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羽山》 第1章 羽山道观 青云九万里,道人乘龙去。仙门不自开,凡人苦修来。 张小玄扇着师傅这老道常用的大蒲扇,念念叨叨学着老道人悠哉的样子念着几句不知哪来的歪诗。 七月流火,八月蒸笼,这郁洲的夏天即使和南边的淮洲、帝都建康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老道人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脱得樊笼,复返自然。修得真仙,夏日流火,冬日严寒皆不得侵身。 小玄自问爹娘生了他们兄妹两个,他张小玄,妹妹张小仙,二人自小明慧,和白鹿村的其他村民比起来还聪慧许多。 老道人教了他十余年的道法、道经、道理,他除了懂点道理还是做人用的,其他两样也就是经书符篆倒背如流,水火雷电之术都只能脑洞中遐想。 老道人说的修得真仙,张小玄就当老道人糊弄他爹娘米粮用的伎俩罢了。 他教的练气、打坐、吐纳之法倒是让张小玄走起路来轻飘飘,不沾浮沉;纵身如燕,一跃可登树端,不染片叶。 张小玄觉得老道人勉强也是教了他一些本事。打起猎来,这村里没人比他强,吃肉是真的不愁。 小玄从没见过老道人吞云吐雾,飞沙走石,也没见过他摆弄水火雷电。见得最多的还是夏日流火中,老道人让他下河追鱼赶虾。冬日大雪纷飞时,老道人逼他进山捕鸡捉兔,供老道人杀酒虫用。 不过,老道人的庖厨之术倒是上品。张小玄觉得,就是天上真有神仙,也得流着哈喇子下来,向老道人借一点酒肉鱼虾,以饱口舌之欲。 小玄手中摇着的大蒲扇,散发着一股子新鲜草木的清香味道。这个大蒲扇,也是老道人逼着张小玄去南河口蚊子堆里拔的新鲜大蒲,回来他们自己编的。 老道人讲道时,小玄就似模似样的听着道法,老道人还不花铜板的把他妹妹张小仙拉来做道童。 张小玄坐蒲团上听道法时,小仙就在老道人边上,拿着个比她自个儿还大的蒲扇,扇着。 大夏天里,张小玄都能清楚地看到老道人和小仙的脸上滚着大汗珠子。 小玄曾经让小仙别来给这个骗吃骗喝的师傅老道充当道童。老道人却说小仙之名乃他这个道人所赐,命中注定有缘。 小仙的福气,也就最多给他当十年的道童。十年后,求他也不会要了。 老实的爹娘,觉得白鹿村村名都是十几年前老道人来了村上才起的,小仙也是道人赐名。爹娘交了小玄一个人的米粮拜师,还免费收了小仙,倒是赚了。 不过,白鹿村几十户人家,家家都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娃娃,老道人十几年来也就正式收了小玄当徒儿。 小仙是充当的道童。张小仙孩提时就来当道童,如今在老道人这充当道童有八年了。她和小玄一样,倒是识了字,懂了道理。道经道法之类的书也看了不少。练气、打坐、吐纳之法也皆得传。 小仙比村上其他女子倒是多了落落大方和聪明灵慧。当然张小仙才真的是走起路来轻飘飘,不沾浮沉,纵身飞如燕。张小玄自觉就是个山里野猴罢了。 老道人走了有三日。张小玄暗自寻思今日就是老道人说的三日之期,老道人亦应从那个叫建康的帝都归来了吧。 老道人不知是不是吹牛,郁洲离帝都极为遥远,中间还隔了淮洲。按老道人说法道观南方的群山方圆几十里,群山南方的淮洲平原数百里,之后才是帝都。 三日如何来回?三日,老道人最多也就去了邻县罢了。 大日完全进了山里,最后一丝红霞也被黑云吸进了肚里。白鹿村的夜晚来了,村上零零落落的有几户点着火烛,半山腰上的小道观里望下看去,倒还能勉强看到自家的灯火。 这两日老道人不在,爹娘每餐都是让小仙送食来。今日倒有些晚了。张小玄的肚中早就闹腾了,昨日村口黄二叔家添孙子供的香火酥饼都被小玄填了肚子,反正师傅不在,道观还不是他说了算。 小玄看着村口,一个细细落落的影子拎着个竹笼,风吹过夏日绿草,妹妹小仙倒像是从画中出来。 小仙快十二了,自己也满了十五,有一次听娘说里长看中他了,想秋日米粮丰收了选个好日子,让爹进山里打头白鹿,扛两袋白米和里长家订个亲。 娘说里长家的小闺女出落的跟天仙似的,虽然比不上妹妹小仙,但是几个村子也是没有比得上的。小玄如果娶了里长家的小闺女,想娶小仙的人家就得更殷实才行。 张小玄觉得他娘这个算盘打得还是很好的,就是里长家的小闺女和妹妹比真的差太多。她身上没有老道人说的灵气。如果她这样都长的跟天仙一样。他张小玄还是别跟老道人修道了。真修成了仙,眼见的岂不都是碍眼俗物。 张小仙笑嘻嘻地纵越过最后几步山石陡坡:“哥,爹今日进山打了只傻狍子,给你留了腿上的肉。做肉食耗了不少柴火,就是娘做的比不上道人师傅做的好吃。嘻嘻,你是不是又偷吃了,小心让道人师傅知道”。 张小玄没好气地接过竹笼,掀开荷叶,看到一大碗肉食,还有两张冒着热气的面饼。