的手。 “姐姐,县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先办正事。”顾嘉宜没好气地说道,哎,这个小吃货! “那我们办完正事,是不是可以去买好吃的?” “嗯嗯。”顾嘉宜随意敷衍了几句。 她还记得玫瑰城有三家大干货店,分别是赵记,钱记和王记。 她决定先去赵记看看。 “哇,姐姐快看,这里有好多杏梅,好想吃哦!”萌萌一进来就对着吃的直流口水。 “两位姑娘想要点什么?”伙计十分热情地问道。 顾嘉宜笑着说道:“这位小哥好,不知道你们这里卖不卖核桃?” “核桃?”伙计的笑容微微僵住,“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卖核桃。” “那么,正好,我这里有些核桃,你们要不要?”顾嘉宜提出三斤核桃对伙计说道。她把十斤核桃分开了,只拿了三斤装一个袋子里提在手上,其余的七斤都在张婶的牛车上。 “这,这没人吃啊。”伙计面露难色。 “怎么会呢?你们可以试试我的核桃。” “不用了不用了。”伙计摆摆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真的很好吃,试试看嘛。” 伙计推脱再三,终于怒道:“你是来捣乱的吧?” 顾嘉宜却没有生气,“不试就不试,小哥别动气啊。” 她转身牵上萌萌的手就出门了。这个赵记真是不识货,而且服务态度太差了! “萌萌我你跟说,一会儿啊……”顾嘉宜俯身在萌萌的耳边交代了一番。 “能做到吗?做得到的话,姐姐请你吃冰糖葫芦。” 萌萌一听有吃的,两眼放光,忙不迭地点头。 两人又去了钱记。 这回,顾嘉宜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它的对门摆起了小摊,她把她的三斤核桃放在面前,叫卖道:“卖核桃了,卖核桃了……” 叫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理她。 这时,萌萌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指着地上的核桃说道:“这位姐姐,这是什么啊?” “核桃啊,小妹妹,你要吃吗?” “这个东西看起来黑乎乎的,壳又那么厚,一定不好吃。” “哎,这位妹妹,不是我以大欺小,我这个核桃绝对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要不你尝尝?” 萌萌装作为难的样子。 顾嘉宜又说了核桃的很多好处,比如补脑啊,养颜啊,对身体好啊,营养价值高啊。 “什么叫营养?” 额,顾嘉宜知道自己说多了,“就是,就是能补充多种人体所需要的能量。” “能量?”萌萌又歪着脑袋想着。怎么宜姐姐说的词这么奇怪,她听都没有听过? “来,去门那里夹一夹,夹碎了壳就可以吃了。”顾嘉宜看着四周围过来看热闹的人,想着要趁热打铁。 “小妹妹,我帮你。”一个汉子站了出来,一手握着核桃便捏碎了。 萌萌拿了一半放进嘴里,围观的路人都好奇地看着她,那位汉子也觉得好奇,便也吃了起来。 “挺不错啊。”汉子说道。 萌萌也挺会来事的,兴奋地叫道:“我从来没有吃过核桃,没想到这么好吃!” 众人也跃跃欲试,纷纷想来尝尝。 “怎么只有这些啊,我全要了!”汉子爽快地说道。 “大哥不问问价钱?” “不知是什么价位?” “一百文一斤,三斤三百文!” “成交!” 于是,顾嘉宜赚了三百文。 等到人群散了之后,她看见对门钱记一个瘦小的老头对她张望了几眼,接着快步过来,说道:“这位姑娘,我是钱记的账房先生,我家掌柜有请。” “好说。”顾嘉宜便随着老头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个穿着青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便走了出来。 “在下是这钱记的掌柜,敝姓宁。姑娘刚才卖核桃我已经看见了,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和我钱记合作?我们钱记有门面,有信誉,总好过姑娘独身叫卖的好啊。” 这钱记掌柜倒还挺有眼光的,还挺会说话的。 “好说,我还有七斤核桃,宁掌柜若是愿意,我稍后便给你送来。” “那自然是最好了。对了,还不知姑娘贵姓?” “免贵,姓顾。我们来谈谈合作的条件吧。” “哦?顾姑娘有什么想法?” “我的定价是一百文一斤。宁掌柜不要吃惊,我还包后期宣传和策划。” “什么?宣传?策划?”宁掌柜和账房先生对视一眼,嘴张成“O”型,这些都是什么名词,听都没有听过啊。 015.发簪 顾嘉宜带着萌萌回到和张婶分开的地方,等到张婶回来之后,三个人又赶着牛车去了趟钱记干货铺,把那七斤山核桃一起卖给了宁掌柜。 看着手中的一千文钱,顾嘉宜乐得眉开眼笑。 “宜姐儿真是能干,一转眼就赚到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是了,这里一千文钱就是等于一两银子的。 “宜姐儿需要什么买些什么东西吗?” 顾嘉宜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张婶啊,你知道哪里有卖马的吗?” “卖马的?”张婶微微有些吃惊,“你会骑马?” “是啊,我不会赶牛车,可是以后要进城也不方便,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你吧。” “瞧你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啊,你这一两银子买一匹成年马恐怕不行,不过倒是可以买匹小马,先养着,以后长大了可以骑,而且自小养大的马听话呢。” “嗯,张婶说的对。” 顾嘉宜不大识得这玫瑰城的路。刚重生到这里的时候,她只有七岁,何氏管的又严,所以只好整天呆在顾府里,可把她憋坏了。她一直盼着能好好逛逛玫瑰城,没想到这个愿望却直到三年后才实现。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是坐着牛车逛街呢,遗憾的是没有相机,若是能把这一刻定格下来,以后回了现代也可以显摆显摆。不对,现代的她已经死了,怎么还回得去呢,唉! 张婶对这县城很熟悉,可是六岁的萌萌却是头一遭跟着她娘进县城,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活跃得像一只小鸟。刚开始顾嘉宜还回答她一些问题,可是到后来耐心耗尽,只好敷衍罢了。 “喏,宜姐儿,这里走进去是个集市,有卖牲口的,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萌萌这丫头太顽皮了,我怕她等一会儿撞坏了什么东西,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好。”顾嘉宜点点头,穿过这个小巷子,走了一会儿,看见攒动的人头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由笑了,这县城里的集市到底还是比村子里的繁华啊。 集市上有卖菜、卖衣服、卖小玩意儿的,应有尽有,顾嘉宜一一看过去,越发觉得有趣。她来到卖首饰的摊位前,连着数过去,有好几个卖首饰的摊位,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围在这几个摊前,一边比划着一边讨价还价。顾嘉宜看了几家,却没有觉得有合适的。 最末的一个摊位前,摊主只摆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发簪。别的摊主都是对来往的姑娘们热情地招呼,而这位摊主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更奇怪的是,他坐于闹市之中,却给人一份闲于野外的安静悠闲之感。 顾嘉宜不由向那枚发簪看去,材质看起来是银的,簪身刻着细细的螺旋纹,簪头垂下的坠子是暗红色的椭圆状宝石,可是当顾嘉宜细细凝视这坠饰的时候,却发现它的红色真正慢慢变浅,甚至还微微发出光亮。 她眨眨眼,再一看时,那坠饰又变成了暗红色。 “老板,你这簪子怎么卖啊?” “不卖。”摊主连头也没抬,声音也清清冷冷的。 “哦?不卖?”顾嘉宜越发有了兴致,“你不卖为什么要把簪子摆出来?” “我乐意!”摊主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这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肤色较白,眉清目秀,笑的时候眼角也是弯弯的。 顾嘉宜摇摇头。这么清秀的一个男人居然是个傻子。也罢,还是去买了马,好早点回去吧。 “姑娘,等等。”身后传来清秀男子的声音。 “在下薄乐尘,有个小小的请求。” 顾嘉宜回头,看了他一眼,“本姑娘没空。”她顾嘉宜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等等,姑娘听在下说,这簪子同姑娘有缘,姑娘不妨买下它。” 呵,刚刚她问价的时候,他说不卖,现在她不买了,他又让她买下,逗她玩儿呢! 顾嘉宜不理他,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薄乐尘却抢在了她前面。 她只好问道:“怎么有缘了?” “不瞒姑娘说,在下一直在等候有缘人,刚刚在下发现姑娘走过时,这簪子有微微异动,相必姑娘就是在下找的有缘人了吧。” 还有这样的事?那么说来她刚刚对簪子的错觉是真的了,既然如此,那这簪子究竟是什么神物? “这个簪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个,在下也不知。在下也是受了先师所托,还请姑娘买下吧。” 顾嘉宜看了眼那簪子,说实话,她也挺喜欢这支簪子的,既然这男的现在要她买下,那就买下吧。 “多少钱啊?” “不贵,就二两银子。” 二两还不贵?她搜遍全身都没有二两,不过就算是一两银子,她也舍不得用来买那簪子,对于目前的她来说,这太奢侈了。而且,再想想,这男的说不定就是个骗子,随便编的什么有缘人的瞎话,就是想骗她买下簪子。 “我没有钱,还是算了吧。” “哎,姑娘留步,不知姑娘身上有多少钱?有多少就给多少吧。” “给了你我吃什么啊?你还是另寻有缘人吧。” “不行,这簪子已经认定你了,不能再给别人了。”薄乐尘有些严肃地说道。 看着他突然变了的脸色,顾嘉宜讪讪笑道:“我身无分文,又没有爹娘,衣食都要靠自己的,没有多余的钱买这些闲物,对不住了。” 薄乐尘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弛,眼中露出一抹意外,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你就拿走吧,当我送你了。” “真的?”顾嘉宜意外地看着他,本以为他要强买强卖的,没想到最后居然白送给她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真的。”薄乐尘点点头。 顾嘉宜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簪子,“谢谢啊,那什么大哥,薄大哥谢谢啊,后会有期哦。” 薄乐尘微微一笑,“我们当然还会再见面的。” 顾嘉宜看着簪子傻笑了半天,等到回过神来,薄乐尘已经没了踪影,而周围有些摊主已经开始收摊了。她猛然想到,买马!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016.小马儿 顾嘉宜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卖牲口的地方。可是仔细一看,都是卖驴啊,骡子啊这些的,问了过后才知道,原来这集市只有一家卖马的。 她看了眼马栏,里面只有一只成年马了,唉,还是来迟了。 “姑娘要买马吗?”摊主走过来打量着顾嘉宜。 “是啊,可是我想要一只小马。” “哟,姑娘可赶巧,我这儿的小马只剩一只了,你要不进来瞧瞧?” 顾嘉宜正要说好,却被人撞了一下,一个女孩抢先答道:“老板,你的小马我要了。” 摊主为难地看了一眼顾嘉宜,又对那后来的女孩说道:“这位姑娘,你来迟了,过些时候再来吧,我家的母马就快生了,等到断奶之后你再来。” “那可不行,我才没有那么好的精力等那么久呢。再说了,这位姑娘也不一定买啊,这样吧,你的小马多少钱,我出双倍的价钱。” 顾嘉宜也不是好欺负的,白了那女孩一眼,“有钱了不起啊?你娘没教过你先来后到的道理?” 女孩转过脸来,神情傲慢,“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你敢跟我家小姐争?” 顾嘉宜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女孩,年纪约十二三岁,生的唇红齿白,穿着上应该也是富贵人家一等丫鬟的衣料。 “这位姐姐,你家小姐是谁啊?”顾嘉宜淡淡一笑,她才不怕那些权贵呢。 “说出来吓死你,县太爷的独生女就是我家小姐,而我,就是小姐房里的贴身丫鬟柳枝。” 摊主吃惊不小,忙不迭地赔着笑脸,“哎呀,怪小的眼拙,柳枝姑娘赶紧里面请,”他又欠身走到顾嘉宜面前,“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了。” 顾嘉宜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转身便往回走,可是她突然觉得袖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干净修长的手! 她顺着看过去,天啊,好俊朗的少年!他背对着夕阳,一双漆黑的眼睛却神采奕奕,看得顾嘉宜不由呆住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转过身,只给顾嘉宜留下侧脸,高挺的鼻梁,分明的轮廓,可惜年纪还小,五官尚未完全长开。 “老板你好不讲理啊,怎么县太爷的女儿就有特殊权利,你现在开了先例,别人还只会说县太爷以权压人,叫我们这些民众不服啊。” 他的声音是刚刚变声之后的,虽然有些沙哑,但却有一种磁性,让顾嘉宜心跳加速。她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对这种小孩儿感兴趣,莫非自己真的是那种重口味的“怪阿姨”? 柳枝“哼”了一声说道:“你胡说些什么?好啊,老板开价吧。” “我们没你有钱,可是既然我们都要买马,那么不妨让马儿来选择跟哪一边吧。” 柳枝疑惑地看着他。顾嘉宜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要帮她? “好啊,就照你说的办。”柳枝想到她家小姐刚刚才受到老爷的训斥,被禁了足,她可不能再那么蛮不讲理,连累到小姐和老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而且她自认为这么可爱,那马儿肯定会选她的。 于是,一场选马大赛拉开了序幕。 那来历不明的少年一直拉着顾嘉宜的手腕,却一直没有同她说话,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喂,你想干什么啊?”顾嘉宜终于忍不住说道。 “娘子别急,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娘子?这臭小子占她便宜呢! “谁是你娘子啊?” “除了你还有谁啊?不然还会是那个凶巴巴的叫什么‘柳枝’的丫头吗?” “好了,三位,比赛开始了,我这马儿走到你们哪位那里,哪位就是这马儿的主人。”摊主站出来说道。 他把小马儿放了出来,少年终于放开顾嘉宜,走过去和柳枝站成一排,两人离小马儿大概有五米的距离。 那小马儿好可爱啊,一身浅红色的绒毛,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神清澈无辜,对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顾嘉宜一眼见到,便喜欢上了这匹小马儿了。 “喂,那个什么枝的,别说我以大欺小,我先让你一局。” 柳枝不服气地瞪了一眼少年,可是她可没有这么傻,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马儿,你好乖哦,快过来吧,”柳枝一边晃着草叶,一边说道,“你至少看我一眼嘛……哎,过来了过来了,好听话哦…….咦,你怎么走了,别走啊,姐姐有好吃的给你吃,别走啊,你回来啊!” 柳枝最先还非常有耐心,可是到最后也是急的跳脚,这马儿完全不理她了。 顾嘉宜看着柳枝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捧腹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小妹妹,看哥哥的。”少年一把推开柳枝,站到了中间。 “嘶……”这少年竟然学起了马叫,还十分逼真,而那小马儿竟然撒开蹄子,欢快地奔了过来。少年蹲下身,捡起系在小马儿脖子上的绳子。 “老板,你也看到了吧,这马儿归我和我娘子了!”少年笑起来十分好看,而且给人一种十分阳光的感觉。 “哼!”柳枝一跺脚,气匆匆地走了。 “我这小马儿就归两位了。” “好好好,”少年边说边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多谢老板。” 他走过去笑着拉起顾嘉宜说道:“娘子,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顾嘉宜挣脱开少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确定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他为什么开口闭口叫她“娘子”呢?要么他是有病,要么他是认错人了。 “我瞧着二位这么年幼,应该只是有婚约,还没有拜堂吧?哎呀,这少年夫妻是最有福气的,看到二位这么甜蜜,我也很羡慕呀。”摊主搓搓手,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老板,你误会了……” “是啊,老板。”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么有默契啊?”旁边一位路过的大婶说道。说完后还偷偷看了他们几眼,抿着嘴偷偷地笑着。 顾嘉宜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这是谁家的小孩啊,刚到青春期就出来乱叫人家娘子,古代这民风不是这样的吧。 “小宜觉得这马儿可爱吗?”少年边说边把手中的绳索塞到顾嘉宜的手里。 小宜?弄了半天,他认识她啊! “好了,我也要走了。张婶在那里等你呢,赶快过去吧。”少年边说边转身走了。 “哎,你先别走,”顾嘉宜说道,看着少年回头的目光,“你是谁啊?”村子里没有这样的少年啊,而且他穿着不俗,不像是陀村的人啊。 少年的目光微微诧异,“我的变化真有这么大吗?不过才四年没见而已啊,你竟然认不出我了?” 四年?那时她还没有穿过来吧,可是她也记得这个顾嘉宜之前的事啊,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位少年的,不过说来也许她只是传承了这个顾嘉宜的部分记忆吧。还真是恼火呢! 少年显得有些失望,“我都叫你娘子了,你都想不起我,你到底和多少个人定过亲啊?” 顾嘉宜彻底凌乱了。等到回过神来,少年已经走了几米开外了。 “喂,我只和你一个人定过亲啊。”她鬼使神差地叫道。开什么玩笑,她怎么会和几个人定亲呢?还要不要名誉了!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招了招手。 “我和他定过亲?”顾嘉宜喃喃道,“原来他就是楚宸枫啊。” 017.玫姐儿来了 顾嘉宜还想说什么,可是楚宸枫已经走远了。望着他的背影,她的心中荡起一些莫名的涟漪。 走出市场的路口,张婶一瞧见她,便迎了上来,把小马儿抱上牛车,笑得十分灿烂。 “见到枫哥儿了?” “嗯。”顾嘉宜点点头,坐上了牛车。 “哇,好可爱的马儿!”本来已经睡着的萌萌听见说话声被惊醒了,一睁眼便看见了小马儿,忙拉着绳子,把小马儿拉了过来,顾嘉宜也随着她去了。 这一路上,萌萌一直在逗马儿,对顾嘉宜爱理不理的,而张婶似乎也来了兴致,说着楚家的一些事情,无非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楚家的富贵,还有那位在省城当大官的亲戚,楚进文的亲哥哥楚进武。顾嘉宜对这不感兴趣,想拉着萌萌岔开话题,可是人家萌萌眼中只有马儿,压根儿就不想理睬她。 “宜姐儿,你到底对枫哥儿是个什么感觉啊?”张婶似乎也察觉到了顾嘉宜的心不在焉。 “挺好的啊。” “还有呢?没了?也罢,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懂这些,可是张婶有句话你必须要听,这楚家条件这么好,你既然和他们家有婚约,就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钓住这条大鱼。宜姐儿,你该为自己打算了,你爹娘都不在了,现在何先生虽然对你好,但若是以后他娶了妻就不同了,而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去楚家才能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顾嘉宜皱着眉听完,她知道张婶是为她好,可是她就算是嫁进楚家,也不能以现在这种弱者的身份嫁进去,她要和夫君有平等的地位,她不会看人脸色过日子,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不知道楚家二老是什么态度,是否同意她进门,若是跟楚语澄一个性子,那么她还真得好好考虑要不要嫁进去。再说楚宸枫,人虽然聪明,可是只是小聪明,而且言行并不十分规矩,她还不能确定他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可是即使她有这么多想法,她却不敢对张婶说出来,只是略略点头,“张婶说的我都记住了。” 回到家之后,袁氏看了眼那小马儿,摇摇头,不由嗔道:“你真买了这畜生?我还只当你说着玩儿的。有这些闲钱,倒不如买些粮食,说吧,花了多少钱?” 顾嘉宜笑道:“袁姨,马儿也是交通工具,以后去县城里面方便。” “多少钱啊?”袁氏又问了一遍。 顾嘉宜愣住了,她怎么不记得了?哦,对了,她压根就没有问过价钱啊!这马说来还是楚宸枫买给她的,天啊,她怎么能这么迷糊?欠了这笔帐还不知什么时候还呢,关键是具体欠了多少她都不知道,那么到底又要还多少呢?她摸了摸额头,呆住了,怎么会这样啊! 袁氏只当她不想说,转身进了房。 “只剩这些吃的了,明天我把这些绣活儿拿去卖了,可以换点钱。我倒无所谓,可是宜姐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待了她!” 袁氏的自言自语传进顾嘉宜的耳朵里,她顿时觉得眼眶都湿润了。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和袁氏相依为命,这样一个刁钻古怪,喜欢占便宜的女人,现在竟然也会为她着想了,人生,大概就是这般善变吧。若是何醇没有带回金花,袁氏应该还是原来的袁氏,泼辣野蛮,自私自利。 顾嘉宜安顿好小马,回到房中,突然想到什么了,从怀中拿出那枚银钗,仔细端详着。银钗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异像,她不由疑惑,那个薄乐尘说什么这个钗子和她有缘,会不会是骗她的? “你在看什么?”突然门外有人问道。顾嘉宜吓了一跳,看着站在那里的何玫,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何玫慢慢走近问道,样子像是审视犯人一般高傲。 “不过是根簪子而已。”顾嘉宜没好气地捏着发簪在何玫的面前快速地晃了一眼。 何玫摊开右手,冷冷说道:“交出来。” “为什么?”这是她的发簪,为什么要交出来。 “娘,你过来一下,娘啊。”何玫突然叫道。 袁氏擦着手,一边急匆匆地走出来,一边说道:“我这锅里还炒着菜呢,到底什么事啊?” “娘,你知道吗?你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这丫头,她倒好,用你的钱给自己买了根发簪,还在这儿得瑟呢!”何玫愤怒地说道。 顾嘉宜心里这个火啊,袁氏可是一分钱都没有赚的,她们这段时间吃的都是张婶和牛大嫂送来的饭菜,袁氏甚至连灶台都没有下过,今天若不是牛大嫂有事没过来,袁氏还不会下灶呢! 顾嘉宜把发簪摊在手上,淡淡道:“第一,这是别人送的,跟你和你娘都没有关系,第二,如果你觉得你娘在这里受了委屈,可以回你们自己家去。” “哎,我说你……” “小玫!”袁氏拉住要冲上去的何玫,又看了一会儿顾嘉宜,“我也有两句话要说,第一,我不会再回那个家了,第二,从今天开始,你表姐也会住在这里了,虽说这是先生的房子,可是先生读的是圣贤书,不会看着自己的亲侄女流落在外,他能接受你,必定也会接受小玫,而小玫也不想和她母亲分开,所以以后我们都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顾嘉宜愣了一下,她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如果何玫要过来一起住的话,这日子又要不太平了呢。 她不由嘲讽道:“怎么,我大舅娘把你赶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何玫气得直翻白眼。 “好了,都少说两句。宜姐儿,你也知道你新舅娘人不好,你表哥和表弟过的什么日子你也能够猜到吧,你把簪子交出来,我换了钱给他们偷偷买点好东西去,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袁氏说得可怜兮兮的,几乎就快哭出来了。 顾嘉宜还不确定这簪子是不是什么神物,可是就算不是,她也不会交出来的,那两个小子一看就是白眼狼,你越对他好,他越变本加厉,而且她想着那两个小兔崽子被虐待的模样就心情大好。 “这簪子,和我娘有关,”顾嘉宜胡诌了一个理由,“所以很抱歉,不能给你。” 想占她顾嘉宜的便宜,门儿都没有! 018.枫哥儿回村了 何玫果然在何之浩家里住下了。她整日呆在房间里面,偶尔和袁氏闲聊,其它时候并不露面,连吃饭都是袁氏端去她房间里的。 顾嘉宜也懒得搭理她,自己上山摘核桃,然后就照着先前的步骤进行处理,而且尽量避免和袁氏接触,连话也很少说了。所以这一段日子,过得也是风平浪静。 但是这一天,顾嘉宜起来之后,发现何玫已经在厨房烧水了。 她本来不想理睬她的,可是觉得气氛过于尴尬,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早啊。” 何玫抬了抬眼皮,将热水倒进盆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嘉宜看了眼她,突然“哎”了一声,何玫用的盆子是她洗菜用的,自从来到何之浩家后,她还没有用过盆子洗脸呢,就算是寒冷的冬天,她都是用打来的井水直接扑在脸上来洗脸的,何玫倒好,还以为她烧水是来喝的,没想到竟然用来洗脸,她辛辛苦苦打来的水,这何玫竟然问也不问地就烧来洗脸,还用的是洗菜的盆子! 何玫不悦地抬起头:“怎么了?” “那个,这个盆子是洗菜用的。” “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用啊。” 何玫正好勾了冷水进去,试了水温,她看也不看顾嘉宜,将绢帕扔进盆里,冷笑道:“我就用这个盆子洗了,你能怎么样?” “好好好,”顾嘉宜不怒反笑,“那玫表姐就用吧,请慢用。” 何玫抬头还想说什么,正好看见袁氏走过来,不由笑道:“娘啊,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多烧些水,我要洗头。” 袁氏有些惊诧地看着她:“洗头去河里嘛,烧水多浪费水,还浪费柴!” “哎呀,娘啊,”何玫撒娇道,跑过去贴着袁氏的耳朵说了些什么。袁氏的脸上也渐渐绽放出了笑容。 “好了好了,娘都知道了,你快去吧。” 何玫喜滋滋地端起盆子走出了厨房。 “袁姨什么事啊?”顾嘉宜好奇地问道。 “哦,那个,跟你没有关系的。”袁氏笑得有些勉强。 顾嘉宜没有再问下去,拿了白米去熬粥。袁氏拿出碗给自己倒了水,就走了出去。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何之浩一点消息也没有,每次问郝村长,总说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可是一直没有回音。乡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中举的名单中并没有何之浩的名字,郝村长派人去查了,他似乎是缺考的,可是小舅为什么会缺考呢? 现在牛大嫂不常过来了,她家里也有很多家务事要忙,张婶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每次都捎带着萌萌,因为萌萌总是惦记着小马儿。 那匹小马儿也长得很快,毛色呈现出枣红色,性格温顺安静,十分乖巧,顾嘉宜根据它的毛色,给它取名叫“枣枣”,而枣枣似乎也很通人性,每次唤它名字,总会仰起头嘶叫。 顾嘉宜为山核桃做的宣传推广方案已经完成了,她吃完早饭之后,就拉上枣枣,准备去玫瑰城。 “娘子,哟,小马儿长这么大了啊。”围栏外立着一位温雅的少年,笑容温柔,看着顾嘉宜的目光中都是含着甜蜜的微笑。 楚宸枫?顾嘉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两个月不见,又长高了啊。 “你怎么来了?”她一边打开围栏一边说道。 “来看看我娘子啊。” “谁是你娘子啊?”顾嘉宜环顾了下四周,这话让人家听到可不好。 枣枣拱了拱她,似乎在催促着她快走。 “我和枣枣要去县城,你可以进屋坐会儿,袁姨在家。” 楚宸枫正要答话,突然感觉一团粉色的风吹了过来,笑得过分热情的何玫挤在他们两人中间,娇笑道:“宸枫哥哥,你来了?” 楚宸枫点点头,仍旧礼貌地笑道:“小玫也在这儿啊。” 说完,他又将目光移向何玫身后的顾嘉宜,“小宜要去县城吗?我送你吧。” 顾嘉宜挠挠头,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牵了马儿走了出去。 她回头看见何玫失望的目光,突然明白她早上为什么要烧洗头水了,原来她是早就知道楚宸枫要回来,这个消息多半也是楚语澄告诉她的。虽然她对楚宸枫没有那种意思,可是对何玫这种明抢自己表妹未婚夫的人实在提不起好感,她只会越加厌恶她。 顾嘉宜跨上马,枣枣走得很慢,楚宸枫走在它左侧,何玫似乎不太甘心,追了出来。 “宸枫哥哥,表妹要去县城,要不你来我家坐一会儿吧,你难得回来一次,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楚宸枫望了一眼顾嘉宜,她说道:“我不一定赶得上午饭,来回都要小半天,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小宜经常去县城吗?”他问道。 “不是经常。” “嗯,如果以后你到了县城就来找我,去桂记酒楼,我请你吃饭。” 桂记酒楼?她之前在玫瑰城的时候,就听说了这家酒楼,全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听牛大嫂说,桂记酒楼的东家还是楚宸枫的亲舅舅,而且他舅舅没有子女,让他过去帮忙打理,也许是想让他今后接他的班。这孩子要搁在现代,真真是高富帅,富二代啊。 “嗯,我知道了。”淡淡地应着,顾嘉宜知道现在的自己高攀不起,又何必像何玫一样倒贴着过去呢,该怎样就怎样吧。 到了路口,“你们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何玫早就不想走了,听到这句话,立刻跑过来拉起楚宸枫,“宸枫哥哥,我们走吧。” 顾嘉宜已经骑马走了,她没有听清楚宸枫回了什么话,但是她也没有回头,她怕若是楚宸枫还没有离开,两人四目相对会很尴尬。 她边走边想着如何跟宁掌柜阐述自己的想法,毕竟做宣传这件事古代还是不常见的。 她不知道,她走后,何玫围在楚宸枫身边喋喋不休,可是宸枫却始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阳光从云层中穿透出来,倾洒在他的身上,给他蒙上了一层昳丽的光辉,何玫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019.薄公子 顾嘉宜到县城的时候,发现街上人比平时多了很多,尤其是以年轻的姑娘为主,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翘首以待。 这就奇怪了,不是逢年过节的,这些女孩一脸期待和亢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位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啊?”顾嘉宜还是好奇地问道。 “薄公子要回城来了。”说话的姑娘小脸红扑扑的,连眼睛也是泛着光彩。 “哪位薄公子啊?”顾嘉宜之前住在顾家的时候,可没有听说过这玫瑰城有什么姓薄的有名人家啊。 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嘉宜,“你是外地的吧,薄家是我们玫瑰城的新富,做药材生意的,薄家药材铺是城里最大的呢,薄公子在外面游学了一年,今天要回城了。” “你见过这位薄公子?长得很不错吧?”想也知道,能倾动全城的,必定是位美男,嘻嘻,真好,又有帅哥可以看了。 谁知,那姑娘却摇摇头,“我们都没有见过他,只是听说薄公子貌赛潘安,而且如果不是翩翩公子,又怎么配得上顾大小姐呢!” 顾大小姐?哪个顾家? 那姑娘见等的人还没有来,一时很无趣,索性就打开了话匣子,和顾嘉宜聊了起来。 “顾大小姐,就是我们玫瑰城首富顾畅的妹妹顾嘉茗,她人真的很美,要再说到她哥哥,那位年轻的顾家掌门,也是个俊美男子,可惜娶了个骄横的夫人,不让他纳妾,这可是伤了多少青春少女的心啊!” 原来真的是这个顾家。顾家,依然是首富,而二姨娘,终究还是如偿所愿,让她的儿子继承了家产。 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向前挤去。 “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那姑娘和众人一样拼命地往前挤去。顾嘉宜对什么薄公子不感兴趣,她还有正事要做,连忙牵牢枣枣的缰绳,避到路边。 到了钱记的时候,宁掌柜正和店里的伙计说话。 “一会儿薄公子到了之后,就把我放在后院的东西给他,我有事要离开两天。” “宁掌柜。”顾嘉宜叫道。 “哟,顾姑娘来了啊,今天带了多少货来啊?” 顾嘉宜摇摇头,笑道:“我没带核桃来,但是我家里还有许多存货。今天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下我的宣传方案,把山核桃做成一个品牌。” “什么?品牌?”宁掌柜吃惊地问道。 “是啊,我前段时间略微跟你提过,我做成了策划方案,今天是来给你过目的。” “等等,策划又是什么?”宁掌柜听得一头雾水,“顾姑娘,你说的这些词我听都没听过,今天也不赶巧,我有事要回老家,现在急着出发,若是顾姑娘没什么事的话,先在铺子里坐会,我们大奶奶一会要过来,你直接跟她说。” 顾嘉宜点点头,“宁掌柜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会就行。” 她瞥了一眼柜台账本上的毛笔字,又翻开自己的策划书,看自己的字,不由笑了。刚开始因为用不惯毛笔,写不惯繁体,她的字非常难看,后来经过何之浩严格地训练,她终于写得端正了一些,可是她不喜欢练习写字,总是偷懒,所以到今天了,她的字也是普普通通,刚好可以辨认。 她等了一会儿,等的无聊,以手撑头,听着帐房先生拨算盘的声音,困意袭来,竟然浅浅地入眠了。 似乎是在睡梦中,她又看见那个送她银簪的飘逸男子,只是他看起来没有那天那么随意洒脱,倒是多了一份沉稳和儒雅。 “你们什么时候有女伙计了?而且还在打瞌睡。”他戏谑地笑道。 “表公子误会了,这位是顾姑娘,在等大奶奶来呢。” 哦?他们在聊她吗?顾嘉宜意识渐渐醒来,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还真的是他! “薄乐尘,这么巧啊!”顾嘉宜笑道。 薄乐尘愣了一会儿,点点头,“原来是你,顾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薄公子,你收下我的花儿吧。” “薄公子,这是我绣的,你一定要收下。” 突然涌进来的几个姑娘把顾嘉宜挤到了一边,纷纷把自己手中的东西递到薄乐尘面前。 原来那位倾动全城的薄公子就是薄乐尘啊。其实,要说帅,他和楚宸枫比起来还差一点吧,而且楚宸枫年纪还小些,若是和薄乐尘一般大时,肯定会远胜于他的。 她没有注意到,某人满脸黑线,他搞不懂这些女人是怎么追过来的,他明明换了衣服,挑了小路过来,甚至还让随从假扮他引开那些疯狂的女人,没想到还是有人追了过来。 “顾姑娘,顾姑娘。”薄乐尘突然冲她叫道。 闹腾的女人渐渐安静下来,全都转头看着顾嘉宜。 “哟,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顾大小姐在这儿呢。”一个女人拍着胸口说道。 “这儿怎么会有一位顾姑娘?是顾家的什么亲戚吗?”另一个女人问道。 薄乐尘看着顾嘉宜,没有说话。 顾嘉宜当然不想和顾家扯上什么关系,爹死娘失踪,她不觉得顾家还会承认她。 她摇摇头,“我是陀村的,和顾府没有关系。” 几个女人松了口气,“也是,穿的这么寒酸,怎么会是顾府的什么亲戚呢,真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 薄乐尘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微微陷入沉思。 “各位姑娘,我们少爷十日后就要和顾家大小姐成亲了,各位还是自重点好。”薄乐尘身后一位美貌的婢女脸色不悦地说道。 顾嘉宜绕有兴趣地看了眼那位婢女。不过她倒是没有因为这几个女人的话而生气,反倒觉得她们挺有意思的。这个架空的朝代还算挺开放嘛,女子不但可以正大光明地送男子礼物,甚至还可以追着男子满街跑。 “薄公子,你十日后就要和顾大小姐成亲了啊?” 薄乐尘的婢女站出来,冷冷地说道:“这是顾家老夫人的意思。” 顾家老夫人?顾嘉宜陷入沉思,在那个家里除了爹娘,就是老夫人是真心待她好的了。只是这位可怜的老妇人,唯一的儿子去世的时候,她在京城寺庙里礼佛,无法赶回,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乐尘来了啊。”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清淡明澈,似曾相识。 020.钱大奶奶 薄乐尘站起身,含笑看着走进来的女子,“舅娘如今有了身孕,就在府里休息便好,铺子里有我就够了。” 钱大奶奶微微笑道:“乐尘,我这身子还有些时日,隔三差五到铺子里瞧瞧,不碍事的。” 顾嘉宜端详着这位大奶奶,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当她抬起头来,与她目光交错时,她不由惊呼出声,这个女人,竟然同,同失踪的何氏长得一模一样! “咦,这位姑娘是来买东西的吗?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她笑着看着顾嘉宜,然而这笑容却让顾嘉宜觉得有些不同,何氏的笑容永远是卑微和懦弱的,而钱大少奶奶的笑容却是透着一股宁静与淡薄。 “大奶奶,这位姑娘就是宁掌柜提到的卖山核桃的顾姑娘。” 钱大少奶奶点点头,眼中含着赞许,“原来是顾姑娘啊,今日前来不知有什么事呢?” 顾嘉宜低下头,突然感觉到这个人不会是何氏,她心中起初的兴奋已经渐渐熄灭,稳定了一下情绪,她才回道:“嘉宜做了一份策划书,给大奶奶过目。” 钱大奶奶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嘉宜,笑道:“顾姑娘请随我来。” 顾嘉宜跟着她步入内堂。只是她没有想到,薄乐尘也跟着进来了,而钱大奶奶面无表情,并未说什么。 “策划书倒是个新鲜名词。”薄乐尘抱着后脑勺,舒服地靠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笑道。钱大少奶奶看了薄乐尘一眼,示意顾嘉宜可以开始了。 “因为我们是第一家卖核桃的,而且取得的成效非常不错,所以现在市面上有很多人在仿制我们,然而他们偷学的也不过是半碗水,口感完全不及我们,最重要的是,它们打着我们钱记的招牌,却卖着残次品,这会影响我们的声誉,所以我们必须推出自己的品牌,让消费者认清钱记的招牌。我的策划书上有我为我们钱记核桃写的广告词,还有我设计的商标,还有独有的包装袋。我们可以在门口贴张宣传海报,这个我已经画好了,大奶奶可以看下。” 钱大奶奶皱着眉把材料看了一遍,半晌才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用专门的包装袋吗?可是这又需要投入一定的人力和物力,而且你的广告词和商标别人完全可以模仿啊。” “大奶奶说的没错,”这古代没有商标版权意识,甚至没有成文的法律规定版权问题,但这并不是重点,“我主要是想形成自己的特色,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果客人无法辨别优质的核桃,当他们来铺子里的时候,就由我们的店伙计负责讲解。如果大奶奶还是担心包装袋的问题,不妨试一试我的方案,因为没有人这么做过,我们的核桃是新鲜东西,前期宣传必须要到位。” 钱大奶奶凝眉听着,待顾嘉宜说完之后,又沉默半晌,看了薄乐尘一会儿,良久才道:“就按你说的去办。” 薄乐尘却是看了两人一眼,微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达成共识,顾嘉宜起身告辞离开。 薄乐尘收起笑容,转身对钱大少奶奶说道:“你就这么相信这丫头?” 她身子微微颤抖,抬头有些不安地问道:“不妥吗?” 薄乐尘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我倒是觉得有些意思,这事你就别管了。” 钱大奶奶嘴唇动了动,把话咽了回去,良久才点点头:“我明白。” 顾嘉宜脚步轻快,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儿。生活是多么美好,她仿佛看见了幸福在向她招手。 “娘子,怎么心情这么好啊?” 顾嘉宜只觉得眼前的阳光一下被遮挡了,俊朗少年温柔地笑着,他甚至还体贴地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心乱!她只觉得浑身一震,呆了半晌却不敢去看他的明净的眼睛,嗫嚅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放心不下酒楼的事,所以又回了城,正要去拿东西的,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 顾嘉宜点点头。幸好,幸好他不是专程跟着她来的,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又有点失落呢? 楚宸枫却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位小娘子真是太可爱了,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真是太有趣了。 顾嘉宜有些不好意思,嗔笑道:“你吃错了药吗?有什么好笑的,对了,你不是要去拿东西吗?赶紧去吧,别误了正事。” 楚宸枫点点头,“娘子的话我一定听,可是娘子要跟我一起去。” 顾嘉宜听得出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他是要求她和他一起去,小脸不由又红了:“你办你的事情,拉我去做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事,反正时间还早,我们还可以一起去走走。” “有什么好走的,我还赶时间回去呢。” “不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回去对着那个老太婆和老姑娘,有什么意思!” 闻言,顾嘉宜乐得捧腹大笑,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形容袁氏和何玫。 “袁姨才三十多岁,怎么就成了老太婆了?还有我表姐,人家比你还小,怎么就成了老姑娘了?” “就是老,跟我娘子比起来,她们都老,我娘子嫩的跟朵儿花似得。” 瞧这小子说的,顾嘉宜不由看了一眼他,这么油嘴滑舌的,往后那些年轻小姑娘不都会被他哄得团团转?而且他长得这么好看,家里条件又好,那往后喜欢他的姑娘还会少吗?今后,他还会像现在这样黏着她,叫她“娘子”吗? 顾嘉宜摇摇头,看自己都想些什么啊,别说这小子现在太小了,就是她自己现在也很小很小,怎么就能想到谈婚论嫁方面了吗?还是以后再说吧,说不定真能遇上一个合适的呢? 021.去酒楼 这个时辰,赶集的人潮渐渐多了起来。楚宸枫本来是抓着顾嘉宜的手腕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顺着下来抓住了她的手。等到她突然惊觉,脸上已经微微发烫。这半大的孩子,怎么就有了这些小心思了?可是看着他神色如常,也许是怕她在人群中走散了呢?她这样想道。 “娘子,以前住在县城的时候,有没有去西边井巷看过?”他突然问道。 顾嘉宜摇摇头。不过也许真正的顾嘉宜是去过的吧,可是她穿过来之后可没去过井巷了。这井巷,她是听人说过的,跟那些市井的集市不同,一条街全是门面,有卖衣服的,有开饭馆的,有卖首饰的,哦对了,枫哥儿的舅舅开的桂记酒楼可不就在井巷吗?哎呀,可不好了,那顾家的丝绸铺也在井巷啊! 这么想着,顾嘉宜放慢了脚步,虽然她不怕他们,可是见面始终有些尴尬啊。 “那个,枫,枫……”她一出口,却发现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直接叫人家名字似乎不怎么好,她一直听村里人叫他“枫哥儿”,所以这个“枫”字就脱口而出了。 “娘子,你叫我?” “嗯”,顾嘉宜点点头,虽然这个叫法有点过于亲密,可是现在她也没法解释,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们不要去井巷了。” “为什么?”楚宸枫一双黑得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她,突然会意一笑,“你怕遇见你哥哥姐姐?” 顾嘉宜摸摸头,不置可否。原来她的心思这么显而易见,竟然一下就被他看透了。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再说了,就算遇见了,他们能把你怎么样!而且,你尽管放心,桂记在东边,和顾记还隔得远,我们坐在里面,遇不上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嘉宜一下觉得很安心,她还以为自己无依无靠的,没想到竟然还让她遇上这样一个人,还给了她这样的承诺,想想真的很暖心呢。 桂记酒楼果然名不虚传,装修低调奢华,单是门口两位迎宾的小厮,穿着的衣料也不是那种低廉粗鄙的。因为还不是吃饭的时候,所以里面只有零星的几桌客人。几个小二模样的人传完菜之后,就聚在一边闲聊着什么。 此时那门口的小厮早已经跑进去报告了一番,从后堂又出来几个厨师模样的人,和那几个闲聊的小二一道站在那里,看着楚宸枫二人。 “枫哥儿真领着俺嫂子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裂开嘴,笑嘻嘻地看着顾嘉宜,“俺嫂子真好看,就是太小了,看起来比俺还小吧。” “本来就比你小!三儿,别叫嫂子,看人家羞的,以后还是叫妹妹!”楚宸枫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红晕,倒是忘了是谁在街上一口一个“娘子”的了。 顾嘉宜瞧了一眼楚宸枫,不由暗暗笑道,我一个大闺女还没怎么害羞,你一个半大小子还羞得脸红,怎么就这点出息啊! 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厨子抿着嘴笑了一会儿,说道:“妹子还没吃饭吧?随便坐,尝尝你侯哥的手艺。” 顾嘉宜正要说好,突然被楚宸枫抢了先:“这人都还没给你们介绍呢,怎么都开始献起殷勤来了?” “我们早就知道了,”一个小个子的厨子走过来笑道,“宜姐儿就是我们弟妹,想吃什么尽管说,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你说的出,我们弄得到的,你陈哥我都会做给咱们宜姐儿吃的。” 哟,这些人原来这么八卦,不仅知道楚宸枫有个未婚妻,还知道他的未婚妻的名字。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真的是非常热情,而且这也说明,楚宸枫这小子人缘还挺好的。 顾嘉宜也不多礼,坐下来笑道:“久闻桂记酒楼的大名,却一直没有机会过来,现在终于来了,却不知道该吃什么,陈哥,侯哥,你们随便弄点儿吧,我不挑食的。” “俺嫂子真好养活。”三儿笑呵呵地说道。刚一说完,额头上却挨了楚宸枫一巴掌。 “我娘子又不是那什么,什么叫好养活!” “娘子?”众人惊奇地叫道。 楚宸枫的脸像个熟透的柿子,他呆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顾嘉宜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原来这么容易害羞,被众人一调侃,就害羞得无言以对了。 “就是娘子怎么了?”他梗着脖子说道,“本来就是我娘子。”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顾嘉宜突然觉得没那么好笑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难道他真的是认真的?难道古代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只要认定一个人便是一辈子?要是放在现代,楚宸枫这个年纪也就是个读初中的小屁孩,情窦初开,喜欢一个小女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这种喜欢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够相伴一生的程度,在她原本的那段青涩年华里,别说没有这种硬是追着她的小男生,就是有,她大概也会拒绝吧,因为她认为这种爱只是不成熟的冲动,既然不能长久又何必在一起,她一直持着这种态度,直到后来成为黄金剩女都没有改变。可是,现在毕竟年代不同了,古代人对婚姻和家庭似乎看得要重些。 “娘子,你在想什么?” 顾嘉宜只觉得自己手背一暖,抬头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散去了,甚至那几桌客人也已经用完餐离开了。她这是发了多久的呆啊! “我随便点了几个菜,因为不知道你的口味,如果不喜欢再点就是。” 看着他倒茶的侧脸,被冉冉升起的水雾笼罩得迷离,顾嘉宜有一刹那的失神。真是没有想到,这个未婚夫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话还这么温柔,哎,她是不是太幸福了! “娘子,我脸上有什么吗?”楚宸枫转过头就看见她又是一副失神的模样,还直直地看着他,不由问道。 顾嘉宜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哦,真的吗?在哪里?” 她似乎才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懊恼,竟然这么丢脸,看着人家发呆还被发现了,她前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啊。可是她可不愿让自己这么没面子,于是存心想逗逗他。 “你的眼睛里面有东西。” 楚宸枫连忙去擦眼睛,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洗了脸的啊。太失败了,第一次请娘子吃饭就失了仪容,娘子肯定会觉得他不爱干净的。 “好了,别擦了,”顾嘉宜忍住笑,拉住他,看着他清澈的眸子,“你的眼睛里面,有我。” 她淡定地转过身喝茶,楚宸枫却愣住了。 “娘子,你故意逗我呢?” “我可没逗你,”她又转过头和他对视,“你看我的眼睛,里面也有你。” 他似乎若有所悟,喃喃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还在淡定喝茶的顾嘉宜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看吧,竟然还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哎呀,怎么会这样啊! 正想着,只觉得香味扑鼻。 “上菜罗,弟妹慢用啊。” 022.又见兄姐 “来,尝尝。”楚宸枫夹了一块鱼到顾嘉宜的碗里。 “哇,糖醋鱼耶!”她兴奋地垂涎欲滴,果然不愧为玫瑰城第一酒楼,这手艺,真是色香俱全啊。 她也不客气,夹起碗中的鱼肉就送进嘴里,嗯,确实不是浪得虚名的,口感真的很好。 “哈哈,弟妹觉得怎么样?”陈哥搓着手,满脸期待地看着她,见她满意地点着头,他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加灿烂了,“枫哥儿,我没有辜负你所托,弟妹吃得可开心呢!” “辛苦了,去忙吧。”楚宸枫现在一门心思地看着顾嘉宜,随意敷衍了陈哥几句,他还忙着给他娘子夹菜呢,可没有闲工夫理会别人。 “陈哥,辛苦你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随便炒几个菜就好。”顾嘉宜看着枫哥儿对人家一脸不屑的态度,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你跑来白吃一顿,说个谢谢,表表意思总还是需要的吧,虽说楚宸枫和陈哥他们都很熟了,可是她毕竟还是头一次来,不管怎么样,礼数总还是要周全的。 “不麻烦,这有什么,以后要常来。” 她看了一眼楚宸枫,不知道怎么回答。偶尔过来吃个小炒她还是能支付的,可是若是她再来,就已经默认了“弟妹”,枫哥儿“娘子”的身份,她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和他在一起,毕竟还不知道他家父母的意见,再想想他那个妹妹,她就一阵恶寒,有这么个小姑子,她还不是太想嫁过去呢。 “是啊,以后要常来,反正你跑钱记也跑得勤,中午过来吃个午饭,我们聊聊天什么的都还可以。”楚宸枫附和道。 “吃饭,聊天,”她正想和楚宸枫说说,大家先从朋友开始,话就被一个响亮的男声打断了。 “小二,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 陈哥抬头一看,爽朗地笑起来,上前大声招呼着:“稀客啊,顾大老板怎么有空上我们酒楼来啊?” 顾嘉宜听说是姓“顾”的,下意识看了过去,这一看,可不打紧,吓了她一跳!她用手遮住自己侧脸,缩了缩身子。 “原来是陈大厨,许久未见了。今日是舍妹说要来贵酒楼用餐,所以我就来作陪。” “哦?不知顾大小姐喜欢吃什么?” “我口味不挑,陈大厨随意就好。” 这两人的音容笑貌,顾嘉宜绝不会忘记,也绝不会认错,来人正是她的兄姐顾畅和顾嘉茗! 楚宸枫察觉了些异样,看见顾嘉宜的表情也猜出了大概,他只是冲她点点头,低声道:“要不要回避一下?” 她却是摇摇头,就算被他们认出又如何?再说了她又没有偷鸡摸狗,正大光明地在这儿吃饭,犯得着去躲什么人吗? “小东家今日不在酒楼吗?” “劳烦顾兄记挂,小弟在这儿。”楚宸枫站起来,端着酒杯过去,微微向顾畅示意。 小东家?顾嘉宜微微一笑,原来枫哥儿地位和知名度还是蛮高的嘛,连顾畅都知道他啊。 “原来小东家在这儿用餐啊,不会打扰到你们吧?”顾畅的后半句话,其实是意有所指。 顾嘉宜甚至可以感觉到斜后背两道锋利的目光。 “无妨。” 顾畅似乎轻笑了一下,“对了,这是舍妹,小名嘉茗。茗儿,这位就是桂记小东家楚宸枫楚兄弟。” 两人也互相见了礼。 “咦,小东家,你那位朋友似乎……”顾嘉茗一进来就对这个背影感到好奇,她只是觉得太过熟悉,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现在见她一直没有回过头来,更是觉得好奇,她不禁在想,这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茗儿,”顾畅低声喝道,但所有人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面有浓浓的宠溺,“小东家,见笑了,舍妹无礼了。” 顾嘉茗却绕开顾畅,径自走向顾嘉宜,“这位妹妹虽然年纪小,可是气质却很出尘,不知能否赏脸过来一起喝杯茶呢?” 顾嘉宜笑嘻嘻地转过身:“喝茶?好啊!” 顾嘉茗看了她的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顾畅和楚宸枫二人,前者是一脸惊骇,后者是想笑,却使劲憋住,憋得快成内伤的猪肝红脸色。 原来顾嘉宜把芝麻饼上的芝麻全都抹在了脸上,密密麻麻的,整张脸都是“黑豆豆”。顾嘉茗离得近,很快就看清了,不由捏着手帕笑了起来。 “调皮!”楚宸枫上前捏了捏顾嘉宜的脸,“去后院洗干净再出来。” “哦。”顾嘉宜乖巧地点点头。 真是太机智了!她思虑再三,还是不想和他们相认,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舀了一勺清水洗净芝麻之后,她不想就这么出去,出去还是会被认出,所以就站在院子里。 此时吃饭的人渐渐多了,厨房开始忙起来了,整个后院都是烟火味,切菜声,还有传菜的来来往往。 顾嘉宜咂咂嘴,回味着糖醋鱼的味道,突然发现总还是欠点儿什么,仔细想想,应该是糖不足,显得醋有余,口感略微酸涩了些。 她知道古代糖是稀缺的东西,况且她又是来白吃的,人家偷工减料一些也没什么。 “弟妹,俺做的这糖醋鱼可还合你口味?”陈哥突然从窗户里探出脑袋,说了这么一句,倒是吓了顾嘉宜一跳。 “挺好的啊。” “俺跟你说啊,”陈哥一边翻着锅铲,一边用眼神示意顾嘉宜走近些,“其它客人的糖醋鱼俺都是按规定放的糖,只有你的,俺多放了一些,所以口感会好些,不过你可别跟人家说啊!” “那是,那是。”顾嘉宜点着头,脑后却是一道黑线。原来人家不仅没有偷工减料,还多放了糖,其实就算少放些糖也没什么,一般人吃着都还好,可谁让她嘴那么刁呢!本来吃了三年的野菜她已经培养了自己艰苦奋斗的精神,可这两个月卖了核桃赚了几个钱,又把嘴养刁了,可这也不能怪她啊,有了钱吃点好的是很正常的吧。 “陈哥啊,你们的糖都是在集市上买的吗?”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问完才发现这不是废话吗?糖不是在集市上买的,还能去哪里买? 023.流血 “不是,咱们这县城没有卖糖的,所以我们的糖都是从省城那边运过来的。” 陈哥的回答让顾嘉宜颇感意外,她眨眨眼,“运过来的?不是耗时耗力吗?” “是啊,所以这糖贵着呢。” 顾嘉宜点点头,吃了这难得的昂贵的糖,她该感到心满意足才是了。 “弟妹,你出去吃饭吧,这儿油烟大。” “哦。”顾嘉宜应和道。看着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的伙计们,她一个人闲闲地站在这儿,似乎太不着调了,可是出去之后,不是就要面对顾畅和顾嘉茗了吗?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完饭。 “侯哥,顾老板他们的菜好了没有啊?枫哥儿派我来催催。” “好了好了,赶紧过来端出去吧。” 原来他们那桌还在上菜啊。 顾嘉宜走过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只见已经是宾客满座,楚宸枫正在和柜台一位账房先生模样的人说着什么,而顾畅他们那一桌只上了两个菜,两人边吃边聊着。楚宸枫看到了她,冲她打了个手势。 “娘子过去坐下吃饭吧,他们看不到你的。” 顾嘉宜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下了。 快速解决,吃完就走!她一边提醒着自己,手和嘴也没有停歇。 片刻之后。 哎,好撑!她满意地摸摸自己已经吃圆了的肚子,扫了一眼残羹剩饭,还好,也没怎么浪费菜啊。只是她这风卷残云的吃相只怕会给楚宸枫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只是抬头一看,人家还忙着说事,根本没功夫看她。咦,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 “哟,顾姐姐你这把刀可真好看。” 顾嘉宜突然听到一道甜腻的女声,貌似是对顾嘉茗说的。 “一定是薄公子从西域带回来的吧,能否借给妹妹看看?” 人声嘈杂,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可能顾嘉茗说的比较小声,顾嘉宜没有听到她的声音。随后,两人似乎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 突然,听到那个女人“啊”了一声,顾嘉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上飞过,接着头皮一松,青丝散落,银簪落地。 她好想爆粗口啊!吃个饭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她弯腰伸手去捡银簪,一把刀却斜斜地划过她的手背,掉在了地上,她的手被划了个小口子,沁了一滴血,滴在了银簪上。奇怪的事发生了,银簪的坠饰竟然又一次发亮,可是转瞬即逝,顾嘉宜眨眨眼,那道红光就不见了。 “娘子,你没事吧?”楚宸枫跑过来把她的手捂在掌心里,“幸好只是擦破了点皮,进去上药吧,这里我来处理。” 顾嘉宜点点头,站起身看了一眼顾嘉茗,她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是冰冷的。这个顾嘉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见了她总没好事。 “等等,”顾嘉茗突然说道,“小东家,你这位娘子,长得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顾嘉茗她们不知道何氏为自己女儿订的这门亲事。而刚才,顾嘉宜那一瞥,顾嘉茗也正好看着她。 “小宜,是不是你?”顾畅也激动地叫道。 顾嘉宜始终背对着他们,及腰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背影和侧脸。 “去吧,”楚宸枫轻声对顾嘉宜说着,又迅速看了一眼顾畅,“顾老板,小宜要先去处理伤口。” 顾嘉宜什么也没说,跟着三儿进了内堂。 “嫂子,顾老板是你哥哥啊?”三儿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问道。 “是啊。”可是自从她离开顾府,回到陀村之后,就和顾家的人再也没有瓜葛了。若是她这两位哥姐真的担心她的话,为什么三年了都没有去陀村找过她呢? 她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顾畅和楚宸枫正在说着什么,顾嘉茗却是一脸气定神闲。 “妹妹,”顾畅看见她出来,便慌忙道,“手没事吧?这些年音信全无,让我们好不担心!对了,你母亲可还好?” 看着他担心的模样,顾嘉宜不是没有感触。虽然她们母女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拜他生母所赐,可是凭良心说,这个哥哥心眼不算坏,以前虽然接触很少,可是至少他从没有刁难欺负过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虽然是长子,可毕竟是庶子出生,老夫人虽疼着,顾老爷却也不是满心喜欢着。之前被二姨娘教着要低调做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谨慎小心,唯唯诺诺,不过三年,继承了家产,人的气质形象也全然不同,倒添了些大气和爽朗。 “很好。”她的态度温良柔和,心里却翻江倒海。 顾畅点点头,看了一眼楚宸枫,“这么说来,你和小东家早有婚约了?” 顾嘉宜也看了一眼楚宸枫,却见他一副发窘的模样,不由笑道:“这是母亲早年订下的亲事,小东家也是陀村的人,”她边说边挽起楚宸枫的手,“大哥,我现在很幸福。” 顾畅和顾嘉茗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得十分开心,似乎都在为她找到幸福而高兴,但至于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那她可就不想管了。 楚宸枫也非常配合,“小宜是个好姑娘,我们过几年就会正式拜堂成亲。” “嗯,小妹,大姐先恭喜你哦。” 看着顾嘉茗灿烂的笑,顾嘉宜什么也不想说了。 “哦,对了,小妹,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你伤的不严重吧?刚才那位是柳府的表小姐,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她也是被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刀才飞了出去,好巧不巧,竟然就划伤了妹妹,说来这把刀也是我的,你不会因此怪姐姐吧?” “没什么大碍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怪姐姐呢?何况根本就不关姐姐的事啊。” “小宜还是这么乖巧懂事。” 哼,不是要演姐姐妹妹的亲情戏吗?谁不会啊!三年了,顾嘉茗除了相貌出落得倾国倾城,这性格还是与以前如出一辙啊,一样那么喜欢装! “天色不早了,妹妹要赶着回陀村了,以后我们再叙吧。” “也好,路上小心。” 顾嘉宜对楚宸枫使了个眼色。 “我送你,娘子。” 024.小舅回村了 楚宸枫说他还要处理酒楼的一些事,所以顾嘉宜就先走了。 枣枣似乎心情很好,一路走得轻快,不多时就已经到了村口了。 她下马的时候,看见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似乎在议论什么,而他们见到她回来了,似乎又欲言又止,最后纷纷散去了。 难道他们说的事和她有关? 顾嘉宜牵着枣枣,快步往家里走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正前方,拉着一位白胡子老先生,也在急急忙忙地赶路。 “胡大夫,你快点走啊。” “我说张家娘子啊,我年纪大了,自然走得慢,比不得你年轻啊。” 顾嘉宜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叫道:“张婶。” 一脸焦急的女子闻言回过头,有些诧异:“宜姐儿?你才回来啊?” 顾嘉宜点点头,“发生什么事了?谁得了急病吗?” “哎,看来你还不知道吧,是…是先生,不过也不是什么急病。” “谁?我小舅?到底怎么回事啊!”顾嘉宜吃了一惊。 “先不说了,赶紧走吧。” 顾嘉宜翻身上马,只道:“我先走一步。” 她的心里突突狂跳,小舅应该是刚回来,这刚回来能够发生什么事呢?竟连邻里都惊动了! 到了家,她慌得纵马越过了围栏,还没有下马,她就听见屋里的说话声。 “牛大嫂,”她进屋就看到一屋子的人,只好拉了个关系亲近的,“小舅在哪儿?” 顺着人群让开了一条空隙,牛大嫂拉着她走了过去。何之浩躺在床上,一脸苍白,脚上缠着厚厚的一圈被血浸染的碎布条。 滚烫的泪珠落下,顾嘉宜紧紧拉住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舅,为什么会这样?” 何之浩紧闭双目,似乎还陷入昏迷之中。 “你牛三哥砍柴的时候发现先生昏倒在后山里,脚也受了伤,这个样子已经持续两个时辰了。张家娘子说去邻村请大夫,怎么还没来?”牛大嫂摸了摸顾嘉宜的头,看了眼昏迷的何之浩,轻轻叹了口气。 顾嘉宜抹了把眼泪,回头对众人说道:“我知道各位都担心我家小舅,各位的心意我都心领了,只是小舅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地休息,所以还请各位先回去。” 她又抓住牛大嫂的手说道:“大嫂,只怕你还得在这儿帮着照顾一下小舅。” “那是自然。”牛大嫂点点头,起身劝着众人回去。 顾嘉宜跑去厨房烧水,揭开水桶一看,才发现一滴水都不剩了。她突然想到早上何玫烧水的事,怕是全都拿去洗头了,然后又懒得再去打水了吧。幸好家附近就有一个水井,打水也很方便。烧上了水之后,顾嘉宜又去检查厨房里面存放的粮食。 呵,好家伙,她前天去王屠户家割的三斤猪肉本来还剩了点儿的,现在居然连个肉末都没有了,还有才买的大米和面粉也不见了踪迹。她快速地巡视了一圈,不错,很好,除了几把难以下咽的野菜,还真是一点粮食都没有了。这对母女还真是做得出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从进门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这对母女,看来她们是已经走了。走了?哎呀,她的钱不会被她们拿走了吧? 想着正要跑去卧房查看,就和进来的那个人撞了个满怀。 “宜姐儿跑的这么急干啥啊?” “那个,不好意思啊,牛三哥。你帮我看着这火,我去去就来。” 她急急地奔向卧房,从床底翻出一个全是灰尘的小箱子,她一看心里就“咯噔”一声,箱子上面有两个陌生的指印,而且没有被灰尘盖住,是新的。果然,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她的三两银子啊,卖了核桃赚的钱啊,就这么没了。哦,不忙,还有其它的地方,她翻过枕头,伸进枕芯里面,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摸到她的东西,唉,还是被她们找到了!你说这是什么人啊,她藏得这么隐蔽都还是被找到了! “宜姐儿,宜姐儿,”牛大嫂高声叫道,“你在房里吗?先生他醒了。” “来了!” 张婶请来的胡大夫正在替何之浩把脉,他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先生没什么大碍,老夫开几副药,服用十天之后便可。” “小舅,”顾嘉宜眼泪又要流出来了,“我去给你打盆水,你好好休息。” 何之浩却摇摇头,对牛大嫂和张婶说道:“辛苦你们了,我已经好些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牛大嫂和张婶对望了一眼,胡大夫又说何之浩需要休息,两人只好告辞出来,还千叮咛万嘱咐顾嘉宜要好好照顾何之浩。 顾嘉宜送了胡大夫,牛大嫂,牛三哥和张婶他们出来,又去厨房打了一壶水,沏了茶。 “小舅,这是我前几天新买的茶叶,你尝尝好不好喝?” 何之浩眉头微拧,“你哪儿来的钱买茶叶?” 顾嘉宜微微一笑,就将自己卖核桃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哦?我们小宜越来越能干了啊!” “可是,”顾嘉宜脸上笼罩着怨气,“我们所有的钱和粮食都被袁青花她们拿走了。” “哈哈,千金散尽还复来,小宜无需在意。” 