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洛长安时》 第001章 .回京 洛长熙回京的那天,只带了贴身护卫景青一人。 原本,洛长熙应与她麾下的襄南军一起,在三日后到达京城,上达御听的奏报也是这么写的,拟定迎接她的圣旨也是这么发出去的。但洛长熙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暂离大军队伍,以轻骑先走。 景青有些不解:“殿下这样偷偷回来,万一皇上知道了……” “万一?”洛长熙笑,“你忘了我入城用的令牌了?他必定此刻已经知道了。” “那殿下还……”景青惊道,“这……可是杀头的罪啊,就算……就算殿下的身份不同一般,但也还是应该避讳一下才好。” “知道就知道吧。”洛长熙皱眉,“又能怎么样?就他能给我乱下命令,我就不能溜回来歇几天?三日后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一个月前,大巽皇帝洛明德亲下旨意,南疆太平安定,遂召襄南军将领携部回京述职,届时他将亲自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这道旨意下下来,朝内人人心服口服。 因为襄南军值得这份荣耀。 驻守南疆边地五年,襄南军的威名震慑四野,无人敢犯。更何况,这是洛长熙五年来第一次带襄南军回京觐见,洛明德当然会给足面子。 景青跟在洛长熙身边多年,一眼便看出不对。 “殿下好像对皇上有怨气……” “对。” “呃……”景青在心里揣摩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与皇上突然召殿下回京有关?” “没错。” “那……皇上到底为什么突然召你回京呢?” 听了这个问题,洛长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可景青的性子是天生好奇,不问出个结果来是绝不会罢休的。于是她又追着问了一句:“殿下,到底为什么啊?” 洛长熙长长叹了口气。 “他说要……” “要干什么?” “……恢复我公主的身份,顺便给我招个驸马。” 驸马?! 景青差点从马上直接摔下去。 关于洛长熙身份的事,放眼天下,知道内情的人不过寥寥,但景青不巧就是其中一个。 说白了,洛长熙其实是当朝皇帝洛明德的五妹,本应享封号为“承宁”的公主头衔。但后来真正敕封下来的,却是一个“承宁郡王”的封号,这位承宁郡王洛长熙十六岁时便领了襄南军,驻扎于南北边界守卫,直至如今。 这实属无奈之举。 洛明德这一辈里,只有四兄弟,他做了皇帝,另外三人则是一死,一伤,一废物。南疆边界关系重大,襄南军几十万人绝不能轻易交到外臣手中。好在洛家的女儿很出色,从前四公主巾帼不让须眉,领军在南疆征战过一年,只可惜后来堕马受伤,只能回京休养。四公主征战之时常被老臣参本子,说女子为将,丢大巽的脸面。洛明德没办法,想想这个五妹洛长熙倒是从小便养在外边,没什么人知道,便吩咐她扮男装,对外模糊称为“洛家的旁系子弟”,封郡王,令其出征。 这么一来,外面的传言也多了起来。 大部分人都猜测这个承宁郡王是先帝私生子,后又说皇上这样宽厚仁慈,竟然放心将几十万大军交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私子”,恐怕承宁郡王坐大之后会威胁帝位。 参本子的老臣不减反增。 洛长熙听了此事,对其评价了四个字:“作茧自缚。” 景青缩了缩脑袋,觉得脖子有些发凉。天底下也就这位殿下敢这么直言不讳地评判当朝皇帝了。 五年很快过去,承宁郡王在南疆有了个“杀神”的威名,边地无人敢动。 再然后,被召回来了。 当年说封郡王就封郡王,说令其驻守南疆就驻守南疆,现在,又说召回来就召回来,还又要将郡王的身份收回,恢复公主之位,还……还要给她召个驸马。这么些年以来,皇帝洛明德从来都是想怎样就怎样,从没问过他这个五妹自己的想法,也难怪洛长熙有怨气。 不过,景青又一琢磨,好像洛长熙马上就要满二十一岁了。 还真……是该嫁人了。 洛长熙浑然不知景青心底的想法,倒是很快就忘了什么“公主”,“驸马”的话题,突然道:“此时回京倒也好。” 景青还在思索“殿下该嫁人了”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啊”了一声。 洛长熙横她一眼:“你忘了我们要查的事?” “没……没忘。” 此时,两骑已走入长安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洛长熙五年没回过长安,对城内的许多印象都有些模糊了,此刻反正没什么急事,她便勒马慢行,一路探看,希望能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景青却是个几乎年年都要回几趟长安的人,她对城内变化最为了解,见洛长熙有心留意,便时不时地介绍提点几句,可走着走着,景青却突然停了马,望着一处长街发呆。 “怎么了?” “咦,难道……这就是莳花道……”景青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旁竟然有多事的闲人听见了,远远笑道:“这位小哥说得不错,这就是莳花道。只不过小哥来得时辰不对,等天黑了来那才叫热闹呢。” 景青追着问了一句:“这就是那个有三十六家青楼妓馆,一座金玉赌坊,数不尽的宝贝和美人的莳花道?” “对……” 路边的闲人突然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公子似乎比他还要了解莳花道。 景青又探头看了看,只见沿街都是精巧的彩楼,虽然日间略显冷清,但也看得出是什么地方。至于那天下闻名的“金玉赌坊”,却没看见。路边那闲人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又道:“金玉赌坊在莳花道最里边的位置,得走进去才看得见。” “哦……” 景青点点头。 “这倒是长安城里仅剩不多的干净地方。” 洛长熙突然丢出了这么一句。 路旁来往的人听见了,都瞪大了眼睛。什么?!莳花道还是长安城里仅剩不多的干净地方?这位小哥的脑子进水了吧?青楼妓馆和赌坊还能“干净”?这明明是天底下最最肮脏的地方啊。 但景青却很快领悟其意,点头道:“是。” 洛长熙不再停留,拍马前行,景青见了,赶紧跟上。 “殿下,等过几天,我们来看看?” “嗯。” 莳花道这名字倒是取得极为风雅。 洛长熙想着,倒对其幕后的老板好奇了起来。她当年离京的时候,这地方还没这么一条街,可短短五年时间,这条街竟然能在长安城这种地方迅速站稳脚跟,其下的金玉赌坊更是势力庞大,分店甚至能延展到边境小镇。看来这幕后老板不但聪明,会赚钱,还很有几分心机手段。 应该…… 会是个极好的对手。 景青见洛长熙神色,便知她又在思索什么要紧事,便也不再出声,只是默默跟着。 再走不多远,便拐入了有名的福泰街。 这条街很安静,因为南北两个走向里住的全是整个大巽朝内最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南有凌相,北有景,康两将,再往内则是两位闲散王爷的王府,朝右拐便到了洛长熙在长安城的落脚处,当年为了应封号而修建的承宁郡王府。 当年洛长熙得封后不久便出征了,所以这郡王府倒也没怎么花心思,在面积和摆在台面上的大门,正堂上勉强符合了规格,其余的便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只唯有最里面靠北的院落倒是景青亲自监着修建的,她当时想着,好歹也要有个能住人的地方吧,万一洛长熙哪天回京,说不定就需要这么个地方。 五年了,洛长熙的确回来住了。 但景青又想,还是白修了。 三天之后,若洛长熙若真恢复了公主之位,只怕就得住进宫里待嫁了。 洛长熙下了马,走进去看了一圈,竟然十分满意。 靠北的这一院落因隔外面的官道较远,十分宁静。园内植满了槐树,道旁花草看起来也一直有人照料,更显清幽静雅。穿过园洞便是一正房两处厢房,地方不大,但对洛长熙一人来说,足够住了。 至于仆从,洛长熙倒不是很在意。她在外行军时,因女子的身份,不便让小兵服侍,一应生活起居都是自己动手,早就习惯了。 但景青却觉得不妥。 “无论如何也得买几个丫鬟什么的吧?现在这么大个郡王府里,就几个看门扫地外加看园子的粗使仆从,一个贴身服侍的都没有。” “随意。” 洛长熙进了屋子,收拾梳洗一番,给自己冲了一壶茶,也顺手倒了一杯给景青。 一直到此时,饮了一口热茶,洛长熙才真正觉得自己一路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了下来。其实,恢复公主身份或者招驸马,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让她真正肯乖乖听话回京的,是另一件事。在南疆征战多年,她早注意到南边的一股势力,那股势力极大,南与南疆诸地的部落和小国有诸多牵扯,北边……又与朝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未免将来为祸,这次回京,她必定要查清此事,肃清朝内。 景青是知道这些的。 “不知殿下打算先从哪儿查起?” “就从长安城里的茶馆酒肆,青楼赌坊查起。”洛长熙笑道,“也该挖一挖……躲在那些鸿绅富贾们背后的人了。” 第002章 .觐见 虽然已经回京,但洛长熙还是先在家里歇了两天,才决定去见洛明德。 为了不引起太多注意,洛长熙换了身常服,拿了景青的牌子入的宫。她有五年没回过长安,自然也就有五年没进过皇城了,好在她还记得洛明德身边服侍的大太监李公公,便差了个小太监去找。 谁知那小太监也不懂事,直接把她给领去了御花园。 “奴才的师父在园子里伺候着呢,要不殿下在这儿等等?奴才这就去找师父过来。” 洛长熙颔首道:“行,你去吧。” 没等多久,李公公就亲自来了。 “殿下一路辛苦。” “皇上呢?” “皇上正与姚贵妃在里头赏花。” 原来来得不巧,洛长熙有些后悔没提前递个消息进来。但李公公却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又道:“不过,皇上要奴才请殿下进去。” 洛长熙一挑眉:“哦?不耽误贵妃娘娘赏花?” 李公公笑得有点尴尬:“殿下说笑了。” 这年入秋甚早,早晚已有些凉意了,但此时却正是燥热的时候,洛长熙久在边关,什么诡异多变的天气都习惯了,倒不以为意,加之她脚程快,没走几步就把气喘吁吁的一大一小两个太监都甩出老远了。 当先进了园子里,她一眼便看见洛明德。 洛明德还是老样子,只不过,他将身上那股压迫人的帝王之气隐得更深更好了,与宫人说笑的时候,既能让人觉得他亲切和蔼,又令人不敢不敬服崇拜。 至于那位姚贵妃,洛长熙也见着了。 姚贵妃是个极为美艳的女子,眉目之中有种勾人的妩媚,妆描得虽浓却不显厚重,身穿一身明丽的牡丹色宫装,但一点不显妖异,反倒有几分贵妃应有的端庄气度。 五年不见,洛明德的眼光倒是见长了。 洛长熙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一边看一边在心底琢磨。 洛明德也看见了她,他先转头对那姚贵妃说了一番话,又朝身边的宫人吩咐了几句。那姚贵妃便领着宫人们走了。只是临走之前,姚贵妃远远看了洛长熙一眼。 意味不明。 洛长熙也并不在意。 人都散了,李公公领着小太监也终于赶到了,一瞧这边的光景,立刻知情识趣地退到了角廊下,远远守着。 洛长熙朝那边走了过去,先行了礼,接着便开口笑道:“皇兄之龙威更甚从前。” “你这丫头,就这么一个人跑回来,真是大胆至极。”洛明德忍不住斥骂了一句,但骂完之后,自己先笑了,“所以说,也是时候该找个人好好收拾收拾你了。” 洛长熙知道他又在提“招驸马”之事,心下登时有些不快。但想想,自己这一趟可是有求而来,还不能这么快撕破脸,于是又道:“我这么大胆,还不是皇兄纵出来的?皇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你这……说得倒也是。” 洛明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洛长熙一点不跟他客气,走到一旁的凉亭坐下了,还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洛明德见怪不怪,也走了过去,将手一伸:“给你皇兄也倒一盏。” 皇宫之中,给皇帝备下的,自然是好茶。 入口清香,回甘醇厚。 洛长熙细细品了品,也不着急说话。 但洛明德却很了解她,干脆先提了起来:“说吧,又是什么事要求朕?” 洛长熙奇道:“皇兄怎么知道我有事要求?” “朕还不知道你?”洛明德的笑容之中很有几分得意,“你每回老老实实喊朕‘皇兄’便一定是有事要求,如若不然,你必定给朕来个公事公办,一口一个‘皇上’,‘臣’,你自己说说,这样有意思吗?” 洛长熙轻笑道:“挺有意思。” 洛明德冷哼一声:“得了,朕先说好,若是想说恢复你公主身份的事,就别开口了,免得朕听了生气,若是别的事,多少还有点商量的余地。” “哦……”洛长熙放下手中茶杯,“还真不是那件事。” “那是何事?” “是承宁郡王回京述职的事。”洛长熙说完这一句,又换了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这回算是先来皇兄这儿走个关系,给自己谋个好前程。” “胡闹!”洛明德面色有些不快,“你以为绕个弯子,就能把恢复身份的事绕过去?” “不不不,皇兄你误会了。”洛长熙很快又道,“我不是不愿恢复公主的身份,只是恳请皇兄推迟一阵子,我想先在京内办点事。” “什么事?” “这也算是帮皇兄的忙,臣想求皇兄给臣一个整肃京内的机会。”洛长熙这句话倒是又说得正经起来了。 洛明德听了这句,神色一下就严肃了起来。 “与南疆有关?” “对,说严重点,甚至关乎整个大巽。” 洛明德沉默了。 洛长熙也不着急,继续喝茶等着。 她知道,以她这五年来立下的功劳,足够分量说出这样的话。原本她的出发点就是为了大巽,甚至可说是为了洛明德的帝位,她相信洛明德会想清楚的。 “朕明白了,你想查京内?” “不错。” “好,朕让你查,不过……”洛明德看了她一眼,“朕也有条件。” 这点洛长熙早就料到了,她很快道:“什么条件?” “第一,查京内与恢复身份的事并不冲突,朕已决定,下月秋猎时,朕就会当众宣布此事,届时也正好借秋猎来给你挑个驸马。” “行。”洛长熙答应得挺快。 “第二,京内不宜乱动,虽然朕答应让你查,那也只能暗查。明面上,就只说让你与京兆府尹学习历练,监管京内事务,为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不管你查到还是没查到,此事都不许再继续,另外,最终查出来的结果,必定得尽数回报给朕。” “好。” “第三……” “皇兄,两个条件差不多了,第三就不要了吧?”洛长熙故意苦着脸。 洛明德冷哼了一声,倒也没继续再说了。 “谢皇兄天恩,臣这就告退了。” 洛长熙一番纠缠,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虽然最后被无缘无故地加了两个条件,尤其是第一个条件,让她顿时就生出了宁可杀头也要抗旨不遵的念头。 下个月秋猎…… 还好,还有一个月。 说不定还有机会,想办法让洛明德绝了这个念头。 洛长熙回府歇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拉着景青又出了城,一路去迎襄南军,两方会合之后,洛长熙假装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带领襄南军入城。 洛明德也准时带了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两方心照不宣,如同五年未见一般,洛长熙与洛明德在城门口演了一出“君臣情深”“兄弟义重”的戏码。 接着便是入宫听封,接诰赏。洛明德果然遵守诺言,当场宣布承宁郡王暂领闲差,随京兆府尹督管京内,其余部将各有封赏。 朝内几位大臣面色不一。 洛长熙倒是刻意留心看了一圈。 封赏之后,晚间还有接风洗尘的大宴。洛长熙乃是此次宴会的主角,自然跑不掉,被迫喝了不少酒,到最后,都有点记不起谁上来敬过酒,谁没来过,或者,也许有人浑水摸鱼上来敬了两三次。总之,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连洛明德都拦不住。 等回府的时候,洛长熙已有了几分醉意。 景青虽然也喝得多,但她酒量不错,便决定先送洛长熙回去。谁知走到一半,洛长熙却突然从马车里出来了。 “这样回去也不舒服,我们骑马去逛逛。” “这么晚还逛?”景青有点迟疑,“殿下,你今天喝了不少,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洛长熙已从侍从手里夺了马,一翻身就上去了。 “就是因为喝了不少,才要散散酒气。” “哎,好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着走着,洛长熙就拐到了莳花道上。 景青心里又是一惊,赶忙问道:“今晚就要去?” “只是随便看看。” 莳花道的晚上,果真热闹繁华。一路走来,沿街排列的明灯彩楼里站着的尽是些打扮得鲜艳亮丽如同娇花香草一般的女子,这才是莳“花”的真意,走上这条道上来,任多少烦恼心事皆可抛开,是真正的销金窝。 但此地又绝对不是普通的花街柳巷。 真正能令莳花道闻名天下的乃是整条道上最大最华丽的那座“金玉赌坊”。据传每日流通其中的黄金白银足抵得上整个江南大半年的赋税,更有数不尽的古玩奇珍,黑市上都寻不到的天外异宝,甚至连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神兵利器、起死回生的丹药、前朝遗留的藏宝图……人们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一切,都有可能在这里出现。 因为赌注越高越能引起金玉赌坊老板的兴趣。 金玉赌坊早定了条不成文的规矩:谁能赢赌坊大老板一局,便将整个金玉赌坊双手奉上。自此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结局都是输尽珍宝却连幕后老板的真面目都没能窥探得到。 现在,洛长熙总算见到了金玉赌坊的真面目。 与那些鲜艳又明亮的青楼不同,金玉赌坊极为简单古朴。 立于洛长熙面前的,是一栋石楼,修建得十分高大严密,并无一丝豪华气派。楼顶插了一面黑色灰白色的大旗,上面一个黑色大字——“赌”。再往下是一方牌匾,红漆金字,写的四个字是“金玉赌坊”。 景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赌坊,心中惊叹不已。 两人正在路旁看着,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喂!前边的!让开!全都让开!这马发疯了!踹死人了不管赔啊!” 洛长熙循声回头。 远远有一骑从街口飞驰而来。 尽管那马跑得又快又急,洛长熙还是看清了骑在马上大声吆喝的女子。她生了一双桃花眼,着一身红衣,身后的大红披随风猎猎而起,将她带出一股又洒脱又艳烈的气质。 没想到莳花道上还有这样美的女子。 这念头,一瞬而过。 第003章 .女子 隔日,洛长熙才起身不久,就接到通传,说相府有人来了。 洛长熙的先母妃出身凌家,此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凌相就是她的亲舅舅。前一日在宫内时,洛长熙虽然也与这个当丞相的舅舅见过了,但毕竟只是匆匆一面,此时她闲下来了,相府有人来探看,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来的人不是凌相,也不是其下幕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是个穿着白堇裙的秀丽少女。那少女容色清雅,却纤瘦羸弱,光从面色上来看,似有隐症,但也正因为她既娇怯又苍白,反倒是为她添了几分弱柳扶风之意,甚为动人。 洛长熙站着看了半天,试探着问了一句:“霜秀?” 少女轻笑道:“是我。” 凌霜秀乃是凌相的小女儿,洛长熙的亲表妹。只是当年洛长熙离京时,凌霜秀年纪尚幼,还是个小女孩子,几年不见,却是长开了不少。洛长熙细细打量,不免赞了几句:“五年不见,霜秀越发出众了。” 凌霜秀笑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殿下谬赞。” “殿下?”洛长熙挑眉。 凌霜秀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不然……表哥?还是……表姐姐呢?” 洛长熙被堵得没话说。 凌霜秀还是笑,笑完了便支使身边的丫头:“香墨,快催催后边的东西,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送进来。” 洛长熙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好东西。” 凌霜秀偏不告诉她。 等两人在房中坐下,凌霜秀先仔细在屋内打量了一圈,然后才问她:“这儿就住了你一个人?” “对。”洛长熙依旧是自己动手斟茶,再亲手奉给凌霜秀,“我记得你身子一直不好,多少年都在府里小心养着,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 “来看看你。”凌霜秀似乎不喜欢这个关于“养病”的话题,直接跳过了,反倒是问起另一件事来,“表姐姐,我听说,皇上打算恢复你公主的身份,是不是?” “是。”说到这个,洛长熙就有点头疼。 凌霜秀却笑了,笑得一脸诡秘。 “我那个傻哥哥最近每天都跑去教武场发狠练功。” 洛长熙差点把嘴里的茶一口喷出来。 “你们……都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凌霜秀又笑道,“我们凌家可是你的正经娘家,皇上要给你选驸马,自然要先跟我爹商量商量。可我爹那人是个呆书生,不懂这些,只好跟我娘说了,我娘又与我说了,结果又被我那个傻哥哥给听见了……” “好了,够了。”洛长熙有点头疼。 这时,门外的丫鬟香墨忙完了,正探出一颗头来:“小姐,东西都来了,此刻就搬进屋子里来吗?” 凌霜秀看了洛长熙一眼,笑道:“快搬进来,让殿下看看。” 几个粗实奴婢搬进来三口箱子。 凌霜秀让丫鬟打开,再拉着洛长熙来看。 “衣服裙子,首饰头面,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洛长熙瞪着那几箱子东西,有点没回过神来:“这些……这是干什么用的?” “当然是给你用的,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准备好了。”凌霜秀十分正经道,“我娘说,你母妃过世得早,你自己只怕又想不到,所以就该我们来准备。你既然要恢复公主身份,就应该穿回女装,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便了。” 洛长熙被说得哑口无言。 其实穿什么倒是不要紧,但对恢复身份这件事,她却是打从心里抵触的。原因无他,只因为公主是虚的,郡王才是实的。她还惦记着南疆之事,并不想那么快就卸掉这个担子。 但洛长熙此时见凌霜秀说得认真,也不忍拒绝。 仔细算来,她好像五年都没穿过女装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已有些陌生了。细看这几箱子东西,颜色样式竟然都以简单大方为主,并不是寻常女子穿戴的那些鲜艳繁复的花样。 “嗯,不错。” 凌霜秀笑道:“当然,都是我选的。” 她们表姐妹虽然五年未见,但洛长熙还记得很清楚,这个表妹凌霜秀虽然身子不好,却从小就很聪明,凡事都一点就通。此时见凌霜秀说话做事落落大方,又能体悟到她的想法和喜好,实在难得。 也正因为如此,虽有五年相隔,洛长熙却觉得与她这个表妹毫无生疏之感。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了,改日穿出来看看。” “还改日?”凌霜秀挑了挑眉,“现在就换上吧。” “现在?” “不错。现在挑一件好看的换上,然后随我一起回家。”凌霜秀接着道,“我这一趟本就是来给你下帖子的,今晚就去我家吃饭。” 洛长熙皱了皱眉。 “今晚只怕不行,要辜负舅舅和舅娘的心意了。” 当然,女装也不能穿。 因为她要去的地方,是个不方便女子进出的地方。 天才黑,景青就过来找她了。 那时洛长熙正在吃刚蒸出锅的杏仁奶糕,见景青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她从盘子里拈了一块顺手递了过去:“尝尝,厨房张妈做的,挺好吃。” “……” “怎么了?你不是挺喜欢吃甜的?” 景青无奈地接过来,咬了一口,嗯,是挺好吃的。但她憋在肚子里的话也得说出来:“殿下,这都天黑了,你还在这儿吃东西?要吃东西怎么不直接去……去那儿吃?” “急什么?” 洛长熙漱了口,又擦了手。 她一抬头,见景青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还盯着她看,便笑道:“那个地方……只怕不是个吃东西的地方。再说,我们也不是去吃东西的。” 出门的时候,洛长熙习惯性地带了她的佩刀。 景青又憋不住了:“殿下,去那……那地方不需要带刀吧?” “习惯了。” 洛长熙将刀挂在腰上,翻身上马,目标明确,走得十分熟稔。 景青叹了口气,紧随其后。 虽然已是第二次来,但莳花道的美,竟然是每一次都能带给人不同感受的。洛长熙放慢了速度,一路看过去,面上竟然有几分欣赏之意。景青暗地里腹诽,难道洛长熙当“男人”当久了,真把自己当成男人了?不然,这神情怎么有点好像个浪荡公子逛妓院?当然,她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一想,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其实景青冤枉洛长熙了。 洛长熙欣赏的并非是那些娇艳美丽的女子,她一路细看,看的是莳花道上的店面格局,每家阁楼门口站的人数,位置,听的是那些妈妈龟奴口中的拉客之词。 虽然洛长熙一直在外打仗,可也因为南疆诸地十分偏僻,发展缓慢的缘故,她闲时便会帮着南疆考察民情,治理州县。边疆之处种植不怎么样,贸易却很发达,所以洛长熙对做生意倒是也有些自己的理解。此时看这莳花道,却越看越是忍不住心中惊叹。 难怪会成为京城第一街。 那位幕后的“大老板”,绝非平庸之辈。 于是,洛长熙又问了一遍:“景青,你都调查清楚了?” “清清楚楚,绝无差错。” “那就好。”洛长熙笑着点头,“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会一会这个人了。” 说话间,她们已走到莳花道深处,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街尾的金玉赌坊,而是停在了一座挂了花灯的彩楼前面。 楼前挂着一块红底金漆的招牌:染香楼。 洛长熙才刚下马,就有龟奴十分有眼色地上来接过马绳,牵去了后边,接着便是两个穿着暴露的女子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染香楼吧?” “这染香楼里,大厅是最热闹不过的,不过公子一看就是个不喜欢被打扰的,让奴家引公子上二楼雅间吧?” 景青一下马也遭遇了同样的尴尬。 但她偷看一眼洛长熙,洛长熙竟然神色如常,而且还对那两个女子点头道:“带路吧。”景青暗地里呼出一口气,直接跟了上去。 染香楼的大厅里果真很热闹。 各色女子穿梭如云,迎来送往,个个都笑靥如花。身处其中,尽管有种“乱花迷人眼”的感觉,但景青却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她们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那人懒洋洋的托着腮半趴着,面前摆着几个点心果子的碟子,桌上则全是瓜子皮。 那人…… 看着实在是很年轻。 但景青还是确定,就是这个人,错不了。 她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洛长熙,以眼神示意道:“殿下,在那儿。” 此时染香楼的老鸨张妈妈正走下楼来,她可是在风月场上混过多年的,极有资历的老人了,她一眼便看出站在楼下门口的那个年轻公子不是寻常人。 寻常人没这样的风华气度。 张妈妈急匆匆地走了上来,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位公子,头一次来?可有看得入眼的姑娘?或者,让妈妈给你介绍几个?” 洛长熙眼睛都没眨,直接指了指角落里那个人。 “她。” 张妈妈心里咯噔了一下,笑得有点尴尬。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 洛长熙没理她,直接走了过去,站在那个懒洋洋趴在桌上嗑瓜子的红衣女子面前,语气还算好地丢了一句:“姑娘,起身接客了。” 正嗑着瓜子的那颗头突然顿了顿,接着,她抬起了头。 首先落入洛长熙眼中的,是一双妩媚的桃花眼。 “接客?” “不错。” “什么客啊?该不会是你吧?”那双桃花眼细细地将洛长熙打量了一番,突然笑成了两弯月牙儿,“我怎么不知道……染香楼什么时候开始接女客了?” 洛长熙半眯着眼睛,目光里多了一分冷意。 “怎么?”桃花眼仍在笑,“这位姑娘你喜欢女子啊?” 第004章 .生意 染香楼的老鸨张妈妈,有一种想立刻拿条绳子勒死自己的冲动。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无论如何,这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张妈妈赶紧几步走了上去,笑着朝洛长熙道:“公子,这位姑娘并非我染香楼的挂牌花娘,所以……” 洛长熙的脸色有点难看,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你开个价。” 坐在凳子上的红衣女子连半分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仍然懒洋洋道:“我不接女客,再说了,我开的价你可出不起。” 到这一步,张妈妈明白了,这两人根本就直接无视了自己的存在,那么自己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还不如干脆缩着脖子等死算了,于是她赶紧低头退开了。 洛长熙从衣袋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扔在桌上。 红衣女子也来气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喂,你是不是有病啊?有金子很了不起吗?我多的是金子!你是哪儿来的啊?来之前到底有没有打听清楚……” 刷的一声—— 这回是一把明晃晃的刀。 刀尖离红衣女子的咽喉要害之处只余不过三寸,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把刀隐隐透出的寒意,压得她还未说出口的半截话一下子便吞了回去。 大厅里其他女子见了,都吓得忍不住叫出声来,张妈妈干脆躲在柱子后边装死。景青倒是想上去拦着,但仔细一想,那个红衣女子也确实挺嚣张的…… 于是,景青又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你……你……你干什么?想杀人啊?” 红衣女子的声势明显小了许多,但她仍梗着脖子,瞪着眼睛。 洛长熙也懒得再废话了,既然刀都j□j了,便直接道:“接不接?” “……” “说。” 刀尖又近了半分。 “接!我接!”红衣女子闭着眼睛尖叫,“你你你快把刀拿开!” 洛长熙很满意。 其实洛长熙虽然有个“杀神”的威名,但她平时并不是什么残暴狠毒之人,只是这红衣女子实在可恶,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正戳到她的爆点上,逼得她急了,就下意识地将刀抽出来了。在洛长熙这种行伍之人看来,当不管做什么都没用的时候,就只能用手中的刀来说话了。战场上就是如此,谁厉害,就听谁的。 虽然…… 此处并非战场。 洛长熙收了刀,看了一眼红衣女子:“走吧,给我找个清静的地方。” 红衣女子憋着一口气,恨恨看了她一眼,又道:“是你说让我开价的!我……我可比金顶花娘还贵!只喝茶,不喝酒,只聊天,不陪睡!两个时辰,一百两金子!” 说完之后,她也不等洛长熙回应,自己就先噔噔噔地跑上楼了。 洛长熙却在心里琢磨,金顶花娘? 张妈妈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见事情解决了,那位“公子”也并未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便赶紧招呼龟奴将围观的客人姑娘都请开了,赔笑的赔笑,引路的引路,反正得把这事给揭过去。 “金顶花娘是什么意思?”洛长熙突然转过身,朝张妈妈问了一句。 张妈妈生怕她又将刀抽出来,赶紧上前来解释。 所谓“花娘”,只是换了种好听的说法罢了。归根结底,染香楼就是个青楼妓院,而“花娘”就是妓/女。 而“金顶花娘”,就是第一花魁名妓。 莳花道上的花娘,依据各人所居乘的轿顶来划分等级,金顶,银顶,绣盖,软纱,红罗,最差的则叫做素面。 洛长熙认真听了,竟然点了点头:“不错。” 不错? 张妈妈觉得,这个一看就大有来头的“公子”绝不简单,而且,还有些怪怪的。但她面上自然不会显露半分,只是笑道:“公子,楼上请。” 洛长熙一路走,又一路细细打量。 楼上的雅间也设置得极为精巧,说是雅间,其实只是个小得只容四到六人可坐的隔位,间间相隔,隔板倒是做得很厚,看来是为了让相邻两间的动静互相听不见,方便客人说话。但雅间却都没有设门,只挂了一幅厚布帘,客人既可以将帘子拉开,看楼下的歌舞,也可以拉上帘子,不被人打扰。 洛长熙和景青被引到了最靠里的一间。 这一隔间的名字只有一个字:花。 隔间的布帘被拉起了半幅,红衣女子就坐在那半边,仍然是那副没骨头似的样子,撑着脸看着她们。 洛长熙先进去坐了下来。 景青则坐在较为靠外的位置,方便留心外边的过道,以免有人偷听。 红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佩在洛长熙腰间的刀,然后收回了目光,伸手给洛长熙和景青一人倒了一盏茶。 洛长熙看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红衣女子眼珠子一转,“我叫花凝。” “花凝?” “对,怎么了?” 洛长熙点点头,喝了口茶。她倒是淡定,可景青却忍不住开口了。 “这位是承宁郡王殿下。” 红衣女子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什么什么?承宁郡王……还殿下?你蒙我呢?郡王怎么会是个女子?” “莳花道大老板都可以是个女子,郡王为何不能是女子?”洛长熙接了话,朝她笑道,“你说是不是,公仪凝姑娘?” 饶是红衣女子公仪凝素来镇定,也被这一句话惊得变了脸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 “承宁郡王,洛长熙。” “你真是郡王?” “没错。”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公仪凝这句话的口气一下就软了下来,当然,她问的是洛长熙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和身份的。 回答她的不是洛长熙,而是有些得意的景青。 “这有什么难查的?我们不光知道你叫公仪凝,还知道你出身于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四大世家之一。你十岁那年就离开公仪家开始做生意,至今有七年了,七年时间里,你从来没回去过,七年之后,你有了这条莳花道,以及遍布天下的金玉赌坊。你唯一的爱好就是钱,对不对?” 公仪凝定了定神,终于有些明白,这个女扮男装的什么郡王既不是来当嫖客的,也不是故意找染香楼麻烦来惹事的。 她是来找自己的,而且还在来找自己之前,把自己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 “郡王殿下,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 洛长熙放了手中茶杯,认真道:“我来与你做一笔生意。” 说起来是“生意”,但是听完洛长熙的描述之后,公仪凝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一笔“生意”,反而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洛长熙的意思很简单,她想与公仪凝结成合作关系,以后无论公仪凝在生意场上的对手是谁,洛长熙都会利用其郡王的身份,以及监察京内的权力对其倾力相助,为她扫清障碍,打败对手。相应的,公仪凝需要给她提供京内生意场上的各种消息,并且被打败的对手也必须交给洛长熙来处置。 公仪凝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处。 “你是想利用我来查京内的生意场?莫非,这里面与朝廷有什么勾结?” 洛长熙挑挑眉:“与你无关。” 公仪凝冷哼一声:“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觉得你有本事不答应?” 洛长熙笑得像只狐狸,公仪凝恨得牙痒痒,心里却很清楚,洛长熙说得没错。她毕竟只是个江湖出身之人,虽然有钱,却无权无势,虽然公仪家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可放在这位郡王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还真就没有办法拒绝。 “为什么选我?” 洛长熙想了想,答道:“因为你够聪明。” “哦?”公仪凝突然眨了眨眼睛,朝洛长熙抛了个媚眼,“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太好看,殿下喜欢上我了呢。不然,郡王殿下怎么一进染香楼,就眼巴巴地盯着我看,还指名要我来接客呢?” 这脸变得未免有些太快。 洛长熙的脸色有些僵,还从没哪个姑娘会对她说这种话。尤其是这个公仪凝生了一双桃花眼,一眨一眨实在很是勾人,就算洛长熙身为女子,也觉得有些受不住。洛长熙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将话题拉回来。 “公仪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公仪凝看出洛长熙神色中的尴尬,心中玩心大起,没想到这个动不动就掀眉毛抽刀子的郡王竟然会不敢看她……实在有意思。于是,公仪凝朝洛长熙笑得一脸暧昧:“郡王殿下说要怎么样,我就只好怎么样呗。毕竟郡王殿下是我的恩客,是肯花金子点我来伺候的,当然要让殿下开心才是。” “你……” “怎么着?” 洛长熙决定忍了,她当然看出公仪凝在故意气她。反正话说到了这一步,这笔生意也勉强算是做成了。 “有事就到福泰街,承宁郡王府里找。” 洛长熙站起身,懒得再跟公仪凝废话,招呼景青起身便走。 公仪凝却还在后面笑嘻嘻的,故意大声朝外娇声喊道:“洛郎,你这样就不对了,要见染香楼的花娘,自然要来染香楼里点,哪有让花娘送上门的道理啊?” 前面几间雅间之内,坐了不少客人,听了公仪凝的喊话,都朝着正急急往外走的洛长熙笑了起来。 洛长熙有点后悔。 ——刚才走之前,真应该再抽一次刀子。 公仪凝戏弄完了洛长熙,又重新坐了下来,慢慢饮了一口茶,心中盘算了一番。其实,就算洛长熙开了条件,真正算起来,也还是她比较占便宜,替她清理生意场上的对手,实在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所以,自然得与洛长熙合作。但话又说回来,自她做生意起,就从来都是她算计别人,这可还是头一遭被人算计。 所以…… 无论如何,她绝不轻易放过这个敢算计她的人。 此时,自她幼时便在她身边,照顾起居的秦玉娘,已经站在帘子外面候着了。公仪凝放了茶杯,朝她吩咐了一句。 “去查查这个承宁郡王洛长熙,只要是关于她的事,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放过。” 第005章 .夜探 几日之后,公仪凝对那个算计了她的承宁郡王洛长熙,有了不少了解。查来的东西看过了,接着,公仪凝便打算亲自去探一探了。 她记得洛长熙那天临走之时,说过有事可去找的地方。 “……福泰街,承宁郡王府……” 公仪凝其他功夫一般般,遇到高手都只有挨打的份,可她用来逃跑的轻功却是练得最好的,当今天下若是出个只论轻功的排行榜,她自信自己绝对可入得了前几名。所以,夜探承宁王府这种事,她决定亲力亲为。 但公仪凝并不是半夜去的。 她的想法总与旁人不同,她并不觉得半夜才是防范最松懈的时候,相反,公仪凝觉得,正因为那个承宁郡王半夜睡下了,所以郡王府的亲兵才会加强守卫。尤其听说襄南军几天几夜不睡觉都可以打仗,巡逻一两个晚上对他们来说真不算什么。于是公仪凝又想,虽然人可以不睡觉,却不能不吃饭,那么,就选用晚饭的时候去比较合适,说不定巡逻的亲兵们肚子一饿,就都放松警惕了。 但是,等公仪凝真正摸到承宁郡王府的后墙,再蹑手蹑脚地翻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因为偌大一个承宁郡王府,根本就没有什么亲兵巡逻! 她大大方方地在后园里逛了一大圈,除了遇见一个走路有些迟缓,根本一点武功都不会的老仆人之外,简直可以说是毫无障碍。 公仪凝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那个洛长熙真是郡王?啊,不对……这里真是郡王府? 不过,虽然郡王府之内毫无守卫,其中的园子房子也修得不怎么样,但是范围却真是够大的。公仪凝晕乎乎地在里面转悠了一大圈,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洛长熙。 这一处是整个郡王府的北角,看着像是单独辟出来的园子,修得也比郡王府里的其他地方要精心得多。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廊下挂着几盏大灯,将整条回廊照得明亮。洛长熙就站在那灯下,笑得十分温柔。 当然,那笑容可不是给公仪凝看的。 洛长熙身侧还站了个女子,生得纤弱娇怯,清秀可人。那女子似乎正在与洛长熙说着什么有趣的事,两个人一壁走一壁笑,氛围实在好得很。 公仪凝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个洛长熙……原来也会笑会对姑娘这么温柔啊?可她对自己怎么就凶巴巴的动不动就抽刀子呢!自己明明也是貌美如花,温柔大方……的啊!虽然公仪凝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想,但偏偏却涌上了这么个奇怪的念头。 也就是这一岔神的功夫,洛长熙与那秀美的女子已经走入屋内,接着,门关上了。 公仪凝撇撇嘴,悄声摸到那屋子的斜角,提气一跃,飞上了屋顶。她十分小心地踏着屋顶上的琉璃瓦,并未引起半分动静,估摸着走到了正中央的位置,又俯首听了听,确定洛长熙和那女子就在脚下,她便轻手轻脚地挪开了一块瓦,向下窥探。 屋内,那女子坐着,仍在与洛长熙说话。 而洛长熙却站着,一会儿去拿果子给她,一会儿又替她斟茶倒水,十分殷勤。 公仪凝咬着唇看了一会儿,无奈这房顶修得有些高,她们说话的内容听得不是很清楚。她只好又掀开了一片瓦,将脑袋伸进去拼命地往下。 “……我爹……让你早些过去,家里人都等着……” 只听到这么几个字。 啊?等着什么?洛长熙吗?难不成是要让她去提亲?公仪凝忍不住胡思乱想。 洛长熙开口了。 她说:“……自然,只是我又想……还是迟一些去得好,让他们等上一等。” 仍是模糊不清的几个零碎的字,但公仪凝自己拼出了个大概,之后便瞪大了眼睛。这个洛长熙简直禽兽不如啊!居然让长辈等着她?不就是个郡王吗?摆什么架子! “你不知……那四院里……花魁……” 这回,公仪凝心中陡然一惊。 四院?花魁? 她要是没理解错的话,那女子所说的“四院”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青楼教坊——花月四院,其下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大院,院内的姑娘都是打小培养的,既懂书画,又擅歌舞技艺,在城内颇具盛名,是莳花道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 屋顶上的公仪凝琢磨了一下,正好,就先让洛长熙帮她打垮这个花月四院,看洛长熙有没有这个本事。 可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公仪凝攀着琉璃瓦的手滑了一下,身子一倾,差点从屋顶上的那个洞里掉下去。 公仪凝被吓得赶紧稳住身形。 还好,没发出什么响动。 可等她再看屋内时,却发现有些不对。 屋内的两人没说话了,安安静静的。从公仪凝这个角度来看,看不到那个秀美女子的表情,只能看到洛长熙脸上的神色。 洛长熙还是那副淡笑的表情,毫无破绽。 可公仪凝却心头一紧,直觉到自己很可能被发现了。她正想赶快从屋顶上跳下去,却已经瞥见洛长熙走到了门边,接着,吱呀一声,将门打开了。 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公仪凝的脑子里只来得及过了这么一个念头,她已经拉起了蒙面的黑巾,飞快地掠过屋顶,想赶紧找处地方跳到下面的树丛里面躲一躲。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洛长熙轻身一纵,直接跳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郡王府!” 公仪凝退了一步,仔细想想,洛长熙说得倒也没错,自己的确胆子挺大,怎么就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呢,早知道应该多叫上几个人,跑的时候还能给她打掩护。 洛长熙见她不动,又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公仪凝的脑子里瞬间就转过七八个念头,想想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不就是爬了屋顶偷看了一会儿嘛。要不,干脆把面巾扯了直接跟洛长熙相认?她应该不会怎么样吧。但再想想洛长熙对她凶神恶煞的样子…… 洛长熙却等得不耐了。 刷的一声,一片明晃晃的刀光直接闪花了公仪凝的眼睛。 “等……等等!” 而洛长熙竟然完全没有“等等”的意思,横刀而上,直接朝她面门劈下! ——公仪凝吓得哇哇大叫! 面前白晃晃的刀光几个忽闪,刀锋上的寒意直扑在公仪凝的面上,又疾又猛,刮得她面颊生疼,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脸皮被那刀给切掉了一层! “洛……长熙!” 洛长熙收了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公仪凝差点哭出声来,但反应过来之后,先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前佩的那块黑色面巾,自然早就被洛长熙的刀给劈成碎布击飞了,可脸上却摸着仍是光溜溜滑嫩嫩的,好像……她那副花容月貌并未伤到半分。 刀法好了不起啊! 公仪凝缓过劲来了,也想明白了洛长熙刚才根本就是在戏弄她,气得站在屋顶上大骂了起来:“洛长熙你这个混蛋!你禽兽不如!光知道欺负弱女子!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厉害的!你……你根本就……呜呜……”她这一晚上又是偷偷摸摸又是恐慌惊骇,实在是被吓到了,此时骂了几句,越说越是委屈,干脆耍赖哭了起来。 洛长熙原本被公仪凝骂得直冒火。 明明是公仪凝的错,怎么反倒是来骂她呢?谁让这个公仪凝有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穿着一身黑跑来爬屋顶?幸亏自己后来认出了她,不然只怕真要将她当成什么刺客给杀了。 可此时见到公仪凝哭了,洛长熙又一下心虚了起来。 洛长熙仔细想了想,自己出征五年,便有五年时间没与女子相处过了,景青虽然也是女子,却与她差不多,平时总是打仗,根本算不上正常的姑娘。所以,她刚才那么做,是不是真有点过分了? 毕竟,公仪凝只是个普通女子,并非她军营中的那些糙汉子。自己似乎的确不应该以对她手下士兵的态度,来对待公仪凝。可现在这样子,让她去哄公仪凝,或者说出什么道歉的话,她又实在做不到。 最后,洛长熙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 公仪凝假装没听见,自己哭自己的,竟然还显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洛长熙彻底无奈了,只好走了过去。 “喂,你……别哭了。” “你……你欺负我……还不许……不许我哭……” “……” “我讨厌……你……” “……” “……手帕。” “啊?” “啊什么,我要手帕!”公仪凝突然恢复了气势,瞪着洛长熙。那眼睛里还闪着泪光,凶巴巴的,却又楚楚可怜的。 洛长熙心中一软,摸了摸身上的衣袋。 “……没有。” 没有?手帕都没有一块?公仪凝心想,这洛长熙还是女人吗?她真的是女人?自己是因为换了夜行衣,一切从简,才没带上手帕,可这洛长熙身上竟然也一块手帕都没有!但是公仪凝又懒得想了,她直接抓了洛长熙的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顺便还擦了擦鼻子。 洛长熙动也不敢动,心中却忍不住苦笑。 “我们……下去吧?” “下去……”公仪凝点点头,“下去自然是要下去的,只不过……” “什么?” 公仪凝低头在洛长熙的袖子上蹭了蹭,实则却是在斜着眼睛偷看洛长熙的神色,见她毫无防备,公仪凝心中窃喜,慢慢往后挪了一步,突然一把将洛长熙给推了下去! “只不过你先下去!” 第006章 .相好 洛长熙是真没防备。 她怎么都没想到,正哭得伤心的公仪凝还能突然想出这么一个阴招来暗算她。这一下猝不及防,她整个人直接从屋顶上栽了下去。但是,毕竟洛长熙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这点突发状况也根本伤不了她。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她便提气纵跃了几步,到落地之时已经完全稳住了身形。 “公仪凝!” 洛长熙这次再开口,全没了刚才的心软,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冷意。 公仪凝气定神闲,哪还有刚才半分的柔弱。她当然是看出洛长熙功夫好摔不死,才敢这样下黑手的。见到洛长熙发飙,公仪凝大摇大摆地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径直落在她面前,面上还带着些许的得意。 “刚才你吓了我一回,现在我吓你一回……”公仪凝那双原本充盈着泪光的桃花眼眨了眨,竟透出一丝狡黠之意,“虽然还是你比较过分,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此事就算一笔勾销了,你呢,也不必再介怀。” 洛长熙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真是小看了这个妖女。也对,这妖女明明胆大至极,连郡王府的屋顶都敢爬,又怎么会害怕到哭起来?那副柔弱的姿态根本就是用来骗她的。 公仪凝见到洛长熙面色难看,心中更是高兴,朝她挥手道:“走吧走吧,去屋里说。”说完也不去管她,自己倒是大大方方地先走一步,进了之前被她偷窥过的屋子。 屋内,那个容色秀美的女子仍坐在原处,见公仪凝进来了,十分好奇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不知姑娘是……” 之前公仪凝躲在暗处,毕竟隔得有些远,只觉得这女子容色不错,但此时离得近了,才觉出她不光容色不错,还自有一种温柔怯弱的气质,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出好感来。更何况,面对公仪凝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这女子竟然还能保持从容淡定的态度,温和有礼的语气。 公仪凝直觉这姑娘不错,便先朝她笑了笑。 这时,洛长熙也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还是黑着一张脸,但根据公仪凝的判断,她应该是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于是,公仪凝嬉皮笑脸地贴了上去,黏糊糊地勾上洛长熙的手臂,将整个身子都歪靠了上去。 “我呀,是染香楼的花娘,是这位郡王殿下的相好。姑娘你又是什么人呢?怎么这大晚上的,却在我家洛郎的屋子里?实在是……啧啧,不妥之极。” 洛长熙狠狠地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一点面子都没给公仪凝留。 坐着的那女子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她人生得文雅,笑起来也十分秀气,以一方绣帕半遮着面,笑得连眼睛都成了两弯。 “原来殿下喜欢这样的女子。” 公仪凝得意洋洋:“对,她就喜欢我这样的。” “姑娘不必多想,我只是殿下的表妹,我叫凌霜秀。”凌霜秀又仔细看了看公仪凝,才又笑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凌霜秀……公仪凝在心里先想了一圈。对了,洛长熙的母妃姓凌,舅舅是个丞相,凌家可是朝内有名的豪门望族。公仪凝的心里,顿时便对这个娇怯怯的凌霜秀多了几分敬畏之心。她还在心里嘀咕,洛长熙便替她回答了:“她叫花凝。”公仪凝听了,忍不住想笑,看来自己这随口取的花名,洛长熙倒是记住了。 “花凝姑娘既然是殿下的相好……”凌霜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长熙,“那么,殿下不如带花凝姑娘一道去赴宴吧。” “赴宴?”公仪凝愣了愣,原来她们之前在下边说什么“爹”在“等着”,什么“让他们等上一等”是在说宴会的事。似乎还提到了花月四院的花魁?公仪凝想到此处,立刻就有了兴致,点头道:“好啊,我去!” “你去?”洛长熙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嫌弃,“就现在这副尊容?” 公仪凝刚要反驳,却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还真不适合赴宴。身上穿的是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脸面头发就算没被洛长熙的刀风给打乱,也被自己又是哭又是抹泪的弄花了。 ——的确有点不像话。 可公仪凝真的很想去,虽然她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宴会,但是花月四院的花魁可是很难看到的,怎么能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凌霜秀一眼便看出她的为难,又朝洛长熙笑道:“殿下,快借套衣裳给你的相好吧。” 洛长熙听到“相好”二字,忍不住有些气闷。 “胡说八道,什么相好……” “那不然是什么?” “……” 洛长熙还真是被问住了。 若要论起她与公仪凝的关系,的确还真是有点难以说清。这么一来,洛长熙只好叹了口气:“就……就算是相好吧。” 凌霜秀笑得有些抖:“快,快带你的相好去换衣裳,刚才你们俩在屋顶上卿卿我我了半天,早就迟了时辰,得赶紧走了。” 洛长熙被堵得无言以对,只得无奈将公仪凝拎到了内室。 内室的地上还摆着上回凌霜秀送来的,里头装着衣服首饰的大箱子。这几天里,洛长熙忙着处理府内事务,接待上门拜访的官员,忙得不可开交,也就一直没收拾。此时,她随手开了一箱,随便翻了翻,从里头挑出一件银朱色的衫裙,扔给公仪凝,又开了另一箱,随手拿了一盒首饰放在桌上。 “快点。” 公仪凝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手中的裙子,又瞟了瞟桌上的首饰盒。 “这些……都是你的?” “废话。”洛长熙有点不耐烦,“快点换上,已经晚了。” “喂,你怎么老是对我这么凶巴巴的?” “对你温柔有什么用?” “你……” “你只怕也不想对我有什么好脸色。”洛长熙似笑非笑,“大家彼此彼此,不过就是个互相忍耐的关系。” 公仪凝想了想,倒觉得洛长熙说得也有道理,便也懒得再纠缠了。只是她拿着衣服等了半天,洛长熙却根本就没有出去的意思。 “你……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 “你我都是女子,有什么可避讳的?”洛长熙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霜秀在外面,有些话不方便说。正好趁现在,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我说我的,你换你的衣服便是。” 公仪凝有种想掐死洛长熙的冲动。 但她又心知自己掐不过,于是只能忍了。 看来,这个洛长熙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都是女子就不用避讳了?她难道就不知道女子和女子也……也那什么吗?公仪凝尴尬至极,想说却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忿忿地背转了身,飞快地解开衣带,脱掉身上的衣服,再飞快地套上那身银朱色的衫裙。整个换衣服的过程又快又急,差点没把手中的衣服给撕烂了。 洛长熙在背后瞪着公仪凝,半天没说出话来。 “喂,你……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啊你!” 洛长熙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今晚的宴席上都是一些朝内官员,你的身份特殊,要小心避讳,不要露了马脚。” “知道了。” 搞了半天就这点事?公仪凝很是郁闷,将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的衫裙扯来扯去。 “知道就好。” “染香楼的花娘,花凝,你的相好嘛。”公仪凝背书一般地将自己的身份嘀咕了一遍,扯好了身上的衣服,又坐到镜子面前开始梳头。 洛长熙听到“相好”二字,又被噎住了。 她叹了口气,本打算出去,却在看了一眼公仪凝之后又停住了。那银朱色本是个沉稳大方的颜色,可穿在公仪凝身上,却不知怎的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尤其是她此时解散了长发,乌色的发丝蜷曲蜿蜒,更添妖娆。 洛长熙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起来。 这副妖气冲天的样子,真是什么沉稳都压不住她。 等公仪凝收拾妥当转过身来,洛长熙又问她:“你这些天里,应该早就将我全调查了一遍吧?”公仪凝倒是不否认:“那当然。” “那你便应知道,我母妃出身凌家,凌相是我舅舅。” “自然。” “今夜便是去凌家赴宴。” “哦。” 其实公仪凝听了凌霜秀的名字,便也猜到了。 “还有一桩事,你应该会感兴趣。”洛长熙又道,“今夜还有……” “花月四院的花魁要来,是不是?” “你听见了?” “哪个院子里的花魁?”公仪凝兴致勃勃,转了转眼珠子又忍不住嘲笑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爱附庸风雅,连去青楼也要选什么会舞文弄墨弹琴下棋的,假正经!” 洛长熙竟然也不驳她,只是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据说这个花魁之前从未露过面,是花月四院的老板苏五娘精心栽培的绝世美人。” 绝世美人…… 公仪凝听了这四个字,眼神有些发亮。 不是她喜欢看什么“绝世美人”,而是栽培那“绝世美人”的苏五娘是她的死对头之一,公仪凝看不惯她很久了。 说实在的,花月四院的女子容貌倒是其次,技艺绝对是一流,甚至比起官制教坊中的女子来说都毫不逊色。而莳花道的花娘则以容貌和性情来定,技艺自然差了一些。由此,以风雅著称的苏五娘对公仪凝的莳花道很是不屑,而公仪凝则对苏五娘极为不满。 两人明争暗斗,最终也只是打成了个平手,各有千秋。 此时听说花月四院竟然出了位“绝世美人”,公仪凝压根就不信。 “等会儿要是那美人不够‘绝世’,我可要砸场子的!” 洛长熙笑道:“尽管砸。” 第007章 .沉鱼 凌相府与承宁郡王府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都建在福泰街内。但既然是相邀做客,断然没有让客人步行前去的道理。虽然此时多加了一个公仪凝,凌霜秀也趁公仪凝换衣的功夫,又叫人多备了一抬轿子。 三抬轿子出了郡王府,一路向南而行,没多久便到了。轿子并未停下,而是从侧门直接抬了进去。 凌霜秀一下轿子,就有早候在一边的丫鬟妈妈过来扶她,那样子好像是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磕到哪儿或者碰到哪儿。公仪凝在后边看见了,便偷偷地拉了拉洛长熙,问她:“你妹妹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洛长熙倒是被问住了。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先天不足。” “你连你妹妹的病都不清楚?”公仪凝撇了撇嘴,“反而还挺理直气壮的。” 洛长熙懒得理会她的嘲讽,又啰嗦了一遍:“跟着我走,进去了别乱说话。” “知道了,殿下。” 公仪凝虽然平时胡闹了点,可这点分寸还是知道的。她稍稍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尽力摆出一副端庄的姿态跟着一起走进了正堂。 在这种高门大户之中,可不是光比谁有钱就行了的,有资格坐在凌相府的宴席之上的官员,朝内绝不会太多。公仪凝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够看,于是,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了洛长熙身后。 正堂之内似乎已经开宴了,座上果真只有寥寥几人,倒有三个都是老头子,人人都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不太像是宴会,倒像是朝内大臣的会谈。 当堂坐着的应该就是此间的主人凌相了。他看来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并未着官服,穿一身简单的便装,气质儒雅,眉目也生得平和,看着倒是挺亲切和蔼的。可依着公仪凝观人之经验来看,身居高位却保持这样的姿态,不可能是个简单之人。 至于座上的其他人,即便公仪凝一个都不认识也属正常,可她偏偏却在右侧的座上看见了个熟人。 似乎是……跟在洛长熙身边的那个景青? 景青与一个面目威严,年纪与凌相相仿的男子坐在一桌。见公仪凝盯着她看,景青也瞪着眼睛看着公仪凝。公仪凝倒是不惊讶景青出现在这儿,只是想了想秦玉娘查的资料,猜测到她身边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爹——大巽朝的名将景将军。 公仪凝在心中揣测嘀咕,一旁的洛长熙却已与座上的几位大人寒暄了一阵。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什么来晚了,抱歉之类的客气话。 公仪凝听得不耐,一抬眼却发现凌相已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位姑娘是……” “这位花凝姑娘,乃是殿下的红颜知己。” 洛长熙还没来得及开口,凌霜秀却先抢着答了。当然,“相好”这种粗俗的话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凌霜秀十分巧妙地换了个的名头。座上众人听了,看向公仪凝的表情便有些微妙了。公仪凝心中好笑,又去偷看洛长熙的神色,却见她面无表情,只是轻咳了一声。 公仪凝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朝座上的几位大人行了个礼。 “花凝见过各位大人。” “姑娘不必客气。” “反正爹也说了,我们今日只是家宴。”凌霜秀面带浅笑,又朝凌相解释道,“女儿又与花凝姑娘十分投缘,就任性了一回,恳求着殿下将她带来了。” “你也真是胡闹,连帖子也没下就请人家来做客。倒为难了这位花凝姑娘,要与我们这些没趣的老头子一块儿吃饭。”凌相说得十分客气,一点也没摆丞相的架子,顿了顿又对凌霜秀道,“不过,既然客人是你请来的,你就好好招待人家。” “是。”凌霜秀抿嘴一笑,招呼着下人摆桌子,自己也与她们坐了一桌,就坐在公仪凝的旁边,真“招待”了起来。 “花凝姑娘,你尝尝这个。这是我家王嬷嬷的私房菜,别处尝不到的。” 其实,在公仪凝心底,是很喜欢凌霜秀这个人的。凌霜秀虽然出身贵门,却一点千金小姐的脾性也没有,不但温柔可亲,还十分通达聪慧。更为难得的是,凌霜秀说话做事都让人十分舒服,待人既热情又真诚。 两人躲在一边叽叽咕咕地说了一会儿,很快便熟识了起来。什么“花凝姑娘”和“凌小姐”的称呼早就丢开了,变成了一个叫“霜秀”,一个喊“凝姐姐”。 洛长熙却没空与她们说笑。 座上几个都是朝内重臣,也不知是怎么听说了凌相下帖子邀她来吃饭的事。他们之中大多都不知道洛长熙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凌相要拉拢洛长熙,便一个一个都闻风赶来了,弄得好好一场“家宴”却变成了“公宴”。谁都知道,洛长熙此时是洛明德跟前最看重的人物,身上还有着襄南军的兵权未卸,几个重臣自然不肯放过,又是与她搭话,又是找她敬酒,忙得洛长熙根本顾不上公仪凝。 公仪凝也没心思去管洛长熙,她一边吃一边等着那个被称为“绝世美人”的花魁。 可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霜秀,那个花月四院的花魁到底什么时候来?” “我也不知道,是对面那位秦尚书大人特地请来的。”凌霜秀暗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公仪凝抬头一看,竟是个干瘦干瘦的老头子。 “这位大人……真有手段。” “嗯,据说这位花魁,一般人都请不动呢。” “这位大人……很是厉害。” “据说,他与苏五娘很相熟,交情不同一般。” “相……熟?不是相好?” 凌霜秀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凝姐姐就知道胡说。” 笑了一会儿之后,公仪凝突然想起一件正经事来,看看洛长熙仍忙着喝酒,便又问凌霜秀:“对了,之前我在屋顶上的时候,殿下是怎么发现我的?” 凌霜秀听了这问题,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 “这个呀,是……秘密。” “什么?秘密?”公仪凝瞪大了眼睛,她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是自信,想来这还是第一次栽跟头,当然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不行,快告诉我。” “你还是问殿下吧。” 洛长熙喝了一轮酒,到这时候总算闲下来了,一回头正听见这个话。她皱眉道:“你先告诉我,那一日,你在染香楼是怎么看出来的?” 公仪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洛长熙说的是自己一眼便看出她是女子的事情。 说实在的,公仪凝自己也有点不明白,就那一眼,她怎么就看出了洛长熙是个女子?现在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 好像令她一下便察觉了真相。 如果不是女子,怎么会这么……好看? 对,公仪凝心里其实早就觉得了,洛长熙很好看。不光是样貌生得好看而已,这好看之处还与一般女子不太一样。大概是洛长熙的身份与经历带来的缘故,她身上有种寻常女子没有的气势,让公仪凝觉得…… 很美。 不过,这些只能在公仪凝心里想一想,要她当着洛长熙的面承认这一点,她才不干。 洛长熙正十分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公仪凝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莳花道上到处都是女人,我见多了女人所以……有什么稀奇的?” 洛长熙听了,倒觉得有几分道理,便点头道:“也对。” “轮到你告诉我了,你是怎么发现我在屋顶上的?” 洛长熙却只是淡淡扫她一眼:“确切来说,并非我发现的,而是霜秀发现的。” 这下公仪凝却大大地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向凌霜秀:“你……你怎么发现的?你会听音辨气的功夫?也不对啊,隔得那么远……” 凌霜秀笑了笑,也不瞒她了,只道:“我是闻见……”话才说了一半,凌霜秀忽然顿住了,转了话头道:“那个花魁来了。” “啊?”公仪凝更糊涂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这话才说完,她就看见了。 就在门外,隔着一方庭院,挂满了花灯的回廊下,有三五个女子正缓缓走来。但尽管有三五个女子,座上却没有一人将目光落在其余女子身上。所有人都看着那一个人——走在最中间,步子迈得最轻柔妙曼的那一个。 即便无人提醒,公仪凝也一眼就明白了。 她就是那个花月四院的花魁。 因为…… 那的确是一位真正的绝世美人。 从前公仪凝总觉得,女子之美,多存于细节魅力之处。有些女子好看,是眨眼的时候好看,但也许她的鼻子生得不够美。或者还有些女子是浅笑的时候最漂亮,可若是正经起来也许又不吸引人了。 公仪凝认为,天下女子几乎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独特之美,这美是揉杂了其人本身的灵魂与气质的,也许有人多一分,也许有人少一分,但绝无可能有人占据了全部好处,美得无可挑剔。若真有那样的人,只怕也更像是一副毫无生气的画,不似真人。 可是现在,公仪凝发觉自己错了。 这世上竟然真有“无可挑剔之美”,而且美得如此真实。 更为难得的是,那美人身上的气质十分超然,不卑不亢地站在众人面前,美得让人不敢呼吸,神色又淡漠得让人心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敬畏。 “小女子沉鱼见过各位大人。” 沉鱼? 是不是取自那个沉鱼落雁的“沉鱼”?公仪凝收了收目光,又在心里盘算了起来。既然有个“沉鱼”,那花月四院里是不是还有个“落雁”?甚至还有“闭月”啊、“羞花”啊什么的……那可就真是太不妙了。 公仪凝转头想跟洛长熙商量,却见洛长熙仍一动不动地盯着沉鱼看。公仪凝心中惊异,这个洛长熙怎么跟急色的男人似的,看到美人连眼睛都不眨了? 她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喂,你觉得这个沉鱼怎么样?” “我觉得……”洛长熙根本没看她一眼,“她比你好看。” 第008章 .比对 沉鱼既然是出自以技艺闻名的花月四院,就绝对不单单只有容色美丽而已。她带来的那几个女子很快便在堂中摆了琴架,再搬上一方古朴的七弦瑶琴,扶着沉鱼坐了下来。 公仪凝发觉,洛长熙的眼神几乎没从沉鱼身上挪开过。虽然沉鱼的确有一副天人之姿,但也没必要被迷成这样吧?看个不停就算了,竟然还丢一句“我觉得她比你好看”。公仪凝心中不爽,忿忿回了一句:“我觉得她也比你好看!” 洛长熙被噎住了。 公仪凝冷哼一声。 洛长熙心知公仪凝是故意在堵她,倒也懒得与她生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与她有什么好比的?” “那我与她又有什么好比的?” 公仪凝愤然道。 一旁的凌霜秀听傻了,她觉得这两人一来一往的,还真有点小情人之间赌气的意思。 不过,凌霜秀又很快觉得自己多想了。 她是知道洛长熙是个女子的,而且她也猜公仪凝必定也是知道的,不然两人不会这般亲密,而且早些时候公仪凝进去换衣服,洛长熙也一直呆在里头没出来。 为了赶走心中那奇怪的想法,凌霜秀出言打断了两人。 “沉鱼姑娘要开始弹琴了,且先听一听花月四院的手法再论吧。” 公仪凝想了想倒也是,她非要跟来这一趟,为的就是亲眼看一看,苏五娘手下的花魁到底有几分本事。 堂中的沉鱼已经拨了一弦,压了一弦。 琴音古朴清越,一听便知她这瑶琴是一把上好的古琴。但越是名品,对弹奏之人琴技的要求便也越高,不然真成了糟蹋了好东西,暴殄天物。 公仪凝自己是不太爱听琴曲的。 琴曲大多需要沉下心来静静聆听,她耐不住,那曲子对她来说便是呆板,无聊,沉闷。可沉鱼才挑拨了几下,便连公仪凝也忍不住认真听了起来。 似乎……真与寻常人不大一样。 曲子倒还是寻常可闻的名曲,可沉鱼勾弦的手法却似乎与一般琴师不同。 公仪凝仔细听了一会儿,竟然慢慢地听出了诀窍所在。 沉鱼的手法很稳,勾挑按压时的力度和停顿掌握得极其精妙,琴音荡起来时,不但悠扬动听,还有颤音余尾,而那余尾却又把控得当,一分不多地收住了。 公仪凝出身江湖四大世家的公仪家,公仪家是以机关术数闻名于江湖的,对测算和计量都之术都有所涉猎。此时,公仪凝心中就突然冒出了个相关的奇怪想法。 这沉鱼…… 是个“恰到好处”的人。 不论是容貌还是琴技,都好像一道计算精准的术数之题,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一分不错。 简直太奇怪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完美之人?完美得甚至让人恐惧,令人害怕。 公仪凝不敢深想,先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已经默默给这位美人沉鱼贴了个标记:怪物。 绝对是怪物。 还有,那个培养出这么个怪物的苏五娘,她也肯定是个怪物! 沉鱼一曲已毕,座上众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施施然站起了身,又朝众人福了福身子:“沉鱼献丑了。” 座上的凌相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笑着夸赞道:“沉鱼姑娘太过自谦了。这一曲实在妙极!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到有人能将此曲弹奏得如此妙。” 公仪凝听了,心里忍不住琢磨了下。 凌相的确是个老狐狸,光是说“妙”,却也不说哪里“妙”。搞不好他也看出了沉鱼的不同寻常? 座上其余的人也纷纷开口夸了起来,说什么“颇有大家风范”,又说“只怕作曲之人再世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极尽赞美。 可这些话却没有一句打动了沉鱼。 公仪凝惊奇地发现,沉鱼面色冷淡,只是一味看着座上的凌相。 最终,等座上的称赞渐渐收了,沉鱼才又重新收敛了神色,低头告退。 这一场凌相府的晚宴,因有美人沉鱼的出现,而变得格外令人深刻。 宴席结束之后,洛长熙谢绝了众人相送,只说喝了酒要散步回去,与公仪凝一道,慢慢绕着福泰街往承宁郡王府走。 在这条路上,公仪凝又仔细回想了一番沉鱼的奇怪之处,再看身边洛长熙的样子,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公仪凝一下便想到洛长熙那句对比之言,心中不免又有些酸,故意嘲讽道:“怎么,还在想那个美人沉鱼?” “对。” 洛长熙竟然承认了。 这么一来,公仪凝倒不好发作了。可是不发作,她又觉得气闷至极。 大概……是她太小心眼了? 长这么大以来,她的容貌总是被人夸赞,她亦对自己有几分信心。可仔细想想,洛长熙自第一次见到她起,就从来没将眼神在她的脸上多停留过一刻,两相对比之下,公仪凝还真就有点吃味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仪凝气鼓鼓的,板着一张脸。 好半天之后,洛长熙才好像想起公仪凝在她身侧,看她一眼之后,不知怎的想起宴席上的事来,就问她:“之前我说她比你好看,你生什么气?” 此话一问,公仪凝才真是快要气死了。 这个洛长熙简直就是人头猪脑!竟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不对,等等,她哪有生气?公仪凝横了洛长熙一眼:“我没生气。” 洛长熙不信:“你明明脸都绿了。” “……” “我说她比你好看的意思是……” “你……你住嘴!” “又怎么了?”洛长熙有些奇怪,见公仪凝又不理她,索性接着话头又说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上回去染香楼的时候,你说你比金顶花娘还贵?” 公仪凝正不高兴着,一时也没去想洛长熙话中的意思,顺嘴答了个:“是啊。” “那么你觉得,如果这个沉鱼是染香楼的花娘,她该是个什么等级?” “啊?” 这一回,公仪凝有点明白洛长熙的意思了。 洛长熙见她领悟其意,又笑道:“我知道,苏五娘是你一直想要打败的对手。现在,她有这沉鱼在手,胜算比你可大了好几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公仪凝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羞愧。 不过,她并不承认是自己多心。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洛长熙不会说话,惹得她不高兴。若要讨论生意场上的事,那就干脆直接说生意场啊,干嘛莫名其妙地将她拿出来比对? 总之,都是洛长熙的错。 公仪凝心中认定,稍稍觉得释怀了一点,便也不再去想旁的,认认真真地思索起洛长熙的话来。 最后,她下了个决定。 “对付这个沉鱼,有两个说法。” “哦?什么办法?” “要么,抢过来,要么,灭了她!” “灭了?” 洛长熙的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公仪凝一看便知她想岔了,摆了摆手道:“别用你打仗的想法来想生意上的事。我说的‘灭了’可不是说要杀了她,而是说,想办法让她当不成花魁,没办法再出场子。” 洛长熙仍皱着眉。 “就算不当花魁,她还可以做别的啊,对,她还可以嫁人!”公仪凝顿了顿又道,“而且还没到那一步呢,我现在应该先试试,能不能将她给抢过来。” “嗯。”洛长熙总算点了点头,“怎么抢?用银子收买?” “不。”公仪凝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 “什么意思?” “这个级别的美人,用金银是打动不了的。看她那副高傲冷艳的姿态,喜欢的东西也肯定不会是什么凡俗之物。”公仪凝解释道,“而且你想想,苏五娘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培养她,她什么没见过啊?再说了,说不定她与苏五娘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用金银来维系的。” 洛长熙还真不懂这些,于是她很是虚心地追问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先查一查她。”公仪凝狡黠一笑,“兵书上也写过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洛长熙也是聪明人,一下便明白了。 “先查她与苏五娘的渊源。” “对。” “需不需要我帮忙?” 公仪凝想了想,点头道:“要。” “怎么做?” “过两天,你带那个秦尚书来染香楼里逛一逛,喝个花酒。” 洛长熙这就不明白了:“为什么?” “让你带你就带!”公仪凝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你带来就知道了。” 洛长熙只好点头:“好。” 说了这么久的话,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承宁郡王府的门前。洛长熙见天色已晚,便对公仪凝道:“我平时不坐轿,郡王府里还真没轿子可派,要不,我骑马送你回去?” 公仪凝直接白了她一眼:“就你会骑马吗?借一匹马给我就行了。” 洛长熙笑了笑:“行。” 她突然笑了并不是真觉得公仪凝好笑,还是经公仪凝这么一提,她想起了一件事。她刚回京几天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喝酒喝得有些醉了,与景青两人逛到了莳花道上。 那时,有一美人,红衣烈马,叱声而来。 后来,洛长熙当然知道了,那美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公仪凝。 想到这儿,洛长熙又忍不住在心里比对了一番。当然,这次,她没敢再说出口来,怕公仪凝又莫名其妙地不高兴。 但这一比对,洛长熙觉得,还是那一骑红衣给她留下的印象更深刻一些。 大概是沉鱼太美了,美得反而失去了特点。 而这一位,鲜活得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所有人——她存在于眼前。 公仪凝可不知道洛长熙在心里琢磨这些,她兴致勃勃地在马厩里挑了一匹马,一翻身就骑了上去。 “反正你是郡王,好东西多得是,这马啊衣裳啊应该也不急着要吧?”公仪凝嬉皮笑脸道,“等过几天,你自己去染香楼领回来好不好?” 洛长熙真是怕了她,只好说:“随便,你要是喜欢,留着也行。” “好啊好啊,我留着。” 公仪凝喜滋滋地骑着马往外走,可刚走出了几步,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朝洛长熙大声嚷嚷了几句。 她说:“殿下千万记得!到时候,你可要点你的相好花凝姑娘!” “……” 第009章 .花酒 几日之后,洛长熙应约叫上了一把年纪的秦尚书,又去了一回莳花道的染香楼。其实,在洛长熙提出要去莳花道的时候,她很敏锐地看见秦尚书的眼角抽了抽。但洛长熙的身份摆在那,秦尚书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过,因为秦尚书年纪大了,不方便骑马,洛长熙便也只好跟着一起坐了轿子,慢悠悠地晃到了染香楼的大门口。 大概是公仪凝早就吩咐过了,染香楼的老鸨张妈妈早就站在了门口,十分热络地迎了上来,尤其在看见洛长熙的时候,那表情愈加夸张起来。 “公子可算是来了,我们家花凝姑娘可是苦苦等了你好几天呐。” 秦尚书有点尴尬,但很显然的,他在听到“花凝姑娘”几个字的时候,隐隐地明白了点什么,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长熙一眼。 洛长熙就更尴尬了,不用说,这都是公仪凝在背后故意搞的鬼。 张妈妈见两人都尴尬着,赶紧转了话题,将二人往里边请:“两位贵客赶紧进来,楼上早备了上好的雅间候着。” 洛长熙本来以为,张妈妈说的“雅间”仍是上回她坐的那一种,可真正被龟奴引到楼上之后才发现,她与秦尚书被带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房间。 厢房里摆设清雅,倒是一点青楼的俗媚之感都没有。 秦尚书捋了捋胡子,笑道:“这地方不错。” 洛长熙也点头表示认同。 可秦尚书下一句话却立刻让洛长熙想吐血,他说:“郡王殿下年少风流,只怕所熟识的‘红颜知己’不止那花凝姑娘一人吧?” “……” “既然殿下是这染香楼的熟客,一切……便由殿下作主吧。” 洛长熙心里有点别扭。 这个秦尚书估计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又觉得并不在朝堂之上,便索性丢开了身份之碍,胡言乱语了起来。让她作主?意思竟然是让她将她往日“风流”惹来的“红颜知己”都叫上来伺候。洛长熙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他将她洛长熙当成什么人了?还真以为她是个贪图美色的纨绔不成? 然而洛长熙还未开口,门外就先有人说话了。 “秦大人这话就错了,殿下的‘红颜知己’,还就真只有我花凝一人。” 是公仪凝来了。 洛长熙抬眼一看,愣住了。 公仪凝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备”得挺用心。 她乌发高挽,鬓边斜插一支艳色赤芍,再调脂弄眉,将她天生的那一双桃花眼勾画得愈加媚人,身上着一抹殷红的贴身小衣,披一层绯色透纱衣,腰下是一袭红艳艳的刺金菱纱裙。 洛长熙看得有些发呆,秦尚书则干脆眼睛都直了。 公仪凝很满意他们这样的反应,低低笑了一声,又朝一边的龟奴吩咐道:“这两位都是贵客,去请两个我们染香楼最当红的金顶花娘来。” 龟奴应了一句,低头出去了。 秦尚书还眼巴巴地看着,公仪凝却径直朝洛长熙走了过去,一手搭上她的肩,勾住她的脖子,就势往一倒,竟然直接坐在了她的腿上。 “殿下好久不来,凝儿甚是想念呢。” 公仪凝故意捏着嗓子,还朝洛长熙眨了眨眼睛。 这一下措手不及,洛长熙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感觉一个柔软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怀中,鼻息之间还可闻见一种密密香气,令她的脑子有些发懵。 对面的秦尚书笑得有点猥琐。 “殿下与花凝姑娘真是恩爱非常。” 洛长熙从来没遇过这种境况,这一时之间,她心里还真有点踌躇起来。将公仪凝推开?似乎不妥。公仪凝这架势摆明了是要“演”一出戏给秦尚书看的,自己当然不能拆台。可要她搭腔,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坐在洛长熙怀中的公仪凝也不太高兴。 倒不是因为洛长熙毫无反应,而是对面那个一把年纪的秦尚书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公仪凝索性撇开了头,将整个脸都对着洛长熙这一边。 相比较之下,洛长熙简直太“君子”了。 她感觉到,洛长熙的身体有点僵硬,脸上也是极其不自然的尴尬表情。公仪凝心里一下便乐了。洛长熙平时看着挺凶,的确很有“郡王”的威严,可是没想到,原来怕这个? 公仪凝玩心大起,将身子又往洛长熙身上贴了贴,以一种柔媚入骨的声调问道:“殿下怎么不理会我?” “……” 竟然毫无反应。 “殿下可有想凝儿?” “想。” 洛长熙无奈,干巴巴就答了一个字。 公仪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低低伏在洛长熙耳畔道:“你真是蠢死了!快搂住我的腰,我要掉下去了!” 洛长熙心中憋气,面上却半分不显,依言搂住了公仪凝歪到一边的身体。 这时,龟奴总算领来了两个容色美艳的花娘,一个穿明蓝色纱衣,一个着金紫色长裙。她们一进门就十分有眼色地围坐在了秦尚书两侧,热络地倒酒搭话。 这才总算将秦尚书的注意力给吸引开了。 洛长熙心中松了口气,可公仪凝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洛长熙自然不知,公仪凝正借着这番亲近的机会,细细地打量着她。 ——离得这么近,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洛长熙的确是个女子无疑。 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很有几分姿色的美人。尤其是她的肌肤,隔远了看只觉得白皙,离得这么近才发觉不但白,还漂亮通透,带着莹润的光华。公仪凝看得心中有些嫉妒,不是在边疆打仗吗?怎么还养得这样好? 天生的?哼。 她的五官也生得很漂亮,算不上特别清秀,但也绝没有武人的英气,拆开来看,不觉得如何好看,可合在一处,却偏偏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舒服……好看。 洛长熙察觉到公仪凝的眼神,低声道:“你看够了没有?”公仪凝听了,一下就笑起来,故意大声道:“殿下生得这般好看,凝儿就是看一辈子也是看不够的。” “……” 秦尚书在对面听了,也笑着接话:“殿下的确是朝内少有的美男子,花凝姑娘真真是好眼光。” 两个花娘也十分应景地嬉笑了起来。 洛长熙气闷极了,她甚至都有点不确定了,公仪凝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调查沉鱼之事,还是为了找借口来故意整她? 公仪凝察言观色,也不再调笑,而是伸手倒了一盏酒,递上来喂至洛长熙唇边。 “殿下,尝一尝。” 洛长熙面上不好看,却也没发作,低头饮了一口。可一到嘴里,她却发觉那根本就不是酒,温热馨香,味道甜滋滋的,像是……调了蜜的水? “怎么样?” “很甜。” 洛长熙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又是另一层意思了。果然,众人又纷纷朝洛长熙投来十分暧昧眼神。公仪凝则整个人都趴在洛长熙怀里,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洛长熙恨得咬牙切齿,正要低头骂她两句,却突然一僵。 她感觉到公仪凝的身体牢牢贴着她,热烘烘软绵绵的,尤其公仪凝穿得极为轻薄,又笑得一颤一颤,胸前丰满的柔软正在她身上磨蹭。 洛长熙尴尬至极,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她不再犹豫,一把将身上的公仪凝给拉了起来,紧接着,自己也站起了身。 对面的秦尚书见了,有些疑惑:“殿下这是怎么了?” 洛长熙刚要开口,却感觉到公仪凝又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胳膊。 “殿下她呀,自然是……心急了。” “……” 秦尚书很是了然,笑道:“那就……” “那就将这一处雅间让给秦大人您。”公仪凝接着道,“凝儿陪殿下去另一处,好好地与殿下聊一聊。” “好,好!” 秦尚书被两个花娘伺候得十分舒服,答应得极快。 公仪凝不给洛长熙反驳的机会,拉着她急急地就出了门,绕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一进房门,洛长熙就把公仪凝给甩开了。 “公仪凝!” “怎么了?” 公仪凝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洛长熙不好将心中的尴尬和别扭说出口,想了半天,最终也只能质问道,“你闹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有我的用意。”公仪凝竟然恢复了正经,先坐了下来才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查沉鱼的事。你猜怎么着?果然与我所料不错,根本就查不出有关她的任何过往。” “查不到?”洛长熙被岔开了心思,也不记得要骂她了,只是追问道,“你的门路不是很广吗?再说,什么叫‘所料不错’?” “我料到了查不到什么,才让你带这个秦尚书来喝花酒啊。”公仪凝接着解释道,“不错,我是有不少查消息的路子,可却总有手伸不到的地方。一,朝内,二,宫里边,三,番邦外族。那么,你来猜猜,沉鱼和苏五娘的来路应该是哪儿?” 洛长熙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查不到沉鱼,但我另外查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猜,你一定很感兴趣。” “什么事?” “这两年多以来,京中许多高官大员都有女子入门,或是纳了妾,或是养成了家妓,甚至还有改头换面,找了个假身份嫁入当主母的。你可知这些女子有什么共同之处?” 洛长熙一点便懂。 “花月四院?” “不错,她们全都出自花月四院。这样一来,实在就有点可怕了……”公仪凝点头道,“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想查的事情有关?” 洛长熙没说话。 公仪凝哼了一声:“小气,不说算了。” 洛长熙回过神来,又问:“这个秦尚书……与花月四院也有关系?” “当然有。”公仪凝道,“你才回京不久,大概不知道。前几天的宴席上,霜秀告诉我说,这个秦尚书与苏五娘的关系密切,那个沉鱼就是秦尚书请来的。所以我想,他一定知道点什么。于是我就让你把他带来,好好地套一套话。” “你怎知能从他那里套出话来?” “这还不简单?一来,苏五娘图谋的可是大事,但她竟然敢利用秦尚书做事,就说明,他够蠢,好骗。二来,他竟然会与苏五娘有‘密切深厚’的关系,那么,必定是个急色鬼。若说男人去花月四院里只是为了风雅,鬼才信!我这染香楼的金顶花娘也不差,多灌点酒下去,就不信问不出东西来。” 洛长熙听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虽然很会打仗,兵法也看了不少,可论起观人察心之事,她远远不及面前这个公仪凝。 尽管有时候,这个公仪凝实在可恶了一点。 “不错,你染香楼的花娘……的确不差。” 洛长熙颇有意味地看了公仪凝一眼,半是夸赞半是讽刺。当然,她口中所说的“花娘”,指的就是面前这个假花娘。 公仪凝却将这句话听错了意思。 她一掀眉毛,洋洋得意道:“废话!我这般美貌聪明的‘花娘’,又从来不接别的客人,只一心一意地伺候你一个人,简直没有再好的了!” 洛长熙愣了愣,心中更觉得别扭了起来。 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可不是这么乱用的。 第010章 .秘密 染香楼的正牌花娘还是很有几分手段的。 短短几天功夫里,秦尚书就被那几个金顶花娘迷得晕头转向,几次往来之后,秦尚书很快就漏了一些底。 不过,既然苏五娘放心让秦尚书来牵线,也说明秦尚书知晓的内情并不算多。 公仪凝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纯属是抱着能查到多少算多少的心态。 只是,令公仪凝没想到的是,查到的结果也让她大吃一惊。 “跟苏五娘斗了这么多年,我这才知道,原来苏五娘出身官制教坊,难怪她那么讲究技艺。”公仪凝一大早就跑来找洛长熙,絮叨叨地开始说起打探到的结果,“按理说,官制教坊j□j出来的女子,技艺高超的便会送入宫中乐府,差一点的就送去官妓所。可苏五娘当年竟然是在入宫之前……被逐出来的。” “这是什么缘故?”洛长熙听到与宫中有关,也谨慎了起来。 “秦尚书也不清楚。”公仪凝摇了摇头,“只是说苏五娘当年本是最有希望入宫的琴师,可后来无端被逐,消失了几年,再出现时,便在京内开了花月四院,专心培养技艺高超的艺妓。这正中京内那些有钱有势又爱附庸风雅的人所好,没多久就做大了。” 洛长熙心中有数,但她倒也没忘记原本的初衷,她们原本是要查探苏五娘与沉鱼的渊源的。然而公仪凝说了半天,却好像与那个沉鱼没有一点关联。 除非…… “莫非沉鱼也出身于官制教坊?她们一早就是在一处的?” “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公仪凝眨了眨眼睛,朝着洛长熙笑道,“不过,其实这也只是秦尚书的猜测罢了。以沉鱼现在年纪来论,苏五娘还在教坊的时候,沉鱼应该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她出身教坊的可能性应当不大。但秦尚书又回忆说,他隐约记得当年苏五娘身边跟了个瘦巴巴的小丫头,生得并不好看,只听苏五娘唤她‘小鱼’,所以胡乱猜了一通,说大概那个‘小鱼’就是今日的沉鱼。” “也只是猜测。” “对,只是猜测,全无凭证。” 公仪凝似笑非笑,眼珠子一边转一边盯着洛长熙看,一副在心中打小算盘的样子。洛长熙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干脆直接问她:“你想让我干什么?” 公仪凝嬉皮笑脸地去扯洛长熙的胳膊:“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 “不行。” “这件事,非得你去不可。” “你不能去?” “我当然不能去,苏五娘可是认识我的!”公仪凝被洛长熙一激,不小心说了半句,但既然说到这份上,她也就干脆全说了出来,“我想让你再去花月四院……喝一次花酒。” 洛长熙的头隐隐作痛。 她去染香楼被公仪凝纠缠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公仪凝竟然又逼着自己去另一处地方“喝花酒”。若是将那种事再来一次,洛长熙真的不能确定,到时候自己会忍不住抽刀砍人。可公仪凝却好像一点都没看出她的不快,还眨巴着眼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你就……去喝一次嘛!说不定你去了一次之后,就乐不思蜀,还想去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都不可能。” “喂,你也太小气了!”公仪凝很是不满,“如果不是苏五娘认识我,我还想去呢。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了,你还不乐意。” 洛长熙心里压着火。 “这与我们要查的事有什么关系?” “不去看看怎知没关系?这个苏五娘可是与宫中有关联的哦……”公仪凝故意道,“而且她还与朝内官员多有牵扯,难道你不想查她了?” 洛长熙皱着眉头。 “你怎么不找个手下去?” “这事事关重大,我当然不敢让旁人知道太多。”公仪凝想了想,又问,“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去?” 公仪凝是真的不明白。 上回洛长熙来染香楼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当然没想到,洛长熙不愿意去的理由,就是因为上回染香楼的事让她有了心结。尤其是想到公仪凝坐在她腿上,还黏腻腻地将整个人都趴在她怀里…… 洛长熙再也不愿回想了。 “好吧,我去。” 而且,她打算带着刀去。 公仪凝不能去,洛长熙便叫上了景青。景青去倒是去了,只是路上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洛长熙正憋着一肚子气,看到景青这副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有话就说!” 景青尴尬地笑了笑:“殿下,我是觉得……好像你回京之后一直都在往青楼里跑?” “那又如何?” “这个……好像不太好。”景青琢磨了一下措辞,才小心翼翼道,“我当然知道殿下是个怎样的人。可是旁人不知道,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传成什么样……” “传就传吧,随他们。” 这一点洛长熙倒是并不在乎。 “可是……皇上……会不会不高兴?” “不高兴更好。” 洛长熙丢了这么一句,直接迈进了花月四院的大门。 景青直接傻眼了。 其实,洛长熙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花月四院里根本就与染香楼完全不同。既不会有穿着暴露的花娘,也不可能有什么女人直接往男人怀里坐的。花月四院里处处都布置得清雅宜人,其中女子也都打扮得很有分寸,看着不像是青楼,反倒像是个居家小院。总之,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很放松。 洛长熙一亮身份,苏五娘就亲自赶来接待了。 这是洛长熙第一次见到苏五娘。 因为公仪凝告诉洛长熙,苏五娘出身于官制教坊,洛长熙便先入为主地觉得,苏五娘一定是个美人。即便不如沉鱼那般艳惊四座,起码也应有几分姿色。 可洛长熙又错了。 苏五娘竟然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女子。 ——盘发,容长脸,长挑身材,着薄鼠色罗裙。无论样貌还是打扮,都与京内街边随处可见的普通妇人没什么两样。 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苏五娘? 洛长熙心中诧异,但面上却并不显露。苏五娘热络地上前来招呼,聊了几句闲话,朝洛长熙笑了笑。 这下,洛长熙总算看出了苏五娘的独特之处。 苏五娘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温柔存在她眉目之间,化于她言谈举止之中。她柔柔一笑,便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之感,这份温柔令她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柔和,让人不得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这样的温柔,绝不是与生俱来的。 应是经过岁月的沉淀,时光的磨砺,才慢慢使她拥有的魅力。 洛长熙看了半天,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直接对苏五娘道:“上次我在相府与沉鱼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这回算是唐突前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听一次沉鱼姑娘的妙音?” 苏五娘稍稍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实在是殿下来得不巧。” “怎么?” “沉鱼她刚从相府回来,只怕是在路上受了凉,这会儿发了头风,正躺在屋里难受呢。恐怕要辜负殿下的美意了。” 相府? 沉鱼竟然又去了相府。 洛长熙倒也并未有什么不悦,只不过她既然来了,断没有见不到沉鱼就立刻甩袖走人的道理。苏五娘也很是识趣,另外叫了两个样貌清秀的女子上来,给洛长熙弹了两曲。那曲子虽然比不得沉鱼之妙,却也是外间少有的技艺。 洛长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走人。 苏五娘送了一段路,突然有下人匆匆跑来跟她说了几句。洛长熙留意到苏五娘微蹙了眉头,眼中有焦灼之色。洛长熙心内一动,走近一步道:“苏老板若是有事尽管去,不必与我讲究什么。” 苏五娘连连告罪,转身便匆匆地走了。 洛长熙带着景青朝门口走了几步,见无人留意,便闪身绕到了花树之后,朝着苏五娘急急走去的方向小心跟了过去。 走着走着,竟然绕到了花月四院的后门。 洛长熙隐隐听见苏五娘的声音,赶紧找了个隐蔽处,屏气凝神地偷看。 “……到处都找了,还是找不到人!”一个喘着粗气的嬷嬷站在后门外,满脸焦急,“这可怎么得了!都是老身的错!若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身也不活了……” 苏五娘虽然也急,看着却比那老嬷嬷要冷静多了。 “多派些人去找,那一路的茶馆,客栈,甚至贩人的婆子处,青楼窑子里……都给我仔仔细细地翻一遍!这么一会儿,能到哪儿去?” “诶,是!” 这话没头没尾,洛长熙只能听出是丢了个人。可是,被称为“小姐”的,能是谁呢?总不可能是沉鱼吧?再说沉鱼若丢了,也不应是这种口气。 洛长熙很是困惑。 一旁的景青却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以眼神示意了另一处。 洛长熙这才发觉,在后园回廊的稍远处,竟然站了个人。那人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头上还围着头带,面色也不大好看。 ——是沉鱼。 看这样子,沉鱼的确是发作了头风,苏五娘并未骗她。 可是既然卧病在床,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呢? 洛长熙再细细看去,发现沉鱼的眼神正落在不远处的苏五娘身上,但那眼神有些缥缈,辨不出情感。可偏偏洛长熙却觉得,站在那里的沉鱼身上似乎弥漫着一种很悲伤,很孤独的情绪。 苏五娘在门口又与那老嬷嬷说了一会儿,最终却叹了口气。 “不是你们的错……弄成今天这样,其实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 洛长熙心中又是一惊。 原来苏五娘竟然有个女儿?难怪被称作“小姐”。而且很显然,就连女儿丢了都要到后门来说,可见这位“小姐”并不为人所知,是偷偷养在外边的。 洛长熙不由地又去看了一眼另一边的沉鱼。 沉鱼自然也应该听见了这句话,她突然低下了头,紧接着,转身便走了。 洛长熙心中突然有个奇怪的感觉。 也许公仪凝说得没错。 沉鱼与苏五娘的关系,应该不是简单得以金银来维系的。她们之间,一定有旁人所无法探知的秘密。 第011章 .怨言 从花月四院回来之后,景青就被洛长熙派去宫中,到专门存放档案的禄库,查找关于官制教坊的记录,找一找关于当年被逐出乐府的苏姓女子的资料。 景青也没多问,只猜到这多半与洛长熙要查的南边势力有关。 而洛长熙自己却再去了莳花道,找公仪凝商量自己在花月四院的见闻,也想找她另外再查一些事情。谁知,贴身服侍公仪凝的秦玉娘告诉她说,公仪凝去了城外,至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一概不知。 洛长熙只好先等景青的消息了。 可是几天下来,景青不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前景青所担心的事还应验了。 洛长熙突然接到了宫中传召,说洛明德想要见她。洛长熙估摸着,应该如景青所说,跟近日京内传得纷纷扬扬的传言有关。传言说承宁郡王年少风流,先是与莳花道上的花娘勾勾搭搭,又说她觊觎花月四院的花魁沉鱼。 洛长熙也不在乎,气定神闲地入了宫。 谁知,洛明德这次却是真生气了。他坐在书案之后,任洛长熙跪在地上,压根就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铁青着脸,狠狠地将洛长熙给骂了一顿。 “……你说要查京内,查的就是青楼?你一个未嫁女,每天出入烟花之地,成什么体统!……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竟以公主之尊与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在一处!你说说,这……这要是传出去……” “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洛长熙不怕死地接了一句。 “你……” “皇兄切勿动怒,别气坏了身子。”洛长熙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时候只要皇兄出一道圣旨,就说我是奉旨办事……” “奉旨?”洛明德怒火未消,冷哼一声,“你奉旨去逛青楼?” 洛长熙不吭声了。 “算起来,也快一个月了。”洛明德又道,“这一个月里头,就没见你去过几次京兆府,别人看见的都是你一些丧德败行的举止!好,你说你在‘奉旨办事’,那你此刻跟朕说说,你在青楼里逛了一个月,查到什么了?” 洛长熙查到的东西…… 此刻还真不能说。 关于花月四院,关于苏五娘以及那个沉鱼,她查到的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线索,根本没办法组连出结论,更别说什么凭证了。 洛长熙只好低头道:“还……没有。” 洛明德彻底火了。 “朕不管你怎么做,总之,这几天之内,你给朕想办法将这些不堪的传言给压下去。否则,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这句威胁对洛长熙来说,的确有几分效用。 她倒不是怕洛明德要砍了她或者收了她的兵权,她最怕的是,洛明德一怒之下直接下一道圣旨,给她赐个婚,赏她个驸马。 洛长熙摸了摸脖子,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如果到时候抗旨不尊…… 唉,还是有些麻烦。 洛长熙有点郁闷。 出了宫回到承宁郡王府,洛长熙发现府内有两个人正等着她。一个是公仪凝,一个是凌霜秀。洛长熙见到公仪凝,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心里多了几分本不该有的微妙感觉。 有点高兴,也有点怨气…… 两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她们坐在屋内,一边喝茶,一边磕着瓜子聊天,十分惬意。洛长熙瞟了一眼桌上和地上…… 全都是瓜子皮。 不用想,肯定是公仪凝把她那个乖巧听话的表妹给带坏了。 洛长熙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找我有事?” “当然,不然谁稀罕来你这个郡王府吗?”公仪凝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说了半句又转着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四周,“你说,要是撤了门口那块大招牌,谁还能看出……这是个郡王府啊?” 凌霜秀掩着嘴轻笑:“这郡王府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 洛长熙心绪不佳,实在懒得搭话,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给自己先倒了一杯茶。 公仪凝和凌霜秀二人都觉出有些不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公仪凝先开口问道:“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洛长熙先看了一眼凌霜秀,“你先说吧,什么事?” 凌霜秀没立刻回答她,反而问:“你方才可是入宫了?” “对。” “那么,你应该也猜到我的来意才是。”凌霜秀道,“是我爹让我来的。” 洛长熙明白了。 “也是说……传言的事?” “是。”凌霜秀点点头,“现在京内风言风语的,我爹娘都有些担心。毕竟你现在身份未明……你又才回京不久,盯着你的人可多着。” “嗯。” “怎么了?”公仪凝将脑袋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难道皇帝给你脸色看了?说你不应该逛青楼?” “还说我不应该与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在一起。” 洛长熙故意这么说。 “谁是‘不三不四’的女子!”公仪凝果然被激怒了,但怒了之后却很快转头朝洛长熙道,“肯定是你说了我的坏话!亏我还一直惦记着你,还带了一样好东西给你!” 这倒是让洛长熙有些讶异了:“什么东西?” 公仪凝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绫锦盒,递到了洛长熙的面前。 那盒子细长形状,大约一尺来长,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洛长熙拿过来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却愣住了。 盒子里装的是一支金簪。 簪头是由几十颗孔雀蓝的小宝石拼缀成的花形,流光溢彩,灼灼耀目。 “这是给我的?” “对啊。”公仪凝一脸献宝的表情,笑嘻嘻地朝她道,“你知道吗?我有一支跟这个几乎一样的簪子,只不过簪头的宝石是红色。前几天我出去了一趟,又见到这根孔雀蓝的,你说巧不巧?想来想去,倒是只有你配得了它。” 这簪子的确很美,可…… 却是给女子戴的。 凌霜秀先反应了过来:“只怕郡王殿下要先变成公主殿下,才能戴上这支簪子。” 说者无心,听者却灵光一闪,有了应对洛明德要求的好主意。 “对,那我便换上女装。” 公仪凝和凌霜秀都大大吃了一惊。 “你要……” “其实,要消除什么‘风流成性’的传言,最好是再出现一条新的更耸动的传言……”洛长熙顿了顿,又笑道,“不对,这回可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凌霜秀隐隐有些担忧:“现在是好时机吗?襄南军能接受他们的统帅大将是个女子?” “这倒不必担忧。襄南军的将领大多都知道我的身份,不然当初如何能压得住他们。而且在我之前,襄南军也曾被我四姐统领过,我算不得女将军第一人。”洛长熙道,“至于其他人的想法,我顾不上,也懒得顾。” “可皇上……” “正是因为皇上大发雷霆,让我想办法压住那些传言……”洛长熙的笑容之中有些狡黠之意,“我才这么做的。” 公仪凝也笑得极为洒脱:“太好了!我还没见过你女装是什么样。” 看来,这两人完全将旁人的担心当作多余,压根就不懂什么“审时度势”。 凌霜秀忽然觉得,面前这两个女子虽然性情不同,但骨子里却有些东西是极为相似的。或者说,她们身上都有点“邪气”。 ——有异乎寻常的想法,有敢于藐视权威的胆量,任性胡为起来,便根本不会去顾别人的目光。 至于公仪凝送簪子这件事,凌霜秀也另有想法。 她素来心思细腻,看人看事都比其余人要通透明白。虽然这当局之这两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凌霜秀却偏偏觉得这簪子的寓意有些不同寻常。何况公仪凝还说什么“我有一支跟这个几乎一样的簪子”…… 寻常女子不是并不喜与人穿戴一样么? 不过…… 大概是公仪凝将洛长熙当成亲生姐妹一般了?这倒还能说得过去。 可看她们两人之间相处的神色,又实在不像。 凌霜秀留了一份心眼,将有些怪异的感觉尽数压在了心底。不过她也看出公仪凝似乎还有话要与洛长熙说,便起身告辞了。 等凌霜秀一走,洛长熙也不急着说花月四院的事,而是先板着脸问公仪凝:“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公仪凝随口道:“出去玩了几天,怎么了?” “出去玩?” “是啊。”公仪凝有些奇怪道,“我也不是日日都在京内的,往日便是如此,时不时总要出去走一走,玩几天,四处逛一逛。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 “我?” “你忘记要查苏五娘了?” “当然记得。”公仪凝理直气壮道,“可这事也算不得火烧眉毛,我出去玩几天也不耽误功夫。再说了,我出去一趟,也顺便寻到了一些稀有的宝贝,打算用来去打动那个沉鱼。” 公仪凝解释得在情在理,可洛长熙还是不太高兴。 因为自己忙得团团转而她却溜出去玩了?不,自己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或者,因为她不在京内,自己辛苦查到的事情竟然无人分享?也不是,她与景青也能商讨几句。那么到底是什么?洛长熙说不上来。 公仪凝见她神色古怪,也有些纳闷。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 洛长熙才不承认自己在生气。 “该不会是……”公仪凝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难道因为我不在京中,你便空虚寂寞,想我想得害了相思病?” 相……思病…… 洛长熙隐隐觉得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热,她连忙扭转了头,冷哼一声。 “总之,你以后若要离京,先与我说一声!” 对,自己之所以生气,一定是因为公仪凝说走便走了,连声招呼都没与她打,害得她去找人扑了个空。 洛长熙压根没发觉,自己这么想其实也挺“小气”。 公仪凝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便大笑了起来。 “好,下回一定先跟你说一声!” 这还差不多。 洛长熙心里舒服了点。 “洛长熙……” “嗯?”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特别特别地像……因独守空闺而满脸怨气的小媳妇?” 第012章 .情痴 洛长熙回京近一个月,与公仪凝相识也有近一个月。 公仪凝是个什么样的人,洛长熙虽然不能说是了若指掌,但对其基本秉性还是十分清楚的。在洛长熙看来,公仪凝大多数时候还算是个靠谱的人,可同时也有个最喜欢胡说八道,以捉弄他人为乐的恶劣性子。 洛长熙自认为自己是个豁达之人,绝不会与公仪凝这样的“小女子”计较。 所以…… 只要公仪凝一与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她就反而能稳定心神,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公仪凝没意思了,也就不会再胡说了。 玩笑完了,就该说正经事了。 两人各自交换了这几天下来各自探得的消息。公仪凝听了洛长熙所说,竟然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凝神想了一会儿,说起沉鱼的来历。 沉鱼并非纯正的中土人士。 之前因为听了秦尚书所言,猜测沉鱼多半是当年苏五娘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所以,公仪凝后来又去问了些当年官制教坊里流落出来的女子,竟然被她问出了点消息。有人说起,当初那个跟在苏五娘身边的小丫头,是苏五娘在路边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 据说她是南疆战败之后过来的流民,家里人好像都死光了。因为年纪太小又无人照顾,很快就被人拐子给骗了,拉到了京内来卖。 当时苏五娘正与一班姐妹去买丫头,不知怎地就看中了这个最瘦最丑的小丫头,非要买了回来。那时的小丫头连汉话都不懂,整日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什么都做不好,蠢笨至极,在教坊里很是遭人嫌厌。 只有苏五娘对她很好,还给她取了名字。 ——小鱼。 “……她本应该是大海之中的鱼儿,可惜却被人给捉了上来,由一个池子扔进另一个池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今,就算是我将她买下了,也不过是给她另外换了个盆子。这盆子看着是一番新天地,可也只是一只连翻个身都难受的小盆子。”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变得与其他人一样,不想养这鱼儿了,就要将她从盆子里捞出来,宰杀了吃掉。我只希望,她能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自己跳出这只盆子,回到她的大海里去。” …… 那个姐妹还隐约记得,苏五娘当年与她感叹过这么几句话。 此时公仪凝说出来,面上仍有唏嘘之色。 洛长熙亦有些感慨。 她这几年来都在南疆征战,自然知道这征战带来的后果。不论是哪一方输赢,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边疆两地的百姓。此时竟然面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人是遭受过那种苦楚的,实在让洛长熙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公仪凝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便又道:“看沉鱼的年纪就知道,她入京的时候你还没出征呢,干嘛摆出一副欠了她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总是我洛家种下的苦果。” “那又如何?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强弱之势。你还是打过仗的,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反过来,南疆也欠了我们不少,横竖是笔糊涂账了!” “你说得没错。”洛长熙道,“不过你误会了,我并非是心软。而是从前总在打仗,现在仗打完了,有机会的话也想考虑考虑战后之事。” 但是,这些国家大事什么的,公仪凝懒得去想,也轮不到她操心。她现在眼睛里盯着看着的,只有如何打败花月四院这一件事。 洛长熙也很快收敛了神思,说回了原来的话题。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找沉鱼?” 公仪凝嬉笑道:“我觉得你应该日日都与我呆在一处。你看,你一与我在一起,便变得十分聪明,一点就通!” 洛长熙不理会公仪凝的“胡说”,直接道:“你去外面逛了几天,莫非是去买南疆之物了不成?”南疆的东西倒不一定非要去南疆才买得到,京城不远处有个专做贸易往来的大城,洛长熙估摸着,公仪凝应该是去了那里。 “不错。”公仪凝点头道,“正因为她离开南疆多年,所以,才更应该容易被南疆的东西打动才对!骨子里的东西应该是不会变的,你说是不是?” “可这一切都得应在‘沉鱼便是当年的小鱼’这个前提下,但你真能肯定?” “原本最多只有六七分肯定,但现在,听了你说的,我几乎有了j□j成的把握!” “为何?” “你猜啊。”公仪凝笑嘻嘻地,“不过我觉得你猜不着。” “……” “你这种榆木脑袋,光知道打打杀杀的,若论起感情之事,啧啧,我就是给你八十天你也想不明白的。” 洛长熙被噎得有了脾气,也懒得去猜了。 公仪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她很快就找到门路偷偷地给沉鱼递了个帖子,邀沉鱼出来一聚。原本洛长熙还有些担心沉鱼会拒绝,却没想到沉鱼很快就回复说愿意前来。 洛长熙提出要同行。 公仪凝本来不太愿意,但想一想又答应了。约见的地点在一处环湖的小筑里,公仪凝差人搬了一面大屏风立在一旁,让洛长熙躲在屏风后面,自己单独与沉鱼说话。 两日之后,湖心小筑之中,沉鱼应约而来。 公仪凝是个爽快人,也烦厌拐弯抹角地说话,见沉鱼来了,二话不说先将早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往沉鱼面前一推。 缀满了珠宝的马琴,十二色线百花织锦裙,金、银、珍珠、宝石首饰各一套,全是按照南疆之地的风情来打造的。 连桌上摆的茶果,亦是南疆风味。 沉鱼看了一眼,抿嘴勾起了一丝笑。 “听闻莳花道日进斗金,大老板就这么点诚意?” 公仪凝心中有些惊异,她不光惊异沉鱼对这南疆之物毫无反应,还惊异沉鱼一下便看出她的身份。但公仪凝也不是吃素的,只朝不远处回廊上侍立的下人挥了挥手,很快便有人抬上来几只大箱子。 箱子里没别的,全是金子。 在公仪凝看来,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人不爱金子。 沉鱼也不例外,这一回,她的笑容和气了许多,只不过她说出的话却还在绕弯子。 “大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沉鱼愚钝,实在不懂。” 公仪凝直话直说:“只要你来我莳花道,这些……只是开始。” 沉鱼笑得更美更动人:“沉鱼要是有了这么些金子,还去莳花道做什么?足够沉鱼躺着吃到老了。” “说得对。”公仪凝接着道,“那么,我用这些金子来买你一辈子不再出场,回去养老,怎么样?” 沉鱼终于不笑了。 “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十七岁了。” “知道。” “大老板是个生意人……”沉鱼认真地看着公仪凝,乌沉沉的眸子里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所以便认为,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钱来买?呵,若是十年前,别说这些金子,你只给我一个包子,我也愿意听你的。” 这番话没头没尾,可态度却十分明确。 ——她沉鱼就是这天底下不能用钱买到的,其中之一。 沉鱼说完了,也不再与公仪凝废话了,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看起来,是公仪凝败了,一败涂地。 可公仪凝并不着急,她漫不经心地在后边凉凉地丢了一句话。 “十年前,苏五娘也是十七岁吧?” 刚走了几步的沉鱼突然停了步子。 “真是可惜,十年前遇到你的人不是我,而是苏五娘。”公仪凝接着道,“不过,你又知不知道,苏五娘想做什么?她想要什么?你懂不懂她?她又是不是知道你的心思……” “大老板!” 沉鱼突然转过身来,大声打断了公仪凝的话。 “怎么了?” 这个瞬间,公仪凝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赢了。 因为她看见沉鱼脸色惨白,整个身体都有些发抖,好像立刻就要倒下去一般。 公仪凝试着朝前踏了一步,想要去扶她一把。 可沉鱼却闪开了,径直走到了桌前,在那一大堆华贵非常的南疆首饰的盘子里,挑了一根最简单的素银簪。 公仪凝被吓了一跳,这沉鱼该不会想不开,要用那簪子插喉自尽吧! 可沉鱼只是将那簪子收拢在手中,重新回转过身来。此时,她的样子看起来比刚才好了许多,似乎稍稍恢复了镇定。 “大老板果然是高人。”沉鱼淡道,“不过,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些。” 公仪凝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沉鱼所说的,不光是身份之事,还有…… “多谢大老板今日的款待,沉鱼很喜欢这根簪子,就应你一份情,收下这簪子。”沉鱼面上恢复了最初那种从容淡定,“但是,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就应该也知道,就算……” “就算什么?” “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离开她。” “无论她怎样对你?” “……同样,就算她杀了我,我也不会走。” 公仪凝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真的杀了你,你可就死了,还怎么走得了呢?真是个……傻瓜。” 沉鱼已经走了。 洛长熙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虽然还有些不太懂的地方,但她至少知道,沉鱼拒绝了一切,公仪凝的策略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但奇怪的是,公仪凝一点都不沮丧,面上反而还带着笑意。 “哎呀,这回可真是证实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呢。” “什么事?” 洛长熙好奇极了。 公仪凝其实不太想告诉洛长熙,她觉得洛长熙这种人,一定不可能理解这种惊世骇俗之事。要真说出来,只怕会吓到她。可想了一圈下来,就算她回去也是无人可说,那岂不是得闷在心里一直憋着? “快说。”洛长熙催她。 “好吧,我告诉你。”公仪凝一本正经道,“不过,要是你听了之后觉得不舒服,可千万别怨我!这都是你非要听的。” “嗯,你说就是了。” “那我先问你,你有没有听过……磨镜之事?” “磨镜?”洛长熙还真没听过。 “就是……女女相恋。”公仪凝想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一个女子,她不爱男子,却喜欢与她一样的女子,两个女子在一处,就好像照镜子一般,可是这样两个人,说不定却比男女之间还要情深,相守相爱,一辈子都在一起,生死不渝。” “你是说……” “苏五娘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我能肯定,这个沉鱼她啊,她喜欢着苏五娘,就好像一个男子爱慕着一个女子一般,痴情得很。” 第013章 .往事 洛长熙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才算消化了公仪凝所说的话。 不过,她没告诉公仪凝,她并非不知公仪凝所说的“磨镜”之事,只不过她并不知道那叫“磨镜”罢了。 早在南疆的时候,她就知道,而且见过。 但是那时候,洛长熙没把那次见闻当做一回事。她以为,那只不过是两个柔弱女子互相依附的一种手段,或者,只是因为在男子身上得不到怜惜,便只好与女子相伴。 洛长熙当然不可能是个什么单纯没见识的闺阁女子。 她所掌控的襄南军几十万人,除了她与景青是女子之外,其余都是男人,营中有专门配备的军妓,驻扎在内城休战之时,军中的将领和士兵也会去找点乐子。这些当然瞒不过洛长熙,所以,对于男女之事,她很早便懂了。 但洛长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觉得这本就是人之天性,亦是本能,只要控制得当,不影响战情这样的大事就成。至于那些兵将的私生活如何,她并不干涉,全凭他们的个人喜好。 那时还是她刚到南疆的第一年。 有一回打了胜仗,几个亲卫小兵嚷嚷着要请她去边城里喝酒,她平时虽然严苛,但不打仗的时候,她也不太讲究什么,所以很快便应了。景青却一脸诡秘地说:“他们说喝酒,多半是喝花酒找姑娘,你竟然还答应了去……” 洛长熙不以为然:“也没什么,就当去见识见识。” 景青拦不住,只好陪着一块去了。 结果花酒没喝成,却遇着了一桩奇事。 边城的窑子自然不如染香楼或者花月四院那般好,大多都建得很是粗鄙。一般是外面搭个棚子给客人喝酒,里面则挖几个窑洞,将穿着单薄甚至赤身**的女子扔在其中,留个小孔给客人窥看,若是看上了,只要扔一串铜钱,便能进去宣泄一番。那其中的女子,有吃不起饭的流民,有穷苦家卖掉的女儿,有被丈夫卖掉的妻子,甚至还有被拐骗卖来的闺阁小姐。 洛长熙听了这些,几乎就忍不住要发作了。 景青又拉住了她:“殿下,就算是好一点的青楼妓馆之中,那些女子不过也是这么几个手段弄来的。只是说边地民风粗鄙,这窑子也就粗鄙一些罢了。这世上苦命的女子那么多,你救得了一个,能救得了全天下的?” 那时的洛长熙还真有一颗解救天下的心。 “就算救不了全天下,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其实她也知道,景青说得没错,天底下青楼妓馆那么多,她能救得了几个人? 再说了,对那些青楼女子,她从前并未有过什么怜惜之情,此时又突然如此愤慨,装出一副颇有仁善之心的样子来,连她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自己。 这些她都知道。 但无论如何,她如今亲眼看见,绝无坐视不理的道理。 可还没等她发作起来,窑子那边就突然吵嚷了起来,远远可听见窑子老鸨的斥骂声,一大群男人的嘲笑议论之声。这回不等洛长熙吩咐,景青很自觉地跑去打探消息了。 回来的时候,景青的面色有些古怪。 洛长熙以为景青见到了什么丑恶之事,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那窑子的老板又作恶了?我们这就去亮明身份……” “不,不是殿下想的那样。”景青苦笑道,“是……两个窑女……” “嗯?” “两个窑女,不知怎地有了私情,被人揭穿了,这正……正骂着呢。” 私情? 洛长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旁边的小兵听了,都捧腹大笑起来。 “将军不知道,就算是这窑子里的女人啊,也有寂寞的时候……” “可不是嘛,只怕是想男人了,啧啧。” “不是什么大事,多接几回客便不寂寞了……” 洛长熙冷着脸没说话。 小兵们看出不对,都识趣地告退回营了。而洛长熙和景青则直接找了过去。 然后,她们见到了杜心婉和小芹。 洛长熙第一次见到杜心婉,就觉得她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虽然杜心婉当时十分狼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她站得很直,身上竟然有种大家闺秀才有的风华气度。尽管四处都围着看热闹的男人,打量她们的眼光也大多是猥琐的,轻蔑的,嘲讽的,可杜心婉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怯意,更不要说什么羞愧或是卑微之色了。 相较而言,小芹就要柔弱得多,她虽然与杜心婉站在一处,不避不让,但很显然,她是有些害怕的,身体一直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这时候,杜心婉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伸出了一只纤细的,看起来同样柔弱无助的手而已…… 可小芹似乎突然就被给予了什么力量一般,渐渐安定了下来,身子也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这些,只有洛长熙留意到了。 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两人的身上,有种令人艳羡的美丽。 后来,洛长熙自然是挺身而出,替两人赎了身,解决了这一麻烦事。一问之下才知道,杜心婉还真是出身于大户的千金。她天性大胆,本是与做生意的家人一起到边地来游玩。谁知途中遭遇了劫匪,随行的家人都被杀了,银钱货物也全被抢了,她被掳劫到了土匪窝里,受尽凌/辱之下,她仍然不屈不挠,甚至还用簪子刺死了一人,又咬伤了好几人,后来土匪也烦了,就将她卖到山下的窑子里。 她是个苦命的女子,亦是个心性坚强之人。 哪怕是洛长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杜心婉的女子,甚至比自己这种历经过战场生死的心还要强大。 女子一旦勇敢起来,似乎是无论遭遇什么也无法将其打败压垮的。 但越是见她如此勇敢,洛长熙便越是心生怜惜之心。她提出要送杜心婉回家,谁知杜心婉却拒绝了。 “我遭遇了这么多腌臜事,回去了也只是给家中蒙羞。不如就当杜心婉这人已经死了,我以后的日子,活一天便是自己的一天,再不用顾别人的眼光,只管自己快活便是了。”杜心婉笑道,“何况我已经有了小芹。” 洛长熙有些被触动,但亦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些不甚明白的地方。 但她并没有问,她觉得杜心婉与小芹之间的事没什么不对。甚至她有些羡慕现在的杜心婉,她以后可以“只管自己快活”了。 虽然杜心婉很感激洛长熙出手相救,但洛长熙其他的好意,她却都谢绝了。她说自己与小芹原本就偷偷攒了一些钱,打算凑够了就赎身离开这里,现在既然已经得救,便打算寻个地方靠着那些钱做点小生意,过以后的日子。 临走之前,杜心婉听洛长熙说了几句她对窑子里女人的愤慨,又留了几句话。 她说:“那些女人固然可怜,可你救得了她们一时,却救不得她们一世。若真有人需要,你有能力帮当然可以帮,可最终能掌控她们一生的,还是她们自己。有时候,帮人是帮人,可有时候,帮人却是害人。” 再后来,杜心婉和小芹走了。 洛长熙在南疆磨砺五年,渐渐的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洛长熙。 如今因为沉鱼之事,公仪凝提到“磨镜”的说法,洛长熙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那个奇女子杜心婉。也因为此时再遇沉鱼,洛长熙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当年杜心婉的心情。 原来像这样女子与女子的感情是真的存在的。 并且…… 似乎来得比男女之情更为忠贞和坚定。 洛长熙想明白了,就很想找个人说一说,再聊一聊当年之事。当然,她想找的不是别人,正是公仪凝。她心里隐隐觉得,似乎只有公仪凝才能明白,才能理解,她也想问一问公仪凝对这样的感情是如何看待的。 她很想知道,公仪凝的想法。 可洛长熙找到公仪凝的时候,公仪凝正在染香楼里激动着。 “那个苏五娘太阴险了!简直……简直就是不要脸!” 洛长熙莫名其妙,走上去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公仪凝见到洛长熙,先是一愣,紧接着又道:“你这几天躲着忙什么呢?京内传得风言风语的你都不知道?这回你可用不着想什么换女装的法子来压传言了。有人可抢先一步,帮了你个大忙!” “什么意思?” “沉鱼如今可风光了,被人称作京城第一花魁,寻常人见不着就算了,便是城中富户,朝内高官都见不着她。因为人家苏五娘说了,沉鱼姑娘曾在相府献艺,将凌相引为平生第一知己之人,此生都只肯为凌相一人抚琴。这么个说法,倒正中京内那些无聊人所好,说是一段‘风流美谈’,呸!如今沉鱼之名水涨船高,听说有人许以万金,只求一面!”公仪凝说到此处,愈加愤慨,“见了她的鬼啊!沉鱼怎么可能会喜欢凌相!” 洛长熙听了,先也是惊诧不已,但后来却突然想到她去相府的那一晚。 那时候,沉鱼的目光一直落在凌相身上。 难道沉鱼一早的目标便是凌相? 花月四院绝不仅仅只是一家普通的青楼,苏五娘的背后也一定还有势力。那势力图谋甚大,一步步渗入高官大员之家,现在,还干脆打起了凌相的主意。 这已不是简单的博名声,图钱财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明确凌相的态度。 洛长熙不再迟疑,一把抓住正激动着的公仪凝,拖着她便往外走。 “你干嘛啊!拉我去哪儿?” “去找霜秀。” “找她有什么用?” “总比你一个人在这跳脚有用。” 第014章 .美人 凌霜秀不在家。 洛长熙与公仪凝扑了个空。 不过,凌霜秀屋子里的管事妈妈想了想,又道:“只怕小姐这回偷偷出门,就是去寻殿下了,殿下不如回府看看?” 回到承宁郡王府,凌霜秀还真在等着她。 见到洛长熙与公仪凝一起来,凌霜秀便有些明白了,直接问道:“想来你们已经知道了吧?关于……沉鱼之事。” “当然知道了。”公仪凝先一步答道,“你别忧心,那个沉鱼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你爹,肯定是苏五娘那个坏人逼着沉鱼这么说的!” 凌霜秀一愣:“啊?你怎么知道?” 洛长熙生怕公仪凝说出什么“磨镜”来,赶紧接过了话头道:“先不说那些。霜秀,你爹是如何想的?” 凌霜秀顿了顿才道:“我爹那人……你是知道的,他心思深沉,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便是我也不太能看明白,他是喜是怒。不过……” “不过什么?”公仪凝急道。 “今日一早,他突然跟我哥哥交代了一大堆公事,叮嘱了半天,看那样子,好像要离开一阵子似的。”凌霜秀猜测道,“其实我也只是胡乱猜测,做不得准,也有可能只是我爹想要历练历练我哥哥。” 洛长熙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其实她心底还是很相信凌相的,毕竟那是她的亲舅舅。虽然洛长熙自小就被凌妃送出去学武,后来又被派去南疆出征打仗,无论是与凌家还是与宫中来往都很少。但以洛长熙对凌相的了解,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范。 之前洛长熙是急了,可现在,她冷静了下来,也想明白了。 “霜秀,你不必担心,我想,你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嗯。”凌霜秀点点头,“我也相信我爹。” 公仪凝却有不同的意见。 “那也未必吧。沉鱼可不是一般女子,就算说她是天姿国色也不算过分,而且她也不是空有容貌,见识和技艺都非同寻常……” 洛长熙扯了一把公仪凝的衣袖,咳嗽了一声。 公仪凝识趣地闭了嘴。 凌霜秀却笑了:“没事,你说得很对。但我们凌家的人却也不是好惹的,管她是什么天姿国色呢,她要是敢打我爹的主意,我也不客气。” 公仪凝赶紧表态:“还有我,我也帮你!” 洛长熙有些无奈,却也明白凌霜秀这么说,只是不想她们二人担心。 几个人聊了几句,凌霜秀便回去了。 洛长熙这才想起自己原本要与公仪凝说的事,可她在心中酝酿了半天,一时竟然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了。偏偏公仪凝还在那边念叨:“沉鱼明明喜欢的是苏五娘啊。对了,你刚才干嘛拦着我,你是怕我在霜秀面前提到这个?” “嗯。” “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毕竟是他人私隐。” “倒也是。” 洛长熙想了半天,问她:“你是不是觉得,女子与女子相恋,也没什么?” “当然没什么。”公仪凝瞪了她一眼,“能有什么?就许男人喜欢女人,不许女人喜欢女人?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姐妹,她就与女子在一起了,两人还成了亲,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 洛长熙吃了一惊。 她原以为这种事乃世间罕有,自己遇到两桩已是奇遇了,却没想到在公仪凝眼中,竟然是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情,甚至…… 她还有个好姐妹与女子成亲了。 “女子与女子也能成亲?” “为何不能?”公仪凝难得正经道,“只要你想做,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这话,洛长熙倒是认同。 只不过她往日只对战场上的事有这么个想法,却没想到这话也能用在别处。此时一想,竟然十分有道理。那些伦常规矩都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就应该也会有人并不认同,提出其余完全不同的想法来。 洛长熙豁然开朗,杜心婉的事倒也不必再提了。 此时急着要解决的,是眼前沉鱼之事。 洛长熙先问公仪凝:“你现在打算怎么应对?” 公仪凝却突然歪着脑袋,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洛长熙一遍,最后她也没理会洛长熙的问题,而是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要换女装吗?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洛长熙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便道:“这几日事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公仪凝一掀眉毛,“你该不会连自己是个女子都忘了吧?” 洛长熙看她一眼,没吭声。 “快,现在就去换!”公仪凝兴致高昂,将洛长熙往内室里推。 “干什么?”洛长熙莫名其妙。 “我想看!”公仪凝道,“快去!” 洛长熙十六岁之前都穿的是女装。 只不过那时为了练武方便,穿得很是简单,头发也不可能梳成发髻,通常是随便找根带子一绑就算完事了。此时洛长熙一翻箱子,发现都是一些穿着不太方便的衫裙,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也好歹穿上了。上身是一件雪青色的衫子,下边是柳绿的裙子,领口和袖口都以细密的银线绣了花纹,很是清雅。 可公仪凝见了,却不太满意,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这天都冷下来了,你还穿这么清凉凉的颜色,看着冷飕飕的。” 说完之后她又把洛长熙扯了进去,亲自挑了起来。 最后,扔出一套蔷薇色的。 “这些衣服都不好,就这个还算勉勉强强,下回我送你一套!” 洛长熙盯着那粉嫩的衫裙看了一会儿,迟疑道:“这个……好像不太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我觉得适合得很。”公仪凝顿了顿,又道,“不过还不算特别适合,我觉得你应该穿正红才美。” 穿红? 洛长熙瞪着眼睛:“你自己喜欢红,便觉得别人也适合红?” “才不是。”公仪凝愤愤道,“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你就适合红!” 洛长熙不想与她争辩,也懒得再重新换衣服,可公仪凝却不肯,扯着她的衣服非要她换蔷薇色的那套。 两个人纠缠了半天。 洛长熙的衣服本来就系得有些松,拉扯起来之后,直接被公仪凝拽开了一大片。还好洛长熙里面穿了一层里衣,倒也还不算尴尬。可洛长熙才刚松了口气,公仪凝又去扯另一边,一边扯一边道:“快脱了,换那个换那个!” 公仪凝生怕惹恼洛长熙之后动起武来,到时自己又打不过,所以她心急得很,一手去扯洛长熙身上的衣服,一手还伸去拿床上的衣服。 一个挣扎,一个推拉。 摇摇晃晃了半天,两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洛长熙才刚稳住脚步,就感觉公仪凝直接扑了上来。这一下她再也站不住了,直接被公仪凝推倒在床上—— 砰地一声。 这下撞得很重,洛长熙背上有点痛。 背上痛就算了,可洛长熙的身上此时还压了个人,那人动了动脑袋,哼哼唧唧地想要爬起身来,但她很显然没留意到,自己的脸正扑在洛长熙的胸口。这么一磨一蹭,再挪动几下…… 洛长熙身子一僵,伸手就把公仪凝给扯到了另一边。 “公仪凝!” 公仪凝被吓得一抖。 完了,洛长熙生气了。那她……还应该不应该继续? “我……我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公仪凝其实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以为洛长熙生气是因为她非逼着她换衣服。可洛长熙却又以为公仪凝是真明白了,羞恼之下,一个翻身就将正欲挣扎起身的公仪凝压在了身下。公仪凝莫名有些心慌,想伸手推开,可手才伸出来,就被洛长熙按在了床上。 “你……你干什么……” 公仪凝一抬眼就看见身上的洛长熙,她也正低头看着公仪凝。 四目相对。 两人都怔忪住了。 公仪凝的心跳得厉害,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 洛长熙原本是有些气恼的,下意识就想应先将那个胡闹的公仪凝制住,可制住之后要做什么,她却根本还没想。恶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可洛长熙一低头,就看见身下那人微微张开的红唇,她心头一震,赶紧松了手,站起了身来。三两下整理好身上乱糟糟的衣裳,洛长熙也不说话,坐到了桌前,开始整理散乱的头发。 公仪凝还躺在床上没反应过来。 她…… 她刚才很奇怪。 虽然那种奇怪的想法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公仪凝还是自己被自己给吓到了。刚才她被洛长熙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 竟然隐隐地有点期待。 期待什么? 她竟然……好像在期待洛长熙对她做点什么! 公仪凝简直要疯了。 不对,不可能!自己一定是疯了!肯定是因为最近老是查沉鱼的事情,所以才把自己也给查得魔怔了!她才不会喜欢女子呢,更不可能喜欢那个洛长熙! 洛长熙本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到此时,她已经压下了心头的烦乱,一边梳头一边想:既然女子与女子也可以……以后,还是应与公仪凝避嫌才是。 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公仪凝起身。 “还不起来?难道你要在我的床上睡一觉不成?” 这话刚说出口,洛长熙就后悔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暧昧调戏的意味。 躺在床上的公仪凝刚定了定神,听到这一句,一下便从床上弹了起来,结结巴巴道:“谁……谁要睡你的床!” 洛长熙挽好头发,故作镇定道:“我换好了。” 公仪凝回过神来,细细看了看,虽然洛长熙还是一副冷清清又凶巴巴的样子,可与她所料一点都不差,洛长熙真的是个美人。 难得一见的美人。 与沉鱼的极致之美不同,洛长熙的美…… 让她有点心慌。 洛长熙头上只以一根素簪挽了个极为简单的发髻,公仪凝看得有些不满,走过去伸手就将那簪子给抽了。原本挽好的乌发一下便松散开来,落了一肩。 “你……” “这个不好。” 公仪凝在桌上找了一会儿,很快便看到了自己送的那只红绫锦盒,她打开盒子将其中的宝石花簪取了出来,再凑到洛长熙身前,替她挽了长发,再稳稳将那花簪插了进去。 两人离得极近。 呼吸可闻。 洛长熙感觉到公仪凝的鼻息呼在她的面颊上,感觉到公仪凝的衣袖,发丝,都在她眼前飘飞而过。公仪凝身上那种密密的香气,又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公仪凝……” “嗯?” 公仪凝弄好了,退开几步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洛长熙,你……很美很美。” 第015章 .红妆 洛长熙突然觉得,公仪凝肯定有阴谋。 仔细想来,她之前明明在问公仪凝打算怎么解决沉鱼的事,可公仪凝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突然兴致盎然地逼着她来换女装。 洛长熙心思敏锐,再想想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公仪凝!” “干嘛?”公仪凝满意了,笑嘻嘻地伸手去拉洛长熙的手,“美人,快跟我走。” 洛长熙完全不吃这套,直接将公仪凝的手甩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先说清楚。” 公仪凝转了转眼珠子,没说话。 “公仪凝!” 洛长熙的面色不太好看,那副样子简直好像随时都会抽出刀来。虽然,她手中现在并没有刀。可公仪凝还是被唬住了,老老实实地开口了:“其实……其实我就是想,花月四院有沉鱼嘛……我大不了就……就也弄个花魁,让这花魁比沉鱼的名头更盛!” “于是?”洛长熙眯着眼睛。 “于是,那个……”公仪凝看了一眼洛长熙,一咬牙就说了出来,“你知道的,我莳花道上那三十六家青楼里,就染香楼的花娘最好,可最好的也是早就出过场子了,客人们都见过的,新买的花娘又都还没教好,这会儿哪有什么人选可用……” 洛长熙等着她的下文,没说话。 “公主殿下就……帮我一次吧。好不好?”公仪凝眨巴着楚楚可怜的眼睛,拽着洛长熙的胳膊摇来摇去,简直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连“公主殿下”这样的称呼都搬出来…… 可这天底下敢让“公主殿下”去青楼当花娘的,只怕还真是只有这个胆大妄为的公仪凝一人! 洛长熙见所料不差,更是生气。 “让我去?亏你想得出来!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当然不能去!苏五娘可是认识我的,你想让我被她笑死吗……”公仪凝说完这句才意识到自己还“有求于人”,只好又放低了身段,一脸谄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露面接客的,我只是借用一下你这么个人,放个消息出去,说你是比沉鱼还要‘绝世美人’的绝世美人。到时候给你蒙个面,只要在帘子后面晃一晃,留一抹倩影骗骗那些男人就行了!像你这样的美人,就算你自己愿意接客,我还舍不得呢!” 洛长熙听到这里,知道公仪凝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不,应该是说,为了达成她的目的,满嘴花言巧语,没一句是真的。 “休想!” “洛长熙!这么点简单的小忙而已,你都不肯帮我?之前你与我谈合作的时候,还假惺惺地说会调动你全部的能力帮我,原来都是假的!大骗子!” “你……” “帮帮我嘛……就一次!” 公仪凝无所不用其极,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反正不达目的她绝不罢休。 洛长熙竟然也有几分动摇了。 以眼前情形来看,站在公仪凝的立场和角度上,还真有点找不出其他办法了。但从洛长熙自己要查的事来看,似乎并没什么作用。 洛长熙冷声道:“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公仪凝见她语气有所松动,赶紧道:“当然……有好处了。你看,如今沉鱼势头正盛,苏五娘也跟着得意,花月四院一下便稳稳拿住了京中第一的名头。我这莳花道一下就弱得没边儿了,你要是不肯帮我,我也不能接着帮你了啊。再说,我们试过那么多办法都没办法撼动沉鱼和苏五娘,你也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是不是?你这一帮忙,说不定就能让她们着急露馅了呢……”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说不定”。 洛长熙分明知道公仪凝在胡说八道,但是仔细想想,自己先前的确答应过她,要帮她打败京内的对手。 虽然……并未答应要将自己也赔进去。 可若是这第一次就败了,的确也太说不过去了。 洛长熙叹了口气。 “你能保证绝不让我露面?” “能!” 洛长熙冷哼一声:“我可先警告你,这事若是出了篓子,我倒是无所谓,可万一皇上知道了,雷霆之怒下,就是十条莳花道他也能夷为平地。” “是是是。”公仪凝点头如捣蒜,“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皇帝啊!” 可洛长熙却觉得,公仪凝的胆子只怕比天还大。 筹备了两天,公仪凝在莳花道的染香楼里办了一场盛大的百花盛宴。 这“百花”的意思当然不是真的花,而是指花娘。莳花道上三十六家青楼有从金顶到素面不等,粗略算来也有六七百名花娘。公仪凝根据所有花娘被点牌的数量重新排点,选了九十九位出来出席这个百花盛宴,至于最后一位…… 公仪凝早早就派人放了话出去。 染香楼历时七年,终于寻到了一位“百花之王”。百花盛宴之上,这位“百花之王”将第一次现身。至于这位“百花之王”的容貌,性情,技艺……所有一切,都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消息。 但既然被称为“百花之王”,实在无法不令人遐想与向往。 更有些常混迹于欢场的客人猜到,这个“百花之王”就是莳花道用来对付花月四院的,是要与第一花魁沉鱼叫板的。 长安城内街谈巷议,众说纷纭。 短短两日之间,百花盛宴的风头还真有隐隐要盖过沉鱼之势。 公仪凝很得意。 当然,她还没忘记要哄好她手中最大的筹码,那位“百花之王”——洛长熙。 洛长熙被公仪凝带到了染香楼里。 她既然答应了公仪凝,也就索性豁出去了,像上战场时一般,抱着必死的决心,随便公仪凝怎么折腾。而公仪凝则一直嘻嘻哈哈的,说“绝对不会折腾你”,可事实上,当洛长熙看到公仪凝准备的衣裳,顿时就有想砍死她的冲动。 公仪凝还真是给她准备了一整套正红的衣裳。 但与公仪凝之前所穿的那套金灿灿红艳艳的衣裳不同,洛长熙这一套是最纯正的红,最直接的红,并无任何花哨之处。上身的薄衫与下边的长裙都是同一种质地,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制成的,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可真正穿在身上又极其轻灵飘逸,隐隐还可透见肌肤。 至于内里…… 公仪凝递给她一抹同色的贴身小衣。 洛长熙半天没接。 公仪凝心中一颤,下意识先看了一眼洛长熙的腰间。还好,她这回忘了带刀。公仪凝重新鼓起勇气道:“你身上那件白色亵衣显然不适合这个红色……” 对,因为洛长熙上身的那件薄衫领口开得极低,自然便露出了内里的白色亵衣。 洛长熙忍了又忍。 最终,她伸手将公仪凝手中的衣服一把拿了过来,又重新进内室换衣了。等她终于换好,重新站在公仪凝面前的时候,公仪凝面上的表情变得很是丰富。 洛长熙被她看得别扭,拎着裙子转身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她自己也愣住了。 记忆中,她似乎没穿过这么艳丽的红色,可如今穿在身上,却也并不觉得突兀。难道真如公仪凝所说,其实她很适合红色? 唯一令她觉得有些不适的,是…… 那件小衣刚遮上尴尬之处,依稀还可看见胸前隐沟。 简直太伤风败俗! 可在公仪凝眼中,洛长熙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公仪凝觉得,自己简直独具慧眼,一眼就识出了蒙尘的宝珠!在莳花道多年,她见过数不尽的美人,可却从来没有哪一个美人能及得上眼前的这个。 她长眉美目,肌肤似雪,不如寻常女子那般娇怯怯地柔弱,反而眉眼之中还有种明亮耀目的气势,恍若仙子女神。可她乌发未梳,尽数披散在大红的衣衫之上,又多了几分冶艳之意,令人沉迷。 洛长熙转过身来,面上似乎带着一丝困惑,还有…… 不满。 “这衣服……” “这衣服很好看。”公仪凝生怕她又反悔,急急道,“我从来……从来都没见过谁有你这么好看。” 洛长熙听多了她的奉承话,根本早就没感觉了。 她直接略过公仪凝的话,蹙眉道:“这衣服……我穿不惯。” 公仪凝闻言,这才将眼神从洛长熙的脸上滑至身上。 原来洛长熙…… 身材挺好的。 许是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她身上的线条比一般女子要优美得多,下颌,肩线,锁骨,腰腹,下面……呃,收在了裙子里看不见。最后,公仪凝不可避免地将眼神落在了洛长熙的胸前。那里雪白一片,高高隆起,还有……沟…… 好大。 公仪凝盯了半天,不自觉地想咽口水。 洛长熙注意到她的眼神,面色冷了下来:“公仪凝!” 公仪凝赶紧收回了目光,换上一副十分正经的表情:“不……不会的!这衣服你穿很合适,特别合适。” “领子……” “领子也很合适!” 洛长熙眼角抽搐,忍无可忍。 但是公仪凝反应更快,直接将洛长熙拉到镜子前坐下,抄起梳子就开始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念念叨叨:“你再忍一忍,就忍一个晚上……一个晚上而已……” 洛长熙有种马上就被公仪凝卖了的感觉。 好在公仪凝梳头的手法不错,既轻柔又稳当,三两下的功夫,就给洛长熙挽好了一个斜斜的随云髻,别入一排宝石小金簪,再在花盘子里择了一朵艳色牡丹斜插入髻。 公仪凝拉着洛长熙看了半天,心中惊叹不已。 洛长熙的肌肤白皙,远比脂粉还要清澈漂亮,根本连粉都不用打了。她眉目口鼻也都十分明亮精致,好像什么妆饰都没必要了。想了想,最终,公仪凝拿了半截口脂,在洛长熙的唇上轻轻抹了几下。 洛长熙只觉得唇上一阵酥麻,抬眼看着面前神色认真的公仪凝,她竟然莫名有种心乱的感觉。 “好了。” “好了?” “如今……”公仪凝看着眼前的红妆美人,“就算真让你的真面目露于世人之前,也绝不负‘百花之王’的名头。” 第016章 .混乱 公仪凝看着妆成之后的洛长熙,还真有点舍不得拿出去给其余人看了。 她心里小小地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想要战胜苏五娘的想法打败了一切。她找了块半透的红菱纱,将洛长熙的脸全遮了,才扶着走出去。 夜已深沉。 莳花道又到了一整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 更何况,今日染香楼之中有百花盛宴可看,客人们早早地便都赶了过来。楼上各个雅间自然早早便全被预定完了,此时连染香楼的大堂里都全都坐满了,甚至还有进不来又想看热闹的,或在门口挤挤嚷嚷地想要进来,或者去了左右的其他楼中,看能不能窥得一分。 九十九位花娘各自都有所准备,张妈妈早就腾出了染香楼后院来给她们换衣试妆,记了牌子之后都聚拢在一处,听候安排。 大堂之内有染香楼的张妈妈四处张罗,大堂与后院之间,又有龟奴和侍女跑来跑去为其通传。自最末一名花娘开始,或者单个上台,或是几名结伴,都要去大堂的正台上亮相,并表演技艺。 整个染香楼里,处处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大家真正来看的,绝不是这九十九“花”,而是那一个最神秘的“百花之王”。 染香楼的大堂里头,正台之上的二楼新设了个高台,那台子做得很小,台子边上以红罗软纱围边制成了一大朵花的形状,台上垂了一层纱帘一层珠帘,帘子后面设了一桌两座,一座正对着台下,一座却设在另一侧布帘之后,台下是看不见的。当然,对着台下的那个位置是给洛长熙坐的,而台下看不见的那个则是陪坐的公仪凝的位置。 因着身上裙子太长的缘故,洛长熙走得有些吃力,一边要时不时地去扯一下裙角,一边还要尽力维持形象。公仪凝一路都搀着她,又要小心不能踩到她的裙子。本没几步远的路,两个人都走出了一头汗。 等到公仪凝终于将洛长熙扶着坐下,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两步跨到了对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两人面对着面,仅一桌之隔。 公仪凝一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洛长熙看。 洛长熙微微蹙眉。 公仪凝嬉笑道:“怎么了?就许你好看,不许我看你好看?” 这话绕了好几个弯子,但其中所含的意思…… 洛长熙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了。 简直就像个浪荡子的调戏口吻。 洛长熙尽力保持身形不动,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反正帘子外边的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咬牙切齿道:“公仪凝,你最好别让我后悔帮你。” “我才不怕你呢,你今日又没带刀出来……” 公仪凝一脸肆意的笑容,歪着脑袋懒懒散散,像没骨头似的。 洛长熙看了她一眼,淡道:“我能在三招之内制住你,再将你从这扔下去。” 公仪凝的笑容有点僵,努力地坐直了身体。 “别……别这样。” 洛长熙冷哼一声。 公仪凝拼命想要转移话题,恰好听见帘子外面热闹的声音,便道:“你听,外面的人都挤着脑袋来看你,只怕个个都恨自己没能有一双看穿这帘子的眼睛……” 说到这儿,洛长熙又疑心是公仪凝故意要捉弄她,便道:“你这样真的可行?就让我在这帘子后面坐一坐?那还何必弄这么复杂的衣裳头发?再说了,既然大家看不到,你自己坐在这,或者随便找个什么人坐在这都行,何必非要我?” “说得也是,那不如你出去走走?” 公仪凝笑嘻嘻的。 不过,公仪凝也就只敢说这么一句,一见洛长熙面色不对,就连忙解释道:“放心吧。我这才是真正的为商之道。这天底下,不论是买什么的,只要是怀里揣了银子想买个开心的客人,都是一个德行。你越是迎合他们,早早地将他们想要的都摆出来,直接给他们,那就变成将自己的位置放低了,求着那些人来买。可若是反过来,我摆出个高姿态来,说我有好东西,但我却不告诉他们是什么,爱买不买,反而能让他们来求着我,让我卖给他们。等会儿下边演完了之后,我这边再弄一阵怪风,吹起这帘子,让你的面容露上一角。到时候,看见的便看见了,没看见的也只能怪自己没有眼福。之后,我再买通一些人放些传言出去,将你描绘得天人一般……” 这道理是不是真的为商之道,洛长熙并不知晓,她只是问:“你就不怕玩手段玩得有点太过,反而崩了?” “怕什么,胆子大才赚得到银子。”公仪凝满不在乎道,“难道有谁敢在我莳花道上闹事不成?” 洛长熙淡淡瞥了一眼楼下大堂,本还有话要说,可她的嘴还没张开,就感觉到了不对。 只怕,还真有人敢在莳花道上闹事。 公仪凝看她神色有异,也朝下边看了一眼。 下面的正台上是几个花娘在跳剑舞,正演到精彩之处,台下的人看得兴起,有好些都离开了座位,站着喝彩,门边的人得了空子,有好几个钻了进来,拼命地朝台前挤去。还有一些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这处花台,有些议论纷纷,有些高声大叫,都想一窥这“百花之王”的真面目。 和之前的情形也差不多,有什么不对吗? “怎么了?” 洛长熙突然站起了身。 “洛长熙……” “不对。” 这时候,公仪凝也发现了不对。 那几个挤入大堂的人越窜越快,几下便到了台前,紧接着,或是纵身一跃,或是翻身而上,竟然全都跳上了正台子上。紧接着便有人出手了,有几个三两下将正台上的花娘推了下去,还有几个则扯了花台上垂下的绸带往上爬。 正堂里一片混乱。 张妈妈当然早就喊了打手出来,可毕竟堂内人太多太挤,一时之间根本就没办法跟上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几人朝花台上而去。 “怎么回事?快,我们快走!” 公仪凝一把拉住洛长熙,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可洛长熙的裙子太长,即便是被公仪凝扯着,也有些跑不动。公仪凝快要急死了,洛长熙拉住了她,劝道:“别急。” “都这样了能不急吗!那些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肯定……肯定有什么阴谋!” 公仪凝有点慌。 洛长熙看了看身上的裙子,比了个合适的地方,伸手一撕,扯掉了一大截。 “你……” “这样跑得快一点。”洛长熙扔了手中碎布,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已经有手脚快的人爬到了二楼,正在翻花台的围栏,她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跑的,就他们那点身手,还不够我打的。” “不不不!你不能打!”公仪凝激动了起来,重新拉着洛长熙又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道,“你现在可不是什么承宁郡王!你现在是‘百花之王’啊!还……还撕了裙子!你怎么能跟他们打起来!快……快跑……” 不能打?洛长熙有点遗憾,但是很快,她又不遗憾了。 这时候,就算公仪凝不想让洛长熙出手,也不得不让她出手了。 就在她们前方不远处,有好几个涎笑着的人堵在回廊上,有几个身上甚至还拿了刀剑,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美人,乖乖跟我们走吧。” 洛长熙将公仪凝扯到身后,吩咐了一句:“你在这呆着,别乱动。” “可是……” 洛长熙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却只摸到了镶嵌着宝石的腰带。 她没带刀。 公仪凝看出她在想什么,急急地在旁边转了一圈,突然看见廊上摆着几盆花草,花盆旁边,有一把…… 花铲。 大概是染香楼的某个花娘闲极无聊,种了这些,结果忘了将花铲拿回去。 公仪凝拿了那把花铲,递给洛长熙:“没别的,你将就用一下这个吧。” 洛长熙瞥了一眼,叹了口气。 算了,总比赤手空拳要好。 洛长熙将花铲抄在手中,不避不闪,径直朝那群黑衣人冲了上去。公仪凝在后边看着,惊叹不已。洛长熙真是太厉害了,一把花铲都能被她耍得快如电,狂如风,一点都不比大刀要逊色啊!看起来并不如何费劲,几招之内就收拾了两个人。可是,看着看着,公仪凝又走神了。因为她看见洛长熙被撕了一大半的裙子随着动作翩飞开来,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公仪凝突然反应过来,洛长熙虽然蒙着面,可胸前却有很大一片春光…… 公仪凝看了看那些与洛长熙斗成一团的黑衣人,朝洛长熙喊了一句:“喂!你要将这些人全杀了啊!一个都不能留!” 刚喊完这一句,公仪凝便察觉有些不对,她心内暗道不好,刚想闪避,却已来不及了,只觉脑后生风,后颈一痛,她便没了知觉。 洛长熙势如破竹之时,突然听到公仪凝的大叫,难免分了些神去看,这一看,却见公仪凝被身后的人一击得手,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没脑子!” 洛长熙忍不住骂了一句,手上攻势更快,一口气解决了那些带刀的黑衣人,再将那些大刀全卷了,自窗口扔出楼外。身后的人此时也赶到了,见她势头甚猛,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上前。洛长熙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中,以手中花铲横上,直取当先一人的面门。 几人都哇哇大叫,退步不得,索性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围攻而上。 洛长熙正巴不得,手上攻势不减,脚下连连错步,几招之内便将剩下的这几个人全击倒在地,动弹不得。 “说,你们是什么人?” 虽然这些人武功算不得高明,但也是因为刚好碰上了洛长熙这样的高手。如果洛长熙不在此处,染香楼的那些打手们还真未必能解决得了。而且洛长熙在打斗之时留意到,这些人看来像是地痞流氓的打扮,可实际上他们的武功路数颇有章法,更有可能是某个门宗的弟子假扮而成。 这实在令洛长熙有些疑虑,莫非公仪凝得罪了什么江湖门派? 然而,那地上事败的众人却一个字都没说,竟然头一歪都闭了眼睛,嘴角则慢慢流出浓黑的污血。这是江湖中常见的手法,接了死令的弟子在牙齿里藏了剧毒,只要咬破,顷刻之间便会丧命,以免留了活口让对手拷打。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他们背后势力极大,所图谋的,也就绝不仅仅只是生意上的银钱纷争。 洛长熙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花铲一扔,先过去看公仪凝。 公仪凝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洛长熙推了她好几下,她都毫无反应。洛长熙无奈,此时的样子实在不宜再继续呆在这回廊上,但也不能将公仪凝扔在这儿不管,万一再有人爬上来怎么办?想来想去,洛长熙只好弯腰将地上的公仪凝打横抱了起来。 这一抱,倒让洛长熙心中有些惊讶。 平时看着倒并不觉得公仪凝有多瘦,没想到她倒是挺轻的,不但轻,身上的肉还柔柔软软,抱着挺…… 挺舒服。 洛长熙低头看了一眼,公仪凝平时总是咋咋呼呼张牙舞爪,难得此时是安安静静的。可她这副眉眼看在洛长熙眼中,还是带着一股盎然生气,皱着眉头,翘着鼻子,嘟着嘴巴,竟然也十分动人。 洛长熙看得好笑,顺着回廊往前,寻到了她之前换衣服的房间,将门一脚踹开,再将公仪凝放在床上。之后,洛长熙又去听了听动静,听见张妈妈带着人上楼来了,她略略放了心,关上房门,想先换掉身上的衣服。 可她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进错了房间。 这根本不是她之前换衣服的那间房,看来是她走得急了,弄错了方向,走到了另一头相对的房间里了。 第017章 .醉酒 洛长熙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哑然失笑。 没想到自己刚骂了公仪凝蠢,自己却也做了蠢事。只是如今外面一片混乱,要再跑出去也不太妥当。她只好就在这屋子里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衣裳可换。 但洛长熙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又想错了。 这染香楼是个青楼,而青楼里的房间自然是花娘住的,这花娘的衣裳……都只会比她身上这件更夸张更暴露,压根就没有一件能穿出去见人的。 洛长熙没办法了。 不过,她发现屋角的铜盆里有一盆清水。于是,洛长熙将那水直接端到了床边,用手舀了一窝,直接泼到了公仪凝的脸上。 “公仪凝,快醒醒。” 公仪凝被泼了一脸凉水,冰得她一抖,还真清醒了一点儿。她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眼睛,正看见洛长熙的脸凑在她的面前。 洛长熙见她醒了,总算松了口气,将铜盆放了,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刚才忙了大半天,她也累了,见到桌上有茶壶,便拎起来掂了掂重量,里面是有茶的。她在茶盘里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一气灌了下去。 公仪凝慢慢清醒过来,一坐起身来就看见洛长熙倒茶喝茶,吓得她一哆嗦。 “哎!那个不能喝!” 不能喝也已经喝了。 洛长熙本就觉得那茶的味道怪怪的,突然又听见公仪凝对她大叫起来,心中更是惊了一跳,忙问道:“这……是什么?怎么一股奇怪的味道……又像是药,又像是酒……” “哎……你……”公仪凝刚要下床,又突然捂着脖子叫了起来,“好痛……” 洛长熙心中突然隐隐有了个不好的预感,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正要再问,却觉得天旋地转,脚下站立不稳。 “这个茶……” “喂!洛长熙……洛长熙!” 洛长熙连杀了公仪凝的心都有了。这染香楼简直就是个魔窟鬼洞,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连喝个茶都能中招!可她现在虽然眼神恨恨,身上的气力却一点都使不上了,只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往下瘫倒。 “洛长熙!”公仪凝也顾不上自己的脖子了,直接跳下床接住了她下滑的身体,一边抱着她往床边拖,一边解释道,“这个茶只是加了点**药酒,叫做‘三步倒’,只是为了满足某些客人的兴趣,让花娘喝了之后……那个什么……你懂的!不过你放心,这个里面绝对绝对没有什么春/药之类的东西!你只要睡一觉,明日一早醒来就好了!” 洛长熙浑身无力,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公仪凝的肩上。 但她神智还未全失,多多少少将公仪凝的话听了一些进去。 **药酒?什么……“三步倒”? ……春/药?! 洛长熙撑着最后一点气力,趴在公仪凝的耳边道:“你……送我回……去。” “回……回去哪里?” “……郡王府!” “嗯……好……” 公仪凝的声音有点发颤,倒不是被洛长熙吓的,而是因为洛长熙离她太近,鼻息就喷在她的耳畔,弄得她麻麻痒痒。再然后,洛长熙不动了,估计是昏睡了过去。可洛长熙的脸完全靠在她的颈窝里,身子也软塌塌地贴在她的身上。 公仪凝大着胆子,伸手抱住了洛长熙。 洛长熙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气味,不像是熏香气,也不可能是脂粉味,更不是什么花草之香。但是,特别特别好闻,柔柔的,暖融融的。 公仪凝凑得更近一点,仔细地嗅了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子,实在有些像到处乱嗅的小狗。 明明知道洛长熙不可能会醒来,但公仪凝还是做贼心虚,又将脑袋缩了缩。 洛长熙当然没有醒,她睡得很沉。 而且…… 睡颜很美。 美得让公仪凝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碰一碰。可她才伸出手,就听见屋外有人在急急地敲门。 公仪凝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让洛长熙斜靠在床上。 “谁?” “小姐可好?有没有损伤?”门外敲门的是染香楼的老鸨张妈妈,她将外面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上楼见到到处都横着尸体,吓了一跳,也不敢声张,急急地在二楼找了一大圈,最后发现只有这间房门是关着的,这才敲门来问。 “我没事。”公仪凝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洛长熙,吩咐道,“去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洛长熙的身份毕竟是个重大的秘密。 虽然洛长熙自己不太在乎,但公仪凝却还是要稍微顾忌一下。毕竟,正如洛长熙自己所说,要是惹恼了皇帝可就不妙了。 那么,将洛长熙弄到马车上这件事,也没办法假手于人。 公仪凝本来还想给洛长熙换件衣服,可手伸了半天,还是没敢去脱她身上的衣服。说真的,洛长熙此时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勾人了。 自己会不会把持不住?公仪凝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把持不把持的倒还是其次,万一洛长熙突然醒了,拿起刀就把自己给砍死了,那可就划不来了。所以,还是算了。 最终,公仪凝纠结良久,拿了一床薄被把洛长熙给裹了负在背上,颤巍巍地背下了楼,从染香楼的后门上了马车。等爬上马车之后,公仪凝浑身都要散架了。再一想,这还不算完,等会儿入了承宁郡王府,她还得把洛长熙给扛到最靠里边的院子里去! 公仪凝真的快不行了。 洛长熙那么重!至少……比她重!要真再扛这么一路,她可能连这条小命都没了。可偏偏那个该死的洛长熙小气得要命,一个那么大的郡王府里连下人都没几个,就算有也都是干粗活的,贴身服侍的一个都没有。洛长熙这么贵重的身体,哪敢随便让人碰…… 马车走得很快,公仪凝还没想明白,马车就已经停在了承宁郡王府的大门口。 “姑娘,到了。” 车外的马夫提醒了一声。 公仪凝一咬牙,粗声道:“去踹门!把马车直接赶进去!” “这……” “踹坏了门我赔!” 公仪凝很豪气。 最后,整个承宁郡王府的人都被惊动了。 公仪凝直接掀开了车帘,娇滴滴地朝府内管家的仆从道:“殿下在染香楼里喝醉了,说是离不了我,怎么都不肯回府,我这还是见她睡了才送过来。” 仆从们听了,都不太敢过问,只是问要不要人来抬。 公仪凝又笑道:“不必了,我将车子直接开到里头去就行了。殿下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宜……那个……示人。” 众人都被唬住了,因为前阵子的确有不少关于洛长熙的传闻。再说,若真是什么歹人,也没胆子敢打承宁郡王府的主意。所以,公仪凝没费什么功夫就进去了,直接将马车停在了北院的院口。 公仪凝咬咬牙,又背着洛长熙进了屋子,入了内室。 眼看着床就在眼前了,公仪凝憋了一路的一口气便松懈了,直接倒了上去。她这一倒下的时候,还盘算着刚好可以将洛长熙扔在另一边。可谁知她被床前的踏板绊了脚,力道没把控好,自己脚一崴,变成了直接仰倒,而洛长熙则整个朝她身上压了下来。 砰地一声,脑袋磕到了脑袋。 撞得公仪凝眼冒金星。 但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 碰到了! 她的唇碰到了她的! 洛长熙的唇,微微有些凉意,却柔软至极的唇,直接压在了公仪凝的唇上。 屋子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唯有公仪凝的心砰砰乱跳,一声又一声,响如擂鼓,差点就要从公仪凝的胸腔里跳出来了。 公仪凝浑身发软,软得毫无气力,软得……十分羞耻……有些发抖…… 她感觉到洛长熙的呼吸,自己的呼吸,纠缠在了一处,热烘烘的,湿漉漉的。 公仪凝的脸烧得厉害,她实在没力气推开身上重重压着的洛长熙了,便将头偏了偏,让过洛长熙的唇。只是嘴上是让过了,洛长熙的唇却又贴在了她的脸颊,脖颈,酥酥麻麻的,让她差点就叫出声来。 “洛……长熙!” 公仪凝咬牙切齿的,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等到身上渐渐恢复了点气力,才慢慢地伸手将身上的洛长熙推到另一边去。 还好,她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洛长熙竟然还没醒。 公仪凝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但是她又忍不住去看一眼床上的洛长熙。 洛长熙身上裹的那层薄被已经全散开了,衣服头发也都乱糟糟的,大半边的肩都露了出来,加上胸前那片风光,实在诱人至极。 公仪凝不敢再看,倒是很好心地伸手将她头上的发髻拆了,头上的簪子和花也都取了,再将旁边的被子拉了过来,盖在她身上。 这一晚上…… 实在是太奇怪了! 公仪凝定了定神,确信再没什么遗漏,逃也似的往外跑。 不过她并没跑出太远,就又想到了最不应该想到的那一幕。 洛长熙的唇…… 那种奇妙感觉,竟然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公仪凝觉得太奇怪了。 怎么会呢?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变得那么奇怪呢?想到这里,她停了步子,鼓起勇气又转身跑了回去。 一定是之前自己太累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那么,她再去试一次,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奇怪了!那根本就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自己怎么可能会对洛长熙有感觉呢? 绝对不可能。 公仪凝又重新走了回去,走进洛长熙的房内,凑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床上的洛长熙。只见洛长熙一动不动,与她走的时候完全一样,丝毫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她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低头,然后…… 朝洛长熙的唇贴了下去。 软软的,凉凉的,香香柔柔的…… ——是令人沉迷的味道。 这一次,公仪凝直接弹跳了起来,反应更为激烈,跑得也更快。因为,她的心跳得比上一回更厉害,脑子稀里糊涂的,变成了一团浆糊。 那一个瞬间,她竟然很想…… 一定是错觉! 第018章 .内楼 洛长熙醒来的时候,对前一夜的记忆并不多,只大概记得自己在染香楼里喝了一大杯奇怪的茶,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她发觉已经睡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的衣服却还是前一晚那般乱七八糟。 洛长熙此时心中只有两个念头,第一是自己应该是被公仪凝送回来的。第二是喝了那个奇怪的茶之后,竟然睡得还算不错,仔细感觉一番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看来真如公仪凝所说,只是个掺杂了**药的茶而已。 她像往常一般起身换衣,直到坐至镜子前梳头的时候,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就习惯成自然,穿了一身男装。 似乎应该换回女装了。 不过,在这之前,洛长熙又想到了前一夜在染香楼发生的事。 有人上门来找了麻烦。 ——竟然敢在莳花道上闹事,来人的确有几分胆子。 而事败之后,那些人竟然全都服毒自尽,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严重了,绝对要仔细查一查才行。人虽死了,尸首却还在,必定还会有其他的线索。那么,倒是先不必换装了,免得京兆府尹不认得她这位女“殿下”。 洛长熙梳洗之后吃了东西,收拾妥当就准备去一趟京兆府。 其实洛明德说得没错,这一月之内,她的确没去过几次京兆府,连进府的路都不算太熟。但染香楼这一桩案子,出在京内,对方又藏头露尾鬼鬼祟祟,那么,她就非得要大张旗鼓地明着去查探查探不可。 至少,敲打敲打那一躲在暗处的势力。 洛长熙还未出门,景青就来找她了。 这么些天里,景青每日除了在京内暗查之外,还要入宫去禄库查档,查了许多天都毫无所得,洛长熙倒也没急着催她。可现在她兴冲冲地跑来,一看便是有了消息。 但洛长熙并没先急着问消息,而是先被景青的装扮给吓了一跳。 景青…… 穿了一身湖水绿的衫裙,挽了一边小花髻,全无一点平日的大大咧咧,行动之间竟然多了几分温婉贤淑的味道。 洛长熙愣住了。 “你这……” 景青很快意识到洛长熙的意思,讪讪道:“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爹他……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你要招驸马的事了……就说我也年纪不小了,让我娘也给我预备着,逼着我换回女装,怕我嫁不出去来着……” 洛长熙很想笑,可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正与景青两人同病相怜,便又忍住了,只是称赞道:“很不错。” 景青不敢反驳,只好可怜巴巴地说:“殿下就不要取笑我了。” 洛长熙笑了:“我这是真心夸赞,你若以后都打扮成这样,很快就能嫁出去。” 景青听了,面色发红,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抢着道:“殿下还笑我呢,今日京内关于殿下的传言可比我要热闹多了。” 洛长熙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传言?” “传言都说昨夜里,殿下在染香楼里鬼……鬼混……”景青小心翼翼地说出“鬼混”二字,见洛长熙并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才接着说,“还说殿下喝多了死缠着花娘不肯回府,又是脱衣服又是撒泼的……” 脱衣服?!撒泼! “……后来嘛,还是个花娘将殿下送回来的,不过殿下到了自家门口,又不肯下车,竟然让马车去踹门,闹得整个福泰街都不安宁……” 踹门…… “京内将殿下这一桩奇闻传得绘声绘色。我原本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景青又看了一眼洛长熙,才道,“可是我刚才来的时候,见到府门果然坏了,正有人在修理……” 那个公仪凝! 洛长熙简直要气疯了。 公仪凝平时胡闹也就算了,竟然还趁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来!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不用想,洛明德肯定也知道了。到时候会不会又把她喊进宫骂一顿?洛长熙觉得头痛万分,心里想着一定要给公仪凝一个教训不可。 景青见到洛长熙神色诡异,也不敢再多问,十分识趣道:“殿下,其实……其实我来是找殿下有事的。” “什么事?” “我这几天查到了一些眉目,关于那个苏五娘的,也有一些那个沉鱼的。” “哦?”洛长熙道,“查到了什么?” 苏五娘出身其实不错,本是个京城小官家里的闺秀,只不过命不太好,爹娘早逝,亲戚们又都很苛刻,她五岁大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姨妈给卖去了官制教坊。好在她性情很好,在琴艺方面又颇有天分,在教坊里十二年,很快便成为坊中数一数二的琴师,亦是被钦定入宫的第一人。 可就在入宫之前,苏五娘突然出事了。 她被查出有孕,直接被赶出了教坊。 洛长熙听到这里,再想到她在花月四院听到的关于“小姐”之说,倒是能对应上来了。后来,苏五娘生了个女儿,但这女儿到底是谁的,却又不知道了。 “苏五娘的事就这些了,至于沉鱼,则是在苏五娘还在教坊里时的侍女名录里找到的,我也不太确定,只看到有个侍女叫小鱼,猜测会不会就是沉鱼……”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洛长熙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起来,“你查了这么些天,就这些消息?” “殿下不知道,那个禄库里有多少名册啊!就算是都归类整合了,可也是要翻查十年前的旧案了,我这几天里到处翻找,查得天昏地暗的,幸亏有个禄库的小季大人帮我一起找,不然我只怕到现在都还在里面翻册子呢……” 景青颇为委屈。 洛长熙拍了拍她的肩膀,颔首道:“辛苦了。不过,此刻还不能休息,你得跟我去一趟京兆府,然后咱们再去莳花道上,查一桩案子。” 染香楼的事情出在京内,京兆府尹岑大人早就得了消息。张妈妈也是极有分寸的人,见死了人,便知道事关重大,早早地就报了案。但也正因为是莳花道上的事,岑大人猜测,与染香楼的花娘传闻颇多洛长熙必定会有所留意,便只收了尸首回去检验,吩咐人暂且看着莳花道,并未有什么大动作,打算等着洛长熙的大驾,再做决定。此时洛长熙果然来了,提到这事,他便赶紧张罗了人手,与洛长熙一道,先去染香楼问话。 染香楼里出面接待他们的是老鸨张妈妈和莳花道大掌柜秦玉娘。 公仪凝并未露面。 洛长熙有些纳闷,不过很快又想到,公仪凝的身份也如她一般是个秘密,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幕后老板的事。可是刚想到这里,她又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每回公仪凝都对她说“苏五娘是认识我的”…… 苏五娘竟然认识公仪凝?还知道公仪凝这个幕后老板的身份? 洛长熙想到这里,便决心要去问个清楚。 她站起了身,吩咐景青协助岑大人审问染香楼众人,自己则将秦玉娘叫到另一处,问她公仪凝在何处。 秦玉娘的神色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还是答了:“小姐她还没起身……” 都这个时辰了,还在睡觉? 洛长熙也不管那么多,便问:“她在哪里歇息?你带我去,我有事要问她。” 秦玉娘不敢推拒,只得点头称是。 说起来,洛长熙认识公仪凝这么久,还真不知道公仪凝住在什么地方。这莳花道上这么多楼,似乎哪一楼都不像是她住的地方。公仪凝也奇怪,她既是莳花道的老板,又是个不公开的身份,可平时却并不避讳什么,会在这莳花道上纵马而过,也时不时出入染香楼,甚至就在染香楼的大堂里嗑瓜子,竟好像一点都不怕被人疑心似的。 洛长熙一路想了许多,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一直以来都对这公仪凝信任至极,从未对她有过任何疑心。她说什么,自己便信什么。 也不知是公仪凝这人太有手段,还是自己太过轻率。 洛长熙还在胡思乱想,却发现秦玉娘根本没出染香楼的大门,而是带着她绕到楼后的一侧,掩在几棵槐树之后的地方,竟然有一扇小门。秦玉娘将门打开来,当先走了进去。洛长熙跟进去一看,里面并非房间,而是个楼梯间。 原来这染香楼除了外间大堂的正梯之外,还藏着这么个隐梯。单从外面看来,应该仍是染香楼的楼上,但具体上面是如何修建,洛长熙还真猜不着。 一路向上而行,竟然走了足足五层才到。 这又与外间不同。 从外边看,染香楼只有三层,再往上便是屋顶,顶上修了个精巧的小阁,听说夏夜里会有客人上去喝酒赏月。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只建了一圈围栏。 外面看起来只有三层,内楼却有五层? 秦玉娘看出洛长熙的疑惑,便解释道:“这里虽然走起来有五层,但其实只有外间三层的高度。因下边的四层都修得极低,只做奠基之用,并不拿来住人,这第五层才是正经的屋子,我家小姐在这儿住了好多年了。” 洛长熙点点头,这才想起公仪凝的出身,公仪家乃是机关世家,看来这房子修成这样,也是有所讲究的。 果然秦玉娘又道:“虽然这下边四楼修得极低,但殿下一路走上来却毫无感觉,是不是?这只是些障眼之法。这楼中还有其他更厉害的机关,即便这回奴家带了殿下来过一次,下回若是无人带路,殿下只怕还是找不到这五层来。另外,这内楼与外楼其实还有暗道相通,只要触动机关,可以直接走出去。只是此刻外楼闲杂人太多,所以还是绕到后边来避忌一下比较好。” 话说到这里,公仪凝的房间也到了。 秦玉娘轻声扣门,问了一句:“小姐可起身了?” 半晌之后,门内才传来一个极为慵懒的声音。 “玉娘?你进来吧……” 秦玉娘看了一眼洛长熙,迟疑道:“还有……” 洛长熙还想着府门的事,正气恼着,也不等秦玉娘说话,见房门虚掩着,伸手便直接将门推开了,先一步跨了进去。可洛长熙才走进去,就有点后悔了。 她没想到公仪凝睡觉这么不老实,这么…… 公仪凝躺倒还是躺在床上,可身上的被子早就被她踹到一边去了,身上只穿了一件歪歪斜斜的桃色亵衣,露出了两条光溜溜的玉臂,半边白皙的裸背。看来公仪凝睡姿奇差,因她下身虽然穿了条薄薄绢裤,可那裤子已经被她扭得乱七八糟,一边长了半截,另一边却已蜷至了膝盖上,露出一大截匀称修长的腿…… 洛长熙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想着自己应不应该先出去避讳一下。 可秦玉娘却误会了,见床上的公仪凝毫无反应,便说了声告退便出去了,顺手还将门一带,合拢了。 这下,洛长熙也不敢往外走了。 秦玉娘刚刚才说过,这楼里处处都是机关,若无人指引,她也不敢妄动。 其实公仪凝之所以毫无反应,是因为她又睡着了。 前一晚,她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到天蒙蒙发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此时她浑身无力,困倦得要命,才说上一句话,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洛长熙没办法,只好喊了一句:“公仪凝,醒醒……”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洛长熙又走近几步,总算看见了公仪凝的脸。只见她歪着头,紧闭着双目,面色有些红晕,一头乌发全散在枕畔,既慵懒又妖娆。 洛长熙又喊了一句:“公仪凝!” 公仪凝迷迷糊糊之中听见有人喊她,撑了撑眼皮,想起似乎刚才秦玉娘来找过她。她便懒懒翻了个身朝外,半睁着眼睛道:“什么事啊?” 可这一转身一睁眼…… “洛……” “是我。” 公仪凝彻底惊醒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第019章 .穿衣 公仪凝尖叫完了,神智也清醒了。 低头一看,自己还衣衫不整着,吓得往床里一缩,抓起被子就往身上裹,一边裹被子还一边哇哇大叫:“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长熙先是被公仪凝的尖叫给叫懵了,接着又见到公仪凝这样的反应…… 公仪凝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耀武扬威的,就算势弱的时候也没这么瑟缩过。 她忍不住好笑。 这一好笑,气倒是先消了大半。 洛长熙却也不太好真笑出来,毕竟她心内原本也觉得,遇到这样的状况,自己应该是先避讳一下的。可既然避讳不了,也就应该解释解释,不然就太不君子了。想到这儿,洛长熙道:“是我找你有事,秦玉娘便带我上来了。” 公仪凝一眼就看出洛长熙眼中的笑意,恨得想把她给撕了,但此时自己明显处于弱势,万一惹毛了洛长熙,她突然扑上来…… 啊呸,她怎么可能扑上来! 公仪凝不敢骂洛长熙,只好骂秦玉娘。 “玉娘这个糊涂虫!我……我要把她赶走!再也不让她伺候了!” 公仪凝嘴里骂的是秦玉娘,可公仪凝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洛长熙,生怕她有所动作。洛长熙见她一脸紧张,便从床边退了回去,在桌旁坐下了。公仪凝见她不走,反而坐了下来,也急了,连忙道:“你找我什么事?有事去楼下说,你……你先下去,我还没穿衣服呢。” 洛长熙淡道:“我倒是想下去,可是秦玉娘已经走了,我又不懂你这内楼的机关,怎么下得去?” 公仪凝一想,好像也对。 “那你……” 然而此时,洛长熙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一桩事来。 “公仪凝,我的府门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 “我让你送我回去,你却闹得人尽皆知,还将我的府门给踹烂了?”洛长熙故意板着脸怒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公仪凝嗫嚅着,又要强词夺理,“对啊,你是让我送你回去,可你没说让我‘静气悄声’地送你回去,我闹得人尽皆知……还不是因为你那么重!我又背不动你,又不知道喊谁来帮忙,就只好把门拆了,让马车直接进去……” 这么一说,洛长熙倒是愣住了。 她光想着公仪凝送她回去,却没想到公仪凝要怎么送她回去。 公仪凝见她不说话,便觉得自己占理了,偏偏还十分委屈地开口道:“你家府门要多少钱?我赔给你还不行嘛。人家好心好意地送你回家,你却一大早的跑来找我麻烦……” 洛长熙一挑眉:“到底是谁害得我昏迷不醒?” “到底是谁乱喝茶!” “那又到底是谁非逼着我来当什么花魁?” “可到底是谁……” 公仪凝原本想说“到底是谁非要跟我合作”,可一抬眼却见洛长熙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她,她突然又开始心慌意乱了起来,自己可还半裸着呢…… “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过来!” 洛长熙顿了顿,也意识到不对,退了一步。 “算了。” “那你……你转过去,我先穿衣服。” “嗯。” 洛长熙知她尴尬,便依言站起来转过身,背朝着她坐下了。 公仪凝生怕她突然转过头来,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脚往鞋子里一伸就往衣柜边上跑,谁知脚下没踩稳,一滑差点摔一跤,膝盖直接磕到了凳子上,疼得她“哎唷”叫了一句。洛长熙听见了,问她:“摔了?” “没……没!”公仪凝急急地去扯旁边柜子上的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许回头!” 洛长熙无奈道:“知道了,我怎会是那种人。” “你……不是便好。” 公仪凝心里却在想,谁知她是不是那种人呢。再说即便她不是那种人,往日里自己捉弄她欺负她的时候也不少,谁知她会不会突然报复自己之类的……不过这些都是公仪凝自己小人之心了,洛长熙十分规矩地坐着,动都没动一下,更别说回头来看她了。 公仪凝马马虎虎套好了衣服裙子,又将头发拢了拢,才道:“我好了。” 洛长熙转过头来,却发现公仪凝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领口的衣带还系错了一条,不禁笑了起来:“你……” “我怎么了?” 公仪凝瞪着眼睛。 “领子……”洛长熙实在觉得好笑,“系错了。” 公仪凝低头一看,大窘,连忙又去解开重新系,手忙脚乱的,却将衣衫扯开了一片,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一角桃色的亵衣。 其实公仪凝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远比这时候露的要多得多,也要妩媚妖娆得多。可洛长熙之前只是有些惊讶尴尬,并没什么其余感觉,此时看着她认认真真低头系衣服的样子,却觉得公仪凝实在很美。 她低着头的时候,洛长熙只能看见她的眼睫,鼻尖,微翘的唇,还有几根有些笨拙的,正费力解开衣带又系上衣带的手指。 这是一种只有女子身上才有的温婉柔美。 哪怕是明艳张扬如公仪凝,也有这样的静谧之美。 洛长熙看得有些入迷,公仪凝抬头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可公仪凝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穿衣,面上一红,便嗔道:“你看什么!”洛长熙有些尴尬,转头看了一眼身畔的桌子,见桌上放着茶盘茶壶,便转移话题道:“这茶总能喝吧?” 这一问,却让公仪凝想起了前一夜的事情。 洛长熙喝了药酒茶,接着便昏迷不醒,自己送她回去,紧接着……她们……自己为了试试感觉,竟然还…… 公仪凝的脸烫得更厉害,下意识就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洛长熙问了半天都没听到回答,又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公仪凝双眸发亮,面红耳赤,还掩着嘴,傻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 “公仪凝?” “喝……喝什么茶!”公仪凝回过神来,大声斥道,“你以后……以后不许再喝茶了!” “……” “……不许胡乱喝茶。” “哦。” “我们下去吧。”公仪凝生怕洛长熙要问她“为什么”,急急地冲上去将洛长熙扯起来就往外走,“你不是还有事要问吗?我们下去说。” 到了外楼大堂里,却只见景青,不见府尹岑大人。 景青解释说,是京兆府那边突然有人来通报消息,说是在那些死尸身上有了发现。岑大人便急急赶了回去,让景青带人留在这儿继续查问。 其实当日染香楼内发生的事,端坐于高台上的洛长熙与公仪凝是最清楚了解的,再查问也估计问不出更多什么来。洛长熙更感兴趣的是,京兆府那边的死尸身上到底发现了什么。景青没直接回答她,而是先看了一眼公仪凝。 公仪凝是个聪明人,一眼便明白了,冷哼一声“我还不稀罕听呢”,便转身去另一边找秦玉娘说话了。 景青这才对洛长熙道:“听说那些人的胳膊上有古怪。” “胳膊?”洛长熙想了想才道,“莫非是有什么纹身或者记印?” “殿下明鉴。”景青解释道,“不过,并不是有纹身或者记印,而是曾经有过。” 这话倒是怪了。 洛长熙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难道曾经有过,现在却没了?那是如何除去的?除去之后又是如何再被仵作发现的?还能不能恢复出原来的图样?” 景青知道的也并不多。 只知道大概那记印是以一种特殊的药水纹上的,一般来说很难去除,但既然是药水,就有相克之法。看来实施这一计划的人准备得十分周详,为免暴露,早早地将这些死士身上的记印都去掉了。只是刚巧京兆府里新上任的仵作以前也曾以类似之法纹过记印,这才发现了端倪。至于是否能恢复图样,暂且还不知,那仵作只说至少要两天功夫研究,到时成了便成了,不成就不成。 洛长熙听了这些,也不让景青再呆在染香楼耽搁了,而是吩咐她盯着有关记印之事,另外也再查查那些人身上可还有其他线索。 景青领命而去。 公仪凝赶紧凑了上来,问洛长熙:“她跟你说了什么?有什么发现?” 洛长熙有些好笑:“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稀罕听?” “我……我那是随口说说。”公仪凝白了她一眼,愤愤道,“你不会真的不告诉我吧?好歹也是在我染香楼出的事,怎么着也应该知会我一声吧?你要是不肯说,那我以后查到什么也不告诉你了!” 洛长熙原本就只是跟她玩笑,见她认真了,倒并不急着说了,反而问她:“对了,苏五娘究竟是如何认识你的?” 公仪凝听她这么问,却误会了意思,问道:“难道是苏五娘下的手?就为了跟我斗?天呐,她也太心狠手辣了吧!至于吗!这么不折手段……” “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告诉我。” “好吧。”公仪凝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知她是怎么认识我的,只是有一回我出去逛,突然遇着了她,她非要请我喝茶,然后跟我聊了聊。” “她也知道你出自公仪家?”洛长熙接着问。 “大概是知道的,虽然她从没有提起过。”公仪凝又道,“后来我想,既然她能在京内做起这么大一桩生意,必定也是有背景的,能查到我也不稀奇。只是不知那背景到底是官家还是江湖门派,总之,来头必然不小。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妄动,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只是生意上斗一斗罢了。好在她也从没使过什么阴招,我也就这么与她互不干涉地处了下来。” 洛长熙颔首道:“你说得不错,她的确来头不小。” 公仪凝立刻来了兴致:“你查到了?” “还没。”洛长熙道,“不过,大概快了。” 如果能恢复那个记印,能再顺着查出些线索,也许苏五娘背后的势力就会浮出水面。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们所图谋之事已经渐渐露出了马脚。 “那……” “我们一同去会一会苏五娘,如何?” “行。” 公仪凝当天便下了帖子递去了花月四院,可是没等多久,苏五娘就递了回信过来,拒绝了她会面的要求。洛长熙早就想好了,若苏五娘肯见便见,若不肯,她也必定要去见一见。 “只好再去喝一回花酒了。” “喝花酒?你跟我两个人去?” “对。” 公仪凝看了看洛长熙的腰间,唔…… 洛长熙今日带了佩刀。 公仪凝挺直了腰杆,当先朝花月四院的方向而去,这一刻,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小人得志的嘴脸。之前那些恩恩怨怨也就算了,若前一晚在染香楼里闹事的真是苏五娘,她非要让苏五娘吃点苦头不可! 第020章 .试探 花月四院竟然有些冷清。 此时天色已有些暗了,院内各处都有仆从正在掌灯,回廊上很快便亮了起来。在前引路的龟奴怕惊扰了贵客,走得很慢,要眼见到前方的灯都置好了,才继续前行。这么一来,洛长熙索性也放慢了步子,一边走一边看灯。 花月四院的灯也是一绝。 既然取名为“花月”,回廊上的灯也都以花形来应,唯有亭阁之中的灯是八面绢纱的嫦娥奔月灯,又大又亮,将四周照得十分清楚。无论是花灯还是月灯都制得精巧非常,绝非常见的普通匠人手艺。 洛长熙一路看,一路啧啧称奇。 公仪凝见了,有点不大高兴。 “你好歹是个公主,怎么这么没见识……”公仪凝小声嘀咕了两句,“再说了,我莳花道上的灯也很漂亮,怎么就不见你喜欢成这样子?” 洛长熙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喂……” “这回你就错了。”洛长熙也压低了声音,“这些花灯的确别致,不光你的莳花道没有,宫中也未必有……” “洛长熙!” “所以,这花月四院才不简单。” 洛长熙这么说。 这样的东西,光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到,那么,其背后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公仪凝也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她也看出些门道来。她公仪家本就是机关世家,对各种手工技艺也多有涉猎。看这些东西自然比寻常人看得要通透得多,也仔细得多。看着看着,公仪凝就觉出有些不对了。 “这手法好像……” “好像什么?” “不太对劲。” 洛长熙还要再问,可前面引路的龟奴却已经停了下来,朝洛长熙道:“殿下请先进去坐,妈妈一会儿就来。”说完之后,却忍不住多看了公仪凝一眼。虽然花月四院并没有明着规定不许女客上门,但这几乎算是青楼妓馆约定成俗的规矩。龟奴也从未见过有男客人来喝花酒还带着女客的…… 公仪凝本在看灯,此时察觉到那龟奴在看她,掀眉毛瞪眼睛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姑娘吗?” 龟奴赶紧低头,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洛长熙拉着公仪凝坐了下来,却还惦记着那灯的事,又问她:“那灯有什么古怪吗?你看出了什么?” 公仪凝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道:“只是觉得手法奇怪,也不知有什么古怪。你要是实在好奇,就偷一盏给我,我拿回去看看。”洛长熙看了她一眼,公仪凝又道:“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也不是很确定,也许人家只是制灯手法不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苏五娘便来了。 苏五娘一来,就先看见了公仪凝,可也只是眼神滞了滞,并未流露出什么过多的惊异之色,接着,她又看见洛长熙,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意味。 “殿下许久不来了。”苏五娘笑着走了过来,亲自为洛长熙倒酒,“这回殿下还是来听沉鱼弹琴的吗?” “殿下想听苏老板就舍得给吗?”公仪凝先笑道,“苏老板的宝贝沉鱼……不是只给凌相一人弹琴么?” 苏五娘手下不停,面上仍带着笑意。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沉鱼自己魔障了,闹小性子呢。” “沉鱼是你的人,难道却不听你的摆布?” 苏五娘听到这儿,终于看了一眼洛长熙。方才公仪凝略带挑衅地与她说了几句话时,洛长熙一直没有表态,既没什么表情,也没开口说话。苏五娘心里也明白了,今日这两人来,纯粹就是上门来找麻烦的。所以她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朝洛长熙道:“殿下今日是来喝酒听琴,还是来……”苏五娘说着,突然顿了顿,先看了一眼公仪凝,才道:“还是有什么别的事?” 洛长熙颔首道:“的确是有别的事。” “还请殿下指教。” “苏老板生意做得极好,消息应该也很灵通。那么,苏老板应当也知道,我自回京之后,就被调任到京兆府里,担了个监察京内之责。”洛长熙淡道,“今日来此,是因为苏老板前一日夜里派人搅乱染香楼的百花盛宴,甚至罔顾人命,危害京内。此事事关重大,自然得来找苏老板要个说法。” 这话一说,苏五娘还没怎么,公仪凝先吃了一惊。 洛长熙明明跟她说还未确定,也无凭证,怎么这时候突然却对苏五娘这么说?公仪凝看着洛长熙一脸淡定,心想难道洛长熙想诈苏五娘?可苏五娘那么精明,又怎么会随便就被这点小招数给吓到…… 苏五娘果然不动声色,只是道:“殿下这话实在令人吃惊,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开这花月四院也只求谋口饭吃罢了,从不与人争斗,又怎会做出那样的恶事?不知殿下是否有所误会,可否说出来,与我个机会解释解释?” 这话说得和软,可意思却很明白。 若要往苏五娘身上扣罪名,至少要先拿出点凭证。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洛长熙不疾不徐,仍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道,“苏老板从前在教坊里好好的,若不是被那人给骗了,又怎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这么些年过去,你不但执迷不悟,还这样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对于洛长熙的这番话,公仪凝听得似懂非懂,再去看苏五娘神色,她虽然仍是一动不动,可面上却好像白了几分。 “我已让京兆府细细查验了那几具尸首,他们的胳膊上都曾纹有记印,虽然现在已经去除了,可并不是没有恢复之法的。”洛长熙又道,“那记印……我可是认识的。” 这话却是在诳苏五娘了。 那记印根本就还未恢复,洛长熙自然也不可能“认识”。 苏五娘终于渐渐收敛了笑容,但她面上也依然没有颓然之色,只是道:“既然如此,殿下就不应该私下单独来找我说话了,而应该直接带人来封了这花月四院,再抓了我入京兆府地牢里审问。是不是?” 洛长熙笑了笑:“你说得对。”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之后,洛长熙还是照样喝酒,公仪凝继续抓盘子里的点心果子吃,苏五娘依然温柔地笑着与她们说话,时不时地替洛长熙倒酒。 好像之前的剑拔弩张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稍稍坐了一些时候,洛长熙便起身告辞了。苏五娘送了一段,又吩咐了几个侍女在前提灯照路,殷殷叮嘱了龟奴跟在一边小心伺候,这才退了回去,很是客气周到。 洛长熙一路无话,公仪凝也埋着头想自己的。 等两人出了花月四院的大门,洛长熙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一个公仪凝。此时已至深夜,她也不放心公仪凝一人回去,便道:“我先送你回去。”公仪凝原本想说“谁要你送,我又不是不识路”,可才将口张开,不知怎地,心中却又隐隐地有些舍不得,不由自主地便合上了嘴,哼唧了一声“嗯”。 走了几步,公仪凝又想到洛长熙刚才说的话。 “你刚才跟苏五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半真半假。”洛长熙解释了几句关于死尸身上记印的事,才又道,“不过今晚也不算白去了一趟。我对她说的几句话里,有好几句都是我的猜测。可看她脸色,应该是猜得j□j不离十。这也算是收获了。” “什么猜测?” “一是她与背后之人的关系,看来就是当年她在教坊的时候结下的,那个女儿也许就是维系住他们之间关系的。第二则是……”说到这这,洛长熙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想,也许我真的认识那个记印,知道她背后之人到底是何人。” “啊?这又是怎么想到的?” “这么有能耐又费这么大功夫想要渗入朝官家中的……也就那么几个可能。”洛长熙也不多说,只是道,“所以我猜,应该就是我想要查的那股势力。” 公仪凝心知这涉及到朝政之事,便也不再多问。 说话间已到了莳花道,染香楼亦近在眼前。 公仪凝见天色已晚,正想着洛长熙刚好可以将她上回骑来的马骑回去,却远远地看见染香楼的张妈妈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张妈妈一见到公仪凝,赶紧扭着碎步跑了上来,急急地喘着粗气道:“小姐,那个……那个沉鱼……” “沉鱼?”公仪凝有些奇怪,“沉鱼怎么了?” “那个沉鱼……她来了!”张妈妈一脸诡秘道,“等了小姐一晚上,说有重要的话要与小姐说,我与玉娘问了她半天,她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看她那副样子好像真有什么要紧事,一脸凝重的……不过面色倒不大好看,像是有什么病症似的。之前玉娘也问她要不要差个人来找小姐,可她又说不必了,说什么‘等多久都是值得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公仪凝扭头看了洛长熙一眼,洛长熙也有些意外。 她们去花月四院见苏五娘,怎么沉鱼却来了染香楼要见公仪凝?又能有什么要紧事? 洛长熙见公仪凝似有些迟疑不定,便上前拉住了她。 “走吧,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第021章 .苦痛 沉鱼坐在染香楼二楼的一间房内,她的面色的确有些差,双眸不似平日那般明亮,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依然挺直着背端端正正地坐着。秦玉娘则在一边陪坐,与她喝茶说话。看两人的情形,应该是坐了挺久了。大概公仪凝前脚才出门,沉鱼后脚便来了。 见到公仪凝和洛长熙进来,沉鱼不等她们落座就道:“两位可是去了花月四院?” 公仪凝见她说得直接,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没错。不过,我要是知道你会来,也许我就不去了。” 沉鱼也不客气,竟然点了点头。 “让我等了这么一晚上,你若再不来,我只怕先被这头风之症给折磨死了。” 洛长熙这才想起,似乎之前苏五娘也提到过,说这沉鱼有头风之症。如今看来,这沉鱼身子不大好,总是发作。 沉鱼揉了揉额角,又接着道:“我此刻精神不济,实在也说不了什么话。大老板还是先拨个屋子给我歇息,等我明日醒了再说。我自己带了侍女,衣裳和药也都有,只求个清静屋子就成了。” 公仪凝有些莫名其妙。 听沉鱼这意思,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做外人。可她根本就与这个沉鱼不熟啊,怎么突然就跑到她的地方来歇息了?还要个“清静屋子”住下来? 但洛长熙却懂了,替公仪凝答应了下来。 “那就明日再说。” 秦玉娘看了一眼公仪凝,公仪凝犹豫半分,点了点头。秦玉娘便赶紧出去吩咐人收拾屋子,再亲自扶了沉鱼出去。 公仪凝看了半天,问洛长熙:“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洛长熙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人家什么都带好了送上门来,又让你拨屋子给她住……” “难道她……” “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给她许条件的了?” 公仪凝吃了一惊:“她要……” “显然是要留下来。” 这真让公仪凝大大吃惊了,怎么可能?当初沉鱼明明撂下了什么“死都不会离开”的狠话,现在竟然又像没事人一般地跑来? 公仪凝狐疑道:“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无论有什么,都明日再说吧。” 洛长熙也没想通,但她却也并不多想,反正沉鱼已经住下来了,不管是有阴谋还是真心要留下,到了明日一切便真相大白。之前为了对付沉鱼,公仪凝出了馊主意让洛长熙扮花魁,结果不但闹出了一桩案子,想要的名头也没能打出去,现在想来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此时沉鱼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不管从哪一处来看,总不可能比原来更糟。 到了第二日,洛长熙早早起身,想了想,挑了件鸠羽色的衫裙穿了,发髻却懒得梳,还是如往常一般直接用根带子绑起一束,就这么不伦不类地出门了。 之前的“踹门”之事闹得实在有些荒唐,洛长熙索性打算以后以女装示人,也不管是能将传言压下去,还是又衍生出什么其他更不得了的传言,总之,反正已经一塌糊涂了,索性更糊涂一些也没什么。 最好是让整个朝内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公主的“恶劣”,没人敢当她的驸马,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洛明德如何想,她也顾不上了。 一路走至染香楼,路人看她的神色多少有些怪异。 虽然洛长熙第一次来染香楼的时候,就被公仪凝点出了女子身份,可后来她成了常客,大家都知她是承宁郡王,也就慢慢将这事给淡忘了,至多不过以为是公仪凝故意给她难堪才胡说八道。可现在…… 洛长熙竟真穿了裙子来。 人人都目瞪口呆,掩都掩不住。 只有张妈妈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什么古怪事都不觉得稀奇,赶紧将她迎了进来,又派人去知会秦玉娘。 等公仪凝从内楼出来,瞧见她这副模样,也笑了起来。 “你怎么穿这么暗沉沉的颜色?”公仪凝又仔细看了看,才撇嘴道,“生得好看真是占便宜,穿这种怪异的颜色竟然也还不错。” 这番话也不知是夸还是贬。 洛长熙也不计较,只问:“沉鱼呢?” 公仪凝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惦记着她”,可眼睛却还是盯着洛长熙看个不停,看着看着又说:“你怎么不梳髻,这是什么奇怪样子,不男不女似的……” “谁说就只有男子能束发?”洛长熙担心她没完没了,便又多解释了一句:“习武之人梳髻不便。” “好吧,算你有道理。”公仪凝看了半天也看够了,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这么奇怪着也挺好看的……” 洛长熙没听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公仪凝恨恨道,“我们去看你惦记的沉鱼去。” 洛长熙懒得理她,熟门熟路地当先一步上楼了。 沉鱼的面色看起来比前一日好多了,虽然还有些憔悴,但至少精神尚好。她见到洛长熙女装的模样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仿佛早就料到似的。 公仪凝开门见山,坐下便道:“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所以我对你就有话直说了。看你这意思,是打算以后都留在我这染香楼?” “不错。” 沉鱼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轻易就改变主意了呢?”公仪凝笑道,“你之前不是还对苏五娘死心塌地的?”公仪凝这话说得不但直接,若是心思敏感之人听了只怕还要不舒服。 可沉鱼却依然不为所动,似乎并没什么感觉。 她很快便答道:“之前是我痴心妄想,泥足深陷。” 这话听在公仪凝和洛长熙的耳中,绝对不止面上的这点意思。公仪凝忍不住朝洛长熙眨了眨眼睛,洛长熙蹙眉横了她一眼,她只好收敛了笑意,接着问:“也不是我不敢收你,不过若是你是在我染香楼里做长久的打算,有些话还是得先说个清楚明白,不然将来若是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我也不好分辨。” “那是自然。” 沉鱼说了这一句,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公仪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洛长熙却先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你年纪轻轻,为何会有如此严重的头风之症?” 公仪凝有点不爽,没想到这洛长熙还挺会关心人的。可到底是真喜欢关心人,还是因为沉鱼是个美人才这么关心?公仪凝心中忿忿,再次腹诽着“生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其实她从前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几分自信的。可如今,先出现一个绝世美人沉鱼,又看了洛长熙的红妆之美,她还真就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了。 然而沉鱼却也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殿下果然慧眼如炬。”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公仪凝完全听不懂。 好在沉鱼很快便开始解释了。 “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容色绝世,又说我技艺高超,无人可比。可其实……”沉鱼面上有几分苦涩之意,“却无人知道,为了这些,我这十年来所吃的苦头。” 公仪凝有点回过味来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沉鱼之时的那种怪异感觉。一切都是刚刚好,并不似浑然天成,反而像是刻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 “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极致之美。”沉鱼淡道,“自十年前开始,我身边便有四个教引嬷嬷跟着,吃什么喝什么都依着养容养颜,说什么做什么都用规尺比着来,每日里除了弹琴还是弹琴。我这十年来的日子,每一天都循规蹈矩,便是多喝一口水都不行。” “患有头风之症的,多是忧心伤神之故。”洛长熙道。 “不错,这样的日子过下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忧虑,生怕行差踏错,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沉鱼又道,“唯一所得,便是在一块烂泥上养出了一朵最艳的花儿。” 公仪凝终于明白了。 原来绝世美人真有“人为”一说。 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若是心意坚定,便成了一大半,再坚持着日复一日地熬下去,还有什么养不成的? 可这么看来,沉鱼倒真是个可怜之人。 “现在说起来不觉得什么,可你们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头?”沉鱼神色淡然,说出的话却令人惊骇,“我从前的眼睛生得不好,教引嬷嬷便给我用竹片儿夹眼皮,夹了数月。后来,又嫌我小腿粗壮,不知从哪里想的主意,找了厉害人来,挑断了我几根腿筋……” 公仪凝听得浑身冷汗,直问:“这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都是谁想的……真……真有用?” 沉鱼嫣嫣一笑:“你现在看我,觉得有没有用?” “有倒是有用,就是……” 就是太苦了。 沉鱼竟然苦了十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全是为了她。肯为她死倒不算什么了,真正难的是,我竟肯为她这样痛苦地活着,而且明知道这痛苦永无止境,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沉鱼苦笑道,“不过,这十年下来,我早就习惯了,麻木了,也早就不将自己当成一个有感觉有情绪的人了。” “既然已苦了十年,也做好了苦一辈子的准备,你又为何突然放弃了,转而来投奔我?”公仪凝不得不疑心起来,“苏五娘如何想我不知道,可我却是早就猜到你的心思的。十年前,也许你对她还是感激之情,可现在,你明明对她……有了别的心思。” “你说得不错。我对她的确有意。”沉鱼竟然十分直白地承认了,“因这十年来,我每一日都如活死人一般,只有在见到她时,我才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心还是会跳的。” 洛长熙听到此处,终于有所感觉。 之前听沉鱼描述她如何成为绝世美人时,洛长熙虽然讶异,却也并没有太多感觉。大概因为她自小便在外习武,吃的苦头也不少,更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成为美人也罢,成为高手亦是同一个道理。 可当她听见沉鱼如此直言不讳,承认其对苏五娘的情意,洛长熙却真正被触动了。 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听见有女子说,她喜欢另一个女子。 愿意自苦多年,是因为她,如今离开,只怕也是这个缘故。 沉鱼果然接着道:“其实你们大概也猜着了。苏五娘的背后有一股极大的势力在控制着她,逼着她在花月四院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我也是这其中的一枚棋子,目标便是凌相。我原本觉得,若是为了她,连那些苦都吃了,此刻别说是去勾引一个男人,就是让我立刻为她死了我都甘愿。可是……” 沉鱼一气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将埋藏在心底郁结舒散了一般。 “我后来又觉得,原来我错了。” 第022章 .端倪 “我发觉我错得厉害。我这样,不是帮她,而是在害她。我不想看着她死,我要她活着。所以……”沉鱼喝了一口茶,才道:“我故意与她大吵了一架,说不想再受她的摆布,又戳到她的痛处。她竟然一气之下让我滚,我就这么‘滚’出来了。” 这话一说,公仪凝和洛长熙都大大吃了一惊。 沉鱼可是苏五娘花了大力气,培养了整整十年的美人,实在让人想不到,苏五娘竟然会这么轻易就赶她走。 公仪凝朝洛长熙递了个眼神。 莫非…… 沉鱼说的是假话? 洛长熙竟然也看懂了,只是摇了摇头。 她也不确定。 不过,她不知怎地想起了公仪凝曾经对她说过,十年前苏五娘买了沉鱼之后所说的那些关于“小鱼”的话。洛长熙有些疑心,会不会是苏五娘心软了,想放了沉鱼?可洛长熙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的苏五娘不会再是十年前的那个苏五娘。 尤其沉鱼的目标是凌相,牵涉如此之大,苏五娘绝不可能轻易心软。 公仪凝又问沉鱼:“你说了这么许多,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来染香楼究竟是为什么?”沉鱼颔首道:“我来染香楼,是想与大老板和殿下做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 听到“交易”二字,公仪凝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我知道你们在查她。她如何想我顾不上了,我只做自己的决定,若是大老板与殿下还对我有兴趣的话,我想用我此后余生,换她的一条命。”沉鱼这话根本就不是对公仪凝说的,她转头对另一侧的洛长熙道,“殿下可愿意成全沉鱼?” 洛长熙心中微震,但面上却半分不显,只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沉鱼笑了笑。 “最近京内关于殿下的传言颇多,多是说殿下年少风流,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可沉鱼却另有想法。”沉鱼颇具意味地看了一眼洛长熙身上的女子装束,“殿下不找旁人,单单找京内最有名的的莳花道大老板,所为何事,不难猜测。” “那又如何?” “沉鱼既然卖身于大老板,那么自然也愿意倾力相助于殿下。” 沉鱼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对苏五娘背后的势力也有所了解。她这一“卖身”,卖的不光是容色技艺,还有所有她所知的消息。她之前铺垫许多,每一句都是在点出自己的价值。 公仪凝半信半疑,有点拿不准,想来想去还是私下先问洛长熙的看法。 “你觉得沉鱼说的有几分真话?” “有几分真并不重要。”洛长熙道,“重要的是看你怎么想。只是从表面上看来,的确是我们得益。” “那你怎么想嘛……”公仪凝白了她一眼,“人家沉鱼可要的是你的成全,没说要我的成全啊。” 洛长熙挑了挑眉:“可她到染香楼是你得了好处,又不是我得了好处。” “洛长熙!你绕来绕去有意思吗?”公仪凝最讨厌拐弯抹角的说话,大喇喇地直接问了出来,“照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我要怎样你就肯怎样?你全听我的?你做所有决定都看我的意思?全都是为了我?”她这一通逼问说得激动,身子也不知不觉地往洛长熙面前凑,瞪着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洛长熙。 染香楼上的走道原本就窄,两人又刚好走至最偏狭的拐角处。 这一挤,让洛长熙连个闪避之处都没有。 两人离得极近。 眼睛看着眼睛,气息缠着气息。 洛长熙这个被挤的人还没怎么,公仪凝这个颇有气势的人就先瘪了气。她看着面前洛长熙的面容,又开始心慌意乱了。尤其她的目光绕了一圈之后,不由自主地就往洛长熙的薄唇上瞟…… 完了,她这真成心病了! 之前自己就不应该非要去试什么滋味……这下难道真要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她才不想喜欢上什么女子呢,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个总爱抽刀子的洛长熙!自己打不过她就算了,光她那个又是郡王又是公主的身份丢出来,就能毫不费力地压死自己…… 公仪凝盯着洛长熙胡思乱想了半天,洛长熙却莫名其妙的。 她还以为是公仪凝见她不答,便堵着不让她走。 洛长熙有些失笑,这公仪凝有时候精明得像只狐狸,有时候又像个无理取闹的顽童,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等了半天,公仪凝还是没动。 只是脸上出现了一层可疑的绯色,呼吸也有点紊乱。 洛长熙蹙着眉,心底莫名有些怪异之感。她伸手将公仪凝拉开来,正色道:“这事先放一放,暂时不给她回答,晾她两天,看看她的反应。我则想办法去探一下花月四院那边的消息。沉鱼竟然跑来染香楼,苏五娘那边的态度很应该查一查。” 公仪凝反应过来,低着头唔了一声。 洛长熙觉得奇怪,多问了一句:“怎么?”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累很累。”公仪凝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你快回去吧,我也……回去睡觉了。”说完,她转身拎着裙子就跑了。 洛长熙完全没弄明白,这公仪凝怎么一会儿一个样,但她心中有事,便也并未多想。 但是这之后两天,洛长熙都没见到公仪凝。 洛长熙来染香楼找她,秦玉娘又说公仪凝出去玩了,不知去了哪里。洛长熙恨得牙痒痒,又疑惑公仪凝故意捉弄她,但秦玉娘不松口,洛长熙也没办法。这时,洛长熙倒是想起之前公仪凝说过,以后若是出门“一定先跟你说一声”,结果…… 洛长熙气得又想,公仪凝说过的话没一句能信。 凌霜秀却来找她,说凌相果真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沉鱼,早早地给皇帝递了折子,说年老体弱,天凉之后旧病复发,要去温泉山庄休养一个月。皇帝自然准了。于是,凌相带了凌夫人一起,直接搬去了温泉山庄养病,不见任何外客。 洛长熙听了,不免又有疑心。 沉鱼真是如她所说那般才离开花月四院?还是因为在凌相那里碰壁,苏五娘才另外想了什么阴谋,改让她来染香楼?不过这也只是洛长熙的胡猜乱想,来染香楼似乎对苏五娘的计划也并无什么帮助。可既然连沉鱼都看出洛长熙与公仪凝的合作关系,只怕苏五娘也猜着了。这么一来,难免令人生疑。 洛长熙一人思来想去,如何都有些想不通。 可偏偏公仪凝又不在,让她连个商议之人都没有,更是心中憋闷。 洛长熙正在府内有些郁燥,景青却匆匆来见她了。 “殿下,殿下!有……有消息了!” 洛长熙第一反应便是那些死尸身上的记印恢复了,她急着问道:“是不是记印……” “对。虽然那记印只恢复了不到一半。”景青急急道,“但是……” “可以看出来?” “不错。”景青道,“很明显可以看出,是一扇鹰的翅膀,所以,必定是南边那股势力。” 洛长熙还在南疆征战之时,曾经遭遇过这股势力。 当时襄南军正将南疆塔尔部落交战,洛长熙带领的襄南军势如破竹,塔尔部落则节节败退。洛长熙下令乘胜追击,擒获了塔尔部落首领,可就在此时,空中突然飞来几只巨鹰,直朝襄南军飞扑而下,带起了铺天盖地的沙风。襄南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被困住了,等再清醒过来时,巨鹰已消失,塔尔部落的首领及其下的几大将领都不见了。 那之后,洛长熙派人多番查探,最终却发现,救走塔尔部落之人的并非塔尔部落的人。 而是另一股南边势力。 这一势力既不属于洛家的大巽朝,亦不属南疆诸地。可其下势力极大,不但与大巽朝内有诸多联系,还被南疆诸地的不少小部落奉为“神之地”,依附其而生。 有这么一股隐藏势力的存在,远比南疆诸部落本身的危害要大。 洛长熙对其十分警醒,数年来用尽各种办法,却也并未能窥见其真面目,只知那股势力以飞鹰为记印,被南疆有些小部落称为“鹰堡”。 直到几个月前,洛长熙突然截获了鹰堡的一封密信。 信是从京城送来的,上面写了不少朝内大员的动向,极尽详细。洛长熙惊骇之余,更确定了鹰堡的势力已经延生到了京内。正好此时洛明德召她回京,洛长熙便想正好可趁此机会查清此事,以免祸及朝内。 此时景青又提到那些死尸身上的记印有鹰翅…… “鹰堡的人?” “如今看来,的确是。” 洛长熙颔首道:“看来,苏五娘背后就是鹰堡了。” “殿下预备怎么做?” 洛长熙却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虽然查出与鹰堡有关,却没办法证明苏五娘与当日搅乱染香楼之事有关。既然无凭无据,还是没办法封查花月四院。” 景青想了想,又问:“殿下不是与那公仪凝多有来往?她与苏五娘相斗多年,说不定比我们更了解苏五娘的秉性,若是能下个套子让苏五娘自己钻进来……” “公仪凝如今不在京内。再说,苏五娘是个心思极为深沉之人,只怕不会上当。” 景青听了却不信:“世上哪有不会上当之人?是人就会有破绽。难道那苏五娘什么破绽都没有?” 破绽…… 洛长熙突然也想到了,自己之前还说要查苏五娘…… “景青,你再去查两件事。” “殿下请说。” “第一是苏五娘的女儿,你也见过那个曾经去过花月四院后门报信的嬷嬷,就按着这条线索,就算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将她女儿找到。第二就是打听一下苏五娘最近的饮食起居,神态情绪。” “啊?” “……就看看,她与往日有何不同。” “是。” “再说……我们手上还有一个人,她应该比公仪凝更了解苏五娘。” 而且那人还说过,愿意倾力相助。 第023章 .心事 其实公仪凝并未离开染香楼,她一直躲在内楼里,就是不想见洛长熙。 秦玉娘觉得这情形不太对劲,问了两句,公仪凝却苦着一张脸,什么也不愿意说。后来秦玉娘也不问了,反倒是提起了沉鱼。 “沉鱼在这住了两天了,楼里有不少议论。” “嗯……” “外边关于‘百花之王’也还有些传言。” “哦……” “小姐不想听这些的话,奴家再讲些京内的趣闻给小姐听吧。”秦玉娘一边小心留意公仪凝的神色,一边道,“最近外面又开始疯传,说统领襄南军在南疆作战五年的承宁郡王竟然是个女子。说得好听的便说‘巾帼不让须眉’,难听的却说‘女子如男子一般粗蛮残暴,实在可怕’……” “呸!洛长熙哪里粗蛮残暴了!最多是凶了点……” 公仪凝脱口而出。 可这一说完,公仪凝却突然反应了过来,十分心虚道:“这些……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给我听干什么?” “当然有关系。”秦玉娘道,“之前我们费了大力气办什么百花盛宴,结果被莫名其妙搞砸了。莳花道的声誉一落千丈,外面甚至出现传言说什么所谓的‘百花之王’都是假的,那场混局也是我们自己设的,只不过是为了骗钱捞银子弄出的噱头。” “胡说八道!” “不过殿下这件事一出,大家又不敢这么说了。”秦玉娘解释道,“之前都以为殿下是男子,沉迷欢场才总是来莳花道。可现在大家知道她是女子了,便都说她与莳花道的主人交情颇深,甚至还有人猜测她就是幕后老板。这么一来,人人都卖几分面子。这两天,生意倒是好了起来。” “哼,算她还……有点用处。” “所以……”秦玉娘正色道,“不管小姐有什么心事,可都得先考虑考虑生意,把莳花道上的事给处理好。这莳花道才是小姐的根基,若经营不好,小姐就什么都没了。” “知道了。”公仪凝叹了口气,“‘百花之王’的消息别再放了,把沉鱼到染香楼的事传出去。你再好好筹备一番,也让沉鱼准备准备,找个合适的日子让沉鱼在染香楼里露个面。” 秦玉娘应了,便退下了。 公仪凝自小便是由秦玉娘贴身伺候的,公仪凝的脾性她最了解不过。虽然公仪凝什么都没说,但秦玉娘也看出她是有了心事,而且是一件令她困惑的心事。 而且…… 大概是与那个洛长熙有关的。 不然,为何这两天里,她都对其避而不见? 只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洛长熙还真是个大靠山,轻易得罪不得。所以秦玉娘才绕来绕去说了一堆,劝公仪凝看清眼前形势。 秦玉娘想得不错,公仪凝的确有心事,也的确是关于洛长熙的。可她却不是与洛长熙有了矛盾,而是……困惑,或者说是烦恼。 这困惑与烦恼,大概就是那天晚上,她碰了洛长熙的唇之后开始的。 但后来公仪凝想想,又似乎还要早一点? 想想倒真是奇怪得很。 公仪凝这人,大约是因为自小离家的缘故,素来戒备心极重,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身边伺候的秦玉娘之外,几乎从不对人亲近。唯一一个好姐妹,也是小时候一块儿长大,又心性极为天真单纯的南宫雅。更何况公仪凝自己就是个喜欢算计人心的人,所以对那些心思深沉又极有手段的人天生便有所抗拒。 可这一切…… 到洛长熙这儿,好像都不灵了。 公仪凝还记得,自己最初与洛长熙见面的时候,因为洛长熙对她的算计和威胁,令她很是不满,甚至还十分气恼地决定也要算计回去。可后来,自己根本将这决定忘得干干净净了!竟然就在与洛长熙的相处之中,不知不觉地对她卸下了心防,越来越亲近……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如今,她虽然不愿承认,可却不得不承认,除了亲近之意,她心底还隐约对洛长熙产生了一点点别样的情愫。 她可不想这样。 虽然她知道女子与女子也可相恋,甚至还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南宫雅与同为女子的叶流徵成亲了。但别人是别人,到自己身上又不同了。 公仪凝从前便一直坚信,自己这一生,只会爱钱,不会爱人。她没有过嫁人的打算,更不想被什么情感牵绊住。更何况,洛长熙还是个女人。 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行。 公仪凝想明白了,就很快下了决定。 一定要掐断这点苗头。 与洛长熙保持距离。 与洛长熙保持距离! 公仪凝默念两遍,心中郁结好像真的松快了不少。 想想自己竟然为了这事缩起来躲了洛长熙两日,实在是有些可笑。而照洛长熙那个臭脾气,只怕也被她气得够呛。 公仪凝收拾一番,从内楼出来,刚准备去福泰街找洛长熙,却见秦玉娘又急急地上楼来了,朝她道:“殿下来了,在与沉鱼说话。” 沉鱼? 她找沉鱼说什么话?公仪凝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难道自己不理她了,她就寂寞空虚地去找沉鱼了? “小姐?” “她们在哪里说话?我也去。” 这一日阳光甚好,沉鱼歇了两日,又不用费心劳神,精神比起刚来染香楼的时候强多了,面色也好了很多。她原本就觉得呆在屋子里闷得慌,见洛长熙来找她,便提议一起去染香楼后园子里坐。 两人凉亭里坐了,喝了几口茶。 沉鱼看出洛长熙有事要说,早早便将身边伺候的丫头支开了。 洛长熙也不藏着,直接道:“我来找你,是想问关于苏五娘的事。” 沉鱼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只说:“之前我提的那个交易,殿下似乎还没给我答复。我还以为今日殿下来找沉鱼,就是为了答复此事。” 洛长熙笑道:“不错,我今日就是为了来答复你。” “你自己答复她?连我这个莳花道正主的意见也不问了?” 公仪凝来了。 洛长熙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得公仪凝有什么地方好像与之前不大一样。尽管明明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笑也是一样笑,说话也是与往日一般的语气,可洛长熙却十分敏锐地感觉到,分明有什么变化了。 好像公仪凝突然给自己多套了一层外衣,与人多了一分距离之感。 洛长熙想,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那么,就先听你的答复。” 公仪凝挑眉坐下,十分正经道:“我的答复……当然是不接受这个交易。” 洛长熙心中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沉鱼笑了笑:“大老板何出此言?” “因为你这交易,根本就不公平。”公仪凝面上也带着笑,可那并不是她惯常的那种或是懒散或是明媚的笑容,而是一种十分客气的,谈生意时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浅淡微笑,“照我看来,你虽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可你的价值还换不了苏五娘的性命。苏五娘是什么人,做了一些什么事,你比我们更清楚。大巽律法森严,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砍的,更何况只有一条命。凭什么白白地就让你换走了呢?再说了,你说你会倾力相助,便就真的倾力相助?此事涉及到苏五娘,我也不信你就真的会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长熙明白了,公仪凝这是在谈价钱。 其实公仪凝根本就不知道苏五娘到底做了什么事,她只是见洛长熙十分紧张此事,便猜测到必然牵涉重大。既然牵涉重大,凭什么让沉鱼牵着鼻子走? 公仪凝没心事的时候,可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 沉鱼也听出了意思,但她依然很是淡然:“可若是没有我,你们也未必能查到苏五娘背后人之事。也许你们不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洛长熙问道。 “凌相之事不成,苏五娘又露了马脚。殿下以为,背后之人还会坐以待毙?” 公仪凝与洛长熙交换了个眼神。 洛长熙想了想,突然有了个想法。 “不如,我们各让一步。” “什么意思?” “你不可能将苏五娘的事全盘托出,而我,亦不可能真就平白无故地放了她。”洛长熙道,“那我们就各换一半。你不愿透露的可以不说,而我则给她一个逃命的机会。我们各自把握,事成与否全凭自己本事,与人无尤。” 沉鱼只犹豫了半分,很快便笑了。 “好。” 这一场交易谈下来,公仪凝倒是对洛长熙佩服了几分。没想到洛长熙虽然出身战场,但也颇有几分手段,说不定换到生意场上,也十分出色。 洛长熙却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见沉鱼走了,便开始与公仪凝算账了。 “你这两日又跑去哪里了?” “就在屋子里呆着。”公仪凝正想着自己的事,全无防备,脱口而出。 洛长熙一听便怒了。 “什么?就在屋子里?!” 公仪凝一下就惊醒了过来,结结巴巴道:“啊,我其实……我怎么了啊……” “你就在屋子里呆着,却让秦玉娘告诉我说你出京了?”洛长熙咬牙切齿道,“公仪凝!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公仪凝吓得要命,但又不能说实话,于是……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跟秦玉娘说我不太舒服,要好好歇两日,然后……然后我就……她就……她可能就不想让人打扰我,于是就自作主张跟你说我出京了!一定是这样的!”公仪凝干脆拉了秦玉娘当垫背,哼哼唧唧地又耍赖道,“如果我真的出京,怎么会不提前跟你说一声?我上次明明答应了你的,你不记得了?” 洛长熙半信半疑:“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我……我肚子疼!” “肚子疼?没看大夫?” “不用看大夫的!我这是……这是……” “是什么?” 公仪凝一咬牙,干脆将瞎话编到底:“我就是来那个了……那个……” 奈何洛长熙似乎没懂,仍执着问道:“那个?” “葵水!”公仪凝气得不轻,“洛长熙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你每个月不用来葵水的吗?你该不会连葵水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洛长熙当然知道,她只是一心觉得公仪凝可疑,便多问了几句。此时竟然问出了这么个结果,她…… 脸有点发热。 “那你……好好休息。” 第024章 .内情 公仪凝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一个理由,让洛长熙第二日一大早便带了一堆东西来看她。那时她还在缩在被子里赖床,却听见房门被人打开了。 “玉娘吗?” 公仪凝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是的,小姐。”秦玉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连睡得有些迷糊的公仪凝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可这一看…… 就看见了洛长熙。 