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年代,我家反派超乖》 (7)背后传来她们“铭感五内,感激涕零”的呼唤。 李白洁有理说不出,愤怒之下本能的口出恶言,道“小贱人,你个千人骑万人……” “呸呸,诶呸!”郁葱连啐唾沫。 她不接茬,对方骂的人就是自个呢! “咚!”的一声。 李白洁不知是气得,还是失血过多,直挺挺的砸在地上。 “报公安吧,知青点可留不下这么危险的人物。”晏衔将几方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最后看向大队长。 杨国祥眼底闪过阴霾,快到一瞬即逝。 送了公安一旦严审,就会暴露出李白洁傍晚前后的行踪。 若是让人知晓是他对她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定然会惹得一身骚。 原本,他还想借着李白洁的手出口恶气,现在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待他想出对策,郁葱就煞有其事的点头,赞同道“有道理,还是送公安去吧,要是白洁大姐间歇性的再发疯,还不知要添上多少条人命!” 杨国祥赶紧将站在身侧默不作声的徐红霞推了出去。 徐红霞心里很乱,一直没有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给了最重要的身体的男人。 一开始她的确是存着利用杨国祥的心思,可慢慢的不知何时,她都不知自己就付出了真感情。 但眼看着众人都注视着忽然出列的她,只能顺着杨国祥的意思开口。 “咱们知青点是一个大家庭,出了傍晚的丑事,已经够丢人的了,不好再劳烦公安……” “抱歉,打断一下,傍晚的公安可不是任何一个知青请来的,而是我们敬爱的杨大队长亲自请来的! 人家杨大队长思想觉悟高,不想一颗老鼠屎,毁了整个杨柳大队的好风气,怎么到了徐知青这里就成了丢人?” “别曲解我的意思……”徐红霞脑子乱哄哄的,斗嘴水平表现的极为低下。 郁葱摇了摇小脑袋,叹息道“哎,徐知青,疾不避医,嫁不避夫,明明那毒疮已经发脓,为何不及时挖出来,及时止损?” 她这话别有深意,带着小钩子。 女人啊,一旦那啥后,就习惯用下半身思考。 就单说杨国祥岁数的比徐红霞年长了二十岁,就不大像良人。 更何况杨国祥家里上有七十岁老母,下又有个叛逆期的儿子,中间还有个出嫁不离家的妹妹。 这种家庭嫁过去,徐红霞是嫌日子过得太单调? 其实,这个时期的徐红霞,还不算是臭名昭著的恶毒女配,且是众多未婚男青年的梦中情人,在大队上说话也有些分量,只不过越到后期,功利心和报复心就越重,也就越发的失去自我。 她倒不是关心徐红霞的私事,而是要分化对方二人的苟且关系。 徐红霞某些时候就是杨国祥手里的刀子,借着女人加强对知青点的把控。 知青的户口都随着下乡,一时半会,她也没办法能把户口挪出去,只能暂时先分化对方的关系,借此过得舒服点。 晏衔趁着徐红霞发愣的一瞬,招呼几个知青将李白洁遣送镇上的公安局。 杨国祥也被逼着开了证明条子和介绍信等。 他瞪了徐红霞一眼,暗骂这女人不中用,打发人散开,又赶紧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追了上去。 他有随身携带印章的习惯,想不到竟然一日两次都给晏衔预方便了。 越想越气,脚下的自行车蹬得快成了风火轮…… 郁葱折腾了一通,先去洗漱,都收拾好了,才回去继续补觉。 旁边同屋的许红霞、许荟与何和和,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她们似是听到郁葱的动静,缩了缩身子翻过去继续睡。 没有李白洁、这个女知青点霸的存在,这些都是小虾米。 郁葱忍着漏风的缝隙,裹着破旧的被子,蜷缩着勉强入睡。 可是,天一亮就醒了,这该死的生物钟。 傻妞日日起的比鸡都早,睡的比狗的晚,干的比牛都,吃的比猪差。 自从她下乡后,无论轮到哪个女知青烧火做饭,都是她帮忙的日子,可惜没有全勤奖。 倒是晏衔发现阻拦了好几回,奈何她傻,根本不会告状,暗地里还是吃了不少亏。 仅仅是想想,就觉得憋屈。 实在是有违她“摆烂美少女”的人生宗旨。 瞧见那三个人睡得香甜,还打着呼噜。 她报复性的重重的下炕,抖得衣裤唰唰作响。 等将许红霞等人“殷勤的照顾”醒了,她利索的推开门。 临走时还特意没有将门扉关严实,让清晨的第一缕风吹进来,帮她们醒醒盹儿。 免费叫早服务。 敬敏,不谢! 背后传来她们“铭感五内,感激涕零”的呼唤。 她美滋滋的扭起了陕北秧歌。 头和上体随双臂大幅度扭动,脚下以“十字步“作前进、后退、左腾、右跃的走动。 上下和谐,步调有律,柔美洒脱,活泼灵巧。 同时,口中还伴随着哼唱。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了猪羊出呀了门。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送给那英勇的八路军。 嗨呀,梅翠花,嗨呀,海棠花……” 东院的月洞门下,晏衔将这一幕看个满眼,嘴角不可控的上扬。 小姑娘真是一如既往的活力四射。 郁葱脸上的眉飞色舞嘎然而止,变脸似的换上乖巧甜美的姿态,明亮的杏眸直勾勾地瞅着他手上提着鼓鼓的袋子,起码十几斤的绿豆面。 可太招人馋虫了! 脑中羞耻的冒出无数种绿豆做的佳肴。 最后,以哏都人民最爱的煎饼果子,遥遥领先! “早呀~”她真诚的赞美,要多真有多真,道“晏知青也这么早,不愧是知青里仅存的一位十工分的优秀青年。 我要是有您这样的健硕体魄,又有您这样的优秀品性,想来也就不会这样面黄肌瘦了。” 角落里,正大步跨过来的毛建国,听得浑身难受。 巴结狗见多了,但这么清新脱俗的奉承,可真是绝无仅有。 郁葱注意到毛建国那便秘似的表情,挑挑眉,道“点长也这么早?” “咳咳,刚才杨大队长过来,说在去公安局的半路让李白洁给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郁蔤杏眸眯了眯。 这个词可真不适合李白洁。 依着李白洁那莽撞性子,到了公安局,哪怕有这么多证人也会拒不认罪,还会哭天抢地的说冤枉。 且在没有介绍信,户口还在大队上的情况,怎么可能跑掉? “杨大队长也跟着知青一起去送李白洁了?”晏衔声音微沉,眼底藏着一种不明的情绪,似轻蔑,似冷然。。 毛建国点头,道“大队长已经报了失踪,给你批了一天的假,证明也开好了,你先去镇公安局录口供,把公家的事儿先办完,后面儿你干私事儿我也不会拦着……” (6)今日之仇,不留明日。 她试咸淡的时候,烫的嘶了一声,可还是舍不得吐出,呼哧呼哧的咽下肚,香的眯起杏眸。 刀削面柔中有硬,软中有韧,浇上卤汁拌均,那味道绝了。 肉香味儿在这常年不沾荤腥的地方根本藏不住,即便郁葱用的小心,还是其它几个院的知青发现了。 闻着味道就往外边查看。 郁葱赶紧用破布把窗户缝堵上,这才各自散去。 晏衔也力所能及的在一旁帮忙。 郁葱分好两个铝饭盒,递给他。 晏衔谢过。 刀削面入口外滑内筋,软而不粘,越嚼越香,道“小葱不愧是郁家这辈里最优秀的存在。” “没有,没有,郁家祖上可是做御厨的,祖传的手艺,我学的连皮毛都不算。” 不是郁葱谦逊,而是她的手艺都是魂回现代后自学的。 当年大舅是郁家唯一的男丁,大舅母小产伤了身子,好多年都没有子嗣,她妈妈只能招婿。 只是在她爸入赘的当年,大舅母就有孕了,哪怕十月怀胎生下女儿,那也是郁家正经的独苗。 她爸立马就不吃香了,就更别提她了,那真心是处处留一手。 是以,她郁大舅才是郁姥爷厨艺的唯一传人,人家现在是国营饭店的大掌厨。 凭心说,倘若她真有那手艺,日后就是想躺平摆烂都不可能,毕竟身上的担子重,无论如何内卷,都要将祖传手艺发扬光大。 索性郁大舅耙耳朵,不可能教她的…… 郁葱做饭利索,吃饭也速度,麻利的把碗罐都洗刷干净,什么不该留的都没留下。 晏衔还没吃完,小姑娘已经将锅都刷干净了。 这是他首次觉得自己吃饭慢的一次,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动作慢。 刚把最后一口吃完,拿着碗的手就又空了,见她要洗,忙又夺了回去,道“以后小葱只负责做饭,我来刷碗。” “好的呀!”郁葱脆生生的应下。 她正不喜欢刷碗那粘腻的感觉,而且刷碗伤手,时间久了皮肤可就很难养好了。 天幕由浅转深,夜色寂静,月华如练。 郁葱吃饱喝足,就回到西院。 她屋里同住的女知青都不在,她也不关心。 最里面是一整张大通铺,靠外摆着破柜子,下面凌乱放着几双破旧的脏鞋,散发着脚臭味。 谁说女人本性就勤劳爱干净? 屋里四个有一半是汗脚,住在一起汗臭味里还混着乱七八糟的酸腐味。 还好她都洗干净了,要不就更接受不了…… 天一黑就冷的快了,她没捡到柴,也烧不了火炕,盖着旧棉被,冷风毫不见外的往人身体里钻。 她紧紧缩成一团,瞅着屋顶大大小小的缝,透着细碎的光。 料峭的凉凤吹过,好像有女人扯着破锣嗓子哀嚎。 嘴角有些苦涩。 凭心说,这里还没有东院的厨房好,待那李白洁几个人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要想个办法找个舒适的小窝。 人活不过百八十个寒暑,做啥那么努力? 躺平,摆烂,混吃等死不舒服吗?! 单独盖房子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没钱,单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太扎眼,容易惹人惦记。 对了,东院的那六大位全都被公安抓走了,一旦案子审下来,他们就算没有大罪,也难免要下放到更艰苦的地方。 如此,东院里晏衔住的对门,就空出来了。 正方便她登堂入室,不仅能寻求些庇护,还能有个安乐窝。 也别说什么男女避嫌,有的大队条件不够,有太多男女住对门的了。 午夜降临,她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闭眼准备先忍过今夜,呼吸也慢慢绵长起来。 忽然,浅眠中听到越发靠近的脚步声,还能听到小心翼翼的清浅呼吸。 处处溢出中危险的味道。 郁葱猛的掀开眼皮。 只见,李白洁手中拿着老式的折叠刮胡刀,朝着她脸上刺来。 她抬腿踢了过去,口中大喊,道“杀人了,李白洁杀人了,谋财害命了!” 这女人不是要夺她小命儿,就是要毁她的容。 今日之仇,不留明日。 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伸出小腿连踢带踹。 “贱人……啊!”李白洁捡起刮胡刀,就再次冲来,口中还要骂人,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了喉咙,整幅嗓子都挤在一起,发不出声音来。 晏衔破窗而入,白衬衣猎猎纷飞。 动作迅猛,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掐住对方的喉咙。 李白洁翻着白眼儿,眉眼间泛着明晃晃窒息的青紫色。 郁葱反应过来,直使眼色,待他放开,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晏衔垂眸敛起眼底的情绪,手指一松,将人如垃圾般丢弃。 李白洁的脸正正朝着刮胡刀的地方。 刀锋锐利,划在李白洁的下颚。 登时,血就呼呼的冒出来,把李白洁的衣领都染红一大片。 郁葱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巧合。 小哥哥是为了帮她才出手了,她绝不能让他因此出事。 她灵机一动,道“好多血啊,救命啊!李白洁杀人不成,要自杀啊!” 晏衔一个空翻,翻出窗棂,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他闪身到墙根的阴影里,不动声色的混在了人群中。 郁葱原本瞪大的眸子眯了眯,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嚎丧般道“李白洁,你不要自杀呀!” 她仿若受了惊吓,踉跄卧倒,手肘支着地面,艰难的匍匐前行,光着一双小脚丫蹭地。 “来人啊,救命啊!李白洁杀人不成,要畏罪自杀……自杀啊!” 闻声赶来的众人都懵了,第一感觉就是李白洁不安生,要报复郁葱打她的那几巴掌。 毛建国作为点长还发言,道“两个女人都不是嘛好东西,没一个够揍儿的!”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但当亲眼见到郁葱娇娇弱弱的趴在地上,心里的天秤就不由自主朝这头倾斜。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李白洁冲了出门来。 她半张脸都是猩红的血,一手捂着下颚,一手攥着寒光闪闪的刮胡刀,道“贱人,我要弄死你!让男人玩死你,扒皮抽筋!” “啊……救命,李白洁我保证不会将你和熊耀武的事告诉别人的,你不要杀我,我好怕啊!” 郁葱本来还想继续爬两步,再飙会儿戏,但晏衔的长腿一抬,就将李白洁手中的凶器踢飞。 杨国祥和队上的社员们,也都闻讯赶来。 郁葱适时爬起来,高声道“李白洁疯了,疯了,快把人控制起来,别让她伤了人,也别伤了自己啊!” 众人哪敢上前? 本来还要靠近看仔细些,这回干脆缩的更远。 “杨大队长,李白洁怕她和熊耀武搞对象的事,让我泄露出去,就准备趁着午夜杀人,可我真的没有告诉别人啊!” 杨国祥:“……” 好家伙的,傻妞告诉的不是别人,而是整个社员的所有人。 众人对郁葱的印象难免还停留在傻妞阶段,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郁葱双手捂脸,揉红了眼,无泪自哭,哽咽道“李白洁先是闹着自杀,后又要杀人,这可怎么办……我好怕啊,呜呜!” 李白洁滚了一身的土,指着郁葱睚眦欲裂,骂道“小贱人你撒谎!明明是你和晏衔要杀我,我才不是自杀!” “大姐,您可快拉倒吧!”郁葱掀开眼皮,好像真的被吓坏了。 她瞅着对方下颚还在冒血的狭长伤口,表现的既畏惧,又委屈。 “难不成刮胡刀是我按在你身上的? 还是你没在深更半夜举着刮胡刀,朝着我捅?? 又或许是我连踢带拽的逼着你,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朝我喊打喊杀?” (5)一万个满意 郁葱呼哧呼哧的炫了一小半,才想起来,道“你吃了吗?” 