瞧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顾嘉宜伸了个指头戳了戳他受伤的腿,“你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何之浩微微避了避腿,“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滚下了山坡,那段路真是不好走,小宜以后不准走那段路。” “嗯,对了,小舅,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考得怎么样啊?” “当然考…不中了,其实我已经放弃考试了,到了省城没几天就放弃考试了,我已经和县城里的一家书院联系好了,半个月后就过去教书,这样生活也挺好的,何必要去追求功名呢?” 虽然何之浩说的很轻松,可是顾嘉宜还是看出了他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也许他是因为官场的黑暗或者考试的不公平而放弃了吧,既然他不愿细说,顾嘉宜也觉得没有多问的必要了。 “小宜,我们以后就去县城生活吧。” 顾嘉宜愣了一下,去县城生活?万一又遇见顾家的人呢?难道就不能在乡下过自己的日子吗? 025.风离痕 这天晚上,顾嘉宜睡得很早,也许是白天去了趟县城,回来又忙着照顾何之浩,所以有些疲倦了吧。 睡到半夜,她听见外面传来狗叫声,还越叫越大声,后来还似乎在扑门。她猜想这条狗会不会是牛三哥家的那条,而且这么晚了跑过来叫,会不会是他们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她就披了衣服起来,跑到外面去开大门。开门一看可奇怪了,哪有什么狗的踪影,她又回头去看何之浩的屋子,只见房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 突然,她听见“沙沙”的声音,只见一条小狗正在院子中扒着泥土,一双黑亮的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她。这条狗和村子里那些土狗不同,模样倒很像现代的泰迪犬。顾嘉宜一时觉得疑惑,这条狗是从哪里来的?按理说这里应该不会有泰迪犬这种类型的狗啊。 狗突然冲她狂吠起来,可是似乎并没有恶意。看它的模样,似乎是叫她跟着它走,顾嘉宜竟然还是走过去了。那条狗开始跑起来,不时回头看一眼她。 也不知跑了多久,顾嘉宜跟着狗来到一处老房子前。月光皎洁,只见房子背后是一座山林,可是那山看着陌生,在顾嘉宜的印象中,似乎感觉陀村是没有这样的山的。 狗看了她一眼,跑进了房子里。顾嘉宜也紧跟着进去,那屋子里没有点火,可是因为月光明亮,所以里面的一切还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似乎是堂屋,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所有的陈设都十分古朴,虽然很干净,可是却给人一种很旧的感觉。 “有人吗?”她下意识地问道。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那条狗不见了。 她依稀感觉到里屋有响动,所以就走了过去。 屋里点着摇曳的烛火,墙上映照的那坐在桌前的人影看起来很高大,可是顾嘉宜看着实际的人影却十分模糊,只能够辨别出他穿的是一件白衣服。 “你是谁?”她开口问道。 无人回应,良久的沉默,那个身影才回答道:“你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顾嘉宜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儿都不怕他,更重要的是,尽管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他的举止和语气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嗯,”他点点头,“本来你是不可能来这儿的,可是因为你的血滴到了银簪上,产生了感应,所以你和银簪已经结成了盟约,从今以后,你就是银簪的主人了,甚至连这里,都是属于你的了。” 顾嘉宜听得一头雾水,她虽然知道那支银簪不是普通的簪子,可是她却弄不明白它究竟有着什么来历,而眼前这个人又是谁呢?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缓缓道:“我叫风离痕,困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我一直在托人寻找和银簪有缘的人,帮助我离开这里,我找了很多人,可是他们都没有成功,希望你能够帮到我。” 顾嘉宜疑惑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我又该怎么帮你呢?” “这里是那支银簪里面潜藏的世界,至于我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按我说的去做便好。另外,只要你完成了任务,我就可以量力满足你的愿望,如若不然,你就会得到惩罚。” 顾嘉宜越听越觉得奇怪,甚至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若是你叫我杀人放火,我还必须得去是吗?况且我现在过得很好,没什么需要你帮忙满足的愿望。你这个人来历不明,这里又处处透着古怪,我不会和你合作的。” 风离痕突然大笑起来。顾嘉宜一阵心慌,急忙往门外跑去。她慌不择路,也来不及看路,只管一路狂奔,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才好。 眼前渐渐亮起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朝阳的光辉,再仔细一看,她已经站在了家门前。 她脑子里晕乎乎的,刚才发生的一幕似乎是一场梦。 “娘子。” 不用猜了,她身后这个人一定是楚宸枫。 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惊得险些摔倒。为什么她突然感觉,楚宸枫和那个风离痕这么像呢? “娘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没事,你这么早过来干嘛啊?” “嗯,就是,早上起来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刚好就看见你了。对了,你刚刚去哪儿了?似乎跑得很急啊。” “有吗?我和你一样,就是早上起来走走,刚才我在跑步呢,跑了一圈回来还挺累的。那个,要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小舅也该起来了。”顾嘉宜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很牵强。 楚宸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她仿佛获了大赦一般,跑回了家。 她拍着胸口,她知道遇见风离痕的事不是一场梦,这是真实存在的。不行不行,她要退货,那支什么劳什子银簪必须要退给薄乐尘! 回到家里,何之浩正好起来了。顾嘉宜看见他蹒跚的腿,急忙过去扶着,说道:“小舅,你就在床上躺着嘛,需要什么跟我说就好。” 何之浩脸微微红了,轻声道:“我要去小解。” 顾嘉宜惊得手一松,何之浩险些摔倒。 “小舅!你这人可真是……” 她赌气地站在一旁,不去理何之浩。突然,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为什么小舅也有点像那个风离痕呢?天啊,她是不是中毒了,怎么回来看见的每个男人都像风离痕呢? 吃完了早饭,顾嘉宜一边去牵枣枣,一边说道:“小舅啊,我要去县城找一个人,你自己可以应付自己吗?” 何之浩故意愣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顾嘉宜忍住笑,假装严肃地说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很快回来。” 她一定要找到薄乐尘,强烈要求退货! 顾嘉宜没有看到何之浩变化的表情,她自然不会知道,自从他受伤之后,何之浩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何之浩了。 026.姐姐吃醋了 薄乐尘在玫瑰城中本来就颇负盛名,一问便知。只是去了他府上之后,家丁却告知顾嘉宜,他已经去了铺子里。 薄记药铺此时似乎才刚刚开门,伙计们忙着收拾、盘查,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到顾嘉宜的到来。 一个眼尖的看见了她,笑着上前问道:“姑娘来买药啊?等一会儿吧,我们这儿还没收拾好呢!” “不是,”顾嘉宜摆摆手,“我来找你们公子的。” 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平时是有很多姑娘过来找公子,可是像这么早来的,年纪还这么小的,穿着打扮又这么简陋的,倒是头一回啊,这公子什么时候跟这样的小丫头扯上关系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笑道:“公子在里面,姑娘请进。” 顾嘉宜点点头,跟着那伙计进了里间。 薄乐尘正在看账目,听见伙计禀报,抬头淡淡看了一眼顾嘉宜,笑道:“原来是顾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顾嘉宜也不客气,等到伙计出去之后,便说道:“薄公子还记得曾经送过我一支银簪吗?现在我不想要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还给你的。” 薄乐尘愣了一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道:“顾姑娘何出此言?薄某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顾嘉宜也有些气愤:“薄公子的东西难道薄公子不知道吗?里面有什么,想必薄公子最清楚不过,这样害人的东西,恕我不能收下。” “害人的东西?”薄乐尘不解地问道。 顾嘉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那支银簪里的那个人。 “风离痕,这个人薄公子不知道吗?”她还是试探地问道。 薄乐尘摇摇头,“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是谁?跟那支银簪有什么关系?” “他……”薄乐尘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告诉他,风离痕就住在那银簪里面,他肯定不会相信的,甚至还会以为她是疯了。 “薄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告诉我,这支银簪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瞒姑娘,银簪是家师所赠,只是家师现在已经仙游,他老人家临终时告诉我,去这玫瑰城的集市上替银簪寻找有缘人,若是遇上了,银簪必会发生异象,就像那天姑娘看到的那样。至于这银簪是何物,我就真的不知了。不过姑娘尽可放心,家师一心向善,绝不会害人的,所以姑娘说那支银簪是害人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顾嘉宜淡淡一笑,原来他对银簪一无所知,那么又该怎么跟他说呢? “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再要这支银簪的,也许它的有缘人还有别人,请薄公子收回吧。” “不不不,顾姑娘,这万万不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不妨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收回?” 顾嘉宜摇摇头,“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薄公子,请你一定要收回去。” 她见薄乐尘还是一副不肯收回的样子,有些心急,想想反正她还小,不用顾虑那么多的礼节,就直接把簪子塞进他的手里了。 “顾大小姐……” 这时,伙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珠帘挑开,一抹紫红的倩影便映入眼帘。 “你们这是做什么?” 顾嘉茗睁大了眸子,聚焦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顾嘉宜转头看了一眼顾嘉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可没有要抢未来姐夫的意思哦! 薄乐尘慌忙抽回了手。顾嘉宜见簪子已经回到他手上,不由满意地笑了笑。 “那个,不打扰你们了哦。”顾嘉宜招招手,笑着就要出去。 “你等等!”顾嘉茗脸上的妆容很精致,年方十五的她,正是女子最美的年纪,面若桃花,腰如扶柳,就连顾嘉宜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真是漂亮啊,不过也对,这玫瑰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顾…大小姐有何指教?”不过就算她有多美,顾嘉宜对她还是没什么好感。 “这位顾姑娘,你既然已经有了桂记酒楼的小东家,又何必再招惹薄公子呢?” 顾嘉宜看了她一眼,这女人还是有点变化的嘛!记得三年前,不管人前人后,她可是都装得温柔可亲,从没有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呢,现在见了面,不说认不认她这个妹妹,语气都已经变得这么强硬了。啧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大十八变? “招惹?什么叫招惹啊?”顾嘉宜故意无辜地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顾嘉茗。本来嘛,她只有十岁,哪里懂得这些名词。 顾嘉茗还想说什么,却被薄乐尘拦下了,“她还是个小孩子,茗儿,难道你现在连小孩子的醋都吃吗?” 顾嘉茗不由娇嗔道:“人家还不是紧张你。” “好了,茗儿,我怎么会瞒你呢,那天在集市上,我看这小丫头机灵可爱,所以就送了一支银簪给她,而她过意不去,就过来还给我,而我不想再收回,所以两人争执不下。” “是啊,大小姐,我们公子的心里只有你呢!”薄乐尘的婢女适时地说道。 顾嘉宜悄悄翻了个白眼,本以为薄乐尘该是个老实正经的,谁知撒起谎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原来是这样。乐尘,既然人家过来还你,你就收回吧,不过银簪而已,说不定人家根本看不上呢!” 顾嘉宜听到又提到了自己,赔着笑脸道:“顾大小姐说的哪里话,我娘教我无功不受禄,哪里敢随意接受别人的礼物,所以这才过来还簪子的。” 顾嘉茗笑着打量了她几眼,“你娘,倒十分明事理呢!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便回去吧。” 顾嘉宜正等着这句话,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说道:“我娘说的话我都记得,不要在外面一个人待太久,这就告辞了。” 顾嘉茗微微凝眉,却什么也没说。薄乐尘却是看着手中的银簪有些愣神,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支银簪有些眼熟,可是当初师父把它给他时,却没有这种感觉。 027.奇怪的小舅 顾嘉宜哼着小曲儿回村了。走近院子的时候,就看见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不好,别是小舅又出什么事了吧? 她慌忙把枣枣安顿好,又走过来拉住一位中年女人问道:“这位婶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理会她。 顾嘉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谁惹了你啊,摆出脸色给谁看啊!她也懒得和这女人一般见识,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快步走进了屋。 郝村长正站在屋子中间,难得的疾言厉色:“何之浩,你总得给乡亲们一个解释吧!” 何之浩却靠着窗子,气定神闲般,浅浅地喝着茶,不曾理会喧闹的人群。 “村长,我小舅怎么了?”顾嘉宜也觉得何之浩有些奇怪,不由担忧地问道。 “宜丫头,你回来得正好!”一位中年汉子挤过来说道,“你说说看,我们大伙儿出了钱,让何之浩能去省城考试,他倒好,竟然私自放弃了考试,放弃了也就算了吧,可是我们出的钱总得还给我们吧,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念邻里情谊了!” 看着那汉子一脸凶神恶煞,而郝村长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顾嘉宜只好问道:“村长,村里出了钱的有哪几户人家,各出了多少?我一定会一一奉还的。” 郝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村东的王家三两,李家四两,孙家三两,张家五两,赵家四两,村西的冯家四两,孟家三两,还有我们家四两,总共三十两银子。” 顾嘉宜拿笔快速地记了下来,点点头:“各位都回去吧,这些钱我十日后会还的,而且一一送上门。” “我说宜姐儿,不是我小看你,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无亲无故的,怎么能在十天之内筹到三十两银子?”那中年汉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家的不用还的。”张婶在一旁早已看不下去了,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 郝村长也点点头,“我们家那四两,宜丫头也不用还。” 顾嘉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村长和张婶千万别这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至于我如何筹到钱,就不牢大家费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那中年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郝村长一个眼神制止了。众人闻言,这才纷纷散去。 郝村长看了一眼何之浩,对顾嘉宜说道:“何先生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顾嘉宜微微愣怔,变得不一样了……难道他和她一样,灵魂穿越了? 等到众人都走了,顾嘉宜才走过去对何之浩说道:“小舅,三十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咱们的钱都被袁青花母女偷走了,而且就连核桃存货也被她们搬走了,这笔钱我们去哪里筹呢?” 其实,她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没有办法,她想的是可以去钱记预付工钱,不过三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预付,所以她就是想听听何之浩有什么意见。 “嗯。”何之浩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顾嘉宜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下文,心里只觉得如同坠入了冰窖里面。 “小舅,你到底怎么了?”本来,何之浩是一心想考取功名的,可是这次突然弃考,已经让人意外了,加上乡亲们追债追到了家里,他还是不慌不忙的模样,就更加让人奇怪了,像这种时候,他这样一个责任心那样强的人,不是应该跪下来忏悔,或者诉说自己为什么弃考,来取得乡亲们的原谅的吗? “嗯?我很好啊,”何之浩淡淡地挑眉说道,“我出去了。” 顾嘉宜疑惑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出了院子,最终还是放弃了想叫住他的想法。这两个月,何之浩究竟经历了什么? 顾嘉宜摇摇头,他经历了什么她怎么会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筹到三十两银子。 可是,真的要去钱记预支吗? “宜姐儿,在家啊?”牛大嫂推开虚掩的房门。 顾嘉宜猛地惊醒,天啊,自己竟然都睡着了。再看看天色,已经黑了。可是,似乎何之浩还没有回来。 “在呢,牛大嫂进来吧。”顾嘉宜疲倦地说道。莫非她也是来要债的? “宜姐儿,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你卖给我的那些红枣不?现在我的干红枣已经弄好了,我是想着拿去县城里卖的,价格可以卖的高些,可是我在县城没什么熟人,倒是想到你之前卖山核桃,应该是认识城中的干货铺的,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跑个腿儿,去找家干货铺,帮我把那六斤干红枣卖了?” 顾嘉宜微微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点小事,牛大嫂尽可放心。” “嗯,那好。明早我给你拿过来,”牛大嫂说着停顿了一下,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牛大嫂,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顾嘉宜微微皱了皱眉。 “宜姐儿,先生在家吗?” 顾嘉宜摇摇头。 “那我可就直说了,”牛大嫂一屁股坐下来,“我瞧着先生有些不大对劲,今早你应该很早就出去了吧,你不知道,早上我过来想跟你说卖干红枣的事,正要敲门,就听见先生在跟一个男人说话,先生似乎很痛苦,而那个男人又似乎很凶狠,我正想听个仔细,门却突然开了,先生的表情非常冷漠,可以说真的是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神也很空洞,当时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他们说什么了?” “不知道,没有听清。” 这时,院子里面传来咳嗽声,是何之浩的声音。牛大嫂连忙住了口,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顾嘉宜点点头,诧异地看着她,看起来她似乎有些怕何之浩啊。 何之浩走了进来,面容冷峻,一言不发。虽然以前的小舅也不是多言之人,可是绝不会出去一走就是大半天,而且就算晚归,回来第一件事也会问下顾嘉宜有没有吃饭之类的。 看着他就要回房,顾嘉宜还是叫住了他道:“小舅,你去哪儿了?吃过饭了吗?” 何之浩没有说话,甚至连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就回房把门关了。 顾嘉宜站了起来,她可是饿了啊,这屋子里什么粮食也没有了,而她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怎么办呢? 她起身走到院子里,原来天还没有黑尽,想想不如去河里摸几条小鱼吃吧。 “那个,小舅啊,我去河里摸鱼了!”顾嘉宜对着屋里叫道。半晌,没有回音。顾嘉宜想想,还是回到屋里,敲了敲何之浩的门,又重复了一遍。 “嗯。”得到的还是那个字,语气永远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顾嘉宜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有些担心,不过还是走了。小舅以前是不准她下河摸鱼的,一来是说她像个野丫头,二来是担心河水湍急,她会有危险。而现在呢?似乎是对她这个外甥女越来越不上心了。莫非小舅有了意中人? 028.去摸鱼 陀村有一条比较浅的小溪,里面只有一种体积比较小的鱼,顾嘉宜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不过倒是看见过村里有人去溪里抓这种鱼,听说味道还不错。况且现在天色已晚,那条小溪离家近,若是走远些,就怕天黑下看不见摸鱼了。 顾嘉宜走到小溪的时候,还看得见里面摇摆的黑影。她往溪里投了个石子,小鱼就成群地游了过来。顾嘉宜以前是摸过鱼的,懂得技巧,她快速地捞起几条放进了桶里。 “唔…汪汪…”身侧突然传来狗叫声,似乎越来越近。顾嘉宜一开始没有在意,毕竟村里养狗的人家本就不在少数,可是当她转过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那团小小的身影,惊得差点跌倒。 “怎么又是你?”她不会认错,那条小狗狗,就是昨晚带她去找风离痕的泰迪犬。 “汪汪……”狗狗似乎有些不高兴,不住地冲她狂吠。 “小卷,不得无礼。”低沉的男声十分空洞,在寂静的黄昏,听起来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还微微带着回音。 那条叫小卷的泰迪犬这才停止了狂吠,歪着脑袋看着顾嘉宜。 是风离痕!他怎么会…这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看见我很惊讶?”风离痕从天而降,似乎是一眨眼之间便过来了。昨晚看见他的时候,人影十分模糊,只能辨认出他衣服的颜色,而现在,他却是清清楚楚地站在那里,他身上散发的微微弱光,甚至能让人看清他衣服上的纹饰。 依然是一身飘逸的白衣,墨发随着晚风飘拂,身影不羁,只是那张怪异的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不知那面具下是怎样的面容,可是单看那另外半张脸,却是俊朗非凡,这可真是一个怪人。 他突然向她伸出右手,他大拇指上血红的玉扳指正在散发出光亮,就和那支银簪的坠饰散发的光亮一模一样。 “影杉……” 顾嘉宜没有过去,听见他说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只好摇了摇头:“我不叫什么影杉。” 风离痕似乎显得有些落寞,慢慢收回了手,玉扳指的光芒也正在慢慢减弱。 顾嘉宜一下想到什么,不由冲他大喊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对我小舅做了什么?” 风离痕看了眼她,微微吐了口气,缓缓说道:“他不是你小舅。” “什么意思?”顾嘉宜吃了一惊,心里有些害怕,一时站不住竟然跌在了小溪里面。 他没有回答,伸出手将小卷裹入手臂里,然后慢慢地消失了。 她心里十分恐惧,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的小舅不是她小舅了?真正的何之浩去哪儿了?这个风离痕,应该不是人吧,那他是什么?魔鬼吗? “明天自己去找薄乐尘把银簪要回,这次便原谅你了,若是你还把它丢掉,那么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风离痕淡漠的声音在上空回荡,良久,才随风而逝。 她用力甩了甩头,努力平复着跳荡得厉害的心脏。她胆子很小的好不?不带这么玩儿的! 顾嘉宜提着桶,拼命地往家里走。 “娘…小宜!” 她一抬头,太好了,是楚宸枫!不知怎么的,现在看见他,竟然有些浓浓的暖意。她鼻头都有些酸了,真想一头扑进他怀里。 “哥……” 顾嘉宜这才注意到楚宸枫身边还有个身影,虽然看不清是谁,可是听着声音,也知道是楚宸枫那被宠坏的妹妹楚语澄。 “澄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虽然感觉到楚语澄满满的不喜,可是顾嘉宜还是礼貌地说着,咱也不能失了风度啊。 楚语澄傲慢地看向一旁,不愿和顾嘉宜说话。 楚宸枫轻咳了一声,“我带她去了趟县城,正要回家呢。” “哥哥啊,”楚语澄拉着他的袖子,半撒娇半威胁地说道,“小玫的铺子开张,你的见面礼一定要准备好哦!” 顾嘉宜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小玫?除了何玫还有谁! 楚宸枫淡淡地“嗯”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小宜你也快回去吧。” “好。”顾嘉宜也不愿多言。 回到家里的时候,只见何之浩正坐在烛台前看一封信。见到顾嘉宜进来,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去河里摸鱼了。” “去摸鱼了?正好,我还没吃饭。” 顾嘉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舅,之前我问过你,你不是说你已经吃了饭了吗?” 何之浩放下手中的信,揉了揉脑袋,“小宜,其实,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一整天我做了什么我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她摇摇头,“小舅,你快晌午的时候便自己出去了,快天黑才回来的。” 何之浩低头思忖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她也不愿再多问下去,去了厨房,把小鱼熬成了鱼汤。 端着碗出来的时候,何之浩又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顾嘉宜无奈地摇摇头,想起风离痕说的话,他的确是有些怪异啊。可是她却不觉得害怕了,也许把银簪要回来,小舅就会好起来的。 “小舅,我熬了鱼汤,出来喝些吧。” 竟然无人应答。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门被敲开了一条缝,屋内一片漆黑。她进去摸了摸床铺,竟然一片冰冷,显然没有人在这屋里。何之浩,他竟然又出去了! 她走到正屋,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应该是刚才何之浩看过的那封。 顾嘉宜拿起来一一读了起来。原来是县城的乐之书院,让何之浩明天上任去。这样也好,何之浩继续当教书先生,不用整天无所事事,而且有了工钱,温饱也可以解决了。 顾嘉宜喝完鱼汤,收拾好碗筷,又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何之浩,见他迟迟不归来,她渐渐挨不住沉沉的睡意,只好灭了蜡烛,回房休息去了。 大概是睡到后半夜的光景,突然感受到强烈的震动。顾嘉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猛然惊醒,不好,地震了! 029.地震后遗症 顾嘉宜第一个反应就是打开窗子跳出去,可是她突然想到隔壁房间的何之浩,他脚受了伤,行动不便,肯定跑不快,可是她也背不动他,如果她过去扶着他走,两个人更走不快,说不定会还被倒下的房梁压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该如何是好,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丢下何之浩一个人走的。 摇晃还在继续。这所房子是何之浩父母以前住过的老房子,本就是稻草堆的顶,又年久失修,平时风大点雨大点,房顶都会被掀翻,更何况是这样剧烈的摇晃。顾嘉宜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说实话,她并不怕死,而且在前世也遇到过几次不太强烈的地震,但是此刻,她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只听旁边传来一阵巨响,屋子里的窗子被一个扔进来的大石头砸了个大窟窿。何之浩一张焦急的脸出现在窗外。 “还不快出来!” 顾嘉宜后知后觉,头上方的梁柱似乎隐隐有倒塌的倾向。何之浩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拉住还在发呆的顾嘉宜把她拖了出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跳窗?”顾嘉宜还没有回过神来,头顶上方就传来何之浩的暴喝。 “我……”顾嘉宜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听着周围逃出来的村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咦?”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小舅,你是怎么出来的,脚受了伤还能走的这么快?” 何之浩看了眼缠着纱布的脚,神情突然有些迷茫,“好像,我根本就没有回去,那我去了哪里?” 顾嘉宜也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劝道:“小舅,你既然脚受了伤,这几天就不要到处走动了。” 何之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顺着顾嘉宜的头顶看了过去,眼神逐渐沉重。她回过头看去,原来那老稻草房已经轰然倒塌,再也无法住人了。幸好,房子里面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何之浩和顾嘉宜身上,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他们的房子或多或少也有些损坏,不过请个工匠或者自己去修修就好了,像何之浩他们这样整个房子都倒塌的,可能整个陀村也只有几家,放在他们这一面,也只有何之浩这一家。 “借过,借过。” 人群里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就传来哭泣声。 郝村长脸上有些不耐烦地挣脱开拉扯他的人,人群自动开辟出一条道,他走到何之浩面前,又看了看他们的房子。 “我会给上面报告,争取给你们多些补偿。”郝村长拍了拍何之浩的肩膀。 “哎呀,村长呀,我家的房子也坏的厉害,是不是也给我们多些补偿啊?”刚才拉着郝村长的一个村妇酸溜溜地说着,还不忘挤了两滴眼泪。 她家是村里的富户,但却是有名的守财奴,平时为人心眼儿也小,爱占小便宜不说,还见不得谁家比她好,总喜欢说三道四的。 郝村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话到嘴边,却脸色微变,最后只是缓缓说道:“明儿叫个工匠去你们家看看吧。”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见村长丝毫不想搭理她,不由冷哼了一声,退回到了人群中。接着郝村长又安抚了大家几句,说是还要去其它地方看看,便先走了。 “宜姐儿,”牛大嫂走过来牵着她的手,“不如今晚过来凑合一宿吧。” 顾嘉宜点点头,看着微微亮的天际,似乎即将破晓,等天亮之后,她还要赶去玫瑰城,去钱记预支三十两银子。 想到钱记,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牛大嫂,你的那六斤干红枣怕是不能卖了……” 牛大嫂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事儿,我那儿还有五斤,本想着让你先拿一些去县城问个价的,既然发生了这种事,那就把那五斤红枣拿去卖了吧。” “好。” 顾嘉宜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枣枣去哪儿了?刚刚地震,怕是它已经受了惊,挣脱开缰绳自己跑了,幸好它还小,也没有伤着什么人,只是毕竟养了它几个月,就这么白白地丢失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啊。 “现在瞧着已经好些了,不过就是些余震,应该没什么大碍。宜姐儿,我们走吧,”牛大嫂边说边拉起她,突然又“咦”了一声,“先生去哪儿了?你在这儿先等一会儿,我四处看看去。” 顾嘉宜看了看周围,何之浩现在脚不方便,应该走不远才是,而且大家都在这里,随便问问,应该也有人看到何之浩往哪里去了。 牛大嫂问了一圈回来,却是诧异地冲顾嘉宜摇了摇头,“他们都说没看到先生。” 这时大伙儿都纷纷起身,准备回家。顾嘉宜虽然担心何之浩,可是困意也渐渐袭来,看看天色,还可以睡小半个时辰,只好对牛大嫂说道:“小舅不会走远的,他回来应该也会上你们家的,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牛大嫂无奈地点点头,路上却不断嘟哝着何之浩的怪异。 顾嘉宜和牛大嫂睡一屋。牛大嫂的丈夫走了几年了,她却一直在牛家为他守寡。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朝代民风也算开放,未出嫁的女子可以送自己心仪的男子礼物,甚至可以在街上追着男子跑,就像玫瑰城里那些疯狂的女子追着薄乐尘一样,可是到了出嫁之后,限制就多了,夫死女子不改嫁,在这个朝代是女子必须要具备的品德。 顾嘉宜起来的时候,牛大嫂正在忙活着早饭。她从水缸里随意舀了瓢水来洗漱,正和牛大嫂说笑间,牛大娘便走了过来。 “宜姐儿,我这里有些绣好的花样儿,算不上精湛,可是自认也不错,我听说县城有些富贵人家就是喜欢这些玩意儿,看能不能帮大娘个忙,顺道拿去卖了?” 顾嘉宜走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牛大娘,您这话说的可真是见外了。你们帮了我和小舅这么多忙,我不就帮你们卖个干红枣和刺绣吗?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早饭是稀粥和馒头。牛三哥吃完后就去砍柴了,牛大娘又忙不迭地去拿刺绣,村里都知道牛大娘绣花有一手,还真别说,牛大娘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所用的布和线不是上品,可是那栩栩如生的蝴蝶和娇艳欲滴的花儿,完全能弥补这些缺憾,更不要说那针脚严谨细密,一看就知道绣花的人功底匪浅,又是那么一丝不苟了。 030.代言人 顾嘉宜拿着花样儿,不由笑道:“牛大娘,您这手艺可真不赖啊。” 牛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人年岁大了,手上不灵便了,眼睛也不太好使,绣个花样儿不图别的,能卖上两个钱便好。” 顾嘉宜闻言,不由正色道:“大娘心里是想个什么价钱?” 牛大娘和牛大嫂对视一眼,试探着说:“二三两银子可能卖出?” 顾嘉宜没有言语。要是放到现代,这几幅刺绣少说也可以卖到好几千,可是这毕竟是古代,女子谁不会绣个花样儿,更别说县城里还有专业的绣娘了,而且这仅仅是一张有绣花的布,说用来做手绢吧,条件稍好的人家是看不上这种布的质量的,而条件稍差的,人家买来也没用啊,都是为了生计整日奔波,谁会成天捏着个手帕附庸风雅?所以现在先不论价钱,能不能卖出都还是个问题。 “牛大娘,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你可以绣个鞋垫儿,绣个屏风,绣个荷包什么的,也许有人会需要,可是如果仅仅是一块这样的布,或许还……” 牛大娘微微一愣,“瞧瞧我们宜姐儿,想的这样多,可是我一个老婆子,绣个鞋垫什么的还好,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风,还有荷包之类的,我就不知道绣什么才好了,你也知道,我们乡下人虽然也用荷包,可是都是随便拿两块布缝一下就好,谁也没有去琢磨过在上面绣什么花样的。” 顾嘉宜抿嘴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去县城里回来,就跟你好好琢磨琢磨。”前世她可是从小就开始学画画的,设计个绣花图样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牛大娘点头称好,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 眼看天色已经大亮,顾嘉宜想到还要去张婶家里借牛车,便告辞走了出去。 到了张婶家里,说明来意,张婶的丈夫张叔便亲自赶了牛车出来,说道:“宜姐儿,今天我要陪你张婶回趟娘家,不如让明哥儿赶牛车和你一起去?” 顾嘉宜有些过意不去,但她确实不会赶牛车,对于牛这种生物,她自问不能很好地驾驭,所以只好歉意地说道:“真是麻烦你们了,张叔。” 明哥儿是张叔的大儿子,今年有十三岁,生得黑瘦,不善言辞,只是那憨厚的笑容仿佛一抹阳光,能够让人迅速感到亲近和温暖。 “宜姐儿,我们走吧,别误了你的事,爹和娘,还有妹妹们,要等一会儿才走,不用等他们的。”明哥儿的声音清澈低沉,语调平缓,让人不觉又添了一丝好感。 “那就麻烦你了。”顾嘉宜也十分客气地笑着。 她让明哥儿去了趟牛大娘家,搬了干红枣上车,这才启程去县城了。 一路上,两人静默无语,只是偶尔目光相撞的时候,会生出会意的笑容。 顾嘉宜以手撑头,靠在腿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直到明哥儿轻轻推她,这才醒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这就到了吗?明哥儿,钱记干货铺你知道吗?” 明哥儿点点头,其实县城他也是经常来,大小角落,各类店铺,不说了如指掌,却也知其一二。 牛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里。不得不说,明哥儿赶牛车的技术比张婶好,至少四平八稳的,也不会因为对面的人来个急刹什么的。 到了钱记,顾嘉宜先走进去和掌柜的打了招呼,说明来意,然后和宁掌柜一起走了出来。 宁掌柜随意捡起一颗干红枣,仔细地看了会儿,征求了意见,品尝起来。 他淡然的神情开始放出笑意,最后点点头,“陀村的红枣名不虚传,这制作的手艺也十分精湛,只是小铺已经有了干红枣,而且陀村也是长期供货的……” 宁掌柜的声音渐渐微弱,顾嘉宜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无妨,无妨,买卖本就是一种缘分。” 她突然又话锋一转,“对了,宁掌柜,不知大少奶奶对我的宣传方案有什么建议吗?” 宁掌柜一拍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大少奶奶还嘱托我,若是顾姑娘来了,就把画师请来,顾姑娘,不如你们进铺子里稍事歇息,我去找画师。” “找画师做什么啊?” “当然是给你画像了。” 顾嘉宜一头雾水,这又唱的是哪出,那大少奶奶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竟然能想出这些点子? 宁掌柜又继续说下去:“包装袋已经印好了,顾姑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是吗?刚刚怎么没注意到呢?顾嘉宜对明哥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原来,包装袋的确是按她的设计图纸画的,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要买两斤以上的才能送一个包装袋。不过这样也好,很多喜欢新鲜事物的年轻人,都争先恐后地过来买核桃,甚至一些中年人,似乎是听说了这件事,都进来看热闹。 宁掌柜搓搓手,笑道:“这批包装袋也是昨天才赶出来的,没想到今天一摆出来,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表少爷想的是,借这把东风再烧一把火,索性把顾姑娘你的画像画在那个什么,什么宣传海报上,可是,话又说回来,咱们核桃的存货不多了啊。”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多了,顾嘉宜只挑了一个她最感兴趣地问道:“你们表少爷是谁啊?” 宁掌柜轻咳一声,“是薄公子啊,他是我们姑奶奶的长子。” “谁又在背后说我?”来人从门外走进来,只见薄乐尘风度翩翩,一声淡色长衫,手摇纸扇,俊朗飘逸。 “薄公子。”宁掌柜弯身行了个礼。 薄乐尘对他作了个手势,宁掌柜便自行离去,忙自己的事了。 “想必宁掌柜已经给顾姑娘说了画像的事了,不知顾姑娘意下如何?” 顾嘉宜微微一笑,心中早有算计,“可以啊,不过要给代言费哦。”放在现代,通俗点说,就是请她做广告嘛,这做广告可没有白做的说法。 薄乐尘露出费解的表情,试探着问道:“顾姑娘是要报酬吗?” “聪明!” 薄乐尘看着她,笑容凝固,心里不由有些疑惑,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时而活泼,时而聪慧,时而天真,时而又蛮不讲理,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她? “对了,你过来一下。”顾嘉宜收敛起笑容,反正那个什么画师还没来,赶紧说说正事。 031.卖干红枣 薄乐尘猜想她是想说那个什么代言费的问题,谁知跟着她进了内室,却见她换了一副苦瓜状的模样。 “薄公子,那天是我不懂事,你能不能把那支银簪还给我?” 薄乐尘嘴角上扬起一抹笑容,看着她:“顾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他以为她想要回银簪啊,如果不是近日何之浩的异常,还有风离痕的警告,她才不会跟他说这些呢!可是,她总不能直言不讳吧,该找个什么理由呢? “不瞒顾姑娘,那支银簪我已经转送给花月楼的秦潋姑娘了。” 什么?顾嘉宜第一反应不是埋怨薄乐尘把银簪转赠,而是想到他快要和顾嘉茗成亲了,居然还和青、楼的老相好纠缠不清,虽然她很不喜欢顾嘉茗,可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她姐姐,血缘总是在那儿的,她怎么能看着未来姐夫和那些风尘女子藕断丝连,而那该死的未来姐夫还一脸无辜状呢? 薄乐尘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顾嘉宜说话的语气也凛冽起来,前世她曾经陪着闺蜜去找**的男友,凭着她跆拳道黑带三段的身手,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现在她竟然对着薄乐尘也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有何指教?”薄乐尘微转过身,左眉上挑,语气比刚才冷淡了许多。 “你真的转赠给秦潋姑娘了?”顾嘉宜仰着小脸,依然不输气势。 “君子不打诳语。”薄乐尘声音冷如寒冰,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等到顾嘉宜追出去的时候,他早已不见人影。她问明哥儿有没有见到薄乐尘出去,明哥儿说他已经走了,而且走得很快。 这时,去请画师的伙计回来说,画师要下午才有时间。顾嘉宜点点头,又问清了大概的时辰,便和明哥儿一起告辞出来了。 “明哥儿,你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顾嘉宜一想到要去花月楼,不禁就一阵恶寒,谁家大姑娘会往那种地方跑啊,薄乐尘不是明摆着刁难她吗!不过,不是还有明哥儿嘛,反正他已经十三了,是个半大的小子,如果让他帮忙去找秦潋姑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只是,那种地方人蛇混杂,明哥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 明哥儿不明所以,在一旁笑得坦荡,摇了摇头。 “我们去吃碗面吧,这顿我请!”她身上还有些碎银子,是一直贴身放着的。 “不用了,怎么能让你请呢?”明哥儿推脱着。 “唔,那就AA吧!”额,怎么又冒出现代语言了,都在这边好几年了,这种习惯怎么还是改不了呢? “就是各自付各自的钱。”顾嘉宜补充道。 “好。”明哥儿笑着点点头。 眼看快到中午了,路边的小面摊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几桌人,顾嘉宜赶紧坐了下来,只怕再过一会儿就没有位置了。 吃完了面,顾嘉宜又挤眉弄眼地对明哥儿说:“我们随意逛逛吧。” 其实,她想的是去弄套男装来穿,好和明哥儿一起混进花月楼。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明哥儿说,她知道,如果她直言说去花月楼,按照明哥儿的个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 顾嘉宜暗自捏了捏自己手中的碎银子,怕是也不够买一套衣服了。 “宜姐儿,你想去哪儿?” 顾嘉宜故意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你知道花月楼是什么地方吗?” 本来嘛,她只有十岁,比明哥儿还小上三岁,虽说在这玫瑰城生活了七年,可毕竟年纪小,不知道这些场所也是在情在理。 果然,明哥儿脸色有些潮红,“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挑个其他地方去吧。” 顾嘉宜心里一沉,装作随意拨弄面汤一般,汤碗倾洒,弄湿了她的衣服,不过幸好这面汤还不算烫。 “哎呀,”她故意吃惊道,“我真是不小心啊,怎么办,衣服都湿了,阿嚏!” 明哥儿连忙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顾嘉宜披上,“赶紧穿上,别着凉了。” “谢谢。” 明哥儿的衣服穿起来比较宽大,顾嘉宜把扣子系上,对他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牛大嫂托我帮她卖的干红枣还没有卖掉,钱记不是不要嘛,我们找个地方自己去卖。” 她记得西边井巷在这个点儿上,是有流动商贩过去自行摆摊的,那里人流量多,又不用缴纳租摊费,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只是那里的店铺是不允许有人摆流动摊位的,所以必须抓紧时间。 “宜姐儿,为什么不去酒楼那些地方问问看?” 顾嘉宜摇摇头,“那些酒楼都有专门的干货铺供货,这个季节自然不缺干红枣,而且我这里只有五斤,只怕量太少,人家不会收。” 两人赶着牛车前往井巷。入口便已有一些流动小商贩在叫卖了,在井巷这里,也只有这入口处可以提供给这些流动商贩。 顾嘉宜赶紧寻了一处坐下,明哥儿帮忙搬下干红枣。她寻了个小石子,在背后的墙上写下“抢购陀村干红枣,绝对低价,价低质优”。 她的声音十分清亮,“看一看了,走过的大叔,大婶,兄弟姐妹,正宗陀村干红枣,价低质优啊!” 她使用了一些现代词汇,本就勾起了过往大众的好奇心,加上她声音清甜宏亮,不少人已经围过来询问价钱。 “各位,价钱都好说,这可是正宗的陀村干红枣,只剩这五斤了,我们索性就亏本大甩卖了!” 众人一听,不由都笑起来了。这丫头人小鬼大,真是个鬼机灵呢! 憨厚的明哥儿此时也被顾嘉宜带动起来了,开始为围观的群众夸奖陀村的红枣怎么怎么好。陀村本就盛产红枣,而且地理位置不算偏僻,离县城不是太远,也就小半天的工夫,所以这县城里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尝过陀村的红枣呢? “说说价钱呗!”人群开始嚷道。 “一斤80文,五斤350文,卖完就回家。晌午都过了,我们还得赶着回去吃夜饭呢!” “好了好了,五斤是吧?我全要了,给,小姑娘,这是350文,拿好咧!” 顾嘉宜接过,快速扒拉了两下,确定钱数无误,便转头笑道:“明哥儿,咱收摊了!” 032.大闹绣庄 明哥儿笑得也是一脸灿烂。 顾嘉宜看了眼天色,伸了个懒腰,“时辰还早,明哥儿,县城你比我熟,你知道哪家绣庄比较有名吗?” “听人说过,好像汪记那家比较大,额,宜姐儿,你家里不是开丝绸铺的吗?对绣庄应该也会有所接触啊。” 顾嘉宜看了眼明哥儿,小声咕哝着:“是我家里的丝绸铺,又不是我的。” 明哥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自嘲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他反应还算快,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嘉宜闲扯起县城里的一些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顾嘉宜有时也附和几句,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明哥儿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只当她还在生气,一时有些尴尬,他哪里知道,她早就不计较这些事了,顾嘉宜现在琢磨的是,去绣庄里看几个花样儿,回陀村之后,好和牛大娘一起探讨探讨。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快看,已经到了。”明哥儿率先打破了沉默。 顾嘉宜抬头也看到了“汪记绣庄”的大招牌。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条街瞧着竟然十分眼熟,似乎以前来过的。哦,对了,这里正是井巷,那顾家的丝绸铺也不过离这汪记绣庄一两百米远。 两人走进去时,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正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他的眼中似乎闪出一丝鄙夷。也是,他们两人的衣服都是粗布麻衣,跟时常光顾这里的那些打扮光鲜亮丽的夫人小姐,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 顾嘉宜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进去,打量起这里的摆设。绣庄果然是绣庄,样品的一针一线仿佛都注入了生命力一般,个个栩栩如生。顾嘉宜看得兴起,无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摸一幅屏风。 “去去去,哪里的野孩子,一边去玩去。”那个中年男人一把推开她的手,满脸地不耐烦。 顾嘉宜没想到他会跑过来,而且这具身体本就瘦小孱弱,哪里经得起一个五大三粗的成年男子一推呢,她一个趔趄,就扑到在地上,膝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宜姐儿!”明哥儿慌忙跑过来,想搀扶起她。 顾嘉宜只觉得手掌和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看着手掌擦破的一大块皮,她冲明哥儿摇摇头,表示她不会轻易起来的。哼,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眼神冰冷地看向那男子。 明哥儿也愤怒地看向他,“我妹妹被你推倒了,你说怎么办吧?” 男人却瞪圆了双眼,两手一摊,一副无赖地模样:“谁看见了我推她?你和她是一起的,你的一面之词谁会相信?” “你!”顾嘉宜拉住想冲上去的明哥儿,摇摇头。明哥儿同样体格瘦小,若是和那男人来硬的,只怕还是会吃亏。 顾嘉宜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她拉住明哥儿,细细地打量起那些屏风、荷包、装匾的巨幅刺绣。她慢慢凭着回忆,拿牛大娘的手艺和这些成品作对比,其实严格说来,两者也不分上下啊。可是绣荷包倒是容易,只是屏风和装匾的话,个人操作起来也不太容易,如果能拿来卖给绣庄的话,说不定还是能卖两个钱的。 男人在一旁,弄不懂顾嘉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发作赶人,突然瞧见外面进了两个客人,再瞧两人的穿着打扮,皆是优雅贵气,马上换了副好脸色,笑着迎了上去。 “有什么可以帮到二位的?” “是这样的,我女儿要出嫁了,我陪她过来看看,选几样屏风作为陪嫁。” “嫁妆可是喜气的东西,可不能在这里选,不然会沾上晦气的。”顾嘉宜一脸哀怨地说道。 两位女子对视一眼,神情诧异。 男人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道:“别听这丫头胡说!什么晦气,你才是个晦气呢!” “是啊,我是晦气,可是也是进了你家店铺才染上的。我刚刚进了那么多家绣庄,偏偏在你这里,一进门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摔了个大跟头,我哥哥也是看见了的,”顾嘉宜说的可怜兮兮的,还把擦破了皮的手掌举到那两位女子眼前,“我家里是信佛的,出门前,我娘就跟我说,少进些店铺,今天我会遇上些不干净的东西,一进铺子就会被那些东西绊倒的,可是我没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对了,这位姐姐你生的貌美如花,嫁的也是如意郎君,一定会白头到老的,可是,如果添了这些晦气玩意儿,那可真的说不好了……” “娘,我们还是去别家吧。”年轻女子拉着她母亲,低声请求道。同时也觉得脊背发凉,仿佛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骚扰她们。 男人一见生意黄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道:“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是这丫头乱编的。” 那对母女一点也不想听男人辩解,相互拉扯着,只想赶紧离开。 顾嘉宜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做生意呢就该有敬畏之心,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谁知道你们做了什么缺德事,招了些东西进来,你们这店铺啊,迟早得关门大吉!” 这时来逛井巷的人本来就较多,又听见这里的喧闹声,纷纷赶来看热闹,一些人听见顾嘉宜这样说,不由都扁了扁嘴。 男人见了心里也慌了,这往后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他不由对着顾嘉宜作起了揖,苦笑道:“小姑奶奶啊,不知您是哪路神仙下凡,特来感化小人的,小人知错了,您老赶紧回去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小人知错了。” 顾嘉宜一听也乐了,本来她也只是想让这男人道个歉,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怎么咄咄逼人了,况且绣庄里的花样儿她已经记了个大概,目的已经达到,而且还要赶去钱记,那么就这样算了吧。 她也有模有样地冲男人拱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去了。 当人群散去时,却有一双狭长的眼眸一直紧随顾嘉宜离去的方向,嘴角上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轻声道:“这丫头,有点意思啊。” 他身边的仆从适时地问道:“爷,用不用让小的……” 他的笑容更加深了,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033.广告模特 明哥儿此时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致盎然地说着刚才汪记绣庄里那个男人的沮丧模样,还有顾嘉宜的能言善辩。 顾嘉宜淡淡一笑,明哥儿虽然还长她三岁,可不过也才十三,孩子始终还是孩子,遇到这种事没办法智斗,对坏人有仇视的情感,而对于一些能够抗击坏人的英雄,也总是抱着敬仰的心理。前世,她最会对付这种泼皮无赖了,那个男人说起来也只是个小儿科罢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钱记。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画师先生也是刚到。顾姑娘,快随我上楼吧。”一进门,宁掌柜便迎上来说道。 他突然诧异地看着顾嘉宜。她一时不察,等到发现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脸上不由有些尴尬。 “那个,我们刚刚吃饭的时候,我把衣服弄湿了,明哥儿怕我着凉,便脱了衣服给我穿。” 宁掌柜看了两人一眼,但笑不语。顾嘉宜更加不好意思了,宁掌柜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不过这古代也真是的,小孩子都早婚,如果跟别人说她和明哥儿都有婚约,也不会有人感到吃惊吧。咦,好像有哪里不对,她明明就有婚约了啊,如果被人家知道她一个有婚约的人还穿着别的男生的衣服满街跑,会不会给人一种不太检点的感觉? 正想着,已经走到了二楼的内室。进门一看,薄乐尘和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一旁谈笑风生,顾嘉宜猜想,那个男的应该就是他们请的画师了吧? 薄乐尘瞧见了她,站起来对身旁的男子说道:“张画师,这位就是顾嘉宜顾姑娘。” 顾嘉宜慢慢地走进来,缓缓地施了个礼。她还记得这具身体七岁之前学的一些礼仪,虽然比不上正宗的大家闺秀,起码还是有模有样,应该不会让旁人诟病了去吧。 薄乐尘身旁的美貌婢女还是轻声笑了出来。薄乐尘明显是听见了,却也没有出声喝止,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甚至愈加呈现出轻松的姿态。看来他还是更乐意看她出丑啊。 装不来大家闺秀就不装了!她本来也是想给画师留下个娴静温柔的印象,这样作画的时候,就可以把这种个性体现在画中。其实,本来她的性子也不是娴静温柔的,可是一想到顾嘉茗,她那美人姐姐,可不就是娴静温柔的性子吗?她心中无意识地想和她一争高下,甚至想和她成为一样的人。 这么想着,她不由蹙起了眉。她知道,按理说,她和顾嘉茗不过三个月的虚假姐妹情,哪里会对她在意到这般地步,既然会生出想和她一争高下的心思,那么就必定是本体的心思,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的心思,不过这愿望到底是有多么强烈,当灵魂都不存在时,愿望却依旧存在。 “你难道就用这副表情作为海报吗?”薄乐尘不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哦。”顾嘉宜白了他一眼,凶什么凶! “还不快去把衣服换了。” 顾嘉宜愣了一下,换衣服?旁边走出一位美丽的婢女,捧着一叠桃粉色的衣服,拉着她的袖口,把她带到了屏风后面。 当婢女把衣服伸展开时,顾嘉宜觉得自己再也移不开眼球了!她有多久没有穿过这样好看的衣服了?天啊,她是在做梦吗? 婢女看着顾嘉宜垂涎欲滴的表情,不由鄙夷地看着她,最后不得不出声催促道:“公子他们还等着呢,你快点换啊。” 顾嘉宜一言不发地接过,又脱下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地穿戴起来。之前在顾家,何氏对她管教比较严格,请了专门的教养嬷嬷来教她穿衣,先如何,再如何,最后又怎样,顾嘉宜很庆幸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忘记步骤。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倒使一旁的婢女有些诧异了。 接下来又有几名婢女上来给她上妆,梳头。顾嘉宜坐得端端正正,对那些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看也不看,别说前世看了不少,就是在顾家那三个月,难道还见得不够多吗? 等到一切完成之后,她轻声对那些满脸轻蔑的婢女致了谢,然后看也不看那写婢女,径自就走了出来。她的步子既不随意,也不拘谨,也是轻松自在。 她走出来那一瞬,薄乐尘的眸子里有一丝惊艳,不过只是转瞬即逝,平静得仿佛从来没有任何情感的波澜。倒是那位张画师对顾嘉宜赞不绝口,说顾嘉宜小小年纪便肤白胜雪,面如凝脂,眉眼含俏,玲珑多姿,长大后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顾嘉宜只是低垂着眼眸,对张画师的溢美之词,既不惊喜,也不跳跃。这副面容,她曾经无数次在陀村的溪水里照过,说起来,即使不上妆,也十分清丽动人,只是在这古代,有这样一副美丽的面容,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可以开始了。”薄乐尘没有多余的言语,扫了一眼张画师面前,早已铺陈好的笔墨纸砚。 张画师正要提笔,却见顾嘉宜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动作,不由蹙起了眉。 “你像个木头一样在那儿干嘛?”薄乐尘轻声怒道。他身边的婢女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顾嘉宜恼怒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吃了火药吗?脾气怎么这么大! “宁掌柜,帮我拿两个核桃上来。”顾嘉宜说道。 宁掌柜亲自跑下去,很快就拿了两个上来。 顾嘉宜把一个核桃放在手掌中,小小的手掌刚好能握住一个。 “把这个敲开。” 顾嘉宜半侧身子,微蹲下来,把核桃仁放在嘴边,假装在吃一般,另一个完整的核桃被捏在手里,举在脸庞。她完全屏蔽掉了在场所有的人,就像一个只是在专注着吃核桃的小孩,而且似乎还不满意嘴里的,想把更多的核桃捏在手中。只是在这个状态之下,她的眼睛还是始终看着画师的。 前世,顾嘉宜本来就利用空余时间,接广告模特的单子,摆个POSE之类的都是小意思了,只是少了闪光灯和摄像机,也没有专业的摄影师会抓拍她最好的瞬间,而且作画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一直摆着这样的姿势十分辛苦。 034.去花月楼 张画师很满意这个造型,又稍微做了点改善,便提笔画了起来。 众人都没有说话,敛声屏气地看着画师作画。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薄乐尘微微欠了欠身,对宁掌柜嘱咐了几句,就站起来走了。 顾嘉宜身上没有动,只是眼睛随着薄乐尘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走,她发现自己的呼吸都要轻松了许多。 张画师提笔,对她说道:“今天就先画到这里,现在脸和上半身已经完成……” “咳咳,张画师,”宁掌柜打断了他的话,又有些歉意地看着顾嘉宜,“那个,公子刚刚说了,这幅画没有继续画下去的必要了,因为顾姑娘从现在开始,是作为钱记的代言人了,所以如果只是拿着核桃,并不能突出我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见张画师一脸费解的表情,话锋又一转,“张画师,你大可放心,今天的工钱我们还是会结给你的。” 张画师这时才如梦初醒,“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他的一句话,我今天的心血就白费了?” 宁掌柜看见张画师愠怒的脸色,知道文化人向来都是傲气的,不由继续赔着笑脸:“不如付双倍的工钱给您?” 张画师闻言,这才没有说什么,只是沉着一张脸,默默收拾着画具。宁掌柜又叫了账房先生带张画师下去,好好嘱托了一番。 “宁掌柜,”顾嘉宜揉着酸痛的腰,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现在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姑娘,是这样的,公子也有交待,今天我们先付一百两给你算是补偿,你三日后再过来,等到画作完成之后,就把三百两一起付给你。”宁掌柜对着这小丫头多少还是有些抱歉,可是他也不能责怪自家公子啊,不过幸好公子也还算是通情达理。 顾嘉宜本来是一腔怒火,心里有一种被人玩弄的感觉,可是看到那张明晃晃的银票,她的心就一下软了,这可不是因为她贪财,而是因为她实在是缺钱啊。 她毫不客气地接过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当然礼数还是必须周全,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就和明哥儿一起走了出来。 走了两步,她突然看见自己身上的新衣服,想想要不要脱下来还回去,可是转念又觉得还是算了吧,人家又没有主动要求必须得还回去,而且这样一套衣服,对于钱记干货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的。 她看了看明哥儿,发现他只穿着一层单衣,突然想到他把外衣给自己穿了,而且那件外衣现在还留在钱记的二楼内室中。 “明哥儿,你的衣服忘了拿,我们回去拿吧。” 明哥儿却摇摇头,“不用了,反正那件衣服也小了,穿不了多久了,今天出来的时候,我娘给了我几百文,让我看着合适的话,就给自己买件新衣服。” “那就快去吧,”顾嘉宜顺水推舟,“买好了就在城门口等我。” 明哥儿看了眼昏黄的天色,担忧地问道:“你一个人要去哪儿?不如和我一起吧。” “不了,”顾嘉宜摆摆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明哥儿在身边反倒碍手碍脚,“你快些去吧,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也不等明哥儿再说什么,自己就先跑开了。 花月楼,她虽然没有去过,可是街头巷尾听人家议论过,所以心里还是知道在哪个方向的。 现在她心里可是一点不虚的,兜兜里面有了银票,什么事不好办? 站在灯火辉煌的花月楼下,看见各色打扮妖娆的女子在外面拉客,还有各种成群结队的男人在此流连忘返,顾嘉宜不由微微一笑。 “我们不接女客。”她刚一走进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 “我来找人的。”顾嘉宜回答得不慌不忙。 守门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年纪虽小,但穿着打扮、容貌神态皆不俗,不由有些疑惑起来。 “我是来找我们家公子的,薄乐尘。”顾嘉宜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看见守门的神情渐渐释然,不由灿烂地一笑。 “原来是薄公子的侍女,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守门的笑得十分狗腿。看来薄乐尘也是这里的常客啊,光是报上他的名字,单单一个侍女的身份,便要叫人高看一等了。 “好说,还请大哥先带路。” 守门的闻言却又露出一丝疑惑,“薄公子当然是在秦潋姑娘的房中,他可是从来没有点过其他姑娘的,妹妹连这都不知道吗?” 这下轮到顾嘉宜吃惊了,她让守门的带路只是想进去,然后找个人问问秦潋姑娘的房间在哪儿,可谁知薄乐尘竟然跑到秦潋姑娘这儿来了,如果此时进去,会不会撞见什么不好的事情? 守门的更加狐疑了。 “哦,我伺候公子时间不长,今天也是一位姐姐身体不舒服,我才代她来这里的,给公子送银票来着,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秦潋姑娘的房间在哪儿。”