公仪凝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你……你怎么又……又来了!” “自然是因为小姐来了葵水,身体不适,在床上躺了两日,让殿下担心了。”秦玉娘别有深意地看着公仪凝,说话的口气也怪腔怪调的,“殿下如此珍视小姐,奴家实在感动,所以就擅自做主,带殿下亲自过来了。” 完了…… 公仪凝突然想起了,自己胡编乱造陷害秦玉娘之事。 很显然,秦玉娘生气了…… “玉娘……” “小姐与殿下慢慢聊,奴家先告退了。” 秦玉娘根本没给她机会说话,直接走了出去,还细心地将门合拢关好。 洛长熙不疑有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才道:“你今天好点了没?” “好……好了。”公仪凝知道自己活该,一边想着过会儿要如何去讨好秦玉娘,一边在心内默默希望洛长熙赶紧忘记这件事。 “买了一些红糖姜茶和调养的药给你。”洛长熙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让玉娘先去煮一碗给你喝,等会儿就会端来了。” “……” “怎么了?又不舒服?” “不……我……舒服得不得了。”公仪凝哭丧着脸,“那个茶啊药的我能不能不喝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怕吃药?” 洛长熙十分干脆地拒绝了。 公仪凝欲哭无泪,却又无可奈何,都是自己挖的坑,只好自己跳下去。可是,没来葵水却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洛长熙又在她这间房里仔细看了一圈,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你这内楼虽然构建巧妙,却在背阴之处。加之如今冷了下来,更觉得房内潮湿阴冷,也难怪你会难受两日。照我看,你还是……” “不……不用了!”公仪凝直接打断了洛长熙的话。照这个意思,洛长熙还想让她换房子搬家不成? 原本她还觉得洛长熙是个铁血无情的人。 可此刻,公仪凝觉得洛长熙简直就是婆婆妈妈中的婆婆妈妈! 不过到最后,公仪凝还是没能抗争过虎视眈眈的洛长熙和幸灾乐祸的秦玉娘,被两人盯着灌了一大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喝得她浑身冒热气,简直就快要燃烧了。 洛长熙还不放心,让她继续在房内休息,说沉鱼那边自己去便可,若是得了什么消息,会再来一趟转告与她听。 公仪凝不敢多说,生怕露馅,只好听任洛长熙安排,自食恶果。 离开内楼,秦玉娘又主动带路,引洛长熙去见沉鱼。 此时,沉鱼离开花月四院到染香楼的事,已经传出去了。这消息一放出去,外人又各有猜测。其中传得最为广泛的说法是,因沉鱼坚持只为凌相弹琴,身为花月四院老板的苏五娘却不依,两人有所争执,起了矛盾。而莳花道的幕后大老板则慧眼识珠,借此机会拿出一大笔钱来买下沉鱼。 秦玉娘说起这些,洛长熙也就当做闲话来听。她还在等着景青的查探,她更想知道的是苏五娘的反应。 沉鱼则仿佛对外界传言一无所知,见洛长熙来找,心知她是要问苏五娘及其背后势力之事,一边回想,一边慢慢说了起来。 其实沉鱼对鹰堡的事情知道得不多,甚至连鹰堡这个名称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那么“一个男人”。 十年之前,整个教坊之内第一个发现苏五娘怀孕的,就是沉鱼。当时沉鱼还只有七岁,她察觉出苏五娘的异常,却又不敢多问。某次,她见苏五娘偷偷溜出教坊,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一路跟了上去。 那是沉鱼唯一一次见到那个男人。 他一身黑衣,站在暗处,面目完全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很是低沉。沉鱼不敢离得太近,就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一些什么。 可毕竟沉鱼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她很快便被那个男人发现了。 那男人身形极快,沉鱼还没发现他是怎么动的,就被他一把拎起,扔在了地上。 “哪儿来的小丫头?” “这……这是我的丫头。”苏五娘急急地将地上的沉鱼扶了起来,拉入自己怀中,一脸不安地朝那男人恳求道,“她是南疆人,什么都不懂,话也听不明白,你就……放过她吧。” “南疆的?” “是。” “南疆的丫头倒是不错。” 那男人低低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就她吧。” 沉鱼昏迷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 后来她才明白,那句话就是她被选中了的意思。之后不久,苏五娘就主动与教坊中的嬷嬷说了自己怀孕之事,接着,她便与沉鱼一同被逐出教坊,离开了京城。 此后,沉鱼开始了十年之久的痛苦折磨。 而苏五娘生下了孩子,就开始四处采买女孩子,亲自教养训练,一如她在教坊之中受到的j□j一般。等一切准备就绪,苏五娘回到京城,开起了花月四院。 只有沉鱼仍一直在背后准备,从未露过面。 直到今年年初,苏五娘才突然决定让沉鱼出场,借由秦尚书的关系到凌相家中弹琴,再一步步地去接近,勾引。 “我总觉得凌相猜测到了一些。”说到凌相,沉鱼又道,“那日夜宴之后,我还未有所动,就接到好几次的帖子,都是凌相邀我入府。苏五娘为我准备的计划根本都还没有机会用上,我就几乎可以自由出入相府了。可再之后,待京内谣言起来了,凌相却突然称病,不再见我。如今想来,总觉得凌相早就知道我们的图谋,却反客为主,先发制人。” 洛长熙这才明白内情,也觉得依凌相为人,的确不应是那么容易算计的。 “不过那时候,我也才发现自己的心思,所以对凌相之事也不那么上心,每每都只为应付敷衍,所以此计不成,也有一半是我自己的缘故。” 从前,沉鱼觉得自己依恋苏五娘,总以为自己是将她当做恩人,甚至是感念她的养育之恩。而她讨厌那个男人,也总以为自己是因为不想苏五娘被人控制,不愿她参与那些不明不白的阴谋之中。 可是后来…… “……她竟要逼着我躺在另一个人……一个男人的床上,我这时才发现,我竟然……我竟然早就对她生了邪念,起了心思。我心中根本就没将她当做养母,姐姐,或者别的什么人,她在我心里,是个女人,是个令我动情的女人。” 沉鱼长长叹了口气。 “让殿下听我说这些腌臜事,实在是污了殿下的耳朵。” “无妨。”洛长熙摇头道,“虽然这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情,但这世间的种种j□j,若只守在自己心中,并不妨碍他人,便只有多少之说,并无对错之分。” “殿下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沉鱼笑道,“不过这件事,苏五娘的确不知,我亦不打算让她知道。我为她所做种种,只让她以为我在报恩偿愿便罢了。” 洛长熙心中感慨,却也并不相劝。 各人心中情感,只有各人自己心里明白,根本没有感同身受一说。 沉鱼追溯完往事,又说起有关那个神秘男子的一些线索。 “……似乎每次都在掌灯之后才来,我曾猜想过,是不是那些花灯有什么寓意,可揣测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来。” 这话一说,洛长熙也想起了。 花月四院的花灯月灯堪称一绝,而公仪凝也曾说过,那些花灯制得有些古怪,只怕其中真有什么缘故。 “再便是最近,苏五娘与我提起过,说凌相之事暂且放下,让我只管收拾细软,不日便与她一同离京。所以我才猜测,那背后之人有所察觉,要放弃花月四院了。” 洛长熙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苏五娘平日的性情习惯。 “倒是还有件怪事。我听说大老板曾经邀苏五娘出来会面,却被她拒绝了,是不是?” “不错。” “并非是苏五娘不给大老板面子,而是苏五娘自从建了花月四院,便再没有踏出过院门一步,这实在奇怪得很,可我问过她,她却只说了个‘不幸之人,不该抛头露面’这种虚无的借口。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最后,洛长熙再问了几句关于苏五娘女儿的事。 其实那个女儿的父亲究竟是否苏五娘背后之人,沉鱼也不能十分确定,但当年沉鱼与苏五娘几乎寸步不离,仔细想来,她除了常常见那男子之外,与其他人都无来往,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能了。可回想起见过苏五娘与那男子相处的情景,却又觉得苏五娘对那男子更多的是敬畏而非倾慕,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似情人。 洛长熙一一记下,想到公仪凝身体“不适”,便也不去打扰,直接回了府。 回府之后,洛长熙想到景青,便派人去找。谁知问了景将府,又寻过京兆府衙,甚至差了人去花月四院问了,都没消息。 洛长熙想了想,难道又入宫了? 说到入宫,洛长熙便想到禄库,再派了人去问,果真在禄库找到景青,可那人前来回报,说景大人并非在禄库查档,而是在禄库与一小吏喝茶聊天。这下洛长熙可真是火了,见到景青来了,板着脸训她:“要你查的事都查完了?竟然跑去禄库闲聊喝茶!若要让人抓住参你一本,我是不会管你的,到时你就求你爹去保你吧!” “殿下……”景青哭丧着脸,“我就偷一次懒你就这么凶……” “简直是胡闹!”洛长熙懒得理她,“你要偷懒去哪里偷不好,竟然跑去宫中禄库!那是什么地方,大巽几百年的档案典藏都在那里,万一有个什么差错,你被砍脑袋就算了,还要连累我和你爹!” “是,殿下……我错了。” 景青最大的好处就是十分服软,认错很快。 洛长熙冷哼一声,又问:“事情查完了?” “差不多了。”景青连忙道,“苏五娘女儿的住处找到了,就在京内一个小胡同里,看那样子好像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不过,我已经派人盯着了。至于苏五娘那边,她的饮食起居,神态情绪都与往日一样,毫无异常。有客人问到沉鱼,她只是说沉鱼对凌相情深一片,私逃不成反被她捉住,原本是要发落的。可沉鱼后来又哭又求,甘愿自赎其身,她念着沉鱼可怜,便将她放了。至于沉鱼后来为何又去了染香楼,她都说一概不知。于是外面又有传言,说是沉鱼被凌相拒绝之后,心灰意冷却又不敢再回花月四院,只好自甘堕落,去了染香楼。” 洛长熙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么一来,对沉鱼和染香楼都不太妙。” 景青完全不懂,傻愣愣地问了一句:“为何?” “沉鱼本就是风尘女子,原本她有容色有技艺,又对凌相一片痴心,令人心折,才脱颖而出。可如今,她却变成一个忘恩负义,自甘堕落的女子,名声大损。” “风尘女子还有名声?” “她哪是一般的风尘女子?”洛长熙又道,“而染香楼竟然接手这么一个花魁,也落了下乘。苏五娘看似损了一大花魁,可不动声色,又赢了一局。” 第025章 .计策 等洛长熙再去找公仪凝,发现公仪凝脸色白得可怕,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十分可怜。洛长熙疑惑不已,问她:“你怎么回事?” “我……我来了葵水啊,肚子疼……” 公仪凝眼睛里闪着泪花。 她当然不会告诉洛长熙,自己原本只是编瞎话,可后来被灌了那么一大杯红糖姜水,弄巧成拙,竟然真的来了葵水。而且这一下来势汹汹,令她痛不欲生。 洛长熙见她脸色不对,也有些担心。 “这么严重?看大夫了吗?” “看了……” 大夫说她体质偏寒,腰腹处气血不通,一剂热汤药下去引发了才来的葵水。日后要注意调养,多保暖,多喝汤药,不然寒症会更严重。那大夫也看了看她这内楼的房间,说最好是搬一处朝阳干燥的地方住。 当然,这些话,公仪凝都没告诉洛长熙,不然万一洛长熙非要她搬家怎么办。 她才不舍不得离开她这处处都是宝贝的内楼呢。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多喝药就会好。” “真的?” “真的!”公仪凝强打着精神,坚定地点头。 洛长熙犹豫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那你好好歇着,其余的事不必操心,我先回去了。”公仪凝看出她有事,当然不肯依,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洛长熙的袖子,扯着摇了摇:“别啊,你不是说要跟我说沉鱼与你说了什么吗?” “你此刻这样……” “我此刻好得很!”公仪凝怒道,“生龙活虎的!” “……” “快说呀。”公仪凝眨巴眨巴眼睛,“你一个人肯定没想明白,对不对?告诉我嘛,我可以帮你一起想。” 洛长熙无奈,便过去在床边坐下了。 可公仪凝又别扭了,支支吾吾道:“你别坐这么近。” “为何?”洛长熙莫名其妙。 “气味不好闻……”公仪凝低着头,声若蚊蝇。 洛长熙有些好笑:“这有什么?我在南疆战场上时,哪天不闻见些血腥之气?” 其实洛长熙还有半句没说。 即使离得这么近,洛长熙也并未闻见什么不好闻的气味,反倒正因坐在床边才感觉到,这床榻被褥之间都是公仪凝的气息,尤其是她身上特有的那种幽谧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洛长熙的鼻尖,用力去闻时,似乎什么也闻不见,可若不刻意去感受,倒觉得那股香气时时都在。 可公仪凝不知道这些,她只听见洛长熙说闻惯了血腥之气…… “洛长熙!” “怎么了?”洛长熙不解。 “你……” 公仪凝憋闷至极,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洛长熙不嫌弃她,她还能反过来数落洛长熙不该嫌弃不成?公仪凝心中忿忿,这洛长熙真是个没脑子的蠢女人,一点也不会说话! “没什么,你快说沉鱼的事吧。”公仪凝怏怏道。 洛长熙见惯了公仪凝动不动就乱发脾气,也不去深究,便将沉鱼和景青两处所说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都将给公仪凝听了,才又道:“你怎么想?” “和你想得差不多。”公仪凝愤愤道,“苏五娘真是坏得很!” “那么你有何打算?” 公仪凝并未直接回答洛长熙,而是问她:“我想先问问你,你查了这么久,究竟想怎么着呢?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想法,我才好一块儿想个计策。到时我能得益,你也能达成你的目的,两方都不吃亏。” 洛长熙觉得公仪凝说得不错,便道:“我只要苏五娘露出马脚,就能抓了她,封了花月四院。” “这可难了。”公仪凝摇了摇头,“她那么精明厉害的人,哪有那么容易露马脚?依我看来,既然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还不如……” “什么?” “还不如直接用个最简单最粗暴的办法。”公仪凝突然道,“洛长熙,若是我能将苏五娘引开,你敢不敢直接去搜花月四院?说不定她那个院子里,就有你要的东西。不然,她为何从不离开花月四院一步?这实在也太奇怪了。” 听得公仪凝这么一说,洛长熙也起了疑心。 其实早些时候,洛长熙就曾经让景青想办法派人偷入花月四院试试,可不知怎地,总是早早便被发现。景青甚至怀疑过,花月四院里大概设了什么防外人突入的机关,一旦触动便会被守卫之人发觉。 如果能将苏五娘引开,洛长熙便也不怕惊动其余守卫了,她手下多的是人,就算强行突入也不算什么,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反正老板不在,正好浑水摸鱼。怕就怕进去之后,还是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过…… “你有办法引出苏五娘?怎么引?”洛长熙问道,“她既然这么警醒,数年来都没离开院门一步,你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想利用她女儿?” “我可不欺负孩子。”公仪凝一脸得色,“你以为只有她的女儿才制得了她?” “那还有什么?” “如今我们手中就握着一个。” “你是说……”洛长熙还有些不信,“沉鱼?” “不错。”公仪凝转了转眼珠子,又盯着洛长熙看了半天,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突然发现,你与沉鱼有些神似。” 洛长熙惊了一跳:“我与她?完全就不一样。” “我说的不是容貌长相。”公仪凝摇头道,“我是说身量……侧边也有点……唔,也许换个打扮会更相似。” 洛长熙觉得心底有些发毛,直觉公仪凝又要出馊主意了。 “你想干什么?” “你再给我当一回花魁好不好?” “公仪凝!” 公仪凝皱着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洛长熙:“我这回也是为了帮你查案……你武功高强,摔也摔不烂,打也打不坏的。可沉鱼娇滴滴的,又不会功夫。如果你假扮成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洛长熙听得稀里糊涂:“什么意思?” 公仪凝笑得十分狡黠:“洛长熙,你猜要怎么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没有情意?” 洛长熙有些讶异:“你的意思是……” “我不信苏五娘不知沉鱼对她的心思。”公仪凝笑道,“连我都看得出来,更何况苏五娘是那么精明厉害的一个人。而且,我不但觉得苏五娘知道沉鱼的心意,我还想赌苏五娘也对沉鱼有意,就算不如沉鱼那般情深,至少在她眼中,沉鱼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洛长熙更是吃惊:“你怎么看出来的?景青明明与我说,苏五娘与往日一般,毫无反常之举。” “这本身就很反常不是吗?”公仪凝又道,“若是我丢了这么大一个花魁,肯定要肉疼死了,非要发发脾气闹一闹不可。再说,沉鱼在苏五娘身边十年,苏五娘早就应该习惯了。一个十年都守在自己身边的人走了,她竟然毫无反常之举……还不古怪?” 公仪凝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也许只是因为苏五娘的心性不同常人,喜怒不形于色。” “反正我就是直觉觉得她对沉鱼不同一般!试试嘛,又不用花银子。” 洛长熙被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对沉鱼有意还是无意,与我要查的事有什么关系?” “这个……的确没什么关系……” 洛长熙明白,公仪凝是老毛病又发作了,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于是她蹙眉道:“这些毕竟是她们两人之事,就就不要再插手了。” “可是……” “可是也不行。” “你……”公仪凝梗着脖子,拼命地给自己找理由,“可是你看沉鱼受了那么多苦,你就忍心让她一人伤心?说不定苏五娘当真对她有意,她们也许就……” “这与我们无关。” “洛长熙!你怎么这么冷血!”公仪凝愤愤道,“只是多演一出戏,就能知道苏五娘的心意。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洛长熙顿了顿。 若说一点都不好奇,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亲耳听到沉鱼说了那些话之后,洛长熙的确也有点想知道,苏五娘究竟怎么想。 面对沉鱼那样的女子,真能做到熟视无睹? “可……” “没什么好可的!你就让我试一次吧,好不好?” 洛长熙看了公仪凝一眼,见她双眸亮盈盈的,一脸渴盼地看着她。洛长熙被这样看着,难免心软。 “好吧,演什么戏?” “那么,你是答应我再当一次花魁了?”公仪凝笑得十分狡猾。 洛长熙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知道,当沉鱼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心性不同常人,喜怒不形于色的苏五娘……她究竟会不会发疯。” “你要以沉鱼假死来引苏五娘出来?” “不,是以假死探出她的心意。真正引她出来的办法是另一个。”公仪凝笑道,“反正沉鱼现在身价大跌,我要将计就计,给这个名声败坏的往日花魁挂牌子卖身。之前我们办了个百花盛宴,此番,我却要弄个‘开花盛宴’……” “开花?” “就是卖沉鱼的‘j□j’夜!” “……” “你说,你若是苏五娘,你会不会来?” 洛长熙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代入苏五娘的感受。仔细想想,若是换成自己,再将沉鱼换成……洛长熙抬眼一看,正看见公仪凝眼巴巴地看着她。嗯,若将沉鱼换成公仪凝……若此刻有人要逼着公仪凝卖身,自己…… “应当……会来。” 公仪凝不知洛长熙在心里“换”了半天,只以为她是认同了自己的策略,便十分得意道:“我这便去筹备,过几天就开卖花魁,静候苏五娘的大驾!” 公仪凝这一激动,便大半个身子都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洛长熙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你还是好好躺着。” 说话间,门被轻叩了几声,紧接着是秦玉娘端着汤药进来了。洛长熙见了,随手便接了过来,用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公仪凝嘴边。 “烫不烫啊?” “我吹过了。” 公仪凝小心地喝了一小口,还好,味道甜滋滋的,喝进肚子里热乎乎的,倒也挺舒服。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相处起来竟然十分自然。 秦玉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中暗暗纳罕。但她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干脆还顺便提了个主意。 “小姐,反正殿下也不是外人,不如将入这内楼的法子告诉殿下,也免得殿下每回上来都要先找奴家引路。” 公仪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听秦玉娘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便说:“好。” 等一大碗热汤药喝完了,公仪凝也有点乏了。 洛长熙叮嘱了两句,让她躺下歇息,自己则跟着秦玉娘一起下楼,顺便由秦玉娘教她如何避开机关,入到内楼来。 其实,那法子并不复杂,秦玉娘只说了两遍,洛长熙便全记下了。 洛长熙见时候不早,正打算告辞离开,秦玉娘却突然喊住了她。 “殿下。” “什么事?” “奴家想问殿下一件事。”秦玉娘站在幽暗的楼道中,面色晦暗不明,唯有双眸熠熠发亮,“殿下是不是……很喜欢小姐?” 第026章 .花夜 几日之后,染香楼筹备妥当,花魁沉鱼挂牌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之前京内的传言中将沉鱼说得不堪是一回事,可如今沉鱼要挂牌卖身又是另一回事了。京内对她垂涎已久的男人可不少。天下一多半的男人都是这般,从前得不到,自然多加诋毁,现在有机会了,口里仍骂得难听,可心里却活动开了,早早地都准备了银钱,就等着当日拔得头筹,一亲美人之芳泽。 公仪凝十分心狠,她不但将消息传了出去,还亲自写了名帖给苏五娘。 名帖上写了一大堆客气话,可总体来说的意思,是告诉苏五娘,被她培养了十年的美人沉鱼马上就要挂牌卖身,当夜价高者得。所以,公仪凝下这帖子,是问苏五娘有没有兴趣知道,最后得到沉鱼身子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至于沉鱼那边,公仪凝也有说法。 “你想不想知道,苏五娘到底对你有没有半分情意?” 谁知沉鱼似是不在意,只道:“我并不想知道。” 公仪凝也不丧气,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殿下曾经答应你,给苏五娘一个逃命的机会?” “自然记得。” “如今就给她一个机会。”公仪凝笑道,“不光是她,还有你。如果当晚,她愿意放弃一切来见你,你就有机会带她走。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沉鱼并没有犹豫太久。 “好。” 沉鱼由张妈妈和秦玉娘联手照料,而假“沉鱼”洛长熙则仍由公仪凝亲自“折腾”。这回她们却不在外楼的房间里准备,而是在公仪凝的屋子里梳妆。为求以假乱真,公仪凝也不凭自己的喜好来了,完全照着沉鱼的风格来。沉鱼当夜会穿一件金紫色撒花大裙,公仪凝也就递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裙子给洛长熙穿。 接着是小衣,外衫,披帛…… 一切装束都与沉鱼那边同为一式。 接着便是描妆,梳头。 公仪凝在洛长熙身边绕来绕去,一会儿给她勾眉,一会儿又与她扑粉,再匀上胭脂,擦上口脂…… 洛长熙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了镜中的公仪凝。 这时,她倒是想起前几日在染香楼内楼的楼梯上,秦玉娘突然问她的那句话。 …… “殿下是不是……很喜欢小姐?” …… 喜欢? 其实,公仪凝算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人。她待人热情,性格又直爽明快,一般人都很难讨厌她吧?既然不讨厌,那算不算是喜欢? 洛长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公仪凝却已经忙完了。 她看了看镜中的洛长熙,十分满意。 “与沉鱼还真有三四分相像!等蒙上面纱,就可以假乱真了!” 洛长熙毫无反应。 “喂,洛长熙?你发什么呆啊?” 洛长熙反应过来,也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与上次的红妆不同,这一回,是另一种风情的明艳。再想沉鱼之态,似乎眉眼处真有些神似了。 “是有点像她。”洛长熙道,“但却不像我自己了。” 公仪凝唔了一声。 “这么说来,的确是如此。” 相较而言,虽然这样的洛长熙也很美很迷人,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更喜欢原本的那个洛长熙。 洛长熙原本就不该与任何人相似,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洛长熙。 公仪凝心中一动,有些恍惚起来。 洛长熙却已站起了身,先将梳妆台上的一块金紫色菱纱取了,围在面上,才提醒公仪凝道:“该出去了吧?” “对。”公仪凝连忙过来扶着她的胳膊,“我们得从内楼走。” 夜幕低垂,莳花道上却又是一番繁荣热闹的场景,甚至远比百花盛宴之时的人更多。 染香楼的张妈妈先上了大堂高台之上,再有两个侍女将沉鱼扶了上来。 这一晚的沉鱼盛装打扮,十分美艳,又因心中有所期盼,眉眼之中的神态情绪亦有波动,远比在花月四院之时的清冷模样要动人得多。 张妈妈寥寥数语交代了几句,沉鱼便落座开始拨弦弹琴。 可众人很快便听出来,她此番所奏的曲子,其实并不适合这一晚的气氛,甚至与她此时的装束打扮也不太相衬。 她弹的是一曲《汉宫秋月》。 《汉宫秋月》本是琵琶曲,但传下来之后,又有了二胡,江南丝竹,古筝,古琴曲,这曲子表达的是古代宫女哀怨悲愁的情念,令人听了之后也生出一种寂寥冷清的心绪。 可沉鱼弹得极为认真,曲调也着实悦耳动人。 满座热闹之声渐渐沉静下来,整个大堂之内都沉入这一片清冷冷的琴音之中。 此时公仪凝正扶着洛长熙在狭窄的通道中小心地走着。这条暗道是从内楼直接通向外楼的,修得很窄,刚好只容两人同过,不过即使可走两人,她们两人也挨得很近,走得有些吃力。走着走着,洛长熙先听见了琴音。 “你听……” “什么?” “好像是……《汉宫秋月》。”洛长熙听出来了,有些疑惑道,“沉鱼怎么弹个这样哀怨愁苦的曲子?” “管她呢。”公仪凝倒不在意,“也许这曲子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再或者,是为了接下来的那段‘哀怨愁苦’做准备。” 洛长熙“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好在外楼与内楼本就相隔不远,再走几步,便到了。 公仪凝启动机关,打开了隔板,当先钻了出去,再伸出手来接洛长熙。洛长熙将手递了上去,牢牢抓住了公仪凝的手,这才用另一手拎起裙子,也从通道中钻了出来。出来之后洛长熙才发现,通道的这一边竟然就是上回公仪凝给她装扮成花魁的那个屋子。 “我们先去上回那个花台等着。”公仪凝絮絮叨叨地交代洛长熙,“过会儿,等沉鱼弹完了琴,就会上花台,下面开始标价。我就从花台上带她到这间房里,你则代替她坐在上边。等我从送完了她,再回去找你,让你往下跳的时候你再跳。” 公仪凝想的计策是这样的—— 等下边标价标得差不多了之后,花魁“沉鱼”就装作不愿接客,从这花台上跳下去。当然,跳下去的不是真的沉鱼,而是假扮成沉鱼的洛长熙。花台之下也早早就布置了,洛长熙会控制好身形,借着花台下的布置掩盖落地之时的身法。 落地之后,她便装“死尸”。 但洛长熙还有疑问:“苏五娘真的会来?” 公仪凝却十分笃定:“绝对会来的,你等着吧。” 两人说了几句,门就被人扣响了。 公仪凝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秦玉娘。看秦玉娘的神色,公仪凝更确信自己的猜测,她笑嘻嘻地问:“来了?” “来了。竟然换了男装,扮成了个年轻公子的样子,一个人坐在底下二楼的雅间中的那间‘花’里。可奴家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秦玉娘颔首笑道,“听伺候的龟奴说,她还要了标价牌子,看样子是也想竞价,却不知她肯出多少钱来买沉鱼姑娘呢?” 公仪凝听了也好奇起来:“快,派人盯着,看她肯出多少。” “是。” 秦玉娘低头退下了。 公仪凝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洛长熙:“怎么样?我说得对吧,苏五娘真的来了,她果真舍不得那美若天仙的沉鱼!” 洛长熙松了口气:“来了便好。” 她早就让景青带人在花月四院处早早盯着,只要一见到苏五娘离开,就立刻带人冲进去搜查。在叮嘱景青的时候,洛长熙不免想到花月四院那古怪的花灯,虽然不知道那其中有什么缘故,但洛长熙还是多说了一句“小心那些灯”。 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夜有个结果。 两人不再耽搁,赶紧从房中出来,仍像上次一般,往花台处走。此时楼下的沉鱼也慢慢慢地走上楼来了,两方在廊上相遇之时,洛长熙离花台还有几步之遥。公仪凝有些犹豫起来,到底是先送洛长熙到花台,还是先把沉鱼藏进屋子里? 洛长熙看她一眼:“你先带沉鱼回房吧。” “那你……” “那花台我又不是没去过。”洛长熙道,“不过才几步路,我一人可以去。” 公仪凝仍有些迟疑。 不知为何,明明所有一切都如她原本谋划的一般,连最不可能离开花月四院的苏五娘都到了。可公仪凝却突然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应该呆在洛长熙的身边,半步都不该离开。 “公仪凝?” “好吧。”公仪凝努力压下心中的奇怪感觉,点头道,“你慢些走,别被裙子绊了脚。我去去就来,很快,你一定得等我。” “嗯。” 洛长熙朝她点了点头。 公仪凝不再多言,扶着一旁的沉鱼朝走廊另一端的房间走去。 洛长熙也提着裙子,慢慢朝花台走去。 这是第二回去那个花台。 第一回来的时候,有公仪凝在旁边陪着。洛长熙甚至还记得,公仪凝当时逼着她穿了一身很是“伤风败俗”的红色衫裙。等两人在花台坐下之后,公仪凝又多番出言调戏。洛长熙当时心中不快,甚至还威胁公仪凝说要将她从花台上扔下去…… 没想到,这一次,却是自己要“跳”下去了。 洛长熙走至花台上坐了下来。 花台上早就被布置好了,台上垂着一重一重的布幔轻纱。洛长熙坐在上面可以看见下边的人,可下边的人却看不清楚她,至多也只能看到一抹模糊的身影。 与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 上一次的最后,染香楼中一片混乱。而这一次,只怕也依旧要引起一阵不小的混乱。唯一差别,只在于上回是外人入侵染香楼,而这一回,却是她们在施计试探苏五娘。 这时,台下张妈妈见她已经坐定,便宣布开始竞价。 花魁沉鱼之开苞夜,底价是两百两银子。 “……价高者得。”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章~ 友情提示:喜欢的话可今日内在V章留言,过几天会有个小活动~(嘘……) 第027章 .变故 染香楼大堂之内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众人早就等着这一刻。 张妈妈话音刚落,台下众人便都开始举牌喊价,自两百两银子的底价开场,堂内一声高过一声,络绎不绝,很快便加到了上千两银子。 这个价已是高得离谱,渐渐地,很多人都不得不扔了牌子,放弃加价。 洛长熙想起之前秦玉娘提到,苏五娘扮了男装,就坐在二楼的雅间里,而且坐的位置,恰巧就是她第一回来染香楼时,与公仪凝谈话的地方,那个名叫“花”的雅间。当时,公仪凝以为洛长熙不知她的身份,随口胡诌了个名字“花凝”,估计就是见了那雅间的名凑来的。 此刻,洛长熙一人坐在花台上无趣,便朝二楼看了看,试着去找那个位置。 似乎是比较靠里一处。 洛长熙看了一圈,还真找到了。 巧的很,那位置与花台遥遥相对,洛长熙透过纱帘,隐约可以看见其中坐了个人,至于那人的容貌却看不清了。楼下竞价喊得厉害,那雅间里的人却一直都没动静。直到下面声音渐渐少了,那人突然站起身来,走出了雅间。 洛长熙忍不住伸手拨开了一角纱帘,正好窥见了那人的面容。 真的是苏五娘。 她穿了一身银灰色的男子锦袍,落落大方地走了出来。只见她神态动作毫无扭捏之色,一点也不似一个妇人。虽然她已经二十有七,但她并不显年纪,此时的这番打扮,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苏五娘走了出来,举起了手中的价牌。 台上的张妈妈眼尖地瞧见了,赶紧朝苏五娘笑道:“楼上那位公子可是要加价?不知要加多少?” 此时喊出最高价格的也是二楼雅间的一位客人,出的是白银一千二百两。 苏五娘神色淡然。 “两千两。不过,我买的并非开/苞夜……” 她声音并不大,可现在楼中所有人都在静待那一个“最高价”,所以人人都屏声静气,就显得她这声音极为清晰。 张妈妈又惊又疑:“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意思?不买开/苞夜……那买什么?” 苏五娘面色不变,淡淡道:“她已不是完璧之身,如何能算得上‘开/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今夜是开卖花魁沉鱼之身,可这沉鱼竟然早已不是完璧了? 洛长熙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偏偏此时公仪凝却迟迟未来。洛长熙隐隐觉得,她们还是太小看苏五娘了,苏五娘这次前来,只怕不止是舍不得沉鱼被卖那么简单。她既然丢出这么一句话,那么接下来一定还有后招。 张妈妈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强撑着讪讪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沉鱼自然是完璧之身,我们染香楼从不做任何欺瞒客人之事。” 苏五娘淡淡一笑。 “染香楼的确没欺瞒过客人。可沉鱼呢?她若不说,谁会知道她以前是不是与人私相授受?毕竟沉鱼原本并非染香楼中的人。” 苏五娘说得言之凿凿,楼内众人都有些半信半疑。 张妈妈见势不妙,赶紧大声斥道:“这位公子空口无凭,莫非是来搅局闹事的不成?” “我的确是空口无凭,但我所说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因为……与沉鱼私下苟且,污了她清白之身的人,就是我。” 苏五娘说完这些,竟然抬起了头,盯着那被纱帘遮挡的花台。 坐在花台之内的洛长熙愣住了。 到现在为止,一切事态的发展都大出她与公仪凝的预计之外。可现在,沉鱼不在,公仪凝也不在,先不论苏五娘所说是否属实,现在就只洛长熙一人面对此事,她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偏偏苏五娘并不放过她,又很快在楼下喊了一句。 “沉鱼,你为何不敢出来见我?你若是心里还有我,就出来,让我再见你一面。只要你肯亲口拒绝我,我就从此对你死心。可你若不肯出来,那我只好用银子将你买下来,以求得你一面。” 苏五娘将一个痴情“男子”的形象演绎得极好。 染香楼内的众人已经不再关注到底沉鱼能卖出多高的价钱,而是开始议论纷纷,开始猜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身份,以及她们之间的关联缘故。 洛长熙觉得,不能再闷声不响地坐下去了。 算起来,从开始出价到苏五娘出现,再到她说话,这么长一阵子,公仪凝也该过来了。可等来等去,却仍然不见公仪凝的踪影。 如今该怎么应对? 出面自然是不行的,只要一露面,别说是苏五娘,只怕其他眼尖之人也能看出她并非沉鱼。可不露面也不行,倒显得染香楼落了下风,默认了此事。更何况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苏五娘发觉不对,赶了回去……景青那边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洛长熙挣扎了一会儿,又想了想。 原本依照公仪凝的计策,她应该在听到最后标价之后从这花台上跳下去。此时,苏五娘出了两千两银子的高价,又无人再加价,虽然中途出现这么个波折,但似乎也到了她应该跳的时候了? 洛长熙心中有了主意,便站起身来,侧身将那帘子一掀。 她这一掀帘子,外边的人也只看得到她的一角侧影,窥不得她的真容。个个都以为是真的沉鱼,楼下又是一阵喧哗。 洛长熙凝神看了看花台之下。 花台下垂吊着密密的绸带,一楼落地处又摆满了花盆,围出了一大块空地。有绸带与花盆的阻挡,这一跃下去便能借势滚到那空地上。 这对洛长熙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洛长熙暗自提气,一手扶了栏杆,一手拎起长裙,找了个顺势处,自那花台上一翻,纵身一跳! 这一跳,是朝那绸带最密的地方而去。 洛长熙伸手一卷,已轻轻拽到了一根绸带,减缓了落势,渐渐滑了下去。她一边下落一边留心以衣裙和四处摇摆的绸带遮挡,竟以天衣无缝的招式“摔”到了地面上。 全场大惊。 甚至有人高声尖叫了起来。 洛长熙躺在绸带之中,不敢乱动,只在心里胡乱想着,苏五娘此刻会是如何表情?又会有如何想法?还会不会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淡然样子? 可洛长熙没想到,她很快就见到了苏五娘。 见到“沉鱼”从花台上跳了下去,苏五娘自二楼飞身而下,直接朝“沉鱼”落地之地而去。 苏五娘竟然会功夫!而且看她一飞一跃的身法,功夫显然还不弱。 这番变故又是洛长熙没有想到的,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只要苏五娘一走过来,就会发现她根本就不是沉鱼! 眼看着苏五娘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洛长熙也有些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花台上突然有人朝下大喊了一声。 “沉鱼!” 洛长熙听出来了,是公仪凝的声音。看来公仪凝已经到了花台,可她这一句“沉鱼”显然喊的并非真的沉鱼,而是在喊她这个“沉鱼”洛长熙。可洛长熙这个“沉鱼”已经跳了下来,变成了“尸体”,自然没有办法回应她。 这一晃神的功夫,苏五娘已经走到了跟前。 “沉鱼。” 洛长熙躺在几缕绸带交叠之处,有绸带的阴影罩着,她暂时还不怕被发觉,便半睁着眼睛,看着那个黑影越走越近。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苏五娘的声音又轻又柔,仿佛低声呢喃一般,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可这声音听在洛长熙耳中,却好像一个炸雷。听苏五娘这个意思,难道沉鱼说的都是假话?难道苏五娘与沉鱼真的早就有了私情? “沉鱼,你真是……太傻了……” 苏五娘已经走近了,她突然挥了挥袖子,散发出一种十分好闻的花香味,那香味直朝洛长熙扑面而来,又浓又甜,逼得洛长熙吸了一口。 可这一吸,洛长熙很快感觉到不对。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渐渐变得绵软,手脚也似乎失去了气力。 苏五娘突然停了步子,站在离洛长熙几步之遥的地方,轻声地笑了起来:“殿下,你以为我连沉鱼都认不出来吗?我与她十年朝夕相处,连她每一根头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 “我也知道,你们摆了这么个局,就是想引我上钩。”苏五娘又道,“那么如今我来了,不知殿下可否满意?” 洛长熙终于明白,她们想算计苏五娘,却没想到苏五娘早就看穿了。不光看穿了,还将计就计,反过来要算计她们。但是苏五娘此刻前来,是为了…… 洛长熙动弹不得,脑子却还在转。 她突然想到了。 “你是来……” “不错。”苏五娘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在京内有不少动作,一路查下来……殿下知道得已经太多了,所以,我今日来,自然是来……” 苏五娘一抬手,手中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杀了你。” 此时染香楼内已是一片混乱。 张妈妈和秦玉娘都忙着安抚客人,阻拦众人去往那花台之下。 只有一个人…… 她从三楼慌慌张张一路跑了下来,再朝着那花台下,围满了花盆,垂坠着绸带的地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路上磕磕碰碰,踢倒了好些花盆,撞得泥土翻飞,一塌糊涂。眼看越来越近,眼看那个令她担心着急的人就在眼前…… 一片暗影之中,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发出熠熠的光亮。 竟然……好像是一柄匕首? 那匕首一亮出来,就直朝地上那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狠狠刺了下去! “洛长熙——”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二章~ 友情提示:喜欢的话可今日内在V章留言,过几天会有个小活动~(嘘……) 第028章 .深陷 公仪凝突然回想到,自己曾经问过洛长熙一个问题。 …… “洛长熙,你猜要怎么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没有情意?” …… 那时候,公仪凝的想法很简单。 她觉得,一个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犹如苏五娘一般可怕的人,历经过人世沧桑,早就练出了一颗强大的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除非…… 除非她在乎的那个人,就要在她的眼前死去。 正因为她平时隐藏得太好,心底压着的情绪太多。所以,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发疯。 于是,公仪凝定了那么一个让沉鱼假死的计策。 可最终,苏五娘有没有发疯,公仪凝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当她看见那一柄匕首朝着洛长熙狠狠刺下去的时候,她才是真的…… 要发疯了! “洛长熙!洛长熙——” 洛长熙此时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把匕首直朝她的心口刺了下来。洛长熙看出苏五娘眼中的狠意,猜到苏五娘已经孤注一掷了。大概苏五娘自己也知道,这一刀下去,她便再无生路,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这么看来,景青去花月四院的事只怕也被苏五娘料到了,只怕景青那边也会一无所获。 洛长熙面对生死关头,竟然还分神想了这许多。 紧接着,她听见了公仪凝的声音。公仪凝在喊她,声音有些发抖,似乎还带着一点哭腔。 洛长熙心中一震,想要偏过头去看她一眼。 这时,公仪凝又喊了一句。 她说…… “我会将沉鱼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这一句当然不是对洛长熙说的,而是朝那落刀的苏五娘喊的。饶是心性坚定如苏五娘,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手上竟然也顿了顿,才咬牙又刺了下去。 就在这一顿之时,洛长熙总算蓄起一口气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侧身一偏—— 刀刺了下去,狠狠插入洛长熙的身体! 可毕竟偏了。 那一柄锋锐之极的匕首,插在洛长熙的肩上,很快便有鲜血涌了出来,在那件金紫色的薄衫上洇红了一大片。 苏五娘偏了准头,自知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凄然一笑,坐倒在地。 公仪凝已经跑了上来,见到这副景象,脸都吓白了,想要抱起洛长熙,又生怕碰到她的伤处,纠结慌张之下,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洛长熙……都是我……都是我不好……你……” 洛长熙此刻竟然有些好笑。 她没想到,公仪凝见她受伤,竟然会露出这样手脚无措,简直像个小孩子。 “我没事……” “你……你没事?” “嗯。”洛长熙的确很痛,毕竟身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可这种伤对她来说,算不得太重。她在南疆征战五年,什么伤没受过?此时这伤毕竟不在要害之处,如今又不在战场,待苏五娘之事了了,呆在府中养养便好了。 “你真的没事?” 公仪凝的脸上还挂着泪,十分可怜地看着洛长熙。 “真的。”洛长熙喘了口粗气,“你快将……苏五娘……” 公仪凝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朝苏五娘扑了上去,死死地掐她脖子。 “苏五娘!我要杀了你!我……我要弄死沉鱼!” 洛长熙完全愣住了,她本意是想让公仪凝制住苏五娘,以免让她给跑了。好在这时候秦玉娘也闻声赶来了,见到面前这场景,先也是一愣,接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洛长熙。秦玉娘当然是个明白人,她赶紧将公仪凝拉开,再伸手点住了苏五娘几处大穴。 其实苏五娘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思。 即便之前公仪凝像疯了似的掐她脖子,她也就那么任由公仪凝死死地掐着,眼神之中波澜不惊,几乎是一片死寂。 “公仪凝……” 洛长熙费力地喊了一句。 公仪凝又立马慌张张地跑回去,一下抓住她的手:“洛长熙,你……你怎么样?我这就送你回去,叫大夫来给你看!对了,我还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神医!我……我马上就写信,让她来给你看好不好……” 洛长熙伤势不轻,自然经不得颠簸。 最终,还是神智清明的秦玉娘做主,让人将洛长熙抬到内楼,暂且在公仪凝的床上躺下了,接着便赶紧先叫了离莳花道最近的大夫来看,另外,将苏五娘暂且关在了染香楼里,又叫人去承宁郡王府告知一声。 洛长熙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之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睡在郡王府里,自己的床上。屋内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洛长熙试着动了动胳膊,伤口还很痛,但肩上的匕首应该是已经被拔掉了,伤处已经被包扎好了,自肩膀到胳膊都有些僵硬,几乎动弹不得。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 洛长熙觉得有些口干,正想着要不要喊个人,可她头一偏,却看见原来屋子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累极了,竟然坐在地上,将脑袋趴在床下的塌脚处就那么睡着了。 洛长熙不免又想到自己受伤的时候…… 她好像还哭了。 洛长熙还记得那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的样子,亮晶晶的。 “公仪凝……” 塌下的人哼唧了一声,稍微动了动。 “公仪凝!” “啊!”公仪凝猛然惊醒过来,抬头一看,才发现洛长熙已经醒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可她趴得太久,这一下又站得太猛,只觉得一阵晕眩,摇摇晃晃地差点栽倒了下去。 洛长熙见势不妙,赶紧伸出另一边没受伤的手,一把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 公仪凝靠着那只手的支撑站稳了,又细细地看了看洛长熙的脸色,半天才喃喃道:“原来……你真是摔不烂打不坏也刺不死的……” 洛长熙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是想到了她们定下计策之前的话。那时公仪凝为了说服洛长熙假扮沉鱼,说什么“你武功高强,摔也摔不烂,打也打不坏的”,如今,竟然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刺不死”。 洛长熙哑然失笑。 不过,洛长熙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虽然这一次看来凶险,但伤势并不算重,也不觉得如何。倒是公仪凝的面色却明显不太好…… “你在这下面趴了多久?” “没……没多久啊。”公仪凝讪讪道,“我就睡了一小会儿……” “……” 洛长熙当然不是在怪责公仪凝看守她不认真,她是想问公仪凝守了她多久。 可公仪凝却误会了。 “你是不是渴了?我去给你倒水喝。”公仪凝心有愧疚,急急地去桌旁倒水,看她十分熟稔的样子,应当是一直守在床边的。 洛长熙心中甚暖,声音便低柔了许多。 “我躺了几天?” “两天多。”公仪凝端着水走过来,又搀着洛长熙起身,再将水喂至她的唇边,才道,“我本来想让景青去宫里叫个御医来给你看,可是景青非说你不会肯,还说什么吗如果喊御医来回惊动皇上。所以,最后就在景将府里找了个老大夫,说是专看外伤的。不过你放心,给你换衣服上药这些事,都是我与景青一起给你弄的,那个老大夫一眼都没敢看。” 洛长熙点了点头,她倒是没在意这些。 公仪凝喂洛长熙喝了水,又问了几句“饿不饿”,“疼不疼”之类的话,最后才提到“苏五娘已经被景青押着关进了京兆府的地牢”。 “花月四院有没有查到什么?” “好像没有。”公仪凝叹了口气,“景青带人冲进去之后,就发现不对。果真是那些花灯的缘故!不知是有什么机关,花灯月灯里都装了火药,花月四院之中有人点了火,这一下全都炸了起来烧了起来……什么都烧没了。还好景青有所警惕,她没事,手下伤亡也不多。” 原来那些灯是这么个缘故。 至于在花月四院里没查到线索,洛长熙在见到苏五娘杀她的时候就料到了。 “沉鱼呢?” 这一问,公仪凝却不吭声了。 “快说。” “她……跑了。” “什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公仪凝忿忿道,“只怕她与苏五娘早就勾结了!不然苏五娘怎么能识破我们的计策!后来我跑去找你,染香楼中又一片混乱,没人顾得上她。等想起来的时候,那屋子早就空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洛长熙也叹了口气。 “你别忧心,跑了就跑了,我就不信她就不会来了!”公仪凝又道,“苏五娘还在我们手中,沉鱼怎么可能一个人跑了呢?” “那可未必。”洛长熙摇了摇头,“不过也算了,沉鱼牵涉不多,重要的是苏五娘。” “是啊,所以就算了。你好好养伤,别管那些了。” “嗯。” 洛长熙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伤倒是不急着养。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再去见苏五娘一面,她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答。 不过,她昏睡了两日多,景青也许已经得了一些消息了。 公仪凝待洛长熙愈发细心温柔,一直陪着她吃了饭,又给她喊大夫诊脉,替她擦洗换药,忙到天黑才告辞回去。 在洛长熙看来,也许公仪凝真是心有愧疚,觉得洛长熙受伤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可事实上,公仪凝却并不是只因这个缘故。 此时,公仪凝骑着马儿慢悠悠地往莳花道上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一是因为她守了洛长熙两日多,累坏了。 二…… 是因为她经了这么一件事,终于想明白了。 那一场局,原本说要测出苏五娘的心意,可到最后却没想到将自己给绕了进去,令她真正地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她真的喜欢洛长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喜欢上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大概就是在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远离这人,一定不可喜欢上这人的过程里,自己不知不觉就…… 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日后,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洛长熙?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三章~ 友情提示:喜欢的话可今日内在V章留言,过几天会有个小活动~(嘘……) 第029章 .情念 公仪凝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 从前,她睡不着的缘故,多半是因为公仪家来了信,或者生意上有了什么大问题,这两种缘故。那时,她会将秦玉娘喊来陪她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可这一夜睡不着,却是因为有了别的心事。 公仪凝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将床幔一拉,启动其中的一个机关,摇响了隔壁秦玉娘房间里的铃铛。 没过多久,秦玉娘就来了。 “小姐又睡不着?” “嗯。” 公仪凝趴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 秦玉娘仔细想了想,近日公仪家并未来信,莫非是因为生意?可若说是为了生意,大概是因为染香楼最近变故颇多,让公仪凝忧心了?可也不对,这点小变故……在公仪凝看来,只怕还算不上什么大事,怎会令她睡不着? 秦玉娘想不通。 “小姐为何事忧心?” 秦玉娘并非外人,公仪凝在她面前从不藏着掖着。 可此时这件事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公仪凝暗自纠结了一回,见秦玉娘的眉头越皱越厉害,横下心,一咬牙就说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一个人了。” 秦玉娘吃了一惊,却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难道是郡王殿下?” 公仪凝完全吓呆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秦玉娘笑道:“奴家可不是瞎子。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小姐还从未对谁这么上心在意过,也从未和谁这般亲近。” “那……那她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公仪凝大惊失色。 “这个……倒是未必。”秦玉娘想了想才道,“不是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殿下只怕并不知道。说起来,上一回奴家送殿下下楼的时候,奴家曾在楼道里问过她一个问题,问她是不是很喜欢小姐……” “你……你竟然问了她!她怎么说?” “她当时的神色很是疑惑,想了半天,只回了奴家一个‘为何这么问’。”秦玉娘又道,“于是奴家说‘似乎殿下待小姐不同常人’,她那样子似是听进去了,却没再与奴家说话,一个人走了。” 公仪凝听得稀里糊涂:“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秦玉娘见公仪凝如此,心知她并非一时之意,而是真正对洛长熙有了心,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但秦玉娘也没回答公仪凝的问题,反倒是问她:“小姐当真想清楚了?” 公仪凝一愣,也明白了秦玉娘的意思。 “之前是没想清楚。但现在倒是清楚了。” “莫非是见到殿下受伤的缘故?” “嗯。” 秦玉娘叹气道:“殿下与小姐都是女子就不必多说了。而殿下与小姐又都并非普通女子,殿□份贵重,乃皇家之人,小姐是江湖世家女子,又以青楼与赌坊为生计,这两相比较,实在不应有所牵连。这与南宫小姐和叶姑娘可不同,她们身份背景相近,只需得到南宫家和叶家的认同便罢了。可小姐与殿下将来要面对的……唉,到时,麻烦只怕不少……” 公仪凝知道秦玉娘说得有理,便愈加颓丧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现在根本就没必要扯那么远。我此刻连她怎么想都还不知道呢……”公仪凝怏怏道,“搞不好是我单相思,在她眼里倒成了个笑话。” 秦玉娘见公仪凝如此,心中也十分为难。 本来这事是个无论从何处看都毫无好处的事,不但毫无好处,简直还是个万丈深渊,一旦失足,谁也不知道那深渊底下是什么,若是深陷其中,极有可能令公仪凝痛苦一生。可从另一处来看,秦玉娘又实在怜惜公仪凝这份珍贵的心意。 公仪凝自幼丧母,父亲又不疼她,十岁之时便独自离家,好在运气不错,跟了个师父学做生意,七年下来竟然也有了一番成就。也许在旁人眼中,公仪凝年纪轻轻便有这么多,应该是毫无烦忧,幸福快乐的,可只有秦玉娘知道,公仪凝这般爱钱,是因为她在另一处缺失太多,只好以钱来偿补所缺。 而公仪凝所缺的…… 就是这一个“情”字。 如今,她有了“情”,秦玉娘又怎忍心断了她的情念? “小姐当真已有了决断?” “对!”公仪凝明明刚才还一脸的哀怨愁苦,可听到秦玉娘这么问,她又突然坚定起来,“我公仪凝才不是那般优柔寡断之人!我就是喜欢她,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大不了……她不喜欢我,我自己喜欢自己的。” 秦玉娘又想叹气了。 “那小姐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公仪凝一下便势弱了,“玉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秦玉娘无奈道:“总该先弄清殿下的心意。” “对!”公仪凝赶紧点头,“先要知道她的心思!” 可是,洛长熙会怎么想?她真的能接受一个女子?仔细想想,似乎洛长熙倒也没对女子与女子相恋的事表示过什么嫌弃或者厌恶的态度。但若说“能接受”和“好感”,似乎也没有。之前公仪凝提到沉鱼之事,提到南宫雅之事,洛长熙也只是表示讶异,接着便是淡然,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的事,就算洛长熙真的不反感,也说明不了什么。 等这些真正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时,感触肯定又不一样了。 公仪凝左思右想,唉声叹气。 秦玉娘看不下去了。 “小姐还是赶紧睡吧,天都快亮了。”秦玉娘劝道,“这些事来日慢慢想也不迟。小姐若真是决心已定,必定能打动殿下的。” “真的……吗?” “真的。” 可公仪凝的这一晚,注定是睡不着了。 虽然是没睡什么,第二日一早公仪凝还是起了,匆匆忙忙地梳洗打扮,再急急忙忙地朝福泰街的承宁郡王府去。秦玉娘见了,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公仪凝则一边走一边想,怎么她的莳花道离洛长熙的郡王府这么远…… 公仪凝觉得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却没想到洛长熙起得更早。 洛长熙不但早早起了梳洗过了,还吃过了早饭,喊了景青过来问话。 公仪凝见她们在说正事,也不好打扰,肚子又饿得很,就跑去郡王府的小厨房里找东西吃,留屋子给她们两人说话。 景青大概说了几句当日夜探花月四院之事。 那夜闯入十分顺利,景青也多了几分疑心,又想起洛长熙的叮嘱,便一直让人小心避开廊下挂着的花灯月灯。等一路走到苏五娘的内院时,景青终于发觉不对了。因这一路走来,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拦。花月四院往日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固,此时苏五娘又不在,怎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景青是上过战场之人,立刻便下了决断。 “撤退!” 还好景青早有嘱咐,又及早下了令。 后来那些花灯月灯炸开来,花月四院内院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乎烧红了大半边天。景青这边,只有几个大意了离灯有些近的人受了伤。 但景青也是个胆大之人,虽然下令让手下撤退,可她自己却想着探入内院再看看。毕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连门都没摸着就跑了,她也实在觉得亏。 好在她虽然胆大,却不是莽撞之人。 景青想起与洛长熙第一次来花月四院时,曾经见过苏五娘在后门与那个老嬷嬷相见。景青小心避开了灯,自暗处一路摸索,依着记忆中花树的线索,一路摸到了后门。到了后门一看,还真与苏五娘的内院是相通的。 不过,此时内院已经起了火。 景青心一横,找了个还未起火的窗户翻了进去。 屋内早就烧了一半,处处都是热浪浓烟,熏得她晕头转向。但也算她运气好,随便转了一圈,竟然看见了一只烧了一半的木盒子。 “……那盒子里装的是信。” “什么信?”听到这儿,洛长熙也来了兴致,“那些信是什么内容?” “没什么有用的内容。”景青无奈道,“都烧得差不多了。我抢了几张出来,写的都是京内的一些消息。不过怪的是……” “什么?” “那些信上的消息,并不是之前花月四院传出去的那种京内大员的动向,反倒是一些京内富商的来往,或者京内流传的谣言之类。” 洛长熙也有些疑惑,便多问了一句:“可有落款?” “有是有,就是不明白说的是什么。”景青道,“落款只有一个字,瞿。” “瞿?”洛长熙也皱起了眉头,“倒是让我想到了个熟人。” “熟人?是什么人?” 洛长熙又想了想。 “大概只是凑巧。” 不过,既然暂时想不通了,也就先不想了。反正花月四院之事到此时,几乎已是一个死局,仅有的线索又不甚明了。 但洛长熙想到,景青竟然胆子大到一个人去硬闯起火的内院,不免又要说她几句。 “我不在你便如此胡闹。那火都起了,你竟然还往里面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爹怎么办?” 景青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我爹才不在乎我呢,他如今每日里只想着如何将我嫁出去,生怕我将来找不到婆家。可见,他心里女婿比女儿要重要得多!” 洛长熙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你爹要是不在意你,何必在意什么女婿?” “哎,总之就是烦。”景青干脆把话题岔开了,发起了牢骚,“我可一点也不想嫁人,偏偏我爹娘日日都念着,到处托人说亲,只差没直接将我直接挂在大门口让人来相看了!” 洛长熙听得好笑,多问了一句:“你为何不想嫁人?” “嫁人了搞不好就不能出门了!到时候不光有相公,还有公公婆婆,姑嫂妯娌……复杂得很。还能像如今这样自由?再说了,哪个男人能容忍得了我这样每天在外面打打杀杀的女子?”景青又看一眼洛长熙,“难道皇上要给殿下招驸马,殿下……愿意?” 公仪凝跑去小厨房里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吃饱了想着洛长熙差不多也该说完了,于是又兴冲冲地往洛长熙的屋子里跑。 谁知刚到门口,便听到景青说了这么一句。 公仪凝一愣,又默默地将刚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她想偷偷听一听,洛长熙会怎么说。 驸马…… 要是那个皇帝要给洛长熙弄个比武招亲,自己就女扮男装跑去试一试,搞不好她能当个“女驸马”什么的呢! 公仪凝转了转眼珠子,又胡思乱想了一通。 洛长熙原本只是说景青几句,让她日后不要再那般鲁莽。可谁知话题越绕越远,景青竟然说到了“招驸马”的事。 这件事一直是洛长熙的心病。 不说别的,单只是要交出襄南军的兵权,就让洛长熙不能接受。在她看来,南疆之事还未解决,根本还没到卸甲之时。 再者…… 洛长熙叹了口气,也不回答景青的话,反而转了话头。 “这样想来,竟是我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洛长熙当年出征打仗,是为洛明德,为大巽朝,不得已而为之。而景青随其出征,则是凌相起的主意。还是因为凌相担心洛长熙,又觉得她是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南疆实在寂寞无趣,这才想到要给洛长熙找个同伴,也可相互照应。 景将虽贵为将军,却也不是什么腐朽之人,他没有儿子,就只景青一个女儿,自小就将其当做儿子来养。景青也很争气,从小就耐打能摔,练成一身好武艺,景将早就想让她出去历练历练。再加上,景将当年就对以女子之身征战南疆的四公主颇为佩服。五公主洛长熙是四公主同母妹妹的事,景将也是知道的。所以,凌相一提这事,景将便应了。 景青那时候年纪还小,才刚十四岁。 可五年之后,景青已有十九。京内这个年纪的女子,生好几个孩子都不稀奇。所以,已十九岁却还未嫁的景青就稀奇了。 景青见话题又回到自己身上,顿时就不满了起来。 “干嘛又说我。如今想想,还是殿下‘耽误’得好,我才不想嫁人生孩子呢。” 洛长熙笑道:“那你想干什么?” “我……一个人就挺好的。”景青闷闷说了这么一句,又想到洛长熙,便追问了一句,“殿下呢?有什么打算?” “打算?”洛长熙不接茬,“嗯,我打算再好好查一查鹰堡之事。” “我说的不是这个!”景青忿忿道,“我是说……殿下不想招驸马,难道打算一辈子都一个人吗?” 其实,洛长熙以前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但想来想去,结论都是…… 她对成亲这件事毫无期待,甚至还有些抵触。 男人?她的襄南军除了她与景青,全都是男人。她这五年来与这些男人日夜相处,对男人的那点本事和心思都了如指掌。也不知她是本来就没兴趣,还是正因为她了若指掌了才没兴趣,总之,她从来没想过要将自己的后半生维系在某个男人身上。 男人在洛长熙的眼中,可以是同伴,也可以是对手,但…… 绝不可能是知心之人。 既然不可能知心,便不可能有情,亦更不可能托付自己的终身。 此时景青突然提到这事,却让洛长熙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糟了!” “啊?”景青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竟忘了一件事。”这一惊非同小可,洛长熙此时若不是有伤在身,差点就要从床上跳下来了,“今年秋猎是什么日子?还有多久?” 景青见洛长熙面色不佳,便赶紧答道:“就是这个月月底,没几天了。殿下,到底怎么了?关秋猎什么事?” 洛长熙叹了口气。 “皇上说秋猎时恢复我的身份,顺便借秋猎来考量众人,看能不能给我挑个驸马。” “啊?难道真是比武招亲?” 这句话却并非景青所说,而是躲在门外一直偷听的公仪凝。她听了半天都没听出洛长熙是什么意思,反倒是听见洛长熙马上就要招驸马了,这一惊之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就从门外急急地跑了进来。 正烦恼的洛长熙却听得一愣。 “比武招亲?” 公仪凝反应过来,讪讪道:“我……我随口说的。” 景青却笑得特别欢快:“皇上竟然想借着秋猎的机会招驸马,搞不好真如公仪姑娘所说,是比武招亲。” 洛长熙挑了挑眉。 “若真是比武招亲,我倒巴不得。” “巴不得?”公仪凝顿时就蔫了,“你……很想嫁人吗?” “……” 洛长熙被气得没话说。 景青却很快明白了过来,立马朝公仪凝笑了起来:“公仪姑娘,你大概不知道,这朝内能打赢殿下的男人……只怕还没出生呢。” 公仪凝半信半疑,洛长熙这么厉害?可她很快又想到当初洛长熙在她面前使出的那一套神出鬼没的刀法。她当时连看都没看清楚,就听见唰唰几声,面巾被劈成了碎布头,却没伤到自己一分。 好像真的很厉害。 公仪凝略略放了点心,却又不是很放心。 “喂,那个秋猎,能不能带我去?” 洛长熙莫名其妙:“你去干什么?” “我去玩,不行吗?”公仪凝胡乱找了个理由,朝洛长熙撒娇耍赖,“我从来没见过什么秋猎,想见识见识,你就带我去嘛。” “好吧。” 洛长熙很是无奈,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带公仪凝去也没什么。搞不好照公仪凝这个恶劣性子,还能闹出点什么事来,搅乱了局面,也许她还能逃过一劫。 景青可不知道洛长熙是这么想的。 景青只看见公仪凝对洛长熙随便得很,说话口气也很无礼,竟然大逆不道,直接喊洛长熙“喂”,甚至还提出要去秋猎处“玩”。这也就算了……可再看洛长熙,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答应了她!答应就答应吧,怎么面上那种笑容还很…… 有点既无奈又宠溺的意思? 景青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对,一定是的。 公仪凝见洛长熙答应了,十分高兴,又缠着她问了好几句关于往年秋猎的事,又问了洛长熙的伤势,吃饭上药之事,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 后来连景青都听不下去了。 “公仪姑娘,还是得让殿下好好休息一下。” 公仪凝这才反应过来,点头打算告辞。 可洛长熙想了想,又多叮嘱了一句:“你要来的话明日再来。” 公仪凝一大早就来了,没能跟洛长熙说上几句,就被“赶走”,还让她明日再来,实在让公仪凝有些憋闷,可仔细想想,洛长熙的确重伤未愈,是该好好休息,便也只好闷闷不乐地走了。 公仪凝一走,洛长熙就下了床。 “景青,帮我套一下外衣。” “殿下……” “我要去一趟京兆府,见见苏五娘。” 景青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刚才洛长熙要让公仪凝“明日再来”了,可这么一想,又不对了。景青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刚才让公仪姑娘回去是……” “免得她担心。” 洛长熙是这么回答她的。 景青彻底不吭声了。 怕公仪凝担心?就不怕她担心?她们两人才认识多久? 这阵子景青一直在外查探,没能时时跟在洛长熙身边,可她怎么感觉还没过多久,洛长熙与公仪凝之间……竟然比与自己更为亲近了? 景青一路都在琢磨着这件事,洛长熙却已经开始考虑苏五娘的问题。 花月四院已被烧了,沉鱼也跑了,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没了。唯一知道的,就是在苏五娘与花月四院背后控制的,是南边的鹰堡。其余一切,都只能着落在苏五娘身上。 洛长熙一直惦记着,要再见苏五娘一次,当面问个清清楚楚。 想到这儿,洛长熙又问了景青一句:“苏五娘的女儿如何了?” “前几日就想跑,但被我们的人扣住了。这些天都相安无事,也不见有人来救。”景青道,“如今仍然暂时拘禁在那个小胡同里,没声张出去,岑大人也不知道。” 洛长熙点了点头。 景青又问:“要不要将她女儿带来?” “不用。”提到苏五娘的女儿,洛长熙突然想起公仪凝曾经说过的话,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也照着说了一遍,“我可不欺负孩子。” 不过,这事还是让洛长熙有些意外。 原本她以为苏五娘的女儿就是沉鱼所说那个男子的,可如今却并不见那男子来搭救,实在有些奇怪。但沉鱼也曾说过,那男子与苏五娘之间的感觉并不像情人。 洛长熙一时想不通,却也并不着急,等见到苏五娘应该就能明白了。 她肩上的伤还未养好,一路行一路觉得隐隐作痛。景青担心得不得了,自然不能让洛长熙再骑马,早早地雇了轿子过来,抬着去了京兆府。 到了之后,连京兆府尹岑大人也没惊动,自后门去了地牢。 虽说是地牢,但其实里面并不算太糟,只是修在地下,难免有些阴暗潮湿。景青担心洛长熙不舒服,早早就准备了披风给洛长熙披上,又叫人先拿了灯在前引路,自己则扶着洛长熙慢慢往下走,照顾得很是周到。 一个老衙役正坐在下边喝茶,见她们来了,赶紧起身来迎。 景青问了几句苏五娘这几日的动静,那衙役也只回答说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每日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十分安静。 苏五娘被关押在最靠里的位置。 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又过了这么些天,苏五娘的样子竟然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与洛长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眉目温柔,神态安详,还是个让人一见就令人心生亲近之意的柔美女子。 只是她此刻闭着眼睛,静静靠在墙角的干草堆上,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洛长熙与景青停在门口,等着衙役开门。 锁链碰撞的声音在静谧的地牢之中十分清脆。 苏五娘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洛长熙站在牢门之外看着她,她也看着洛长熙。 “许久不见殿下了,不知殿下的伤势如何?”苏五娘的声音也是那般细软温柔,如清风拂柳一般。与洛长熙说话的口吻也好似旧友重逢,毫无生疏之感。 仿佛…… 之前的那一切都未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分章了,干脆把两更合并成一章……(量是两更的量哦!) 很感谢大家昨天的留言和支持=w=~咱们后天见~! 再提醒一下,明天是晚上10点后更新~如果等不了的话可以先睡等第二天早上再看~_(:з」∠)_ 第030章 .真相 苏五娘恍若无事一般,态度和软,甚至还问起洛长熙的伤势。 洛长熙知道苏五娘平素为人便是如此,倒一点也不以为意。可景青却憋不住了,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殿下伤成这样,还不是苏老板手段厉害?苏老板自己下的手,竟然还假模假样地问伤势如何……” 即便景青如此言语,苏五娘脸上也并无什么尴尬之色。 此时,门已经被打开了,衙役躬身退了出去,留下她们三人。 洛长熙勉力低头,自牢门走了进去。 “殿下……” “没事。”洛长熙朝景青道,“你在外边守着,我与苏老板有几句话要说。” 景青却不敢真去外面守着。此时洛长熙有伤在身,若那苏五娘再藏了什么利器,丧心病狂地又要来杀洛长熙,景青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偿的。踌躇半天,景青只退开了两步,站在一旁,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苏五娘,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苏五娘似有所觉,笑道:“景大人不必紧张,我与殿下本就无仇无怨,之前一次不成,此时便没道理再行刺第二回了。” 景青冷哼一声,显然不太相信。 洛长熙却信了。 她也在一处干草堆上慢慢地坐了下来,打算与苏五娘好好聊一聊。毕竟,这个女人身上还有许多谜团未解。这些谜团,也许与洛长熙想要查的鹰堡之事毫无关联,但洛长熙却好像被公仪凝附身了一般,对那些谜团生了强烈的兴趣,想要去清楚地知道和了解。 苏五娘淡淡看了洛长熙一眼。 “殿下若是来问我有关鹰堡的事,就请回吧。我知道我女儿在你们手中,但就算殿下用她来胁迫我,也是无用的。”苏五娘此时的神色很是淡然,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亦好像什么都无法令她的情绪有所波动。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身上,只能说明,她已做好了死的准备,甚至…… 连既死不了也活不成的准备都做好了。 洛长熙慢吞吞的,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靠着。 她有些明白苏五娘的想法。反正已经事败,苏五娘也再无可能出去照顾她自己的女儿,那么,她的女儿是生是死,横竖是顾不上了,兴许死了倒还是个解脱。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猜,如何?” 苏五娘毫无反应。 “照我猜……”洛长熙看了苏五娘一眼,才道,“你的女儿与鹰堡的人毫无关系。她只是你的女儿,对吧?” 这倒是不难猜。 苏五娘听了,先是一怔,接着又笑了:“原来殿下是要与我聊这些。不错,她只是我的女儿,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那么,你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与鹰堡扯上关系的?”洛长熙接着道,“这个问题并不算是你不想答的吧?” 苏五娘终于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殿下久在莳花道,可否听过欢场之中流传的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世上,最可爱是女子,最可怕,也是女子。” 洛长熙倒还真未听过这句话,公仪凝从没与她说起过。洛长熙也不明白,苏五娘为何会在此时突然提到这么一句。 但她隐隐觉得,这一句也许就是苏五娘那许多谜团背后的因由。 “我第一次见到沉鱼的时候,她才七岁,瑟瑟发抖,躲在一个大木笼子里,被人贩子当街叫卖。”苏五娘缓缓开口,说起了有关沉鱼的往事,“那时候我看见她,觉得她与当年的我,竟然十分相像。” 苏五娘刚被卖到教坊的时候,比沉鱼更小,才五岁多。她爹娘就是老实又懦弱的性子,将她也养得十分怯弱,虽然已经五岁多,却连话都不太敢说。那时她爹娘接连病逝,她的亲姨妈生了歹心,将她卖到官制教坊中,霸占了她家的屋子家财。 到了教坊里,苏五娘这性子又实在不讨喜。教坊里的嬷嬷不喜欢她,一般大的小姑娘也排挤她。苏五娘只好一个人躲在角落,每日孤独寂寞。后来大了一些,她知道要想在教坊中出头,就必定要练出一手高超的技艺。于是不眠不休,殚精竭力,拼了命一般地练琴。 待苏五娘十七岁时,已是教坊之中琴艺第一人。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那一年,苏五娘在街边看见沉鱼,只一眼,便觉得她与当年的自己一般,心念一动,起了怜惜,便一步也走不开。她出了二两银子,将那个干瘦的小丫头买了下来,贴身带着。 “……你就叫小鱼吧。” 名叫小鱼的丫头样貌并不差,只是面黄肌瘦,又总是怯怯怜怜,无端惹人嫌厌。 只有苏五娘一人觉得她可爱,以其慰己寂寞之心。 那一年,教坊依制要送技艺高超的琴师入宫,她本是内定的第一人。可就在入宫之前,她被教坊中的姐妹骗至荒山野岭,遭人奸污。 苏五娘第一次明白世道险恶,女人嫉妒心之可怕。 “……那时,我万念俱灰,存了死志。”苏五娘说到这里,面上却并无半分痛苦之色,显然她早已看淡,用她性情之中最令人沉迷的温柔,原谅了这个丑恶世间。 “我正欲寻死,却遇见了鹰堡的人。”苏五娘接着道,“我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又是如何知道我的事的。我只知那时的我,就像当年的小鱼一般,只要有个人肯伸出手扶我一把,我竟然就能真的站起身来。” 如今时过境迁,当初苏五娘的心情已再难尽述。 可洛长熙还是被这故事所震撼,难免有所动容。 “当时那人对我说,你这样死未免太不值当,不如我替你报仇,让那些害你的人比你惨上十倍,不得好死。”苏五娘虽然重复出这样的狠话,面上神色却依然柔和至极。 “你拒绝他了。” 洛长熙十分肯定。 “嗯。”苏五娘点了点头,笑说,“我这样的软弱之人,便是再痛,再恨,也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去害人。” “那你怎么就狠下心来对殿下下手了?” 站在门外的景青听到这里,冷言冷语地丢了一句。 “是啊,如今我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苏五娘。我已变得面目可憎,为一己私欲,有了害人之心。”苏五娘忽而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十年前,我……还不如真的……死了干净。” 洛长熙却道:“你当年若真的死了,不但从此没有苏五娘,便是连沉鱼也没有了。” 听到“沉鱼”,苏五娘神色有所松动,半晌才又继续说起往事。 “后来,我对那人说,我不要报仇,我想好好活着,以自己的能力活着。可在当时,我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我已非清白之身,别说是通过入宫之前的检验,便是教坊也不可能待下去了。天地虽大,却再无我的容身之处。” “那人便让你离开教坊,为他做事?” “嗯。”苏五娘颔首道,“他说,既然天地够大,没了这个容身处,还会有另一容身处。更何况以我的性情,便是入了宫,也未必真能好好活下去。” 这倒并未说错。 一个小小教坊便如此,宫中的斗争只会更比其更为复杂。 “再后来的事,你们都应该知道了。我回去之后,发现有了身孕,既觉得痛苦又心生不忍,思来想去,反正我已决定离开教坊,便干脆将孩子生了下来。毕竟那孩子并没有错,我这样的不幸之人,此生也不会再嫁,既然上天赐了我个孩子,我便应该好好将她养大。”苏五娘又道,“之后我便一直为鹰堡做事。后来有一回,那人无意间看见沉鱼,便吩咐我好好调教她,将她养成花魁。” 这倒是与沉鱼之前所说对应上了。 “那他到底给你许了什么条件,让你答应刺杀殿下?” 景青又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是不是答应事成之后放了你们?”洛长熙却先想到了,“你,沉鱼,还有你的女儿。” “是。”苏五娘顿了顿,才又道,“仔细想来,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沉鱼。她当年若不是被我买来,也就不会遭遇这十年之苦,更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但如今这些事……都是我一人之错,沉鱼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错也没有……” 洛长熙神色微动。 “沉鱼当真什么也不知道?那你是如何识破我们的计策的?” “在我接到公仪凝的帖子之后,便私下约见过一回沉鱼。我骗她说我会去带她离开。她信以为真,将你们的计策都告诉了我。以那曲《汉宫秋月》为号,依计行事。”苏五娘面上终于显露出一点悲伤之色,“我之前不明白,她为何要弹《汉宫秋月》,而我后来却明白了。原来,她根本早就知道,我是骗她的,我在利用她。即使她知道这些,她却仍然信我……” 那曲《汉宫秋月》—— 说的是无可奈何,哀怨悲愁。 诉的是苦心等待,等的却是一场空。 这一首曲子是她曾经教会她的,如今,她又用这曲子说与她。 可即便此时,她已知其意又当如何? 一切都晚了。 洛长熙深深看了苏五娘一眼,并未打算向她提到沉鱼逃走之事。也许这一切真如苏五娘所说,又也许苏五娘这番话都是假的,她们二人根本早就勾结好了,此时以情动人,只不过是临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不过,洛长熙没打算继续问话了,她转头朝喊了景青,让景青过来扶她起身。 景青小心翼翼地搀起洛长熙,又细心地将她身上的披风拢好,再扶着她出了牢门。 “殿下先等一等,我出去喊个人来掌灯。” “嗯。” 等景青走了,洛长熙又看了一眼苏五娘。 “你……一直都知道,对吧?” “殿下指的是什么?” “沉鱼的心。” 苏五娘不说话了,她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但在洛长熙却懂了。 不但懂了,她还突然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么,你对她的心呢?为何要一直瞒着她?” 苏五娘一直保持端坐着的身形突然动了动,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点波动。 “我?我早在十年前,就没了心。” “但愿如此。” 洛长熙已转过了头。她已经看见前方甬道上,之前那个老衙役正跟在景青身后,急急地朝这边走来。洛长熙不再看苏五娘,而是也朝着甬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突然有点后悔,不该让公仪凝“明日再来”。 她现在就想见公仪凝。 如果将她心底的猜测告诉公仪凝,不知公仪凝会如何反应?这不是公仪凝一直想试探,想要知道的答案吗? 这么一想,洛长熙便朝景青道:“等会儿你去一趟染香楼。” 景青莫名其妙:“去那儿干什么?” “去将公仪凝喊来。”洛长熙略微想了想,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说我想吃锦江春楼的芙蓉糕,让她买点来给我。” “……” 景青忽然觉得,自回京之后,这个殿下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 今天回家就很晚了结果折腾到现在才有时间更新…… 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时间更新,每天上午九点左右,如有意外情况会在首页评论区通知。 第031章 .离去 公仪凝来得很快。 她本就在染香楼中无所事事,胡思乱想。甚至开始盘算几日之后的秋猎,她要穿什么衣裳,骑什么马。她现在可不是只喜欢凑热闹的那个公仪凝了,她现在心中有了一个人,自然想什么都难免会想到那一个人。那么,洛长熙会喜欢看什么样的衣裳?洛长熙的马跑得有多快?她得找个什么样的马才能赶得上? 正想着,秦玉娘就来喊她了,并转述了景青带来的话。 公仪凝一下便蹦了起来,兴冲冲地跑去了锦江春楼,不但买了芙蓉糕,还买了好几样锦江春楼的招牌点心,拎着去了承宁郡王府。 公仪凝到的时候,洛长熙却并未躺在床上。 她坐在书案前,正在翻几张纸。 公仪凝愣了一下:“你怎么起来了?伤都没养好,又在看什么?” 洛长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突然问了公仪凝一个问题:“对了,正要问你。你知不知道京内有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与‘瞿’字有关?” 她手中正在翻的几张纸,就是景青给她的,那几张景青从花月四院的大火里抢出来的,烧得破破烂烂的几页信。那几封信的落款,的确都是一个“瞿”字。 公仪凝迟疑了一下,先走过来将手里的糕饼放下了,接着也凑了上来,盯着那个“瞿”字看了半天,还真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瞿……” “想到了?” “若说这京内,又说到这个字……”公仪凝笑道,“我只能想到我另一个死对头。” “另一个?” “没错。”公仪凝一手托腮,一手去拨了拨那几张纸,“染香楼的死对头是苏五娘的花月四院,可金玉赌坊的死对头,就是这个……” 洛长熙奇道:“金玉赌坊闻名天下,竟然也有对手?” “天下的确无敌手,可京内却有!也不知那人耍了什么厉害手段。”公仪凝愤愤道,“别说是中原各地,就算是荒野边地,也是金玉赌坊最负盛名。可若只论京内,无论如何也要被这个‘瞿’压那么一头。” “是什么地方?” “那赌坊的名字怪得很,就叫‘银万两’。” 公仪凝说完,却发现洛长熙的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 “那么,这个‘瞿’就是‘银万两’的老板瞿亦柳。” “对啊。”公仪凝点了点头,又看了洛长熙一眼,“莫非你认识这个瞿亦柳?” 洛长熙不说话了。 “你……你真认识?” 洛长熙叹了口气:“算……认识。” 公仪凝见她如此神色,心中疑惑更甚,干脆伸手抓了那几页残缺的信纸,仔细翻看了一回。这下,她更是惊异,又问道:“难道这个瞿亦柳也和苏五娘一样,是你正在查的什么可怕的势力?” “不知道。” 洛长熙又将那几张纸拿了过来,想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可公仪凝也很快,又一把将那几张纸给夺去了,收到了一边。 “先不要想了,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公仪凝将糕饼拿了出来,先将芙蓉糕放在洛长熙面前,“喏,你想吃的芙蓉糕。” 洛长熙吃了一块,也觉得有些累了。 此时景青不在,身边就公仪凝一个人。她又伤在肩膀,行动多有不便。于是,洛长熙自然而然就朝公仪凝道:“替我脱件外衣。” 洛长熙心中坦荡,毫无避讳之意。 公仪凝却心中有鬼,还没动手,心跳就先有些快了。 其实之前洛长熙昏迷不醒之时,公仪凝就与景青一起给洛长熙换过衣裳上过药。可那时公仪凝满心都是焦灼担心,当然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只顾着谨慎小心,生怕弄疼了洛长熙。 此刻…… 又不同了。 洛长熙正看着她,离她很近。 她又感觉到洛长熙的气息,混杂着淡淡药气,萦绕在她的鼻尖。那感觉并不难闻,反而令她愈加心动神驰。 公仪凝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只好低着头,努力地去解洛长熙的衣带。 可公仪凝越是紧张,便越是解不开。 洛长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公仪凝恼羞成怒。 “没……没什么。” 其实洛长熙只是想起了前一阵子的事。 那一日,公仪凝赖床不起,她无意中误闯了进去,公仪凝吓得不轻,后来还笨手笨脚,将衣带也系错了。此时,公仪凝给她解衣带,又是这样乱糟糟的,实在让洛长熙觉得好笑。平日里相处,洛长熙总觉得公仪凝是个很精明的人,可她才发现,原来公仪凝在这些小事上,竟然这么傻乎乎的…… 公仪凝总算将衣带解开了,出了一头汗。 接着,便是要将这外衣从洛长熙的身上脱下来了。 洛长熙身材修长,比她要高出半个头,她又怕碰到洛长熙的伤处,只好踮着脚,小心翼翼的,慢吞吞的。 洛长熙见她如此,笑道:“不怎么疼了。” “真的?”公仪凝不信。 “嗯。”洛长熙以没受伤的那一手也来帮忙,很快便将外衣脱了,“我在南疆的时候,受过箭伤,也是伤在肩上。那一次伤得更重,昏迷了几天几夜,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公仪凝听得心惊。 “那后来……” “后来?”洛长熙笑了,“后来,我就在你面前,好端端的。” 公仪凝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但还是恶狠狠地瞪了洛长熙一眼。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洛长熙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将公仪凝喊来,是为了要告诉她苏五娘之事。她斜斜歪在床上,让公仪凝坐在床边,细细将自己去了京兆府地牢见了苏五娘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伤还没好就乱跑!” 公仪凝果然要骂她。 洛长熙自觉理亏,强辩道:“有景青一路照顾,没什么大事。”说完之后,她怕公仪凝又再啰嗦,便赶紧将话头转了,又道:“经这一次,只怕真被你说中了,苏五娘虽然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心’,但我却看出,她心里是有沉鱼的。” 公仪凝果真好奇起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洛长熙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真心是掩不住的。” 真心…… 公仪凝微微一怔,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为何掩不住?” 洛长熙顿了顿才道:“大概是因为,太真了。” 公仪凝心念一动,竟然怔住了。 其实洛长熙也只是凭空猜测。 沉鱼与苏五娘两人之间,她猜沉鱼是真的,苏五娘则一直在做戏。 洛长熙觉得,也许苏五娘早就后悔了,想让沉鱼找机会“跳出这只盆子,回到她的大海里去”。当初,沉鱼来到染香楼,说她故意与苏五娘争吵起来,想离开花月四院,与洛长熙和公仪凝做一笔交易,以此来换苏五娘的后路。但以苏五娘的心机和她对沉鱼的了解,怎会看不穿?只是,既然苏五娘看穿了,却还顺水推舟地让她离开,又故意编造沉鱼离开的缘由令她名声有损…… 因苏五娘自知,她已走上一条不可回头之路。 她终于想要放了当年买回的那条“小鱼”。 沉鱼的确聪明,她还懂得来与洛长熙和公仪凝来谈条件。可她那点聪明,都是苏五娘教会她的,都是在苏五娘十年来的爱护之下学会的。她以为自己游出了一片新天地,却不知这片天地也是苏五娘早为她铺设好的。 沉鱼之爱慕苏五娘,是感念其恩,依恋其怜。 而苏五娘之爱沉鱼,先前也许是颠倒错乱,将沉鱼当成了当初的那个自己,可就在她爱怜当初那个“自己”之时,渐渐深陷其中,反而令那个弱小的“自己”成了支撑如今已有强大之心的苏五娘。 她心底那份怯弱的寂寞,从来也没有消失过。 只是后来,她有了沉鱼,她变成了个既坚强又温柔的人。 那么,如今失了沉鱼的苏五娘,又会是如何心境? 公仪凝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朝洛长熙道:“你能不能……放了苏五娘?” “什么?” 洛长熙吃了一惊。 “反正你也问不出别的来了,对不对?”公仪凝以极认真的神色看着洛长熙,“不如放了她……她其实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洛长熙失笑,“不行。” 洛长熙没想到,公仪凝这种人竟然也会有心软的时候。但苏五娘所涉之事事关重大,即便什么都问不出来,她也绝不可能就这么随便将苏五娘放了。不过,经公仪凝这么一提,却让洛长熙想起另一个人来。 “沉鱼消失几日了?” “两三日。”公仪凝还在想着苏五娘之事,倒没去想洛长熙问这问题的用意,仍对洛长熙试探着恳求道,“真的不能放了苏五娘?” “不能。”洛长熙蹙眉道,“不过……” “不过什么?” 公仪凝以为还有转机,连忙急急问道。 只是洛长熙还没来得及说出“不过”的下半句,屋外就有人匆匆地走了进来。 “殿下!” 来的是满面焦急的景青。 洛长熙见她如此,心知是出了事,直接问道:“是不是苏五娘……” “对!京兆府的地牢被人破了,将那苏五娘给救走了!”景青十分懊恼,“那京兆府简直都是饭桶!每回说起来都说京兆府如何如何厉害,守卫如何森严,都是放屁!早知道我就把苏五娘关在襄南军驻地了,只怕还要靠谱得多!” 景青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 可公仪凝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她刚才还在求着洛长熙将苏五娘放了,这会儿竟然就被人劫狱了。 洛长熙意味深长地看了公仪凝一眼。 公仪凝瞪了回去:“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劫的狱!” 洛长熙叹了口气。 公仪凝也忍不住猜测了一回:“是谁做的呢?该不会……该不会是沉鱼吧?可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做到的?” “若你是沉鱼,你会如何做?” “我?”公仪凝想了想,“我要是如她那般……大概会去找苏五娘那背后的势力,再想办法说服他们……啊!沉鱼一定是又与他们做了一比交易。当初她竟然能卖身与我们,搞不好她跑去又卖了一次自己……可若真是如此,她们……” 洛长熙既没认同,也没反驳。 “洛长熙,你说呢?” “不知道。”洛长熙淡道,“大概真如你所说。” “真是如此?可我却不愿信……” “那就找个你愿意相信的来想。”洛长熙笑了笑,才道,“也可能沉鱼真的有什么厉害的手段,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便救出了苏五娘。此后余生,她们都会在一起,远离是非黑白,相携到老。” “嗯。” 公仪凝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景青完全愣住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洛长熙说的话了。 愣到最后,景青终于还记得问了一句:“殿下,如今怎么办?” 洛长熙认真地想了想。 “如今,将小胡同里的人都撤回来。” “啊?”景青没明白。 “我们……”洛长熙看了公仪凝一眼,“不欺负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苏五娘和沉鱼的故事到这里算结束了。今天的提要完全是句祝福…… 她们不算BE吧?→_→ 新人物明天出场。 等我十来分钟之后来发小活动的回馈,很抱歉没办法做到绝对公平,只是正月里的一点小小心意~ 也非常感谢那些从来没留言却一直默默支持我的读者,没办法直接回馈,只好努力写文来回报大家~!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但只要还有想写的心就会一直写下去的,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厚爱! 第032章 .旧故 洛长熙闷在郡王府里养了几日伤,算算日子,离秋猎越来越近。 这几日,她只对外称病,闭门谢客,连洛明德召了她一次她都没去。虽然没去,但洛长熙也大概能猜着洛明德找她是什么事。估计是“承宁郡王竟是个女子”的事情传开了,洛明德又怒了。再或者,是又要提什么秋猎什么驸马的事。 总之,无论是哪一件,洛长熙都有点不想去听。 洛明德竟然也就放过她了,并未再召,只是提了一句,让她病好之后入宫一趟。 洛长熙乐得清闲,继续“病”着。 不过,她虽然“病”着,却还想着那一个“瞿”字。洛长熙思前想后,觉得与其在背后猜测,不如先见一见那人,就当做是探探口风也好。想来她回京已一月有余,也该履行多年之前的那个约定了。 这事自然仍是交给景青去办,结果景青很是讲究地给对方下了个帖子。很快,那边就来了回帖,说隔日就登门前来拜访。 洛长熙也没瞒着日日都跑来承宁郡王府“探病”的公仪凝。 公仪凝听了,十分感兴趣。 “我与你一同见她,怎么样?” “不妥。”洛长熙拒绝了,“毕竟你是金玉赌坊的老板。” “怕什么……”公仪凝撇撇嘴,“反正她又不知道我是谁。苏五娘知道我是莳花道的,她可不知道。” “可若她与苏五娘是一路人。不就知道了?” 公仪凝一想,倒也对。 可她是个好奇心最重的人,怎会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 公仪凝眼珠子转了转,立时就想到了个说法。 “那就让我躲在屏风后头,就像之前我第一回去见沉鱼那次一般,你也是藏身在屏风之后,对不对?” 洛长熙听出她的意思,冷哼了一声也就算应了。 隔日,瞿亦柳来得很早。 洛长熙因为“养病”的关系,穿了一身很随意的常服,宽宽松松的,怎么舒服怎么来,长发也就随便一束,姿态既闲适又懒散。 可瞿亦柳…… 似乎刚好相反。 公仪凝躲在屏风之后偷偷看了一眼,下了这个结论。 其实公仪凝之前也只远远见过瞿亦柳两次,看得并不真切,这番才算彻底看清楚了这人的面容。瞿亦柳的容貌生得不错,鹅蛋脸,天生的柳叶眉,眼神很亮,穿一身极为简练的短衣布裙,神色动作落落大方,毫无造作之态。她与洛长熙往日一般,也是将长发用发带随便一绑,却束得很高,更显得精神奕奕,十分清爽干练。 见到洛长熙这副模样,瞿亦柳也愣了愣,才笑道:“殿下果真是在‘养病’?” “果真。” 洛长熙刚“病”的那阵子,景青与公仪凝一人给这承宁郡王府里塞了两个丫鬟,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洛长熙一个人有诸多不便。可洛长熙毕竟自己管自己习惯了,却总是将那几个能帮手的丫鬟给忘了。景青与公仪凝在的时候,便喊她们,若不在,就自己动手。 可此时…… 公仪凝正躲在屏风后头,自然是不能喊了。 洛长熙总算想起那几个丫鬟来,喊了个名叫红菱的,吩咐她给瞿亦柳倒茶拿点心。 虽然瞿亦柳早就知道洛长熙的身份,但她心性开朗直爽,所以并未太过拘谨,说话做事依如平常。 “五年未见,没想到殿下却变得客气起来了,竟然还特地下帖子给我。” 瞿亦柳笑道。 这话似有旧故,公仪凝听不懂,洛长熙却是懂的。 “五年前是对手,自然不能客气。五年之后,算是半个朋友,必定得客气。” 说来,洛长熙与瞿亦柳五年前的旧故算是“不打不相识”。 那是洛长熙准备出征南疆的前一日,她一个人骑着马在京郊闲逛,一路逛到红叶山的脚下,洛长熙遇着了瞿亦柳。 正是秋高气爽,满目红枫之时。 瞿亦柳将一匹白马栓在红枫树下,自己则斜卧于树下大石之上,眉目慵懒,长发未束,散了一地。她以一纤长素白的手托着头,另一手挑着一只精巧的红色酒葫芦,时不时地仰头喝上一口,姿态闲逸。 洛长熙看了一眼,竟觉得眼前如同一幅画卷一般。 竟有如此女子…… 能将随性与柔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揉杂于她一人身上。 ——美得动人心魄。 洛长熙停马驻足看了一会儿,心中称奇,却也并未打算多做停留,转身欲走。 可瞿亦柳却喊住了她。 “喂,你要不要尝尝我这酒?” 洛长熙微微讶异,又仔细看了一回,却见那女子手中只拎了个酒葫芦,既无其他酒壶又无酒杯,莫非就这么将自己衔口喝过的酒葫芦给她这个路人饮? “怎么个尝法?” 瞿亦柳笑了笑,从那大石上站起了身。 “我们来比斗一回。”她将那酒葫芦塞了口,挂在腰间,再从那大石上一跃而下,走至她的白马之前,“谁先到山顶,就算谁赢,赢了的喝酒,输了的一边呆着,怎样?” 简直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但在当时,洛长熙只犹豫了半分便应了下来。 “好。” 大概是那红叶山上的红枫太美,亦也许是那女子身上的气质太吸引人。 洛长熙突然就存了结交之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瞿亦柳却存心耍诈。洛长熙还等着她上马,可她却一翻身上马之后,就轻斥一声,朝着山顶纵马狂奔起来! 洛长熙那时年少,还有几分少年脾气,怒从心起,不但赶紧策马追了上去,甚至还在路上想了个损招。洛长熙本身极擅马术,在骑马的同时还可分心使绊子,不但轻松超过瞿亦柳的马,还以错步阻拦,以树藤牵绊,也让瞿亦柳吃了瘪。 最终,自然是洛长熙先到山顶。 瞿亦柳虽然开局便耍诈,但到这时却露出几分佩服之色,将腰间的酒葫芦真的解了下来递过去。洛长熙得意洋洋,正要伸手接过,谁知瞿亦柳却又突然一回手,将那酒葫芦收了回去。洛长熙大怒,自马上一跃而起,去抢那葫芦。 两人比完马,又斗起武来。 你来我往,竟打了个不分上下。 打到最后,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红枫林中,两人临风纵马,把酒言欢。 “今日我请你喝酒,明日是不是轮到你请我喝?” “明日不行。”洛长熙笑道,“明日我便要离京,只能再等数年,若我还能活着回来,请你喝遍长安也无妨。” 眨眼便是五年。 如今,两人都已不是当初的那副心性。 洛长熙变得愈加沉稳,看人看事也不再如五年前一般随心随性。 可五年之后的瞿亦柳呢? 她真是“半个朋友”,还是隐藏至深的“对手”? 瞿亦柳听了洛长熙的话,笑得愈发厉害:“什么?殿下只当我是‘半个朋友’?莫非殿下还惦记着当年的那番争斗?好吧,就当做只有‘半个’,可酒呢?殿下说过,待你归来时要请我喝遍长安,该不会是蒙骗我的吧?” “先欠着。”洛长熙不动声色,“等我‘病’好之后就请你喝酒。” “好!” 两人并未再多说什么,瞿亦柳略坐一会儿便说不打扰洛长熙“养病”,早早告辞。但临走之前,瞿亦柳想了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殿下也不必再另说日子约我了。” “为何?” “过不了几日,我与殿下自有机会相见。” 瞿亦柳笑得很是狡黠,却偏不说缘由。洛长熙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便只点点头,便差人将瞿亦柳送出门去了。 谁知,瞿亦柳才刚走,便有丫鬟匆匆上来禀报,说凌家小姐来了。 躲在屏风之后的公仪凝起了玩心,干脆躲着不出来,想要吓唬吓唬凌霜秀。 可凌霜秀一进来,就愣住了。 “怎么了?” 洛长熙注意到她的面色,奇道。 “是谁……”凌霜秀是个聪明灵慧之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静淡然的,可此时,她的眼中竟然浮现出一种既迷惘又飘渺的神色,“是谁在这里?” “什么?”洛长熙完全不明白。 “刚才,有谁来过这里?” 凌霜秀回过神来,面露焦灼,急急地问洛长熙。 谁? 洛长熙也愣住了,刚才…… “还能有谁!”公仪凝从屏风后面跳了出来,笑道,“当然是我了!” “是你……” “对啊。”公仪凝嘻嘻哈哈道,“你怎么知道这屋子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在?” 凌霜秀的表情很有些古怪。 但她素来是个端方持重之人,很快便收敛了那迷茫又焦急的神色,朝公仪凝道:“我想起来了,上回晚宴之时,我正要跟你说这事的。可那时沉鱼来了,我们便都去看美人了,此后也都一直忘了与你说。” 洛长熙也点了点头:“我也不记得与她解释了。” 公仪凝越听越糊涂。 “什么?” “霜秀她天赋异禀,能闻见许多其他人闻不见的气味。”洛长熙解释道。 公仪凝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她能闻见我身上的气味?”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公仪凝下意识地抬起胳膊仔细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啊。我平时很少用那些脂粉熏香的。” 凌霜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天赋异禀’那么夸张!我自幼便身子不好,不能出门,也不喜欢琴棋书画或是女红之类。但被关在屋子里又气闷得很,因此闲着的时候便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闻得多了,便渐渐能分辨一些很细微的味道了。”凌霜秀又笑道,“结果被我爹娘笑话,说我这是狗鼻子,闻什么都灵……” 公仪凝想想也是,也笑起来。 “其实,并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有气味的。”凌霜秀又对她解释起来,“但我见过的,多半女子的身上都有一种淡淡气味。那气味并非什么脂粉熏香之气,而是与生俱来的‘女香’。这香气很淡,人人身上的香都不一样,寻常人闻不见,自己也感觉不到。” 公仪凝越听越是惊奇。 “啊,这可厉害了。” “怎么说?” “这可比什么听音辨气的功夫厉害多了。”公仪凝咋舌道,“不管什么人躲在暗处,你只要闻一闻,都能感觉到。还不厉害?” 凌霜秀微微一怔,又道:“也不是那么厉害。不过,女子的话……” “对。”公仪凝颔首笑道,“若是这承宁郡王府里,突然来个什么女飞贼女刺客……你闻一下,她就露馅了!” 这回洛长熙也笑了。 公仪凝又嘻嘻哈哈地与凌霜秀打趣了几句,又想起洛长熙该喝药了,便又急急地要去小厨房里端药。 见公仪凝走了,凌霜秀又看了洛长熙一眼。 “在我之前,除了凝姐姐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人来过吗?” “嗯?”洛长熙见她问得认真,却反问了一句,“那么,你进来的时候,没在门口遇见什么人吗?” “没有。”凌霜秀摇了摇头,“我并未走正门,是从侧门进来的。” “哦。”洛长熙点了点头,“那便是没什么人了,就只有公仪凝来了。” “是吗……” “是。” 凌霜秀笑了笑。 可洛长熙却隐隐觉得,她那笑容之中,似乎有种怅然若失的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 前阵子写花月四院的故事的时候,有的人说不喜欢沉鱼,有的人说讨厌苏五娘……等我昨天写完了她们,又纷纷表示不满是怎样→_→ 等过阵子如果有空的时候再补个番外……(要是没空就当这句话不存在好吗_(:з」∠)_) 新人物瞿亦柳……这么明显,大家应该猜到了点什么吧╮(╯_╰)╭ 第033章 .循香 洛长熙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思虑再三,还是入宫了一趟。 然而,大概正遇上洛明德心情不错,竟然并未骂她。只问了几句她的“病”,再叮嘱了几句三日之后的秋猎之行,还特别交代她要“盛装前往”。 “……若是不便,也不必骑马去了。”洛明德想了想,又道,“反正朕也没打算真让你下场打猎。要不,朕赏你一驾辇车。” 洛长熙自然不要,再三推辞。 好在洛明德并未勉强,只是又强调了好几遍,才放她出宫。 洛长熙回府之后想了半天,倒也想了个主意。 马车是得弄一驾,但她自己却没打算坐。在洛长熙看来,坐马车比骑马更累。于是,她打算好了,到时候就让公仪凝与凌霜秀坐马车,她在一旁策马,等到了围场,再假装自己是从马车上下来的。 凌霜秀本是不去秋猎的,但听公仪凝说得热闹,又被其怂恿了,也让洛长熙带着一块去。洛长熙很是无奈,想想这个表妹一直体弱,难得有个能出去走走的机会,只好答应了。 但等到洛长熙回了府,将原本想好的主意说出来之后,公仪凝第一个不答应。 因洛长熙的伤还没好全,公仪凝很担心她一骑马又让伤口裂开了,非要让洛长熙也一同坐马车。可洛长熙却说马车颠簸,伤口更有可能裂开。两人争了半天,最后洛长熙再三保证自己会一路慢行,更会小心谨慎,绝不震到伤口,公仪凝才勉强答应。 凌霜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洛长熙与公仪凝争吵,一言不发,看了许久。 景青是最不乐意的。 因为她不能骑马了,她得给两个大小姐赶马车。 但洛长熙开了口,她不乐意也得乐意。 这一年秋猎围场设的地方,竟是洛长熙十分熟悉的。 五年之前,她一人闲逛逛到了红叶山,在这山中认识了瞿亦柳,五年之后,她回到京内,竟又重临故地。 只是这一回却不再是她一人。 皇帝洛明德亲携朝臣一块出来狩猎,自然是浩浩荡荡的一大队车马。洛长熙早与洛明德说好了,由襄南军押后。所以这一回,洛长熙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旁边是景青赶马车载着两个大小姐,接着则是襄南军的四支近卫分队跟随其后。 时节正好,秋阳绚烂,红叶山被一片漫无边际的红枫覆盖,景色醉人。 骑马的倒是能一边行一边赏景。 可坐在马车里的,虽能时不时地撩一下车帘子,却只看得一角景致。 公仪凝很快便气闷了,有点后悔自己答应了坐马车。可她看一眼凌霜秀,便又想,若是她出去骑马了,凌霜秀一个人坐在这马车里岂不是更闷? 凌霜秀看出她无聊,便与她闲聊了两句。 公仪凝突然想起她与洛长熙跟苏五娘争斗之时,凌霜秀似乎消失了好一阵。 “前阵子你都不来找我们,是去哪儿了?” “我爹去了温泉山庄休养,我便也去住了一阵子。”凌霜秀解释道,“山上消息闭塞,后来过了许久,我才听说殿下受了伤,便急急地赶下山来。哪知那日竟不利出行,在半山腰上遇见了劫匪,可吓坏我了。” “啊?”公仪凝听了,瞪大了眼睛,“那怎么没听你说起?后来……后来怎么……” “后来……” 凌霜秀因只是去山上小住,又离京内不远,便没带几个人手。除了随侍的嬷嬷和丫鬟,只有赶车的马夫外加数个凌相府的近卫。原本,既是相府之车,应当是无人敢犯的。可不知怎的被数十个流窜的亡命之徒给盯上了,生了歹意,既要钱财又想劫车内的凌霜秀。 相府的近卫个个都是忠心之人,奈何本就人少,还要分心去护着马车。一番惨斗之后,几乎死了大半。凌霜秀在车子里吓得不轻,为免遭污辱,差点就拔簪子自尽了。 这时候,忽然来了个人。 “你们这些人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竟然做这种不要命的勾当!”那人冷声骂道,“既不要命,就算你们今日全死在这儿,也不算冤枉了。” 凌霜秀当时并未掀开车帘。 她静静坐在马车之中,听着那人斥骂出招,听着那人将那些匪贼全部杀死除尽,又听着那人吩咐相府近卫,说自己留在此处守护小姐,让那近卫下山回府喊人再来接应。 凌霜秀听了很久之后,终于打算掀开车帘,想亲自向那人道谢。 可那人却阻止了她。 “小姐还是不要下车为好。” “为……什么?” “怕污了小姐的眼睛。” “那……可是……我想……”凌霜秀平日明明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可在那时,她竟然结结巴巴,像是连话也不会说了,“你救了我的命,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车外那人竟然轻轻笑了一声。 “我现在浑身血污,没什么好看的。若真要看,来日总有机会再看。” “来日……” 还会有来日再见的机会? 那人又笑道:“只是等到那一日,小姐可千万莫要认错了人。” 坐在车中的凌霜秀也抿嘴笑了笑,只是她是偷偷笑的,小心翼翼,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之后,那人竟然一直在车外与我说话,直到我家中来了人接,才告辞离去。”凌霜秀接着道,“我家中的近卫自然要问那人的姓名来历,说日后定然要登门致谢。可那人却执意不说,说了句‘这也是个巧合缘分’便走了。那人武功高强,那些近卫根本就追不上,只好就这么算了。” 公仪凝听完了故事,啧啧称奇。 “天啊,英雄救美!这简直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 凌霜秀微微一怔,浅笑道:“这么说来,的确是。” 公仪凝愈加兴奋起来:“等会儿你去跟洛长熙说一说这事,让她在京内好好查一查,说不定能找到这位‘大侠’呢!若是个白衣翩翩的年轻公子……” 凌霜秀闻言一愣,脸色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此事……还是不要告诉殿下了。” “啊?为什么?” 凌霜秀收敛了笑意,淡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人家既然不愿透露姓名身份,我也不必强求。” “可……”公仪凝觉得有点可惜,“可那人不也说什么‘巧合缘分’么?既是缘分……” “若真有缘,更不必强求了。” 自会有再见的一日。 有人相伴说话,便再不觉得路长无聊。公仪凝似乎还没说够,他们这一行今日的落脚之处便到了。这一回洛明德不住行宫,选了红叶山山腰的一处山庄,早早派人定下了。那山庄修得极好,修建之时全照着山上原有的红枫围建,几乎不伤一树,令那山在庄中,枫在庄中,屋宇楼阁尽数掩在层层叠叠的红枫之中。 山庄的名字也依这山名,简单命为“红叶山庄”。 这一行之中,除了洛长熙与景青之外,就只公仪凝与凌霜秀是女子,两人又都是与这秋猎无关之人,纯粹是洛长熙私带的“家眷”。到了山庄之后,其他人都被皇帝喊过去例行说话了,她们两人却自由得很,商议几句之后,决定先在庄内的红枫林里逛逛。 “她们倒好,骑着马逛了那么久,我们可什么都还没看见呢。”公仪凝一边走一边还絮絮叨叨,“京内也有枫树,可却都稀稀拉拉的,还没红呢就先黄了枯了,掉光了。还是这红叶山上的枫林最美……霜秀,你说是不是?” 可身后的凌霜秀竟然毫无反应。 公仪凝心中奇怪,回过头来。 凌霜秀的样子很奇怪。 她停了步子,神色凝重,不断朝四处张望,眼神之中有焦灼也有欣喜。 可…… 放眼望去,漫天都是红叶,分明什么也没有。 “霜秀……” 凌霜秀突然拎着裙子,朝某个方向跑了起来。 “霜秀——” 公仪凝吓了一跳,赶紧跟了上去。 遮天的红叶,细碎的阳光,微凉的山风。 还有个拎着裙子不断朝前奔跑着,跑得气息不稳,几乎喘个不停的柔弱女子。 公仪凝一边跟着一边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霜秀的身子本就不好,还这么顶着风拼命跑,万一跑出什么毛病来可就不得了了。这么一想,公仪凝提气运起轻功,几个纵跃便挡在了凌霜秀的面前。 “霜秀,到底怎么了?” 凌霜秀没有理她。但凌霜秀总算停了步子,略略喘了几口气,突然朝一片红叶交叠之处喊了一句:“喂——” 喂? 公仪凝傻了眼。 “是不是……是不是你?” 谁? “我……没有认错你,对不对?” 公仪凝终于明白了,是那个人?!那个救了凌霜秀的人,竟然也在这红叶山庄里吗?公仪凝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可目之所及,除了红叶还是红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霜秀……”公仪凝又问了一句,“那人在哪儿?” “……走了。” 凌霜秀原本亮莹莹的双眸渐渐黯淡下来。 “啊?”公仪凝更加惊异起来,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啊!难道凌霜秀害相思病害得神志不清,疯了?公仪凝赶紧一把拉住了凌霜秀,急急问道:“我……我怎么没看见人?你在哪里看见的?刚才真有人?” “我闻见了。”凌霜秀回过神来,朝公仪凝解释道,“我虽然没有看见她,但是我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气。我不会认错的,一定是她!” 闻见…… 公仪凝想起来了,凌霜秀天赋异禀,能闻见许多别人闻不见的气味,尤其是女子身上的香气……不对!女子?! 公仪凝瞪大眼睛:“她……她是个女子?” “嗯。”凌霜秀颔首,一脸无辜地看着公仪凝,“我可从来也没说过她是个男子啊。” “可……可是……” “我刚才真的闻到了。”凌霜秀又道,“一定是她。只是……” 只是那人却不肯相见,在暗处呆了一会儿,见凌霜秀追来,便急急地走了。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凌霜秀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失落与惆怅。 “我后悔了。”她说,“当时,我怎么就没有掀开车帘呢?” 一旁的公仪凝根本没心思听凌霜秀说这隐秘的心事,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公仪凝觉得,这件事一定得告诉洛长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元宵节+情人节,祝大家双节快乐~ 另,衷心地希望今天不要堵车…… 凌表妹虽然是个很聪明很懂人情世故的人,但内心其实是单纯的……(所以容易被骗哈哈哈哈哈) 括号里是我瞎说的……大家不要当真……_(:з」∠)_ 第034章 .酒约 在公仪凝看来,这可是个大事! 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出身的凌霜秀……她……她竟然暗恋上了一个女子! 虽然凌霜秀一再强调,说自己只是“想看看她的样子”。可如果并未动情,何必如此执着于此? 公仪凝才不信。 可走着走着,公仪凝又有些迟疑了。她突然想到,此时的凌霜秀不正与自己一般吗?凌霜秀暗自喜欢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而自己竟然也在喜欢着洛长熙…… 怎么会这样? 这世上究竟有多少女子在喜欢着另一个女子? 而这些女子之中,又有几人能真正得到回应,有几人能相携相伴,有几人能真正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公仪凝停了步子,长长叹了口气。 她仍身处于片片红叶之中,眼前明明是一片如画美景,但此时看在眼中,却多了几份萧索之意。 这枫叶再红再绚丽,毕竟时已至深秋。 思及此处,难免令人唏嘘。 公仪凝活了十七年,日日都是洒脱的性子,胡闹的脾气,可直到此刻,终于有些懂得了何为“悲春伤秋”。 公仪凝低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找洛长熙。 洛长熙此时正头疼着。 洛明德单独留她说话,特地与她提起了第二日的秋猎。到时,洛明德会以一柄宝刀作为彩头,令所有参与此次秋猎的青年才俊一起比拼两场,第一场是狩猎,比运气拼能力,第二场是武斗,看各人的真功夫。最终的决胜者能获得宝刀,同时还可向洛明德求一样赏赐。但那些人既然能来参与这场秋猎,便多少都是明白洛明德的用意的。尤其洛长熙近日来都以女装示人,此时也一同前来…… 实在明显。 所谓的“求一样赏赐”,自然是可求娶承宁公主洛长熙的暗示。 洛长熙没想到,洛明德居然早就打定了主意。 她心情烦闷,也就没回屋子,信步在这红叶山庄里的林子里闲逛起来。 “洛长熙——” “嗯?” 洛长熙抬头,却看见一身红衣的公仪凝自红叶深处跑了过来,竟然好像山间红叶化作的妖灵一般,美得既艳烈又耀目,朝她直面而来。 洛长熙愣了愣。 “你发什么呆呀?” “没什么。”洛长熙回过神来,见公仪凝一个人,便又问了一句,“霜秀呢?” “她的嬷嬷说她该回去吃药休息了,便将她带走了。”公仪凝解释道,“我觉得房子里闷得慌,你又不在,我就一个人在这儿瞎逛。” “哦……” “洛长熙,你说……” “什么?” 公仪凝本来想与洛长熙说凌霜秀之事,可话到了嘴边,又不忍说了。她想起与凌霜秀还在马车上时,凌霜秀曾一脸为难,说“还是不要告诉殿下了”。大概是凌霜秀自己也知道事关“女子”,若让洛长熙知道了……公仪凝叹了口气,又对洛长熙说:“也……没什么。” 洛长熙有些着恼:“到底什么事?” “我忘了。” 公仪凝睁着眼说瞎话。 洛长熙原本心情就不好,再被公仪凝这么一闹,让她更是火大,干脆也懒得理会公仪凝了,一转身就往回走。 “喂……洛长熙……” 洛长熙走得很快。 可还没走上几步,她却又停了下来。 公仪凝在后边匆匆跟着,见洛长熙突然停住,本还有些奇怪,可再一抬眼,公仪凝也停了步子,愣住了。 前面的枫树之下,站了个人。 那人靠着枫树站着,手里提着个小酒坛子,面上挂着笑,看着洛长熙。 “瞿亦柳?”洛长熙很快便想到了几日之前,瞿亦柳曾经说过很快会再见。莫非就是指在这红叶山庄里见?可这红叶山庄已被洛明德整个全给包了下来,这瞿亦柳是如何进来的?竟然还能大模大样地带着酒在这儿等她。洛长熙心中生疑,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瞿亦柳笑得很是狡猾。 “殿下不妨猜猜看?” 公仪凝却反应极快,先一步开口道:“难怪前阵子京内有传言说,银万两的瞿大老板最近买山买地,原来……这红叶山庄竟然就是瞿大老板建的?” 瞿亦柳愣了愣,朝公仪凝笑了:“这位姑娘聪慧至极,不知是……” “我就是——”公仪凝说了一半,又看一眼洛长熙,见她毫无表情,便狠狠心道,“我是这位郡王殿下的相好……” “染香楼的花娘。”洛长熙竟然十分配合地接口道,“花凝。” 瞿亦柳闻言一笑:“原来就是京内传得纷纷扬扬的那一位,真是久仰盛名。今日我竟有幸得见,实在觉得……名不虚传,殿下的眼光很是不错。” 公仪凝被人夸赞绝不会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愈加灿烂。 “怎么?莫非我很有名?” “当然。”瞿亦柳笑道,“人人都说花凝姑娘不但容貌绝色,还只倾心于承宁郡王一人,外人都不得见。” “哦。”公仪凝似笑非笑,“没想到瞿大老板不但赌坊经营得好,山庄建得好,连打听消息也极为厉害。只怕每日里京内流传的各条消息,都瞒不过瞿大老板的耳目。” 此言一出,连洛长熙的面色都有些变化。 公仪凝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之前见了洛长熙的那几页被烧了一半的信。而她这般言辞犀利,冷嘲热讽,自是在故意刺瞿亦柳,想看她的反应。 但…… 瞿亦柳毫无异常,面上仍带着笑。 “花凝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生意人,懂一点儿生意场上的事,偶尔也听一听路人传的闲事,算不得有什么耳目。” 几乎毫无破绽,令人难以琢磨。 公仪凝也不纠缠,很快就嘻嘻哈哈地转了话头。 “瞿大老板可不是什么‘普通’生意人!”公仪凝又道,“不说别的,就说这红叶山庄就妙得很,也美得很。” “花凝姑娘过奖了。” “不过,瞿大老板不在庄子里谈生意,反倒在这林子里站着,莫非是特地来给我们送酒喝的?” “算是。”瞿亦柳颔首笑道,“不过,这一坛还算不的特别好的……” 洛长熙听到这儿,也接了一句:“不知特别好的在何处?” “特别好的……得过两天,麻烦殿下亲自去取。”瞿亦柳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长熙一眼,“我听说明日殿下便要下山秋猎,自然不敢打扰。不过,等秋猎之后,我斗胆想邀殿下到这红叶山的山顶上喝酒,不知殿下敢不敢应?” 洛长熙并未犹豫,沉声道:“有何不敢?” “好。”瞿亦柳将手中的小酒坛子先递了过来,“那两日后日央之时,我在山上静候殿下大驾。” 公仪凝对这瞿亦柳实在没什么好感。 因为她直觉这个瞿亦柳比苏五娘还要深沉可怕,说话不好好说话,非要绕来绕去,拐七八个弯子,到最后,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很多让人听不懂的话。 比如这喝酒,为何说“敢不敢应”? 再比如这约见的地点,为何是“山顶上”? 还有瞿亦柳身上那闲适又随性的姿态气质,美倒是挺美,就是……美得让公仪凝莫名就觉得很是不爽。 然而,洛长熙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赴约。 更……不爽。 她们从前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究竟有个什么缘故? 公仪凝很想找洛长熙问个明白。 可瞿亦柳人都走了半天了,洛长熙还站着原地没动,竟然还沉着脸盯着瞿亦柳的渐渐走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接着,她将手中的小酒坛子揭开了,低头闻了闻。 ——沉醉人心的酒香。 “好酒。” 公仪凝盯着那酒坛子,又想到了个坏心眼的主意。要不……把洛长熙给灌醉……到时,她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洛长熙又将那坛子封了,朝她道:“走吧。” 公仪凝兴致勃勃地凑了上去:“既然是好酒,我们晚上一块儿喝了,怎么样?” 洛长熙直接拒绝了。 “不行,明日还要秋猎。” “就……喝一点点?” 洛长熙停了步子,看了公仪凝一眼:“之前你不是说……在我的伤全好了之前,不许我饮酒吗?” “……” “不过你倒是可以喝。”洛长熙转念一想,又将手中的小酒坛子伸了过来,“你要真想喝就喝一点,不过不要喝太多。你特地来看秋猎,若是醉得起不来可就看不着了。” 面对如此真诚的洛长熙,公仪凝的脑子里顿时什么坏心眼都没了。 “我也……不喝了。” 她们原本各有各的心事,可被这瞿亦柳突然一打岔,又好像各自都觉得各自的心事不那么沉重了。两人一路行,一路又忍不住观赏和赞叹着红叶山的美景,不知不觉便走回了她们这两日所住的阁楼。 天色已有些暗了。 阁中早有人备好了饭菜,多是山中野味时菜,做得极为清新雅致,味道又很爽口,两人都吃了不少。饭后为了消食,她们又在附近以空中回廊所连的几座阁楼里都转了一圈,这一转却惊奇发现,阁中每一处竟都有每一处不同的特别景致。 夜幕低垂,楼中已有来来往往的仆从开始掌灯。 洛长熙也觉得有些累了,想到明日还要应对秋猎,便决意早些回去歇息。 “反正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有什么想看的改日再来便是。” “嗯……” “回去吧。” “洛长熙。” 公仪凝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句。 “嗯?” “今夜……”公仪凝强自镇定,看着洛长熙,可再镇定也还是有些紧张,连她自己都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抖,“我……今夜能不能与你……睡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善良的作者必须提示一下,下章没有你们想看的那些内容……→_→ 她们只是很纯洁地躺在床上…… 第035章 .同榻 夜已深。 公仪凝找了无数个理由,最终死皮赖脸地跟着洛长熙回了房。 她先说自己不能与凌霜秀同住,因为凌霜秀身子不好,怕自己吵到她,扰了她的休息。接着又说自己不能与景青住,因为根本就不熟。 再……便只有洛长熙了。 可洛长熙面无表情道:“阁中多的是屋子,你随便拣一间睡。” 公仪凝的眼神有些可怜。 “我……我一个人……” 洛长熙有些好笑:“你还会害怕不成?” “也……不是害怕。”公仪凝随口都能编出七八十个理由,“我是认床。不在熟悉的地方呆着,我睡不着。” “这阁中哪一处不是陌生地方?我的屋子你熟悉?” “屋子是不熟,但是……”公仪凝眼巴巴地盯着洛长熙,“人熟啊。” “……” 洛长熙怔愣了半天,竟然也没想到反驳的话。 等进了屋子,洛长熙看了看屋内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床,突然想起之前曾经见过公仪凝的睡相,那着实有些…… 洛长熙叹了口气。 “你……睡觉的时候不许乱动。” 公仪凝正心怀鬼胎,听到这一句,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什……什么叫“不许乱动”?!难道洛长熙看出什么来了不成?可是……公仪凝心虚地看了洛长熙一眼,却发现她一脸正经,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梳洗过后,洛长熙又想了想,朝公仪凝道:“你睡里边。” “为什么?” “这是我的床,自然听我的。” 其实洛长熙是一片好心,因为想到公仪凝睡相太差,担心她睡到半夜从床上滚下去了。自己好歹功夫不错,就算被公仪凝踢到踹到,大概也不会怎么样。 至于公仪凝…… 反正她只是想赖着和洛长熙睡一张床,至于睡哪里才无所谓呢。她很快脱了外衣裙子,再将鞋子也甩了,爬到了床里边缩进了被子里。 洛长熙熄了外间大灯,只留了床边的一个小盏,也跟着躺了下来。 公仪凝蜷在被子里,听着洛长熙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到洛长熙躺在自己身侧,紧接着,便闻见了熟悉的气味。大概凌霜秀说的是真的吧。虽然公仪凝不知道别的女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气,可她能闻见洛长熙身上的…… 那是一种让人不自觉就很想靠近,很令人安心的味道。 公仪凝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朝洛长熙那边挪了挪。洛长熙感觉到了,以为公仪凝冷,便问了一句:“还要不要再盖一条被子?” “不……必了……” 洛长熙觉得公仪凝的声音也有些抖,便伸手探了过去,覆在公仪凝的手背上试了试。 “手这么凉。” 公仪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洛长熙握着,心跳不自觉地就有些快了。她抬起头,正看见洛长熙微蹙着眉头,也正看着她。 “嗯?” “我……怕冷。” 洛长熙仍皱着眉,似乎随时打算下床去找被子。公仪凝赶紧又补了一句:“这一条被子够了,再盖一床压得胸闷。” 洛长熙果然没动了,又叹了口气。 叹气之后,她竟然朝公仪凝那边挪了挪,一直握着的手也没有松开。这么一来,两人挨得极近,姿势嘛……像是公仪凝倚在洛长熙的肩侧,而洛长熙则半搂着公仪凝的腰。 ——因被洛长熙握住的那只手,就搭在腰间。 公仪凝原本觉得,好不容易有个能和洛长熙如此亲密相处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沾点便宜好处。若是能趁机“勾引”了洛长熙,让她对自己也有了心思,那就更好了。反正她们两人都是女子,怎么算都不吃亏。可等她真正躺下了,挨在洛长熙身边了,公仪凝又似乎没那么惦记着“便宜”不“便宜”的事了。 就这样与自己喜欢的人躺在一处,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似乎…… 也挺好的。 公仪凝竟然觉得十分知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既然没了乱七八糟的邪念,就这么静静靠在洛长熙的身侧,公仪凝的眼皮也渐渐地往下耷拉,很快便要沉入梦乡。 但洛长熙睡不着。 虽然这屋内四处都静悄悄的,可因为两人离得极近,她又闻见公仪凝身上那密密甜甜的香。这莫名令洛长熙觉得有些不适,一下子倒没了睡意。既然睡不着,脑子便转了起来。不知怎地,洛长熙突然想起白日里公仪凝说了半截的话。 “公仪凝。” “嗯……” 公仪凝有点迷糊,但还是下意识地嘤咛了一声。 “你白天急匆匆地跑来,是要与我说什么?” “是霜秀……她喜……”公仪凝闭着眼睛半梦半醒,不知不觉差点便脱口而出了,可说到一半公仪凝自己清醒了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霜秀?她怎么了?” 公仪凝又不说了。 若换成是从前的她,突然遇着这么有意思的事,她必定是要说出来与人细细聊一番的。可如今以己度人,她竟然多了一分怜惜之意,怜凌霜秀的情,也惜自己的心。 她无法再看轻世间任何情爱与真心。 公仪凝叹了口气,一颗心愈加柔软起来,不自觉地朝洛长熙的方向又挪了挪,将那只被洛长熙覆着的手抽出来伸过去…… 她抱住了洛长熙。 “洛长熙……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没有。” 洛长熙感觉到公仪凝凑了过来,觉得有点热。 也不知是因她们二人挨得太近,还是这被褥太厚,洛长熙气闷得很。她刚想动一动,又想起公仪凝似乎极为畏寒,便又忍着没动了。 “为何这么问?”洛长熙想着,也许说几句话转移一下心思就不热了,便又接着问,“难道……霜秀喜欢了什么人?” 公仪凝不敢作声了。 洛长熙觉出古怪,连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公仪凝原本问那一句话其实是为了自己,可却忘了她开头提到了凌霜秀,这样被洛长熙逼问下来,她也不好再瞒着,只好将凌霜秀在山上遇见匪徒,又被人救下的事说了。至于其他,比如对方是个女子或者身上有什么香味,而且还很有可能就在这红叶山庄之类的事,公仪凝则一个字也没透露。 洛长熙听了,眉头却皱成了一团。 “喂……洛长熙?” 洛长熙叹了口气。 “快睡吧。” 公仪凝觉得洛长熙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但这事似乎没什么值得洛长熙不高兴的吧?公仪凝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该不会……洛长熙对凌霜秀…… 呸!肯定……不可能。 洛长熙明明刚说过自己没喜欢过什么人。 但再转念一想,这问题若问自己,自己肯定也要强辩说“没有”。洛长熙就算喜欢了什么人却不肯承认,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公仪凝再也睡不着了。 洛长熙却闭了眼睛,渐渐地,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公仪凝抱着洛长熙,盯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心里舍不得。若是面前这个人不喜欢她,喜欢别的什么人……她……她绝对不会甘心的!到时候管他是谁呢,就算是凌霜秀,她也非要抢过来不可。 可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好在公仪凝很快想起,亲玉娘对她说过,应该先试探出洛长熙的心意。对!先看她到底在不在意自己,这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怎么试探……当初她察觉出自己喜欢洛长熙,是因染香楼的那一场变故,那么,试探洛长熙……莫非要在秋猎上故技重施?公仪凝想了大半夜,迷迷糊糊,最后也不知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一大早,洛长熙先醒了。 原本以为床上多了个人,自己多少都会有些不惯,却没想到这一夜睡得也不算太糟。只是……胸口气闷得很,身上像是压了一大块巨石一般,动弹不得。洛长熙睁开了眼睛,记起是与公仪凝同榻而眠,这才感觉出来,原来自己身上那块“巨石”正是公仪凝。 她几乎整个人都缠在洛长熙身上。手搂着洛长熙的腰,箍得紧紧的,一条腿也横在洛长熙的腿上,脚尖都伸到被子外头去了。 至于那令洛长熙感到极为气闷的胸口…… 上边压着的是公仪凝的头,贴着的是公仪凝的脸。 洛长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想了想,洛长熙又觉得有些庆幸。至少,公仪凝没一脚将她给踹到床底下去。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洛长熙试着想要挣脱公仪凝的桎梏,可睡得极为香甜的公仪凝身子很重,根本就挪不开半分…… “公仪凝。” 洛长熙忍无可忍。 “嗯……” 公仪凝半梦半醒之间,发出了一声像小猫一般的哼唧。 洛长熙的心也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把似的,竟有些痒,还有些燥。但洛长熙很快将这奇怪的感受怪责于公仪凝此刻的“恶劣”。于是,洛长熙又喊了一句:“公仪凝!” 公仪凝总算被喊醒了。 她甫一睁开眼,就看见洛长熙的眼睛。 近在咫尺。 甚至,公仪凝能在那双有些恼怒的眼睛里看见茫然无措的自己。 “嗯?” “起床。” 洛长熙一把将公仪凝推开了,起身下床。 其实,在公仪凝看着她的那一刻,洛长熙的突然有点心慌的感觉。可为什么心慌,她却不明白。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从未和人这么亲近过吧?即便是身在南疆之时,景青几乎与她朝夕相处,也从未这般亲密过。 公仪凝…… 最初与她不过也只是个合作的关系,怎么如今两人却离得这么近了? 洛长熙沉默不语地穿衣束发,很快便收拾好了。再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外间秋阳杲杲,十分喜人。 床上的公仪凝有点沮丧。 洛长熙…… 竟然就那么冷漠无情地把她一把推开了,半点怜惜之意都没有,果真是对她无意吧? 虽然公仪凝早有所觉悟,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闷闷不乐,磨蹭着也下了床,穿鞋子,套衫子,慢吞吞地挪去镜子前梳头。公仪凝忍不住在镜子之中偷偷看一眼身后的洛长熙,却发现她竟然正将佩刀挂在身上。 “你……你伤还没好全,今日难道也要下场打猎不成?” “不会。” “那你带刀做什么?” “听说今日有两场比试,最终获胜之人能赢得皇上亲许的彩头……”洛长熙又看了一眼窗外,才道,“你说,若我又打赢了那个获胜之人,彩头是不是就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秋猎…… 靠公仪凝显然是不行的,她只有轻功好→_→ 所以公主殿下决定自己上……_(:з」∠)_ 大家不要着急,秋猎之后感情会有大进展的……(都睡到一起了也要负责的对不对?) 那个…… 虽然我目前还没写到“大进展”……但我先这么设想着吧→_→ 第036章 .秋猎 公仪凝自出门之后便一直在想自己的事,凌霜秀的事,却竟然忘记了此次秋猎最为重要的事—— 这场秋猎乃是皇帝为了给洛长熙招驸马才办的! 可惜的是,公仪凝的功夫太烂,根本上不得台面,不然,她非要上去打一场,将洛长熙给抢过来不可。但看洛长熙自己的意思,似乎也是不愿的,那么,洛长熙是打算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抢回来?公仪凝突然冒出这么个古怪的想法,实在觉得好笑,就低着头笑了起来。 洛长熙正在牵马,被她笑得莫名,就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公仪凝笑嘻嘻地凑了上去。 “到时候……你可要狠狠地把那个获胜之人揍一顿,绝不能手软!” 洛长熙凉凉瞥了她一眼,故意道:“我重伤未愈,只怕是不行的。要不,你去替我打一场,如何?” 公仪凝听了,竟然来了兴致。 “好啊好啊!不过,我要是赢了,你是不是就归我了?” 洛长熙却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公仪凝朝洛长熙眨眼睛,“这回秋猎的彩头不就是你吗?我要是赢了,彩头当然得归我了!” 洛长熙有点啼笑皆非。 “谁告诉你彩头是我?” “不是你……”公仪凝有点失望,“那是什么?” “南疆诸部落进献的一把宝刀。”洛长熙道,“这把刀据说是上古时代的神兵利器,在外流落几百年,被南疆的一个富商偶然得了,献给了部落首领。后来,那个部落被我襄南军打败,俯首求和,进献了无数珍宝,将这刀也一起送了来。” “咦?既是你带人打败的,皇上怎么不将那宝刀赐给你?”公仪凝又看了看洛长熙的脸色,“喂,你是不是喜欢那把刀?” “他不想赐也没什么。”洛长熙并未直接回答公仪凝的问题,而是压低了声音笑道,“若我真想要,总会有办法让他赐……” 公仪凝明白了。 洛长熙不但喜欢那把刀,还已经想了“坏主意”要夺刀。 公仪凝又担心她的伤势,便多问了一句:“你的伤……” “早好了。” “明明还没好全。” “若真没好全,昨夜只怕早就被你给压坏了。”洛长熙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暧昧,瞪着公仪凝没好气道,“早些时候还觉得你挺轻,怎么睡着了却那么沉……”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这个洛长熙她…… 她怎么就这么蠢呢! 这种什么“压”之类的话也能随便乱说吗?再说了,“早些时候还觉得你挺轻”是什么时候?公仪凝脸上发烫,心跳如鼓。 她们两人说了半天,一点也没注意到凌霜秀早来了,站在一旁听了许久。凌霜秀本想找个空子与两人招呼一声,却没想到她们越说越是兴起,最后还说出了令人误会的奇怪话。见到公仪凝脸红,凌霜秀为免两人尴尬,赶紧低了头,偷偷地退了两步。 洛长熙总算察觉到自己失言,可思来想去似乎也补救不了。再一转眼,她又看见还有个凌霜秀低着头站在一侧。洛长熙轻咳一声,干脆牵了马转身走了。 “我……去前边了,你们两人跟着景青便是。” 公仪凝这才发现凌霜秀,见凌霜秀也正看着她,不知怎的就下意识地先辩解了一句:“霜秀,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昨夜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 凌霜秀微微一愣,接着竟扑哧一声笑了。 公仪凝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的辩解比不辩解还糟糕…… 简直越描越黑。 “走吧。”凌霜秀倒是落落大方,走上前来拉公仪凝的手,甚至还替公仪凝找了个台阶下,“凝姐姐与殿下之间素来要好,即便比旁人要亲密一些也不算什么。” “是……啊。” 公仪凝有点心虚。 秋猎围场设在红叶山下背阴的山坳处,早早就有御林军过去将整个围场都清理了一遍。山上众人各自牵马下山,只有公仪凝与凌霜秀两人坐的是山庄里特地给客人备的软轿。轿夫的脚程很快,她们到山下时,时辰尚早,但参与此次秋猎的人却早就到了多半。 公仪凝看了一圈,大多都是生面孔,好在有凌霜秀在,可一个一个解释与她听。 这回来秋猎的人大多是朝内有名的官员或者世家子弟。当然,最受瞩目的是朝内最具权力与名望的三家,凌、景、陈。 凌相虽然来了,但因一直托病的缘故,早与皇上说了只做观客,不参论评判。凌家真正颇受关注的是凌家长子,也是凌霜秀的哥哥凌湛明。凌湛明身为当朝丞相之子,平素是个以博闻强记,才思敏捷而闻名的书生公子,可这回竟然主动向皇帝请求参与秋猎,让不少人都暗地猜测,他是否一直深藏不露,其实是个文武全才。 除此之外,景将无子,便带了两个领副将之职的侄子一起来。陈将倒是有两个儿子。陈家的大儿子陈乾一表人才,武艺超群,年纪轻轻就有过几件功绩,面上便总带着洋洋自得的笑意。陈家的小儿子却年纪还小,刚满十四岁,也牵着马来了,纯粹是来凑热闹。 至于其余人等,则要么是家世太差,要么是能力不够,凌霜秀便也并未多言。 公仪凝暗自看了一会儿,先留意的自然是凌霜秀的亲哥哥。 “你哥哥厉害不厉害?” “他呀……”凌霜秀掩口笑道,“他平时都在书房念书写字,数月之前才开始学骑马射箭,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这样还来秋猎? 公仪凝吃了一惊:“那……岂不是会给你们凌家丢……丢人?” 凌相竟然还气定神闲地坐在台上。 “我爹就是想让他丢一次人。”凌霜秀低声笑道,“我那个傻哥哥……他是个犟脾气,说了不许他来,他还非要来。我爹说,他不吃个苦头是不肯明白的。” 按凌霜秀的意思…… 这个凌湛明是喜欢洛长熙吧? 不然怎会如此? 公仪凝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凌湛明实在不足为患。就他那副弱气的样子,只怕连自己都打不过,更别说这场中的其他高手了。再看他的眼神,似乎自洛长熙出现之后,便一直跟着走……真是可怜。 跟自己差不多。 公仪凝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另一边。 真正看起来比较厉害的,是那个陈将的儿子陈乾。 公仪凝自己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好歹也出自武林世家,见过不少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有几分眼光了。 “那个陈乾似乎挺厉害。” 凌霜秀抬头看一眼,竟然随口答了半句:“不过尔尔。” “啊?”公仪凝吓了一跳,“难道还有更厉害的?” 凌霜秀竟然叹了口气。 “自然有。” “谁?” 此时,场中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洛明德是最后一个到的,但他竟然并不是一人前来,身边还跟了个十分娇艳明媚的宫装女子,看那气派应该是位得宠的嫔妃。两人上了高台落座,洛长熙行礼之后亦跟了上去,坐在洛明德的另一侧。 场中所有人立即俯身下拜。 凌霜秀拉了公仪凝一把,两个人都退了一步,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跪拜下去。听到身边人口中念词,公仪凝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子是“姚贵妃”。 既然连洛明德都到了,秋猎便马上开始了。 洛明德身边的大太监先出来宣读了圣旨,交代此次秋猎的规则与彩头。 整个秋猎分为两场。 一场是限定一个时辰,谁狩到的猎物最多谁为胜,取前三名。另一场则是武斗,由这前三名上台比武,掉下台来便算输,最终赢得比武之人便为今日的钦点勇士,赏彩头,还可向洛明德求取一样恩赐。 彩头很快便被人抬了上来。 果真是一把刀。 乌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质地,但依公仪凝的眼光来看,就算没有传言所说的“上古神物”那么夸张,也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宝刀。 公仪凝忍不住远远看了一眼洛长熙。 洛长熙端坐在台上,没什么表情,一副淡然的样子,连看都没多看那宝刀一眼。 真会装模作样! 也不知她到底想了什么主意……难道是等那个什么“钦点勇士”出来之后,再冲出来去抢刀?公仪凝想了一会儿,又去看了一眼场下站着的那个陈乾,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和忐忑。 洛长熙肯定比他要厉害。 “对了,霜秀,你刚才说有人比陈乾厉害,是什么人?”公仪凝顿了顿,又胡思乱想起来,“难道是……是救你的那个人?” 凌霜秀听了,先是微微一怔,接着便笑了:“怎会?我连她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又怎知她厉害不厉害。” 这时景青却过来了。 不知是否洛长熙叮嘱过,景青带她们两人自一众人马之中穿过,给她们找了个刚好能避开高台耳目又视野宽阔之处,那一处搭了一溜凉棚,也坐了几个妇人,大概是此次秋猎官员带来的家眷。景青替两人找了位置坐好,便又走了。 到此时,凌霜秀才又接着之前的话头道:“我之前是想说,这朝内论武艺和谋略,凌家的女子,个个都比那陈乾厉害……”可说了这一句之后,她又苦笑了一下,才道:“……除了我。”凌霜秀自幼便身子不好,此时说到这里,语气中带了几分寂寥苦涩之意。公仪凝有些不忍,便劝慰道:“你若不是被病症所扰,必定也是个厉害人物!” 凌霜秀本就不是什么心思狭隘之人,听了这话,便也一笑:“自然。我可也是凌家的女子。不过若说起凌家最厉害的女子,应是立朝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 说来也怪,其余世家都是男强女弱,可凌家却刚好相反。凌家祖上原本也是武将出身,可到了凌相这一代,因凌相自小便好读书,走的是文官之路,所以传承了家业的却是长女。这位凌家长女承继父业在外征战,给大巽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皇帝亦对其赞赏有加。 “可惜后来……”凌霜秀刚说出这几个字,便察觉失言,又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后来太祖皇帝下旨,将这位女将军赐婚给当时的太子做了侧妃。” 当时的太子便是先帝,而那位曾经的女将军就是卸甲入宫的凌妃。 凌妃入宫之后诞下两位公主,一位是四公主洛长悦。洛长悦自小便养在凌妃身边,与凌妃性子极为相似,也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后来洛明德登基之后,朝内无人,四公主洛长悦便效仿母妃出征南疆,亦颇有威名。 “从前凌妃是女将军的时候,都没人说过什么,可后来这朝内的老头子越来越多,言论也越来越迂腐顽固。四公主出征时便有许多折子,说什么女子不可抛头露面,更何况四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如何。” 公仪凝听到这里,冷哼一声:“他们是怕天下人说男子不如女子吧。” 凌霜秀低头一笑,也不接话,而是继续道:“至于这位凌妃娘娘生下的第二位公主,你应知道了……” “洛长熙。” “对。” 洛长熙出生之时,凌妃的身体便不大好了。而那时后宫又颇多纷争,先皇后与盛宠的淑妃斗得十分厉害,凌妃处于中立,两面受敌,万般为难之下,向先帝恳求,最终将刚几个月大的小女儿送出了宫,交给宫外的师姐代为抚育教导。因此,洛长熙自幼便不在宫中长大,知道她的人并不算多,这才有机会在多年之后以“承宁郡王”的身份再次出征。 “你算算,先有凌妃,再有四公主,五公主……”凌霜秀朝公仪凝眨了眨眼睛,“是不是都是女子,都很厉害?” “是。” 公仪凝点了点头。 不过照凌霜秀的说法,其实也有些“大逆不道”了。 凌妃固然是凌家女子,可凌妃所出的两位公主却是皇家公主,即便有一半的凌家血脉,也应是“洛家女子”才对。但凌霜秀却说得极为认真,尤其是提到这几个女子的厉害处,她眼神发亮,一脸的神往。越是如此,公仪凝心中便越是怜惜,转念她又想到,若凌霜秀不是身有病症,只怕也是个向往沙场之人。 之前凌霜秀失言之时说“可惜”。 是“可惜”凌妃入宫,大概亦是“可惜”自己。 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她们两人叽叽咕咕在下面说着往事,场中却早就开始了第一场的狩猎比试。之前还熙熙攘攘的围场里一下子走了一大半的人。 公仪凝不由地又朝台上的洛长熙看了过去。 洛长熙这一回穿得倒是极为讲究,一身赤丹色锦绣华服,虽是女子装束,却并非裙装,看款式倒更像是骑装。长发依然未梳成发髻,用一根同色锦带全绑了起来,不伦不类,却又……好看得很。 公仪凝的心有点乱。 此时,洛长熙竟然也似有所觉,将眼神也转了过来,看向了公仪凝。 两人遥遥相望。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累死了……字数也好多…… 不过,交代这么多背景是为了后面的剧情=.= 昨天有人说想要读者群,好吧来个读者群【群号:373123327】 验证消息写任何与我的文有关的信息都可以,为了避免误入的情况,如果不写验证消息就不放进来了。 提醒一下,这个群只适合每天追文并且早上刷新刷疯了的人。 因为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码字,周末出去放风,所以我一般不会在,只会每天早上出现提一下更新时间。怀抱着其他目的的人就不要来了→_→ 所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还是直接留在文下评论区比较容易让我看到╮(╯_╰)╭ 第037章 .心绪 狩猎比试定的是一个时辰。 参与比试之人全部散入山林之中,早就不见踪影,场上众人空等无聊,便有人提议说,既然比武场是空的,不如喊几个此次随行的护卫上来比斗。 这是陈将手下的一个副将提的,那么多半也就是陈将的意思。 公仪凝对朝政之事懂得不多,却也觉得似乎其中有些意味。公仪凝想了想,先看了一眼身旁的凌霜秀,果然见她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 “此次秋猎随行护卫只有两队人马。”凌霜秀小声道,“一队是在前开路的皇城御林军,另一队则是……” 是洛长熙麾下的襄南军。 公仪凝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这一提议,摆明了是让襄南军与御林军比斗,若是输了固然难看,可若赢了,似乎也交代不过去,这让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呢?陈将突然来这么一出,显然是针对襄南军,或者说是针对洛长熙。 这倒是让公仪凝看不懂了。 “他难道不想让他的儿子当驸马?” “今日来的人,十之**都存着这个念头。” 公仪凝更惊奇了。 “那他怎么还敢得罪洛长熙?” “得罪殿下不算什么。”凌霜秀又道,“真正能决定殿下婚事的,并非是殿下自己,而是……皇上。” 公仪凝总算惊醒了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辗转反侧地猜测洛长熙的心思,只想着世间情爱皆为两人之事,自己心意已明,那么,只要再确定洛长熙之心即可,可她却忘了洛长熙并非普通女子,甚至连洛长熙自己也决定不了自身之事。之前,公仪凝虽然也嘻嘻哈哈地与景青一起,打趣皇帝要给洛长熙招驸马的事。可那时公仪凝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洛长熙自己不愿,便没人可勉强。 此时听了凌霜秀的话,公仪凝才真正懂得了洛长熙所烦所忧。 难怪前一日见到洛长熙愁眉紧锁,自己不但不能与她分忧,反倒只顾自己的心事,对她不理不睬,后来又非要与她同榻而眠…… 还真是惹人厌烦。 公仪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洛长熙。 洛长熙自坐到那台上之后,便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没什么表情,亦没开过口。可这时,因陈将手下副官提到斗武的提议,场中众人的目光大多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主意倒也有些意思。不过……”洛明德也转过脸来,朝洛长熙笑道,“不知朕这位襄南军的统帅如何想法?” “还请皇上恕罪。”洛长熙站了起来,转身朝洛明德躬身道,“这一场比武,襄南军不战而败。” “哦?” 洛明德面上仍带着笑,尽管那笑有些意味不明。 “臣麾下的襄南军既犬襄南’之意,便是为边地战场而生,襄南军的将士从来只懂战场杀敌,不懂什么擂台比武,自然更不懂得取胜之道。” 洛明德面上淡淡,又多问了一句:“还没比,怎知不懂?” “为了边地安危,与战场杀敌无关之事,臣不得不让他们不懂。不过……”洛长熙面不改色,继续道,“虽然他们不懂,臣却懂。若是各位大人有兴趣,不如由臣代襄南军上台比试,如何?” 这回却没人敢再多言。 洛长熙可并非普通将帅,将她的身份亮出来,御林军之中还有谁人敢动手。 原本是陈将想给洛长熙出个难题,结果洛长熙又反过来将难题丢了回来。反正洛长熙不怕得罪洛明德,再怎么得罪,洛明德也不能真的将她给砍了。 洛明德不言语,亦无表情。 场中众人皆不敢接话,一下子倒静了下来。 此时,却有一人笑了一声。 洛长熙循声抬头,却发现,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敢笑出声的人,是坐于洛明德身侧的姚贵妃。姚贵妃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洛长熙,又朝洛明德笑道:“皇上,若要看比斗,过会儿有的是机会看,何必急在这一时?倒是那些派出去监察秋猎的护卫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派了一个纵队出去,随时回报猎场的消息吗?” 姚贵妃这么一提,洛明德也笑了笑。 “正是,再派个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比武之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场中众人纷纷应和,全都假装没有过那一桩提议。 洛长熙暗自松了口气,坐回了位置,台下的公仪凝却也呼出了一口气。原本她以为所谓的秋猎就是皇帝闲得慌带人出来散心,可如今看来,只要有这么个皇帝在,就时时刻刻都得神经紧张,小心谨慎。 在皇帝手下讨饭吃,可真是累死人了。 公仪凝心中感叹不已。 也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功夫里,几匹快马自猎场的方向奔来,却止步于场外,接着,马上的侍卫一纵而下,快步赶至台前,朝洛明德回报猎场中的情况。结果完全不出人意料,遥遥领先的便是那陈将之子陈乾。接着暂列于第二的是景将的侄子,第三是兵部最年轻的一位主事,第四亦是景将的侄子,第五,第六则分别为两个御前统领。 公仪凝仔细听着那一长串的人名,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但听来听去却并未听到凌霜秀的哥哥凌湛明的名字,想来那个书生果真是不行的。 “……凌湛明大人暂列第十一位……” 咦,十一? 参与狩猎之人有二三十人,能排在十一位倒也还算不错。 凌霜秀也有些意外,低声笑了一句:“几个月的苦练竟还是有用的。” 公仪凝其实一点也不讨厌那个凌湛明,虽然从立场上来说,他们二人应当是敌对之势,但反正自己也没得到洛长熙,而那个凌湛明的样子又与自己十分相似,公仪凝便多了几分同情怜悯之心。 “还有半个时辰,说不定到时你哥哥还能往前进几位。” “承你吉言。”凌霜秀浅浅一笑,又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了一眼公仪凝,略有些迟疑道,“我还以为……你会讨厌我哥哥。” “啊?我为何要讨厌他?” “自然是……” 凌霜秀似是有话,却又止住了。 “什么?”公仪凝奇道,“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以为你很喜欢殿下,就好像……”凌霜秀低着头,小声朝公仪凝道,“我哥哥爱慕着殿下一般的喜欢。” 公仪凝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竟被凌霜秀看穿了…… “我……这真是……胡言乱语了。”凌霜秀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一定是猜错了,对不对?大概是昨日没睡好,所以……” “不。”公仪凝打断了凌霜秀的话。她听得凌霜秀这一猜,虽然惊诧,但却反倒心里松了口气。公仪凝天性坦率,即便喜欢上女子,也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此时问她之人是凌霜秀,她便更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认了下来,“你说得没错,我对洛长熙……的确如你哥哥一般心思。” 凌霜秀完全没料到公仪凝竟说得如此坦诚,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其实……”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只是如今是我倾心于她,却不知她的心意。”公仪凝说到这里,不禁又苦笑了一下,“不过照我看来,她多半是没这个心的。” 凌霜秀见公仪凝面色郁郁,想要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说起来,这件事实在荒唐无稽。 ——是桩违伦常逆天道之事。 可凌霜秀不知怎地,心中竟然隐隐有些羡慕这样的公仪凝。实在奇怪,明明公仪凝是一副为情所苦的模样,与她那个傻哥哥没什么分别,可是,她却偏偏艳羡至极。 若说起不同之处,大概正是公仪凝的坦率与毫不避讳。 凌湛明若提到洛长熙,总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不敢言,不能语。而公仪凝提到洛长熙,却落落大方,神色坚定。 凌霜秀忽而觉得,这才是真情实意,才真正令人心生向往。 而公仪凝想了自身,不免又想到凌霜秀似乎也恋慕着一个女子,仔细想想,她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两人各怀心事,聊几句,又想一会儿,不知不觉,时辰便过去了。 等到她们再反应过来时,狩猎比试已经结束。所有参与之人尽数回场,另有御林军留在后边清点猎物,统算结果。 最终的结果与之前差别不大。 猎获最多的仍是陈乾,其余名次也与之前相差无几,只有凌湛明最出人意料,竟从第十一位窜到了第九名。 除了前三位之外,洛明德特地嘉许了凌湛明,甚至还赏赐了一柄弓箭。 场中又是一片称赞应和之声。 接下来便是前三名的比武较量了。 陈乾志得意满,先一步上台,由第二与第三名轮流上台挑战。 比斗很快开始。 公仪凝莫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一场比武之后,可就要宣布洛长熙的身份了。那最终的得胜者,除了得到宝刀之外,皇帝还会不会顺口给他赐个婚?洛长熙又打算怎么做?公仪凝一会儿看看台上的比斗,一会儿又看看洛长熙,最后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袖口的荷包,衣袋里的签筒。 万一…… 要是万一…… 她要不要动用点身上的机关,抢了洛长熙就跑?她的轻功是厉害,可要是再多带上一个人,就不知道还够不够用了……公仪凝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副性子实在糟糕,平日里光知道算计,统筹计划之事却都是秦玉娘在替她做。这次秋猎,她光想着要来看,却没早早地做些准备。仔细想来,竟然……好像是因为此次她是跟在洛长熙身边,就变得全心依赖与信任洛长熙了。 唉,这可真是…… “陈乾马上就要赢了。”凌霜秀忽然自一旁轻声朝公仪凝道。 “赢了?”公仪凝赶紧将眼神又看向台上,“这么快?” “那两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可……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 公仪凝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就在此时,她突然发现台上的比试已经结束了,陈乾十分轻松地接连打败了两人,得意洋洋的,正欲开口说话。而洛长熙却突然在这时站起了身,公仪凝留意到,洛长熙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上。 “陈大人果然厉害。” 陈乾先是一愣,接着便笑起来。 “殿下过奖了,在下只是……” “不过……”洛长熙并不与陈乾多说废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也很喜欢今次的彩头宝刀。不知陈大人敢不敢接我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为什么冬天还不结束)所以比平时晚了一会儿。 真的好冷,而且虽然打了伞但除了头以外浑身都是雪,化雪之后衣服裤子都是湿的TOT 公主殿下就快要发现公仪凝的心思了,别着急_(:з」∠)_ 第038章 .夺刀 洛明德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但奇怪的是,洛明德并未出言阻拦。这么一来,陈乾也有些拿不准洛明德的意思了。可此时洛长熙却正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陈乾一想,既然洛明德不开口,那多少也算是默许了洛长熙的意思。他在心中掂量了一会儿,才笑着朝洛长熙道:“既然殿下喜欢这把宝刀,那在下就将这把宝刀赠与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陈乾想得倒是简单,反正他此时已赢了比试,那这彩头就是他的了,既然是他的,那还不是任凭他来做主。 可洛长熙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沉。 “陈大人好大的胆子。” 陈乾正得意着,突然被洛长熙当头一喝,一下便呆了。 “陈大人虽然赢了比试……”洛长熙冷冷地看着他,继续道,“可皇上还没开口将这把刀赐给陈大人,陈大人又有何资格赠与我?”这么论起来却是非同小可,陈乾总算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赶紧跪倒在地,朝洛明德叩头请罪:“微臣死罪!” 洛明德抬了抬眼皮,将手一挥。 “起来吧。不过一时失言,朕就饶你一回。” 陈乾唯唯诺诺地起身,等着洛明德的下半句话,可洛明德却只说了那么一句,绝口不提赐刀之事,也不说洛长熙要与他比斗之事。 洛长熙大概猜着了一点,便又对陈乾道:“上台吧,陈大人。” 陈乾又偷偷看了一眼洛明德,见其仍是毫无反应,只好一咬牙,先一个纵步上了台。洛长熙轻身一跃,也跟着上去了。 台下的陈将却有些不安了,无奈起身喊了一句:“皇上。” 洛明德扫了一眼台上两人,半天才开口道:“既然陈乾是今日两场比斗的胜者,理应有几分本事,就让他与朕这个五妹较量一番也好,说不定来日还要成就一段美谈。”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洛明德甚至已提了洛长熙就是他的“五妹”。 若陈乾赢了洛长熙,宝刀自然是他的,这位五公主也可以赐予他为妻,可若是输了,那今日赢来的两场比试也变成了空谈。陈将不敢再多言,低着头又退了回去。 台下的公仪凝一直紧张地看着,到此时才算松了半口气。她之前早就认定了洛长熙一定会赢,可真正看见洛长熙与陈乾动手时,又不由得忐忑起来,下意识地朝凌霜秀问了一句:“洛长熙……她到底能不能打败那个陈大人?” “当然。” 凌霜秀答得很是肯定。 “是……吗?”公仪凝听了还是不安,又问,“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凌霜秀顿了顿才道,“她从没输过。” 陈乾的武功的确不错,但洛长熙之前早就留心过他的招式和习惯,加之她在南疆多年,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对洛长熙来说,有时候要赢过对手,不一定非要实力强于对手,只要懂得“取巧”,以弱胜强也不是难事。陈乾虽然有过几件功绩,可大多是在中原之地剿贼寇,真正亲自上阵的机会不多,在见识与应变上自然要比洛长熙差上不少。 几番来回之后,洛长熙渐渐占了上风。 洛长熙看出陈乾蛮力有余,灵活不足,一转念之间,她换了一套刀法,将手中之刀舞得又快又急,招式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陈乾看不透那变化,只得向后撤离。谁知洛长熙步步紧逼,一点喘息之地都不给他。陈乾着急起来,索性将心一横,也不再去管那变招,举起刀来,朝洛长熙刀阵中心的位置劈了下去。 洛长熙正是诱他来攻,早想好了后招,眼看就能趁机将这陈乾踹到台子底下去。可她刚反手侧刀,却突然感觉到台侧有一阵气浪袭来,直击她肩上的旧伤,竟好似有人施力打了她一掌似的,痛得她差点就将手中之刀脱手丢了出去。 战局之中,有时争的便是那一须臾间机会。 洛长熙虽然暗自忍耐,但这一下实在痛得不轻,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续上后招,只得倒退了几步。 此时,陈乾已破了她的刀阵,直面扑来。 洛长熙败象已露。 陈乾心中一阵窃喜,却也并未莽撞,先拿捏好了分寸才接着朝洛长熙攻去。 谁知洛长熙竟突然抬头朝他一笑,宛若初发芙蓉,明媚动人。 “陈大人。” 陈乾怔愣之间,手上招式自然滞了半分。 洛长熙缓过气来,猛地横刀而起,一挡一卷,竟直接将陈乾手中的刀打飞了出去。陈乾傻愣愣还未来得及反应,洛长熙又是一个纵步,抬脚一踹,却直接将陈乾踢下了台! “赢了!” 台下公仪凝激动不已,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凌霜秀。 可台上那些细微变故,只有台上两人心知肚明,在场中其余人看来,却是洛长熙故意落败诱敌,再突而猛攻,一击即中,赢得了这场比试。 洛长熙虽然赢了,心中却仍有些后怕,之前那股莫名袭来的气浪…… ——定是有人暗中捣鬼,想要让她输了比试。 可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她却毫无头绪。场中坐了不少人,而且大多都是高手。有可能是陈将见他儿子不妙,暗中出手,亦有可能是洛明德不想她赢,隐了高手在附近。但无论如何,还是她赢了,虽然,赢得有点险。 “皇上。”洛长熙也不多想,先笑嘻嘻地凑到了洛明德身前,“既然臣赢了今次秋猎的‘钦点勇士’,皇上是不是该赏赐点什么给臣,以作嘉许?” 洛明德面色无澜,喜怒难辨。 “你想要什么赏赐?” 洛长熙笑道:“臣就想要这把宝刀。” 洛明德冷哼了一声。 “这把刀……不能赐你。依朕看来,还是更适合陈乾。” “为何?” 洛长熙一挑眉,表示不解。 “当年凌先太妃钟爱你这个‘熙’字,取的就是艳阳,光亮之意,可这把刀……”洛明德看了洛长熙一眼,才道,“名曰‘噬阳’,与你的名字相克,只怕不吉。” 洛长熙顿了顿,却又道:“那这刀更不能赐予陈乾了。不是说‘男为阳,女为阴’吗,若将此刀赐予男子,乃是大大的不妥。” “胡说八道!” 洛明德斥了一句。 洛长熙看出来了,洛明德在压着火。 她这番跳出来与陈乾打斗一场,彻底打乱了洛明德的计划。此时她又非要这把噬阳刀,更是让洛明德毫无台阶可下。不然,大概洛明德还可找个什么借口将这场比斗给模糊过去,噬阳刀还是能赐给那个陈乾,她也还是照旧恢复身份,至于驸马之事还可以回去之后再慢慢商讨。可洛长熙这番“讨刀”,却是十分明白地摆明了立场。 他能闷声不吭地设局,她也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扰乱局面。 此时场面尴尬,缺个说和之人。 洛长熙先瞥了一眼洛明德身旁的姚贵妃,可那姚贵妃虽然眼中含着笑意,却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洛长熙只好又转眸看了另一侧下座的凌相…… 凌相也在看洛长熙。 见到洛长熙的目光移了过来,他暗暗叹了口气,便打算起身说话。然而凌相还没来得及起身,却瞥见台下有个人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走上前又跪在了洛明德身前。 凌相赶紧坐稳了,不动了。 “皇上。既然刚才那一场比试是殿下赢了,臣自然没有资格再求取什么,实在不敢再奢望任何赏赐。”跪倒在洛明德身前的,是被洛长熙打下台之后愣了半晌的陈乾,他一脸颓丧之气,朝洛明德道,“还请皇上将宝刀赐给殿下,这才算……才算是……”陈乾一时词穷,结巴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明德却已经不耐烦了。 “行了!” 洛长熙听了这两个字,赶紧也跪了下来,故意大声道:“谢皇上赏赐。” 谢都谢了,刀也不能不赐了吧? 这一招可真是又狠又绝。 台下的公仪凝反应过来,才觉得洛长熙也真是有几分手段。还好……还好自己跟她是一边儿的,既不会得罪她,又还能沾点光。 既然木已成舟,洛明德也没再说什么,至于他心底怎么想,洛长熙暂且也管不着了。 一场秋猎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姚贵妃知情识趣地提到自己累了,洛明德也就顺势与她一同回山庄了。场中其余人寒暄一番,也各自散了。凌霜秀出来吹了半日风,早就被贴身的嬷嬷念了许久,此时见散了场,便赶紧将她扶回去了,说要吃药休息。 公仪凝却没走。 她靠坐在一树红枫之下,等着洛长熙。 洛长熙得了噬阳刀,又被场中各人都围着奉承了一番。公仪凝远远看见那个陈乾也上去说了几句话。她不免胡思乱想,觉得陈乾对洛长熙的态度似乎变化了一些,莫非是被洛长熙打了一顿之后也对其有了意思?再看那个书生凌湛明却是一个人远远地站着,似是想上前,却又不敢。 公仪凝觉得好笑,也走了上去。 “喂,凌大人。” 凌湛明被吓了一跳,看了公仪凝一眼,有些狐疑道:“姑娘是……” 公仪凝起了玩心,笑嘻嘻道:“我是承宁郡……啊不,承宁公主的……相好。” “啊?”凌湛明显然没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相……好?” “对。” 公仪凝笑得极为狡猾。 “你……怎么可能是……” “为何不可能?” “我不信!”凌湛明有些激动起来,“你……你简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她的确是。” 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公仪凝身后传来。 公仪凝心中一喜,转过头来看,果真是洛长熙。公仪凝既有些惊讶洛长熙这么快便来寻她,又欣喜洛长熙竟然在对她倾心的男子面前说自己是“相好”。又惊又喜之下,公仪凝真情流露,上前便抱住了洛长熙。 “洛长熙,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嗯?” 洛长熙微微一怔,也察觉出公仪凝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洛长熙下意识伸手环住了公仪凝的腰,低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双眸柔柔沉沉,似有水波潋滟,极为动人。 好像…… 不对。 “殿……殿下,这位姑娘她……她真的……” 凌湛明亦看出两人的古怪,也不顾什么避讳了,急急地就想要问个清楚。 “真的。” 洛长熙淡淡丢了两个字,将黏在她身上的公仪凝拉开了,再握住了公仪凝的手。 “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凌霜秀吃药就应该猜到瞿亦柳马上就要出来了→_→(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下章她们就会见面(终于!) 下章公主殿下也会真正发现公仪凝的想法,然后……(你们猜?) 一切都在下一章╮(╯_╰)╭ 第039章 .真心 洛长熙拉着公仪凝没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 公仪凝觉出不对,扶着她的胳膊问了一句:“洛长熙,你怎么了?” “扶着我从小路走,别让人看见了。”洛长熙喘了口气,才接着道,“刚才比试之时,我被人暗算,正发在我肩上的旧伤上。” “暗算?!”公仪凝瞪大了眼睛,“那个陈乾?” “不是他。” “那是谁?” 洛长熙摇了摇头:“场中那么多人,我也不知是谁。” “你……你不是说……不是说你的伤都好了吗?”公仪凝又担心又着急,“怎么办呢?要不要找个御医来看看?” “不必了。”洛长熙摇了摇头,“这事我不想让皇上知道。” “可……” “回去看看再说。”洛长熙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应该不算厉害。” “对了,你的马呢?” “因这伤痛骑不了马,我便说要与你四处走走,让景青将马牵回去了。” 其实洛长熙刚被暗算之时,只觉那一下正中痛处,令她一下便倒退了好几步,可之后缓过气来,似乎又不怎么疼了。可就在刚才,那一处肩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还有加重之势,洛长熙这才警觉起来,便感觉这事只怕不如她之前想得那般简单。 一来是因为疼痛难忍,二来是挂着心事,显得洛长熙的面色不太好看。 公仪凝顿时紧张起来,留心看了看四周,择了一条小路走。两人走得不快,专挑人少又偏僻的岔路走,不多时便绕进了红枫林之中。之前她们下山是一个骑马一个坐轿,自然不觉得如何,可此时要徒步上山,实在有些远。没走多久,公仪凝便有些气喘了。 “先歇一歇吧。” 洛长熙顿了步子。 公仪凝听了这话,先呼出了一口气来,待她抬起头来正要开口之时,却猛然发觉前方不远处站了个人。 那人还是个熟人。 ——瞿亦柳。 瞿亦柳摆出一副闲散适意的模样,倚靠着一棵红枫而立。只是这一回,她却没有拎酒,而是抱着一把刀,眯着眼睛看着她们二人。 这绝非偶遇,倒像是早早守在此处,等着她们前来。 公仪凝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先一步跨了出来,挡在洛长熙身前,十分不客气地喝问道:“瞿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瞿亦柳笑了笑,总算站直了身子。 “我听说殿下得了一柄宝刀,于是特地带了我的破刀来讨教讨教。” 说完这话,瞿亦柳便将怀中的那把刀朝两人亮了亮,那刀果真普普通通,不见任何高明之处,宽背薄刃,乃是一把寻常马刀。 公仪凝惊异更甚,但想到洛长熙此时的状况,绝对不宜再动手,便咬咬牙又往前站了一步。她心中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先将这个瞿亦柳给拦下来。只可恨她们为了避开耳目特地走了小路,这里荒凉偏僻,连个过路的侍卫都没有,就算是想喊人来救也喊不着。 也不知这瞿亦柳的功夫到底多厉害。 公仪凝心中盘算计较,倒是没敢轻举妄动。 洛长熙却突然有些明白了。 眼前这一切,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这是早设计好的一场局。既然如此,便绝不可能轻易避让得了。洛长熙懂了,便很快定了主意,一手将身前的公仪凝拉了回来,另一手则抽出了腰间的噬阳刀。 瞿亦柳见她如此,便又笑了。 “我原本的打算,是邀殿下明日上山一战,可我却没想到,今日殿下会有这般机缘。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也只能赖皮一回,将日子改成今日了!” 瞿亦柳话音一落,便已持刀而上,直朝洛长熙扑来。 洛长熙强自按捺住肩上痛楚,赶紧先将公仪凝一把推开,横刀相抵。可就在这三两招之内,洛长熙便觉出自身后力不逮。五年不见,瞿亦柳的功夫更甚从前,便是洛长熙无伤之时也未必轻松,更何况她此时伤处发作,根本无力抵抗。 公仪凝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心中焦急,几个错步就跃了过去,想要冲入战局。 眼看洛长熙连连退步,已退至一处斜坡,避无可避。而瞿亦柳却步步紧逼,两人越斗越快,根本无一丝缝隙可钻。偏偏公仪凝身上又无趁手的兵器,犹豫半天之后,她把心一横,干脆以血肉之躯蛮横地朝瞿亦柳的刀撞了上去。 “公仪凝!” 洛长熙惊叫出声,心神俱乱。 公仪凝却目光决然,毫无惧意,已闭了眼睛横了上去。 瞿亦柳刀下招式不停,眼神之中尽是森然冷意,没有半点犹豫,刀锋直朝前方的公仪凝劈了下去!洛长熙咬牙撑起身体,想要再上去扑救,可她毕竟差了那么一息,眼看着公仪凝就要被一刀劈中…… 就在此时,却突然有个更快更急的人一下冲了进来,跌倒在公仪凝身前。 瞿亦柳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之后,容不得她细想,赶紧回身撤力,在最后关头将手中的马刀停了下来—— 刀锋离那人不过寸余。 那连滚带爬冲到公仪凝身前的人,一点都不似公仪凝一般闭眼横心,反倒抬着脸,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瞿亦柳,竟将她眼前的那把刀当做不存在一般。 公仪凝等了半天也不见痛,惊疑之下睁开眼来看,一看之下更是吃惊。 “霜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从斜坡上滚下来挡在公仪凝面前的,正是凌霜秀。 凌霜秀这一下来势颇急,此时停下来之后,还来不及回答公仪凝的话,就先猛力咳嗽了起来。咳了半晌之后,她又抬起了头,笑着道:“我方才走得急了,一脚踩空,竟不小心从坡上跌了下来,扰了你们的比试,要不要紧?” 瞿亦柳已收了刀。 她也看着凌霜秀,亦是一笑:“不要紧。” 凌霜秀不说话了,亦不起身,只是看着瞿亦柳,那目光深似渊,柔似水,似乎能将看入其中的人一点一点地化开。 瞿亦柳似有所觉,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凌霜秀低了头,将手递了上去,借着那只手,慢慢地站起了身。 “我……并没有认错你。” “小姐聪慧过人,自然不会错。” 瞿亦柳扶着凌霜秀起了身,却并未在她起身之后放手。她蹙着眉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再看向洛长熙时,又恢复了平素那副以“半个朋友”的姿态面对洛长熙的模样。 “今日这场比试不能作数。”瞿亦柳笑道,“只好来日再邀殿下一战了。” “好。” 洛长熙面色冷然,目光沉沉。 瞿亦柳竟也不以为意,转过头来又看着凌霜秀道:“小姐身子不好,不宜在外久留,便由我送小姐回去,可好?” 凌霜秀看了看身后的洛长熙与公仪凝,又转过头来看了看瞿亦柳,朝她轻点了点头。 瞿亦柳也不再与洛长熙说话,竟真的十分小心地扶着凌霜秀走了。 公仪凝半天才回过神来。 然而这一回过神来之后,她才想起洛长熙此时的状况。之前她与陈乾拼尽全力比斗了一场,接着又遭受暗算,伤痛发作,刚才又打了那么一场惊险至极! 公仪凝几步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洛长熙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 可洛长熙此时却心乱得很。 早在来秋猎之前,凌霜秀就曾经问过她可有什么人去过承宁郡王府。当时洛长熙不欲让凌霜秀知道瞿亦柳这么个复杂的人物,便推说没有。后来到了红叶山庄,听了公仪凝所说,洛长熙便隐约猜到,那时救了凌霜秀的人,只怕就是瞿亦柳。 可瞿亦柳是个女子。 何来的“霜秀喜欢了一个人”之说? 女子……竟又是女子?!原本洛长熙还存了侥幸,以为是公仪凝胡说,可刚才亲眼看见凌霜秀的样子…… “难道瞿亦柳就是霜秀在找的那个救命恩人?”公仪凝也回过味来,全忘了自己还打算瞒着洛长熙“霜秀恋慕着一个女子”的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完了,这可怎么办?那个瞿亦柳刚才明明就是要杀你,她肯定是鹰堡的人!可见她刚才又……她……她竟然见到是霜秀之后,又停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长熙当然明白,刚才瞿亦柳是真的要杀她。若不是凌霜秀突然冲出来相救,她与公仪凝只怕都死在瞿亦柳的刀下了。凌霜秀素来心思聪敏,肯定也看出来了。可凌霜秀却将这一场生死之局轻描淡写地以“比试”之词遮掩了过去。 她想救洛长熙和公仪凝,却也…… 似乎不想令洛长熙与公仪凝追究瞿亦柳。 洛长熙不敢深想,可凌霜秀的那一双眼睛却不断在她脑海之中闪现。 公仪凝见洛长熙闷声不吭,以为她刚才又伤着了哪里,连忙地问道:“洛长熙,你怎么了?是不是痛得厉害?还是那个瞿亦柳又伤到了你?” 洛长熙闻声看了公仪凝一眼。 可这一看,却恰好看见公仪凝的眼睛。 对,就是这个眼神。 这个实在不应该出现的眼神,是与凌霜秀几乎一样的眼神,在生死关头竟然会不要命一般地坚定,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柔柔沉沉的,仿佛其中蕴藏了许多秘密与心念的眼神。 洛长熙突然看清楚了。 她终于明白了是哪里不对。 “公仪凝。” “嗯?” “是不是我想多了,误解了你什么?还是说……”洛长熙盯着公仪凝的眼睛,缓慢开口道,“莫非,你竟对我有意?” “有……有什么意?” 公仪凝有点发怯。 她其实早就想过,会不会有哪一日,她能有勇气向洛长熙表明心迹。可那时她想归想,真正让她去做,她又是不敢的。后来,她便幻想着洛长熙有一日能自己明白过来,懂得她的心意。但明白懂得之后呢?她又怕洛长熙会看轻她,嫌厌她。这么纠结来纠结去,公仪凝的最后一点勇气都给自己磨没了。 想让她知道,又怕她知道。 只是,她怎么就这么突然地看出来了? 是了,洛长熙说过,真心是掩不住的。既然掩不住,那她就认了。公仪凝咬着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可洛长熙竟然毫无反应。 但公仪凝既然已经认了,便下了决心要一问到底。 “那么,你……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般?你的心里有没有我?” 洛长熙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公仪凝不但直接承认,还敢开口问她的意思。 她肩上的伤痛得很厉害,头也有些发昏,虽然仍然站着,却感觉自己随时好像会一头栽倒。可即便是如此,洛长熙还是将自己的手自公仪凝手中抽了回来。 “我……心里没有任何人。” 洛长熙痛楚难耐,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我不喜欢任何男子,更不会喜欢女子。” “不可能……我……不信……” 公仪凝不愿意相信,她一直觉得洛长熙对她是不同的,就算没有她喜欢洛长熙那么深,那也绝对不可能是毫无感情的。甚至她还傻傻地幻想着期盼着,也许洛长熙也一直对她有意,也许她们本就是两厢情愿。 “不信亦是如此。我不喜欢陈乾,凌湛明,也不会喜欢……公仪凝。” 洛长熙看着公仪凝,眼神之中没有一丝情感。 “原来……” 原来是这样。 公仪凝突然呼出了一口气。 原来“公仪凝”这三个字在洛长熙的心中,与陈乾和凌湛明一类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痴心妄想。 “洛长熙,我知道了。我现在就下山,不会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个告白的好时机啊…… 洛长熙伤了痛着又生气凌霜秀的事……所以…… 小凝凝好走不送→_→ 第040章 .决定 洛长熙一个人在红枫林中坐了许久。 公仪凝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决然地转身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洛长熙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是有点过了。她大概是伤痛难忍,又被凌霜秀与瞿亦柳的事情气昏了头,惊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 但再反过来想想,似乎这样也好。 公仪凝的心思她回应不了,理应早些说清楚,以免误人误己。 洛长熙思来想去,不知不觉便坐去了大半个时辰。等她察觉过来时,才觉出自身被林风吹得僵冷,伤处倒不那么痛了。 “殿下——” 远远似乎有人在喊。 洛长熙抬头一看,见到景青远远朝这边跑了过来。 “殿下受伤了?”景青有些紧张,仔细将洛长熙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伤在什么地方?要不要喊个御医……” “不必了。”洛长熙打断她的话,“只是脱了力,旧伤有些疼。” 景青看出洛长熙面色不好,也不敢再多问,赶紧将她从地上扶着起来,一同往林外走。走了几步,景青又开口道:“凌小姐派人来问起殿下,我说殿下还未回去,她便告诉我说殿下在这林子里,说殿下大概是比试的时候受了伤。”景青一个人说了一堆,突然“咦”了一声,问道:“殿下不是与公仪姑娘一起散步吗?她的人呢?” 听到“公仪”二字,洛长熙停了步子。 景青满心疑惑,抬眼看了看洛长熙的脸色。 好像…… 有些不妙。 “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 待到两人回到山庄时,天已经有些暗了。景青到底还是不太放心,逼着洛长熙褪衣看了伤口,那处本已正在愈合的口子果真裂开了,甚至伤口四周都红肿起来,竟有些不大好。依洛长熙的性子,既然说了不喊御医,便肯定不会再改变主意。景青只好自己跑了一趟,只跟御医说有个襄南军的小将在训练时受了伤,内服外敷的药都要了一些,回来之后亲自给洛长熙煎药敷药,忙里忙外。 洛长熙觉得很是疲倦。 她吃不下东西,勉强喝了两口粥,便脱了外衣躺靠在床上歇息。 可这一躺下,不免又令她想起了公仪凝。 就在前一晚,公仪凝还在这个床上与她同榻而眠,那时公仪凝觉得冷,便凑在她身侧,一直抱着她。也是那时候,公仪凝说了凌霜秀的事与她听。再之后,天亮了,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公仪凝压得动弹不得。 分明已是前一夜的事了,可在这床榻之间,竟然还能隐隐闻见公仪凝身上的淡淡香气,公仪凝的面容也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洛长熙长长地叹了口气。 若是公仪凝对她没有那莫名其妙的心思……就好了。 洛长熙刚冒出这么个念头来,下一刻,却又开始乱想起来,若公仪凝对她没有那心思,她还会否对自己有那般亲近? 对于公仪凝此人,洛长熙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当初为了与她谈交易,洛长熙花了很大力气去查她。 景青回报时也多次说过,说她是个只认钱不认人之人,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要先算计清楚得失,衡量出价值,这才是公仪凝。 可洛长熙认识公仪凝之后,似乎…… 渐渐地就忘记了这些。 因为虽然公仪凝偶尔耍诈,想坏主意捉弄人,可她待洛长熙却是极为真心的。 难道这都是因为那般缘故? 再想到今日红枫林中的那一战,生死关头,公仪凝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冲进来救她。若说洛长熙心里没有丝毫感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的内心既被公仪凝的所为触动和震撼,又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公仪凝如此相待? 公仪凝又怎会对她起了心思? 洛长熙想不明白,越想越觉得成了死结。 景青忙了一阵,见洛长熙仍坐着不动,便忍不住多嘴问了洛长熙伤势的缘故。洛长熙也不瞒她,将比试之时出现的偷袭,以及在回来的路上被瞿亦柳拦截之事都说给她听了。 景青又惊又怒:“这个瞿亦柳肯定有问题!”说了这一句之后,她想了想又道:“还有之前比试之时出手偷袭殿下的,只怕也与瞿亦柳是一伙!只怕都是鹰堡的人。” 洛长熙亦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至于他们如何知道殿下的旧伤,那倒也好理解。”景青继续道,“殿下这伤我们虽瞒着外边,但却是苏五娘下的手,她是知道的。偏偏那之后她又跑了……” “不错。” “殿下,不如我带几个人去直接将瞿亦柳给绑了,就说她刺杀殿下。” 景青想得倒是简单,反正瞿亦柳想杀洛长熙是事实,先将她给抓了再慢慢拷问便是。可洛长熙想了想之后,却并不同意。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 景青十分不解。 洛长熙却不说话了。 瞿亦柳竟然敢在这红叶山上毫不遮掩地击杀她,便是料定了她不敢轻举妄动。此时红叶山上情势复杂,上有洛明德,下有各朝内官员,再加之她一直都没拿到什么确切的证据,若此时揭出来,不但对她要查的事毫无帮助,只怕还会将局势打乱,万一其余人等有了旁的心思,令这件事变得更为复杂,她好不容易联系起来的线索可能又要断了。 再说,提到瞿亦柳,洛长熙难免会想到凌霜秀。 凌霜秀的心…… 洛长熙自己都有些意外,她心底竟然生了些不忍。 这些话,洛长熙都不太愿意与景青说。景青毕竟是景家的人,如今景将也在山上,若她说出一句“山上人事复杂”,以景青对朝内之事素来想得简单的习性,只怕又要胡思乱想。从前景青便总是对她埋怨景将的一些做法,如此倒变成离间她们父女了。至于凌霜秀的缘由,就更不能说了。 景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洛长熙的回答,只好闷闷地又提了一句自己的看法:“就算……就算不抓那个瞿亦柳,那也得好好查一查她吧?” “对,是得查。” “说到查这个瞿亦柳,我们总归有些不足。”景青接着说道,“殿下还是得找公仪姑娘才行,一来,她们两人是多年对手,肯定了解颇多,二来,公仪姑娘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又有个专门收集消息的金玉赌坊……” “嗯。” 洛长熙反应淡淡。 “殿下……” “我累了。” 洛长熙躺下了,闭上眼睛便不再说话。景青想到洛长熙的伤势,也只好闭了嘴,默默地退了出去。 可景青这一退出去,洛长熙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明明浑身脱力,十分疲乏,可竟然毫无睡意,心中还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件说不上来的重要之物。 景青说得的确不错,可如今这样,公仪凝哪还肯帮她?她说她不会喜欢公仪凝,她甚至还将公仪凝与陈乾、凌湛明两人相论。 大概是她错了吧。 若真是陈乾或凌湛明,她心里怎会有这般怅然若失的感觉? …… “有……有什么意?” …… “那么,你……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般?你的心里有没有我?” …… “不可能……我……不信……” …… “原来……” …… “洛长熙,我知道了。我现在就下山,不会再回来。” …… 洛长熙一直躺在床上,晚饭也不吃,昏沉沉地躺了大半夜。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可脑海之中分明又十分清醒。她一会儿闭着眼睛,一会儿又睁开来看天亮了没有。不知熬了多久,洛长熙恍惚看见窗纸透过了一些亮光,她再也睡不下去了,强撑着起了床。 前一日吃药敷药似乎还是有些用处,她觉得肩上的伤似乎好了不少,可因她不吃东西,又睡不好,身上却比前一日更为沉重和乏力,脑子也不甚清醒。 但洛长熙却不想等下去了,她想要下山,去找公仪凝。 她要与公仪凝说个清楚。 就算她不能接受公仪凝的情意,但总归是她说错了话,伤了公仪凝的心。她应该去与她解释清楚,更应该与她道歉。至于公仪凝会不会原谅她,她也不敢确定。她唯一确定的是,她想要去见公仪凝,想要与她说个明白,并不是为了让公仪凝与她恢复合作,继续帮她去查什么瞿亦柳。 而是…… 公仪凝的眼睛。 虽然公仪凝已经走了许久,可是她离去之前的眼神却一直都停留在洛长熙的脑海之中。那双眼睛里有情意,有委屈,有伤心,有痛楚,还有最不该出现在公仪凝眼睛里的—— 眼泪。 公仪凝那样的人,怎么会哭呢? 公仪凝那样的人,又怎么能哭呢? 那眼泪是为她而流的,所以,她此刻应当去将其抹去。 洛长熙简单收拾了一番,拿了噬阳刀,谁也没有惊动,一个人急匆匆出了门。 天还没有全亮,林中起了雾,到处都是白茫茫湿漉漉的一片,颇有些凉意。洛长熙一气走了大半个时辰,雾总算散去了不少,慢慢的,她依稀看见了山脚下的小路,看来,不用多久就能到达山下的小镇了。之前为了不惊动旁人,洛长熙并未牵马,现在既然到了镇子里,自然要先去买一匹马才能回京。 洛长熙还在心中盘算着,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什么人?” 她一路都急着下山,加之身子沉重,感知实在不比往日,一路又有大雾掩盖,洛长熙完全没留心注意四面周遭的环境。此时突然听见动静,她一下便紧张了起来。她这才发觉,自己一路下山都怀着心事,竟然毫无警觉,连身后有人跟着也没发现。 洛长熙将噬阳刀拿在手中,朝着刚才发声之处又喝问了一句。 “出来!” 发去追了!给她加油吧!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出但是既然追就追远点吧一_"难道伤心欲绝的小凝凝会乖乖地在山下等?怎么可能..…公主殿下你太天真了…… 第041章 .转念 洛长熙连声叱问,可那声响之处却再无动静,也不见有人走出。 ——定然有古怪。 她暗自吸了口气,慢慢朝那一处走了过去。这一带的红枫已经开始落叶,地上积了一层红叶,踩上去倒是没什么声响,正好能以此掩盖行迹。大概那个跟在她身后的人,就是如此隐藏而不被她发现的。 离得并不远。 洛长熙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抹浅碧色的衣角。她握紧了手中的噬阳刀,屏住呼吸,小心地绕过了矮树丛。 看见了。 可洛长熙却也愣住了。 那一抹浅碧色是凌霜秀,她正跌坐在地上,面上有些苍白,额上还隐隐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看样子似乎不太好。但凌霜秀却并非一人躲在这树丛之后,她旁边还站了个人,正试图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那人是紧皱着眉头的瞿亦柳。 竟然是她们。 洛长熙十分意外,想了想,却还是先将噬阳刀又收了回来,才向她们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瞿亦柳看了她一眼,却并未答话,仍是蹙眉看着凌霜秀。 而凌霜秀却将手从瞿亦柳那里抽了回来。 “是我不好。”凌霜秀大概受了伤,看她的样子似乎疼得不轻,“我今日醒得早,便一个人偷溜出来散心,谁知道迷了路。昨日才摔过一次,今日又崴了脚,实在没办法,便在这山中喊了几声,希望能有个过路的听见来扶我一把。可巧瞿姐姐竟然也在附近练功,循声赶来了。谁知她才来,殿下又来了。” 凌霜秀说得倒是极为连贯,几乎毫无破绽。可洛长熙却直觉到,事实恐怕并非如此。凌霜秀前一日才“摔”一次,今日竟然又“崴”一次脚。 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再者,怎么刚好瞿亦柳就在附近呢? 瞿亦柳默不作声,见凌霜秀站不起身,便蹲了下来,掀开凌霜秀的裙角,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踝,再将她的裤脚卷起一截,又仔细看了看。 “不碍事。”瞿亦柳松了口气,又将凌霜秀的裤子裙子扯好,“没伤到骨头。大概是走得急,扭伤了。” 见凌霜秀如此,洛长熙自然也不能下山了。 “我背你回去。” “不必了。”瞿亦柳竟然先一步走到凌霜秀面前,蹲了下去,又朝洛长熙道,“殿下应当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吧?还是让我这个闲人送凌小姐回去吧。” 凌霜秀只稍稍犹豫,便将身子伏到了瞿亦柳的背上。 “又要麻烦瞿姐姐了。” “既已经麻烦过,便多再麻烦几次也没什么。”瞿亦柳竟然笑了笑,又看向洛长熙,“只是……真是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殿下竟然抛下这漫山红叶的美景,却要下山离开了。” 瞿亦柳似乎意有所指,却又令人不明其意。 洛长熙有些犹豫。 她原本是急着下山的,可现在却见到凌霜秀受了伤。虽然有个瞿亦柳在,可毕竟这个瞿亦柳来路不明,恐怕还与鹰堡有些瓜葛。尽管鹰堡暂时只针对于她,但凌霜秀却是她的表妹,不知是否会被她牵累。前一日,她自顾不暇,任由着瞿亦柳扶着凌霜秀回去,的确有些草率了,这一回,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我与你们一同上山。” “殿下……”趴在瞿亦柳背上的凌霜秀却突然问了她一句,“殿下原本是不是打算下山去找凝姐姐?” 洛长熙微微一怔,却也还是点了点头。 “那殿下就赶快下山吧。” “可……” “殿下刺客应当赶快下山,将凝姐姐找回来。”凌霜秀定定地看着她,“否则,待到来日,殿下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 洛长熙又是一愣。她觉得凌霜秀似乎话中有话,但一时之间,她又不能完全明白凌霜秀的意思。她知道凌霜秀自小便聪慧过人,心思细腻,说话做事都是极有分寸的。那么这一回,她是不是该信凌霜秀所言? 凌霜秀却不再多言,只是伸手环住了瞿亦柳的脖子,低头俯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瞿亦柳点了点头,也不再与洛长熙说话,而是背着凌霜秀朝山上走了。 洛长熙又站了一会儿。 她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渐渐地化作一个黑点。 这时,洛长熙的脑海之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 若是瞿亦柳并非敌对之人,若是凌霜秀并非凌家之后,那么,似乎这两人在一起,也是极为相配的。 洛长熙刚这么一想,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一定是疯了。 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洛长熙摇了摇头,用力将这想法抛诸脑后。她此刻的确没多余的心思去管别人,她还急着要下山去找公仪凝。 等她下山到了小镇时,天已经全亮了,雾气已散。 洛长熙买了马,不再耽搁,也顾不得伤势,纵马朝京内飞奔而去。一路上,她思绪翻飞,甚至已经在心中默默想着措辞,甚至打算好了,若是公仪凝生气伤心,对她闭门不见,她又该如何的法子。 可这一切都没用上。 因为等她赶到莳花道的染香楼,却没见到公仪凝。不但没见到,秦玉娘还对她说,公仪凝并不在染香楼里,也不在莳花道。 “小姐今日一大早便出京了。” 洛长熙不太相信,这说辞她不是第一回听到了,她心中认定了公仪凝是在躲着她。 “让我见一见她。”洛长熙顿了顿,又道,“哪怕给我一个在屋外与她说话的机会也行,我有极为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秦玉娘苦笑道:“奴家并未欺瞒殿下,小姐是真的不在。” “她去了哪里?” “昨日南宫家的二公子来找小姐,邀小姐出京去玩。”秦玉娘笑道,“殿下是知道的,我家小姐素来是个贪玩的性子,喜欢凑热闹,于是答应了下来,今日一早便走了。” “南宫家……的二公子……”洛长熙想了想,似乎从没听公仪凝提过此人,便多问了一句,“是什么人?” “殿下竟然不知?”秦玉娘似是有些讶异,但很快又笑了,“看来,即便是小姐那般性子的人,也有害羞的时候。这位南宫公子,乃是武林四大世家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颂。他自小便倾慕于小姐,虽然小姐总是摆出一副别扭厌烦的姿态,可两人这般相处下来,倒也有趣得紧。如今两人都大了,公仪家与南宫家亦早有默契,只怕不久之后便要商议亲事了,自然也走得更近了。” “亲……事?” “对呀。昨日南宫公子来了,小姐虽然板着一张脸,可心里却是很欢喜的,两人在长安城里逛了半日,到天黑才回来。今日又一早便走了,只怕这一路上……”秦玉娘絮絮叨叨,说得极为兴起,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个颇有意味的笑容来,“……说不定,等他们回来,南宫公子便要上门提亲了。” 洛长熙突然有些失望。 这失望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她到底在失望什么?就因公仪凝先说对她有意,转身便又与另一个男子走了?可若真是如此,公仪凝能想开了,能与别的男子成亲,日后也不会对她再有什么奇怪的心思,她不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吗? 为何…… 反倒是有些失望? 洛长熙想不明白,她垂眸想了半晌,一言不发。 秦玉娘似也有些惊疑,便追问了一句:“不知殿下找小姐有什么事?要不要留下什么话给她?或者,等小姐回来之后,奴家再……” “不必了。” 洛长熙觉得很是疲倦,她原本就精神不济,又强撑着一口气下山奔马,跑了这么久这么远,结果却得了这么个消息。 “殿下?” “他们去了哪里?” “这个……奴家也不知。”秦玉娘偷偷看了一眼洛长熙的脸色,才又道,“不过,南宫公子的姐姐南宫雅与小姐的感情极为深厚,她与叶姑娘成亲之后便一直住在南州清水县下的沿溪村里。殿下若要去找,可顺着这个方向,一路打探试试。” 南宫雅?叶姑娘? 洛长熙恍惚记起,似乎公仪凝跟她提到过,她有个好姐妹与女子成亲了。想到此处,洛长熙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南宫雅与一位叶姑娘成亲了?” “对。就是去年的事。” “哦。” “殿下可要去寻我家小姐?” “不去了。”洛长熙转过身,朝门外走,“我还是等她回来再说。” 洛长熙乏累不堪,翻身上马,干脆回了福泰街的承宁郡王府。 郡王府中的下人都没料到她会这么早回来,几个丫鬟手忙脚乱地给她端茶送水,服侍她换衣梳洗,接着,又传人送了一些吃食点心上来。 洛长熙也觉出有些饿了,扫了一眼桌上,却先看见一道芙蓉糕。 “这芙蓉糕……” “这芙蓉糕是照着锦江春楼的做法来做的。”屋内那个叫红菱的丫鬟解释道,“上回公仪小姐说殿下喜欢吃这个,特地买了许多给小厨房试吃品味,说是让照着学做给殿下吃。” “嗯。” 洛长熙夹了一块,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几乎与锦江春楼的口味一模一样。 刚吃下点东西,洛长熙突然听见内室里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便听见一个丫鬟骂另一个丫鬟的声音。 洛长熙皱着眉,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红菱。 “怎么回事?你去看看。” “是。” 不知是否这一下打乱了洛长熙的心绪,她顿时便没了吃东西的胃口,干脆扔了筷子,喝了一口热茶。 红菱很快便走出来了,手中还拿了一只极为精致的锦盒。 洛长熙一见到这盒子,便怔愣住了。 “殿下,是个小丫头打扫屋子不小心,将这盒子……”红菱说了一半,见洛长熙面色阴沉,心中便有些怯了,战战兢兢地将盒子举起来,低头道,“这盒子……摔到地上了。两个丫鬟都不敢打开看,奴婢就擅自做主拿出来了……请殿下责罚!” 洛长熙没说话,她直接将那盒子接了过来。 那盒子细长形状,大约一尺来长,盒子里装的是一支金簪。簪头是由几十颗孔雀蓝的小宝石拼缀成的花形,流光溢彩,灼灼耀目。 不过,即使被两个丫鬟摔在地上,那金簪也无丝毫损伤。 …… “这是给我的?” “对啊。你知道吗?我有一支跟这个几乎一样的簪子,只不过簪头的宝石是红色。前几天我出去了一趟,又见到这根孔雀蓝的,你说巧不巧?想来想去,倒是只有你配得了它。” …… 洛长熙将盒子盖上,收入怀中。 “不妨事。” 洛长熙站起了身,想了想,又捻了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 “叫人给我备马。” “殿下?” “我要出京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助攻颇多→_→ 没错你们猜对了南宫弟弟要出场了,正常的狗血路线就是这么发展的╮╭ 她现在在干嘛……至于公仪凝,你们猜猜还有之前替子的伏笔我估计是没人留意过的嘻嘻嘻…… 第042章 .心迹 这两日以来,公仪凝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只喝几口水,神色极为憔悴。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把与她同行的南宫颂给急坏了。 “这是芙蓉镇最有名的糕点,你尝尝。”南宫颂端着一小碟子白色方糕走进了公仪凝所居的客房里,看了看她的神色,又接着道,“我试过了,虽然这味道香甜绵软,但并不腻口。” 公仪凝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 “芙蓉镇……芙蓉糕?” 对了,那个人似乎挺喜欢吃芙蓉糕的,还曾经借着伤病支使她去买。 “不,这儿虽然是芙蓉镇,但这并非芙蓉糕。”南宫颂见公仪凝总算开口说话了,以为她对这糕点感兴趣,连忙解释起来,“这道叫做‘莲心糕’,倒并不是以莲心做的,而是指这内馅儿的清凉微苦的滋味,如莲心一般。不过那苦味很淡,倒是吃不太出来,只是为了冲淡甜腻口感,据说还真如莲心一般有清热之效。” 公仪凝捻了一块莲心糕,咬了一口。 什么香甜绵软,她都没吃出来,但那据南宫颂所说的“苦味很淡”她倒是吃出来了。 苦,的确很苦。 公仪凝丢了手上的半块莲心糕,站起身来。 “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赶路吧。” 南宫颂略微有些担忧,看了看公仪凝,又劝道:“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走,我看这芙蓉镇挺热闹的,不如我们在这儿逛一日,明日再走?” “很热闹?”公仪凝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那你自个儿逛吧,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公仪凝也不等他,拿了包袱就往外走。南宫颂急了,连忙一边叫她等等,一边也跑回去拿行李。 公仪凝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都不记得这是自己今日第几次叹气了。 总之,自她从红叶山上下来之后,她就总是不由自主地叹气,叹气,再叹气。红叶山上所发生的事,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只要一去想,便觉得满腹都是委屈伤心,眼泪一下子就能涌出来。 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十岁那年刚离家的时候,她什么样的苦头都吃过,可那时她也整日都笑嘻嘻的,从没哭丧着脸过。自小她娘便与她说过,人生在世不过四个字——吃苦受难。反正唉声叹气也是过,喜笑颜开也是过,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若是哪里不痛快了,便去找个痛快处。 她娘教会了她许多,却独独没告诉过她,若是遇着情爱之事又该如何。又能去哪里再找个痛快处。大概她娘在她爹那里伤了心绝了情,便认定世间没有什么情爱可言。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觉得那些深陷情爱之人十分愚蠢可笑。 可…… 她怎么就偏偏遇到了洛长熙? 下山之后,公仪凝连莳花道都不敢呆了。 这莳花道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可却处处都能让她想起洛长熙。短短数月,她们两人竟然在这一处有了诸多纠葛。 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心中难受。 唯一能让公仪凝说这些心事的,便只有秦玉娘了。于是,她将红叶山一行的经过细节对秦玉娘都说了一遍,秦玉娘想了想,出主意让她去一趟南州清水县下的沿溪村,到南宫雅家里住上一阵子。 “京城之事就都交给奴家就是了。”秦玉娘道,“小姐心情不好,应当出京去散散心。再者,若心中有什么疑惑难解,可与南宫小姐和叶姑娘说一说。” “跟……她们……有什么好说的?” 公仪凝觉得自己这番可真是丢人丢大了,怎么还能将这些事告诉南宫雅和叶流徵?她们不笑死自己才怪呢! 可秦玉娘的本意却是想让公仪凝与她们商定之后,再想办法,可见公仪凝这反应,猜到她是绝望死心,以为自己与洛长熙之事再无可能。秦玉娘毕竟是局外之人,看得要比当局两人都要清楚明白。见公仪凝如此,她也不点破,只是道:“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公仪凝心神恍惚,完全没多想,收拾了东西,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 可她才走了一日,就遇着了南宫颂。 南宫颂说自己也是去沿溪村探望南宫雅的,既有如此巧遇,不如一同结伴上路。 公仪凝也觉得巧,便应了。 她自然不知,她自山下回来的当日晚上,秦玉娘就飞鸽传书写了信给南宫颂,说公仪凝近日心绪不佳,独自上路去寻南宫雅实在令人担心,暗示南宫颂可借此机会关怀照料。南宫颂连夜赶路,带了人顺路来寻,自然能“巧遇”公仪凝。 秦玉娘自是在“利用”南宫颂,可权衡之下,此举不但能试探出洛长熙的心意,还可顺便了断南宫颂的痴念。 实在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秦玉娘暗自谋划,公仪凝却被蒙在鼓里。 公仪凝原本是个精明厉害之人,可自从遇见洛长熙,痴了,傻了,呆了,也蠢了。她连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没心思留意,更不会去动脑子想什么其他的。 她与南宫颂各自骑了马,出了芙蓉镇向西南走。 这一路都是小道,虽然山清水秀,却也没什么人烟,要赶在天黑之前到下一个宿处,他们这一路上就不能耽搁。公仪凝急着赶路,一言不发,南宫颂却一直惦记着她心情不好,想方设法地要逗她开心。 “南宫颂。”公仪凝觉得南宫颂一路嗡嗡嗡说个不停简直像只蝇虫,实在忍无可忍了,“你能不能清净一会儿?你再这么多话,我们就分开走。” “……” 南宫颂满心挫败。 他这两日里,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可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令公仪凝开怀。他先前还怕惹到她的痛处,不敢问其如此不爽的缘由,可事到如今,南宫颂也豁出去了,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还从没见过你这副样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与你无关。” 公仪凝听见了,不冷不热地丢了这几个字。 南宫颂憋着一口气,却又不敢发作。 他原本是个性子随和开朗,又有些胆大妄为之人,至多只在自己的爹和大哥面前规矩一点,其余的人,他从来不放在眼中。可这世上偏偏有个公仪凝,一个字都不用说,只站在他的面前便能制住他,令他不敢妄动。 他无可奈何,却又心甘情愿。 此乃孽缘,苦海。 南宫颂暗自叹了口气,很有些心灰意冷。不过,就在一抬眼的功夫里,他心中很快又有了些底气。 他抬眼看见的是公仪凝鬓边插的那一支金簪。 自他们两人相遇那日起,公仪凝便一直戴着这支簪子,那是一支由几十颗殷红色小宝石拼缀成花形的金簪。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支金簪。 只因这支金簪是他亲手挑选,又亲自送予公仪凝的。 这样看来,也许公仪凝心中也是有他的? 南宫颂心意稍定,索性不去管公仪凝的别扭心思,打算试探着朝公仪凝提到另一件事上来。这也是他此次一接到秦玉娘的信便急匆匆下山的缘故。 “前些日子,我与我爹提起过你。” “提到我?” 公仪凝皱着眉想了想,竟真让她想到了一桩自己还欠着南宫家的人情。前一年,锦葵山庄里开武林大会,她闲着无聊跑去凑热闹,谁知正准备下山时,锦葵山庄遭遇了幽冥府的围攻,点起了大火,她又与公仪家的人失散了,亏得当时南宫颂跑回来找她,救她下山,否则,只怕她就真丧命于那次大火之中了。 这么一想,公仪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公仪家的人大约是忘记了。”公仪凝看了一眼南宫颂道,“我后来……后来一直在外面瞎跑,也没亲自去南宫家道谢,实在是……” 南宫颂被她说得糊涂,“啊”了一句之后,却也想起来了。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是……”南宫颂迫切地想要说出口,可说了一个字之后,他又有些不敢,看了公仪凝半天,见她又蹙起眉头,才赶紧道,“是我想去公仪家提亲的事。” “提亲?!” 公仪凝被吓了一跳,南宫颂竟然要去提亲?怎么可能?南宫颂不是那个一见着她便只会唯唯诺诺的胆小鬼吗?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问都不问她一句就想提亲! “是。”南宫颂既然开了口,也就不怕了,目光炯炯地看着公仪凝道,“我自小便觉得,你与天下女子皆不同,心里对你一直都存有一份……” “够了!”公仪凝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南宫颂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从来都对你没有那份心。即便你去公仪家求亲也没用,我早与公仪家断了瓜葛,就算我爹亲口允了你也不作数,我自己的事,只有我自己能做得了主。” 南宫颂竟然错愕,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来。 公仪凝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红叶山上之时,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吧?不信,不甘,却又不得不信,不得不甘。 各人为情所苦之缘由皆不同,可苦处却都是一样。 公仪凝想到这里,又有些不忍,将口气放得和软了些才劝道:“你觉得我与旁人不同,不过只是你没见过旁人。天下女子千千万,其实每一个女子都与其余女子不同。你耐心些去寻,总能找到一个知心之人。” “可我……” “你还不明白吗?”公仪凝撇过头不再看他,“我这辈子根本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因为我已有了心上之人。” 南宫颂这下才真正吃惊了,他急急问道:“是谁?” “她……她叫洛长熙。”公仪凝叹了口气,她没打算瞒着南宫颂,“她是个女子。” “女子?!”南宫颂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从马上跳了下去,“怎么会是个女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与……” “不错,我与南宫雅一样,喜欢上一个女子。可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公仪凝说得坚决,可南宫颂却如何都不能接受。 先有一个南宫雅,如今竟然又有一个公仪凝。 南宫颂简直要疯了。 “为什么非得是女子?!” “南宫颂,你听清楚。”公仪凝道,“这其中分别,并不在男子还是女子,而在于……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喜欢她,不喜欢你!” 南宫颂怒极反笑:“那她呢?她喜欢不喜欢你?” “她……” “她不喜欢你对不对?你却还说什么心甘情愿?” “对,她不喜欢我。可是,我同长熙在一起的时候,很快活,我很想很想……一直这样喜欢她,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想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公仪凝说到这里,心中酸楚难当,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我的眼睛看不见别的人,心里也再装不下别的事,我只有她,哪怕她根本不要我!” 南宫颂心神巨震,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公仪凝却又难过起来,扭转头去纵马而驰,朝前飞奔而去。 “公仪凝!” 南宫颂赶紧策马向前追去。 可就在此时,另一侧的树丛之中有一骑比他更快,自树影之中纵越而出,直朝前方的公仪凝直冲了上去。 南宫颂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就藏身于附近,而他与公仪凝两人都未曾察觉。此人必定是个极厉害的人! 他斥声鞭马,奋起直追。 追着追着,南宫颂渐渐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女子。 她长发高束,着一身赤色锦袍,眉目清朗,气势凛然,犹如穿云之熙光,照耀天地。 难道…… 那女子一面朝公仪凝追去,一面朝前大喊—— “公仪凝!你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簪子才不是定情信物呢→_→我会两次都用一个梗来定情吗…… 它只是一个…… 公仪凝真是个傻孩子,不过南宫弟弟也好不到哪儿去……好歹公主总算追上来了……偷听到告白的公主殿下会如何呢?请静待下章吧! 第043章 .情衷 公仪凝不愿让南宫颂看见她的眼泪,卯足了劲往前跑。可跑着跑着,她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这一回却不是南宫颂,反倒像是…… 怎么可能? 定然是她胡思乱想生出了幻觉,洛长熙此时要么仍在红叶山上,要么便是在京内,就是绝不可能会在此处! “公仪凝!” 公仪凝认定是自己听错了,并不勒马,而是继续向前。 “公仪凝!你停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这一回,身后的叫声清清楚楚地传入公仪凝的耳朵里,她感觉出,在背后喊她之人,似乎真的是洛长熙。公仪凝抬手以衣袖拭了面上的眼泪,虽然心中仍有些别扭,手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勒了一下马缰。 公仪凝的马慢了下来,身后的快马便追到了跟前。 “公仪凝。” 公仪凝愣了一下。 ——竟然真的是她,虽然眼前这一切不似真实,但洛长熙的确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跟我回去。” “回去?”公仪凝反应过来,竭力保持镇定,压抑着自己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我……不回去。”她原本以为自己决心已定,既然她已经被洛长熙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么,当她再见到洛长熙时,定然会稳守心念,不再动摇。可此时此刻,洛长熙真的来了,她却发觉自己根本就无法对洛长熙冷漠起来。 洛长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勒停了马,翻身下地。 “你也下来。” 公仪凝不动,也未走。 洛长熙也不客气,朝她道:“你若再不下来,我就动手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宫颂总算赶了上来,可这一赶上来,就听见洛长熙说自己要“动手”。南宫颂又惊又怒,抽出腰间的紫竹笛,满面戒备地看着洛长熙。 “你又是什么人?”洛长熙冷冷看他一眼。 公仪凝吓了一跳。 这两个人明明八竿子都打不着,可这一碰面,竟然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对峙姿态。 公仪凝突然想到,自己方才才与南宫颂说到自己喜欢洛长熙……南宫颂脾气坏,洛长熙却也不是好惹的,万一两人一言不合,只怕真的会打起来。公仪凝不敢再多想,赶紧下了马,抢在两人对答之前朝洛长熙道:“我下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洛长熙面色沉郁,又看了一眼南宫颂,才道:“我的话只与你一人说。” 公仪凝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南宫颂,又看一眼洛长熙。她直觉洛长熙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可是,反正南宫颂已经知道她对洛长熙有情,又知道她求而不得,似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便是再丢脸,也不过这一张脸。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公仪凝苦笑道,“南宫颂他……也不算外人。” “不算外人?”洛长熙紧蹙眉头,“那算是什么人?” “他……” 公仪凝还真有点不知道如何解释。 南宫颂闻言之后,却是心头一喜。 原来公仪凝并未将他当成“外人”,那是不是在暗示他,让他替她挡了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南宫颂虽然不知眼前这个女子是谁,但看公仪凝与她二人之间的神色,却也猜到了几分。他抬眼看看公仪凝头上的金簪,顿时就有了主意,翻身下马,上前走了几步,朝洛长熙道:“我是她什么人你还看不出来?” “看不出。” 洛长熙漠然道。 “你可看见了她头上的金簪?这是前一年我赠予她的定情之物,之后她便日日都戴在头上,直到如今。”南宫颂很有几分得意,将瞎话说得比真话还真,“前一年……不知阁下在何处?那时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公仪凝?” 公仪凝愣了一下,她想要开口,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洛长熙依言看了看那金簪,又看了看公仪凝。 “这簪子……是他送你的?” 她明明面无表情,眼神里也毫无波澜,可公仪凝却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心虚起来。公仪凝既想说“是”,又想说“不是”,纠结犹豫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洛长熙等得不耐,朝公仪凝走了两步。 南宫颂以为她要动手,急急地想要去挡,可洛长熙却比他更快,走至公仪凝面前,一伸手,就将公仪凝头上的金簪抽了下来。 盘好的发髻散了一半,长发落了一肩。 “你……” 南宫颂愣住了。 “这簪子还给你,不过她白白戴了这么久……”洛长熙抽了金簪,又从怀中拿出一只锦盒,将金簪与锦盒一起递给了南宫颂:“这盒子里的东西就算作补偿。” 南宫颂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接了过来。他打开锦盒,却发现其中是一支几乎与那支金簪一模一样的簪子,只不过一支的簪头是红色的宝石,而另一支则是孔雀蓝的宝石。他还没明白过来,公仪凝就先叫了一声。 “啊……” “怎么?”洛长熙挑了挑眉。 “那簪子……”公仪凝被那支金簪晃了一下眼,一时忘了自己原本的别扭,竟然有些委屈起来,低声喃喃道,“那簪子很贵。” 洛长熙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公仪凝登时反应了过来,都这时候了,她还纠结什么簪子!她狼狈地挽了一把鬓边散乱的头发,忿忿道:“洛长熙,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意思。” 洛长熙面不改色。 南宫颂总算醒悟了过来,手中的两支簪子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得恨自己为什么要从洛长熙的手中接过来。 但是,这一回南宫颂听清楚了,公仪凝喊这个女子为“洛长熙”,他心头立时便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朝她道:“洛长熙?果真就是你。好,你既不喜欢她,何必还跑这么远来找麻烦?鬼鬼祟祟又藏头露尾,这也算正人君子所为?”说到这里,南宫颂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哦,我倒忘了,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个‘小女子’!”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了。 连公仪凝都有些听不下去。 可洛长熙竟然根本就没理他,她的眼睛盯着公仪凝,仍只是重复那一句话。 “公仪凝,跟我回去。” “她早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她不回去!”南宫颂也来了脾气,朝洛长熙怒道,“你这人简直不知所谓!还是说你根本就听不懂人话?” 洛长熙的手已摸到了腰间的噬阳刀:“那我只好不客气了。” 南宫颂亦不相让,将手中的簪子盒子一股脑塞给了公仪凝,也摆开了架势,非要与洛长熙打上一场。 公仪凝快要崩溃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打一场!”南宫颂大声道。 “谁赢了,谁带她走。”洛长熙竟然一本正经地也跟了一句。 “洛长熙!你是不是疯了!” 公仪凝终于忍无可忍,她实在不明白,洛长熙明明已经对她说了那么狠的话,此时却又如个没事人一般追过来,还非逼着她跟自己回去。难道就因为她喜欢洛长熙,洛长熙便因此看轻了她,甚至还认为自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公仪凝心如死灰,不愿再看洛长熙。 “洛长熙,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公仪凝是个人,不是你抽刀子上战场与人打一架,就能赢回去的战利品。” “战利品?”洛长熙不由皱起眉头,看向她,“不对。” 公仪凝毫无反应,仍是垂眸而立。 “我只是想……”洛长熙的面上似乎有些困惑,但转眼之间,她似乎坚定了心念,朝公仪凝说道,“公仪凝,你不能跟任何人走,你只能……” 洛长熙突然伸手拉了公仪凝一把。公仪凝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着朝洛长熙走了一步,一下便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公仪凝满脸震惊地看着洛长熙。 洛长熙也看着她。 看见了,握紧了,抓牢了。 于是,这几天以来,一直彷徨无措的那颗心,总算踏踏实实地落了下来。 洛长熙终于明白了,为何她会在公仪凝下山之后神思恍惚,寝不安席,食不知味,为何她又在尝到芙蓉糕与见到宝石金簪时,会突然就下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决定。 因为—— “公仪凝,我后悔了。” “什么……” “我要你。” 洛长熙不再困惑,她看着公仪凝,毫不犹豫地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公仪凝瞪大了眼睛。 …… “……我只有她,哪怕她根本不要我!” …… 原来,洛长熙听见了。 可是,公仪凝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害怕了起来。洛长熙说的是真的?还是因看她可怜……甚至,只是因为她的离开,让洛长熙觉得不习惯,这才…… 公仪凝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被洛长熙拉住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洛长熙……” “跟我走。” 洛长熙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可公仪凝的心却突然定了下来,她上前扑入洛长熙的怀中,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扑簌簌地往下掉。 洛长熙竟然也松了一口气。 她突然开始后怕起来。她想起了自己从红叶山上下来的时候,凌霜秀与她说过的话。 …… “……待到来日,殿下一定会后悔的。” …… 凌霜秀说得不错。 若是她今日不来,必定会后悔。 公仪凝她…… 是一块不可缺失的珍宝。 觊觎者众多。 洛长熙当然没忘记,此时除了她与公仪凝两人,还有一人在此虎视眈眈。洛长熙眼眸轻转,又看向了站在旁侧一直都没有开口的南宫颂。 “你赢了。” 南宫颂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洛长熙微微一怔,继而很快明白过来。 南宫颂所说的,是之前那场他们想打却没打成的比斗。 若单从结果上论,她的确赢了,甚至连刀都没抽出来,不费一丝力气,就赢得了南宫颂想要却得不到的。可…… “本就没什么输赢可分。只是……”洛长熙道,“她心里的人是我。” 听了这一句,南宫颂原本还算镇定的脸一下变了颜色,恨恨看了洛长熙一眼,竟然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马,高声叱马,绝尘而去。 公仪凝自然也听到动静了,她偷偷地擦了眼泪,闷声问了一句:“他……走了?” “嗯。” “洛长熙……” “嗯?” “你可不要后悔!” 公仪凝的心里还是担心忧虑,紧张害怕,于是她用尽全力喊出这么一句来。她想,洛长熙一定不能后悔,因为她现在抱住了她,就别想再让她松手了。 有肉,没有肉末,也没有肉汤……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没但是,可能会有个炒蛋……炒蛋是什么我不知道啊“_") 第044章 .夜宿 在半路上耽搁了良久,赶往下一镇似乎是来不及了。 公仪凝便提议,索性回去芙蓉镇再住一晚,明日再动身赶路。 洛长熙却面露疑惑,问道:“明日?还要去哪儿?” “去沿溪村。” 公仪凝这才想起,洛长熙只怕还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既然不知,洛长熙又是怎么在短短两日时间里找到她的?公仪凝实在疑惑,便又道:“我们边走边说。” 洛长熙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 “哎呀。”公仪凝正要上马,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抱着两支簪子,“这两支簪子……忘了还给他。” 洛长熙找回了公仪凝,心中松快,此时见到那两支金簪,又想到之前自己的确如公仪凝所言,像是“发了疯”,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她转念又想到南宫颂所说的什么“定情信物”的话,心中不免有些酸起来。 “看来,你很喜欢这簪子。” “这簪子好看呀。”公仪凝没反应过来,又道,“我一眼便觉得欢喜。” “欢喜得日日都戴在头上……”洛长熙冷哼一声,“也不知是欢喜那簪子,还是欢喜送簪子的人。” 公仪凝心中咯噔了一下。 “不……不是的!我并不知道这簪子是他送的!” 洛长熙一挑眉:“不知?” “不知!”公仪凝急急解释起来,“那时,我抢了南宫雅一支花钗,跟她说让她去给我买一支更好的来换。后来……后来虽然是南宫颂送来了这金簪,但我怎知是南宫颂买的?我还以为是南宫雅送我的呢!” 公仪凝急切地说了一大堆,洛长熙听是听进去了,可脸却还是板着。 “洛长熙,我说的都是真话!” “嗯。” “那这簪子……” 洛长熙翻身上马,听到这半句话,她回过头来,颇具意味地看了公仪凝一眼。 “这簪子似乎很贵?” “对!”公仪凝趁热打铁,“反正南宫颂都走了,我们就将这两支簪子拿回去吧?” “嗯。”洛长熙难得点了头,“拿回去卖个好价钱。” “……” 卖个好价钱? 洛长熙就没听过一句“千金难买心头好”吗? 公仪凝是真有些舍不得。但她再抬眼看看洛长熙的神色,似乎还是卖掉比较好。她可不想让洛长熙因此而怀疑她对南宫颂有什么心思。 千金难买心头好,可纵使有万般心头好,也抵不过眼前这一个洛长熙。 公仪凝想通了,也就不纠结了。她将两支簪子收好,又将原本有些松散的发髻重新盘了,也赶紧上了马,跟上洛长熙,与之并驾齐驱。 两人都不急着赶路,便一路行一路说话,正好将分别以来这两日之事细说明白。 问到洛长熙如何寻来倒是简单,长安至南州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洛长熙又有秦玉娘的指点,顺沿着这条路追,总能寻到公仪凝。 可就是…… 来得快了些。 公仪凝多问了一句:“你何时出发的?” “今日一早。” “这么快……” “嗯。”洛长熙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们行得慢,我赶得快,也没什么稀奇。” 公仪凝并未多疑,这话头也就带过去了。 不多时便回了芙蓉镇。 公仪凝之前是到过芙蓉镇的,甚至还在此处住了一晚,可那时她心绪不宁,自然不会留心其他事。待这趟再来,心境不同,看到的却也不同了。这芙蓉镇的确如南宫颂所说,热闹得很,大概是因此处是南州与长安相通的必经之路,往来之人多半是两处的商旅,便带得这芙蓉镇的商事也繁荣起来。 公仪凝天性好奇,又喜欢凑热闹,一路看下来,这个面前也要停一停,那一处也要看一看,后来干脆下了马步行,一路逛了起来。 洛长熙也不催她,跟着下了马,慢慢在后面走着。 公仪凝看得兴起,拉着洛长熙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而洛长熙却一路都淡淡的,不多说什么话,只偶尔应答两声。 眼看天色渐晚,洛长熙终于忍不住伸手,将那个仍然兴致勃勃,正欲往人群里钻的人给拉了出来。 “你拉我干什么呀?”公仪凝很有些不满,“你看,那边围了好多人,肯定有什么平时见不着的热闹。” 洛长熙叹了口气:“我饿了。” 公仪凝一愣,这才发觉,天都快黑了。 “那我们……先去吃东西?” “嗯。” 公仪凝想了想,将洛长熙带着去了她前一晚住的那家客栈。洛长熙将马缰丢给小二,自己拿了包袱,当先走了进去。 “要两间上房。” 公仪凝刚把一只脚迈进客栈大门,就听见洛长熙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不由地顿了顿,才将另一只脚也跟了进去。 洛长熙已定好了屋子,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你先点吃的,我出去一趟。” “你……”公仪凝心里是想跟着一起去的,可听洛长熙这话里的意思,却好像是不想她跟着。公仪凝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便闷闷道,“你去哪儿?” “买些东西。” 洛长熙答了一句,便匆匆出去了。 公仪凝的好兴致一下子全没了。 但饭还是要吃的。 就算她不吃,洛长熙也“饿了”呀。 公仪凝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因着心里不太爽快,便胡乱点了一大桌子吃食。客栈里的小二想开口劝两句,但看了看公仪凝那好像要杀人的脸色,又默默地退下去了。 等菜上上来之后,洛长熙也回来了。 她果真拿了个小包袱,至于包袱里是什么东西……洛长熙没说,公仪凝也懒得问了。 公仪凝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盯着对面的洛长熙看。 洛长熙大概是真的饿了,上桌之后便一句话都没说,只顾着埋头吃东西。只是洛长熙虽然饿,却也吃得不急,动作竟然还十分文雅,连她微蹙眉头的样子,细细品嚼的神色似乎都与旁人不同,总觉得怎样看都好看至极。 这么个百看不厌的美人…… 到底是怎么突然就转变了心意,喜欢上自己的呢? 公仪凝顿时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仔细想来,尚在红叶山上时,洛长熙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之后,不但对她十分冷漠,还说出了“不会喜欢女子”的决绝之言。可这也才两日的功夫,洛长熙不但一路追了上来,还突然一脸坚定地说出了“我要你”这样的话。 实在是不可思议。 公仪凝钻了死胡同,想不通了,心中疑窦丛生。 洛长熙……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她又懂不懂爱恋之意?该不会她以为她们二人如同之前一般相处,日日都在一处,就行了吧? 公仪凝在心里琢磨了半天,洛长熙却已经吃好了。 “今日便早些歇息。”洛长熙顿了顿,又道,“你若还有什么想看的,等明日我们起来了再去逛。” “好……” 公仪凝还在转眼珠子,没想明白。 洛长熙已起了身,先吩咐了小二送水到房里,又叮嘱了公仪凝几句,接着便拿了她买回来的那个小包袱,上楼去了早定好的房间。 公仪凝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行。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这么…… ——坐以待毙! 公仪凝想好了主意,饭也不吃了,噔噔地跑上楼,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叫了水上来梳洗一番,又换了一件干净轻薄的樱色袍子,又左右照了照镜子,这才出了房门,直奔隔壁的住了洛长熙的屋子。 洛长熙半天才开门。 公仪凝抬眼一看,洛长熙的样子竟像是已经睡下了,外衣是披着的,头发也是散着的,神色亦有些迷离。其实她这样子,很有几分勾人。公仪凝偷偷在心底咽了咽口水。 “什么事?” “我……我……我睡不着。”公仪凝趁洛长熙不备,挤进了屋子,再顺手将门给合上了,栓好了,转身笑嘻嘻地看着洛长熙道,“我们聊一会儿好不好?” “聊什么?” 洛长熙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床边坐了。 对公仪凝来说,找话来聊可是件很容易的事。于是她也凑过去坐了,与洛长熙东拉西扯,不管什么有意思的没意思的,她都叽里呱啦地说上一大通。洛长熙则还是那副样子,听似乎是听了,就是听完之后没多大反应。 “有些晚了,回去睡吧。”洛长熙提了一句。 “睡……”公仪凝磨磨蹭蹭不想起身,见洛长熙脱了外衣,她一咬牙便道,“我困得很,懒得走回去了,不如就在你这儿睡吧。” 这回洛长熙倒是很快就答了一个“好”。 公仪凝赶紧脱了鞋子爬上床。 洛长熙也躺了下来。 公仪凝朝洛长熙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后,伸出手来抱住了洛长熙的腰。可即使她这样在被子里动手动脚,洛长熙依然全无反应。公仪凝将心一横,干脆半趴在洛长熙身上,抬起头来看她的反应。 这一回,两人离得极近。 近到…… 公仪凝突然闻见了一股药气。 “洛长熙,你……你受伤了?” “嗯?没有,是之前的伤……”洛长熙睁眼看了看她,解释道,“那伤在红叶山上便裂开了,后来总忘了上药……” 公仪凝这才发觉,身下的洛长熙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 除了那次受伤之外,她似乎还没见过洛长熙这么虚弱无力的样子。忘了上药?是为了来追自己吗?公仪凝这才反应过来,说什么“你们行得慢,我赶得快”,再想想洛长熙又是饿又是跑出去买东西,那小包袱里便是药吧?之后,她又说什么“早些歇息”…… 公仪凝心头酸涩起来。 “洛长熙,你这两日……是不是没吃东西?没歇息过?” “吃了……”洛长熙看向她的眼神竟然十分柔软,“芙蓉糕。” 公仪凝心念一动,便顺势低了头,朝洛长熙的唇亲了下去。 洛长熙的唇很软。 她心中又怜又爱,本只想试探一下,可碰上了之后,却舍不得离开了,在其上辗转流连,感受着洛长熙的气息,心都融了一大半。 洛长熙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公仪凝吃了一惊,便顿了一下。 “你赖着不走……”洛长熙挨着她的耳畔,轻声低语,仿佛梦境之中的呢喃一般,“是想要这个?” 什……什么? 公仪凝只觉得脖颈处酥酥麻麻的,又被洛长熙戳穿了心思,面颊发起热来。 洛长熙轻笑了一声,竟然一翻身,便将正有些呆呆的公仪凝压在了身下。 “你……” 公仪凝想要挣扎,却想起了洛长熙的伤处,又不敢乱动了。再一抬眼,却见到洛长熙的眼眸亮莹莹的,定定地正盯着自己看。洛长熙温热的身体紧贴着她,垂下的长发亦落在她的发上……这一刻,公仪凝的心底突然发起慌来,脸面燥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洛长熙……” 洛长熙俯身吻了下来。 