随地找了个大青石,坐下来就吃起来:“娘做的最好吃的就是面饼,啊呜,这么热。。。。。”。 张小玄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撕着面饼,傻狍子吃的多了,不稀罕。 娘做的面饼必须趁热吃起来,吃的就是那口热乎气。面饼上撒着芝麻,冒着热气,张小玄的最爱。 斜瞪着小仙,张小玄气呼呼道:“别提偷吃的事。你如果不露馅,老道又不会仙法,如何能知我偷吃。每次都是你先招供,啊呜,真的痛快哈,两张面饼不够我填肚皮的。。。。。”。 张小仙略显稚嫩的脸上滚着汗珠子。她走的很快,就是想让哥哥吃到最热乎的面饼。虽然夏日很热,但是小玄就爱这热乎的面饼。 夜晚已经显得不清,小仙眉目清秀,目如烟波,鼻如琼玉,肤如羊脂,暮色还是没能完全笼罩住。 “不是我,道人师傅说他会很多仙法,就是我们笨没学会。每次我们偷吃,他都是掐指一算就知。可与我无关,哼。”张小仙一听哥哥冤枉自己,眉清目秀立刻变成小脸狰狞、张牙舞爪,抓着哥哥的青服道衣就要和哥哥理论。 这时突然滚滚的雷声从远方奔来,竟然像要下起雨来。雷声很大,张小仙吓得一下子抱住哥哥空荡荡的道袍。张小玄也愣住了,他可以肯定这是他听过最大的雷声。 “进观里吧,竹笼放屋里去,一会要来雨,我们先观雷。”张小玄把面饼放竹笼里,抓起妹妹的手就往道观里去。 老道人的道观很小,黄泥土的墙,墙边一圈都是老道人平时画符的黄纸贴了,泥土的灰沾不到人。 青木的梁,茅草的顶,村民们帮着搭建的,用的料厚实,全是家里晒得干透的木料,茅草也是村民们用柴刀一根一根在方圆几里的山谷中割来,长尾长须。 小道观坐北朝南,东西横向,三间小屋,中间供着道君,东首师傅的屋子,西下是小玄的屋子。竹篱笆搭的墙,竹门楼上搭着老道人写的两个字“羽山”。 院子里种了几根青竹,老道人还不知从哪个地方弄了块光滑的大青石当桌子,又弄了几把竹椅放在石桌边。 小玄将剩下的面饼三两口塞嘴里,胡乱嚼着,狍子肉油滚滚的,小玄两指捏了个腿,一边啃着一边把竹笼扔西屋里。又支使妹妹将院子里几件老道人的道袍收东屋里,便扯着妹妹跑竹门楼那儿观雷。 老道人选址建道观的时候,张小玄尚在襁褓之中。这座独立的小山不过几十丈高,花草树木倒也茂盛。老道人来之前为无名之山,老道人来后取了“羽山”之名。 他虽不明白老道人为何选了山腰突出的石崖而不是山端的平顶来建道观。但是石崖在山南多暖阳,山顶偏北多云气且丛林巨树参天,石崖坐观南方群山而无碍目之物,道观隔壁还有一山洞,自洞顶直挂一山顶流下的水帘,聚到山洞口成了一汪清泉。 清泉一泻而下,弯弯曲曲,直抵山脚下的白鹿村。白鹿村村南的南河汇集山上流下的泉水,聚入山南十几里远的流沙河。 流沙河像长长的白龙平静的匍匐在建好的道观脚下,南河就像扎在龙头上的龙须。 张小玄觉得至少在这样的地方每天和老道人喝着他自制的竹叶茶,倒是真像大道有成,玄真在身。 道观门楼下,俩人极目远眺,只能看到南边大山群里爆出震震巨雷之声,隐约可以看到依稀雷光。两人都不明白这雷怎么不在天上,却在山里。雷声滚滚,似乎像一只巨兽,不断向道观所在的小山移动。 雷光亮了许多,雷声也越来越大。张小玄不可思议地看着远方的雷。雷在群山上空炸开,他已经可以看到天空炸开的雷,像大树的根须扎在天空里。 他不是没见过雷,老道人经常在夏日的雷雨天里带着他门口观雷。但是远方群山的雷炸出的雷痕竟然隐约像老道人胡乱画的纸符图形。 这一瞬间,张小玄甚至真认为是老道人在操弄着雷电,但是一想到老道人那张贼兮兮地嘴脸,他立刻就否定了心中的想法。 世间若有人可操雷,必非老道人也。师傅这老道人虽自称羽山真人,可不真的是人。 啊呸呸呸,不对。老道人肯定是人,但非道家真人。真人修炼有成,老道人是吹牛有成。张小玄暗自腹诽。 山风伴着雷声滚滚而过,张小玄的道袍像飘起的云,宽大的袖带偶尔拂过张小仙的面颊。 张小玄眼睛里散发着初升星辰一样的光辉。雷越来越近,张小玄的目光印出雷的白光。这目光仿若能穿越群山,引来群山上空的巨雷。 雷若落,风云依旧,青山不在。 。。。。。。。。。。。。。。。。。。。。。。。 雷借风势,云借龙威。云雷相合,水雨纷纷。 张小玄看到巨大的雷球和阴云互相缠绕,互相侵袭,逐渐融合,雷和云都像是皮毛野兽蠕动着。 两者连接处白色电光炸成羽毛一般,羽根处模糊的似有两人影在撕扯,又似有两龙在缠绕、扭打。 很快雨在云下生起,落在大山里。或许是雷和云知道他们在窥视,竟然移转方向,又回了南方的大山之中,愈行愈远。 云雷远去,风雨即来,张小玄拉着妹妹回了道观。 两人在道君前打坐、吐纳,瞌睡虫很快就击败了张小仙。她迷迷糊糊和哥哥打了招呼,自去收拾老道人的房间。她今晚便歇息在东屋。 老道人不在这几日张小仙都是在道观住。平日里倒是都回白鹿村。 