边说还晃了晃手中的银票,让守门的看清楚上面“薄记钱庄”四个字。 顾嘉宜长呼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那守门的也没有多想,看样子是相信了顾嘉宜所说的,还带着她进去,找了一个有点年纪却依然浓妆艳抹的女人,说明了情况,那女人点点头,示意顾嘉宜跟着她走。 “叫我香姐就行了。”女人走在前面,头也没回地说道。 很快,香姐就停下了脚步,对着面前的门轻轻敲了两下。 “是我啊,薄公子有个侍女过来,说是来送银票的。”香姐的声音变得温柔无比。 房间里静默片刻,传来更为一声轻柔的女声,仿佛能够滴出水来,“让她进来吧。” 香姐推开门,对顾嘉宜使了个眼色。 她一进去,门就被关上了。顾嘉宜也不怕,慢慢打量起房间的摆设。这个房间布置得十分典雅,墙上的字画和桌案上的古琴都添了浓浓的诗意,粉色的帷帐却又带着梦幻般的色彩。 “我倒是一直好奇是哪位婢女给我送银票来了,没想到是你。”薄乐尘缓缓从顾嘉宜身后的大屏风中走出,声音和神态都带着难以言尽的慵懒和戏谑。 035.微妙情愫 顾嘉宜看了他一眼,缓缓笑道:“公子倒是好兴致。” 薄乐尘没有回答她,为自己倒了杯清茶,坐在她的对面,浅抿一口,复又笑道:“怎么,你那么想做我的侍女?” 顾嘉宜早有耳闻,薄乐尘身边几个侍女都是从十岁左右就跟着他,他挑侍女一向最为严格,长相出挑是首要,聪明机灵是其次,然后还必须有一些才艺,比如琴棋书画,比如女红剑术。 “原来公子这么看得起我,可是我恐怕让公子失望了,我今天过来,不是找公子的,而是找秦姑娘的。” 这时,大屏风后面传来轻快的笑声,“闹了半天,原来妹妹是来找我的。” 浅蓝的窈窕身影款款而出,淡香袭来,黑发未挽,如瀑布般随意地披在身后,杏眼桃腮,未施粉黛,却已风姿卓越。 “这位妹妹生的倒是可人,不过瞧着眼生,不知找我何事啊?”秦潋的笑容中,甜美倒是其次,爽朗却是给顾嘉宜的第一感觉。 “就是来瞧瞧秦姐姐的芳容。”顾嘉宜看着秦潋说道。这可是她姐姐的情敌啊,虽然她同顾嘉茗关系不好,可是毕竟是姐妹,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同仇敌忾呢? “现在看到了,觉得怎么样啊?”秦潋依然笑容不减。 “花容月貌,很好,只是,”顾嘉宜故意拖长了尾音,看了眼一旁但笑不语的薄乐尘,“似乎公子送姐姐的银簪和姐姐的气质不相符合啊。” “银簪?”秦潋也看向薄乐尘,一脸思索状,“薄公子倒是送过我很多金簪,玉石,玛瑙,翡翠的,至于这银簪嘛,让我想想,似乎有点印象……” “秦姐姐真是贵人事忙,可不就是昨天才送的吗?”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秦潋边说边走去梳妆台前,打开妆奁一一翻找。 “妹妹说的可是这支?” 顾嘉宜一眼就看见那红宝石坠饰,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这支我可是喜欢的很呢,如果我不适合戴的话,就是放在盒子里作个纪念也好。” 顾嘉宜不由对她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真是会装腔作势,一会儿说不记得有什么银簪,一会儿又说喜欢这支银簪的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不想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索性一巴掌把那一百两银票拍在桌上,“银簪给我,银票留下。” 秦潋眨巴着眼睛看着顾嘉宜,这丫头是疯了吧,竟然出一百两,买一支银簪?就连薄乐尘也是愣住了,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疑惑地看着顾嘉宜。 “一个字,行还是不行?” “行,行,”秦潋摸不准这丫头是什么来头,不过出手这么阔绰,倒是很合她的胃口,“妹妹喜欢就拿去吧。” 顾嘉宜又用一根手指按住银票,对秦潋说道:“别叫我‘妹妹’,我姓顾。” 秦潋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什么?你姓顾?” 顾嘉宜手指一抬,知道秦潋担心什么,不由笑道:“跟顾嘉茗府上没关系。” 秦潋这才放下了心,把银簪放在桌上,一边捏起银票,一边笑道:“那顾姑娘便走好。” 哼,收了钱就赶人了,风尘女子也就这德行! “潋儿,”薄乐尘的声音低沉沙哑,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把银票还给她。” 秦潋一时没有过来。顾嘉宜闻言也停住了脚步。 “我让你把银票还给她!”他的声音一下提高了。 秦潋知道薄乐尘有些生气,她也知道他的脾气的,可是想到自己毕竟跟了他这么久,倒也不至于一下就翻脸不认人吧,不由大着胆子撒起娇来:“哎呀,顾姑娘自己给我的,你有气也别冲我撒啊。” 薄乐尘一把推开秦潋,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拿来!” 秦潋这才不敢说话,颤抖着把银票递过来。 一旁的顾嘉宜看了心里一惊,原来薄乐尘还是个暴脾气的人,哈哈,看来以后顾嘉茗可有的气受了,想想还是咱们家枫哥儿好啊! 可是正在顾嘉宜幸灾乐祸、遐想无限的时候,手臂突然一紧,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薄乐尘在很用力地拽住她往外面拉。 “你放开我,你这个神经病!”顾嘉宜口不择言,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要知道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都快被他拽断了。 薄乐尘哪里管她的反应,硬是把她从花月楼连拖带拉地把她弄出来了。顾嘉宜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还是不忘幸灾乐祸,这个暴力男,嘿嘿,顾嘉茗,你们成婚后可有的你受的了。 “这个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薄乐尘把银簪举到她面前。 顾嘉宜揉着疼痛的手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啊!”能不重要吗?住在里面的风离痕是个怪诞人物,说不定何之浩的反常就是和他有关,如果不把银簪要回去,那个风离痕也许还会把何之浩弄死也说不定。 她看着地面,一脸气愤,却也错过了薄乐尘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重要,是因为是我送的吗?” 薄乐尘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是顾嘉宜还是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不由有些惊诧,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天已经黑了,你还要赶回陀村吗?” 他这是在干嘛?在关心她?别说顾嘉宜感到诧异了,连薄乐尘自己都觉得诧异,什么时候,他竟然这样在乎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 顾嘉宜想到明哥儿或许还在等自己,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两个小孩赶路也许会遇到危险,但如果不回去,张婶他们就会担心的。 “我有个朋友在等我。”顾嘉宜说道。 薄乐尘微侧过脸,语气里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哀伤,“听说你已经有婚约了,那个男孩子,就是你未婚夫吧?” “不是。”顾嘉宜本能地摇摇头。说完才回味到刚才薄乐尘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再怎么说,她前世也活到了二十多岁,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对于少男少女们懵懂的情愫还是耳濡目睹过不少,薄乐尘虽然快成亲了,可是年纪也不过十六,如果说……应该也不太可能吧,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薄乐尘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对身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又转而笑道:“我送你去城门口吧,等一会儿有马车过来送你回去。” 顾嘉宜刚想说不用了,却被薄乐尘不由分说地拽住了手臂。 “啊!疼啊!” “怎么了?” “还能怎么,我的手臂都被你捏青了!” 036.缘因如此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明哥儿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明哥儿!”顾嘉宜跑了过去,“等了很久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顾嘉宜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倒弄得明哥儿不好意思起来。被完全忽视的某人,冷着脸看着两人。 马车赶过来的时候,薄乐尘这才走过去,伸手拉着顾嘉宜,“上车吧。” 明哥儿却愣住了,“我们有牛车。” “牛车有马车快吗?”薄乐尘轻声笑道。顾嘉宜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讽刺。哎,无辜的明哥儿,他貌似成了楚宸枫的替罪羊了。 “那牛车怎么办?”明哥儿傻傻地问道。 “我找人替你收着行了吧,明天到铺子里找我。” 顾嘉宜听着,却恼怒地看了一眼薄乐尘,人家明哥儿又没有得罪他,说话干嘛这么冲啊!不过因为天黑,薄乐尘没有看清顾嘉宜想要喷火的眼神,他一把将银簪和银票塞在她手里,催促着两人快点上马车。 回到陀村之后,顾嘉宜直接去了牛大娘家。 “我们都还在念叨你呢。”牛三哥开的门,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屋子。 “咦,牛大嫂呢?”平时收拾屋子这些活儿,不是都是牛大嫂做的吗? “她,她回娘家去了。”牛三哥瓮声瓮气地说道。 顾嘉宜累了一天,懒得多做思考了,随便应了一声,又从包袱里掏出卖了干红枣的350文钱,说道:“三哥,麻烦你转交给大嫂。” “你自己给她吧。”牛三哥头也不回地说道。 顾嘉宜终于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牛三哥的语气很不对,牛大嫂又回了娘家,莫非,他们吵架了? “发生什么事了?”顾嘉宜不由问道。 “吱呀”一声,牛大娘的房间门打开了,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背上背了包袱,边走边说:“我这就回娘家去,以后我死了也别来看我,就当我没生过你!” “娘!”牛三哥丢下手中的扫帚,重重地跪了下来,七尺男儿涕泗横流。 “牛大娘,现在都这么晚了,您又何必呢?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顾嘉宜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 “宜姐儿,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别管!” 牛大娘一向和颜悦色,何时用过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过话?而且,她一向是村里最受敬重的妇人,年轻时便守寡带着三个儿子,虽说老大娶亲不久便离世了,老二也是幼时生病而去世,可是她对这唯一的儿子,以及守寡的儿媳都是非常好的,他们一家人多年来相处和睦,从未红过脸,像今天闹得这样厉害,怕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 “娘,都是我不好,您别走,我走!”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娘的老脸都让你和那贱人丢尽了啊!当着外人,娘什么都不想说了。” “宜姐儿,你先回房去。”牛三哥抬起头说道。 顾嘉宜也知道自己在场十分尴尬,便点点头,进了牛大嫂的屋子。 牛大娘和牛三哥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房间里的顾嘉宜听到。 她轻声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的家已经支离破碎了,哪还有闲工夫担心别人呢!何之浩啊何之浩,你到底在哪儿呢? 这么想着,顾嘉宜便拿出银簪,看着那普普通通的外表,以及没有任何异样的红宝石坠饰,她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风离痕今晚,会不会跳出来告诉她,何之浩到底去了哪里。 “小卷,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有人在想我。” 顾嘉宜“啊”地惊叫起来,这个人,不对,也可能不是人,他是怎么进来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风离痕依然是飘飘白衣,洒脱不羁,今日看来,却少了一抹疏离。不过他臂弯中的小卷,鼻子中却发出冷哼的声音,看起来十分不待见她。 “我已经把银簪要回来了,你得告诉我小舅在哪儿。”顾嘉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先发制人吧。 风离痕微微挑眉,“我怎么知道何之浩在哪儿,说实话,我也在找他。” “你找我小舅做什么?”顾嘉宜奇怪地看着他。 风离痕把小卷放在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床上,微眯着眼睛,说道:“其实,你既然与银簪结了血盟,又是何之浩的外甥女,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只是何之浩的一分游魂,寄居在银簪中,我只有找到何之浩,还有另外一个人,才能回归本体,不然到时候只能烟消云散了。” 他的语气中有些哀凉,让人感伤,顾嘉宜虽然对他有些同情,可是却没有真正听明白,“怎么还有另外一个人?” “听我说完,”风离痕嗔笑着看了她一眼,“当年女娲补天,遗留下的一块顽石,因为聚了天地之灵气,而幻化成人型,名唤夜瑾,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当初被天帝派遣看守降服的汐族,可是却与汐族的女王影杉相爱,后来又私自放走了影杉,天帝大怒,贬夜瑾为凡人,同时收到灵魂分裂之苦,所以他坠入凡间之时,便分裂成了两个人,而我也是他魂魄分裂之时,拼命挣脱出来的一脉魂。” 顾嘉宜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我小舅就是夜瑾灵魂分裂的一半?那么另外一半呢?” 风离痕站起来,似乎陷入了沉思,“另外一个人,就得靠你了,你既然是银簪的有缘人,又机缘巧合同它结了血盟,那么也只有你才能找到那个人。” “所以,你只是拜托我帮你找那个人?”顾嘉宜语气软了不少,原来风离痕只是一抹游魂,想想还有点可怜。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银簪里面有一个储物空间,容量无限,另外还有一个许愿瓶,你每天可以向它说一个愿望,不过切记不要贪心。” 顾嘉宜想了想问道:“那么我要怎么才能进入银簪里面呢?” 风离痕微微一笑,“你既然结了血盟,也就是银簪的主人了,只要心念集中,随时都可以进去。” 看着顾嘉宜不解的模样,风离痕干脆带着顾嘉宜进去、出来了几次,又带她去看了许愿瓶,还有那巨大的储物空间。几次下来,顾嘉宜还是掌握了其中要领。 她虽然欢天喜地,捡了个这么大的宝贝,但是做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了不是,她还是好心地问了句:“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啊?” 风离痕知道她问的是夜瑾另外一半魂魄,说来他也是一脸茫然,“我也没有见过,不过是个男的就对了。” 什么叫是个男的就对了?她还想问什么,却见风离痕抱着小卷飘进了银簪里面,余音传来,说是精力有限,若是再不进银簪,就会魂飞魄散了。而顾嘉宜自己也眼皮子打架了,累了一天,什么都不愿再想,倒头便呼呼大睡了。 037.还是心凉了 虽然很累,可是顾嘉宜却没有睡着,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风离痕说的话,她还是不敢相信,原来世上真的这种稀奇的事,不过也难怪,连灵魂穿越这种事都亲身发生在了她自己身上,现在听到这些事,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吧。只是何之浩还是没有消息,不过既然风离痕知道何之浩是他要找的人之一,那么暗中也会保护他的,这么说来,何之浩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想了很久,顾嘉宜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宜姐儿,今天村里集会,要说下救灾的事,你收拾一下,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顾嘉宜一激灵,对啊,何之浩的破房子毁了,朝廷的拨款应该是划了一部分过来,说不定还会分所房子给他们,说来这个朝廷的办事效率倒挺高啊。 “好嘞。”她一个鲤鱼打挺,三下两下拾掇好自己,连脸也来不及洗,便跟着牛三哥出门了。 “三哥,你们家出什么事了啊?”顾嘉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虽然她知道他们不想让她知道,可是邻里之间,他们家又帮过她,开口问两句,总还是合乎情谊的。 “没什么,”牛三哥神情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句,想了想,转移了话题,“村里大伙儿家里都还好,受伤的也没有重伤,只是先生的房子,还有另外几户的,毁的比较严重,所以灾银应该会多给你们一些。” 说到灾银,她倒是不稀罕,别忘了现在她包里还有张一百两的银票,算起来可够这村里富裕些的人家用上好几年了,她现在需要的,是房子,是住所,一个安身之处。 “牛三哥,你说会分所房子给我们吗?” 牛三哥轻声一笑,“就算有,也是村里那些没人住的旧房子罢了,虽说比你们那所老房子要好许多,可是你们也用不上了,先生不是已经去了县城里面教书了吗?听说还是乐之书院,像你们这种情况,乐之大概会找所房子给你们住的。” 原来何之浩已经去了乐之书院了啊,看来是有新的住所了吧,要不昨晚怎么没有回陀村呢?只是,他都没有告诉她啊,顾嘉宜心里有一阵隐隐的失落。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大院,这是村里集会的地方,有什么重大事件,村里的管事就会把村里人召集在这里统一说事。 郝村长拿着冗长的名单,挨家挨户地念着每家分配到的物资。顾嘉宜听了一会儿,大家分到的都只是些粮食以及油盐之类的,陀村本就富裕,大多数的人家家里都不缺吃食,听到这些不大需要的东西,都纷纷抗议,他们要的是银子,有了银子什么买不到啊。 顾嘉宜静静地站着。郝村长却没有理会抗议的群众,仍然念着账目,到了最后实在念不下去的时候,他沉着一张脸,把手背在身后,转身便走,身形僵硬。 “村长,”顾嘉宜的耐心也被消耗完了,站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听到有念到何之浩,不过也许是她来迟了呢,她不甘心地追上去,“村长,我小舅家有什么赔偿啊?” 郝村长皱了眉头,上下看了她几眼,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都算作那三十两银子吧,从里面扣了,大家伙都闹的凶呢,何之浩又一点表示也没有,再说,你的十天期限也快到了。” 顾嘉宜愣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她咬住嘴唇,沉声问道:“那么现在我该赔村里多少呢?” 郝村长的脸也白了,“你这孩子,不是非要你赔不可,跟我说实话,你筹到多少了?” 顾嘉宜捏住那张银票,几乎有想把它一下抽出来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摇摇头。 “便算是赔偿二十两吧,如果到时候还是没钱,就过来找我吧。” 二十两?灾银抵了十两,区区灾银,分下来只有十两,朝廷真的这么穷吗? 顾嘉宜嘴唇都咬的发白了,这么说来,何之浩什么物资和灾银都没有分到手了。 “我还有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吧。”郝村长一边说着,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牛三哥抱着三斤面粉在叫她,顾嘉宜这才发现,原来每一户都分到了物资。 “三哥,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顾嘉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也许,她现在可以把那三十两还给他们了,还了,也算还了何之浩三年的养育之恩了。既然他现在已经不想再照顾她,那么她只有自食其力了,至于这村子里面,哪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不是傻子,所以还是能够分清的。她虽然不清楚所处的朝代政况如何,不过街头巷尾,还是听见过几个胆大的百姓夸奖过当今新君是位明君,而依她所见,的确是河清海晏,既然如此,朝廷是不会看着住所已毁的灾民流离失所,所以分配到他们个人的灾银绝不会只有十两,但是陀村毕竟山高皇帝远,村里管事的若是私吞几个银子也是常事。 顾嘉宜从衣服内层里拿出清单,扫了一眼各户所欠银两,深吸一口气,三十两而已,她现在当然有能力一分不差地还债了。 她首先去的就是张婶家里,毕竟人家也帮了她许多。明哥儿早已把顾嘉宜为钱记画像的事给张叔张婶说了,所以当她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时,张婶并没有吃惊,只是随意寒暄了几句。 “一百两不是小数目,你拿到谁家,一时半会也找不开,不如让明哥儿陪你去县城打几个金叶子,换成三十两的散银,按那张清单,谁家几两,先称好,包在一起,回来再一家家地去还。” 顾嘉宜觉得张婶说的在理,便点点头。 “那便又麻烦明哥儿了。” 明哥儿只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容憨厚。看到他质朴的笑,顾嘉宜心中的悲凉终于稍稍缓解,至少还是有人愿意帮助她的。只是想到将来,她心里却依然迷茫一片,陀村,她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住下去呢?以后,她又该在哪里生活呢? 038.小别扭 明哥儿突然摸着自己的头,暗道不好。 “娘,家里的牛车还在人家那里呢。” 张婶抬头,想了想,“就是那个薄家的公子?” 明哥儿点点头。 张婶突然想到什么,一脸严肃地看着顾嘉宜,擦干正在给盈盈洗头的手,“宜姐儿你进来一下。” 顾嘉宜还急着去把钱找开,快些把钱还了,突然看见张婶变了脸色,心里也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转头却见盈盈和明哥儿也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她。顾嘉宜只好跟着张婶进屋去了。 “宜姐儿,先生是我家盈盈的救命恩人,而你既然称我声‘婶子’,就是没把我当外人,我这个人也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当然,如果张婶说的你不爱听,你现在便走就可以了。”张婶随手把帕子扔在桌子上,坐下来看着顾嘉宜。 她虽然不明白张婶的意思,又听她把话说的这么重,可是碍于情面,只是硬着头皮微微笑着:“我从来没把婶子当外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就行。” 张婶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县城里的千金小姐,本来你也该是配个像那个薄公子那样的人家,可是今非昔比,顾家没人承认你,说来你现在也和我们村里那些姑娘是一样的,所以依你现在的身份,张婶说句老实话,即使薄公子愿意给你个名分,也不过是个小妾,处处受人压制,这有什么好的?而且你已经有了婚约,你嫁去楚家便是正经的正妻,你可不能一时糊涂啊。” 顾嘉宜皱起的眉头渐渐松散,不由轻笑了出声,虽然张婶不清楚她和薄乐尘的关系,可是她一个村妇,能够说出这番话,倒是有几分见解的。 “张婶,那薄公子算起来也是我姐夫,虽说姐妹共事一夫的事情不鲜有,但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有存过那方面的心思啊,其实说到薄公子,他充其量也只算是我的老板吧,仅此而已。” 张婶听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现在年轻,长得又俊,张婶是唯恐人家花言巧语就把你骗了去,所以才说出这番话,你既然没有这些心思,那便是好的,不管怎么样,都记着张婶这番话,张婶可不怕你嫌我啰嗦、多管闲事啊。” 顾嘉宜笑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明哥儿在一旁咳嗽。 “咋了?昨夜里着凉了?”张婶看着明哥儿问道。 明哥儿摆摆手,悄悄指了指外面,低声说道:“枫哥儿来了。” “他怎么来了?”顾嘉宜感到诧异,心里却有些莫名地紧张。 “那还用问,”张婶用胳膊捅了捅她,“赶紧出去吧,准是找你的。” “找人都找的这里来了。”顾嘉宜低着头,脸上有些发烫,她甚至能感受到萌萌和明哥儿他们不寻常的眼神,心里便觉得害羞,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走出去的时候,楚宸枫正在和盈盈说话,光是看侧脸,那脸上的温柔笑意,似乎一下就驱散了顾嘉宜心中的阴霾。 “枫哥儿,”明哥儿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 楚宸枫抬头,向张婶他们望来,正好和顾嘉宜四目相对,她一下就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心里更如小鹿乱撞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宸枫同张婶寒暄了几句,就看着一旁的顾嘉宜,似乎在等着她走过来。 不能让他看到她的尴尬!顾嘉宜的脑中猛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她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笑道:“这么有空,怎么想到来这儿啊?” “遇见牛三哥,他说你可能在这儿,我就过来了,”楚宸枫也显得有些拘束,可能是因为张叔张婶他们在场,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走吧,去我家坐坐。” 啊?这就要去他家了?顾嘉宜知道楚家是张婶他们家的邻居,可是就算来张婶家,也不一定非要去楚家吧,这么想着,她把求救的眼光看向张婶,却见对方一脸鼓励的表情,唉,他们这就把她卖了吗? “好啊,”顾嘉宜笑得很欢快,仿佛她多么愿意去楚家似的,“只是,我还要去县城把这一百两找开。” 楚宸枫低头看见顾嘉宜手中银票上的“薄记钱庄”四个字,笑容不觉收敛了许多,但声音仍听不出喜怒,“小宜,你哪里来的这一百两啊?” 顾嘉宜还没有察觉到楚宸枫的异样,得意洋洋地把薄乐尘让她做钱记代言人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楚宸枫抓着顾嘉宜手腕的手指,不由得松了些,笑容却丝毫不减温暖,“小宜真是能干,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县城吧。” 楚宸枫回去牵马了。明哥儿又拜托顾嘉宜帮忙去找薄乐尘,把他们家的牛车赶回来。提到那牛车,顾嘉宜顿时觉得歉意万分,自己真是为他们添了太多麻烦了。 过了不久,楚宸枫牵了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过来,那马儿看着威猛,但眼神却很温柔,顾嘉宜不由失神,如果她的枣枣没有走丢,早晚也会长这么大吧。 楚宸枫先翻身上马,然后又一把将顾嘉宜抱上了马。她诧异地看着他,这半大小子看着不壮,力气却是不小。正想着,马儿已经开始走了,她回过头看着冲他们挥手道别的张婶一家,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令她鼻头一酸,似乎她是他们家出嫁的女儿,这就要嫁作他人妇一般。不过,就算真到了那一天,不知为她送嫁的人又有谁呢?爹死娘失踪,连小舅现在也不愿管她了,她还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呢! “想什么呢?”楚宸枫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 顾嘉宜摇摇头,却没有说话。马儿走的慢,她昨晚又没有睡,现在倒觉得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向后倒在楚宸枫的身上。她现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楚宸枫的怀里,她只是觉得自己靠在一个十分温暖柔软的靠垫上,就像久违的二十一世纪家里那个大沙发一样,只是说句实话,这个东西可比那大沙发舒服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醒了,醒来的时候,不知楚宸枫是有意还是无意,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让她失去支撑摔下马去,也不会让旁人觉察出他们的亲密。 “老板,打几个金叶子。” 她听见楚宸枫在说话,意识渐渐清醒,看了眼已经下了马的楚宸枫,本以为他会伸手扶她下马,可是他压根儿就没有回过头看过她一眼,她的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丝不大不小的失落。 “要多大的金叶子?”铁匠铺的老板淡淡地看了楚宸枫一眼。 顾嘉宜这才下马,“掌柜的看着打吧,这是一百两银票,先换三十两散银,然后再打金叶子。”说着,她又拿出清单,把这三十两银子该怎么分包都说了一遍。 等到一切弄完,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日头偏西,楚宸枫说他还要去酒楼看看,让顾嘉宜自己租辆马车回去。 顾嘉宜看见他脸色有些不好,但精神却不错,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既然如此,就只有心理不舒服了,嘿,这大少爷脾气,刚出门不是还好好的吗?这谁招他惹他了,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啊,顾嘉宜心里这个冤啊,一路上她一直在睡觉,一句话都没有说,没道理会惹他生气啊。哼,她才难得伺候这种少爷脾气的小男生,拜拜不送。 “喂,你走错了,租马车的在那边。”楚宸枫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喊道。 “我去找人。”顾嘉宜头也不回地说道。 “找谁?”在凌乱的风中,楚宸枫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嘉宜没有回答,事实上她转过身的时候,只是看见了楚宸枫已经走得很远的背影了。 039.一个人生活 顾嘉宜想到自己身上带着那么多银子,还有几片金叶子,心里便有些惶惶不安。她甚至有一丝想追上楚宸枫的冲动,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在身边的时候,她心里都会觉得特别安心。她总是在想,这应该是这具身体本尊的感觉吧,她可不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给她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带来安全感。 可是楚宸枫早就走得人影都不见了,她只好微微叹着气,朝钱记走去。 宁掌柜听她说了来由,笑道:“公子在药铺里呢,他也只是隔三差五地过来而已。” 顾嘉宜心里一直有些疑惑,便说道:“我一直以为薄公子只是打理薄家药铺,没想到还操持着这钱记啊。” “可不是,”宁掌柜说起自家公子,脸上也是一脸自豪,“我们家少爷从小身子弱,人也特别良善,没什么精力来打理生意,倒是姑奶奶性子风风火火,自小便跟着老爷在铺子里做事,后来姑奶奶嫁去薄家了,打理药材铺也是一把好手,要我说啊,表少爷也是像极了姑奶奶的性子,甚至青出于蓝,打理生意是挑不出一点错的,不过去年大少爷新娶的夫人,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因为大少奶奶有了身孕,身子重了,所以才让表少爷兼顾一下这边的生意。” 顾嘉宜点点头,她对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兴趣,所以又随意说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这是她第二次去薄记药铺了,上一次去便遇见了顾嘉茗,这一次去,会不会又遇上她呢? “顾大小姐,您来了。” 顾嘉宜还没走进去,便听见伙计热情招呼的声音。顾嘉茗,她果然又来了,那她还要不要进去呢?正在犹豫踌躇之际,突然后脑被轻轻敲了一下。 “来了怎么不进去?” 她一回头就对上薄乐尘含笑的眼睛,他的眸子不如楚宸枫那么黑,可是淡淡的琥珀色却添了一抹邪魅。 “哦,那什么,你未婚妻来了。” 薄乐尘“嗯”了一声,“你在担心什么?茗儿又不是洪水猛兽。” 唉,薄乐尘怎么会明白,她只是不想见到顾嘉茗而已。 他大步前行,顾嘉宜想了想,正想去问他的婢女,领了牛车便走,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来不及想什么,一股大力便将她带了进去。 “茗儿,”他的声音十分温柔,顾嘉茗转过身笑得心花怒放,却在看见顾嘉宜的刹那,笑容凝固,渐渐消失。 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察觉到什么一般,旁若无人地同顾嘉茗谈起成亲事宜。事实上,这个小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个人便没有其他人了,如果不是薄乐尘一直拉着她,她想她也会识趣地离开。 顾嘉茗终于忍无可忍,轻咳几声打断了薄乐尘滔滔不绝的讲话,“顾姑娘似乎有事呢,不如先去办你的事吧?” 这绝对是顾嘉宜迄今为止听到的顾嘉茗说的最合她心意的一句话了! “她没有事,她的事就是留在这儿服侍。”薄乐尘看了顾嘉茗一眼。 别说顾嘉宜自己吃惊了,连顾嘉茗听了也张大了嘴。 “对了,这是我的新侍女顾嘉宜。”薄乐尘继续说道,看起来十分隆重地把她介绍给了顾嘉茗。 “说起来,她还和你离家出走的妹妹同名,茗儿,你不会介意的吧。”薄乐尘说的轻描淡写,端起茶杯浅尝辄止,缓缓抬眼看着顾嘉茗。 “是吗?这么巧,乐尘,我怎么会介意呢。”顾嘉茗笑得十分勉强。 “那么,你就回去吧。”薄乐尘的声音变得十分冷淡,冷漠地下着逐客令。 顾嘉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起身告辞了,临走还十分怪异地看了眼顾嘉宜。 “我什么时候说过当你的侍女了?”顾嘉宜厉声质问道。她虽然穷,但还没有到要卖身为奴的地步吧。 “在花月楼。”薄乐尘不慌不忙地说着。 “那只是权宜之举。” “顾家这么不待见你,连你姐姐看着你为奴为婢,都不愿为你申张,难道你就这样放弃自己,不想抢回顾家的一切吗?” 什么?原来他早已知道她是顾嘉茗的妹妹了!可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顾嘉宜,而且对于这种宅斗、争家产的事,她一点儿也不在行,所以顾家那偌大的家业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她宁愿在乡下吃苦,都不愿卧薪尝胆生活在高墙大院。 “我觉得现在很好。” 薄乐尘没有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 “何先生娶亲之后,恐怕你不方便和他住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顾嘉宜终于感受到心灵的震撼。 “怎么你不知道吗?娶的是你们陀村郝裁缝家的新寡、妇轻芷,等那裁缝的头七过了便进门,算来也就是明天了。” 她忍住想哭的冲动,“我小舅在哪儿呢?” “乐之书院分了所房子给他,在东街旧湾口那儿。” 呵,看来薄乐尘是派人查过她的,而且还这么仔细!他到底意欲何为? “你想怎么样?”顾嘉宜冷冷地问道。 薄乐尘笑着摇摇头,眼神有些飘渺,“什么也不想,就是突然想多了解你。” 顾嘉宜没有再说什么,或许张婶说的是对的,她已经不是顾家的千金小姐了,自然和薄乐尘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交集也仅仅只有如此,他突然的亲近只是因为好奇,实际上他根本对她一无所知。 “明哥儿的牛车呢?” “在院子里,怎么了?” “当然是赶回去了啊。” “你,你行吗?” 顾嘉宜没有回答他,这种时候,不行也得行了。 “喂,我说,不如我找人替你赶回去吧?” 顾嘉宜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好,我去找我小舅了。进了村就去东边,说是盈盈家就行了。” 薄乐尘吩咐了随从几句,又追了上来,“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顾嘉宜挣脱开他,她看见,他的眼中充满着同情。也是,他是富商家的公子,而她呢,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两者相比,还真是云泥之别啊。 “不用了。”她相信,一个人也会活得很好。 040.半路而来的娘 顾嘉宜快速走出钱记,没想到身后的薄乐尘又追了出来。她心里不由涌起一丝烦躁,又加快了步伐。 “喂,你走慢点啊!”薄乐尘在后面叫道。 “别跟着我!”顾嘉宜转头喊道。泪水涌出眼眶,她心里的难受和痛苦,薄乐尘又怎么会理解,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从此之后,便真的是一个人了。可是这具身体年纪实在太小,即使现在有了一些银子,毕竟也用不长久,她得尽快想办法赚钱,这样才能养活自己。 “小心啊!” “啊!” 天旋地转,顾嘉宜只觉得身体被撞出好远,熟悉的疼痛感袭来,依旧是眼前迷糊的围上来的一张张脸。怎么,就这样完了吗?老天给她的重生机会就这样又残忍地夺走了吗?意识渐渐涣散,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知沉睡了多久,顾嘉宜的潜意识中似乎听见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这也是她命中的劫数吗?” “究竟何时才是终结呢?” 这个声音那样熟悉,可是她始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她艰难地想睁开眼,看看说话的人,可是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那个声音始终重复着这两句话,然后越来越弱,直到再也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小姐醒了。” 顾嘉宜转动着眼眸,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 “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小姐,这是在叫她吗?都好几年没听过有人这样叫她了! “叶儿,你总算醒了,娘都担心死了。” 娘?叶儿?这不是何氏的声音,而且她也不叫叶儿。 “叶儿,我是娘啊!” 那位美艳的妇人扳过她的头,强迫她看着她,她的眼神温柔执着,可是却那样陌生。 “夫人,您别动小姐的脸,小姐脸上还敷着药呢!”身旁的中年妇人柔声劝着。顾嘉宜根据以前在顾家的经验,看了看她的穿着,猜测这位中年妇人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一等妈妈。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美貌妇人一脸愧疚,“叶儿,你想不想吃点什么?让林妈妈去买给你吃。” 顾嘉宜摇摇头,看着美貌妇人,“您是?” “我是娘啊!”妇人显得有些激动。 “夫人,小姐身体还没有恢复,需要休息,不如您先回房,这里有奴婢就够了。”林妈妈神色有些异样,扶着美貌妇人说着。 美貌妇人点点头,起身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顾嘉宜,眼中充满了不舍。 林妈妈见她已经出去了,这才坐下来,愧疚地看着顾嘉宜,“小姑娘,我家夫人给你造成了困扰,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家夫人的女儿已经去世很久了,夫人身体不好,因为怕夫人接受不了,所以老爷一直说小姐是走丢了,这些年,夫人一直在四处找小姐,我们怕她起疑,所以也由着夫人了。我们是昨日到的这玫瑰城,上午在街上,看到姑娘你头上那枚和小姐的一模一样的银簪,夫人就认定你就是小姐了,正想跟着你,却不料姑娘你被一辆马车撞飞了,夫人救了你,幸好姑娘你伤势不重,性命无碍,再好生静养两三个月便好。” 被马车撞了,竟然大难不死,顾嘉宜觉得,自己还是被上天所眷顾的。 “多谢了,林妈妈,替我向你家夫人问好,我不便打扰,就此告辞了。”她和那位夫人非亲非故,人家救了她已是大恩,既然性命无忧,那么再买点药吃,请个大夫看看,估计也没什么大事了。 她掀开被子,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换了衣服,不由一惊,“我的衣服呢?”她的衣服里还装着价值一百两的金银呢! “姑娘的衣服都沾了血,已经不能穿了,至于那些金银,全部都放在这盒子里了。”林妈妈捧了个精致的小匣子来,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瞧着姑娘的穿着也十分精致,身上又带了这么多金银,恕我多言,姑娘家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家吧。” 顾嘉宜愣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穿的,是那身薄乐尘给她安排的,画像时穿的衣服。她略略点点头,捧起小匣子,道了声谢,什么也没说。起身穿鞋时,突然感觉到,脸上的异样让她有些难受。 “林妈妈,可否借一面镜子?” “这……”林妈妈突然显得有些为难。 “怎么了?”顾嘉宜奇怪地看着她。 “姑娘,你的脸,你的脸……” 顾嘉宜不由伸手摸了一把,一阵黏糊糊的,手上沾了白色的膏状物。 “这是药?为什么要涂药,难道说我的脸上有伤?” 林妈妈吱唔着,她当然知道女孩子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容貌,这姑娘的脸伤的这样严重,请了最好的大夫都说,不一定能够治愈,刚刚她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现在真的要直接告诉她真相吗? “有机会治好的。”林妈妈只能这样说着。 顾嘉宜淡淡笑着,容貌对于她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有劳林妈妈了,记得替我向夫人问好。”顾嘉宜客气地说着,便走了出去。 这所宅子十分宽敞,清净也很干净,没有顾府那种花红柳绿的错落,不过刚才听林妈妈所言,她们似乎并非是玫瑰城的人。 顾嘉宜穿过空旷的院子,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犀利的哭声,“谁把我女儿赶走了,我要跟她拼命!叶儿,快回来,你去哪儿啊?”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刚刚还端庄大方的美貌妇人,此时却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姑娘,”林妈妈追了上来,“让你见笑了,不如你先陪我家夫人几日,我差人去贵府上告知令尊令堂?” 顾嘉宜摇摇头,本想转身离去,心里却被美貌妇人那痛哭流涕的模样震憾不已。 “姑娘,当我求你了,”林妈妈说着便要跪下来,“我伺候夫人半生,从来没见她这么伤心的模样,我想她是认定你了。” 041.纪家墨少 顾嘉宜扶起林妈妈,皱着眉轻声说道:“林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夫人看起来如此伤心,你还不去劝劝她。” 美貌妇人突然冲了过来,将林妈妈一把拉开,抓住顾嘉宜的手臂,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她一松手,顾嘉宜就会不见了似的。 “夫人,你快把小姐放开。”林妈妈见顾嘉宜憋得一脸通红,赶紧过去拉开夫人的手。 “滚!”美貌妇人怒目圆睁,对林妈妈咬牙切齿地叫着,“你这贱妇,休想带走我女儿。” 顾嘉宜挣脱不开束缚,又喘不过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娘,”一道清冷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小妹不会离开的,你快把她放开,这样抱着她很不舒服。” 闻言,美貌妇人稍稍松了力道,却还是不甘心地说着:“你懂什么!你妹妹最喜欢我这样抱她了。” 顾嘉宜趁着她说话的功夫,用力把她推开了,转身也来不及细看刚刚那清冷男声的主人,心里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墨,快拦住你妹妹!” 一把冰冷的剑突然横在顾嘉宜眼前。她不由看向他,只见一双狭长的眼眸上挑,含着刻骨的冰冷,薄唇紧抿,似乎在说明这个人说一不二的个性。他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却一副冷若严霜的老成表情,顾嘉宜看着他,不由摇了摇头。 他冷漠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诧异,却什么也没说。 “叶儿,娘知道你还在怪娘,可是娘也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美貌妇人委屈地说着,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被大人责罚的小孩。 对于这样一个神经质的娘,顾嘉宜实在无法去怪责她什么,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她的女儿。 “这位夫人,我很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只是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您的女儿叶儿。” “怎么可能!”美貌妇人又开始激动起来,“如果你不是叶儿,怎么会有那枚银簪?” 哦?这么说来,那枚银簪竟还是她们家特制的了? 顾嘉宜不由看向手中的银簪,虽说做工精湛,但毕竟也不值两个钱,这些大户人家给孩子定制首饰,不是都应该挑什么金的,玉的吗? 她正想问问美貌妇人,抬头却看见那双冷漠的眸子,正泛着嗜血的光芒。这孩子太可怕了,这是顾嘉宜的第一反应。 她转过头,不去看他,“其实,这枚银簪是别人送我的,也许物有相似,也许是夫人一时认错了呢?而且,我自幼就生活在这玫瑰城里,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嘉宜心里也很没谱,因为她对本尊七岁之前的生活知之甚少,没准人家还去过其它地方呢?可是,她也觉得,本尊应该不会是这位夫人的女儿,毕竟她的女儿叶儿已经去世了嘛。 “谁送的?是那天追你的那位公子吗?”美貌妇人看起来并不死心。 追她的公子?她说的应该是薄乐尘吧,事实上还真是他送的。顾嘉宜点点头。 “那位公子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看起来年纪似乎比墨大一些吧。”美貌妇人兴奋地说着,那神情似乎是在同自己女儿谈论未来女婿一般。 她突然捂着头,痛苦地蹲下去。林妈妈和那叫墨的少年都赶紧过去扶起她,墨把她打横抱起,斜着眼看了一眼顾嘉宜。 “夫人头痛病又犯了,总是反复无常,”林妈妈说道,“姑娘,你看在夫人救了你的份上,等夫人醒了之后再离开吧。” 顾嘉宜点点头。内心最柔软的神经突然被触动了,其实从第一眼看见这位夫人,她心里便产生了一丝亲切感,同时,她心里也很担心她。 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的是习武之人常穿的短衣,只是看不出衣料的好坏。他的腿很长,身手敏捷地越过小凉亭,面无表情地朝顾嘉宜走来。 “想必林妈妈已经跟你说过我娘的情况了吧,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最好,马上,离开。”他边说边握紧了手中的剑。 顾嘉宜最讨厌别人威胁她,不由皱着眉轻声笑道:“你现在可以把我杀了,只是等会儿你母亲醒来,找不到我,只怕会与你拼命吧?” “你……”他哑口无言。 “你叫墨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娘一看见银簪,就认定我是她的女儿,我想之前,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有很多年纪相仿的姑娘拿着伪制的银簪跟你们认亲吧?” 墨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良久,才道:“墨也是你叫的?你该叫我纪少爷!” “纪少爷就纪少爷吧,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家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枚银簪?” 墨心思单纯,认真想了想,“也许是祖传的吧,我祖母没有女儿,便传给了我娘,然后有了叶儿,自然就传给她了。你别想混进我们纪家,你可以糊弄我娘,可是绝对糊弄不了我爹!” “你爹又是谁啊?”顾嘉宜耐心地问着。 “江城盐商纪少钧。” 原来是盐商!而且还守在江城,这个有两条大运河流过的城!那么说来,这纪家还真是有钱啊! “姑娘,我家夫人醒了,哭着在找你呢。”林妈妈快步走过来说着。 墨先一步跨进了房间,顾嘉宜紧随其后。 “娘!”墨上前想握住纪夫人的手,纪夫人却甩开他,紧紧抓住顾嘉宜的手。 “刚刚吓到你了吧?自从你走失之后,娘便觉得时有头痛,娘真是没用啊!对了,墨,现在你妹妹找到了,你也很开心吧?有没有跟妹妹说过话啊? “叶儿,你对墨没什么印象了吧?小时候你最喜欢黏着他,墨也最喜欢叶儿,现在却这样生分了。墨虽然性子冷些,可是到底还是疼爱你的。墨,你对妹妹笑一笑啊,你这么凶恶,都把我的叶儿吓着了!” 在纪夫人期待的目光中,墨对着顾嘉宜扯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孩子不会笑,看吧,连他娘都知道他长得凶恶了! “林妈妈,你去收拾行李吧,明天我们就回江城了。”纪夫人坐起身子,精神好了许多,和顾嘉宜聊起江城的人文风景。 顾嘉宜陪着纪夫人在房里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儿话。最后,纪夫人累了,便躺下休息了。顾嘉宜这才退了出来。此时天已经黑了。 “姑娘,我送你回家吧。”林妈妈说道。 回家?回哪儿呢?小舅的新家?他现在应该不愿继续照顾她了。牛大娘家?还是算了,他们家闹了矛盾,肯定不希望她一个外人还住在他们家里。再不济,回顾家?天,不被乱棍打出来都算是好的了。 “我没有家。”顾嘉宜有些伤感地说道。 “怎么会没有家呢?”林妈妈诧异地问道。 “我爹去世了,我娘被庶母赶出来了,走到半路我就和她走散了,这些年一直照顾我的小舅因为娶了舅娘,所以也不愿继续照顾我了。” 林妈妈惊诧片刻,将顾嘉宜抱在怀中,“真是没有想到,孩子,你还有这样的身世,不如,就跟着我们回江城可好?” 042.命中的劫数 顾嘉宜不是没有这么想过,那纪夫人是完完全全地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了,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若是跟着她们去了江城,不说别的,好歹有个容身之所,只是,不知道这个容身之所是否真的能够容纳她呢? 林妈妈微微转身,往下一福,“二少爷。” 顾嘉宜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纪家墨少,想了想,也行了礼,道:“纪少爷,还没休息啊?” 墨的脸微微抽了一下,看了眼林妈妈,点点头,便无视两人,走了过去。 “其实二少爷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虽然性子偏冷,但没有坏心眼,对夫人也很孝顺,甚至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客气。”林妈妈看着墨的背影感慨道。 “纪少爷是习武之人,个性刚硬也很正常。”顾嘉宜随意说着,心里却想着以后的生活。 “姑娘,我瞧着你也是聪慧的,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林妈妈是打心眼里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 顾嘉宜又推说了一阵,跟林妈妈简单说了些自己的情况,当然,她隐瞒了自己是玫瑰城首富顾家的小姐。 这夜月光如水,直到月亮上升到了正空,顾嘉宜才回房休息。林妈妈给她安排的这间屋子,充满了淡淡的花香,陈设虽然简单,但看起来却十分精致,大到墙上的字画和门前的珠帘,小到床头的小香囊和流苏,都是经人精心制作和摆设的。看来林妈妈也是十分喜爱她的,只是这种喜爱不过是出于对一个可怜孩子的同情和怜爱罢了,她终究没把她当成是她家的小姐。 顾嘉宜集中意念,进入了银簪里。 阳光温暖和煦,百鸟啁啾,四周空寂,连风吹动草叶的声音都可以听见。这是一片无端旷野,草木低矮葱茏,寂寥无人。 她继续往前面走,来到了那所老房子前面,还是那个晚上她进过这里,也不知道风离痕在不在里面。 “风离痕。”她朝屋里喊道。无人应答。走进去看见桌子上有一封未拆开的信,上面甚至积了一层薄薄的细灰。 “勿开此信。”信封上只有这四个字。顾嘉宜奇怪地看了几眼,拿起来翻过来看,竟然又有一行字:携带此信,有性命之忧时,方可拆开。 性命之忧?顾嘉宜想了想,却没觉得害怕。她把信放在身上,又去看许愿瓶。 她拿起瓶子,看着里面蓝色的液体,说道:“今天来我不是要求你什么,只是我想知道,我到底应不应该去江城呢?” 说到离开这儿,她心里涌起一丝不舍,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楚宸枫吗?她没法否认,可也无法直视。 蓝色液体渐渐变淡,一张小纸条浮出液面,她拿出来,只见小纸条上面有一行小字:命中注定的一难。 有一难? “那我可以不去吗?”她现在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好不容易穿越重生,她真不想经历什么磨难了,也不知道这是她的劫难,还是本尊的劫难。 小纸条上又多了几个字:不顺天意,则命途不顺。 这么严重?那啥,小命要紧,还是顺了天意吧! 第二天,大概是天刚亮的时候,林妈妈便在敲门了,“姑娘起来吧。” 等她拾掇完成之后,纪夫人和墨已经等在外面了。 “找到妹妹开心吗?”纪夫人轻声问道。 墨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顾嘉宜,皱了皱眉,“她的脸什么时候能好啊?”脸上总是敷着药膏丑死了,他在心里悄悄想道。 “大夫说两三个月后就好了。” 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好?墨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是越看她脸上的东西就越恶心,没准还是个丑妹妹呢?只希望她不要太难看了才好。 顾嘉宜知道自己脸上的情况,连镜子都没敢照,现在听见墨这样说,那她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很丑吧? 纪夫人亲自扶着顾嘉宜上了马车,又挨着她坐下,今天她的脸色十分红润,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说笑之间也十分自如。 中途休息的时候,顾嘉宜下了马车去外面透气,纪夫人则呆在马车里,说是头晕,林妈妈在车里陪她,墨陪纪夫人说了回话,就出来了。 “真是没想到,你的出现,竟然让我娘的病情缓解了不少,以前她的头痛病一天要反复好几次,也不同我们说笑,现在看来,她也变得开朗许多了。” “纪少爷,你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夫人就是想与你玩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吧?”顾嘉宜戏谑地笑道。 墨的脸涨得通红,他本就不善言辞,又被顾嘉宜抢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转身便走,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了,回身说道:“以后别叫我纪少爷了。” “人前我还是会称你兄长的。” “人后,也别叫我纪少爷了。” “哦?那叫你什么?” “随便你。”墨的眼神依然很冷。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纪墨?寂寞的谐音?不会吧,哪有父母给自己孩子取这样的名字的。 过了一会儿,墨扶着纪夫人下了马车。 “夫人,你怎么下来了?”顾嘉宜连忙迎上去。 “我想下来吃点东西。” 顾嘉宜没有叫纪夫人为“娘”,因为林妈妈和墨都知道,她不是纪夫人的女儿,她之所以会跟着她们回江城,一来是纪夫人离不开她,二来是她也孤苦无依,无家可归,她不想让他们觉得她是攀附权贵,况且纪夫人也没有要求她一定要喊她娘,只说这声娘,等到能够喊出的时候再喊。 “这里有家桂记酒楼的分店,我们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是,夫人,您一贯吃惯了桂记的菜。” 桂记?顾嘉宜看着那熟悉的字体,心里一惊,楚宸枫舅舅家开的不就是桂记酒楼吗?没想到这家酒楼还有这么多分店,那这生意做的还挺大的嘛。 “玫瑰城也有一家桂记酒楼吧?”纪夫人问道。 “是啊,夫人您很喜欢这家的菜色吗?”顾嘉宜笑着问道。 “对啊,叶儿,你知道吗?这家酒楼不仅菜色好,而且小二的服务也很好。那玫瑰城那家呢,是他们的主店,我去过几次,听说他们的小东家,是老东家的外甥,年纪虽小,可能力却很强,接管酒楼的这两年,便迅速开了几家分店,若是墨有这样的能力,就……” 043.终是离别时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经商。”墨有些不悦地嘟囔道。 “是是是,你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可是你爹的生意总要有人继承吧。”纪夫人也赌气地说道。 “爹的生意,不是还有大哥嘛!” “你大哥…他…”纪夫人气得头疼,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嘉宜看在眼里,上前把墨拉开,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对纪夫人笑道:“其实我以前也是去过玫瑰城的桂记酒楼的,他们家糖醋鱼味道可真不错。” 纪夫人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笑得眉开眼笑,“对啊,我也爱吃鱼。对了,叶儿,你的养父母对你很好吧,回到江城之后,记得提醒我让人去感谢他们啊。” 怎么林妈妈没有告诉纪夫人她的情况吗?不然纪夫人怎么会认为她有个很好的养父母呢?只是纪夫人若是这样认为的话,那么在玫瑰城的时候为何不提养父母,不提上门拜访?都走了一半的路了,才想起养父母的事,这样看来,纪夫人在为人处事方面并不老练啊,甚至有些随着自己的小性子,只想着带自家女儿回家,却没有妥善处理后事。 她只好随意应承两句,没准回了江城,纪夫人就把什么养父母的事给忘了呢! 墨率先走了进去,林妈妈扶着纪夫人也跟着进去了,顾嘉宜又看了眼招牌,这才走了进去。 “这不是纪夫人和纪少爷吗?我刚从江城过来,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两位,”一位干练的中年男人温和地笑着,“想来两位也是去玫瑰城游玩要归程了吧?” “是啊,王掌柜。” 林妈妈客气地笑着。看得出来,他们同这位王掌柜的关系不错,当然这也是说,桂记的掌柜会来事儿,懂得察言观色,所以会做生意,能与顾客打好关系。 顾嘉宜淡淡瞥了一眼内室的门帘,完全是不经意的,那道门帘突然被人撩开了,一张很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顾嘉宜觉得心跳都慢了半拍,眼睛却追随着那道似乎更加高大的身影,只是她心里突然又凉凉的,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娇俏的身影,同样是有些眼熟,这个人,却是何玫!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呢?他们在内室里做什么呢? 她想了很多,心里泛起一股酸意。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闷闷的,特别不舒服。 突然,她感觉到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接着是墨冷冷的声音,“人家在问你呢!” 随着墨的视线,她看到楚宸枫那双漆黑的眼眸正在望着她,眼里含着礼貌的疏离。 他应该是没有认出她的,因为脸上受了伤,她戴着面纱,至少遮了半张脸,而且发饰和衣着也是林妈妈为她准备的,就像之前在顾家的时候那般穿戴的。 “什么?我刚刚没有听清。” “纪小姐想吃点什么?”身为小东家的楚宸枫竟然亲自过来问她,想来应该不是她的面子太大吧,而是因为纪夫人的面子大,身为她的女儿,她也只是沾沾光而已。 “娘想吃什么?”当着楚宸枫和酒楼的伙计,她还是叫纪夫人为娘比较好,免得招人怀疑。 “都听叶儿的。”纪夫人眨眨眼。 “娘吃什么,女儿就吃什么。” “瞧你这孩子!“纪夫人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按老样子吧。” 楚宸枫微微一笑,“好的,请稍等。” 顾嘉宜看着他离去,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眼底的情愫都落入了纪夫人的眼中。 “叶儿,回了江城,可不能总盯着人家男孩子看了,而且我听说小东家已经有未婚妻了,相比就是他身边那位姑娘吧,叶儿放心,以后啊,娘一定给你选个好夫婿。” 顾嘉宜想起,林妈妈说过,纪夫人是越东人,越东民风和他们这儿不同,对女子的约束比较多,像那些在街上追着薄乐尘跑的姑娘们,若是放到越东,可是会被逐出家族的。 “我知道了。”顾嘉宜乖巧地点点头。 这一生,便和楚宸枫无缘了是吗? 墨一直沉默无言,只是看着顾嘉宜,那眼眸中凝固的神色却越加深了。 “娘,我去如厕。”顾嘉宜看着纪夫人优雅地喝着茶水,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这才说道。 “快去快回。” 顾嘉宜想对楚宸枫道一声珍重,可是却始终开不了口。她发现自己不仅无法说出那两个字,甚至面对他时,都有些莫名的紧张。 小二指着一条暗黑的通道,“纪小姐,您往里面走就是了,小的给您提个灯来?” “不用了。”顾嘉宜借着外面的烛火,可以看见这条小道的尽头便是了,摸着墙也可以走过去。 她手扶着墙,一步步走得很慢。 “啊!”突然被人拉住退在墙边,嘴也被人紧紧捂住,身上那熟悉的味道,顾嘉宜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了。 “就这么离开玫瑰城了吗?”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低沉而喑哑。 他还是认出她了!顾嘉宜心中慌乱,却有些莫名的欣喜。 “亏我找了你那么久!原来你已经成了纪家小姐了。”他的声音中有些委屈和自嘲,但是更多的是气恼的强硬。 他慢慢松开手,转身离去。 “等等,我…我会回来的。”顾嘉宜几乎脱口而出,心中不忍,难过地快哭出来的。 “是吗!那我等你,三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青涩,却很执着。 三年之约? “好,就三年!”她一定会让自己足够优秀,能够骄傲地站在他的身旁,而不是暗淡地成为他孱弱的后盾。 出来的时候,门外只站了墨一个人。 他看了她一眼,自己上了马。林妈妈为她掀开车帘。上车前,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桂记的招牌,只是,她没有看见,二楼的小窗子里,一双如黑曜石搬的眼睛也在看着她,静默无声,复杂得让人看不清。 再见,玫瑰城!再见,楚宸枫!三年之约,我定不负你! “怎么眼眶红红的?”纪夫人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刚刚进了些灰尘。” “嗯,一会儿就好了,别揉眼睛。”纪夫人细心地叮嘱着。 顾嘉宜点点头,头枕在软垫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044.你丑还是我丑 江城距玫瑰城不远。当第二天朝霞满天的时候,马车已经驶进了大城门。赶了一夜车的马车夫,有些疲惫,趁着林妈妈买吃的的时候,竟然靠着门框睡着了。 “夫人也是一夜没合眼的,你倒好,竟然靠在这里就睡了。”林妈妈返回上马时,看见偷睡的马车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嘉宜掀开车帘,迎面而来是清爽的晨风,做了一个深呼吸,连肺部深处都净化了。漫天的朝霞,灿烂的光芒洒在她微仰的脸上,好似镀了一层金粉,虽然戴着面纱,却也美得如一尊雕塑。 “林妈妈,”她听着马车夫的争辩声,唯恐吵醒了刚刚入睡的纪夫人,她走出来,微微一笑,“这位赶车的大哥也一夜没睡,不如就让他在旁边歇着,我来赶车,林妈妈来指路可好?” “小姐,这可使不得,这是粗人做的活。”马车夫听了,不好意思地说着。林妈妈也不赞同地附和着。 在这个朝代,女子在街上骑马或者驾车是很正常的事,没人会觉得有违规矩。况且不管是顾嘉宜,还是叶儿,都只是商人之女,那么约束就更少了。 最终林妈妈拗不过她,还是同意了。 “小姐,这是李大福,是老夫人娘家远房的侄孙儿,平时除了管理马房的事,还会打理外宅一些事务。”林妈妈拉过马车夫介绍道。 其实看着刚刚李大福和林妈妈抬杠的模样,顾嘉宜便猜到他身份也许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马车夫,有老夫人这后台,他在府中也有些地位。 顾嘉宜客气地点头笑着。 “小姐之前在老宅里住着,小的也只见过一面,现在便又是过了好几年,没成想小姐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李大哥过奖了。” 林妈妈跟她说过,她家小姐小时候是在老宅生活,跟已经去世的老太爷一起的,老宅里面伺候的仆人基本上因为年纪大了,都遣回乡下了,也就是说他们回的新宅,是没有下人记得或者知道小姐的模样的,甚至于老夫人和老爷都不记得叶儿的模样。 不过叶儿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府中也只有老爷和两位少爷知道。当初纪夫人去老宅接叶儿回江城看灯会,因为人太多,母女俩不小心就走散了。后来纪老爷派去找叶儿的人,就从护城河中捞出叶儿的尸体,想来叶儿也是因为失足而落水吧。 顾嘉宜看了眼排起长龙的马车队伍,不由皱着眉停下了车。 “哟,居然是皇家的马车。”李大福站在马车上看着长龙的尽头,饶有兴趣地说着。 “你嚷嚷个啥!”林妈妈低声怒斥道,皇家的事也敢过问可真是不要命了。 李大福撇撇嘴,还是不满地坐了下来。 “怎么了?”墨撩开车帘冷淡地问着。 “二少爷,前面好像起了些争执,有什么人把路给挡了。” 墨大踏步走出来,绕开人群,右足轻点跃上房顶,在砖瓦上健步如飞,很快就没了影。 林妈妈进了里面陪纪夫人。 “绕道走!”墨不知何时回来的,一把抢过顾嘉宜手里的缰绳,赶着马车来了个急转。 “你这孩子,”纪夫人撩开车帘,对墨嗔怒道,“就不能学学妹妹的稳重吗?连赶个车都这么急躁。” 墨脸上一僵,却什么也没说。 顾嘉宜笑着看了眼墨,回了车里,同纪夫人说话去了。 马车一路急驶,出了内城,到了郊外。 路上一直静悄悄的,突然,一道叫喊声划破了原有的安静。 “纪宣墨!”声音清脆,可是却听不出是男是女。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林妈妈扶着纪夫人出来,顾嘉宜跟着走了出来。 “九公……”纪夫人看见站在马车外面的人,有些诚惶诚恐,可是看见此人住口的手势,所以话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纪宣墨,你看见本公子为什么不下跪?”来人面容十分清秀,虽然身着男装,可是也不难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单看她衣服的质料,也是上等人家才能穿的。那么这九姑娘究竟是何人呢? “咦?纪夫人,你身边这位姑娘是谁啊?戴着面纱,一定长得很丑吧!” 她的语气和神色毫不掩饰她的轻蔑,虽然不屑,但顾嘉宜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妒忌。 哈哈,这可是有趣啊! “娘,这位该如何称呼啊?是二哥的朋友吗?二哥你怎么也不跟我介绍介绍?” 女孩的脸色微微怔住,“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啊?” 纪夫人心中早就不舒服,“这确实是小女。” 