这回却与公仪凝方才那一吻不同,公仪凝的吻是试探,是摸索,而洛长熙的吻却是纠缠不休,是咄咄逼人。她仿佛在品尝着什么一般,轻轻舔咬,慢慢回味。公仪凝被洛长熙吻得气喘,不自觉便微微张了嘴。可就在这一息之间,洛长熙便已侵入其内,掠夺了她最后一点神智。她再也按捺不住,不自觉从唇齿之间泄露出断断续续的嘤咛与低喘。 一室缱绻温柔。 待洛长熙放过公仪凝时,她用力呼吸了几口,才渐渐找回了一些神思。 刚才…… 洛长熙竟然…… 公仪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洛长熙却又抱住了她,在她耳畔落下一吻,低声朝她道:“你想要的给你了,今夜……便不许再乱动了。我已两日都没睡着过,让我好好睡一觉……” 什么叫“你想要的”?! 公仪凝心中忿忿,正要出声怒斥反驳,转眸却发现洛长熙神色疲惫,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畔,竟好似沉沉睡了过去。 公仪凝的心一下便软了下来。 算……了。 反正来日方长,这账,留着日后慢慢再与洛长熙清算。 作者有话要说:在一起之后总要小纠结一下→_→尤其是公仪凝这种喜欢瞎琢磨的性格…… 其实公主殿下只是困了!困!了!很困的作者表示很能理解她的痛苦……__ 或炒蛋奉上……要吃肉的话估计还要等等…… 第045章 .圣旨 第二日醒来,公仪凝还兴致勃勃地想着要带洛长熙去沿溪村,让她与自己的好姐妹南宫雅认识认识。对了,这回有洛长熙给她撑腰,她可不怕叶流徵了。到时,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捉弄捉弄她们。 可洛长熙却一句话打破了公仪凝的期待。 “我们回京吧。” “为什么?”公仪凝有点失望,“反正都走到这儿来了,干脆去玩几天再回去嘛。” 洛长熙此次跑出来,什么招呼都没打,是一个人从红叶山上溜下来的,本就有些不妥,更何况,她还记挂着京内尚未解决之事,当然不能“干脆去玩几天”。 “不成。” “洛长熙……” “若要去,也等京内之事了结之后。”洛长熙蹙眉想了一会儿,又道,“要不你就自己去住几日,我先回长安。” 自己去? 她与洛长熙好不容易才算在一块儿了,怎么洛长熙对她竟然一点留恋之意都没有,竟然冷漠无情地提出这么个主意!公仪凝也不爽了,忿忿道:“你让我一个人?早知如此,就不应让南宫颂走了。他要去沿溪村,我也要去,正好结伴同行,你说是不是?” “……” “你说,我若是此时去追,还能不能追得上他?” “你敢!” 洛长熙掀眉毛瞪眼睛。 其实……洛长熙要是真生气了的话,那还是有些可怕的。 公仪凝缩了缩脑袋,心里有些怯了,转念之间又想了个说法:“跟你回京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等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解决了,不但要陪我去一趟沿溪村,到了那儿之后,你还得什么都听我的!” 洛长熙见她眼珠乱转,自然猜到她又在想坏主意,便道:“到时再说。” “洛长熙!” “走。” 洛长熙压根没搭理她,拎了包袱就先一步下楼了。公仪凝不免气闷起来:南宫雅是与女子相恋,她也是与女子相恋,怎么南宫雅就那么命好,遇着了个对她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叶流徵?再看看自己…… 洛长熙又凶又坏! 公仪凝一路闷闷不乐,洛长熙自然看在了眼里。她倒也不是成心要惹公仪凝生气,只是她实在了解公仪凝,知道她是个最喜欢胡闹的性子,若是不压着点,还真不知将来会惹出什么令人头疼的乱子来。 洛长熙在外历练多年,早就练出了个沉稳自持的性子。追回公仪凝,大概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冲动的事。 但冲动过后,她也冷静下来了。 从前她们两人仅是合作同伴,就算后来熟识了一些,也只能算是个相交颇多的朋友。那时公仪凝胡闹她自己的,洛长熙自然管不着。可如今,既然洛长熙已经想明白了,接纳了公仪凝的情意,她所思虑的就绝不仅仅只是眼前的了。 她洛长熙不是个随便之人。 既已决定携手相伴,便是一生之责。 她虽不曾与公仪凝说起,却一定会内守于心,外守于行。 洛长熙有自己的考量,可公仪凝却全然不知。她还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若是一直这般别扭着耍小性子,洛长熙会不会来哄她? 两人行了半日,午时停下用饭,歇息了半晌,之后又一路向前,眼看京城就在眼前了,可洛长熙却压根没有半点低头的意思。公仪凝不冷不热,她也浑不在乎,至多问她几句“饿不饿”或是“累不累”的话,若公仪凝不搭理,她也不多说了,继续赶路。 公仪凝憋了一路,甚至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法子。 是不是该给南宫雅写封信? 对,问问她到底是怎么给叶流徵下药的! 公仪凝满脑子胡思乱想,连路都忘了看。洛长熙趁她不备,快一步在前带路,没让她回莳花道,直接将路绕进了福泰街。 待公仪凝察觉时,两人已停在了承宁郡王府大门口。 “你……我怎么……” 洛长熙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公仪凝反应过来,狠狠瞪了洛长熙一眼,刚准备开口说话,王府大门却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开门人一见门外两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急急地跑了出来。 “殿下总算是回来了!” 洛长熙已看清楚了,出来的是景青。 景青哭丧着脸,朝她道:“殿下要是再不回来,只怕皇上要先将我给砍了!” 洛长熙听出不对,连忙下马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了一堆事!” 景青叹了口气,这才慢慢说起来。 洛长熙突然一个人下山离开,对谁也没提起过,景青自然也不知道。谁知那日一大早,洛明德便派了人过来传召。 景青四处找不着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去见了洛明德,可既然见了,就不可能只说一句“臣也不知殿下去了哪儿”,景青一咬牙,干脆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瞎话,说洛长熙突然有了所查之事的线索,急着下山去探个清楚,走得匆忙,来不及留话云云。 洛明德倒也没怎么,只叮嘱说早些叫她回来,回来之后立刻入宫见他。 接着秋猎一行便都下山回京了。 然而回京之后,洛明德接连颁了两道旨意。 “一是将殿下的身份昭告天下,自此除去‘承宁郡王’的封号,改‘承宁’为五公主封号。”景青道,“皇上还想了个法子堵朝内那些老头子的嘴,说殿下领衔出征是遵从先帝遗下的密令。除此之外,还提到殿下在南疆征战多年,应予以嘉奖,除了原有的郡县封地之外,还给殿下加了尊号,为‘镇国公主’。” 洛长熙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再者,她对洛明德十分了解,听了这些便也懂了。可公仪凝却好奇得很,又追问了一句:“没了?就没赏点金子银子?” 景青也是个死脑筋,竟然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她:“这些要来做什么?有‘镇国’的尊号,还用得着金子银子吗?” 洛长熙实在好笑,又不想她们继续纠缠这“金银”的话题,便赶紧追问道:“还有一道旨意是什么?” 景青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这第二道旨意,却是关于凌家小姐的。” “霜秀?” “是。”景青接着道,“说起来也奇怪得很,在红叶山上时并不觉得有什么苗头,可下山之后,皇上却突然说给陈将长子和凌家小姐赐婚!” “什么?!”这一回又是公仪凝先叫了起来,“要把霜秀嫁给那个陈乾?” “对。” “不行不行!”公仪凝十分激动,“这绝对不行!” 景青很有些莫名其妙,见公仪凝反应激烈,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何不行?” “当然是……”公仪凝正要说却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景青之后才撇嘴道,“总之就是不行。霜秀绝不能嫁给那个陈乾!” “可圣旨已下。”景青看她说得坚决,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抗旨可是要灭九族的。” “这……” 公仪凝愣住了。 洛长熙蹙眉问道:“霜秀此刻如何?” 提到这个,景青也想起来了:“对了,听说凌小姐病症突发,很是不好。” “能好才有鬼呢!”公仪凝忿忿道,“这都怪那个皇……”眼看公仪凝就要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洛长熙却反应极快,一伸手就先捂住了她的嘴。旁边的景青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着两人。 愣了一会儿,景青又反应了过来。 “殿下,这些事日后再说吧,如今得先入宫一趟,这两日皇上问了好几遍了!”景青强调了一遍,“殿下还要准备点‘线索’。” “知道了。” 洛长熙面色淡淡。 “那殿下先入府梳洗,我在门外等殿下。” “不了。”洛长熙道,“今日我不入宫,你先回去吧。” “可……可皇上还在等……” “让他等呗!” 公仪凝挣脱了洛长熙的手,没好气地丢了一句。 “殿下……” “让他等。” 洛长熙也是这么说。 景青又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洛长熙拉着公仪凝走入府门,头都没有回一下。景青心中不免想着:殿下如今竟然不听她的劝了…… 必定是被那个公仪妖女给迷惑了! 洛长熙与公仪凝走入府内,没走几步,公仪凝又咬牙切齿起来:“你说当皇帝的都是怎么想的?一会儿要嫁掉这个,一会儿又要嫁掉那个。他怎么就不先问问那些女子,肯不肯嫁男子?若那些女子喜欢的是女子,却要被迫嫁给个莫名其妙的男子,那岂不是人间惨剧?简直就……痛不欲生!” 反正这一路都无人,洛长熙也不去捂公仪凝的嘴了,干脆由得她胡说。 可听了这一通“胡说”之后,洛长熙却又觉得竟然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洛明德想给她招驸马,她还能想得明白。一来,洛明德是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以为女子就该寻个好归宿才算完满。二来,多半是他对朝内之事有了新的安排,想让她交出襄南军的兵权,却又不好开口找她直接要。 但这回驸马没招成,洛明德怎么却突然想到要给凌霜秀和陈乾赐婚了? 洛长熙思来想去,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凌相地位稳固,陈将手下有数万大军,凌相就这么一个女儿,陈将亦有将长子陈乾栽培出来继承家业的打算。这两家若是成了姻亲,洛明德能得什么好处? 说是祸患还差不多。 公仪凝却不懂朝政之事,她只在意凌霜秀自己的心思和念头。 “如今可怎么办啊?霜秀肯定难过死了。” 公仪凝走一步,嘀咕一句。 “她竟然还病了,也不知严重不严重……” “不如,我们去看看她。”洛长熙突然道,“正好,也该问问她自己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探小表妹…… 应该也会揭开、C_、厂小表妹到底是啥病下章 第046章 .病症 承宁郡王府与凌相府都在福泰街内,隔得并不远。 上一回公仪凝去凌相府还是数月之前,凌相府内设宴请洛长熙,凌霜秀相邀,公仪凝又想去看花魁沉鱼,便跟着洛长熙一同去赴宴了。但那次走的是正门,入的是大堂,此番两人却是由凌相夫人亲自招待,寒暄之后亲自带着去了凌霜秀所居的后院。 这是公仪凝第一次到凌霜秀的院子里来。 一见之下,她便吃了一惊。 青叶绿藤,红花紫萼,覆了重重叠叠白瓣的高树散发着迷离香气,接连成荫。 公仪凝从前只听说凌霜秀偏爱养花弄草,只以为是闺房小姐闲时雅趣,至多不过是一洼花田,或者几树盆景,却没想到,这凌相府的后院已被凌霜秀彻底改造成了另一片天地。若不是早知身在何地,只怕真会以为自己错入了某处避世高人的花谷妙林之中。 洛长熙也许久都不曾来过,此时见到此番景象,亦有些惊异。 “霜秀真是太厉害了!”公仪凝一路看下来,惊叹不已,“近似此番之美景,我还只在一处见过。” “在哪儿见过?” 洛长熙也有些好奇。 “我早几年认识过一个脾气古怪的姑娘,她因命中带煞的缘故,自幼便一人幽居在深山之中。”公仪凝想了想才道,“她住的地方,就如同这里一般……不,比这里还要妙,漫山遍野都是毒花香草,还有能迷乱人心的妖树怪藤。” 洛长熙从前也听过不少江湖之中的奇人异事,心知公仪凝说的大约是个江湖女子,又多问了一句:“是个养毒之人?” “不。”公仪凝忽而诡秘一笑,“恰恰相反,那位姑娘是个神医。” “神医?”洛长熙微蹙眉头,“那……能不能请这位神医姑娘来给霜秀看看?” 公仪凝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待我们先看过霜秀,回去之后我便给这位神医写信!” 说话间已到了房门口,早有丫鬟婆子迎上来,行礼之后在前引路,将两人带入屋内。 凌霜秀的样子的确很不好。 短短两日不见,凌霜秀却好似饱受了一番痛苦折磨,双眸黯淡,面色苍白,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见到她们两人,凌霜秀强撑着自床上坐起了身,勉力朝她们笑了笑。 “哎,你身子不好就别乱动!” 公仪凝是最讨厌那些虚礼的,见到凌霜秀这副样子,也不顾什么了,三两步就冲了上去,先扶了一把,尔后索性自己也在床边坐了下来,又是替凌霜秀找枕头靠,又是替她拉被子,忙活了一大通。 “还未恭喜殿下呢。如今殿下有了‘镇国’之尊号,朝内声威更盛。又……”凌霜秀说到此处,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公仪凝,才接着道,“殿下既是与凝姐姐一同来探我,想必你们二人已是互明了心意的。”凌霜秀素来聪慧通达,一眼便看出这两人神态动作与之前皆有所不同,自然猜测到了其背后的意味。 公仪凝平日里是个十分爽快之人,但此时听凌霜秀提到她与洛长熙之事,却不太敢接口了,下意识地先回头看了洛长熙一眼。 洛长熙倒很是大方,点头应答:“不错。” 凌霜秀听了,忍不住又去笑公仪凝:“凝姐姐心愿达成,实在可喜可贺。” 虽被凌霜秀嘲笑,可公仪凝倒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她以己度人,看见凌霜秀是真心替她高兴,便忍不住想到凌霜秀身上去。公仪凝是知道凌霜秀心思的,先不说凌霜秀与瞿亦柳之间实在相差甚远,单说皇帝赐婚的这一道旨意就实在令人忧愁,尤其是见到凌霜秀此时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公仪凝心头酸涩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劝慰。 凌霜秀生就一副玲珑心窍,察觉出她们两人神色不对,又笑道:“看来,我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嗯。” 洛长熙应了一声。 凌霜秀还要开口,公仪凝却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冲冲道:“依我看,别管什么赐婚什么皇帝了!趁着这旨意才刚下,大家都还未有防备,我们干脆带着你偷跑出去,藏在一个别人找不着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洛长熙摇头道:“还真躲不起。” “怎么躲不起?” “霜秀若是躲了,便是抗旨。”洛长熙淡道,“抗旨不尊,诛九族。” 九族…… 凌霜秀若是跑了,留下来的凌家之人全得死。 不过,公仪凝却很快想到另一件事,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等,若真论起九族来……洛长熙,你也在九族之内,再细论起来,皇上自己也能算到九族里,是不是?” 洛长熙听了,竟然也仔细想了想。 “我的确是九族之内,皇上却不是。而且,即便我在九族之内,也无碍。你大概不知,皇族之人有豁免之特权。只要本身不涉入案内,便不问罪。” 公仪凝冷哼一声:“你倒真占便宜。” 凌霜秀在一旁听得有趣,也不觉得如何难过,反而劝她们道:“这事不必再想了。没什么其他的法子,我亦早已认命……” “认命?”公仪凝急起来,“怎能轻易认命!不能认命!” 说到这两个字,凌霜秀倒怔住了。 洛长熙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凌霜秀道,“就算我不认命,我这副身子……如今这样,也撑不了许久。” 公仪凝却不依,又道:“这世上可没什么无解的难题。我就认识一位神医,到时请她来替你看病,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哪知凌霜秀听到这儿,却突然变了脸色。 “不,我不看病!” “为什么不看?”公仪凝倒比她更急,“看看有什么打紧?再说了,那位神医很厉害,只要让她看一看,便能知你是什么病。” “我……我不看!” 凌霜秀有些激动,一口气没喘匀,大力地咳嗽了起来。这下可把洛长熙与公仪凝都吓坏了,连忙上前给她抚背递水,又急着要去外间喊大夫来看。可公仪凝刚起身,就被凌霜秀拽住了。 “不必……去。” “可……” “我的病……根本就……不需要人看。”咳了一阵之后,凌霜秀的面色变得更差,白透如纸,实在令人担忧,但她的手却十分有力,紧紧攥着公仪凝的袖子不放,“因为……我这病其实……其实是我自己……害的。” “什么?” 公仪凝大惊失色,洛长熙亦不敢置信。 “殿下……”凌霜秀朝洛长熙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不,其实我一直想喊你表姐姐,就像小时候你在我家住的那阵子一般。” 洛长熙颔首道:“我本就是你的姐姐,你不必执着什么礼节。” “表姐姐……”凌霜秀神色哀苦,但又似从这一声称呼之中找到了些许力量,极为艰难地开口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身体尚好,还能跟着你一起出去骑小马驹,射花箭?” “记得。” “后来,你走了,去山上学武。”凌霜秀语调渐缓,“一年之后,你回来过一次,那时我的身体就不好了,整日都要喝药,也不能再出门,只能关在屋子里。” “是。” “我这病……并不是外间传闻那般,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而是我自己……” “自己?”公仪凝跟着问了一遍,“什么自己……” “我其实……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好。我是这天底下……最最自私之人。”凌霜秀说了这一句,又咳嗽两声,才道,“我身为凌家的女儿,既然享了凌家的尊荣富贵,就应早懂得‘认命’,可我却偏偏不肯‘认命’。虽然狠下心来自毁其身,可到终了,却还是逃不过命。” 凌家的女儿…… ——洛长熙的母妃亦是凌家女儿。 当年,太祖皇帝一道旨意,将当时的凌家女儿选入宫中,为太子侧妃。这件事旁人不知内情,洛长熙却是隐约知道一些的。这其中并不只是太祖皇帝的意思,也有凌家自己的意愿。凌家乃是世族大家,为保家族地位,少不得要牺牲几个女儿。这还是洛长熙长大之后,从师父那里听了几句,才猜出了大概。如今又听凌霜秀如此说,洛长熙一下便醒悟了。 “你是说……你本是要入宫的?” “嗯。我自幼便被爹娘悉心教养,家族众人也将我看得极高。”凌霜秀点了点头,“从前我不明缘由,可后来,我无意之中听见了……可惜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又自私自利,一味只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认命’。” 公仪凝也明白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凌霜秀。 “……巧的是,后来我一番奇遇,得了株蚀心花。”凌霜秀抬眸看了公仪凝一眼,“一般大夫是看不出的,可你若请来一位神医……只怕她一下便能看出,我这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中了蚀心花之毒。” 公仪凝还真听那人说起过蚀心花。 蚀心花生于潮湿的西南之地,含剧毒,但这毒并不能一下就置人于死地,而是一点一点慢慢侵蚀五脏,令中毒之人心肺衰竭,痛不欲生,直至死去。 公仪凝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凌霜秀,竟然为了逃避入宫而服毒伤身! “后来我‘病’得厉害,自然不能入宫了。”凌霜秀满面哀戚,“拖了许多年,连亲事也没谈成。爹娘对我诸多怜惜,可我却……日日都在痛苦自责……” 这病症之后的缘由实在复杂,洛长熙与公仪凝听了,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今才说这些话倒显得虚伪至极。”凌霜秀苦笑道,“但这的确是真话。我被蚀心花折磨了这么多年,早就看清了,亦后悔了。” “后悔什么呀!”公仪凝明白了起来,“不对,我不是说你不该后悔服毒,我是说,你不想入宫,这并不是你的错。再说了,保不准那后宫的生活比蚀心花还要折磨人呢!而且,你若入了宫,也就遇不到……遇不到……一些人了。” 公仪凝原本是想提瞿亦柳,可又很快想到,瞿亦柳那人也是个大麻烦,还是不提为好,免得让凌霜秀听了伤心。 “总而言之,既然是你自己选的路,那就不必后悔,就是后悔也没有回头之地了,还不如干脆一条路走到底,走错了就错了!谁又知道,另一条路是不是更错更离谱呢?” 洛长熙一直觉得,公仪凝的歪理最多,也是最没道理可言的,可这一回,她竟然也有些认同公仪凝的意思。 “不错,事到如今,应该保重自身,否则,就真是什么都没了。” 凌霜秀此番将藏了多年的秘密一下子倾诉了出来,心结终于打开,自然也就不那么抑郁了,很快点头道:“嗯,你们说得极是。” 洛长熙却又突然问她:“对了,皇上是怎么突然想到要给你赐婚的?” “这倒好理解。”凌霜秀淡道,“陈乾在秋猎上失了勇士之名,皇上担心陈将面子上过不起,便想着要给他个恩德。至于我……因着早两年没能入宫的关系,皇上自然早知道我活不了许久,就算嫁入陈家,也不足为患。再者,我猜,皇上大概还会想,若我将来真死在陈家,就算是因我自己身子的缘故,陈凌两家也多少会因此而有嫌隙,那便更好了,简直可算是一举多得。” 说到这里,凌霜秀忽然叹了口气。 “至于我爹……他亦应是知道我活不久了,怜惜我多年苦痛,想着理应让我嫁一次人,也知道知道做新娘子的滋味。” 听了凌霜秀的话,公仪凝突然觉得,其实一个人若像凌霜秀这般聪明通透,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任何时候都活得清醒明白,便免不了总是暗自痛苦难过。 “那你打算如何?难道……难道你就这么嫁人?” “嗯。”凌霜秀道,“但在这之前,我还想求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见一个人。” 言情自己是很喜欢表妹的或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小--今至于瞿亦柳嘛……哼哼…… 第047章 .月夜 自凌相府出来之后,天色已晚。 洛长熙看出公仪凝心绪不佳,面有疲色,便提议送她回去歇息。大概是刚探过凌霜秀的缘故,两人一路无话,原本福泰街与莳花道相隔甚远,却不知不觉就到了。 一进染香楼,先遇着了秦玉娘。 秦玉娘看到两人先是一惊,尔后顿了顿,又松了口气。 “竟这么快便回来了,奴家还以为,小姐与殿下要在沿溪村过完中秋才回来呢。” “中秋?” 这一阵子,公仪凝总是忙乱,早忘了时日,此时听到秦玉娘说起,才发觉两三日之后便是中秋月圆之日了。 “是呀。”秦玉娘又笑道,“回来也好,在京内过节才热闹。” 秦玉娘见到两人一起回来,便猜到自己的计策成了,洛长熙必定看清了自己的心,回应了公仪凝的一片情意。可秦玉娘又觉得奇怪,既然已是情投意合,却为何这两人都面带忧色,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莫非是有什么阻隔不成? 秦玉娘还在瞎猜,洛长熙却突然高声道:“正好!” “什么正好?”公仪凝有些莫名。 “正好借着这中秋……”洛长熙朝她道,“到时宫中赐有大宴,凌相与夫人都要入宫。我们正好将霜秀偷偷带出府。” “倒是……不错。”公仪凝稍稍迟疑,又道,“但瞿亦柳那边……” “我回去下个帖子约见她。” “你?” “自然是我。”洛长熙道,“在红叶山上时,她的目标便是我,回到京内,还是一样。我若约她,她必定会来。” 提到红叶山上的事,公仪凝不免又有些生气。 “那个瞿亦柳根本就是个居心不良之人!霜秀真是……真是……也不知是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非要见她做什么?”公仪凝说着,又有些担心起来,“不行,万一那个瞿亦柳对霜秀下手怎么办?不行不行,这件事不行!” “可方才你已答应了霜秀。” “我……我赖了!就当没答应过!” 洛长熙叹了口气。 公仪凝见她如此,更不满起来:“那个瞿亦柳可是一心想要杀了你的人!你就放心将霜秀交给她?” “我并未说过要将霜秀交给她。我只是不忍让霜秀失望。”洛长熙看了公仪凝一眼,“待她们见面之时,我就在附近盯着,若她敢妄动,我就立刻出手,取她性命。” 之后两日,洛长熙细心布置一番。 自然,她还记得先入宫了一趟,以谢恩为由,求见了洛明德。 此番入宫之前,洛长熙已想好,鹰堡之事也到了该透露的时候,便将南疆所知的由头,京内查知的线索略微叙述了一遍,只暂时隐去了瞿亦柳之事,说还有线索正在暗跟。洛明德沉吟了半晌,倒也同意了让她继续查探。洛长熙亦借着此事,又提了中秋不打算入宫宴饮之事。难得洛明德并未深究,就点头答应了。 回府之后,洛长熙又令景青给瞿亦柳下了帖子。 中秋月圆之夜,京内长明巷中相见。 瞿亦柳也很痛快,当日便回帖应了,曰:不见不散。 公仪凝见了那帖子,不免心中有些泛酸,撇着嘴朝洛长熙道:“真是好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啊。” 洛长熙却是一笑:“错了,你说的那句写的是元夜,并非中秋。” “有什么差别!”公仪凝恨恨道,“反正都是约来约去,偷偷摸摸!” 洛长熙看出她的醋意,又是好笑又觉得有些心甜,一时玩心乍起,凑过去捏了捏公仪凝鼓起的脸蛋,笑道:“‘约来约去,偷偷摸摸’的可不是我,我这是帮霜秀‘约’和‘偷’。你生什么气?” 公仪凝啪的一声打飞了那只正“蹂躏”她脸蛋的手。 “我们自然知道是霜秀。可是……”公仪凝心知自己这酸意来得莫名,可还是忍不住怪声怪气道,“瞿亦柳却不知道是霜秀约她,只以为是你,还要与你‘不见不散’……啧啧。” 洛长熙听了,愈加好笑起来,再转眸去看公仪凝的面色,竟是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她心意一动,略微侧身,低头在公仪凝唇上轻啄了一口。 这一下来得极快,待公仪凝反应过来时,洛长熙已收了回去,甚至还让开了两步,躲得远远的,一脸坏笑地看着公仪凝。 公仪凝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是气的,亦是羞的。 她竟然被洛长熙给调戏了!不,不对,明明是她先看上洛长熙的,要“调戏”也应该是她调戏洛长熙才对!上回在芙蓉镇时便被洛长熙压在身下,这回又被洛长熙“偷袭”得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但公仪凝都先将这些暂且记下了,她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冲动之人,此刻虽来不及“反击”,可来日方长,自有让洛长熙求饶的时候! 这些都不急。 公仪凝此时心中还惦记着瞿亦柳之事。 那个瞿亦柳,早就令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了,只是后来知道凌霜秀对其有意,公仪凝便放松了一些警惕之心,再者,瞿亦柳是要杀洛长熙的,这么一想,便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了,可此时见到这回帖,公仪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结又起来了,难免要问个清楚。 “洛长熙,那个瞿亦柳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长熙坦荡荡,自然不会瞒着,便将两人五年前的瓜葛说了一遍。 公仪凝心中更酸,冷哼一声:“竟然五年前就勾搭上了。” 洛长熙实在无奈,又道:“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实在什么也没有。再说,如今看来,我们身处敌对之势,连朋友都做不成。” “倒也是。”公仪凝想了又想,还觉得不放心,又故作冷声道,“反正,你既应了我,便是我的人,不管是瞿亦柳,还是什么别的人,都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惦记!”公仪凝想了想,又加一句,“连看也不许看!” “……知道了。” 洛长熙自回京之后便一直诸多忧心,到此时才偷了半分闲,乐得放松心情。她看着眼前朝她或颦或笑的公仪凝,一颗心也随之柔软了下来。从前她只知征战沙场,不知何为情爱真意。谁知回京不过数月,她竟然尝了个中滋味,懂了其中牵绊。 如今想来,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与公仪凝自陌路之人成同伴,又从同伴引为知己,再由知己而成知心人,两人情意相通,自然而然,一切仿若水到渠成。 洛长熙本不是信命之人,可眼前这一切,却让她有种不真实之感。 莫非是早安排好的命定天意? 洛长熙的心思细腻起来,与世间其余女子也没什么差别,钻进自己所设的疑问之中,就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公仪凝却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发了一会儿呆,以为她还在思虑凌霜秀之事。 “洛长熙,我们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什么?” “霜秀她这一片痴心,到底是对还是错啊?”说到此处,公仪凝又道,“等等,瞿亦柳呢?瞿亦柳是不是也喜欢霜秀?”可还没等洛长熙开口,公仪凝自己又想明白了,低声嘀咕了两句:“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为何会看见霜秀便停了手,不杀你了呢?” 被公仪凝这么一提,洛长熙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还是个被她与公仪凝忽略了的地方。 待到中秋之夜,公仪凝早早地便来找洛长熙。此时承宁郡王府的招牌已经撤换掉了,改成了镇国公主府,是洛明德钦赐的牌匾,比之前郡王府的那块更大更气派。原本照洛明德的意思,这一整座房子都要重新扩充修葺一番,可洛长熙却拒绝了。反正她就一个人住,地方已经够大了,整顿起来麻烦至极,她实在懒得费神费力。 两人说了几句话,略等了一会,待下人来回报说见到凌相的轿子动身入宫了,她们才起身去找凌霜秀。 不知是将养了两日的缘故,还是因为马上要去见想见之人,凌霜秀的样子看起来比前两日要好一些,面色亦不那么苍白黯淡,虽然仍是瘦弱,但她的双眸熠熠发亮,极为动人。公仪凝看在眼里,心中又是酸涩又是不忍,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一回是偷着出门,自然得小心谨慎。 凌霜秀整个人都用长披风裹了起来,跟着公仪凝自侧门溜了出去坐上马车,之后由洛长熙亲自驾驶,一路朝长明巷赶。 长明巷这地方,巷如其名,是个花灯最多最美的地方。 中秋的灯虽不如元夜那般多样,却也点满了整整一条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这地方是公仪凝选的。 只因她觉得,这地方实在美,就适宜有情之人私下相会,这地方又足够亮堂,不怕瞿亦柳暗地里捣鬼。洛长熙觉得有理,就将这地方定下来了。在此之前,她令景青带了人埋伏在这长明巷内,若有异动,便立即动手。 马车渐渐驶入长明巷。 四周是明亮的花灯,熙攘的人群。 凌霜秀掀开车帘,只略看了一眼,便小声道:“她已来了。” 公仪凝也探头去看。 不远处月桂树下,果真有一人。那人穿着打扮竟不似平常那般随性,却挽了个随云髻,着浅色绣衣,淡色罗裙,手上还应景地提了一只花灯。 唯有那眉眼是不变的。 ——眼神里带了些招人厌的恣意懒散。 公仪凝看了凌霜秀一眼,忍不住又叮嘱一句:“你小心些,若有什么便喊我们一句,我们就在此处等你。” “知道了。放心吧,凝姐姐。” 凌霜秀浅浅一笑,扶着洛长熙的手臂下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被人喊出去吃饭结果写到好晚好晚……作者快死了…… 既然回到京城了,也该斗一斗了→_→ 之前虽然输给了苏五娘,但瞿亦柳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输!哼哼~ 第048章 .赌局 凌霜秀一下马车,便拎着裙子直朝瞿亦柳的方向跑去。 公仪凝见了,连忙跟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扯着洛长熙小声道:“快,我们跟上去!” 洛长熙有点莫名其妙。 “跟上去?我们就在此处等着也无妨。瞿亦柳站的地方正在景青所设的埋伏之内,就算她有什么变化也来得及。” “什么与什么呀……” 公仪凝也懒得多做解释,一把拉着洛长熙也朝前方跑了几步,再看看四周,寻了一处灯少的墙角藏身。从这一角朝那处月桂树看过去,正好能将瞿亦柳与凌霜秀看得清清楚楚,又因隔得近的缘故,若是两人凝神屏气,还能偷听到那两人的说话。洛长熙这才明白,公仪凝并不完全是担心瞿亦柳有什么异动,而是好奇心作祟,想窥探偷听。 洛长熙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公仪凝正专心看着,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洛长熙抬眼一看,也愣住了。 那一处月桂树下,漫漫花灯映照之中,凌霜秀已经跑到了瞿亦柳的面前。瞿亦柳微微有些讶异,但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朝凌霜秀笑了笑。可凌霜秀却—— 她直接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瞿亦柳。 “哎呀,霜秀她……她也太热烈了吧。”公仪凝小声嘀咕了两句。 洛长熙惊讶至极,在她的记忆之中,凌霜秀为人极有分寸,懂礼,自持,端庄稳重,可这一回,她却竟然这般“无所顾忌”,实在令人吃惊。也因为如此,洛长熙心中原本就存着的疑惑更深,虽说也有那般没什么见识的闺阁女子,会因所谓的“救命之恩”而对“恩人”生情,可凌霜秀却毕竟不是那些女子。凌霜秀虽然亦是久在闺中,但她是个颇具慧心,见识不凡之人。怎会单单只因瞿亦柳曾经救过她,就种下如此不顾伦常之情根? 对此事最不意外的,竟是被凌霜秀突然抱住的瞿亦柳。 她只微微一怔,便也笑着环住了凌霜秀,只是那笑容之中似有深意,令人看不透。 凌霜秀靠在瞿亦柳怀中,闭着眼睛,突然梦呓一般喃喃道:“我的确……没有认错,是你……是这个……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等的……” 瞿亦柳淡道:“是,没错。” 可这话一出,凌霜秀却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一般,她睁开了眼睛,竟很快又挣脱了瞿亦柳的怀抱,重新恢复了那个温婉大方的相府千金的模样。 她看着瞿亦柳,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的确没错,但……却还是不同。” “不同。” 瞿亦柳也答了她。 两人如同猜哑谜一般,说了一些旁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话。公仪凝扯了扯洛长熙的衣袖,低声道:“霜秀是肯定知道我们躲在这儿的,毕竟她有那一桩‘天赋异禀’。所以她才说这些模棱两可的怪话?” “大概是。” “什么对啊错啊,什么同和不同?到底什么意思?” 洛长熙也叹了口气:“你都不知,我怎会知?” 而那一边,凌霜秀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红叶山上起,你就要杀她,是不是?” “是。” 瞿亦柳承认得很快。 而这个“她”,却好理解,既然说的是红叶山,定然就是指洛长熙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主意?” “不错。” 凌霜秀又朝瞿亦柳笑了笑:“那么,在红叶山上时,我阻你两次,你便两次都停了手,又是什么缘故?” “自然是有缘故。” 瞿亦柳也朝她笑了。 凌霜秀却不笑了,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瞿亦柳,仿佛要将瞿亦柳的样子深深记在脑海之中一般,看了许久,也停了许久。 “你既要杀她,即便没能成事,她亦也不会放过你。自你朝她举刀那一刻,你们便成了敌对之势,不死不休。”凌霜秀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们这两人……大概早就注定了,是无法同在这世间的。” “的确如此。” “那……我也该走了。” 凌霜秀勉力一笑,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而瞿亦柳却突然道:“她们二人就在这附近吧?烦请小姐将她们请出来,我有话要与她们说。” 凌霜秀只稍稍顿了顿,却并未回头,只是仍然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看了,也听了,可公仪凝心中却有些遗憾。 这样就完了? 公仪凝朝洛长熙撇嘴道:“我果然是市井长大的粗鄙女子,一点儿也不懂霜秀这样的千金小姐的心思。她身体这样不好,拼力也要来见一见瞿亦柳,可说是对瞿亦柳深情一片,可真等见到了,却说了几句这么没意思的话,实在……” 洛长熙看她一眼,笑道:“对你来说是‘没意思的话’,可对霜秀来说,也许有着不同寻常的‘意思’。只是我们都是局外之人,不懂罢了。” “是吗?” 公仪凝半信半疑。 然而此时凌霜秀已走到了她们的藏身之处。 “方才瞿姐姐说,还有话要说,劳烦殿下和凝姐姐去一趟。” 公仪凝与洛长熙本就听见了,此时再听凌霜秀说一遍也不惊奇,很快便应了,再从暗处喊了景青出来,让其照顾凌霜秀先上马车。不知怎的,公仪凝却突然想到了个不要紧的奇怪处。之前探病之时,凌霜秀便已改口喊洛长熙为“表姐姐”,可此时再与之说话,却又喊的是“殿下”。这是什么缘故?公仪凝胡思乱想了一通,该不会是因为心系瞿亦柳,所以对洛长熙有了埋怨之心吧? 不对,肯定是她想多了。 公仪凝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扔去脑后了。 等洛长熙亲眼看到景青扶着凌霜秀上了马车,才转过身来拉住了公仪凝。 “走吧。” 两人相携而行,几步便走到了瞿亦柳身前。 瞿亦柳面上仍带着浅笑,可公仪凝却觉得她的笑虚假得很,她的眼神之中分明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我还以为是殿下约我月夜喝酒,却不想今夜这般热闹。”瞿亦柳道,“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 “喝酒的确不成。”公仪凝抢先一步冷声道,“不过打架倒是可以。” 瞿亦柳一听,笑了起来。 “大老板好兴致。” 此言一出,洛长熙和公仪凝心中都是一惊。瞿亦柳已经知道了公仪凝的身份。再加上她要杀洛长熙,又曾有密信遗落在花月四院,看来九成九是鹰堡之人了。 “不过,我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打架杀人。”瞿亦柳接着道,“我与殿下五年前结识,那时便已斗过两场,可谓是不分胜负。而五年之后,我多番偷袭,却回回都有人阻拦,看来老天也不让我与殿下再打下去了。” “那你要如何?”公仪凝忿忿道,“难道你要与我们讲和不成?” “讲和也是不成的。”瞿亦柳答了这一句,又看向洛长熙,“我想要殿下的命,那么,殿下有没有什么想从我这儿拿走的?” 洛长熙不假思索:“我要你背后之人的真相。” “好。”瞿亦柳答得爽快,却又朝公仪凝道,“若我猜得不错,大老板与殿下极为亲近,感情不同一般,是不是?” “是。” 瞿亦柳笑道:“那大老板敢不敢替殿下与我赌一局?” 公仪凝微微一怔,若只论她自己,照她的性子,早就满口答应了。可事关洛长熙,她自然不会莽撞,于是她先问了一句:“赌什么?怎么赌?” “我听说,莳花道有条不成文的规矩。” 瞿亦柳说得不错,这条规矩早在设立莳花道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若谁能在莳花道上的金玉赌坊里赢得了大老板一局,莳花道大老板便将整个金玉赌坊双手奉上。 这规矩定得实在诱人。 自此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结局都是输尽珍宝却连幕后老板的真面目都没能窥探得到。 其实…… 这只是公仪凝跟天下人开的一个玩笑。 说到赌,除了手上的功夫,还有另外许许多多决胜的关键。然而最重要的一条关键就在于,赌局之中有没有“鬼”。 若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不能保证稳赢,这么大的金玉赌坊就白开了。 瞿亦柳自己也开了一家赌坊“银万两”,她在京中多年,对公仪凝的把戏自然了若指掌。此时提到这个,却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只因瞿亦柳的“银万两”与公仪凝的金玉赌坊完全相反。 公仪凝自己擅弄机关之术,便对赌坊里的“鬼”看成寻常自然,只要有本事赢钱不被人发觉,不管有什么“鬼”,金玉赌坊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瞿亦柳的“银万两”却早早就定了规矩,自称为整个中原最公正的赌坊。“银万两”之中绝不可能有人能暗地搞鬼,以不正当的手段赢得赌局。 当然,“银万两”也不只是空口说白话,其中的确防守得十分严密。数年来抓到过无数妄图出千耍诈之人。其实,这几年来,公仪凝也曾经派过几个人去探,但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看得出,瞿亦柳的确很有手段。 这个名头一传出来之后,“银万两”风头大盛,自然能在京内压过金玉赌坊。 此时瞿亦柳突然提到莳花道上金玉赌坊的“规矩”,自然是要提与之相关的赌法了。 “我们不赌五木,牌九,甚至骰子。”瞿亦柳笑道,“这一回,就赌大老板最擅长的‘做鬼’手法。三天之内,只要大老板能在‘银万两’里弄出点‘鬼’来而不被‘银万两’发觉,那就算大老板赢,反之,则算我赢。” 这的确是公仪凝最擅长的。 但瞿亦柳既然敢提出这么个赌法,自然也是对自己的“银万两”自信到了极点。 公仪凝思忖一番,心底还有些迟疑。 “至于赌注……”瞿亦柳又道,“我押上我所知一切,只要大老板赢了,殿下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大老板你……必须押上殿下的命!” 洛长熙的命?! 公仪凝睁大眼睛,狠狠瞪着瞿亦柳。 ——她不敢赌洛长熙的命,她也赌不起洛长熙的命! 瞿亦柳却面色淡然,仿佛一点都不知自己提出了个公仪凝不可能答应的赌注。 “怎么样?大老板敢不敢赌?” “赌!” 站在一旁几乎没怎么出声的洛长熙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大家~开动脑筋想一想吧→_→ 要怎么才能赢过瞿亦柳呢? 嘻嘻嘻,如果赢不了的话,那就只能把公主殿下的命交出去了,然后小凝凝哭死,然后BE,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049章 .决胜 公仪凝恨不得杀了洛长熙。 谁让洛长熙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三日之后,要是她真的输给了瞿亦柳,洛长熙就得死了,那还不如在这之前,先让自己杀了洛长熙算了!虽然公仪凝赌气这么想着,可事已至此却也毫无办法。然而洛长熙还一脸轻松地对她说:“我信你,你一定会赢了这局。” 她信她?信个屁。 连公仪凝自己都没把握的事,洛长熙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竟然敢将自己的性命随随便便就押上当赌注,这……这简直就是在折磨她,害她! 公仪凝气冲冲地回了染香楼,将自己关入内楼,吩咐秦玉娘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秦玉娘看出两人有了矛盾,只好劝洛长熙先回去。 洛长熙叹了口气,走了。 而公仪凝则一夜都没睡。 她大呼小叫地让秦玉娘将她所有的“宝贝”都弄进屋子里去,她一样一样拆着看,琢磨办法。“银万两”不是个简单地方,瞿亦柳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她只有三天,她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了,只能全神贯注地去思索,想破解那一场几乎是“绝不可能赢”的赌局。 一夜一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转眼已是第二日,直至天色渐晚,公仪凝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喊都没反应。 秦玉娘有点着急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她思来想去,只好亲自去了一趟公主府,找洛长熙说了这事。 洛长熙也很干脆,直接冲去公仪凝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喊了几声。 毫无动静。 洛长熙将噬阳刀抽了出来,一刀把门栓给劈开了。接着,洛长熙走了进去,正憋着火要骂人,却先愣住了。 屋子里乱成一团。 桌子上,凳子上,床上,地上……凡是能放东西的地方,全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洛长熙从未见过的,此刻见了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用处的东西。只有桌子上扔着的几样零零散散的碎片依稀有些眼熟,像是骰子,骰盅,五木,牌九……这些赌具被人拆开了砸碎了之后剩余下来的残渣。 至于捣鼓这些东西一夜一日的那个人—— 公仪凝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尽管洛长熙以刀劈门,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将她吵醒。 洛长熙叹了口气,小心地绕过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了公仪凝的面前。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将公仪凝抱去床上睡,公仪凝头却突然动了动,接着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开眼,公仪凝吓得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什么时辰了?我怎么……我怎么睡着了!” 洛长熙终于有些觉得,自己之前一口答应瞿亦柳的赌局,似乎有些草率了。 “公仪凝。” “啊?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公仪凝还有些迷糊,脑子也不太清醒,又见到洛长熙对她一脸严肃,下意识便将事情往最坏的去处想了,“难道……难道我睡过了时辰?这是第三日了?!” “没有。”洛长熙伸手将她又重新按回了凳子上,“公仪凝,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那要怎样?怎样才能赢!” “你一定可以赢的。” 又是这一句,公仪凝简直要疯了。 “那么,洛长熙,你告诉我,要怎么赢?” “你不是常说,天底下没有破解不了的难题吗?”洛长熙道,“你现在想不到赢的法子,是因为这次押的赌注是我的命。你不是被这赌局难住了,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 “是……” 可她无法不在乎洛长熙的命啊! “既然瞿亦柳提了这么个赌局,那么反过来想,她一定也很紧张,时时刻刻都要想着如何提防你。人只要一紧张,难免会有疏漏。”洛长熙忽然道,“其实在我看来,你已得了先机。战场之上,从来都是攻易守难。” 洛长熙说得很有道理。 听她这样温言宽慰之后,公仪凝那一颗焦躁了一夜一日的心,渐渐地就沉静了下来。 “你说得对。” 公仪凝总算冷静了下来。 这第一日,便算了。 公仪凝梳洗一番,与洛长熙一同下了楼,吃了东西,出去逛了逛夜市,回来之后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到第二日,公仪凝一大早便起了身,叫了秦玉娘过来交代安排。 “买下京内所有赌家好手,出银子给他们去‘银万两’赌,将所有出千手法全用一遍,再来回报是如何露出破绽,如何被抓到的。” “是。” “再找些手脚伶俐的,看有没有办法潜入‘银万两’的后院,将里头的地形,位置,各屋子的作用,其中下人的调配都摸清楚。” “是。” “还有……”公仪凝思忖了一会儿,才又道,“你亲自在我们的赌坊里挑几个人,要那些性格豪爽交际广泛的。你带这些人去探一探‘银万两’常用的几个庄家,看能不能攀些交情。实在攀不上就从他们的亲友下手,总之,打听清楚他们的性格习惯,身家背景。” “是。” 似乎没有遗漏了。 第三日就是决战之日。 这日一大早,银万两赌坊之内,大掌柜亲自检查所有的赌具。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赌局之中,能搞鬼的不外乎两处,一处是赌具,一处便是庄家。只要守住这两样,便不可能有人钻得了空子”。所以,他每日早上都会亲自检查赌具,而他手下所有的庄家也都是他亲手带的,对各个都了若指掌。 尤其三日之前,瞿亦柳将那一场“赌局”交代了下来,大掌柜更是打起了全部精神,防范得更加严密。前两日里,第一日毫无动静,第二日则抓了大量捣鬼之人,眼看已到了第三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 果然,赌具都有问题。 大概是前一晚被人偷偷替换过了。 大掌柜查出了,便安了一半的心,正想着要去换,却突然有下人来报,说公仪凝亲自带了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银万两。大掌柜有些吃惊,但此时赌坊才刚开门,对方又来头不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思来想去,只得喊了二掌柜进来,让他亲自将这些做了手脚的赌具换掉,而自己则出去接待公仪凝。 公仪凝一进银万两,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 银万两的大掌柜不动声色,上前来寒暄了一阵,又差人送了茶水和果子,再旁敲侧击,想问公仪凝是否要亲自下场。可公仪凝只是淡淡一笑:“我今日只是来瞧热闹的,我不下场去赌,就只让手下的人去试试手气。” 大掌柜瞥了一眼她所谓的那些“手下的人”,竟然都是前一日在赌坊被抓的“老千”。他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却也不敢轻视,赶紧喊了手下的几个庄家出来,摆桌开盘。不多时,里间的新赌具也送了出来,大掌柜存了小心,凭他多年的眼力和手感逐个试了试,才吩咐送去桌子上。 公仪凝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偶尔看看外边的天色。 时辰尚早。 待日头渐渐上来了,银万两赌坊里的赌客也渐渐多了起来,瞿亦柳也亲自到了。 “大老板好兴致,竟一个人坐在这儿喝茶。” “你们的茶还算不错。”公仪凝放了杯子,竟然与瞿亦柳拉起了家常,“可是点心果子却不好,你应该换一家去买。” 瞿亦柳笑了笑,也不接话,而是问她:“怎么殿下没陪着大老板一块儿来?” “她呀……”公仪凝突然朝瞿亦柳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她一会儿就来。别担心,我虽然手法一般般,赌品却还是不错的,就算输了,我们也不赖账。” “好。”瞿亦柳也笑了,“我等着。” 自公仪凝“手下的人”进赌坊开赌已有大半个时辰了,银万两的大掌柜总算察觉到了不对。这不对倒不是他们暗中做了手脚。相反,那些人自进来之后便规规矩矩的,毫无异动。可是…… 自开赌到现在,那些人一直在输。 这太奇怪了。 尤其赌客渐渐多起来了之后,那些人几乎是跟准了,什么输便押什么。他们带来的银子输光了,又很快有人从外边不断地送银子进来。 大掌柜心中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此时,公仪凝站起了身。 “瞿老板,你们银万两号称最‘公正’的赌坊。”公仪凝朝瞿亦柳笑了笑,大声道,“可今日却似乎不那么公正了。” 瞿亦柳也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但还是面色淡然,只问道:“大老板何出此言?” “我这些手下之人都是赌场老手了,在整个京内都是名声在外的,从来都是赢多输少。”公仪凝道,“可今日到了银万两,竟然一直输到现在。若说庄家没有从中做鬼,怕是任谁都不会信。” 这话一说出来,银万两内堂里的赌客亦都有些察觉,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 “银万两是京内最公正的赌坊。”瞿亦柳也提高了声音,朝公仪凝道,“若你要说这其中有鬼,只怕还要先拿出依据来。” “哎呀。”公仪凝似乎一点也没把瞿亦柳的严肃态度放在眼中,反而朝她笑嘻嘻道,“我一介平民,怎敢随便在银万两里拿‘依据’呢?不过,我今日输了这么多银子,实在有些不高兴。所以嘛,我方才已经派人去报官了,说银万两暗中做鬼,骗取赌客的银钱。” 瞿亦柳眉头大皱。 银万两当然不会有什么“暗中做鬼”,就算公仪凝真的找了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她奇怪的是,公仪凝为何会做这种毫无意义之事?这与她们之间的那个赌局又有什么关联。 说话之间,赌坊之外真有京兆府的捕快到了。 领头之人竟然就是洛长熙。 洛长熙看了瞿亦柳一眼,并未说话,只是朝身后的景青使了个眼色。景青一脸了然,回头对身后的手下道:“搜!” 银万两内堂里的一切赌局都停了下来。捕快们一下涌入,一半人对堂内所有物件逐个检验搜查,另一半则入了内间。瞿亦柳生怕这其中有诈,给赌坊里的大掌柜使了个眼色,令他盯着。内间倒是无所谓,瞿亦柳并未将什么机密藏在赌坊里,里边只有银钱和账本。重要的是这外堂,她疑心洛长熙带的人会在搜查的时候顺便来个“栽赃嫁祸”。 可堂内转眼便查完了,一无所获。 瞿亦柳松了口气。 “查到了!” 这声音一起,瞿亦柳先惊了一跳。 循声去看,却见内间突然走出个捕快,手中捧着一只包袱。他走至内堂,随便拣了一张桌子,将桌上的东西都一把拂去了,再将包袱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是一堆赌具。 捕快随手拿起几颗骰子,手中发力捏碎,其中果然有鬼,再将五木和牌九摆出来,指了几处问题。 众人哗然。 瞿亦柳终于有些明白了。 虽然她还不知道公仪凝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她们两人之前定下赌约之时,自己只说“三天之内,只要大老板能在‘银万两’里弄出点‘鬼’来而不被‘银万两’发觉”,却并未限制要弄什么“鬼”。 这一局,是她输了。 “瞿老板,怎么样?” 公仪凝的笑容里很有几分得意。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若我再告诉你,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我今日输了许多银子才赢了你,可实质上,我今日输掉的银子全都是你的,你会怎么想?”公仪凝又道,“这就是我手中的‘鬼’,赌局之上,赌局之外,都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__原谅我…… 其实也没什么很厉害的地方,都是小把戏,谁让公仪凝手中有钱身边有人呢一_一而且确实还是洛长熙那句话,攻易守难。w,,防来防去,再厉害的防守也总会有疏忽的地方…… 第050章 .终始 瞿亦柳叹了一口气。 是她太小看公仪凝了,此时输得一败涂地,怨不得他人。 “既然你我之间胜负已分……” “就请瞿老板找个清静地方,与我们好好聊一聊。”公仪凝接口道,“瞿老板若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输的,我自然会一一解答。但解答之后,瞿老板也应该履行之前你我之间的约定,将赌注奉上了。” “好。” 至于银万两此时的混乱倒是容易解决。 洛长熙将此处都交给了景青,将京兆府的捕快都撤了,调解安置内堂中的赌客。而公仪凝那边,自有秦玉娘打点,将带来的那些人分别付了酬劳,他们自然就散了。而银万两之内自有大掌柜主事,瞿亦柳早就不操心了。 她带着公仪凝与洛长熙入了内院,带进了自己平日里看账的书房。 公仪凝赢了赌局,心情愉快,对瞿亦柳的敌意也就不那么深了,走入屋内之后,拉着洛长熙坐了下来,自个儿倒茶拿东西吃,一点也不讲客气。瞿亦柳也不见怪,她本就是个极为随性洒脱之人,即便输了赌局,面上也不见什么愁苦怨恨之色,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了,朝公仪凝笑道:“此刻没了旁人,大老板也该让我‘死得瞑目’了。” 公仪凝点头称是。 她先将自己前一日的打探说了一遍。 让那些赌场高手来银万两出千自然是全被抓了,但也是这样试探一回之后,公仪凝明白了,要在银万两的赌具中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场内的庄家都是身负武功的高手,眼明手快,盯得牢牢的,除此之外,场内还不断有打手巡视,甚至在屋顶的高粱上,二楼的走道里……各种死角都有人看守。 而若要走庄家这一条路也行不通,这些庄家都是瞿亦柳自己的势力,从不向外找人。这倒也好理解,鹰堡之事事关重大,自然不能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 但公仪凝的查探也并非一无所获。 她至少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银万两的大掌柜每日都固定在卯时检查赌具,也正因他每日要检查,前一日夜里对赌具的防备也就不那么严密。 第二,若是赌具有误,银万两的后库之中准备有几套全新赌具以作替换,而这后库除了存放赌具,还会用来暂时保管部分赌场的收入,可惜的是,这后库在哪儿却没查到。 “那第三件事是什么?”瞿亦柳听得兴起,追问道。 “第三就是……”公仪凝眨着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发现了你的疏漏与破绽。” 瞿亦柳一心想要防着公仪凝,可既然提的是“赌局”,便只将眼睛盯在内堂赌场里。在她看来,公仪凝要捣鬼,必定是要来赌场赌一把,在赌局中做些手脚,赢到银子。 “你也太不了解我这人了。”公仪凝朝瞿亦柳道,“我一向是个正道走不通就会去想歪路的人,又怎会规规矩矩地去撞你严防死守的大门?” 公仪凝是个喜欢另辟蹊径之人。 尤其是在知己知彼的前提之下,她动了歪脑筋,存心想要“捉弄”一下瞿亦柳。 前一夜,她花银子找了个梁上君子溜进了银万两,将赌具全换成了有问题的。第二日一大早,大掌柜检查之时自然会发现,可发现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公仪凝赶去银万两的时辰要掐算好。她到了,大掌柜自然得亲自出来迎才算礼数周全,他自己心底也才放心。但赌具之事事关重大,他必定不放心交给别人,只会交给那个虽然老实可靠却不懂变通的二掌柜。二掌柜的确去了后库,换了赌具。可大掌柜只吩咐了“换赌具”,没说要将有问题的赌具给扔了,二掌柜自然将那些“问题”都留了下来。 也趁着二掌柜去后库的机会,公仪凝派了潜伏在暗处的人跟了,借此机会把后库里的银子全给“顺”了出来。 到此时,公仪凝已胜券在握。 她带来的那些人都是赌场高手,若要稳赢,少不了要多花心思或是弄些手脚,可要稳输却容易得多,只要专买几率最小的数便是输面大赢面小。 公仪凝趁机发难,说银万两有问题。 洛长熙早就带了京兆府的人等着,到此时便进来搜出那些有问题的赌具便成了。 “对了……”公仪凝又笑道,“今日我的人输掉的那些银子,全是我在你后库里‘顺’出来的。反正你的银万两家大业大,偶尔施点‘恩惠’给那些常年光顾你们的赌客,也只是小小意思。对吧?” 瞿亦柳哭笑不得,但她又不得不有些佩服公仪凝。 “大老板果然厉害。” 这句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公仪凝听了,更得意了,连忙道:“那如今轮到你了,快将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可不能赖账。”公仪凝这么着急,倒不是如洛长熙那般惦记着什么朝廷什么百姓,而是她花了一番力气,又是以洛长熙的命当了赌注,好不容易才赢来的,自然着急想要“彩头”。 瞿亦柳无奈一笑:“愿赌服输。不过我一时也不知从哪头开始说,不如这样,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若是我知道的,自然以实言相告。” 听瞿亦柳这么一说,公仪凝立刻就来了劲儿。 “好。别的先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不喜欢霜秀?” 此言一出,瞿亦柳与洛长熙都愣了。 到了这时,公仪凝竟然先问出了这么个问题……洛长熙忍不住苦笑道:“公仪凝,先让我问正事。” “哎呀,你的正事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公仪凝挥了挥手,“还不如让我先问几个我想知道的。瞿亦柳,你刚才说你会‘实言相告’,总不会到这时候再耍赖吧?” 瞿亦柳尴尬地咳嗽一声:“不会。” “那你说呀。”公仪凝步步紧逼,“你是不是喜欢她?若是喜欢,你就带她走吧。若是你要说不喜欢,你为何要救她,又为何次次见到她就手下留情?” 瞿亦柳忽而叹了口气,面上竟显现出一些寂寥之色。 公仪凝见了,心中一喜,下意识地抓住了洛长熙的手,笑道:“果然……她果然是对霜秀有意的,我就说……” “我想你误会了。”瞿亦柳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公仪凝的话,“我与她并无瓜葛。先前救人乃是巧合,之后……算是……” “算是什么?”洛长熙突然接口问道。 瞿亦柳又是一声轻笑,转眸看向洛长熙,淡道:“若细说起来,这事与你想查的还真有些关联。其实我第一次救下凌小姐,虽是巧合也并非完全是巧合。可算是必然会遇着她,而既然遇着她了,也必定会救她。” “什么意思?” “你们可还记得凌小姐为何会自那山上下来?若她不去那山上,便不会遇着劫匪了。” “那阵子凌相在温泉山庄里呀。”公仪凝道,“所以霜秀也去住了几日。” 洛长熙心中突然涌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是说……” “不错。”瞿亦柳见洛长熙已猜到了,便很快道,“我之所以会在那里遇着凌小姐,只因我也是去山上找凌相的。那时我见完凌相也正下山,此时,我遇着了刚刚谈拢合作之人的女儿,怎会不救?” 洛长熙面色阴沉,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可公仪凝却激动起来,大声道:“你……你和凌相谈拢合作?什么合作?凌相竟然与你们那什么堡也有来往?” “原本是无来往的。”瞿亦柳解释道,“之前这事是交给花月四院的苏五娘去办,可惜那个花魁沉鱼功亏一篑,这桩任务便交到了我手中。我在温泉山庄见过凌相,谈了一夜,总算是谈成了。凌相应了我们的要求,愿意偶尔透一些朝廷的消息,而我们则答应担保他全家上下平安和顺,除此之外,鹰堡每年会有银钱节礼进献。” 这回,连公仪凝也有些说不出话了。 “既然答应保凌相之家人,我遇见他女儿遭难,岂有不出手的道理?后来,她又三番两次以己身挡在殿□前,我自然也只好放弃动手。”瞿亦柳又朝公仪凝道,“你要问的,我可算是仔细地答了,不知大老板可否满意?” “还……”公仪凝说了一个字,又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洛长熙,才道,“……算满意。” 公仪凝虽然对凌相了解不多,可她却不是什么蠢笨无知之人。从平日里见洛长熙提到凌相时的神态表情,便能推测得出,洛长熙心中其实很是敬重这个舅舅。再说了,洛长熙乃是皇族,皇族之中血脉亲情淡薄得很,真正论起来,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就只有凌相一家最为亲近了。可如今…… 洛长熙最敬重最亲近之人,竟然与她最厌恶的势力有所牵连! 公仪凝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洛长熙。 洛长熙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抬眼时,面上神色却已恢复了平时那副冷静沉着的模样。 “京内除了你之外,是否还有鹰堡的暗桩?” “京内应该是没了,多年经营下来,就只有花月四院与我这银万两。只可惜,竟都被你给毁了。”瞿亦柳想了想,突然叹道,“洛长熙,若不是你我天生便是死敌,我真想与你成为知己好友。不过,她说得没错,我们二人……就不该同存于世上。” 这话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可公仪凝却突然想起了。 瞿亦柳说的“她”,应该就是凌霜秀了。 中秋月夜时,凌霜秀曾经说过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 “你们这两人……大概早就注定了,是无法同在这世间的。” …… 公仪凝还是不信!那些什么凌相什么鹰堡的事她管不着,可瞿亦柳一定没有说实话,她根本就不信瞿亦柳对凌霜秀毫无情意!不然为何…… 至少,瞿亦柳对凌霜秀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于常人的怜惜之心吧。 公仪凝只顾着想凌霜秀的事,可洛长熙却还有疑问。 “那么,红叶山上,秋猎比武之时,偷袭我的人又是谁?” 这一问倒让瞿亦柳迟疑了。 “这个我也不知。”瞿亦柳想了想,才开口道,“我只知京内没有其余暗桩,但据我猜想,大概……” “什么?” 洛长熙有些心急。 然而就在此时,屋侧的窗户突然嗒的一声响,瞬息之间,竟飞入了一支镖,正中瞿亦柳的咽喉!这一下来得极快,屋内众人都措手不及。瞿亦柳痛得面如纸色,双手不自觉地要去抓那插喉的飞镖,可她还没能触碰到镖尾,就很快颓倒在地。 洛长熙多年行伍,反应极快,早在见到那一镖击中瞿亦柳时,她便一个纵跃窜出了窗户,追了出去。 公仪凝完全吓呆了。 她全身发毛,恐惧非常。 刚刚瞿亦柳还在与她们说话,可这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被人一镖封喉,在地上挣扎蜷缩,痛不欲生! 公仪凝连忙冲了上去,将地上的瞿亦柳翻转了过来。 “瞿亦柳!瞿亦柳!你……你要撑……撑住!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窗子又是一响。 公仪凝吓得一抖,抬头去看,却发现是洛长熙回来了。洛长熙的面色十分难看,一言不发,只朝公仪凝摇了摇头。 看来是没追上。 可地上的瞿亦柳却渐渐不行了,她的面色渐渐发乌,喉间的血亦是黑色。很显然,那支镖上含有剧毒。 洛长熙还有许多疑问,可却再也没有机会问了。 可瞿亦柳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公仪凝的衣袖,接着,她竭力地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公仪凝看得心惊,还没来得及应答,却见瞿亦柳双眸渐渐涣散,原本抓住公仪凝的手也松了,掉了,一动不动了。 “瞿亦柳!” 瞿亦柳已经死了。 公仪凝浑身发抖,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洛长熙走过去拉起她来,将她搂入自己的怀抱。 “别害怕。” “我不……我不是怕……”公仪凝想忍着,可她此时靠在洛长熙温柔的怀抱之中,却反倒是让她觉得既委屈又伤心起来,眼泪终于再也憋不住了,扑簌簌地不停往下掉,“我是见过死人的……可是……我原本是很讨厌她的,可是我……” “她最后与你说了什么?” “她说……”公仪凝回想起了瞿亦柳的眼神,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有遗憾,有不舍,还有放不下的惦念与失落,“她说——” …… “我的事……不要……告诉她……” 永远…… 都不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到这里全部结束了→_→明天开始第二卷的故事…… 另外支线人物番外我就不放V章了,算是个小福利吧=w= 昨晚已经放了沉鱼的部分,等会儿就放凌霜秀的部分,关于凌霜秀的和结局都会在番外里交代清楚,但是……慎入!→_→ 番外戳此―手机的戳不了就戳我的名字进专栏里找吧~二3二 第051章 .迁居 因接连发生了许多事的缘故,公仪凝一直郁郁不乐。 洛长熙寻了个空跑去染香楼探她,却发现她又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面色亦有些苍白。见她如此,洛长熙有些着急,难道公仪凝竟郁闷出病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秦玉娘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上来了。 洛长熙顿时便明白了。 只是这一次,洛长熙却不那么容易被敷衍过去了,亲自喊了大夫来看,又问清楚了缘由,最终一拍桌子,决定—— 给公仪凝迁居。 迁的地方也不必再另外找了,洛长熙直截了当地与公仪凝道:“改日就搬去与我住,前几日景青又带了人将北苑扩了半边,那一处朝阳,你住着正合适。”公仪凝虽然因癸水痛得死去活来,但神智却还在,眼珠子一转就反应了过来,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我才不住那儿……” “不住也得住。” 洛长熙的态度既蛮横又强硬。 公仪凝听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朝外看了一眼,见秦玉娘将红糖姜汤搁在桌子上便出去了,她便瞪了洛长熙一眼,愤愤道:“干什么让我一个人住!” “什么?” “我……我要与你住在一块……” 公仪凝的脸有点发烧,说出的话也有那么点底气不足。洛长熙却没听懂,莫名其妙道:“这不就是让你与我住在一块儿吗?” “我是说……”公仪凝咬牙切齿,“一间屋子!一……一……” 她“一”不出来了。 洛长熙微微一愣,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公仪凝看出来了,恨恨地将被子一扯,又把头埋了进去。可洛长熙却走了过去,在床畔坐了下来,伸手去拉她头上的被子。一个拉一个扯,两个人较劲了半天,最终当然是公仪凝落败了。她本就打不过洛长熙,更何况此刻正“身娇体弱”着。 被子被拉开了,公仪凝红着面,瞪着眼睛。 “你……做什么!” 洛长熙没回答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公仪凝别扭地挣扎了两下,却感到洛长熙伸手按住了她乱动的手,将她压得死死的,她还未来得及防备,又觉出洛长熙已探入她的口中,撩拨索取。公仪凝又羞又愤,可偏偏一点力气都没有,赌着气咬了一口。 “……” 洛长熙吃痛,只得退了回来。 公仪凝喘了口气,抬眼却见洛长熙的面色不大好看,原本她心中还有些小脾气的,顿时也全被吓没了。纠结了半天,公仪凝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痛不痛?” “……” “其……其实……我不是……” 公仪凝想解释两句,可这事还真有些不知该从何处解释。 洛长熙没搭理她,径直站起了身。 这下公仪凝可是真的有些慌了。糟了!难道洛长熙生气了?对,肯定是生气了,看样子还气得不轻!不然怎么板着脸一言不发,还打算起身就走?她这是什么臭脾气!公仪凝心里着急,却又忍不住暗中腹诽。再看时,却见洛长熙已背转身走了两步,这回公仪凝真要急哭了,只好将脸面全丢了,哀求着开口道:“洛长熙……你……你别走呀……” “怎么?” 洛长熙竟然停了脚步,回头问了一句。 “我……我不是不想你亲我。” 公仪凝脑子一发昏,就丢出了这么一句话。而洛长熙听了,竟然转过身来,极其认真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是……” “是什么?”洛长熙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是你太蛮横……太不讲道理了!” “……” “反正……”公仪凝将心一横,索性多说了一句,“我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哦?” 洛长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但她也只停了这么一会儿,仍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公仪凝这下更委屈了,伤心得不行,絮絮叨叨地道:“你还要走?你到底生什么气呀?我让你亲还不行吗……我身上又乏又痛,本就斗不过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再挣扎也是白费力气的。可你还摆出这么可怕的样子,吓死人了……” ——公仪凝突然住了嘴,不吭声了。 只因她发现洛长熙根本不是要走,而是走去了桌子那边,端起了之前秦玉娘送来的红糖姜汤,又朝她走了过来。 而且,洛长熙的眼睛里藏着坏笑。 她绝对是故意的! 公仪凝这下可真是气坏了,恶狠狠地瞪了洛长熙一眼,重新又缩回了被子里。 洛长熙走了过去,又一次将她从被子里扯出来,再把手中的红糖姜汤递了过去:“先把这个喝了,过会儿就凉了。” 公仪凝虽然气恼,但还算有点理智。 喝就喝吧,喝完了再算账! 她没好气地接过了碗,咕咚咕咚地将那一大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汤都灌了下去。 洛长熙接了空碗,又盯着公仪凝仔细看了看,却见她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不少,面上似乎还有些恼意,脸颊也鼓着。洛长熙便凑过去又在她唇边亲了亲,闻见香甜的气味,又不由自主地在她唇上舔了舔。 “你……” “你方才不是说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洛长熙淡道。 “……” 公仪凝被堵得说不出话,到此时才知什么叫“自掘坟墓”! 然而洛长熙竟又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过,若要‘做什么’,也先等你将身子养好了再说。”洛长熙顿了顿,又道,“嗯,你之前说要与我住在一间屋子里,还要一……一什么?睡在一张床上?” “洛长熙!” 公仪凝恼羞成怒,抓起床上的香茶枕朝洛长熙扔了过去。 洛长熙一手端着碗,一手却还能极为准确地接住了公仪凝的枕头。 其实她这样与公仪凝玩闹一通,也是因她担心公仪凝有郁结压积在心。公仪凝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只顾钱财不讲交情的人,但洛长熙却知道,公仪凝其实是个很注重情分,容易心软之人。之前发生诸多变故,公仪凝虽未曾多言,但这几日以来,眉眼之间总带着一些忧虑愁思。尤其是她收到她那个神医好友的信,得知了凌霜秀的蚀心花之毒无药可解之后,一天下来,公仪凝竟是愁眉苦脸的时候多,真心开怀的时候少。 洛长熙毕竟年长于公仪凝,又在南疆多年征战,对于生离死别之事看得远比公仪凝要通透明白。在她看来,人世间诸多劫难,免不得有悲苦绝望之时,但也正因如此,更不该沉湎于其中。若不因此而珍惜此时此刻之所有,那日后免不了又要遗憾,长此下去,这短短一生,便只余下悔与恨了。 单论这道理,公仪凝未必不懂,可懂是一回事,真正放下又是一回事了。 于是,洛长熙便也不与公仪凝说道理,只是想着法子让其发发小脾气,肯与她撒娇耍赖,心绪自然便渐渐得以放开了。 洛长熙又陪着公仪凝坐了半日,说笑了几句,见她面有疲色,便让公仪凝睡下了,自己又匆匆赶回了公主府。 这几日,洛长熙的事也有些多。 回京以来,她一直忙着调查鹰堡之事,紧接着连破鹰堡两处暗桩,一个是风月之地花月四院,另一处却是有名的赌坊银万两。不过短短数月,能有这般结果实在难得,但若仔细计较起来,其实她还是一无所获。 在花月四院里,她什么都没查到,而银万两的老板瞿亦柳也死了。 唯一留下的线索只有两条,一是鹰堡已与凌相取得了联络,二则是瞿亦柳临死之前说的那半句话。 …… “我只知京内没有其余暗桩,但据我猜想,大概……” …… 大概什么呢? 瞿亦柳死后,洛长熙令景青将银万两赌坊里仔细搜查了一番,但除了银子和账本,什么都没搜到。至于银万两中的那些掌柜与庄家,则都是瞿亦柳数年前到京内之后自己培养的一批人,将那些人带去京兆府仔细审问了几遍,竟无人知道何为“鹰堡”。 洛长熙思来想去,一时失了头绪。 偏在此时,洛长熙又得了个消息。 ——前一年迁出京内养病的四公主洛长悦几日后就要回京。 洛长悦乃是洛长熙的同母姐姐,数年之前也与洛长熙一般,在南疆征战过。较之洛长熙而言,洛长悦更有其母凌妃的风范,在南疆虽然只呆了短短一年时间,却颇有威名,可惜的是,她在战场之中堕马受伤,摔坏了腿,身子也一直不好。洛长悦在京内养了一阵子,后请旨去了湖州凌家老宅休养身体。也因着这伤病之故,这位四公主洛长悦一直都未嫁人。 由此,洛明德多少对这姐妹二人怀着一点亏欠之心,洛家兄弟姐妹之中,倒是待她们二人最为亲厚。 仔细算来,洛长熙出征五年,便五年都没见过这个亲姐姐了。原本她打算等京中事了之后,便带着公仪凝一同去一趟湖州,探望她这个姐姐。谁知她还未去,洛长悦却突然传了消息过来,说与京内的兄弟姐妹许久不见,心中甚是惦念,想回京来住。 洛明德自然很快便允了,还将接她回京的事交给了洛长熙来办。 洛长熙忙得团团转。 不过这些事都是大事,一时半会也忙不完,洛长熙虽忙,却并不急乱。 若说到她此时真正“急”的,反倒是给公仪凝迁居之事。 好在她手下的人不少,公仪凝那一处的人手也多。待公仪凝的“病”养得差不多了,寻了个天气暖和的日子,便准备“迁居”了。 公仪凝是个细碎之人,衣服首饰这些便不说了,其余各种机关玩意儿七零八碎,竟然装了整整十多口大箱子才塞下。秦玉娘带着人忙前忙后,拿着单子一一清点核对。公仪凝自己则清闲得很,坐在一边的台阶上闲着发呆。 洛长熙匆匆赶来,见到这一番景象,又看到公仪凝的箱子一律都是大红漆,不知怎的想起了个“十里红妆”的典故来,忍不住就笑了。 公仪凝眼尖地瞧见了,问她:“你笑什么?” 洛长熙唔了一声,自然绝不可能说出缘故来,便说:“没什么。” “洛长熙!”公仪凝一看她面色便知有鬼,这一下便非要知道不可,站起身来冲到洛长熙的面前忿忿道:“你快说!” 洛长熙一把拉住她,笑道:“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该出发了。你若真想知道,就先上马车,我在路上慢慢告诉你。” 公仪凝不疑有诈,乖乖地上了马车。 至于上了马车之后…… 洛长熙哪还会给她机会再问“笑什么”。洛长熙一把将公仪凝抱住了,低头“蛮横”而“不讲道理”地咬住了公仪凝的唇。 “唔……” “……” “洛……长熙!” “我将朝阳的那间正屋赶着收拾出来了,你住进去……” “那你……” “我……自然也住进去。” 洛长熙低头看着靠在她怀中面色微红,还有些气喘的公仪凝,又想起她在车下问自己笑什么的事。 十里红妆…… 依公仪凝的家底,若她真要嫁人的话,只怕还真有“十里红妆”。 洛长熙倒不是惦记着公仪凝的“十里红妆”,而是这一回,她突生了个念头,想要将公仪凝“娶”回府里,过一辈子。虽然,此时这“迁居”与“嫁娶”也不过只是少了些仪式,但毕竟还是不同的。 这想法有了,洛长熙便先在心中记下来了。 再转念一想,眼前自己竟不花费任何力气,白白地就将公仪凝给“骗”到自己府里了。真不知该说是自己厉害,还是该笑公仪凝蠢。 洛长熙又忍不住笑了。 “洛长熙!你到底在笑什么?快告诉我啊——” “笑……你。” “笑我?” “我一见你就心中欢喜,自然忍不住要笑一笑。” 洛长熙编了句瞎话,却也是实话。 可公仪凝听了,却是羞恼至极。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哼。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章稍微轻松点的 新的一卷从给小凝凝搬家开始!公主连哄带骗把小凝凝给拐走了! 同居生;香C_、厂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的其实第二卷的人物在第一卷里全部都出现过一_--今口是可能大多数人也没有在,色r与鼠。。。。。。 第052章 .入宫 镇国公主府的北苑如今已与之前是两个模样。 公仪凝许久未来,乍见之下,先吃了一惊,接着又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倒真有了几分主人的心态,尤其见着自己的箱笼被人一抬一抬地送了进去,心中感触更是微妙起来。但也就是这么一琢磨的功夫,公仪凝突然回过味来了。 “等等,洛长熙!” “怎么?” “为何……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搬到你家来住了?” 洛长熙哑然失笑。 公仪凝这下更明白了,自己这是莫名其妙地就被洛长熙给“拐骗”了!她狠狠瞪了洛长熙一眼,气汹汹地将手一挥,朝那些正忙着搬东西的人喊了一句:“都停下!停下来!” 正抬着箱子往里面搬的下人们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了脚。 洛长熙微微蹙眉,却并未像公仪凝那般声势,只是淡淡丢了一句:“接着搬。” 镇国公主府里,自然是公主殿下最大。 下人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那就接着搬吧。 公仪凝觉得自己又吃亏了,而且这一回还吃了不小的亏。自她与洛长熙互明心意之后,这一笔又一笔的帐算下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洛长熙身上讨回来?思来想去,公仪凝更觉得郁闷了,怎么自己遇着这个洛长熙之后,就好像变傻了?从前那些算计人的小心眼儿都去哪儿了呀? 不行,得找个机会好好谋算一番,不能再被洛长熙耍得团团转了。 公仪凝憋了一口气,又白了洛长熙一眼,才气冲冲地先进了屋子。 其实这一处新修的屋子着实不错,既符合洛长熙的身份,又不至于太过呆板无聊,虽无寻常女子闺房里那种娇滴滴的矫情,但也有垂幔轻纱,软毯香榻,清雅宜人。公仪凝在里边转了一圈,一问之下才知是洛长熙自己的主意。她顿时来了兴致,索性在里边指点起来,吩咐那些下人如何摆放物件,又教导屋里那个叫红菱的丫头如何归置她的衣物首饰。 洛长熙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满意。 屋子满意,屋子里的人…… 更满意。 只是洛长熙的心绪很快就被人打断了。 景青行色匆匆地赶来,一看便知是有急事。洛长熙端正了面容,等着景青回报,可景青刚张开嘴,就看见眼前这一番热闹的迁居之景,再一看,里面还站了个熟人—— 那个妖女公仪凝。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洛长熙本就没打算瞒着景青,只是回京之后,景青一直忙着正事,她们二人竟然很少坐下来闲聊了,自然就没寻到合适的机会说,这一错过便错过了许久。正好,借着这迁居,也该说了。洛长熙这么一想,便道:“她搬进来住了。” “啊?”景青惊呆了,睁大了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可……可是……前两日殿下不是说要自个儿住到这边来吗?” “嗯。”洛长熙颔首道,“我与她同住此处。” “为……为什么?” “我是公主……”洛长熙挑了挑眉,玩笑道,“她是公主夫人,自然得住在一处。” “公……”主夫人?! “对啊。”洛长熙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你觉得怎么样?” 公仪凝刚从屋子里迈出一只脚,恰好就听见了“公主夫人”几个字,这么一来,她又不甘愿了,怒道:“我才不是你夫人,你又没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凭什么说我是你夫人!”说了这一句,公仪凝又觉得不对,怎么自己倒成弱势了,便又连忙改口道:“不,不对,你是公主,我就是女驸马了!” 这回景青直接傻眼了。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偏偏洛长熙还在笑,一边笑一边道:“对,我没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过门,所以……你这算是‘自己送上门’了。” “洛长熙!” 洛长熙假装没看见,忍了笑,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景青。 “对了,你急着跑来做什么?先说正事。” 景青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是四公主殿下提前回京了。” “提前?”洛长熙也端正了神色,细问起来,“提前到什么时候?如今到了哪里?可有人在前边接应?” “一路都有人跟着。”景青接着道,“估摸着日入之时便能到。” “这么快……” “四公主殿下传了话过来,说今日让殿下早些入宫,陪她一同用晚膳。” “知道了。” 之后又接连有消息从前边传过来,四公主洛长悦到了何处,离城门还有多远,路上又有什么话传过来。洛长熙也一早派了人往宫里递了消息:原本要两日之后才到的洛长悦提前回京。洛明德本就极为看重她们姐妹二人,当即便决定将原本设在两日后的接风宴提前。后宫中人哪敢不应,只得赶紧筹备起来,忙得人仰马翻。 外边的事自有景青去替她办,洛长熙便偷闲在府内,看着公仪凝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才不疾不徐道:“今夜你与我一同入宫吧。” “入……宫?”公仪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洛长熙道,“我四皇姐今日回来,宫中必定十分热闹。你与我一同去,一来见一见我这个姐姐,二来……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吗?” 喜欢凑热闹是一回事,可…… 去皇宫里凑热闹又是另一回事了啊! 公仪凝还记得上回秋猎时候的事。那时,她还以为皇帝大臣们好不容易能出一趟门,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玩,可却没想到,整个秋猎都沉闷得很,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生怕行差踏错。在外边都是这副样子,真要去了皇宫里,那岂不是连气都不能乱喘? 公仪凝有点迟疑了。 皇宫那种地方,显然不适合自己。 洛长熙见她神色犹豫,也猜到了几分,又道:“若你不喜欢拘谨,便在府内吃饭,待到宴上散了,我再派人接你入宫。” 公仪凝心知洛长熙是想带自己去见那位四公主洛长悦,更明白洛长熙那一份难得的心意。洛长熙的父皇母妃都早早过世了,就只有这一个姐姐是血缘上与她最为亲近之人,她既想要带自己去见这位“姐姐”,便也算是对自己的另一种“认可”了。 公仪凝心中甚暖,脑子一热就又改口了。 “算了,一个人吃饭多闷,我就与你一同入宫好了。” 其实真正入宫之后,公仪凝又发现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洛明德端坐于高位之上,身边左右陪着皇后及那位姚贵妃,而接风宴的主角洛长悦则坐在另一侧,洛长熙陪坐。至于公仪凝……她是没资格坐上位的,只能憋屈地跟着景青坐在下席,落座之后,便一直偷偷地去看那位四公主洛长悦。 说实在的,洛长悦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公仪凝还记得凌霜秀曾经与她提过这位四公主,说比较起来,洛长悦更肖似她们两位公主的母亲凌妃,不但容貌像了四五分,性情也是一般。想那凌妃可是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在外征战多年,还受过太祖皇帝的称赞,必定是个奇女子。再加上洛长悦自己也是出征过南疆的……那时,公仪凝先认识了洛长熙,于是便不自觉地依着洛长熙的模样,去猜测洛长悦以及凌妃的样子。 洛长熙嘛,很凶! 虽然公仪凝心底承认,洛长熙其实生得很美,容色明媚,身姿动人,可那也掩不住她的可怕呀!再说了,洛长熙在南疆的时候被人称为“杀神”,那她的姐姐和母妃大概就是两个“阎王”吧? 等真见到了洛长悦,公仪凝才知自己错了。 什么“阎王”啊,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温和美丽又端庄的“阎王”…… 公仪凝忍不住心中赞叹,“悦”这个字还真是衬这位公主。洛长悦生得赏心“悦”目,光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觉得心情愉“悦”。 其实洛长悦的眉眼与洛长熙还是有些相似的,若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洛长悦仪态更为端方一些,而洛长熙的性子则随性一些,看着就不怎么安分守己。 公仪凝原本有些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洛长熙的姐姐看起来是个好人,应该不难应付吧。 公仪凝在偷看洛长悦,而坐在她身侧的景青却又在偷看她。公仪凝吃了几口菜,有些察觉,便转头看了景青一眼,低声道:“喂,你看什么?” “没……没什么。” 景青心里正嘀咕着,这妖女的确颇有几分姿色,不过,再有姿色也不能……也不能把殿下给迷惑了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顿宴席下来,这一桌的两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待到宴罢,洛明德先推说累了,由姚贵妃搀着走了。洛明德的皇后是个极为敦厚贤良的女子,自然也没什么多的话,也退席回宫了。余下都是些宫中女眷,赶着热闹来凑个趣的,自然都是极有眼力的,纷纷告辞而去。 洛长悦亦站起了身。 不过,她站起来比这宴席上所有人都要吃力,而且,她是靠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扶着起来的。待起来之后,台下立即有人推了一个滚轮木椅过来。 公仪凝这才想起,洛长悦是有腿伤的。 据说是数年前征战南疆之时堕了马,之后就一直行走不便。 这时,洛长悦已借着两个宫人搀扶的力道缓慢走了几步。公仪凝留心去看,果真见到她走路有些歪歪斜斜,十分费力。好不容易走至台边,一个姑姑打扮的大宫女上前背起了洛长悦,背至那滚轮木椅上放了下来。 公仪凝的心里突然有点难过。 虽然她还算不上认识洛长悦,可看见洛长悦这般…… 大概是连上天都嫉妒她的美与好,才将她害成这个模样。 洛长熙在一旁小心看着,见洛长悦已坐好了,便低头与她说了几句什么。洛长悦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转过头,朝着公仪凝的方向看了来。公仪凝心中一惊,僵硬地朝那边笑了笑。而洛长悦却也朝她一笑,点了点头。 公仪凝更慌了,洛长熙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这之后,洛长悦又与洛长熙说了几句话,洛长熙点头应了,紧接着,宫人仆妇便拥着洛长悦的木椅,推着走了。 洛长熙转身走了过来。 景青虽然满腹疑惑,却也还是识趣的,看了一眼公仪凝,又看一眼洛长熙,最后叹了口气,也告退了。 公仪凝一见人都走了,立刻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 “你刚才跟你姐姐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她妹媳。” 洛长熙笑着拉了公仪凝的手就朝殿外走。公仪凝想挣脱,又看到周围还有宫人,便只好忍了,但方才洛长熙那一句她却忍不了,不由怒道:“妹媳是什么?你又胡言乱语!” “骗你的。”洛长熙笑道,“我说你头一次入宫,便先带你四处转一转,稍后再与你一同去她的宫中坐。” “那……” “什么?” “她没问我是谁……是什么人?”公仪凝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问了。”洛长熙颔首道,“我说,你是个……对我来说极为重要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定是被你们的番外评论给诅咒了……TOT 今天感冒加重病得好难受……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好了…… 你们这些小妖精……第二卷的人物基本都被你们猜到了哼。 所以似乎也没有伏笔的必要了,等会儿我就放到文案上去吧→_→ 至于下一章……既然入了宫,总要出点事、C_冲厂 第053章 .险地 洛长熙带着公仪凝出了大殿,择了一条稍显幽僻的回廊往前。 “其实我对这宫里也算不上熟悉。” “啊?”公仪凝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凌霜秀似乎跟她说过,洛长熙很小的时候就被凌妃送出了宫,并不是在宫中长大的。公仪凝想了想,又道:“难怪你与四公主不大一样。” 洛长熙没明白,问道:“怎么不一样?” “她比你更像公主。” 公仪凝低声笑道。 洛长熙微微一怔,也笑道:“的确如此。” 毕竟是在宫中,即便洛长熙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可一路走来也会偶尔遇见几个宫人。宫人们见到洛长熙,都忙不迭地低头行礼。这么一来,公仪凝也不敢太过放肆,说是“四处转一转”,可这么拘谨的“转”法,却把公仪凝给累坏了。 “算了,我们还是去见四公主吧。” “怎么?你不喜欢皇宫?” “何止不喜欢,简直就……”公仪凝说了一半,又四处看了一圈,见左右无人,才接着愤愤道,“简直就像个大牢房!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没有比这更累人的了……”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洛长熙听了,也下意识先四处看了看,才低声笑了起来。 因她们出殿之后纯粹是乱走一通,所以公仪凝突然提出转道去四公主洛长悦的宫室,却让洛长熙有些踌躇了。 “洛长熙,你该不会是不识路吧?” 公仪凝见洛长熙半天都没走出一步,忍不住开口问道。 “的确……有些记不清了。” 洛长熙虽很不想承认,但她其实已多年都未入宫,这次回京之后,她又一直想尽各种办法避开洛明德,更不会无缘无故地跑进宫里来。此时,她们已绕到了少有人路过的小径上,宫灯亦点得不多,处处都是树丛暗影,在这秋气肃杀的夜里,竟透着几分诡气。但放眼望去,却觉得四下里都是差不多的景象,洛长熙只隐约觉得她们是走到了皇宫的西南角,但具体在什么宫室附近却无法确定。 公仪凝先是吃惊,后又觉得好笑。 她从前还当洛长熙是无所不能的厉害人物呢,没想到洛长熙竟然不识路! “你……”公仪凝觉得好笑,就真的大笑了起来,“那你以前在南疆征战的时候是怎么认路的?该不会是打着打着就迷路了吧?这可真是……哎哟……” “胡说八道!我只是不认识宫里的路。” 洛长熙这倒说的是实话。 在南疆时,她能辨风向,看水位,探山势地形,她早就习惯了,自然怎么都不会迷路。可到了这皇宫红墙之内,处处都是亭台楼阁,穿廊走道,看着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之前洛长熙难得入宫几次,又都有宫人引路,她自己也就没怎么留心,满心以为自己对皇宫的道路还算熟悉,便想借着多年前的“认识”陪公仪凝走一走。 谁知…… “……笑死我啦。” 公仪凝还在笑。 “公仪凝!” “好啦。”公仪凝见洛长熙面露恼怒之色,只好忍着笑,又道,“我不笑你了。你快去找个宫人问问路。这宫里的路你不认识,人你总认识……啊,人你大概也不认识几个吧?不过好在你是公主,你虽不认识他们,他们总归是认识你的!” 洛长熙冷哼一声,也懒得理会公仪凝这番话里的嘲笑之意,倒是真的依言朝前方宫灯点得最亮堂的回廊走了过去。 公仪凝还是觉得好笑。 若这事搁在旁人身上,大概没什么可笑的。可偏偏这不识路的人是洛长熙,公仪凝便觉得怎么也笑不够似的。尤其看见洛长熙故意板着脸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偏偏又掩不住眼中的羞恼,实在是有趣极了。 眼见着洛长熙已走至一处垂花门下,公仪凝刚想开口问一声,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她莫名觉得心底有些发毛。 这感觉突如其来。 明明眼前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静,可公仪凝的直觉却告诉她,就在这一处,那些宫灯照不见的暗黑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们。 “洛长熙!” 洛长熙应声回头。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突然黑暗之中极快地窜出一个黑影,直朝洛长熙扑了上去。公仪凝吓了一跳,定睛去看时却只看见一抹明晃晃的刀光凌空而斩! “洛长熙——” 洛长熙在南疆征战多年,遭遇过无数次的凶险危难,早就练就了敏捷的反应。在那刀风刚至之时,她已有所觉,身子一侧,极为惊险地刚好让开了那一杀招,再回身时,右手已迅速抽出了腰间的噬阳刀。然而那黑影步步紧逼,一击不中又接连出了几招,招式狠戾,直取洛长熙的要害之处。 公仪凝在另一边看得心惊胆战,便是她武功低微也看得出来,那突然跃出的黑衣人武功高强,甚至比洛长熙还要厉害几分。 洛长熙与之斗了十数招,越斗越是心惊。 “什么人?” 对方并不应答,只是手中招式更快,逼得洛长熙毫无喘息之地,再不敢开口出声。 公仪凝却不敢再等了,拎着裙子拼命朝垂花门处跑去。这里可是皇宫!就算此处无人,也总会有禁卫军夜巡路过,只要到时多喊些人来,哪怕这个黑衣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众多御林军的围堵吧? 然而公仪凝才跑到廊下,却突然听见耳侧透过一阵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 “小心!” 陷于恶斗之中的洛长熙竟还拼力叫了一声。 公仪凝虽然武功不怎么样,可因着她平日里喜欢摆弄一些机关,亦将感知训练得极为灵敏。一听那破空之声,她便知情形不对,因一时难辨左右,公仪凝索性向后一翻,以她柔韧的腰身自穿廊上翻至廊外,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只听见叮的一声,一枚飞镖正钉入公仪凝先前所站之处。 公仪凝目力极佳,借着头顶上那一盏明晃晃的宫灯,她还看见那钉入柱子里的镖头隐隐有些泛绿。 毒镖。 再看那飞镖之形状,竟然十分眼熟,像是—— 杀死瞿亦柳的镖! 公仪凝大惊之下,又急忙去看洛长熙那边。洛长熙原本便撑得极为辛苦,方才又勉力出声示警,就这么一息的功夫,那黑衣人连出杀招,竟划了洛长熙手臂,腰腹两处伤。这下公仪凝更是骇然,这黑衣人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一面能将洛长熙逼入险地,一面还能腾出另外的心思来朝她扔毒镖! 好在黑衣人手中那柄利刀似乎并未淬毒,不然洛长熙被连划两处早就一命呜呼了。 公仪凝更不敢大意,一摸身上,才发觉自己竟然没带什么武器。原本她今夜只是与洛长熙入宫赴宴的,至多不过见一见洛长熙的姐姐,自然不会料想到,竟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遇到这样的险地。公仪凝心急如燎,最终在袖笼之中摸到了贴身而佩的牛皮护腕,她已不去想自己与那黑衣人实力有多悬殊了,也不管洛长熙还在战局之中,她只将护腕之中的机关打开,手腕一抬就发出一排细密的钢针,直朝那黑衣人的方向射去。 这一下倒还真起了点作用。 原本缠斗于一处的两人皆是闷哼一声,各自退了一步,手上招数也顿了下来。 公仪凝刚要上前,却见那黑衣人突然转头朝她看来。这一回倒是不用洛长熙再出声了,公仪凝立刻将身一矮,迅速地滚地窜入一旁的树丛之中。 又是叮的一声。 ——地上钉入一枚泛着绿光的毒镖。 公仪凝吓出一身冷汗,掩身于树影之后,再也不敢妄动。 洛长熙先受了伤,又被公仪凝的暗器打中,只觉得半边臂膀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可再看那黑衣人竟转回了头,只见其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森然。洛长熙咬了咬牙,将噬阳刀换至左手,横刀而立,定定盯着面前的黑衣人。 “你是鹰堡之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却也未动。 “瞿亦柳是你杀的?” 黑衣人忽而冷笑一声,纵身而去,其身形极快,几个起落之间便窜入暗影之中,一眨眼便不见了。 洛长熙也没气力再追,撑着刀喘了几口气。 “公仪凝……” 公仪凝听到动静,连忙从树丛之中跑了出来。 “洛长熙!你怎么样?” “死……不了。”洛长熙喘着粗气,苦笑道,“不过……你那暗器……实在有些厉害,到底……是……什么东西?” 公仪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扶着洛长熙道:“不碍事,只是那个神医给我配的一味麻药,过一会儿就会缓过来了。若真是有毒,我怎么敢乱射一气?” “嗯……” 洛长熙与那黑衣人斗了许久,到此时才觉得乏力,不自觉便将大半个身体都倚靠在公仪凝身上,却正好闻见她发间的密密香气,竟觉得心安了不少。 “你……流了血……”公仪凝却在看她的伤处,越看越是心惊,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洛长熙,你……你怎么老是受伤……” “只是皮肉之伤,不要紧。” 洛长熙渐渐有些缓过来了,便忍不住去想那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而公仪凝却更在意她的伤处,急着要出宫回府。可这么一想,公仪凝又忍不住抱怨起来:“这破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斗了这么久,竟然没一个人听到动静?不是都说皇宫里的禁卫军防查得最严密吗?竟连个夜巡之人也没有?” 公仪凝本只是抱怨几句,发发牢骚。 可洛长熙听了,却也跟着回过神来了。 “你说得对,即便此处再偏僻,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意思?” “这事还需再查。”洛长熙暗记在心中,竟又想到了几个古怪之处。 公仪凝却不耐了,怒道:“查不查也不是此刻之事!我们还是得赶紧从这个鬼地方绕出去才行!不然那个黑衣人又跑回来可怎么办?” “不错。” “我们……去哪儿呢?” “先出这个庭院,再往前看看能不能遇着宫人。”洛长熙道,“此事暂且不宜声张,我们先去我四皇姐的栖芳殿。” “好。” 公仪凝小心地扶着洛长熙,匆匆自穿廊而过。走至垂花门时,公仪凝突然顿了顿,空出一只手来自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小心地将钉入柱子里的那支毒镖抽了出来。 “怎么了?” “我带回去查一查。”公仪凝仔细看了看那泛绿的镖头,想了想,先将洛长熙靠放在墙角,用手帕将那毒镖裹了,再从身上摸出一只荷包,将其塞入,最后才小心放进衣袋里。 出了垂花门,两人又走了一段,竟偶遇了栖芳殿的大宫女,正好将两人带了过去。原来此地竟离栖芳殿并不远,只隔了两重宫苑。顺着甬道向前,再拐了一个弯,便到了。公仪凝抬头一看,却见前方是一处高墙阔院,正当中挂了一块大匾,上书两个大字—— 南苑。 作者有话要说:重感冒的作者顽强地爬上来了TOT 还好宫里现在有个姐姐了,于是可以找个地方疗伤了→_→ 洛长熙这次伤得其实并没有上次那么重,所以放心吧~不过姐姐对此的看法很难说…… 第054章 .愁思 公仪凝搀着洛长熙入了南苑靠东面的栖芳殿之中。 大宫女见洛长熙受了伤,公仪凝又满身是血,虽然吓得不轻,却也还算镇定,先将两人引入内室之中,吩咐了几个小宫女赶紧来伺候,才前去寻洛长悦。 小宫女忙不迭地去端水拿衣裳,甚至还找来了一些简单的敷外伤的药粉。 公仪凝将洛长熙扶至床边靠着,替她脱了外衣,赶紧先将她射出的那几根细针找到j□j,又细细查看了一番伤口。 洛长熙的确伤得不重,比起之前的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留心养一阵子就会好。 公仪凝松了口气,又忙着给她擦洗上药。 不多时,只听得外面一阵骨碌碌的木滚轮的声音,紧接着,很快便有宫女搀扶着洛长悦走了进来。 公仪凝原本想,自己见着洛长熙受伤都这般着急,若是让洛长悦看见了,必定会又惊异又心疼,只怕还要发一顿脾气。谁知…… 竟完全与她想的不同。 洛长悦被扶着进来了,费力地走了几步,最终落座于床畔的矮凳上。她甚至都未提到要凑过去看一看洛长熙的伤处,只是微蹙着眉,远远瞧了一眼,又将眼神转到公仪凝身上来。 “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公仪凝呆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亲妹妹受了伤,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洛长悦竟然不看一看,也不问一句,却先讲究起礼节来,问起她这个“客人”的身份。 真正的“公主”就是这样的? 公仪凝傻了,可洛长熙却还没傻。可洛长悦正盯着看,她也不好去拉公仪凝一把,只好装作不经意地哼唧了一声。而她这么一哼唧之后,公仪凝总算回过神来了,赶紧起身上前行了个不怎么端正的礼,先“拜见”了四公主洛长悦,接着才道:“民女公仪凝。”此时面对的是洛长熙的姐姐,她自然不好再用化名了,至于洛长悦会不会依据这个名字去查她的身份来历,公仪凝也顾不上了。 “原来是公仪姑娘。”洛长悦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洛长熙,才朝她道,“你既伤得不重,就不必惊动皇上。如今时辰也晚了,你又伤了,依我看,你们二人今夜就在我这儿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宫吧。” “嗯。”洛长熙应了一声。 “不过,我也是今日才回宫,这宫室之中的东西到底准备得有些不足。我腿脚不方便,又担心那些宫人偷懒。”洛长悦又笑着看了看公仪凝,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说道:“不知能不能劳烦公仪姑娘跟着我宫里的姑姑去看看?也正好依着你自己的喜好挑东西。”公仪凝本就是个伶俐之人,一听就明白了。 洛长悦这是想支开她,与洛长熙单独说话。 公仪凝下意识地先看了洛长熙一眼,见她并无什么异样之色,便很快应承了下来,跟着洛长悦身边的几个宫女退出去了。 好在那个跟在洛长悦身边的姑姑是个性情开朗之人,见公仪凝对宫中不熟,便偶有提点,还会说上几句玩笑话,一路走来,公仪凝倒是听了不少她原来不知道的事。 比如这南苑,历来住的都是未嫁的成年公主。所以,洛长悦住在这儿的栖芳殿,而洛长熙本也应该住在这儿的。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另外还有两位公主住在此处,一位是承蕴公主,一位承裕公主。至于这几位公主的封号和名字,也是有讲究的,比如洛长悦的封号为承襄,当年凌妃取“襄”字,乃是希望洛长悦将来能成为辅佐未来君王的女将,只是取名之时,凌妃多少还是生了一些为人母的怜惜之心,希望她一生过得无忧无愁,这才取了“悦”字。至于洛长熙的封号“承宁”则与“承襄”意义近似。 “承宁乃是承载一方安宁之意。” 栖芳殿的姑姑如是说。 至于洛长熙的“熙”字,公仪凝倒是早就知道了,秋猎之时,皇帝洛明德曾经提到过。 这么一想,当年凌妃还真对洛长悦和洛长熙姐妹二人寄予了厚望。 公仪凝在心底琢磨了一番,却又冒出了个大逆不道的心思来。 这凌妃自己是个奇女子,对自己两个女儿的未来打算得也都颇为宏大,竟要一个要辅佐君王,一个要承载安宁。寻常的母亲不都只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嫁个好夫君吗?再说了,这还是在洛长悦与洛长熙刚出生的时候就决定好了的。不知那时的凌妃有没有想过,这两个女儿自个儿又会怎么想?她们愿不愿意辅佐君王,又愿不愿意担起一方安宁的重责呢? 公仪凝胡思乱想了一通,完全走神了。 原本洛长悦也没真的打算让她劳苦一趟,这一趟“差事”,自有那个稳妥的姑姑操心,至于找出来的被子衣裳,有跟了一大堆小宫女小太监捧着端着。 公仪凝就是跟着出去散了个步,然后,又回来了。 可等她回来之后,却发觉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 洛长悦倒没什么异样,面上仍带着温和的笑,与她客气了几句,接着细心问了跟着的姑姑几句话,见没什么差错,又留了两个宫女伺候,才与公仪凝告辞,由人扶着回去了。 不对的是洛长熙。 洛长熙摆着一张臭脸,好像有人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公仪凝不得不先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惹洛长熙吧? 大概是见公仪凝站在屋子中间半天没动,洛长熙蹙眉看了她一眼:“你还要做什么?” “我……我不做什么。” “那便睡吧。” “哦……”公仪凝赶紧支使两个小宫女将被子铺好,自己则匆匆梳洗了一番,接着便爬上了床—— 当然,她还是习惯性地缩进了靠里的位置。 “洛长熙……” “嗯?” “你……又生什么气呀?”公仪凝小心翼翼地朝洛长熙那边凑了凑,“我好像……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洛长熙微微一怔,有点哭笑不得。 “没有。” “哦。” 那就好。 公仪凝刚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就感觉到身侧的洛长熙突然转过了身子,抱住了她。公仪凝想动又不敢动。怎么……每回都遇上洛长熙刚好受伤!公仪凝心中忿忿,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只将脸转了过来。 洛长熙正看着她。 那两个铺被子的小宫女出去之前,将外间的大灯给熄了,只留了这内室之中的一盏幽暗不明的小灯。人躺在床上,更觉得暗。所以才凸显出洛长熙看向她的眼睛十分漂亮,莹莹生光。而洛长熙的面目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似乎不再如开始那般沉郁冷硬。最妙的是,她的长发散了,仅穿了一件单衣,似乎不再如寻常时候那般“可怕”了,竟好似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之态。 唯一有些碍眼的,是她那时不时就紧蹙的眉头。 “洛长熙。” “嗯?” “你皱着眉的样子太丑了。”公仪凝满口胡言,“再说了,你日日都这么苦闷发愁,会老得很快的。到时候你满面皱纹,变成了苦瓜脸,我可就不要你了。” 洛长熙仍看着她,竟然没理会她的调笑。 “洛长熙……” 洛长熙长叹了一口气,却突然低了头,埋入公仪凝的脖颈之间。 “她不让我再查鹰堡之事。” “啊?”公仪凝愣住了,却又很快明白过来,洛长熙说的必定是洛长悦,“为什么?” “不知道。” 其实,洛长熙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镇定沉稳的样子,只因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先说服自己保持冷静。渐渐的,别人便将她当成倚靠,认定她事事都能应对自如。再后来,她自己也慢慢有了底气,凡事都胸有成竹,认为天底下并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若真有,那也一定是她还没找到对的法子。 但此刻…… 洛长熙忽而觉得累了。 她抱着公仪凝,心中竟生了些软弱之意。 “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一个人。”洛长熙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连自己也不懂其意的话,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苦笑道,“不对,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公仪凝愤愤道,“我不是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公仪凝嘴上说得生气,其实心里却通透明了。洛长熙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只怕还是纠结于“鹰堡”的事。仔细一想,她先是得知鹰堡与自己信任敬重的舅舅凌相有牵连,紧接着自己的姐姐又“不让查”,也难怪洛长熙会这般心灰意冷。公仪凝心中怜惜不已,伸出手来温柔地覆在洛长熙的脸颊上。 “傻子。你怎会是一个人?” 公仪凝又低头在洛长熙的额上亲了一口。 洛长熙总算动了动。 “大概……”公仪凝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四公主有她的考量?” “其实我与她已有数年未见了。”也不知是否公仪凝的话与那一个亲吻起了作用,洛长熙似乎好了一些,又接着说道,“今次再见,我总觉得她与数年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她的仪态更为端庄,性子却更为中庸了,更……更像一位‘公主’,而不是一个‘将军’。”洛长熙又道,“她不但极为严厉地命令我不许再查鹰堡之事,还说我应听皇上的话,卸了军权,住到南苑里来,将来再招个驸马好好过日子,说让我今后不要再参与任何政事。” 洛长悦当时说的话,还不断回响在洛长熙的脑海之中。 …… “……这天底下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这鹰堡的确可疑,但他们并未做什么戕害百姓,或者祸乱朝纲,危及社稷之事。你又何必要钻这牛角尖,非要查个清楚?今日你还只是受了轻伤,来日不知还要遇着什么。就为了一句‘可疑’,你便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吗?” …… “长熙,你年纪也不小了,何苦还一心扑在朝政之事上,这朝政与你何干?你已为皇上卖了五年的命,如今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 公仪凝对朝政之事本就不了解,更不会明白洛长熙心中的各种权衡和思量。她听了半天之后,只问了一句话。 她说:“洛长熙,你自己还想不想查?” 洛长熙顿了顿才道:“想。” “那就行了。”公仪凝很快说道,“既然你想查,那我们就查下去。管其他人的想法做什么?他们想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 很奇怪。 洛长熙原本满脑子思绪,却被公仪凝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给打散了。 “你说得极是。” 洛长熙总算舒展了眉头,再一抬眼,见到公仪凝也正笑着看她。 ——面若桃李,笑靥如花。 洛长熙凑了过去。 只是她这一凑,却忘了自己衣衫单薄,还正紧贴着公仪凝的身子。那一瞬之间,公仪凝的感知竟突然变得愈加敏感。 她感觉到了洛长熙柔软的身体。 她的心,忽然跳得有点厉害。 “洛……长熙。” “嗯?” “如果……不是你伤着了,我……我真想……”公仪凝见洛长熙已将脑袋凑了过来,便先一步咬住了她的耳朵,“……吃了你。” “……” 洛长熙眉间微动,眼眸之中有细碎流光,潋滟动人。 但她却并未说什么。 先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殿下心思太重了,累…… 姐姐和她不同,是个很隐忍的人。 或……最近严打很厉害,一直强调要禾盯谐,但是……所以…… 第055章 .养病 后来的几日,洛长熙都不再入宫,反正她受了伤,便干脆托病在府内休养。 至于那一夜暗杀之事,洛长熙也有了一些想法。她大概有些猜着了之前瞿亦柳临死之前未说完的半句话。 大概…… 大概除了京内那两个暗桩之外,最有可能还有鹰堡之人的是—— 宫里。 而且,宫中的这人还不容小觑,比苏五娘和瞿亦柳要厉害得多。只怕先前在秋猎之时暗算洛长熙的,也是这一人。后来,这人杀了瞿亦柳,又在宫中伏击洛长熙与公仪凝。还好她们命大,倒是次次都化险为夷了。 但也因洛长熙与这人有过几次交锋,洛长熙亦得了点细微的线索。 “那人是个女子。” “啊?”公仪凝一听,大吃一惊,“竟然是个女子?” “不错。”洛长熙又道,“而且是个年轻女子。” “你怎知道的?”公仪凝来了兴趣,仔细思量了一番之后,却又突然叫出声来,“啊!难道你碰……碰到了她……” “胡说八道!”洛长熙见公仪凝想歪了,免不了有些羞恼,“我是根据她的身形、步伐、出招的力道与手法推测出来的。” “这也能推测出来?” “自然。”洛长熙接着道,“这些年来我与不少人交过手,便从中琢磨出了一点经验,辨认对手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或是性情习惯,对我来说都不算太难。若让我再在宫中遇见这人,说不定还能认出来。” “好厉害!” 公仪凝由衷赞叹了一声。 不过,公仪凝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之处,于是她又道:“可……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女子!或者说,在那宫里头,除了皇帝,侍卫,还有……公公之外,全都是女子,个个都年轻又漂亮。你总不能将宫内的所有年轻女子都看一遍,认一遍吧?” “似乎也对。”洛长熙叹了口气,“不过,我隐隐有个直觉。” “什么直觉?” “总觉得……”洛长熙沉吟道,“那女子并非是个寻常人。” “废话。”公仪凝白了她一眼,“既是鹰堡之人,又武功高强,比你都厉害!自然不会是个寻常之人。” 洛长熙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她不像是个寻常宫人。” “不是寻常宫人?难不成还是什么公主什么娘娘不成?”公仪凝满脸不信。 洛长熙却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禄库只能查到外廷之事,若是有办法能查到内宫的案卷就好了。” “殿下若是想查内宫的案卷,也不是那么难!” 穿廊上突然冒出个喜孜孜的声音,一下打断了洛长熙与公仪凝的说话。 洛长熙抬头一看,竟然是景青。景青出现在这公主府靠后的北院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怪的是,景青面上挂着一种十分可疑的笑,那笑容之中带了三分谄媚七分讨好。洛长熙对景青的这副模样一点都不陌生。而当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景青面上的时候,往往是两种可能,一是她惹了祸,想让洛长熙去收拾烂摊子,二便是有所求,想洛长熙答允她点什么。 不过,若景青真有办法能查到内宫的案卷…… 洛长熙也不会与她计较太多。 “你的意思是……你有法子查?” “有!” 景青胸有成竹地大声答道。 “什么法子?”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禄库的小季大人?”景青嬉皮笑脸的,“前几个月,殿下让我去禄库查苏五娘的事。那时候我在禄库结识了这位大人,也多亏了小季大人的帮忙,要不我非要在禄库里查一辈子不可!” 洛长熙仔细一想,似乎确有其事,她隐约还记得,自那之后,景青时不时地就跑去禄库,甚至还有一次竟是跑去与那位“小季大人”喝茶聊天。那一回洛长熙十分生气,狠狠地将景青骂了一顿。 毕竟宫中禄库可不是好玩的地方,若惹出了什么乱子可就真是大麻烦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季家世代都在宫中监管文书卷宗。”景青说到这里,又笑道,“这位小季大人是禄库文书,而季家有个姑姑又是内宫的文书管事姑姑。所以我想,如果能托上这一层关系,说不定殿下就能查到内宫的案卷了。” “这倒是个好路子。不过……”洛长熙又有些迟疑,“这位小季大人靠得住吗?你们才认识多久,能有几分交情?” “我们好得很!”见洛长熙面露质疑,景青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跳起来了。不过若要景青说出“有多好”,她却也有些说不出,踌躇一会儿之后,她瞥了一眼公仪凝,突然愤愤道,“殿下与公仪姑娘也不是没认识多久,还不也……很好嘛……” “……” 洛长熙顿时语塞。 公仪凝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咦,莫非景青你……你看上那位小季大人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跟人家说过?若你不好意思说也不要紧,我们去与你说怎么样?说不定那位小季大人也对你一片痴心,立刻就去你家上门提亲了!” “你……你……胡说!” 景青有点结巴,脸也有点红。 公仪凝则笑得更欢了,一个劲地怂恿景青承认。 洛长熙实在无奈,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公仪凝的嬉闹,亦打破了景青的尴尬。 景青可怜巴巴地看着洛长熙,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句:“殿下——” “说吧。”