晏衔静默的看着小姑娘,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眼瞳里闪着碎碎的光。 这一看就是没吃呀! 郁葱将自己啃过的部分给掰下去,剩下的才分给他,道“下次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好。”晏衔唇角微勾,眼底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色。 他两三口就给吃干净,道“我先出去,外面冷,你先晾干头发再出去。” “知道了。”郁葱点点小脑袋,还不忘嗦了嗦手指头上残留的甜汁。 可真甜呀~ 等她出去的时候,舒赤檀与涉案的几人已经被公安带走了。 杨国祥将人送走,给徐红霞递了个眼色,也离开知青点。 加上舒赤檀知青点一下子被带走七个男知青,剩下的人看晏衔的眼神都不对了。 李白洁不敢招惹晏衔,但看见他的同乡,就颐指气使的问道“傻妞,柴火捡了吗?” “没有。”郁葱瞥着对方,淡淡开口。 李白洁眉毛高挑,唾沫横飞,道“去了那么半天,连根毛都没带回来,还真是个又蠢又笨的傻妞……啊……啊!你干什么!” 郁葱火气有点旺,手心有点痒,直接给她一个过肩摔。 小时候和小哥哥学的,多年不用,但本事还在。 这人是知青点里的女点霸,总是欺软怕硬,没少使唤她给干活。 她可不想继续做软弱老实的傻妞,正好用女点霸树威。 之后,郁葱趁着对方还懵着,利落骑在李白洁身上,狂扇对方嘴巴。 她口中还委屈巴巴,道“自从去年下乡,女知青的柴火哪天不是我捡的?我是你妈,要宠着你,养着你?” 李白洁被打的措手不及,连反抗都漏洞百出。 郁葱平时脏兮兮的,这猛然洗干净了肤白如雪,容貌昳丽,但她的白是缺衣少食的那种惨白,可看上去非但不渗人,还添了种让人想要保护的娇弱感。 难道傻子的气质,都这么干净? 众人怔了又怔,惊艳过后,又觉得傻妞打人太过霸道,准备拉架。 随即,李白洁的狗腿子许荟就要上前拉偏架。 晏衔面容白皙,身形清瘦,一根牛皮腰带束紧了腰,清清冷冷的站在了台阶下边的阴影里。 脚尖踢过立在墙角的扫把,将许荟绊倒在地。 她脸下是一口粘痰。 现场表演狗吃屎。 “是哪个混……”许荟气的胸前起伏,但扭头看是晏衔,愣是生生把嘴里的话给咽下去了,憋红了脸,问道“摔我干什么?” “扫把挡路,而你碍眼。”晏衔狭长深邃的眼眸微扬,幽冷的视线落在许荟脸上。 很明显,他就是站在郁葱身后。 从郁葱还是傻妞那时,他就偏护她。 大家看晏衔的目光都透着畏惧,尤其是几个曾吃过晏衔亏的男知青。 “我不是你妈,你再懒也使唤不着我!”郁葱抽够了李白洁巴掌,自己的手都红了,才罢手,道“记住,我叫郁葱,不叫傻妞。” 李白洁躺在地上,脑袋瓜子嗡嗡的。 为什么脸软弱可欺的傻妞,居然能反抗她? 她满眼的阴鸷,恶意满满。 许荟也不甘示弱,死死瞪着郁葱。 郁葱身体孱弱,靠得就是一股子爆发力。 没有胜算的仗,她才不瞎折腾。 她勾唇冷笑,明媚的眼波中藏着狡黠,道“把老实人逼急了,舍得一身剐,也要把这口气出了!” 后面这句,她是对着知青点众人说的。 几个资格老的知青适时地打圆场,道“都饿了吧,今天轮到谁做饭,还赶紧。” “等等,从此刻起,我单独开火。”晏衔的话音不咸不淡。 知青点为了在社员跟前维持和睦团结的假象,吃和上工都强制绑在一起,可今日出了偷鸡蛋,又投毒的事情,晏衔的提议就理所当然。 “小葱手艺好,日后来东院帮我做饭,作为报答,我出粮。” “我的粮食都和她们混在一起了……”郁葱立时收了笑,切换到受伤姿态。 嗷嗷嗷! 饭票有了~ 一双杏眸黑白分明,真诚又无辜,看起来单纯无害。 晏衔见小姑娘的上半张脸隐在暗处,缝隙里的光落在她唇上,映照着勾起的有努力压下的唇角。 这是在偷乐? 他装作没察觉,冷冽的语气里夹杂着威压,道“小葱每日七个公分,按照队里分的粮食和补贴,都搬到我东院厨房。” 郁葱是一万个满意。 东院之前是地主儿子住的好地儿,原本就设有小厨房,灶台好歹修补就能用。 只要有食材,她亲自下厨,也算凭手艺吃饭,总比跟着知青点吃糠咽菜强太多了。 她换了小手背后的姿势,继续狐假虎威。 李白洁简直气的要冒烟,在许荟的掺扶下站稳身子,抽出被按住的手,就回了屋里。 许荟跺了跺脚,追了过去。 角落里,徐红霞麻木的看着这一切,仿若事不关己。 “行了,都各忙各的去,在这吵闹像什么样子?”知青点的点长毛爱国招呼人散开。 又亲自将粮食算好,准备分给郁葱。 “毛点长,我打算用我的粗粮换细粮,您办事公正,方便帮我问问吗?”郁葱瞅着那一大袋子麦麸,小心肝直哆嗦。 如今,粮食稀缺,麦麸子也是要搭着吃饱腹的。 毛爱国本来不愿意管的,但听她说他办事公正,也就顺手管了。 粗粮很快就换成细粮。 郁葱正准备动手一点点搬,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肥皂味,凌冽干净。 一直修长的大手伸来,指节微弯,将几个大袋子一起拎起。 是晏衔。 微末夕阳下,他整个人都在莹莹发光,俊美异常。 他将粮食都提到东院小厨房的柜子里,转身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袋富强面、整只风干鸡、一小捆青菜,还有包细盐和几罐子调料。 郁葱正打好水,收拾卫生,见到这些东西,微微一怔,但什么也没问。 漂亮小哥哥明显就有弄东西的地下渠道,只要能吃饱喝足,她可以啥也不懂,继续做傻妞。 晏衔将东西都归置好,问道“想吃面吗?” “好的呀!”郁葱擦拳磨掌,准备做道非遗美食。 她稍微想了想,道“可时间不早了,那就大同刀削面?” “好。”晏衔手持石斧,闷头劈柴。 郁葱用面、温水五比三的比例和好面,用湿布盖住,趁着醒面的二十分钟,做好卤汁。 面团揉成椭圆形面块放在面案上,左臂托案,右手拿刀。 用右手的四指握住刀把,用小拇指顶住刀柄头,砍面时从面块的里端开刀,第二刀接前部刀口,前挑后砍的砍下一根根长约六寸的面条下入锅。 出力不仅要平,还要匀,一叶连一叶,恰似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 面叶落入汤锅,汤滚面翻,如同银鱼戏水…… (4)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 知青点曾是老地主的四合院,后来临近的几个大队都来抢,干脆就划给知青。 院子占地不小,但砖瓦年久失修,墙壁斑斓,要是不讲究的话住人没大问题。 她赶紧准备洗漱用具,又跟着记忆找到自己的破柜子,拿了换洗的干净衣服。 马上公安就要来了,可不能耽搁了看热闹。 倒是有人看见她了,但幸好都是素来对于傻妞视而不见的,并非爱欺负人的那几个…… 春寒料峭,灶台上的有两大壶热水,郁葱用了个现成的。 浴室既小又没有窗,闷闷地不透气,但插上门至少不用担心走光。 里面有个蓄满井水的大缸。 掉瓷的红双喜盆只有一个,她直接拎着两大壶热水,用脏一盆就兑一盆新水。 砸开皂角,扒拉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干脆直接洗了,发丝里有好几个苍耳,搓的时候都扎手。 身上也不干净,拿着洗的发硬的旧毛巾,搓了又搓。 越洗越带劲,倒了好几盆水。 擦头发的功夫,同时还泡着脚。 刚换上衣裳,就听外面闹腾起来。 她赶紧加快速度。 黑布隆冬的小浴室热乎乎的,出来冷风一打,登时就一个激灵。 本村的社员也都听到了某些风头,纷纷过来打探。 公安将舒赤檀单独请入空屋喝茶,看热闹的人从小门外挤到了院外。 郁葱故意落后众人,恰巧瞧见两个女知青偏离大队伍方向,鬼鬼祟祟往外走,她俩戴着布帽,口中低声讨论着什么。 这布帽有些眼熟,恰似芦苇荡溜走的那人…… 郁葱这个傻妞习惯性被众人无视,毫无压力的躲在石墩后面,玩土旮沓,同时竖起耳朵。 “怎么办?我家老熊被抓了!” “我家老卫也是,他们会不会供出咱们?” “要是只有老熊和老卫还好,可还有那四个呢!” “早知道咱们就不该拿朱榆他妈那十块钱的好处费。” “现在说那些也没用,记住鸡蛋是舒赤檀贪嘴偷吃的,那开水也是舒赤檀烧的,你和我都看见了。” “可是……” “别可是了,朱榆他妈都暗示了,晏衔得罪了大领导,哪怕公安查到也都不敢管,说了咱们就真完了!” 石墩后,郁葱杏眸圆睁。 这两女知青和她住一屋,都欺负过她。 李白洁和被逮走的卫粹忠仅仅只是好朋友,连上下工的路上都刻意分开,想不到都处上对象了? 而许荟据说是在老家有对象。 这个年头也兴玩儿地下恋情? 这两人可真有心眼,利用晏衔与继兄舒赤檀的固有矛盾使劲搅和。 她要赶紧和晏衔说说。 众人都忙着听屋里公安的询问,没人注意到郁葱。 但月洞门后的晏衔只一个余光就发现小姑娘,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郁葱洗澡时算是暖和过来了,小脸红透如熟苹果,惹人喜爱。 她下巴往一侧歇勾,晏衔就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到空着的大厨房等她。 大厨房的晚饭做了一半,炭火未灭,暖和极了,正好方便她把这湿头发晾干。 哎呀,小哥哥好细心,好温柔~ 她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将偷听来的事原原本本的转告给晏衔。 最后,她苍蝇搓手的问道“是不是你那亲妈又准备拿你的好处,去讨好继子呢?” 大家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近邻,谁家那点事儿还不清楚? 按理说,她与晏衔也算沾点八道弯的亲戚。 晏妈就是郁家那个改嫁来的三伯母,几家人都住在铁路局的家属楼。 她父亲姓舒是入赘的,她随母姓郁,父母早年得了机缘都是铁路局高工,在修铁路时塌方,她也意外落水,魂回现代,这个身体成了傻妞。 她外祖家的舅妈不愿养她这个累赘,三伯家趁机拿过她的抚养权,霸占了她家的家资,却使唤她干脏活累活。 若不是晏衔照顾一二,她被饿死、累死、冻死,都不好说。 三伯父家里的原配妻早亡,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舒赤檀,晏妈为了立足舒家,费心费力的讨好继子。 晏妈与三伯父也都是哏都铁路局的,家里算上晏衔一共三个孩子,必须有人下乡。 但晏衔的户口本一直没跟来舒家,姓氏自然未改。且他有工作,是铁路局保卫科的小队长。 可晏妈为了让他下乡动用了人脉,直接报上晏衔的名字,又安排舒赤檀接替他的工作。 知青的名字报上去便无法更改,晏衔得知后,二话不说也报了继兄与继妹两人的名字,又将晏爸留下的房子租给老领导,同时私下还高价卖掉工作。 总之,让晏母的算计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她作为遗孤根本无需下乡,但在晏母的操作下,愣是顶替了他继妹下乡,算是内斗的牺牲品。 她与舒赤檀、晏衔同是去年下乡,在家时晏妈从不让舒赤檀沾手家务,到了知青点哪怕是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招人白眼。 而晏衔既勤劳又能吃苦,日日十工分,偶然救了公社领导的幺儿,今年两个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其中就有晏衔一个。 晏妈这种有前科的毒妇,难免会故技重施,用这个名额去讨好继子。 这会儿想来,确实是晏妈能做出来的事,毕竟那个女人在晏爸失踪就马不停蹄的改嫁舒家,丝毫不念旧情。 是以,郁葱听那两女知青的谈话,首先想到就是晏妈使的腌臜手段。 晏衔沉默的看着小姑娘,瞳色漆黑,明明干净澄澈,却像一眼望不见底幽深寒潭。 郁葱见他沉默,顿了顿,还是念在他帮自己的份上,有些话不吐不快。 她瞟了他一眼,小表情十分坚定的开口道“按理说我一个晚辈不好议论长辈,但你妈的性子太左,我是不认做长辈的。 你要是还把你妈当妈的话,你这辈子都只能给你继兄和继妹做踏脚石。” 晏衔单膝蹲下,用烧火棍将柴火扒拉开,挖出里面的山芋(红薯),放在铝饭盒里,递给她,道“吃吧。” 炭火里焖烤的山芋火候正好,外面皮没一点黑糊,完整的山芋皮里面已经赤黄软糯了,一捏糖汁都要溢出。 她腹中空空,馋得直吞口水,小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 这个年代的山芋不还未曾改良,咋会出来这么甜糯的?? 郁葱满腔激愤,准备了一肚子唠叨,都被晏衔的烤山芋给压下去…… (3)她好像错过最精彩的了 “都是你个胆小的贱人怕事!” 杨国祥啪的给了徐红霞一巴掌,骂骂咧咧的就往回走。 好个傻妞…… 他堂堂大队长居然被个小傻子耍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徐红霞被杨国祥给打懵了。 她死死的捂着脸,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辈子她还从未被人打过。 刚刚还抱着她喊心肝宝贝的时候,还说什么真的喜欢她,若是早遇见她,他就不会娶那个跟人跑了的贱女人,要和她生儿子…… 现在,却只会拿她撒气。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撕裂开。 她微微低下头,胸口发闷,嘴里发苦。 可还是抬脚慢慢跟了上去。 只见,原本气势汹汹的杨国祥又恢复以往的老好人和善模样,跟那几个知青说些什么。 然后,那几个知青脸色就不大好,有些慌张的朝芦苇荡深处冲。 看着这些被杨国祥当枪使的傻子,她就想到了自作聪明的自己,为了风光回城,她出卖自己最宝贵的贞洁,就是为了给老男人做玩物? 不,她是不一样的。 她年轻漂亮,有知识,有文化,脑子灵活,能力也强。 她的父母,乃至她的家族都是见多识广的知识分子,只是为了暂避风头才下乡的…… 趁着这些人都没注意到她,拔腿就跑回知青点。 她的心好乱…… 晚霞的颜色越发艳丽,将云朵染成赤红,隐隐透出那背后碧蓝的底色。 “有脏东西来了,小葱先上树避避。”晏衔的声音及其沉淀,听不出任何的声音起伏,只是叫“小葱”二字的时候,依然有小时候的熟悉味道。 “好。”郁葱知道得自己小体格只能拖后腿,也就不客气了。 她不大会爬树,是晏衔将她托举上去的。 他这手臂看着瘦,却十分矫健。 可真有劲…… 她刚上去,鼓秋着找了个舒服的动作趴在树杈上,就见晏衔靠在离水边不远的那棵树下,如没醒那时一般无二。 