南方的群山,如龙盘旋。老道人说过龙脉之首在郁洲花果山,羽山道观南方是龙脊云台、苍梧两座仙山,羽山北麓观望可以看到花果山。 老道人说羽山这个小山丘,就是龙脖上的肉瘤罢了。花果山、云台山还有羽山都是在东海中,郁洲亦在东海之中。 龙尾据老道人说远在瀛洲。东海之上有十洲三岛,皆为世人眼中仙人居住之地。 郁洲、瀛洲都在十洲之列。 张小玄去过郁洲两回,他觉得世人多谣传,郁洲算不得仙人所居。不然,郁洲城中买他药材和兽皮的奸商也成了仙人。 郁洲城是大城,也是郁洲府城。老道人说晋国东极之地就是郁洲,郁洲和晋国陆路不相连。 郁洲在海上,是方圆数百里的岛屿。晋国离郁洲最近的陆地是邳州和淮洲,到邳州或淮洲只能舟船横渡。 晋国的皇帝一向是不太管事情,都是他的叔叔镇着天下。据老道人说,晋国皇帝的祖先司马氏本在洛阳做的皇帝,皇帝没管好家里的事,生的傻儿子当了皇帝。八王造反,天下精兵殆尽。北方的五胡趁势而起祸乱中原,将司马家赶到了南方建康。 晋室南渡,司马皇帝靠大江保了半壁江山后,整日里声色犬马,酒池肉林。 远在海中的郁洲在始皇帝眼中是仙洲福地,在司马皇帝这就是个海外不毛之地。皇帝随便派了个人管着。 既然天高皇帝远,郁洲的太守辛昺也就放任自流。像羽山所在的曲阳县,除了几个收税的税丁一年来个一两回,就没见过官府来人。县令大人也就带着夫人和几个守破门的衙役过日子。 曲阳土城上倒是有十几个守城的杂兵。整日里能做的就是晒晒太阳,吹点海风。偶尔拿几个山匪。 曲阳城张小玄去的多,守北门的丁小乙和他熟识,也是白鹿村长大的。 丁小乙家中有个老娘,老妇人牙口不好,但喜欢吃肉,小玄他娘时常会送些肉食过去。 丁小乙是张小玄为数不多的发小,孩提时就经常玩耍。丁小乙十四那年,就跟他在曲阳城的舅父去守了城门,混点钱粮。 丁小乙近日正想法安顿他的老娘,安顿好后要随他舅父去投刘兖州。 丁小乙说刘兖州的亲军将领是他舅父的发小,都是在京口随刘兖州起兵打过桓玄的。刘兖州要从淮洲去广陵再去建康,带了很多亲信部将。 丁小乙神神秘秘的告诉张小玄,刘兖州这次是要去荆州江陵和他兄长做大事的,尚需亲信追随。 刘兖州的兄长可是大人物,位列晋国卫将军、北府军三巨头之一的刘毅。丁小乙愿携张小玄同去,共享富贵。 张小玄心里是不愿去的,觉得富贵没啥用,家里又不缺肉,山里傻狍子多的是。面上倒不好拒绝,白鹿村里两人自**好。只好说回去和老道人还有爹娘商量。 等老道人回来了,这几日就走一趟曲阳,告诉丁小乙一声,他是不去的。 胡思乱想着,张小玄辗转反侧,入睡极难。 数了羊也数了猪,数完猪觉得臭不可闻,又数了数星星,还是无法入眠。 他又悄悄起来去了中间道君那里练气,倒是练得心中烦闷。切不可再修炼,莫炼成了老道人说的魔头才好。张小玄暗道。 那雷突然而来,乍然而去。雷痕彷如从他的眼睛印入他的心中,抹不去。老道人说好的归期未能归返,他隐隐有些不安。 十几年了,张小玄和老道人从未分开过。他自襁褓中就被老道人糊弄他爹娘拜了师。有记忆就知道爹、娘、小妹、老道人。 羽山小道观就是孩提、垂髫、黄口小儿长成之地。他日夜在此处,偶尔白日回山脚家中吃饭,夜晚总是要回道观的。 老道人不会没事山里待着。山里他也熟,帮他爹打猎或和老道人进山采药也是常去的。山里无老道人可去之处。 老道人肯定是吹了牛。真去帝都的话,他向里正打听过了,以老道人会点轻身功夫的脚程至少要半月。 三日的说法只能去邻县,这是老道人怕自个儿跟着去,糊弄他呢,来了个计中计。郁洲城他都去过两回,去邻县那个小土城,张小玄可没兴趣。 老道人还是计高一筹,张小玄心里想着怎么报复回来。躺着数猪羊,数星星都睡不成,打坐练气也不成。不如观星,夏日星辰最是清晰。 夏日夜晚,道观里看星,张小玄最钟意老道那个竹编躺椅。孩提之时他是躺在老道人的怀里看星星睡着的。 老道人经常会给他讲漫天星斗的来历。老道人认识每颗星星,甚至老道人和他说过这些星星别看离人间很远,但是光从未离开。 修道有成,借星光可濯身,可拒敌,可至千里之外。 山风吹动院里的青竹,草层里蝈蝈和其他不知什么虫子,一个比一个能唱。 张小玄躺在竹椅里,看着漫天星斗,银河灿烂,青竹的枝叶上挂着无数星辰。他一颗一颗数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摇光、开阳、洞明、隐元。。。。。。。。。。。 星,在眼睛里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张小玄眼睛越睁越小,他还是睡着了。 张小仙从老道人的东屋飘然而出,手中攥着老道人的道袍,她轻轻把道袍覆在张小玄身上,手里还捏有一封信。 老道人画符用的黄纸上写了几行字。她就着星光看完,默默记住后撕碎,扔入东墙外的风里。漏风的竹篱笆墙外就是悬崖。 