女孩摸摸头,向顾嘉宜走过来。她微微侧开脸,左耳边的发丝遮挡住耳边若隐若现的伤疤。 她掀开头发,把那道丑陋的伤疤露出来,“你说是你丑还是我丑?” 顾嘉宜凑近一看,唏嘘不已,“哎呀,这伤疤好不了了吧?真是可怜!” “你说什么啊?你再说,信不信本公…子让人割掉你的舌头!丑八怪!” 顾嘉宜看着女孩嚣张的模样,又看了眼纪夫人担心的眼神,想来这丫头来头不小吧? “行了,我丑行了吧?”她不是怕她,而是不想给纪夫人惹麻烦。 墨上前拱了拱手,冷冷地说道:“请九公子移步,我们要出发了。” 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双手叉腰,“我偏不让!” “那我们再绕道吧。”墨好脾气地说着,顾嘉宜看着他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心里又好笑又疑惑。 “你!”女孩气得跳脚,可是周围又有人来往,她似乎顾虑着什么,却也不敢发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纪夫人他们离去。 “叶儿,你不要在意她说的话,你不丑,娘的女儿怎么会丑呢?”纪夫人紧张而担忧地说着,她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为了那个九公子的话而不开心。 “我没事。不过那个九公子是什么人啊?” 墨走进来,淡淡地接话道:“她其实是当今九公主,容王的胞妹。陛下半个月前将江城赐为容王的封地,今天容王到了江城,刚刚就是因为容王的马车出现,官员事先没有接到通知,所以一时心慌,才封锁了道路,马车全部改道。” “原来是这样。想必九公主也是陪容王上任的吧?” 墨点点头。 045.新家新气象 “夫人,已经到了。”林妈妈掀开帘子,柔声说道。 纪夫人微微点点头。 纪府要比顾府气派些,门院开阔,两边列队的仆从低眉顺眼。林妈妈低着身子跟在纪夫人身后。 “老爷回府了吗?”她的语气冷淡平静,看着一位站在门口,穿着比较气派的年轻女子问道。 “老爷要晚些回来,碧茹已经为夫人准备好洗澡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纪夫人身后的顾嘉宜。 “碧茹见过小姐。”她微微弯了下身,但眼中却没有其它下人看着主子时的那般恭敬与顺从。 顾嘉宜虽然不知道这碧茹是何人,但看其穿着和言行,想必在府中也是有些地位的,幸好大户人家的礼节,她在顾府的时候学过,随即目不斜视,微微回了半礼。 “叶儿不必多礼。”一位气质高雅的白发老妇边说边走了出来。 “快到祖母这儿来,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原来这位就是老夫人。她神情又悲又喜,林妈妈说过,老夫人最疼爱叶儿这个小孙女了,尽管不常见到,可心里却是真真地挂念着的。 “劳祖母挂念了,叶儿不孝。” “说的什么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一天过得十分平静而温馨。除了纪老爷和大少爷不在家,纪家人也算吃了个久违的团圆饭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纪宣墨靠在顾嘉宜的房间外面,冷漠地看着她,“赖在我们家白吃白喝吗?” 顾嘉宜白了他一眼,他以为她愿意,要不是无家可归,要不是许愿瓶说这是她命中的劫数,她怎么会跟着他们一路颠坡跑到江城来? “不然你在府中给我找个活干,我好做牛做马地报答你们啊!” 纪宣墨不悦地看着她,“我娘会舍得你做下人吗?听说你以前卖核桃好像赚了些钱,所以你有经商天赋啰?反正我也不喜欢做生意,不如你代替我帮我爹如何?” “你找人查我?”顾嘉宜瞪着他,她从没给他们说过她卖核桃那些事,如果不是招人调查过她,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纪宣墨耸耸肩,“你是玫瑰城丝绸顾家的二小姐,有自己的哥哥姐姐,为什么要骗我们你没有亲人?” 呵,他连这个都知道了,看来不简单啊! “我亲娘都不知所踪,都是二姨娘害的,我姐姐也不喜欢我,我回去不是还得被赶出来吗?” 纪宣墨冷淡的眼神微微充斥着一抹异色,偏转过身子。 “我家是卖盐的,跟官府合作。虽然爹赚了不少钱,可是生意也很难做,跟官府打交道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娘经常骂我,其实不是我不懂事,只是我有自己的想法罢了,我不喜欢经商,也不喜欢和官府的人来往,我不会笑里藏刀,不会使计谋。” 顾嘉宜点点头。“可是,纪夫人看起来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啊,她为什么一定要你经商呢?” “因为我大哥。他是碧茹姨娘的儿子,从小就十分聪慧,早早地就帮爹经营生意了,所以爹很喜欢他,而我,从小就只喜欢练武,也不如我大哥聪明,所以娘一直很失望。” 顾嘉宜拍拍他的肩膀。转而一想,“原来碧茹是姨娘啊?” “是啊,她本来是娘的陪嫁丫鬟,后来阴差阳错就跟我爹生了大哥,在娘的一再要求下,爹才收了碧茹的房。虽然碧茹对娘还是比较恭敬,娘也很信任她,可是我总觉得这个碧茹心思并不简单。” 纪宣墨虽然直率,但并不是笨蛋,既然他都看得出碧茹的心思,那么也不知纪老爷有没有察觉到呢? 反正她现在对这家人的状况不是很了解,也不敢妄自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心里也在提醒自己,以后在碧茹面前要小心言行。 纪宣墨走后,顾嘉宜就去了纪夫人那里。 “叶儿,快过来,娘这里有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纪夫人献宝一样拿出一个小罐罐,用勺子舀了一勺。 “尝尝,甜的。” “是糖啊!”顾嘉宜兴奋地说道。说实话,对于她一个现代人来说,糖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在这个朝代却十分罕见,她可是很久没吃过糖了! “好吃吧,都给你了。” 顾嘉宜却没有接过,顿时计上心来。之前在桂记吃的糖醋鱼,虽然鱼肉鲜美,可是糖分不足,就是因为糖是少见的稀罕物,若是她能弄到糖,再卖给那些酒楼,岂不美哉?别忘了,她还有整整一个空间,以及一个许愿瓶啊! “夫人,夫人!”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啊?红桃,你跑的这么急都没有规矩了,小心冲撞了夫人和小姐。”林妈妈喝道。 “是,林妈妈,红桃知错了。夫人,老爷回来了,可是喝得酩酊大醉,老夫人正在大院跟老爷发火呢!” “什么?老爷平时可是滴酒不沾的啊!”纪夫人的秀眉拧成一团,拉着顾嘉宜便走。 顾嘉宜突然想到纪宣墨说的话,那纪老爷可能也是因为生意上的事而借酒浇愁吧。 “宣然,你也真是的,也不劝着你爹一点儿。”刚进前院,便听见碧茹的声音。她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男子,不过十六七岁,长相不算出众,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里面似乎燃烧着一团烈火,充满了感染力,仿佛能够勾起人的各种情绪。 “老爷,怎么喝的这样醉,根子,快把老爷背回我房间里。”纪夫人担忧地说道。 碧茹看起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被林妈妈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老爷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理应是陪夫人的。”林妈妈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让碧茹听见。 “碧茹明白。”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绿婵端了醒酒汤过来,喂纪老爷喝下了。他终于慢慢醒转过来,看了眼周围的人。 “老爷,这是你的女儿叶儿,她回家了。”碧茹边说边将顾嘉宜推到纪老爷身边。 顾嘉宜这才看清楚纪老爷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年纪,浓眉大眼,长相不俗,这是顾嘉宜对纪老爷的第一印象。可是她接下来听到的一句话,却让她大跌眼镜。 “装什么神秘呢,还蒙着面纱,这孩子真是的!” 046.心机婊 “那个,我脸上受了伤,所以,所以……”顾嘉宜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勉强解释道。 “是啊,老爷。我见到叶儿的时候,她被一辆马车撞了,所以脸受伤了。”纪夫人帮着解释道。 顾嘉宜回头,正对上纪宣然探究的眼神,她微微一笑,算作了回应。 “咳咳……”纪老爷突然咳嗽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明娴,扶我回房吧。” 纪夫人搀住他的手臂,一边轻声说着劝慰的话,一边对林妈妈使眼色。 众人散去。顾嘉宜也随着人群出了大厅。她走得很慢,渐渐落到最后。 “小姐,请您留步。”林妈妈在后面叫道。 “妈妈有何事?”她看着林妈妈,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 “老爷爱吃莲子羹,夫人的意思是,明早您早些起来,给老爷亲手做一碗莲子羹。” 顾嘉宜有些诧异,“这个季节应该没有莲子吧,不知厨房有没有存货啊?” 林妈妈的神色有些怪异,“这个奴婢就不知了,厨房的事,一向是碧茹姨娘在操持。” “哦?主母还在,为何由姨娘作主?” “您也知道,夫人这些年忙着找您,哪里顾得上府内事务,而且老夫人年纪也大了,没多少精力,老爷也没有别的妾室,所以管理内府自然就由碧茹姨娘代劳了。” 顾嘉宜眉心有些发痛。之前在顾家的时候,一个二姨娘已经让她看清内宅的勾心斗角,现在看来这碧茹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跟二姨娘比起来,只怕有过之而不及啊!可是,可是,她真的不会宅斗,那所谓的命中劫数,会不会让命丧于此呢?说好的种田呢? 林妈妈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小心言行之类的话。 顾嘉宜没急着回房,就直奔厨房。 “你是什么人?” 她刚走进去,正要找找有没有莲子,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暴喝,如同小偷一般僵硬在原地的顾嘉宜看着走进来的身材浑圆的女人。 “我只是看看有没有莲子。” “我在这里三年,也没见过府中何时有你这样的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找什么莲子!” “哟,王妈妈脾气真大,”碧茹缓缓走过来,带着骄傲的神色,“小姐是刚回来的,也难怪王妈妈不认识。” “小姐?这府里三天两头地进进出出些什么小姐,最后还不是都被老爷赶出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位能够呆多久呢?”王妈妈用一根长长的筷子挑起顾嘉宜的下巴,轻蔑地打量着她。 顾嘉宜伸手轻轻拍掉那根筷子,双眼直直地看着王妈妈。她搞不懂内宅,可是也不会平白受一个下人的气,在顾府再这么不济,也不会有下人敢这么跟她说话的,她向来不喜欢逆来顺受。 “王妈妈真喜欢开玩笑,以前那些姐妹许是冒充过我,可是我也不愿去计较了,王妈妈又何必拿来说事呢?府里人多口杂,倒显得不安宁,扰了老夫人的清修。” 那位王妈妈微微正眼,注意到碧茹的眼神,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是啊,小姐教训的是,奴婢会谨记的。”碧茹表现得很恭敬,但神色却又难掩傲慢。顾嘉宜若是只有十岁,她肯定注意不到碧茹眼中的冷意,可是她二十多岁的灵魂已经看过人世,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不过想是碧茹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也觉得没必要隐藏太深吧。 “对了,刚刚小姐可是说什么莲子吗?真是凑巧,厨房里还有一棵,本想的是老爷爱吃莲子羹,明日做给老爷吃的,既然小姐想吃,就留给小姐吧,老爷疼爱小姐,想来不会怪罪的。” 碧茹话一说完,整个厨房里面忙碌的人都抬起头了。人人都鄙夷地看着她,这个还没有站稳脚跟的小姐,刚进府就跑来偷东西吃,现在竟然还要跟老爷抢莲子! “其实是我想做给爹吃的啦!”她辩解道。 “小姐有心了。只是老爷只爱吃奴婢做的味道,小姐年纪小,想来也不太精通厨艺吧?其实可以从别的方面讨老爷欢心啊!比如老爷爱喝新春的嫩茶,喜欢吃桂记的桃花酥,也用不了几个钱,表表小姐的心意就好。” 她是在开玩笑吧?此时已经临近夏季了,哪里来的什么新春嫩茶,老茶还差不多!还有桃花酥,那桃花可不是已经刚开过了吗?? 她忍住心中的怒气,仍然有样学样地说道:“多谢姨娘提醒。” 闷闷不乐地回房。初战失败!明天端不出莲子羹,纪夫人会不会生气呢?额,心里好烦! 她集中精神进入银簪。 “许愿瓶啊许愿瓶,你骗我来这叫天天不应的地方,还玩什么宅斗,你是想弄死我吧?明天我端不出莲子羹,纪夫人肯定会对我失望的!” 许愿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桌子上突然多了一棵莲子,还有一张写了做莲子羹步骤的纸条。 “好耶!太爱你啦!”顾嘉宜兴奋地一蹦老高。 她住的院子因为是连着纪夫人的院子,中间是纪夫人的小厨房,所以她可以利用这个厨房来做莲子羹,而不用跑去外面的大厨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小厨房许久没用,又怎么会没有莲子呢?她也不用特意跑去大厨房那边找了。 一夜好眠。 顾嘉宜起的很早,挽着袖子按着纸条上列出的步骤,很快,一碗香甜可口的莲子羹便出炉了。 她院子里远远看着,直到林妈妈敲门进了纪夫人的房间,她才端着莲子羹过去了。 “叶儿,怎么这么早啊?”纪夫人站在门边,似乎在等着她一般,“哎哟,叶儿竟然这样有心,给你爹做了莲子羹,可是看起来好像没有娘的份啊,娘不管,娘吃醋了。” 顾嘉宜摇摇头,谁说纪夫人没心眼了?可是她依然笑的十分欢快,“娘,您怎么还吃上爹的醋了?” 纪老爷笑着点点头。有太多来冒充他已经过世的女儿的女孩子了,这些年他一直放手让夫人去找女儿,也是想让她心里有所寄托,更不想让她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以免加重病情。这个女孩子是什么人,纪宣墨已经告诉了他关于她的事情,若是她不贪图家里的财产,又真能讨夫人的欢心,就算留下她又有何妨? 047.信任危机 那碗莲子羹,纪老爷吃得很开心,纪夫人在旁边陪着,看着顾嘉宜的笑容也更加温柔了。 碧茹给顾嘉宜挑了几个丫头过来使唤,个个长得貌美如花,脸上笑容灿烂,嘴里说着甜言蜜语。 “小姐,我叫梅儿,会做女红。” “我叫兰儿,会弹琴。” 她们挨个地报了名字和特长,柔顺地站在一旁。 “碧茹的眼光很好,她选的人绝对没错,叶儿,依娘看啊,你都留下吧?” “哦,”顾嘉宜看向纪夫人身旁侍立的林妈妈,“林妈妈你看呢?” “全凭小姐作主。”林妈妈垂眼说着,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 纪宣墨跟她说过,他院子里的下人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从来都是亲自从牙婆那里选人,所以她是不是也应该小心一点呢? “丫头们都乖巧可人的,叶儿,你就都留下吧。” 唉,这个纪夫人是不是对她家姨娘太信任了?连她儿子都知道提防碧茹,她却始终没有引起戒心,不过,会不会这只是她表面上的态度呢?或许她让她把这些丫头都留下,就是想看看碧茹想弄出什么花招,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可就要注意安全啦! “娘说的是,那便都留下吧。” 等到纪夫人和林妈妈走后,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几个丫头,想想该说什么才好呢? “小姐,以后我就伺候您梳头吧。”那个叫梅儿的丫头说道。 她说的这个句子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碧茹早就跟她们说过,小姐年纪小,看起来也没什么心眼,是个好糊弄的主,随便好言好语说几句话就可以讨她的欢心。 只是她绝对想不到,顾嘉宜一早就对她们存有戒心了,况且她刚刚那句话的语气,就让敏感的顾嘉宜嗅出了她目中无人的姿态,其实不管是在顾家还是前世,顾嘉宜都是做过千金小姐的,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梅儿一句话,便让她感到反感。 “你都会些什么样式啊?”她无意学起了二姨娘的腔调,只是语气还没有她那么凌厉。 “奴婢会的样式可多啦!有斜簪式,云鬓式……” “好了好了,”顾嘉宜打断她,她没有兴趣听她说什么发式,更何况她说的都是成年女子的发式,她如今不过十岁,最多两个双髻或者脑后挽一根簪子即可,哪里需要梳那些繁重的发式,她狡黠一笑,指着边上一位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丫头,“这位姐姐的头发生的最好,你借来用用,梳几个样式看看。” 梅儿以为顾嘉宜赏识她,千恩万谢,便在那个叫做小竹的丫头的头上盘弄起来。 顾嘉宜端起温热的茶水,饶有兴趣地看着梅儿忙碌的模样。 “小姐,我会搭配衣服,以后您的服饰就由我来负责吧。” 呵,开了先例,总有眼红的人忍不住开口,看吧,这不都纷纷毛遂自荐了吗? “会搭配衣服的去搭配给我看看,会做蔻丹的便在自己的指头上做来给我看。” 一时间,屋里忙做一团。只有顾嘉宜一个人安定地坐在中间,悠闲地喝着茶。 “这个不行,发式太老气了。” “这个不行,颜色太亮了。” “还是不行,搭配得没有新意。” 顾嘉宜总是有理由否决丫头们的作品。到最后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了,虽然后知后觉顾嘉宜是故意整她们,可是却也只能忍住,没法发火啊。 “小姐,老爷叫您过去。”老爷的跟班根子进来说道。 顾嘉宜有些疑惑,会有什么事,纪老爷要单独跟她说呢? 撇下一屋子慌乱的女人,顾嘉宜跟在根子的侧前方,本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事,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其实根子跟那些下人一样,在她顾嘉宜还没有在纪府站稳脚跟之前,是不会真正承认她这个小姐的。 这是纪老爷的书房,院子十分清静,草木整齐葱茏,屋子里四周都是高高的书墙,空气中流散着墨香。 根子行了礼,退出关上了门。 “这是我第一次找你单独谈话,也是最后一次,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明天可以离开了。”纪老爷的声音清清冷冷,纪宣墨果然跟他爹是一路人。 “为什么?”顾嘉宜不觉得遗憾,只是有些疑惑。 “我夫人很喜欢你,说实话,我也不讨厌你,只是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把自己真的当作了千金小姐,有些人你还是惹不起的。” 她没把自己当成纪家的女儿好吗?可是,她什么时候得罪了她惹不起的人了?她连门都还没出过呢! “纪老爷这是何意?小女愚钝,还请老爷明示。” “你用来做莲子羹的莲子可是用的大厨房那棵?碧茹说你曾经去大厨房要过这棵莲子,可是最后你又说你不要了,然后转身却从大厨房把莲子偷了出来,厨房的下人说碧茹对你苛责,所以你才会去偷莲子的,碧茹的为人如何,我最清楚,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对你这种手脚不干净,心思又不单纯的人,我是万万不会留在府中的。” 偷莲子?纪老爷一口一个偷,还有什么手脚不干净之类的话,让顾嘉宜的心里生了根根细刺,她何时偷过莲子了? “你不要否认,现在卖莲子的还少,我已经找人问过了,城中各处有卖莲子的,都没有见过你去过,而府中,也只有大厨房这一棵莲子。” 顾嘉宜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可是也不能说出银簪中许愿瓶的事,只好编瞎话:“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有偷过什么莲子,至于我用的莲子,是一个外地的朋友给我的。” “什么朋友?他是什么人?” “一个四处游历的行脚商,在玫瑰城时便认识了,昨天他进府来看我,正巧带着莲子,所以我就买下来了。” “你撒谎!我纪府守卫森严,他如何进的来?” 顾嘉宜微微一笑,“连皇宫的院墙他都曾潜入过,更别说您这,您这种地方了。” 纪老爷抚着粗短的胡须,似乎在思考顾嘉宜说的话的可信度。这种武功高强,四海为家的商人他之前也见过,只是却没有机会结交一二,眼前这丫头才十多岁的模样,真的能认识这些人吗? “纪老爷还是不信吗?”虽然顾嘉宜表现得从容不迫,可是内心不是没有算计的,她都开始佩服自己说瞎话的本事了。 “其实我为什么不要大厨房那棵莲子呢,昨晚刚好遇上碧茹姨娘,她看起来不太舍得那棵莲子,说您除了爱吃莲子羹,还喜欢新春的嫩茶和桂记的桃花酥,偏偏这两样在这个时节比莲子更难弄到,我又不能夺人所爱,可是我想到您毕竟收留了我,我总得做些事吧,所以就跟我那行脚商朋友买了莲子,说来也是凑巧,我绝对没有期瞒您和姨娘的意思,或许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呢?” 048.家人的好感 纪老爷凝眉看了会儿顾嘉宜,缓缓道:“你先回去吧。” 她行了礼,便走了出来。看得出来,纪老爷最不喜欢那些有花花肠子,又喜欢说谎的人,虽然她骗他莲子是在行脚商人那里买的,可是这也是无奈之骗啊。再说那个碧茹,十分了解纪老爷,她一定是想把她赶出府,可是她这刚回来,没道理会有什么事招惹到她啊,那么也只能说明,碧茹从来都不希望叶儿回来,可是不管真叶儿,还是假叶儿,都只是一个女孩子,对她儿子的威胁不大,她用得着这么快就行动,急着把她赶出府吗? 至于那棵莲子,不用问也知道,是碧茹自己把它藏起来了,大厨房里的又都是她的人,说什么莲子被谁偷了,那就是被谁偷了,没人会去质疑。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原本的哄闹竟然安静下来了。屋里传来林妈妈的呵斥声。 “小姐不在,你们就这般放肆,还有没有规矩了!” “林妈妈,发生什么事了?”顾嘉宜诧异地看着规规矩矩站成一排的丫头,还有一旁疾言厉色的林妈妈。 “小姐啊,这帮丫头趁您不在,就在这里无法无天了,夫人送您的首饰和衣服全被她们拖出来了,这,这成何体统啊,而且刚刚,夫人本是要休息的,听见您这边这般吵闹,就着奴婢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顾嘉宜挑挑眉。 梅儿突然扑过来,拉住顾嘉宜的手,恳求道:“小姐,您快跟林妈妈说,是您让我们把这些衣服和首饰拿出来的,我们说了,林妈妈还不信呢!” 顾嘉宜微微一笑,泛起一丝冷意。 “梅儿姐姐怎么这样说,我何时让你们把我的衣服和首饰拿出来了?”她的确没有说过啊,她只是让她们做做发式、蔻丹和搭配衣服,可没有准许她们动她的东西啊! “小姐,您怎么可以这样啊!”一时,屋里响起丫头们的哀嚎和抱怨。 “你们是哪个牙婆手里的?竟然这般没规矩,私自动用小姐的东西便是算了,竟然还敢跟小姐顶嘴,都给我滚出去!” 林妈妈是夫人房里的一等仆妇,平时呵斥下人呵斥惯了,这些话语都是脱口而出,可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了,之前她就在提醒自己明哲保身,不要介入碧茹的计划,难道之前吃过的瘪还不够多吗?况且这丫头也不是真的小姐,只要碧茹没有危害到夫人,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她却作主把这几个丫头赶出去了,只怕碧茹又会记上她一笔了。可是话已出口,再没有收回来的机会了。 “林妈妈,还是算了吧,我看着她们也只是少些规矩,我教教她们就好,若是赶回牙婆那里,她们可有的苦吃了。” 顾嘉宜也不愿这么快就把这些丫头赶出去。从纪老爷那里出来,她就已经知道,碧茹在府中,在老爷心中的地位远远比她想像的还要高,即使她赶走了这些丫头,碧茹还会安插其它的丫头,而且还会惹得碧茹,甚至是老爷不高兴,索性把她们留下来,安置个粗使丫头的差事,只要她还是小姐,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 而林妈妈对这句话非常受用,一听便眉开眼笑,“你们还不感谢小姐!小姐仁慈,是奴婢们的榜样。” “林妈妈过奖了。” 顾嘉宜没想到这些让她头痛的丫头竟然就这么暂时解决了。因为她们犯了错,所以降成三等丫鬟,只能在外院做活,进不得顾嘉宜的屋子,这事传到碧茹的耳中,她就算生气,可是也不敢说什么,碰上了还会夸上一句“小姐心地善良”之类的话。 这天晚上,纪老爷难得没有应酬,所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连素日里吃斋念佛、闭门不出的老夫人也跟大伙儿一起吃着饭。 碧茹站在旁边为老夫人和老爷布菜,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神色却显得尴尬。 “碧茹,你到底要我等多久?难道你哑了,连话也不会说了?”本来安安静静的饭桌,突然传来老夫人这声不低不高的怒喝。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碗,打量着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的碧茹。 “是,老夫人,”碧茹慢慢走向顾嘉宜,咬紧了嘴唇,微微福下身子,“小姐,奴婢知错,还请小姐责罚。” 这唱的是哪出?顾嘉宜看着她。 “那棵莲子,是,是奴婢自己拿去放在另外一个地方了,过后却忘了,以为莲子丢了,所以,所以,想当然地以为是小姐,小姐……” “以为是我偷的?”顾嘉宜微微一笑,“我已经跟爹解释过了。祖母,您也别怪姨娘了,她不是存心的,这事儿,咱们就让它过去吧。” 老夫人眉眼弯弯,白净却有些干枯的手伸向顾嘉宜,她赶紧握住老夫人的手。 “咱们叶儿就是心地善良啊,之前原谅了那些没有规矩的丫头,现在又原谅了碧茹,真是个好孩子。” 纪夫人也笑着点点头。甚至纪老爷看着她的眼神,略带了三分深思,但唇边的笑意却是真诚和赞赏的。 “可是啊,叶儿,你这屋里没个贴身使唤的丫头也不行,石竹和墨雪,你们俩就去小姐房里吧。”老夫人笑道。 “是,老夫人。”应声走出来的两个丫头长得高挑水灵,年纪都在十五六岁左右,人虽然机灵,可是看着却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倒是很合顾嘉宜的眼缘。 一家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得也是其乐融融。 回房之后,顾嘉宜便是想着要种植甘蔗了,这样才可以提取糖分啊,卖了糖才有钱啊。 她已经问过府内的园丁,据说,江城这个环境和土壤,并不是很适合种甘蔗,也就是因为这样,糖才会卖的贵,毕竟从外地运过来,走水路或者陆路,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再加上各种各样的人工费,成本都太高了。 不过,不用担心,她有空间在手,何愁没有土地? 049.试马 入夜后,顾嘉宜又进入了银簪,这一次同前两次一样,也没有看到风离痕和小卷。 “亲爱的许愿瓶,我要在山上种一大片甘蔗吗,另外还有提取糖分的方法。” 蓝色液体缓缓流动,凝结成了一张小纸条,渐渐飞离了瓶口。 “将甘蔗压榨成汁,过滤后用石灰处理,去除杂质,再用漂白剂漂白,煮沸后抽去沉底杂质,刮去浮面的泡沫,然后熄火待糖浆结晶。” 天啊,这么复杂,短短一行,操作起来却十分不容易,也不知道这江城附近有没有制糖的作坊,如果把甘蔗运去由他们操作,就简单很多了,毕竟很多器械她那里都是没有的。 第二天,顾嘉宜便出府打听,原来江城倒是有几家糖作坊,只是离纪府比较远。 中午,顾嘉宜陪纪夫人用膳,正巧纪宣墨也来了。 “真是难得请你来我这儿一回,你瞧你妹妹,隔三差五就知道来看看我。”纪夫人看着自家儿子,忍不住抱怨道。 纪宣墨刚练完剑,换了身衣服,只是还来不及擦干湿漉漉的头发。他心里可真冤啊,以前那姓顾的丫头没来之前,纪夫人忙着找女儿,连见也不想见他,现在终于想到了她还有个儿子,让人请他过来一起吃饭,他心里这个欢喜啊,刚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没擦就跑过来了,居然又被他娘给埋怨上了。 “娘,二哥这不来了吗?菜已经上齐了,我们边吃边聊吧。” “瞧瞧,你妹妹多会说话!”纪夫人边说边夹起顾嘉宜给她夹的粉蒸丸子。 “对了,娘,您的头痛病最近可还发作?”纪宣墨不善言辞,为了表现他也很关心她,所以才这么问道。 “说来也奇怪,我这病啊,以前是隔几个时辰便要发作,这两天倒像是痊愈了一样,也许是叶儿回来了,娘一高兴啊,什么病都好了。对了,墨,你下午要是有空的话,带妹妹去城里转转呗?” “不行,下午我要去马场,我跟瑾年约好了,陪他去选一匹马。” 纪夫人板着脸,有些不高兴,“那把妹妹一起带去吧。” 纪宣墨看了眼顾嘉宜,“带她去做什么?” 一直沉默的顾嘉宜突然眼前一亮,她正需要一匹马! “二哥,我也想去马场转转。” “不行,万一有马失控的话,撞到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 “墨,妹妹都那样求你了,你就带她去吧,再说,凭你的武功,难道还保护不了她吗?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是叶儿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纪宣墨无条件投降了,亲娘的话不得不听啊!他不禁斜眼看了一眼顾嘉宜,这个看不出相貌的丫头到底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娘竟然这样依着她! 马圈里面只有一匹马,纪宣墨一人独享的马,不过也难怪,这家里,除了纪宣墨,也没人会骑马的,出门都是做马车或者轿子,根本用不着骑马,而纪宣墨一个习武之人,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他右手一揽,毫不费力地将顾嘉宜抱上了马,固定在他双臂之间,不管他愿不愿意,娘都已经发话了,他必须得确保她平安无事。 一路奔驰。 视野开阔,草木低垂,偶有几声马鸣。 “哟呵,我们纪二少今天的怀中怎么还坐着个女人啊,转了性了啊?”马还未停,便听见站在路旁的一位翩翩公子戏谑的声音,其实他的声音十分中性,要说是女低音也未尝不可,而且长相也清秀白净,五官极其精致,一双桃花眼水波粼粼,一袭蓝衫勾了出他修长的身材,不过衣服却比较宽松。 “什么女人,这是我妹妹!”纪宣墨黑着脸,被好友取笑的他心情十分不悦。 “原来是令妹,在下尚瑾年,见过纪小姐。” “叶儿见过尚公子。”顾嘉宜也回了礼。 尚瑾年嬉皮笑脸地勾起纪宣墨的肩膀,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两人并肩走去,顾嘉宜跟在他们后面,却一头黑线,这个尚瑾年明明是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怎么会和不苟言笑的纪宣墨成为朋友,而且还是关系比较密切的那种? 马场主似乎和纪宣墨是熟人,一来就说他这儿新来了哪些种类。纪宣墨点点头,开始给尚瑾年介绍起马的分类和习性。顾嘉宜跟在他们后面,渐渐掉队了。 前世她那老爸,从一个远房的终生未婚的表叔那里继承了一座小牧场,里面只养了马,而老爸因为有自己的生意要忙,所以打算将牧场卖了,可是顾嘉宜一直对动物很感兴趣,所以劝说老爸让她来接管牧场,因此她查了很多关于养马的资料,对马也算比较清楚了,经营那座小牧场时,倒也赚了些钱。 她向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在马栏处一匹一匹地看,悄悄在心里比较。 “小妹妹,你来看马的吗?你家大人呢?”一个伙计走过来问道。 顾嘉宜的穿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这种千金小姐一般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出来溜达的,牧场的伙计想道。 顾嘉宜没回答他,指着,一匹棕红的马,这匹马太像枣枣了,虽然它比枣枣大些,可是那眼神和性情却是如出一辙的。 “我想试试这匹马。” 伙计有些为难,“你爹娘在哪儿啊?你年纪还小,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家里人知道吗?而且骑马是很危险的,等你长大后再来好吗?”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五官分明,听他说的那番话,心地也应该比较善良吧,顾嘉宜不由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莫须。” “好的,莫须,你让我试试那匹马吧,我会骑马的。” 莫须想了想,拗不过顾嘉宜,终于还是把棕红马牵了出来,又配了马鞍和辔头,小心翼翼地扶着顾嘉宜上了马,手里却握着缰绳,似乎怕一松了手,马儿便会狂奔,把骑马的人摔下来一般。 顾嘉宜知道他心善,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悄悄在马屁股后面捏了一把,马儿一惊,稍稍用劲就挣脱开了莫须手中的缰绳,载着顾嘉宜跑了起来。这才叫骑马嘛!顾嘉宜在马上游刃有余地操纵着,其实它跑的不算快,不过是不会让骑马的人拘束,也不会受惊罢了。 正当顾嘉宜骑得欢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狂奔的白马,而且还是失控的那种!赶紧转方向,可是座下的棕红马也受了惊,一点不听使唤,慌乱之际,竟然朝着那匹失控的白马冲过去了! 天啊,不要啊!顾嘉宜下意识地闭上眼,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腾飞而起,像前世的车祸,怎么,又一次终结了吗? 身子突然跌进一个软软的怀抱,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你到底在做什么!”头顶上传来一声暴喝。 顾嘉宜睁开眼,看见纪宣墨一直平静的眸子中突然翻滚的怒意,甚至,还有一丝关心? “都怪我,不关叶儿的事!”尚瑾年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歉意地说道。 “你都不会骑马,怎么还跑去骑?” 顾嘉宜一时委屈极了,她明明会骑的好不好?如果不是那匹白马,她怎么会发生刚才的事?不过看尚瑾年的表情,那匹白马刚刚是她在骑啊? 050.酷似的眸子 “墨,别责怪叶儿了,都怪我。”尚瑾年说着,语气中却有些酸意。 顾嘉宜不由看了她几眼,摆摆手,“算了,没事了,不过这匹棕红马我买下了。” “什么?”纪宣墨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又不用你出钱。”顾嘉宜走到一边跟马场主讲好价钱,付了几片金叶子出去。 “你在开玩笑吗?”纪宣墨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这是个笑话吗?”顾嘉宜没好气地反问道。 她翻身上马,看了眼纪宣墨,“二哥,我先回去了。”还不待纪宣墨说话,她便扬起马鞭,扬长而去。 马场在郊外,骑马进城也用了小半个时辰,顾嘉宜口干舌燥,于是下马进了一家客栈。 “小二,沏壶茶来。” “好嘞,姑娘。” 顾嘉宜坐下来,却觉得椅子上有什么东西咯着她,站起来才发现竟然是一枚小小的玉佩。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还刻着一个“章”字,那玉佩通体晶莹,光泽饱满,就算顾嘉宜不懂玉,可也猜到这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玉。 她不由向门外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去的那位手摇折扇、一袭白衫的公子似乎刚刚就是坐在她这个位置上的。 “哎,公子请留步!” 那人却没有回头。 顾嘉宜情急之下,只好跑过去追上他,拉着他的衣角。 “干什么!”她还没有开口,那位公子身边的随从便凶神恶煞地嚷道,还比了比手中的长剑。 “志秦,不得无礼。”他的声音温软悦耳,慢慢回头看着她。 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那般熟悉,为什么他有一双和楚宸枫一样的眼睛? “姑娘有何指教?”他见这位陌生姑娘只是失神地望着他,不由小心地问道。 “这是你的玉佩吗?”顾嘉宜摊开掌心,把玉佩呈到他面前。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脸上有些慌乱,随即又看了两眼那玉佩,连连道谢:“多谢姑娘,这正是在下的玉佩。” 顾嘉宜点点头,物归原主,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姑娘,请你等等,这玉佩对在下十分重要,为了感谢姑娘,在下想请姑娘吃顿饭,不知可不可以?” 哦?这样的感谢方式是不是有些隆重了? “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那,是否可以留下地址,在下必定登门拜访。” 还登门拜访?这,这越说越隆重了啊,古代人还真是多礼。 “登门拜访就更不用了,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那,楚宸章就再次谢过姑娘了。” 谁?他叫个啥名啊? “你说你叫楚宸章?”顾嘉宜诧异地问道,难道是楚宸枫他家亲戚? “是啊,姑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没有。”顾嘉宜笑了笑,摇摇头便走了。对于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她觉得还是不要透露太多信息比较好。 回到客栈的时候,她原本的位置上却坐着不苟言笑的纪宣墨。桌上冉冉飘起的茶香,令顾嘉宜心旷神怡,而纪宣墨则是面无表情。 “动作挺快嘛!搞定你那位尚…”顾嘉宜凑近他耳边,“小姐了?” “你胡说什么?”纪宣墨终于有了一丝生机,眸中露出了诧异。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他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顾嘉宜眨眨眼睛,刚才,撞马的时候,她不小心触到了尚瑾年的胸,软软的,当时就有些怀疑,就算是纪宣墨这样从小练武的,也没有那么强悍的胸肌吧,所以她又仔细看了尚瑾年几眼,发现她没有喉结,这就更证明了她的判断。尚瑾年是女扮男装! “没什么啦,喝茶喝茶。”大庭广众之下,人多口杂,有事还是回去关上门说比较好。 楚宸章是什么来头,顾嘉宜始终没有猜到,而她更没有猜到的是,他第二天就上门拜访了。 “楚公子要来也该跟老夫说声才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纪老爷客气了。” “对了,楚大人近来身体可好?” “劳纪老爷关心,家父身子骨还算硬朗。” 添茶三盏,两人寒暄几句,终于入了正题。 “无事不等三宝殿,不瞒纪老爷,晚辈今天来,是来跟令嫒道谢的。昨日她拾得晚辈的玉佩,并还给了晚辈,晚辈心里感激,所以今日特意上门致谢。” 楚宸章边说边推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一看,却是缀着珠花的玉簪,做工别致,淡雅精美。 纪老爷见多识广,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连忙推辞着,“使不得,使不得。” 楚宸章微微一笑,“说了半天,怎么不见令嫒呢?” “是是是,失礼了,根子,还不快去请小姐过来。” 纪夫人精神越来越好,这日竟主动提出要教顾嘉宜刺绣。 “没有哪个女人不会刺绣,今后你的嫁妆有些还得自己绣呢,不然到时可让夫家笑话了去。” “娘,这不还早嘛?我才十岁呢。” “才十岁?娘七岁便开始拿绣花针了,唉,本来是要早些教你的,哪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纪夫人说着便有些伤感。 “现在学也不晚啊。”顾嘉宜笑着劝慰道。 正说着,就见根子走了进来,“夫人,小姐,家里来了客人,老爷请小姐过去。” 纪夫人听了不由有几分紧张,“叫叶儿去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夫人,是客人说要见小姐的。” 顾嘉宜不由来了几分好奇,会是什么人呢? “娘,没事的,”顾嘉宜站起来,“根子,你先去外面候着,我回房换身衣裳。” 顾嘉宜换了身鹅黄的外纱衣,衬得她娇俏灵动。头上的步摇随着她进门便微微晃动,增添了一丝俏皮。 “是什么人要见我呢?” “回小姐,是两江总督楚大人的独子。” 哦?竟然是一个官宦子弟,她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些人了? “老爷,小姐到了。” 顾嘉宜一进门,就看到纪老爷身边的楚宸章,怎么,他竟然是两江总督的独子?完全活脱脱的官二代啊! 她行了礼,却有些诧异,“楚公子,你今日来敝府见我,不知所为何事啊?” “自然是来道谢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小姐收下。” 顾嘉宜看了眼珠钗,又看向纪老爷,却见他正在悄悄摇头,是叫她不要收下吗? “这珠钗十分别致,我也很喜欢,可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过举手之劳,有什么资格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楚公子收回,不要让我们为难。” “难道我的礼物,纪小姐就这般难以接受吗?” 他这完全在挑刺嘛! “还是说,纪小姐根本看不起我,所以不愿收下我的礼物?”他这是强迫她收下吗? 纪老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正想说什么,却见顾嘉宜对他摇摇头。 “既然楚公子都这么说了,叶儿若是再推辞,倒显得不识趣了,那么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儿……”纪老爷面露难色,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她都已经答应收下了,难道他还能再反对吗? “石竹,托了楚公子的福,你才有了这支珠钗,还不快谢过楚公子。” 石竹一愣,一下就明白过来,顾嘉宜这是要把珠钗转送给她。 “纪小姐,你这是……” “楚公子,这支珠钗我收下,便是我的了,我的婢女做事认真,我赏一支珠钗给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楚宸章闻言,却又抚掌大笑,“自然是可以的。” 石竹这才接过珠钗,对楚宸章和顾嘉宜道了谢。 纪老爷又和楚宸章说了些话,无非是关于江城近两年的变化,顾嘉宜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插言。 过了一会儿,楚宸章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却又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双酷似楚宸枫的眼睛让顾嘉宜再一次心乱了。 051.大牌小卷 “女儿,你明白我刚刚为什么不要你收下楚宸章的礼物吗?”纪老爷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而最显而易见的,是在这样独处的时候,他对她的称呼,由“姑娘”变成了“女儿”。 “您自然有您的道理。” 顾嘉宜不愿去揣测纪老爷的心思,因为家中的生意,他甚至是整个家族所处的地位和环境都太特殊了,许多事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一个人在外面拼搏,不图什么,就是想让我的家人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楚宸章是官家子弟,而我们只是一个商户,身份悬殊,完全没必要去高攀,就算现在楚宸章对你有几分好感,想娶你进门,许你的不过是个偏房,以我们这样的身份嫁进去只会受气。不过你尽可放心,爹会给你找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顾嘉宜能感觉到纪老爷的真心,他完完全全是站在她的角度上为她考虑的,而且作为一个爹,能跟自己女儿说这些体几话,实属不易,她心里不由有些感动。 “爹,我明白您的意思,不会让您担心的。” 她又同纪老爷聊了些家常,便告辞回自己院子里了。 她迫不及待地进了银簪,果然如她所料,后山上有了一片甘蔗林。 “汪汪……” 竟然是小卷!它看见她,不自然地吸吸鼻子,抖了抖小身子,一双远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 “你怎么会在这儿?”顾嘉宜蹲下来,摸着小卷的脑袋,它有些抗拒,想挣脱开她的魔爪,但顾嘉宜把它抓得紧紧的,它的小脑袋禁锢在她手掌中,小卷只好发出“呜呜”的声音,以示抵抗。 “小卷以后会跟着你了。” “啊!”她明明在很开心地逗小狗狗好不好,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还突然冒出个声音。 “那谁,风离痕,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咦,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小卷以后会跟着我,为什么呀?” 风离痕轻轻一笑,好笑地看着顾嘉宜,“许愿瓶可以给你东西,而小卷能帮你做事,你需要它。” 顾嘉宜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卷,“它好像不太愿意啊。” “你是它主人,它不会背叛你,但若要它心甘情愿,也只能靠你自己了。” 顾嘉宜不高兴地撇撇嘴,什么玩意儿嘛,这狗狗一点都不乖巧,她一点也不想要好不好! 突然,她想到什么,“对了,你要找的人在江城吗?” 风离痕摇摇头,“我不确定,来江城是你命中的劫数,我也唯有等,我已经等待上万年,又怎么会在意?” 他的唇边染上一抹凄苦和嘲讽,充满了落寞。 顾嘉宜一时愣住了,原来一丝游魂也会这般善感。 等到清醒时,顾嘉宜发现她已经坐在纪府的闺房里了。 “咳咳…憋死老子了。” 谁在说话?这声音似童音又非童音,说是中性话,却又更像是男声,这声音从何而来? “朝外面看什么,老子在这儿啊?” 他在屋里面?顾嘉宜四处查看,连箱子和柜子都打开了,却没有发现异样。 “你怎么这么笨啊,我在这儿啊!” 只听的“砰”的一声,雕花木床垮了一半,扬起一层细沙。 顾嘉宜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床边的小卷。 “刚刚是你在说话?”顾嘉宜几乎可以肯定,但仍是有些不确定。 “是啊,笨死了,现在才发现,”小卷一脸的鄙夷,“喂,我饿了,我要吃红烧排骨,赶快给我端来。” 顾嘉宜笑着摇摇头,捏了捏小卷的耳朵,“我可是你的主人,你竟敢命令我?” “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若不是踩了狗屎,哪有能耐做我的主人?” 呵,小东西说话真难听! “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你都没有征询过我的意思,就擅自和银簪结盟,那段时间,害的我连话都不能说,我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人,竟然被整的有口不能言,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顾嘉宜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拎起枕头向小卷扔过去,“结盟之前,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怎么征询你的意思?还有,我也不知道风离痕的故事,也不知道那银簪为何物。” “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小卷若有所思地仰着头,“我忘了我以前住在哪儿了,昏睡八千年醒来,我就已经在银簪里面了,那时里面已经有风离痕这抹游魂了,我不知道那银簪是什么东西,只是听风离痕说,我是一只灵宠,和银簪结盟的人就会是我的主人,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顾嘉宜抚了抚额,原来连小卷都不知道银簪是何物啊。 “喂,言归正传,老子肚子饿了,要吃红烧肉。” 顾嘉宜撇撇嘴,太没有规矩了吧这小狗狗! “要吃东西,可以啊,不过得先道歉。” “道歉是什么?能吃吗?” 呵,这么猖狂!不给它点颜色看看怎么得了。 “走吧。”顾嘉宜一手就拎起小卷,笑得一脸灿烂。 她把它的小脑袋浸在院子里水缸里,看它扑腾扑腾的,拼命挣扎的模样,顾嘉宜的笑得越发开心了。 “唔…”她手一松,小卷就掉进水缸了,“喂,喂,我不会游泳啊,快把老子拉上去,你这个疯丫头!” 顾嘉宜托起它的脑袋,“想上来?可以啊,不过先道歉,还有,以后不准自称老子。” 小卷闷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对你施展不了法术,你以为,以为老子会受你的气吗?” 还在嘴硬!顾嘉宜又把它的脑袋往下按。 “怎么样?这回服不服气了?” 小卷呛了几口水,猛咳了一阵,“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它话未完,便感觉到脑袋又被往下按了一点,“行行行,我,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顾嘉宜满意地拍拍手。 “唔……” 糟了,忘了把小卷涝上来了。 “你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臭女人,出尔反尔!” 顾嘉宜也来不及想太多,伸手抓住它,“看来你还是嘴硬啊?” “不嘴硬,不嘴硬了。快把我拉上来吧,这水,这水好冷。” 顾嘉宜摇摇头,拎出湿漉漉的小卷。 “小姐,你在做什么啊?若是被老爷知道你这样虐待小动物,他会骂你的。”碧茹穿着一身亮眼的绫罗绸缎,一脸夸张惊悚的表情,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都表现得非常完美,唉,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她这块好材料,哦不对,这里该是戏子才对。 052.甘蔗制糖 “小姐,这是什么东西?”碧茹走近前来,看见顾嘉宜怀里那见所未见的小东西,不由吃惊得张大了嘴,这一次可是实实在在地吃惊了。 顾嘉宜不由有些好笑,这可是泰迪犬啊,碧茹怎么会见过? “这是我那位行脚商朋友送我的。”好吧,只好又推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行脚商身上了。 碧茹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又被小卷乖巧可爱的外表所吸引,伸手去摸它的头,不想却摸到了它的牙齿。 她害怕地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小卷,脸上却仍带着嘲讽,“这畜生还凶恶着呢!” 小卷听到碧茹骂它,不由气得发抖,跃跃欲试想扑上去,却被顾嘉宜紧紧地抱住。 “对了,姨娘,不知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呢?” “哦,瞧我,都忘了。紫霞庄新上了几批好缎子,我特意去挑了几匹适合小姐的,都在这儿呢,小姐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顾嘉宜看了一眼碧茹身后几个端着绸缎布匹托盘的下人,点点头,“多谢姨娘,进屋说话吧。” “不了不了,奴婢还有其它事要忙。绸缎布匹先给小姐搁屋里了,若是不喜欢的,尽管打赏给下人,碧茹就先告辞了。” 顾嘉宜也不挽留,“姨娘快去忙吧,我送你。” “别别,小姐留步。” 顾嘉宜也没有执意要送她,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只是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顾嘉宜怀中愤愤不平的小卷,眼神越发凌厉。 进了屋,顾嘉宜便让墨雪去小厨房端了一盘红烧肉过来。 “这还差不多,你还挺识趣呢。”小卷塞了满口的肉香,还不忘继续挖苦她。 “这可不是随便赏你的,”顾嘉宜也摆出一副大爷的模样,“刚才你忍气吞声,既没有开口,也没有咬人,表现良好,希望继续保持,所以,这盘红烧肉是给你的奖励。” 小卷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苦干。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一盘红烧肉只剩下一点点汤汁了,小卷才满足地仰躺下来,圆滚滚的肚皮向上,十分地惬意。 “吃好了?起来干活吧!” 小卷没有理会这声音,直到耳朵被人拎起,耳畔传来放大数倍的声音,“起来干活了!” “干什么活?”小卷没好气地问道。 顾嘉宜微微一笑,风离痕说了,小卷会帮她做事,而且还会法术,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她不就成傻子了吗? “把银簪里的甘蔗砍了,然后跟我一起送去糖作坊。” “才不要!”小卷翻了个身,吃饱了饭就是该睡觉的,再说,它的眼皮子已经在打架了。 “你是不是又想尝尝水镇的感觉,那水缸凉凉的,滋味一定不错吧?” 小卷一个激灵,它才不要又被浸在水里呢! “好吧,好吧。”一想到那凉凉的水,顿时睡意全无。 一人一狗进了银簪,小卷作法将后山的甘蔗砍了一部分,顾嘉宜分门别类,将砍好的甘蔗分了一部分放进了空间,另一部分便运了出来。 “这些我们是要送去糖作坊的,这些我们是要拿去市集上卖的。”顾嘉宜又把运出来的甘蔗分成了两类。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卷没好气地说着,“可是我一天只能作一次法,没有办法帮你把甘蔗运去市集的。” “不用你了,我有马的。不过话说你怎么只能作一次法呢?你也太笨了吧。” “我…人家还小嘛,所以法力有限。” “嗯嗯,走吧。”顾嘉宜懒得跟小卷废话了,其实它也没有太厉害嘛。 正当顾嘉宜拖着大把的甘蔗要出门时,遇上石竹诧异的眼光。 “小姐……” “别愣着了,搭把手。” “哦,是。”石竹这才反应过来,正在思忖着要不要报告给老夫人。 “石竹,楚公子那支珠钗戴着可还习惯?” “挺好的,小姐。” “嗯,你是我房里的丫头,又是祖母赐的,就跟我亲姐姐似的,要是喜欢什么,尽管跟我说便是。对了,刚刚碧茹姨娘送了几匹布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有,便拿去,不用客气。” 石竹的腿抖了抖,这么说,小姐是没有将她当作外人了,也许她也该对她忠心吧。 “小姐,您言重了,您都还没有挑,奴婢怎么敢先挑,再说,奴婢出身卑微,又怎可和小姐相提并论?” 顾嘉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人合力把甘蔗拖到马房,绑在早已准备好的木板车上,又把木板车套在马身上。这一切做的十分顺手,当然也得益于在陀村时,多次目睹张婶套牛车的情景。 “小姐,您要去做什么啊?”石竹不放心地问道。 “去趟糖作坊啊。” 石竹眉头微皱,打量了甘蔗几眼,“恕奴婢多嘴,奴婢见识浅陋,这板车上的可是甘蔗?” “是啊,都是我那行脚商朋友送来的。” 石竹虽然没有再说什么,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顾嘉宜没空理会她,又回了屋,麻利地换了身粗布衣服,出来时已经不见了石竹的影子,想来也多半是去老夫人那里禀报了吧。 顾嘉宜从怀中抓出小卷,石竹和墨雪都还没有见到它,若是见到,定会吃惊不已,不过碧茹刚刚却见到了,现在多半也已经告知纪老爷了吧。不过,这又如何? 顾嘉宜早已打听好了去糖作坊的路,江城虽然还是不熟,可是途中问了几个人,也知晓了具体方位。 这是江城最大的糖作坊。与想象中不同,一楼是个比较宽阔的会客厅,摆设比较简单,因为行业比较特殊,所以来往的商人并不多,偌大的会客厅也显得空空荡荡。 “请问有人在吗?”顾嘉宜一连问了几声,二楼的楼梯处才探出个黝黑的脑袋。 “这儿不是玩儿的地方,快走开。” 又把她当小孩子了! “你们这儿是糖作坊吧?是做生意的地方吧?如果是的话,怎么能把客户往外赶呢?” 顾嘉宜一连几个问题,让那肤色黝黑得伙计皱起了眉。 “小兄弟,你是哪位老板家的小伙计啊?” 因为顾嘉宜穿的衣服眼色比较灰暗,脸上又蒙了面纱,他站得远也看不清,竟然把她当成一个男孩子了。 “我自己给自己当伙计,”顾嘉宜爽快地一笑,“这里有些甘蔗,想请你们帮我制糖。” 伙计略一思忖,走下楼,随着顾嘉宜的手指看去,只见门外板车上一捆甘蔗。 “你从哪里运来的?”伙计狐疑地打量着她。 “这个你不用管,我不是来卖甘蔗的,只是想请你们拿去帮忙制糖,这是酬劳。”顾嘉宜边说边拿出一只小金叶子。 伙计的眼里有了些光彩,点点头,“好吧。” “这是订金。”顾嘉宜收起金叶子,拿出一两银子。 “行,因为我们也比较忙,所以会等比较久,十天后取货。” “可以。” 伙计又找人把甘蔗运上了楼,开了单据给顾嘉宜,一式两份,签字画押。 053.痴情紫桑 好了,事情顺利办好,顾嘉宜看了眼怀中鼓着腮帮子的小卷。 “怎么还在生气呢?” “你大爷的,还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话,那个女人算是极品了。” 顾嘉宜挑挑眉,碧茹是不是极品,至少对于她这样一个脾性极好的人来说,还不敢妄下评论。 “好吧,为了安慰你,我们去酒楼吃点东西吧。” 小卷白了她一眼,打了个小嗝,刚刚吃完了一盘红烧肉,现在又去吃?当它是猪啊! 顾嘉宜无视某狗眼中的抗议,径自进了顺风酒楼。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们这儿客满了。”店小二满脸歉意地走过来说道。 顾嘉宜环顾了一圈,果然没有空余的桌子了。 “没关系。” 店小二似乎想到什么,又说道:“等等,姑娘,楼上有一间包间,今日是双日,楚公子不会过来,姑娘可以上包厢。” 上包厢啊?这得花很多钱吧?算了,还是不要了。 “谢谢你了,没关系的,包厢我就不去了,我等会人少的时候再过来。” 顾嘉宜转身离开的时候,头顶二楼上方的窗子突然打开了,在看到她的背影时,那穿着简洁白衫的颀长身影却猛然一僵。 “薄公子,怎么了?” 他摇摇头,“这位姑娘看起来很像她。” “那她到底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啊?” “不知道,她蒙着面纱。” 这边,顾嘉宜却被小卷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不是说要请我吃东西吗?既然有包厢,为什么不上去?没有钱还学人家请吃饭!” 顾嘉宜伸手狠狠地揉着它的脑袋,“我说了会请你就是会请你的,怎么难道你是猪吗?才吃了红烧肉,这么快又饿了?” “我才没有饿呢!” “那就闭嘴!” “咦,哈哈,这是什么东西?”一个穿着云纹长衫的男孩子突然跑了过来,指着小卷好奇地看着。 顾嘉宜一抬头,差点背过气去,这就是那天遇见的九公主啊!她怎么会在这儿? “你们往这儿,其他人跟我走!”不好,有官兵来了,看上去是在追什么人。 九公主扳过顾嘉宜,藏在她身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出声。” 顾嘉宜往后顺势把九公主推进一个小巷子里,自己却走了出来。 “喂,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穿着云纹蓝色长衫的男孩?”迎面走来的官兵凶神恶煞,粗声大气地问道。 顾嘉宜缩了缩脖子,点点头,“好像见过,往那边走了。”她指了一条相反方向。 “嗯。”官兵上上下下看了她两眼便走了。 她见官兵走远,才过去把九公主拉出来,“那些官兵为什么要追你啊?” “还能为什么,父皇和母妃要我回京城了,可是我不愿意,我觉得还是江城好。” “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回京城啊。” “这我也知道,我玩够了就会回去的。”九公主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襟。 “九公主,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这儿没有人知道你是公主,所以没有人会怕你,当你遇到坏人的时候,也没有人来救你。” “哎呀,你别一口一个‘公主’了,烦死了,以后就叫我紫桑吧。” 顾嘉宜叹了口气,她完全是为她好啊,可是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如果,你实在担心我的话,就叫你二哥进宫当侍卫,那我就回宫去。” 顾嘉宜奇怪地看了她几眼,“难道,你不回宫,是为了我二哥?” 紫桑嗔怪地笑了笑,仿佛在埋怨顾嘉宜道穿了她的心事,又仿佛是少女的心事被揭穿而难为情。 顾嘉宜也不由笑了。 “这有什么啊,你虽然比我小些,可是你老实说,难道你就没有钦慕的人?”紫桑不服气地争辩道。 “公主金枝玉叶,我二哥一介草莽,就算进了宫当了侍卫,也和公主身份悬殊,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顾嘉宜答非所问,紫桑也着实糊涂了。 “你……”紫桑气得跳脚,“什么狗屁公主,不当也罢!” 顾嘉宜摇摇头,“身在皇室,公主这个身份岂是说不当就不当的?” “那么说来,你是不认同我们了,若是我告诉你,我和你二哥情投意合,你还认不认同?”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纪宣墨的错误可犯得大了啊!他应该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吧? “紫桑,其实你这样吵吵闹闹,还有违背你父皇的旨意而不回京,都非明智之举,依我看啊,你不妨回去求求你父皇,看看有没有转换的余地。” “父皇他就是个老顽固,怎么会听我的!” 顾嘉宜思忖片刻,“那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明日巳时,让他到巫亭与我见面,我要他亲口跟我说,若是他只想放手,那么我心甘情愿回京。” 顾嘉宜深深看了她一眼,坚定的眸子里透着不容置喙的顽强,这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行,我答应你。” 紫桑的眼中泛起泪花,原本骄傲跋扈的神采不知何时不见了,其实,去掉她身份的尊贵和崇高的头衔,她也只是个渴望和心爱之人相守的普通女子。 当顾嘉宜在高高的草垛上,找到熟睡的小卷时,她不由嘴角抽了抽,这东西是狗还是猪啊,怎么只知道吃饭和睡觉? “回家了。”顾嘉宜拎起它的耳朵。 “还没有去顺风酒楼呢,还是说你已经去过了?”小卷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先记着,改天再去。”顾嘉宜边说边把小卷包在衣服里。懒得去理它嘴边的嘟嘟囔囔,喜欢抱怨就去抱怨吧,她还得赶紧回去问问纪宣墨,关于他和紫桑的事呢。 刚一进门,顾嘉宜就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劲。 “爹,祖母。”一进大厅,便看见正位上端坐的两人。纪夫人坐在旁侧,碧茹立侍一旁。 “回来了啊。”还好,老夫人脸上还有些笑意。 “叶儿给祖母、爹娘请安。”笑得十分可爱。 “碧茹,这就是你说的那只小东西?”纪老爷看了看顾嘉宜怀中的小卷。 “爹,这是我的行脚商朋友送的,是一只泰迪犬,来自关外的,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小卷。”顾嘉宜继续灿烂地笑着。 “是啊,行脚商朋友,还送了你甘蔗吧?”纪老爷阴阳怪气地笑着。 “叶儿,我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果不是碧茹跟我们说,我们还不知道呢,”纪夫人皱了皱眉,“你说你那朋友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进了你的闺房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一个女孩子,还没有出阁,我们倒是相信你,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谣言,对你的名声可就不好了,娘希望,你做事还是知道些分寸比较好。” “叶儿,爹不反对你交些奇人异士的朋友,他若是要来咱们府上,你告诉他,尽可光明正大地走正门,不用偷偷摸摸的。” “你爹说的是,祖母虽然年纪大,可是并不迂腐,你交了异性朋友,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完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你说,他进了你闺房,连你的贴身婢女石竹和墨雪都不知道,那这个人的武功可真是高深莫测了啊!” 三个人都是为她好,可是各自的侧重点却不同,顾嘉宜听着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心里却了然。 “叶儿知错了。”装可怜吧,顾嘉宜,发挥出你的演技! 054.宣墨练剑 “好了,叶儿,我们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不必太往心里去。”纪老爷看着顾嘉宜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心软了。 “是啊,叶儿,不管怎么说,你依然是我和爹的好女儿,祖母的好孙女,我们这样苦口婆心,也是为你好,不过你也不要太介怀了。”纪夫人也是心中不忍了,怕说话太重会让女儿产生负罪感。 “就这样吧,叶儿是个明白事理的,我今日也乏了,大家都散了吧。叶儿,你只管记住,你永远是祖母的好孙女,祖母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顾嘉宜低垂着头,心中透彻,纪夫人一心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女儿叶儿,而纪老爷是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叶儿,能够说出这些话,证明他心里其实没多大芥蒂的,至于老夫人,虽然不确定她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是就算是真正的叶儿,跟她名为祖孙,实则感情也淡薄,当初为什么老太爷不愿和她一起搬到新宅,独独把叶儿留下与他一起住在新宅,顾嘉宜是听过有下人议论的,说是老夫人并非是老爷的生母,而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感情也不太好。但这些只是传言,老夫人对纪老爷也比较好,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生母,顾嘉宜不想多做探究,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多谢祖母,爹娘的教诲,叶儿铭记于心了。” 回到房间里,顾嘉宜猛地把熟睡的小卷扔到床上。 小卷连翻了两个跟头才停下来,双眼迷茫地看着顾嘉宜,脑袋里晕沉沉的。 “喂,你发什么疯啊?”小卷清醒了一些,不满地嚷道。 “你还说呢,我问你,风离痕去哪儿了?” “这我怎么知道?”那个鸟人来无影去无踪,哦不,该是鸟魂才对,它也很久都没看到他了。 “我们以后不能用行脚商这个借口了,你快点想想,以后用什么借口好呢?许愿瓶的事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哎哟,我说你真是的,明明已经是千金小姐了,吃穿不愁,许愿瓶你拿着也没什么用吧?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是安心享福吧。” 顾嘉宜白了它一眼,这条狗的思想真简单,是,她现在是吃穿不愁,可是她吃的用的都不是属于她的,而她也不是这纪府真正的千金,她总觉得,还是自己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创造的物质财富比较靠得住。 “说了你也不懂,如果看见风离痕,记得告诉他,我需要他的帮助,也许行脚商这个身份他很适合,我现在不能再编其它的借口了,毕竟说谎容易,圆谎难,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就不好了。” “嗯,知道啦。” “我去找纪宣墨了,你安心在这里呆着,不要让人看见,不准乱跑。” “嗯,知道啦。”它现在困死了,怎么可能还出去乱跑,当然是好好睡个觉比较好。 顾嘉宜去了纪宣墨的院子,正好看见他在练剑。剑锋凌厉,招招狠辣,所到之处花叶掉落,他的动作潇洒自如,不带一丝犹豫,真是看得痛快。 “好!”顾嘉宜忍不住拍手称道。 “你怎么来了?”纪宣墨的额上淌着汗水,眼神还是像平常一般冷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嘉宜细看他之下,发现他还是挺不错的,难怪九公主紫桑会钦慕于他。 【为什么只有一千多字,灼灼真是冤枉,学校的网速不给力,后面的传不上,写得都没了,电脑又不能更,手机码字很辛苦,今天真是对不住亲们了】 055.风离痕见家长了 “当然是有事找你了。” “没空!”纪宣墨说罢,又继续开始练剑,不曾看过顾嘉宜一眼。 这个人,还真是冷淡奇特啊! 好啊,她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她慢慢地走向他,剑风扫起她的裙角,甚至脸庞上也可以感觉到微弱的风,可是他凌厉的架势丝毫没有减弱。 “呼”,她还没有来得及眨眼睛,纪宣墨的剑尖已经直接指向她的喉咙,仅仅只有半寸,就要刺进去了! 他这是来真的吗? “你到底想怎样?”纪宣墨不耐烦地收了剑,皱着眉看着她。 “都说了有事了。” “有事快说。”他转身把剑丢给身后的随从。 “借一步说话。” 纪宣墨看了她一眼,倒没有再说什么,居然跟在她身后走了。 两人来到花园深处,顾嘉宜见四处已经无人,才说道:“你跟紫桑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把话说清楚,人家约你明日巳时去巫亭见面。” “我不会去的。”纪宣墨依然面无表情,正要转身离去,顾嘉宜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有担当?