芦苇荡一阵抖动,从里面钻出几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隐约还能听见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试探着捡了颗小石头朝晏衔丢过去,又忙矮身缩回芦苇荡内。 他们距离晏衔还有段距离,但却逃不过郁葱的法眼。 一、二、三……一共八个,芦苇荡很高,只能看见脑袋盖上的头发或者帽子,几乎看不清眉眼。 他们逆着风,听不清嘀嘀咕咕着什么。 暗影里,戴着灰布帽的那两个与大部队分开,掉头走的时候露出蓝色工装的布领子。 其余六人藏匿在芦苇荡里,蹲在那里伺机而动,可能看晏衔真的昏死过去,没有威胁了,又蹑足前行一大段。 随着脚步声逼近,晏衔猛地起身,朝着蹑手蹑脚的人影迎面而上,身形如电,动作迅疾。 劲瘦的长腿给最先的人当胸一脚,狠狠地将人踢飞。 借着脚下的惯力轻身向前滑行,纵然一个旋腿,又是一个倒下哀嚎。 晏衔气势凌厉,臂力强悍,将后面那个要偷袭的人用力一提,对方的身体就腾空,朝着滩涂砸去,滚了一身的泥泞。 后面剩下的那三个到是想跑,但晏衔纵身跃上一旁的老树,使力一蹬,自树间蹿过,纵跃如飞。 倏忽间,落在他们眼前,单腿横扫,又快又狠,将一左一右的二人扫倒在地。 最后的那人撒腿就跑,晏衔猛然一个回旋踢,腿上带风,呼呼作响。 那六个知青哀嚎犀利,却顾不得疼,对着再次步步紧逼的晏衔,连滚带爬的后退。 “杀人是犯法的,要偿命的……” “救命啊!” “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晏衔欣长的身形立在树影阴暗下,湛黑的眼眸冰冰冷冷,深邃如海,静静的看着他们喘着粗气求饶。 然后,他仰头望了望天色,眉宇间淡漠未退,冷峻又起,让人难窥毫发思绪。 步伐再次向他们逼近。 逼人的压迫感袭来,让那六个人步步后退。 待将人赶到滩涂时,脚步一顿,停在遗落的红星帽那处,与小姑娘对望,薄唇微抿。 高树上的郁葱,从来不知道电视上的那些漂亮动作是花拳绣腿,但此刻见了晏衔才知道啥叫功夫。 杏眸里闪烁着贼亮的光芒,心底的小人欢呼雀跃着。 对,就是那样踢腿,好帅! 哎呀,这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 事先离开的那两个她没看见脸,但这六个知青她都认识,是与晏衔同住东院的那六个老知青。 熊耀武,卫粹忠、贺仁楷,廖康年,王镇华,田大爱。 这几大位在知青点的资格最老,在大队上也有些话语权,看着人模狗样的,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争夺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可真是各显神通。 对了,他们怎么会从这片大芦苇荡里精准找到晏衔的位置? 算着时机正是大队长离开的时候…… 咦……咦咦?! 她正看的带劲儿,晏衔脚尖一勾,地上那顶红星帽就劈头盖脸的罩在她脸上,挡住视线。 同时,耳边的哀嚎声中好像还夹杂着布匹撕裂的嗞啦声,并着几乎是不分先后的落水声。 为了避免掉下高树,她的两只胳膊都抱着树杈,待她掌握好平衡,那几个男知青已经都落水了。 也没人压着,可他们就是宁肯在冰冷的湖里泡着,也死活不上来。 水面波光粼粼,模糊能看出白花花皮肉。 嗷,她好像错过最精彩的了…… 晏衔耳朵一动,唇角微压。 单手附后,矗立在岸边,未曾再动手,而是问道“是谁让你们给我下药的?” “是你异父异母的继兄,舒赤檀给你那碗鸡蛋水里有蒙汗药,不关我们的事。” “我耳朵上的猪笼草花的汁液,是从哪来的?”晏衔借着水面的折射,睨向斜后方的芦苇荡。 “不懂你在说什么?” “猪笼草一年开一次花,每年4月份左右开放,可今年倒春寒,三月下旬还穿着棉袄。”晏衔薄唇轻启。 “我们就是偶然得知你中了药,才敢加一把火的。” “哪来的猪笼草花的汁液?”晏衔的耐性仿佛特别好,循循善诱着。 “捡的,我们捡的……” “晏知青,你马上就要回市里上大学了,这回又没什么事,就放过我们一回吧!” 那些人冻的瑟瑟发抖,却依然嘴硬。 高树上,郁葱站的高看的远,听得也远,她听到侧后方有异样,扭着小脑袋望去。 豁然发现杨国祥把镇上的公安请了过来,还是两位很有精气神正气的那种。 明明旁边十丈外就是羊肠小路,可熟悉地形的杨国祥偏偏要趟着高高地芦苇荡走,走的慢不说,还能借着人高的芦苇荡很好的掩饰身形。 杨国祥并未发现树上的郁葱,注意力完全被水里的知青吸引了。 原本他已经做好两手打算。 假如,晏衔真的昏死过去,这回估计已经被那几个男知青废了,从今再也不足为惧,他也可以趁机夺回借条,再惩治那几个知青,为自己扬名。 假如,晏衔是醒着的,依着那样毒辣的身手,肯定要将这几个知青给弄的骨断筋折。 恰好可以令两个公安亲眼见识到晏衔残暴的一面,将人送去蹲号子。 左右都是他们知青内部的纷争矛盾,和他这个公正不阿的大队长没有半分钱关系。 然而,此刻所见与他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容貌清正的霍公安,年过三旬,已经有十多年的办案经验,很快就察觉事情不对,再一细听,只觉得水里的那六个知青罪有应得。 “怎么回事,哪有打架斗殴,寻恤滋事?” “分明是因嫉妒身边人过分优秀,从而投毒害人。”旁边身材的高大乔公安,也觉得这几个知青活该被整。 杨国祥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怎么都想不出遗漏了哪里。 两个公安现身,请水里的六人先都上岸。 “先穿衣服,在公安面前就别现眼了。”晏衔的余光扫过高树上的小姑娘,直接将他们岸边的衣服丢到水里,让他们直接在水里穿好遮羞。 六个男知青见到公安只觉得见了救星,哭的是一把鼻涕把泪,争前恐后的告晏衔的黑状,但是两个公安就更看不上他们了。 晏衔双手插兜,从容的半靠在大树下面,面容冷峻,半句都不为自己辩驳。 霍公安最看不得好人被污蔑,几句话就将他们吓得心理防线崩塌。 原来,晏衔年幼时身子亏损,脾胃虚弱、气血不足,需要每日早上吃一碗鸡蛋水。 按照知青点的点长要求,粮食和鸡蛋都要统一放在厨房里。 今早鸡蛋被晏衔的继兄舒赤檀给用光了,下午舒赤檀才把鸡蛋还给晏衔,也就吃晚了。 而且,那冲鸡蛋的开水是舒赤檀提前烧好的,听说也被提前加了料。 晏衔下工时正饿着,顺手就冲了鸡蛋水,汗流浃背的又弄了一身土,就换了条新毛巾,那上面就浸了猪笼草花的汁液。 那药被水稀释见效慢,却有些霸道,晏衔发现不对时正在上工,就赶紧过来芦苇荡这边准备用凉水冲冲,但还没到就昏死过去。 至于几个知青则是被大队长引过来的。 杨国祥早有打算,刻意说的辞含糊,只暗示晏衔正在芦苇荡的歪脖子树那里,情况有些一言难尽,他也不好贸然过去打扰。 几个知青听了又怕又惧,就想先下手为强。 具体如何动手,那就是晏衔反应快,导致他们犯罪未遂。 “霍公安,乔公安,公社领导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晏某,我特别珍惜,没想到嫉妒能惹来这么大的灾祸。 但凡今日我有个不警醒,这辈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前途,就都毁了,所以我要报案,请公安将坏分子绳之以法。” 晏衔的个头高杨国祥一脑袋,居高临下的一瞬不瞬睨着杨国祥,深邃又认真,威压极强。 他继续开口,道“杨大队长,怎么看?” “额,这些都是我杨柳大队的害群之马!”杨国祥被看的屏住呼吸,后背都被汗水浸湿。 他真是脑子有坑,明明都栽晏衔手里那么多次了,怎么就还想着泄愤? 公安见苦主和杨大队长都这般刚毅,直接将人拷走,手铐不够用,就用裤腰带栓了一大串。 一行人准备去知青点,询问其它人证,倘若属实,还要把晏衔的继兄舒赤檀也绑了带走。 晏衔特意错后了众人一段路,将高树上的郁葱给接下来。 郁葱还以为自己要被遗忘在树上,打算自己一点点挪下来,但没想到这般紧要的时候,漂亮的邻家哥哥还能想着她。 他可真温柔,真细心,好友善的呦~~ 她对着他摆了摆小手,让他跟着那一行人离开,她则是抄近路速回知青点…… (2)听说我稀罕死你,就是爱捧着你臭脚,嗯? 郁葱肯定的颔首,转过头,单手叉腰,简直是欺压良民的嚣张暴徒。 “晏知青说了,杨国祥,徐红霞,你俩也算自由恋爱,男的媳妇跟人家跑了,多年寂寞也是可怜,但这种……行为是可耻的。” “是,是,我们知道错了。” “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二人面对嚣张跋扈的傻妞认错态度良好,只以为晏衔看在早年的邻里关系要帮傻妞撑腰,是半点不对都未曾发觉。 郁葱斜斜的撇了眼二人。 别看她面上得意,其实紧攥的手心早就汗津津的了。 但对方紧张,她就促狭。 “可是晏知青说了,你们刚刚欺负我是大大的不对!” “我们知道错了。”杨国祥作为大队长,也是能屈能伸。 女人如衣服,可他还有儿子。 若是他完了,儿子可咋办? 郁葱可不会这样放过两人,道“晏知青说了,口头认错不走心,要让你们肉疼,才能真的知错。” “你要干什么?”徐红霞掌心蜷缩。 好不容易喘匀了口气,这回又提了起来。 她可是亲眼见过晏衔打群架的,那种硬拳砸身上,简直不敢想象。 郁葱将沾在发梢上刺刺的小苍耳,十分嫌弃的摘掉。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这身有多狼狈,但精气神不能输,道“晏知青说了,他不打女人。” “那要?”杨国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出症结所在。 “你俩一人给我写个借条。” 说着,郁葱拧着眉,偏了下头,又瞧了晏衔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 是的,她都是按照晏知青吩咐,借条啥的和她都没有干系。 “什么?”闻言,杨国祥这口气差点没咽上来,想抽她。 郁葱狐假虎威威风极了,扭头就给晏衔告小黑状,道“晏知青,你看他们两根本不是真心认错,一提借条,眼珠子都要瞪掉啦!” “没有,没有……”杨国祥的脑子疯狂运作,在人证,物证确凿之下,牙根想不出对付晏衔的办法。 郁葱似乎又拿不定主意了,趁机再向晏衔请教。 晏衔:“……” “黄金比例约为: 0.618:1。”郁葱凝神注视着他。 哎呀,瞅瞅他这精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如山水画般俊朗剑眉,完美到无可挑剔。 啧啧,小哥哥打小就长得贼好看,不然那时她也不会总将自己的口粮分他一半。 她回过头,神秘的对着杨国祥俏皮一笑。 “大队长,你是个男人,借条就写三百吧!” “三百!!!”杨国祥跳脚,特想剁了她,但看了眼默不作声给傻妞撑腰的晏衔,愣是生生的忍住了。 “晏知青说了,三百块钱买个教训,值了!” 这数字可是郁葱粗略算过的,会让大队长肉疼,却又不至于狗急跳墙。 总不好将人逼得发现晏衔一直处在昏死状态,对吧? “晏知青说他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理由就写为儿子筹措彩礼三百元,外加工业票三十张,细粮票一百斤、食用油票、布票、肉票……” 她掰着手指头,扑闪着杏眸,又补充道“记得盖章,大队的章!” “好!”杨国祥胸中翻涌着强烈的怒意,一口大黄牙都要咬碎。 这点东西他堂堂大队长还是拿的出来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为了装文化人他口袋里常年揣着小本子、钢笔和印章,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郁葱眼珠子傻傻的往上看,呆呆愣愣的想了想,实在是没记住,又调头朝晏知青请教。 晏衔:“……” “圆周率3.141592653……”郁葱低声嘚啵了一通,心里小算盘打得叭叭作响。 她这才看向恶毒女配,道“至于许知青,你欠条写两百,加些副食票,再把记分员的工作转给我。” 徐红霞倒是想挣扎,可她已经不是姑娘了,随便找个大夫验身,那可就一辈子都完了。 她手抖的都拿不了钢笔,还是杨国祥给代笔的。 “你要说到做到!”徐红霞手抖的不行,眼神浑浑噩噩的瞪着。 杨国祥错身挡在她的身前,欺软怕硬的冲着傻妞,道“不要以为晏知青现在稀罕你,爱捧你臭脚,你就张狂,小心人狂有祸!” “他就是稀罕死我,就是爱捧我臭脚!可你管的着吗?”郁葱眼珠一转,小白眼翻到天际。 杨国祥气的写字手都抖,字字力透纸背。 郁葱仔细盯着他们盖章,按手印,小表情认真极了。 随即,她又露出三份无知,三分纯真,又四分得意的憨笑,拿过小本子,也不扯页,屁颠屁颠的把本子交给晏衔。 小手将他的大手掰开又夹住,动作自然的就像晏衔真的接过本子一样。 杨国祥因儿子彩礼欠缺资金周转,自愿向晏衔与郁葱借取三百元,并票证工业票三十张,细粮票一百斤、食用油票、布票、肉票五十市斤。 大概为了撇清关系,下好几页才是徐红霞的欠条。 徐红霞因母病重欠缺资金周转,自愿向晏衔与郁葱借取两百,并副食票,作为谢礼再把记分员一职转给郁葱。 大队长的欠条在票据后面差了一个“各”字,印章扣的很浅。 徐红霞的副食票也没有具体的重量,最重要的是都没写具体的归还时限,拇指印按得也模糊。 据她所知,晏衔的爸失踪母改嫁,亲妈做的比后妈还不如,母子关系堪比仇人,想来也不会教他这些经验。 而她是个傻妞,更是看不出问题了。 “还不走……不,晏知青说了是滚?还不滚?” 郁蔤故意学舌学得不利索,气势动作也是照猫画虎。 太真了,就不是傻妞了。 她对还杵在那的两人凶巴巴地表示不满,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打探我和晏知青的谈话!” “没,没,我们这就走。”大队长面上苦涩,眼底却藏着阴狠。 二人走的踉跄,背影蹒跚,再无追杀她时的气势。 她勾着头,看了一眼小哥哥的俊颜,探出小手轻抚他耳边碎发,道“这次情非得已,借了小哥哥的威风,有机会请你吃饭,吃肉肉哦……” “听说我稀罕死你,就是爱捧着你臭脚,嗯?”清冷有磁性的男音入耳。 晏衔豁然睁开那双深茶色的眼眸干净透彻,更年不见依然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只是眸光意味不明。 