今夜的星光不同往日,异常灿烂,星光中似乎流动着莫名的液体,如有实质。 张小仙看着夜空星辰,一颗一颗数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摇光、开阳、洞明、隐元。。。。。。。。。。。 漫天星尘如浮沉,隐入眼帘皆不见。(未完待续) 第2章 张简之 东方既白,大日初升。张小玄把身上老道人的道袍挂在竹椅上,随手从屋子里拿了颗豆大的青盐嚼碎,又去竹筒那取了口山泉水,混着漱口去了口中的浊气。 院外的飞瀑边老道人放倒了一根青竹。青竹筒中空,两根相接引入院中,山泉水可直接饮用。 张小玄夏日最爱饮这山泉。竹香混着山泉的甘冽,入口微甜,沁人心脾。 偶尔,他山里掏了黑狗熊垂涎的野蜜窝,放两滴在泉水里,更是佳饮。 老道人最喜用这泉水煮来泡竹叶饮。煮出来的竹叶青绿盎然,生机勃勃,张小玄每每有饮天地精华之感。 张小仙晨日间一向是日上三竿方起,道观也无人光顾。张小玄自去山下白鹿村寻爹娘。他认为老道人失期一事须告知父亲张简之。 张小玄的母亲元氏和白鹿村的普通村妇有很多不同。元氏身材颀长瘦俏,脸型娇小而肤白,年近四旬,一身素衣常年洗的发白,观去清静而多丽。 张小玄的父亲张简之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面相端正,喜着玄衣,晨时多闻鸡起舞。 张小玄总觉得家传的《太上两仪分水剑诀》硬是被张简之练成了太上两仪烈火刀,火烈有余,水性皆无。 君子多喜剑,猛士腰挎刀。张简之正是挎刀之人。 小玄家中是山石修筑的房屋,房梁乃百年老木做的主干,旬月晾晒而成。屋顶用糯米汁拌茅草糊抹在高粱杆上密集铺排,紧密而不惧风雨。 老道人说张简之用的是军中建城之法。家中冬暖夏凉,白鹿村里正家的房屋比他们家都差得多。 平心而论,里正家的房屋比他家的女儿更端正一些。 元氏现煮了一锅手擀面面,面细长而有劲,面汤里又煮了几个鸡蛋。鸡蛋八分熟,里面黄油油的。白白的面汤里撒上了切碎的青绿野葱,蒜头,再撒上胡粉,味道妙极。 元氏给张简之捏了三颗大粒青盐,撒在面汤里。又拿起竹制的长筷,夹了两个水蛋放面碗里递过去。 张简之接过便坐到院子里的青石上,挨着石桌吹了几口热气,大口咀嚼起来。 张小玄咽了下口水。但是家中第一份饭食一向先给父亲,父亲须进山下力捕猎,或下地里种地。 要是在道观中他早就偷吃,老道人从不管这些。 元氏斜顾了眼馋嘴的儿子,很快又端了一大碗面给张小玄,捏了两粒青盐给他,又向他使了个眼神。 张小玄嘿嘿一笑,母亲又偷偷给他多放了个水煮蛋,而且一定是甜心蛋。 不知山里哪只蜂王又倒了霉,连窝被父亲给端了。家里就没缺过野蜜。 “你娘又多给你一个?”张简之嘿然一笑。 “阿爹为何不点破,嘿嘿。”张小玄笑嘻嘻道。 “妇人之趣,如之奈何。”张简之一脸郁郁地专心吃自己的水煮蛋。 山里一日两餐,天下纷乱之际有果腹之物。且能静静地在山林之中活着,不染凡尘。这不正是自个儿的愿望。张简之呼出心中浊气,将大碗里剩余的面汤呼噜两口,一饮而尽,面碗放在青石台上。 张简之回到东屋,刀系腰间,又取来墙上箭囊和长弓,缚于背后,阔步而出,立于院中,静默无语。 张小玄素知其父讷言寡语而敏于行,知其欲共商事,便数口将面一扫而空,亦学其父长吸一口将面汤饮尽,立于张简之下首。 “玄儿,真人之事我早已知晓。我有一故人在郁洲城,消息灵通或可知悉你师下落。故人处尚有一物存放多年,亦须取来传你。若三日真人仍未归,我亦无消息,你自行之。三日内且与阿妹照顾你娘,勿出白鹿村。”张简之见元氏立于灶房门口观望,声音逐渐放轻。 “父亲,师傅所授道术我已习得六分,轻身术已得八分,可否随父亲同往郁洲?”张小玄早知阿爹和老道人素有交情,果不其然,这不郁洲也有故人呢。 他知这村里有几户人家明显和村里普通村民不同。这几户又以父亲为首。 昨夜难眠,为老道人失期一事,他不愿再等。心急如焚者,何必待之?张小玄自问内心早如焦炭。 “你此时须读道经三日,静心敛神,止心神之乱。三日之内我必回。”张简之狠狠地瞪着小玄。 三日?老道人亦是如此说法,失期未归,父亲又来三日之期。张小凡暗暗腹诽不敢言。 张简之挎刀背弓,下羽山,直奔郁洲城而去。 。。。。。。。。。。。。。。。。。。。。。。。。。。。。。。。。。。。。。。。。。。。。。。。。。。。。。。。。。。。。。。。。。。。。。。 山海经云,郁洲乃仙人所居,属十洲三岛之列。始皇帝东巡至此路尽,未得仙人之术,观海望之而返,崩于道中。 晋室南渡,无力北征光复河北,然郁洲有煮海晒盐之利,虽地产不丰,却不可弃之,置郡而治之。 张简之视郁洲高大的城墙如无物,他见过更高大的城墙,郁洲在天下州郡之中算不得什么。 郁洲长年只开东西两门,东门名望海接东海,海上来人皆由此门进。 