洛长熙却不急着问那位“小季大人”的事,而是想到先问景青的“有所求”,“你这么跑来,是有事要找我?” “啊?”景青似是没想到洛长熙一眼就看穿了,忸怩一阵又低下了头,“……嗯。” “什么事?” “我想求殿下……” “说。” “帮我个忙。” 景青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口来。洛长熙听得也有些厌烦了,皱着眉看了她半天,却突然发觉,景青似乎与之前所见有些不同了。自她们二人回京之后,便都陆续换回了女子装束。但因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平时甚少穿戴复杂的首饰衣裳。可此时,景青盘着繁复的花髻,穿着罗衫绣裙,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实在…… 有点儿奇怪。 似是发现洛长熙正在打量她的穿着打扮,景青愈加羞赧起来,埋着头迟疑了半晌,再抬起头来时却变化成了哭丧着的一张脸。 “殿下,我快要被我爹娘给逼死了……” “啊?”洛长熙完全没明白。 “我爹娘啊……”景青十分委屈,“逼着我梳妆打扮,不许我舞刀弄枪,日日都找了不同媒婆上门来相看……总之,一日不将我嫁出去,我就一日都不得自由。” “……” “……我估摸着,这整个京内的媒婆都认识我景青了。” “……” “自然,我也几乎识得了京内所有那些年岁相当的男子……的画像。” “……” “殿下!救命——” 洛长熙想笑,又只能忍着。而一旁的公仪凝则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拔。 “怎么救?” “让我也……”景青说了一半,又低了头小声道,“我是想求殿下收留我一阵子。” “收……留?” “我真是在家里住不下去了……” 洛长熙很是同情景青,而公仪凝亦觉得景青十分可怜。于是,这两人只是互相递了个眼神,便应了景青所“求”。反正公主府本来就大,再多住那么一个两个人也不算什么。至于名目也好说,景青原本就是洛长熙的贴身护卫,襄南军的副将。此时洛长熙与景青的军职都未卸,若洛长熙要召景青住到府内贴身服侍也是名正言顺的。 景青雷厉风行,当日下午便搬进了公主府,就住在洛长熙与公仪凝对面的厢房之中。 再过了两日,洛长熙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而景青也终于找到机会,将那位禄库的“小季大人”请到了公主府内。 “臣季绵阳参见镇国公主殿下。” 公仪凝第一眼看见季绵阳,便愣住了。 她突然明白了,景青为何每次提到这位季大人都要在季大人三个字前面加个“小”字。 倒不是因为这位季大人年纪小,而是—— 这个名叫季绵阳的禄库文书大人,眉目清雅,肌肤白皙,身材纤细瘦弱,实在是太清秀太漂亮了。再观其气质,果然是个读书人的模样,浑身都透着一股书卷之气。 公仪凝看了半天,心中突然冒出个古怪的感觉。 于是,她扯了扯洛长熙。 “嗯?” “没……没什么。”公仪凝又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继续盯着那季绵阳看。 不如再仔细看看…… 看……耳朵!对,还有脖颈! 洛长熙见着了季绵阳,心中对其印象与公仪凝的想法也差不多。只是,洛长熙更看重的是,季绵阳这人眉目之中隐隐带着一种傲然正气,这样的人,似乎不会有什么太多城府,但同时,要说服这样的人替自己暗中办事,似乎也有些难度。 反正这一回也只是“意思”一下,亲眼见一见季绵阳这人。 至于其他,还需从长计议。 四人坐在厅堂之内喝了一会儿茶,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京内闲事。之后季绵阳便起身告辞,景青十分自觉,立即起身跟着出去送客。 公仪凝看得有趣,朝洛长熙眨了眨眼睛,蹑手蹑脚地也跟了出去。 洛长熙哑然失笑,接着喝她的茶。 过了片刻,公仪凝回来了。 还没进门,她就已笑得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哎哟……洛长熙,你知不知道景青喊那位季大人什么?”公仪凝一边笑,一边去学景青的神色动作,“她像只小狗似的,只差没摇着尾巴了,朝那位季大人道:‘小绵羊,我送你回宫好不好’……” 洛长熙差点将一口茶喷了出来。 “然而那位季大人却十分端正严肃,面无表情地对景青道:‘景大人,请让一让’……” 公仪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下,连洛长熙也要开始怀疑,景青到底是不是对这个季绵阳有意了。 可公仪凝的话却还没说完。 “这些都不算什么。”公仪凝露出一副得了什么秘密似的得意表情,又朝洛长熙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我估摸着……这位季大人……”公仪凝眨了眨眼睛,“大概与你从前一样。” “一样?”洛长熙不懂。 “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季大人出场了→_→ 遭遇逼婚的景青其实挺二的…… 你们也够了……大BOSS什么的……猜完表妹猜姐姐……怎么没人猜公仪凝和公主自己呀?要不干脆把公仪凝写成大BOSS,然后就B〔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_(:3」乙_ 第056章 .差事 洛长熙听了公仪凝的猜测,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是女子?” “八成是。” “这事不能让景青知道。”洛长熙想了想,又道,“她应该还不知道吧?” “肯定不知道。”公仪凝听了洛长熙的话,愈加兴奋起来,“对,我也觉得不能让景青知道,知道了就不没意思了!” 洛长熙啼笑皆非。 “我可没你那么多捉弄人的心思。我说不能让景青知道,是因为这事事关重大。我当年女扮男装出征南疆,那可是皇上点了头的。而这位季大人则不同,她这乃是欺君之罪。若让人知道,是要抓出来砍头的。” “啊……这么严重?” “自然。”洛长熙颔首道,“所以这件事必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景青也是一样。她天性单纯,凡事都想得简单,若是一不小心漏了口风,对这位季大人就是灭顶之灾了。” “看不出来……”公仪凝笑道,“你倒挺怜惜这位季大人的。” “什么怜惜季大人?我这是……”洛长熙瞪她一眼,“……算是怜惜天下女子。这位季大人竟然女扮男装考入禄库为官,想来背后必定有什么不可说的苦衷。她一身正气,又不是什么有所企图的邪妄之人,唯一的错处就是不该身为女子,自然情有可原。” “啧啧,你怎知她‘一身正气,又不是什么有所企图的邪妄之人’?”公仪凝难得见到洛长熙如此称道一个女子,心中不免有些吃味,语气亦有些泛酸,“万一她也是什么鹰堡的人呢?就算不是那天那个高手刺客,也可能是安插在宫里的其他细作嘛。你看,她还任职于禄库,查起案卷来又方便得很。” 洛长熙一时语塞,还真有些答不上来。 说起来,洛长熙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季绵阳。按理说,她不该仅凭这一面的印象就下此决断,但偏偏洛长熙就是有这么个感觉—— 季绵阳不可能是个坏人。 这么一想,洛长熙又觉得自己有些轻率得可笑了。正如洛长悦先前与她所说,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人也不可能真能分出所谓的好与坏。若真计较起来,也只能分辨出是朋友还是对手。 但…… 这个季绵阳却不像朋友,更不像对手。 “你说得也是。”洛长熙沉吟片刻,颔首道,“那就将此事先放着,等探清了这位季大人的为人再说。”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公仪凝又道,“依我看,直接去揭穿她身为女子却入朝为官的秘密,然后威胁她,我就不信她不为我们办事。” “……” “怎么了嘛?这难道不是个好主意?” 洛长熙无奈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呸!你又不是君子,你明明是个‘难养’的小女子!” “……” 在府内赖了差不多半个月,什么小病小痛都该养好了。更何况,洛长熙的伤是真好了。既然好了,也不能再整日呆在府中与公仪凝一起吃闲饭了。 洛长熙先去了一趟京兆府。 自苏五娘的事之后,京兆府尹岑大人便一直协助她在京内暗查。虽说鹰堡直接统管的两大暗桩只有花月四院与银万两赌坊,但其下却还在京内安置了不少产业,包括京内的各大茶馆酒楼,甚至金银器、绸缎茶叶等行业都有涉及。这些杂事自然全被洛长熙转交给了京兆府的岑大人,毕竟这是京内之事,她也不好过多干涉。 岑大人自然也不用再向她回报,直接上折子与洛明德讲清楚便是了。 而洛长熙既然发觉宫中也有人与此有牵扯,便想到先去看看岑大人所查卷宗,看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到一些与宫中有联系的线索。 在京兆府翻了一日,虽并未找到什么直接的凭据,但洛长熙也有所发现。那些被岑大人查处的店铺的确不简单,其中不少都长期与内宫有御品供给的合作。而其中牵涉则更为复杂,有朝廷官员的牵引,亦有商家自身的背景门路。此事事关重大,但又偏偏查不出能将这一切全部串连起来的关键,只能隐隐感觉到,在这之后,必定有一股极大的势力。 岑大人不敢再查了,递了折子就缩回了京兆府,静待洛明德的批示。 洛长熙也不好多问了,毕竟她既无权责又无线索。 一日无果。 洛长熙疲累至极地回了府,用过晚饭便倒下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跟在洛明德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亲自来了一趟公主府,传洛明德口谕请洛长熙入宫。洛长熙惊疑不定,有些猜不出洛明德找她有什么事。李公公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只是笑道:“殿下不必多心,这是一桩好事。” 好事? 听到“好事”二字,洛长熙却更觉得不安了。 公仪凝也不高兴。 说起“好事”来,她只能想到,皇帝又要给洛长熙招驸马了!可偏偏皇帝只召了洛长熙一人,她这种“草民”是没办法跟着一起入宫的。这么一想,公仪凝愈加郁闷了,免不了要胡思乱想:若洛长熙不当这个麻烦的公主就好了! 两人正各怀心思,却又有宫人上门。这次来的是洛长悦身边的贴身姑姑,之前她还曾与公仪凝说过不少话,公仪凝一见便记起来了。 “淑兰姑姑。” “殿下,公仪小姐。”大宫女淑兰行了礼,笑吟吟道,“今日难得是个晴日,四公主差奴婢前来请公仪小姐入宫赏花。” 洛长悦竟然要请公仪凝入宫赏花? 洛长熙觉得有些莫名,但也不好多问,只得看了一眼公仪凝,想知道她自己的意思。而公仪凝则先是一愣,接着便笑着应了下来:“好呀!” 应得这般欢快,让洛长熙莫名有些忐忑。 可公仪凝却转眸朝她笑道:“正好我们二人一起入宫。” 洛长熙还是有些担忧。 一上马车,洛长熙便开始叮嘱公仪凝:“入宫之后,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话。她……她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但我与她多年未见,短时间内有许多事都说不明白,而她此时又与我有诸多分歧……” “知道了!”公仪凝觉得洛长熙简直啰嗦死了,遂不耐烦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她是你姐姐嘛,我自然会顺着她说。她要是与我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那我就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做没听见就是了。她实在要答,我就全应了,至于出宫之后到底怎样,她也管不着了。这样行不行?” “嗯。”洛长熙略点了点头,“总之,万事小心。” “你才是得‘万事小心’,可别又受了伤。”公仪凝又道,“皇帝到底找你干什么呀?你可……不能答应他。” “不能答应?” “他要是给你招驸马可怎么办?”公仪凝愤愤道,“反正你不许答应。大不了我们出来之后就私奔!” 洛长熙听得好笑,却也还是点头道:“好。” “我在你姐姐的宫中等你。你见完了皇帝,可要早些来找我。” “好。” 洛长熙听得公仪凝这么说,心中又软了下来。 有个人在等着她,有个人愿意等着她,还盼着她“早些来找”,这实在是她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怎能不觉得心暖? 洛长熙伸手揽过公仪凝,笑着低头啄了一口。 任由公仪凝瞪她横她,她也浑不在意。 …… 可洛明德召她入宫却不是为了什么招驸马的事,而是给她安排了一桩差事。 一走入御书房,洛长熙便发觉,其中除了洛明德之外,还有个十多岁的少年站在洛明德身侧,他自洛长熙一走入便直盯着她看,似乎对她有些好奇,但洛长熙一将眼神转过去,他又连忙躲闪开了。 洛长熙隐约猜着了一点,却不动声色,先躬身行礼。 “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洛明德似乎心情不错,对洛长熙的态度也很好。 “不知皇兄急召是为何事?”既然洛明德说是“一家人”,洛长熙也就明白,大概这一回要说的并非朝政之事,于是她也就直接称呼“皇兄”了。 洛明德笑道:“你先认一认,看还记不记得这个是谁?” 洛长熙依言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少年。 那少年看来不过十三四岁,还有些稚气未脱,但眉目之中隐约已有了些气势,再细看他容貌,与洛明德有四五分相似。仔细一想,洛长熙当年离京之时,洛明德的长子洛昶之似乎正好是岁的年纪。 “昶之?” “难为你还记得!”洛明德见洛长熙认出来了,十分高兴,“就是朕的皇长子昶之。五年之前你们便见得少,这又过了五年,他长大了,变化也大了,看来,你认人的本事很不错。” “的确是长大了,不过,这可不是臣的本事大,而随他怎么变,肖似皇兄的神韵与气魄却是怎么都不会变的。” 洛长熙适时地说了句好听的话。 洛明德果然十分受用,笑着朝洛长熙道:“他不但像朕,也有些像你这个皇姑。” “皇兄何出此言?” “他名字里的那个‘昶’字便取的是高升之日阳的意思,和你那个‘熙’字倒是极为相近。”洛明德又道,“而且,这孩子自小便爱读兵书,又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大概是将来也想像你一般,当个将军。”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洛长熙心中更是明白了。 “皇兄说笑了,臣这‘熙’字不过只是一点光亮,怎可与日阳之光辉相比。” “你也不必在朕面前说这些绕来绕去的话。”洛明德不耐烦地一挥手,“朕每日听那些大臣们说这些就已经听够了。朕与你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情分却不比寻常。今日朕叫你来,就是想将朕的这个儿子交给你,让你替朕好好管教管教,也免得他只懂了些皮毛,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洛长熙眸色一沉,低了头。 “既是皇兄的吩咐,那臣就只能遵命了。” “怎么?你还不乐意?” 洛长熙再抬头时,已换了副如景青一般嬉皮笑脸的模样。 “臣当然不乐意了,臣从前可没教过孩子,万一将皇兄的孩子给教坏了怎么办?” 洛明德听了,又笑了。 “胡说八道!” “臣所言句句属实。”洛长熙笑道。 “行了。”洛明德又道,“昶之也不是孩子了,想当年,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上过山抓过土匪了。只是不知再过两年之后,他能不能像你从前那般厉害,敢孤身一人统帅襄南大军出征南疆……” 洛长熙又低了头。 “臣必定倾尽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小绵羊深受大家的喜爱,那我就将她赶紧洗干净了放到火上烤烤怎么样……→_→ 皇帝给公主布置了新任务~要不要猜猜是为何呢……/ 第057章 .古怪 洛长熙离开御书房时,已将洛明德突然交代的差事想明白了。 前阵子洛明德便提到过,说她回京已有数月,之前所约定的三月之期早已到了。当时洛明德就曾经说过—— “三个月之后,不管你查到还是没查到,此事都不许再继续,另外,最终查出来的结果,必定得尽数回报给朕。” …… 虽然洛长熙后来的确查到了一些线索,但她也只与洛明德说了个大概。至于那些不太确定的细节与毫无凭据的猜想,她都没有提起过。所以,在洛明德看来,这事的确可查,但似乎也并未有洛长熙当初所说的“甚至关乎整个大巽”那般严重,而且,此事也并不是非要洛长熙来查不可。 京兆府尹岑大人已递交过不少折子了。 那么,洛长熙便不应再耽搁在这个虚无缥缈的“查案”上。 至于洛明德突然让洛长熙教导洛昶之的事,很显然,这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他所说的什么“管教”,而是早有预谋。 洛明德…… 他想拿回襄南军的统帅大权。 其实自多年前起,襄南军便落入凌家这一支,先有凌家先祖将领,接着又有凌妃、洛长悦、洛长熙……总之,就没回到过皇帝自己的手中。一来的确是这几人厉害,个个都是将帅之才,二来也是凌家这一脉在襄南军之中早已根深蒂固,一时之间拔除不了。 这么一想,洛长熙又觉得当年洛长悦回京之后,洛明德说什么“朝内无将才,只得委屈你出征”大概只是个场面话,他那时刚登基不久,对凌先太妃及娘家这一势力还不敢妄动,这才将襄南军交给了她。 多年之后,眼见南疆安定,洛明德便一道旨意将洛长熙召了回来。 他原本的计划也许是先给洛长熙招个驸马,接着便以成亲之后应留在家中为由,再让洛长熙教授他的长子洛昶之。谁知驸马没招到,洛明德便只好直接进入正题。 之后,等洛长熙成了洛昶之的“师父”,待洛昶之学有所成,他再适时提一下要其将襄南军的兵权交给洛昶之,想来洛长熙也不敢违抗。经过这么一个“认师”,洛昶之拿到襄南军就变得顺理成章,襄南军将领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若洛长熙还妄想夺权或者有其他什么心思,洛明德就可名正言顺地给她冠上一个“谋逆”之名了。若洛长熙乖乖听话,那就更好了,没了兵权,她不过也就只是个公主,多给点赏赐也就打发了。 洛长熙不得不承认,洛明德的思虑甚为周全。 她叹了口气。 其实洛明德根本没必要这般麻烦。 因为洛长熙根本就没想过要一辈子都死攥着襄南军在手。如今南疆已定,她早想好了要还权。至于她为何一直拖着,又非要查出鹰堡之事,是因为洛长熙觉得,鹰堡既然是在她任上发现的线索,便应由她来解决。待解决之后,她自然会给一个交代。 这些她从未与洛明德说过,只因她觉得即便说了,洛明德也不会信。 不过,若反过来想,身处于洛明德的位置,她还真算是个“眼中钉”。 原本就无孰是孰非,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洛长熙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已到了御花园,找几个宫人问了几句,大概知道了洛长悦与公仪凝的去向—— 撷香水榭。 洛长熙加快了步子,匆匆朝那边走去。 这一年的秋日拖得甚长,往年此时都已步入初冬了,可现如今却是艳阳高照,还略有些燥热。因此,这御花园中的花期也延长了,仿佛要将最后一点颜色都要用尽一般,生得十分艳丽迷人。 那撷香水榭之畔,便有一大丛开得正好的美人蕉。 洛长熙见那花开得喜人,便先走近了,想品看一番。谁知她才走至那美人蕉前,便听见花丛之后传来一阵动静。 紧接着…… “……既是个跛子,就该好好呆在宫里,何必非要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是个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声音娇媚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洛长熙变了脸色。 “……身为公主,却摔得这样难看……连本宫见了,也觉得面上无光。” 洛长熙绕过花丛,快步朝那声源之处走了过去。 “……你装出这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给谁看?真是可惜了,你虽有几分姿色,却偏偏是个跛子,竟成了个没男人要的……不然,若你有个驸马在这儿,看见你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也许还会做做样子,问你一句疼不疼啊……” 洛长熙终于走入了撷香水榭之中。 第一眼看见的,必定是那个站在一支美人蕉前的宫装美人。她着一身绯色长裙,乌发高挽,鬓边插一支艳色芙蓉,妆描得浓而不重。她原本就是绝色,这一身装束打扮之后更显美艳,但又媚而不俗,反而还隐隐透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洛长熙认得这个女子,正是洛明德最宠爱的姚贵妃。 她生得那样美,说出的话却这样难听。 而另一侧,是摔倒在地的洛长悦与正竭力想要将她扶起来的公仪凝。大概是刚看了那一方的浓艳女子,洛长熙再看到洛长悦时,便觉得她的面色苍白无色,毫无血色。洛长熙赶快几步走了过去,与公仪凝一起将洛长悦自地上拉扯了起来,搀扶到一旁的栏杆处坐下。 她们三人心有默契,谁也没有搭理另一边的姚贵妃。 然而那姚贵妃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又走了几步,朝洛长悦道:“公主殿下那般拼力想要走到这边来,可是喜欢这支花?” 姚贵妃伸出手来,折了一支开得最艳的美人蕉。她的手纤细白皙,唯有指尖涂了丹蔻,红艳刺目。那美人蕉与其一比,竟也好像失了颜色,不见娇艳。然而她拿了花又细细看了几眼之后,却突然朝洛长悦走了过来—— 随手一丢,竟将那花扔在了洛长悦的脸上。 洛长熙顿时愣住了。 “你的腿坏了,眼也瞎了吗?这么丑的花你也喜欢?”姚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洛长悦,满面都是讥讽之色,“不过,配你倒是足够了,一样……” 洛长悦仍苍白着脸,低着头。 “……不堪入目。” “贵妃娘娘——”洛长熙忍无可忍,走上一步,侧身挡在洛长悦的身前。 “怎么了?镇国……公主殿下。” 姚贵妃神色淡然,瞥了洛长熙一眼。 洛长熙忍了又忍,最终只好开口道:“园中还有更美的景致,贵妃娘娘既不喜欢此处,不如再去前边逛一逛。” “哦?”姚贵妃挑眉一笑,却将眼神又转至洛长悦的身上,“你看,连你的妹妹也说你难看,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洛长熙再不能忍,索性也豁出去了,面色一沉便冷声道:“贵妃娘娘一再出言讥讽,却又不知是何意思?” “哎呀……”姚贵妃嫣嫣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娇艳动人,“本宫只是与四公主开几句玩笑罢了。你何必如此当真呢?” “玩笑?”洛长熙冷笑一声。 “不错。”姚贵妃又道,“不然你问问她自己。” 洛长悦终于动了动,她微微抬眸,看向站在她对面的姚贵妃。她眼中似有情绪,可却偏偏叫人难辨喜怒,不知那其中究竟是何意味。良久之后,她才又低下了头。 “是,贵妃娘娘只不过是与我玩笑几句罢了。” 洛长熙还想说话,却感觉有人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一回头,却看见公仪凝朝她眨了眨眼睛。 “镇国公主殿下。”姚贵妃一开口便又是充满嘲讽意味的言辞,“这回你可放心了?谁敢欺负你姐姐呢?她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承襄公主啊……”说到此处,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长悦,接着便转身走了。 洛长熙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的是公仪凝。 “没什么。”然而公仪凝还没来得及开口,洛长悦便先说道,“便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姑嫂,也多有不睦的,更何况我们生在皇家,纷争更是少不了。” “可……” “她不过是性子刁钻了一些,又被皇上惯宠得厉害,这才如此。”洛长悦又道,“我们与皇上毕竟隔了一层,凡事忍让些也就罢了。” “她这哪里是刁钻了一些?分明就是事事都针对于你!” “绝无此事!”洛长悦突然朝洛长熙一声呵斥,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接着道,“这件事不许再提,你也不必告诉皇上。即便她是针对我,那也是我的事,你不必管。” “四皇姐!” 此时,公仪凝又偷偷地伸出了手,扯了扯洛长熙的衣袖。 洛长悦的面上已渐渐地恢复了一些血色,她并不理会洛长熙的执着,而是转了话头,问她道:“皇上召你来是为什么事?” 洛长熙顿了顿,才道:“让我教皇长子昶之。” “原来如此。”洛长悦颔首道,“这样也好,等明年昶之再大一些,你便将襄南军交予他吧,也算是卸了个重担。” “是。” 洛长熙不再多言。 三人一时无话。 洛长熙等了一会儿,见洛长悦的面色似乎还有些不好,便出了水榭,喊了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过来服侍。几人一起将洛长悦扶到了滚轮木椅上,便告辞回宫了。 到此时,一直闷声不语的公仪凝才开口。 她道:“我觉得有古怪。” “我也觉得。” “那个姚贵妃……绝对有问题!”公仪凝愤愤道,“她肯定……” “嗯。”洛长熙亦颔首道,“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埋伏在宫中的鹰堡之人。” “啊?什么?”这回公仪凝却大大吃了一惊,她连忙追问道,“你是说,她就是那天晚上要杀我们的那个黑衣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身形与手法。”洛长熙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若让我再遇见那人,说不定能认出来吗?原本我方才看见她,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但后来……她掷了一支美人蕉……我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我曾见过那黑衣人掷飞镖……算上瞿亦柳那次,已有三次了。那惯常的转腕之手法……很像。” 公仪凝瞪着眼睛,犹似有些不敢置信。 洛长熙见她如此,便又问:“你们是怎么与姚贵妃争执起来的?” “哪有什么争执啊!”公仪凝回过神来,说道,“明明是姚贵妃一个人说,我们俩只有听着的份!本来我与你姐姐在园子里逛,后来你姐姐突然说有话要单独与我说,便走入了这水榭之中,让宫女们都出去了。谁知那姚贵妃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你姐姐突然起身,吓了我一跳,我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扶,她就摔在地上了。之后,姚贵妃一直冷嘲热讽,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再然后……你就来了。” 洛长熙听得稀里糊涂,又想起公仪凝之前说的话,便道:“对了,刚才你说有古怪?” “哦……”公仪凝突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来,“我是觉得,姚贵妃与你姐姐之间似乎有古怪……” “什么古怪?” “洛长熙,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公仪凝笑道,“爱之深……恨之切。” “……” 洛长熙愣住了。 不过,洛长熙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还挺喜欢贵妃的→_→…… 明天……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卡……也许不卡…… 第058章 .暗夜 出宫已到了日午之时,两人都饿得不行,索性在外边用了饭。这一顿吃下来,却又吃得有些撑了,便也不急着回府,干脆在外边走走消食。算来两人已有许久没有这般闲适了,便都不舍得回去,逛来逛去,竟忘了时辰。 待到洛长熙与公仪凝回到府中,已到了掌灯时分。 两人午饭用得多,都不饿,晚上便只随意吃了一些,又在府中后院里散了会儿步,说了几句闲话。洛长熙生性喜洁,逛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粘腻,便先去沐浴了,公仪凝一个人闲着无聊,就跑到后院去看鸽子了。 后院的鸽子原是洛长熙府里信鸽,洛长熙自己倒是没怎么用,公仪凝搬进来之后却利用了起来,时不时地送几封信出去。公仪凝觉得,这些毕竟是官家养出的信鸽,肯定要比街上买的那些寻常货色强多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信。 前阵子,她将之前在宫内遇见的黑衣刺客留下的毒镖,寄给了远在百香谷神医姑娘,想让她帮忙,看能否在那毒镖上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转眼过去了好几天,回信还是没来。 公仪凝只好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戳了一会儿鸽笼里的其他信鸽。 再然后,洛长熙出来了,催公仪凝去沐浴。 公仪凝心有不甘,将洛长熙喊了过来,朝她道:“你盯着这儿,要是有回信,记得收了看看,我等神医的信可等了好些天了。” “怎么此时倒急起这个来了?”洛长熙有些不解。 “本来倒也不急,但你不是说那姚贵妃可疑吗?”公仪凝振振有词道,“可你又说你只有‘七八分的把握’,那还有两三分总要一点凭据才行。” “嗯。”洛长熙见公仪凝如此挂心她要查的事,心中不免有些触动,但洛长熙也并未多言,只是催她道,“知道了,你快些去洗吧。” 洛长熙倒真在后院里站了一会儿。只是,她并未等到信鸽归来,却等到了前院的下人前来回报,说驿站那边有东西送来。 洛长熙微微一怔,头一个想到的是,莫非是南疆出事了? 然而,她收到的是却是—— 一只府内的信鸽与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么?” “南州那边的驿馆送来的。”府中下人答道,“驿馆的人认出公主府信鸽的标记,便收了一路赶着送来。据说是位年轻姑娘递送的,还再三强调说一定要交到殿下的手中。” 年轻姑娘? 洛长熙很快想到,公仪凝所说的那位神医便是一位年轻姑娘。大概是要递送来的东西太重,信鸽送不了,于是便想到了驿馆。洛长熙抽出信鸽脚上绑的信卷,又掂量了一下那个布包,也有些急着想看究竟送来的是什么,便匆匆拿着回到了房内。 打开布包,里面却是一只红漆小木盒。 再将盒子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本薄薄的小画册子。那画册的封皮上画了个庭院,院中摆了一方竹塌,竹塌上有两个女子交颈而眠。两人神态亲昵自然,还……很有些古怪。洛长熙好奇地拿起来翻了几页,又惊又怒,再将那卷写了字的纸条展开来,仔细读了上边的内容。 原来…… 是这么回事。 洛长熙想了想,将东西收起来了,独留了那只红漆小木盒,淡定从容地坐在灯前,等着公仪凝沐浴之后回屋里来。 公仪凝磨磨蹭蹭地洗了许久才回来。 她披散着还有些湿意的长发,只披了一件宽松的长袍子,趿拉着一双软鞋,慵懒至极。 洛长熙借着灯细细打量,竟觉得公仪凝的这般恣意实在明媚娇艳。但她只是看着,不动声色,静待公仪凝的反应。 公仪凝将房门合拢,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果真一眼便看见了那桌上摆着的盒子。 一看见,她的脸色就变了。 “这……这是……这是哪儿来的?” 公仪凝惊慌失措,想要去拿那盒子,又缩回了手,先看了一眼洛长熙。洛长熙的面上并无什么异样,她神色淡然,只是看着公仪凝。 “这盒子怎么了?” 公仪凝不敢开口了。 她当然记得这个盒子,更记得这盒子里装的东西。 这还是前一年在锦葵山庄的时候,她得知自己的好姐妹南宫雅与叶流徵在一起了之后,她找了人花了不少银子才找来的—— 春宫图珍本。 而且,那并不是一般的春宫,是女子与女子……那什么与什么…… 后来,公仪凝将这本小图册子送给了叶流徵,谁知那叶流徵根本不吃这套,又义正词严地还了回来。可这种东西怎么留在自个儿的身边,若让人看见了,还怎么解释得清楚?那时候公仪凝可还没遇见洛长熙,自是不知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日。之后,她左思右想,又在南宫雅与叶流徵成亲的时候带着盒子去了,连哄带骗地让南宫雅收下了。那时她还得意洋洋地想着:她就不信那叶流徵还能跑来京城找她算账! 一眨眼,大半年过去了,叶流徵的确没来京城找她算账,而是直接让盒子来算账了。 公仪凝突然又意识到,这还是自己自作自受。 只因前一阵子,洛长熙一直在府内养伤,公仪凝闲得无聊,便喜欢摆弄起后院的那些信鸽了,还给南宫雅写了一封信,大致提了两句自己与洛长熙的事。 那么,一定是叶流徵知道了,便又想办法将这盒子送回来报复她了。 完了! 洛长熙收到这么个盒子,会怎么想她呀。 公仪凝欲哭无泪。 “说啊,这盒子怎么了?”洛长熙见公仪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偏偏不开口,便又催着问了一句,“难道这盒子是你的?” “不……不不是我的!”公仪凝赶紧撇清,“我没见过这盒子呀,这盒子哪儿来的?” “哦。”洛长熙淡淡一笑,“我也不知是哪儿来的。” “那……怎么会在这儿?” “驿馆那边送过来的。”洛长熙道,“说是有位年轻姑娘递过来,指名让你收的。” 公仪凝的心…… 一半悬着,一半落着。 “你……你打开看过了没有?” “没有。” 洛长熙睁着眼说瞎话。 公仪凝半信半疑,赶紧两步走到桌前,将那盒子拿了抱在怀里。 “真的……没看?” “没看。”洛长熙微微蹙眉,“怎么?有什么宝贝?不如你打开验看一下。” “不……不用了。” “打开。” “不……不行!” “公仪凝。”洛长熙忽而朝她笑了笑,“你真不要打开看看?” 这一回,公仪凝总算觉察出了古怪,她低着头,慌慌张张地将手中那只红漆小木盒给打开了。盒子里边…… 是空的! 公仪凝的脑子嗡的一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怎么……怎么会是空的?盒子里的小画册子去哪儿了?是叶流徵忘了放进去?是叶流徵故意送了个空盒子来吓唬她?还是……公仪凝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觉得眼前多了一重阴影,将她眼前原本的那片光亮给遮挡住了。她下意识地一抬头,这才发觉洛长熙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眼前,正笑看着她。 公仪凝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了。 “是你……” “嗯?” 洛长熙似笑非笑,伸手将她仍死死攥在手中的空盒子给拿了,搁在一旁的桌子上。 “洛长熙,你——” 公仪凝恼羞成怒,抬手就要去推洛长熙。可她那点微末的力气根本就不够用,于是,公仪凝一下便被洛长熙捉住了手,环住了腰。 洛长熙没笑了,只是用她那双亮莹莹的眸子盯着公仪凝看。 “说,那里边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不……不是。” “哦?”洛长熙微微挑眉,摆明了不信她,于是又接着问道,“那东西你以前看过没有?” “我……”公仪凝想否认,却被洛长熙看得心慌,踌躇良久,干脆将心一横,认命地说了实话,“我就是……就是好奇地翻了一下。我就只看了几页!我……我都看了这么久了……早就忘光了……”其实公仪凝心里是有点儿害怕的,她下意识里觉得那册子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生怕洛长熙听了不高兴又要骂她,便小心翼翼地去看洛长熙的面色。 “你——” 谁知,洛长熙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容之中竟有几分不常见的娇美。公仪凝心中羞恼,却又被这样美的洛长熙引得心动神驰,说了一个字之后便忘了后边的话,只是傻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洛长熙。 ——她怎么就这么勾人呢。 洛长熙发觉公仪凝在发愣,便顺势拉住了公仪凝,不动声色地几步走到了床边。 公仪凝被这样一拉,却清醒了几分,也想起了自己要说的话。 “洛长熙,你是不是也看了!” “我没看。”洛长熙一壁答公仪凝的话,一壁又抱住了她,在她耳畔轻轻咬了一口,“天晚了,我们该睡了。” “骗人!你……” 公仪凝被洛长熙这一“偷袭”弄得酥酥、痒痒的,一时不察,竟被洛长熙拉着倒在了床上。等她反应过来时,洛长熙已欺身而来,压住了她半个身子。公仪凝瞪大了眼睛,感到洛长熙又软又香的身体贴在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仅隔了薄薄松松的寝衣,虚若无物。 公仪凝心慌意乱,心中隐隐地有些明白了,然而明白了之后,她却紧张了。她平时虽总是一副咋咋呼呼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可真遇着了此景此景,她却发现自己心中竟有点怯了。但怯归怯,只一想到此时身上这人是洛长熙,她却面红心跳,心底又隐隐地有些羞耻的期待。公仪凝咬了咬唇,半天了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洛长熙俯身而下—— 以一缱绻温柔的深吻回了她。 做什么? 这般良辰,怀抱如此佳人,自是将情深借唇畔指尖予她,方不辜负。 扯散了衣带,解开了合扣,褪去了衣衫。 “洛长熙……你身上……好热……”公仪凝的额上,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面色微红,双瞳似水,声调亦柔得诱人,软得发颤。 “你热不热?”洛长熙正吻着她的脖颈,舔舐着她微凉的肌肤。 “我……不热……” 她在说假话。 “当真不热?” 洛长熙的手摸上了她的腰,滑至她微汗的脊背,一下便拉开了她亵衣的衣带。 作者有话要说:请品尝用肉汤炖出来的青菜豆腐ノYO 我昨天预告了也许有肉也许没有也许卡肉也许不卡啊……但是为什么大家都以为我说的是断更和卡文呢……→_→既然你们的期待值这么低,那么我就只好……放心大胆地卡肉了! 要不要猜猜流徵在小纸条上给公主殿下写了什么?\/ 第059章 .交融 公仪凝觉得自己的身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烧起来了似的,又灼又燥,被洛长熙撩拨得难耐至极。她的寝衣早被洛长熙拉扯掉了,内里亵衣也被解了一半。 但可恨的是,洛长熙却停了下来。 公仪凝只得转眸来看,却恰巧看见洛长熙正细细打量她的眼神。 “洛……长熙……” “嗯?” “你快——”公仪凝本想催促,却突然意识到这话实在有些羞耻,便又连忙改口道,“你……你快……将你的衣裳也脱了。” 洛长熙微微一怔,却并未动,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公仪凝半裸的身子。只见她两条玉臂全露在外边,桃色亵衣歪歪斜斜地皱在一处,露出一大片胸前雪白。 正是风光无限,春意醉人。 公仪凝察觉到她的目光,又羞又愤,偏偏身子被压住了,挣扎不得,便一手去遮胸前,一手去扯洛长熙身上的衣衫。因方才她们二人在床上缠绵到了一处的缘由,洛长熙身上也早就松散开了,只两根细带相交处还有个松结。她没费什么气力,一扯便散开了,露出了洛长熙贴身穿在内的亵衣—— 竟是颇有几分艳丽的绯红之色。 公仪凝觉得,这么一件小衣若穿在旁人身上,只怕要么是俗了,要么是重了。但穿在洛长熙身上,却让她爱得简直挪不开目光。 虽然洛长熙常年练武,又在南疆风吹日晒了五年,可偏偏她的肌肤生得极漂亮,甚至比寻常养在闺中的女子养得更好。但若真计较起来,那些整日躲在房中的女子的确白皙,却白得有些死沉沉的,而洛长熙的莹白细嫩却真如凝脂一般。公仪凝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只觉手下细腻柔滑,竟舍不得停手了,索性自上而下,一路滑至洛长熙的腰间,又摸到她腰间细带交结之处,便大了胆子想要扯开。 只是这一回,却没那么容易解开了。 洛长熙竟然一动不动,只是半伏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身下的公仪凝。 公仪凝被她看得心慌,一只手扯不开,便想着动另一只手,可那只手还正捂在胸前。公仪凝略微迟疑,先将皱成一团的亵衣扯了回来,这才总算是腾出了手,又自洛长熙的另一边伸了过去,两手搂着洛长熙的腰,去解那后边的细带。 洛长熙轻笑一声,却又压□来,低头将唇落在公仪凝的耳畔,轻吻流连。 公仪凝被撩拨得情动不已,忍不住嘤咛出声,神思亦有些浑浑噩噩,手上拉扯细带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反倒是洛长熙先得了便宜。 她没去再扯公仪凝的亵衣,而是直接自那松散之处摸索了进去,探到了公仪凝胸前的柔软,覆上那顶端的一点。公仪凝一声娇喘,竟在她手心之中微微战栗起来,洛长熙动了动手指,似是出自本能的反应,慢慢摩挲揉捏起来。 再侧眸去看公仪凝的神色,却见她眉头微蹙,眸光流转,面上早红成一片,晕染开来,连带着耳畔、脖颈、前胸也渐渐浮上一层淡淡胭绯之色,竟是美艳不可方物。 洛长熙一壁看着公仪凝的反应,一壁变化着手中动作,自胸前缓慢向下,滑至公仪凝的腰腹之处,辗转流连。 公仪凝嘤咛连连,下意识地咬住了唇,却把唇色咬得比擦了口脂还要红艳。 洛长熙心中怜爱,凑上去以唇相抵,逼得她放开了,再顺势探入其中。 公仪凝早有些情迷意乱,只知吻着她的是洛长熙,她抱着的亦是洛长熙,她摸着的更是洛长熙的身体,便依着直觉反应随心而行,竟被她迷迷糊糊探到了洛长熙的胸前。那一处又柔又软,实在令人爱不释手。公仪凝心神恍惚,手下不知轻重,失了分寸,也不知是否弄痛了洛长熙,只听得她喘了几口粗气,便捉住了公仪凝的手。 公仪凝还有些茫然,张着嘴喊了一句:“洛长熙……” 这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倒不像是说话,更像是呢喃低喘。 洛长熙眸色渐深,竟不理会她,动作也不如之前一般温柔和缓,而是三两下将两人的衣物都除尽了扔远了,又去扯公仪凝的腰带。 公仪凝先还没觉出什么,只是见洛长熙衣衫尽褪,便睁着眼去看。 许是长久练武的缘故,洛长熙的身段极为妙曼动人。公仪凝看得目不转睛,眼神尤其在她胸前停了许久。 似乎…… 比自己要丰满……许多。 公仪凝胡思乱想,又将目光向下,落在洛长熙的腰身上。 似乎…… 比自己要纤细……许多。 ——真是太讨厌了! 公仪凝心中又妒又爱,洛长熙已俯身而下,咬住了公仪凝的唇,一手已自公仪凝的腰间抚至她的腿侧。这时,公仪凝总算反应过来,原来她此刻已是身无寸缕,上上下下都被洛长熙剥了个精光。 她张口想要说话,却又给了洛长熙可趁之机。 两人j□j的身体纠缠在一处,不分彼此。 公仪凝浑浑噩噩,几乎忘了周遭一切,只是不断扭动着身子,尽力感受着缠绕在她身上的洛长熙,可就在这动作之中,公仪凝突然感到身下某处似乎被什么磨蹭了一下,激得她一阵颤抖,口中耐不住叫出声来。 她竭力想了片刻,终于感觉出了,原是洛长熙的腿正抵在她身下敏感之处。 公仪凝心中羞愤难当,却又忍不住还想去试,再想到她与洛长熙两人既已裸裎相对,还有什么可怕可羞的,便也索性抛开了脸面,将一条腿缠了上去,微微用力,朝洛长熙处并拢双腿。洛长熙感觉到她的动作,却反而收了收,将公仪凝的腿分开了。 公仪凝十分不满,皱着眉哼唧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洛长熙却已伸手探了下去,以指腹寻到那一点,轻揉起来。 公仪凝娇声媚语不断,战栗不已。 洛长熙不断吻着她的面颊与脖颈处,感到手下一片湿滑粘腻,竟很快泛滥成灾,便也来了兴致,顺着那源处缓慢探去,渐入渐深,直至用力突破阻隔—— 公仪凝哀叫了一声,面上血色尽褪,竟显得有些许苍白。 洛长熙一时怔忪住了。 “洛——长熙!” “……痛?” “痛……死了!”公仪凝拼命喘气,可身下之痛却令她半天都缓不过来,只得恨恨瞪着洛长熙,“你……简直……就……” “……” “……禽兽!” “……” 洛长熙见公仪凝痛得厉害,也不再妄动,只是侧过头去吻她。 公仪凝本就快化作一滩柔水,被洛长熙撩拨几下,身子又渐渐软了下去,倒觉得身下难受起来。她不自觉地又抬了抬腿,然而洛长熙竟然毫无反应。公仪凝只好忿忿地踢了洛长熙一脚,怒道:“喂,你——” “嗯?” “……动啊。” 洛长熙一僵,好在却很快反应了过来。 只是她先前才弄痛了公仪凝,这一回却不敢再随便胡来,略动了几下,见公仪凝仍蹙着眉头,却不再喊痛,便慢慢试了起来。渐渐地,直到公仪凝娇媚之声再起,连洛长熙亦听得有些心动神驰了,实在禁不住诱惑,便又覆身贴了上去。 两人初尝情、事,都是随兴所至,不知收敛。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公仪凝浑身绵软无力,疲累至极,几乎一闭眼就能睡过去了,便如何也不肯再应,转了身子背对着洛长熙,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洛长熙却不放过她,自身后将她抱住了,又贴上去含住她的耳珠,吸吮她的脖颈,伸手拂过她的胸前,一路滑了下去…… 公仪凝的身子早被拨弄得十分敏感,这一下便又忍不住反应了起来。 只是在嘤咛之中,她还记得加一句低声咒骂。 “……唔……禽兽!” “……” 待真正睡过去时,已不知日夜。 公仪凝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真正清醒过来时,窗外已是艳阳高照,看着已过了午时。她只觉得浑身乏力,有些地方还隐隐有些疼痛酸涩,便更不愿起身了。若不是因肚中空空,饿得要命,她根本连眼皮都不想撑开。 “洛长熙……” 无人应她。 公仪凝摸了摸身侧的位置,空的。 她只好费力地翻转过身体来,再睁开眼睛往房内看了一圈—— 还是没人。 “洛长熙……洛长熙,洛长熙……洛长熙!” 公仪凝心中忿忿,一遍又一遍,咬牙切齿地念着洛长熙的名字。这一连串的“咒语”之下,似乎还真起了点作用。 房门突然开了。 “洛长熙!” 进来的人却并非是洛长熙,而是后院伺候的丫鬟红菱,她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一个端着一盆水,另一个则端来了吃食。 躺在床上的公仪凝闻到饭菜的香味,口水都差点要流出来了。 不过,在从床上滚下去之前,公仪凝还记得先问个问题:“洛长熙去哪儿了?” 府中的下人们早就对公仪凝的“不敬”见怪不怪了,既然洛长熙自己都认同公仪凝这样逾矩——又是对她连名带姓一通乱喊,又是对她大呼小叫,那么,府内的下人们便更不敢说什么了。 “殿下一早便起身入宫了。”红菱低着头回道,“殿下留了话说,她自今日起,日日都要入宫去给皇长子殿下讲课,午饭只怕也不能回来用。让小姐起身之后就好好休息,等晚间再回来与小姐一同用饭。” “哦……” 洛长熙是办正事去了。 可公仪凝又很快想到,昨夜她们两人几乎缠绵一夜,洛长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睡下的。这一早竟又要赶着入宫,实在辛苦可怜。于是她又朝红菱问了几句:“她早上吃得好不好?脸色好不好看?” 红菱一概都答好。 公仪凝问完了,将一颗心放下了,却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起来,就算洛长熙饿死累死那也是活该,谁让她昨夜那么…… 总之就是活该! 公仪凝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终于抵不住饿意,认命地起了床。这时她才发觉,自己身上干净整洁,还换过了衣裳。这倒应当不会是丫鬟们进来给做的,只怕还是洛长熙给她擦洗之后换的。这一下,她心中就是再有怨气也全消散了。 仔细想想,自己得了洛长熙,却真是赚到了。 有钱有势就不必说了,还生得好看,身材……唔,也好,虽然凶了那么一点点,蛮横了那么一点点,但至少细心妥帖,公仪凝越想便越觉得好,顿觉心满意足。 不过,还有点儿缺憾。 洛长熙昨夜将她给吃干抹净了,可她还没尝过洛长熙的滋味呢……公仪凝不由地想起了洛长熙衣衫尽褪的模样来,面上竟有些发烫。 那么美…… 不试试太可惜了。 公仪凝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扒拉着饭菜。 等她吃完了,红菱就带着丫头进来收拾打扫了。收着收着,红菱突然看见了桌子上的那只红漆小木盒,便多问了一句:“小姐,这盒子……” 公仪凝心虚至极,虽然明知那盒子是空的,却还是跳起来将那盒子抢到了手中。 “这个……不用你管。” “是。” 公仪凝觉得这盒子实在碍眼,就想着要收入柜子里,眼不见为净。谁知她刚打开柜子,就从里边掉出了一本小画册子,一卷纸条。 ——她当然知道那册子是什么! 于是,公仪凝连忙将那册子捡起来放进盒子里,再火速塞入柜子。 可那地上的纸条……她却没见过。 公仪凝有些好奇地将那卷纸条捡了起来,再展开去看,只见其上写着清隽秀雅的几个字—— 物归原主,留待后用。 叶流徵敬上。 作者有话要说:→_→………… 每次都死在章节名上,差点直接叫红烧肉了……实在想不出了于是只好偷了叶那边的继续用_(:з」∠)_ 每次写肉都死一大片脑细胞TOT昨天又写到半夜(而且为了写这章拒绝了妹子的【寿司】邀请!) 看在我这么呕心泣血的份上你们这些吃肉的快给我撒花花呀! 第060章 .喝茶 公仪凝一人在府中百无聊赖地呆了一日,到黄昏时分才见洛长熙归来。 而且,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了两人。 一个是那位清秀可人的禄库文书“小绵羊”季大人,另一个则是小狗似的跟在一边“邀宠献媚”的景青。 公仪凝猜到她们有话要谈,多半是关于查宫内卷宗之事,便赶紧吩咐红菱备茶。 洛长熙一抬眼就看见了公仪凝。 她穿了一身简单轻便的家常衣裙,髻也未梳,而是偷拿了一根洛长熙的发带,将长发全绑成了一束,松松懒懒地耷拉在肩上。 不似平日那般讲究,却自有一番居家之态。 洛长熙心下甚暖,再细看她神色,似乎还有些疲累憔悴,便出声问道:“吃了东西吗?睡了多久?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公仪凝被洛长熙这样一问,难免会想到导致自己身疲力乏的缘由,她面上一热,便狠狠瞪了洛长熙一眼道:“我好得很!” 在场的几人之中,季绵阳素来性子寡淡,看出了古怪也不多言,可景青却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见此情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公仪姑娘病了?” 洛长熙似笑非笑道:“嗯……身子有些不适。” “什么病啊?看大夫了吗?”景青却直接将“身子有些不适”自动理解成了“生病”,竟傻愣愣地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站在一旁的季绵阳却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朝景青道:“景大人。” “啊?”景青的思绪还停留在“妖女竟然病了”之事上,突然被季绵阳这么一喊,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记得景大人上回说买了一册书……” “哦……对啊!”景青回了神,连忙道,“那一本书!就是你说你很想要却一直没空去买的那本新印的……那本字……” “字书。”季绵阳提示道。 “对……” 季绵阳又朝洛长熙俯首道:“臣嗜书如命,实在忍不住想一睹为快,不知可否先随景大人去取书?若有无礼之处,还请殿下谅解。” 季绵阳是个聪明人。 至少,比景青聪明十倍不止。 洛长熙笑道:“这又不是在宫中,季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请自便。” 眼见着景青带着季绵阳兴冲冲地去了屋子里拿书,洛长熙几步走到公仪凝面前,竟低头偷了一吻。公仪凝惊了一跳,左右看看,还好四周无人。 “洛长熙,你……你疯了?!” 洛长熙见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便问她道:“你怕什么?” “要是让人看见……” 公仪凝说了半句,却顿住了。 是呀,她怕什么?就算让人看见了又如何?她与洛长熙明明是两情相悦,既没干什么烧杀抢掠之事,又没妨碍到其余什么人。情之所至,有何不可? 但…… 公仪凝还是恶狠狠地朝洛长熙道:“就是……不想给人看!” 洛长熙见她怕羞,便轻笑了一声。 “也好。” “什么也好?”公仪凝忍不住问。 “既不想给人看,那便去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便是了。” 洛长熙这话倒并非认真,一多半都是调笑之意,可听在公仪凝耳中,却偏偏当真了,忿忿低骂了一句:“你……无赖!”顿了顿之后,却又多补了一句:“……禽兽!” 这么一来,却反倒是提醒了洛长熙某些事。 公仪凝看见洛长熙眸色沉沉,似笑非笑地直盯着她看,她一下就回过味来,更是羞愤难当,冷哼了一声就转身进了屋子。至于洛长熙……既然见到公仪凝进去了,她自然不会一个人在屋外站着,只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便也跟着进去。 待到公主府内后院的四人到正堂里坐下喝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小半个时辰里,该拿的书也拿了,该“无赖”的也已“无赖”完了。 几人都面色如常,绝口不提先前之事。 之前在房中之时,公仪凝问过了洛长熙,怎么会与景青和季绵阳一同回来。洛长熙却说她是准备出宫之时偶遇了季绵阳,原本只是想打个招呼,却没想到季绵阳与她一路说话,竟透露了几分亲近之意。洛长熙本就想让季绵阳替她办事,尤其是如今她已怀疑上了姚贵妃,有了目标,正好彻查,于是洛长熙便出言相邀,请季绵阳到府中做客。季绵阳满口答应,两人一道回府,却又在府门外遇见了景青。 公仪凝听了,免不了又要酸上两句。 洛长熙心知她并非当真吃醋,只不过耍耍小性子,亲热一番便也就揭过去了。 但公仪凝却还是对那季绵阳留了心。 她倒不是真的疑心季绵阳对洛长熙有意,而是因她猜测到季绵阳是个女子,便忍不住多了些兴趣,想探究她隐瞒身份的秘密。再者,景青似乎对这个季绵阳很有几分不同,又偏偏不知其是个女子。公仪凝觉得实在有趣,更存了捉弄之心,想看这两人的热闹。 于是,公仪凝几乎一直盯着季绵阳,没挪开过目光。 景青有点不大高兴:这妖女都已将殿下给霸占了,怎么还一副对“小绵羊”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那眼珠子都要冒绿光了!真是可怕! 然而季绵阳自己却并不在意。 她正极为诚恳地朝洛长熙开口道:“前阵子,臣听景大人提起,说殿下正在查一桩案子,与宫内之事有所牵扯……” 洛长熙与公仪凝听到这里,心中都是一惊。 怎么景青这么随便就告诉了季绵阳? 季绵阳似乎看出两人的反应,又接着道:“殿下虽为女子,却能统帅几十万军马,在外征战五年,平定南疆……臣对殿下敬仰已久。若殿下有所吩咐,臣愿尽绵薄之力。” 这一番话说出来,连景青也吓了一跳。 “小……季大人,你对殿下敬仰已久?”景青很快便抓住了关键之言,问道,“我怎不知?你怎么从来没与我说过?” 季绵阳微微一怔,似是未想到景青会这么问,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与景大人从未聊到此处,自然……没什么好提。” “是吗?”景青半信半疑。 “是。”季绵阳淡道。 洛长熙则与公仪凝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时之间都未开口。 总之,不管这个季绵阳是否真如她所说,因对洛长熙“敬仰已久”才前来,但照她的意思,却不必让洛长熙开口,她就已经应了帮忙之事。洛长熙心中多少还有些犹疑,便笑道:“我前些日子的确在查京内之事,不过数日前已经回禀了皇上,卸了职责,如今只是每日入宫教授皇长子骑马射箭,不过是份闲差,自然也就不需劳烦季大人了。” 季绵阳听了,也只是点头应道:“既如此,是臣唐突了。”而她沉吟片刻之后,却又道:“若殿下日后还有需要,只管知会一声便是。” “季大人言重了。”洛长熙颔首道。 两人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将“查案”之事绕了过去。 坐了一会儿,季绵阳起身告辞。景青在一旁眨巴了半天眼睛,洛长熙自然不会没看见,便道:“景青,你送一送季大人。” “是。” 景青答得十分欢快,喜形于色。 季绵阳看她一眼,好在并未推辞,只是当先走了出去。景青见了,连忙急急跟了上去。 公仪凝也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洛长熙奇道,“该不会又想去跟着偷听吧?” “对啊。”公仪凝朝她笑道,“不如你也一起?” “我才没你那般无聊。” 洛长熙不肯。 公仪凝也懒得再多说,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她轻功绝佳,跟踪技巧亦是一流,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尾随于季景两人之后,还能支棱着耳朵将她们的言谈尽数收入耳中。 只听得景青先耐不住,开口问道:“小绵羊,你真的很敬仰殿下?” “嗯。” “为什么?” “我方才已说过。”季绵阳耐着性子道,“殿下平定南疆,朝内人人敬仰。” “是……”景青心服口服,却又忍不住多嘀咕了两句,“可……我……我不是也去南疆了吗?只不过……我只是个……贴身护卫,自然不如殿下那般厉害。” 季绵阳突然顿了步子,竟十分认真地朝景青道:“不,景大人也很厉害。” “真……的?” “自然是真的。” 许是因为常年呆在禄库的缘故,季绵阳说话做事都十分严肃认真,那么,由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也就格外令人信服。景青得了季绵阳的夸赞,心中高兴,便又道:“我觉得你比我更厉害。” “我?”季绵阳微微有些讶异,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浅笑道,“景大人说的该不会是……读书吧?” “对对。”景青点头道,“小绵羊读过的书,我连听都没听过……” 季绵阳微微蹙起了眉头。 景青一下便留意到了,连忙问道:“怎么了?” “景大人。”季绵阳略略迟疑,才朝她道,“可否……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件事,是请景大人以后不要再称呼我为‘小绵羊’了。你我同朝为官,可称呼官名,字号,或者称一声‘季兄’皆可。若要那般……实在有失体统。”季绵阳神色认真,缓慢说道,“让旁人听了去,只怕要生事端。” “哪……哪有这么严重?” 景青心里不乐意,却又不好反驳。在她看来,“小绵羊”这称呼实在适合季绵阳。季绵阳可不就是个白白嫩嫩可爱至极的“小绵羊”吗?再说了,这般称呼季绵阳的还只有她一人……光是想到这一点,景青心中就免不了要得意几分。 “连累了景大人的名声也不好。” “我不怕连累!”这一句倒是好说,景青连忙道,“我哪有什么名声啊,我又不是个养在闺中的小姐。若是有人不服,尽管来打好了!” “……” “对了,小绵羊,不是还有第二件事吗?”景青只想赶快将这“第一件事”给敷衍过去,便问道,“你快说吧。” 季绵阳又听见“小绵羊”三字,不免眉头大皱。但眼见景青在耍无赖,她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叹了口气才道:“听说景大人如今住在公主府内?” “对啊。” “那么,不知……我可否时常前来叨扰,与景大人喝茶品书?” 此言一出,景青先是有些惊喜,却偏偏很快又想到了季绵阳所说的“敬仰已久”,热情顿时失了一半。 “你该不会是……” “嗯?” “莫非你是因‘敬仰’殿下,才想时常来‘喝茶品书’?”景青满面委屈。一定是这样,不然,喝茶也就算了,品书怎会找她? 季绵阳又是一愣,却笑了笑。 “算是吧。” “……” 最终,景青将季绵阳送到了公主府的大门外,然后,她又垂头丧气地进来了。可还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妖女”公仪凝。 公仪凝笑吟吟地盯着景青看,却一个字都不说。 景青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忍不住问道:“你……你看什么看?” “喂,你是不是喜欢‘小绵羊’?”公仪凝大大方方地直接问了出来,“你若是喜欢她又不敢说,我可以去替你问她的意思啊!但你若不想这么直接地就去问,我亦可以替你想想办法,让她也喜欢上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景青面上一热,狡辩道,“你……不许胡说八道!” 见她如此紧张,公仪凝心中更是确定。 “哎呀,你不要我帮忙,将来可会后悔的!你看她说她‘敬仰’洛长熙,说不定她对洛长熙有意呢……” “你……胡说!” 公仪凝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没胡说,‘敬仰’不‘敬仰’的,那都是她自己说的。” 景青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理会公仪凝,气鼓鼓地往对面的屋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查姚贵妃……→_→ 虽然公主要经常入宫,但是小凝凝也还是有机会入宫的,多和姐姐赏花什么的也不错嘛~ 每月一痛又来了……本来想今晚去吃寿司的,看来又要改日了……_(:з」∠)_ 第061章 .祸事 公仪凝心中也有些疑惑:那季绵阳都送上门来了,怎么洛长熙还不让她帮忙去查? 等她回到房里,便将这疑问问了出来。洛长熙沉吟片刻,却道:“先去问问景青,看她到底与季绵阳说了多少。” 景青正在书房里看书。 这又让洛长熙吃了一惊,她认识景青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见到过景青对书感兴趣。再细看却发现,与其说景青是在看书,不如说她是在“翻书”。书案上堆了乱七八糟一大叠,她拿起一本翻了几页,又扔下再拿一本,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洛长熙觉得奇怪,问道:“你在找什么?” 景青正忙得认真,完全没发现她们两人进来了。洛长熙这一出声,将她吓了一大跳。 “没……没什么。” 公仪凝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能有什么?既然在翻书,肯定是与嗜书如命的‘小绵羊’有关。” “你不许喊她‘小绵羊’!” “不喊就不喊嘛,谁稀罕。” 也不知为何,公仪凝与景青两人仿佛天生就是对头一般,一遇见就要吵上几句。洛长熙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出声打断了两人争执,问起正事来。大概是因她语气之中对季绵阳有戒备之意,景青听了洛长熙的询问之后,立即就有些不满起来。 “殿下为何不信小……季大人?她绝对是信得过的!” 洛长熙正色道:“如今眼前形势复杂,任何人都不可轻信。” 既谈到正事,景青也收敛了神色,认真道:“但依我之见,季绵阳的确可信。之前我查苏五娘之事时便已通过京兆府的关系去查过她了。她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可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又颇有清廉之名,绝不可能与什么歪门邪道之人有牵扯来往。后来我与其交结,又诸多试探,长久相处下来,自然……总之,我能肯定她是个正直善良之人。” 景青此人,虽然对人情世故不算通达,但若是处理洛长熙交给她的任务,却绝对是谨慎细致的。既然她都如此说了,洛长熙自己也见了季绵阳两次,便也信了一大半了。 “至于鹰堡之事……”景青又道,“我亦知事关重大,所以并未将那些细节告知与她。只是对她说殿下在查一桩南疆那边的旧案,与此相关之人断了线索,只得从知情人入手,而那‘知情人’则很有可能躲在宫内……就这么糊弄了几句。” 洛长熙听了,笑道:“好在你还不笨。” “那当然了,我跟着殿下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大智慧,也有几分小聪明吧?”说到这儿,景青也颇有几分得色,“总之,殿下就将查内宫卷宗之事交给我吧,殿下只需给我个大致方向,让我与季大人去找便是了。” 洛长熙到此时也放了心,便点头道:“好。” 公仪凝却免不了还要笑话景青两句:“你这么积极地要去查,是想每日都与那位季大人‘喝茶品书’吧?” 听到这一句,景青又要炸毛了。“喝茶品书”这词可是季绵阳对她说的,公仪凝是怎么知道的?除非…… “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听都听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殿下——” “喊她也没用。” 洛长熙觉得头痛,思来想去,还是躲开这战局为妙。 几日之后,仍是日入之时,待洛长熙自宫内回府,景青抱了几本厚册子来找她。 “这是些什么?” “这一册是姚贵妃的籍录案卷,这一册是姚贵妃的起居案卷,这一册是姚贵妃娘家青州大士族姚家的案卷,都是自内宫钞誊出来的。”景青道,“不过关于这个青州姚家……这案卷之中所说的并不详细,若要知道更多,只怕还要派人去一趟青州。” 公仪凝自一旁探出了个脑袋,插了一句:“这个交给我便是了。我写封信去青州的金玉赌坊,自那边查一查。” “嗯。” 接着,几人便开始潜心研究起这位姚贵妃了。 谁知翻查来翻查去,竟然毫无所获。 姚贵妃闺名千羽,乃是青州现任州府姚大人的长女,因才貌过人,懂乐擅舞而自小便颇有盛名。五年前她应选入宫,以一曲《绿腰》舞得幸。初时封为美人,后一年进为婕妤,再两年封为丽妃,封妃不过半年,太后病重,姚丽妃前去侍疾,不眠不休,亲身试药,上感其孝德,加封为贵妃,自此,姚贵妃成立朝以来第一位无子而得享贵妃高位的女子。 光看这些,只知这姚贵妃不但是个难得的美人,还是个极有手段与心机的女子。 但不管怎么看,她都不该也不会与南疆边塞的鹰堡有所关联。 其实,这结果并未让洛长熙感到意外。 既然姚贵妃有本事混入内宫,又怎会留下线索让人抓住把柄? 洛长熙之所以坚持想查一查,还是存了侥幸的心思,先想到了京兆府尹岑大人查获的那些鹰堡的产业。她原想,既然那些商铺背景都能摸到些许与鹰堡的牵连,说不定那姚贵妃也有所遗漏。可惜的是,显然这姚贵妃是个厉害人物,心思缜密,步步谨慎。 景青却十分失望。 只因这些案卷是她与季绵阳花了好些心思才弄到手的,可现在竟毫无作用。 “殿下……是不是……是不是殿下猜错了,那姚贵妃根本就没问题?” 洛长熙略想了想,还是坚持道:“多半是有问题的。” “可……” “可什么可啊。”公仪凝白她一眼,“姚贵妃那么厉害,自然要将做一份‘干净’的案卷预留在内宫里。有什么可稀奇的?” “话是这么说,可……内宫案卷也查了,还能怎么办?”景青有点儿丧气。 “再等一阵子嘛。”公仪凝又道,“你这儿查完了,我那还没开始查呢。说不定能在青州打听到一点儿什么。” 洛长熙倒也觉得公仪凝说得在理,便颔首道:“再等等。” 转眼已至冬时,白日更短,黑夜更长。 洛长熙仍每日入宫给皇长子上课,所幸的是那皇长子洛昶之的确有几分天资,性情又沉稳,待洛长熙也很是恭敬有礼。洛长熙教授起来并不费心。公仪凝也入宫过几次,都是那位淑兰姑姑出宫来接,邀她入宫去与四公主洛长悦喝茶闲聊。 几次下来,公仪凝也慢慢看出来了。洛长悦心里明白洛长熙与她有了分歧,心知她说的话洛长熙必定听不进去,便将公仪凝这个洛长熙的“知心闺友”喊入宫来,希望公仪凝能替她说几句好话,好好“劝导”洛长熙。 公仪凝次次都答应得十分爽快。 只是洛长悦并不知道,公仪凝回府之后,却是根本就没机会“劝导”的。 洛长熙与公仪凝分开了一整日,到了晚间才好不容易腻在一处,哪里还有什么闲心说什么“劝导”之话,最多不过互相提几句各自在白日里做了些什么,便挨在一处亲热起来。几次三番,两人都不再如第一次那般生涩。洛长熙得心应手,而公仪凝却也渐渐懂了如何去勾引与撩拨,只是—— 她多次试探,最终却还是无奈屈服于洛长熙身下。 每逢此时,公仪凝便在心中深深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多用点心好好学武呢?不过转念再一想,她这点资质,便是再学十年,只怕也打不过洛长熙。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至于…… 什么“劝导”?早被她扔去九霄云外了。 直到某一日,一早便阴沉沉的,阴风四起,冷得渗人。 公仪凝送了洛长熙出府,一个人站在府门前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她思来想去,实在又想不到,便揣着一颗莫名不安的心回了屋子。 然而这一日却真出了事。 待到快天黑时,洛长熙才回府,一回到府中,便看见满面焦灼的公仪凝。 “怎么了?” “出事了!”公仪凝气急败坏,只顾道,“一定是姚贵妃!肯定是她知道我们查了她,便来报复我们了!” 洛长熙心中一惊,却还算冷静,拉着公仪凝问道:“你别急,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先是青州那边……” 原本公仪凝让秦玉娘写信与青州那边的金玉赌坊,让其查探青州姚州府之事,尤其是姚州府的长女姚千羽的往事。然而那边只探了几日,之后被派出查探之人竟然一个一个全部死于非命。那边赌坊的大老板心知是撞上了铁板,一边往这边递消息,一边在青州那边走其他门路,看是否还有办法。之后又过了两日,青州姚州府竟拿了伪造的凭据,污蔑金玉赌坊私藏贼赃,诈骗钱财,直接将金玉赌坊给查封了。 公仪凝原本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开金玉赌坊已有数年,其间不知遭遇过多少变故,可最终她都还是想办法应对了过去。不过此次毕竟牵涉重大,公仪凝还算慎重,打算让秦玉娘亲自去青州解决此事。 谁知秦玉娘还未出发,便接连又接到了各地金玉赌坊递来的消息。 “……全都出事了。”公仪凝沉声道,“都是近两日的事,以各种手段……要么是被查了,要么是被人给偷了,抢了,砸了……总之,中原各地大半都……” 很显然,这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金玉赌坊可是公仪凝数年以来的心血,如今情形惨烈,未来生死未卜。公仪凝焦灼痛惜,偏偏心里又十分清楚,金玉赌坊这一连串事故的根源实在严重,是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没办法解决的。 洛长熙亦明白这些,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了,才柔声道:“是我不好。” “与你有什么关系……” “总归是我连累了你,害了你的赌坊。” 公仪凝难过了一整日,到此时…… 好像突然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此时她有洛长熙了,此时,她终不是一个人了。 “洛长熙……” “嗯?”洛长熙听出公仪凝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她还在伤心,便又道,“待此事了了之后,我便不做这公主了,或者我们干脆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做生意也好,四处游历也罢,总之,你觉得如何开心,我们便如何过法。好不好?” “好……” 公仪凝鼻子发酸,几乎真就要落泪了。 其实经此一事,她其实已经想明白了。金玉赌坊是她多年心血经营而成,若是从前,这可是要她的命,若没了,她便也不想活了。只因那时的她什么也没有,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于是她便想尽可能多地将实在的东西抓在手中,这样才觉得心里有些底气。可如今,那一切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已有了洛长熙。 “洛长熙……我要是真什么都没了,你可不能不要我了。以后我就只有你了,我的后半辈子,就靠你养着我了。你肯不肯?” “甘之如饴。” 洛长熙这么答她,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不过四个字,却令公仪凝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了,落到实处了。 公仪凝本就不是个只懂风花雪月的矫情女子,再确定了一次洛长熙的心意之后,她也就又“活”了过来。 “不对,不行!”她又自洛长熙的怀中挣脱开来,忿忿道:“虽说是那么说,后路也打算好了,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什么?” “就许那个贵妃欺负我们,不许我们欺负回去?” 洛长熙见她突然转变了态度,也放下心来,跟着笑道:“那你想如何?” “欺负她是难了点……”公仪凝沉吟道,“不过,既然她不想让我们查,就说明她真的心中有鬼,那我们偏偏就还要查下去不可了。再说了,怎么也得为我手下的那些人讨个公道吧!对了,还有……小绵羊!” “小绵羊?”洛长熙惊道,“季大人?她怎么了?” “我还忘了与你说完……”公仪凝道,“今日季大人也倒了霉,无缘无故地被查了,一查之下,说禄库失了案卷,她身为禄库文书,自有不可推卸之责,先是被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被打得半死,接着又罚了一年俸禄,留待察看。景青可担心坏了,急匆匆地跑去季家探望季大人去了。” 听了这些,洛长熙的面色愈加难看。 “现如今……我们怎么办?” “入宫。” “入宫?”公仪凝有些意外,“这时候?天都黑了……入宫干什么?” “去……”洛长熙淡道,“见见那位对手——姚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噢可怜的小绵羊……╮(╯_╰)╭ 下章进宫见贵妃,见完贵妃顺便见个姐姐?既然见了姐姐要不……顺便出个柜?你们猜姐姐会是什么反应……呢……→_→ 第062章 .争锋 公仪凝也跟着洛长熙一同入了宫。 到内宫之时,天已经全黑了,呼呼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 洛长熙与公仪凝穿过长廊,在瑶华宫宫女的引路之下,去面见居于其中的姚贵妃。 一路走至宫门,公仪凝却眼尖地看见正宫门口跪了个女子。那女子低着头,背脊挺直,跪姿十分端正,可双手却是高举着的,手中竟端着一铜盆水。也不知她跪了多久,虽然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公仪凝还是能感觉得到,那双高举着铜盆的手正不自觉地发抖。 洛长熙也看见了,不禁蹙起了眉。 “殿下可是在看那位季姑姑?”前方引路的大宫女突然停了步子,似笑非笑地朝洛长熙道,“殿下应当知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后宫诸事又实在烦乱,皇上便吩咐我们娘娘帮着打理后宫事务。谁知,今日一早,竟然发现这位统管内宫案卷的季姑姑……” 公仪凝听到“统管内宫案卷”,又听到“季姑姑”,心里一下便明白了。 这个被罚跪的宫女,就是季绵阳的姑姑。 “季姑姑怎么了?” 公仪凝心急,全忘了此刻她是在宫中,脱口便问了出来。 那瑶华宫的大宫女抿唇一笑,却也并不见怪,只道:“……这位季姑姑偷盗了宫中的物件,被人告发。我们娘娘心慈,并未张扬此事,只说让她在这儿跪着好好反省,等什么时候季姑姑肯想明白了,这件事也就什么时候算了。” 如此一说,洛长熙与公仪凝都明白了。 什么“偷盗”都是借口,真正让这位季姑姑受罚的缘由,必定是与季绵阳钞誊姚贵妃的案卷之事有关。 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公仪凝还要开口,却被洛长熙拉住了。 “喂……”公仪凝低声表示不满。 洛长熙却只是朝她摇了摇头。 姚贵妃竟然让季姑姑跪在宫门口,又特地让引路的大宫女“闲聊”一般地提了几句,便是特意想要让洛长熙知道的。 ——与她作对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洛长熙转念一想,又觉得姚贵妃的出手还不算狠绝。只有青州金玉赌坊那边死了几个人,其余的看似遭了祸事,但其实还有可转圜的余地。尤其是季绵阳与这位季姑姑,她们二人被安上的“罪名”都不算小,可最终却只是一个挨板子一个罚跪。若真计较起来,就算是被逐出宫甚至丧命都是可能的。 姚贵妃这么做…… 杀鸡儆猴? 洛长熙略想了想,再抬头时却已走入了瑶华宫内。 这一日是初一,按理说皇帝应在皇后宫中过夜。这也是为何洛长熙竟赶在晚间入宫,非要见姚贵妃的缘故。 而姚贵妃——姚千羽此刻果真是一人在殿内。 反正此时来见她的洛长熙与公仪凝都是女子,她便一点也不避讳什么,套着一件赤色宽袍,堕着一个歪歪松松的发髻,半靠在垫了狐裘的横塌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们二人走入殿中,朝她行礼。 两方相见,心照不宣。 “五公主白日里要入宫来教皇长子,晚上又要入宫来向本宫问安,可真是辛苦了。既然这么辛苦,便不能让外人觉得皇上与本宫亏待了你。”姚千羽笑看着洛长熙,竟一点也不提洛长熙为何要入宫,反而一副话中有话的模样,又接着道,“今日皇上接到西陵王的上书,说是想求娶一位大巽公主为王后。本宫思来想去,在这几位未嫁公主之中,轮才貌与手段,当属你这位五公主去做西陵国的王后最为合适,于是本宫便将此建议说与了皇上。” 公仪凝大惊失色,也顾不上此刻身在何处了,下意识地看了看洛长熙,又抬头看了看姚千羽。她甚至忍不住地去猜想:也许姚贵妃只是故意吓唬洛长熙?也许根本就没什么王求亲什么求娶王后的事? 洛长熙心中一惊。 姚千羽的口气并不像是危言耸听。 而洛长熙不但知道西陵王上书之事,还熟知那位所谓的“西陵王”。 西陵国原本也是南疆诸部落其中的一支,但远征南疆的洛长熙却没能与这位“西陵王”交过手。只因这位“西陵王”身为南疆诸部落之中最大最强盛的一支,竟然在大巽襄南军出发之时便递交了国书俯首求和。之后洛明德很快便下旨,赐附属国名为“西陵”,并敕封其为附属国异姓王,自此之后,这西陵王年年上贡,以求安稳。 虽然这么一来免去了征战之苦,但洛长熙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西陵王。 她早听人说过,那西陵王之所以那么快便投降求和,并非是为了部族安危或是百姓疾苦。相反,他是个好吃懒做贪图安逸的平庸之徒,一见要打仗便慌了手脚,宁可跪地当奴才,也不敢奋起反抗。 这西陵王的懦夫之事,大巽朝内几乎人所共知。 可姚千羽竟提出要将洛长熙许嫁。 此时,洛长熙决心要查姚千羽,而姚千羽则不动声色将为其办事者敲打一轮。 此时,洛长熙气势汹汹地前来,可姚千羽却轻描淡写地将她未出口的话全阻了回去。 此时,洛长熙失了先势,姚千羽则步步为营。 “……五公主要不要猜猜看,皇上应了没有?”姚千羽笑起来的样子极媚,而那媚态之中又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洛长熙背上出了一层汗,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公主在外多年,大概对宫内的规矩还有不甚熟悉的地方。这宫里的事可不像公主从前所面对的南疆战场,并不是会舞刀弄枪就能赢得了的。”姚千羽见她不答,索性转了话头,朝洛长熙笑道,“不过既然你今日踏进了瑶华宫,本宫就好心教一教你罢。这宫中规条虽然繁多,但归纳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六个字:懂分寸,识进退。” 她特意在说那六字之时加重了语气,眸光熠熠,意有所指。 洛长熙不是蠢人,自然听懂了。 “多谢贵妃娘娘指点。” 姚千羽掩口而笑。 “在这一点上,你还真是不如你姐姐。” 她的姐姐……洛长悦…… 洛长熙不禁想起那一日在水榭之时,姚千羽对洛长悦冷嘲热讽,步步紧逼,而洛长悦却……只是低着头,任其折辱。 姚千羽的意思,是要她学她姐姐那般低头么? “五公主难得入宫一趟,也别光在本宫这儿坐了。”提到洛长悦,姚千羽面上的笑意更深,“不妨也去栖芳殿看看你姐姐。这天黑得快,夜里又冷,你姐姐年纪不小却是未嫁之身,一人在这深宫里头孤冷凄清,只怕日日夜夜都寂寞难耐,真是可怜得很……” 姚千羽一提到洛长悦便说话难听,语带讽刺,似是故意要怎么教人难受便怎么说。 洛长熙有了上次的经历,也不那么冲动了。 反正洛长悦自己都不追究,更不许她管,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是这一次她入到瑶华宫内之后,便一直在被姚千羽讽刺教训,她还没来得及说她此行想要说的话。洛长熙略略思忖,开口道:“方才贵妃娘娘宫中的宫女与我说,宫门口跪着的那位姑姑犯了错……”洛长熙说到此处,抬眸看了一眼姚千羽,见其面色不动,便接着道:“正如娘娘所说,天黑夜冷,不知娘娘可否给一个恩典,饶了那位姑姑?” 姚千羽又笑了。 “传说五公主是个冷血无情的‘杀神’,却没想到,生了一副菩萨般的软心肠。” “贵妃娘娘说笑了。”洛长熙又道,“只是方才娘娘与我说的那个道理‘懂分寸,识进退’……我在宫中的日子尚浅,的确有不懂之处,但宫门口的那位姑姑在宫中行走多年,想来是懂的。既如此,就请娘娘宽恕她一次。” 姚千羽看了洛长熙一眼。 “若是……真懂了,饶一次倒也不算什么。各让一步,相安无事。是不是?” “贵妃娘娘说得极是。” 自瑶华宫一出来,公仪凝便耐不住了,见左右无人,她便急急问道:“若皇上真要把你嫁给那个什么王,可怎么办?” “那就……”洛长熙亦看了一眼四周,才低声朝公仪凝道,“反了。” 公仪凝瞪大眼睛,却是当了真。 “这……”她将心一横,也点头道,“好,总之我与你在一处,生死与共。” 洛长熙却低低笑了一声。 公仪凝到此时才明白,洛长熙又骗了她,顿时恼羞成怒,若不是此时还在深宫之中,她肯定要与洛长熙闹上一场不可。然而此刻,她只能…… 恶狠狠地瞪洛长熙一眼。 洛长熙却拉住了她的手,又道:“你放心,皇上现在必定还未下决断,毕竟他此刻还对我有所忌惮,不会那么快就逼我到绝路上的。” “真的?” “嗯。”见两人已走至暗处,洛长熙低头在公仪凝的颊边亲了一口,才道,“我……只与你在一处,旁人连看也不看一眼。” 公仪凝心中甚暖,想去抱洛长熙又记起此时尚在宫中,只得闷着哼了一声,小声道:“回去再……再与你算账!” 瑶华宫离南苑并不远。 两人很快便找到了路,到了栖芳殿。 洛长悦还未睡,卸了钗环,寝衣之外只披了一件外衣,正静静坐在灯下翻看一卷书册,在柔和的灯火之下,更显出一份温柔恬静之美。 洛长熙见了,竟有些不忍出声,不想破坏了此刻的沉静。 然而洛长悦却听见了动静,抬眼看见她两人进来,很快便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外边冷不冷?”然而说完这一句,洛长悦眼光一扫,不小心看见了两人牵在一处的手,笑容不由得僵了僵。 “刚好入宫有事,就来看看四皇姐。” 洛长熙拉着公仪凝一起坐下,丝毫没有避讳之意。 洛长悦收敛了笑容,顿了顿才道:“你是不是还在查……那件事?” “是。” “那你知不知道,近日西陵王求亲之事?” “知道。” “其实那西陵王也并不算太差。”洛长悦放下手中书卷,朝洛长熙道,“他毕竟是一国之主,即便贪图安逸了一些,也没什么可较真的。姚贵妃今日向皇上建议,将你许嫁,皇上虽还未同意,但口气已有所松动……” “四皇姐当真想让我嫁去西陵国?”洛长熙突然打断了洛长悦的话。 洛长悦深深看了一眼洛长熙,又端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半晌才道:“你也该嫁了。” “若我不想嫁呢?” “为何?” “因为……”洛长熙淡然道,“我已有了想与之共度一生之人。” “什么人?” “四皇姐想来聪明,怎会想不到?”洛长熙笑道,“就是她——公仪凝。” 哗啦一声脆响。 ——竟是洛长悦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四皇姐……” 洛长悦的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变化,可洛长熙能感觉得到,她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久久未动。 最终,洛长悦叹了口气。 “既如此,我明日便禀明皇上,自愿嫁入西陵。” “四皇姐!” “你不想嫁,自然要另有人嫁。”洛长悦不再看她,出声喊了一句门外的宫人,才朝洛长熙道,“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出宫的路上,洛长熙沉着脸,一言不发。 公仪凝看得担心,便扯着她的衣袖劝道:“你先别急,既然皇上还未下决断,就……就一切都还没定下来。你若不想你姐姐嫁过去,我们还可以另想办法。再说了……” 洛长熙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然后,她将公仪凝拥入怀中,将头靠在公仪凝的肩上。 “怎么办……” “什么……什么怎么办?”公仪凝猜不透洛长熙的心思,只好胡言乱语一气,“虽然……虽然现在一团乱,但我们不能乱呀。将这些事一桩一桩拿出来解决,总归是有办法的!” “嗯。”洛长熙便跟着她道,“那你说,先解决什么?” “先……”公仪凝其实也不知该先解决什么,想了半天都无头绪,索性改口道,“先回家睡觉!等养足了精神,明日再来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因为每月一痛……所以起晚了……OTZ 姐姐也是个很强硬的人呢→_→ 下章……公仪凝大概又要出【馊主意了】……吧。 还有你们……在下面威胁我的那些人,我看不见你们!哼! 第063章 .计议 第二日一早,洛长熙便入宫了。 公仪凝也很想再找个什么“喝茶”或是“赏花”的借口入宫。可前一晚洛长熙才突然告知洛长悦她们两人之事,洛长悦当时的态度又实在太差,公仪凝实在没脸也不敢再去找洛长悦。万一洛长悦恨她“勾引”了自己的妹妹…… 公仪凝觉得心底有点发凉。 洛长熙入宫之后,如往常一般去教武场先陪着皇长子洛昶之骑着马转了几圈,射箭亦练了几靶。之后洛昶之便要去书房读书,直到用过午膳休息之后才会再来。这段时间洛长熙无事可干,却又不能出宫,往日她索性就呆在教武场练功。 可这一日,洛明德身边的李公公却跑来了,说洛明德下了早朝,请她过去喝茶。 洛长熙原以为,洛明德召她是想问洛昶之近日的情况,可李公公却将洛长熙引至暖阁之内,而暖阁之中除了洛明德之外,还坐了姚千羽与洛长悦。 洛长悦仍如往常一般,沉静淡然,而洛明德的笑容依旧亲切和蔼。 最奇怪的,是姚千羽。 洛长熙走进来之时,她正在喝茶。可洛长熙行礼之后,她却突然将手中茶杯放了下来,看向洛长熙的目光竟然充满了怒意。 “今日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你也不必多礼,过来陪你四皇姐坐。”洛明德朝洛长熙道,“朕正与她闲聊,想着你此时闲着,便召你来了。” 洛长熙俯首称是,几步走去洛长悦身侧坐了下来。 前一晚,她们姐妹二人不欢而散,可再洛长熙眼中,这深宫之中,也只有洛长悦与她是至亲之人,此时情况不明,她自然下意识地去看洛长悦神色。可洛长悦却偏偏一眼也不看她,竟没有打算给她半分提示。洛长熙心中略有些忐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西陵王求亲之事。可若真是此事,不正中姚千羽之意?她就不该是那副神色。 “皇上,既然连五公主都来了……”姚千羽很快缓了神色,朝洛明德笑道,“臣妾浅见,觉得此事也应问问她的意思。” 洛明德听了,亦颔首道:“爱妃说得有理。” 然而此时却是洛长悦先开口了。 她道:“其实,我昨夜已将此事与长熙商量过了,她并无异议。” 洛长熙心头猛地一跳。 昨夜…… 看来的确是西陵王求亲之事,只不过并非是提议将她许嫁,而是洛长悦竟然真如前一晚所言那般,向洛明德自请远嫁西陵。 “皇上。”洛长熙自座上站起,朝洛明德俯首道,“依臣愚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看来四公主说得不对。”姚千羽挑眉道,“五公主可不是‘并无异议’啊。仔细计较起来,臣妾倒觉得,四公主并非上佳之选,相反,五公主曾在南疆待过数年,相信她对西陵的了解比其余公主更深……” 洛明德但笑不语。 洛长熙竟有些摸不准洛明德此刻的心思了。他究竟是想让她嫁,还是想让洛长悦嫁?或者,他并不在意愿意远嫁之人是谁?还是说,他还在权衡思量?另外,除了洛明德之外,姚千羽的反应也十分奇怪,洛长悦自请远嫁,她为何如此焦急?即便是想逼迫洛长熙,也不至于是那般神色…… “皇上……”姚千羽娇声唤了一句。 洛明德终于笑了笑。 “还是长熙说得对。朕亦觉得,此时还需从长计议。”洛明德顿了顿,又道,“再过两月便是年节,今次那西陵王要亲自入朝纳贡,到那时再谈此事也来得及。” 洛长熙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洛明德仍在考虑,或者他已考虑好了,只是还需时日部署。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至少她与洛长悦暂时都保住了。 当夜,洛长熙自然将此事与公仪凝细说了一遍。 公仪凝听了,又动起古怪的心思了。 “洛长熙,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回,我入宫陪你姐姐赏花,结果在水榭遇着了姚贵妃的事?”公仪凝不待洛长熙答话,又接着道,“那时我便与你说过,姚贵妃很有些古怪,而且这古怪之处,绝对与你姐姐有关。” 公仪凝这么一提,洛长熙也记起来了。 那时公仪凝说了一句“爱之深恨之切”,洛长熙听了,只觉荒唐无稽,甚至还故意呛了公仪凝两句道:“你自己喜欢女子,便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是如此?”而公仪凝也忿忿地回了她:“喂!说得好像你喜欢的不是女子一般!” 两人说笑了几句,这事便被洛长熙给忘了。 在洛长熙看来,姚千羽与洛长悦两人根本不可能有所牵连,更何况,看姚千羽对洛长悦的态度,如何也称不上“爱之深”,若说“恨之切”……似乎又没那么严重。至于洛长悦对姚千羽的忍让,倒是容易理解。洛长熙熟知洛长悦的脾性,知她是个外柔内刚之人,若有人无缘无故对其挑衅,她必定会先是隐忍不发,直到忍无可忍之时,才会有所反击。 此时公仪凝旧事重提,让原本坚定认为“此事绝无可能”的洛长熙亦有了几分动摇。 “你又想说什么爱恨之事?” “对呀。”公仪凝又道,“你看那姚贵妃前后摆出的姿态,分明就是一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别人碰都别想碰’的样子。这么一想,倒真像是她那个脾气会干出来的事呢。” 洛长熙听得哭笑不得,半天才感叹一句:“你倒真是了解她。” 公仪凝微微一愣,小声嘀咕道:“其实……大概是……这脾气倒与我有几分相似。” “……” 这回,洛长熙是真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公仪凝恼羞成怒,“我这可是在为你想主意!” “主意?”洛长熙笑道,“这算是什么主意?你整日里只知道琢磨这些,与我要查的事根本半点关系都没有。” “怎会没关系?”公仪凝愈加不爽,忿忿道,“你不是要查姚贵妃之事?可现如今,能查的线索都被她掐断了,你又被她威胁,根本就查不下去了。但若是我的推断不错,这世上便有个比……嗯……对,说不定比皇帝还了解姚贵妃之人,你猜会是谁?” “你是说……” “搞不好就是你的姐姐,四公主。” “可若真是如此……”洛长熙想了想,又道,“她之前便阻拦我追查此事,我要是去问她,她必定不会告诉我。” “那就得换个法子了。” 公仪凝朝洛长熙狡黠地笑了。 “什么法子?” “让她们二人单独见上一面。”公仪凝道,“你猜,她们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说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洛长熙吃了一惊,心思也有些动了。说不定,公仪凝这法子真能起些作用,可是这么一来,却是要让洛长熙算计自己的姐姐,这实在让她有些…… “我们只为查姚贵妃,又不是为了探究你姐姐的隐秘。”公仪凝看出她的犹豫,振振有词道,“若是……若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那也没办法。” 洛长熙听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公仪凝。 “只怕于你来说,还是‘探究隐秘’的心思居多。” “我才没有!”公仪凝狡辩道,“反正我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用不用就由你了。若你不敢,大不了就放弃鹰堡之事,日后不再查便是了。” 洛长熙叹了口气。 其实到了此时,连洛长熙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 是继续查下去?还是就此放弃? 若是从前,她必定会一路追查到底,可据眼前情形看来,倒好像真是她过于执拗了。鹰堡之事牵连甚广,看来危害巨大,但其实细想起来,正如洛长悦所说—— …… “……这天底下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这鹰堡的确可疑,但他们并未做什么戕害百姓,或者祸乱朝纲,危及社稷之事。你又何必要钻这牛角尖,非要查个清楚?” …… 查了这么久,洛长熙也能大致猜到鹰堡所图。 也许他们并没有什么“谋逆”或者“造反”之意,不然姚千羽那般厉害的人物都能混入宫中,只怕也能直接将洛明德给暗杀了。再看之前京内的两大暗桩——花月四院与银万两,一个青楼一个赌坊,都是京内消息流通的集中之地,而瞿亦柳当时也透露过,他们与凌相合作的要求,也是希望凌相能时不时地传递一些朝内变化。 由此看来,鹰堡的动作更多的是为了“打探消息”。只不过打探的重点围绕在京城与朝内。是为了生意钱财?还是为了制衡南疆边地? 总之,不会是图谋洛明德的皇位。 洛长熙也有些困惑了。 此事,洛长悦不想她查,洛明德不许她查,她到底还查不查? 公仪凝见洛长熙低头不语,却又面露疑惑,竟猜着了几分,便又道:“洛长熙,你当初究竟为何要查此事?” 洛长熙很快道:“当初是觉得此事牵涉南疆边地,恐为祸患。” “那后来呢?” 洛长熙略微迟疑,才道:“后来便是觉得,既然已查了一半,便绝无半途而废之理。” “那你还犹豫什么?你害了我的赌坊,又害了小绵羊和季姑姑,此刻你竟然想放弃了,不管了?”公仪凝倒并不是责怪洛长熙,只是见她这般纠结犹疑,便忍不住出言去激她。 洛长熙顿了顿,忽而问道:“公仪凝,这世上的事,你是如何分辨是与非的?” 公仪凝没想到洛长熙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先是愣了愣,却又很快答道:“既是我自个儿的想法,那便是我觉得它是它就是,我觉得它非它就非。” “你不怕弄错么?” “错了就错了,再改过来不就得了。” 这下,洛长熙总算想明白了。 “你说得不错。即便鹰堡没有谋逆反叛之心,但其所谋所图皆非正道,既如此,我必定会将此事查清。” “你打算怎么查?” “就依你所说……”洛长熙道,“想个法子让我四皇姐与姚贵妃私下见一面。不过,要如何才能让她们单独见面?” “这个一点都不难。”公仪凝笑道,“照我猜测,姚贵妃此刻正怒火攻心,又拉不下脸面去阻拦你姐姐。你说,若是此时你姐姐突然向她低头,说想见她……” 论起揣度人心来,洛长熙并不如公仪凝那般敏锐,听到此处,她还是有些不懂。 公仪凝却又道:“姚贵妃那样的人,也就是嘴上厉害一些,再厉害她也是个女子,只要是个女子,心就是软的。她呀……必定会前去赴约的。” 作者有话要说:【馊主意】出好了…… 接下来这两个人就要跑去偷听了→_→ 要不要猜一猜会听见什么呢?多没根(jie)据(cao)的答案都可以哟……(*^__^*) 第064章 .纠缠 两日之后,洛长熙教完了皇长子洛昶之,见其去上书房读书了,便收拾了东西去南苑找公仪凝。这一日她们两人是一起入宫的,入宫之后,洛长熙便将公仪凝藏在了大巽公主所居的南苑之中。 待洛长熙赶去南苑时,公仪凝正在栖芳殿外探头探脑。 洛长熙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你真当宫中禁卫都是摆着看的?你这样竟还没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公仪凝白她一眼:“我之前与你姐姐关系还不错的时候,可是经常来栖芳殿喝茶的,那些禁卫啊宫女啊早就认得我了。” 洛长熙也不与她争辩,只问:“怎么样?” “放心。”公仪凝朝她得意一笑,“我已将你写的字条让淑兰姑姑送去了瑶华宫,她一点都没生疑。毕竟,淑兰姑姑又不知那一晚的事。”也幸好洛长熙幼时曾跟着洛长悦习字,对洛长悦的笔迹还颇有印象,竟也写出了个七八分相似来。公仪凝认为,有七八分相似足以骗过姚千羽了。因为—— “女人一生起气来,很容易失去理智的。” 当时洛长熙半信半疑,又道:“但愿如此。” 此刻,字条也送出去了,便只需在栖芳殿外守株待兔便是了。可公仪凝看了半天,又提议道:“我们翻墙去里边吧。” “去里边?” “不去里边怎么听得见她们说什么?”公仪凝又开始瞎琢磨,“要不我们飞去屋顶上?到时掀开一片瓦……” “那时你已被禁卫当成刺客捉了。” “……” 两人争论半天,洛长熙却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这栖芳殿原本就一直是洛长悦的居所,洛长熙年幼之时亦曾在这里玩耍过,她隐约记得偏殿侧边有个小暗室,原本大概是用来拘禁奴婢用的,但洛长悦素来心慈,自然从未用过,只在那里存放一些不常用的物件。那暗室里四面是墙,唯有上方留了一扇气窗与偏殿相通。而洛长悦此次搬回宫中之后,便一直在偏殿起居。以洛长熙与公仪凝的功夫,说不定能伏在梁上,借那扇气窗窥探。 洛长熙说了此事,与公仪凝一同自后院围墙翻了进去,并未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那间暗室,摸进去之后纵跃到梁上,果真如洛长熙所料,正能借着那扇气窗看见偏殿里的洛长悦。 洛长悦一人坐在殿内,手中虽还握着一卷书册,却半晌都未动,竟好似是在发呆。 洛长熙与公仪凝两人屏气凝神,静待不动。 毕竟洛长悦武功不弱,虽然此时腿脚不便,但感知却还在。 不知过去多久,公仪凝见那殿内有宫女进来添茶,端点心,而洛长悦也换了书册,又拿了副围棋出来摆了几阵。 公仪凝性子急躁,已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还不来?” “嘘——” 洛长熙瞪了她一眼,生怕洛长悦听见动静。 恰在此时,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淑兰突然急匆匆地进来了。 “殿下,姚贵妃来了。” 啪嗒一声,洛长悦手中刚拿起的棋掉了下来。 “来了就该让本宫进来,还通传个什么!”姚千羽人还未进来,那盛气凌人的声音便先到了,“四公主手下的宫女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竟敢让本宫在外头等着!” 淑兰被骂得不敢吭声,只好去看洛长悦的脸色。 此时,姚千羽已走了进来,竟只是一个人,身边连个宫女都没带。 洛长悦抬眸看了一眼,不动,亦未出声。 “洛长悦,还不让你的宫女滚出去?”姚千羽见她不吭声,愈加恼怒,“还是说,你竟想害死她?让她听见什么……” “淑兰。”洛长悦终于开口打断了姚千羽的半句话,却是对那个大宫女淑兰说道,“你出去吧,在廊下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淑兰如逢大赦,赶紧低着头退下,出去之前,还细心地将殿门合拢了。 “你来做什么?” 半晌,洛长悦才问了这么一句。 暗室之中,洛长熙与公仪凝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紧张。 一来是除了洛长悦之外,姚千羽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尽管她们两人躲在暗室之中,但既然她们能听见洛长悦与姚千羽的声音,殿内便也有可能听见她们。但不知是殿内两人太过大意了,还是当真“失去了理智”,洛长悦和姚千羽似乎都未发现什么,也没有留心查探的意思。二来便是那字条了,若是姚千羽在此时提到字条的事,这件事可就穿帮了。但姚千羽大概是会错了意,竟然并未对洛长悦的反应生疑,只是走了几步,停在她的面前。洛长悦见姚千羽不出声,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姚千羽面色难看至极,正恨恨看着她。 “你这样跑来,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姚千羽似乎根本就不想与她纠缠“来不来”与“知道不知道”的话题,只道,“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给那个西陵王?” 洛长悦微微一怔,良久才道:“不错。” “你……你休想!”姚千羽怒不可遏,像是想要骂人却又不知从何骂起,踌躇片刻又怒声道,“你这……你这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 洛长悦神色淡淡,无动于衷。 “……骗子!” 洛长悦听到这两个字,神色竟有所松动,却还是一言不发。 “你当初骗了我,如今自己却要躲去南疆逍遥了!”姚千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接着道,“你这个骗子!你骗我,骗皇帝,骗你妹妹,骗尽天下人!我真想将你的心剜出来看一看,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 “我……”洛长悦终于动了动唇,艰难开口,“我没有骗你。” “你若没骗我,我怎会入宫?当年,你明明答应要与我一起走,可我等来等去,却等到你带了我家的人来捉我回去!”姚千羽见到洛长悦终于说话,却愈加激动起来,“你骗了我,若让我死个痛快也就罢了,却偏偏我又要被我哥哥逼着来这种生不如死的地方。这样你还嫌不够,还要假装堕马装跛子跟着回宫,日日夜夜在宫中守着看我的笑话,这样你便快活了吗?洛长悦,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姚千羽此话一出,躲在暗室之中的洛长熙与公仪凝俱是一惊。 依她的话来看,竟真如公仪凝所猜测的那般,洛长悦曾与姚千羽有过一段私情,然而没料到的是,竟然是洛长悦做了对不起姚千羽的事,而洛长悦的堕马跛腿竟然也是装的! 只是她们虽然惊诧,却更不敢妄动,仍然屏气凝神,生怕被姚千羽发觉。 而再看殿内,仿佛为了印证姚千羽所言一般,洛长悦竟然自那滚轮木椅上站了起来。 “千羽……我……”洛长悦神色凄苦,竟然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但她眼看着姚千羽在她面前痛苦焦灼,又令她十分不忍,下意识地便伸了手,想要去触碰,可最终,手停在了半空之中,洛长悦又将其收了回来,“是,我骗了天下人,可……我从来也没有骗过你。我这样守在宫中,是……” “你又要说,是为了我?是想见我?还是你心里……仍然有我?” 姚千羽咄咄逼人。 可洛长悦半晌才喃喃道:“什么也不是。我早就……没有再说这些的资格。” 姚千羽眼见着洛长悦又缩了回去,心中怒意更深,突然伸手将洛长悦一把拉到了自己面前,恨恨朝她道:“洛长悦,你还记不记得桃花林里的事?” 洛长悦陡然一惊,身子竟有些发颤。 “千羽……” “你记不记得?” “……记得。” “记得就好。”姚千羽竟不松手,而是将洛长悦一路拉扯到了床畔,将她往床上一推,“我不阻你嫁人,你想嫁什么西陵王还是东陵王我都随你!可在此之前,我先将你的身子要了,这总归是你欠我的!” 洛长悦半伏在床上,竟应了一声。 “……好。” 这一回,连躲在暗室里的公仪凝都有些后悔自己的“法子”了。她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洛长熙,而洛长熙也正瞪着她。她们两人躲在这梁上,避无可避,又不敢弄出响动惊了内殿的人,只得将眼神挪开了,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 然而声音却是听得见的。 只听得内殿传来一阵扯裂布帛之声…… 公仪凝一壁听着一壁想,那姚千羽倒真是粗鲁至极,莫不是将四公主的衣裙直接给撕开了?这……这实在…… 尴尬死了。 公仪凝忍不住替她们脸红,再抬眸一看,洛长熙面上也尽是羞恼之意。 然而这之后,却只听见姚千羽略带急促的喘息之声,竟听不到半点洛长悦的动静。公仪凝又忍不住想,莫非姚千羽不知该如何……也……不对,之前姚千羽还说什么“桃花林里的事”,难道…… 公仪凝不敢深想了。 …… “洛……长悦……” “嗯……” 洛长悦一开口,竟成了柔媚入骨的一声嘤咛。 “你……你……你不许忍着,你……给我叫出声来!”姚千羽性子蛮横,便是在床上也是如往常一般霸道。 然而下一刻,洛长悦却真的叫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略带嘶哑,似乎…… 公仪凝有点明白了,羞得无地自容,下意识便去掐洛长熙的胳膊。洛长熙被她掐得极痛,却又不敢出声,只得忍着。 殿内的姚千羽似乎也察觉到了。 “是不是……很痛?” “是……”洛长悦竟认认真真地答了她。 “痛也是你活该!”姚千羽蛮不讲理,但语气却渐渐缓和柔软了下来,又低声道,“从前我痛过,如今……你也该痛一次……” “千羽……” “怎么?我这样……你喜不喜欢?” “我……很喜欢。”洛长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柔得好似水一般,“千羽,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气得很……气得简直吐血,快要死了……”姚千羽的声音本就甜媚,偏偏此时她还带了几分嗔几分娇,听得人酥软发麻,“你害得我嫁给了男人,你……我恨死你了……我的身子被别人碰过了,你一定……嫌弃我了……” “我没有……我……” “你……当真不嫌弃我?” “嗯……” “那你还肯不肯要我?” “我自然想要,可如今……我已……要不起你了。” “什么要不起?我要你此刻……此刻要了我……” 内殿床榻之上一阵动静,隐约还可听见衣带拉扯之声。只是这一回却不似之前那般凶狠,而是很慢很柔,几不可闻。再不多时,便是姚千羽一阵又一阵的娇喘之声,她不似洛长悦那般隐忍,反而媚声连连,纵情高叫。 内殿之人正欢愉着,而藏在暗室里的公仪凝快要哭了。 照眼前这境况,一时半会还真完不了事…… 洛长熙沉着一张脸,正瞪着她。 公仪凝已经可以预见回去之后自己会有多惨……呜呜,洛长熙一定不会轻饶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馊主意什么的…… 虽然线索不多但是好歹也有了一点点线索嘛哈哈哈 对了,你们……既然不想支线BE,那我把主线给BE了怎么样→_→ (威胁什么的还给你们一次哈哈哈) 好像第一次感冒还没完全好又第二次感冒了……好虐……_(:з」∠)_ 第065章 .春意 公仪凝万万没想到,她出的馊主意不但没能查出姚千羽的底细,反而还让她与洛长熙遇着了姚千羽与洛长悦的床事。 她们两人在暗室里藏了许久,连四肢都僵麻了。 而内殿之中床上的两个人却渐渐没了动静。 公仪凝估摸着,大概是……累了?睡着了?这要等到什么时辰去?公仪凝心急如焚,哭丧着脸看着洛长熙—— 洛长熙面露凶光…… 特别可怕! 公仪凝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洛长熙。可洛长熙根本不为所动,狠瞪了她一眼,又转眸透过气窗去看偏殿之内。 静心凝听了一会儿,洛长熙朝公仪凝使了个眼色。 公仪凝很快懂了,忙点了点头。 两人屏气凝神,轻手轻脚地略微动了动手脚,打算自梁上跃下。然而偏在此时,内殿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洛长熙与公仪凝正欲跳下,听到这一声都吓得不敢动了。 她们都已听出,这突然出声之人正是姚千羽。 公仪凝又急又慌,但转念一想,那姚千羽此刻大概还光着身子,根本没来得及穿好衣裳,不然也就不会只是出声这么简单了,依照她的性子与功夫,只怕直接就冲过来抓人了。既如此,她与洛长熙也未必就逃不出去。公仪凝想到这儿,便朝洛长熙比划了两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 只是…… 自洛长熙看来,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洛长熙没明白公仪凝的意思,她只看见公仪凝不断指着自己的前胸,眸光闪闪,潋滟动人。洛长熙有些疑惑,便又盯着公仪凝胸前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 公仪凝的脸红了。 还好此时内殿那边又有了动静。 “是奴婢,淑兰。” 这是自殿门之外传来的一个声音。大概是姚千羽喝问之声实在凶恶,那淑兰亦被吓得不轻,连回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在外边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姚千羽此言一出,另一边的洛长熙和公仪凝都松了一口气。原来姚千羽并未发现她们,是她们“做贼心虚”,自己吓到了自己。 而殿外的淑兰则战战兢兢回道:“是……是贵妃娘娘宫中的大宫女找了过来,奴婢……本是打算回话,又怕……惊扰了娘娘……” “知道了。”姚千羽不耐烦道,“本宫不过在这儿歇了一会儿,这便回宫。” “是。” “等等!”姚千羽又道,“打水进来让本宫梳洗。” “是……” 后来,洛长熙与公仪凝总算钻到了空子,趁着姚千羽梳洗,几个宫女出出进进的响动里,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暗室。经过这么一遭,两人都是浑身冷汗,四肢乏力。洛长熙还惦记着过会儿便要去教武场,而公仪凝此时是一人,也不方便出宫。洛长熙思来想去,索性带着公仪凝去了南苑另一侧的宫室。 “宜春殿?”公仪凝盯着上面的那块牌匾问道,“什么地方?” “这宜春殿留着给我住的,只是我常年在外,从未来住过。”洛长熙朝她解释道,“南苑诸宫殿原本就是历代公主的居所。” “哦……” 公仪凝亦记得,之前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淑兰似乎也跟她提过。 虽然洛长熙几乎没来宜春殿住过,但这里边也不会是一副荒凉破败的景象。其中不但日日都有宫人打扫收拾,还有数位专司近身服侍的宫人留守在内,一应规格都按照正统公主所享有的尊荣来配备。 洛长熙带着公仪凝走入内室,又叫了几个宫女端了水拿了衣裳进来。 她们两人在暗室里躲藏了半日,身上蹭了不少尘土,内里也出了汗,自是要擦洗换衣的。而洛长熙素来不惯他人服侍,让人送了东西进来便吩咐她们出去了。 公仪凝自进了内室之后,就一直忐忑不安。 只因洛长熙沉着脸的样子极为可怕,又一言不发,似是正生着闷气。 不用问,定然是因为…… 唉。 公仪凝有心开口解释两句,可又根本不知从何处解释。难道要说“我也不知你姐姐与姚贵妃会说着说着就去床上了”或者“我并非有意要偷看她们在床上那什么”吧…… 她心中惴惴,却又不敢就这么任由洛长熙生气。 谁知道洛长熙气急了之后会不会…… 抽出刀子就把自己给砍了? 公仪凝缩了缩脖子,竟然觉得这一猜想极有可能。洛长熙平日里是个最喜欢假装正经的人了,可却被迫与自己一道偷看了自己亲姐姐的床事……天呐,此时究竟是如何发展到眼前这一步的?公仪凝欲哭无泪。 她在这边急了半天,而那边的洛长熙却已很快擦了脸,解了外衣。 此时早已入冬,可洛长熙却穿得并不多,脱去外面的厚罩衣之后,里面便只一层夹衣。内殿之中烧有炭盆,自是十分暖和。洛长熙便将夹衣也脱了,只剩了内里一件贴身薄衫,又因她刻意松开了领口方便擦拭,竟隐约可见其精致漂亮的锁骨,以及掩于其下的一抹亵衣。 细腻白皙的肌肤,沾染了水汽的湿发,影影绰绰的妙曼身姿…… 公仪凝盯着看了一会儿,有点口干舌燥。 她忽而想起,尚在暗室之时,洛长熙曾突然盯着她的胸口看了半天。 难道…… 那时洛长熙是想……了? 公仪凝又想到,平日在府中时两人便常常欢好,她喜欢洛长熙触碰她,而洛长熙似乎也很乐于这一事,每每探手而来,便不舍放开。而若是她们两人正在床上,即便她偶有赌气闹性子的时候,洛长熙也极为忍耐,对她倍加温柔。 那么,此刻洛长熙生气了,她若是主动一些…… 洛长熙是不是就好了? 公仪凝踌躇了半日,洛长熙已擦洗好了,准备穿衣。公仪凝不再犹豫,反正她们两人早就……有过多次了,还怕什么?她三两下将身上穿的几件衣裳都解了,脱了,扔开了,只余了一件薄衫,几步凑到了洛长熙的面前。 “洛长熙……” 洛长熙没搭理她,甚至看也没看她一眼。 公仪凝豁出去了,将身上薄衫也扯开了,再伸手抓过洛长熙的手,拉着探入衣内,覆在自己胸前。 “洛长熙。” 这一下猝不及防,洛长熙反应过来时已感觉手下是一片柔软,再看面前的公仪凝,面色微红,眸光似水,又半咬着唇,似怨似嗔,竟是一副引人采撷的模样。 “……” 洛长熙有些不明白,公仪凝怎么突然就这般情动。 而公仪凝却见洛长熙只是发愣,却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更是着急起来,干脆将心中最后一丝矜持也丢掉了,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以另一只手勾住了洛长熙的脖子,再仰头将脸凑近了,微微踮起脚尖去够洛长熙的唇。 “公仪凝……” “嗯?”公仪凝生怕洛长熙下一句就是拒绝,抢先咬住了洛长熙下唇,又挨着洛长熙的身子蹭了蹭。早松散了半边的薄衫掉了,露出了一大片雪白,而系挂在颈上的那一件茜色亵衣便显得愈加艳丽。 洛长熙终于动了动,却是先伸手环住了公仪凝的腰。 接着,洛长熙微微低头,顺着公仪凝的意,吻住了她的唇。这一次,洛长熙并未如往常一般探入,而是慢慢觉察着公仪凝的急迫,感受着她拼力侵入的唇舌。 此时,公仪凝已忘了自己的初衷,全沉醉在洛长熙难得的柔顺之中。 两人吻得动情,待分开之时都已气喘吁吁。 公仪凝犹嫌不足,伸手便去解洛长熙的衣衫。而洛长熙却也任她拉扯,甚至由她伸手在自己身上胡摸乱探。公仪凝心下暗喜,莫非洛长熙不但不气她了,还肯让她也试一回? 可她才刚想到此处,就感觉洛长熙动了。 洛长熙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直接朝床边走了过去。 “喂,你……” “时辰不早了。”洛长熙眸色渐深,淡道,“一会儿……我还要去教武场。” “嗯?” 公仪凝没听懂。 “若你这般,不知要等到何时……”洛长熙手下极快,很快便将公仪凝的亵衣扯了,又顺势往下摸了过去,“不如……让我来,快一些。” “……” 快……一些? 公仪凝羞恼至极,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语。 这回……对了,这回是她先勾引洛长熙的!公仪凝总算想起来了,便趁洛长熙还在她身上摸索之际,赶紧开口道:“你……你还生不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身上的洛长熙顿了顿,却并未搭理她,只是手下一探而入,触到敏感之处,便觉公仪凝的身子一阵颤动,便叫了起来。 “洛长熙……长熙……殿下……公主姐姐……熙姐姐……” 公仪凝神思还在,娇声乱喊一气,只想让洛长熙应她一句,趁这机会饶了她。 洛长熙眉头微蹙,却好似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手下不停,却根本不去理会公仪凝乱七八糟的一通喊。 “长熙……” “你到底叫我什么?” 洛长熙亦褪了衣衫,压着公仪凝的身子,故意道。 “熙姐姐……” 公仪凝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从前她总喜欢逼着别人喊她“凝姐姐”,便以己度人,猜测洛长熙也会喜欢。而洛长熙听了,却是一愣。 她还从未被人这么喊过。 尤其是公仪凝故作娇声,又正是情浓之时,语调之中还带了几分春意,实在勾人。 公仪凝却没洛长熙那么多心思,她只感到洛长熙柔软的身体正与她紧紧贴在一处,令她心中又是动情又隐隐觉得虚空。她抬眸一看,见洛长熙不动,便想自己动一动。可她被洛长熙压得几乎动弹不得,这一乱动,却将一条腿抽开了。只是公仪凝挪得用力,却没料到自己这一动,正撞上了洛长熙身下。 洛长熙闷哼一声,待她再看向公仪凝时,神色已有些不对。 “长……熙姐姐。” 公仪凝喊了一半,适时改口,却成了不伦不类。 然而洛长熙却并未在意,只是欺身压下,吻了下来。 公仪凝见其并未生气,便又试着伸了伸腿,如一尾水中游鱼,半绕半缠,贴着那副与自己相似相像,却又并不一样的身子。 她觉得十分欢喜,便想让洛长熙也与她一般。 她想着自己觉得满足又渴望之处,便也依着自己的心意去触碰,去摩挲洛长熙身上对应之处……直至她的腿再次磨合到洛长熙身下…… 洛长熙低低喘息着,竟发出一句柔沉沉的嘤咛之声。 “洛……长熙。” “嗯?” “我……好喜欢……”公仪凝低声道,“……你。” “嗯。” 洛长熙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手下却没有停歇之意,竟是无尽索取。 公仪凝情迷意乱,娇喘连连。 可偏在此时,她脑中忽而闪过一阵近似之声,近似之情境,又令她醒了半分,一壁喘着气,一壁哑声道:“哎,你……你这间宜春殿……会不会……” “嗯?” “隔壁……有没有……暗室?” “……”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这章就变成了小炒肉→_→ 本来想拉灯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是白天啊哪里来的灯!(但是白日宣X这样好吗……) 总之就是这样了……_(:з」∠)_ 最近几天你们的威胁和利诱我收到了,但是,剧情应该还是会按照我最初设定的路线发展,如果因为某些意见就改变原本的想法似乎不太妥当,对吧?至于到底是BE还是HE,不要强求,也不必多问,其实我觉得我也舍不得写惨烈到死的虐啊……(都是我亲生的啊!) 稍稍剧透一下好了,支线之中【至少】有一对是HE。=w= 第066章 .疑窦 日入时分,天阴沉得厉害,寒风阵阵,吹得人浑身僵冷。 洛长熙自教武场回来,又去一趟南苑接了公仪凝,两人坐了马车出宫回府。虽是在马车之内,可公仪凝却还是觉得冷。尤其车身晃动之时,有寒风自车帘缝隙之处灌入,冷得她直哆嗦,这时便想起来,车内除了她之外,还有个人呢。 尽管那人一直面色沉郁,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总归…… 不是在气她了吧? 公仪凝不由想到宜春殿内的事来,面上有些发热,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另一侧的人凑了过去。那人不动,她放下了一半的心,又伸手探入那人的斗篷里去。 唔,果真比她暖和。 公仪凝一招得手,更是无所忌惮,干脆将整个人都靠了过去,扒拉着钻进了斗篷里,只留了个脑袋贴在那人的胸前。 那人终于动了动。 “公仪凝,你干什么?” “我……”公仪凝委委屈屈道,“我冷。” “……” “洛长熙。” 片刻之后,公仪凝又喊了一句。 “怎么?” “其实……”公仪凝心中踌躇,半天才小声道,“我们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 “……” “至少还是知道了一些关于姚贵妃的事。”公仪凝又接着道,“她提到她有个哥哥,可是我依稀记得之前案卷上写的是姚贵妃乃青州州府的长女,其下只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上边并无什么哥哥啊,这便对不上了。” 洛长熙亦点了点头,这一点,她也留意到了。 “至于别的……”一提到姚千羽,公仪凝难免又想起栖芳殿中发生的事,期期艾艾了半天才接着道,“虽然……还没什么头绪,但我觉得……你姐姐大概是早知道这一切的。说不定,当年她尚在南疆之时,就知道鹰堡了……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很有可能。” 洛长熙也有这个感觉。 两人忙了一天,虽并非一无所获,却也所知甚少。 然而待她们回到府中时,却发现有人正等着她们—— 景青与季绵阳。 再见季绵阳,公仪凝连忙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在那季绵阳只是面色还算好,只是人瘦了一些,但精神尚佳,看来那二十大板的伤并不算太严重,也许是禄库执杖之人手下留情了,也许是这些天养得不错…… 大概是景青照顾得好? 公仪凝胡思乱想,马上便想到那打板子的伤处位置极为尴尬,也不知景青发现了季绵阳的隐秘没有……可她转念再一想,季绵阳此人极为谨慎,若真是想瞒着,必定不会让那个傻愣愣的景青知道。 洛长熙见到她们两人,心知是有事,也不多做寒暄,只先问了几句季绵阳的伤,而季绵阳则回话说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似乎并不在意。 “……也是因在家中养伤的缘故,臣闲极无聊,实在无事可做,就将之前所钞誊的案卷重新看了一遍。”季绵阳接着道,“谁知,却让臣发现了一处疑惑。” 洛长熙听到此处,便猜到季绵阳有所发现,赶忙问道:“什么疑惑?” “案卷上说贵妃娘娘是青州人,可臣仔细翻查了贵妃娘娘的饮食起居,却发现……”季绵阳略顿了顿,才又道,“这位贵妃娘娘对青州风物不甚在意,反倒是……” “极其喜爱南疆边地之物。” 这一句是景青补的。 其实姚千羽已算是十分谨慎了,平日里的饮食起居会刻意择一些青州特色,归档之中的赏赐里亦有不少皇帝赏赐的青州物件,记录之中姚千羽亦表现出了“爱不释手”。可偏偏季绵阳却是一个比姚千羽更为谨慎细致之人,她闲在家中无事,将姚千羽的起居记录当做消遣一般,全部细看了一遍,又将青州那边的案卷依次核对,再标记出了一些不合理之处。刚好景青在南疆呆过几年,两人聊了几句之后,便发现了不对。 尽管姚千羽有心掩盖,但一个人最根本的习性是没办法全部抹去的。 得了这么个消息,洛长熙心中的确有些惊喜,可光靠着这点起居案卷之中的细枝末节,又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殿下若还想再查……”季绵阳似乎看出了洛长熙心思,又道,“臣想趁伤病休假的这段日子,亲自去一趟南疆。” “你要去南疆?” 洛长熙还未开口,公仪凝就先惊诧地追问了一句。 “是。” “可是,你才受了伤……还没全好吧?”公仪凝说了一半,又道,“而且你这么个文弱书生,要跑去南疆那种地方实在……而且,那个……什么就在南疆啊,谁知南疆那边有没有什么人埋伏在那儿?万一……” “若要再往下查,便只能由臣去一趟南疆。臣这几日将这些案卷翻遍了,大半都铭记于心,所以臣是去南疆探查的最佳人选。”季绵阳道,“臣也听景大人说青州出了事,不过,臣猜测,他们应该暂时还想不到有人会去南疆查探。” 季绵阳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是个书生,说话做事却无一丝呆板迂腐之气,相反,她是个很懂得举一反三之人。 此时,季绵阳将这么一席话说出来,洛长熙心中对其更加欣赏。 但洛长熙也有困惑。 “让季大人如此费心,实在是我之荣幸。”洛长熙顿了顿,又道,“但不知我能不能容我再问一次,季大人为何对此事如此倾力?” 