郁葱大怔。 嗷,嗷嗷! 这玩意啥时候醒的? 她还想赶紧跑人多的地方去了,省的大队长杀个回马枪。 这回倒是好,不用跑了…… 四目相对,郁葱汗毛炸开,强烈控制想要躲躲闪闪的眼神,直视回去。 两军对阵,气场不能输! “晏知青,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郁葱好似真的担心极了,神色紧张中又透着小心翼翼,十分心疼的开口,道“你耳朵还疼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黄金比例约为: 0.618:1。”晏衔微微点头,嗓音微哑,一贯冷峻的俊颜浮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刹那间,郁葱尴尬的脚趾抠地。 这天聊的难度系数有点高,一般小姑娘根本过不了一个回合…… 可她是郁·扭骷髅·葱!!! 说着,她掀开扣在石头上的雪花膏铝盖,露出里面两只暗红色的小蚂蚁。 这是她特意留的立功证据,就是为了这一刻。 倒是算不上救命之恩,但也是机智勇敢、见义勇为的见证。 总不好再抓着她不放吧? 她装作听不懂,傻乎乎地咧开小嘴,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你刚才好危险。 虫子爬耳朵里了,咱们这大夫医术也就二把刀,耳道狭窄视线受限,很可能会留残肢留在内,导致炎症哦!” 闻言,晏衔并未言语,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郁葱盯着他瞅的同时,晏衔同样注视着她。 小姑娘的眼睛亮极了,不再是浑浑噩噩。 发丝沾了无数毛毛刺刺的苍耳,身上穿着他送的做旧棉袄,下面是洗的褪色半旧蓝裤,裤腿湿漉漉的沾着不少淤泥,光着一双小脚丫冻的发红发紫。 看着格外碍眼…… 他捡起遗落在不远处她的外罩衣,一扯为二,铺在她的跟前,让她裹脚。 郁葱暗暗自得。 还不稀罕她? 这分明是捧她臭脚! 她脚都冻麻木了,可看他撕了破衣服还是有丢丢的小心疼,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节俭。 不过想到欠条上的布票,转而就感谢起他的细心。 邻家的漂亮小哥哥自小就这样,平日里素来沉默寡言,却在晏爸忌日一个人将家属院骂他是拖油瓶的孩子,通通给揍了。 晏妈嫌他给家里惹麻烦,就狠狠骂他、打他、饿他。 她那时父母未曾遭遇意外,也未到三伯家寄人篱下,还是爸妈的掌中宝,活的自在舒心。 她怜香惜玉将自己的白面馒头分给他大半个。 他饿极了,几乎是把馒头夺过去,也没道谢,只是自此她家里的柴火总是满的了。 倔强的少年透着凄凉的破碎感,可给她心疼坏了,后面又多次投喂。 如今,曾经那个单薄消瘦的少年,已经长成身形修长的青年。 咦?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他人中那处红肿,还留有她的指甲印。 险些给整成兔唇了! 她杏眸锃亮,快瞄了他一眼,闪过心虚。 心虚的小手往虚空伸了伸,企图掩盖犯罪证据。 “额,那个耳朵进虫子可能不是意外,你耳朵附近有淡淡猪笼草花的味道。 猪笼草开的小花,叶顶捕食昆虫的同时能分秘香味,引诱昆虫,而好多的小虫子都爱钻缝进黑,对这次动手的人有怀疑对象吗?” “有。”晏衔颔首,蹲下身用破褂子把她的小脚丫裹好。 不远处,杨国祥与徐红霞刚出芦苇荡,就撞上七八个男知青,做贼心虚的藏匿起来,就听到对方的谈话。 “一共就两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村里一个,知青一个。” “公社领导瞎了眼,要将这名额给晏衔! 哼,看他成了聋子还咋回市里上大学!” “咱们都是一个知青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样弄了那晏衔,会不会……” “现在做都做了,怕也晚了,再说谅谁也想不出那虫子会专门往晏衔的耳朵里钻,而且他吃的鸡蛋水、是他继兄弄的迷药,跟咱没关系。” “就是,明明咱们同是知青,凭什么只有晏衔能入公社领导的眼,咱们就要累死累活的熬在田里?” “走走,芦苇荡打野鸭子吃去。” 杨国祥将他们的对话听个满耳。 终于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那晏衔半个字都没说,全程都是傻妞替他开口……。 这哪里是晏衔为傻妞撑腰,明明是傻妞自导自演!!! (1)这不是当年邻家的漂亮小哥哥,晏衔? 1975年,三月下旬。 哏都,团泊镇,杨柳大队。 晚霞赤红,映照在无边的芦苇荡里,湖水也衬的波光粼粼。 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满脸恐惧愤慨,在滩涂间横冲直闯,惊得野雀乱飞。 “郁葱那个傻妞滚湖里这么久都没见冒头,别是做了水鬼?” “你别大声嚷嚷,引来社员咋办?” 芦苇荡的浅滩里,郁葱穿着补丁摞着补丁旧衣窝在那里,胸膛起伏不定,断断续续的喘息着,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方才,她惊扰了一对“野鸳鸯”。 其中那女的就是文中不择手段的恶毒女配,为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勾引大队长,碰巧被来捡柴的郁葱惊扰。 按照剧情,大队长将她生生逼入水中。 他担心自身丑事暴露,先是对落水的郁葱砸石头,让人生生溺死在河沟,又为以防万一,造她黄谣,让人死都不得清净。 还不待她捋顺记忆,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越发靠近。 她真能跑出飞人的速度,逃出生天? 这身子骨有些孱弱,如何弄得过心狠手辣的恶毒女配与身形敦壮的大队长? 哪怕想闹大靠舆论也不行,大队长在杨柳大队积威不浅,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绝非她一个初来咋到的小知青能扳倒的。 她心中百转千回,手上迅速将破旧的外罩衣脱下,裹在一块大石头上。 套在里面的棉袄她是舍不得糟蹋的,这个年代棉花难得。 泥泞滩涂之间,借着芦苇荡半遮半掩,有七八分像溺水的尸首。 随即,郁葱悄悄潜入水中,连个气泡都不敢冒,徒留盈盈水波。 从对岸视线死角爬出,不敢留下脚印,蹭着树丛阴影,踩着石块一点点的挪。 就在低头间,猛然入眼一位年轻男子。 他横躺树下,周遭是半人高的杂草。 穿着单薄,白衣黑裤,头顶的红星帽斜斜盖着脸…… 春风料峭,格外萧瑟,蛮横的吹起头发,针一般地刺进郁葱湿乎乎的衣服里。 她缩了小脖子,刚准备避开,却见那人的红星帽被吹掉,露出卓隽俊颜。 青年男子气质清华,就算闭着眼眸,也自有一番清新俊逸,韵味隽永。 也不知他哪里不舒服,英眉紧促,额头上不断往外冒着细汗。 咦? 咦咦咦!!! 晏衔? 这不是当年邻家的漂亮小哥哥?! 她秀眉微挑,心头有点小激动。 别看小哥哥也是下乡知青,但他身手极好,得贵人赏识,给那些想找茬的坏人彻底揍服,见了他就发怵。 如今别人都叫她傻妞,只有晏衔对她暗中帮扶,孤男寡女的没法明着帮。 额,对了,她是穿书来的,还是第二次穿到了同本书,首次是胎穿到十岁落水,回到现世,眼下直接又穿到十八岁,也就是刚刚。 自从她十岁意外魂回现世,这副身子脑子就不大灵光了,别人都叫她傻妞,替团宠女主堂姐成了下乡的知青,在知青点和村里也都不受待见。 就她这样软弱可欺的小傻子,要不是晏衔念旧,甘愿照顾一二,她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在她溺水枉死后,也是晏衔将大队长绳之以法,为她洗脱黄谣的。 难道,这就是天命炮灰!? 然,认命? 那就是蛤蟆长毛。 ——不可能的事! 她郁·扭骷髅·葱是不可能认命的,走剧情,更是不可能走的…… 当即,她小心的朝他凑过去,不好出声,轻轻扒拉,又按了按人中。 他周身并无血迹,可人仍旧不醒。 “嗞啦……”侧身时棉袄手肘的补丁被乱枝钩开,露出里面湿乎乎却洁白的湿棉花。 她这袄子补丁摞着补丁,但肥瘦合体,如同良心定做,就连里面的棉花都是崭新的。 怎么看都是低调有内涵…… 这是晏衔随手丢给她的来着。 难怪在文中她死的那么顺理成章。 对她有善念的邻家小哥哥,居然会在同块地界遇险。 且他俩人几乎前后脚同时…… 真的是巧合? 芦苇荡另一头,大队长与恶毒女配已经发现她裹在大石头上的外罩衣,那里正处在下风口,恰好听到异声,搜索范围越发的靠近。 “要不是你刚刚妇人之仁,老子早就抓到傻妞了?” “你凶我做什么?” “你个娘们当初嫌下田苦,求老子给你接替老记分员,老子有本事给你办成了,但有本事的男人就是脾气大,能受着也是你的福气。” “你……” “老子不会委屈跟我的娘们,马上就能送你回市里上工农兵大学。”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好了,赶紧找傻妞,绝不能让咱们的事情闹开,懂?” 郁葱听出对话里狠辣的意味,暗道不好。 心跳加速,忙匍匐在地隐藏身形。 大拇指绷直,又再晏衔的人中加把劲! 她趴在晏衔的耳畔,压着嗓音疾呼,道“小晏哥……晏知青,快醒醒,再不醒咱俩命就没了,灭口知道不?灭口!” 倏忽,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她又轻嗅几下。 是猪笼草的味道! 诡异的萦绕在晏衔耳畔。 猪笼草开的小花,叶顶的瓶状体是捕食昆虫的工具,同时能分秘香味,引诱昆虫。 某些昆虫天性爱钻缝隙、黑洞。 倾身去瞅。 果然,那虫子藏在左耳窍深处,且还活着。 杨柳大队不算富裕,连赤脚大夫都没有,镇上医院也格外简陋,只能送到市里的医院。 民间老人倒是建议用油性液体倒入耳道里,让昆虫窒息,可这样会让昆虫垂死挣扎劲往里钻,谁知会不会冲破耳膜? 一旦虫子穿破耳膜,耳朵也就聋了。 哪怕万幸及时处理了,残存个虫子断肢,也会引发炎症。 好阴损的法子…… 不过,难不倒她! 她伸出小拇指,紧紧的堵在他的右耳孔上,严丝合缝。 这是土偏方,左面耳道进虫,堵右面;反之,右耳道进虫,堵左面,左右耳道的空气相通,虫子没有空气自己就本能的爬出。 不过喘息间,赫然看到,一只棕红色的蚂蚁摇动触须爬出。 她眼疾手快,用口袋里的雪花膏盖扣在石头上。 为了以防万一,她稍稍等了一会儿,又出来只小蚂蚁。 蚂蚁也知道逃命,那小腿捣腾的极快,但也没逃开她的手速,小铝盖扣的板板正正。 介玩意儿都是证据,可不能遗失。 这回小哥哥人没事了吧? 想法是美好的,大队长跟狗似的隔着重重的芦苇愣是能步步紧追。 人啊,要自救,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她憋着一口气,忙将晏衔拖到树下,靠在树下。 给他摆出一腿伸直一腿半曲的自然随意姿态,将红星帽盖上,压低帽檐,让阴暗藏住眉眼。 表演开始了! 她昂着小脑袋站起来,直直指着大队长杨国祥。 “晏知青,杨大队长和许知青脱光光,玩亲亲,被我发现,他们就追我,你看没骗你吧,他们都追过来了!” 杨国祥与徐红霞看见豁然出现的傻妞正要冲过去,却又见晏衔靠树坐在那里。 顿时,犹如五雷轰顶,眼睛瞪的极大,布满恐惧与心虚。 徐红霞两只眼睛紧张的向杨国祥求救,手里捡得破烂外罩衣啪的落地。 杨国祥脑子也懵着,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他心头缠绕。 这晏知青可不是善茬子,一人敢单挑一大帮,连他这个大队长都在乱拳里挨过揍,可疼可疼了。 这时再想起晏知青那双静默的眼睛,就感觉似是能窥探一切。 绚烂晚霞透过树影,沐在晏衔周身,眼色很淡的薄唇紧闭,蕴藏着锋利寒意。 徐红霞也对晏衔发怵,心想傻妞也没看到正办事的那会儿,狡辩道“晏知青,别听傻妞胡咧咧,我和国祥是清白的!” 郁葱的确没看见关键,但男人干完坏事,眉毛会竖起来。 如大队长这像猫炸毛般根根立的眉头,若是不亏心就怪了。 她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昂着小脑袋哼了哼,道“国祥,国祥,叫的这么亲,还好意思撇清关系,当我傻妞真傻好糊弄不成?” 杨国祥:“……”可不就是傻子! “啥?”郁葱似是听到晏衔说什么,猫着腰将小脑袋凑到他跟前,拧眉深思,道“那样……不好吧?” 晏衔:“……” 然后,郁葱就半蹲过去,用身形半遮晏衔,只留自己的侧脸给那两人,口中还在低喃,仿若在与晏衔对话。 杨国祥与徐红霞仔细的听了又听,就是听不清。 “一二三四五六七,J Q K八九十。”郁葱眨着杏眸,拧着眉心,很是认真,似是在思索什么,口中低低的念叨。 暂时没有脑子想要说什么,但只要表情到位,她就是影后本后。 “噜噜噜,不要脸!”郁葱豁然站起,遥遥对着那两人做鬼脸,扯着嗓子,道“哈哈哈,让你们欺负我! 现在怕了吧?” 这话将拒不承认的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刹那,徐红霞脑中的几根弦全数崩断,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白中泛青。 心存的侥幸,被击得粉碎。 杨国祥也是脸色大变,眼神慌乱,但咬紧牙关不露怯,所以比徐红霞要好一些,抬手拍了拍她,让她缓缓。 这个晏知青看着也挺目下无尘的,怎么还能关注到那么隐晦的事? 要是像傻妞这样的,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可这人是晏衔。 整个公社最狠辣的孤狼,连道上那些人都忌惮的存在。 就看对方这般亲近耳语,亲热无比的样子,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郁葱见这两人汗珠子都冒出来了,再次猫着腰听晏衔的话,时不时还回上一句。 晏衔:“……” “东汉末年分三国,曹魏、蜀汉、东吴。” 晏衔:“……” “勾股定理,a2+b2=c2。” “噢噢,明白!” 晏衔一句话没说,郁葱一人嘚啵嘚,说的津津有味,先是张嘴表示吃惊疑惑,又是皱着眉头,十分纠结,最后点头如捣蒜,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而晏衔随意自然的姿态,更是像极了迁就的模样…… (1)这不是当年邻家的漂亮小哥哥,晏衔? 1975年,三月下旬。 