城内之人亦可由此门出或乘舟或观海,望海门亦是由此而来,名符其实。 郁洲西门名朐阳,与曲阳音同,陆路来人或郁洲土人多由此门而入。 张简之正是由此门入的郁洲城。 郁洲太守府门前有青石铺成大道,四马可并行,大道直通郁洲城东西两门。 太守府坐北朝南,太守辛昺正在府内后园小憩。 临海郡旧属走海路送来的新茶,被其常饮所剩不多,郁洲本地也有一些山茶,饮来苦涩难以下咽,辛昺不喜。 辛昺喜饮茶,更喜煮茶,他虽从临海郡谪离多年,但有几个旧属尚记得他。 十余年前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相继仙去,王谢两家谢玄、谢琰故去后权势亦大不如前。他朝内无援又恶了桓玄便被贬于郁洲任太守。 十余年来,辛太守公事唯煮海得盐,私好唯煮茶作饮。 太守府后园凉亭中,檀树高大的树荫如华盖遮住夏日炎炎,蚊虫都躲在又矮又小的楮树群里。 府奴和武士们皆躲进树荫之下,唯有一武士,身高七尺,昂然立于亭外,如虎豹伺立。 辛昺也不管他们,秋蝉能有几日可活,且由着他们。 太守身着晋国高门常服,素色长袍,峨冠博带,虽夏日炎热亦不失雅士之仪容。 辛昺正静待茶熟,稍顷水沸茶熟,辛昺将白玉盘中摆好的几瓣兰花倒入沸水中。 兰花乃二月采摘,日日晾晒成干枯之状便于封存。他又添些山中采来的野蜜,取白玉壶乘之,封壶口。 辛昺封完白玉壶,向立于院墙边上躲烈日的府奴们挥挥手。 一个十七八龄的高大府奴便小跑而至,小心翼翼捧起白玉壶疾走,速让另一个已立于深井边上的府奴将壶系在准备好的红色带子上。 两人缓缓放开带子,让白玉壶正好将壶口以下部位置于阴凉的井水之中。 先来捧玉壶的年轻府奴,双手早已被白玉壶烫的红肿,却咬紧牙一动不动拉住红色的带子。 太守喜煮茶,尤爱饮煮熟后即放入深井中吸收井水阴凉之气的茶。 哪个不开眼的府奴如果搞砸了太守煮的好茶,太守就要看那府奴进深井里陪他心爱的茶。 府奴多的是,好茶不常有。 太守喜煮茶,尤喜观奴在井中溺亡求生。府奴皆知,天不亡之而太守可亡之。 太守常观井中奴而叹曰:昔年我临深渊而不自知,你等知井渊而自往之,如之奈何! 年轻府奴小心翼翼地捧着白玉壶放在辛昺边的石桌上。辛昺挥挥手,府奴缓缓退了下去,回到之前站立的树荫下,悄悄松了口气。 如此度日不知何时方休。府奴暗叹。 太守辛昺对他们这些贱命的府奴和对猪羊没什么两样。 谬,待宰的猪羊太守时而命人喂之于酒糟,时而命人对之弹琴舞乐。食风雅之猪羊,此乃朱门所好。 府奴不如猪羊多矣。府奴看着自己红肿的双手自叹。 生而为奴,命可改乎?年轻府奴祖上世居三吴之地,会稽名望之族。只因父亲丘尪加入长生人,受水仙孙灵秀符诏叛晋国,杀会稽内史王凝之而被诛,族望被灭。 府奴乃妾侍所生,族灭之时尚在母孕之中,保得一命。然母为临海郡太守辛昺收入府中编入奴婢,其生而为奴,名字皆无。 两年前,其母亡逝,方告知其父族,自该日后他一直在等待机遇,时时愿逆天改命,脱得奴籍。 辛昺躺在藤椅上,饮着野蜜兰花调出的凉茶。深井凉气混着兰花甜蜜从茶水中浸入五脏六腑,透彻心扉之感。他忙碌两个时辰,便为此一壶凉茶也。 辛昺一口气饮了三四杯,心头火稍去,见其余府奴和武士皆隐于荫下,唯亲信武士首领李兕仍守护于亭外,虽烈日曝晒,皮肤欲裂,汗珠如瀑,亦不改姿容,真正忠武之士。 辛昺端起白玉杯,脚起身落,杯稳茶平,举茶杯送予李兕,赞道:“李君,有古义士之风,当国士待之,请饮此茶解暑。君他日若要入北府,我必荐之。望蔡公、辅国将军谢琰若在,必赐酒。” 武士李兕肃然躬身一礼,接过茶一饮而尽,恭声道:“主公,可再赐一杯否。常闻主公淝水大战中追随辅国将军北拒强秦,苻坚惧之。辅国将军率八千勇士北渡淝水前曾帐下赐主公酒三杯,我不如主公,请赐两杯。” 辛昺闻之仰天大笑,豪迈之气迸发,眼角泪光隐隐:“我一生荣耀乃追随望蔡公北拒强秦,以寡胜多,秦国败亡。哈,符坚惧之的是我北府大军,是康乐县公、车骑将军谢玄,是望蔡公,我乃帐下小校不足一提。” 辛昺又取来两杯递与李兕,痛哭流涕曰:“君有万夫不当之勇,当饮三杯。悔不曾于君早识,会稽拒孙灵秀叛军之时望蔡公为张猛狗贼所害,我恨未能及时救之。君若在,忠诚勇武,时时警惕,望蔡公当无恙。” 李兕一杯倾倒入脚下泥土,一杯仰天饮尽:“我在必杀张猛狗贼。祭辅国将军英灵不朽!” “辛公谬矣!”园外一人施施然挎刀背弓而入,正是羽山而来的张简之。 后园内府奴、武士多避在树荫院墙边,竟无一人来得及拦之,唯李兕拔剑独对之。 辛昺挥手示意李兕莫轻举妄动,双目微眯笑曰:“我当是何人不请自来,原来是逆贼张猛族弟,孙泰之徒张简之。我念当年北府同袍之情,未至羽山捕你,你却自来投乎。” 张简之拱手肃然道“:感君之情,敬谢之!谢琰与辛公北拒强秦亦有擎天之功。然谢琰不如车骑将军谢玄多矣!