这话问得很是直接,就连季绵阳也怔愣了一下。 季绵阳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一旁的景青却先跳了出来,摆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朝洛长熙道:“殿下,小……季大人早前就说过了,因为一心仰慕殿下往日所为,所以才想为殿下办事啊。季大人对殿下忠心耿耿,可殿下却总是心有怀疑,真是令人寒心!” 这话说得实在无礼,季绵阳当即便愣了。 这几年来,景青跟着洛长熙胡闹惯了,除了称呼上仍保持着尊称之外,说起话来其实也少有顾忌,而洛长熙一向与她亲近,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洛长熙知道,公仪凝知道,景青自己也知道,可季绵阳却不知。她先是被景青的话吓了一跳,接着一看众人神色,总算是明白了,暗地松了一口气,逐渐镇定了下来。 季绵阳细微的神色变化来得极快,消失得也极快。 ——绝非作伪。 这些落入了洛长熙眼中,便放了一大半的心。 至少,季绵阳还会担心景青。 这么看来,她便不会是什么坏心之人。 洛长熙便接过景青的话头,朝季绵阳笑了笑:“可是因为如此?” “正是。” 季绵阳沉声答道。 去南疆查探一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公仪凝的脑子虽然不太愿意想正事,“歪事”却比洛长熙想得要快。见季绵阳要去南疆,她便赶紧扯了扯洛长熙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景青也正蠢蠢欲动,想要开口说话。 洛长熙心中了然。 “前路不明,季大人一人前去实在不妥。”洛长熙先是极为善解人意地看了一眼景青,接着才对季绵阳道,“但此番又需隐秘行事,不方便多带护卫。依我看,就让景青跟着你一同前去,不知季大人意下如何?” “听凭殿下安排。” 季绵阳应得很快。 禄库原本只给了季绵阳半个月的休养之假,第二日,洛长熙又想办法托人替季绵阳再批了大半月的假。当天夜里,景青便与季绵阳离开京城,快马加鞭地朝南疆而去。 至于宫中这边,洛长熙还想再去见一见姚千羽。 自然,此次不会再如上次一般用公仪凝那种荒唐的点子。洛长熙的打算是,再去见姚千羽一次,直接揭她的底,看她如何应对。这一回,洛长熙有了一点底气。毕竟她对姚千羽不再是一无所知,姚千羽有制住她的法子,她亦知道了姚千羽的秘密,所以,洛长熙甚至还想好了几种法子,正好可“诓骗诓骗”姚千羽。 哪知,洛长熙却见不着姚千羽了。 洛长熙一入宫便得了消息,说是姚千羽突然生了急病,还是种不知由来的怪症,太医看诊之后,啰嗦地交代了一大堆,说是不能吹风,不能见人,还需挪去清静之处静心休养。而皇帝乃万金之躯,更不能与之亲近,以免沾染了病气。姚千羽便自瑶华宫迁出,暂居于偏南的一处清雅小筑之中—— 自此闭门不见客。 洛长熙细问了那小筑的位置,竟与南苑仅一重宫墙之隔。 她自然即刻便懂了。 姚千羽这病来得诡异,只怕是因洛长悦的缘故。 如此一来,洛长熙却忽而觉得,也许公仪凝当日出的那个引姚千羽和洛长悦私下相见的主意,并非完全是个“馊主意”。 因那一事之后,她们之间的强弱之势变了。 原本姚千羽声势逼人,洛长熙不但毫无反击之力,还不得不步步退让。可如今,姚千羽有了软肋,分了心,动了情。只是此事偏偏还涉及了洛长悦,洛长熙又觉眼前局势竟成了一团乱麻,倒有些理不清了。 不过,既见不着姚千羽,洛长熙便只好转了念头,打算去见一见洛长悦。谁知洛长熙还没想好何时去见洛长悦,洛长悦却先派了人出宫来,请洛长熙与公仪凝一同入宫喝茶。 那一日,洛明德带了皇长子洛昶之出宫祈福,并不在宫中,洛长熙自然也不会再入宫去授课,原本她是打算在府中休息一日的。 可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淑兰亲自来了一趟。 洛长熙隐隐有种预感,总觉得洛长悦找她,与她原本想找洛长悦的目的一样。 入宫之时,天阴沉得厉害,不一会儿,空中竟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洛长熙心知公仪凝天生畏寒,便一路都拉着她,两人相携走入了栖芳殿内。 可甫一走入,两人俱是一愣。 殿中只有洛长悦一人,而且…… 她是站着的。 洛长悦正站在屏风一侧,以铁钳拨弄着炭盆。 “外边下雪了吧?”洛长悦见她们进来,便扔了铁钳,朝这边走了过来,她面上仍带着那种温和的,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笑容,而她这般无所顾忌地走来走去,也好似自己根本就从未受过腿伤一般。 洛长熙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而公仪凝虽然有些惊异,却也并未出声。 “下了。”洛长熙答道,“不过并不大。” “我一人在宫中,其实也很是寂寞。”洛长悦走至桌旁坐了下来,朝她们两人道,“你们若是无事,倒是可以常来栖芳殿坐坐。只是如今天冷了,只怕你们也不愿来了。” “怎会呢?”洛长熙道,“不过,我时常要去教武场,只怕不得空。” “那便让公仪姑娘多来走动也是好的。”洛长悦将目光转向公仪凝身上,又朝她笑道,“我第一回见到公仪姑娘,便觉得这是个聪明伶俐之人,所以……” 公仪凝被洛长悦这么突然一夸,却反倒是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所以,那一日字条之事,是公仪姑娘出的主意吧?”洛长悦浅笑道,“我猜得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_(:з」∠)_ 小绵羊出来了,然后她又走了……(和景青去培养感情去了) 贵妃缩起来了,姐姐发现了端倪……(谈情说爱滚床单去了) 然后……会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 第067章 .公主 洛长悦此言一出,洛长熙与公仪凝都被吓了一跳。 虽然一进内殿,洛长悦便并不避讳什么,当着她们的面走来走去。但她们也只是有些疑惑,却并未想到,洛长悦竟然已经知道了她们藏身于暗处之事。而看破之后,洛长悦竟然将她们喊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公仪凝自然不敢吭声。 洛长熙却开口问道:“四皇姐……是如何发现的?” “事后我觉得有些古怪,于是便问了千羽。她说收到了我写的字条。虽然那字条已被她烧了,可我思来想去,这宫中能仿得了我的字又能骗得了她的,还真……”洛长悦也不隐瞒,解释到此处,不由多看了洛长熙一眼,“没几人能做到。” 洛长熙神色微动,也不接话。 “之后,我又细细将这栖芳殿查了一遍。”洛长悦接着道,“你知道我几乎不用那暗室,连堆积在其中的物件也是许久之前的。我又才回宫不久,那些宫人们难免会偷懒不去打扫,所以,那暗室之中积满了灰尘。正因如此,若有人去过,便很难不留下行迹。” 洛长悦只扫了一圈便明白了,她与姚千羽这一次相见,是有人刻意设局。 “既能仿我字迹,又知那间暗室的……” 话说到此处,洛长悦依旧神色淡淡,不提后言。 “你们放心,此事只我一人知道,我并未告诉她。” 公仪凝虽有些忐忑,到此时却也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了看洛长悦。可她看来看去,却在洛长悦的面上找不到半点尴尬或是恼怒的神色。 公仪凝心下佩服万分。 易地而处,若换成是自己……假若是自己与洛长熙的床事被人窥探了,公仪凝肯定会恼羞成怒,只怕……即便将那人碎尸万段也消不了心头之恨。 可洛长悦竟然如此淡然。 也许,这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该有的气度? 公仪凝在心底琢磨,看了看洛长悦,又看了看坐在她身侧的洛长熙。如此比较起来,洛长熙的确不像个公主。 公主…… 大概应是像洛长悦这样的。 她身上有一种宁静优雅之美,如和煦春风一般,令人心生亲近之感,甚至令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对她说出藏在心里的话。然而她又似一团飘渺的云雾,看不清,摸不透,绝不可能有人能从她身上知道点什么。 她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掩藏心底的情绪,而面上则总是保持着平和温柔的微笑。 她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公主。 ——至善至美,却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再反观洛长熙,便差了那么一点儿。 洛长熙在外多年,亲历过战场,又绝非鲁莽之辈,当然亦懂得喜怒不形于色之理,可她的“掩藏”却是用力压制,即使面无表情之时,也偶有泄露心意。 公仪凝便常常偷看洛长熙的眼睛。 那其中情绪,有时是略带恼意的,有时又是担忧的,无奈的。自然,也会有热烈的,欣喜的,怜爱的…… 洛长熙是个性情明朗之人。 她与洛长悦不同。 可也正因如此,公仪凝才会为之动情。 此刻,这两位公主坐在一处。洛长悦泰然自若,洛长熙却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因她也猜不透洛长悦,不知洛长悦说出这些,是何缘故。 “四皇姐……”洛长熙迟疑了半分,又接着道,“我们并非有意,只是……” “只是想查她……”洛长悦淡道,“查鹰堡,对吧?” “对。” 洛长熙点了点头。 洛长悦却突然叹了口气。 “我早与你说过,这世上的事……有时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对错亦不是那么分明。”洛长悦绝口不提自己的尴尬事,亦没有怪责洛长熙利用她的意思,而是又道,“你执意要查下去,却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错了?” “若不查到最后,又如何知道对错?” 洛长悦听了,却又是淡淡一笑。 “可你查到如今,也并未查出什么来。对吧?”洛长悦深深看了一眼洛长熙,“那么,长熙,我与你谈个交易,如何?” 交易? 洛长熙微微一愣,不明所以。 “就以一月为期。这一月之内,我们互不相问,千羽不会再为难你们,你们也不准再动她。”洛长悦并不给她反对的机会,而是自顾自道,“待一月之后,我了结了我们的事,你若想问什么,我一字不漏全都告诉你。到时你再如何打算,我亦不会多问。至于之前千羽动了你的人,封了公仪姑娘的铺子的事,我也会想办法还给你们,若有还不了的,便先欠着,将来我自会有所补偿。” 洛长熙有些明白了。 看来,经那一事之后,洛长悦与姚千羽总算消除了往日之嫌隙。她们不是只想着一时欢愉,而是有了长远的打算。姚千羽突如其来的“怪病”只怕就是其中一步。但很显然,她们需要时间,需要……“一月为期”。 “……不论怎么看,你们都不吃亏。”洛长悦又瞟了一眼公仪凝,“公仪姑娘也是做生意的人,应当算得出这笔账。” 公仪凝的确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儿。 但最终决定之人还是洛长熙。她并未犹豫太久,就点了头。 “一言为定。” 起身告辞之时,殿外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洛长熙细心将她与公仪凝两人的斗篷系好,再拉着公仪凝一起走出大殿,顺着长廊慢慢朝前走。可她们才迈出南苑的大门,公仪凝就憋不住话了。 “刚才可吓死我了。” “嗯?”洛长熙正暗自思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被什么吓了?” “当然是……”公仪凝转了转眼珠子,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你姐姐。” 洛长熙听了,忍不住笑了。 “你怕她?” “对。”公仪凝点了点头,“我觉得……她很可怕。” “比我还可怕?” “你们不一样。”公仪凝想都不想便道,“你的‘可怕’那是……凶!一点点小事便要黑着一张脸不高兴,实在小气极了!” 洛长熙啼笑皆非,却也不加辩驳,只问:“那我姐姐呢?” “她呀,是……”公仪凝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个合适的话,忙道,“你姐姐总是笑盈盈的,待人又温和,但却令人觉得‘深不可测’,所以可怕。” 深不可测…… 洛长熙细细琢磨一番,竟觉得公仪凝说得有理。 “你一定也很怕你姐姐吧?” “嗯。” “咦,你真的怕她?” “是,我怕她……” ——怕她应不了那一个“悦”字,怕她不能得一份真正的平和喜悦。 洛长熙自小离宫,与洛长悦真正相处的日子其实并不多,亦算不上对其有多深的了解。但洛长熙对洛长悦的印象却与旁人截然不同。见过洛长悦的人说起她来,只说这位承襄公主如何温柔可亲,如何端方持重,是位令世人敬仰与尊敬的公主。可洛长熙每每回忆起洛长悦来,却只觉得她是个苦心自持之人。 这竟与当年的凌妃极为相像。 难怪人人都说承襄公主是最肖似凌妃的。可这一相似有什么好处?是苦得像,压抑得像……偏偏不得解脱。 多年之后,她们两人再于深宫之中相见。洛长悦与从前似乎并无分别,唯有……在提到“千羽”二字之时,眼眸之中似有微光,转瞬而逝。 洛长熙不自觉缓了步子。 “怎么了?”公仪凝跟着停了下来,“可是落了什么东西?还是想起什么来了?” 洛长熙却没头没尾地小声嘀咕了两句。 “也不知……她这样……究竟是对是错,是好……还是……” “什么?” 宫门口,寒风呼呼作响,公仪凝缩着脖子藏在斗篷里,只隐隐约约听见了“对”,“错”,“好”几个字。她只当洛长熙仍在盘算鹰堡与姚千羽之事,便接口道:“怎么又在纠结这个?你方才明明自己也说过了……” “嗯?”洛长熙道,“说过什么?” “就是……”偏偏公仪凝一时记不起那原话了,想了半天,她便干脆照着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就是……定要一条道走到黑,才知那尽头之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对不对?” “对得很。” 听了公仪凝这番乱糟糟的话,洛长熙的心头竟一下松快了不少。的确,她又何必替洛长悦着急,执着于什么对错? 她既非洛长悦,焉能知洛长悦之“悦”? 还不如…… 先珍重自身之所有。 走出长长甬道,两人总算走至宫门口。 洛长熙先扶了公仪凝,接着自己也上了马车。公仪凝一直苦着脸喊冷,见洛长熙进来了,赶紧贴了过去,将冰冷的手塞进洛长熙的斗篷里取暖。洛长熙转眸一看,却见公仪凝皱着眉头,红着鼻子,竟是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她心下一动,低头便吻了下去。 谁知,那被“轻薄”的美人却不甘愿,哼哼唧唧地将她推开了,还嘟囔了一句:“你的脸凉死了,竟比我的脸还冷……” ——简直大煞风景。 “要亲也回去之后再亲……”公仪凝还在念叨,“先挪十个八个火盆子到屋子里,烤得暖融融的再说。” “……” 洛长熙哭笑不得,心底却又十分享受此刻的安宁。 自回京以来,她便一直在忙,到了此时,似乎可以休息一阵了。 以一月为期。 待一月之后,洛长悦就要遵守诺言,说出洛长熙一直想探查的秘密。那时,景青与季绵阳也该回来了…… “公仪凝,这一月,我们就在府中吃吃睡睡,不想事了。” “真的?那我得找点好玩的事儿来干。”公仪凝仰着头,面露喜色,“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嗯。” “对了,还用不了一个月,景青与季绵阳就得回来了吧?” “不错。” “依我看,不如……”公仪凝心情愉快,便立即想出了个主意来,“等她们回来之后,你去替景青提亲,怎么样?” “提亲?” 洛长熙很有些意外,她有些不懂公仪凝怎么突然提到这么一件事。 “对呀。”公仪凝喜孜孜道,“反正对外来说,季绵阳是个‘男子’,她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若能‘娶’了景将的女儿,她可一点都不亏。再说,这一回她们两人去南疆那么久,一路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之后……彼此情投意合,简直皆大欢喜……” 公仪凝越说越起劲,而洛长熙也听得有趣。 虽然洛长熙并不像公仪凝想得这般简单,但若是能成全景青的心意,却也是她所愿。那么,等她们两人回来之后,若景青真对其有意,倒是真可以去问问季绵阳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别捉急,下一章就会到一个月之后的(我是这么打算的……) 至于情节发展……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也许看似顺利的不那么顺利,看似不顺利的反而很顺利……(随便说说,大家不要当真→_→) 第068章 .秘药 洛长悦真如之前所说的那般,做到了她所许诺之事。自然,公仪凝的金玉赌坊也都尽数还回来了。不过,有秦玉娘在那边打点,公仪凝乐得清闲,便就真是躲在府内吃吃睡睡,一点都不想事。 然而,下过一场大雪之后,公主府竟来了一位客人。 那日一早,洛长熙已入宫了,公仪凝却还趴在床上犯懒,丫鬟红菱便匆匆地进来禀报:“小姐,有一位闻人姑娘来了,说是小姐的故友。” 公仪凝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什……什么?! “闻……人姑娘?”公仪凝有点结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你确定没听错?真是闻人姑娘?真是……真是她呀?不可能吧!她怎么可能离开百香谷……” “没错。”红菱一脸坚定,话却越说越绕了,“那位姑娘的确自称闻人姑娘。” 公仪凝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套衣裳,梳头是来不及了,干脆又偷拿了洛长熙的发带,随意一束,急急地就要往外冲。 “小姐……披件斗篷吧,外头还冷着呢!” “啊——” 公仪凝一迈出门,便冷得嘶嘶得又退了回来。 不过这一回,她却也不必再披斗篷出去了,因那位“闻人姑娘”左等右等,终究不耐烦了,索性自己找了过来。 “你还是老样子。” “闻人卿!居然真的是你!”公仪凝又惊又喜,几步跑上去,作势就要去抱那走进来的女子,“你竟然找到这儿来……” 公仪凝口中的“来”字尚未说完就卡住了。 因为那位闻人姑娘见她迎面而来,脚下一个错步,便让开了。 公仪凝反应过来,停了步子,有些讪讪地笑道:“你……也还是老样子。”说完之后,她便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闻人卿。只见她身上裹着一件白色斗篷,面上也围着白巾,只留了两只冷清清的眸子在外边。数年未见,这位独居百香谷的神医闻人卿,还是如多年前一般,周身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 公仪凝想了想,大概是……毒气?杀气?还是…… 总之,不可亲近。 闻人卿并未搭理公仪凝,而是将手中拎着的一个小包袱扔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 “你的毒镖,我研制出了近似的毒药与解药。”闻人卿顿了顿又道,“这种毒不常见,所以多配了几个月。” “……” 等等,她好像只是想问闻人卿这毒镖有没有什么古怪而已,闻人卿居然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给她配了个毒药与解药?! “东西给你了。”闻人卿又道,“告辞。” “等一下!”公仪凝差点又去拉闻人卿的胳膊,想了想,还是把手给收了回来,又道,“这种毒不是中原地区的吧?是南疆那边的?” 闻人卿冷声道:“你既知道,还问什么?” “……” “还有事?” “没……没了。” 公仪凝其实是想留闻人卿的,住几天?或者吃个饭也好啊。但她又心知闻人卿脾气古怪,不喜与人亲近。此番闻人卿能离开百香谷,还特地赶到京城来给她送东西已是破天荒了。她若强留,只怕也是被拒。 闻人卿“嗯”了一声,朝门口走了两步,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公仪凝。” “啊?” “你与那位公主……”闻人卿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公仪凝察言观色,似是有点明白了。反正,在公仪凝看来,闻人卿也不是外人,她便老老实实地主动招认道:“我与她是……”可说了这半句,公仪凝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与洛长熙的关系了。是什么呢? 然而闻人卿却似乎懂了一般,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总之……” “这个给你,大概你用得着。” 闻人卿又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手中劲力一发,朝公仪凝一扔。 公仪凝抬手接了,疑惑道:“这是什么?” “前阵子新制的香药。”闻人卿一壁说,一壁又朝外走了,而后半句话却被屋外的寒风吹得断断续续,“……无色无味,用了……不但绵软无力……还可催情勾心……比你染香楼里那些药茶……强多了。” “……” 公仪凝反应过来时,闻人卿已不见踪影。 这…… 公仪凝盯着手中的小瓷瓶看了半天,心跳得莫名有些快。若是她没理解错的话,这是……那什么什么药?无色无味……绵软无力……催情勾心……公仪凝不由想到,若是洛长熙吃了,会如何?公仪凝有些意动,毕竟,她与洛长熙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她还从未尝过洛长熙的滋味。每次都是洛长熙将她压制得死死的,至多让她摸一摸,蹭一蹭,再往深处,却是没有机会的。 此时,闻人卿给了她一个机会。 不过,她再转念一想,此药可是闻人卿制的…… 还是算了。 万一把洛长熙给毒死了,她上哪儿哭去啊! 公仪凝小心翼翼地将那小瓷瓶先收好了,再去看之前闻人卿放在桌上的包袱,将其拆开一看,里面又是几只小瓶子,好在瓶身上写有标注,不然,公仪凝还真分不清哪个是毒药,哪个又是解药。 待到晚间,公仪凝将闻人卿来了一趟的事说与洛长熙听了。自然,她只字未提那个被她收起的小瓷瓶。洛长熙听了,却有些遗憾。 “你怎么没留她?”洛长熙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位神医。” “见什么见呀!”公仪凝想到闻人卿身上那种冷清神秘之美,便有些瞎担心,琢磨着洛长熙若是见了闻人卿,不知会不会……于是,她皱着眉朝洛长熙道,“就偏不许你见她。” “……” 洛长熙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而是凑了过去,低头去吻她。而公仪凝被其一碰,不知怎的却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藏起来的瓶子。 “洛长熙……” “嗯?” “我想……”公仪凝伸出手去,摸到洛长熙的腰间,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衣带,“这一回,让我……试试,好不好?” “试试?”洛长熙没听懂,“试什么?” “就是……”公仪凝面上发热,手上却大着胆子探入了洛长熙的衣内,“这个呀。” 洛长熙微微一怔,总算明白了。 “好不好?” “嗯……好吧。” 洛长熙竟只是稍稍犹豫,便答应了。 然而,等两人真正宽衣解带,倒在床上之后…… “洛长熙!” 洛长熙没理她。 反正,公仪凝打也打不过,挣也挣不脱,再被洛长熙撩拨几下,便整个身子都软了,半推半就一般忸怩两下,便只剩下娇喘连连。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接连数天,公仪凝使出了浑身解数,到最后却还是被压得动弹不得。她终于悲哀地发现,走“心甘情愿”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洛长熙只会嘴上答应,到时又反悔,简直无赖至极。 公仪凝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闻人卿给她的那个小瓷瓶。 要不要试试那药? 洛长熙白日里不在府内,公仪凝便时时忍不住去看那藏药之处,踌躇万分。万一那药有什么不妥之处怎么办?那药会不会对洛长熙没作用?而且,若事后洛长熙生起气来,她又该如何?公仪凝想得头都痛了,最终也没办法下定决心。总不能……自己先用一次试着看吧? 公仪凝纠结了数日,仍没想出个结果来。 此时,已过去大半月,景青与季绵阳回来了。 这两人一回京便直奔公主府而来,看她们的神色,像是有些收获。公仪凝再留心看她们的神色,却见景青依然如往常一般,对季绵阳殷勤至极,而季绵阳则也如从前一般,算不上有多冷淡,可也仍与景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颇有分寸。公仪凝看不出什么来,便急着等洛长熙回府,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 “往日这个时辰……她都回来半天了。”公仪凝有些焦急,“怎么今日却不见踪影。” 景青也是个急性子,一直往门口探头去看。 唯有季绵阳却不太急,只是道:“大概是有事耽搁了吧。” 又等了片刻,宫里派人传话出来,说洛明德留了洛长熙在宫中用膳,要晚些回来。这一等又不知过去多久,等洛长熙回来的时候,公仪凝都有些犯困了。 “怎么才回来?” “皇上找我说了一些事。”洛长熙并不多说,而是先朝季绵阳与景青道,“你们这番去南疆,可查到什么了?” “查到的并不多。”季绵阳说道,“但大致能确认,姚贵妃娘娘的确是南疆人,虽然不确定她曾经的居住之所,但能肯定她时常出入一个边地小镇,数年前曾有不少人都曾见过。”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若只是查到这个,如季绵阳这般的人,自然不会急着赶回来。 洛长熙还等着她的下文。 “还有一事。”季绵阳果然接着道,“关于那个鹰堡……” “鹰堡?”尽管洛长熙素来沉稳,但一听到季绵阳提到“鹰堡”,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你们查到了鹰堡的线索?” “也不算什么线索。”季绵阳道,“只是在边地偶遇了一队商旅,机缘巧合之下,与他们拉到了几分关系。原本只是想打听南疆边地的一些境况,却不想他们竟然曾经因迷路而误入过鹰堡的地界。而且,其中还有一人曾见过鹰堡的堡主。自然,他们并不知道什么‘鹰堡’,只是无意中提到了一番奇遇。臣与景青思来想去,那地方也只能是鹰堡了。” 季绵阳此番话虽然都只是“打听”而来,但却是这么久以来,洛长熙第一次接近了鹰堡的真面目。 “那人说,那一处堡垒掩于漫漫黄沙之中,而堡主则是个年轻男子,看着倒也不觉得如何特别,只听得有人唤他‘姚堡主’。”季绵阳又道,“可惜的是,也就只见到那么一眼,听到那么一句,之后便有人将他们这些误入之人给请了出去。” “姚堡主?”公仪凝第一个跳了起来,“居然也姓姚!说不定……” “说不定与那姚贵妃有关联。” 景青接口道。 “不错。”季绵阳颔首道,“之后,臣与景大人又在附近商旅聚集之地走动了几日,想看是否能碰碰运气,再打听些消息。谁知后来那边地小镇突然多了生人,臣担心是查探之事漏了风声,也不敢再冒险,便先回来了。” “季大人一路辛苦。” 其实能得到这些消息,洛长熙已有些出乎意料了。至于其他细节之事,还需时日再慢慢与季绵阳商讨。谁知洛长熙还未开口,季绵阳却又道:“臣如今虽已提前回京,却还想再向殿下求几日假期。” “你们的确应该好好歇息几日。” 洛长熙应得很快。 然而季绵阳却面露迟疑,顿了顿才道:“殿下误解了,臣求这假期是为……” 公仪凝看出古怪,抢先问道:“为什么?” “是为……臣的一桩私事。” 公仪凝不依不饶,竟跟着问:“什么私事?” 季绵阳迟疑了半分,才道:“臣数年前便与人定亲,此番急着提前赶回,也是因家中催促,说是算了黄道吉日,必定得在年前完婚。” 公仪凝愈加急了起来:“谁?你与谁定了亲?”公仪凝问得无礼之极,可季绵阳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认认真真地答了她。 “禄库执事大人的小女林氏。” 作者有话要说:结果还是没写到一个月之后,但也大半个月之后了…… 放闻人妹子出来打个酱油(她真的只是路过的~) 小绵羊下章就要成亲了(^U^)ノ~YO 恭喜恭喜~ 来猜猜小凝凝到底要不要用药吧! 还有……你们不要瞎猜了,没有人要死……没有……没有……没有……大家都好好地活着…… 【但其实活着才更虐不是吗……】←(你们一定看不见这一句……) 第069章 .泡茶 一连几天,公仪凝都有些闷闷不乐。 洛长熙实在无奈,便道:“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对那季绵阳有意。” 公仪凝白她一眼,还冷哼一声:“真正论起来,你与景青相识多年,竟然一点也不为她担心?你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 洛长熙苦笑着没吭声。 “明日小绵羊便要成亲了,不如我们去抢亲吧!” 公仪凝又开始动歪脑筋。 “别乱来。”洛长熙道,“景青都没怎么,你急什么?” “对……”公仪凝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问道,“景青怎么样了?她肯定日日以泪洗面,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哎呀,我得去劝劝她,与她一起想个主意!”公仪凝想到一桩便是一桩,说到这儿,便起身要去对面的厢房找景青商量。洛长熙心中好笑,连忙伸手又将她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公仪凝一脸不满,“你不帮忙就算了,还不许我帮忙!” “景青并不如你想的那般。”洛长熙道,“虽然较往日来说,的确吃得少了些,睡得也不太好,但……我觉得,其中缘故却不像是因季绵阳另娶他人而伤心。” “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什么?” “大概……是心中还有疑惑未解。” 其实洛长熙也不太明白,但既然那是景青的事,景青自己不想说,洛长熙也不会去问。若景青有需要,自然会再来找她。 “再说,你不觉得季绵阳也有古怪吗?” 洛长熙如此一问,公仪凝也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 “她若真是个女子,如何能迎娶女子?除非,她对那林氏也有意,为了隐瞒此事,才演这一场嫁娶之戏。”洛长熙又道,“不过,我又觉得不太可能。” “为什么?” 洛长熙顿了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半天才道:“也许是直觉……” 公仪凝扑哧一声就笑了。 “哦……没什么依据可言,而是你身为女子的直觉。” 虽然公仪凝被洛长熙说得稀里糊涂,半懂不懂,不过好歹算是安分下来了。既然这边有疑惑,那边又有古怪……那就等她们自个儿先去想明白吧。 第二日,竟是个晴日,亦是季绵阳正式迎娶禄库执事大人的小女儿林氏的日子。花轿自京内长街而过,在福泰街却是看不着的。于是,公仪凝送走了洛长熙,便转头去拉了景青出来,说是要去看热闹。 “我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去!”公仪凝胡搅蛮缠,“去看看小绵羊的新娘子好不好看嘛。” 景青听了,竟也当真了。 “要是很好看呢?” “好看就……”公仪凝瞪了她一眼,“好看就好看呗,你也不差啊!对了,要不你好好打扮一下再去吧,一定要比那个新娘子还好看!” “……” “走啊。” “我……不去。” “去嘛。” “不去!” “哎呀,你连去看一看都不敢,也太没用了!”公仪凝故意出言激她,“实话实说,你的确是喜欢小绵羊的,对吧?” “我……”景青似乎想反驳,可顿了顿,却又并未反驳。 “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公仪凝笑得很是得意。 “并非……并非是那样。”一向直来直去的景青竟然低头叹了口气,却又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不断道,“我也不知是如何,总之……” 话未说完,又是唉声叹气。 “喂,说清楚啊。什么不知什么总之,什么这样那样的?” “或者,这么说。”景青抬眸道,“若真论起今日之事,我的确心里不大舒服,总觉得小绵羊不该迎娶他人,但……若要让我嫁予她,我又觉得不对。” “不对?哪里不对?” “不知道。总之,不对。” 景青面有困惑,果真如洛长熙所言的那般似是“心中还有疑惑未解”。 公仪凝被景青说得愈加糊涂,但她却仍道:“不知道?不知道便更要去看一看了,说不定看完就知晓了!” 总之,公仪凝不由分说地将景青拉出了公主府。 季绵阳不过是个小小禄库文书,而她的岳丈禄库执事大人也是个低调之人,所以这一场喜事办得并不算风光,与京内寻常人家的嫁娶也没太多分别。只是新郎季绵阳生得隽秀,虽着一身红装,却仍不失雅致风度。难得见到如此漂亮的人物,过路之人也忍不住驻足停看,议论几句。然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季绵阳却泰然自若,仿佛根本就听不见旁人之言。 公仪凝盯着季绵阳看了一会儿,觉得的确有些古怪。 明明是大喜之日,季绵阳的面上却无半分喜色,但若说是强迫,她也并没有显露出为难或是怨愤之意。 季绵阳就如往常一般…… 平静,淡然。 这实在古怪极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新郎官! 再反观身边的景青,她仍是愣愣的,满面都是困惑。 公仪凝想着想着,突然竟想到了一种可能,激动地抓住景青的胳膊,突然问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觉得哪里不对了!” “哪里?” “小绵羊她……她是个女子呀!”公仪凝脱口而出。 “女……” 景青被吓得不轻,瞪着眼睛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公仪凝也反应过来,不对,洛长熙之前似乎告诫过她,说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乱说。公仪凝连忙“呸”了两声,又改口道:“不对,我是说,假若小绵羊是女子,你会不会就想明白了?若她是女子,你就能明确自己的心意了是不是?” “女……女子?” 景青完全傻了,只知道重复这两个字。 “你不想看她娶别人,却又不想嫁给她……”公仪凝越说便越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因你不喜欢男子,你喜欢……” “你……胡说八道!” 景青面色一变,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似的,先是呵斥了公仪凝一声,又倒退了几步,接着,转身便跑了。 ——跑得还挺快。 公仪凝见到景青如此,心中愈发肯定,愈肯定便愈是觉得有趣,站在街边竟忍不住一个人大笑了起来。 到了晚间,公仪凝又将此事细细与洛长熙说了。 洛长熙又蹙起眉头,竟然说了一句:“你别总是欺负景青。” “我哪有欺负她。”公仪凝很是忿忿,“我这可是在帮她,帮她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帮她将小绵羊给抢过来!” 洛长熙哪会不知道公仪凝的心思。她知公仪凝是个喜欢胡闹,又爱捉弄人的性子,此时公仪凝见到景青如此,定然是将景青之事当做一件好玩又有趣的热闹,这才总是插手,想闹出点什么事来。但景青不比旁人,洛长熙与她是共过生死的知交,自然不能再让公仪凝这么继续胡闹下去。 “此事你不许再管了。”洛长熙如此道。 “啊?为何?”公仪凝不肯,“我肯定能帮景青的!” “我不许。” 洛长熙懒得跟她多说,直接丢了这么三个字。 “……” “你若嫌闷,也可出京去转转。”洛长熙又道,“我记得你从前每月总要出去几天,此时怎么闷在府中管起这些闲事来了?” “大冷天的,有什么好转的!” 公仪凝不敢忤逆洛长熙的意思,不高兴;又听她说让自己出京“几天”,更不高兴。 难道洛长熙就没发现,自己是自从与洛长熙在一起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守在她身边?从前的那个公仪凝的确天性洒脱,是个说走便能走的人。可自遇着洛长熙之后,她变得既粘人又麻烦,明知洛长熙白日里都不在,却也宁可守着这空荡荡的公主府,一心一意地等着心上之人的归来。 可洛长熙竟然让她走…… 还是为了……为了那个景青! 难道她在洛长熙眼中,就只是个累赘,是个不听话了便赶走的大麻烦吗? 公仪凝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可她还是很生气。她气鼓鼓地爬上床,面朝里边躺着,不管洛长熙怎么哄她都不转过身来。洛长熙伸手去抱她,她手上横一肘子,脚下又踹了一脚,总之,就是不许洛长熙靠近。 洛长熙叹了口气,也不勉强了。 第二日,公仪凝醒来,却发现洛长熙已经走了。 这么一来,公仪凝更觉得气闷起来。虽然是她稍微“无理取闹”了那么一点点,可洛长熙就哄了那么一会儿,之后竟然就不管她了!连早上起来都不喊醒她,入宫了也不告诉她一声。公仪凝再喊了红菱进来问,谁知红菱却说洛长熙如往常一般走了,并没有留话给她。 公仪凝气坏了。 这一生气,她便将洛长熙想成了个“十恶不赦”之人,又是不许她管闲事,又是要赶她走。简直就…… 禽兽不如! 公仪凝将心一横,打算“离家出走”。 反正洛长熙让她走,她就走给洛长熙看看! 公仪凝梳洗妥当,翻箱倒柜地开始收拾东西。可收着收着,她又突然顿住了,决定不走了。因为,她自柜子里翻出了个小瓷瓶子。 “……绵软无力?” 公仪凝想起了闻人卿说的话。 对,自己若是真走了,洛长熙只怕还乐得清闲,凭什么要顺着她的意?还不如……留下来,想个主意让洛长熙“乖乖听话”…… 公仪凝计议已定,将东西又都塞了回去,唯有那个小瓷瓶被她牢牢地握在手中。 冬日白昼短,一天眨眼便过。 到夜幕降临之时,公仪凝泡了一壶洛长熙最爱的茶,再将那小瓷瓶里的药粉撒了一些到茶壶里。那药粉遇水即化,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公仪凝顿了顿,又嫌不够,再倒了倒。这么一来,她又担心多了,会被洛长熙察觉,思来想去,只能自己伸手蘸了一点,尝了尝。 咦,真的没味道。 闻人卿果然没骗她。 公仪凝刚将茶壶盖上,却突然听见廊下一阵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赶紧将小瓷瓶塞进了袖子里,才塞好便听见了洛长熙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洛长熙一进门,便看见公仪凝满脸紧张地站在桌旁,便觉察出了古怪。 “没……没什么。”公仪凝道,“我在给你泡茶。你快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公仪凝顿了顿,又想到袖子里还装着“罪证”,便又道:“我先去看看厨房的汤炖好了没有。” “嗯。” 公仪凝匆匆跑了出去,思来想去,干脆去了书房,将那小瓷瓶藏在了装画卷的大瓮之中,接着又匆匆地跑回了房。 然而,她一回去,就看见…… 季绵阳正坐在桌旁,端着一杯茶低头喝了一口。 “小……季大人!” 公仪凝失声大叫了一声。 “嗯?”季绵阳放下茶杯,有些莫名,“公仪姑娘有事?” “没……”公仪凝反应过来,讪讪道,“没事。我就是……许久未见季大人,所以激动了一些。” 洛长熙听了,转眸深深地看了公仪凝一眼。 此时,景青也过来了,见到季绵阳之后,先是一愣,接着便淡淡打了个招呼,也不似往日那般热情。公仪凝仔细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看了又看,确认了的确是自己泡的那壶茶,便急急地又道:“对了,我……我有事要跟……要跟殿下说。季大人能不能先……去景青房里看看书什么的……” 季绵阳微微一怔,倒是很快道:“好。” 景青虽有些别扭,但也只得道:“季大人,请。” 公仪凝趁着季绵阳还未走来,赶紧凑到景青耳畔道:“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对了,记得把门关好。” “什么?”景青莫名其妙。 “快走。” 公仪凝瞪她一眼。 景青憋了一口气,冷哼了一声就与季绵阳一同出去了。 公仪凝则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那茶…… 公仪凝一转过头来,却发现洛长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在这茶里……放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又作死了半夜才睡今天完全梦游状态OTZ 这么晚才更真是…… 而且急着出门所以暂时不回复评论了,等我下午来回。 虽然不厚道但还是想说明天并不会放小绵羊的床戏所以……会直接天亮→_→ 至于不作不死的小凝凝……请祝福她。 第070章 .懒起 公仪凝当然不会直接回答洛长熙的问题。她先看了一眼桌上,茶壶是那个茶壶,茶杯有两只。一杯是小绵羊喝过的,另一杯……必定就是洛长熙的了。 也许洛长熙也喝了? 公仪凝装作不经意瞥了一眼洛长熙面前的茶杯,才道:“这茶里……当然是放了茶叶。” 洛长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也并未多言,只是“哦”了一声。可公仪凝却接着问了一句:“你……喝了吗?” “喝了。” 洛长熙淡然道。 公仪凝心头一松,不自觉地呼出了一口气。 喝了就好。 虽然多害了一个人,但谁知那个倒霉的季绵阳会出现在这儿……对了,那季绵阳怎么会来这里?按理说,她是“男子”的身份,不该进洛长熙的屋子,尽管这并非卧房,却也算得上是内堂,怎么都要避讳一下才对。公仪凝心中疑惑,便问洛长熙:“这么晚了,小绵羊为何会来里屋?” “她说了那件事。”洛长熙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今日出宫之时遇着了她,她对我说出自己本是女子。我见她似乎还有别的话,便带她进来了。谁知她才刚开口,正要说到她成亲的缘故,你就冲了进来。” “啊?她竟然说了……”公仪凝也很是吃惊,但很快又想到,“不对啊,方才我还在屋子里的时候,只看见你一个人进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公仪凝一想到季绵阳竟然如此恰好地出现,又如此恰好地喝了那茶,便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莫非真是那季绵阳命中该有此“劫”? “哦……”洛长熙想了想,“我进来的时候,她在门口遇着了景青,说了两句话。” “……” 好吧,那就真是季绵阳活该倒霉了。 洛长熙见她执着地问了半天,心中早明白了一大半,只是面上并不显露,而是又道:“你问完了?若没事了,我这便差人去叫季绵阳过来,接着说……” “哎,别……别去!” 公仪凝急了。 “怎么?”洛长熙挑眉问道。 公仪凝没吭声,她心里想着,洛长熙不是说自己喝了那茶吗?怎么洛长熙还如寻常一般,似乎没什么反应?是喝得太少,还是那药根本没作用呢? 她盯着洛长熙看,洛长熙也正盯着她看。 “公仪凝,你是不是想,为何我喝了茶却没反应?” “什么……什么反应啊……”公仪凝仍在嘴硬,又道,“你真的喝了?” “幸好,我只倒了,却还没来得及喝。”洛长熙懒得再废话了,直接道,“说吧,你究竟在这茶里放了什么?” “没……” “没?”洛长熙索性坐了下来,朝公仪凝没好气道,“既然没什么,那你过来,喝一口给我看看。” 公仪凝不动了,也不吭声了,只可怜巴巴地看着洛长熙。 这一看,便看出不对来了。 因她突然发觉,这一晚的洛长熙特别美。 古怪得很。 洛长熙方才还在见客,头发衣服自然都是整整齐齐的,面容也并未有什么与平日不同的地方,可公仪凝就是有种心砰砰乱跳的感觉。 不会吧?! 她就只蘸了那么一点点茶水而已,难道那药竟然那么厉害! 公仪凝吓了一跳,试着朝洛长熙的方向走了几步。还好,她的身子还是听使唤的,有力气的,并非闻人卿所说的“绵软无力”。但公仪凝再看一眼端坐在那里的洛长熙,还是…… 心跳得厉害。 “洛……长熙。” 反正,她此刻在自己的屋子里,反正,此时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女人……那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公仪凝几步走了过去,直接坐倒在洛长熙的腿上。 洛长熙总算察觉出了不对。 公仪凝媚眼如丝,声调娇柔,面上还有不自然的淡淡晕红。 洛长熙看了半天,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喝了那茶?” “没……”公仪凝一听到那茶就觉得委屈,“我明明只……蘸了那么一点,尝了尝有没有味道……” “……” 洛长熙哭笑不得。 “怎么办……” 公仪凝不自觉地去抓洛长熙的手。这一抓她才感觉出来,自己的手是烫的,而洛长熙的手却有些凉意……舒服得很。她不自觉地抓着那手反复摩挲,舍不得放开了。洛长熙见她如此,知道她此刻正难受着,便也直接动了手,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去解她的衣裳。可公仪凝歪坐在她腿上,斜着身子,实在有些别扭。洛长熙想了想,伸手将一旁桌子上的茶盘茶杯挪开了一处,再抱起公仪凝,令其靠坐在桌上。 “洛……长熙,这……这桌子……” “嗯?桌子怎么了?” “……好像……不……太稳。” 公仪凝浑身发热,只想让洛长熙赶快用那温柔又带着凉意的手抚慰她,可她又明显能感觉到身下的桌子摇摇晃晃,令她心中忐忑,慌乱无措。 “抓紧我便是。” 洛长熙俯身吻住了公仪凝的唇,手也跟着很快探入她的衣内。 公仪凝的身上很烫。 而洛长熙才一碰到她,公仪凝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小猫似的轻哼。洛长熙在她身上慢慢摸索,一点一点地引动她的情念,细细地看她的反应。也许是因那药的作用,洛长熙总觉得公仪凝这一次的模样,较之从前更为妖媚,眉眼之中都含着春意,叫声也尤为勾人。 此时洛长熙已将她的衣衫全都解了,裙子裤子也都褪尽了,只见她白皙柔软的身子微微颤动,还挂着半边衣衫的手,则紧紧揪着洛长熙的衣服,至于那纤细修长的腿则半悬着晃动个不停,似是想要在那不太稳靠的桌上竭力维持平衡,反倒显出怯怯之意,令人怜惜。 洛长熙盯着那腿看了半天,可公仪凝却等得耐不住了。 “洛长熙……” 她这一动,正将两腿叉开,隐秘之处便一下暴露在洛长熙面前。 洛长熙心念一动,手上搂紧了公仪凝的腰,将其放倒,再俯首朝下吻了过去。 公仪凝身上早被撩拨得敏感至极,自然受不得这样的触碰。她想动却又不敢动,只感觉身下的桌子不断晃动着,而那茶盘就在自己耳侧,细瓷相碰之声叮叮当当的,似乎马上就要被她挤得掉下去。可她又忍不住不动,只觉得浑身都似火烧一般灼烫,偏偏那敏感之处还接连不断地袭来兴奋之感,不断冲散她的最后一点神智。 她的身子在桌上滑动,似要下坠。 公仪凝怕得很,只能挨近洛长熙,死死地抓住洛长熙。可要往那一处去,却又离洛长熙太近了,犹如羊入虎口,只觉其侵掠之意更甚,逼得她想退却又不敢,想逃开却又无处可去,只得颤声开口,一壁轻骂,一壁求饶。然而此时她的声调早就变了音,不论说什么话出来,也没了样子,反倒更似欲拒还迎。 最终,她不自觉地将腿绷直了,脚尖挨着了洛长熙的身子,想要踹一脚,却又实在无力,索性就势缠在洛长熙的腰间,哪怕借一点倚靠之力也好。 可洛长熙却伸了手,顺着她那腿摸了下去。不过只是手心滑过,却令公仪凝又是一阵嘤咛轻颤,竟不能自已。 洛长熙欺身伏了下来,目光灼灼。 “以后还敢不敢下药了?” “不……不敢了……” 公仪凝情迷意乱,声调嘶哑。 洛长熙在她面上轻啄一口,重新将其抱了起来,不假思索,直接朝内室卧房而去。 “洛……长熙?” “天晚了,该歇息了。” “……” 第二日,公仪凝总算明白了何为“绵软无力”。 外边已是天光大亮,竟是难得的晴日。然而她却懒懒伏在床上,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只觉得又累又乏,一点都不想动。 洛长熙早早便起身入宫了,走之前还好心留了话,叫红菱炖些滋养之食与她吃。 可她此刻…… 只想在这床上赖一整日,瘫软成泥。 谁知她还没躺多久,就听见外廊似乎有人说话。公仪凝虽然身上疲软,可还算有几分精神,凝神听了一会儿,听出是景青与红菱在说话,便哼着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红菱听见了,便赶紧进来回话:“是景小姐来找小姐,奴婢与她说小姐身子不适,正躺着歇息。” 公仪凝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昨日下的药被季绵阳喝了一杯。 “让她进来。” “这……” “这什么这,都是女子……有什么好避讳的……” 公仪凝话是这么说,可想了想,还是将身上的衣裳拉齐整了,又将被子扯好。再一抬头,便看见景青走了进来。公仪凝早做好了准备,最糟也不过是景青气急了,若要骂她也好,恨她也好,她都豁出去了,反正有洛长熙在,景青总不能一刀杀了她吧?最好嘛,自然是景青喜孜孜地来向她道谢…… 可她却料错了。 景青的面上既无怒意又无欣喜,而是…… 有些低落。 公仪凝暗自吃惊,难道喝了药的人是季绵阳,被“吃”掉的却是景青?不会吧?想想自己,才试了一点便成了那副样子,季绵阳至少喝了一大口,难道就没有“绵软无力”?还是说,那所谓的“绵软无力”竟然是事后“绵软无力”…… 公仪凝胡思乱想了一气,又去细细打量景青。 低落是低落了点,可精神还算不错,不可能是被季绵阳给“欺负”了吧。 景青自然不知公仪凝在想“绵软无力”之事,也没留意到公仪凝此刻的“绵软无力”,而是一进来便直接问道:“你与殿下早就知道……是不是?” 公仪凝一晃神,明白了过来,景青是说季绵阳其实是个女子之事吧。 “是……” “为何不告诉我?”景青又问。 “这个……”公仪凝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毕竟是他人私隐,而且……洛长熙说事关重大,让我不要说。” 景青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干什么呀?”公仪凝愈加糊涂了,“你们昨夜难道……” “你……你住嘴!” 景青一听到“昨夜”两字,又变回了那副被人踩了尾巴的模样,只是面上浮了一层可疑的淡淡绯色。 “哦……”公仪凝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她人呢?” “……” “说呀。” “她……还躺着。” “哦……” “你——” “我怎么了?”公仪凝笑得格外开心,“既如此,你干什么还摆出一副被人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倒霉相?以后好好待她便是了。” “可是……”景青说了一半,又低了头,不说了。 “急死人了!”公仪凝差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可想到自己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衣衫不整”,又按捺住了,接着道,“到底什么事?你怎么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利索不干脆!能有多大的事呢?不就是把小绵羊给……那什么了吗……” “你……” “我?我可没把小绵羊怎么。”公仪凝故意气她。 景青恼羞成怒,可又心知公仪凝说得不错,一口气憋了半天,最终也没发出来,而是又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 “什么如何?” “我……”景青一咬牙,却总算说了出来,“我想……日后好好待她,却不知道……她肯不肯,愿不愿意。” 公仪凝总算明白了,这么说来,昨夜必然是稀里糊涂就那什么什么了,然而景青却只顾着床事,却没问清楚人家小绵羊的心意。如今,景青清醒了,却怯了,怕了,担心那是一场“误会”,于是,便纠结了。 公仪凝略略思忖,总算说了一句靠谱的话。 她道:“你这话不应与我说,而是……该去问她,令她明白你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网又抽了,被虐得想哭,从早上九点开始到现在死都登陆不上…… 还好最终想到还有无线网卡,于是用卡得要死的本子上来更新了OTZ 这章写着写着又变成了肉→_→或者肉渣? 最近似乎肉太多了,吃多了大概也会腻?所以暂时没有了…… 至于小绵羊的秘密和往事以及与景青的纠葛就不放正文V章了(我还没写!),等有空的时候写了放支线番外里。如果今天写完了就晚点更,大家可以下午或者晚上来去我的专栏里刷新试试看,我就不做链接了…… 贵妃党也不要着急,下章开始进入公主姐姐和贵妃的纠葛。 比较起来她们两人的事情会复杂一些。 还有,七苦什么的大家忘记吧,不会再有七苦了……→_→除非你们强烈要求看七苦,那我就考虑一下…… 第071章 .伤怀 不知不觉,当初与洛长悦所约定的一月之期转眼已至。 公仪凝一直还记得此事,待洛长熙回府之后,便问她:“都一个月了,你姐姐什么时候告诉你鹰堡的事?”洛长熙面色有点不大好,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先说了另一件事。 “最近皇上经常留我在宫中用膳。” “对!”提到这个,公仪凝还有些忿忿,“我都许久没与你一起吃过晚饭了。那……皇帝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还在想着兵权?” “不是。”洛长熙道,“我猜,还是因那件西陵王求亲之事。” 公仪凝一听洛长熙的话便急了。 “他该不会是想让你嫁过去当什么西陵王后吧?” “我也不知。”洛长熙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他并未直接提到西陵王之事。每次晚膳之时,他只与我闲话家常,说了许多当年我母妃,以及我四皇姐尚年幼时的事,又说可惜我并不在宫中长大,还说若我母妃仍在,也许我与四皇姐也不会如今日一般孤苦无依。最后,便是一面感怀一面自责,说他虽为长兄,却令我与四皇姐至今未嫁,平白惹来许多闲言碎语。” 说到伤心之处,洛明德甚至眼圈微红,声音哽咽。 他如此暗示,洛长熙只能想到西陵王求娶公主一事。 原本西陵只是附属之国,即便求娶,也在宗室之中找个女子封为公主,再嫁过去。可西陵虽然不战而降,毕竟还是有些实力的,洛明德心有忌惮,便想给足那西陵王的面子。 然而后宫之中,只有洛长悦与洛长熙年纪相当,又是未嫁之身。 洛明德毕竟不敢逼迫。洛长悦与洛长熙缘何未嫁,说到底还是为了大巽。若逼得急了,实在有损洛明德的仁德之名。 他只好与洛长熙聊凌妃,聊兄妹之情。 其实,提到凌妃,洛长熙的心里亦有些不舒服,她坐在一侧垂首低眸,连喝入口中的酒也略带苦涩。洛明德看出她面色沉郁,免不得又劝了好几句。 只是,洛明德一定想不到,她这不舒服,并不如洛明德所想的那般。她心中的确伤痛,尤其听见那些往事之时,竟有些不能自已。可她所伤所痛,却不只是为凌妃早逝,更不是为洛长悦与她自身。 她毕竟不在宫中长大,不受规条约制,便多少存着一些“大逆不道”之想。自她看来,洛明德所言的那一切—— 凌妃之苦,洛长悦之苦,她自身之苦,倒的确不是洛明德之责。 若真要怪,只能怪命该如此。 “……我从前想着,若是当年母妃不入这深宫,她便不会如此。那么四皇姐与我也不会是公主,亦不会如此。”洛长熙对公仪凝道,“可后来我又想,她既是凌家女儿,必定是要入宫的。可若她不是凌家女儿,谁又知她会遭遇何等际遇,说不定比入了宫还要不好,亦有可能。想着想着,自己都糊涂了。” 公仪凝也被她绕糊涂了。 “那……后来你想明白了?” “后来,我在外多年,见过许多女子。”洛长熙又道,“不说远的,只说我回京之后,我们遇着的这些女子,哪一个不是聪明伶俐,才智过人,可偏偏她们人人都在苦痛之中挣扎,命不由己。于是,我明白了,这世间女子皆是如此,被人忽略看轻乃是常事,不为别的,只因她是个女子。” 即便如洛长熙自己这般,,已算是个异于寻常女子的不认命不信命之人,可最终被人所议所忧,仍是“未嫁之身”。 “世人若论起什么厉害女子来,总免不了说上一句‘可惜是个女子’,便是此意。” 女子只需“为悦己者容”,女子就该恪守妇德,在家相夫教子。 女子,成不了大事。 若成了,那也是一句“可惜”。 ——她们终归要嫁作人妇。若嫁不了,就是笑话。 洛长熙听到洛明德再提起凌妃之事,便又被勾起了这番心思,再想想凌妃、洛长悦及洛长熙自己,似是都被困于这一句“可惜是个女子”之上了。 “可惜?”公仪凝一掀眉毛,颇有不满,“有什么可惜的?我觉得女子很好,若要让我换成男子之身,我还不肯呢。” “我可没承认这句‘可惜’。”洛长熙笑道,“我只说世人大多如此想法,而这一想法却将天下间的女子都困住了。” 公仪凝想了想,竟然觉得洛长熙所说的确有理。 便是她从前做生意之时,也常因女子之身而被人看轻,后来,她索性便不出面了,缩在后边当起了神秘莫测的“大老板”。 可公仪凝的心思素来刁钻古怪,自然另有想法。 “若真是厉害女子,也没那么容易被困住,总归会要想法子拼一拼,你说是不是?你姐姐不就是如此?” “自然。”洛长熙颔首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日你与我一同入宫。”洛长熙很快道,“一是一月之期到了,也该问她鹰堡之事了,二来也正好告诉她皇上的意思与打算。” 隔日一早,竟又开始下雪了。 此时离年节愈来愈近,宫中已有了些气氛,南苑之中亦可见到忙着布置的宫人。栖芳殿的主人洛长悦素来被洛明德看重,那么,栖芳殿自然成了整个南苑之中最为精心之处。 唯有洛长悦仍然未变,端坐在桌旁翻看手中书卷,神色如从前一般恬淡。 “四皇姐。” “怎么赶在下雪的日子来了?”洛长悦笑容柔和,“冷不冷?” “穿得厚重,又带了手炉,也不算冷。” 洛长熙拉着公仪凝坐了下来,先与洛长悦闲聊了几句。 她们姐妹两人,一个性情温和,却深不可测,一个冷静沉稳,却离经叛道,不过,两人都是心思不外露的内敛之人。这么两个人说起话来,总有种压抑之感。公仪凝听了半天,只觉闷得很,可再看两人神色,却又的确真心实意,毫无作伪。 若她们真不是什么公主,而是寻常人家的姐妹,也许,她们便能亲热许多了。 公仪凝自己是没有亲姐妹的,不过她有情似亲姐妹的姐妹,比如南宫雅,或者,闻人卿也能算得上半个姐妹。她与那两人相处之时,都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偶尔还会嬉笑打闹,几乎无所顾忌。 ——自然,若是与闻人卿,那还是需顾忌一点儿。 洛长悦眸光一转,便看出公仪凝走神了。 “公仪姑娘在想什么?” 公仪凝可不敢将心中的“姐妹”之想说出来,可一时又想不到什么说辞,急惶之下竟将来之前想好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在想……鹰堡之事。” 洛长熙轻咳了一声。 洛长悦却笑了。 “我见你们来,便猜到是为这个。不过……” “不过什么?” 公仪凝见洛长悦十分和善,一时忘了礼数,更不记得自己从前在这位四公主面前一直都是闷声不吭的,不小心便暴露了本性。 可洛长悦只是抿嘴一笑,并无怪责之意。 “不过我暂且还不能说。” “为何?”这回却是洛长熙先问了。 “我也不瞒你们。”洛长悦又道,“这一月里,我与千羽一直在筹谋之事,料想你们也应猜到了几分。” 公仪凝见洛长悦言语亲切,似是也未将她当做外人,便也不那么拘谨了,便接口猜到:“是不是为了离开此处?” “是。”洛长悦颔首道,“我与她想了个法子,离开此处,再不回来。在此计还未达成之前,恕我还不能开口。望你们再多等几日。” “什么法子?” 提到洛长悦与姚千羽之事,洛长熙心中总有些不安。虽然她并非什么固执守旧之人,但无论她们二人过去有过何等纠葛,毕竟此时的姚千羽是洛明德的宠妃,若真有长久之打算,将来所要遭遇的艰辛与凶险实在难料。于是,洛长熙也不顾忌那许多了,只想确认洛长悦的计划,由此来令自己安心。 洛长悦略有犹豫,但还是道:“你应知道,再过几日,西陵王便要来了。” “嗯。” “到时宫中必有大宴……” 姚千羽自幼擅舞,便决定在最近“病愈”,再在那大宴之上献舞。 “细节之处我也不便多说。”洛长悦淡道,“总之是让她先逃出去。至于我,便容易了,说回湖州养病也好,或是别的什么法子都行,毕竟我较于她要自由得多。” 洛长熙听了,也不多问,只是点头。 公仪凝也不问了,她看见洛长熙微蹙着眉,似乎有所思。 最终,洛长熙竟也没提洛明德之言,就告辞离去了。 走出南苑,洛长熙突然停了步子。 公仪凝正满肚子都是疑问,见她如此,便道:“你是不是担心她们?” “嗯。”洛长熙点头道,“我四皇姐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往日所思所想比我要周全得多。可这一回,我却觉得她有些轻率了。” “她自己应当也明白吧。”公仪凝却道,“只是她这件事……不轻率不行。” “什么?” “难道这事还有什么周全之法?” 洛长熙静默不语,她也知道公仪凝所言不错,但说是直觉也罢,或是疑心也好,她总觉得一切并不如洛长悦所说的那般简单。 “你为何又不与她说皇帝的意思了?” “即便说了,也只是令她多增烦忧苦恼。” 两人一时无话,又默默走了一段。 然而,洛长熙又停了下来。 “怎么又不走了?” 公仪凝问了一句,却并未得到回应。她心中疑惑,便顺着洛长熙的目光朝一侧的宫室看了一眼。面前这一处宫室与南苑仅一墙之隔,似乎…… “是……” “对。” “你打算做什么?” 洛长熙很快下了决定。 “既入了宫,又路过了此处,理应进去探一探这位贵妃娘娘的病。”洛长熙淡道,“不知那位贵妃娘娘此刻正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公仪凝想了想,若是自己,定然是在等待。 ——等待重逢之时。 公仪凝这么一想,便慢了半步,眼见着洛长熙已经踏入宫门,走了进去。公仪凝连忙紧走了几步,想要跟上去。可…… 洛长熙进去了,又很快退了出来。 “怎么了?” 洛长熙的面色有些古怪。 “我看见了一个人。” “谁?” “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人……是谁呢……静待下回分解~ 下章出贵妃~怎么说呢……反正这事还有变化→_→ 小绵羊的番外昨天下午更新了,链接还是来一个吧。用电脑看的可以戳,手机的只能去戳我名字进专栏里找了。 之前这番外标题还被人吐槽过,说看起来好像“事后”……(呸!) 第072章 .猜测 直到当日掌灯时分,洛长熙与公仪凝才入了小筑,见到了姚千羽。 之前洛长熙退出来之后,便与公仪凝又回了南苑,在宜春殿内用了午膳,又歇息了一下午,眼见着天色已晚,洛长熙才又提起去找姚千羽。 说是“养病”,可姚千羽的姿态却并没有半点养病的样子。 公仪凝还记得她们上一次来宫中找姚千羽,是因姚千羽暗中施了手段,先打了季绵阳的板子,又封了她的金玉赌坊,还故意令季姑姑在宫门口罚跪给她们看。那一次入宫的时辰已晚,待见到姚千羽时,与这一回也差不多。 可那一次,姚千羽歪靠在睡榻之上,闲适懒散。 而这一次…… 姚千羽竟是盛装,绯衣丹裙,妩媚多姿。至于面容,自是勾眉画目,敷面点唇,一看便知是精心装扮了一番。她全无一点病态,倒还是原来那“第一宠妃”的名头更恰当。 见洛长熙两人前来,姚千羽很快便笑了。 “竟真是你们。”姚千羽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长熙一眼,又道,“本宫还以为是通传的宫女看花了眼,认错了人呢。” 洛长熙并不应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眼神一转,扫了一眼屋内。 这件屋子的布置与姚千羽从前的瑶华宫甚为相似,若不是进来之时便知是何处,她只怕要以为自己误入了瑶华宫。 轻纱帷幔,香烟袅袅,更有一娇艳美人斜坐于榻上,实在赏心悦目。 “镇国公主殿下屈尊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听闻贵妃娘娘抱恙,特地前来探望。” 洛长熙淡道。 谁知姚千羽听了这句之后,笑意更深。 “探望?”姚千羽道,“探倒是探,望也是望,可却偏偏……不是探望吧?” 显然,她注意到了洛长熙的眼神。 洛长熙自走入这间屋子之后,便一直暗自打量。只是可惜,她并未看出什么异常来。 不过,洛长熙也不会再如上次一般,任由姚千羽挑衅。 “据说贵妃娘娘这病来得古怪,吹不得风,更见不了人。”洛长熙眼神一转,朝姚千羽道,“可今日我却在门口见着了……” “那是从前。”姚千羽打断了洛长熙未说完的半截话,而面上神色却不变,只道,“现如今本宫的病好了,有什么见不到人的?若真见不了人,公主殿下又怎么能进来这屋子,见着本宫呢?” 洛长熙淡淡一笑,却也并未再开口。 姚千羽眸光一转,看了一眼公仪凝,又道:“你二人倒真是好得如胶似漆,每日同进同出,总也在一处,简直羡煞旁人。” 按理说,姚千羽这话倒说得不错,只是自她的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却多了几分嘲讽之意,令人格外不舒服。洛长熙虽然有心试探姚千羽,但她生性沉稳,并不急着开口。可公仪凝却是个急性子,之前倒还能忍一忍,可一旦听见有人不冷不热地说她与洛长熙,那便是直接戳到了她的点上,怎么也忍不得了。 不为其他,只因公仪凝心中在乎,便由不得他人乱说。 “贵妃娘娘说得不错,我们好得……‘如胶似漆’,正如……”公仪凝笑道,“正如娘娘与四公主殿下一般。” 此言一出,洛长熙先愣住了。虽然之前她也想过以此事试探一下姚千羽,却也没想过要以这般直接的方式说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 因就在这一刻,姚千羽终于变了神色。 看来洛长悦之前所说的“此事只我一人知道,我并未告诉她”是真的。也不知当时洛长悦是如何说服姚千羽的,总之,姚千羽一个月都没找过她们的麻烦,却也不知她们知晓了自身最重大的一个秘密。 姚千羽一言不发,只是狠狠盯着公仪凝。 “从前民女眼拙,只以为贵妃娘娘厌恶四公主殿下,谁知……”公仪凝却反倒是泰然自若,又朝姚千羽道,“后来才明白过来,贵妃娘娘天生脾性便是如此,越是喜欢一个人,便越是喜欢折磨那人,越是讨厌一个人,面上便越是挂着笑,说着亲热之语,与世人都是反着来的。这么看来……” “你——”姚千羽恼怒至极,将桌子一拍,大声呵斥道,“你给本宫闭嘴!” 然而,正是这一拍桌子的间隙里,洛长熙恍惚看见姚千羽的袖口之中塞了一卷什么白色的东西。好像是…… 信纸? 姚千羽这一下气势逼人,贵妃之威立显。 公仪凝被吓了一跳,觉得脖子有点凉飕飕的,很没出息地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洛长熙看出她的胆怯,便向前走了半步,有意无意地挡了她半边。 姚千羽却也不再装什么样子了,冷笑一声便沉下脸来。 “洛长熙,你跑来这里就是要与本宫说这个?” “不错。” 洛长熙颔首道。 “你想怎么样?”姚千羽气势不减,又道,“你可别忘了,洛长悦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你若敢把本宫怎么样,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自然不敢把贵妃娘娘怎么样。”洛长熙淡道,“我已说过了,我只是听说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前来探望。” 姚千羽冷哼一声。 “此外,还有一言相劝。” “有话就说!” “贵妃娘娘既然知道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洛长熙看一眼姚千羽,才接着道,“便更要……好自为之。” “洛长熙,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娘娘心中定然明白。”洛长熙沉声道,“我今日在门外见着了个人,是个本不应该在此出现的人。” ——是洛明德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李公公。 李公公竟然会出入此处,只能说明所谓的“闭门不见客”已不作数了。甚至还有可能洛明德当时也在小筑之内。原本姚千羽的这一场怪病是为了避开洛明德,更是为了拖延时日计划与洛长悦出逃离宫之事。 可如今看来,此事竟有可疑。 洛长熙对姚千羽本就诸多怀疑,偏偏又让她撞见了这么一件事,那么她便更要上门来警示几句了。 洛长悦是洛长熙在这世上仅剩不多的血脉至亲。 洛长熙绝不容许有人伤害她。 尤其是眼前这人。 姚千羽。 洛长熙还记得洛长悦在提起她名字的时候,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她在用一颗真心在乎这人,因此,世上也仅有这人能将她伤得最深。 “贵妃娘娘……请三思而后行。” 出宫之时,公仪凝问了洛长熙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你姐姐?” “嗯。” “为何?” “告诉她又能如何?除了令她伤痛愁苦……”洛长熙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 “可这样瞒着她,似乎也不好。” 公仪凝以己度人,想到若换成是自己,那她宁可知道真相,也不愿被人瞒着。她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想起在栖芳殿旁侧的暗室之中偷听到的话。那两人从前似是遭遇过许多,大概有背叛,也有误解,好在她们的多年心结全在那一日之中解开了。然而解开之后呢?竟然还不能皆大欢喜,两人面前还有许多阻挠与艰险。 若在此时,又有一人动摇了…… 她们之前所遭遇的那些苦痛,莫非又要再来一次不成? “会不会……”公仪凝又想到一种可能,“这也是她们计划之中的一步?也许……” “不可能。” 洛长熙竟然十分肯定。 “为何不可能?” “若换成是我,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将自己所爱之人推去别人怀中。”洛长熙顿了顿,又说了一次,“无论如何。” 公仪凝不说话了,因她知洛长熙说得不错。 不管是洛长熙还是洛长悦,她们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 “那……怎么办?” 这一问,洛长熙许久未答。 直到马车出了宫门,走过了长长的官道,绕进了福泰街里,又停在了公主府的大门口。 公仪凝以为洛长熙不会再开口了。 然而,洛长熙却又叹了一口气。 “再……” “嗯?” “再给那个姚千羽最后一次机会。” 洛长熙这一句话,是回答公仪凝的,亦是对自己说的。 这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两日,整个长安城都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触目只觉天地之间尽是银光闪耀,十分灼目。 皇长子洛昶之的课早就停了,洛长熙也落得清闲,躲在府中偷懒。 等再过几日,西陵王与他的使臣团便要入京,到时洛长熙必定又要忙一阵子。 一说起这个西陵王,公仪凝便满心都是敌意,一会儿说那番邦男子必定丑陋不堪,一会儿又说其不战而降,定然是个只知享乐的怕死鬼,纵情声色的昏王。洛长熙听公仪凝说得忿忿,心知她是在吃莫名的醋,免不了要安抚几句。 可一旦洛长熙提到“吃醋”之说,公仪凝就不高兴了。 “谁吃醋了!”公仪凝瞪着眼睛,“我这是在为你姐姐担心!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这个西陵王他要娶你姐姐可怎么办?” 洛长熙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 “是,你说得极是。” “我这般为你姐姐考虑,是不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之人?” “嗯,没错。” 洛长熙忍着笑,却还不忘凑过身去亲一口,以作“嘉奖”。 这本是两人“闺房之乐”中的玩笑话,却不料,没过两日竟成了真。 洛长熙突然被洛明德召入宫中,说是有急事相商。待洛长熙一入御书房之中,洛明德便递给她一册文书。 “西陵王的上书。”洛明德沉着脸道,“你看看。” 洛长熙心中不安,赶紧打开手中文书,细细看了一遍。 “没想到啊。”洛明德叹了口气,又道,“那西陵王竟然突然上书,说多年前曾与承襄公主有过一面之缘,恳求迎娶其为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贵妃……出来了→_→ 下章可能会出现新人物,当然也是本文最后一个重要(?)人物…… 昨天看到通知说今天网页可能会有问题,早上来更新果然一刷就是报错,卡得要死,也有人跟我说手机刷不开……好虐……祝福大家顺利刷开……_(:з」∠)_ 第073章 .西陵 两日之后,西陵使臣团一行入了长安城。 当日夜里宫中大宴,为西陵使臣团接风洗尘。 公仪凝早早便与洛长熙说要入宫去看热闹,洛长熙心知她是要去“看”那个西陵王,倒也并未拒绝。洛长熙思来想去,最后干脆将她扮成了个随侍的宫女,带着一起入宫了。景青也是要入宫的,她见洛长熙带了公仪凝去,便也动了心思,想带季绵阳一起去。谁知季绵阳直接拒绝了她。 “我还是不去了……”季绵阳见景青有点不乐意,连忙又补了一句,“我今晚就留在公主府内,等你回来。” 景青刚皱起眉头,便听到了后半句,一下便又高兴了起来。 其实景青早就与洛长熙提过,说想让季绵阳也搬入公主府内来住——自然,是与她一起住在对面的厢房之中。 洛长熙倒是没什么意见。 可季绵阳却不肯。 “这……成何体统?” 景青愤愤道:“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我们两厢情愿,还不许住在一处了?” 季绵阳的脸一下便红了。 “我……” “你?你什么?” “我此时还是个……‘男子’。” 季绵阳无奈地提醒了一句。 洛长熙与公仪凝都是女子,便是住在一处,相处之间亲密一点,也几乎没人多说什么。可她季绵阳却还是“男子”,还是个已经成了亲的“男子”,而景青又是个未嫁的女子,这两人若是住在一处…… 简直不可想象。 景青也知季绵阳说得不错,只能认了。 于是,她们两人真正互明心意之后,却仍然很少有机会能单独见面,更别说其他,比如……恩爱之事。景青自知道季绵阳是女子之后,便愈发觉得季绵阳之秀美柔曼令她心动不止,有时竟好像有些不能自已,莫名就想与之亲近,可偏偏不得机会。 季绵阳虽然羞涩,却并不拒她,真正阻拦她的是“时机”。 然而此时,季绵阳竟主动提出要留下过夜,景青自然心中欢喜。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听到外间的公仪凝已高声催促,景青才恋恋不舍地与季绵阳告别。 季绵阳细细看她神色,心中越发觉得好笑。 景青性子简单,心思纯澈,几乎不太遮掩情绪,也正因为如此,才更令她觉得可贵。 季绵阳笑了笑,又跟着追了一步,凑上去在景青的颊边亲了一口。 “早些回来。” 等得不耐烦的公仪凝正跑回来喊人,一探头便看见了,接着便捂着嘴笑个不停。季绵阳低了头,转身便跑进屋里去了。 景青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公仪凝一眼。 “你瞪我做什么?”公仪凝笑嘻嘻道,“瞪我我也看见了!” 景青冷哼一声,没搭理公仪凝。其实,景青是在埋怨公仪凝的出现,实在来得有些讨厌,害得她还有话没来得及与季绵阳说。但转念一想,反正季绵阳在府中等她,她们还有一整夜……可以慢慢说。 天寒地冻,几人都不骑马,而是坐了马车入宫。 上了马车之后,公仪凝见景青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口嘲笑了她几句。景青正好心中不满,便也开口与她相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十分热闹。 洛长熙干脆靠在另一侧,看着,听着,却绝不加入其中。 一直到入了宫门,两人才停了下来,还是因景青要先下马车出去打探消息。此次西陵使臣团入京,负责护送的是洛长熙麾下的襄南军。毕竟襄南军久在南疆,对西陵也较为熟悉。只是洛长熙现在不太管襄南军的事了,每月只听回报,多数时候都交由手下将领自行做主。一来的确是没什么大事发生,二来则也是她想顺从洛明德的意思,慢慢将襄南军的军权放下,将来再还回去也容易。 但西陵王此次来京之事却牵涉到了洛长悦,洛明德意味不明,洛长熙自己也不便出面过问,便让景青留了心,特地喊了心腹在宫门口守着,先问一次话。 景青去了许久才回来。 回来之时,景青面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殿下,那位西陵王……” “怎么样啊?”公仪凝抢先问道,“是不是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还是一看便知纵欲过度的糟老头子?还是……” “呸!”景青白了她一眼,“都不是!” “那是什么?”公仪凝不服气道,“总不会是个清秀的小白脸吧?” “是个……”景青说了一半才回过神来,又朝公仪凝道,“我都被你绕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那个西陵王根本就没来!” 此言一出,连洛长熙也吃了一惊。 “没来?什么意思?” “此次带着西陵使臣团入京的并非西陵王,而是西陵王的王妹阿娜靖公主。”景青接着道,“据说这位公主在西陵的地位极高,不但名分上仅次于西陵王,实权也是有的,若西陵王不在时,见公主谕令如见王上。” 公仪凝也听得有些咋舌,惊道:“不过是个公主……这么厉害?不对,洛长熙也是公主,而且还是皇帝敕封的镇国公主,可也没这么厉害。你是不是打听错了?” “绝不会错。”景青看出公仪凝对南疆边地的境况不甚了解,便转头又朝洛长熙道,“殿下应该知道,南疆蛮族尚武崇力,对男女之差反而看得比中原地区要淡得多。传说这位阿娜靖公主是个有勇有谋的厉害人物,在族人之中颇有声望,在西陵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她的族兄西陵王。” 洛长熙点了点头,又道:“那为何会是这位公主来?西陵王自己怎么不来了?” “怪就怪在这儿。而且此事……竟然是西陵使臣团到了京内才向皇上言明的。”景青也很是疑惑,“据说西陵王本是要亲自前来,但走到途中却突遇急病,不得已之下只得返还,又说此次来朝事关重大,西陵王也不敢托与旁人,便让这位西陵国最尊贵的公主代兄前来觐见,并发了诏令与她,令其在大巽朝贺期间,全权处决一应事务,西陵任何人不得过问。” 公仪凝惊诧道:“全权?!” “不错。”景青颔首道,“包括求娶大巽公主一事,也在其内。” 其实,洛长熙从前是听说过这位西陵公主阿娜靖的。那时整个南疆部族之中,一直流传着这个阿娜靖的事迹,几乎将其说成了天上的神女,越传越是邪乎。尔后,西陵部族已不战而降,而这位传说中的厉害女子却一直都未出现。于是洛长熙便以为,这大概是那些南疆人自己给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与幻想。 然而,此人竟然真的存在。 不但存在,似乎这个阿娜靖还真有些手段。不然,她一个无权无责的女子,若只凭着公主的身份,又怎可能拿到西陵王“全权处决”之诏令。 “皇上怎么说?” “皇上并无什么不悦之色,先是令皇后与姚贵妃出面招待这位公主。可那阿娜靖公主却说自己是代西陵王而来,是来谈政事而并非后宫事。皇上这才重视起来,不但亲自接见,更对其大加赞赏。今夜之盛宴,便是为这位阿娜靖公主所设。” ——实在古怪至极。 西陵王突遇急病本就令人生疑了,而这位阿娜靖公主更是来得莫名其妙。然而最不合寻常之处在于,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西陵王竟一直没有上书禀明,而是任由着这位公主一路上京,到了朝内再出面解释。 原本洛长熙便一心关切所谓的“西陵王求亲”之事,因此事事关洛长悦。而此刻却又突然冒出了个莫名其妙的阿娜靖公主,细想起来,只怕还可能涉及到南疆边地安危,洛长熙便愈加重视起来。 公仪凝见洛长熙不再开口,心知她在想事,便又与景青讨论了几句。 三人一路向前,直朝此次设宴之地而去。 洛明德大概真的极为重视那位西陵的阿娜靖公主,此次宴会设于整个皇宫之中最大的宴客之殿——明晖殿。远远便可见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宫人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停。 “咦,那个该不会就是你说的什么公主吧?” 洛长熙还在低头思索,却突然听见身后的公仪凝朝景青问了一句。 “哪儿啊?” “就在那边,顺着长廊正朝这边走过来的那群人……最前边的那个。” “大概……是吧。” “大概?” “我又没见过那个公主。” 紧接着,公仪凝与景青又在后面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讨论起长廊上正走来的女子之容色。 “她长得……真漂亮。”公仪凝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说起来,我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了,可如她这般明耀的女子实在少见。” “明耀?” “对呀,就好像……” “嗯?” “连日月之辉都夺不走她的光华。” 听到这儿,洛长熙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不远处长廊之上,的确有人正朝着明晖殿而来。洛长熙一眼便看见了公仪凝与景青正在议论的那个女子—— 明耀…… 的确适宜形容这样的女子。 她生得的确动人,却绝不是因为容色而令人产生那样的感觉。 “其实,我觉得她看起来挺讨厌的。” 公仪凝突然又小声说了一句。 “讨厌?” “你看她呀。”公仪凝又道,“满脸都是倨傲之色,仿佛这天底下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进入她的眼中。” 正是如此。 洛长熙觉得公仪凝所言不差。 然而公仪凝话音才落,那个“倨傲”的女子却突然顿住了步子,朝长廊对面看了过去。 她在看什么? 这边的三人都有些好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一处—— 自宫门进入,正往这一处而来的,是总是带着平和温婉的微笑,永远保持着大巽朝公主风华的洛长悦。她仍坐在滚轮木椅之上,由几个宫女环绕而来。 长廊上的阿娜靖看了一会儿,面上突然浮起了一丝笑意。 “洛长熙,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阿娜靖公主看着你姐姐的时候,笑得好像很……” “狡猾。”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差一点点就断更了……所以,这么想来,迟更是不是还不算太糟?(我不要脸→_→) 下一章有公主,公主和公主(好多公主……),当然,也一定会有贵妃…… 第074章 .盛宴 此次明晖殿盛宴之上,坐的大多都是内宫之人,外臣并不在此列。 洛明德坐于高台之上,皇后与姚千羽分坐左右相陪。 姚千羽早在两日之前便“病愈”了,之后便重新搬回了瑶华宫。经过一场怪病之后,洛明德对她的恩宠不但未减分毫,似乎比之前还更要盛。 接着便是洛长熙与洛长悦,她们姐妹两人这次并未坐在一处,而是分两席坐于高台之下侧,至于上位贵席则坐的是那位西陵公主阿娜靖。 洛长熙入了内殿之后,便一直留心那个西陵公主阿娜靖,观其言谈举止,倒真有种睥睨天下者才有的气势,若她不是个女子,只怕旁人真要以为这便是西陵王。也难怪公仪凝觉得她讨厌,这样的锋芒毕露之人,的确不太招人喜欢。 此时,阿娜靖正在与洛明德说话。 阿娜靖的汉话说得极为流利,对中原之事也毫不生疏,无论话题聊到哪一处,她都能侃侃而谈,颇有见解。若说到南疆之事,更是眼光独到,句句犀利。 之前未入大殿之前,洛长熙一行人与阿娜靖在长廊之下乃是初见。 那时第一眼看过去,她们三人还只觉阿娜靖姿容气度令人瞩目,然而到了此时,便是之前说“讨厌”的公仪凝也对其有了几分心折。 “那个西陵公主……好像真的很厉害。” “嗯。” 洛长熙眸色幽深,心中疑惑更甚。 照眼前来看,这个阿娜靖绝不简单。但若西陵真有此人物,西陵王之前又为何那般轻易便不战而降?即便西陵王昏庸无能,依景青打听来的说法,这位公主在西陵的地位与声望并不弱于西陵王,她不但并未出面阻拦,甚至还蛰伏不出,莫非西陵另有后招? 事关南疆,洛长熙难免想了许多。 阿娜靖却将眸光一转,落在了洛长熙身上。 “……皇上乃仁德之君,朝内几位公主亦不逊色,尤其镇国公主之威名,远慑南疆,阿娜靖敬仰已久,今日竟有缘得见,心中实在欢喜。” 阿娜靖的这番话说得极为真挚,只是面上的神色却并不像是“欢喜”。 洛长熙端了酒站起身来,也跟着回了几句。 两方遥遥相对。 洛长熙看过去的眼神是审视与警惕,可阿娜靖面上却是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端坐于高台的洛明德却好似并未看出什么异样,而是在上笑道:“仔细想来,今日宴席之上倒有好几个公主,个个都颇具才干,尤其你二人……仿佛有几分相似,依朕看来,你们该多亲近亲近,说不定来日倒能成为知己好友。” 阿娜靖听了这话,唇边又勾起一丝笑意。 “若能与镇国公主结成知己,阿娜靖死而无憾。” “公主言重了。” 洛长熙不咸不淡,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句带过。 “镇国公主莫不是嫌我是外族蛮人,不肯结交?”阿娜靖竟并不放过她,又接着叹了口气道,“阿娜靖也知自己是高攀了。” “并无此事。”洛长熙无奈道,“只是……” “那么就是阿娜靖误会了。”阿娜靖直接打断了洛长熙的后半句话,又笑道,“今日能交上镇国公主这个朋友,实在三生有幸。”说完,她也不等洛长熙回话,便朝其遥遥举杯,接着一饮而尽。 洛长熙无法,只好也喝了一杯。 待她重新坐下,公仪凝立刻凑了上来,小声嘀咕了一句。 “喂,洛长熙,你也太弱了吧……” “……” “平时对我倒是凶神恶煞,怎么一放出来就这般没用,竟被一个番邦公主堵得没话说,啧啧。”公仪凝说完了洛长熙,又忍不住瞟了一眼坐在贵席之上的阿娜靖,“说来也奇怪,这个阿娜靖自上了宴席之后,便一直说这个好,又赞那个厉害,总之,这席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她夸了一遍,却偏偏……” “什么?” “偏偏漏了一个人。” “嗯?”洛长熙倒是没留意到这一点,“谁?” “你姐姐——四公主。”公仪凝说着,又看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洛长悦,“不过,四公主今夜也很奇怪。” “的确。” 这一点,洛长熙倒是注意到了。 其实,洛长悦端坐的模样与往日并无什么差别,仍是那副温婉和善的模样。但洛长熙与公仪凝都看出来了,洛长悦只是看似平和,实则却是心不在焉的。尤其公仪凝坐在略后于洛长熙之席的暗处,既不担心有人会看见她,又正好能将整个席上的人都收入眼中。反正百无聊赖,她便将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 “……她们这些人啊,都故弄玄虚得很。” “什么?” 洛长熙没听懂。 “你姐姐在偷看姚贵妃,姚贵妃却故意看都不看她一眼。”公仪凝压低了声音道,“至于那个阿娜靖公主,她又在偷看你姐姐。” 洛长熙正饮了一口酒,听到这一句,她差点就将酒水呛到了鼻子里。 “你又胡说什么?” “真的!”公仪凝一口咬定,“虽然她遮掩得很好,却还是露了马脚。我公仪凝可是开赌坊与青楼起家的,什么‘眉来眼去’瞒得过我的眼睛?” “……” 听公仪凝这么一说,洛长熙又想起,她们方才入席之前,在殿门口遇见阿娜靖时,阿娜靖突然停下步子就是在看洛长悦,当时,她面上还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不过,洛长熙再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西陵王想求娶我四皇姐为王后,那阿娜靖总是留意她也没什么奇怪的。” “倒也是。”公仪凝点了点头,却又道,“可我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不知道。”公仪凝也说不清楚,“反正……都古古怪怪的。” 她们在底下叽叽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席上却已经喝了好几轮。不多时,又有乐师舞姬鱼贯而入,上前献艺。难得洛明德兴致高昂,众人都陪着凑趣。 台下一曲已罢,姚千羽突然开口了。 “难得皇上今日高兴,臣妾也想凑个热闹。” 此言一出,席上几乎所有人都将眼神转到了姚千羽的身上。洛长熙只留心洛长悦,见她抬头看了一眼,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垂眸盯着面前的酒菜。 而公仪凝却突然推了洛长熙一把。 “快,快看那个阿娜靖!” 洛长熙闻言转头。 ——竟是真的。 阿娜靖并未如大多数人那般去看座上的姚千羽,而是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着下巴,正紧紧盯着对面的洛长悦。 那样子…… 十分古怪。 ——她像是在极认真地看着什么,可过了一会儿,那眼神竟变得飘渺至极,又好似什么都没看。 之后,阿娜靖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中酒杯。 接着,她的唇角又勾起了一丝笑。 “怪不怪?” 公仪凝又伸手戳了戳洛长熙。 “是……有点怪。” 此时,台上的姚千羽却已说到了重点。 “……臣妾一时有些技痒,也想献上一舞。” “朕记得爱妃许久都不曾跳舞了。今日竟有此雅兴?”洛明德虽然有些意外,面上却也有些欣喜之色,又笑道,“看来……只怕还是阿娜靖公主有面子。” “皇上说笑了,是阿娜靖沾了皇上的光,才有此眼福。” 阿娜靖心思敏捷,即便“古怪”,答起话来却也绝不含糊。 于是,公仪凝对其又多了几分敬服。 “这样的人……简直不是人!” “……” “人精!” 还好,公仪凝还记得补充了一句。 洛长熙哭笑不得,闷声道:“我怎么觉得……你自入席之后便一直在看她。” “怎么了?她生得好看又浑身古怪,当然要多看看。”说到这儿,公仪凝转眸看了洛长熙一眼,突然低声笑道,“喂,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 说真的,洛长熙的确有些酸意。 毕竟…… 若自己的女人对自己不管不问,光盯着别人看个不停,还要夸赞对方“好看”,不管换成是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但洛长熙只是心里想想,嘴上是不会承认的。 她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朝公仪凝辩解道:“我只是……提醒你。” “提醒什么?” “今夜真正值得留意的……”洛长熙这次却不是胡说,“应该是姚贵妃的那支舞。” “什么?舞?” 很快,公仪凝便反应了过来。 因为她一抬眼便看见洛长悦,而洛长悦竟然十分紧张。 难道…… 这便是她们两人筹谋了一月之久的计策? 姚千羽得了洛明德的首肯,早就下了席去换衣。待她再次走入殿内之时,竟已是另一番模样。她身居贵妃之位,入席之时的梳妆自然是高髻广服,极尽雍容华贵。而此刻,她却几乎卸尽了钗环,只挽了一小圈花髻,其后长发随意披散于肩上,上身着一件素色的窄袖掐身短衣,将其玲珑有致的身段包裹得极为突出,□则是一条同色长丝舞裙,飘逸动人。 此番装束,不见往日浓丽,竟是难得的清雅秀丽。 洛明德似乎也觉得新鲜,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颔首笑道:“果然与往日不同,看来爱妃早有准备。”姚千羽的妆容服饰虽然变了,可性子却是不变的。听了此言,她妩媚一笑,开口亦如往常一般,皆是软语娇声。 “臣妾既要献艺,自然要有几分手段,才敢拿出来。” 洛明德听了,更是高兴。 “妙得很!” “不过……”姚千羽顿了顿,又道,“臣妾这一支舞有些古怪之处,故而不能在这明晖殿中跳,得烦请皇上与众位挪个地方才行。” “哦?”洛明德愈加好奇,“什么古怪之处?” “若说出来可就没趣了。”姚千羽掩口笑道,“只是……此舞如此麻烦,却不知皇上还愿不愿意看?” 洛明德显然很有些兴趣,但他却也并未直接答话,反倒朝阿娜靖问道:“阿娜靖公主怎么说?” “阿娜靖只怕皇上不让看。” 阿娜靖玩笑道。 “朕可没那么小气!”洛明德笑道,“爱妃你尽管说,这舞要挪去哪儿看?” “此舞……名为《醉花林》。此时正值隆冬,屋外一片孤冷凄清,纵使有‘林’却也无‘花’。臣妾这一舞,便是要让这寒冬开出春花。既是春花,便绝无在室内开放之理……”姚千羽眸光闪闪,一字一句道,“那么,就请各位移步殿外,在廊下观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些转萌双公主的人的节操呢……(好吧……可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节操这一说……) 下一章贵妃跳舞~大家想不想看?(^U^)ノ~YO 第076章 .执念 洛长熙听了阿娜靖的说法,心中已有了数。 ——只怕她真猜中了。 但事关洛长悦,洛长熙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只稍顿了片刻,洛长熙便又道:“阿娜靖公主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她这时突然提到“公主”两字,其实也是想提醒阿娜靖,今夜这一支舞纵然有古怪,也与她西陵的公主没太大关系。此时是在大巽后宫,就算要管,也轮不到她来动手。 阿娜靖聪明绝顶,自然一听便懂了。 但也正因她是个聪明人,便不会不经思考便做什么冲动之事。既然她选择了自秀春楼众人之中第一个赶来此处,便已是想好了,定要插手此事。 “的确。”阿娜靖笑了笑,“那位姚贵妃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娘娘,怎能莫名其妙便消失不见?阿娜靖今夜既然喝了皇上的酒,就也想为皇上出一份力。相反……”阿娜靖说到此处,停顿了半晌,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长熙一眼,才接着道:“皇上御封的镇国公主却似乎很不想让阿娜靖查下去?” 两人相对而立,互不相让,仿佛之前所谓的“知交好友”一说从未存在过。 洛长熙既称其“西陵的公主”,那阿娜靖也不客气地以“御封的镇国公主”回敬。 其实早在洛长悦朝她露出那般表情之时,洛长熙便明白了,姚千羽这一支舞,定然就是之前洛长悦所说的“了结”之法。洛长熙虽对那个姚千羽并无好感,但她只要一想到洛长悦的眼神,便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 “此事的确不寻常。”洛长熙放缓了口气,又道,“不过,既然你已抓到了可疑之人,便交由我来处置,如何?” “阿娜靖只知镇国公主统领襄南军,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起内宫之事了?” “那么西陵的公主便更无此资格了。” 洛长熙面色一沉。 她已看见洛明德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走上了楼。 “皇上请两位公主过去回话。” 洛长熙叹了口气。 可奇怪的是,阿娜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然而她却并未再看洛长熙一眼,而是将眼神转向了对面的秀春楼上。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 两人下楼之时,洛长熙又想起公仪凝的说法,思来想去,这个阿娜靖果真古怪得很,她终于忍不住问了阿娜靖一句:“你方才在阁上……看什么?” 阿娜靖脚下顿了顿。 “看……” 阿娜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我的执念。” 执念? 洛长熙微微一怔。 “洛长熙。”阿娜靖却又很快转了话题,说道,“从前我因未能在战场上与你一较高下,而满怀遗憾。如今终于见到了你,却觉遗憾更深……” 洛长熙不知她为何如此说,便也不答话,只等着她的下文。 “……只因我一眼便看出来了。”阿娜靖笑道,“根本就不必去战场上较什么高下。若我们真成对手,你必定会输给我。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 “战场之上,生死不过一瞬之念。”阿娜靖道,“可你却是我见过的最易心软之人,真是难以想象,你这样的人身为一军统帅,襄南军究竟是如何平定南疆的?” 阿娜靖此言说得有些难听,但洛长熙并非小气之人,听了这话也不如何恼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本就是人,而非神,南疆也并非杀夺而来,你也说了,是平定。” “依你所言,我岂非成了神?” 阿娜靖毫不客气,口气之中颇有嘲弄之意。 “也许。”洛长熙却笑了,“不过,即便是神,亦是有弱点的,你忘了……” “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你的执念吗?” 此时两人已走至秀春楼之下,阿娜靖正欲上楼,听得这一句,她却又停了步子,朝洛长熙笑道:“你又天真了。” “天真?” “是执念……”阿娜靖并不看她,只是道,“却并非弱点。” 此言似是回答洛长熙,又像是…… 在说给她自己听。 洛长熙不置可否。而阿娜靖也不再多言,而是当先走了上去。然而她才走上二楼,便顿住了步子,回头朝洛长熙道:“方才我还笑你天真,如今我才知,我也天真了。”洛长熙莫名其妙,也向前走了两步。此时,洛长熙终于明白了阿娜靖的意思。 因为,她看见了大巽后宫之中的第一宠妃姚千羽。 ——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人。 姚千羽仍是初时之装扮,头上盘了一小圈花髻,上身着一件素色的窄袖掐身短衣,唯一变化的是,□那件素色长丝舞裙已变作花裙……竟与众人在秀春楼上观赏到的跳舞女子一般无二。 “……皇上定然被我吓了一跳,是不是?” 姚千羽正笑盈盈地看着洛明德。 “朕还以为……”洛明德说了一半,又笑了,“爱妃这一支舞可真是将朕吓了一跳。” “臣妾从前什么舞没跳过?再怎么跳也跳不出新花样来了,只好……”姚千羽笑道,“动一动歪脑筋,耍点小花招,吓你们一跳。” 洛明德又是一阵笑。 “实在胡闹!” 洛长熙与阿娜靖对看了一眼,慢慢走了过去。 洛明德看见两人,又对姚千羽笑道:“你看,就因为你这一胡闹,把大巽与西陵的两位公主都吓坏了,一个个都抢着去找你出来。” 姚千羽面色不变,竟还十分淡然地朝着洛长熙与阿娜靖点了点头。 “两位公主费心了。” 洛长熙想要开口,却又开不了口。她已经远远地看见,原本应该坐着洛长悦的位置已经空了。那么…… 然而,洛长熙不说话,阿娜靖却开口了。 她朝姚千羽笑道:“贵妃娘娘心思玲珑,真是令人佩服至极。只怕今夜于秀春楼上观舞之人,全都被贵妃娘娘给骗了。” “早就听闻阿娜靖公主才智过人。”姚千羽似笑非笑道,“本宫的小小手段竟然能骗得了阿娜靖公主,实在荣幸之至。” “贵妃娘娘手段高明,阿娜靖原本就……”阿娜靖淡道,“望尘莫及。” 姚千羽闹了这么一出,洛明德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兴致高昂,亦觉得秀春楼上是个观赏歌舞的好地方,便吩咐之前的乐师舞姬全部挪来昌明阁献艺。 待阁中歌舞再起之时,洛长熙与阿娜靖也回到了原本的座位上。 洛长悦已走了,而原本留在她身边的公仪凝却还在。见到洛长熙回来,公仪凝赶紧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 “怎么回事?”洛长熙低声问她。 “这不就是个走江湖卖艺的戏法吗?”公仪凝小声嘀咕道,“你和那个西陵公主跑去对面昌明阁时,姚贵妃就突然自秀春楼之中走了出来,还向皇帝说,这叫什么……□之术,接着便说此举亦是这支舞的一部分,摆明了是故意戏耍大家的。” 洛长熙顿了顿,又道:“我四皇姐……” “四公主……”公仪凝迟疑了一下,将声音压得更低,才道,“她好像不太好。” “不太好?” “姚贵妃一出来,她就面无血色。”公仪凝又道,“之后听了姚贵妃说了两句话,她却反而镇定了,向皇帝说自己身体不适,想提前回宫。皇帝也没说什么,就让宫人服侍她走了。” 如此看来…… “一定是那个姚贵妃反悔了!” 公仪凝愤愤道。 洛长熙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娜靖,只见她垂眸不语,似是在思索什么。可洛长熙这一看,却令阿娜靖感觉到了。她转过头来看了,朝洛长熙笑道:“你看我做什么?”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不待洛长熙有所回应,阿娜靖又道:“我若是你,便会先去看看你姐姐,接着……” “接着如何?” 阿娜靖唔了一声,却又不往下说了。 这一场歌舞直至戌时方歇,洛明德尽兴而去,众人亦散了。洛长熙一行与阿娜靖一行都是要出宫的,自然而然便同路而去。只是这一路上,阿娜靖并未再说什么奇怪的话,而洛长熙满心惦记着洛长悦,也不与她多言。 待回到府内,公仪凝一面梳洗,一面又朝洛长熙道:“如今怎么办?你姐姐只怕正躲在宫中一个人伤心欲绝……你竟也不去看看?” “明日再去。”洛长熙道,“就因她此时正一个人伤心,便更不该去。” “为何?”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洛长熙解释道,“你想想,若是我们去找她,她便会向我们倾诉苦楚?我们便能开解她心中烦忧?还是……” “也是……” 洛长悦是个端庄持重之人,换个说法,也就是她绝对不会将自己的脆弱与痛苦暴露于人前。即便是面对洛长熙时,她也从不轻易表现自己的真情实意。若她们真去探她,只怕洛长悦不但要费力掩藏心绪,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宽慰她们。 “让她自己好好静一静。”洛长熙又道,“此事……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 公仪凝好奇心重,最喜欢琢磨他人心思,说完了洛长悦,她又想到了阿娜靖。这时公仪凝已梳洗好了,褪去外衣便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来,一壁看着洛长熙脱衣拆发,一壁又问她:“那个阿娜靖呢?你和她一起跑去对面的阁子里,都说了些什么?” 洛长熙也不瞒她,将她们两人所说尽数复述了一遍。 公仪凝却一下激动了起来。 “啊呀,你姐姐竟然是那个阿娜靖的弱点!” “什么弱点?”洛长熙哭笑不得,“她说那是……‘执念’。再者,她可并未说她那‘执念’就是我四皇姐。” “不是四公主还能是谁?”公仪凝没好气道,“难不成是你?是我?还是景青?” “……” “真是奇怪。”公仪凝越想便越是兴致高昂,一点睡意也没有,只一味缠着洛长熙说个不停,“她们以前一定认识,对不对?你明日带我一起入宫吧,我也要跟着你去见你姐姐。不如问问她……对了,她之前答应要与你说鹰堡之事的……如今那姚贵妃竟然反悔了,你姐姐该不会也反悔吧?” 洛长熙干脆不理会她。 “洛长熙……” 洛长熙这一夜时刻紧绷着神经,到此时早困倦得不行,躺上床之后便只想睡觉,听见公仪凝在旁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都只当没听见。 公仪凝不满至极,见洛长熙闭着眼睛装睡,竟恶向胆边生,伸手摸了过去—— 扯开洛长熙的衣带,探入洛长熙的衣内。 然后…… 被制住了。 呜呜,武功高了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贵妃凉凉变成蝴蝶飞走了又飞回来了……︿( ̄︶ ̄)︿ 明天去见公主姐姐,阿娜靖肯定又要来插一脚(她就是闲的蛋疼……) 来个小公告—— 预计4月发新坑,具体时间还没定,主要是看花洛什么时候完结,估计是中旬。 新坑是现代,题材娱乐圈,日常向,绝对是HE。 有爱的可以提前收藏啦~请戳—— 第077章 .赏梅 等洛长熙与公仪凝入了宫,却发现洛长悦竟不在栖芳殿。留守的宫人却告知洛长熙,说是姚贵妃前来相邀洛长悦,与她去御花园赏花。 “赏花?” “是。” “这寒冬腊月里……”公仪凝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处都光秃秃,哪有什么花可赏啊……哦,梅花?” 听到是姚千羽“相邀”,洛长熙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前一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姚千羽分明背叛了她与洛长悦两人之间的约定,此时竟然又来找洛长悦出去,是为了什么事?洛长熙不再多想,又与公仪凝一起离开了南苑,直奔御花园而去。 若说到赏梅,洛长熙倒是知道在哪儿。 洛明德很喜欢梅花,所以特地在御花园另辟了一处梅园,梅园的匠人也颇有心思,先在那一处堆了个小山包,再依山植梅,竟真仿出了几分梅山的风韵。 洛长熙与公仪凝赶到梅山之时,只见满目都是红梅,隐隐又有暗香浮动其间,的确十分引人入胜。自入冬以来,公仪凝多半时候都窝在府中,许久都未曾出门了,此时见到这般景致,觉得十分新鲜,便一路走一路赏玩,看得颇有兴致。洛长熙也不催促,只是一面走,一面留意四周,寻找姚千羽与洛长悦的踪迹。 行到半山腰之时,洛长熙终于听见了人声。 “……在我心里头,这红梅便是再美,却也还是不如桃花好。” 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孤冷凄清的地方,便是开得再艳再美又如何……” 到此时,洛长熙已听出来了,这说话叹气之人就是她们要找的姚千羽。洛长熙赶紧向身后的公仪凝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放轻了步子,慢慢地朝那声源之处走去。 “……这梅山仿造得再像又如何?这些花儿还不是被困于重重宫墙之内?” 姚千羽说的是梅花,可语调之中却有伤怀之意,令人动容。 “……还是桃花最好,开在春风里,藏于山野谷地之中,若不是有缘有心之人,怎么也发现不了其灼灼之美,你说,是不是?” “是……” 答话之人,自然是与姚千羽一同来赏梅的洛长悦。 听到洛长悦的声音,洛长熙顿住了脚步,停了下来。公仪凝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她很快又猜想到,大约是洛长熙听出姚千羽还有后话,这才想先躲着听一听,于是,她便也跟着站住了,屏气凝神,静声去听。 “洛长悦,我喊你出来已有大半个时辰了。”姚千羽忽而轻笑一声,“你就一直闷声不响地坐在那儿,没一句话要与我说吗?” 梅花林之中,久久无声。 “你就不问一问我,为何昨夜没有依计离开?” 姚千羽咄咄逼人,而洛长悦却一直都未开口。 “你不敢问?” “还有什么可问?”洛长悦终于开口,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自你选择留下之时,留下的原因便已不重要了。” “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姚千羽冷笑了一声,“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洛长悦忽而叹了口气。 “那么,是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姚千羽笑道,“数年之前,你负了我,害我身陷此地,自此痛不欲生,那么,数年之后,我也想让你尝尝这滋味。” 躲在花树之后的公仪凝瞪大了眼睛。虽然在来之前,公仪凝就已经暗地里设想过许多可能,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姚千羽竟然是因为这个才…… “这……就是原因。” 姚千羽仍在冷笑。 “洛长悦,你猜到了吗?” 洛长熙看不见洛长悦听到这句话之后的神色,但她却知道自己听了之后,实在忍无可忍。她想要自躲藏之处走出来,却被公仪凝一把拉住了。 公仪凝朝她摇了摇头。 洛长熙也回过神来,又退了回去。 “你喊我出来,便是要与我说这些?”这一次,洛长悦倒是很快便开口出声,只不过她的声音听来与往日一般淡然,似乎不为所动,或者说,她好像根本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听见她稍顿了下,又道:“那么,你已……做到了。我……的确明白了……明白了你想让我尝的那种滋味。” “明白了便好。”姚千羽毫不留情,又冷声决然道,“那么自今日起,你我之间……算是两清了。从此,只当彼此为陌路之人。”这一回,姚千羽似乎不打算再等洛长悦的应答。只听得那边话音刚落,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正朝洛长熙与公仪凝藏身之处而来。 洛长熙与公仪凝赶紧小心退了几步,绕到了后面的花树之后,眼看着姚千羽走了出来,一个人匆匆离开了,她们才松了口气。不过,洛长悦却还在,这倒让洛长熙有些犹豫了,到底是该出去见洛长悦?还是干脆假装自己不曾来过,先回去再说? 谁知,正当洛长熙犹豫之时,洛长悦却又开口了。 “她都走了,你们还躲什么?” 洛长熙与公仪凝俱是一惊,原来洛长悦早知道她们躲在暗处了。两人都不敢再躲,老老实实地从花树之后走了出来,又满面尴尬地朝洛长悦行了礼。因刚遇着了那么一事,两人有些不自在,但又都想知道洛长悦此时的感受,便都抬眸去偷看洛长悦的神色。哪知这一看,正对上了洛长悦看向她们两人的眼睛。 那眼睛…… 其中平和淡然,竟毫无波澜,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 这实在太过出乎意料,洛长熙与公仪凝都没反应过来,面上的讶异也就没来得及掩藏,全落入了洛长悦的眼中。 “你们是在想,为何她那么对我,我却并不伤心?” 洛长熙只犹豫了半分,便点了头。 “是。” “只因我知道……”洛长悦突然叹了口气,“她方才所说的,都不是真话。” 此言一出,洛长熙与公仪凝更是吃惊。 “你们躲在暗处偷听,连我都察觉了……”洛长悦淡道,“可她竟没有发觉。于是,我便看出来了,她当时正集中了全部精力,想要骗过我。那么,她方才所说的那些绝情狠心之语,我便一个字也不会信。” “但是,也有可能……”公仪凝忍不住开口道,“她如你一般,虽然发现了我们,却并未揭穿。” “不可能。”洛长悦很快道,“我认识她许多年了,她是个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生性刁滑狡诈,因此,她最害怕也最厌恶旁人对她妄加揣测,若是她知道有人竟敢暗中窥探,只会恨不得狠下杀手。”说到这儿,洛长悦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上一回在栖芳殿,这一回在梅花林,都是你们运气好。她……虽是个刁滑狡诈之人,却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唯有动心动情之际,才会对外毫无戒备。” 洛长熙与公仪凝两人都沉默了。 在此事之前,她们本就不太喜欢姚千羽此人,何况前一夜又出了那么一桩事,更令她们对姚千羽诸多不满。但就在此刻,她们听了洛长悦这番话,却有些动摇了。姚千羽的确不是个好人,不但心狠手辣,更是冷血无情。瞿亦柳便是死在她手中的,而在这之后,她又曾想杀了洛长熙与公仪凝。可…… 姚千羽与洛长悦之间的情意却是真的。 洛长熙叹了口气,却又开口问道:“你是……方才才知她在骗你?” “嗯。”洛长悦颔首道,“说来倒要感谢你们,不然,我只怕真被她骗过去了。” “那你可知道她为何要骗你?” “不知道。”洛长悦淡然道,“原本我想,若她不肯离开,那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没了,原因亦不重要了。可当我知道她在骗我,我却又……忍不住地去想……她也许如我当年一般,有什么说无法说清楚的误会或苦衷。那么,我只要知道她说的那些都是假话,便足够了。至于她为何要说假话,我自会慢慢去查清楚。” 公仪凝看了一眼洛长熙,默不作声。 洛长熙迟疑了半分,才喊了一句:“四皇姐……” “我没事。”洛长悦的神色反而比洛长熙与公仪凝还要平静得多,只听她道,“我已等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就是再让我多等几年,也没什么。”说到这儿,洛长悦转了话头,朝两人道:“你们来寻我,是为了鹰堡之事吧?我们回栖芳殿再细说。” 然而,待她们三人回到栖芳殿时,却又发现说不成了。 因在栖芳殿之中,有另一人正等着洛长悦。 公仪凝最是眼尖,远远便看见了一人正在庭院之中悠闲地踱着步子,看那样子,似是在等人,可看那人的神色举止,却又偏偏没有半分焦急之色。待走得近了,那人也察觉了她们几人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很快便笑了。 “两位公主可是赏梅归来?” 听到此问,洛长熙与公仪凝心中都是一凛。因她们之前也来过栖芳殿寻洛长悦,那时宫人回的话是“殿下与贵妃娘娘赏花去了”。若这人也是来找洛长悦,又提到“赏梅”,必定也是听了宫人所说,那么,便应该知道洛长悦是与姚千羽出去的。再想想其前一夜对姚千羽所产生的古怪敌意,实在…… 令人有些莫名的心虚。 然而洛长悦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道:“不知阿娜靖公主来此,是为何事?”洛长悦平素待人温和,少有偏颇,然而此时对阿娜靖的这一句话,却显得既生硬又无礼。 洛长熙心中纳罕,却也不动声色。 而阿娜靖则仿佛根本没听出洛长悦语气之中的冷淡,仍是笑容满面地答道:“既是来栖芳殿,自然是来探望四公主。毕竟……”阿娜靖略顿了顿,又深深地看了洛长悦一眼,才接着道:“……四公主是我西陵未来的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阿娜靖调(wei)戏(xie)洛长悦? 最近123言情抽得厉害,如果是用手机看文的读者刷到了空白章节,请淡定,应该是123言情WAP又崩溃了,一般等到晚一点再看就会恢复。(或者建议你们存几天再看?)我这边的后台也很抽搐,评论刷不出来什么的是常有的事,所以如果我最近回评有所遗漏的话,十分抱歉。衷心地希望123言情的姨妈期早点过完……快要被虐死了……_(:з」∠)_ 第078章 .威胁 听得阿娜靖这一说,洛长熙先耐不住了。 “阿娜靖公主此言差矣。”洛长熙冷声道,“此事尚在商议,皇上还未有定论。我四皇姐也未必就是你们西陵未来的王后。” 而阿娜靖却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若是无事,就请阿娜靖公主回去吧。” 洛长悦亦开口道。 面对这两人如此不客气的态度,阿娜靖竟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不但不在意,她好像也没打算与她们两人争辩,反而先退开了一步,才道:“我今日来此,除了来探望四公主之外,还另有一事。” “什么事?”洛长悦道。 “四公主就打算让我站在这庭院里说?”阿娜靖笑道,“我在此处站了许久,人有些乏了,口也干了,不知四公主可愿给我赐个座,赏口水喝?” 公仪凝自进来起,就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毕竟自己跟前这三个都是公主,自己这点微末的身份根本就不够看,哪有资格插嘴呢?不过,在听了她们三人说话之后,公仪凝心中却暗暗地有些佩服起这个阿娜靖来。前一夜在明晖殿见到她时,只觉得此人是个城府极深之人,言行举止之间还带着一种压迫人的气势,让人不舒服得很。可此时再看,公仪凝却觉得,这个阿娜靖简直就是个厚脸皮的无赖。 洛长熙与洛长悦两人毫不遮掩对其的厌烦,只差没直接说“滚”了,可这阿娜靖竟然还能笑嘻嘻死皮赖脸地自说自话。 实在…… 厉害至极。 公仪凝直盯着阿娜靖看,阿娜靖却也似有所觉,转眸看了公仪凝一眼。 “这位是公仪姑娘吧?” “是……” 公仪凝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可阿娜靖却也只问了这一句,笑了笑之后便不再多言。 公仪凝心中更是忐忑起来: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可一转眼就看见阿娜靖笑得颇有意味,公仪凝心中又有些恼怒起来:她这么吊人胃口故弄玄虚,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阿娜靖将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洛长悦也自然不好再赶她走,只好出言邀其入内殿喝茶。 然而,待几人一同走入内殿之后,阿娜靖又道:“对了,我还带了一个人来。” 阿娜靖带来的人是个穿着南疆服饰的老头子。 “这位伊格大夫是南疆第一名医。”阿娜靖朝洛长悦道,“因他最擅治筋骨之伤,所以这一回入京,我特地带了他来。” 听得“筋骨之伤”四字,殿中其余三人皆是一惊。 “听说四公主早年曾在南疆堕马,伤了腿,自此便一直多有不便。我王兄对四公主情深一片,特地下诏许以重利,请了这位伊格大夫出来,来之前又特地叮嘱我,一定要治好公主的腿疾。我不敢有负重托,今日一早便带了伊格大夫去面见皇上,禀明了此事。皇上说此事乃是他多年心病,自然一口便应允了。”说到此处,阿娜靖的面上又浮现出那种狡黠的笑意,“皇上不但应允了,还特地下了旨意,赐了我一块可随时出入内宫的玉牌。” 洛长悦垂眸不语,竟好像并未听见阿娜靖的这一番言辞似的。 “我略略估算了一下。”阿娜靖又接着道,“自今日起,到年后西陵使臣团离开长安城时,还有月余。若是四公主伤得不重,大约也能见到一些成效了,可若是四公主觉得这月余不够,那也不打紧。到时,四公主可与我一同回西陵,来日方长……总有治好的那一日。” 不知是否公仪凝多疑,她总觉得阿娜靖似是话中有话,尤其是什么“月余不够”,又是什么“来日方长”…… 难道阿娜靖也知道洛长悦的腿伤是装的? “多谢阿娜靖公主的好意。”洛长悦淡道,“不过,早在多年之前,皇上就已为我请过数位名医,都说这伤已治不好了。依我看,倒也不必再看了。” “既然都说治不好了……”阿娜靖态度十分坚持,“那便再看一看,也坏不了。” 洛长熙忍无可忍,往前一步,拦在了阿娜靖的身前。 “她既不想看,你又何必勉强?” “洛长熙。”阿娜靖突然道,“你是个有远见之人,又怎能讳疾忌医?四公主之伤,若不早些医治,来日必成大患。” 洛长悦微微一怔,开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阿娜靖只是问,“我只是想问四公主一句,这腿伤,到底要不要治?” “不必了。”洛长悦不假思索,一口便回绝了,“至于皇上那边,我自己会去与他说,不劳阿娜靖公主费心。” “不治……”阿娜靖笑了笑,“也得治。” “若我不治呢?” “那我只好去与皇上回话,就说四公主得天神眷顾,腿伤竟不药而愈。”阿娜靖怡然自若,“四公主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 洛长悦冷冷盯着阿娜靖,一言不发。 而阿娜靖却满不在乎,仍然接着道:“其实,四公主这腿伤并不难治。只要四公主让我日日都来一趟栖芳殿,在此坐上大半个时辰,陪四公主喝喝茶,赏赏花。待年节之后,四公主的腿伤自然会好。” 到此时,公仪凝几乎已可以确定了。 阿娜靖是早知道洛长悦的腿伤是假的,她带了大夫前来,是来……威胁洛长悦的?可若说是威胁,她能得到什么?就得到个每日都能与洛长悦喝茶赏花的机会? 公仪凝转了转眼珠子,心思又开始飞转了。 看来,的确如她之前所猜想的那般,这个阿娜靖之所以对洛长悦诸多留意,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西陵王,而是—— 为她自己。 她自己说过,这是“执念”,却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执念”? 公仪凝明白了,洛长熙自然也明白了。 洛长熙很快便想到,之前阿娜靖还提了一句“若不早些医治,来日必成大患”。这一点,洛长熙倒是有些认同。数年之前,洛长悦假装堕马,以腿伤之由回京,这都是为了姚千羽,之后,她又一直以此为借口而多年未嫁。其实,洛长悦本是个聪慧谨慎之人,却为了姚千羽做出这等丧失理智之事,便可知姚千羽在其心中的分量了。可这件事若是被揭穿,将会有怎样的后果,洛长熙简直不敢想象。 然而,阿娜靖知道这个秘密之后,竟只是要求到栖芳殿来喝茶赏花? 洛长熙不太信。 众人各怀心思,而洛长悦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好。”洛长悦看都未看阿娜靖一眼,只道,“我答应你。” “多谢四公主成全。” 等阿娜靖走了之后,公仪凝第一个急着开口。 “她怎么会知道的?” 洛长熙自然也不明白,便看了一眼洛长悦。洛长熙这次入宫,原本就是打算要问问洛长悦,关于阿娜靖与洛长悦之前的渊源。因自阿娜靖出现之后的种种迹象来看,她们必定是早就认识的。 “四皇姐,阿娜靖她……” “五年多以前,我尚在南疆之时,遇到了她。”洛长悦回忆起往事,面上有些无奈之色,“那时我不知她是西陵公主,她也不知我是襄南军统帅。” 那一日,洛长悦一人骑马出去闲逛,为了避嫌,就换了一身南疆女子的装束,后来绕到了一处从未去过的山谷,听见其中似乎有人惊呼之声。洛长悦心地纯善,猜测大概是有人遇险,便循声找了过去。 “……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赶过去的时候,正见到她被一群野狼追赶围攻,弄得满身伤痕,狼狈不堪。”洛长悦接着道,“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便纵马冲了过去,一面朝狼群射箭,一面将她拉扯上马……算是救了她一命。” “所以她才……” 公仪凝说了一半,又反应过来,默默地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嗯,当时她受伤不轻。”洛长悦似乎看出公仪凝的意思,却并未反驳,而是又道,“我遇见她时,她便是靠着最后一口气在苦苦支撑,等我救下她,她便昏了过去,一整夜都未醒。我看出她是南疆人,想到自己身份尴尬,便并未回去营地,而是找了一处山洞歇息了一晚,还好那时我随身都带着伤药,倒也将她救活了。” “那后来呢?” “后来,她醒了过来,却说……”洛长悦顿了顿,才又道,“总之,她对我纠缠不休,说是要娶我为妻。当时我便与她说,我与她同为女子,怎会有‘娶妻’一说。可她不但不听,甚至还大言不惭地与我说,等她伤好了之后,便是绑也要将我绑去她家。” 洛长悦虽然性情温婉,但是个外柔内刚之人,怎会任人宰割? “我亦看出她武功不弱,为免麻烦,我也没与她多言,只是给她下了迷药,等她昏睡过去之后,便悄悄走了。”洛长悦叹了口气,“回到驻地之后,我听人说,西陵公主阿娜靖在南疆各地寻找一个骑马佩剑的南疆女子,我便猜测,大概是她。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既不知她为何会消失几年,更不知她此时入京又是为了什么事。” “那个阿娜靖公主……”公仪凝听完了故事,忍不住开口道,“看起来倒真像是个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蛮横,不讲道理,不……”公仪凝眨了眨眼睛,才道,“……不要脸!” “……” 洛长熙有些啼笑皆非。 “她说替西陵王来求亲什么的……也是假的吧?”公仪凝又道,“说不定就是为她自己求亲……对,肯定是这样的!” “这么说来,此事的确可疑。” 难得洛长熙也认同了公仪凝的“胡说”。 “那……怎么办?” 洛长熙又看了一眼洛长悦,才道:“或者,我们可以查一查她。” 作者有话要说:→_→公主殿下真是太天真了,有本事你就去查一查……呀~ 最近123言情真的抽得很厉害,而且我的网也很抽……一起抽起来……真是满脸血泪……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请先淡定,然后在文下留言,我要是看到就去联系管理员问一下情况。 第079章 .