哏都,团泊镇,杨柳大队。 晚霞赤红,映照在无边的芦苇荡里,湖水也衬的波光粼粼。 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满脸恐惧愤慨,在滩涂间横冲直闯,惊得野雀乱飞。 “郁葱那个傻妞滚湖里这么久都没见冒头,别是做了水鬼?” “你别大声嚷嚷,引来社员咋办?” 芦苇荡的浅滩里,郁葱穿着补丁摞着补丁旧衣窝在那里,胸膛起伏不定,断断续续的喘息着,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方才,她惊扰了一对“野鸳鸯”。 其中那女的就是文中不择手段的恶毒女配,为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勾引大队长,碰巧被来捡柴的郁葱惊扰。 按照剧情,大队长将她生生逼入水中。 他担心自身丑事暴露,先是对落水的郁葱砸石头,让人生生溺死在河沟,又为以防万一,造她黄谣,让人死都不得清净。 还不待她捋顺记忆,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越发靠近。 她真能跑出飞人的速度,逃出生天? 这身子骨有些孱弱,如何弄得过心狠手辣的恶毒女配与身形敦壮的大队长? 哪怕想闹大靠舆论也不行,大队长在杨柳大队积威不浅,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绝非她一个初来咋到的小知青能扳倒的。 她心中百转千回,手上迅速将破旧的外罩衣脱下,裹在一块大石头上。 套在里面的棉袄她是舍不得糟蹋的,这个年代棉花难得。 泥泞滩涂之间,借着芦苇荡半遮半掩,有七八分像溺水的尸首。 随即,郁葱悄悄潜入水中,连个气泡都不敢冒,徒留盈盈水波。 从对岸视线死角爬出,不敢留下脚印,蹭着树丛阴影,踩着石块一点点的挪。 就在低头间,猛然入眼一位年轻男子。 他横躺树下,周遭是半人高的杂草。 穿着单薄,白衣黑裤,头顶的红星帽斜斜盖着脸…… 春风料峭,格外萧瑟,蛮横的吹起头发,针一般地刺进郁葱湿乎乎的衣服里。 她缩了小脖子,刚准备避开,却见那人的红星帽被吹掉,露出卓隽俊颜。 青年男子气质清华,就算闭着眼眸,也自有一番清新俊逸,韵味隽永。 也不知他哪里不舒服,英眉紧促,额头上不断往外冒着细汗。 咦? 咦咦咦!!! 晏衔? 这不是当年邻家的漂亮小哥哥?! 她秀眉微挑,心头有点小激动。 别看小哥哥也是下乡知青,但他身手极好,得贵人赏识,给那些想找茬的坏人彻底揍服,见了他就发怵。 如今别人都叫她傻妞,只有晏衔对她暗中帮扶,孤男寡女的没法明着帮。 额,对了,她是穿书来的,还是第二次穿到了同本书,首次是胎穿到十岁落水,回到现世,眼下直接又穿到十八岁,也就是刚刚。 自从她十岁意外魂回现世,这副身子脑子就不大灵光了,别人都叫她傻妞,替团宠女主堂姐成了下乡的知青,在知青点和村里也都不受待见。 就她这样软弱可欺的小傻子,要不是晏衔念旧,甘愿照顾一二,她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在她溺水枉死后,也是晏衔将大队长绳之以法,为她洗脱黄谣的。 难道,这就是天命炮灰!? 然,认命? 那就是蛤蟆长毛。 ——不可能的事! 她郁·扭骷髅·葱是不可能认命的,走剧情,更是不可能走的…… 当即,她小心的朝他凑过去,不好出声,轻轻扒拉,又按了按人中。 他周身并无血迹,可人仍旧不醒。 “嗞啦……”侧身时棉袄手肘的补丁被乱枝钩开,露出里面湿乎乎却洁白的湿棉花。 她这袄子补丁摞着补丁,但肥瘦合体,如同良心定做,就连里面的棉花都是崭新的。 怎么看都是低调有内涵…… 这是晏衔随手丢给她的来着。 难怪在文中她死的那么顺理成章。 对她有善念的邻家小哥哥,居然会在同块地界遇险。 且他俩人几乎前后脚同时…… 真的是巧合? 芦苇荡另一头,大队长与恶毒女配已经发现她裹在大石头上的外罩衣,那里正处在下风口,恰好听到异声,搜索范围越发的靠近。 “要不是你刚刚妇人之仁,老子早就抓到傻妞了?” “你凶我做什么?” “你个娘们当初嫌下田苦,求老子给你接替老记分员,老子有本事给你办成了,但有本事的男人就是脾气大,能受着也是你的福气。” “你……” “老子不会委屈跟我的娘们,马上就能送你回市里上工农兵大学。”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好了,赶紧找傻妞,绝不能让咱们的事情闹开,懂?” 郁葱听出对话里狠辣的意味,暗道不好。 心跳加速,忙匍匐在地隐藏身形。 大拇指绷直,又再晏衔的人中加把劲! 她趴在晏衔的耳畔,压着嗓音疾呼,道“小晏哥……晏知青,快醒醒,再不醒咱俩命就没了,灭口知道不?灭口!” 倏忽,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她又轻嗅几下。 是猪笼草的味道! 诡异的萦绕在晏衔耳畔。 猪笼草开的小花,叶顶的瓶状体是捕食昆虫的工具,同时能分秘香味,引诱昆虫。 某些昆虫天性爱钻缝隙、黑洞。 倾身去瞅。 果然,那虫子藏在左耳窍深处,且还活着。 杨柳大队不算富裕,连赤脚大夫都没有,镇上医院也格外简陋,只能送到市里的医院。 民间老人倒是建议用油性液体倒入耳道里,让昆虫窒息,可这样会让昆虫垂死挣扎劲往里钻,谁知会不会冲破耳膜? 一旦虫子穿破耳膜,耳朵也就聋了。 哪怕万幸及时处理了,残存个虫子断肢,也会引发炎症。 好阴损的法子…… 不过,难不倒她! 她伸出小拇指,紧紧的堵在他的右耳孔上,严丝合缝。 这是土偏方,左面耳道进虫,堵右面;反之,右耳道进虫,堵左面,左右耳道的空气相通,虫子没有空气自己就本能的爬出。 不过喘息间,赫然看到,一只棕红色的蚂蚁摇动触须爬出。 她眼疾手快,用口袋里的雪花膏盖扣在石头上。 为了以防万一,她稍稍等了一会儿,又出来只小蚂蚁。 蚂蚁也知道逃命,那小腿捣腾的极快,但也没逃开她的手速,小铝盖扣的板板正正。 介玩意儿都是证据,可不能遗失。 这回小哥哥人没事了吧? 想法是美好的,大队长跟狗似的隔着重重的芦苇愣是能步步紧追。 人啊,要自救,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她憋着一口气,忙将晏衔拖到树下,靠在树下。 给他摆出一腿伸直一腿半曲的自然随意姿态,将红星帽盖上,压低帽檐,让阴暗藏住眉眼。 表演开始了! 她昂着小脑袋站起来,直直指着大队长杨国祥。 “晏知青,杨大队长和许知青脱光光,玩亲亲,被我发现,他们就追我,你看没骗你吧,他们都追过来了!” 杨国祥与徐红霞看见豁然出现的傻妞正要冲过去,却又见晏衔靠树坐在那里。 顿时,犹如五雷轰顶,眼睛瞪的极大,布满恐惧与心虚。 徐红霞两只眼睛紧张的向杨国祥求救,手里捡得破烂外罩衣啪的落地。 杨国祥脑子也懵着,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他心头缠绕。 这晏知青可不是善茬子,一人敢单挑一大帮,连他这个大队长都在乱拳里挨过揍,可疼可疼了。 这时再想起晏知青那双静默的眼睛,就感觉似是能窥探一切。 绚烂晚霞透过树影,沐在晏衔周身,眼色很淡的薄唇紧闭,蕴藏着锋利寒意。 徐红霞也对晏衔发怵,心想傻妞也没看到正办事的那会儿,狡辩道“晏知青,别听傻妞胡咧咧,我和国祥是清白的!” 郁葱的确没看见关键,但男人干完坏事,眉毛会竖起来。 如大队长这像猫炸毛般根根立的眉头,若是不亏心就怪了。 她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昂着小脑袋哼了哼,道“国祥,国祥,叫的这么亲,还好意思撇清关系,当我傻妞真傻好糊弄不成?” 杨国祥:“……”可不就是傻子! “啥?”郁葱似是听到晏衔说什么,猫着腰将小脑袋凑到他跟前,拧眉深思,道“那样……不好吧?” 晏衔:“……” 然后,郁葱就半蹲过去,用身形半遮晏衔,只留自己的侧脸给那两人,口中还在低喃,仿若在与晏衔对话。 杨国祥与徐红霞仔细的听了又听,就是听不清。 “一二三四五六七,J Q K八九十。”郁葱眨着杏眸,拧着眉心,很是认真,似是在思索什么,口中低低的念叨。 暂时没有脑子想要说什么,但只要表情到位,她就是影后本后。 “噜噜噜,不要脸!”郁葱豁然站起,遥遥对着那两人做鬼脸,扯着嗓子,道“哈哈哈,让你们欺负我! 现在怕了吧?” 这话将拒不承认的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刹那,徐红霞脑中的几根弦全数崩断,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白中泛青。 心存的侥幸,被击得粉碎。 杨国祥也是脸色大变,眼神慌乱,但咬紧牙关不露怯,所以比徐红霞要好一些,抬手拍了拍她,让她缓缓。 这个晏知青看着也挺目下无尘的,怎么还能关注到那么隐晦的事? 要是像傻妞这样的,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可这人是晏衔。 整个公社最狠辣的孤狼,连道上那些人都忌惮的存在。 就看对方这般亲近耳语,亲热无比的样子,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郁葱见这两人汗珠子都冒出来了,再次猫着腰听晏衔的话,时不时还回上一句。 晏衔:“……” “东汉末年分三国,曹魏、蜀汉、东吴。” 晏衔:“……” “勾股定理,a2+b2=c2。” “噢噢,明白!” 晏衔一句话没说,郁葱一人嘚啵嘚,说的津津有味,先是张嘴表示吃惊疑惑,又是皱着眉头,十分纠结,最后点头如捣蒜,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而晏衔随意自然的姿态,更是像极了迁就的模样…… (2)听说我稀罕死你,就是爱捧着你臭脚,嗯? 郁葱肯定的颔首,转过头,单手叉腰,简直是欺压良民的嚣张暴徒。 “晏知青说了,杨国祥,徐红霞,你俩也算自由恋爱,男的媳妇跟人家跑了,多年寂寞也是可怜,但这种……行为是可耻的。” “是,是,我们知道错了。” “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二人面对嚣张跋扈的傻妞认错态度良好,只以为晏衔看在早年的邻里关系要帮傻妞撑腰,是半点不对都未曾发觉。 郁葱斜斜的撇了眼二人。 别看她面上得意,其实紧攥的手心早就汗津津的了。 但对方紧张,她就促狭。 “可是晏知青说了,你们刚刚欺负我是大大的不对!” “我们知道错了。”杨国祥作为大队长,也是能屈能伸。 女人如衣服,可他还有儿子。 若是他完了,儿子可咋办? 郁葱可不会这样放过两人,道“晏知青说了,口头认错不走心,要让你们肉疼,才能真的知错。” “你要干什么?”徐红霞掌心蜷缩。 好不容易喘匀了口气,这回又提了起来。 她可是亲眼见过晏衔打群架的,那种硬拳砸身上,简直不敢想象。 郁葱将沾在发梢上刺刺的小苍耳,十分嫌弃的摘掉。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这身有多狼狈,但精气神不能输,道“晏知青说了,他不打女人。” “那要?”杨国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出症结所在。 “你俩一人给我写个借条。” 说着,郁葱拧着眉,偏了下头,又瞧了晏衔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 是的,她都是按照晏知青吩咐,借条啥的和她都没有干系。 “什么?”闻言,杨国祥这口气差点没咽上来,想抽她。 郁葱狐假虎威威风极了,扭头就给晏衔告小黑状,道“晏知青,你看他们两根本不是真心认错,一提借条,眼珠子都要瞪掉啦!” “没有,没有……”杨国祥的脑子疯狂运作,在人证,物证确凿之下,牙根想不出对付晏衔的办法。 郁葱似乎又拿不定主意了,趁机再向晏衔请教。 晏衔:“……” “黄金比例约为: 0.618:1。”郁葱凝神注视着他。 哎呀,瞅瞅他这精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如山水画般俊朗剑眉,完美到无可挑剔。 啧啧,小哥哥打小就长得贼好看,不然那时她也不会总将自己的口粮分他一半。 她回过头,神秘的对着杨国祥俏皮一笑。 “大队长,你是个男人,借条就写三百吧!” “三百!!!”杨国祥跳脚,特想剁了她,但看了眼默不作声给傻妞撑腰的晏衔,愣是生生的忍住了。 “晏知青说了,三百块钱买个教训,值了!” 这数字可是郁葱粗略算过的,会让大队长肉疼,却又不至于狗急跳墙。 总不好将人逼得发现晏衔一直处在昏死状态,对吧? “晏知青说他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理由就写为儿子筹措彩礼三百元,外加工业票三十张,细粮票一百斤、食用油票、布票、肉票……” 她掰着手指头,扑闪着杏眸,又补充道“记得盖章,大队的章!” “好!”杨国祥胸中翻涌着强烈的怒意,一口大黄牙都要咬碎。 这点东西他堂堂大队长还是拿的出来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为了装文化人他口袋里常年揣着小本子、钢笔和印章,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郁葱眼珠子傻傻的往上看,呆呆愣愣的想了想,实在是没记住,又调头朝晏知青请教。 晏衔:“……” “圆周率3.141592653……”郁葱低声嘚啵了一通,心里小算盘打得叭叭作响。 她这才看向恶毒女配,道“至于许知青,你欠条写两百,加些副食票,再把记分员的工作转给我。” 徐红霞倒是想挣扎,可她已经不是姑娘了,随便找个大夫验身,那可就一辈子都完了。 她手抖的都拿不了钢笔,还是杨国祥给代笔的。 “你要说到做到!”徐红霞手抖的不行,眼神浑浑噩噩的瞪着。 杨国祥错身挡在她的身前,欺软怕硬的冲着傻妞,道“不要以为晏知青现在稀罕你,爱捧你臭脚,你就张狂,小心人狂有祸!” “他就是稀罕死我,就是爱捧我臭脚!可你管的着吗?”郁葱眼珠一转,小白眼翻到天际。 杨国祥气的写字手都抖,字字力透纸背。 郁葱仔细盯着他们盖章,按手印,小表情认真极了。 