车骑将军待兵士如手足、如子,谢琰常虐麾下兵士为戏而不能善待。张猛我兄,与我本为车骑将军麾下将校。车骑将军仙去,我族兄归谢琰麾下。虽不如公,但兢兢业业,未曾忘却北府之志。谢琰素来傲慢,朱门腐臭之气缠身,待我等寒门出身将士如猪羊。功不赏之,过则虐之,鞭死者将校数人。我兄,勇猛之士,岂能忍之。辛公朱门之第,与谢琰待下人倒是相同哈。” “此皆府奴尔,我待之若善,何以待国士?你兄为逆贼,因受孙灵秀符诏害望蔡公,叛逆非因望蔡公之故。今你是非不分,又辱望蔡公,当与你断北府同袍之情。”辛昺大怒,探手取来亭中悬挂宝剑,挥剑斩去衣角。 “且不叙其他。张简之,你此来为何事?求死乎!”辛昺持剑喝道,李兕亦横剑,作恶虎伺食状。 “辛昺,我此来有两事。一问水仙人孙灵秀,他可来此寻你复仇?”张简之无视李兕。 “叛贼卢循,本汉名儒卢植之后,范阳卢天下望族,却先随孙灵秀叛国,孙灵秀假死后卢循投靠桓玄得封广州刺史。桓玄作乱,他与其姐夫徐道覆,趁太尉刘裕北伐燕国时叛国作乱,致太尉与我晋国光复旧都一事落空。徐道覆又害广武将军何无忌之命。交州刺史杜慧度杀两人全族,痛快之极。我恨不在交州替杜慧度执刀。孙灵秀寻仇自会去建康寻太尉刘裕及杜慧度,他若来寻旧仇,我可复演临海郡旧事,再败之。”辛昺恨极卢循等人坏晋国北征大计,怒发冲冠。 “天下纷纷,最苦者寒门士民,尔等朱门如何能知。孙灵秀既未寻旧仇,且不与你论卢循叛事。现须再寻一物,道门仙师杜明师传我师孙泰之物为你所得,此物正握于你手。今日我须取回道门之物。”张简之看向辛昺手中之剑。 “哈哈,可笑之极。孙灵秀领天师道信徒叛乱,叛军号称长生人,却屡败于我手。此剑乃望蔡公因我军功所赐,赐名罗睺。北府军素有规矩,你当年亦为车骑将军麾下勇将,若想取我罗睺,先取我大好头颅再论!”辛昺挺剑向前,仰天长啸。 当年司马道子斩孙泰,得宝剑赠予谢琰,谢琰又赠辛昺。 李兕亦大喝:“主公待我如国士,我岂能不以国士报之!狗贼,我来取你狗头!” “北府之士,剑在人在,剑失人亡。敢不从命,取尔头颅!”张简之大笑,长刀出鞘,脚踏流星,纵身而起,浮空掠过李兕,直取辛昺人头。 “狗贼,竟如此无视与我。郁洲除太守之外,何人是我对手!”李兕怒,双腿猛蹬,人如离弦箭,烟尘冲天起,直取张简之后背。 张简之暗运气于后背,身近辛昺,长刀击辛昺手中宝剑,借辛昺罗睺剑传来的巨力,侧背撞向李兕。 李兕狞笑,长剑刺入张简之后背腋肉之中,剑尖处暗藏寒冰劲气顺势涌入张简之体内。但长剑却仿如刺入一截腐木,不似入人肉,剑声酸涩,难以深入。李兕刹那疑惑。 李兕愣住的顷刻,张简之刀柄倒持,刀若毒龙瞬间从身侧插入李兕腹下。 张简之抽出刀身,血光迸发,李兕怒目而亡。张简之这是以命搏命之法。不怕你横,就怕你不要命 正是主公待之如国士,国士从来皆身死。(未完待续) 第3章 辛昺失罗睺,丘奴脱囚笼 李兕身亡,辛昺未有任何慌乱,北府燕归堂猛将岂是郁洲游侠能敌!李兕最大的作用就是牵制。 寒光耀后园,辛昺长剑趁此良机斩向张简之前腹:“燕归堂张简之宝刀未老,请试吾手中罗睺利否?”。 后园的其他武士此时尚在惊愕之中。本来以为太守大人和此人熟识,谁料竟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燕归堂为故太傅谢安、谢玄一手组建,谢玄练北府精兵,却苦于无专伺敌情之属。游骑常为苻坚的北方胡骑所败,伤亡惨重。 晋国与北胡诸国军交战,晋国多处于弱势,皆因无军情消息支持。 王谢两族支持下,谢安网罗天下奇人异士,江湖游侠,在乌衣巷组建专伺敌情的燕归堂。 燕归堂组建成功后,恰逢苻坚百万大军攻晋,谢安将燕归堂移交谢玄。 谢玄一手掌北府,一手控燕归堂,淝水大战中燕归堂立下大功,情报精确从无谬误,方有谢玄督军攻秦国前军而后乱其全军之胜。 名义上燕归堂属北府军建制,实则为王谢两家族所控的情报网。 谢安曾云:王谢堂前燕,只身入北胡;他日若归巢,猛士当封侯!故名:燕归堂。 张简之曾师承孙泰,孙泰为五斗米教教主,水仙孙恩之叔,道人杜子恭之徒。 谢安与杜子恭交好时,杜子恭遣张简之入燕归堂。张简之族兄张猛叛谢琰而杀之,谢琰乃谢安子。张简之归来何处觅封侯! “辛昺一如既往毒辣,视人命如草芥。”张简之喝道。 当年辛昺在北府为校,常令一小部敢死之士冲击敌军大部,待双方交缠不休之时,乱箭攒射之,不分敌我,常常获胜。但其麾下兵士真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伤亡者众。 “我以国士待之,其以死报之,何错之有!”辛昺一脸坦然。 李兕为之死,士为知己者死而已。不在今朝,便在他日。何时死有何分别! 北府兵多猛士,蹈死地而不惧,辛昺轻人命如草芥,麾下兵士常死伤惨重,与敌同归于尽,谢玄不喜,张简之亦不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辛昺不仁视府兵如草木。 