赴宴 之后,洛长熙真的派了景青出去,让其想办法去查一查阿娜靖的事情,既要查关于她曾经的传言究竟有几分是真事,更要查她消失的这几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可等几日之后,景青还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阿娜靖却先找上门来了。 那一日,洛长熙还未从宫中回来,公仪凝一个人百无聊赖,正打算去小厨房看看晚饭的菜色,却突然有下人通报说阿娜靖来了。公仪凝虽然与阿娜靖见面不多,但她面对此人之时,总是下意识地有些发怵。其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到底在怕什么,可就是忍不住觉得—— 应该离此人远远的。 偏偏今日洛长熙还没回来…… 公仪凝心中忐忑不安,磨磨蹭蹭地走入了内堂。 阿娜靖正在一脸闲适地坐在堂内喝茶。 “洛……”公仪凝说了一个字,猛然又想起阿娜靖是个外人,便很快收住了还未出口的称呼,又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才道,“殿下还未回府,不知……公主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阿娜靖放下茶杯,笑吟吟地朝公仪凝道,“我就是闲得慌,想请你和洛长熙到锦江春楼吃个饭。” “请我……和她?” “嗯。” “吃饭?” 公仪凝实在莫名其妙。 “没错。”阿娜靖并未嫌弃公仪凝的啰嗦,只是笑道,“既然洛长熙还没回来,我们便在此坐一会儿,等等她。” 要跟阿娜靖这么可怕的人“坐一会儿”? 公仪凝实在不怎么乐意。 而且,阿娜靖为何要来请她与洛长熙吃饭? 关于阿娜靖,公仪凝倒是有个莫名的直觉,她觉得,也许阿娜靖早就看透了她与洛长熙的关系,就好像公仪凝看穿了阿娜靖对洛长悦的“有心留意”一般。想到此处,公仪凝又开始琢磨起来,这个阿娜靖与她们到底是敌是友?若说是“敌”,好像她们之间也并没有过什么过节,但若要说是“友”,那也绝对算不上。 不过,据这几次见到阿娜靖的情形来看,似乎…… “公仪姑娘……”阿娜靖突然转过头来看了公仪凝一眼,“想明白了没有?” “……” “若是还有什么没想明白的地方,倒是可以直接问我。”阿娜靖似笑非笑,一副早就看穿公仪凝所想的模样。不过,听得阿娜靖这么一说,公仪凝反而倒是想明白了。自初见之时到此刻,阿娜靖在面对洛长熙时的态度都十分明确。 …… “若能与镇国公主结成知己,阿娜靖死而无憾。” …… 公仪凝还隐约记得,阿娜靖曾经在宫中盛宴之上说过这么一句话。 若这句话可信,那么阿娜靖的想法便好理解了。 公仪凝对朝野之事的了解虽然不如洛长熙看得通透,但若论起猜测人心的本事,洛长熙却远远不及她了。之前她们私下讨论阿娜靖所图之时,洛长熙考虑更多的是南疆、西陵国、朝政,而公仪凝则是细细回忆阿娜靖的言行举止,在其中寻找蛛丝马迹,以琢磨阿娜靖的心思及打算为乐趣。 到此时,公仪凝终于懂了。 “阿娜靖公主今日相邀,可是为了……”公仪凝既已看透了阿娜靖的心思,对其也就没那么惧怕了,索性走过去也坐了下来,才开口道,“……是为了‘知己’二字,对不对?” 阿娜靖大概没想到公仪凝竟一下便猜着了,面上微显讶异之色,但很快,她又轻笑一声道:“公仪姑娘倒是个聪明人。” 果然如此。 公仪凝暗自松了口气,镇定了下来,也就不那么急着开口了。 “公仪姑娘生得好看,又聪慧过人……”阿娜靖果真很快又开口了,但说到此处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公仪凝一眼,才笑道,“我倒真有些羡慕洛长熙的福气。” 公仪凝心头一跳。 她的猜测没错,阿娜靖真的知道了她与洛长熙的关系。 “公仪姑娘不必惊慌。我今日来此并无他意,只是……”阿娜靖笑得意味深长,“吃饭而已。” 只是吃饭? ——鬼才信。 好在她们并未等多久,洛长熙便回来了。只是公仪凝一抬眸便看出,洛长熙的面色不太好,眉头微蹙,其中似乎藏了什么难解之事。洛长熙见到阿娜靖,先是一愣,再听了“吃饭”之事,却很快就点头应了。 阿娜靖既明白她二人的关系,便十分有眼色地先上前带路,留两人在后说话。 公仪凝一见阿娜靖走远了,便急急问道:“你怎么了?莫非宫里出什么事了?”洛长熙先是看了前边的阿娜靖一眼,才低声道:“两件事。” “哪两件?” “一是皇上与我说,他已下了决定,打算明日便颁旨应下西陵王的求娶,将我四皇姐嫁入西陵为后。二是……我今日入宫见了一次四皇姐,她与我说了鹰堡之事。” 洛长熙所说的这两桩事之中,无论哪一桩都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公仪凝虽然极为心急,想知道具体情形,可也知此刻绝不是细说的好时机。她只好一边在心底埋怨这个突然出现的阿娜靖,一边急匆匆地加快了脚步—— 若是能快些吃完这顿饭,便能快些回来了。 冬日入夜早,外边早就黑成一片,冷风呼呼地吹着,将街边的灯吹得摇摇晃晃。三人分别坐了轿,并未走多久便到了地方。 阿娜靖之宴请设在锦江春楼三层雅间之内。 待洛长熙与公仪凝走入一看,心中都有些微微纳罕,只从那桌上的菜色与点心来看,便知阿娜靖极为了解她们两人,只怕是早就下了一番功夫的。 洛长熙与公仪凝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倒都未曾开口,只是默默入席坐下。 阿娜靖虽然性子倨傲,不太讨人喜欢,但人情往来的礼节却是懂的,既然设下宴席,便真以主人之态招呼着她们二人,倒也算是周到热情。三人吃了一会儿,又饮了几口酒,再被这雅间之内的热气一熏,原本被寒风吹凉了的身子都渐渐暖和了起来。 到此时,阿娜靖放下了酒杯,先朝洛长熙笑了笑。 “你今日入宫,必定已得了消息吧?” “什么消息?” “皇上已答应了。” 说到此事,阿娜靖竟还能保持镇定之色。 公仪凝细细看去,只见阿娜靖眼眸之中有微光闪动,才可据此窥探其不经意中流露出的一丝情绪。 “年节之后,洛长悦便要入我西陵,成西陵王后。” 公仪凝听了,一下没忍住,脱口便道:“西陵王后?到底是西陵王后还是西陵公主……公主……”公仪凝“公主”了半天,卡壳了。她想找个恰当的称呼,却偏偏没听说过先例,只想起洛长熙曾开玩笑说过自己是“公主夫人”,可这“公主夫人”一说也有些不妥。最后她一咬牙,干脆直接问道:“……到底是你哥哥想娶四公主,还是你想?” 阿娜靖眸光一闪,笑了。 “自然是……我想。” “你……” “那么,你又凭什么‘想’?” 这一句,却是洛长熙问的。 “凭什么?”阿娜靖眸色渐深,面上笑容却依旧不变,只道,“洛长熙,你可知你我二人的差别在哪儿?” 洛长熙并未接话,而是淡然等着阿娜靖的下文。 “我不与你说什么西陵之事,只说眼前这朝内。”阿娜靖接着道,“你在南疆征战五年,立下汗马功劳,替大巽解决了一大隐患,自此之后,边地至少能有数十年的安宁。可你回京之后却又得到了什么?朝内大臣之孤立,皇帝之忌惮,便是你母族凌家,亦不会将你当成自家之人。你空有一身本事,却也只能顶着个镇国公主的空头衔,每日入宫教教小娃娃。对了,你还有襄南军。不过我听说,就是连襄南军中之事,你也不太过问了。对吧?你也只能等着皇帝哪天不高兴了,一纸圣旨将你许嫁。不过依我看来,即便到了那一日,你只怕也不会真的动一动你身上的本事……” 阿娜靖突然说了这么一大堆,洛长熙已知其意。 可洛长熙仍是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世上既有如你阿娜靖这般胸怀天下之人,便亦有我洛长熙这样偷闲混日子的人,没什么可较可论的。” 然而阿娜靖听了这句话,却摇了摇头。 “错了。你说反了。” 公仪凝忍不住插嘴道:“什么错了?怎么个反法?” “你洛长熙才是真正胸怀天下之人,至于我阿娜靖……”阿娜靖挑眉一笑,“从来都只为我自己。” 公仪凝心念一动,竟然明白了阿娜靖的意思。 的确,若洛长熙真只是个“偷闲混日子”的人,那么,平日里洛长熙哪儿来的那么多顾虑?又怎会每日都忧心忡忡,遇到糟心之事还得苦苦忍着?公仪凝琢磨了一番,得出结论来:洛长熙此人,真是挺怂的。但却也是正因如此,方才显出她是个正直可靠之人。 她的心里呀,只怕还真装着那个与她没有半分干系的…… ——天下。 公仪凝下意识地转眸看了身旁的洛长熙一眼,心中竟然冒出个稀奇古怪的念头来:自己的这小半生,可算是“坑蒙拐骗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然而,那时的自己却如何也没想到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她会一心一意地爱着这么一个人。 ——干脆就是个蠢人,傻子。 为着心底那么一丁点根本看不见的东西……就这么死心塌地啊。 洛长熙似有所觉,也转过头来看了公仪凝一眼。 但也只一眼,洛长熙很快就将目光挪开了,朝阿娜靖道:“我并没有你说的那般胸怀,即便我心中有所坚持,可我也绝不辜负自己,更不会辜负真心待我之人。” “但愿如此。” 阿娜靖淡淡一笑。 公仪凝正满心柔软,又突然听得洛长熙之言,便更对阿娜靖的态度不满了。她毫不客气地瞪了阿娜靖一眼,忿忿道:“你不是要说自己‘凭什么’吗?怎么将话题越绕越远,扯到她身上来了?” “若没有洛长熙之比对,就显不出我的‘凭什么’了。”阿娜靖笑道,“我知你们近日在暗中查我,对不对?” 洛长熙并不否认,而是颔首道:“不错。” “简而言之就是……”阿娜靖沉声道,“我早已没有什么‘王兄’了。所谓‘西陵王’便是我阿娜靖,我阿娜靖就是西陵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应该(?)会出姐姐和贵妃…… 另外阿娜靖也会解释她消失的几年干啥去了……(绝对不是造反去了→_→) 再强调一遍,明天停更一天,后天早上恢复正常更新哦~ 最近肩膀痛得厉害……职业病+码字病……所以暂时休整一下,希望可以早点恢复过来。 今天去按摩了,按摩师表示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_(:з」∠)_ 第080章 .鹰堡 洛长熙与公仪凝虽然对阿娜靖早有猜测,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阿娜靖竟然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竟然说,她是—— 西陵之王。 事关重大,公仪凝也不敢再胡乱开口了,只是偷偷去看洛长熙。洛长熙则仔细看了看阿娜靖的神色,只见其面上并无半点戏谑之意,不得不先信了几分,再待洛长熙略微一想,也有些明白了,便直接问道:“莫非西陵王已被你……” “不错。”阿娜靖的面色十分淡然,“如今西陵国王宫之中的那个西陵王,只不过是我找人装扮的傀儡。自数月之前,整个西陵国便已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么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她嘴里说出来,却好似吃了一顿饭,或是睡了一觉一般稀松平常。 ——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洛长熙细细想了许多。 其实,洛长熙对阿娜靖此时的所言所举,是颇有些意外的。尤其是她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对她们说出这等秘事,就不怕洛长熙反而以此相胁?而且,虽然西陵已是大巽附属之国,但那可是上一任西陵王签下的降书。阿娜靖自己也说了,如今真正掌控西陵国内政的是她,她已是西陵新一代王主,那么,以她的心性与手段,真的还会认可之前所谈的条件?她还会甘愿俯身在大巽之下,做一个附庸的奴隶之国? 洛长熙一言不发,阿娜靖却笑了。 “你不必想那么复杂。”阿娜靖似笑非笑道,“我今日请你来,又与你说了这么些事,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诚意罢了。” “什么诚意?” 公仪凝此时却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却先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又要说什么想与洛长熙结交成知己?” “正是如此。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此事。”阿娜靖点了点头,又朝洛长熙道,“洛长熙,我先与你说一说我消失的这几年都在做什么,你就懂了。” 当初阿娜靖与洛长悦相遇之事,洛长悦早已告诉过洛长熙与公仪凝了。待阿娜靖醒来之后,便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位救了她一命的“南疆女子”。 只是阿娜靖此人性子有些狂妄,又一向看不起中原女子的柔弱无能,因此,她根本就没想过,她所遇见的那个女子极有可能并非南疆之人,而是个中原女子。之后,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几乎将整个南疆都翻查了一遍,却没能找到半点线索。到此时,她终于不得不想到了另一种被她忽略了的另一种可能性。 “……我正打算亲自入一趟中原查探,却没想到……”阿娜靖说到此处,顿了顿才道,“我在南疆边地发现了一处隐秘之所。” 公仪凝心思敏捷,一下就猜着了。 “鹰堡?” “公仪姑娘果真聪明。”阿娜靖又笑看洛长熙道,“我猜洛长悦也与你说过鹰堡,却不知她是如何说的?” 洛长熙稍稍犹豫了半分,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今日才与我说起。她说……鹰堡的存在,只是为了制衡而已。” 南疆边地之战事已延续了许多年,凌家一脉自先祖辈开始,便一直有人领衔襄南军,镇守于南疆边地。初时,南疆诸部落之中有几支颇为强大的军队,甚至还组成过同盟之军,齐战襄南大军。两方交战数十年,各有胜负,可每次战争之中,死的最多并非两方军中的将士,而是无辜的平民。 这一状况延续了许多年。 后来,终有一个胸怀大仁大善的中原江湖豪侠偶至南疆,亲眼目睹了南疆百姓的惨状,内心激荡之下,竟做了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定。 他决定以一己之力,守护南疆两地百姓。 若说他傻,的确是傻。 这些事连大巽的皇帝与南疆诸部落的首领都未曾考虑过,他区区一介草民,却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妄想着改天换地。 但也正因有他,此后数年,南疆边地之战对两地百姓的祸及的确少了许多。 他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慢慢瓦解南疆诸部落的势力。 那几个部落原本便不属一支,暂时结成联盟本就存在许多问题。那位江湖豪侠想办法派人潜伏其中,不但挑拨离间,还买通将领,偷盗文书密信,做了许多手脚,竟真的被他得了手,按照他预想的那般,几年之后,果真渐渐削弱了那几大势力。 第二件事,却是针对大巽的。 正与洛长熙后来所查证到的那些差不多,那位江湖豪杰在京内设了暗桩,用于打探消息,又想方设法买通官员,打听南疆之事以应变,自上而下连成一线。其后,为了积攒资本,又渐渐在京内发展出了不少生意铺子,从中赚取金银补给。 数年间,这一股暗地发展的势力逐渐壮大。 对南疆,有了一抗之力,偶尔对一些小部落施出援手,还能收拢人心。 对大巽,亦已逐层深入,几乎能触到朝野之内核。 至于这股势力之名称…… 只因那位江湖豪侠最喜豢养鹰隼,便随口取了个“鹰堡”之名,没想到却一直沿用至今,甚至于后人只要一提“鹰堡”,都谈之色变。 再后来,那位江湖豪侠年老病逝,留下一儿一女,继承鹰堡之事。那儿子便是如今的鹰堡之姚堡主,而那女儿却是当今后宫之中的第一宠妃—— 姚千羽。 至于姚千羽缘何入宫,洛长悦却不肯多说了。 说实话,当洛长熙听了洛长悦的这一解释之后,她完全愣住了。 洛长熙万万没有想到,那鹰堡不但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居心叵测,还与她心中的某些期待不谋而合。这么看来,她这么久以来的执着追查竟然成了个笑话?洛长熙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直到她走出宫门之后,才渐渐缓过了心神,又多了几分疑惑。 ——还是有些不对。 若真如洛长悦所说的那般,就有些地方对不上了。那么,是洛长悦骗她?还是洛长悦被骗?洛长熙心中有些拿不准,这才一直愁眉紧锁,一路沉着脸回了公主府。 谁知,阿娜靖却突然提到鹰堡,看起来还有下文。 洛长熙正疑惑不解,便将洛长悦所告知她的尽数说了出来。 “洛长悦的说法……既没错,又错了。”阿娜靖若有所思,略微思忖了一番,才接着道,“早些年的确如她所说的这般,姚家先代怀一颗仁善之心,从未有过任何私欲,的确令人佩服至极。可后来,那位姚前辈过世之后,鹰堡就乱了。” “乱了?”公仪凝惊道,“莫非后来的儿子是个坏心人?” “哪有那么简单。”阿娜靖解释道,“也许真是应了‘物极必反’之说。原来的鹰堡,的确人人都无私心,一心为了南疆之事奔走。可后来等他们真正得了势,几乎有了翻天覆地的能耐,人心却乱了。” 当初那位姚姓前辈有了豪情壮志,便在江湖之中纠集了好些与他志同道合之人共谋,有那位姚前辈在时,众人人人敬服,无人不从。可后来,那位姚前辈突然病故,鹰堡由姚氏之子继承。姚氏子毫无威望,其余人便有些不服了。堡中几大领主或者暗怀私心,或者不尊号令,或者干脆变了卦有了别的心思,总之,短短一年里便成了一盘散沙,年轻的姚堡主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那位姚贵妃入宫也是因此缘由。”阿娜靖道,“就因鹰堡众人不服如今的这位姚堡主,便有人出头,说让姚家再做成一件大事彰显其能,若此事能成,众领主便愿意继续追随姚家,万死不辞。” “大事?”洛长熙微微蹙眉。 “咦,难道那件大事就是……送姚贵妃入宫?”公仪凝心里隐隐有点明白了,嘴上却说不明白,干脆直接将此事的结果给说了出来。 阿娜靖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 “对。其实所谓的‘做成一件大事’就是在刁难那位姚堡主。于是那出头人便说,要姚家后人之中一人深入内廷之中潜伏。” 公仪凝虽然猜着了,但听得阿娜靖如此说,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姚堡主就把自己的妹妹送入宫了?” “是。” “他可真够狠心的。” “不狠心怎能成大事?”阿娜靖笑了,“送自己的妹妹入宫不算什么,成大事者,若真到了生死抉择之日,什么都可抛下。” 听得此言,公仪凝赶紧闭嘴了。 对,送自己的妹妹入宫的确没什么,这个阿娜靖可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呢! 洛长熙听完了阿娜靖的说法,却还记得先前的话题,只问阿娜靖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莫非你消失的这几年里……” “嗯。”阿娜靖看出洛长熙的意思,颔首道,“那时正值鹰堡最为混乱之时,我在其中潜伏了数年也无人发觉。我发现鹰堡的厉害之后,一时好奇便潜入其中进献查探,谁知越查越是心惊,此后这数年里,我又慢慢安插了许多细作入内。近几年,鹰堡之内逐渐稳定,也开始有人怀疑我,我便索性‘弃帅保车’,让那些细作揭发我的身份,我由此便出来了,而留下的人则继续在其中探查。” 洛长熙听了这话,心中又暗暗吃惊了一番,想着:阿娜靖此人实在厉害,若为友,那自是一大助力,若为敌,则必定是个大祸患。 “其实,我急着从鹰堡出来,还有个原因。因我那时才听说了西陵不战而降之事,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我赶着回了西陵,一入王宫就与我王兄争辩起来,一怒之下……”阿娜靖笑了笑,“你们都已知道了。” “……” 公仪凝瞪着眼睛,不吱声了。 洛长熙的心思却还在鹰堡之事上,她又问:“除了这些,你还从鹰堡查到了什么?” “很多。”阿娜靖道,“比如你的事,你与公仪凝的事……林林总总,不胜枚举。不然,我哪有这么容易知道你们?不过,最近我倒是知道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正打算以此来与你谈一谈。” “什么事?” “那鹰堡堡主的妹妹姚千羽最近接了一桩任务。”阿娜靖狡黠一笑,“正是……” “是什么?” 这回却是公仪凝先急了,她见阿娜靖笑得诡异,心中莫名就忐忑起来,直觉此事与洛长熙脱不开关系。 “杀了你。” “杀了……洛长熙?” “杀了洛长熙。”阿娜靖又说了一遍,“这次是死令。” “为……为什么?” “你还想往下问?”阿娜靖笑道,“那么,得先答应与我合作才行。” 洛长熙面色微动,抬眸看了阿娜靖一眼。 “我为何要与你合作?” “我们两人之间并无冲突,更何况,你还是洛长悦的妹妹,我自然不会以你为敌。可我们却有共同的对手……” 洛长熙心中明白,阿娜靖说的是鹰堡,亦是姚千羽。 “就算你不想杀她,她却想杀你。洛长熙,你打算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姐姐和贵妃只在对白里出来了一下下……(我不是故意的) 明天应该会要去见她们了_(:з」∠)_ 第081章 .情怯 听了阿娜靖的说法,洛长熙沉默不语。 其实,早在宫内听得洛长悦对鹰堡的解释之时,洛长熙心中便有许多不确定,既不确定她听到的是否就是真的,也不确定自己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同样,虽然此刻阿娜靖言之凿凿,所说之事也的确比洛长悦说的更令人信服,但洛长熙还是有些迟疑。 阿娜靖竟催促了一句。 “你最好今日便给我个答复。” “不必考虑了。”公仪凝居然先开口了,抢在洛长熙开口之前道,“我们……答应与你合作。”阿娜靖有些意外,然而她一看洛长熙,发觉洛长熙的神色似乎同样有些意外。 “洛长熙,你怎么说?” “好。” 洛长熙并未犹豫太久,很快就点了头。 “那么,如今你该告诉我们了吧?”公仪凝接着道,“那个姚贵妃为何要杀洛长熙?除了这些,你还从鹰堡知道了一些什么?” “杀洛长熙的缘由还需问?洛长熙连破鹰堡在京内设的两处暗桩,又得知了姚千羽的真实身份,自然该死。”阿娜靖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大概是老天也觉得你命不该绝,我不但偶然得知了此事,更已探清楚了她的打算。” 事关洛长熙的性命,公仪凝自然急迫,忙跟着问道:“那……她要怎么做?” “前日她便传书回了鹰堡,说她在内宫之中亦有诸多掣肘,不便亲自动手,所以,她打算利用皇帝与你之间的嫌隙,栽赃于你。至于具体计划如何,她倒是没说。”阿娜靖淡道,“说来她倒真有几分心机,若换成我是她,我大概也会从此处着手。” 之前姚千羽与洛长熙在宫内暗处曾交过手,两人对彼此的实力都心中有数。姚千羽武功虽高于洛长熙,但若真要除掉她,却也不是件简单容易之事。毕竟姚千羽好不容易才混入宫中成为宫妃,若是不小心露了马脚,那么此前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一击不中,则借刀杀人。 ——的确厉害。 公仪凝这回却不说话了,低着头暗中在心底盘算了起来。 反倒是洛长熙仍有疑问。 “鹰堡将我当成眼中钉的确不难理解,可你与鹰堡却素无仇怨,你为何又要插手此事,将其视为仇敌?” “洛长熙,说你天真……你倒还真要天真给我看。”阿娜靖转了转手中酒杯,面带戏谑之意,“非要我将话说得那般明白?你可是去过南疆的人,难道竟想不到吗?” 洛长熙不言语了。 她并非真的“天真”,她只是想从阿娜靖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可阿娜靖摆明了要跟她绕弯子,不肯说出实话来,洛长熙也只好先在心底猜测着,防备着,再看后续。 阿娜靖见她不说了,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放心,洛长悦毕竟是我西陵之后,来日相见之时,我必定会给你三分薄面。” 这话说得狂妄,洛长熙听了当然不太舒服,冷哼一声道:“我只答应与你合作,其余之事,还尚未有定论。” 阿娜靖笑了笑,也不作争辩。 两人正各自思量,却突然听见门响,廊外似乎有人正轻叩着此处雅间之门。 阿娜靖面色微变,开口道:“进来。”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响,自门外进来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那男子几步走上,先是朝阿娜靖行了一礼,接着叽叽咕咕用西陵之语说了一些什么。 公仪凝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只知道瞪着眼睛发呆。洛长熙虽懂几句西陵语,但无奈那人说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人便说完了,她只隐约听到“宫”、“消息”、“伤”几个词。但即便只有这几个字,也足够令人担忧了。 “怎么了?” 洛长熙一抬眸便看见阿娜靖面色铁青,眼中似有怒意。 阿娜靖并未回答洛长熙的话,而是先将那进来回报消息的黑衣人斥骂了一顿,又突然伸手指着外边说了几句。那黑衣人低了头,很快便退了出去。 “洛长熙,我们即刻入宫。” “宫里出了什么事?” “洛长悦受伤了。”阿娜靖站起身来,一壁说一壁急急朝外走,“不知怎的去了宫中的梅山,天黑路滑,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也不知情形如何。” 梅山?! 公仪凝下意识便转过头来,与洛长熙对望了一看,两人都想到了之前在梅山撞见洛长悦与姚千羽之事。难道洛长悦又去梅山见姚千羽了?可她竟选在这么个时辰,外头天寒地冻,又到处漆黑一片,梅山那地方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她还去那里见姚千羽做什么?不过,公仪凝又很快转念想到,似乎洛长悦之前在她们面前提到过,要去查姚千羽说假话的缘由,莫非洛长悦已查到了? 洛长熙却没心思想这么多,她在听见洛长悦受伤之后,便有些心慌。 “她伤得怎么样?你那个手下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会不会是弄错了?” “绝对不会,那影卫是我派去守在洛长悦身边的一人。不过,毕竟是在内宫,他不敢离得太近,只说见到宫女急忙忙地将洛长悦抬回了栖芳殿。”阿娜靖的面色阴沉得可怕,但说到这儿,她又略顿了顿才道,“而且,当时只有她一人在梅山上,也不知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她一人? 洛长悦竟不是去见姚千羽的?还是她约见了姚千羽,姚千羽却并没有来? 洛长熙也顾不得想那些了。 此时,洛长悦的情形不明,洛长熙一心担心洛长悦的伤势。在这一点上,阿娜靖倒是与她一样,两人都心急如焚,赶着入了宫。 一路行至南苑,到栖芳殿门口之时,阿娜靖却突然顿了步子。 洛长熙有些莫名,亦跟着停了下来,只见阿娜靖垂眸而立,看不出她面上神色。洛长熙以为她又想起了什么,便道:“还有什么事?” 阿娜靖却叹了口气。 “你进去看看她,我……便先不进去了。” “为何?” “你这人怎么如此啰嗦?”阿娜靖抬起头来,略有些不耐烦地白了洛长熙一眼,“你先进去便是,先……看看她伤得重不重。” “嗯……” 洛长熙心中虽有些奇怪,却更担心洛长悦,便也懒得再问,只与公仪凝两人匆匆入了殿门,直朝偏殿内室而去。可跟在后头的公仪凝却是个通透之人,免不了要嘀咕两句。洛长熙听见了,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公仪凝小声道,“没想到那个阿娜靖对你姐姐倒是一片真心。” “真心?”洛长熙不以为然,“你怎知是真心?” “你这木头果然不懂。”公仪凝竟幽幽地叹了口气,“那阿娜靖听得你姐姐受伤之时,分明急得要命,只恨不能立时赶来一见,可等她真正到了这栖芳殿的门口,却又不敢进来了。这……便知她的确是真心。” “这算什么真心?” “哎呀,你可真是傻极了。这可是‘至情之怯’……” “什么……怯?” “你想啊,阿娜靖那般心狠手辣的一个人物,连杀她哥哥的时候也没心软过,可此时……”公仪凝叹道,“她宁可在殿外忐忑不安,也不敢踏入一步……她是怯了。” 洛长熙愣了愣。 “洛长熙,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懂这其中的滋味。” 在栖芳殿幽暗的宫室之中,公仪凝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恍惚之中听来,竟好像是无意中窥探到自她内心的碎语一般。 “因你从来也没有如她这样过。你没有……这样无望地恋慕过一个人。” 洛长熙略停了停,忽而伸手拉住了身侧的公仪凝。 “我虽不懂那份苦楚,但至少……” “嗯?” “……如今我已知其可贵。” 洛长熙低声道。 公仪凝微微一怔,再转头去看,却见洛长熙眸色若琉璃,在满目暗色之中熠熠发亮,甚为动人。洛长熙…… 她竟懂了。 这是公仪凝一直埋藏于深处的隐秘。 公仪凝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不在意了。她早得到了洛长熙的回应,她如今日日夜夜都能感受到洛长熙对自己的爱怜之心。可这一夜,她突然见到阿娜靖,竟仿佛见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一般无二。 此乃这世上最令人黯然之心伤。 但公仪凝毕竟与殿外的阿娜靖不同,至少,她已得了洛长熙之“知其可贵”。公仪凝很快便丢开了那莫名而来的心绪,但再开口,她却有些结巴了:“这……我这就是……胡说八道了一通……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看看你姐姐。”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内室门口。 洛长熙在前,才踏入一步,却又顿住了。公仪凝被她挡住了目光,看不见内里的情形,刚想要开口询问,洛长熙却又退了回来,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怎……” 公仪凝才说出一个字,便看见了。 内室之中只点了一盏晦暗不明的小灯,但依然可见,其中有两人。一人是躺在床榻之上的洛长悦,只见其眉头紧蹙,昏昏闭着双眼,似是人事不知。而另一人则站在床榻之前一动不动,只用一双柔沉沉如幽潭之水的眼睛看着她。 那人是姚千羽。 公仪凝心头一跳,再也不敢出声了。 她们之前见过姚千羽许多次,见过她从容不迫,妖娆妩媚,疾言厉色……不论何时,姚千羽身上都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可眼前…… 她好似突然自那第一宠妃之高位上走了下来,将其周身气势都褪去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姚千羽…… ——竟成了个寻常的小女子。 她的目光又柔又轻,似乎要将这世上的一切都看融了。 公仪凝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只知道,连她这个旁观之人也因此而觉得酸涩不已,仿佛心中含了千种愁绪,万分情念,竟令她有种万念俱灰之感。 公仪凝心中憋闷得难受,竭力想要呼出一口气来。然而,公仪凝才略动了动,内室之中的姚千羽便感觉到。她很快收敛了目光,转眸看向了门口的两人。 不过转瞬之间,她又变回了那个姚千羽。 ——只见其目光森然,透着凛凛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告诉大家:不要随便喜欢上谁……(喂,我开玩笑的→_→) 通知:马上就是清明节假期了,因为要去扫墓的关系,所以4月5日到4月7日这三天不确定能不能更新。只能到时候再看,如果有网络的话尽量更,没网就只能等4月8日再来了。而且即使更新的话,更新时间也不是很确定……实在抱歉……=o= 4月8日会恢复正常! 第082章 .心苦 见到洛长熙与公仪凝站在门口,姚千羽却是一声冷笑。 “没想到,你们的消息倒挺灵通的。” 洛长熙并不理会她,而是急着朝床边走了过去,细细打量床上的洛长悦。洛长悦的面色的确有些不好,昏沉沉地睡着,光这样看也不知究竟伤到了哪里。但既然洛长熙并未在殿内看见御医,想来应该伤得并不算重。 “她没事,只是有些扭伤,本宫让御医在汤药里加了安神的成分,正好让她睡一觉。” “你怎么会在这儿?” “本宫自然是一片好心。”姚千羽面上带着笑,可眼眸之中却是一片冷意,只道,“听说四公主受了伤,皇上担心得不得了,本宫代皇上来探望探望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怎么?镇国公主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公仪凝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洛长熙与姚千羽两人都不怎么客气。 洛长熙连一声“贵妃”都不称了,直接就“你”了出来,而姚千羽虽然神色冷然,但公仪凝却觉得她仿佛有些气急败坏,不然怎么才问一句便说出那么一大串来?至于她气什么急什么,大概是与躺在床上的洛长悦有关? 公仪凝转着眼珠子暗自琢磨着,反正,她是绝不会开口的。 然而洛长熙却又问了一句。 “她受伤之事……”洛长熙沉声道,“跟你有没有关系?” 姚千羽微微一怔,又很快笑了。 “当然有关系,她呀……就是本宫害的。”姚千羽道,“不,是她自找的才对。这半夜三更的,皇上还在本宫的瑶华宫里呢,她却非要见本宫,着宫人一遍又一遍的通传。本宫见她如此清闲,便给她找了一桩事做……” “什么事?” 洛长熙压着性子问道。 “本宫说想看月下梅花,让她去剪一些来,若本宫见了梅花高兴了,说不定就会考虑一下要不要见她……” 姚千羽的话还没说完,公仪凝就愣住了。她没想到,洛长悦此番受伤之事还真与姚千羽有关。而且,姚千羽还说什么“月下梅花”,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简直就是故意刁难!而且,还特别特别矫情……公仪凝从前自认为自己就是个极难伺候的性子,可眼下见着姚千羽如此,公仪凝再想想自己平日里对洛长熙……至多不过是撒个娇、耍个赖罢了,而有时连她撒娇耍赖都没什么用,洛长熙一点都不吃她那套。两相对比之下,公仪凝顿觉自己真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姑娘。 公仪凝还只是胡思乱想,洛长熙却已是怒极,只听刷的一声响,接着,面前闪过一片明晃晃的刀光,待公仪凝再细看时,却发现洛长熙已抽出了噬阳刀,直指姚千羽。 刀尖离姚千羽咽喉要害之处只差三寸。 可姚千羽的面上却毫无惧色,甚至眼眸之中亦没有任何波动。 “皇上赐你以镇国公主之尊荣,许你佩刀入宫的自由,竟是让你用刀来指着本宫吗?” 而洛长熙却一点相让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沉声喝问:“姚千羽,你究竟想怎么样?” “本宫想怎么样?”姚千羽冷笑道,“此刻不应是本宫问你想怎么样吗?” 公仪凝胆战心惊起来。 她有点担心,洛长熙一个不高兴就真的用噬阳刀将姚千羽给劈死了。 “洛长熙……” 公仪凝小声喊了一句。 “这倒是个好时机。”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公仪凝尚未说出口的后半句。 “洛长熙,你只管杀,我来毁尸灭迹。” 公仪凝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煽风点火的人是谁。她回过头去对着后边的人狠狠瞪了一眼,才又压低声音念叨了一句。 “你们这些人……实在……” “公仪姑娘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们这几人还真都是同一类人,也没什么道理好说的,干脆就用手里的刀说话,如何?”在身后说出那番话的人自然是原本守在殿外的阿娜靖,她在外殿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总算是耐不住了,这才进来看。 “你们……都忘了四公主受了伤,还躺着吗?” 公仪凝小声嘀咕了一句。 殿内四人之中,倒有三人都心悬于洛长悦的事,真正比较起来,公仪凝倒成了其中最冷静的一个。此时见到她们三人都有些情绪不稳,公仪凝只好冒头来做一回劝解之人。 听得她这么说了一句,阿娜靖倒是先反应了过来。 “说得对极,我们出去打。” “……” 公仪凝彻底无语了。 这个阿娜靖实在是太残暴了,又与姚千羽是“死敌”,这一回只怕不能善了。可这毕竟是在内宫之中,万一闹出点什么大动静来,似乎不太好吧……公仪凝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开口劝说。再说了,即便她开了口,阿娜靖就会听吗? ——肯定不会。 好在洛长熙总算想明白了,又将刀收了回来。 “你走吧。” “洛长熙,你以为你是谁?”姚千羽转眸看了一眼阿娜靖,才又对洛长熙道,“你不高兴了就拿刀对着本宫,高兴了又让本宫走?” “我记得我早就与贵妃娘娘说过,三思而后行。既然如今之事是娘娘自己的抉择,那么……”洛长熙淡道,“便怨不得别人,亦无回头路可走。” 听了洛长熙这一句,姚千羽总算变了脸色,然而却一言不发,只是恨恨瞪着洛长熙。 洛长熙上前一步,挡在姚千羽身前,有意无意地刚好将她的目光遮挡住了,令她再看不见床榻之上的洛长悦。 “不属于贵妃娘娘的……”洛长熙沉声道,“就不劳娘娘惦记了。” “洛长熙!你……”姚千羽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 “但愿你来日不会后悔。” 洛长熙又道。 而姚千羽却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只是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阿娜靖看了一眼,小声笑道:“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公仪凝莫名其妙。 “可惜……洛长熙没能杀了她。”阿娜靖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洛长悦,才朝洛长熙问道,“她……怎么样?” “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阿娜靖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略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毕竟是外族,这个时辰不便在内宫久留,我便先走一步了。” “嗯。” “不过……”阿娜靖又道,“洛长熙,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直到连阿娜靖也走了一会儿之后,公仪凝才出殿去找了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淑兰来问情况,事实倒是与姚千羽所说的相差无几。而洛长悦摔伤之事也并无什么疑点,的确是她在要去梅山剪梅,又不许宫人帮忙,天黑路滑,不小心摔伤了。其实洛长悦伤得并不严重,但她被抬回栖芳殿之后,就立即叫人将此事传了出去。淑兰是最知晓她的脾性的,明白洛长悦是想让姚千羽得知此事,便特地去瑶华宫递了个消息。 “后来呢?” “后来,贵妃娘娘的确来了,却并未进入殿内,只是在外边找御医问了几句话,之后便让御医准备安神汤,听到殿下喝了汤药又睡下了,这才走入内殿来探,还吩咐栖芳殿内的奴婢们都不许进去。” “又一个……” 公仪凝小声叹了口气。 “什么又一个?” 既然洛长悦果真没事,洛长熙也就将一颗心放下了,与公仪凝一道出宫。此时夜已经很深了,还好一路宫灯不少,将出宫的长长甬道照得亮如白昼。两人被折腾了大半夜,都有些乏累,便慢慢踱着步子走。 “……又一个情怯之人。”公仪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偏偏在这一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我想,姚贵妃大概真如你姐姐所说,有什么苦衷?她这是故意躲着你姐姐,但是又忍不住想要见她,心里苦……” 洛长熙听得此言,却叹了口气。 “苦不苦都是她自己选的。” “但……” “若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洛长熙突然转过头来,这么问公仪凝。 公仪凝先是一愣,但又很快便懂了。洛长熙的意思大概是说,若此情此景换成是她,她便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公仪凝却有些不服气,毕竟她们并非当局之人,正所谓“旁观者清”,再说了,姚千羽究竟有什么苦衷,她们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可能设身处地地去假设?于是,公仪凝忿忿道:“那得先将我变成姚贵妃,我才知道。” 洛长熙心思通透,一听便懂得公仪凝所想,便道:“我大致能猜到她的苦衷。” “啊?”公仪凝十分好奇,“什么苦衷?” 然而洛长熙却没回答公仪凝的这个问题,她突然停了步子,朝离她们不远的一处回廊看了一眼。公仪凝莫名其妙,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却令她大惊失色。 那一处廊下站着两个女子。 而那两个女子正是她们之前在栖芳殿才见过的阿娜靖与姚千羽。因隔得远,看不清那两人神色,更听不见在说什么,只看得她们两人在那一处站了许久,也不见离开。 “她们……”公仪凝有点担心起来,“那个阿娜靖不会又来个‘一怒之下’,然后将那姚贵妃给杀了吧?” “不会。”洛长熙摇了摇头,“她是个极有分寸之人。” “是吗?” “是。”提到阿娜靖,洛长熙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问,“之前在锦江春楼,你为何那么快开口,替我答应与阿娜靖合作?毕竟,当时我们还不知她的底细。” “怕什么?”公仪凝笑道,“答应了的事便要作数吗?我先随口答应答应,又不会少一块肉,至于将来如何,就再说呗。” 洛长熙哭笑不得。 她当时见公仪凝答应得极快,还以为公仪凝有了什么主意,便也跟着应了。此刻看来,竟然是她太轻率了。 “你……实在太胡闹了。” “这算什么?”公仪凝朝洛长熙凉凉看了一眼,“难道你就没有答应过别人什么事,结果后来又没做到吗?” “自然没有。”洛长熙答得倒是挺快。 “明明就有!” “哦?什么事?” “就是……那个事。”公仪凝越说声音越小。 作者有话要说:咦,天都没黑我就更新了→_→ 大家还记得小凝凝说的“那个事”是什么事吗…… 另,明天大概也不会更,后天早上恢复正常更新=3= 第083章 .迹象 公仪凝对阿娜靖的了解,仅限于其心内对洛长悦的情意,那还是因阿娜靖在她们面前并不遮掩,这才让公仪凝有所了解。至于阿娜靖的其他想法,公仪凝则半点也弄不懂。 公仪凝回去想了两日,最终还是只能去问洛长熙。 “我还是不明白,阿娜靖为何非要与你联手对付鹰堡?”公仪凝想了又想,“她那般厉害,若是想杀姚贵妃,直接杀了便是,何必还要没事找事,给自己找麻烦?鹰堡又没得罪过她……咦?难道鹰堡得罪过她?” 洛长熙听公仪凝如此说,不由有些好笑,但还是回答了她。 “鹰堡的存在便是‘得罪’。” “什么意思?” “你想想,阿娜靖为何杀西陵王?” “她不是一怒之下就……”公仪凝说了一半,眨巴了一下眼睛,又似乎有点懂了,“她杀西陵王……难道不是因为西陵王不战而降?” 谈论到政事,公仪凝的确没那么容易明白。 洛长熙便耐心解释道:“阿娜靖并非是个鲁莽冲动之人,杀西陵王一事事关重大,她绝不可能只因‘一怒之下’便动了手。西陵王死了之后,她要隐瞒事实,又要稳固朝内掌控实权,她甚至还准备了一个替身当傀儡,这些必定需要周密布置。既如此,便说明她早就存了谋逆之心,亦可说明,她虽是个女子,却是个极有野心之人。” 公仪凝似懂非懂,又追问了一句:“那么,鹰堡与这又有什么关联?” “先前我四皇姐曾说过,鹰堡为的是制衡。”洛长熙又道,“虽说是制衡,但毕竟从前建立鹰堡的那位老姚堡主是中原武林人士,在这两相制衡之中,鹰堡对付南疆诸部落的方法是逐步瓦解,削弱其势,而对大巽则只是以探听消息为主,诡计为辅。如此一来,南疆愈加势弱,大巽则日益强盛。” 阿娜靖既是个有野心之人,便不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已向大巽俯首称臣的西陵。先不论日后如何,只以眼前来看,西陵是有实力一统南疆诸部落的。 “你的意思是说,阿娜靖不但想当西陵王,甚至还想当南疆王?” “极有可能。” 公仪凝听得咋舌。她原本只觉阿娜靖是个难以揣测之人,可听了洛长熙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阿娜靖不但深不可测,还特别……可怕。虽然洛长熙没接着说下去,但公仪凝自己也能想到,若是阿娜靖真的能一统南疆,那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简直不言而喻。 这么一想,公仪凝又连忙又道:“洛长熙,以后南疆之事……”公仪凝只说了半句,就顿住了,只是细细打量洛长熙的面色,想因此判断她的心思。洛长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略微犹豫了半分才道:“若是……” 公仪凝急着知道答案,又跟着道:“嗯?若是什么?” 洛长熙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来日会如何,但若有需要,我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我猜也是。”公仪凝听了洛长熙的答案,竟然暗自松了口气。洛长熙会如此,其实是她早料到了的。但洛长熙并未瞒她,而是早早便实言相告,这便已令她觉得欣慰了,所以公仪凝笑道,“不过这一回,不再是你一人去南疆了,我会与你一起。” “你要与我一起?”洛长熙竟有些意外。 “当然。”公仪凝故意恶声恶气道,“莫非你想丢下我一人不成?休想!从今以后,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虽然武功不如你,轻功却比你厉害,我就不信追不上你!” 公仪凝口气虽有玩笑之意,但洛长熙却明白,公仪凝这番话绝对是发自真心的。如此一想,洛长熙更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意,竟将她原本的顾虑与迟疑都驱散了。若换成是从前那个冷静沉稳的洛长熙,必定不会答应公仪凝如此“胡闹”,可到此时,洛长熙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好像变了一副心性,变得更易被触动,真要成了阿娜靖所说的心软之人。 这必定都是公仪凝害的。 洛长熙这么一想,面上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意。 “你笑什么?”公仪凝见她不说话,忿忿道,“洛长熙,你快答应我!” “好。” “不对,你答应了也不作数。”公仪凝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又道,“你这人表面看着正经可靠,其实内里坏透了,出尔反尔对你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何时出尔反尔了?”洛长熙实在不解。 哪知公仪凝却偏偏不说,只是冷哼道:“反正我记下来了,上一笔账与这一笔账,来日等这些烦心事了结了,咱们再一笔一笔来清算。” 年节已近在眼前,最近宫中倒是还算太平。 皇长子洛昶之的课已暂时停了,但洛长熙还是时时入宫,陪洛明德喝茶聊天,她如此作为,是因心中悬了两件事。 第一件一事是西陵王求娶之事。 虽然洛明德早就应了阿娜靖说要下旨将洛长悦许嫁西陵王,但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将此事搁置了。阿娜靖自然急着去找了几回,可洛明德却次次都找了借口推脱,后又说待年节之时才宣布此等喜事为佳,阿娜靖倒也不好再催促了。 第二件便是阿娜靖所说的,姚千羽接到鹰堡传来的任务,要设计害洛长熙性命之事。 这两事倒可说皆在洛明德一念之间。 因此,洛长熙想着各种法子去探洛明德的口风。 但既入了宫,洛长熙也会顺道去栖芳殿探一探洛长悦,只是洛长悦对那一日去梅山受伤之事一字不提,若洛长熙问她,她便都只说忘了。不但如此,洛长悦也不再说起姚千羽,她仍是那个眉目平和,性情温婉的承襄公主,自她身上竟找不到半点多余的情绪。 洛长熙自然也不好再多言了。 偶有几次,她去得有些晚,便能在栖芳殿内遇见阿娜靖。洛长熙这才知道,原来阿娜靖每日日昳之时到栖芳殿为洛长悦治伤,而所谓的治伤只是…… ——喝茶而已。 那位名叫伊格的南疆大夫在偏殿喝茶,阿娜靖则坐在内殿与洛长悦喝茶。 洛长悦多数时候都不太理会阿娜靖,她只坐在桌前看自己的书,而阿娜靖竟也能自得其乐,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上一两个时辰,到日入之时,阿娜靖便告辞离去。 洛长熙回府之后,自然将这些告诉了公仪凝。 公仪凝却并未对此有所表示,反倒是关心起另一人来。 “那姚贵妃呢?” “她?”洛长熙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姚千羽,但也还是答道,“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做她的宠妃,并无什么异样。” “奇怪了。”公仪凝道,“那一日……阿娜靖到底与姚贵妃说了什么?” “这个我倒是问过阿娜靖。”洛长熙又道,“可她只说是碰巧遇见,随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谁信呀。”公仪凝嗤之以鼻,“我记得当时姚贵妃才刚走,阿娜靖就托词说什么自己是外族不便久留,也立刻走了,说不定她就是故意追上去的……” “有可能。” “对了,你曾说你能猜到姚贵妃的苦衷,可你还未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既说到了姚千羽,公仪凝倒也想起了。 “自然是与鹰堡有关。”洛长熙想了想才道,“你还记不记得,姚贵妃迁出来养病之时,有一回我们去那小筑,与她见过一次?” “当然记得。” 当时姚千羽就已打算“病愈”了,而洛长熙也在其中见到了洛明德身边的李公公,由此才知道,姚千羽改变了主意,并没有依她之前与洛长悦所约定好的主意行事,而是选择了留在宫中。那一次,洛长熙揭破了她们两人的私情,甚至还说了一句让她“三思而后行”。 “那时,我留意到她袖子里藏了一封信。” “啊?信?”公仪凝吃了一惊,“什么信?” “不知道。”洛长熙道,“她既藏在袖子里,我又怎会知道是什么信?不过我估摸着,那信便是关键所在,多半与鹰堡有关。” “你这说了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 公仪凝兴致缺缺,便这么回了一句。 大概是之前总是事端不断,这一阵子真正平静下来了之后,公仪凝却反而觉得不惯了。可洛长熙却觉得,眼前这片宁和都只是一种假象,暗地之中必定有人正在谋划着什么。 转眼便已到了年终。 二十九那日又降大雪,纷纷扬扬而下,半日便覆了整座长安城。 屋外天寒地冻,洛长熙早早便回了府,与公仪凝围坐在炉边烤火闲聊,刚说到这一日下午洛长熙去栖芳殿探洛长悦,却并未遇见阿娜靖之事,外边却有下人回报,说西陵阿娜靖公主登门拜访。 屋内两人皆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阿娜靖来做什么? 好在阿娜靖是个性情直爽之人,她亦不喜欢中原人的那些虚礼,进屋之后坐下不久,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洛长熙,我想你帮我一个忙。”阿娜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也是为了你姐姐。” “什么忙?” “她近日不太好。虽然表面看来与往日一般无二,可她却好似成了个空心之人,无论发生何事,面上都毫无喜怒之情,只是浑浑度日。”阿娜靖提到洛长悦,竟叹了口气,眼眸之中多了些寂寥之意,“至于她为何不好,你我皆心知肚明。外伤好医,心病却要对症下药。” 洛长熙与公仪凝的确心知肚明。 若说洛长悦的心病,那自然是…… 姚千羽。 可阿娜靖竟说要对症下药,这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皆不搭话,只等着阿娜靖的下文。 “我虽想要她,却也不想带个活死人回西陵,所以,我不但要治好她的腿伤,还想治好她的心病。只是,我毕竟是外人,身份尴尬,即便有什么话也不好与她直说。” 阿娜靖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极为诚恳。 公仪凝看了一眼洛长熙,洛长熙却只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你去与她说,姚千羽要见她。” “什么?” “我有办法让姚千羽见她。”阿娜靖唇边勾起一丝笑,竟有几分妖异之美,“等她们两人见上一面,把该说的说清楚了,也许洛长悦的‘病’就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娜靖又作死了→_→ 下章过年!(四月份写过年什么的真微妙……) 顺便通知一个:新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4月10号发,当天(也许)有三更→_→ 新坑请戳—— 花洛应该是在中旬完结,所以新坑旧坑一起更我大概会死_(:з」∠)_ 为了给自己一点力量昨天去吃了能量の寿司+鳗鱼=w=所以,我会努力的…… 第084章 .除夕 阿娜靖突然提出这么个办法来,倒是让洛长熙与公仪凝都大吃了一惊。 公仪凝毫不避忌地盯着阿娜靖看了半天,却也没在阿娜靖的面上找出半分异样之色。可若要说阿娜靖此番做法竟是出自一片真心,全为了达成洛长悦的心愿,公仪凝又实在不信。怎么可能?公仪凝自忖,易地而处,她可是做不到的,那么,心狠手辣的阿娜靖又怎会比她还大度? ——绝对有问题。 洛长熙虽然不如公仪凝那般心思,却也对阿娜靖突然转变的态度心生疑惑。 “让她们见上一面?” 洛长熙将阿娜靖所说又重复了一遍,她虽未表明自己的态度,可她问出这句话的语气便已透露了一切。 “不错。”阿娜靖却坚持己见,“非见不可。” “见了又能如何?”公仪凝也插了一句,“不见又会如何?” “只要见了,便能了断一切。” 阿娜靖的语气竟然十分肯定。 公仪凝更是不解,索性直接说了出来:“你就不怕她们……” “我怕什么?”阿娜靖又道,“既然姚千羽当初选择了留下,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机会走了,如今,她可谓是……‘生机’已断。” “什……么……” “我开个玩笑罢了。”阿娜靖又笑道,“你们放心,毕竟她是皇帝的宠妃,我一个外族公主能耐她如何?我不过是认定她并非我的对手,才放心让洛长悦去见她。” 这套说辞倒也在情理之中,但…… 公仪凝却还是不信。 她也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觉得此事绝不会像阿娜靖说的那般简单。谁知洛长熙却只略略思索了半刻,就点了头,竟应下了此事。 等阿娜靖一走,公仪凝就急了。 “你怎么这么随便就答应了?万一那个阿娜靖有什么坏心眼儿呢?”公仪凝道,“不对,她本就是个坏人,肯定没安好心!” 洛长熙啼笑皆非,只道:“之前你答应与她合作倒是答应得挺快,怎么这回却怀疑起她来了?”公仪凝愤愤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一回关系到你姐姐,万一有个差错……” “无妨。”洛长熙淡道,“虽然不知她为何提了这么个主意,但她有一句却没说错。” ——如今的洛长悦的确是浑浑度日,如个活死人一般。 洛长熙担忧数日,却始终毫无办法。此刻阿娜靖替她想了个主意,虽然其背后的心思令人难以捉摸,但却说不定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若不如此,我四皇姐便无法彻底断了念想。” “可真见了就能断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洛长熙道,“四皇姐定然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她如今想不明白,只不过是因她心中还存了最后一点希冀。” “可……” “阿娜靖此人的确聪明诡诈,但此番我们有心去防,不信防不住她。” 说到这儿,洛长熙朝公仪凝笑了笑。 二十九日之大雪下了一日,到夜半之时方停歇。第二日除夕转眼便至,竟是个难得的大晴日,将满城白雪照耀得莹光闪闪,整条城道都被映照得通透明亮。 洛长熙一早便带着公仪凝入了宫,到午时两人方才回府,之后在府中一道用过午饭之后,她又将景青喊了过来,细细交代了一番之后,才说起晚间之事。 阿娜靖的计策便定在这一夜的除夕之宴上。 既是宫中大宴,自然没有任何人缺席的道理,那么,当时必定所有人都在明晖殿内。而宴饮之后,循例是要放爆竹,燃焰火,而众人亦要从殿中走出观赏。到时处处是人,又有爆竹焰火之声做掩护,必定会有些乱。到时,少了那么一两个人,便不是那么容易被发觉了。 到那时,洛长熙将洛长悦带至僻静的偏殿,而姚千羽则由阿娜靖想办法引过来。 提到这个主意,当初公仪凝还有些疑惑。 “为何非要选在除夕之夜?平时多得是机会可以见。” 而阿娜靖则很快答道:“其实,姚千羽肯不肯见她……我并无十分的把握,所以只好选个人多,皇帝又在场的时候逼迫她。她若想跑,我也能有办法制得住她。” 公仪凝琢磨了一下,觉得似乎也能说得过去,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眼看天色渐暗,洛长熙与公仪凝说起阿娜靖的可疑之处,却又提到了这一点。 洛长熙亦觉得,似乎阿娜靖是有意将这一会面选在除夕之夜,只怕她还有后招,便也心存了几分警惕之意。 “到时我陪着我四皇姐去偏殿更衣,至于你……” “我要怎么?” “你偷偷跟着阿娜靖。”洛长熙道,“你虽然武功不如她,轻功却必定比她要强,自大宴开始时你便注意留心,待她出殿时你也跟出去,看她究竟打算如何。” “放心。”公仪凝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已定,便开始着手准备入宫事宜。 深冬日短,很快便入了夜。 可此时却不比往日,正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繁华的夜晚。长安城内张灯结彩,处处都洋溢着年节之氛围,道路上的马车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竟还胜于白昼。 洛长熙与公仪凝坐了公主府的马车,又在马车前边挂了玉牌,倒是一路畅通,很快便走出了长街,驶入皇城。 “这一年……”公仪凝趴在窗边掀帘子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竟这么快就过完了。” 洛长熙坐在另一侧,正想着她之前的布置,突然听得公仪凝说了这么一句,不由笑道:“怎么突然感叹起这个来了?” “这有什么稀奇?”公仪凝道,“人都是这样,平日里不知不觉,只觉得来日方长,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可一到年末之时,便渐渐发觉,时日过得飞快,竟好似一整年都虚度荒废了,竟想不起做过一点有用之事。” 公仪凝如此一说,洛长熙也似有所感,便断了原本的心思,也跟着细细想了一想。这一想,却让她想到了一件“有用之事”。 “至少今年不同。” 公仪凝奇道:“有何不同?” 然而洛长熙却不说了,只是看着公仪凝,眼眸之中有淡淡笑意。 有何不同? 自是…… 她不再如往日那般,孑然一身,无所依倚。 她身畔多了一人,知她心思,懂她情意,还愿陪伴左右,与她携手一生。 公仪凝被洛长熙看得莫名,发了一会儿愣之后,竟也明白了过来,顿时又嗔又羞,她心中虽甜,却故意板着脸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只是今年不同罢了,明年、后年……日后年年日日可都再无什么不同了。” 洛长熙笑而不语,然而她心中却并不认同公仪凝所说。 既有知心人相伴,又岂会年年日日都是一般?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入了宫门,宫中虽庄严肃穆的时候多,熙攘热闹的时候少,可毕竟是年节除夕,来往的马车颇多,皇亲宫眷不少,都是赶着入席此次大宴。 除夕大宴仍设在明晖殿内,虽然气势颇大,但因有例可循,几乎年年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而入席之人也年年都是这些,众人早就腻了。若说有什么不同,便也只是今年多了个西陵使臣团,席上多坐了一位西陵公主阿娜靖。 公仪凝仍坐于洛长熙一席之后,落座之后便一直盯着对面的阿娜靖看。 阿娜靖虽是外族,但为了应节,装扮得也格外精心,头戴珠冠,上着红衣下着彩罗裙,颇具异族风味,倒是这席上难得的新鲜。公仪凝盯着看了半天,阿娜靖似乎也有所察觉,将眼光转了过来,看着公仪凝微微一笑。 被她这么一笑,公仪凝莫名有些不安。 “洛长熙,我觉得……” “嗯?” “那个阿娜靖实在不妥。”公仪凝也说不出缘故,只是见到阿娜靖的笑容,便有种自己已落入其圈套的直觉。 “事已至此,似乎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洛长熙突然这么说,是因她看见了洛长悦。 洛长悦就坐在离她们这一席的不远之处。其实她并未有什么异样,举止神情都与往日一般。虽然姚千羽就陪坐在高台上的洛明德身侧,但洛长悦自入殿以来根本就没看她一眼。 尽管如此…… 但洛长熙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洛长悦是“活”的,她是个有所期待,有所企盼的活人,而不再是栖芳殿里那个空心的“活死人”。 “哎……”公仪凝小声叹了口气,“豁出去了!” “嗯?” “反正……”公仪凝突然眨了眨眼睛,“……你姐姐与姚贵妃都是女子,便是被人撞见了在一处也没什么可避嫌的,我就不信那个阿娜靖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错。”洛长熙颔首道,“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我却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一顿年夜饭吃下来,洛长熙与公仪凝皆是心不在焉,原本宫中规制的菜色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两人本就兴趣缺缺,待宴毕之时,几乎都没吃几口东西。 此时已有宫人进来禀报,请座上众位皇亲贵胄出殿观焰火。 洛长熙朝公仪凝使了个眼色,公仪凝很快便点了头。两人依计行事,洛长熙上前与洛长悦一道出了殿门,而公仪凝则趁众人正起身出殿之时,磨磨蹭蹭地拖后了步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的阿娜靖。 然而阿娜靖却也并未随着众人出殿,反而略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公仪凝怕被她察觉出异样,便退了几步,将半个身子藏在了殿中的柱子后边。可当她再探出头来小心去看阿娜靖的时候,却发觉阿娜靖已站至她的身前。 “公仪姑娘。”阿娜靖笑道,“看来你是与洛长熙走散了?” “……是。” “倒不如与我一起,如何?” 阿娜靖的面上又浮现出那种令公仪凝极为不安的诡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凝凝真是阿娜婧的对手?→_→ 然后嘛……下章必定会出事…… 明天发新坑但我还没存完稿子……好虐_(:з」∠)_ 第085章 .刺客 这下公仪凝倒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跟着了。 阿娜靖竟好似一点也没看出她的意图,反而邀她一同走。公仪凝一想,这样正好,免得她还得费心躲藏。反正洛长熙让她盯着阿娜靖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真就是将阿娜靖当成了敌对之人,跟在她身边盯着更方便。 两人出了殿门,公仪凝一眼便看见了姚千羽。因姚千羽正站在洛明德身侧笑靥如花,而洛明德又是众人之中最受瞩目的所在,自然十分显眼。 公仪凝远远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朝阿娜靖问道:“你打算怎么引她过来?” 照公仪凝所想,若要去找姚千羽,必定得要在洛明德面前露面,甚至要通过洛明德的点头,这么一来,岂非令人生疑? 可阿娜靖却笑道:“这很容易。” 只见她手一挥,就有个同样穿着异族服色的侍女走了过来。 阿娜靖咕咕唧唧地朝她说了一堆公仪凝听不懂的西陵话,那侍女很快点了头,朝姚千羽那一边走了过去。公仪凝心中好奇,便一直盯着看,却见那侍女并未直接去找姚千羽,而是找了姚千羽的宫女,两人一阵耳语。之后,便是那宫女穿过人群,去姚千羽身边凑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待公仪凝再细看时,却见姚千羽已朝洛明德笑说了几句话,接着便扶着宫女的手自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公仪凝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你传了什么话过去?”可阿娜靖却并不直接答话,反而笑道:“公仪姑娘素来聪慧,不如猜上一猜?” “你是不是抓着了她什么把柄,然后威胁她了?还是……”公仪凝瞎猜了几句,“你骗她说四公主出了事?” 阿娜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道:“我们也得赶快去偏殿了。” “不等姚贵妃一起去吗?” “若等她一起,便不妥了。我们先去。” 阿娜靖说完这一句,便当先退开了两步,顺着明晖殿前的长廊而下,绕开了正殿门口,朝着另一侧而去。公仪凝对宫中本就不熟,见阿娜靖走得急,生怕跟丢了迷路,便赶紧也匆匆地追了上去。 走着走着,公仪凝便觉得有些不对了。不过是自正殿去偏殿,怎么越走越远了?而眼前景象也不似之前那般热闹喧哗,渐渐竟好像拐入了什么僻静之处。虽然一路都有明亮宫灯,但廊边却只能看见黑黢黢的树丫,四周寂静一片,连先前明晖殿的声响都听不清了。 正在此时,突然砰地一声—— 半空之中绽放出一朵极为绚烂的烟花。 公仪凝抬头看了一眼,直觉那燃放焰火之处与此刻她所在之处相隔甚远。公仪凝心中疑惑更甚,终于停了步子,不客气道:“你将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我们如今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偏殿。” 阿娜靖神色淡然,面上竟一丝异样之色都没有。 “偏殿?”公仪凝又道,“你欺我不认宫中道路?我便是不认路,也分得清正偏之分。若真是去偏殿,为何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你说得对极。”阿娜靖笑道,“就是得先绕个圈子,免得令人怀疑。” “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公仪凝不再与之废话,她嘴上说得快,身形动得却更快。话音才落,她便如一只灵巧的兔子,自廊内一个起步,飞身跃了出去。她早看好了一处乱石堆砌的假山,脚下划开几个错步,一闪身便将自身隐藏其后。这纵跃躲闪之间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公仪凝自信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反应得过来。 阿娜靖…… 自然也不能。 “公仪姑娘——” 公仪凝伏在假山之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心里想着,只要那阿娜靖一离开,她便跟偷偷跟上去。虽然方才的情形与之前计划的不太一样,可此时她能及时察觉也为时不晚。 阿娜靖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却也不急着走。 “公仪凝。” 阿娜靖竟又喊了一句。 只是公仪凝却不明白,难道直呼她的名字,她便会出来了吗? “……听说你轻功绝佳,今日一见果真了不得。”阿娜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过可惜,你与洛长熙早就失了先机。” 什么?公仪凝更迷糊了,什么“失了先机”? 然而阿娜靖却不再多言,却也是一跃,自她们方才来时之路飞身而去。公仪凝自不多等,使出她的拿手功夫,轻若灵燕一般纵身跟上。 阿娜靖的轻功竟然也很不错。 不过,比公仪凝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 几个起落之间,公仪凝已牢牢地掌握住了阿娜靖的方向,心中便先松了一大口气。可最奇怪的是,前面的阿娜靖却并未回明晖殿,而是朝着另一处愈加偏僻的小路飞掠而去。公仪凝不敢迟疑,只好不断提气跟上。只见前方连宫灯都渐渐少了,处处是枯枝败草,竟不知到了何处。公仪凝惊疑不定,再看前方的阿娜靖,却见其闪入一旁的怪石之后。公仪凝赶紧飞身而上,好在阿娜靖只是在那怪石之后停顿了片刻,很快又一跃而出,继续向前。 又跟了一段路,公仪凝终于发觉了不对。 前方那人…… 竟有些不像阿娜靖了! 公仪凝这时才反应过来,却仍试探着大喊了一句:“阿娜靖——” 前方那黑影脚下不停,只顾朝前飞跃。公仪凝总算明白了,阿娜靖定然是之前在那怪石之后来了个掉包计!公仪凝一咬牙,终于不再追了,而是转身朝来处拼命飞赶。她一边纵跃一边还有闲心多想了一件事—— 幸亏她不似洛长熙那般分不清方向。 虽然公仪凝对宫中道路也不熟识,但走过一次的路却还是记得的。 不过,公仪凝很快又想到,既然阿娜靖竟要故意支开她,那么她之前与洛长熙所想的就没错!阿娜靖当着她们的面说是为洛长悦着想,这才设计让洛长悦与姚千羽相见,可背地里……也不知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公仪凝匆匆赶了回去,又七拐八弯找了许久,总算看见了明晖殿。殿前灯火通明,殿外不远处的半空之中正不断绽开绚丽多彩的烟花。 ——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 此时离人群已越来越近了,公仪凝自然不好再使出轻功乱飞,她翻身跃入回廊,接着便一边朝明晖殿前走,一边琢磨着自己到底是该乖乖在殿前等着,还是该去找找偏殿,看看洛长熙与洛长悦那一处是否顺利。 可公仪凝很快就发现,她不需要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因她已看见了洛长熙。 隔远了看,明晖殿前的情形似乎与之前并无分别,都是一大群人在廊下站着,四处围了密密麻麻的宫人随侍。可待公仪凝走近了才发现—— 不对。 明晖殿前的确还是站了许多人,围了许多人,然而…… 气氛却全不一样了。 人人面上神色紧张,有焦灼的,有惊恐的,还有更多正不自觉地往后退,似乎是想要让开道路。殿前有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人敢出声,唯有不远处的烟花不时传来砰的一声,却更显得这一处压抑得可怕。 接着,终于有人出声了。 “来人——” 是洛明德的声音。 “给朕立刻来人!” 公仪凝不敢再往前走了,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再在那人群之中搜找了一遍,洛长熙在,洛长悦也在。 还好。 洛长熙似有感应一般,竟也转过头来看见了她。 两人目光相接,公仪凝的眼神是困惑的,不安的,而洛长熙则是焦急的,担忧的。公仪凝不敢妄动,而洛长熙则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留意到她,便匆匆几步朝公仪凝走了过来。 “怎……怎么了?” 公仪凝直觉出了大事,一开口才发觉自己有点发抖。 可洛长熙却先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方才可是一直跟着阿娜靖?” “我……”公仪凝强自镇定,朝洛长熙道,“我本来是跟着她的,可是后来……她耍了个花招,让她给跑了……” 听闻此言,洛长熙的眉头皱得更紧。 “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才烟花放到一半,突然有刺客……”说到此处,洛长熙忍不住又朝明晖殿前看了一眼。这时,那边已经渐渐安定了下来,原本被众人围绕在中心的洛明德似乎已经入了内殿,其余人却也都不敢走,只站在廊下垂首而立,默默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再远一些,已可看见几人匆匆而来—— 穿着太医院官服的御医们,以及背着药箱匆匆跟在御医们身后的小太监们。 “刺客?!” “那刺客武功高强,又来得极为突然,竟谁都未曾防备。” “是……来刺杀皇帝的吗?” “怪就怪在,那刺客要杀的并非皇上。”洛长熙接着道,“那刺客根本没有靠近明晖殿,而是突然出现于偏殿的屋顶之上,远远朝这边扔了一支毒镖。那刺客手法厉害,一击即中,连一分停顿都没有,便飞快地闪身离去了。” “毒……镖……” “不错。正是与……”洛长熙沉声道,“……之前杀死瞿亦柳,以及打算取我们性命的那种毒镖一模一样。” 公仪凝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 若用的是那种毒镖,岂不是……姚千羽?可姚千羽不是接了死令要杀洛长熙吗? 明知洛长熙好端端地在自己眼前,可公仪凝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先是细细打量洛长熙,接着又急着问道:“你……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洛长熙又道,“被那毒镖打中的是……” “谁?” “皇长子洛昶之。” “怎么……怎么会是他?”公仪凝愈加不解,“是她……手法不对扔错人了?”公仪凝也知道,自己这说法其实是有些荒唐的。这个刺客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又怎会差劲到连刺杀对象都弄错?公仪凝顿了顿,又试探着开口:“那……是她接了新的任务?” “不知道。”洛长熙眉头紧蹙,“而且,我有个隐隐的感觉……” “什么感觉?” “那刺客……未必就是她。” “不是她?那是谁?”公仪凝的话刚出口,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便接着道,“那你与你姐姐去偏殿可见着她了?若是见到了,那也许……” “没有。”洛长熙叹了口气,“我们等了许久,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小凝凝虽然聪明但还是被骗了…… 要不要来猜猜刺客是谁又有何目的?→_→ 新坑稍后就发,只不过说好的三更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变成了两更_(:з」∠)_ 第086章 .解药 除夕之夜竟出现了这等大事,实在有些不祥。更何况此次受伤的乃是洛明德最看重的皇长子,殿前众人皆不敢走,只好站在殿外静心等着消息。 “洛长熙,我们……怎么办?” 公仪凝心慌意乱了起来,她甚至还隐隐有个直觉,觉得此事并不只是刺杀皇长子那么简单。而且,涉及到皇长子洛昶之,公仪凝不免又胡思乱想起来,想到洛长熙这一阵都在给洛昶之授课,而洛明德也似乎有意想让洛长熙将襄南军交予洛昶之…… 这难道是有什么人在栽赃嫁祸?! “是……阿娜婧吗?”公仪凝想到之前被阿娜婧设计甩脱之事,便很快又激动了起来,“洛长熙,是不是阿娜婧想害你?” “她害我做什么?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洛长熙眉头紧蹙,“这个可能性倒是不大。不过,我总觉得此事又并非普通行刺这么简单。” “反正她就是个坏人!”公仪凝愤愤道,“她若不是想害姚贵妃,便是想要害你,总之,她绝对不安好心!”下了这么个定论之后,公仪凝又反应了过来,仔细在人群之中去找阿娜婧的身影,可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必找了。”洛长熙看出她的心思,便道,“姚贵妃与阿娜靖都不在。” “那么,刺客必定是她们两人之中的一个。” 公仪凝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洛长熙却并未搭理她,只是皱着眉静心思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一把抓住了公仪凝的胳膊。 “哎……怎么了?” 公仪凝被洛长熙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她。 “前些时候,你认识的那位神医姑娘是不是来过公主府?”洛长熙急问道,“她是不是研制出了近似那毒镖的毒药与解药?那些东西你还收着吗?” 洛长熙这么一提,公仪凝也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对!就收在柜子里……” “那么,昶之就有救了!” 的确,闻人家享誉百年,是江湖之中的第一医药世家,而闻人家这一代又出了个天赋异禀的闻人卿,若论起当世神医来,闻人卿若居第二,还真不知谁能算得上第一。既然那毒药与解药是闻人卿亲手研制的,便必定不会有错。 公仪凝也面露喜色,她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没想到你们竟还有解药。”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公仪凝之前跟丢了,而此刻她又正急着找的阿娜靖。 公仪凝心里正憋着窝囊火,一听见阿娜靖的声音便连忙回过头来,直接朝阿娜靖怒道:“是你做的对不对?你究竟想怎么样?” 而洛长熙则冷静得多,她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细细将阿娜靖打量了一遍。 阿娜靖的样子与之前在明晖殿内时并无分别。 ——珠冠,红衣,彩罗裙。 眼前的阿娜靖发丝未乱,妆容未失,竟一点破绽之处都找不到。 阿娜靖见两人如此,却只是笑。 “洛长熙,我毕竟与你是盟友,这番只想善意地提醒你一句。”阿娜靖道,“此时皇长子才被刺客的毒镖所伤,你若能立即拿出解药,皇帝会怎么想?” 公仪凝心里咯噔了一下。 阿娜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洛明德本就对洛长熙颇为忌惮,若是洛长熙在此时拿出解药,怎会不令人生疑?更何况,洛明德此时正因洛昶之被人刺伤之事而焦急燥怒,他还尚存几分理智……实在令人难以猜测,到时就算洛长熙要辩解,洛明德又肯不肯听? “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昶之有事而袖手旁观。” 听得洛长熙如此说,公仪凝心中一惊,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洛长熙是个正直之人,又总是不按常理,做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蠢”之事,此刻她有如此打算,真是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或者,我们说是请了神医送来的解药……” 公仪凝转着眼珠子,拼命地想憋出个稍微符合常理一点又显得不那么突兀的理由。 阿娜靖听到此处,又笑了。 “洛长熙,你的好心迟早会害死你。” “你的坏心才会害死你呢!”公仪凝愤愤道,“这件事是你做的?我们已答应与你合作,你却反而害我们?” “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阿娜靖面上竟一点都不在乎,只是笑道,“再说了,我可没害你们,不然,你们怎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你……” 公仪凝还从未被人这般戏耍过,此时满腔都是怒火,只恨不得将眼前的阿娜靖痛揍一顿方能解气。可再想想自己的那点本事…… 公仪凝又开始琢磨,若是她与洛长熙联手,不知能不能打得过阿娜靖? 此时明晖殿前却突然有了动静。 洛长熙一直留心注意,此时见到洛明德身边的李公公出来了,便赶紧几步走了过去,找那李公公问话。而公仪凝也没心思再与阿娜靖斗气了,满脸紧张地盯着那一处。只见殿前其余人都站在两侧干等着,那样子看起来既想要上前,却又不太敢,实在憋屈得很。 正在此时,阿娜靖却突然笑了一声。 “来了。” “什么来了?” 公仪凝莫名其妙,再转眸一看,却见不远处的廊下有几人匆匆朝明晖殿赶来,当先一人像是跟在洛明德身边的内侍,至于他身后几人……看服色与身形倒像是宫中禁卫军。公仪凝之前来得晚,没看见刺客行刺以及追捕刺客的情形,但见到这么些人,心中亦还是明白了几分。难道……抓住了刺客? 公仪凝惊疑不定,便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娜靖。谁知,阿娜靖却似乎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朝她点了点头。 “你……又将谁给害了?” 公仪凝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敢去猜。 “这宫中还有谁值得我去害?公仪姑娘你竟猜不到吗?” 公仪凝听得这么一句,再看到阿娜靖面上神色竟有几分得意之色,心中更觉此人讨厌至极,她正欲再开口讽刺几句,却又想到此时洛长熙还在殿前打听消息,便也不再搭理阿娜靖。她一面安心等着洛长熙回来,一面在心中盘算,等会儿要用什么话去堵一堵阿娜靖,让她也憋屈一回。 说话间,那边的禁卫军已到了明晖殿前。 当首那人先走了过去,朝李公公附耳说了几句话,李公公面色突变,又扔下明晖殿前的众人,带着那名禁卫军进了内殿,看来是有话要回。 洛长熙也不回来,就站在殿前接着等消息。 这一等,却等了许久。 大概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公仪凝站在这边都站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又见到李公公带着那个禁卫军自内殿走了出来。那禁卫军不做停留,出了殿门之后便匆匆离去。而李公公则大声说了几句什么,那边的众人低头称是,很快便都散开了。 洛长熙也走了回来。 “怎么回事?” 公仪凝急着想问情况,却又有太多疑问,干脆直接丢了这么一句。 “昶之虽被毒镖所伤,却并未伤在要害,算是万幸。太医们虽然暂时还无法解毒,但好歹能稳住情况,说是只要在十天之内研制出解药便可得救。只不过,那些太医们对毒药的了解都不多,亦不敢保证能否研制得出解药。至于那个刺客……”洛长熙说到这儿,却又突然看了一眼阿娜靖,才接着道,“我方才离得近,倒是听见了几句。说是已经追到了,正是姚贵妃。禁卫军追到了瑶华宫,不便再入内,便由内侍进去搜查,找到了毒镖。” “是……姚贵妃?” 公仪凝虽然早就有这么个猜想,但此时听见这么快便找到了刺客,又觉得不可思议。再说了,让公仪凝相信是姚千羽所为,还不如让她相信是阿娜靖在栽赃姚千羽呢。公仪凝这么一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阿娜靖。 “分明就是你。” 阿娜靖却不理她,只问:“皇上怎么说?” “皇上怎么说我如何知道?”洛长熙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总之此事暂了。如今夜已深了,我亦该出宫回府了。” 阿娜靖看出两人对她皆有怨气,却也不生气,仍接口道:“我也该出宫了,倒不如与你们一起。” “谁要与你一起?” 公仪凝还气着。 阿娜靖却当做没听见,接着与她们一道走。 走着走着,公仪凝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便朝阿娜靖道:“你这般做法,就不怕四公主伤心?你之前还说过,姚贵妃可是她的心病。如今你不但没让她们见上一面,还给她希望又令她绝望,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然而阿娜靖听了却不为所动,反而笑道:“正因是心病,才要除去。” “四公主定然会恨你一辈子!” “无妨。”阿娜靖竟并不在意,只道,“一辈子那么长,我就不信我没办法令她忘却此事。” “……” 公仪凝无话可说,只觉阿娜靖此人真是…… 不要脸。 简直太不要脸了! 然而这一路上,洛长熙都不言语,她皱着眉,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之事。待出了宫门之后,阿娜靖与两人分别,这边两人却都不搭理,她却也只是笑了笑。 “今年除夕过得可真是精彩至极。”阿娜靖又意味深长道,“明日便是新始之日了。” 公仪凝心知她话中有话,只冷哼了一声,便与洛长熙一道上了公主府的马车。一上马车,公仪凝便急急问道:“怎么办?既有十日,不如我们过几天再来送解药吧?” “不。”洛长熙却道,“明日便入宫来送药。” “啊?” “除此之外,我明日还想见一见姚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我快困死了……_(:з」∠)_码双坑什么的太虐了…… 花洛就快结局了→_→ 是不是该让洛长熙反击一下了呢…… 第087章 .疑问 第二日一早,洛长熙便与公仪凝一同入宫了。 按大巽往例,大年初一一早,文武百官都是要入朝拜贺,然而,因除夕之夜出了那等大事,洛明德迟迟都未露面,众人只好都站在殿外等候。洛长熙虽也有官职在身,但她毕竟是内眷,只找人通传了消息给洛明德身边的李公公,没等多久,李公公便亲自出来迎她入内。 两人这回是带了解药来见洛明德的。 行至洛明德的寝宫之外,公仪凝便不好再入内了,早有小太监引她去偏殿喝茶,而洛长熙则跟着李公公走了进去。 洛长熙自然早早便准备了说法,先是提了之前查京内之时瞿亦柳的事,接着便说当时留了心,曾找了人研究那毒镖上的毒,昨夜回去一问,竟研制出了解药,这便赶着送来了。 这一通话说得有些语焉不详,洛长熙只以为洛明德还要生疑,却没想到洛明德竟一句都未多问,只吩咐人接了解药送去太医院,确认无碍之后便给洛昶之用。 洛明德的面色不太好,看起来十分疲倦。 “昶之本就拜了你这个姑姑为师,此次又是你送解药来,只怕他与你真是有天命之牵绊。”洛明德神色难辨,又道,“若这回你能救得了他的性命,那么日后他可更要……”他说到这儿就停了,后半句并未说出来。但他的意思却很明白,洛长熙对洛昶之有先有师徒名分,后又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将来都要谨记这情分与恩德,否则便要被天下人诟病。 洛长熙早就猜想过洛明德会否有所忌讳,见他如此说,便赶紧道:“臣亦是皇家之人,教授于皇长子是本分,至于此次的解药,完全是机缘巧合,臣实在不敢居功。” 谁知洛明德听了此言,却摆了摆手。 “你不必如此。”洛明德虽然满面疲色,但看向洛长熙的眼眸却很亮,“也不用‘臣’来‘臣’去的。朕与你是亲兄妹,昶之是你的亲侄儿,都是血脉至亲。你做的这些自你看来是本分,可在他那儿却是恩德,朕也绝不会让他做个不孝不义之人。” “皇上言重了。” “如今想来,朕先前只怕真是想错了。”洛明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又叹了一口气才道,“不过,好在朕已知道了你的心思。从前朕没问过你愿不愿去南疆,就逼着你去了五年,谁知五年之后,朕又犯了旧病,倒是又折腾了你半年。” “皇上……” “你还是喊朕皇兄吧。”洛明德总算笑了笑,尽管那笑容有些勉强,“朕已明白了,往后,你自个儿的事……朕不再过问。至于其他……” “长熙愿为皇兄分忧。” 洛长熙俯首道。 “嗯……”洛明德模糊不清地应答了一声,又停了一会儿,才又道,“朕已想好了,在这皇宫里,练来练去也是个笼中鸟,若要成龙凤,还是得飞出去见见世面。等昶之养好了,朕便让他跟着你去南疆历练几年。” 待洛长熙走出来时,才惊觉自己背上湿了一片。 公仪凝已站在外边等她了,见她出来,急急几步赶了过来,又左看右看了半天,才小声问了一句:“皇帝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 公仪凝这才呼出一大口气来,又道:“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洛长熙苦笑道。 “咦?原来你这么贪生怕死……”公仪凝见洛长熙无碍,心情放松,便开起玩笑来,“你从前可是上战场的人,那时岂不是日日都是一身冷汗?” “从前那是……”洛长熙啼笑皆非,想了想才道,“……无知无畏。” 这话却让公仪凝听不懂了,便追问道:“无知无畏?那你如今又知什么了?” 洛长熙却突然伸手牵住了她,低声笑道:“从前不知今日的牵挂留恋之心,如今嘛……自然是知其可贵了。” 其实,她们在一起已有小半年的时日了,两人大半日夜都在一处,可谓亲密无间,几乎什么话都说过,什么事也都一起做过,可…… 听到洛长熙如此说,公仪凝还是会面上发烫,心跳也有些急了。 公仪凝从前没喜欢过人,亦没尝过情爱的滋味,有时,她总会在想,两人在一起久了,会不会就腻了,没意思了,想要分开了?可每回她还只是想一想,想到将来可能会与洛长熙分开,便好似要被人剜心一般痛。她心知自己是犯傻了,明明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却偏要胡思乱想,所以,她这般心思,从未与洛长熙说过。她只会暗地留心洛长熙平日待她的神色举止,猜测她在洛长熙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几何。 这么一来,公仪凝又矛盾起来了。 她想要粘着缠着洛长熙,却又担心洛长熙厌烦,想刻意冷一些淡一些,又怕真的冷了淡了,洛长熙干脆对她失去兴趣了。 然而她们两人的日子,就在她的日日纠结之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时至今日,洛长熙还是如此珍视她,说她可贵。公仪凝心中甚暖,到此时才察觉自己往日幼稚可笑。于是,她亦紧紧握住了洛长熙的手。 两人走出殿外,洛长熙才与公仪凝说到方才洛明德与她说的话。公仪凝平日虽然喜欢揣摩人心,可此时需要揣摩之人是洛明德,她却不敢乱猜了,只好问洛长熙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大概是对我放了心。”洛长熙说了这一句之后,又道,“另外,似乎有将昶之托付给我的意思。” “托付?” 洛长熙叹口气道:“他说什么情分什么恩德,一来是让我也记得念着他的情分和恩德,二来便是告诉我昶之日后定然待我不薄,让我为其效力。” 两人说了一会儿洛明德,公仪凝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你有没有与他说你要见姚贵妃的事?” “说完昶之的事之后,我提了一句,说想见一见姚贵妃。”洛长熙道,“我还以为要费些唇舌,谁知他竟然一句都不多问,就痛快地应了,还给了我一道御龙金牌。” “御龙金牌是干什么用的?” “如御上亲临。” “……” 前一夜查至姚千羽寝宫之后,在其中搜出许多“罪证”。因此事牵连重大,又事关后宫宫妃,若真传出去可就变成了丑闻,因此,洛明德压下了此事,并未传扬出去,只对外说还在搜查刺客。那时洛昶之还中毒未醒,洛明德也没有心思去审问姚千羽,便将她暂时囚禁在她的瑶华宫内。 洛长熙有御龙金牌在手,倒是没费什么周折就进了瑶华宫。她们两人被宫人引入内殿,一眼便看见了姚千羽。 只是一见之下,洛长熙与公仪凝都暗自吃了一惊。 姚千羽往日总是盛装,说话做事总带着一股压迫人的气势。照她们所想,即便她落败失意,也应还是那般模样,说不定较往日更为冷傲。可眼前的姚千羽却连外衣都未着,只穿了件宽松的灰白袍子,不施妆,未梳发,乍一看,竟好似个简单纯净的小姑娘。 公仪凝睁着眼睛看了几遍才确认,面前这人,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姚千羽。 “怎么?本宫这样很奇怪?” 姚千羽这一开口,倒是将宠妃的气势又找回来了一些。 “是挺奇怪的。”公仪凝也不客气,张嘴便接了话,“莫非你就这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姚千羽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本宫到了这一步,就懒得再装什么贵妃了,还不如懒散随意一点儿,怎么舒服怎么过。只不过本宫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会来……难不成是来笑话本宫的?” 公仪凝见她如此,倒忍不住要说几句了。 “你说你懒得‘装什么贵妃’,可却明明还在自称‘本宫’。” 姚千羽听了竟然一愣,接着便很快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我这一装便是许多年,竟早就习惯了见人就称‘本宫’,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先用这‘本宫’的名头压上一头,什么都能压服了。” 自入内殿以来,洛长熙便一直沉默不语,只听着公仪凝与姚千羽说话。两人说了几句之后,姚千羽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洛长熙,朝她道:“洛长熙,你特地来找我,该不会就是想看看我如何落魄吧?你有什么话就赶紧问,我亦有我的事要做,没那么多功夫跟你瞎扯。” “我是来问你几件事。” “什么事?” “第一件事……”洛长熙道,“你当初为何不走?” 她问的是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洛长悦与姚千羽私自定下计策,约好了一起离开皇宫。可最终,姚千羽却失约了,选择了留下来。之后洛长悦一直想找姚千羽问清楚此事,可姚千羽却总是躲避,不肯见她一面。 这第一件事,是洛长熙自己的疑问,但却更是为洛长悦而问。 姚千羽听了之后却笑了。 “没想到你会先问这个。”姚千羽轻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早该猜到了。” 其实姚千羽的原因倒是与洛长熙之前猜想得差不多,鹰堡突然来信,挑明了姚千羽与洛长悦的关系,并以此威胁,要她留下办事,许诺做成三件大事之后再放她走,在此之前,若她敢泄露半分,洛长悦也将不保。 “三件大事?”公仪凝想起阿娜靖曾说过,姚千羽接了指令要杀洛长熙,便连忙问道,“哪三件大事?” “与你们无关。”姚千羽态度强硬,“反正如今我落到这步田地,横竖是做不成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么昨夜又是怎么回事?刺客到底是不是你?” 洛长熙接着问道。 “我会那么蠢?”姚千羽很快便道,“我若要动手,怎会选那么个时机?若真要杀洛昶之,我早杀死他一百回了,何必等到如今?” 这话倒是不错,洛长熙其实早就有了定论。 “我这是入了阿娜靖的圈套。”姚千羽又道,“早在洛长悦自梅山上摔下来的那一夜,阿娜靖就刻意拦下我,揭穿了我的身份。我心知她定然要利用这个来做些手脚,便一直都有所防备,谁知她竟比我料想之中的还要厉害些。昨夜她让宫女过来传话,约我在瑶华宫中相见,谁知我等了许久都不见她来,便知中计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洛长熙沉默不语。 姚千羽等了一会儿,却突然道:“无论我真是刺客还是被人陷害,总之,在宫中遇到这等事,又在我宫中搜到了东西,只怕我是活不成了。那……洛长熙,我也想问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告诉我?” “什么事?” “我知道阿娜靖私底下找过你。”姚千羽笑道,“我想问你,她究竟是如何知道那么多鹰堡之事的?你……肯定知道,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点应该还有一更,所以现在继续去码字了…… 昨天的评论晚点和今天的一起回=3= 新坑估计也要晚上才能更了……_(:з」∠)_希望我能码完…… 第088章 .泪痕 洛长熙也不相瞒,将阿娜靖所说的都尽述了一遍。 姚千羽听了,不由赞叹:“她倒是个厉害人物,将来我便是真的输在她手中,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了。易地而处,若换成让我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潜伏多年……我倒真做不来。” 洛长熙听她感叹,却并不言语。 虽然洛长熙还未真正与阿娜靖为敌,但阿娜靖的手段与心计,洛长熙却也已了解了几分。阿娜靖此人心思狠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旦出手更是冷血无情,几乎不留什么后路。 相较而言,倒真是更胜姚千羽一筹。 “洛长熙,你还有没有别的疑问?” 姚千羽见洛长熙不开口,便问了一句。 “没了。”洛长熙顿了顿,又道,“往日,你我虽是敌对之势,但毕竟我们之间没有私人恩怨,如今,你若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倒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洛长熙这一句话,完全是冲着洛长悦的面子。 自她看来,若姚千羽对洛长悦之情意出自真心,那么此时,姚千羽恐怕还会想再见洛长悦一面。只因这一面之后,她们二人将来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而姚千羽也不客气,果真很快就点了头。 “我要见两个人,先是阿娜靖,尔后是洛长悦。” 这倒让公仪凝有些吃惊了。 要见这两人没什么稀奇,怪就怪在为何姚千羽要先见阿娜靖,再见洛长悦? 公仪凝再转眸去看洛长熙的神色,却见洛长熙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难道她懂了? “好。”洛长熙点了头。 可姚千羽却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管你们信不信,那一回,我在宫中截杀你二人之时,我原本是有机会杀了你们的。” 当时姚千羽假借洛明德的旨意支走了巡夜的禁卫军,一路尾随洛长熙与公仪凝两人,见两人误入暗处,便下了狠手要取两人性命。当时情形凶险万分,最后还是公仪凝突然想到身上的暗器,乱射一通,才将那黑衣蒙面的姚千羽给惊走。 “我自己便是制毒之人,那细针一射入我身上,我便察觉出那并非毒药。”姚千羽淡道,“可也就是这么一下,却令我下不去手了。” “这……又是为什么?” 公仪凝当时并未多想,此时再一细想,当时自己那点麻药只怕还真瞒不过姚千羽。连闻人卿都说姚千羽毒镖上的毒极为厉害,她又怎会被自己的麻药所骗? “那时,我心里明明还在怪她,怨恨她,可……”姚千羽忽而低低笑了一声,“我想到洛长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想到她伤心的样子,就有些迟疑了。当时我想,若那一晚刺杀顺利,我害了洛长熙的性命,那自此以后,我与她便真的再无可能。若那一晚有了变故,我便姑且再等一等……” 那时公仪凝射了一通钢针,将姚千羽的攻势阻了一分,当时她脑中一空,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收了手。 “没想到,后来我竟真又与她好了。” 说到此处,便是出言素来都是咄咄逼人的姚千羽,亦变得温柔了起来。 “可是再后来,你又丢下了她。” 公仪凝忍不住开口提醒她。 “那时我们都昏了头,幻想着自己真能逃出这座牢笼。”姚千羽又道,“其实我们心底都明白,我们当年便不能在一起,如今更是千难万难,几乎是没可能的了。” 洛长熙皱着眉听了半日,到此时终于开口问道:“你说这些与我们听,是想……” “洛长熙,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到了今日,我还并未完全输给阿娜靖。”姚千羽道,“在我眼里,你虽然比我还差了一些,但总归是个聪明人,所以……” “什么?” “别叫我失望。”姚千羽的笑容颇具意味,“我是说……阿娜靖。” 自瑶华宫内出来,公仪凝又存了一肚子疑问。 “姚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嫌你笨?斗不过阿娜靖?” 洛长熙听了,苦笑道:“大概是。” “此刻想来,我们这么聪明的两颗脑袋竟然都没用,被那个阿娜靖骗得团团转!”公仪凝提起这事便一肚子火,“我们的确是笨!” 洛长熙叹了口气。 “阿娜靖与姚贵妃是什么人?她们两人隐藏身份,孤身奋战,这么多年以来,她们日日夜夜都在筹谋算计,若谋不着算不到,便要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洛长熙道,“至于我们,你若是算计不过,至多就是赔点银子,从头再来过便是,而我在南疆战场之上,谋略虽然也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实力。这么一比较,斗不过她们也是常事。”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 “再说,姚贵妃有一句没说错。” “什么?” “即便到了今日,我们还并未完全输。” 洛长熙已探明姚千羽的想法,便立即去替她安排了起来。 若说从前洛长熙对姚千羽还有所忌惮与防备,如今,两相权衡之下,她倒宁可舍阿娜靖而与姚千羽合作。 出宫之后,洛长熙与公仪凝先去找阿娜靖,可一问之下,才知阿娜靖却入宫了。这么一想,两方竟刚好错过。两人只得又重新入宫,洛长熙思来想去,却说先去南苑栖芳殿看一看。 走至殿外,先遇着了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淑兰,洛长熙问了两句,果然问到阿娜靖正来了栖芳殿说要与洛长悦看伤。然而这一日洛长悦用了午饭之后,便说身体不适,一人在内殿歇息,还传话说不见任何人。可那阿娜靖却偏偏不肯走,非要赖在厅堂里喝茶,淑兰正有些为难,洛长熙就来了。 “我去看看。” 洛长熙与公仪凝缓步走入,可厅堂之内却空无一人,只一盏茶放在桌上,看样子阿娜靖方才还在此处坐过。再往前便是内殿了,洛长熙想了想,一壁留心去听动静,一壁慢慢朝那一处走了过去。 可她们一路走过去,却什么声响也未听见。 眼看已至门口,内殿之门竟是开着的。 洛长熙与公仪凝互看了一眼,倒是公仪凝先一步走了上去。可她才一探头,便又很快先将脑袋缩了回来,朝洛长熙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洛长熙心中奇怪,却也还是放轻了步子,慢慢走了过去。 一见之下,洛长熙便也明白了为何公仪凝让她噤声。 因内殿之中,洛长悦一手枕着头,另一手则握着一枝梅花,正伏在桌上沉睡。尽管已睡去了,可她眉目紧皱成一团,其中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一般。 阿娜靖也在。 她正将一条薄毯轻轻披在洛长悦身上。 洛长熙也不好再进去,只站在门口看着,想等阿娜靖出来之后再与她说话。可她等了半天,阿娜靖却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她静静站在洛长悦身边,眼睛也一直盯着洛长悦的睡容,竟好似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又等了一会儿,阿娜靖突然紧蹙了眉头。 公仪凝已十分眼尖地看见了,沉睡之中的洛长悦哭了。不知她在梦里遇见了什么,或者是寻不见什么…… ——她竟然哭了。 洛长悦平日便是个平和温婉的性情,此时即便是哭了,也是安安静静的,只见其眼角有泪水滑落,很快便消失不见。 阿娜靖的眉头皱得愈加厉害。她伸出了手,似是想要去替洛长悦拭泪,可伸了一半,却又停住了,收回来了。 最终,阿娜靖却突然俯下了身子。 ——她低下头来,轻轻吻在洛长悦眼角的泪痕上。 公仪凝瞪大了眼睛,再也不敢偷看了,转过身子来拉住洛长熙便要跑。可等她们俩蹑手蹑脚地跑回厅堂之后,阿娜靖也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们来做什么?” 阿娜靖沉着一张脸,似乎不太高兴。 公仪凝猜想,也许阿娜靖察觉了方才她们两人躲在外边偷看的事? “来找你。”洛长熙直接道,“姚贵妃想见你一面。” “哦?”阿娜靖似笑非笑,“她要见我,怎么是你来与我说?何时你与她的关系竟如此亲近了?” “她如今被囚禁于瑶华宫内,外人都不得见。”洛长熙并不理会阿娜靖话中的意思,正色道,“我有皇上御赐金牌才得以出入。她要见你,自然得让我带你进去。” “原来如此。”阿娜靖却道,“那……若是我不肯见她呢?” “随你。” 洛长熙面色淡淡。 阿娜靖见她如此,便又笑了。 “你倒是学聪明了些。不过,时至今日,我已经赢了。见与不见,都是一样。”阿娜靖又道,“她要见我?大概是临死之前想问个明白,不想做个糊涂鬼吧?那我就做一回好事,了却她这一桩心愿。” 洛长熙不接她的话,而是一抬手指向门外。 “请吧。” 三人出了栖芳殿,又朝瑶华宫走去。 洛长熙与公仪凝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开口说话,而那阿娜靖却偏偏好像要故意惹她们不高兴一般,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我今日入宫已先去见过了皇上。”阿娜靖看了一眼洛长熙,才道,“皇上已拟好了旨意,只待过完上元节之后,就让你姐姐与我一道回西陵完婚。” 洛长熙默不作声。 “洛长熙,你不必在心中鄙夷我。”阿娜靖道,“我的手段的确不光彩,我只想着用自己的办法得到她,从没想过其他。可如今,我改变了主意。” 洛长熙不开口,公仪凝却问了一句:“什么主意?” “在去西陵之前,我会亲口问她的心意。” 阿娜靖竟说得极为认真。 “若她肯与我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她不肯……” “若她不肯,你就不逼她了?”公仪凝不太信。 “若她不肯,我就只能再想办法让她‘肯’了。” “嘁——”公仪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问与不问,究竟有何区别?” “问与不问,便是区别。至于问出来的答案,却不重要。”阿娜靖天性狂妄,将这么个歪理也说得理直气壮。 公仪凝已彻底无语,瞪着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眼前已至瑶华宫,洛长熙与看守的禁卫军说了几句,便朝阿娜靖道:“她要见的是你,我们便不进去了。” 阿娜靖点了点头,正要走入,却又停了步子。 “洛长熙,至少……” 她回过头来,面上又露出了那种令人生厌的笑容。 “我不会让她哭,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不哭我来哭……TOT 我……累……哭了……终于码完了这一章…… 结果我更新又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编辑了无数遍都不行(╯‵□′)╯︵┻━┻123言情你作死啊! 大家要不要猜猜下一章谁赢谁输谁得到了温柔美丽的公主姐姐呢→_→ 第089章 .长久 上元节那日一早,洛明德便宣了一道旨意,加承襄公主洛长悦封号,为襄国公主,许嫁西陵王为王后,十六日启程至西陵完婚。 这件事在宫中早有议论,自阿娜靖入京一来便一直传言颇多,到此时终于得了定论。 到了夜间,宫中照例又热闹了一番。因上元节本就求的是个团圆之意,洛明德应景地带了群臣与皇长子洛昶之登上城楼“与民同乐”以示亲近,此时,洛昶之伤毒已好,身子也养回来了,看来已与往日一般无二。之后,洛明德便赐下恩德,让群臣都各自回府,宫中只开了内宴。宴上大多都是宫眷内亲,唯一一个外人就只是西陵公主阿娜靖。 宫中宴席素来都是排场大,吃是吃不好的,因此,洛长熙与公仪凝随便吃了几口,早早地便退席回府了。两人打算回府收拾一番便出门去花灯,到时再在夜市之中吃些东西。 哪知她们才刚准备出门,镇国公主府就来了一位贵客,只听得下人来报—— 襄国公主驾到。 两人都有些意外。 公仪凝甚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襄国公主”是洛明德给马上要嫁人的洛长悦“撑门面”加封的封号。 那么,也就是说,是洛长悦来了。 洛长悦自湖州回京之后,便一直久居深宫,几乎从未踏出过宫门一步。即便要见洛长熙与公仪凝两人,多数时候也都是派淑兰来请,从未亲自出宫来访过。洛长熙也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亲自迎了出去。 前一日下了一场薄雪,外边还有些冷。 洛长悦系了个赤色大毛斗篷,由宫人引着,慢慢踱着步子,正朝洛长熙的北院走来。她面色平静,目光柔和,仍如往日一般,看不出内里的真实情绪。 “四皇姐,早知道你肯来,我方才便等你一道出宫了。”洛长熙走过去扶她,“我这北院建得太深,这段路又不好走……” “你真当我有腿伤?”洛长悦轻笑道,“便是有,也已被阿娜靖给‘治’好了。” “四皇姐……” “你干什么这副样子?”洛长悦又笑道,“我自个儿都没什么,你就更不必为我忧愁。我只是在宫里闷得慌,便想着出来与你们一道过个上元节,只是不知……是不是打扰了你与公仪姑娘?” “四皇姐说笑了,我们也闷着。”洛长熙道,“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花灯。” “花灯?” “不错。”洛长熙也笑了笑,“四皇姐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 “当然要去。”洛长悦点了点头,“长安城里的花灯……我看过这一回,日后只怕便再没机会看了。” 洛长熙眉头微蹙,却没有再接话。 因是上元节的缘故,夜不宵禁,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往来游玩之人。有摆摊的,有看灯的,在这凛凛寒风里,竟还有坐船游湖的。 大概是因那湖面上散落着荷花灯,实在漂亮得令人忍不住想凑近一些去看。 洛长悦与洛长熙这两人都是外柔内刚之人,不喜被人跟随照看,因此便一个宫人或护卫都不带,公仪凝又是个活泼性子,只觉多一个人便多了一分束手束脚,自然也不愿另外带人出来,于是三人便都换了家常衣裳,如长安城内的普通女子一般,携手而行,信步闲逛。 一路行来,洛长熙总是留心去看洛长悦的神色。 只见洛长悦神态平和,看不出半分异样,只偶尔能在她眉眼之中可窥见一丝淡淡落寞之色,可那落寞却也是转瞬而过,快得令洛长熙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其实……”洛长熙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即便今日四皇姐不出宫来找我,我明日一早也要入宫再去找四皇姐的。” “明日一早你自然该来。”洛长悦淡道,“那时我便要离开了,你不该来送一送我?往后若要再见,可就难了。” “那倒是未必。” “哦?如何未必?”洛长悦微微挑眉,转眸看了洛长熙一眼。 “四皇姐就没有想过……”洛长熙亦看着她,“我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去西陵?” “那你预备如何?” “早在半月之前,我就已做了准备。”洛长熙并不细说,只道,“待你们的车队出了关,我的人就会动手……” “如何动手?” “不以襄南军之名,只当做是一伙胆大妄为的劫匪……” 听到此处,洛长悦却又笑了。 “这般‘动手’……倒是不必了。” “为何?” “一来,阿娜靖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出关之后,她必定有所准备,即便没有准备……你如此作为,她更不会放手了。”洛长悦神色淡淡,“二来,我是心甘情愿嫁入西陵的,否则,便是皇上圣旨又能奈我如何?所以,不必了。” “心……甘情愿?” 公仪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不错。” 洛长熙亦是愣了愣,倒是公仪凝反而先反应了过来,又问道:“是不是……姚贵妃说了什么?” “嗯。”洛长悦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却抬眸看了看远处的花灯,又道,“我们去前边再看看吧?那一盏白纱灯却不知是什么灯?” 显然,洛长悦不愿多言。 公仪凝在心中轻叹了口气,顺着洛长悦所指也跟着看了一眼。 “那是……” “你认得?” “夜昙花灯。” 夜昙花灯,赠有心之人。 这一桩典故,还是南宫雅与公仪凝说过的。那时,南宫雅在夜昙城里接了叶流徵送的一盏夜昙花灯,自此有了心,动了情。 “那盏灯很好看。” 洛长悦浅浅一笑,灯火映照在她眼眸之中,折闪出细碎光华,竟让公仪凝生出了错觉,觉得好似在她眼中看见了泪光一般。然而待公仪凝再细看,眼眸是眼眸,灯火是灯火,两相辉映之间,璀璨流光,却独没有不该有的泪。 “可惜,却偏偏不是我的。” 最终,洛长悦叹了一句。 正月十六日一早,入京朝贺的西陵使臣团迎了大巽襄国公主洛长悦回国。 洛长悦不许洛长熙送出城门,倒是公仪凝出了主意,拉着洛长熙一道上了城楼,正可远远看见那一队长长车马缓缓前行,朝着南疆西陵而去,远离这一座长安城。 两人在城楼上看着,心中难免都有些愁绪。 这一次别离,不知再见是何日。 “你真的听你姐姐的,不去劫她了?” “嗯。”洛长熙颔首道,“她既说了是心甘情愿,不论是为什么缘故,我都应听她的。” “能有什么缘故?”公仪凝愤愤道,“肯定是姚贵妃说了难听的话,让她死心了。” “我的确说了难听的话,我说从此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她在一日,我便头疼一日,我只盼着她消失在我眼前,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可她一副似信非信的样子,又像是死心了,又像是还不死心。”说到姚千羽,身后竟真的传来了姚千羽的声音。 洛长熙与公仪凝皆吃了一惊。姚千羽自洛昶之的事之后,便被关在瑶华宫内,可不知为何,此时她竟一个人上到这城楼上来了。 “你怎么会来?” “我说过,我还没有完全输。”姚千羽淡淡一笑。 洛长熙见她如此,很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便道:“莫非你与皇上说了鹰堡?” “你倒有几分聪明。”姚千羽点了点头,“不错,我将鹰堡之事尽数告诉了皇上。” “你……说了?”公仪凝不敢置信。 “因为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在这深宫里呆了这么些年,虽然不议政,但至少学会了如何看议政之人。”姚千羽解释道,“你们应当知道凌相之事。凌家祖上是与太祖皇帝一起打过江山的,凌家后人亦个个不俗,但这些都是其次。洛长熙,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凌家是靠什么才能在朝中荣耀多年?尤其是凌相,他是个极为深沉可怕之人,屹立多年而不倒,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想必整个朝中只有他最清醒与明白。鹰堡虽然厉害,但毕竟是江湖草莽出身,论心智权谋,他们是怎么都斗不过这些老权臣的。那么他们也自然不会懂,像凌相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收买不了的。” 此事洛长熙也曾想过。 虽然鹰堡许了不少看似诱人条件,但那些条件在凌相的角度看来,价值却并不高。 凌相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又岂会不懂,这天底下最值得他倚靠之人,除了高坐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之外,旁人都不过尔尔。 洛长熙自知道凌相与鹰堡暗中来往的事之后,便一直暗藏在心中,既不对人提起,也不去试探查证,只因她在等,等待自己揭开真相,或者等待凌相开口。 直到此刻,洛长熙听得姚千羽如此说,总算有些悟了。 “你的意思是……” “这也算是我豁出去来试一次。”姚千羽笑道,“反正我已到了死地,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她赌的就是洛明德一早便知道了鹰堡的存在,而凌相答应与其合作亦是洛明德的授意。若是如此,那么说不定,洛明德甚至连她的身份来历也明白得很。否则,为何除夕之夜的事端之后,洛明德只是囚禁她于深宫,既不审问,也不给她机会辩驳? 姚千羽在宫中呆了五年,早不是五年前那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她已明白了何为审时度势,更因心有牵绊才愈加明白,想要绝处逢生,便只能抛弃过往。 于是她求见洛明德,将一切坦言。 “我这才明白,虽然皇上整日呆在深宫之中,可这天底下的事,竟没有他不知道的。”姚千羽道,“所以我去求皇上给我一个机会……只因我仍在宫中一日,鹰堡就信我一日。那么,皇上也就对鹰堡多了一分掌控之力。” “可这么一来……”公仪凝惊疑不定,“你岂不是背叛了鹰堡?” “背叛?”姚千羽竟挑眉一笑,“鹰堡又何尝不是背叛了我?” “那你又与阿娜靖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姚千羽笑得更厉害了。 “阿娜靖的确很厉害,可她还是败在我手上了。” “败?”公仪凝不敢置信。 明明洛长悦都跟着阿娜靖走了,姚千羽竟还说阿娜靖败了? “阿娜靖此人狂妄自大,注定要败于此处。”姚千羽又道,“我知道洛长悦必定只能跟她走,我无能为力。可我却比阿娜靖多了一样筹码,那就是……洛长悦的心。” 由始至终,洛长悦心中都只有姚千羽一人,从未对阿娜靖有过半分好脸色。 这便是姚千羽之倚仗。 “……所以,我与阿娜靖说,要不要来赌一把?” ——就赌洛长悦的心。 “我说,即便我肯做个狠心绝情之负心人,可洛长悦仍不会爱她。” 阿娜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冲动之下便满口答应。 ——若洛长悦对她无意,她便绝不会有所勉强,若姚千羽能自这深宫之中逃出去,她便心甘情愿将洛长悦归还。 以此生为期,绝无悔改。 “其实,这亦是我的无奈之举,但是……” 姚千羽似乎笃定了,她一定会赢。 “可……” 公仪凝还想再问,毕竟这样的约定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万一洛长悦变心了?万一阿娜靖不守诺言?万一姚千羽一辈子也没办法逃出这座深宫?万一…… “未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姚千羽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便道,“但若有一线生机,我便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公仪凝懂了。 “洛长熙,你呢?”姚千羽又道,“你就没为阿娜靖准备一份大礼?” “自然有。”洛长熙淡道,“她身为西陵之王,却将一颗心都扑在大巽的长安城内,皇城之中……实在不妥。” 早在半月之前,洛长熙便有所准备。 “你说得不错,阿娜靖狂妄自大,欺我大巽无人。”洛长熙道,“必败于此。” 原本洛长熙此次回京述职就只带了襄南军的重要将领,大半将士都仍驻守在南疆。世人印象之中,只以为洛长熙在哪儿,襄南军便不会有所动。可半个多月之前,洛长熙禀明了洛明德之后,便让景青暗自带了襄南军将领回了南疆。 “……等阿娜靖回到西陵就会发现,襄南军已替她清理了西陵周边的小部落。”洛长熙又道,“而且,她离开西陵太久了,西陵王宫之中的那位西陵王……也该露馅了。” 景青离京之前接了两道命令。 一是肃清西陵周边部落,严防小部落对西陵的归顺与依附。 二是潜入西陵王宫内部,总之,要在阿娜靖到达国都之前,将西陵王的事捅出来。 “……到时她焦头烂额,腹背受敌,应当就没那么多心思再耍什么花招了。”洛长熙笑了笑,“我明日也要离开京内,再回南疆,到那时,我与阿娜靖便是战场之上再见了。” “果真有趣。” 姚千羽听得有趣,却又多了个疑问。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皇上原本对你诸多防备,可后来……你究竟如何说服了皇上?竟让他由得你如此乱来也不管不问,甚至还要你带皇长子去南疆历练,他就不怕……” 洛长熙听了,并未直接回答。 她只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公仪凝,那目光实在温柔。 “你不妨……猜一猜?” “难道你……” “嗯。”洛长熙伸出手来,握住了身畔之人的手,“我告诉他,襄南军的兵权到此再无延续,凌家无武人,至于我……” 亦不会有后。 姚千羽愣了愣,接着扑哧一声便笑了。 “你……倒真是胆大妄为……” “这不算什么。” “莫非……还有更厉害的?” “有……” “什么?” “我说……”洛长熙笑道,“若我能为他除去西陵,便让他赐我一道旨。” 什么旨? 姚千羽原是想这么问的。可她正要开口,却看见面前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之中尽是令人生羡的情意。 这样的笑…… 她也曾有过的。 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时,总是会如此……不知不觉,便笑了。 ——哪怕根本就没什么可笑之事。 姚千羽转过头来,又看了看长安城内那条又长又直,通往城外的大道。只是,即便那条路再长再远,那道上的人马走得再慢再缓,也终究有走到头的时候。 她心中的那个人…… 正离她越来越远。 而洛长熙所说的那件“更厉害的事”,姚千羽倒是不想再问,也不必再问了。两个有情之人在一处,还能求什么? 一定是…… 求长长久久,永世不离。 ——洛长悦,你说,是不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仔细一看,花洛是今年1月17号开文的,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月时间…… 真是眨眼就过完了。 还是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尤其是在123言情不断抽搐不断发病的时段里,想到有你们一直陪着我,我才能坚强而且勇敢地写完它……(不然我早就怒而弃坑了……) 但更虐的是,说好的反攻番外不能写了。 最近严打非常厉害,实在不敢顶风作案(你们也不想我被抓起来对吧呜呜呜……) 只能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补了…… 另外姐姐的支线番外暂时也没时间写了,只能等下个周末,实在抱歉。 还有,由于严打的关系,今天可能会大幅度地修文,不是伪更!请大家谅解…… 最最后……新坑换了类型,是现代娱乐圈题材的《璀璨时光》,有兴趣的可以继续跟,没兴趣的话我们有缘再见~=3= (今天的小绿字啰嗦了一点……浪费了手机党的流量→_→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