随即,她又露出三份无知,三分纯真,又四分得意的憨笑,拿过小本子,也不扯页,屁颠屁颠的把本子交给晏衔。 小手将他的大手掰开又夹住,动作自然的就像晏衔真的接过本子一样。 杨国祥因儿子彩礼欠缺资金周转,自愿向晏衔与郁葱借取三百元,并票证工业票三十张,细粮票一百斤、食用油票、布票、肉票五十市斤。 大概为了撇清关系,下好几页才是徐红霞的欠条。 徐红霞因母病重欠缺资金周转,自愿向晏衔与郁葱借取两百,并副食票,作为谢礼再把记分员一职转给郁葱。 大队长的欠条在票据后面差了一个“各”字,印章扣的很浅。 徐红霞的副食票也没有具体的重量,最重要的是都没写具体的归还时限,拇指印按得也模糊。 据她所知,晏衔的爸失踪母改嫁,亲妈做的比后妈还不如,母子关系堪比仇人,想来也不会教他这些经验。 而她是个傻妞,更是看不出问题了。 “还不走……不,晏知青说了是滚?还不滚?” 郁蔤故意学舌学得不利索,气势动作也是照猫画虎。 太真了,就不是傻妞了。 她对还杵在那的两人凶巴巴地表示不满,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打探我和晏知青的谈话!” “没,没,我们这就走。”大队长面上苦涩,眼底却藏着阴狠。 二人走的踉跄,背影蹒跚,再无追杀她时的气势。 她勾着头,看了一眼小哥哥的俊颜,探出小手轻抚他耳边碎发,道“这次情非得已,借了小哥哥的威风,有机会请你吃饭,吃肉肉哦……” “听说我稀罕死你,就是爱捧着你臭脚,嗯?”清冷有磁性的男音入耳。 晏衔豁然睁开那双深茶色的眼眸干净透彻,更年不见依然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只是眸光意味不明。 郁葱大怔。 嗷,嗷嗷! 这玩意啥时候醒的? 她还想赶紧跑人多的地方去了,省的大队长杀个回马枪。 这回倒是好,不用跑了…… 四目相对,郁葱汗毛炸开,强烈控制想要躲躲闪闪的眼神,直视回去。 两军对阵,气场不能输! “晏知青,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郁葱好似真的担心极了,神色紧张中又透着小心翼翼,十分心疼的开口,道“你耳朵还疼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黄金比例约为: 0.618:1。”晏衔微微点头,嗓音微哑,一贯冷峻的俊颜浮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刹那间,郁葱尴尬的脚趾抠地。 这天聊的难度系数有点高,一般小姑娘根本过不了一个回合…… 可她是郁·扭骷髅·葱!!! 说着,她掀开扣在石头上的雪花膏铝盖,露出里面两只暗红色的小蚂蚁。 这是她特意留的立功证据,就是为了这一刻。 倒是算不上救命之恩,但也是机智勇敢、见义勇为的见证。 总不好再抓着她不放吧? 她装作听不懂,傻乎乎地咧开小嘴,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你刚才好危险。 虫子爬耳朵里了,咱们这大夫医术也就二把刀,耳道狭窄视线受限,很可能会留残肢留在内,导致炎症哦!” 闻言,晏衔并未言语,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郁葱盯着他瞅的同时,晏衔同样注视着她。 小姑娘的眼睛亮极了,不再是浑浑噩噩。 发丝沾了无数毛毛刺刺的苍耳,身上穿着他送的做旧棉袄,下面是洗的褪色半旧蓝裤,裤腿湿漉漉的沾着不少淤泥,光着一双小脚丫冻的发红发紫。 看着格外碍眼…… 他捡起遗落在不远处她的外罩衣,一扯为二,铺在她的跟前,让她裹脚。 郁葱暗暗自得。 还不稀罕她? 这分明是捧她臭脚! 她脚都冻麻木了,可看他撕了破衣服还是有丢丢的小心疼,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节俭。 不过想到欠条上的布票,转而就感谢起他的细心。 邻家的漂亮小哥哥自小就这样,平日里素来沉默寡言,却在晏爸忌日一个人将家属院骂他是拖油瓶的孩子,通通给揍了。 晏妈嫌他给家里惹麻烦,就狠狠骂他、打他、饿他。 她那时父母未曾遭遇意外,也未到三伯家寄人篱下,还是爸妈的掌中宝,活的自在舒心。 她怜香惜玉将自己的白面馒头分给他大半个。 他饿极了,几乎是把馒头夺过去,也没道谢,只是自此她家里的柴火总是满的了。 倔强的少年透着凄凉的破碎感,可给她心疼坏了,后面又多次投喂。 如今,曾经那个单薄消瘦的少年,已经长成身形修长的青年。 咦?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他人中那处红肿,还留有她的指甲印。 险些给整成兔唇了! 她杏眸锃亮,快瞄了他一眼,闪过心虚。 心虚的小手往虚空伸了伸,企图掩盖犯罪证据。 “额,那个耳朵进虫子可能不是意外,你耳朵附近有淡淡猪笼草花的味道。 猪笼草开的小花,叶顶捕食昆虫的同时能分秘香味,引诱昆虫,而好多的小虫子都爱钻缝进黑,对这次动手的人有怀疑对象吗?” “有。”晏衔颔首,蹲下身用破褂子把她的小脚丫裹好。 不远处,杨国祥与徐红霞刚出芦苇荡,就撞上七八个男知青,做贼心虚的藏匿起来,就听到对方的谈话。 “一共就两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村里一个,知青一个。” “公社领导瞎了眼,要将这名额给晏衔! 哼,看他成了聋子还咋回市里上大学!” “咱们都是一个知青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样弄了那晏衔,会不会……” “现在做都做了,怕也晚了,再说谅谁也想不出那虫子会专门往晏衔的耳朵里钻,而且他吃的鸡蛋水、是他继兄弄的迷药,跟咱没关系。” “就是,明明咱们同是知青,凭什么只有晏衔能入公社领导的眼,咱们就要累死累活的熬在田里?” “走走,芦苇荡打野鸭子吃去。” 杨国祥将他们的对话听个满耳。 终于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那晏衔半个字都没说,全程都是傻妞替他开口……。 这哪里是晏衔为傻妞撑腰,明明是傻妞自导自演!!! (3)她好像错过最精彩的了 “都是你个胆小的贱人怕事!” 杨国祥啪的给了徐红霞一巴掌,骂骂咧咧的就往回走。 好个傻妞…… 他堂堂大队长居然被个小傻子耍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徐红霞被杨国祥给打懵了。 她死死的捂着脸,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辈子她还从未被人打过。 刚刚还抱着她喊心肝宝贝的时候,还说什么真的喜欢她,若是早遇见她,他就不会娶那个跟人跑了的贱女人,要和她生儿子…… 现在,却只会拿她撒气。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撕裂开。 她微微低下头,胸口发闷,嘴里发苦。 可还是抬脚慢慢跟了上去。 只见,原本气势汹汹的杨国祥又恢复以往的老好人和善模样,跟那几个知青说些什么。 然后,那几个知青脸色就不大好,有些慌张的朝芦苇荡深处冲。 看着这些被杨国祥当枪使的傻子,她就想到了自作聪明的自己,为了风光回城,她出卖自己最宝贵的贞洁,就是为了给老男人做玩物? 不,她是不一样的。 她年轻漂亮,有知识,有文化,脑子灵活,能力也强。 她的父母,乃至她的家族都是见多识广的知识分子,只是为了暂避风头才下乡的…… 趁着这些人都没注意到她,拔腿就跑回知青点。 她的心好乱…… 晚霞的颜色越发艳丽,将云朵染成赤红,隐隐透出那背后碧蓝的底色。 “有脏东西来了,小葱先上树避避。”晏衔的声音及其沉淀,听不出任何的声音起伏,只是叫“小葱”二字的时候,依然有小时候的熟悉味道。 “好。”郁葱知道得自己小体格只能拖后腿,也就不客气了。 她不大会爬树,是晏衔将她托举上去的。 他这手臂看着瘦,却十分矫健。 可真有劲…… 她刚上去,鼓秋着找了个舒服的动作趴在树杈上,就见晏衔靠在离水边不远的那棵树下,如没醒那时一般无二。 芦苇荡一阵抖动,从里面钻出几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隐约还能听见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试探着捡了颗小石头朝晏衔丢过去,又忙矮身缩回芦苇荡内。 他们距离晏衔还有段距离,但却逃不过郁葱的法眼。 一、二、三……一共八个,芦苇荡很高,只能看见脑袋盖上的头发或者帽子,几乎看不清眉眼。 他们逆着风,听不清嘀嘀咕咕着什么。 暗影里,戴着灰布帽的那两个与大部队分开,掉头走的时候露出蓝色工装的布领子。 其余六人藏匿在芦苇荡里,蹲在那里伺机而动,可能看晏衔真的昏死过去,没有威胁了,又蹑足前行一大段。 随着脚步声逼近,晏衔猛地起身,朝着蹑手蹑脚的人影迎面而上,身形如电,动作迅疾。 劲瘦的长腿给最先的人当胸一脚,狠狠地将人踢飞。 借着脚下的惯力轻身向前滑行,纵然一个旋腿,又是一个倒下哀嚎。 晏衔气势凌厉,臂力强悍,将后面那个要偷袭的人用力一提,对方的身体就腾空,朝着滩涂砸去,滚了一身的泥泞。 后面剩下的那三个到是想跑,但晏衔纵身跃上一旁的老树,使力一蹬,自树间蹿过,纵跃如飞。 倏忽间,落在他们眼前,单腿横扫,又快又狠,将一左一右的二人扫倒在地。 最后的那人撒腿就跑,晏衔猛然一个回旋踢,腿上带风,呼呼作响。 那六个知青哀嚎犀利,却顾不得疼,对着再次步步紧逼的晏衔,连滚带爬的后退。 “杀人是犯法的,要偿命的……” “救命啊!” “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晏衔欣长的身形立在树影阴暗下,湛黑的眼眸冰冰冷冷,深邃如海,静静的看着他们喘着粗气求饶。 然后,他仰头望了望天色,眉宇间淡漠未退,冷峻又起,让人难窥毫发思绪。 步伐再次向他们逼近。 逼人的压迫感袭来,让那六个人步步后退。 待将人赶到滩涂时,脚步一顿,停在遗落的红星帽那处,与小姑娘对望,薄唇微抿。 高树上的郁葱,从来不知道电视上的那些漂亮动作是花拳绣腿,但此刻见了晏衔才知道啥叫功夫。 杏眸里闪烁着贼亮的光芒,心底的小人欢呼雀跃着。 对,就是那样踢腿,好帅! 哎呀,这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 事先离开的那两个她没看见脸,但这六个知青她都认识,是与晏衔同住东院的那六个老知青。 熊耀武,卫粹忠、贺仁楷,廖康年,王镇华,田大爱。 这几大位在知青点的资格最老,在大队上也有些话语权,看着人模狗样的,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争夺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可真是各显神通。 对了,他们怎么会从这片大芦苇荡里精准找到晏衔的位置? 算着时机正是大队长离开的时候…… 咦……咦咦?! 她正看的带劲儿,晏衔脚尖一勾,地上那顶红星帽就劈头盖脸的罩在她脸上,挡住视线。 同时,耳边的哀嚎声中好像还夹杂着布匹撕裂的嗞啦声,并着几乎是不分先后的落水声。 为了避免掉下高树,她的两只胳膊都抱着树杈,待她掌握好平衡,那几个男知青已经都落水了。 也没人压着,可他们就是宁肯在冰冷的湖里泡着,也死活不上来。 水面波光粼粼,模糊能看出白花花皮肉。 嗷,她好像错过最精彩的了…… 晏衔耳朵一动,唇角微压。 单手附后,矗立在岸边,未曾再动手,而是问道“是谁让你们给我下药的?” “是你异父异母的继兄,舒赤檀给你那碗鸡蛋水里有蒙汗药,不关我们的事。” “我耳朵上的猪笼草花的汁液,是从哪来的?”晏衔借着水面的折射,睨向斜后方的芦苇荡。 “不懂你在说什么?” “猪笼草一年开一次花,每年4月份左右开放,可今年倒春寒,三月下旬还穿着棉袄。”晏衔薄唇轻启。 “我们就是偶然得知你中了药,才敢加一把火的。” “哪来的猪笼草花的汁液?”晏衔的耐性仿佛特别好,循循善诱着。 “捡的,我们捡的……” “晏知青,你马上就要回市里上大学了,这回又没什么事,就放过我们一回吧!” 那些人冻的瑟瑟发抖,却依然嘴硬。 高树上,郁葱站的高看的远,听得也远,她听到侧后方有异样,扭着小脑袋望去。 豁然发现杨国祥把镇上的公安请了过来,还是两位很有精气神正气的那种。 明明旁边十丈外就是羊肠小路,可熟悉地形的杨国祥偏偏要趟着高高地芦苇荡走,走的慢不说,还能借着人高的芦苇荡很好的掩饰身形。 杨国祥并未发现树上的郁葱,注意力完全被水里的知青吸引了。 原本他已经做好两手打算。 假如,晏衔真的昏死过去,这回估计已经被那几个男知青废了,从今再也不足为惧,他也可以趁机夺回借条,再惩治那几个知青,为自己扬名。 假如,晏衔是醒着的,依着那样毒辣的身手,肯定要将这几个知青给弄的骨断筋折。 恰好可以令两个公安亲眼见识到晏衔残暴的一面,将人送去蹲号子。 左右都是他们知青内部的纷争矛盾,和他这个公正不阿的大队长没有半分钱关系。 然而,此刻所见与他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容貌清正的霍公安,年过三旬,已经有十多年的办案经验,很快就察觉事情不对,再一细听,只觉得水里的那六个知青罪有应得。 “怎么回事,哪有打架斗殴,寻恤滋事?” “分明是因嫉妒身边人过分优秀,从而投毒害人。”旁边身材的高大乔公安,也觉得这几个知青活该被整。 杨国祥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怎么都想不出遗漏了哪里。 两个公安现身,请水里的六人先都上岸。 “先穿衣服,在公安面前就别现眼了。”晏衔的余光扫过高树上的小姑娘,直接将他们岸边的衣服丢到水里,让他们直接在水里穿好遮羞。 六个男知青见到公安只觉得见了救星,哭的是一把鼻涕把泪,争前恐后的告晏衔的黑状,但是两个公安就更看不上他们了。 晏衔双手插兜,从容的半靠在大树下面,面容冷峻,半句都不为自己辩驳。 霍公安最看不得好人被污蔑,几句话就将他们吓得心理防线崩塌。 原来,晏衔年幼时身子亏损,脾胃虚弱、气血不足,需要每日早上吃一碗鸡蛋水。 按照知青点的点长要求,粮食和鸡蛋都要统一放在厨房里。 今早鸡蛋被晏衔的继兄舒赤檀给用光了,下午舒赤檀才把鸡蛋还给晏衔,也就吃晚了。 