紫桑是个好姑娘,虽说性子刁蛮些,可是对你却是一心一意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四处躲着追她回宫的官兵,甚至不惜抗旨,都要来见你了。你至少要表个态吧,难道你就眼睁睁地人家姑娘为你伤心?” “你怎么像娘一样,年纪轻轻,罗里吧嗦的。”纪宣墨嫌弃地看着她。他这可不单单是嫌弃她,想必纪夫人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他虽然厌烦,可是却不敢让纪夫人不要说了,这下倒好,顾嘉宜成了他的撒气包了。 “要我不说也行,那你去见紫桑一面吧?” “不去!” “缩头乌龟!” “你说什么?” “缩头乌龟!” 纪宣墨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圆睁着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我去见她。”他气匆匆地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顾嘉宜深呼一口气,反正她的话已经带到,剩下的造化就看他们两人了。 晚上,顾嘉宜正在房间里面做刺绣,已经被绣花针扎了数次的她,已经有了放弃绣花的打算了。 打了个哈欠,她正要叫墨雪进来,把小蜡烛换成一支大点的蜡烛,突然看见墙上多了个不明物体的影子。 “啊!”她惊呼一声,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摔下来了。 “别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怎么了,”小卷突然跳了出来,“你不是在找他吗?现在我把他带来了。” 风离痕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他一身浅绿的外衣,淡淡地笑了笑。 “你找我?” “嗯。”顾嘉宜觉得自己的心跳还没有平稳下来,微微稳了稳神,突然看见外面门上投下的两道人影。 “墨雪,石竹。” 门外的人影有些慌乱,可是还是推开了门,两人行了礼,讪讪地笑着:“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来客人了,沏两杯好茶来。” 两人的目光在风离痕脸上穿梭了几回,才应声离去。 “我已经感知到你找我的原因了。”风离痕微微笑道。 顾嘉宜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啊?” 风离痕点点头,“你说如何便如何吧。我算不出你在江城还要待几年,现在你的经历已经超出了我所能预知的范围,所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所以,为了保护你,我会在府里住下,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在你的生活中找一个角色。” “保护我?”看来这命中的劫数,远比她相像中更悲哀吧。 “不要太感动,若是你死了,他也找不到人来帮他找那个人了。”小卷“好心地”提醒道。 “叶儿,听说你这儿来了客人?”纪夫人走了进来。 居然没人通报,也是,那两个丫头不是去沏茶了嘛,可是说到沏茶,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是啊,娘,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行脚商朋友。” 纪夫人已经打量了他许久,见他俊朗不凡,气度高雅,不是那种贼眉鼠眼之辈,心里便有些放心了。 “在下风离痕见过纪夫人。” “风公子无需多礼。这么晚了,来小女房内,不知所为何事啊?”纪夫人试探着问道。 “哦,娘啊,是这样的,小卷病了,所以我让风公子来看看。” “小卷?你又是怎么和风公子联系的?”纪夫人似有盘根问底的架势。 “小卷就是这条小狗狗啊,这是风公子送我的,我和风公子平时会用信鸽传信。”嘿嘿,这说瞎话的功夫有没有见长? 纪夫人点点头,微笑着看着风离痕,“这么说来,风公子还懂治病了?” “略懂岐黄之术。” “这样啊,我的头痛病也有好几年了,请了许多大夫来看,却一直无法根治,不如请风公子为我看看?” “夫人,您真糊涂,这风公子是医治畜生的,怎么能去医人呢?”碧茹扭着腰肢,推开门笑道。 小卷听到“畜生”两个字,不由裂开了嘴,露出锋利的牙齿。 顾嘉宜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稍安勿躁。 “在下虽然才疏学浅,可是对医理也颇有研究,不敢说能治好夫人的病,可是对改善一下夫人的体质,减少发病率,还是可以的。”风离痕的语速不急不缓。 “这样也很好,还劳烦风公子了。” 纪夫人边说边伸出右手,双眼向林妈妈示意。 “风公子,还请您为我家夫人把脉。”林妈妈为他抬了个小马扎,放在纪夫人身边,又给纪夫人垫了个软垫。 风离痕突然变戏法般拿出根红线,轻轻一摇,红线的另一端便系上了纪夫人的右手腕。两指搭线,片刻之后,手指一缩,红线便隐没于他的袖间。 “夫人体寒,肝脾有伤,不宜动怒,在下开副药,每天中午熬好冲服即可,一月后便会有所改善。” “多谢风公子。”纪夫人与林妈妈交换了个眼色。 “风公子,时候不早了,不知你是否有下榻的地方?不如在府中将就一晚可好?”林妈妈问道。 风离痕点点头,这正合他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妈妈便又吩咐下去,让两个丫头准备了一间客房,把风离痕带去了。 纪夫人同顾嘉宜又说了回话,问了些关于风离痕的事,都被她编了瞎话蒙混过去了。 林妈妈跟着纪夫人出来的时候,发现碧茹还在门口,正要离去的模样。林妈妈不由笑道:“奴婢可是记得,今天老爷在姨娘房里歇下的,怎么姨娘竟然撇下老爷,独自个儿跑到小姐的屋子里来了?” “就是老爷说的让我来看看。” “爹是怎么知道的?”顾嘉宜追着纪夫人出来,听见碧茹说的话,不由好奇地问着。 “是石竹过来告诉老爷的。”碧茹意味深长地笑着,似有深意地看了眼纪夫人。 056.瞬间成炮灰 纪夫人点点头,认真地想了想,“石竹以前虽然是伺候老夫人的,可是也是老夫人给老爷内定的通房丫头,只是老爷不愿意收房而已,所以石竹和老爷亲近些也没什么,要我说啊,我倒是希望老爷纳了石竹,也好让我们纪家开枝散叶啊,你说是不是,碧茹?” 碧茹脸色有些微恼,却还是笑着,“夫人说的是啊。” 顾嘉宜在一旁看着,原来石竹是老爷的通房丫头,怎么老夫人反倒把石竹赏给了她呢? “叶儿,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歇下吧,风公子那里你不用担心,都有丫头们照顾呢。” “是,娘。” 月亮已经升上了正空,月光如水,皎洁清明。顾嘉宜刚躺下,墨雪就回来了。 “已经告诉老夫人知道了?”顾嘉宜撩开帘子问道。 “小姐,我……” “我房里的两个丫头,一个心里向着老爷,一个心里向着老夫人,我又能说什么呢?” “小姐,奴婢没对老夫人说什么,再说了,老夫人也是担心您,所以才让奴婢……” “好了,我都知道了。” 墨雪悄悄撇撇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荷塘里的小荷露了尖尖角,成群的锦鲤在荷池里游来游去,争相抢夺扔下的食物。 “你看这鱼儿,也是何等的贪婪,明明喂了不少了,可是还是抢个没完。”纪夫人随手把鱼食扔在地上,站起身,回头望着林妈妈冷笑道。 林妈妈没有接话,只是赔着笑脸。 一个小厮走过来,恭敬地捧着几本册子。 “夫人,我们府里的账目都在这里了。” “嗯。” 顾嘉宜正好经过,听见小厮的话,不由笑道:“娘,您要开始管家了吗?” “是啊,”纪夫人点点头,“不能总让姨娘持家吧,以前顾着找你,所以没有精力打理府里的事,现在你也回家了,我也没有理由偷得这清闲了。” “可不是,娘,以后咱们这府里可要全靠您了。” 正说话间,突然看见纪宣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看你匆匆忙忙的,是要做什么啊?”纪夫人远远地说道。 “给娘请安,”纪宣墨一边说,一边却又看着顾嘉宜,“跟我走。” 他的铁爪抓得她生疼,“喂,什么事好好说嘛!”顾嘉宜皱着眉看着他。 “娘,我带妹妹去玩。”纪宣墨没有松手,却对已经想骂人的纪夫人汇报道。 “去吧,”纪夫人一下子眉开眼笑,看到儿子和这个刚回来的妹妹相处得那么融洽,她也是放心了,“去哪儿玩啊?” “巫亭。” “好吧,早点回来。” “知道了,娘。” 顾嘉宜听到“巫亭”,心中便了然。当下不由腹诽着,你们去约会,拉我干嘛啊?哪有哥哥约会,拖着妹妹的,难不成还要我陪着去壮胆! 一出了门,顾嘉宜便挣脱开他,“我不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 嘿,昨天明明说的好好的嘛,今天怎么又变卦了? “你居然是个小人,说话不算话。”顾嘉宜鄙夷地看着他。 “我……” “嗯?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羞对不对?” 纪宣墨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好了好了,怎么说我也是你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就陪你去吧!”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要去就快点!” 纪宣墨吹了声口哨,他的大黑马便跑了出来,他纵身一跃,又反身将顾嘉宜抱上了马。 “坐好了!” 话音未落,大黑马便奔跑起来。 顾嘉宜捂了捂头,算了,就陪他去吧,反正风离痕已经出府了,连小卷也跟着走了,也不知何时回来,她一个人呆着也无聊,索性就陪他出去转转吧。 大黑马十分给力,很快便到了巫亭。 顾嘉宜看着纪宣墨下了马,便说道:“我借你的马去溜溜,什么时候我的棕棕也能像它这么听话啊?” 棕棕是她给新买的棕红马取的名字。 不待纪宣墨说话,她便扬长而去,她才不会留下做电灯泡呢。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这大黑马跑了两步,怎么有反身的趋势呢,她明明是要它继续前进的啊。 还真是的,大黑马竟然真的转身,朝原来的方向跑去了。 纪宣墨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不愿借就明说,小气鬼!“顾嘉宜嘟囔着,下了马。 “你说什么?”其实纪宣墨是听见她说的话了,他的听力极好,只是不明白那个“小气鬼”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那就快走吧。” 纪宣墨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紫桑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她穿着寻常百姓的布衣,但是眉宇间的高贵神色依然掩饰不住。 “你来了啊?”她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看着纪宣墨的眼神已经被柔情所渲染。 “我不打扰你们了。”看准时机,正要溜走,却被纪宣墨一把拎了回来,她怎么忘了,他可是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的啊。 “你已经看到了。” 看到什么?哦,原来他这话是对紫桑说的,她不由看向紫桑。只见她原本温柔的眸子突然闪现出诧异,接着是失望,然后是浓浓的恨意,她看着顾嘉宜的目光染上了仇恨的火焰,刹那间就要燃烧起来一般。 发生什么了?紫桑为什么这么仇视她? “你疯了吗?那是你妹妹。”她强烈抑制的歇斯底里。 “你误会了。”顾嘉宜突然反应过来,强烈地想要解释。 纪宣墨摇摇头,看了眼顾嘉宜。他是说要她帮他演戏吗?好吧,她就好人做到底,毕竟他们在一起真不会有好结果。 “我们不是亲兄妹,这个说来话长了……” 顾嘉宜脸上突然挨了重重一巴掌。紫桑放声大哭,扑倒在地上。 这可怎么办?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纪宣墨啊。 纪宣墨棕色的眸子一黯,过去拉起紫桑,“我没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是这样,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好好好,纪宣墨你们真厉害,我要让父皇抄你们的家,灭你们的九族,看你们这对亡命鸳鸯能够撑到多久!” “纪宣……” 顾嘉宜脸上火辣辣的痛,但是却没有一丝怒气,紫桑真的很可怜,她想让纪宣墨好好跟她说,可是却被他拉着走了,紫桑那对充满炽热仇恨的眼睛彻底让她心惊! 057.去卖糖啦 “哎呀,好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这样!”离开了巫亭,顾嘉宜便挣开纪宣墨,恼怒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对紫桑?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你还小,不明白。”纪宣墨躲开顾嘉宜探究的眼神,喃喃道。 “回去后不许跟娘说。”他突然重重地补充道。 “当然不会说,”顾嘉宜仰头看天,晴空万里,不见一丝白云,只是这人的心情却不能如阳光般灿烂,“紫桑她应该会回宫了吧?” 纪宣墨点点头,“我了解她,如果我不说我有了喜欢的人,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其实这样也好,她本来就属于宫廷,跟我们简直是云泥之别,再纠缠也只会害了她。” 顾嘉宜不由有些同情纪宣墨,他的眼里没有悲伤,却填充着一种莫名的元素,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些喜欢紫桑的,只是他自己却好像没有察觉半分。紫桑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纪宣墨却只以为是紫桑一心单念,可能也是两人巨大的身份的悬殊,让纪宣墨不敢正视这份感情吧。 “我跟她认识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公主。”纪宣墨说道。 顾嘉宜凝神细听,却不想纪宣墨没有讲下去了,反而牵了马过来,让她先上去。 “然后呢?”顾嘉宜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什么然后?”纪宣墨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即策马扬鞭,扬长而去。 顾嘉宜不由轻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是奇怪。小小少年的情思都这般难以让人理解吗?那就太遗憾了,她的灵魂已经二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来看已经老了。 回到府中的日子很平静。纪夫人每天都教她刺绣,俨然一位严厉的刺绣师傅。顾嘉宜也是能理解她的心情的,当初在顾府的时候,何氏也是这般严厉地教导她刺绣,古代的女子谁不会刺绣,到时嫁到婆家去,不会这些手艺,只怕会留下笑柄的。顾嘉宜摸不准以后的事情,可是始终也是要嫁人的,不管是为了不丢顾家的脸,还是纪家的脸,或者她自己的脸,她都必须把刺绣学好。管他呢,入乡随俗吧。 转眼过了十天,跟糖作坊约好的日子到了。 “这就要出门啊?”风离痕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这些天来,他都不在府里,连带着小卷也跟着跑了,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是啊,小卷都跟你说了吧,我要去卖糖,你要不要一起?” 风离痕笑着摇摇头,“真看不出,你的鬼点子还真多。” 顾嘉宜笑了笑,没说什么。 风离痕直接回了房,她只好把小卷抱起,装在布袋里面,又换了朴实的粗布衣服,才去了马房里面牵马。 好巧不巧,竟然又遇上纪宣墨了。 “你去哪儿了啊?”他看着她。 “去…去逛逛。”她还是不要跟他说去卖糖的事吧。 到了糖作坊,验货、交钱等手续一一办完,她又连忙赶向市集。她知道,这个时候,一般酒楼的采办会去集市买东西。 集市的摊位都是固定地租给商贩的,所以顾嘉宜也没敢去抢占空余的摊位。不过摊主都已经摆的七七八八了,她挑了个还算显眼的空地坐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摆地摊了,她的练摊生涯已经上升到新的层次了。可是这回卖的东西又和前两次不太一样,核桃是个稀罕的东西,不流行于市,而前期宣传做得也不够好,所以头一回卖需要靠技巧,干红枣却是常见之物,可过于流行于市,供过于求,不从价格上体现优势,很难吸引到顾客,糖是大家熟知的却又是昂贵的,只要价格合理,稍低于市面上的,不求没有销路。 所以,当她把“糖两百文一斤”的牌子挂出时,果然吸引到不少人。 这个价格低于其它卖糖摊位,可是糖毕竟不像盐,不是必需之物。刚开始哄抢的人很多,过了不久,便少有人问津了。 顾嘉宜抓了抓头皮,也许直接贩卖给酒楼会更好。虽然现在的酒楼都有了固定的糖货供应,但若是她以低于原先的价格贩卖,或许会抢得市场的先机,可是这样的话,她就得罪了其它糖商了。 “小妹妹,谁让你在这儿卖糖的?”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大叔轻蔑地斜视着她。 咦?麻烦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你的价格都比我们低,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啊?你爹娘没教过你要遵守市场规则的吗?” 他身后跟着几个怒气冲天的人。 “听他们说我还不信,这是什么世道,这么小的孩子都懂得压价了?” 顾嘉宜头皮一阵发麻,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可是都只是看看,没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的。 “那你们也压价呗!” “我还真是奇了怪了,两百文一斤的价格你都能卖出,还要不要成本了?你还想我们压价呢?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啊!” 成本?她的甘蔗是空间自长的,而且还没有运输费,没有税费,只是拿去糖作坊那里花了点钱,这便算是成本吧,这样想想,她的确没有他们那么难,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敢压价。可是她也不能实话跟她们说她的甘蔗的来历吧! “可是两百文一斤的价格我就是能卖出,你们可以比我的价更低,我没有怨言。” “你这臭丫头……”一个壮实的妇人边说边抡起胳膊,要扇在顾嘉宜的脸上,却被她家男人给拦住了。 “怎么,看上这丫头了,想弄回去做小?”女人挑衅地回头看着她丈夫。 “阿圆,你说什么呢!”男人模样温和,嗔怪地看了眼他妻子。 “那就让开!”阿圆的胳膊极粗,一把便把相对孱弱的丈夫推开到一旁。 顾嘉宜觉得那女人一定不会打她,所以一开始也没想过要避开。谁知,那女人又重新抡起胳膊,顾嘉宜的发尖儿都被她的掌风所撩动,她已经准备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她一定要这叫阿圆的女人好看! 突然那股掌风消失了,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顾嘉宜睁眼看过去,只见阿圆打人的手被一个人牢牢抓住了,顾嘉宜顺着看过去,却看见那熟悉的面容。 竟然是薄、乐、尘! 他对她微微笑着,“没想到你在这儿,找了你好久。” 难道他一直在找她吗? 058.有人作怪 “你们这样对一个小孩子,说得过去吗!”薄乐尘丢开阿圆,让她栽倒在地上。 “你是谁?竟然这么嚣张!”其他的糖商看见阿圆被欺负了,更加愤愤不平,争相围挤过来。 薄乐尘微微笑着,缓缓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 众人一见,都变了脸色。 “是,是张大人的令牌。”阿圆的丈夫结结巴巴地说道。连阿圆也不由紧张起来。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公子是张大人的朋友,多有得罪。”一个见多识广的糖商最先反应过来,急切地说道。 “是啊,是啊,请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们吧。”众位糖商跪倒在地上,一个劲地扣头。 顾嘉宜想着,这位张大人也该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在百姓心中威望很高啊。 “都起来散了吧。”薄乐尘缓缓说着。拉了顾嘉宜便走了。 “她剩下的糖,你们都自己分了吧。” “喂,你什么意思啊?”顾嘉宜反应过来时,她的糖早就被哄抢一空,不由怨恨地看着他。 “堂堂玫瑰城首富之家的千金,竟然流落异乡,在街头卖糖,说出去会不会很可笑啊?”薄乐尘挑起她的下巴,戏谑地打量着她。 顾嘉宜一把拍开他的手,“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去你们铺子里卖核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可笑,你让我当你们钱记的代言人的时候,怎么不说可笑!” “现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顾嘉宜瞪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好像跟我那个姐姐成亲了吧?所以我们现在也是沾亲带故了吧,所以你也算是我姐夫了是吧?” 薄乐尘听见她一连串地问句,不由皱了皱眉,“我才不是你姐夫,我没和顾嘉茗成婚。” “为什么啊?”顾嘉宜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那么说来我姐把你甩了?” “甩什么?”薄乐尘愣了一下,“婚期延后了。” “我姐一心盼着嫁给你,你倒好,竟然把婚期延后了,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等着你娶,你还不愿意呢,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薄乐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敲了敲她的头,“小孩子懂什么!走吧,跟我说说你当时是怎么突然在我面前消失的,又是怎么跑到江城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只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江城的?” “我不知道啊,只是应了张大人的约,所以才来江城的,又是那么凑巧就遇见你了。” “张大人是谁啊?应什么约啊?” “张大人是这江城的县太爷张泽,他的孙女儿近日成婚,所以我才来参加婚宴的。我和张大人也算是忘年交吧,他跟我的关系亦师亦友……” 薄乐尘说着,突然发现顾嘉宜一个人往前面去了,并没有听他讲话,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你在看什么?” 顾嘉宜略微晃神,心里有些失望,竟然又把楚宸章认成楚宸枫了。她摇摇头。这时楚宸章却自己走了过来。 “纪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拱拱手,“咦,这么巧,薄公子也在啊。” 薄乐尘的表情微微诧异,可是很快也笑着回应了。两人又开始寒暄起来。 楚宸章是官家子弟,来了江城,自然是张大人府上的常客,而薄乐尘又是张大人府上的座上宾,所以两人认识,也不是很奇怪。 “对了,薄公子,你怎么会和纪小姐认识?” 薄乐尘虽然很纳闷为什么他要称顾嘉宜为“纪小姐”,可是面上却仍是不露难色。 “之前纪小姐在玫瑰城的时候,我便和她认识了,没想到到了江城,今日竟然偶然相遇。” 顾嘉宜不想听他们俩再客套下去了,尤其是不想再听楚宸章说话了。她总觉得这个人隐藏得太深,笑意很浅,说话又比较做作,对人从来不真诚,刚开始还觉得他和楚宸枫很像,可是听他说了两句话之后,才发现两个人不知相差多远,他没有楚宸枫眼中那抹亮色,没有那种直率的帅气,没有那种暖心的笑容。 “对了,楚公子,”她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说话,“真是不好意思,我和薄公子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就先失陪了。” 楚宸章微微一愣,笑道:“无妨,二位慢走,改日再约。” 顾嘉宜点点头,便拉着薄乐尘走了。 “你怎么会和楚宸章认识?”薄乐尘的语气有些恼怒。可是他在恼什么? “这个慢慢说。” 顾嘉宜把他拉到茶馆里面,一一地述说了自己是如何来到江城,又是如何在纪府里面讨生活,然后又是如何想到卖糖的,就连银簪里面的事情都说了,包括风离痕和小卷。 其实,她和薄乐尘并不是很熟,但是今天一见他便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一种想要和他倾诉的愿望,顾嘉宜把这归咎于是乡愁的情思,毕竟从心底深处,她是将玫瑰城看做是她的家乡的,现在好不容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一个家乡人,就算跟他不熟,也会瞬间产生一种依恋的美好。 薄乐尘听完,什么也没说,兀自端着茶杯,低垂的眼挡住了里面的汹涌暗流。 回到纪府,顾嘉宜便直奔房间,将今天的所得细数一番,竟然也有一两银子,还真是不错啊。 她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集市上卖甘蔗,不过要换另一边的集市了,她怕又遇上今天那些人,没有薄乐尘跟在身边,万一真的打到她怎么办! 睡到半夜,顾嘉宜感觉脖子有上毛茸茸的东西在骚动。 “小卷,不要闹了。”她伸手想把它拽下来。 “死女人,快醒醒,风离痕出事了!” “你说什么?”顾嘉宜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顶着一窝乱鸡毛般的头发坐起来。 “你快点过去看看,风离痕出事了!” “哦,石……” “嘘,不要惊动任何人!” 顾嘉宜轻轻地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外面值夜的石竹坐在桌前,以手撑头,背对着她,看不出是睡了还是没睡,小卷吐了几个瞌睡虫出来,石竹便倒在桌子上了,彻底不省人事。 路上小卷又吐了无数个瞌睡虫出来,让值夜的下人都睡了过去。所以顾嘉宜一路上也没被人发觉。 “风离痕,风……”顾嘉宜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红光一片,照的人头晕眼花,视觉错乱,分不清眼前的景象。 “快…快点出去,不要看。”里面传来风离痕虚弱的声音,饱含着隐忍的苦楚。 顾嘉宜蒙住眼睛,却没有退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她问道。 “有人,有人施法。” “什么人?” “哎呀,你别问了,快想想办法啊!”小卷急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顾嘉宜也急了。 “找那个人,找那个给你银簪的人。”小卷说道。 找薄乐尘,对,也许他有办法。 “不用去了,他就是,就是…啊……” “风离痕!”顾嘉宜听见他的惨叫,心里也十分着急,同时也不明白他说的话,薄乐尘就是什么啊?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解除他的痛苦呢? 眼前的红光在渐渐减弱,那声惨叫也消失殆尽,等到红光消散地已经能够看清屋内景象时,顾嘉宜走进来,却发现哪里还有风离痕的影子! “他去哪儿了?”顾嘉宜问道。 小卷也是一脸茫然。 “一定有人在作怪。”小卷突然坚定地说道。 059.花期之约 “什么人?”顾嘉宜疑惑地问道。 小卷摇摇头,目光也渐渐变得深沉。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去不去找薄乐尘?我今天还看见他了。” 小卷抬起头,“可是风离痕说不让我们去找薄乐尘,他那句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顾嘉宜也挠挠头,突发的变故令她睡意全无,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气。 “你先回房,我试着找找看。”小卷说道。 “你要去哪里找?” “这个你不用管了,等会儿值夜的下人醒了,看见你在这儿又不好了,你也知道纪家的人有多麻烦了。” 顾嘉宜点点头,她是相信小卷的,毕竟它会法术,也许它真的有办法找到风离痕呢,而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求不要多生事端才好。 她回房之后却一夜无眠,真是没想到,到了江城之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多奇异的事,可是话又说回来,连灵魂重生、穿越时空这种事都发生在了她身上,现在出现的一些很奇怪的事,似乎也说得过去吧。 天快亮的时候,石竹走了进来,看了她两眼,又走出去了。这个石竹也是奇怪,明明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又是纪老爷的知己,竟然会心甘情愿跑来做她这个刚刚才回府的小姐的丫鬟,如果说她不是情愿的,那么她完全可以拒绝啊,她可以有很多理由的,比如舍不得老夫人啊等等,老夫人这么疼爱她,肯定也很舍不得她,怎么会轻易就让她过来呢? 想着想着,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小姐,小姐。” 顾嘉宜微微睁开眼,墨雪正站在她面前,窗前的帘子已经被她掀起来了。 “都接近正午了,小姐还在睡呢,这个石竹也真是,竟然都忘了来叫小姐。想必她也没有告诉您,今天楚公子来咱们府上了,现在都快开午宴了,唯独就缺小姐没在了,兴许过一会儿碧茹姨娘就要过来了。” 墨雪一连珠炮地说了一番,顾嘉宜烦躁地揉了揉乱发。昨晚墨雪告假回家了,昨晚是该石竹值夜,今早本该是墨雪来伺候,既然墨雪不在,那么只好由石竹来伺候了,可是直到墨雪回来,石竹都没有来叫她,不过睡到这么久,也不是她的错,她可是天快亮才睡的。 “小姐,快别发呆了,赶紧起来吧。”墨雪又说道。 “哦,好。”顾嘉宜坐了起来,到时候如果碧茹真的来了,不知道又会说什么话了。 她赶紧地收拾好自己,又让墨雪快速地挽了一个丸子,披上一件白纱外衣,抹了一层粉,画了个淡妆,看看镜子,还是不错的。她的脸刚刚好,因为纪夫人为她请了江城最好的大夫,所以她的脸好得还算比较快,恢复得也比较好,一层薄粉便刚刚遮住脸上隐约的伤痕。 刚出了院子,便看见碧茹带着几个仆妇走了进来。 “小姐起来了啊?老爷让我看看,是不是小姐的身体不舒服,所以才起的这么晚的。” 身体不舒服? “多谢姨娘了,我没有身体不舒服,只是不知道楚公子来了,所以才没有去前厅的。” 碧茹怎么会知道她没有起来的?顾嘉宜刚刚这么说,其实没有承认她是晚起偷懒的了,所以也没有中了碧茹的圈套,让人落下话柄。 “小姐竟然不知道?墨雪你是怎么做事的!”碧茹虽然是责怪墨雪,可是语气并不严厉,顾嘉宜听说,碧茹不像之前纪夫人不在府上的时候那般嚣张了,尤其是对着墨雪这些大丫鬟,说话有时跟对小姐是一样的。 “不怪墨雪,她告假回家了。” 碧茹讪讪地点点头,现在下人们的事情她也无权过问了,所以并不知道墨雪告假的事。 “墨雪,你去叫石竹出来吧,我们该去前厅了。”顾嘉宜说道。 “石竹不在这儿,小姐。” “她去哪儿了?”碧茹问道。 “奴婢不知。” “其实我也没有看见她,一早上都没有见到人。”顾嘉宜装作疑惑地说道。 墨雪低着头,没有回话。 碧茹看了两眼墨雪,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出发去了前厅。路上碧茹走在顾嘉宜左后方,跟墨雪并排站在一起,什么也没说。 前厅里人也到的差不多了,纪老爷和老夫人坐在上方,纪夫人坐在旁侧,她身旁空了一个位置,对面则是坐着楚宸章,身后伺候的下人站满了半个屋子。 “叶儿见过祖母、父亲、母亲、楚公子。” “叶儿,怎么才过来,快给楚公子赔礼道歉。”老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顾嘉宜乖巧地转过身,盈盈施了一礼,“让楚公子见笑了,之前叶儿不知道楚公子来了,所以听到墨雪来说了,便赶紧过来了。” “无妨,不碍事的。” 顾嘉宜在纪夫人身旁坐下,没有再说什么,像一个娴静的大家闺秀一般。 “对了,叶儿,楚公子有事跟你说了。”老夫人说道。 顾嘉宜疑惑地看了眼纪老爷,却见他正在对她微微摇头,心里便有了一些底。 “不知是什么事啊?” “我刚刚已经问过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了,三日后玫瑰城有一场花展,是我组织的,想邀请纪小姐一同去,不知纪小姐意下如何?” 玫瑰城?看花展?和他?虽然她很想去啦,可是要回玫瑰城,还是和楚宸章一起,似乎心里不太情愿啊。 “去吧,叶儿,你在玫瑰城也呆了好几年,肯定比楚公子熟悉,你可以为他做个向导啊。”纪夫人温柔地笑着。 顾嘉宜抬头,只见老夫人也是一脸鼓励地看着她。 莫非,她们是想把她许配给楚宸章?其实也是,楚宸章长相俊朗、温和有礼,家世背景也不错,关键是对她有意,至少她们是这样认为的,那么这样一个人,绝对是良配了。可是,她对他真的没有那种意思啊。 “之前,纪小姐就将我送的发钗转送给丫头了,难道现在还要推脱吗?” 是啊,再推脱就显得矫情,而且还容易得罪楚宸章,要知道他可是官家子弟,他们纪家再如何富裕,也只是商人之家,人家要踩翻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算了,只是赏个花,又不会怎样,去就去吧。 “嗯,那好吧,听楚公子安排。” 060.银簪被尘封 答应了楚宸章的邀约,顾嘉宜自己其实并不自在,府中上下看她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原先对她还不屑一顾的,现在竟然也有了敬意。可是她现在一点也没关心这些的心思。 黄昏之时,她独自一人走在长廊上,心事重重,风离痕还是没有消息,连小卷都失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还挺有本事的!”头顶的横梁上突然传来纪宣墨的声音,把顾嘉宜吓了一跳。 因为天色已暗,顾嘉宜抬头,却看不清纪宣墨身在何处。 “你什么意思啊?”虽然看不见他,可是她心里憋了一股无名火,语气也有些不善。 “楚宸章竟然对你有意思,他可是看不上任何女人的,却唯独对你,还是你这么个小丫头,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听得出纪宣墨语气中的微微嘲讽,顾嘉宜心中怒火燃烧,“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什么叫对我有意思?请我看个花就叫对我有意思了?” 纪宣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纵身跃下,“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明白这些事呢!” 顾嘉宜懒得再搭理他,转身便走。 “喂,如果你想摆脱他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楚宸章从来没有纠缠过她好不好! “多谢不用了,二哥!”她恨恨地说道,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谁知,回到房里,墨雪又在唠叨,“小姐,原来楚公子真的对你有意思啊,之前他送你发钗,我们都看出来了,这次又请你去看花展,八成有戏呢!” 这妮子,在她身边没呆多久,倒越来越放肆了啊,竟敢拿她开玩笑了! 顾嘉宜深吸一口气,脑子一转,迅速转移了话题,“石竹呢?” “不知道,好久没看见她了。” 顾嘉宜点点头。墨雪也没再说什么,提着茶壶出去了。 楚宸章真的对她有意吗?可是她现在才十岁啊,虽然古代流行早婚,可是十岁确确实实只是个小孩子啊,要说谈婚论嫁,至少得过个六七年吧,莫非这楚宸章喜欢养成计划,或者有恋童癖? 她不愿去想自己想不透的事,倒头栽在床上,集中注意力进入了银簪。 银簪里面依然如初,连风离痕住的屋子也和之前一样。四周十分寂静,想想以前进来的时候,偶尔还可以听见一两声鸟鸣,可是现在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这种静,让人从心底深处感到可怕。 她取出许愿瓶,蓝色的液体似乎也凝固了,瓶身上甚至沾了一层薄薄的灰。 “许愿瓶,你知道风离痕去哪儿了吗?” 依旧是一片死寂,蓝色液体还是没有流动,许愿瓶没有一丝变化,瓶身上那层灰好像变厚了,顾嘉宜擦了擦,可是那层灰刚消失,便又重新出现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并没有灰尘。她继续擦拭瓶身,灰却越积越厚,直到包裹了蓝色液体,从下至上,连瓶口都被包围了,灰尘凝固,再也擦不掉了,可是摸上去的质感,依然是瓶身本身的质感,上面包裹的灰像是凭空出现的。 顾嘉宜心中升起一种异样感,这只许愿瓶是不是被尘封了,再也不能用了? 她放下许愿瓶,却发现地上也沾了不少灰,那层灰渐渐蔓延到墙上,直至房梁。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空间也将被尘封了吧,她慌忙跑了出去。 心跳得厉害,她却始终没有弄清楚状况,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小姐,”墨雪的脸由模糊到清晰,“要是困了,就去床上躺会儿吧,小心着凉啊。” 顾嘉宜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桌上,刚刚是睡过去了吗?那么刚刚在银簪里面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没事,我现在不困了。”顾嘉宜站起来,头却晕的厉害。 “墨雪姐姐,小姐在屋里吗?”屋外传来一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 “哎,在呢,春鹃,进屋吧。”墨雪边说边去掀了帘子。 “给小姐请安,”春鹃笑意盈盈,圆圆的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一位姓薄的公子来找小姐。” 应该是薄乐尘吧。顾嘉宜想起风离痕消失之前,说过的那句不连贯的话,突然不想去见他了,当初那个银簪是他送的,而且最开始银簪是他的师父交给他的,薄乐尘的师父想来该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可能掌握五行八卦之类的那些奇怪东西,薄乐尘学的也可能就是这些东西,现在他发现银簪里面的秘密,心里或许有什么想法了,对风离痕和银簪做什么事情,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小姐?” “你带路吧。”顾嘉宜深吸一口气,就去见见也无妨,如果不去见他,万一他多心,觉得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会不会对她不利呢?再说,那支银簪已经跟她结了血盟,如果银簪被尘封了,她会不会有事呢?不管,去试试他也好。 薄乐尘在偏厅。深紫的长外衣衬出他高挑的身材以及飘逸的气质,其实,从见他第一面,便觉得他有一丝仙风道骨之感,尽管他这么年轻。 “薄公子,”顾嘉宜极力掩饰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现在过来找我,不知有什么事啊?” “纪小姐,实不相瞒,你还记得我当初送你的那支银簪吗?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戴在身上,我想借来用几天。” “薄公子说的是这个吗?”银簪她一直随身携带,除了那天和楚宸枫去桂记酒楼吃饭,她就没有再戴在头上了。一来她的年纪不太适合束发簪,二来她觉得它的意义和作用过于重要,唯恐损坏,只好随身携带了。 “正是。”薄乐尘点点头。 顾嘉宜拿在手里转了转,“薄公子借银簪做什么呢?况且这又是一支不怎么值钱的银簪。” “这个自有用处了,在下不便多说。明天我会亲自上门归还的。” 顾嘉宜想了想,“好吧,薄公子先拿去吧。”她虽然不太想把银簪给他,但是她找不到理由来推阻,如果强行不同意,只怕会惹薄乐尘不高兴。 061.神秘人 接下来的两日过得还算平静。 之后,顾嘉宜多次进入银簪,刚开始银簪里面还是正常的,可是最后,她终于发现,原来银簪真的被尘封了。 她虽然心乱如麻,可是表面上还要装的平静无事。 “叶儿,楚公子来了。” “我知道了,娘。” 顾嘉宜点点头,走到门口,却又被纪夫人叫住了。 “叶儿,记住娘说的话。”纪夫人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顾嘉宜挠挠头,纪夫人是希望她以后能跟楚宸章在一起的,所以自然期待多多了。 “我知道了,娘。”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怎么跟纪夫人说,所以只好这样搪塞了。 她一直心事重重,走路也没有看清,刚出门,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纪宣墨埋怨地说道。 顾嘉宜瞪了他一眼,他不也没看路好吗?不过,话说这纪宣墨好像变了一些啊,人也似乎不像之前那般冷漠了。 “要去找楚宸章了?”他继续问道。 “是啊。”顾嘉宜没好气地说道。 “那走吧。”纪宣墨顺手牵起她的手臂。 顾嘉宜看了他一眼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你也要去吗?” “当然了,我们不放心你,所以爹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听起来还是有些道理的。不过想想也是,本来纪老爷就不主张她和楚宸章一起,现在派个保镖跟着她,而且这个保镖又是她哥哥,那么表面上冠冕堂皇,同时也可以有实质上的用处。 顾嘉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楚宸章为她准备的马车美观舒适,还有一种淡雅的香味。 她前脚进了马车,纪宣墨便跟着进来了。 “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顾嘉宜奇怪地看着他,印象中这种时候,他都会骑他家的宝马的啊。 纪宣墨没有回答,四处打量了一下马车里面的内饰,看了眼马车底部,目光却凝滞了一会儿,可是终究没有说什么。 “纪贤弟,可是有什么不妥?”楚宸章见纪宣墨进去后久久没有出来,便走进来问道。 “没事。”纪宣墨淡淡地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顾嘉宜看着刚刚纪宣墨看过的地方,可是怎么看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开始启程。 纪宣墨骑着他的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顾嘉宜的马车旁边,面若冷霜,一言不发,紧缩的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顾嘉宜放下帘子,也不再对纪宣墨感到好奇了。 她靠在软垫上,心里想着去玫瑰城之后,要不要去看看小舅,还有楚宸枫? 又或者,去薄乐尘他们家看看,或许他有些他师父留下的那些记载了奇怪事宜的书籍,说不定可以帮助她找到风离痕。 阳光透过薄纱照进马车里来,把顾嘉宜团团围住,仿佛是一股温热的暖流。似是幻觉,又似是真实,远方传来笛音袅袅,温润悦耳,悠扬动听。自从来到这个朝代之后,不管是商人富户的丝竹歌舞,还是市井的吹拉乐音,顾嘉宜都曾领会过,她在音乐上谈不上有多深造诣,可是却也略知一二,像这样的婉转奇妙的曲调她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由心神向往,聚精会神,可是渐渐却觉得有些困乏了。不是她不想听了,而是这首曲子本身带着一种魔力,能够迷惑别人,甚至可以催眠。 等到顾嘉宜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整个人已经浑身乏力,瘫倒在软垫上。可是她强力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她一定要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吹奏的这首美妙乐曲,他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她并不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奇怪的力量始终在支撑着她。 突然,她闻到一种很浓的奇异的香味,她越发感到眩晕。她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奇怪面具的人走了进来,在接触到他的眼睛时,她蓦然一惊,可是却很快地失去了意识。 无边包裹的黑暗。 顾嘉宜一个人步履蹒跚,摸索着墙壁向前走去。 “哥哥,哥哥……”她边走边哭,心里被巨大的恐惧所充斥。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哥哥是谁,不过肯定不会是顾畅就是了,他何时搭理过她!可是前世的她,却是没有哥哥的啊。 “啪!”她脚下不小心,摔倒在了泥浆里面,脏兮兮的泥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她还甚至能够感觉到泥浆顺着衣领和袖口往她衣服里面钻。 “你摔倒了吧,疼吗?”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眼睛,眼神十分熟悉。可是他的语气并不是很好,还有着一丝嘲弄。 这是谁啊?顾嘉宜疑惑不解,可是身体却自己朝那人扑了过去。 “哥哥不要小宜了,呜呜……”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了,而且行动和语言完全由另一个人来掌控了,额,好像不对,是她多余了吧,可是她好好的,怎么会穿到一个活人的身体里? 那人似乎嘲讽地笑了一下,用力把她甩开,大踏步地往前面走去。 一声惊雷,把正在思考的她吓了一大跳。她不由看向已经离开的那人。 这时一道惊人的闪电划开夜空,那人也正好回头,顾嘉宜看得分明,那个人竟然是楚、宸、枫!只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十分年幼,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可是眼里的凌厉和冷漠却让人心中震惊和不解,里面甚至还包含着浓浓的愤怒。 只是,只是,为什么他的眼睛竟然是紫色的,紫色的眼睛,那个进马车里的黑衣人也是一双紫色的眼睛啊。不过人类真的有紫色的眼瞳吗? 顾嘉宜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悲伤和无助。她慢慢地尝试着站起来,膝盖上的疼痛扯动着她虚弱的神经,借着一道道闪电,她看清楚了这个身体的小手和小脚,原来她是个小孩子啊。也是,听着她刚才的声音,以及她叫只有八九岁的楚宸枫为哥哥,那么她的年纪也该很小很小的。不对,叫楚宸枫为哥哥,那她不会,不会穿到楚语澄的身上了吧,天啊,不要折磨她好不! 062.赤尾天宫 一道强光突然刺向她的眼睛,她还没弄明白那是一道什么光,突然只觉地下一陷,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黑暗潮湿的小房间里,桌上点了一支微弱的小蜡烛,正好能让她看清屋内的一切,她的脚边放了一把木柴,可是只要她的脚稍稍一动,就会踢动木柴,而倒下的木柴很可能会把桌上的蜡烛也弄倒。 谁这么有水平,把房间和她布置成这样! 顾嘉宜扭了扭上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到身后了,一时动弹不得。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她知道干等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喊出来吸引绑匪的注意,先看看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再说。 门应声而推开,露出一张蒙着黑面纱的娇小脸庞,一双细长的眸子蕴涵着凶狠的光芒。顾嘉宜看了来人两眼,看体型,这人该是个女的吧。 “这位美女,我肚子饿了,给我拿点吃的呗。” 女子听到顾嘉宜对她的称呼,眼角抽了抽,不知从哪儿变了两个馒头出来,“刷刷”两下扔到了顾嘉宜的胸前。 “唔,”顾嘉宜闷闷地叫了一声,扔的不痛吗?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那个啥,我的手脚都不能动,我怎么吃啊!” 女子冷冷地看了她两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又锁上了门。 不管她是吧,门外有人是吧,顾嘉宜动了动脚,果然踢倒了木柴,而木柴也顺势弄倒了桌上的蜡烛,很快,便烧着了,火势越来越猛。 “着火了,救火啊!”顾嘉宜大声喊道。 她一边爬起来一边找东西割手腕上的绳索,一旁的火势还在增加。可是外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一个人进来。 烟雾越来越大,把顾嘉宜的眼泪都熏出来了,还呛得她连连咳嗽。不好,难道这局赌输了?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让她活着?可是既然要她死,为何又派人专门在门外守着,而且还拿东西给她吃呢? “咣当!”门被砸开了一个大窟窿,昨天那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向顾嘉宜跑来。途中有好几次落下的木板都差点打中他,可是依然没有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你……”顾嘉宜想让他赶快出去,可是想想如果他出去了,谁来救她呢? 黑衣人一把抱起她,破窗跳了出去,这时顾嘉宜才发现这是在二楼,不好,难道才逃离火场,又要被摔成残废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黑衣人武功极好,轻功了得,毫不费力地便落了地。 “谢……”话还没有说完,黑衣人便松开她,径自走了。 顾嘉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抚了抚狂跳的心脏,刚刚真是惊险啊。 “主上……”刚刚那个给她馒头吃的女子拦住黑衣人,不解地望着他。 “轻璇,这是最后一次。”淡淡的声音,却透着慑人的威严,听得轻璇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 “是,主上。” 经历过这次事件之后,顾嘉宜被带到一个稍好的房间,里面有床有桌,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顾嘉宜看着轻璇。 轻璇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那个主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刚刚还亲自救了她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们赤尾天宫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估计也只有你,才会不怕吧。” 赤尾天宫?真心没听过。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这才是顾嘉宜最关心的问题。 “纪家这么有钱,抓你当然是要钱了。” 原来是绑架了她! 对了,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我二哥呢?” “纪公子是练武奇才,我们得到了他,自然是献给宫主了。” 把纪宣墨献了,没想到那个什么赤尾天宫的宫主竟然好这一口。 “那你们什么时候放我二哥回去?”其实,顾嘉宜担心的是,被那个什么宫主玩腻了,然后抛弃的纪宣墨会不会出现什么心理问题啊? “他所有的一切都会献给宫主,这是他至上的荣耀。”轻璇答非所问。 顾嘉宜算是听明白了,他们是想要纪宣墨的命,纪宣墨这次是死定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她,纪宣墨也不会跟着去玫瑰城,如果这次不出来,就不会遇上赤尾天宫的人,就更加不会丢掉性命了。 “哎,你等等,”顾嘉宜叫住正要出去的轻璇,“我能不能换我二哥?” 轻璇冷笑了一声,“你?你没有任何武功底子,在宫主眼里不过废人一个,要来何用!” 废人?说话也太毒了吧! 轻璇不再搭理她,将门从外面反锁上了。 这下怎么办呢? 顾嘉宜扑倒在床上,她什么忙也帮不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纪宣墨死吗? 她试着推了推窗,一下就打开了,可是,可是这是在三楼,这么高,她也没有勇气跳的。 突然,她灵机一动。 “啊!”她装作痛苦地叫道。 门被一把推开了,轻璇带着些焦急,却仍然冷漠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头痛病犯了。” 轻璇走过去,把她扶正,想要给她运功。 “不用了,不用了,我枕头边上有头痛药,麻烦给我一下。” 轻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枕边。 抓住时机,趁着门开着,赶紧溜! 可是刚跑到楼梯间,却正撞上黑衣人那紫色的眸子。 “啊!”吓得她倒退一步。 轻璇从背后把她按在地上,“主上,是轻璇疏忽了。” “疼啊,”顾嘉宜的左手膀被轻璇压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轻璇。”黑衣人微微皱了皱眉。 “主上……”轻璇稍微松了力道,看着顾嘉宜的目光越发怨毒了。 “你想走?”黑衣人蹲下来,挑起顾嘉宜的下巴。 顾嘉宜点点头。 “你想去哪儿?” “去赤尾天宫,找我二哥。” 黑衣人微微有些意外,良久,只吐出两个字,“不行。” “那你们要如何?你们要多少赎金?你们拿我做人质没用的,纪家不一定会拿钱赎我,可是换做纪宣墨就不一样了,再说你们宫主还可以找别人,天下之大,练武奇才,又不是只有我二哥一个,可是赎金就不一样了,不管你们开多少价,纪家一定会凑够钱来赎我二哥的。”顾嘉宜一时气急,慌忙喊叫道。 “这又是为何?” “因为…因为……” “因为你其实不是纪家的亲生女儿?” 顾嘉宜头皮发麻,他们都知道了啊!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何还要抓我做人质?拿纪宣墨,这个正经的二少爷,不是更有筹码吗?” 黑衣人淡淡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063.突生变故 顾嘉宜又被绑了回去,这次轻璇把她的手绑在了床框上。 “哎哟,”顾嘉宜挣了挣,绑的还挺结实,“姐姐,你就不能松一点吗,你绑这么紧,我的手血液不循环,只怕就会废了。” 轻璇白了她一眼,起身就往外面走。可是突然看见主上的目光,不由又退了回来。 她不情不愿地给顾嘉宜手上的绳子松了松。 顾嘉宜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啊?” 轻璇嘴唇动了动,“问这么多干嘛!” 顾嘉宜缩了缩脖子,这女人好凶。或许她的性子本就是这么淡漠吧,根本没有针对她的意思,所以不要多想了。 轻璇出去后,顾嘉宜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折腾这么久,她也累了,索性将头靠在墙上,望着远处发呆。 突然,她感觉到手上的绳子有些微微动静。她诧异地回头,吃了一惊。只见缩小版小卷正在费力的啃咬那段绳子。 “是你吗,小卷?”顾嘉宜兴奋地声音都变调了。 “废话!”小卷没好气地看着她。 顾嘉宜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不过小卷可没闲工夫搭理她,它还忙着咬断绳子呢。 “断了,快断了。”顾嘉宜一边回头说着,一边活动着手腕。 “嘘,你小点声!”小卷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她。说话这么大声,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吗? 顾嘉宜抿了抿嘴,讪讪地笑着。 “呼!”小卷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将绳子咬断了,它的牙可痛了好吗! “快走,快走。”顾嘉宜甩开绳子。 门突然打开了,轻璇一脸冷漠地走了进来。 顾嘉宜慌忙把手背在后面,然后靠在床上,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顾嘉宜无辜地看着轻璇。 轻璇打量了四周,最后才将目光定格在顾嘉宜的身上。 “顾二小姐,”她淡淡一笑,“您是时候该回家了。” 顾嘉宜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啊?” “船很快就要到玫瑰城了,顾家才是您自己的家啊。” 船?顾嘉宜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原来他们一直是在船上吗?这艘船是该有多大,刚刚着火,被黑衣人救了的时候,她都没有发现这是在船上啊!不对,这似乎不是重点,她刚刚的意思是说要她回顾家吗? “为什么要回顾家?” “因为你没有地方可去了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说话能不能说完整啊! “纪家已经被抄家了,所以你不可能再回去,目前你现在只能回顾家了。”轻璇继续说着,声音不咸不淡。 “纪家被抄家了?什么时候的事?”顾嘉宜惊得难以自持。 “今天。也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竟然被官府查出贩卖假盐。” “那,那纪老爷和纪夫人呢?” “罪不至死,不过他们两人都被发配边疆了。至于那个姨娘和她的儿子,没了庞大家业的支撑,只能露宿街头了。” 顾嘉宜心里凉了一片,真是想不到,不过一两天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还有,其实你娘没死,她成了钱家的大少奶奶,只是她现在失忆了,自然也不记得你了。” 顾嘉宜又吃了一惊,难怪当初看钱大少奶奶,就奇怪她竟然有着和何氏一样的相貌,原来她真的就是何氏本人!可是等等,有些不对,她又被轻璇牵着鼻子走,忽略了一些东西。 “你们绑着我,根本就不是为了向纪家要什么赎金,因为你们消息那么灵通,早该知道纪家将要遭受的没落,恐怕让我回顾家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吧?” “还不是太笨,”轻璇有些赞许地看着她,“一开始只是哄哄你而已,可是关于纪家的事,你迟早也会知道,倒不如让你早点知道的好。只是,我们的目的,你只猜中了一半。” 顾嘉宜拧了拧眉,却不知道他们另外的目的。 “我还是不要说太多了,你现在没得选,为了你娘,你都不得不回顾家。” 顾嘉宜心里十分难受,她不喜欢顾家,可是必须得回去,面对一屋子虚情假意的人,她爱戴的纪夫人,心地善良,可是却被发配边疆了,她身子骨孱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路途的颠坡。 轻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没有发觉。直到她的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她才回过神来。 “笨女人,天都黑了,还不快走!” 顾嘉宜看着手上两排小卷的牙印,脑中突然想到,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可是突然又自嘲地笑了,本就是一抹游魂寄托在别人的身体里,她没有为身体的主人创造什么,倒把人家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她究竟是在干嘛? 小卷看着顾嘉宜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又傻笑的表情,不由也愣了。 “走能去哪儿啊?为了我自己,我应该回顾家,讨回属于我的一切。”顾嘉宜坚定地说道。她无权篡改本尊的人生,顾家,本来就是她的家啊,顾家也有她的份,她是名正言顺嫡出的顾二小姐,她不可以让本尊失去原有的尊荣。 小卷也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风离痕呢?”顾嘉宜问道。 “哼,你还记得他啊?他现在,也许,大概,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顾嘉宜心灵又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心口生疼,她脸色苍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被夜瑾收了,现在夜瑾住在你小舅家里。其实你回了顾家也好,许多事也方便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帮你的。” 顾嘉宜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夜瑾不是已经被分裂了吗?” “是啊,你即将看到的夜瑾是原本夜瑾的主元体,那是他的肉身,不过只是一介凡人而已,当年分裂的是他作为神灵的灵魂,一半灵魂化成了何之浩,另一半化成了另一个人。” “可是,作为凡人的夜瑾,他去找我小舅干嘛呢?” “他想收回何之浩和另外那个人的灵魂,回归本体,这样他又可以位列仙班,不用受轮回之苦了。” “如果,如果夜瑾收回了小舅的灵魂,那我小舅是不是就会死?” “原则上是这样的。” 原则上?一个人的灵魂没了,可不就是死了吗? 顾嘉宜摇摇头,她没办法看着何之浩失去生命,可是她该怎么做呢? “我能够阻止夜瑾吗?” 小卷转头看着她,原本空灵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神采。 “夜瑾虽是凡人,可是也不是完全同于凡人,他还是有些神力的,比如收了风离痕,比如破坏了银簪的法力。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如何恢复银簪。” 064.吃醋的轻璇 想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顾嘉宜就去找黑衣人谈条件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弱势,可是不管怎么说,都要想办法先救出纪宣墨,纪家对她有救命之恩,纪家的变故来得太突然了,而纪宣墨是重整纪家的唯一希望。 她站在房间前捏了捏手,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来找我?”门突然打开了,银色的面具之下,看不出他的表情。一身青蓝色的布衣,料子虽不是上乘,可是却掩饰不了他那天生的贵气和雍容的气度。 “嗯,”顾嘉宜点点头,“怎么称呼你?” 他淡淡一笑,“荣景。”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冷淡平静,他紫色的眼瞳泛出柔和的光泽,狭长深邃,看得顾嘉宜一时呆住了。 “什么事?”荣景微微有些不耐烦了。 “那个,我,我想见纪宣墨一面。”顾嘉宜突然没了提条件的底气,本来也是,现在那个顾家,不管她想不想回,荣景他们都会想办法让她回去的,所以她根本没有筹码跟他们谈判,更不用奢求他们会同意放纪宣墨走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见一见纪宣墨,确保他是安全的,这样才好走下一步。 荣景侧开脸,“可以。不过等你回了顾家再说。” 顾嘉宜点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没想到他却径自走到船边,负手而立,江上的晨风有些微凉,吹起他的衣袍和墨发,飘逸洒脱,他身上散发的那种静默的气质,使人感觉时间仿佛都在他身上静止了一般。 “荣景,”顾嘉宜还是不得不开口打断沉默。 “傍晚就到玫瑰城了。”他头也没回,语气淡漠。 顾嘉宜不由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她想问什么? “可是,你要确保纪宣墨是安全的,而且是健康的。”顾嘉宜还是不放心地说道。 “我如何确保?”荣景淡淡地反问道,语气中微微有些嘲讽。 顾嘉宜担忧地皱了皱眉,绞着手中的衣带,“那我,那我便不回顾家了。” “你觉得你有反抗的机会吗?” 顾嘉宜咬了咬牙,老娘可不是好欺负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自信自己的水性,把她逼急了,她可是要跳水的! 她斜瞪了一眼荣景,小跑过去,纵身就要投江。 但是荣景比她更快,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 “主上……”轻璇走过来,便看见荣景抱着顾嘉宜腰的场景。 荣景随手一松,顾嘉宜便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哎呦!”顾嘉宜一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一边狠狠瞪着荣景。 轻璇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凑近荣景,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荣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顾嘉宜也准备走,却被轻璇一把捏住了下巴。 “你干嘛啊?”顾嘉宜恼怒地问道。 “你这丫头,年纪小,鬼主意还多呢,我的绳子套不牢你,你就跑来跟主上告状是吧,竟然还敢施美人计,我告诉你,你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主上怎么会看上你这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哼,”顾嘉宜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也没多大嘛。” “你说什么?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轻璇不服气地辩解道。 顾嘉宜只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还没有见过有女人急着承认自己年纪大的。 轻璇放开了她,恶狠狠地警告道:“若是再被我发现你的小九九,可别怪我不客气。” 顾嘉宜无奈地笑了笑,原来轻璇是对她们主上有意思啊,不过看起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可是,她真的可以发誓,她对荣景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轻璇姐姐,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我对荣景是非常非常纯洁的,我很尊敬他,绝对不会越矩。” “你叫主上什么?”轻璇忽略掉了其它的语言,吃惊地看着她,这个丫头,竟敢直呼主上的名字! 顾嘉宜一拍脑门,她是犯了大忌了吧,“不好意思啊,我绝对没有要冒犯你们主上的意思,我面壁思过去。” 还是赶紧离开吧,这女人若是嫉妒上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呢,她还小,还想慢慢享受余生。 她一路狂奔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 可是,为什么就是睡不着呢?她摩挲着银簪,想进去看看,可是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阻止她进去,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却觉得累了,不知不觉,就这么和衣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梦中,她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有一双圆润细腻的小手,一口甜甜糯糯的童音,以及一位温柔的哥哥,隔着一道窄窄的门缝,她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她却可以看见他手中的风筝,他在给风筝做骨架,给风筝糊纸,给风筝绘色,突然,那道门打开了,刺眼的光线照过来,哥哥将手中的风筝递给了她,说这是给她的六岁生日礼物,那是一个漂亮的蓝色蝴蝶风筝。 “噗!”顾嘉宜吐了一口水,艰难地睁开眼,抹了一把额上的水渍。 “你有病啊!”她看了一眼端着木盆的轻璇,扰人清梦就算了,竟然还拿水泼她。 “总算是醒了,不然主上还以为你死了呢。”轻璇嘲讽地说道。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口气,她顾嘉宜忍了! “收拾收拾起来吧,发什么呆呢,船都快靠岸了!”轻璇把一个布包砸在她身上,转身便走了。 顾嘉宜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浅绿绣缎纹的裙子。这应该是荣景准备的吧,他还真是有心了,这套衣裙的颜色和样式都是她喜欢的。 很快换好了衣服,顾嘉宜便坐在床边擦头发。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一个穿着粉红比甲、梳着单髻的女子走了进来,面容清秀俊丽,肤色微黑,一双眼睛算不上大,可是却很有灵气。 “小姐,奴婢小名寻芳,以后就是您的贴身丫鬟了。” 065.真实面目 “寻芳?”顾嘉宜看了她两眼,“你也是赤尾天宫的人吗?” “奴婢自然不是。奴婢只是一个孤儿,有幸被主上收养,学了些拳脚功夫而已。” 她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温婉悦耳,倒让人十分舒服。 顾嘉宜点点头,“所以你是荣景派来保护我的?” “正是。以后就由奴婢来保护小姐了。” 顾嘉宜没有再说什么,不过这丫头看起来确实比碧茹送来的那些花枝招展的丫头们顺眼多了。 