谢玄常云:苻坚攻晋时,乃战阵之上,北府之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然蝼蚁尚贪生,非必死之局,北府精锐当留有用之躯报父母家国之恩,不失人道。 谢玄又言:草木有灵皆可兵。 故,车骑将军谢玄所率北府猛士,苻坚俱之,草木皆兵。谢安安之,帝都固若金汤。 张简之左侧腋下,鲜血如瀑。李兕濒死一击,内劲寒气终于撕裂了张简之体内的枯木练气之功。 《枯木逢春功》乃师门所授。张简之早已练体如枯木,却一直未能枯木逢春,化腐朽为青木。 青木者,可枯可荣。 张简之竭力避过辛昺的剑气,继续面对辛昺背对后园入口呈逃亡之势。 辛昺一脸冷漠,鹰视狼顾,双目紧盯张简之受伤的腋下,长剑再挥,剑气一尺有余。 张简之力竭避之不及,腹下再受一剑。 张简之心知如此下去,莫说取回师门传承道剑,就是自己的老命也得交待在太守府。 辛昺内力强劲,练气有成,实力已不输赤燕府将。 谢安曾将燕归堂内部分五等。第五等为乌燕,衣黑,为普通燕归堂府士,初入燕归堂皆为乌燕府士,十人为一伍;第四等白燕,衣白,统领一伍十名乌燕府士;第三等蓝燕,衣蓝,统领十伍百人为曲;第二等紫燕,衣紫,统领五曲五百人为校,第一等赤燕,衣朱赤,统领两校为将,称赤燕府将。 燕归堂之人,除赤燕府将之外皆胸绣燕子,赤燕府将则胸绣朱雀,又称朱雀将军。 朱雀火烈,焚尽天下诸胡! 赤燕府将归当时还是冠军将军的谢玄直属,共五人,皆为北府军振武将军。 张简之曾为赤燕府将,朱雀之列,振武将军。 朱雀将军上阵可敌天下一等猛将,下马可斩江湖一流练气之士。 张简之心一横,家传的太上两仪分水功汇聚成一股逆流,猛然撞击枯木逢春功的气劲,两气交合,气劲交集,冲击顶上天庭穴而去。若成则枯木逢春功大成,必败辛昺而诛之。 顷刻,张简之面目血光狰狞,鼻眼耳孔嘴角皆溢血而出。 辛昺大喜,张简之竟在此时呈走火入魔之状,真是天欲亡之,心下又叹:昔日北府同袍猛将,凋零如昨日黄花所剩不多,奈何今皆自相残杀,各为其主! 辛昺手中罗睺毫不留情,剑光化气成龙斩向张简之的颈项。 实际上辛昺早知张简之和孙恩在羽山而未杀之,皆因仕途无望,绝非念北府袍泽之情。 掌晋国者,无论桓玄还是现在锋芒毕露的太尉刘裕,对孙恩和张简之的项上人头都毫无兴趣。杀之无功,却能惹来杀身之祸。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太守。 再说刘裕小儿,一贱民立于庙堂。当初,辛昺为辅国将军谢琰帐下校尉,刘裕不过刘牢之门下走狗罢了。 刘牢之如吕布,虽勇冠三军,却是三姓家奴,北府之耻。 辛昺又何必做那鲜廉寡耻之辈,投此人门下走狗彀中。 。。。。。。。。。。。。。。。 张简之内心宁静无比。似每次坐在白鹿村家中小院青石上,看生死相随的元氏素手切面。 面一片两片,落入煮沸的柴锅内,沸水激起。一滴、两滴、三滴,分解无数,滴滴扩散如夜空星辰,越来越大。那沸,点燃他体内枯木,化为一点嫩绿,青木初成。 《枯木逢春功》张简之曾随孙泰苦练,又得杜子恭师祖多次指点,今朝在生死之战下终有所成。 杜子恭师祖曾言:枯木可逢春,腐朽化神奇;青木遮天成,此身可百年。 张简之挥刀,星坠如雨,辛昺头落。张简之的肩部却受他剑气割裂血迸如柱。 张简之暗运转枯木逢春,体内丹田青木生成之处,生命力磅礴而出。细细密密的体内暗伤旧创,缓缓愈合。虽不能一时痊愈,然刚被重创之处血流逐渐凝止。 张简之暗叹:若非枯木逢春功大成,又不惜肩部重创换其一命,或不能胜之。 辛昺如以命搏命,或可得一线生机。辛昺不惜他人之命,却惜己命而亡。 张简之探手取来罗睺剑,拄刀而立。张简之杀李兕,再斩辛昺三人几乎瞬间分出生死。 府奴见太守已死,四散而逃。 武士们亦反应过来疾呼:“有刺客!”。 有人出园去引太守府披甲士欲聚众歼之,又有数人欲仗剑持戟而围来。 张简之数处受重创已失血过多无力再战。正寻思如何脱身之时,一年青小府奴疾冲而来,张简之欲鼓强弩之末提气挥刀斩之。 府奴急道:“大人可安心,我乃孙恩部将丘尪之后,请大人随行。园内另有小门,今日大人杀太守,等若释我自由,必谢大人再造之恩。” “丘尪之后?丘小哥你且带路!”张简之耳听园外兵戈之声临近,倒也知此时不宜多问,耽误太多时间。 园内几人张简之倒不惧,皆虚张声势之徒。 丘姓府奴前疾行,张简之后随之,直奔园后小门而去。 这府奴,正是今朝脱得囚池困,一遇风云便化龙。 张简之和丘姓府奴出了太守府花园后门,二人对视一眼皆道:“须即刻出城!”。 二人虽初识却有灵犀之感,张简之对丘尪后人刮目相看。二人直奔西门而去。 唯有趁太守府尚未作出应对之前出城张简之才算安全,丘姓府奴才真正得了自在之身。 