而且,那冲鸡蛋的开水是舒赤檀提前烧好的,听说也被提前加了料。 晏衔下工时正饿着,顺手就冲了鸡蛋水,汗流浃背的又弄了一身土,就换了条新毛巾,那上面就浸了猪笼草花的汁液。 那药被水稀释见效慢,却有些霸道,晏衔发现不对时正在上工,就赶紧过来芦苇荡这边准备用凉水冲冲,但还没到就昏死过去。 至于几个知青则是被大队长引过来的。 杨国祥早有打算,刻意说的辞含糊,只暗示晏衔正在芦苇荡的歪脖子树那里,情况有些一言难尽,他也不好贸然过去打扰。 几个知青听了又怕又惧,就想先下手为强。 具体如何动手,那就是晏衔反应快,导致他们犯罪未遂。 “霍公安,乔公安,公社领导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晏某,我特别珍惜,没想到嫉妒能惹来这么大的灾祸。 但凡今日我有个不警醒,这辈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前途,就都毁了,所以我要报案,请公安将坏分子绳之以法。” 晏衔的个头高杨国祥一脑袋,居高临下的一瞬不瞬睨着杨国祥,深邃又认真,威压极强。 他继续开口,道“杨大队长,怎么看?” “额,这些都是我杨柳大队的害群之马!”杨国祥被看的屏住呼吸,后背都被汗水浸湿。 他真是脑子有坑,明明都栽晏衔手里那么多次了,怎么就还想着泄愤? 公安见苦主和杨大队长都这般刚毅,直接将人拷走,手铐不够用,就用裤腰带栓了一大串。 一行人准备去知青点,询问其它人证,倘若属实,还要把晏衔的继兄舒赤檀也绑了带走。 晏衔特意错后了众人一段路,将高树上的郁葱给接下来。 郁葱还以为自己要被遗忘在树上,打算自己一点点挪下来,但没想到这般紧要的时候,漂亮的邻家哥哥还能想着她。 他可真温柔,真细心,好友善的呦~~ 她对着他摆了摆小手,让他跟着那一行人离开,她则是抄近路速回知青点…… (4)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 知青点曾是老地主的四合院,后来临近的几个大队都来抢,干脆就划给知青。 院子占地不小,但砖瓦年久失修,墙壁斑斓,要是不讲究的话住人没大问题。 她赶紧准备洗漱用具,又跟着记忆找到自己的破柜子,拿了换洗的干净衣服。 马上公安就要来了,可不能耽搁了看热闹。 倒是有人看见她了,但幸好都是素来对于傻妞视而不见的,并非爱欺负人的那几个…… 春寒料峭,灶台上的有两大壶热水,郁葱用了个现成的。 浴室既小又没有窗,闷闷地不透气,但插上门至少不用担心走光。 里面有个蓄满井水的大缸。 掉瓷的红双喜盆只有一个,她直接拎着两大壶热水,用脏一盆就兑一盆新水。 砸开皂角,扒拉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干脆直接洗了,发丝里有好几个苍耳,搓的时候都扎手。 身上也不干净,拿着洗的发硬的旧毛巾,搓了又搓。 越洗越带劲,倒了好几盆水。 擦头发的功夫,同时还泡着脚。 刚换上衣裳,就听外面闹腾起来。 她赶紧加快速度。 黑布隆冬的小浴室热乎乎的,出来冷风一打,登时就一个激灵。 本村的社员也都听到了某些风头,纷纷过来打探。 公安将舒赤檀单独请入空屋喝茶,看热闹的人从小门外挤到了院外。 郁葱故意落后众人,恰巧瞧见两个女知青偏离大队伍方向,鬼鬼祟祟往外走,她俩戴着布帽,口中低声讨论着什么。 这布帽有些眼熟,恰似芦苇荡溜走的那人…… 郁葱这个傻妞习惯性被众人无视,毫无压力的躲在石墩后面,玩土旮沓,同时竖起耳朵。 “怎么办?我家老熊被抓了!” “我家老卫也是,他们会不会供出咱们?” “要是只有老熊和老卫还好,可还有那四个呢!” “早知道咱们就不该拿朱榆他妈那十块钱的好处费。” “现在说那些也没用,记住鸡蛋是舒赤檀贪嘴偷吃的,那开水也是舒赤檀烧的,你和我都看见了。” “可是……” “别可是了,朱榆他妈都暗示了,晏衔得罪了大领导,哪怕公安查到也都不敢管,说了咱们就真完了!” 石墩后,郁葱杏眸圆睁。 这两女知青和她住一屋,都欺负过她。 李白洁和被逮走的卫粹忠仅仅只是好朋友,连上下工的路上都刻意分开,想不到都处上对象了? 而许荟据说是在老家有对象。 这个年头也兴玩儿地下恋情? 这两人可真有心眼,利用晏衔与继兄舒赤檀的固有矛盾使劲搅和。 她要赶紧和晏衔说说。 众人都忙着听屋里公安的询问,没人注意到郁葱。 但月洞门后的晏衔只一个余光就发现小姑娘,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郁葱洗澡时算是暖和过来了,小脸红透如熟苹果,惹人喜爱。 她下巴往一侧歇勾,晏衔就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到空着的大厨房等她。 大厨房的晚饭做了一半,炭火未灭,暖和极了,正好方便她把这湿头发晾干。 哎呀,小哥哥好细心,好温柔~ 她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将偷听来的事原原本本的转告给晏衔。 最后,她苍蝇搓手的问道“是不是你那亲妈又准备拿你的好处,去讨好继子呢?” 大家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近邻,谁家那点事儿还不清楚? 按理说,她与晏衔也算沾点八道弯的亲戚。 晏妈就是郁家那个改嫁来的三伯母,几家人都住在铁路局的家属楼。 她父亲姓舒是入赘的,她随母姓郁,父母早年得了机缘都是铁路局高工,在修铁路时塌方,她也意外落水,魂回现代,这个身体成了傻妞。 她外祖家的舅妈不愿养她这个累赘,三伯家趁机拿过她的抚养权,霸占了她家的家资,却使唤她干脏活累活。 若不是晏衔照顾一二,她被饿死、累死、冻死,都不好说。 三伯父家里的原配妻早亡,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舒赤檀,晏妈为了立足舒家,费心费力的讨好继子。 晏妈与三伯父也都是哏都铁路局的,家里算上晏衔一共三个孩子,必须有人下乡。 但晏衔的户口本一直没跟来舒家,姓氏自然未改。且他有工作,是铁路局保卫科的小队长。 可晏妈为了让他下乡动用了人脉,直接报上晏衔的名字,又安排舒赤檀接替他的工作。 知青的名字报上去便无法更改,晏衔得知后,二话不说也报了继兄与继妹两人的名字,又将晏爸留下的房子租给老领导,同时私下还高价卖掉工作。 总之,让晏母的算计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她作为遗孤根本无需下乡,但在晏母的操作下,愣是顶替了他继妹下乡,算是内斗的牺牲品。 她与舒赤檀、晏衔同是去年下乡,在家时晏妈从不让舒赤檀沾手家务,到了知青点哪怕是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招人白眼。 而晏衔既勤劳又能吃苦,日日十工分,偶然救了公社领导的幺儿,今年两个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其中就有晏衔一个。 晏妈这种有前科的毒妇,难免会故技重施,用这个名额去讨好继子。 这会儿想来,确实是晏妈能做出来的事,毕竟那个女人在晏爸失踪就马不停蹄的改嫁舒家,丝毫不念旧情。 是以,郁葱听那两女知青的谈话,首先想到就是晏妈使的腌臜手段。 晏衔沉默的看着小姑娘,瞳色漆黑,明明干净澄澈,却像一眼望不见底幽深寒潭。 郁葱见他沉默,顿了顿,还是念在他帮自己的份上,有些话不吐不快。 她瞟了他一眼,小表情十分坚定的开口道“按理说我一个晚辈不好议论长辈,但你妈的性子太左,我是不认做长辈的。 你要是还把你妈当妈的话,你这辈子都只能给你继兄和继妹做踏脚石。” 晏衔单膝蹲下,用烧火棍将柴火扒拉开,挖出里面的山芋(红薯),放在铝饭盒里,递给她,道“吃吧。” 炭火里焖烤的山芋火候正好,外面皮没一点黑糊,完整的山芋皮里面已经赤黄软糯了,一捏糖汁都要溢出。 她腹中空空,馋得直吞口水,小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 这个年代的山芋不还未曾改良,咋会出来这么甜糯的?? 郁葱满腔激愤,准备了一肚子唠叨,都被晏衔的烤山芋给压下去…… (5)一万个满意 郁葱呼哧呼哧的炫了一小半,才想起来,道“你吃了吗?” 晏衔静默的看着小姑娘,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眼瞳里闪着碎碎的光。 这一看就是没吃呀! 郁葱将自己啃过的部分给掰下去,剩下的才分给他,道“下次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好。”晏衔唇角微勾,眼底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色。 他两三口就给吃干净,道“我先出去,外面冷,你先晾干头发再出去。” “知道了。”郁葱点点小脑袋,还不忘嗦了嗦手指头上残留的甜汁。 可真甜呀~ 等她出去的时候,舒赤檀与涉案的几人已经被公安带走了。 杨国祥将人送走,给徐红霞递了个眼色,也离开知青点。 加上舒赤檀知青点一下子被带走七个男知青,剩下的人看晏衔的眼神都不对了。 李白洁不敢招惹晏衔,但看见他的同乡,就颐指气使的问道“傻妞,柴火捡了吗?” “没有。”郁葱瞥着对方,淡淡开口。 李白洁眉毛高挑,唾沫横飞,道“去了那么半天,连根毛都没带回来,还真是个又蠢又笨的傻妞……啊……啊!你干什么!” 郁葱火气有点旺,手心有点痒,直接给她一个过肩摔。 小时候和小哥哥学的,多年不用,但本事还在。 这人是知青点里的女点霸,总是欺软怕硬,没少使唤她给干活。 她可不想继续做软弱老实的傻妞,正好用女点霸树威。 之后,郁葱趁着对方还懵着,利落骑在李白洁身上,狂扇对方嘴巴。 她口中还委屈巴巴,道“自从去年下乡,女知青的柴火哪天不是我捡的?我是你妈,要宠着你,养着你?” 李白洁被打的措手不及,连反抗都漏洞百出。 郁葱平时脏兮兮的,这猛然洗干净了肤白如雪,容貌昳丽,但她的白是缺衣少食的那种惨白,可看上去非但不渗人,还添了种让人想要保护的娇弱感。 难道傻子的气质,都这么干净? 众人怔了又怔,惊艳过后,又觉得傻妞打人太过霸道,准备拉架。 随即,李白洁的狗腿子许荟就要上前拉偏架。 晏衔面容白皙,身形清瘦,一根牛皮腰带束紧了腰,清清冷冷的站在了台阶下边的阴影里。 脚尖踢过立在墙角的扫把,将许荟绊倒在地。 她脸下是一口粘痰。 现场表演狗吃屎。 “是哪个混……”许荟气的胸前起伏,但扭头看是晏衔,愣是生生把嘴里的话给咽下去了,憋红了脸,问道“摔我干什么?” “扫把挡路,而你碍眼。”晏衔狭长深邃的眼眸微扬,幽冷的视线落在许荟脸上。 很明显,他就是站在郁葱身后。 从郁葱还是傻妞那时,他就偏护她。 大家看晏衔的目光都透着畏惧,尤其是几个曾吃过晏衔亏的男知青。 “我不是你妈,你再懒也使唤不着我!”郁葱抽够了李白洁巴掌,自己的手都红了,才罢手,道“记住,我叫郁葱,不叫傻妞。” 李白洁躺在地上,脑袋瓜子嗡嗡的。 为什么脸软弱可欺的傻妞,居然能反抗她? 她满眼的阴鸷,恶意满满。 许荟也不甘示弱,死死瞪着郁葱。 郁葱身体孱弱,靠得就是一股子爆发力。 没有胜算的仗,她才不瞎折腾。 她勾唇冷笑,明媚的眼波中藏着狡黠,道“把老实人逼急了,舍得一身剐,也要把这口气出了!” 后面这句,她是对着知青点众人说的。 几个资格老的知青适时地打圆场,道“都饿了吧,今天轮到谁做饭,还赶紧。” “等等,从此刻起,我单独开火。”晏衔的话音不咸不淡。 知青点为了在社员跟前维持和睦团结的假象,吃和上工都强制绑在一起,可今日出了偷鸡蛋,又投毒的事情,晏衔的提议就理所当然。 “小葱手艺好,日后来东院帮我做饭,作为报答,我出粮。” “我的粮食都和她们混在一起了……”郁葱立时收了笑,切换到受伤姿态。 嗷嗷嗷! 饭票有了~ 一双杏眸黑白分明,真诚又无辜,看起来单纯无害。 晏衔见小姑娘的上半张脸隐在暗处,缝隙里的光落在她唇上,映照着勾起的有努力压下的唇角。 这是在偷乐? 他装作没察觉,冷冽的语气里夹杂着威压,道“小葱每日七个公分,按照队里分的粮食和补贴,都搬到我东院厨房。” 郁葱是一万个满意。 东院之前是地主儿子住的好地儿,原本就设有小厨房,灶台好歹修补就能用。 只要有食材,她亲自下厨,也算凭手艺吃饭,总比跟着知青点吃糠咽菜强太多了。 她换了小手背后的姿势,继续狐假虎威。 李白洁简直气的要冒烟,在许荟的掺扶下站稳身子,抽出被按住的手,就回了屋里。 许荟跺了跺脚,追了过去。 角落里,徐红霞麻木的看着这一切,仿若事不关己。 “行了,都各忙各的去,在这吵闹像什么样子?”知青点的点长毛爱国招呼人散开。 又亲自将粮食算好,准备分给郁葱。 “毛点长,我打算用我的粗粮换细粮,您办事公正,方便帮我问问吗?”郁葱瞅着那一大袋子麦麸,小心肝直哆嗦。 如今,粮食稀缺,麦麸子也是要搭着吃饱腹的。 毛爱国本来不愿意管的,但听她说他办事公正,也就顺手管了。 粗粮很快就换成细粮。 郁葱正准备动手一点点搬,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肥皂味,凌冽干净。 一直修长的大手伸来,指节微弯,将几个大袋子一起拎起。 是晏衔。 微末夕阳下,他整个人都在莹莹发光,俊美异常。 他将粮食都提到东院小厨房的柜子里,转身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袋富强面、整只风干鸡、一小捆青菜,还有包细盐和几罐子调料。 郁葱正打好水,收拾卫生,见到这些东西,微微一怔,但什么也没问。 漂亮小哥哥明显就有弄东西的地下渠道,只要能吃饱喝足,她可以啥也不懂,继续做傻妞。 晏衔将东西都归置好,问道“想吃面吗?” “好的呀!”郁葱擦拳磨掌,准备做道非遗美食。 她稍微想了想,道“可时间不早了,那就大同刀削面?” “好。”晏衔手持石斧,闷头劈柴。 郁葱用面、温水五比三的比例和好面,用湿布盖住,趁着醒面的二十分钟,做好卤汁。 面团揉成椭圆形面块放在面案上,左臂托案,右手拿刀。 用右手的四指握住刀把,用小拇指顶住刀柄头,砍面时从面块的里端开刀,第二刀接前部刀口,前挑后砍的砍下一根根长约六寸的面条下入锅。 出力不仅要平,还要匀,一叶连一叶,恰似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 面叶落入汤锅,汤滚面翻,如同银鱼戏水…… (6)今日之仇,不留明日。 