寻芳又拿了几本书过来,说是荣景吩咐让顾嘉宜看的。 “小姐,您认真看,主上说等您看完了会来考您的。” 顾嘉宜翻开看了几眼书,竟然都是之前何之浩让她看过的,讲的无非就是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和方法之类的。 “小姐,船已经靠岸了,我们出去吧?”寻芳一边收拾着包袱,一边问道。 “好啊。”顾嘉宜放下书,点点头。 她们上了岸时,荣景和轻璇已经在岸边等着了。 “不去看你姐姐吗?”荣景在问轻璇。 轻璇背对着顾嘉宜,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回答了什么。 顾嘉宜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荣景转过来的目光,礼貌地笑了笑。 “我们先去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就送你回顾府。”他淡淡地说道。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纪宣墨呢?”顾嘉宜硬着头皮问道。 荣景微微一愣,面色有些不悦,“我自会安排。” 这么说来,她想见到纪宣墨可能遥遥无期了吗?纪宣墨,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纪家就只有你了。 这一夜,辗转无眠。顾嘉宜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在纪家的一幕幕,包括纪家夫人和老夫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倒是恍如隔世了。 迷迷糊糊间,外面似乎传来打斗的声音。 顾嘉宜坐起来,披上外衣,挑了蜡烛的灯芯。外面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究竟是什么人来闹事呢? “快跟我走!”轻璇一把推开门,大声叫道。 一个黑衣蒙面人跟着闯了进来,举着刀朝轻璇砍去。 “小心啊!”顾嘉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轻璇飞快地转身,一脚踢向蒙面人的胸口,手中的短刀轻轻一掷,准确地插进了蒙面人的心脏。 “他们是什么人?”顾嘉宜看了眼已经断气的蒙面人问道。 轻璇没有回答,把蒙面人踢向门口,伸手抓住顾嘉宜。 “啊!”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声。 轻璇双手一颤,顿住脚步,喃喃道:“木棉。” “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轻璇给顾嘉宜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出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偶尔还伴有轻璇和刚刚那个女子的叫声。 要不要去看看?顾嘉宜在心中纠结,她可不想被连累啊,这是他们赤尾天宫的仇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万一被误伤到就不好了。那要不要逃呢?可是她还要回顾家呢,而且如果逃了,她就再也无法见到纪宣墨了,更加无法确保他的安全了。 “叶儿!” 顾嘉宜呆呆地看向门外,来人竟然是楚宸章! “叶儿,你没事吧?”楚宸章大踏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样子有些狼狈,衣服上甚至还带着一些血迹。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邀请你参加花展,你也不会被他们抓了。叶儿,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顾嘉宜被眼前的情况弄晕了,原来刚刚的打斗并不是赤尾天宫的仇家追来了,而是楚宸章亲自带人救她来了。可是,他是不是有些太紧张她了? “可是……”荣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会轻易让他们离开吗? 楚宸章看着顾嘉宜担忧而迷蒙的眼神,微微一笑,“你们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以后就住我家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要照顾她?这个承诺似乎太沉重了吧,他们不过几面之缘,为何他要作出这样的承诺?顾嘉宜看着他,不由更加迷惑了。 “不,我不跟你走。”顾嘉宜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好,她根本不是纪家的千金啊。 “为什么?”楚宸章微微皱眉,看了眼手中刀口上的血。 顾嘉宜看着他的举动,后背一阵发凉,她越发迷惑了,这楚宸章究竟是什么样的背景? “我不是纪家真正的女儿。”顾嘉宜无奈地说道。 “嗯?那真正的纪宣叶在哪儿呢?”楚宸章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不知道。其实我的真实名字叫顾嘉宜,是这玫瑰城丝绸顾家顾畅的妹妹。”顾嘉宜并不想隐瞒什么,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楚宸章也会查出来的,倒不如自己先说了,还可以显得自己很配合。 楚宸章点点头,“那么,这回你回玫瑰城,是想回顾家吗?”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这点倒是顾嘉宜没有想到的。 “你都已经知道了,何必来问我呢?”她没好气地问道。 “哈哈……”楚宸章但笑不语。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的确比一般的同龄女孩子更聪明和理智,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把图册交出来吧。” “什么图册?” “在我面前,别想装了。赤尾天宫的人抓你,无非也是想要那张图册。毕竟,钱财的诱惑,总会使得世人为之疯狂。” 顾嘉宜有些明白了,莫非他们是以为她身上有什么宝藏的图册?拜托,这怎么可能!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图册,你可以搜啊。”顾嘉宜张开手臂,无奈地说道。 这时,门“哐当”一声碎裂了,荣景缓缓地走了进来。 “要想捡回你的狗命,赶紧离开。”荣景淡淡地对着楚宸章说道。 “看看是谁取谁的命吧。”楚宸章边说边走了过来。 二人瞬时打的乌烟瘴气。可是,明显两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时胜负难辨。 过了不久,两人突然各自站开了。 “你已经输了,我不杀你,你尽快离去。”荣景对楚宸章说道。 顾嘉宜看着两人,一时弄不明白了。刚刚两人还打的异常激烈,怎么突然就胜负已分呢? 楚宸章脸色微微泛白,看了一眼顾嘉宜,闪身从窗户那边飞出去了。 “喂,你们刚刚……” “哼,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让人家搜身。”荣景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含着一丝责备。 顾嘉宜讪讪地摸摸头,“一时情急,哪里想的了那么多。” “嗯,”荣景点点头,“我还要为轻璇和木棉疗伤,你就自己先回顾府吧,我随后便到。” “什么?” 顾嘉宜诧异地看着他,不要丢下她不管好不好! 066.回顾府了 迫于荣景的威严,顾嘉宜还是在寻芳的陪同下来到了顾府。 守门的家丁早已换人了,自然认不得顾嘉宜,他们看着那个默默站在大门前的漂亮小姑娘,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嘉宜深呼吸了几下,这才上前。 “姑娘,不知你找谁呢?” “这位是何夫人的女儿,顾二小姐。你们还不赶紧报去你们少爷知道,就说二小姐回府了。”寻芳冲着家丁嚷道。 家丁都愣住了,回过神来才慌忙跑了进去。 顾嘉宜什么也没说,直直地往里面走去。 “小姐……”另一名家丁想拦住她。 “你竟敢拦你家小姐回家?”寻芳柳眉倒竖。那家丁这才没有什么举动了。 府中布局略有些变动,单从这院子门口望去,何氏喜欢的芍药花就被换成了牡丹。牡丹,二姨娘最喜欢的便是那象征着富贵的牡丹了。 “妹妹?”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红裙的窈窕女子,长发乌黑亮丽,容貌倾国倾城。 “大姐。”顾嘉宜礼貌地施了一礼。 “终于想到回家了?”顾嘉茗有些嗔怪地笑着,又往顾嘉宜身后看了两眼,“母亲呢?” “母亲已经有她自己的事了。” 顾嘉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在陀村过得还行吧?看着长高了不少,似乎,也更漂亮了。” 顾嘉宜听了她的话,心里微微一动。那次顾嘉茗以为她对薄乐尘有意,对她发难的那件事还历历在目呢! “大姐才是越发美丽动人了。”她赶紧谦虚地说道。 “你这丫头,嘴倒是越来越甜了。” “大姐,你也快出嫁了吧,如今我回来了,咱们姐妹俩可得好好聊聊。” 听到这句话,顾嘉茗骄傲的神色有些黯淡下来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果然,她和薄乐尘的婚期是她顾嘉茗的死穴。其实,也不难猜到,为什么没有爹娘的顾嘉茗还可以在顾府里自在地生活,而不会受二姨娘的压迫,除了老夫人是一部分因素以外,还有她和薄乐尘的婚约摆在那里。薄家虽然不是非常显贵,可是和那可以与顾家分庭抗礼的钱家却是姻亲,而且薄家本身和官场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薄家是顾家必须讨好拉拢的对象。 只是,为何薄乐尘和顾嘉茗的婚期推后了呢? 顾嘉宜一边想着,一边看向顾嘉茗,“妹妹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给姐姐准备礼物,改日一定亲手奉上。对了,现在时辰正好,姐姐如果没事的话,可否陪妹妹一起去祖母那里?” “当然可以,拜见祖母是应该的,这些年祖母可都在念叨着你呢。” 顾嘉茗亲昵地挽起顾嘉宜的手臂,两人往老夫人那里走去。 顾嘉宜在心里微微叹息,若是不知真相的外人看到,还以为她们姐妹是有多么情深意重呢。 二姨娘正陪着老夫人在房里闲话,早已有下人过来禀告说是二小姐回府了。 老夫人怔怔地站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二姨娘也是一愣,嘴角不自然地扯起一丝弧度,“二小姐终于回府了,老祖宗天天拜佛,想是诚意感动了上天了。” 老夫人激动地点着头,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急匆匆地往院子外走去。 “小宜在哪儿呢?”老夫人望眼欲穿。 “老夫人,我派人去看看吧。”二姨娘在一旁说道。 正说话间,顾嘉宜她们已经过来了。 “祖母,快看,小宜回来了。”顾嘉茗笑道。 老夫人一手扶着手杖,一手伸向顾嘉宜,“真的是小宜啊,三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顾嘉宜一时也热泪盈眶,老夫人头上的白发添了不少,皱纹也似乎增加了许多。 “小宜不孝,这些年没有好好侍奉祖母。”顾嘉宜哽咽道。 “祖母挺好的,倒是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总是重复着这句话。 “快别站在这里了,既然二小姐回来了,我就让人把二小姐之前的院子收拾一下,反正二小姐的院子也没怎么动过,二小姐回去看看,若是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哎呀,这畅儿走的也不是时候,偏巧二小姐回来,他又去了北方谈生意,不过没关系,我晚上就给他写信,让他早点回来。” 顾嘉宜看了眼二姨娘,当家主母的派头,果然不一般啊!现在都不自称“奴婢”了,还敢直接叫顾畅为“畅儿”了,而且,虽然她一口一个“二小姐”,可神态里哪里有一丝恭敬之意? “不必劳烦二姨娘了,若是缺什么,小宜自会购买。” 二姨娘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莫非二小姐还在为当年的事介怀吗?” 顾嘉宜也微微一笑,“事情都过去三年了,母亲也有自己的归宿了,小宜自然是不会再介怀了。” 二姨娘神色有些尴尬,看了眼老夫人,不再说话了。 至于为什么会回府,顾嘉宜只说是因为小舅成婚,何氏远嫁了,她不方便再跟小舅或者亲娘住在一起了。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这倒是顾嘉宜没有想到的。二姨娘那样一个泼辣凌厉的人,为何变得如此温顺和气了?她不像顾嘉茗那样有闺秀家的修养,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性,依她的性子,现在大权在握,面对突然回府的嫡女,不是应该极尽羞辱,万般刁难的吗? 顾嘉宜扫了一眼二姨娘送来的绸缎,淡淡说道:“寻芳,都拿去锁在柜子里吧。” 寻芳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摸了一下缎子,这的确是上好的丝绸,可是这府中的二姨娘也的确是城府极深之人,她的东西,还是防范一些比较好。 “呵呵呵……”二姨娘突然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顾嘉宜站起来笑道:“姨娘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二姨娘坐下来,看了眼顾嘉宜手中的刺绣,笑道:“没想到二小姐手艺不错。” “我都是绣些小花小草的,若论手艺,岂敢跟姨娘比呢?”顾嘉宜随意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静静地看着二姨娘,等着她的下文。 “我早上送来的这些绸缎,都是我们绸缎庄的新品,二小姐看着可还喜欢?” “挺好的。”顾嘉宜点点头。 “二小姐没觉得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没有。”顾嘉宜老实地摇摇头。 “嗯,这样吧,我下午要去铺子里一趟,二小姐跟我一起去吧?” “为何我也要去?” “我是想着,二小姐天天在屋子里呆着,也憋闷了吧,出去走走也好。” 这二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应该不会这么单纯地是怕她太闷,而带她去散心的。 可是不去又不好,推脱只怕二姨娘说她矫情,无奈之下顾嘉宜只好答应了。 067.又说亲了 二姨娘又同顾嘉宜闲话了一阵,便离开了,只说下午再派人过来接她。 吃过午饭之后,顾嘉宜只觉得昏昏欲睡。此时已是初冬,气温骤降,凉风穿过小窗子,只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小姐,一会儿出去,将这件斗篷披上吧。”寻芳走过来说道。 顾嘉宜看了一眼那斗篷,淡紫色的料子,绣着细纹竹,很是清丽淡雅。 “这是新做的吗?”顾嘉宜问道。 寻芳只是笑着点点头,“是二姨娘让制衣坊的工人彻夜赶出来的。” 顾嘉宜点点头,“二姨娘有心了。”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斗篷,手上果然摸到了一个东西,看来是荣景那边有消息了。 “小初,屋里茶水没了,去厨房烧壶水来,让小姐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免得一会儿出去受凉。” 闻言,一直站在屋角的一个默不作声的丫头应声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顾嘉宜微微皱眉,这个小初,其实是二姨娘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其中一个丫头。 “荣景人在哪里?”顾嘉宜有些严肃地看着寻芳。 “奴婢也不知。今早主上派人送了这封信,也没有留下什么话的,小姐不妨看看信,或许就知道主上在哪里了。” 其实信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顾嘉宜好好地在顾家住着,如果有要紧的事,荣景才会亲自出面,而关于纪宣墨的事,却是只字未提。 “赤尾天宫在究竟何处,荣景又是你们天宫的何人?”顾嘉宜不由有些焦虑道。 “奴婢也没有去过赤尾天宫,只听人说那是在天山的最北端,至于主上,他似乎是赤尾天宫宫主的未婚夫,但是对于他本人的身世,奴婢也不知。” 顾嘉宜看了一眼寻芳,微微叹了口气。刚才她也是大意了,这寻芳,本就是荣景的人,要想从她的上直接套出点蛛丝马迹,几乎不太可能。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替我梳妆,等会二姨娘的人就该来了。” 等到一切就绪,出门上马车的时候,顾嘉宜不经意间却看见顾嘉茗也走出来了。 “姐姐上哪儿啊?” “我去薄记药铺。” 顾嘉宜微微一笑,“姐姐身上不适吗?” 闻言,顾嘉茗娇羞地嗔怪道:“哪有什么不适,我看你是找打。” 二姨娘就在一旁笑着劝道:“二位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顾嘉宜没有再说什么,进了马车坐在了角落里面。她心里却在暗暗想着,去顾家丝绸庄是要经过薄记药铺的,顾嘉茗这是搭着顺风车去看薄乐尘啊。 路上二姨娘和顾嘉茗说笑了一阵,顾嘉宜只是闭眼养神,没有理会他们。很快,她便睡着了,连顾嘉茗什么时候下的车都不知道。 下了马车,二姨娘也没有对顾嘉宜说什么,只是让她的婢女秋蝉直接带顾嘉宜上二楼去。 寻芳想要跟着,却被秋蝉拦住了。 “寻芳妹妹,你就在这里候着吧,一会儿还有事情要让你做呢。” 顾嘉宜皱了皱眉,看着秋蝉,“什么事啊?” “这个奴婢不知,只是二姨娘这样吩咐而已。” “好吧,寻芳,那你就先留在这里吧。”顾嘉宜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一楼是门市,摆满了各种绫罗绸缎,而且自有伙计和掌柜在这里招呼客人,寻芳不过是个内宅里服侍的丫头,让她留在这里,她既不懂做生意,也不懂丝绸,怎么帮得上忙呢?看来,二姨娘这么做,只是想把寻芳支开而已。所以,她必须要小心一点才行。 二楼是一间宽敞的茶室,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摆设比较简单,只是桌上那冉冉檀香的香味过于浓郁,让人胸中有些发闷。 “小姐在这儿坐一会儿,二姨娘马上就来。”秋蝉说着,就要下楼去。 顾嘉宜拿起茶杯盖按熄了檀香,又把窗户打开,深呼吸了几口,这才舒服了一些。 无聊地坐了一会儿,就听到二姨娘和一个男人的谈话声,还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 “我这位女儿之前住在乡下,虽然比不得令嫒温婉识礼,但是容貌却是上乘的,也是多谢杨老爷您不嫌弃她因为她母亲改嫁失节,名声不好,若是杨老爷看得上她,我也了却了一番心事了。”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上来了。 那位杨老爷年过五旬,一头花白的头发,身材肥胖,一双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给人一种奸猾之感。 “小宜,快过来,这位是杨员外。” 顾嘉宜顺从地行了礼。她倒是要看看,这二姨娘要做什么。 “这丫头长得真水灵,看着就讨人喜欢。” “是啊,我大女儿可是玫瑰城第一美人,这小女儿自然也不差的。” 杨员外点着头,“两个孩子也算家世相当,这样吧,改天先让两个孩子见见面,先熟悉熟悉。” “跟谁见面啊?”顾嘉宜故意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问道。 “跟杨员外的儿子杨公子啊,你们年龄相仿,一定聊得来的。”二姨娘见到杨员外对顾嘉宜十分满意,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听到这里,加上他们二人上楼的时候说的话,顾嘉宜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二姨娘是想把她给卖了,只是这杨员外家中必然也十分富裕,二姨娘却说什么只有他不嫌弃顾嘉宜有个失节的母亲肯接受她,这样十分不合常理,一个正常的富贵之家何必要接受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孩儿做儿媳呢?原因可能有很多,不过最可能的便是这个杨员外的儿子有问题。 “好啊。员外的儿子一定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小宜没读过什么书,以前时常被小舅训斥,如果杨公子能够指点小宜的话,小宜一定受益匪浅。”一席话,说的她十分愿意结识什么杨公子似的,倒把这杨公子捧得比天还高,生生把何之浩这正经秀才比下去了呢。 不过,这番话,听在杨员外耳中却十分受用。 “不是我自夸我家儿子,如果他不是腿脚不方便,他定会去京师考状元的。” 顾嘉宜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掩盖下了眼底的鄙视。 二姨娘自然又是一番夸奖。 顾嘉宜此时算是明白了,那杨公子因为腿疾,所以难以找到一门合适的亲事。而杨员外嫌贫爱富,只想为儿子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子,可是那些富家千金一向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家里怎么会同意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一个残疾人呢! 所以,到这一步,回到顾府之后的一切问题便都有了答案。 一向凌厉泼辣的二姨娘为何会对顾嘉宜这个没有背景和靠山的所谓嫡女笑脸相迎,还一边送着最新款的绫罗绸缎,一边让制衣坊为她赶制新衣?原来竟是为了一着,她想让顾嘉宜成为她的棋子,成为她获得更多财富利益的工具。 顾嘉宜按捺住内心的气愤,她现在不能反抗,她必须让二姨娘觉得她还有利用的价值,这样她才能继续住在顾府,荣景才会让她见到纪宣墨。不管为了本尊还是对她有恩的纪家,她都必须忍下这口气! 068.姐姐的栽赃 回到顾府之后,一切还是如常。只是顾嘉茗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顾嘉宜路过池塘的时候,看见顾嘉茗正对着一池死水发呆。 想了想,她还是停住脚步,上前问道:“姐姐,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啊?” 顾嘉茗双目无神地循声转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你怎么不去见你那位小东家了呢?他不要你了?” 顾嘉宜愣了一下,的确,她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也确实想过去看楚宸枫的,可是她心里总是怕尴尬,所以一直拖着没去。 “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呢。”顾嘉宜只好这么说道。 “哼,怕是有人故意不告诉小东家的吧。我以前也是听人说过,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人,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 顾嘉茗的语气明显是针对她的。看的出来,这大美人儿又是误会什么了吧?可是她回来之后也没去找过薄乐尘啊。 “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对你?我有说你吗?你这是做贼心虚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顾嘉茗一双美目通红,脸上的怒气甚至染得五官都扭曲了,哪里还有平时的温柔和娴淑。 顾嘉宜正要争辩几句,突然发现顾嘉茗神色极具地变了,她猛地站起来,紧紧握住顾嘉宜的双手。 “妹妹,你不要激动,你听姐姐说,如果你真的对薄公子有意,姐姐愿意把他让给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美人哭相! 顾嘉宜心中暗道不好,顾嘉茗已经自己后仰,栽倒进池塘里了。这在外人看来,仿佛是她顾嘉宜把自己姐姐推下了水一样。好劣质的技俩,可是往往却也是最致命的! “嘉茗!”一个十八九岁的陌生女子突然冲了过来,“来人啊,还不快把你们大小姐捞上来!” 周围很快就围过来一群下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顾嘉茗捞上了岸。初冬的季节,池水已经比较凉了,顾嘉茗本就穿的单薄,此时又被冰凉的池水泡过,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一件浅蓝色男子的外衣适时地盖在了顾嘉茗的身上,“春晓,赶快扶你们小姐回房,换身衣服。” 这是,薄乐尘的声音。顾嘉宜没有回头,此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顾嘉茗为何会栽赃她了。 “啪!”顾嘉宜只觉得自己脸上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痛,抬头便看见那个陌生女人一张愤怒扭曲的脸。 “你一定就是那个贱女人生的女儿了吧,果然是有爹生没娘教的臭丫头,我一定要告诉顾家老夫人,让她把你赶出府去!” 此时,那些围观的下人已经窃窃私语了。其中有许多人还是府中的新人,对这位二小姐和改嫁的夫人都不了解,只顾着凭着自己的猜测来评价这对母女,现在看着二小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一时不由都侧目而视。 顾嘉宜只觉得被打蒙了,恍惚中感觉到自己融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声音低沉悦耳,只可惜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到最后,她缓缓擦干嘴角的血迹,任凭那人带着她离开了。 她将头靠在那人的身上,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种有了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小宜,先去我那儿吧。” 什么? 顾嘉宜此时突然清醒了许多,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站开了一些。 “薄公子,这样不合适。我既然已经回到顾府了,出嫁之前便不会再离开了。”她也厌倦了四处漂泊的生活。 “出嫁?小宜想嫁人了吗?”薄乐尘看着她笑道。 顾嘉宜摇摇头。 “薄公子,你和我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薄乐尘的笑意越发深了,却又答非所问,“重新相处了一个多月,你们又姐妹情深了吗?可是我怎么看到,刚才,你姐姐可是在栽赃你,陷你于不义呢?” 原来薄乐尘都知道的啊。顾嘉宜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个人知道事情真相,愿意相信她,这种感觉,真好。 “跟我走吧。”薄乐尘继续说道。 顾嘉宜坚定地摇摇头。 “好吧,随便你,有事就来薄记找我。” 顾嘉宜转身进了府,这件事情该如何收场呢?她又该如何解释呢?其实说到底,薄乐尘就算相信她,他也不会为她跟老夫人作证的,毕竟那个掉下水的人是他未婚妻。 她没有去老夫人或者顾嘉茗的院子,她在自己的院子里一直呆到天黑,都没有人进来找她。 只是她快睡觉的时候,派去打探消息的寻芳回来了。 “老夫人气坏了,说是要家法处置您,可是却被二姨娘拦住了,二姨娘还为您说了不少好话呢!” 顾嘉宜只是冷冷一笑,看来二姨娘确实是不愿轻易放弃她这颗棋子啊! “有事明天再说吧,我困了。” 第二天一早,顾嘉宜便十分懂事地自行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二小姐,您回去吧,老夫人不会见您的。”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如梅走过来说道。 “老夫人还没有起来吗?可是身体不适?” 如梅摇摇头,“老夫人心情不是很好,二小姐还是过段时间再来吧。” 顾嘉宜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三天过去了,顾嘉宜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也没有外出,过得倒是风平浪静。 直到第四天,二姨娘才过来了。 “二小姐,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出来走动呢?我还想着是不是你身子不舒服,现在瞧见了人,精气神儿倒也挺好的啊。对了,老夫人说了,明年过年早,再有两个月便要过年了,二小姐可觉得你这儿的院子需不需要重新翻整一下,毕竟之前有三年这儿没住过人了。” 顾嘉宜有些诧异,老夫人竟然不气了,不气就算了,还要为她翻整院子? “姨娘,不知大姐情况怎么样了?” “大小姐啊,这么大的人了,过完年就该出嫁了的,还是个小孩子的脾性,她说了,不过是想跟二小姐开个玩笑,谁知竟弄得自己摔下了池塘。” 开玩笑?看不出来,顾嘉茗也是个人才啊,竟然想出这么个奇葩借口,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她不是想诬陷她吗? 069.刘少夫人 “是啊,大姐居然还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可真把我吓坏了。”顾嘉宜不得不硬着头皮笑道。 二姨娘又陪着说笑几句,突然岔开了话题。 “对了,刘少夫人到我们府上来住几天来了,二小姐去看过她了吗?” 刘少夫人?什么时候还有号这样的人物? 看着顾嘉宜一脸疑惑的表情,二姨娘笑着说道:“也难怪小姐不知道了。这刘少夫人原是大小姐外祖家的嫡长女,同大小姐像亲姐妹似的,这几年经常来我们府上玩,她半个月前嫁给了刘员外的嫡次子。” 顾嘉宜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姨娘提醒,我随后便去拜访。” 二姨娘走后,顾嘉宜便把寻芳叫了过来。 “寻芳,你可知道咱们府上来了一位刘少夫人?” 寻芳看了一眼顾嘉宜,点点头:“此人性情泼辣刁蛮,但和大小姐感情极好。只是,那天大小姐落水那天,她在旁边看到了,可能对小姐您有些误会,小姐,我们还要去看她吗?” “当然要了,”顾嘉宜挑眉笑道,“我也是顾府的嫡出小姐,大姐的表姐,自然也是我的表姐,表姐来了咱们府上,岂有表妹不去看看的道理?” 顾嘉宜微微笑着,心里大概也猜到了这位刘少夫人是何许人了,想来那天在池塘边打她的应该就是那个女人了。 下午午睡过后,顾嘉宜便去了刘少夫人住的院子。 还没有走进去,便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想来这消息不会假,姐夫果真是咱们玫瑰城的新任县令了。”这是顾嘉茗的声音。 “你听这丫头胡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曦儿,你说说你,姑爷还没有到任呢,怎么可以妄自断言?”这是刘少夫人的声音,虽然明着是在责备自己的丫鬟,可是话中也难以掩饰内心的亢奋。 “哎呀小姐,曦儿的消息何时错过了,小姐难道还信不过曦儿吗?”这是一位娇俏的女子的声音。 “我看你是讨打,敢跟我贫嘴了!”刘少夫人略带嗔怒地笑道。 “哟,这不是顾二小姐吗?”门口出来一个嬷嬷,趾高气扬地看着走过来的顾嘉宜。 “我来看看表姐。”顾嘉宜没有表现出不悦,笑容依旧。 “我家夫人正和顾大小姐在谈话,还请顾二小姐在这里等候片刻。”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往另一边走去,看也不看顾嘉宜一眼。 “小姐……”寻芳有些担心地看着顾嘉宜,这刘府的一个嬷嬷也太盛气凌人了吧,有这么到别人家里做客的吗? “我们进去吧。”顾嘉宜面不改色。 顾嘉茗早已听到外面的声音了,此时悄悄掩饰下眼底的不耐烦,迎上来对顾嘉宜说道:“妹妹今天怎么过来了?” “听姨娘说表姐过来了,所以我过来看看。” 刘少夫人站起身,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顾二妹妹,那天我有些冲动,误会了你,这几天怕你心里怨恨我,所以一直不敢过去看你,现在你倒亲自过来了,让姐姐我心里倒过意不去了。” 她说着,还伸手摸了摸那天顾嘉宜被打的半边脸。她的手温软细腻,但是触感却让顾嘉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嘉宜微微站开了一些,但是表现的也不太明显,“表姐言重了,其实小宜并没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 “说来都是怪我,”顾嘉茗一脸歉意地说着,“都是我不好,偏偏跟妹妹开这样的玩笑,害的妹妹受了不少委屈,妹妹,你会原谅我吗?” 这话说的,真是够煽情的,顾嘉茗和这位刘少夫人都是天生的一流演员啊。 “姐姐不必自责,小宜对那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顾嘉宜的演技也是被锻炼出来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脸天真地望着顾嘉茗,果然像个涉世未深的十岁女孩子。 “对了,小宜,我这里有些我夫君从塞外带回来的糕点,你赶紧拿去尝尝,都快被茗儿这馋嘴丫头吃完了。” “塞外?”顾嘉宜歪着头,“那不是很远吗?运到这边来要很久吧?” 顾嘉茗笑着摇摇头,“小宜你这就不知道了,你那表姐夫非常爱你表姐,这塞外糕点由差役快马加鞭送过来,也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 顾嘉宜吃惊地看了一眼刘少夫人,没想到这样的女人竟然会有一位对她这么好的丈夫。 刘少夫人此时只是掩唇笑着,“让你们见笑了,我常常让他不要这么劳神费力,可是他总说只要我开心就好。” 顾嘉茗听了这话,只是微微地笑着,眼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惆怅。 顾嘉宜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伸手便拿起一大块糕点往嘴里送。说实话,作为一个在现代吃过各种高级茶点的人来说,这所谓的塞外的糕点实在是没有任何吸引力,不管是卖相还是口感,其实都十分一般。 “小宜觉得如何?”刘少夫人笑着问道。 “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顾嘉宜不得不违心地说着,幸好这东西也没有难吃到难以下咽,她大口地往嘴里塞着,连嘴边残余的糕点碎屑都来不及擦掉。 顾嘉茗和刘少夫人在一边看着,只是偷偷地掩唇而笑,眼里藏着轻蔑和不屑。 顾嘉宜对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哼,你们就先笑着吧。 “小宜,这里有茶水,小心噎着。”刘少夫人温和地笑着,指着桌上刚送上的两杯茶,还顺便把那只在顾嘉宜手边的茶杯往前推了推。 顾嘉宜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性子单纯,茗儿,你也学学你妹妹的率真啊。” 顾嘉茗面色有些尴尬,“表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就这样的性子,其实就算是姐妹,性子有差别也是正常的。” “茗儿说的也有理。什么样的性子也自有什么样的好处,不可强求。” 顾嘉宜在一旁微微垂下眸子。 三个人又闲话一阵,还相约三天后去梅花展赏花,过后顾嘉茗便说有事而先行离开了,顾嘉茗一走,顾嘉宜也不好久留,也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寻芳就有些焦急地把顾嘉宜拉进了屋子。 070.问药 顾嘉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寻芳,你到底怎么了?” 寻芳欲言又止,突然跪在地上,“奴婢有事请小姐帮忙。” “别别别,有话快起来说。”顾嘉宜赶紧去拉寻芳的手,真是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居然要跪下来求人,唉,古代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跪跪跪的。 寻芳僵直着身子,没有动。 “奴婢有一个好姐妹,身中剧毒,需要金巧子入药才能解毒,若不然,她只能活一个月了。” “那赶紧给她找金巧子啊。”顾嘉宜皱着眉头,边说边想把寻芳拉起来,同时不由腹诽着,她这儿又没有金巧子,来求她也没用啊。 “这金巧子,只有城中薄记药铺才有,奴婢听说那薄公子同小姐颇有些交情,这才斗胆来求小姐的。” 原来只有薄乐尘他们家才有! 顾嘉宜叹了口气,转身坐了下来,“你是不知道吗,那位薄公子同我姐的婚期都推后了,两家人的关系可能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你说我上门去,多少有些尴尬啊。”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她才不想见到薄乐尘呢。 “话虽如此,您和薄公子的私交也不错啊,再说,奴婢那位姐妹也是因为您才中的毒,您还记得那天在船上,楚辰章带人杀进来,木棉也是因为保护您,所以才……” 木棉?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听轻璇提到过。 “算了算了,谁让我心软呢,我便帮你上门问问吧。” 顾嘉宜站起身走了。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路过湖心亭时,看见前面有两个丫头正在嘀嘀咕咕。 “大小姐这回可能落下病根了。” “可不是嘛,这大冷天的还落水,谁能受得了啊。这新回府的二小姐可真坏,不仅把大小姐推下水了,竟然还逼着大小姐承认是自己跳下水的,你说这话连咱们都不信,姨娘和老太太如何信呢?” “嘘,别说了!” 两人看了一眼顾嘉宜,低着头快步走了。这事儿也要算在她头上吗?顾家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理了,唉,好怀念何氏在的日子啊。 “这背后嚼舌根的人啊,真是令人讨厌。”薄乐尘突然从假山后面踱步而出。 “啊!你吓我一跳!”顾嘉宜瞪了他一眼。 “要出府啊?天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呆着?”薄乐尘看了她一眼。 “还不是找你。”顾嘉宜没好气地说道。 “找我?那我真是受宠若惊。” “别贫了,我问你,你那儿是不是有种叫金巧子的药?” 薄乐尘笑容微敛,点点头。 “出个价,我要了。” “哼,口气倒不小,你难道不知道,金巧子我是不卖的吗?” “你有药却不卖,你开个药铺做啥?” “我……”薄乐尘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是买来救人的。” “废话,谁买药不是救人的啊,难道还买回去摆着好看吗?” “你……” “你若是想要金巧子,也并非难事,只要你在我的药铺里工作三个月便好了。” “我代言人的薪酬要涨价了。” “谁说要你做代言人了,你就做个打扫、跑腿的伙计就可以了。” “你别太过分!” “我又没逼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薄乐尘边说边打开折扇,往大门走去。哼,这大冷天的还摇扇,冷不死你! 顾嘉宜回到院子的时候,寻芳正坐在门槛上。 “薄公子现在来咱们府来得这么勤,估计和大小姐的婚事也将近了。”小初一边打扫着庭院,一边和寻芳说道。 寻芳直直地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咳咳,小初,你先下去吧。”顾嘉宜开口道。 “小姐,怎么样了?”寻芳听见声音,一下奔了过来,抓住顾嘉宜的袖子。 “那个,”顾嘉宜轻轻挣脱开,把心里酝酿了很久的主意又再思索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金巧子的事能不能成还是看你。” “为何这样说?” “你若是想办法能让纪宣墨修书一封给我,那我才能将金巧子给你。” “这……” “你难道不想救木棉了吗?” 寻芳面露难色,她实在没有想到顾嘉宜会提这样的要求。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好,不过飞鸽传书也得好几天。” “没事儿,”顾嘉宜轻笑道,“不过木棉也只有一个月可活了,你早点把信给我,我也好早点把金巧子给你去救木棉啊。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纪宣墨的字我可是认得的,你们也别想着弄封假信糊弄我。” 寻芳连呼“不敢不敢”,目送着顾嘉宜进了屋,不经意回头,却又对上远处树梢上的黑影。 接下来的几日,府里到处都在说顾嘉茗生病的事,而矛头都无一例外地对准了顾嘉宜。那次约定去看的梅花展,因为顾嘉茗的病最终也没去成,而那位刘少奶奶住了几日,不好久待,便也告辞回府了。 顾嘉宜听着寻芳汇报府里的那些闲言碎语,淡定地喝着茶,自己作死还要怪到别人身上,这个顾嘉茗,是好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我要去姐姐那儿,你们都不用跟来。” 顾嘉宜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跑了出去。跑到顾嘉茗的院子,不出意外地被几个婆子拦住了。 “二小姐还是请回吧。”婆子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讲。 “姐姐若是不见我,嘉宜便跪在这儿。”顾嘉宜朝里面大声喊道。 两个婆子也不言语,只是紧紧地抓住顾嘉宜的胳膊。 “府里如今都在说是我把姐姐推下水的,我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姐姐若是恼我,我便来向姐姐请罪,若是我请罪,能让姐姐的病痛缓轻些,我愿意担这个罪责。都怪小宜不好,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姐姐,姐姐便落水了,还让姐姐落下了病根,姐姐怎么惩罚小宜都行,就是别不理小宜,呜呜……” 那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撵也不是,不撵也不是,又不能打,不能骂,索性就让顾嘉宜在旁边哭着。 “怎么回事?二小姐怎么哭成这样?”二姨娘从屋里走出来,一脸恼怒,对着两个婆子发脾气,“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各自去领了二十大板再回来见我!” “姨娘饶命,姨娘饶命!”两个婆子跪在地上哀求道。 二姨娘看也不看她们,上前牵起顾嘉宜。 “二小姐快别哭了,你姐姐还在屋子里休息呢。” “都怪小宜,现在满府的人都在说小宜害了姐姐,小宜是害人精。” “瞎说!你告诉姨娘,谁跟你说的,姨娘拔了她的舌头!” 071. 小卷归来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我走哪儿都有人这么说。” 二姨娘跺了跺脚,轻声嚷道:“这个顾嘉茗啊!” 莫非是顾嘉茗散播的谣言?也难怪,那天去刘少夫人那儿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却又病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二小姐,你也不用担心大小姐,她的病已经好多了。” 进了顾嘉茗的屋子,二姨娘交代了几句便走了,顾嘉宜坐在那儿喝着茶,屋子里也没人说话。顾嘉茗躺在床上,纱幔层层,看不出是醒了还是睡着了。反正也没有人在场,她又是病着,也懒得多费精力说什么姐妹情深的话,自然就把顾嘉宜晾在一旁。 “张妈妈,茶冷了。”顾嘉宜把杯子向立在一旁的张妈妈举了举。因为顾嘉茗需要安静,所以房里的丫头都遣了出去,只留下张妈妈一个人在旁边伺候。 张妈妈脸色有些发黑,虽说不情愿,但还是过去提起茶壶走了。 顾嘉宜起身,撩开窗幔,只见顾嘉茗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她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我亲爱的姐姐,你如今这副病容可怨不得我,你当初设计陷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会病成这样?这就叫害人终害己!你以为散播流言就能毁掉我的名声?你想的太简单了。” 顾嘉茗睫毛颤了颤,微微眯着眼睛,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妹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顾嘉宜嘲讽地笑了笑,从床榻上下来,转身走了。 她刚回到院子,小初便上前说道:“小姐,有客人在外面求见。” “什么人?” “她说她叫轻芷,是您的舅母。” 顾嘉宜有些意外,“真的?” 进了正厅,只见一个高挑纤瘦的背影立在正中,白底蓝碎花的麻布对襟衫,头上只挽一个髻,腕上还挎着一个包袱。 “请坐吧。”顾嘉宜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那女人轻笑一声,转过身来,“我听说你也是见过轻芷的,人人都道我们姐妹俩的身形相似,原来你也被蒙住了。” 顾嘉宜吃了一惊,待看清女人的脸才发现,竟然是轻璇。 “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模样?” “有何不可?”轻璇朝顾嘉宜走来,“你目前最好不要去见何之浩,若是你不听,后果便自负!” 顾嘉宜看着她,“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其实我也没打算去找小舅的,还有我娘,哦,也就是那钱大奶奶,我现在都没打算上门去认。” 轻璇奇怪地打量了她几眼,“为什么?” “认了又如何?她都已经是钱家的人了,不可能回顾家了,一切都随缘吧。” 话虽如此,顾嘉宜心里也清楚,她同何氏本就相处不久,区区三个月的母女情分,加上当时何氏还掌管着府中事务,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时间短,所以她对何氏只有尊重和敬仰,感情谈不上深厚,是否和何氏相认,一切只能凭缘分。 “你若这样想便罢了。对了,你在这顾府里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你们行走江湖,这宅子里的生活你是体会不到的。” 闻言,轻璇脸色微霁,突然拔出一把短刀,“谁允许你揣测我的人生了?” “我可没有。”顾嘉宜摆着手,这女人的心思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哼,这条死狗给你!”轻璇边说边将手中的包袱扔向顾嘉宜。 包袱的结在空中散开了,里面露出一个棕黑色的小脑袋。 “小卷!”顾嘉宜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自己不自量力,自身本就功力锐减,还妄想救风离痕。” “你们都知道了?”顾嘉宜十分诧异,突然觉得眼前一晃,再一看,早已没了轻璇的人影。 轻璇和荣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银簪和风离痕的事都知道。正想着,只觉得袖口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蠢丫头,快去给我弄点血来。”小卷龇牙咧嘴地说道。 “什么?血?”顾嘉宜一听,不自觉地退后了三步。 “不是人血,管它什么猪血、牛血的,给我弄一罐来!” “你要血干嘛?”顾嘉宜还是防备地看着它。 “当然是自救啊,你忍心看着我这么可爱的小狗狗死吗?” “嗯,”顾嘉宜用指尖拍了拍它的脑袋,“我知道了。” 这事儿还是得让寻芳去办,市集上收集鸡血和牛血之类的还是挺容易的。一罐血收集好,小卷猛地跳了进去,还将头一起沉下,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小卷,你没事吧?”顾嘉宜有些不放心。 寻芳突然走进来,小声说道:“二姨娘来了。” “天都黑了,她来干嘛?” 顾嘉宜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吩咐寻芳把这间屋子锁好,不准任何人进入,自己走到前厅去会会那二姨娘。 “回来一个多月了,人也长好了,之前小脸都白苍苍的,现在倒也红润许多了。”二姨娘一见她来了,便迎上来仔细地打量着。 顾嘉宜客套地说了几句,然后才直入正题。 “姨娘,这么晚了来小宜这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莫非你自个儿都忘了?老夫人念叨着我过来问问,看二小姐有什么喜欢的,想怎么个过法?” 是啊,腊月初六,就是这具身体的生辰了,算起来也有十一岁了。 “姨娘,姐姐如今还病着,小宜又被府里的人传成那样,这个生辰不过也罢。” “多大点的事儿啊,二小姐何必理会那些下人的话呢,你先前也去看了大小姐,如今她已经好多了,二小姐不必自责了,这事儿啊,时间久了,人们慢慢也就忘了。” 顾嘉宜看着二姨娘,点点头。 “小宜明白。姨娘,这生辰宴也不必铺张了,就我们一家人简单吃顿饭就好了。” “二小姐可不能这么说。这饭啊,哪天都可以吃,二小姐的生辰可不能那么马虎了。对了,你还记得杨员外吗?你还说想和他家公子玩来着,这回你过生日,姨娘也把他们叫来,你们认识一下怎么样?”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顾嘉宜敢说一个“不”字吗?她只能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好啊好啊,小宜也想看看,是杨公子的才学好,还是我小舅的才学好。” 072.条件 过了几日,寻芳突然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小姐,纪公子的信来了。”她上前对顾嘉宜耳语道。 “快给我看看。“顾嘉宜的心扑扑跳,也不知道那人会说些什么。 寻芳迟疑了一下,这才从怀中取出信。 顾嘉宜喝了口茶压压惊,心里就怕纪宣墨说他过得不好,说那赤尾天宫的宫主虐待他什么的。 “噗……”她一口茶还没咽下,待到看了信之后,嘴里的茶却全喷了出来。 “小姐……”寻芳也有些想笑。这封所谓的信她已经看过了,当然,并不是她有偷窥癖,毕竟要从赤尾天宫的眼皮子底下送信,荣景吩咐她看信,她也不得不看啊。 “这到底是什么?”顾嘉宜看了眼寻芳。 只见纸上只字未写,只画了几个图案。第一行是圆圆的苹果,第二行画了一条河,河边还站了一匹马,第三行画了一朵玫瑰,开得极好,上面还有一轮太阳。 “这一定有什么意思。”顾嘉宜看着寻芳。 她又再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慢慢推敲,终于有些眉目。 “苹果”的“苹”谐音“平”,代表平安,说明纪宣墨现在很安全。 河边站着马,这“河”又可以看作“江河”,应该代表着“江城”,在江城和马有关的,多半是尚瑾年了,这说明纪宣墨惦记着江城的尚瑾年。 第三行的“玫瑰”,应该是代表玫瑰城了,上面还有太阳,说明纪宣墨希望顾嘉宜在玫瑰城保重好自己,好好生活。 寻芳见顾嘉宜半天没说话,不由心里有些焦急。 “奴婢实在不知这信的意思。小姐,信已经送到,那金巧子的事……” “我记得,这段时间你做事也魂不守舍的,我看得出你是在担心木棉,”顾嘉宜折好信,放进自己的袖子里,“我现在便去薄记找薄乐尘。” 寻芳一下跪了下来,对着顾嘉宜磕了个头,“小姐的大恩大德,寻芳和木棉没齿难忘。” “瞧你,我又不是白干事儿,我这不也有交换条件的嘛,大恩大德算不上,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你们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好。” “不管怎么样,奴婢还是要感激小姐,奴婢今生今世只听小姐一人调遣。” 顾嘉宜愣了一下,这话说的好像有些别的意思吧,她的主子该是荣景,可如今又说只听她一人调遣,那把荣景置于何地? “寻芳,这话就过了,”顾嘉宜拖长了语调,“你们主上大人听了你这话又该如何作想啊?”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主上把奴婢送给了小姐,奴婢的主子就是小姐您了,虽说之前看您年纪小,奴婢有些怠慢,但奴婢已经知错了,还望小姐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定当鞠躬尽瘁,誓死效忠小姐。”寻芳说完,又郑重其事地扣了三个响头。 顾嘉宜静静地瞧着她,没有出声反对,她现在的确需要帮手,寻芳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先起来吧,我去薄记了。” “主子,奴婢和您一起去吧。” 顾嘉宜回头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这声“主子”,只是淡淡地道:“不必了,你就在院子里呆着,若是二姨娘过来,还得帮我挡着,毕竟她不太喜欢我随意出府。” “是,奴婢明白。” 天空飘起了碎雪,院落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洁白,安谧而祥和,顾嘉宜却无心欣赏这景致,只是在想着那信上的画。 到了薄记药铺,伙计却告知薄乐尘在花月楼。 朗朗青天白日,这人居然会跑去那种地方。 “那这位小哥,你可以帮我跑个腿,去请公子回来一趟吗?”顾嘉宜边说边将一枚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那伙计看了她一眼,哂笑道:“这个真帮不了您。公子走的时候吩咐过了,说若是顾家二小姐来了,要亲自去花月楼找他。” 咦,好奇怪,薄乐尘怎么会知道她今天会来找他? “顾二小姐,您还是快点去吧,若是公子离开了,您就不好找他了,这段时间公子可忙了。” 顾嘉宜点点头,转身走了。 这可怎么办,又要去花月楼啊。 顾嘉宜想了会儿,去买了套男装换上。 到了花月楼门口,只跟守门的说是薄记药铺的伙计,特来寻薄乐尘的,倒也轻轻松松地放了行。 “小哥,请问我家公子是不是在秦姑娘房中?” “没有,秦姑娘她们去江城了,薄公子一个人在二楼上小饮呢。” 那人把她引至一栋独立小楼前便离去了。 这栋楼是用竹子做的,楼梯踩上去有些软,晃晃悠悠的,顾嘉宜走着不免有些头晕。 转过了拐角,只见一片空地,临窗处是一抹青色的身影。 “这地方……”顾嘉宜不由嘟囔了一句。 “这地方怎么样?”薄乐尘回头笑道。 “太浪费空间了吧,本身就处于中心地段,人流量密集,还不好好利用?”顾嘉宜皱着眉头说道。 薄乐尘微微沉了下脸,“我也有此同感,不如和桂记酒楼一样卖吃的吧?” 顾嘉宜冷着脸“哼”了一声,这人真是闲得慌,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你找我干什么?”薄乐尘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 “明知故问。金巧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了。” “哈哈……”薄乐尘突然大笑起来。 顾嘉宜不由得快步走过去,柳眉微簇,“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欺骗小孩儿吗?说出去,薄家的脸往哪儿放?” “说出去,你不觉得你们顾家更丢人吗?堂堂顾二小姐,跑去我薄记药铺当跑腿的伙计,别说你家老夫人,就是你姨娘肯定也不会同意吧?” “我…..”顾嘉宜一时语塞。 “我舅母挺喜欢你的,你去钱府住十天,便当做我把金巧子给你的代价了。” “你说什么?”顾嘉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薄乐尘的舅母是谁?钱家?没错,正是那失忆的何氏啊,本尊的亲娘! “我听说我那位舅母和你们顾家失踪的夫人,也就是你娘亲,有些相似。人你早都见过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像呢?”薄乐尘看着杯中翻飞的茶叶,轻声自语道。 顾嘉宜心中“咯噔”一声。之前在顾府,何氏深居简出,只负责内宅事务,外面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了二姨娘,因此见过何氏的人应该不多。而现在,何氏管着钱家的生意,虽不说整天抛头露面,但见到人必定也不少。玫瑰城就这么大,在顾府见过何氏,之后又在钱府见过何氏的,应该也有,觉得两人相貌相似本就在情理之中啊。就是不知道,当何氏恢复了记忆,她该如何选择呢? “你这么紧张干嘛?莫非我舅母真是你娘?” “我怎么知道。”顾嘉宜翻了个白眼。 “嗯,那你回去准备一下吧,三天后我接你去钱府。你家老夫人和姨娘那儿我自会去说。” 顾嘉宜瞪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为难吗?我和钱家的人素无来往,怎么就让我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呢?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薄乐尘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喝起茶,并不理会一旁顾嘉宜的控诉。 073.初入钱府 顾嘉宜不得不答应了这个条件。 薄乐尘倒也守信,第二天就派人把金巧子给送来了。他还亲自上门和老夫人她们说了,希望顾嘉宜去钱府住几天的请求,薄家本就和顾家有婚约,老夫人又十分看重薄乐尘,当下便一口答应了。 倒是二姨娘想了想,开口道:“难得钱大奶奶和二小姐有缘,只是二小姐在乡下呆惯了,性子素来不拘小节,年纪又小,没读过几本书,就怕上府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得大奶奶她们不高兴。” 薄乐尘笑了笑,“二姨娘有所不知,我舅母常说,她就是欣赏顾二小姐这般敢说敢为的性子,和一般循规蹈矩的姑娘不同。” 老夫人和二姨娘又忙着客气了几句。 三人又说了一阵子闲话,薄乐尘才告辞出门。 一直站在屏风后面偷听的顾嘉茗不由捏紧了手帕。为什么?顾嘉宜在薄乐尘心中的分量似乎越来越重了,甚至就算是他提到顾嘉宜的名字,眼神中都带着一丝异样的光彩。不,她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薄乐尘是她看好的未来夫婿,他只能是她顾嘉茗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接下来的两日,寻芳忙着送金巧子给木棉,并不在府中,顾嘉宜就吩咐小初收拾了几件衣裳,准备带去钱府,还列了礼品清单,让院子里的仆妇出去采购了。 “妹妹。”顾嘉茗突然站在门口朝她浅笑。 顾嘉宜抬头愣了会儿,“姐姐怎么来了?院子里那些人都让我打发出去买东西了,也没人通传,倒是怠慢了姐姐。” “瞧妹妹说的。姐姐听说妹妹明天就要去钱府了,特意过来看看,妹妹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了。”顾嘉茗边说边走了进来,在椅子上坐下。 顾嘉宜瞧着她一脸的情真意切,心里唏嘘不已。 “那姐姐先坐着,小宜还得清点下礼品,就不招待姐姐了。”她也没闲工夫来跟她客套啊,既然她说不用招呼她,那就不招呼呗。 “妹妹,”顾嘉茗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站了起来,“我听说那钱家大奶奶和母亲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妹妹是见过钱大奶奶的。” 顾嘉宜看着地面,点点头,“是有一些像,可是终归不是娘。娘早已远嫁,那钱大奶奶不过是和娘的相貌有些相似罢了。再说,娘性子柔弱,钱大奶奶又那么能干,和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原来是这样,”顾嘉茗朝她走过来,边说边取下头上的珠钗,“钱大奶奶也是乐尘的舅娘,妹妹此次上府,也替姐姐我表表心意吧。” 顾嘉宜看了一眼那珠钗,笑道:“姐姐可真大方,光这一支钗子,便要顶我这所有礼品的价了。” “妹妹快别说笑了,”,顾嘉茗边说边把珠钗塞到顾嘉宜的手中,叹了口气,“我们没有了亲生爹娘,在这府中也算是寄人篱下,好容易结了门亲,也不得不上赶着讨好人家。如今我身边没什么值钱东西,只剩下这珠钗,现在这处境,也顾不得什么了。” 顾嘉宜挑了挑眉,哼,你生来一副好算计的头脑,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窘迫的境地?别的不说,就单是你和那薄家的婚约,便是一桩稀罕事了。说起来,也不知道这顾嘉茗是怎么和那薄家扯上姻亲关系的。 “妹妹现在年幼,自然不懂这些。你和那小东家的婚约可要牢牢把握好了,没事也别整天呆在家里,多去桂记酒楼转转,多和那小东家来往。唉,咱们这样人家的闺女自然比不上人家父母双全的,也没人替我们打算的。”顾嘉茗边说边挤出了两滴眼泪。 顾嘉宜见状,虽说心中有些反感,但也不得不出言安慰着:“姐姐莫伤心了,过不了两年,姐姐便会嫁去薄家做当家主母的,那便是熬出头了,今后,小宜还要靠姐姐提携呢。” “那倒也是,”顾嘉茗微微仰起头,神情中不由表现出了一丝优越感,“乐尘一向对我很好,他说了,虽然之前婚期延后,但作为补偿,我的聘礼会增加五千两呢。” 顾嘉宜早已烦不可耐,表面上却还得笑着应承,说了好些好话,那顾嘉茗才满意地走了。 顾嘉宜拿着那支珠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做工精美,材质上乘,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只是,怎么越看越眼熟呢,似乎之前在哪儿见过。 一切准备就绪,顾嘉宜就带着小初和几个丫鬟婆子上路了。 眼看快到钱府了,顾嘉宜掀开马车的帘子,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的这所宅子,钱府和顾府相比,规模倒也相差不大,马车停稳,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管家模样的人。 “小的福子给顾二小姐请安。”那人行礼说道。 “小姐,这位是钱府的福管家。”小初低声说道。 顾嘉宜点点头,下了马车,看着福管家,微微颔首,缓缓道:“福管家久等了。” 那福管家连称“不敢”,招呼着顾嘉宜一行人进府,又吩咐一个小丫头带路引顾嘉宜去正厅。 一路穿廊走桥,到了正厅,一个丫头从里面掀开厚帘子,顾嘉宜走了进去,那引路的丫头便自行退去了。 正厅的摆设十分简单,同顾府相比,甚至显得有些寒碜。整个正厅空荡荡的,顾嘉宜淡淡扫了一眼,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你看你,只顾着哭闹,让你宜姐姐都等久了。”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夹着婴儿的笑声。 顾嘉宜转过身,只见是何氏抱着一个小婴孩,正愣愣地看着她。 “小宜……”何氏疾跑几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长高了,也瘦了。” 顾嘉宜也看着她,这样子,难道她记起来了? “快看,小宜,这是妹妹,这是妹妹。” 顾嘉宜看向那小婴儿,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一边吸允着手指头,一边直直地看着她。 “好可爱。”她不由伸手捏了捏那小脸。 “你喜欢妹妹吗?”何氏突然问道。 顾嘉宜看了何氏几眼,点点头。 何氏又让奶娘将小女儿抱了下去,拉着顾嘉宜去了内院。 何氏的卧房还是像在顾府的时候那样,浅红色的帷幔和轻纱,像是闺中女儿的闺房一般。只是当时在顾府,顾老爷虽疼爱何氏,却很少在何氏的房中留宿,因此何氏房中的摆设更偏女性的柔和,为何到了这钱府,还是这般呢? “怎么不见钱家大爷呢?”顾嘉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早去了京中赴考,前些天又来信说染了风寒,病情不怎么好,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钱家大爷吉人自有天相。”顾嘉宜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这何氏现在身份太特殊,表现亲密不是,不亲密也不是。 何氏点点头,又说道:“我先前拜托乐尘请你来府中住几日,只怕你不肯,没想到你居然同意了。” “为什么觉得我会不肯?” “因为,因为我…我怕你怪我……” 正说话间,有丫头进来禀告说,薄乐尘来了。 074.钱家变故 薄乐尘的身上还带着雪,进了屋也来不及脱大氅,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乐尘,你这是做什么?”何氏赶紧上前去拉他。 薄乐尘一言未发,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顾嘉宜。 何氏会意,便回头道:“小宜,麻烦你去里面回避一下。” 顾嘉宜看了眼薄乐尘,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往里间走去。 事实上,可能是因为她耳力比较好,薄乐尘的话还是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舅舅回来了。” “真的?他人呢?” “已经运往南云堂了。” “那我现在就去,”何氏一脸兴奋,突然察觉出有些不对,又回身看着薄乐尘,“你说什么?” 薄乐尘往地上郑重地扣了三个头,没有说话。 四周一片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何氏低低的抽噎声。 “我知道了,”何氏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我为他打理家业,送走了公婆,还生了女儿,夫妻情分已尽,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 薄乐尘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缓缓道:“封锁消息,尚有几位元老对钱家的产业虎视眈眈,一切照旧便可。” “可是,可是,元鼎他还在南云堂啊。” “舅母,我母亲的意思是,将他火化,以避免消息走漏。” 闻言,何氏睁大了眼睛看着薄乐尘。 “舅母,你们现在孤儿寡母,怕是也只有听命于我了。你别忘了,这些年,若没有我,单是凭你,怎么可能把钱家撑起来?况且,你这条命还是我救的。”薄乐尘看着手中的玉扳指,语气淡漠地听不出一丝情感。 何氏流下两行清泪,闭了眼睛,“好,一切都听你的。” 薄乐尘满意地微微一笑,转身掀开帘子,大踏步地走了。 顾嘉宜绞着手指,想着刚才薄乐尘说的话。那钱家大爷死了,薄乐尘将其运回来,想要秘密火化,何氏孤立无援,只得听命于他,原来,这钱家真正的掌舵人竟然是薄乐尘!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倒也风平浪静。何氏每天就逗逗小女儿,和顾嘉宜聊聊天,生意上的事也没怎么理会,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看来,钱家大爷的死,对她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不好了,大奶奶,一群人围在咱们府门口,嚷着要您出去呢!”何氏的贴身婆子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何氏正同顾嘉宜吃饭,闻言,均是一愣。 “小宜,我先去看看,你慢慢吃。” 顾嘉宜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连忙道:“我同您一道去。” 跑出了大门,只见护卫拦着一群闹哄哄的人,那气势像是要将这钱府踏平一般。 “各位叔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贱妇,元鼎死了,竟敢瞒着我们偷偷火化,咱们家元鼎对你不薄,你却将他挫骨扬灰,居心何在!” “大胆贱妇,账目上亏空如此巨大,还整天欺瞒我们,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贱妇,赶紧从钱府滚出去,咱们钱家的产业都败在了你的手上!” 此起彼伏的骂声,何氏无从招架,本就经历丧夫之痛,现在又招来谩骂,她一时感到头晕目眩,不由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顾嘉宜虽然内心焦急,无奈她只是个外人,根本插不上话。倒是这些叔伯说是何氏将钱家的产业掏空了,以她对何氏的了解,这应该是不可能的,那么或许,她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何氏的几个贴身婆子将何氏强行拉进了屋。 “快去请表公子过来!”何氏大喊道。 “表公子没在城中,奴婢早就遣人去找过了。” 几个丫头又是打水,又是递帕子,好一阵子功夫才将何氏安稳住了。 “怎么会这样?”何氏皱着眉头,不断重复着这几句。 又有几个妈妈来劝顾嘉宜回房休息,毕竟这样的场面,让客人看到影响不好。 顾嘉宜回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天一亮,她便直奔何氏的屋子。 何氏的贴身丫头跟她说,何氏还没有起来,但又给她开了门,让她进去。 躺在床上的何氏,脸色十分苍白,嘴里念念有词,额头上还不断沁出细汗。 “小宜,咳咳……”何氏突然伸出手。 顾嘉宜没有说话,默默地把手伸了过去。 “你都不肯叫我娘了,”何氏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其实有时候,我反倒还怀念在顾府的日子,虽然二姨娘老是刁难我,嘉茗也不喜欢我,可好歹日子过得单纯,还有老爷宠着,老夫人疼着,真的过得比在这钱府里单纯多了,咳咳……” 顾嘉宜听着,心里也有些难受。 “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我知道你回了陀村呆了三年,还去过江城,后来才回了顾府,你也过得很不好吧?” 顾嘉宜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象征性地摇摇头,“也没有那么糟的。” “娘知道你一向懂事。当年我滑下山坡,是薄乐尘救了我,在村子边废弃的茅草屋,我生下了一个死婴,是个男孩,你的亲弟弟,若是他还在,我会让他回顾府陪你,那样,你的日子也许没那么难过的,咳咳……” 顾嘉宜有些哽咽,“您别说了,别说了……”就算是个男孩,回了顾府,那二姨娘是吃素的吗?怎么可能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成为她儿子的绊脚石? 何氏摇摇头,“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薄乐尘让我嫁进钱府,我就嫁了,他给了我一个假身份,人人只道我是钱家大奶奶,都不知道我还是顾家的夫人。其实我是薄乐尘的傀儡,他借着我的手操控着钱家的生意,那账目上的亏空,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氏的声音越说越小,仔细看去,竟是睡着了。 一个婆子进来,为房间里添了把炭火。 “顾二小姐,不如奴婢派车送您回顾府吧?大奶奶如今这状况,怕是不能招待好您了。” 顾嘉宜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摆摆手,“不必了,我再住几天,敝府自有马车接我。” 婆子听了,也没再说什么,躬身行礼便退出去了。 075.何氏去世 何氏怎会无端失忆呢?这件事和薄乐尘到底有没有关系? 顾嘉宜想着,只觉得指尖发凉,心里又惊又怕,连薄乐尘什么时候进来了都不知道。 “你出去吧。”他轻声说道。 顾嘉宜转头看向他,突然想到第一次在市集上见到他,那稳稳坐于闹市而自得清净的闲适,那种衣袂飘飘的淡薄,如今看来似乎成了一种嘲讽,如此功于心计、城府之深的人,怎会有那般淡然的情怀!真不知是他隐藏太深,还是她顾嘉宜看走了眼。 “怎么?”薄乐尘见她没动,不由挑眉看着她。 “她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顾嘉宜看着熟睡的何氏说道。 “应该是最近吧。她说想见你,求了我好多次,我就发发慈悲心,满足她死前最后的心愿。” “你说什么?”顾嘉宜诧异地看着他。 “钱家已经不需要人了,所有的产业都在我的手里了。”薄乐尘说着,不由攥紧了掌心。 顾嘉宜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薄乐尘突然在她身后说道。 “不问,跟我无关。”顾嘉宜冷冷地说道。 “何氏不是你的娘亲吗,你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她死?” 顾嘉宜长吸一口气,“是,也不是。” 薄乐尘没有回答。顾嘉宜深呼吸了几口,打开了门。 “没想到,我们竟然是一路人。” 闻言,顾嘉宜不由回头,看着他:“你错了。” 经过这一番谈话,顾嘉宜也不想再在钱府呆下去了,连夜给寻芳写了封信,让她派马车来接她回府。 这一天,顾嘉宜都没有出门。她不知道自己去见了何氏,究竟该说些什么。她对于自己这一世的身份认同,始终都停留在陀村,她是何之浩的外甥女,却觉得自己不是何氏的女儿,说来,终究是缘分太浅。 傍晚,在自己房中用过了晚饭,顾嘉宜便吩咐小初熄灯,早早歇息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顾二小姐,顾二小姐……”门外一个婆子在焦急地喊着。 听声音,像是何氏身边的人。 小初从旁边的耳房出来,迷迷糊糊地问道:“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大奶奶那边的院子着了火,大奶奶念叨着顾二小姐,差遣我过来说一声,火势虽然迅猛,可还没有烧过来,伤不及小姐。” 顾嘉宜听了,猛地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没想到,薄乐尘这么快就动手了。 “为什么会着火呢?”她顾不上穿鞋,急匆匆跑过来推开门,就抓着那婆子的胳膊问道。 “是值夜的丫头不小心碰倒了烛台。那火本是可以熄灭的,却不知怎么,竟越烧越猛。” “那大奶奶人呢?” “人倒是救出来了。” 顾嘉宜长出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小初,快把我的大氅拿来,我去大奶奶那儿看看。” 火势汹汹,几乎映红了半边天,那些丫头小厮们七手八脚地端着水盆来灭火。 “不好了,不好了,大奶奶跑进去了。” “快,快去救大奶奶啊。” 人群突然嘈杂起来,几个小厮往身上泼了水,想要进去,无奈火势太大,被硬生生给逼了回来。 “顾二小姐,求求你救救大奶奶吧。”几个丫头突然朝顾嘉宜这边跑来,跪下来哭道。 顾嘉宜一时也六神无主,她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怎么冲得进火场,救得了人啊? 这时,只见上方掠过一个人影,往那着火的房子飞去。 “小姐,你看,寻芳姐姐,是寻芳姐姐!”小初拍着手,开心地说道。 顾嘉宜仔细看去,的确是寻芳,这可真的是及时雨啊! 过了一会儿,只见寻芳带着一个人从火房子里飞了出来,直奔顾嘉宜这边。 “奴婢来迟了。”寻芳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寻芳,你快起来,没有受伤吧?”顾嘉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赶紧跑过去拉起寻芳,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奴婢没事,倒是钱大奶奶……” 顾嘉宜看过去,何氏身边正围着一群哭天喊地的丫头婆子。 “大奶奶!” “您都出来了,怎么又跑回去了!” 一群闹哄哄的人,或是自责,或是惋惜,或是后怕。 “顾二小姐,大奶奶有话跟你说。”一个婆子突然喊道。 四周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纷纷站远了一些。 何氏的声音很小,顾嘉宜只得把耳朵贴到她嘴边。 “小宜,我回去,是要找这个,这些年我一直戴着,虽然想不起是谁送的,可觉得十分重要,一刻也不离身,后来才想起,原来是你爹送的。” 顾嘉宜这才注意到何氏手中那带血的珠钗。 “小宜,这珠钗娘送你了,娘给你定了一门亲,陀村楚家的公子……那个薄乐尘,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何氏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都听不清了。 “大奶奶,你说什么?”顾嘉宜不断地同她说话,“你别睡啊,你别睡啊!” 何氏混沌的目光突然有些清明了,“我好希望再听你叫我一声娘。” 顾嘉宜嘴唇动了动,有一丝犹豫。 “你挺住,这样,等你好了,我认你做干娘,天天叫你娘,再在钱府住上十天半月,不,住到我出嫁好不好,你还没有看到我出嫁呢,还没有看到小妹妹长大,还没有听到小妹妹叫你‘娘’,你不可以死的,你还有这么多事没做……” 何氏没有再回答。再看向她,却只见她半垂着眼,看向一边,一动不动。 “大奶奶,大奶奶,你醒醒,你醒醒……”顾嘉宜边哭边说道。 四周突然很静,再无一丝嘈杂,只有那大火的“滋滋”声,和顾嘉宜的哭喊声。 “顾二小姐……” “主子,你别这样,钱大奶奶已经去了。”寻芳边说边蹲下来,为她擦着眼泪。 顾嘉宜懵懵懂懂地看着寻芳,点点头,正要起身,突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钱家的根基在玫瑰城已盘踞三十多年,其产业涉及范围之广,是有名的富裕商户。如今一场大火,不仅夺去了钱大奶奶的性命,更让这商界翘楚之家轰然倒塌。 街头巷尾的百姓并不知道钱家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城中再无钱家,取而代之的,却是那近年才搬来玫瑰城的新富薄家,更让人津津乐道的,竟是那钱家的姑奶奶还是薄家的大夫人,姻亲之家,产业合二为一,也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包藏了怎么样的故事! 076.交心 顾嘉宜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刚刚喝了一口米粥,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二姨娘的声音。 “老夫人,我一开始也是不同意二小姐去钱家的,现在倒好,那钱家连累的二小姐躺了两天,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了,您说这人过生辰,在床上躺着过多晦气啊,再说我还请了那么多人来,如今二小姐病着,这生辰宴也不得不过啊。”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咳咳……” “老夫人,我这不也是替二小姐着急嘛!” 两人说着,已经走进了屋。二姨娘看到顾嘉宜已经坐了起来,不由眉开眼笑。 “小祖宗,你总算醒了,瞧把老夫人担心的,这么冷的天,天天过来看你,如今可觉得好些?” 顾嘉宜听到二姨娘那尖细的声音,不由有些头疼。 “说来是小宜的罪过,让老夫人担心了。” “傻孩子,都是自家人,没什么担不担心的。” 二姨娘坐在床沿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顾嘉宜。 “我让人做了十几套衣服给二小姐,都是最新的款式,待会儿差人送来,二小姐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行了,你铺子上那么多事,”老夫人微恼地看着喋喋不休的二姨娘,“去忙你的吧,让小宜多休息休息。” 二姨娘听了,只好把话给咽下,行了礼出去了。 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顾嘉宜。 “小宜,你喜欢二姨娘吗?” 闻言,顾嘉宜一愣,老夫人为什么会这么问,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似乎都不太合适。 她本想敷衍过去,却见老夫人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不由有些紧张。 二姨娘同老夫人沾亲带故,生了顾家唯一的儿子,为人泼辣凌厉,府中地位又高,当年若不是顾老爷续弦娶了何氏,那二姨娘没准会被抬为正室的。可是,她总觉得,老夫人和二姨娘之间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亲密,她有时候也弄不懂,二姨娘是和老夫人一条心,还是别有用心啊? “我半截身体已经埋进了土,儿子又走在我前头,孙儿无主见,孙女又不向善,本来以为今生无望,没想到后来你回来了,我觉得你很不同,可是至于怎么不同,我现在也说不上来。” 顾嘉宜看着老夫人,原来她这般通透,不由低下头,抿了抿唇,斟酌再三,才开口。 “其实,小宜也不太明白,这府中的形势。姐姐一心想嫁去薄府,可是又不能失去顾府的支撑,她对二姨娘的态度倒是改善了很多,有时候可以说是刻意讨好的。至于哥哥,他之前虽在衙门当差,身上却少了武夫的果敢和刚气,经商上面,也没有商人的眼光和胆识,反倒处处受制于二姨娘。说到二姨娘这个人嘛……” “二姨娘如何?” “小宜看不懂。之前她处处苛责我娘和我,言辞尖酸,逼得我们逃回了陀村,现在我回来了,她却一改往昔的刻薄,事事以我为先,衣食住行总是给我最好的,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小宜以为,二姨娘为何前后态度截然不同?” 顾嘉宜微微一笑,“小宜愚钝,只想到一个答案。大概是奇货可居吧,商人惯用的伎俩罢了。姐姐已经定亲,我还年幼,尚且还有利用空间。” 这也是为什么,顾嘉宜迟迟没有告诉二姨娘,她同楚家有过婚约之事,也不知道将来二姨娘得知了,会不会恼羞成怒呢?可是她也不怕了,因为在这之前,她就会让自己强大起来。 老夫人眼中有一丝赞许,“我还怕你在那绫罗绸缎中迷了眼,看来我真的没有看错你。” 顾嘉宜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现在说来,我倒是担心茗丫头,钱家的事多多少少和薄乐尘有些关系,这个人心思之重,就怕将来害了茗丫头啊。” “姐姐这般聪慧,岂会不知自保?”顾嘉宜笑道。 老夫人摇摇头,有些疾言厉色地道:“小宜,你和茗丫头本是同根生,薄乐尘害了茗丫头,便是害了顾家,害了顾家,你会有好日子过吗?岂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顾嘉宜瞧着老夫人有些动气,心里也不怎么舒坦。 “小宜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可如今亲已经定了,若是退亲,于姐姐的名声也不好吧,偏偏姐姐还执着于薄乐尘,若是让她退亲,她非得拼命不可。” 顾嘉宜说着,不由想起自己,和楚宸枫的婚事又该如何呢? 老夫人不由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二姨娘果然派人送了十几套衣服过来。 顾嘉宜还在想老夫人说的话,也没心思去看那些衣服,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让寻芳打发了那几个送衣服来的丫头们的赏钱,懒懒地睡在床上。 “蠢丫头,”小卷突然跳到她面前,“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见到谁了?”她没好气地问道。 “你绝对想不到,是袁青花和何玫。” 顾嘉宜睁开眼睛,“她们在干什么?” “在东市开铺子,开了一家茶水铺。” 她突然想到,以前好像听楚雨澄说过这事。她可没有忘记,当初袁氏母女是怎么把自己的钱席卷一空的,说不定这开铺子的钱,还是她的呢! “我倒要去会会。” “好啊好啊,带上我,我也想去看热闹。” 顾嘉宜白了它一眼,蒙上被子,倒头睡去。 第二天的生辰宴特别无聊。顾嘉宜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好,只是在午宴中露了个脸,吃了顿饭,便又回了房,而且,那位杨员外的公子竟然没有来,她心里不禁有些解脱之感。 听着丫头念着长长一串的礼品单,她不由更加昏昏欲睡。 事实上,她真的这般做了,等到醒来,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趁着二姨娘忙着招待来宾,她带着寻芳换了身男装,溜出了府。 “主子,我们去哪儿?” “随便逛逛吧。” 她挺想去找袁氏母女的麻烦的,想想还是算了,怎么说今天也是本尊的生辰,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拐了几个弯弯绕绕的弄堂,一幅牌匾突然映入眼帘,只见上面写着“闲客小居”,二楼处挂着一幅大大的“茶”字。 顾嘉宜一下来了兴趣,“名字倒是别致,说来还真有点口渴,走,寻芳,我们看看去。” 077.初遇杨贺 走入内室,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普通的装潢和摆设,与一般的茶水铺差不多。 几个伙计模样的人正坐在一旁赌钱,并没有注意到顾嘉宜她们走进来了。 “请问……”寻芳试探地问道。 那几个人这才抬头,打量了她们几眼,懒洋洋地说道:“要歇息喝茶去别处吧。” 顾嘉宜不由笑道:“真奇怪,你们这儿不是茶水铺吗?打开门做生意的,怎么有客来了,还把客人往外赶呢?” 有个伙计看着她,不屑地说道:“你若是想在这儿坐便坐吧,不过这儿茶水什么的都没有的。” 顾嘉宜看了眼寻芳,两人转身走了。 “二位且慢。”后面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男声。 顾嘉宜回头,原来是一位纤瘦白净的文弱书生。 “在下杨贺,是这家茶水铺的掌柜,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顾嘉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这人长得还不赖嘛! 杨贺见顾嘉宜看着他,不由有些脸红,“这位兄台,在下有何不妥吗?” “没,没有啊……” “那二位上这边坐。” 顾嘉宜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杨公子,你这个掌柜脾气怎么这么好啊,你家的伙计这般傲慢无礼,又消极怠工,你居然还留着?”顾嘉宜一边打量着装潢一边说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他们都是我家签了死契的帮工,跟着我开了这间茶水铺,赚不了钱,心里有些烦闷是应该的。” 顾嘉宜看了杨贺几眼,没有说话。在这个朝代,签死契这种事,是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资格做的,而且还要看家族的等级,来确定签死契的人数,就说这顾家,城中首富,签死契的不过二三人,人数这么少,主要还是因为顾家没有名分,没有出过官老爷,纯粹是商户白丁之家,虽有财,地位却不高,所以这么说来,眼前这杨贺的家族背景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吧。 到了一处房间,冉冉檀香扑面,布置不失文雅。 “二位请坐,这儿只有些花茶,你们将就着用些。”杨贺亲自给顾嘉宜和寻芳倒了两杯茶。 “寻芳,你坐啊。”“ 寻芳推辞不坐,默默立在一旁。 杨贺看了两人一眼,笑道:“没关系,在我这儿随意就好。对了,还没有请教小兄弟尊姓?” “我姓顾。”顾嘉宜瞧着杨贺这么真诚,也没有掩饰之意。 “原来是顾兄。在下有些好奇,我这茶水铺比较偏僻,顾兄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对他一口一个“顾兄”,顾嘉宜听着有些不适。其实,她也知道,尽管杨贺比她年长,还依然称她为“兄”,并不是有意为之,这不过是个习惯性的敬称罢了,以示谦虚。 “说来惭愧,今天本是小弟生辰,无奈府中杂事太多,现在也是偷偷溜出来寻个清闲罢了,走到杨兄这儿,也是一种缘分。” “原来如此,竟不知今天是顾兄生辰,怠慢已久。我这儿还有两个红鸡蛋,这就去煮了给顾兄端来。” 顾嘉宜刚想说“不用”,杨贺已经快步走出去,跟楼下的伙计说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窗子边打量着外边的风景,正看到一片集市,这似乎是城中的东市啊,她突然想到小卷说过,何玫母女就在这东市开了茶水铺。 “寻芳,帮我办个事,去外面这市集上问问,有没有一对母女开的茶水铺,母亲姓袁,女儿姓何的。” “是,主子。” 过了没多久,红鸡蛋便端了上来。顾嘉宜瞧了两眼,起身去旁边的书桌上拿了只笔,在鸡蛋上面画了一张笑脸。 “你看,”顾嘉宜把鸡蛋递给杨贺,“好可爱啊。” 杨贺看着,不由也笑了。 回到顾府,天已经快黑了。所幸二姨娘还忙着张罗晚饭,并没有发现她溜出府的事。 顾嘉宜挑了条比较偏僻的路,夕阳正将点点光斑撒向池塘边的假山,树丛上堆积着的残雪,在阳光的包容下,正慢慢地融化。 她站在假山背后,望着这片宁静的景色,心中一根绷紧的弦似乎慢慢松弛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措手不及。 假山另一边突然传来顾嘉茗的声音。 “乐尘,你都好些天没来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吃过晚饭再走吧。” “你现在不该担心你妹妹吗?她并不在房中,甚至她的贴身婢女也不在。” 听到薄乐尘的声音,顾嘉宜心中顿时受惊,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 “嘉宜活泼好动,没准又去哪儿玩了吧。”顾嘉茗有些不满地说道。 薄乐尘似乎并没有理会她。 “乐尘,我怎么觉得现在你更紧张嘉宜啊,要不我们尽快完婚吧,不然我心里总是没底,我怕哪一天你会被人抢走。” 顾嘉宜惊得张大了嘴,真想不到,平时看起来乖巧文静的顾嘉茗竟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若是让老夫人听见了,怕是会气得跳脚吧! 她并不想和这两人打照面,蹲下身藏进了假山的石缝里面。 薄乐尘往这边走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茗儿,我希望你不要多想。” “对不起,乐尘,我只是,只是太紧张你了。” 两人说着,并肩往前面走去。 看着两人走远了,顾嘉宜才从石缝里出来,不由摇摇叹息道:“顾嘉茗中的毒太深了。” 看来,老夫人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寻芳正在打坐。 顾嘉宜不好打扰,静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寻芳睁开眼睛,刚想说话,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 “怎么了?” “奴婢没事,只是没想到那薄乐尘的功力不低。” “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主子没在,他来主子的房中,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奴婢没有跟他正面较量,暗中打了他一掌,谁知他竟又回了奴婢一掌。” 顾嘉宜听着,想到刚刚见到薄乐尘,他整个人好好的,并不像寻芳这般苍白虚弱,而且他跑到她房中找东西,会找什么呢? “主子,奴婢还有两件事要汇报。主子说的茶水铺确实存在,开业半年,说是茶水铺,其实主要靠表演来营生,就在闲客小居前面一条巷子里,生意挺好的。第二件事,钱大奶奶的女儿被薄乐尘送往乌独了。” 078.袁氏使坏 顾嘉宜听着,细细思索,那闲客小居的生意这般惨淡,会不会同何氏母女开的茶水铺有些关系呢? 再说乌独,顾嘉宜倒是有所耳闻,那里属于游牧民族的聚居之地,荒凉偏僻,路途遥远,一个未到一岁的婴孩被送到那儿,只怕路上便已经殒命了。这么想着,顾嘉宜不禁捏紧了拳头。 这时,院子里突然嘈杂起来。 寻芳眉头一皱,“主子,奴婢出去看看。” “不必了。”顾嘉宜看了眼外面,能来制造事端的除了二姨娘和顾嘉茗还能有谁? 她起身往床边走去,瞥了眼被翻开的枕套,心里不禁疑惑,薄乐尘做事一向谨慎,跑来别人房里找东西,应该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印记啊。 “哎呀,我的外甥女,你真的回顾府来了!”袁氏突然大大咧咧地冲进来,上前想拉着顾嘉宜,却被寻芳阻挡了。 后面二姨娘也紧跟着进来了,她身量没有袁氏高,步子没有袁氏大,几乎是一路小跑跟着追进来的,此时胸口起伏的厉害,单手叉腰,一脸气愤。 “怎么,回了顾府,连舅娘也不认了?”袁氏斜着眼说道。 顾嘉宜起身,看也不看袁氏,只问二姨娘:“姨娘,她怎么来了?” 二姨娘翻了个白眼,“太没规矩了,乡野村妇!二小姐,您最好跟这种人撇清关系,咱们顾府是什么人家,这种市井村妇也想来攀关系!” “哼,”袁氏走到二姨娘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这个市井村妇也是你们顾家夫人的嫂子,你家夫人见了我还得恭恭敬敬,你一个侍妾竟敢在我面前猖狂!” 顾嘉宜听了这话,赶紧拉开两人,“姨娘,您消消气,别跟她一般见识。袁姨,我记得大舅给了您一封休书,您和何家没有关系了,跟顾家那就更没有关系了。” 二姨娘狠狠瞪了一眼袁氏,转身走了。 袁氏在椅子上坐下,翘着腿,有些得意地说道:“你大舅是休了我啊,可后来又八抬大轿把我抬回去了啊,金花那贱人还是做了妾,我依然是你名正言顺的大舅娘。” 顾嘉宜听得一头雾水,袁氏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今天您来,是为什么啊?” “今天不是你生辰吗?我来参加你的生辰宴的,顺便,再借点钱花花,唉,你大舅那没出息的,也不出去干活了,成日和金花厮混,一大家子都靠我养活呢。” 袁氏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想当初,袁氏被抛弃赖在何之浩家里,倒也表现出了一些自立自强之类的精神,当时还以为她改好了,怎么现在却又变本加厉了呢?原来不同的境况,可以磨练出不同的心智,袁氏本心不坏,就是贪婪成性,又生的一副能撒泼的好性子,境况稍好些,本性便暴露无疑。 “我听说你开的茶水铺生意挺好的啊。”顾嘉宜喝着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生意好,可是家里开销也大啊。”袁氏边说边看着刚做的蔻丹。 顾嘉宜也顺着看过去,笑道:“舅娘这蔻丹做的漂亮,想来表姐她们过得也不错吧。” “她哪能跟你比,你是顾家的千金,金枝玉叶一般,玫儿不过只是个乡下丫头罢了。可是啊,有句话也说的好,花无百日红,你也曾住过乡下,这往后啊,说不定还得回到乡下。” 顾嘉宜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由心生怒气,直直地看着她。 “你也别生气。我小姑这个人我最了解了,漂亮却又懦弱,读过书,脑子却又迂腐,当年竟然喜欢上一个穷酸秀才……”袁氏突然停住,捂住嘴,四下张望。 顾嘉宜心里“突”地一跳。 “你娘写的字真好看,”袁氏微微一笑,继续说着,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她给那秀才写了好多信,拜托我交给他,可是我怎么可能给那秀才呢,信全被我扣下了,我还得留着你娘,把她卖个好价钱呢!” 顾嘉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这些信又能说明什么,未婚女子给男子写信在这儿不是很正常吗?”她还记得,那些满大街追着薄乐尘跑的女孩儿,这么疯狂的行为,都没有受到批判,写几封信又怎么了? “对,当时你娘是没成亲,可是我要说她是成亲之后写的那也未尝不可啊。你娘改嫁,失了名节,本就对你不利,现在又抖出她同外男有染,那就真的把你给毁了啊,怕是你同小东家的婚事也得告吹了吧?” 顾嘉宜紧紧捏着茶杯,掌心冒出了丝丝冷汗。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楚家退婚,好成全你女儿?” “不不不,”袁氏摇晃着食指,“你只说对了一半。你有把柄在我手中,我也好拿捏你啊。” 真是岂有此理!顾嘉宜对寻芳使了个眼色。袁氏只觉得眼前一晃,胳膊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信纸便如同雪花般散落开来,再想动,却发觉全身僵硬。 袁氏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耀眼的光芒,“你果然这么快便被激怒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门外赫然站着顾嘉茗和老夫人。 “小宜,你这是干什么?”顾嘉茗抢先一步说道,“我听说舅娘过来看你,便和老夫人一道过来了,怎么感觉你和舅娘似乎有点不愉快呢?” 袁氏刚想说话,就被寻芳点了哑穴。 “大胆贱婢,”顾嘉茗指着寻芳喝道,“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对舅夫人无礼,来人啊,将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顾嘉宜赶紧拉住寻芳,看着顾嘉茗笑道:“姐姐别动气了,这里面有些误会,寻芳没有胆子当着我的面加害舅娘,如果姐姐真要罚他,三十大板着实有些重了,寻芳一个女孩儿怎么受得了,而且,姐姐你对下人这般苛刻,传出去,倒让人说咱们顾家大小姐为人刻薄呢,不如罚寻芳去外面跪半个时辰吧。” 寻芳点点头,自行去了外面跪着。 顾嘉茗听着,不由有些恼怒,面上却不得不说了一些好话。她的目光转移到地上,看了眼信纸,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捡起一张道:“祖母,这字迹似乎是母亲的。” “是吗?”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夫人似笑非笑地反问道,目光在袁氏和顾嘉茗身上逡巡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079.鸡犬不宁 “祖母,您看看,这落款可不是母亲的名字吗,还有这字体,母亲爱写簪花小楷,以前茗儿还临摹过母亲的字体,绝对不会认错的,”顾嘉茗斩钉截铁地说道,看着那些信,突然表现出了一丝疑惑,接着脸上一红,似乎有些害羞,“只是,信上的内容,似乎有点……” “信上说的什么?”老夫人冷冷地问道。 “像是情书。”顾嘉茗小声地说道。 “荒谬!”老夫人怒喝道,一甩袖子,“这事儿不许传出去。”说完,看了一眼顾嘉宜,转身离去。 “把信都烧了吧。”顾嘉茗吩咐身边的丫头。 顾嘉宜垂着眼皮,没有说话。原来这一切都是顾嘉茗和袁氏设计的,好歹毒的心思,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她使了个眼色,让寻芳暗中跟着那去烧信的丫头。 过了一会儿,宴厅的丫头过来禀告说可以开席了。 “我就不去了,身上有些不舒坦,你去跟姨娘说声吧。”顾嘉宜对那丫头说道。 “妹妹,难得姨娘有这份心思为你办生辰宴,你若是不去,倒伤了姨娘的面子,不过坐在暖厅里吃顿饭,和你在你院子里呆着一个样儿的。” 顾嘉宜看着顾嘉茗,又看了那丫头一眼。这丫头是二姨娘身边的人,顾嘉茗刚刚这一番话,实则也是说给这丫头听的,话看似温柔无害,可她的意思却是,若是顾嘉宜不去宴厅,就是矫情,就是让二姨娘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若是这丫头回去这般说,只怕她顾嘉宜就要被二姨娘记恨上了,那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就难过了。 “我倒没有想这么多,是姐姐考虑得周到,”顾嘉宜对着顾嘉茗行了个礼,想了想,又转头对小初说道,“今天舅娘来看我,和姨娘闹得有些不愉快,都是我没有将事情处理好,小初,你将我匣子里那支红宝石镶玉的蝴蝶钗子拿来,给姨娘送去赔罪吧。” 顾嘉茗笑着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携着顾嘉宜的手,往宴厅走去。 晚宴比午宴的人少了很多,大多都是在午宴见过的面孔,顾嘉宜跟着二姨娘简单地巡场应酬了一番,便入座正式开席。 过了不久,空中突然纷纷扬扬飘下了纸花。 “咦,这雪怎么下的这么大?”有个喝醉的人站在门口吃惊地看着那些纸花。 他这么一说,旁边也有人跟着附和,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都站在门口看那些纸花。 二姨娘眉头一皱,看着地上满满一层的纸,吩咐身边的丫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个丫头出去了,有些好事的也跟着出去了,那一地的碎纸屑,上面都有字迹。 顾嘉宜看也没看外面的动静,自己喝着汤。 “哎呀,妹妹不好了!”顾嘉茗突然抓着她拿碗的手。 汤汁溅出来溅了一些在她手上,她一把挣开,冷冷地说道:“你妹妹我好的很。” 顾嘉茗也没计较她的态度,仍然着急地说道:“那些碎纸屑似乎是刚刚在妹妹房里看到的母亲写的情书。” “请姐姐慎言。”顾嘉宜说完,便起身,给顾嘉茗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顾嘉茗使出这样的计俩,难道没想过她也会不好过吗?何氏怎么说也是她的继母,继母勾搭外男,说出去继女的名声也会不好听吧,这种自损三千的蠢把戏亏她想得出,看来还真是高估她了。 “哈哈,看我找到什么了,”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拿着一张纸片,高声呼道,“仙荟,仙荟不是顾家大小姐的字吗?” 顾嘉茗听见了,脸“刷”地一下白了。顾嘉宜停住脚步,不由回头看向顾嘉茗,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眼中爆发出熊熊的烈火。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是仙荟小姐给薄乐尘薄公子的情书……”外面又有个人高呼道。 二姨娘忙叫人把那些人拉走。 老夫人一脸铁青,看着顾嘉宜,不由摇摇头,叹口气,“宜丫头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难道我看走眼了吗?” 顾嘉宜捏紧了拳头,拢紧了大氅,径自往外面走去。扫了一眼那混乱的场面,一言不发,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寻芳,寻芳”,顾嘉宜大声嚷道,“你好大的胆子!” 寻芳跪了下来,“奴婢不知是何人把大小姐写的信撕碎了撒在宴厅门口的。” “不是你?”顾嘉宜诧异地挑眉道。 寻芳重重地磕了个头,“主子明鉴,您只是吩咐奴婢盯着那烧信的丫头,奴婢看见她把信烧了便回来了,奴婢绝对没有做主子没有交代过的事。” 顾嘉宜看了她一会儿,闭了闭眼。 “你看见顾嘉茗的丫头把信烧了?” “奴婢亲眼所见,看见那些信都烧成了渣滓,奴婢才回来的。” 如果寻芳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就不是顾嘉茗策划的,也对,她不应该这么蠢才是,只是又是何人将顾嘉茗的信撕碎撒在宴厅门口的呢? “好了,我信你。现在我们去看看我的大舅娘吧。” 寻芳又慌忙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 “大舅娘果然好计谋,看似是在要挟我,现在却闹得我们姐妹不和,家中乱成一锅粥。” 寻芳上前解了袁氏的哑穴。 “臭丫头,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我让你大舅和表哥拆了你这顾府!” 顾嘉宜没有搭理她,起身走到窗边。看起来袁氏对整件事毫不知情,她头脑相对简单,绝对想不到那么多。这么说来,袁氏不过是颗棋子,她的背后应该另有高人才对! “舅娘,我回了顾府都好几个月了,你怎么才想到来看我?”顾嘉宜突然问道。 袁氏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是,是大小姐让我来的。” “真的吗?”顾嘉宜半信半疑。 袁氏忙不迭地点点头。 顾嘉宜突然微微一笑,“小初,你安排个小厮去何家报信,就说我太久没有见舅娘,甚是想念,舅娘也十分牵挂我,今天就住在顾府,不回家了。” “你,你想怎么样?我可是你舅娘,我要是出了事,你舅舅不会放过你的……”顾嘉宜一个眼色,寻芳便一手劈晕了袁氏。 “舅娘舅娘,娘都不在了,你说舅娘又算什么呢?”顾嘉宜喃喃自语道。 080.原来是他 一场生辰宴不欢而散。 睡到半夜,顾嘉宜突然披衣坐起,轻声叹了口气。 “主子,您怎么还没睡?”寻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过了一会儿,顾嘉宜才说道:“你说,袁青花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寻芳正要推门,突然手一滞,低声说道:“主子,虫儿上钩了。” 闻言,顾嘉宜轻声笑道:“知道了,你先去拦下他们。” 她将袁氏扣在顾府,为的就是引出那藏在府里同袁氏里应外合的人,说来这人将顾嘉茗写给薄乐尘的信偷出来,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撒在宴厅门口,想必和顾府应该有些渊源吧。 进了屋子,一个上半部脸蒙着黑头巾、嘴里塞着布条的男人被五花大绑,支支吾吾不甘心地挣扎着,一旁的袁氏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男人看见顾嘉宜走进来,仿佛愣神了一般,不动也不叫了。 顾嘉宜笑道:“莫非你认识我?”说着,伸手扯下男人的头巾。 “怎么是你?”她失声叫道。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他。 她把男人嘴里的布条扯出来,“我的好表哥,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能耐啊?” 何灿“啐”了一口,“臭丫头,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你得把我娘放了。” 顾嘉宜失笑,上上下下看了何灿一眼,身量长了,长结实了,脸上也冒出胡茬了,和之前在陀村时候的那小屁孩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了。 “怎么说你也是我表哥,我不敢把你怎么样,”顾嘉宜边说边在他旁边坐下来,“是你把我姐姐的信偷出来,撕碎了撒在宴厅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全是我做的,不关我娘的事!”何灿嚷道。 “谁指使的?”顾嘉宜脸色不由严肃起来。 “没人指使,我说了,全是我做的。”何灿毫不松口。 顾嘉宜脸色泛白,她怎么招何家了,就看不得她好是吧?上赶着来弄死她,完了还一副她罪有应得的模样,这么理直气壮,你咋不去杀人放火啊? “我娘是你爹的亲妹妹,你的亲姑姑,这没错吧?你娘来我屋里说的那些话是人话吗?还有我怎么招你惹你了,你和你娘想出这样的变态主意,顾嘉茗又怎么招你了,你把人家大姑娘的隐私公之于众,完了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你他妈是男人吗?”顾嘉宜气急了,不由破口大骂。 何灿想说什么,却被顾嘉宜一把用布条堵住了嘴。 “你夜闯我的外院,见财起意,欲行偷盗,寻芳,报官吧。”顾嘉宜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袁氏便大呼小叫地闯进了顾嘉宜的房间。一夜未眠,她觉得有些疲惫,袁氏的大声叫嚷,更让她烦不胜烦。 “顾嘉宜,你凭什么把我儿子送去见官?” 她猛地将手中的书扔在地上,“凭他偷盗。” “灿哥儿没有。” “你一夜昏迷,怎么知道他没有?” “他是来救我的!” 顾嘉宜深呼吸几口,心绪稍平,突然起身郑重地起了个礼。 “嘉宜好心挽留,也许是我待客不周,让舅娘误解嘉宜会害您,臆想出表哥来救您,实则不是,表哥进我的外院本就不合礼数,嘉宜已不做追究,可他在外院行偷鸡摸狗之事,嘉宜就决不能容忍。” “你!” “舅娘,嘉宜今日还有事,怕是不能招待您了,您自便吧。小初,送客!”顾嘉宜说着去了里间换衣裳。 “主子,何灿怎么处置?”寻芳低声问道。 “我正要去调查此事。他既然一口咬定是他所为,便先去跟老夫人说了,再送去见官也不迟。” 老夫人的院子同往常一样安静,二姨娘和顾嘉茗都已经到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谁也没有说话。 二姨娘剥了个橘子给老夫人,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说大小姐,你也别难过了,你和薄公子成婚是早晚的事,整个玫瑰城谁不知道,不过是闹些笑话罢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人会说了。” 顾嘉茗的指甲有些泛白,她听了只是点点头。其实,她倒不是对这件事难过,撕碎的信饱含她对薄乐尘的爱慕之心,却又出于女子的矜持,一直没有将信送给他,换个角度想,这件事的发生,对她也是有利的,至少从侧面宣布了她对薄乐尘的主权,说不定今后还会成为两人的一段佳话。 她耿耿于怀的,其实是顾嘉宜竟敢对她示威,去她屋里盗信,并且撕碎,还敢在众人面前纷纷扬扬,让她闹笑话,这一点她绝对不能忍!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嬷嬷打着帘子,顾嘉宜走了进来。脱了大氅,对老夫人和二姨娘、顾嘉茗行了礼,这才对着后面打了个响指。 寻芳架着五花大绑的何灿走了进来,一把将他扔在了地上。 “此人是嘉宜的表哥何灿,正是他偷了姐姐的信,撕碎了撒在宴厅的,昨夜还潜入嘉宜的外院,行偷盗之事,被婢女发现拿下,对此他供认不讳。” 老夫人眯起眼睛看着两人。 二姨娘尖声笑道:“我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还愣着作甚,抓去见官啊!” 旁边就有几个嬷嬷上前,却被老夫人挥手退下了。 “茗丫头,你认得此人吗?”老夫人指着何灿问道。 顾嘉茗垂下眼帘,心里暗道,这怕是顾嘉宜和何灿共谋,中间出了矛盾,顾嘉宜便翻脸不认人,转头指向她表哥了。 她摇摇头,“祖母,茗儿一向深居简出,连舅娘都是昨儿第一次见,又怎么会见过这位灿表哥呢?” “这么说来,何灿,你同茗丫头没有交集,那你去偷她的信,这又是为何啊?” “当然是有幕后主使。”顾嘉茗笑道。 这时,小初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二姨娘见状,不由喝道。 “老夫人恕罪,二姨娘恕罪,”小初说着,又看向顾嘉宜,“小姐,奴婢跟随舅夫人回何家,一路上只听得她哀嚎,奴婢假装离去,又躲在门后偷听,只听得舅夫人说是让舅老爷快去找澄姐儿,说都是那澄姐儿出的主意,害的灿哥儿进了官府。” “那澄姐儿是什么人?”老夫人皱眉问道。 顾嘉宜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楚宸枫的妹妹跟着掺和什么,她这未来小姑子咋这么不待见她啊,她突然又好羡慕顾嘉茗,至少薄乐尘没有姐妹,顾嘉茗嫁过去不会有姑嫂难题,可她呢,就怕还没等到及笄成婚,就被小姑子给弄死了。 081.粮铺 “宜丫头,你知道吗?”顾嘉宜听到老夫人点到她名字,不由心里一紧。 说到楚雨澄,便要扯到她同楚家的渊源,可她实在想不起来她有什么地点得罪了楚雨澄,似乎第一回见面,楚雨澄便不待见她的。 “她是陀村楚家楚进文的女儿。”顾嘉宜只能这么说道。 “楚进文?这个名字好耳熟,陀村?宜丫头,你在那儿待过三年,是不是认识这个楚雨澄啊?” “的确见过一两次。” “一两次,那应该不熟,她为什么要针对咱们顾家?” “嘉宜不知。” 老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即让在座几人退下,二姨娘和顾嘉茗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顾嘉宜看着何灿,没有走动。 “你没有话想说?”顾嘉宜问何灿,进来之后从头到尾他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动也没有叫。 “我娘呢?” “刚刚我的婢女不是才说了,送你娘回家了。” 何灿垂着头,静默无言。 顾嘉宜突然想到,那个时候在陀村,为了家里死了的鸡,还有袁氏移植过来的烂枣树,而在何之浩家里撒泼打滚的混小子,不由轻声一笑。 何灿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宜丫头,陪我出府逛逛吧。”老夫人突然说道。 “是,老夫人,那何灿怎么办?” 老夫人顿了顿,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顾嘉宜有些心软,毕竟何灿也是被人利用的,可她又想到,袁氏那副丑陋凶恶的嘴脸,还有昨天何灿那不可一世的傲慢,难道这样的人不该得到惩罚和报应吗?想到这儿,突然心下一横,“老夫人,我们不能包庇罪犯,虽然他是我表哥,可来偷东西,就是犯了法,应该一视同仁,送去官府依法办事吧。” 老夫人的眸子里闪出一道光芒,点点头,立刻就有小厮过来将何灿带下去了。 依着顾家在玫瑰城的财力,县官老爷也不得不给三分脸面,更何况官商相护,平日里顾家也少不得巴结县太爷,所以两者可谓是水乳交融。何灿是顾家扭送过去的盗贼,就算没有实际证据,官府看着顾家的面子,怕是也不能让何灿好过,只怕何灿不死也得脱层皮,下半生只能在牢狱中度过了,那楚家也救不了他。 时辰尚早,街上许多店铺才刚刚开门。 “老夫人想去哪儿?” “去那个面摊坐坐吧,”老夫人边说边走了过去,“我还是年轻的时候,同你祖父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时候常吃面条,后来家里生意好了,天天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腻味,倒不如尝尝这小面,有些滋味。” 顾嘉宜笑了笑,“老夫人爱吃,嘉宜回去也给老夫人做面条,我的手艺可好呢。” “你这小妮子逗我老太婆呢,你回来后几时下过厨房?” “那是咱们府上厨子手艺太好,嘉宜没有用武之地,在陀村的时候,还不是自己做饭,小舅也夸我手艺好呢!” 老夫人笑容有些收敛,脸色怅然若失,“你在陀村也是受苦了的”。 她打量着顾嘉宜,突然又说道,“对了,我倒记起来了,那楚进文的夫人关氏,你娘在的时候,倒是经常上门,你娘跟我说过,关氏想让她儿子和你定亲,楚家有钱,楚进文的胞兄还是官,可我想着那楚家虽有财有势,到底也是乡下人,咱们顾家虽是白丁,可怎么说也是这城中首富,想着还是等你长大了,在城里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所以我当时也没同意那门亲事。” 听到这里,顾嘉宜不由放下筷子,“老夫人,其实,其实,我娘当年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我在陀村已经见过楚家那位了。” “在陀村见过?他一个乡下小子,怎么能让你嫁给他,简直荒唐!”老夫人有些气愤。 “不是的,老夫人,他在城中的桂记酒楼做事,人家都叫他‘小东家’”。 老夫人寻思着,脸色稍缓,“你说的莫不是楚宸枫?” 顾嘉宜点点头。 “那小子我见过两回,一表人才,和你姐夫不相上下。”老夫人突然又变了面色,一边笑着,赞不绝口。 看着老夫人善变的面色,顾嘉宜不由心中苦笑。 吃完了面,顾嘉宜又陪着老夫人随意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粮铺门前,牌匾上写着“孙记”,老夫人径自走了进去,顾嘉宜虽不解,可还是跟着进去了。 “老夫人来了,快请坐。”几个伙计连忙让座,端茶倒水。 顾嘉宜瞧着那几个伙计同老夫人唠家常,那般熟稔的态度,不由有些疑惑,这粮铺似乎不是顾家的产业,可老夫人同这里的伙计这么熟悉,该是经常来才是,也不知老夫人为什么会来别人家的铺子? “这是我的小孙女,今年十一了,”老夫人笑着拉过顾嘉宜,“我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我想让她在这铺子里学着管账,以后也好接我的班。” 顾嘉宜吃惊地看了一眼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伙计看着顾嘉宜,眼神也越发热情,一一同她见了礼。 “宜丫头,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便擅作主张,你不会反对吧?”老夫人目光中带着审视,微微笑着看着顾嘉宜。 其实,这是个机会,不管老夫人出于什么目的,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也不可能再反对驳她的面子,倒不如应承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儿,顾嘉宜慌忙起身,行了一礼,“老夫人愿意给嘉宜机会,嘉宜定当不负所望。” 老夫人笑意深了,对伙计说道:“把上个月的账本拿来吧。” 顾嘉宜打量着铺子的装潢摆设,简单朴素,十分普通,和一般的粮铺没有什么不同。 “上个月亏了三万两啊。”老夫人一边看着账本,一边淡淡地说道。 “是啊,附近又新开了一家粮铺,竞争越来越大了,他们不知是从哪儿进的货,进价很低,售价也比我们低一些,质量倒是和我们的差不多,很多人都愿意去他们家买。” 老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了。宜丫头,你有什么看法吗?” 顾嘉宜想了想,“我需要时间调查一下。” 她走过去,看着伙计指的那家‘白记’粮铺,真是好巧啊,竟然就开在‘孙记’的对门。 顾嘉宜打了个手势,“寻芳,去那边看看。” 半盏茶的功夫,寻芳回来了,调查的结果,也发现白记粮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卖价确实比孙记低。 寻芳犹豫了一下,凑近顾嘉宜的耳旁,“其实白记幕后的老板是舅夫人。” 082.矛盾升级 顾嘉宜皱起了眉头,袁氏什么时候有这般能耐了,开的了茶水铺,还能开粮铺,别说她没这个能力了,就是有,那资金从何而来呢? “继续查,”顾嘉宜轻声说道,思忖了一下,“这事儿会不会和楚家有关?” 她想起小初说过,袁氏跑回家,竟然拉着大舅说要去找楚雨澄,还说一切都是楚雨澄策划的,那两家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楚家本就富裕,楚雨澄拿钱给袁氏开铺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搭上了楚家这条大船,袁氏真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只是还不知道,楚雨澄究竟想利用袁氏做什么呢? “宜丫头,你有什么建议吗?”老夫人问道。 顾嘉宜突然想到什么,“老夫人,对方有价格优势,不如我们改变营销策略,采取买一赠一的方法,比如买三斤大米送二两黑米,还有,对于老主顾,比如一些酒楼、饭馆什么的,因为他们的采购量大,我们可以为他们办理会员卡,享受九折优惠。”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然后下意识地看着老夫人。 “那具体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先在店外贴宣传海报,这个交给我就好了,然后请礼仪队拿着宣传横幅绕城两日,让全程知晓。” 老夫人眼前亮了亮。 “好像还可以,不如你试试吧?” 这事儿就这么安排下去了,老夫人拨了一千两银子给顾嘉宜筹备。 宣传海报难不倒顾嘉宜,关键是请什么人当礼仪队。为了吸引眼球,这必须要是帅哥美女啊,可这古代人大多矜持保守,都不太愿意在大街上吆五喝六的抛头露面,这得找放得开的人,顾嘉宜想来想去,这必须得是花月楼的姑娘们啊! 当她把这个意思同老夫人说了之后,她以为老夫人肯定会急的跟她跳板,说什么“咱们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和那种烟花女子有来往”、“咱们正经店铺怎么能和那种烟花之地有牵扯”,她都已经想和各种情况,预备了各种说辞来说服老夫人了。 谁料,老夫人只是淡淡地笑道:“这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注意分寸便好。” 顾嘉宜一下懵了,这老太太真是想得开啊,这么大年纪,竟然一点也不古板,她突然发觉她越来越喜欢她了。 顾嘉宜让孙掌柜以谈生意为名,邀请花月楼的老板香姐出来喝茶。 “咱们这行当和粮铺能有什么交集,不见!”一开始,香姐很坚决地拒绝了。 当看到一锭银子放到眼前,香姐的眼皮才抬了抬,“正好我最近比较闲,就去见见你们掌柜吧。” 到了孙记,伙计把香姐引入内室,只见顾嘉宜端坐在桌子旁。 “你们的掌柜是个小女孩儿?”香姐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我让孙掌柜约你来的。”顾嘉宜倒了两杯茶,笑着说道。 “小姑娘,你可知道我是开青、楼的?那青、楼是什么地方,每天多少姑娘哭着喊着不愿去,你倒好,竟敢主动约我?”香姐觉得很意外,不由嘲讽地笑着。 “香姐,你先坐吧,”顾嘉宜喝了口茶,“其实,你的花月楼,我都去过两次了,这个说来话长,今天咱们先不说了。其实,我找你来,确实是想同你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香姐不住地打量着顾嘉宜,这样一位姣好伶俐的姑娘,竟然要同她一个青、楼老板谈生意,她活了三十年,花月楼开了五年,可还真没遇见过。 “这粮铺需要宣传营销,想请你们的姑娘帮忙做这个宣传,为期两天,不需要很好的,当然酬金也不会少。” “什么宣传?”香姐说着,不由打量着店铺。 “就是拉着横幅,在街上绕城走一圈,其实也就是选择一些酒楼、饭馆的、居住区,还有一些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大概十人,要模样好些的,身体矫健些的,总共一天一百两,两天,包三餐。” “就这样?”香姐挑了挑眉。 “对啊,就这样。” 香姐爽快地答应了。 消息在花月楼传开了,这么轻松有钱赚的活动,让底层的姑娘们很兴奋,一个人一天可以赚十两银子啊,这些底层的姑娘们接客的酬劳很少,平常一天能有个二三两都不错了。 香姐挑了一百多个人,顾嘉宜花了两天时间,从中选了十个,这些姑娘都受过仪态培训,模样周正,走起路来也像那么回事儿。 轰轰烈烈的绕城宣传之路便打响了。顾嘉宜准备了许多小礼品,还有买米送油啊,办会员卡打九折啊等等,这些促销活动,一时间也是比较振奋的。 一时间,街头巷尾也有很多人在议论孙记粮铺。 玫瑰城不大,人们消遣活动又少,一时间跑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也不少,很多女子看到赠送的珠钗、挂坠很喜欢,于是便去买米,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越来越多,几天下来,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而许多餐饮商家,本就早已听闻孙记的好名声,这会儿又遇上赠送会员卡打九折,很多就交钱办了年卡,预付了定金,一年的米都在孙记拿了。 老夫人听着孙掌柜的汇报,笑意越发深了。 然而这人越红,是非就越多。 这条傍晚,顾嘉宜正陪着老夫人在铺子里看账,门外突然吵吵嚷嚷地进来几个人,孙掌柜和几个伙计在一边好言相劝,那几个人还在骂骂咧咧,其中一个人竟然一拳打在孙掌柜胸口,他一下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怎么回事?” “妈的,竟敢卖假米给老子,给老子把店铺拆了!” “寻芳!” 眼看着几个人就要开始砸店铺,寻芳上前,扭住一人手腕,一脚踢飞一个,不一会儿功夫,这几人便躺在了地上,哭嚎一片。 “我们走!”领头一边爬起来,一边道。 “不许走!”顾嘉宜急忙说道。 寻芳拉住那领头的男人,又是一个用力,将他的膝盖按住,“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那男人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在地上磕头,“是对面的何家小姐让小的来的。” 对面的何家小姐?莫非是何玫? 想到这儿,顾嘉宜不由又捏紧了拳头。 083.笼络 “老夫人,您看这几个人怎么办?”寻芳问道。 “嘉宜你说呢?”老夫人又把问题抛回给了顾嘉宜。 顾嘉宜微微一笑,“自从何灿表哥那个事之后,我发现报官真是处理恶人的好方法,他都认罪了,不如送去见官吧。” “小姐饶命,小的也是受人指使。”那几个人纷纷哭道。 “不会要你们的命的,最多也只是打几个板子,至于那白记粮铺,我想最多也是罚罚款,做个警告罢了,毕竟这样的恶意污蔑真是太多了。”顾嘉宜淡淡地说道。 回到顾府的院子,听到说何灿的案子还在审,何家乱成了一锅粥,又是请人打点,又是托关系的,想把何灿救出来,可就是求救无门。 不过,都这个档口了,何玫居然还有心思让人去找孙记的麻烦,看来她还是不太把何灿这个哥哥放在心上啊。 “我觉得我现在有些恶趣味,突然特别想看何家乱成一锅粥的模样。”顾嘉宜看着寻芳,笑着说道。 “主子,奴婢陪您一道去吧。”寻芳不由也笑了。 天色已黑,街上家家都点着灯火,街上人已经很少了。 袁氏一家从陀村搬到了玫瑰城,租了一套四进的宅子,一家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可若是他们不上顾府找事儿,那顾嘉宜或许会既往不咎,放他们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可这人都欺负到自个儿头上了,也不能认人宰割吧? 寻芳越身翻过了高墙,从里面打开门,让顾嘉宜进来。人还站在院子,便听见屋子里面传来争吵声。 “何醇啊何醇,你个没良心的,灿哥儿可是你亲儿子,你还不想想办法救他?”这是袁氏的声音。 “好了,我说,老爷难道没出钱没出力吗?自己甘心被人利用,临到头了,还在这儿怨天尤人!”这声音,有点耳熟,应该是金花,也就是何醇的小妾。 “呸,都是你这丧门星,进了我家门,就没个好歹!” “袁青花,你个贱货敢再说一次?自己没教好儿子,还来埋怨我,姑奶奶我可不是好惹的!” 两人推推搡搡,大呼小叫的,这何家果然是乱成了一锅粥!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袁氏揪着金花的头发,把她拎了出来,嘴里骂道:“你给我滚!” “老爷,老爷,救我啊,救我啊!”金花一边哭着,一边掐着袁氏的手。 然而何醇并没有理会,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儿,像是听不见一般。 袁氏用力把金花一推,扔了出去,进屋回身将门关上了,院子里只剩下金花一个人“乒乒乓乓”地敲着门,边哭边喊。 “咳咳……”顾嘉宜在后面轻咳了两声。 金花下意识地回转头,眼神中带着诧异,“你是?” “金姨不认得我了,我是何醇的外甥女儿,在陀村我们见过的。” “是你……”金花看了几眼,这才有些了然。 “金姨,看来我大舅娘真的很不待见你,不如先去客栈住下吧。” 金花有些犹豫,沉默了半晌,才说:“你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会帮我?” 顾嘉宜笑了笑,“我娘是何醇的亲妹妹,见了你,也要叫声嫂子,本来就是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金花站着没有动。这位小姑的女儿,原先在陀村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只觉得这女孩儿除了样貌秀丽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现在又听见袁氏说起,只说这女孩儿心思歹毒,诬陷自家表哥,害的表哥入狱,真是该千刀万剐。 袁氏的话听七分,信三分则罢,中间的缘由她虽不清楚,可如今这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家里来了,还主动想帮她,这无论如何也不得不心生提防,金花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金姨,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去客栈,那我就走了,只是今夜风大,可能会下雪,只怕捱不到天亮,你就冻死了。” 金花咬了咬唇,转身拿了口废弃的铁锅,“当当”地往门上砸。 “开门,开门!” 顾嘉宜见了,摇摇头,带着寻芳走了。 天空飘起了雪花,风声越来越大。 行了不过二三里,背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二小姐,二小姐,等等我……” 顾嘉宜回头,来人竟是那金花。 “金姨?”顾嘉宜故意不说,只等金花自己开口。 “只好麻烦二小姐了,我身上没有钱,不过以后一定会还的。” 顾嘉宜将金花在客栈里面安置好,又给了金花十两银子。 “不不不,这钱我不能要。”金花推托着。 “你以为我在用钱收买你?”顾嘉宜轻笑道,她以为她看不出她的心思吗?金花那一脸的防范和小心翼翼,还一直念叨着会还钱之类的话,估计是怕被利用,然后落个何灿那般的下场。 “没有没有,我只是个小人物,二小姐又什么吩咐,尽管说。”金花慌张地站了起来。 “我只是,不太看得惯大舅娘那般的行为。大舅在外面风餐露宿,挣着辛苦钱,是你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大舅娘却在家里心安理得地用着那些钱,你都甘愿做小了,她还这般蛮不讲理,竟敢将你赶出家门,连大舅都不维护你,今天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儿,我也是一时看不过罢了。” 这一席话说到了金花的心坎里,她何尝没有埋怨过,闹过,自从袁氏回来之后,她从妻变成了妾,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活,天天累死累活的,袁氏让自己女儿倒贴楚家,像个哈巴狗一样跟在楚雨澄身后,得了些小钱,开了茶水铺,找几个人跳跳舞,有了钱,便在家里耀武扬威的,这种小人一样的行为,金花十分不耻。 “其实,我也觉得表哥冤枉,那天大舅娘住在我那儿,表哥应该是去找她的,可谁知被下人发现他偷东西,我那外院没什么值钱的,想着该是个误会,官老爷那儿说说,顶多关两天便放出来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084.结交 金花轻笑一声,“还能怎么样,要死不活呗!” “对了,我还真不知道,大舅娘和表哥怎么突然想到去顾府找我的,还有大舅娘做的那些事,听说和楚家小姐有关?” 金花见到顾嘉宜是这么一个单纯爽直的性子,心里正为刚刚误解了她懊恼,听到她这么一问,话匣子不由也打开了,“何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了楚雨澄,还说什么甘愿为她做牛做马,我看啊,这所有的事儿,都是那个楚雨澄策划的,所以我说何灿活该呢!” 顾嘉宜睁大了眼睛,天啊,何灿和楚雨澄,这对CP可真的是想都不敢想啊!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可能。想想以前在陀村,何灿是混小子,楚雨澄是傲娇女,这两人怎么看不登对啊。 “那楚雨澄就没想过救何灿?” “怎么可能救,人家就是在利用灿哥儿,用完一脚踢飞。” “那我大舅娘没上门找楚雨澄?” “她怎么敢?她那两个铺子都是楚雨澄出钱的,现在她儿子没了利用价值,女儿也渐渐被楚雨澄嫌弃,她那两个铺子没了后台,估计也快倒闭了吧。” 顾嘉宜看着金花,现在从她口中得知许多真相,也就更加能够确定一些事情了。 过了几天,顾嘉宜正在房中看书,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如玉突然过来了。 “那几个在粮铺里挑事儿的人,已经审判下来了,打了二十大板又放回去了,那白记的掌柜不承认这件事儿,每天派人在铺子里闹呢,说我们告黑状。” 这帮无赖! 然而让顾嘉宜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楚雨澄为何要对顾家步步紧逼,她针对的到底是顾家,还是顾家的某一个人? 但同时,她又觉得,以楚雨澄的个性应该做不出这些事儿,印象中,那是个傲慢率直的女孩儿,虽然无礼,但性格也单纯,这么想来,莫非楚雨澄的背后还有人? 顾嘉宜头疼地摇摇头。 白记派人来闹事,孙记也不是好惹的。 “老夫人打算怎么做?”顾嘉宜看着如玉。 “只有把这些人请走。其实白记也没怎么闹,就是每天找人来铺子里假装买家,在门口大声讨论两家官司的事儿,为白记喊冤,来往的人听了,难免不对我们心生芥蒂,还有就是故意挑我们的错,说质量不行,说我们同官府勾结,卖了假米,还打击同行,人家现在学精了,没有把话挑明了说,也没有砸店什么的,只是指桑骂槐,任谁听了也不舒服,咱们也拿它没有办法。” 顾嘉宜听了,没有说话。 “这种事儿,以前遇见过吗?” 如玉摇摇头,“二小姐,其实这孙记粮铺是老夫人娘家哥哥留下的,舅老太爷年轻时娶过一房夫人,还纳了几个小妾,但都没有所出,后来舅老夫人去世,舅老太爷就把小妾遣散了,自己住着,前些年他也死了,死前把这家粮铺托付给了老夫人。这粮铺虽开了有十多年了,但有时候遇上事儿了,也不好处理,比不得咱们顾家正经的铺子。” 顾嘉宜叹了口气,她突然想到以前听人说过,玫瑰城有个组织,叫皇商会,虽名为皇商,但其成员也不都是皇商,不过也是世代经商、家里出过有功名之人的富户,这个组织的意义,就在于保护商家权利,不受官府和同行的恶意摧残。 顾家虽然家大业大,贵为首富,但祖上三代皆为白丁,也正因如此,顾老爷和顾畅年年结交皇商,想要加入这个会,却始终未能如愿。 如果能够得到皇商会的庇护,那么做生意是否能够顺利很多呢?即使不能加入,要是能结交皇商会成员一二,那么也是不错的。其实,顾嘉宜也知道,同顾家交好的皇商会成员不在少数,不然顾家也不可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可是,那些成员都是二姨娘结交的,和她顾嘉宜没有一点儿关系。但是,话又说回来,没人脉,没钱,又怎么去结交得到这些人呢? 顾嘉宜看了一眼进门来的小初,她手中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鸡蛋。 鸡蛋?顾嘉宜突然眼前一亮。还记得闲客小居,生辰的红鸡蛋吗? “小姐,咱们养的鸡,刚刚下了两个蛋。”小初兴奋地说道。 所谓投桃报李,现在正是回礼的时候了。 顾嘉宜看了一眼篮子,不由轻轻一笑。她还记得杨贺那儿的签了死契的下人,当时就想过,杨贺家里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没准儿,就是皇商会的成员呢! 她又换了一套男装,带着寻芳出府,去了闲客小居。 “饮酒对月,当知我心事?”进门便听见杨贺在说话。 此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只点了几支微弱的蜡烛,空无一人。只剩杨贺独坐在屏风后面,身后墙上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莫使金樽空对月才是啊。”顾嘉宜不由笑着说道。 “顾兄?”杨贺站起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的诧异,“真是失礼,失礼。”边说,边用袖子去擦唇边的酒渍。 “杨兄不必客气了。”顾嘉宜自己更没有客气,不等杨贺招呼,自己便坐了下来。 顾嘉宜打量了周围,有些空旷清寂,不由率先问道:“杨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说来也是惭愧。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我爹还是个员外,但我不愿过那种衣来伸手的生活,我想自己去创造,原本以为,我可以自己做一番成绩,没想到却是枉然。”杨贺叹了口气。 “杨兄,发生什么事了,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我这闲客小居要倒闭了。”杨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个趔趄,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顾嘉宜吓了一跳,“寻芳,快,快来帮忙。” 刚刚杨贺说他爹是员外,这儿的规矩是,员外虽是可以用钱买的官职,但同时买官人的直系亲属也必须有功名,而这个直系亲属包括了祖父、父亲、叔父、儿子、兄弟这些。这么说来,像杨贺这样有功名有钱的人家,多半就是皇商会的成员了。 她此时心里已经急转了几百个主意。她觉得现在发生的事,真是有太多巧合了,比如闲客小居的对手是袁氏母女和楚雨澄,恰恰这三个人也是她想对付的,如果她帮杨贺赶跑对手,既是为了自己,同时又对杨贺有恩,那么以后杨贺就会庇护她,她做生意也会畅通无阻。 可是,眼前的难题是,现在杨贺同他家里有些磨合,自己的生意都做败了,又如何庇护的了他人?所以,她还是必须先弄清楚杨贺的家庭状况,还有能不能帮助杨贺化解家庭矛盾,她才能够做下一步部署。 085.商量 顾嘉宜想着想着,竟然靠在软塌上就睡着了。寻芳将杨贺安顿好,转过身看了一眼顾嘉宜,叹了口气,想摇醒她,手却突然在空中停住了。 无形的空气间,突然幻化出黑色的身影,长袍挺拔,黑色的面具遮了半张脸。 开口便是低沉清淡的声音,“寻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她来这儿?” 寻芳心头一紧,慌忙跪了下来,“主上恕罪,奴婢只是,只是……” 顾嘉宜朦朦胧胧地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荣景,你怎么在这儿?” 没有人回答,再一看,眼前哪儿有荣景的身影。 “咦,好奇怪啊,寻芳,我明明看见荣景站在这儿的,怎么眨眼就没人了呢?”顾嘉宜坐起身,迷迷糊糊地问道。 “主子,您是看错了吧,主上没在这儿。”寻芳边说边扶着顾嘉宜起来。 顾嘉宜愣了愣,说道:“杨贺怎么样了?” “喝醉了,奴婢扶他去床上睡了。” 顾嘉宜点点头,看着寻芳在烛光掩映下苍白的脸色,越发肯定刚刚荣景来过,只是,他来这儿干嘛呢? “杨贺他真的没事吧?”顾嘉宜心里有些忐忑,荣景应该不会害杨贺吧?要是杨贺出了事,她的计划可就全打乱了。 “杨公子没什么大碍啊。”寻芳抬头看了几眼顾嘉宜。她心里一直在纳闷,为什么自从第一次,主子和杨贺相遇,主上就突然出现,说不准主子和杨贺再见面,这一次她看主子神色匆匆,料定主子肯定是有事找杨贺,所以不敢阻拦,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哪料竟会被主上发现,也不知道主上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主子和杨贺见面呢? 顾嘉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跑去房间里看了几眼熟睡的杨贺,这才回了顾府。 第二天,她便让寻芳去查杨贺的底细。 寻芳回来告诉她的结果,竟让她大吃一惊。原来,这杨贺不是别人,正是二姨娘想将她嫁去的杨员外的儿子!天啊,能不能不这么巧啊! 杨员外的家庭,顾嘉宜已经听二姨娘念叨过不下百遍了。杨员外岂止是皇商会的成员,其叔父还是皇商会的长老呢,看来这次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可是,因为二姨娘的缘故,顾嘉宜同杨家毕竟有些尴尬,要怎么样把握好分寸,的确需要思忖。 再说那杨贺,自小体弱多病,小时候患了恶疾,导致腿脚行动不便,现在虽然能够独立行走,但毕竟不能和正常人那般稳当地健步如飞。虽身有疾,但杨贺自小聪颖过人,过目不忘,年方十七,便和家中请的名师练习辩论,已经能将师父辩的甘拜下风。 看来,杨员外说他儿子若不是身有疾病,怕是能赴京中状元的话,确实不是虚言啊。 杨贺因为考不了功名,便寻思着自己做生意,同自家舅父借了银子来开了闲客小居,谁料却又做不下去了。 顾嘉宜想了一会儿,说道:“寻芳,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我们干脆挑明了吧,我们就和杨贺一起,将袁氏母女的茶水铺斗败!” 寻芳自然是知道顾嘉宜的打算的,也是无条件支持她的,只是主上那儿,似乎有些难办,“主子……” 顾嘉宜看着她,“怎么了,寻芳,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寻芳连忙又低下头,“奴婢没有。” 顾嘉宜虽觉得寻芳有些奇怪,可是眼下又来不及细想,当下便匆匆赶往闲客小居。 她到的时候,正有人从里面搬东西出来。 顾嘉宜急忙跑到内室,将杨贺拉了出来,“你这是做什么?” 杨贺失神的眼睛逐渐聚焦在她身上,突然慌忙挣开,“这位姑娘,男女有别,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顾嘉宜有些失笑,她今天没穿男装,但也不至于连样子都认不出了吧。他还说什么“男女有别”,这个朝代,婚前的男女之防已经很松很松的了,他还死守着这些陈规陋习,到底是读书读傻了,还是人本身就迂腐啊。 “你竟然认不出我?”顾嘉宜没好气地说道。 “这……”杨贺愣了半天,“姑娘,恕在下眼拙。” “你还记得红鸡蛋不?我是你顾兄!”顾嘉宜双手抱胸,瞪了他一眼。 “顾兄?”杨贺的表情有些勉强和震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今天怎么打扮成了姑娘?” 额,顾嘉宜真是有一脚踹死他的冲动! “不是我打扮成姑娘,而是我本来就是女的!”她几乎急的跳脚了。 杨贺又是愣怔住了。 “好了好了,别像个木头了,你赶紧让那些搬东西的人停下来。” “我这个店已经开不下去了。” “我来想办法,让东市那家茶水铺倒台。” “是我自己经营不善,怎么怪得了别人?”杨贺有些严肃地看着顾嘉宜。 “真是个呆子!”顾嘉宜丢下他,跑了出去。 做生意要想赚钱,除了自身条件之外,把竞争对手杀倒,也是很重要的事,如果竞争对手没有严重威胁到自己便也就算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可不能坐以待毙了,不然就只能死路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一种大境界。杨贺连这种道理都不懂,还想开店? “各位,各位,都停下!”顾嘉宜冲着那些搬东西的人喊道。 “你不要胡闹!”杨贺跟着追了出去。 顾嘉宜突然觉得头痛不已。杨贺怎么是个这么不明事理的人,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最初判断了,这个杨贺究竟能不能当她的庇护人? “你就忍心看着铺子关门吗?”顾嘉宜做着最后一丝努力,她非常希望杨贺能振作起来,和她并肩作战。 杨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对正看着他的掌柜摇了摇头,掌柜又对那些搬东西的使了眼色,那些人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顾嘉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由看着杨贺笑了笑。 杨贺走向她,正要说话,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口中涌出白沫,两眼一翻,栽倒在地上。 086.木棉驾到 “公子,公子!”掌柜和几个伙计连忙跑上前。 顾嘉宜也吓了一跳,连忙吩咐寻芳去请大夫。 “主子,大夫在门外呢。”寻芳不慌不忙地说道 “什么?”顾嘉宜没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不知何时,门前立着一个高挑窈窕的倩影,姿态毕恭毕敬,仿佛正等着听谴。 “她就是大夫?”顾嘉宜诧异地问道。这古代的大夫不该是白胡子老爷爷吗,什么时候妙龄少女都能做大夫了? “正是。” “还等什么,寻芳,快请人家进来啊。”管她的呢,事到如今,有现成的不用,请别的大夫也来不及了。 那道倩影走了进来,浅绿的衣裳,一张娇俏的面容,看了真让人舒服。 她对顾嘉宜行了礼,来不及说话,便去了杨贺那儿,蹲下身,号了脉,从包里取出银针,一针针的扎向穴位,手法十分娴熟。 “她是谁啊?”顾嘉宜问寻芳。 “回主子,她叫木棉。” “她就是木棉?”顾嘉宜又看向那位女子。木棉这个名字都听了好多回了,如今才是第一回见到真人,本以为也就是个会点功夫的丫头,没想到竟然又美又会看病,真是让人叹服。 过了一会儿,木棉起身,走到顾嘉宜面前,又行了个礼,姿态有些洒脱不羁,“主子,杨公子已经无大碍,他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只是近日没有按时服药才会发病,以后只要多注意些也就好了。” 木棉的声音轻快,像灵动的小黄莺,听得顾嘉宜有些心晕。 这时,杨贺突然动了动,看着木棉的背影有些愣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木棉姑娘,木棉姑娘……” 木棉听了,微微有些讶异,小声说道:“这木头怎么会认得我?” 顾嘉宜倒没有听清刚刚木棉说了什么,只是看着木棉,越发有些好奇。她怎么会这么巧,就出现在门口,莫非她一直跟着她们?还有,这木棉一开始,便称呼她为“主子”,自然是认得她的,莫非是想和寻芳一道留在她身边? 不过,眼下她自然是没有功夫去理会木棉的,只是快步走到杨贺身边。 “既然今天杨公子身体抱恙,那事情我们就改天再商议。” 杨贺勉强站起了身,面色带着愧疚,“这两次真是麻烦你了,顾..姑娘,虽然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女扮男装,但在下其实也是很想和你交朋友的,其实,其实,这样说,或许很唐突,对不起,顾姑娘,请原谅在下无礼。” 看着他那一脸歉疚的模样,顾嘉宜忍不住想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我是女孩儿,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啊。” “真的吗?如此,甚好。那顾姑娘就不要称呼在下‘杨公子’了,在下字‘子喻’,姑娘可唤在下的字。” “好啊,子喻。”顾嘉宜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杨贺看了眼顾嘉宜身后的木棉,面色有些不自然,“木棉姑娘是顾姑娘的侍女吗?” “不是的。”顾嘉宜慌忙说道。这么漂亮又会看病的女子,怎么可能甘心做别人的侍女呢? 因为她知道寻芳也很厉害,模样清秀,武功又高,若不是荣景吩咐的,寻芳这样的女子也不可能甘愿给她这样一个商户的女儿做丫鬟的,寻芳最初在她身边的时候不是也没用心吗?如果不是后来答应了找药去救木棉,寻芳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心跟着她的。 冷不防的,顾嘉宜只听见背后“哼”了一声。 她一回头,正看见寻芳拉着木棉,正在示意着什么。 这可让顾嘉宜弄不明白了,木棉这一声“哼”,究竟包含了什么情感? “木棉,什么事儿让你不满意啊?”顾嘉宜不由问道。荣景又没强迫她来做她丫鬟,所以她们两人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问问也没什么关系。 “主子,我没有。”木棉的声音带着些气闷。 顾嘉宜一时也觉得奇怪了,这木棉叫她“主子”,却又自称“我”,寻芳在她面前,可都是自称“奴婢”的。 她倒也懒得理会她。让杨贺好生休息,叮嘱了一番,便带着寻芳出来了。谁知,木棉竟也跟在她们身后。 “木棉姑娘,莫非我们顺路?”顾嘉宜踏上马车,看着站在一旁的木棉问道。 那木棉没有说话,只是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寻芳。 “主子,我都跟你们好久了,你每次出来,我都跟着你,直到今天你才看到我。”木棉有些不满。 “你跟着我们干嘛?”顾嘉宜更加觉得奇怪了。 “我…我想跟你一起回顾府,我一看见你,就特别喜欢你。”木棉边说边上前,想捏捏顾嘉宜的脸蛋,却被寻芳一把打开了。 “寻芳,你就是不想我去顾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顾府过得有多好,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抢着给你衣服穿,给你东西吃,你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这话倒也不假。老夫人和二姨娘对二小姐好,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寻芳作为二小姐的大丫鬟,底下自然会有很多人想来巴结。 寻芳听了,却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问问主子愿不愿意啊?” 木棉又满怀希望地看向顾嘉宜。 顾嘉宜倒是越来越对木棉感兴趣了。这丫头性子直率活泼,说话做事都不拘小节,她其实是很喜欢木棉这样的人的。 “木棉姐姐,你想跟我们回顾府当然可以啊,只是,府中规矩比较多,就怕你学不了。” 木棉听了,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们大户里这些规矩,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以前听轻璇姐姐讲过不少呢!” 轻璇?顾嘉宜突然想到,她之前和轻璇说过一句话,大概就是说轻璇体会不到大户人家勾心斗角的生活的话,结果轻璇立马就翻脸了,原来真的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了啊。 “主子,求求你收留我吧,我都跟了你好多天了,就让我跟你回府吧。” 顾嘉宜突然想到什么,“你家主上愿意吗?” “主上人影都没看到,不会有闲工夫管我的,再说了,我是去你府上,他不会说什么的。” 顾嘉宜有些费解,为什么木棉这么笃定,她去顾府,荣景不会有意见呢? “主子,奴婢觉得,要不就带着木棉回府吧,奴婢一定会看好她的。”寻芳最终还是忍不住求情道。 顾嘉宜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木棉,突然笑道:“好啊。” 087.又来一计 看着面前蹦蹦跳跳的木棉,还有一旁尴尬地拉着她的寻芳,顾嘉宜只是觉得有点好笑。这两个人,一个沉稳,一个活泼,竟然能成为至交姐妹,倒是一种缘分啊。 “主子,你们家的园子好大啊。” “主子,这腊梅开的真好。” 一路上,都听到木棉欢快的声音。顾嘉宜倒是觉得没什么,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园子里的冬景。 木棉跑得很快,寻芳又担心她闯祸,只好一边对顾嘉宜致歉,一边小跑着追赶木棉。过了一会儿,两人竟然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顾嘉宜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回了院子。 一见她回来,小初就上前来道:“小姐,刚刚二姨娘差人送了几套衣服过来,说是快过年了,出去走人户会用得着。” 顾嘉宜点点头,想起什么,“顾畅…哥哥快回来了吧?” “是啊,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没准这回都已经在姨娘的院子里了。” 顾嘉宜点点头。顾畅的性子她倒是清楚的,不是个爱挑事的,就是太没主见了,事事都听二姨娘的。 “那我嫂子也回来了吗?”她记得老夫人说过,田氏和顾畅一起走的,而且,田氏性子泼辣,和二姨娘常常不对付。 “大奶奶也快回来了,途中自己去了江城的娘家,大爷因为铺子里的事,就先回来了。” 顾嘉宜点点头,原来田氏竟是江城人。她对这位大嫂了解不多,只是觉得,她性子泼辣,和二姨娘又不和,又没有掌着中馈,所以在这府里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吧。 “对了,小姐,后天大小姐外祖家有宴请,是霍老太爷过生辰,也邀请了您,你看去不去呢?” 顾老爷和原配霍氏其实是顾、霍两家的老太爷指腹为婚的,顾家原本籍贯在陵城,顾嘉茗的外祖霍家也在陵城,两家可谓是通家之好。之后霍氏因病去世,顾老爷续弦娶何氏的时候,也是跟霍家通过气的,霍家还专门派人来顾家相看过何氏,当时还在世的霍老夫人想着顾嘉茗还年幼,不能没有母亲教导,再看那何氏,模样端正,身家清白,性子温和,还知书识礼,也比较满意,这才首肯,同意顾老爷娶何氏的。 就算是当年顾老太爷举家迁徙,来了玫瑰城,现在霍氏又已经去世多年,两家的情谊却还是如常,依旧有来往,除了生意上有些牵涉,私交也还是同当年一样好。 顾嘉宜想到这儿,看到桌上的名帖,自然是不能回绝的。 “我自然是要去的,姐姐她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大小姐应该是明天就要坐船去陵城的,老夫人和二姨娘、大爷他们应该是后天一早才走。” “嗯,我知道了。你去跟老夫人说,后天我和他们一起走。” 正说话间,就听见木棉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 “主子,你家府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登徒浪子!”木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气恼地说道。 “怎么回事?”顾嘉宜吃了一惊。这府上的主子都是女人,小厮们也一向规规矩矩的,哪有什么登徒浪子啊! “主子,我和寻芳正在池边玩水,冷不防地就看见一个男的站在假山后面看我们,我一时气愤,就扔了个石头去打他,结果正打中了他的额头,他后面冲出来一群护卫,像我们扑来,寻芳又不敢动手,我可不怕,跟他们拼了起来,结果不小心掉进池子里了,寻芳跟他们说了我们是二小姐的人,那些人才放了我们回来。” 顾嘉宜听了,觉得很诧异,一个男的,又带着护卫,会是谁呢? “小初,今天府上有客人吗?”顾嘉宜回头问道。 小初正看着木棉发呆,听到顾嘉宜在问她,才回过神,摇摇头:“小姐,今天府上并没有客人。” 没有客人?那木棉遇到的男的,该不会是顾畅吧? “没事的,木棉,你找个空房休息会儿吧。”顾嘉宜看着木棉说道。 她突然觉得,木棉或许真的不是很适合留在顾府,她的美貌和不羁的性子,迟早会惹来大祸。 木棉站着没有动,低垂着头,小声地问道:“主子,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啊?” 看着她一脸的歉疚,顾嘉宜也不忍心再责怪她。 “我说了没事的。小初,你给木棉收拾个房间出来吧。” 小初呆呆地站着,“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 顾嘉宜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寻芳,“要不你去吧?” “是。”寻芳行了礼,便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木棉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气,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当目光落在那些二姨娘新送来的衣服上时,不由两眼冒光,“哇,好漂亮的衣服。” 她不由自主地摸上去。摸着摸着,突然“咦”了一声,然后脸色有些不安。 “怎么了?”顾嘉宜也注意到她的异常了。 “主子,这件衣服似乎有些问题。”木棉语气有些严肃。 顾嘉宜也走过去,“这都是二姨娘才送来的,之前她也送过很多,都没有问题啊。” 她刚一触碰上去,就被木棉喝止了。 “不要碰!”木棉又把每件衣服都翻了个遍,“只有这件有问题,其它的都是好的。” “有什么问题?” “这件衣服撒了青粉,因为它本来就是墨绿的,所以撒了青粉也看不出来,无色无味,如果不是我这样的老手,觉对摸不出来的。” “青粉是什么?”顾嘉宜有些疑惑。二姨娘不该会害她啊,她的利用价值可还在升值呢。 “青粉不过是青玲花的花粉罢了,可是主子屋里的熏香,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是沫香,青粉在沫香的熏陶之下,会发生质变,产生毒物,往往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但也不是剧毒,只是让人身上长红疹而已,而且奇痒无比,但过两三天,这种症状自己便消失了,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了。就算主子不穿这件衣裳,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熏陶,怕是也要长红疹了。” 听了这一番话,顾嘉宜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怎么,真正的宅斗就要开始上演了吗? 心思这般细腻,想法又这般多样,又有害人动机的,除了顾嘉茗,她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小初,把这件衣服放到外间去。” 外间没有燃香,刚刚木棉也说了,如果只是有青粉,是不会中毒的。到时候,她就要穿着这件墨绿的衣裳去陵城赴宴,她倒要看看,顾嘉茗看不到她奇痒无比的丑样,会是怎么样的失望! 088.去陵城 顾嘉宜记得,老夫人屋里用的也是沫香,上次给了她和顾嘉茗一些,衣裳又是二姨娘送来的,如果她这回出了事,怎么也怀疑不到顾嘉茗头上的,即使就算她一准能猜到是顾嘉茗下的手,可苦于没有证据,到时候也只会有口难言啊。 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功夫来料理顾嘉茗,甚至可以说,她还不具备这样的实力。目前她能做的,便是和杨贺一起将袁氏母女斗败。 第二天她又去了闲客小居。杨贺的气色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顾姑娘,你来了,”杨贺笑着说道,又往她的身后看着,似乎在看什么人,“木棉姑娘没有和你一起吗?” 顾嘉宜往后面看了一眼,耸耸肩,“没有啊,我就只带了寻芳。” “哦。”杨贺点点头,眼中带着失望。 “好了,我们就不说这些闲话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这铺子为什么经营不下去?” 闻言,杨贺有些垂头丧气,“是在下经营不善。” “经营肯定有问题,那你知不知道人家的茶水铺是怎么经营的?比如,那‘袁家小店’,听说生意很好呢,而且,我还听说,他们没开业之前,你的生意还是可以的。” “顾姑娘说的没错。想必姑娘也知道,他们不仅仅是经营茶水,还雇了舞姬的,若是姑娘是想在下效仿她们,这恕在下万万做不到,宁愿关门大吉,在下也做不到。”杨贺说着,有些慌张地起身,袖子浮动间还差点将杯子弄翻了。 瞧着他一脸慌张模样,顾嘉宜不由在心里暗笑,看着这一表人才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这样迂腐老实,不知变通。 “谁说我们要效仿她们了,人家请舞姬,你再请,那也只能死路一条。” 听到这儿,杨贺面色才稍微缓和,“那依姑娘的意思呢?” 顾嘉宜扁了扁小嘴,故意卖着关子不说话。 杨贺瞧她这样,以为刚刚说的话惹了她生气,赶紧端起了茶赔罪。 顾嘉宜见他小心翼翼的,不由暗自说了声“傻瓜”。 “好了好了,我的意思就是,你这店铺需要重新装修。” “姑娘要如何装修?” “你信我不?你信我就听我的。” “在下自然是信的。”杨贺笃定地点着头。 顾嘉宜回去之后,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画了设计图。她决心将闲客小居改成现代和田园风格混搭的装修。在这古代,看惯了红棕色的古风建筑、亭台楼阁,是时候换种风味了。她还画了现代的桌椅,对桌布、布景、台设等等都做了初步的规划。 等一切都弄完,那几截蜡烛已经烧得短短的了,寻芳已经是第五次进来挑蜡烛的灯芯了。 “主子可真是用了心的了。寻芳虽然看不懂主子画的是什么,可寻芳觉得,这次咱们一定能成。” “是吗,那就承你吉言了。” 顾嘉宜边说,边把设计稿和文样折好放进信封里面。 “事不宜迟,明早我们还要赶去陵城,木棉不和我们同行,你让她把这个交给杨贺,然后细节等我回来再去商议。” “是,那丫头听到这话准高兴。她还经常抱怨呢,主子出门只带奴婢,有事也只跟奴婢说,一点也不把她放在心上,现在主子派了事给她,她也就不会唠叨了。” 顾嘉宜笑了笑,“其实我觉得木棉挺好的,真的。还有,寻芳,以后在我院子里,就不要自称奴婢了,你看,木棉都没有,你何必委屈自己。” “不委屈,不委屈,”寻芳赶紧说道,又低着头想了会儿,“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在说奴婢?” “是,我,如果主子没别的吩咐,那奴,不,我就先退下了。” “嗯,你早点休息,我也要睡了,明早还要早起。” 第二天。 顾嘉宜出府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了。 “妹妹。” 顾嘉宜听到一个声音在马车旁叫她。 她走过去,竟然是顾畅。这还是她回府过后第一次见他。上回见到他,还是和楚宸枫在桂记酒楼呢,几个月不见,顾畅的变化倒是很大,皮肤黑了,也壮实了很多。 “哥哥。”她盈盈行礼。 “妹妹,几个月没见,你长高了。”顾畅也在不住地打量着她。 她知道,顾畅没什么坏心眼,和顾嘉茗的关系也很好。想起以前在顾府的时候,他也没有欺负过她,有一次还带她上街买过花衣裳。所以,她见到顾畅,心里也没什么芥蒂和防备,看见顾畅朴实的笑,倒是有些安心。 “是吗,哥哥也长黑了。”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顾畅亲自为她掀开车帘,让她上车。因为顾嘉宜尚未及笄,兄妹之嫌也没怎么防,而老夫人是长辈,自然是单独乘一辆,所以顾嘉宜也就和顾畅一起坐车了。 “对了,姨娘不去陵城吗?” “是啊,姨娘有事,抽不开身的。” 顾嘉宜点点头。撩开车帘,静静看着外面,突然看见有人策马扬鞭从面前驶过。 “我还记得,哥哥以前骑马的时候,可真是威武。”顾嘉宜笑着说道。顾畅自幼练武,后来还去了衙门当捕快,若不是因为家里的生意,二姨娘执意让他辞去衙门的差事回了家,说不定他现在都还在衙门当差呢。 闻言,顾畅脸上有些失落,“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爹去世之后,我便回家了,在铺子里当个甩手掌柜。别说骑马了,连房里的剑都很久没拿了。” 是啊,顾畅其实也就是个甩手掌柜,顾家的生意大多数都是二姨娘说了算。但她也不能落人口实,说她一个姨娘,一个外人,竟然随随便便插手顾家的生意,以前顾老爷还在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收敛,虽然已经掌了事,但也事事都以顾老爷为先,给顾家铺子的那些掌柜都留下了好口碑。 后来顾老爷不在了,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把铺子据为己有啊,毕竟还有老夫人在,而且顾家很大的一部分产业都是在老夫人名下的,她更是不敢乱来的。但她还是非常乐意包揽铺子里的事,因为从中可以捞到不少油水,这么多年来,她捞到的油水,都足够她在外面开二三十个铺子了,当然,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089.见面 她需要保证顾家的油水可捞,还要保证她在顾家的地位,那么她就非常需要他的儿子为她撑面子啊,但又不能让人说她觊觎顾家的产业,抢自己儿子的财产什么的,她就只能让顾畅做个傀儡了,就像现在铺子里很多事,表面上是顾畅在做,其实暗中却是二姨娘在操作。 其实,二姨娘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搁在现代,那是妥妥的商界女强人,可惜生不逢时,尽管朝中民风开放,但还没有开放到能接受一个女人拥有这么多财富,明明有儿子,却像个男人一样当家作主。当然,宫中有时候也会出这样的太后,垂帘听政什么的,可人家是太后啊,已经到达权利顶峰了,你要敢说个不是,分分钟灭你九族。这事儿搁在顾家这样个小县城中的商户之家,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秒秒钟踩死你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顾嘉宜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顾畅可怜,不由同情心泛滥起来。可是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是非对错她分得很清,如果以后顾畅帮他娘来对付她,她可是会狠狠反击,不会手软的。 时间过得很快,陵城霍家不一会儿就到了。老夫人的马车在前面,自然先他们一步,老夫人还未下车,便迎来一群丫鬟婆子,还有几个华丽妇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顾嘉宜他们的马车也停下了。顾畅先下了车,又为顾嘉宜掀开了车帘。 “哟,我还以为是顾家嫂子来了呢,原来是宜表妹啊。” 顾嘉宜还未下车,便听见这声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用看了,听这声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那位刘少奶奶了。 “芷韵,都出嫁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无礼,你表妹第一次来,还不快请她进屋。”一个披着橘黄长锦袍的女人走了过来,身量较高,年约四十岁,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和刘少奶奶有七八分像。 “表姐性格率直,倒是嘉宜无礼,没有来得及和表姐见礼。”顾嘉宜边说边对着两人行了礼。 刘少奶奶,也就是霍芷韵,也笑着回了礼,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娘,昨儿我和茗儿说起宜表妹貌美可人,您还不信,今天见了,可算知道我们没说假话了吧?再过几年,茗儿那玫瑰城第一美人的称好怕是要让给宜表妹了。” 闻言,霍夫人的脸色有些凝滞。她嫁来霍家的时候,霍氏还待字闺中,两人年纪相仿,很是聊得来,处的像亲姐妹似的,霍氏嫁去玫瑰城的前一晚,她还痛哭流涕,万分不舍,当时,得知霍氏去世的噩耗,她更是当场晕厥,两天滴水未进。后来顾家又续了弦,她虽知道何氏性情温良,可还是对何氏有些芥蒂,对何氏的女儿就更加忌惮了。 她对顾嘉茗视如己出,又听说自从顾嘉宜回府之后,老夫人和二姨娘都对她十分好,甚至薄乐尘也对她……这让她十分担忧,她怕顾嘉宜抢了本该属于顾嘉茗的东西。她知道,顾嘉茗打小就对这个妹妹十分讨厌,那时候,她也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喜欢争宠的嫉妒心理,可是现在顾嘉茗也长大了,对这个妹妹的厌恶却是与日俱增,她这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 顾嘉茗于她,名为外甥女,实则却像亲生女儿一样,她真的看不得她受一点苦。她早已暗暗打定主意,若是这顾嘉宜老实本分,及笄后找个人嫁掉也就算了,可若是敢和顾嘉茗争抢,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他们霍家这一家人,本就看不起何家那样的乡下人家,当初想到要把顾嘉茗交到何氏这样一个乡下女人的手里教导,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若不是顾家老爷好说歹说,还送了几百亩良田给霍家,她是绝对不会让霍老爷同意这门亲事的。 所以他们霍家其实都觉得,顾嘉茗和顾嘉宜就是云泥之别,两人虽为姐妹,同为顾家千金,可实则千差万别,顾嘉茗就该活的漂亮潇洒,风风光光嫁个如意郎君,至于顾嘉宜嘛,顶多就是比她娘出身好些,嫁个商户大家的庶子都不错了。 刚刚霍芷韵的话正好戳在她的痛处,当下再看向顾嘉宜,立刻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伪装都懒得了,态度也就冷淡了许多。 顾嘉宜倒也觉得无所谓,何必为了无谓的人难过呢,她和顾畅一起走到老夫人那儿,同霍家的另外几个舅娘和表姐妹见了礼。 一群人簇拥着,走向前厅。 舅娘们和老夫人唠着嗑。顾嘉宜看了一圈,竟然没有看见顾嘉茗,她不是昨晚就到了吗? 实在有些无聊,索性听听老夫人和那几个女人聊了些什么。 听了会儿,顾嘉宜大概摸清了这霍家的情况。 霍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顾嘉茗死去的亲娘便是霍老太爷唯一的女儿。 霍芷韵的娘周氏是霍家的大夫人,掌管着中馈,雷厉风行,办事十分果敢利索,膝下一子一女。 二夫人曲氏穿着素白的衣裳,坐在那儿,寡言少语,她的丈夫霍家二爷留恋花丛,夜夜笙歌,曲氏也懒得过问,整日吃斋念佛,为自己生下来就多病多灾的儿子祈福,她那个儿子就是个药罐子,所有大夫都说只能活两年了。 霍三爷是霍老太爷老年得来的儿子,从小就爱习读兵书,舞刀弄棍,弱冠之年,娶亲不过三月,便自己跑去参了军,走了已有两年,至今音讯全无,剩下娇妻林氏独守空房。林氏身材娇小,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也不怎么说话,偶尔插几句,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却格外仔细,大眼睛看着你,仿佛能洞穿你的心事一样。 “你守着我这老婆子做什么,你哥哥都和你大表哥出去了,你也和你姐妹们玩儿去吧。”老夫人转头说道。 “是啊,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千万不要拘束。”周氏也在一旁说道。 顾嘉宜看了一眼那群围着霍芷韵叽叽喳喳的女孩儿,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们都是庶出,府中也只有霍芷韵一个嫡女,周氏又素来厉害,这些人自然紧巴巴地贴上来。 那些女孩儿都用不同的眼光看着她,有谨慎的,有大方的,还有好奇的。 “宜表妹这是怎么了,难道还害羞不成?”霍芷韵边说边拉起了她,“我成了婚之后,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儿,都好久没和姐妹们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过了,今天好容易借着祖父生辰的由头,有了这个机会,可要让我玩的尽兴啊!” 周氏听了,只是大笑着指着霍芷韵,“这个小泼猴,都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般孩子气,你说,这可怎么得了!” 顾嘉宜已经被霍芷韵拉得老远了。 “珊儿,你也别拘在这儿,你虽为婶娘,年岁也和芷韵差不多,和她们一块儿去吧。”周氏对着林氏说道。 “好啊,大嫂。”林珊边说边起身,微微笑着,脸上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090.复仇之心 顾嘉宜被霍芷韵拖着,一路走到了小池塘边。 “宜表妹,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来玩捉迷藏吧?”一个瓜子脸蛋儿的女孩上前说道。 顾嘉宜记得刚刚周氏叫过她,叫什么“菱儿”的,是霍家大爷一个妾室的女儿。这丫头性子有些不羁,此时微微仰着头,带着些傲气。 “好啊,那就让菱表姐来找我们吧!”顾嘉宜也不拒绝,大方地笑道。 霍菱脸色有些泛白,她刚刚看着顾嘉宜,没怎么说话,以为是个胆小害羞的姑娘,肯定不想和她们这些不熟的人玩儿。本来想着,如果顾嘉宜扭扭捏捏的,她就可以让姐妹们一起鼓动,让顾嘉宜来找她们,到时候顾嘉宜蒙着眼睛也看不见,她再偷偷使个坏,将顾嘉宜推进小池塘里,既伤不着她,又为顾嘉茗报了落水之仇。 到时候霍芷韵也高兴了,还能在大夫人面前为她说些好话,而且这事儿追究起来,也不过就是几个小女孩儿顽皮,顾嘉宜自己没长心,不小心落进池子里的。 谁料到,这个如意算盘竟然被打碎了。霍菱年纪小,心事藏不住,脸立刻拉得老长。霍芷韵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赶忙上前。 “妹妹是不是不想来找人?不如我来吧。” 霍菱连忙摆手,“不用了,大姐,其实我只是刚刚突然有些不适。”她边说边看向顾嘉宜,一脸的乞求,想让她来找人。 顾嘉宜偏偏就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模样,根本不理她。 霍菱急的牙痒痒,但霍芷韵在面前看着,她又不好再说什么。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你们都赶紧藏着去。”霍菱说着,拿出布条蒙上了眼睛。 顾嘉宜想藏进大树的后面,突然被霍芷韵一把揽住了肩膀。 “跟我来。”她的力气很大,顾嘉宜一时也挣脱不开。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来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 “你要干什么?”顾嘉宜皱着眉头问道。 霍芷韵没有回答,绕着顾嘉宜走了三圈,眼睛盯着她身上那件墨绿的衣裳,仔仔细细看了会儿,“没错啊,可是又怎么会……”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表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顾嘉宜假装疑惑道。 “我问你,”霍芷韵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上发痒?” 顾嘉宜摇摇头,“没有啊。” 霍芷韵把她的手腕抓近了些,深吸一口气,突然冷笑道:“我说怎么回事呢,这青粉味道都淡了,你没有把这件衣服放到你屋里,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居然被她发现了!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哼,打死不承认。 “竟然敢跟我玩花样儿?”霍芷韵眼睛眯了眯,拽起顾嘉宜,就往隔壁的柴房里面拖。 “你跟我说实话,不然就把你关在这儿。” 哼,唬小孩呢! “你和薄乐尘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问这个做什么?”顾嘉宜有些生气了,她们搞这么多事儿来,难道就因为她和薄乐尘看似亲密的关系吗? “哟,脾气还不小,就不知道你禁不禁吓了。”霍芷韵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根火折子,似笑非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后还是夹紧了尾巴做人,不要肖想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顾嘉宜听了,只觉得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霍芷韵打开了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一堆杂草。不一会儿,就升起了一缕缕呛人的烟。 顾嘉宜想往门口跑,却被霍芷韵死死拉住手臂。 “还以为你很厉害呢,原来胆子这么小。” “你想死不要拉上我!” “哪能让你死呢?不过是让你吃点苦头,长长记性罢了!”霍芷韵手臂用力,将顾嘉宜摔在地上,自己转身出了门,还把门给锁上了。 “救命啊,救命啊!咳咳……”顾嘉宜用力地拍着门,却一点回响也没有。 那堆稻草燃烧着熊熊烈火,愈演愈烈,烟雾也越来越浓烈。 大火,浓烟。顾嘉宜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她猛然想到何氏死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浓烟大雾。平心而论,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何之浩,便是何氏对她最好了。那样一个温和善良、胸无城府的人为何会死的那样惨?她顾嘉宜又是招谁惹谁了,一次次地陷入困境。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吗?她要强大,她要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她绝不再心慈手软! 她只觉得胸腔里面喷发出怒火,像是要将她燃烧殆尽一般! “啊!” 一次次地撞门,却怎么也撞不开。全身明明痛的散架,却还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 “哐当!”门从外面被砸了个大窟窿。 “主子!”寻芳一脸焦急,眼睛里蓄着泪花,“奴婢来迟了,让主子受苦了!” “那个贱女人呢?那个贱女人呢?”顾嘉宜双目圆睁,双手紧紧抓住住寻芳的手臂,疯狂地叫喊道。 “在…在外面。” 顾嘉宜跑出去,只见一身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霍芷韵正蹲在一旁,眼中含着恐惧,一看见顾嘉宜出来,便“呜呜”地叫喊着。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你以为这是你家,我就不敢对你动手吗?”顾嘉宜狠狠捏住霍芷韵的下巴。 她猛地抽出霍芷韵嘴里的破布,狠狠扔在她脸上。 “应该没人知道你把我撸这儿来了吧?” 霍芷韵拼命摇着头,连话也说不出来。 “刀!”顾嘉宜对着后面的寻芳说。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我喊人了!” “哼,你既然敢在这儿对我下手,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很偏僻,很少有人走动,说不定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知道!”顾嘉宜冷笑道。 她拿着刀在霍芷韵的脸上比划着。 “不,不要……” 顾嘉宜眸子一冷,指尖用力,在霍芷韵的脸上划了个小口子,鲜血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不要啊……”霍芷韵哭喊道。 “把她丢进火场!” 寻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但还是没有犹豫,拎起霍芷韵就走向柴房。 看着这一切,顾嘉宜原本以为会很害怕,可现在心中不但没有恐惧,反倒还如释重负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091.恼怒 她又走回之前捉迷藏的地方,那几个女孩儿还呆在那儿,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般。 “宜表妹,你可出现了,让姐姐好找。对了,姐妹们说大姐是和你一起的,大姐去哪儿了呢?现在都没看见人。”霍菱迎上来说道。 顾嘉宜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想和芷韵表姐藏一块儿的,结果她说想自己呆着,我就另外找地方去了。对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那边有间房子冒着烟,可能是厨房,但看着又像柴房。” 霍菱顺着顾嘉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大呼“不好。” “姐妹们,我们快过去。”霍菱也懒得解释了,直接招呼着几个女孩儿走了。 顾嘉宜自然是不会去的,便回了主厅。 老夫人还在和周氏闲聊,见了她一个人回来,便问了几句。 顾嘉宜把刚刚对霍菱说的话又完善了一些细节,跟老夫人说了,也没有人再说什么。 刚喝了几口茶,突然就有丫头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进来。 “大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你才不好,没规矩!没见到有重客在这儿吗?冲撞了贵客,仔细你的皮!”周氏身边的妈妈板着脸骂道。 “各位恕罪,奴婢真的有要事。” “好了,究竟怎么了?起来说话。”周氏有些不耐烦道。 “大小姐不知为何,被困在着火的柴房里,现在昏迷不醒,脸上好像还破了相。” “荒谬!”周氏怒喝道,“这丫头疯了,竟敢胡言乱语,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送回牙婆手里发卖!” “大夫人,大夫人,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那丫头被人拖走,还在不住地大喊。 周氏突然把目光聚焦在顾嘉宜的身上,冷漠得像条毒蛇,“嘉宜,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嘉宜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站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不知您何出此言?若有怠慢之处,请您多多包涵。” 周氏见了,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难受极了,可是当着人家祖母的面,她也不能说人家小孩子什么啊,可是她却百分百确定,如果霍芷韵真的出事了,肯定与顾嘉宜有关,因为在霍家,没有人敢动霍芷韵!但她又看了一眼老夫人铁青的面色,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这才没有言语。 “罢了,我去看看韵儿。”周氏说着便起身走了,在场的几位夫人和姨娘见了,也纷纷起身跟着周氏走了。 一时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厅几乎空无一人 老夫人眼中含着看不懂的深意,默默地坐着。 “宜丫头,看来霍家出了事儿了,不如我们去跟霍老太爷辞个行,打道回府吧?”老夫人的声音听着很平静,表情也很平淡,看不出喜怒。 “不急,不急,”周氏的贴身嬷嬷赶忙说道,“没什么大事儿,老夫人您好好坐着,奴婢再为您热热茶吧?” “不必了,这人年纪大了,茶喝多了,觉得身子虚啊。” “是,是,那您尝这糕点,是咱们大爷专门请的告老还乡的老御厨做的呢!” “我一向粗茶淡饭,怕是消遣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再说我们顾家也比不上你们霍家,什么老御厨都请得起,我每天吃两个馒头,喝碗稀饭都觉得再好不过了。” 那嬷嬷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连连赔着笑。 听老夫人的语气,似乎刚刚和周氏谈的不是很愉快啊。 过了会儿,周氏带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女子又回了主厅。 “老夫人,真是让您见笑了。”周氏带着歉意行了礼。 老夫人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周氏看了眼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眼中带着疾色,“好了好了,这事儿等老爷来了再处理。霍菱敢害韵儿,本来就是天理不容,我只是把她发配到乡下庄子上,又没要了她的命,你哭丧谁呢?你要真舍不得,那就和她一起去吧!” 那女人这才没有哭啼,只是止不住地抽噎,连头也不敢抬。 顾嘉宜心下了然。霍芷韵在柴房出了事,又是在老太爷的生辰,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疾而终,必须得有个人把它担下。周氏虽知是顾嘉宜所为,可碍于顾家老夫人,根本不可能指认顾嘉宜,也只能让自家女儿吃了这哑巴亏。 至于为什么让霍菱替罪,一来是因为周氏忍霍菱的姨娘实在太久了,这女人长期霸宠,霍家大爷往往两三个月都不去正房睡,虽说这女人一直唯她马首是瞻,可终究是根眼中刺,再说霍菱,既无姿色,也无才智,更不懂察言观色,如此无用之人她早已想弃之了,二来霍菱也是大房的人,其它几个女孩儿都是亲戚家的,和她没有直接冲突,她还不想动手。 “家丑家丑,让您看笑话了。”周氏对老夫人笑道。当她目光触及老夫人身旁的顾嘉宜时,不由变得阴毒起来,她真的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撕烂这小贱人! “大夫人,不知芷韵表姐发生什么事儿了?”顾嘉宜故意问道。 “没什么,就是被烟呛到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周氏面上端着往常的得体笑容,手背却止不住地青筋暴起。 “那我必须去看看表姐啊。”顾嘉宜边说边起了身。周氏来不及阻拦,却见顾嘉宜已经顺手拉着一个霍府的丫头跑出去了。 那丫头带路,把顾嘉宜引至霍芷韵的院子。 “你来干什么?”霍芷韵一看见她进来,突然情绪激动。 “表姐!”顾嘉茗端着药酒,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不住地对霍芷韵使眼色。 顾嘉宜扫了眼在场的人,除了顾嘉茗,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老一少,薄乐尘和顾畅也在。 “我听说表姐出事了,就过来看看,出什么事了?”顾嘉宜故意说着,还坐在了霍芷韵的床边,还伸出手去摸她脸上抹的药草。 “你滚开!”霍芷韵猛地推了一把顾嘉宜,却被她闪开,扑了个空。 092.赞同 “韵儿!”那个年长的男人开口道。 霍芷韵流下眼泪。 “表姐,大夫才说了,不能哭,一哭就把药草冲淡了,伤口就治不好了。”顾嘉茗上前,坐了下来,一边拍着霍芷韵的背,一边柔声安慰道。 “别说脸了,你看我手上的伤,烧成这样,怎么治得好!” 顾嘉宜冷冷地看着,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会升不会放过你的,会升不会放过你的!”霍芷韵对着顾嘉宜嚷道。 “是吗?”顾嘉宜眸子含着冷意,用嘴型说出这两个字。 刘会升,她当然知道,霍芷韵的丈夫,刘员外的儿子,玫瑰城新上任的父母官嘛!她以为,她没有办法治得了他吗? 像霍芷韵这样的女人,虽有些姿色,可性子娇蛮跋扈,想必刘会升也不会很喜欢她,送一个红颜知己给他,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和花月楼的香姐已经那么熟了。再说了,能勾搭上县太爷,想必姑娘们还是很愿意的。 过了会儿,又传来消息。说是霍老太爷听说霍芷韵被烧伤的事情,急的中风了! 府里乱成一团,好端端的生辰宴,就这样毁了。 老夫人也不做停留,婉拒了周氏留宿一晚的邀请,趁着月色,决定赶夜路回去。 顾嘉茗和薄乐尘一直腻在一块儿,也不和老夫人他们走,非要坐薄乐尘的马车回玫瑰城。 “茗儿,胡闹!”老夫人怒道。 看着老夫人生气,顾嘉茗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 她挽住老夫人的胳膊,撒着娇,“祖母,茗儿和你坐一辆。” 老夫人看也不看她,转头对顾嘉宜说道:“宜丫头,你过来,让你哥哥姐姐坐一辆。” 顾嘉宜没有反对,也懒得和顾嘉茗招呼,自己上了老夫人那辆马车。 一路上,两人也没有说话。老夫人闭着眼假寐,顾嘉宜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 “唉!”老夫人突然轻声叹了口气。 顾嘉宜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只见老夫人微微超前倾了倾身子。 “宜丫头,你知道吗?我现在好想你祖父和父亲,恨不得现在就跟了他们走才好!”老夫人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悲凉和落寞。 顾嘉宜一激灵,瞌睡什么的一下都没了。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 “你看我身边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了,打小服侍我的抱竹前年走了,丈夫和儿子也早就走了,剩下我孤老婆子一个,日子活的没盼头!” 兴许是看顾嘉宜年纪还小,老夫人也没有遮掩什么,只顾着把这些年的不畅快一一发泄出来,可这样说了,心里却没有一丝痛快。 顾嘉宜却早已猜出,今天那周氏必定是说了什么话让老夫人不痛快了,激发了她心中最疼痛的苦楚,现在又没有外人,一时便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 “祖母,今天,霍大夫人是不是提起大姐的婚事,提的条件让您为难?”顾嘉宜试探地问道,毕竟顾霍两家交好已久,又是姻亲,又是合作伙伴,能让老夫人和周氏发生不愉快的,除了顾嘉茗,她真的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老夫人看着顾嘉宜,点点头,“是啊,今天周氏说起当初她小姑子嫁到我们家,陪嫁了多少多少,我们又有多少生意是他们霍家帮忙拉的,总之一直就在说他们家对我们家有多深多深的恩情,然后就跟我说,茗儿出嫁,要拿走顾家一半的产业做嫁妆。” 顾嘉宜大吃一惊,这简直是狮子大张口啊,就算霍家对顾家有恩情,可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开口一半的产业啊,再说顾嘉茗虽是霍家的外孙女,可毕竟姓顾啊,婚事怎么安排,嫁妆多少,都该是顾家来操办计算的,霍家这是插手别人家的事,还插得理所当然啊! “你不知道,我本来就不喜欢薄家那小子,我年轻的时候,跟着你祖父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看相绝对不会错的,那小子生就一副薄情寡义之相,茗儿嫁给他会吃苦的。若是茗儿的夫婿是个好人,一半产业的嫁妆倒也罢了,大不了你今后出嫁我把我的私房钱给你做嫁妆,差不了多少的,可偏偏是薄乐尘那样的人,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绝对不会同意!” 顾嘉宜听着,额头上不由微微冒着冷汗。何氏的死,钱家的落败,都是那薄乐尘算计的,他的心计和城府,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只是此时从老夫人口中,确切地听到,薄乐尘就是个薄情小人,心里竟然还是没来由的失落,也许就是一开始,可能就被薄乐尘那闲逸旷于市井的姿态骗的太深了吧。 “霍家那丫头是不是因为要害你,所以才落得这样的?”老夫人突然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转移了话题。 顾嘉宜没敢隐瞒,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了也没说话,光线晦暗,看不清她的脸色。 “做得好!”她突然说道,轻轻笑了声。 回到顾府,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木棉大大咧咧地将门推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主子,你的画画的真好,那些桌椅、摆设什么的真的好好看啊。”木棉大声夸张地说道。 顾嘉宜坐了起来,“杨贺怎么说?” “那木头能说什么,我觉得好就够了。接下来就该找木工和采购了,这些都交给我吧!” 顾嘉宜看了木棉一会儿,移开目光,“对。” “对了,还有件事要办,去请花月楼的香姐一聚,就在闲客小居。”顾嘉宜边说,边起身铺纸研磨,写了封拜帖。 木棉出去了,她又回床上躺了会儿,直到天色大亮才又起身。 出府上街买了几个包子,便往闲客小居走去。 走至偏僻的拐角处,突然迎面冲上来两个黑面人。 “你们要干什么?”顾嘉宜防备地看着他们。今天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寻芳去哪儿了,木棉又去了花月楼送信,所以她现在是孤身一人啊。 093.游湖之约 其中一个黑面人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刀,“有人出钱买了你的命,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顾嘉宜只觉得心里“咚咚”直跳,花钱买她的命,谁这么大手笔?转念一想,此人定是周氏了,为报她女儿的毁容之仇。 “我知道了,是陵城霍大夫人派你们来的吧?她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别杀我!” 那两个人毫不理会,慢慢走了过来。 “救命啊,救命啊!” “小妹妹,别叫了,这儿这么偏僻,又这么早,天又这么冷,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眼看那把刀就要插进顾嘉宜的胸膛了,那黑面杀手突然直直地停住了。 顾嘉宜抬起头望去,却见两人的口中突然冒出鲜血,两眼泛白,“咚”地一声朝前面栽去。 “啊!”顾嘉宜惊得双脚直跳,魂都快被吓没了。 她看见两人的后脖处都插着一根银针,想必是被这暗器所伤。她下意识地又向前面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高处的城墙上,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荣景?” 可是眨眼之间,那黑影却又不见了,再细看去,连砖瓦都不曾动过,似是从没人踏足过那儿一样。 不管了,得赶紧离开这儿才对,她一路小跑到了闲客小居。 “顾姑娘,怎么跑的这么急?”杨贺放下手中的书,迎上来问道。 “唉,别提了!路上遇上一伙强盗。”顾嘉宜把刚刚的情况简略地讲了一遍。 杨贺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你今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了,记得带上寻芳姑娘或者木棉姑娘。” 顾嘉宜点点头,又说道:“我们来说下店铺改装的事吧。” 杨贺踱着步,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说道:“在下觉得,这个角落可以放个花架,那边的墙上可以挂一副画,然后……” 杨贺说的非常详细,具体到每个桌椅上该有什么样的纹饰都提到了。 顾嘉宜边听边记,偶尔插几句,提出反对或者疑问。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两人才把装修的事情定下来了。 “上茶上茶,水都喝干了。”顾嘉宜提了提空空的茶壶,不满地嚷道。 杨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让伙计下去倒水。 “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竟然还能想到这么多花样,挺不错的嘛。”顾嘉宜看着刚刚记下的点子。 杨贺摸了摸头,“哪是我想的,都是木棉姑娘的主意,还让我不要跟你说是她想出来的……” 顾嘉宜“噗嗤”一声笑了,“难怪木棉经常叫你‘木头’。”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女人靠在门框上,“顾二小姐竟还记得我,这回又想做什么生意啊?” 香姐一边说着,一边扭着腰肢走上前,打量了几眼杨贺,娇笑道:“这位公子长得真是俊朗啊,有空可记得要来花月楼哦。” 杨贺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 “好了好了,香姐,”顾嘉宜连忙打着圆场,“我们去里面说。” 香姐娇滴滴地“哼”了一声,起身往里间走去。顾嘉宜安慰地拍了拍杨贺的脑袋,示意他稍安勿躁,也紧随着香姐进去了。 “顾二小姐年纪不大,这生意做得倒还挺广啊,这回是不是又想让我们花月楼的姑娘出来,为你的这间茶水铺宣传表演啊?”香姐笑道。 “这回香姐可是想错了,我是想让你们花月楼的姑娘帮我吊一个人。” “什么人?” “咱们玫瑰城的父母官。” “你是说刘大人?”香姐吃惊得嘴张的老大。 顾嘉宜淡淡地点了点头。 香姐没有接话,上上下下地看了几眼顾嘉宜,“为什么呀?” 顾嘉宜耸耸肩,“这个你就别管了。”说着,放了一锭金子在桌上。 香姐看了一眼那金子,咽了咽口水,突然摆摆手:“这事儿帮不了你,刘夫人是何等泼辣脾气的人,娘家是陵城霍家,又是个厉害角色,我们花月楼可惹不起。” 香姐说着,推说还有事,急急忙忙地走了,生怕多呆一刻,顾嘉宜会更加为难她一样。 哼,刘夫人?一个毁了容的女人,就算娘家再怎么厉害又如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刘家要休她,霍家也不敢怎么样!是霍芷韵欺负她在先,她只不过是报复回来而已,那周氏还派人来杀她,对方都要置自己于死地了,难道还不能反击,还要坐以待毙吗?这回,她定要让霍芷韵生不如死! 回了顾府,顾嘉宜就找来寻芳,让她去刘会升的府上蹲点三日。 三天过后,寻芳回来,说是那刘会升作息十分规律,早出晚归,都在衙门里办公,此时霍芷韵还在陵城的霍府休养,这刘会升没有妻子在身边,竟也没有出门眠花宿柳。 “看不出来,这刘会升竟然还是个规矩的男人。”木棉咬着苹果说道。 顾嘉宜陷入了沉思,这样的人还真是难办呢! “对了,主子,早上你不在,有个姓薄的公子派人来送了封请帖。” 姓薄的?肯定是薄乐尘了。 “什么请帖?” “说是请您去游湖,开什么玩笑,这湖水都结冰了好吗!” 顾嘉宜看了她一眼,接过了请帖,果然是薄乐尘落款,还真是请她去游湖,约期是在五天后。 “那姐姐也要去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小姐那边好像没有接到邀请,我早都去打听过了。” 顾嘉宜看着木棉,微微一笑。 “好啊,我们一起去?” “不要。” 看木棉回绝地这么干脆,顾嘉宜不由假装恼怒,“你敢拒绝?” 木棉只好可怜巴巴地说道:“我错了,都听主子的。” 这时候,木工已经找好了,这几天,顾嘉宜每天基本上就是去监工,然后提些改进方案,一天天的,眼看进度也慢慢拉快了。 当然,薄乐尘的约期也很快就到了。 也没个马车来接,只派了个小厮引路,说是一两里,结果顾嘉宜和寻芳、木棉一行,步行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湖上白茫茫的一片,很大一片都结了冰,看的顾嘉宜心尖都在发冷。 “游湖?难道不是游冰?”木棉看着那小厮,不由气恼地说着。 “我看是有病吧。”顾嘉宜小声嘀咕道。 094.又见故人 那小厮连连赔着笑,“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我家公子在那边的湖心亭呢。” 顾嘉宜走过去,只见一条窄窄的湖水直通向那湖心亭,那湖水两边都是厚厚的冰。 一个撑船的船家在岸边,似是等了很久了,此时看见顾嘉宜,小跑着上来,行了礼:“顾二小姐,我家公子已在湖心亭了。二位姑娘请去暖房等候吧,已经备好了茶水,公子只让顾二小姐一人上船。” 寻芳不由担忧地看着顾嘉宜。 木棉很直接:“那我们便不上船了,这点距离,以我和寻芳姐姐的轻功,是可以过去湖心亭的。” 顾嘉宜听了,连忙给木棉使眼色,“好了,都别说了,你们两个就去暖房歇着吧,我一个人过去看看。” 她说完,也不等两人做反应,就快步离去,上了小船。薄乐尘那样一个心机深重的人,若是知道她身边突然有了这两个武功高深的丫头,怕是指不定干出什么坏事呢。 船将行至湖心亭,顾嘉宜突然听到一阵笑声,这声音不是薄乐尘的,却异常耳熟。 等到里面的婢女打开帘子,她一看清坐在薄乐尘身边的人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 “楚兄,来。”薄乐尘举起了酒杯。 两人对饮。 顾嘉宜慢慢地走了进来,细细地打量着那人,心里有些恐惧。还记得,那天在船上,他恶狠狠地逼她交出什么图册,可她明明不知道什么图册啊,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又凶狠的可怕! 楚辰章也注意到她了,端起酒杯,站起身,向她致意:“顾二小姐,别来无恙。” 顾嘉宜脸色有些苍白,看了看楚辰章,又看了看薄乐尘。 薄乐尘一脸淡然,往一个空杯里倒了茶,往顾嘉宜面前一放,“都是熟人了,就别客气了,你年纪小不适宜饮酒,便以茶代酒吧。” “多谢…姐夫。”顾嘉宜后两个字说的特别重,似是在楚辰章面前表明两人的关系。没错啊,薄乐尘和顾嘉茗有婚约,他的确是她的姐夫啊。她这样表示,也是在提醒薄乐尘,她和他其实还是有一定牵扯的,若是她在这儿出了事,那他也跑不掉嫌疑和责任。 薄乐尘微微有些愣怔,嘴角微微上扬。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楚辰章说着,掀开围在亭子周边的厚厚的帷幔,一股冷风不由铺面而来。这样的天气能称得上好吗?顾嘉宜一边腹诽着,一边端起了热茶。 “对了,顾姑娘,我听说你帮孙记粮铺做的什么,什么营销方案很成功啊,在下有意把家中的生意拓展到玫瑰城,还请顾姑娘给出高见啊。” 顾嘉宜听了,十分讶异。楚辰章并没有生活在玫瑰城,怎么会对孙记粮铺的事了解这么多,现在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做生意?况且,楚辰章身为两江总督之子,家中已是十分富裕,他一个官家子弟不去读书考功名,偏要跑来经商,还真是令人费解啊! 想到这儿,她不由微微欠了欠身,“小宜没什么经商头脑,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实在谈不上能帮楚公子什么忙。” 楚辰章摇了摇食指,“顾姑娘就别谦虚了。其实在下第一眼见到顾姑娘,便觉得姑娘聪慧非凡,而且刚刚又听了薄公子说了姑娘的一些事,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在下相信自己的眼光是没有错的。” 顾嘉宜不禁狠狠瞪了一眼薄乐尘,没事乱嚼什么舌根! 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楚公子,您平日里一直定居京城,若是想到玫瑰城做生意,似乎有些不太方便的。” “哈哈,顾姑娘,我这边的事儿自有人为我打理,不需我费心。” “可是,京城离玫瑰城毕竟山高路远,来回一趟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再说,这么远,又是交给别人打理,消息又不灵通,万一出了差错那可真是难办了。” 楚辰章皱起了眉头,看了眼薄乐尘。顾嘉宜微微一笑,其实,从面相上来说,楚辰章其人,应该是那种多疑、喜欢猜忌之人,再忠心的属下,他也不会完全信任。她这么一说,似乎正好触到了他的弱点。 “我倒有个好主意。”顾嘉宜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 楚辰章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如考虑入股吧。实不相瞒,我在帮一个朋友的茶水铺做事,他家铺子正在改装,过段时间会重新开业,我可以为你引荐,你只需要投入一定的资金,年终参与分红就是。” “怎么个分法?” 顾嘉宜沉吟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吧,你看你能出多少现银,每年可以分得盈利额的百分之十。” 楚辰章抚掌大笑,“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我也不能一次给太多,不如就给五万两吧,姑娘觉得如何?” 五万两?其实已经很多了,而且杨贺那边也不是很需要钱,她出这个主意,一方面是应承楚辰章,一方面鉴于楚辰章的家族背景,也算是找了个大靠山吧,而且只是让他做做股东,不会有太多接触和来往,自负盈亏,每年按照比例给分红便完了,也没有经济利益方面的争抢,真是一箭多雕啊! 两人说话间,楚辰章的随从已经端来了纸笔墨,顾嘉宜拟好文案,条条框框都把要求和责任列清楚了,写明后又给楚辰章看了,提了些异议,两人又继续商量,誊写了五遍,才最终把合约敲定。 “这可是坐在家里拿钱的好事儿啊。”一直默默喝茶的薄乐尘,突然对着楚辰章笑道。 “那可没有那么简单!”顾嘉宜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对面二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小宜想认识一个人,还希望楚公子帮忙引荐。” “原来是这样,只要是楚某认识之人,定当为姑娘引荐。” “你应该认识吧,他是我们玫瑰城的县令,刘会升刘大人。” 楚辰章一副了然的模样,点点头:“楚某的确认识此人,刘大人是新上任的,不过是前天才吃了顿饭罢了,不知顾姑娘找刘大人,是否有什么冤……” 顾嘉宜连忙摇着头,看他都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在陵城霍家,听到刘夫人,也就是我霍家大表姐,说起她的夫君如何俊朗,如何体贴,就想见见罢了,可我又不能明着跟大表姐说想见表姐夫,那样既不礼貌,也会让大表姐不高兴。” 095.出手 楚辰章微微点着头,“说起陵城霍家,我倒是听说,那大姑奶奶卧床好几天了,府里的柴房着火了,她被困在里面,受了惊。” “是啊,”顾嘉宜有些遗憾地说道,“当时我也正好在霍家,薄公子当时也在场,大表姐的脸和手都毁了,那样一个俏丽人儿。” 楚辰章微微惊讶,看向薄乐尘,“原来竟是受了重伤?” 薄乐尘抬眼看着顾嘉宜,眼中突然闪现出冰一般的冷漠。 顾嘉宜和他对视了一眼,移开目光。 “楚公子,不知您现在下榻何处啊,要在城中逗留几日?” “哈哈,我难得空闲,住在贤福客栈,恐怕要耽搁一个多月呢,大年也在这边过了。” 顾嘉宜笑道:“好啊,只是我们这城中远远不如京城繁华,怕是您待不了多久,就要腻烦呢。” “其实,我本不喜欢繁华,比之京城,像玫瑰城、江城这样的宁静小城,倒是更对我的胃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希望楚公子在玫瑰城玩的愉快了。对了,等小宜安排好时间,就派人请公子去我朋友的茶水铺坐坐,到时候记得叫上刘大人。而且,这茶水铺您又是股东,也算是您自家产业,您请刘大人过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楚辰章笑着点头答应着。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 “主子,主子。” 随着一阵闷哼声,木棉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护卫,想拦又不敢拦。 “公子,我们…….” “好了,别说了,都退下吧。”楚辰章挥了挥手。 木棉打量了薄乐尘和楚辰章一会儿,在顾嘉宜身边坐了下来。 “主子,你们聊什么呢,聊这么久,我都担心死了。” 楚辰章看着木棉,眉头越皱越深。 顾嘉宜猛然想到,当时在船上,木棉中的毒、受的伤,就是楚辰章干的!像木棉这样容貌美丽出众的女子,楚辰章自然会特别留意,此时说不定已经认出了木棉。 想到这儿,她立即放下茶杯,看着木棉,“你这么着急找我,是不是杨公子的病情又加重了?” 她说着抓住木棉的手臂,暗中使着力。 木棉也不笨,猜到这是顾嘉宜想出的脱身之法,也立刻眨眨眼睛,“是啊,是啊,杨公子知道我们在这儿赴约,刚刚他身边的小厮过来说,公子的病又反复了,让我过去看看。”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顾嘉宜说着,连忙起身。 她走到楚辰章和薄乐尘的面前,行了礼,道:“真是对不住二位,刚刚我的婢女说,我的一位朋友旧病复发,我得过去看看,就不陪二位了。” 薄乐尘没有说话。 楚辰章眯了眯眼睛,“如此,姑娘便去吧。” 顾嘉宜又行了礼,才带着木棉急匆匆地出来。 直到走离了那条冰湖,拐至巷口,木棉才拉着顾嘉宜,有些后怕地说道:“主子,我在暖房看着那些护卫,便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了想,才发现竟是那天在船上跟我们打过的那些人,我觉得不放心,便和寻芳姐姐寻了借口出来,她轻功好,躲在暗线,我就明着来找你,席上那位公子,也十分面善,似乎就是打伤我的人,他使的暗器真毒,害我差点一命呜呼。” 顾嘉宜握着木棉的两只手,安慰道:“楚辰章的确就是打伤你的人,可就算他问起,我也不会承认,估计他也没那个功夫去查你的,你不必担心。” 木棉长出一口气,眉头郁结的结稍微放松了一些。 “对了,寻芳呢?” “奴婢在。” 身后一个声音,寻芳从墙上稳稳地落了下来。 “你来的正好,你们两个现在去趟花月楼,找一个姑娘,配合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啊?”木棉睁大了眼睛。 顾嘉宜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构想说了一遍。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家家户户的年货都采办的差不多了,很多商铺都停了业,街上一时十分安静。 刘会升带着两个随从在街上闲逛。 “都怪我平时太忙,若是早点出来采购,也不至于现在还在这儿兜圈子,明天夫人回来,怕是又有责怪我了。” 两个随从相互看了一眼,讨好地笑道:“老爷,其实您以后要买东西,吩咐小的去买就好了,您不用亲自来的。” “那可不行,你们买的,若是夫人不合心意怎么办!” 刘会升正说着,突然注意到一抹淡青色的身影,高挑清瘦,很像,很像当年的…… 那个女孩儿在一家医馆门前徘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姑娘,”他忍不住走上前,“你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吗?” 那女孩儿转过身,一张很清秀的脸,五官谈不上多么精致,但却给人一种温柔之感。她低垂着眼眸,微微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公子有礼,奴家的父亲病重,无奈家中的债主又来催债,现在家里面一贫如洗,奴家借来二两银子,想求大夫上门为我父亲医病,谁知都嫌钱少而不愿意去。” 刘会升皱起了眉头,在他管辖的地盘,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你还差多少,我给你!”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大不了奴家再回去借借。”女孩儿边说边飞快地走了。 “跟上去!”刘会升回头对身边的随从低声说道。 刘会升回到府中,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会儿公务,才回到房中歇息,一打开门,只见霍芷韵正端坐在桌前,眼神愣愣的。 “夫人?你怎么回来了?”他心里有些高兴,还以为她明天才回来,没想到现在人就在他面前,这些天他日思夜想,不由得有些意动,扑上来就去解她的衣领。 “你干什么!”霍芷韵似乎是刚刚回过神,一把推开刘会升,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将纽扣系好,将垂在脸上的发又重新弄齐整了。 刘会升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霍芷韵也觉得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刘会升笑道:“是啊,都怪我没有体恤夫人,夫人舟车劳顿,正该好好休息才是。” 霍芷韵勉强地笑了笑。 刘会升说着,起身想扶着霍芷韵往床上走去,可手刚一碰到她,却被霍芷韵制止了。 “老爷,我身体不适,今晚怕是不能侍奉老爷了,还请老爷去书房睡吧。” 刘会升闻言愣住了,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最后,还是点点头,往书房走去。 然而,第二天,刘府便炸开了锅。 “这个女人,居然让升儿睡书房,还懂不懂为妻之道了!”刘府老夫人张氏猛地把茶碗扣在了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