她试咸淡的时候,烫的嘶了一声,可还是舍不得吐出,呼哧呼哧的咽下肚,香的眯起杏眸。 刀削面柔中有硬,软中有韧,浇上卤汁拌均,那味道绝了。 肉香味儿在这常年不沾荤腥的地方根本藏不住,即便郁葱用的小心,还是其它几个院的知青发现了。 闻着味道就往外边查看。 郁葱赶紧用破布把窗户缝堵上,这才各自散去。 晏衔也力所能及的在一旁帮忙。 郁葱分好两个铝饭盒,递给他。 晏衔谢过。 刀削面入口外滑内筋,软而不粘,越嚼越香,道“小葱不愧是郁家这辈里最优秀的存在。” “没有,没有,郁家祖上可是做御厨的,祖传的手艺,我学的连皮毛都不算。” 不是郁葱谦逊,而是她的手艺都是魂回现代后自学的。 当年大舅是郁家唯一的男丁,大舅母小产伤了身子,好多年都没有子嗣,她妈妈只能招婿。 只是在她爸入赘的当年,大舅母就有孕了,哪怕十月怀胎生下女儿,那也是郁家正经的独苗。 她爸立马就不吃香了,就更别提她了,那真心是处处留一手。 是以,她郁大舅才是郁姥爷厨艺的唯一传人,人家现在是国营饭店的大掌厨。 凭心说,倘若她真有那手艺,日后就是想躺平摆烂都不可能,毕竟身上的担子重,无论如何内卷,都要将祖传手艺发扬光大。 索性郁大舅耙耳朵,不可能教她的…… 郁葱做饭利索,吃饭也速度,麻利的把碗罐都洗刷干净,什么不该留的都没留下。 晏衔还没吃完,小姑娘已经将锅都刷干净了。 这是他首次觉得自己吃饭慢的一次,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动作慢。 刚把最后一口吃完,拿着碗的手就又空了,见她要洗,忙又夺了回去,道“以后小葱只负责做饭,我来刷碗。” “好的呀!”郁葱脆生生的应下。 她正不喜欢刷碗那粘腻的感觉,而且刷碗伤手,时间久了皮肤可就很难养好了。 天幕由浅转深,夜色寂静,月华如练。 郁葱吃饱喝足,就回到西院。 她屋里同住的女知青都不在,她也不关心。 最里面是一整张大通铺,靠外摆着破柜子,下面凌乱放着几双破旧的脏鞋,散发着脚臭味。 谁说女人本性就勤劳爱干净? 屋里四个有一半是汗脚,住在一起汗臭味里还混着乱七八糟的酸腐味。 还好她都洗干净了,要不就更接受不了…… 天一黑就冷的快了,她没捡到柴,也烧不了火炕,盖着旧棉被,冷风毫不见外的往人身体里钻。 她紧紧缩成一团,瞅着屋顶大大小小的缝,透着细碎的光。 料峭的凉凤吹过,好像有女人扯着破锣嗓子哀嚎。 嘴角有些苦涩。 凭心说,这里还没有东院的厨房好,待那李白洁几个人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要想个办法找个舒适的小窝。 人活不过百八十个寒暑,做啥那么努力? 躺平,摆烂,混吃等死不舒服吗?! 单独盖房子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没钱,单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太扎眼,容易惹人惦记。 对了,东院的那六大位全都被公安抓走了,一旦案子审下来,他们就算没有大罪,也难免要下放到更艰苦的地方。 如此,东院里晏衔住的对门,就空出来了。 正方便她登堂入室,不仅能寻求些庇护,还能有个安乐窝。 也别说什么男女避嫌,有的大队条件不够,有太多男女住对门的了。 午夜降临,她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闭眼准备先忍过今夜,呼吸也慢慢绵长起来。 忽然,浅眠中听到越发靠近的脚步声,还能听到小心翼翼的清浅呼吸。 处处溢出中危险的味道。 郁葱猛的掀开眼皮。 只见,李白洁手中拿着老式的折叠刮胡刀,朝着她脸上刺来。 她抬腿踢了过去,口中大喊,道“杀人了,李白洁杀人了,谋财害命了!” 这女人不是要夺她小命儿,就是要毁她的容。 今日之仇,不留明日。 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伸出小腿连踢带踹。 “贱人……啊!”李白洁捡起刮胡刀,就再次冲来,口中还要骂人,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了喉咙,整幅嗓子都挤在一起,发不出声音来。 晏衔破窗而入,白衬衣猎猎纷飞。 动作迅猛,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掐住对方的喉咙。 李白洁翻着白眼儿,眉眼间泛着明晃晃窒息的青紫色。 郁葱反应过来,直使眼色,待他放开,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晏衔垂眸敛起眼底的情绪,手指一松,将人如垃圾般丢弃。 李白洁的脸正正朝着刮胡刀的地方。 刀锋锐利,划在李白洁的下颚。 登时,血就呼呼的冒出来,把李白洁的衣领都染红一大片。 郁葱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巧合。 小哥哥是为了帮她才出手了,她绝不能让他因此出事。 她灵机一动,道“好多血啊,救命啊!李白洁杀人不成,要自杀啊!” 晏衔一个空翻,翻出窗棂,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他闪身到墙根的阴影里,不动声色的混在了人群中。 郁葱原本瞪大的眸子眯了眯,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嚎丧般道“李白洁,你不要自杀呀!” 她仿若受了惊吓,踉跄卧倒,手肘支着地面,艰难的匍匐前行,光着一双小脚丫蹭地。 “来人啊,救命啊!李白洁杀人不成,要畏罪自杀……自杀啊!” 闻声赶来的众人都懵了,第一感觉就是李白洁不安生,要报复郁葱打她的那几巴掌。 毛建国作为点长还发言,道“两个女人都不是嘛好东西,没一个够揍儿的!”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但当亲眼见到郁葱娇娇弱弱的趴在地上,心里的天秤就不由自主朝这头倾斜。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李白洁冲了出门来。 她半张脸都是猩红的血,一手捂着下颚,一手攥着寒光闪闪的刮胡刀,道“贱人,我要弄死你!让男人玩死你,扒皮抽筋!” “啊……救命,李白洁我保证不会将你和熊耀武的事告诉别人的,你不要杀我,我好怕啊!” 郁葱本来还想继续爬两步,再飙会儿戏,但晏衔的长腿一抬,就将李白洁手中的凶器踢飞。 杨国祥和队上的社员们,也都闻讯赶来。 郁葱适时爬起来,高声道“李白洁疯了,疯了,快把人控制起来,别让她伤了人,也别伤了自己啊!” 众人哪敢上前? 本来还要靠近看仔细些,这回干脆缩的更远。 “杨大队长,李白洁怕她和熊耀武搞对象的事,让我泄露出去,就准备趁着午夜杀人,可我真的没有告诉别人啊!” 杨国祥:“……” 好家伙的,傻妞告诉的不是别人,而是整个社员的所有人。 众人对郁葱的印象难免还停留在傻妞阶段,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郁葱双手捂脸,揉红了眼,无泪自哭,哽咽道“李白洁先是闹着自杀,后又要杀人,这可怎么办……我好怕啊,呜呜!” 李白洁滚了一身的土,指着郁葱睚眦欲裂,骂道“小贱人你撒谎!明明是你和晏衔要杀我,我才不是自杀!” “大姐,您可快拉倒吧!”郁葱掀开眼皮,好像真的被吓坏了。 她瞅着对方下颚还在冒血的狭长伤口,表现的既畏惧,又委屈。 “难不成刮胡刀是我按在你身上的? 还是你没在深更半夜举着刮胡刀,朝着我捅?? 又或许是我连踢带拽的逼着你,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朝我喊打喊杀?” (7)背后传来她们“铭感五内,感激涕零”的呼唤。 李白洁有理说不出,愤怒之下本能的口出恶言,道“小贱人,你个千人骑万人……” “呸呸,诶呸!”郁葱连啐唾沫。 她不接茬,对方骂的人就是自个呢! “咚!”的一声。 李白洁不知是气得,还是失血过多,直挺挺的砸在地上。 “报公安吧,知青点可留不下这么危险的人物。”晏衔将几方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最后看向大队长。 杨国祥眼底闪过阴霾,快到一瞬即逝。 送了公安一旦严审,就会暴露出李白洁傍晚前后的行踪。 若是让人知晓是他对她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定然会惹得一身骚。 原本,他还想借着李白洁的手出口恶气,现在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待他想出对策,郁葱就煞有其事的点头,赞同道“有道理,还是送公安去吧,要是白洁大姐间歇性的再发疯,还不知要添上多少条人命!” 杨国祥赶紧将站在身侧默不作声的徐红霞推了出去。 徐红霞心里很乱,一直没有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给了最重要的身体的男人。 一开始她的确是存着利用杨国祥的心思,可慢慢的不知何时,她都不知自己就付出了真感情。 但眼看着众人都注视着忽然出列的她,只能顺着杨国祥的意思开口。 “咱们知青点是一个大家庭,出了傍晚的丑事,已经够丢人的了,不好再劳烦公安……” “抱歉,打断一下,傍晚的公安可不是任何一个知青请来的,而是我们敬爱的杨大队长亲自请来的! 人家杨大队长思想觉悟高,不想一颗老鼠屎,毁了整个杨柳大队的好风气,怎么到了徐知青这里就成了丢人?” “别曲解我的意思……”徐红霞脑子乱哄哄的,斗嘴水平表现的极为低下。 郁葱摇了摇小脑袋,叹息道“哎,徐知青,疾不避医,嫁不避夫,明明那毒疮已经发脓,为何不及时挖出来,及时止损?” 她这话别有深意,带着小钩子。 女人啊,一旦那啥后,就习惯用下半身思考。 就单说杨国祥岁数的比徐红霞年长了二十岁,就不大像良人。 更何况杨国祥家里上有七十岁老母,下又有个叛逆期的儿子,中间还有个出嫁不离家的妹妹。 这种家庭嫁过去,徐红霞是嫌日子过得太单调? 其实,这个时期的徐红霞,还不算是臭名昭著的恶毒女配,且是众多未婚男青年的梦中情人,在大队上说话也有些分量,只不过越到后期,功利心和报复心就越重,也就越发的失去自我。 她倒不是关心徐红霞的私事,而是要分化对方二人的苟且关系。 徐红霞某些时候就是杨国祥手里的刀子,借着女人加强对知青点的把控。 知青的户口都随着下乡,一时半会,她也没办法能把户口挪出去,只能暂时先分化对方的关系,借此过得舒服点。 晏衔趁着徐红霞发愣的一瞬,招呼几个知青将李白洁遣送镇上的公安局。 杨国祥也被逼着开了证明条子和介绍信等。 他瞪了徐红霞一眼,暗骂这女人不中用,打发人散开,又赶紧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追了上去。 他有随身携带印章的习惯,想不到竟然一日两次都给晏衔预方便了。 越想越气,脚下的自行车蹬得快成了风火轮…… 郁葱折腾了一通,先去洗漱,都收拾好了,才回去继续补觉。 旁边同屋的许红霞、许荟与何和和,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她们似是听到郁葱的动静,缩了缩身子翻过去继续睡。 没有李白洁、这个女知青点霸的存在,这些都是小虾米。 郁葱忍着漏风的缝隙,裹着破旧的被子,蜷缩着勉强入睡。 可是,天一亮就醒了,这该死的生物钟。 傻妞日日起的比鸡都早,睡的比狗的晚,干的比牛都,吃的比猪差。 自从她下乡后,无论轮到哪个女知青烧火做饭,都是她帮忙的日子,可惜没有全勤奖。 倒是晏衔发现阻拦了好几回,奈何她傻,根本不会告状,暗地里还是吃了不少亏。 仅仅是想想,就觉得憋屈。 实在是有违她“摆烂美少女”的人生宗旨。 瞧见那三个人睡得香甜,还打着呼噜。 她报复性的重重的下炕,抖得衣裤唰唰作响。 等将许红霞等人“殷勤的照顾”醒了,她利索的推开门。 临走时还特意没有将门扉关严实,让清晨的第一缕风吹进来,帮她们醒醒盹儿。 免费叫早服务。 敬敏,不谢! 背后传来她们“铭感五内,感激涕零”的呼唤。 她美滋滋的扭起了陕北秧歌。 头和上体随双臂大幅度扭动,脚下以“十字步“作前进、后退、左腾、右跃的走动。 上下和谐,步调有律,柔美洒脱,活泼灵巧。 同时,口中还伴随着哼唱。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了猪羊出呀了门。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送给那英勇的八路军。 嗨呀,梅翠花,嗨呀,海棠花……” 东院的月洞门下,晏衔将这一幕看个满眼,嘴角不可控的上扬。 小姑娘真是一如既往的活力四射。 郁葱脸上的眉飞色舞嘎然而止,变脸似的换上乖巧甜美的姿态,明亮的杏眸直勾勾地瞅着他手上提着鼓鼓的袋子,起码十几斤的绿豆面。 可太招人馋虫了! 脑中羞耻的冒出无数种绿豆做的佳肴。 最后,以哏都人民最爱的煎饼果子,遥遥领先! “早呀~”她真诚的赞美,要多真有多真,道“晏知青也这么早,不愧是知青里仅存的一位十工分的优秀青年。 我要是有您这样的健硕体魄,又有您这样的优秀品性,想来也就不会这样面黄肌瘦了。” 角落里,正大步跨过来的毛建国,听得浑身难受。 巴结狗见多了,但这么清新脱俗的奉承,可真是绝无仅有。 郁葱注意到毛建国那便秘似的表情,挑挑眉,道“点长也这么早?” “咳咳,刚才杨大队长过来,说在去公安局的半路让李白洁给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郁蔤杏眸眯了眯。 这个词可真不适合李白洁。 依着李白洁那莽撞性子,到了公安局,哪怕有这么多证人也会拒不认罪,还会哭天抢地的说冤枉。 且在没有介绍信,户口还在大队上的情况,怎么可能跑掉? “杨大队长也跟着知青一起去送李白洁了?”晏衔声音微沉,眼底藏着一种不明的情绪,似轻蔑,似冷然。。 毛建国点头,道“大队长已经报了失踪,给你批了一天的假,证明也开好了,你先去镇公安局录口供,把公家的事儿先办完,后面儿你干私事儿我也不会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