张简之受伤颇重,通过断断续续的血迹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 丘姓府奴经过一个药铺时进去抢了几包止血草药,随手扔了个银豆子给伙计,便夺门而出。 掌柜和伙计本以为遇上贼人,却不料得了银豆子,便歇了报官的心思。 丘姓府奴早已存了逃出太守府的心思。这些年在太守府利用各种机会偷偷得了不少主人的财物。他一直随身携带,只待一得机会便欲出逃。今日果然派上用场。 张简之简单给自个儿上了止血草药。当年潜入北胡受伤之时颇多,自救医术乃必备之术。 丘姓府奴将身上外氅青衣,给张简之披上。顾不得行人瞩目,二人在直道上狂奔。 张简之最是骇人,浑身浴血,手提宝剑和长刀,背负长弓与羽箭,一副亡命之徒样子。 这些年天下战乱,纲纪不稳,律法荒废,时时死人,到处反叛,荒野露白骨,千里无鸡鸣。 每日不见几个亡命之徒,怎能算得乱世。行人们倒是瞩目后便各行各事,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好在郁洲城池不大,太守府迟钝而缓慢的反应亦救了他们,二人奔至城门时,门洞大开,行人寥寥。 守门的杂兵们正无精打采地躲在门洞里乘凉。 八月的天地蒸笼,杂兵们不愿做烤熟的人棍。城门楼上的甲兵们更是不知躲哪儿凉快去了。 张简之备的二十几枝羽箭,竟无用武之地。 出得城池,张简之勉强打起精神,指了一条山岭起伏的小道说道:“丘尪乃我故旧,我可信你。前方备有快马,送我至羽山白鹿村,必有重谢!”,说完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张简之虽已练气大成,奈何早失血太多,强行奔跑出城早牵扯得创处又血流不止。 丘姓府奴一脸苦涩,本待独自逃生,奈何因此人得脱囚池,又与其父丘尪有旧,便暗道一声:罢了,先救了他性命再说。 丘姓府奴托扶着这张简之和他那一身长刀利剑,直奔山岭小道而去。 张小玄和元氏细细将父亲张简之的伤口料理一番,母亲元氏在室内给父亲开始上药。 张小玄见张简之身上伤处虽骇人,但呼吸平稳有序,内息脉搏皆有勃勃生机,倒不致没了性命,便默默退了出来。 老道人教过他救人之术,今日他将老道人私藏的几瓶白玉断续膏给张简之抹了,只须修养数日,父亲外伤必可痊愈,至于内伤且慢慢调理旬月罢。 张小玄出屋子便见院子里张小仙和丘小哥默然坐在石桌边,两人正呆看天上白云,白云苍狗亦痴呆一动不动。 张小仙正是静默的性子,生人面前总是不愿张口。倒是丘小哥搀扶父亲进院子时,张小仙差点用老道人授她的《云水化冰决》给他两个冰刀子尝尝。 幸亏张小玄懂得打烂边上的水缸。张小仙无水可化冰。巧小仙难为无水之冰,冰刀子只好化利爪被小玄所拦。 张小玄一眼便看出丘小哥非伤张简之之人,只得砸缸救人。 可惜了一个大水缸,这可是去年在曲阳城偷卖了老道人一付药方钱换来的。 老道人的药方实在太多,张小玄每次偷得内心愉悦,练气都比平日里顺畅。 张小玄每次练气有小成,都在怀疑老道人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培养成变态的小魔头。 云气浩荡,风起北方,今天八月的天地蒸笼被秋注入了一丝凉气,山里日暮已可感受到凉爽。 张小玄打断二人无聊的观云冥想,让小仙守着爹娘,自带丘小哥向羽山道观而行。 张小玄细细看去这丘小哥生的方脸阔嘴,浓眉大眼,鼻如悬胆,昂藏七尺,倒是天生一付权贵相。 日暮将至,家中无待客之室,张小玄只得请丘小哥先去山中小道观勉强度得几日。 山野草荒,灌木层生,蝉虫野唱,太守府的府奴离得囚笼,在这山野之地,怡然自得。他从未如此自由。没人可以主宰他,只有他主宰自己,谁让自由如此动人。他心中发誓。 张简之之子张小玄行在前,丘尪之子丘小哥落于后,二人正徒步悠然向道观而行。 江山日暮,豪杰将出,残阳似血,生死何处。 斜阳之下,一抹血色笼映道观,半山处风羽阵阵,竹叶娑娑。 一小小道观,朴如拙木之色,安宁漫溢,道意盎然。 真个是羽山道观小,小山观道羽,个中有真意,欲言已忘机。(未完待续) 第4章 一入仙门只问道,世人皆为岁月扰 老道人的床铺很简单,原色老木搭了两头的床架子,床榻是长条木板搭就。 床板上铺了干枯发黄的蒲草。蒲草码的很整齐,细尾都被剪掉,不会挠人惹得身体不适。 这些蒲草都是张小玄春日割来,泉水草药侵洗,晾晒而成,不惧蚊、虫。 夏日时候竹席子铺在蒲草上,老道人躺在上面夏日就可以感到蒲草和竹子混合的竹草之香,有益入眠。老道人十分喜爱。 张小玄将老道人的日用之物收拾归置好,请丘小哥在东屋暂住。张小仙之前已经收拾过一回,老道人也没有什么家当,两把破旧的拂尘,一个磨破边坐扁了的蒲团,墙上还挂了把生锈的长剑。 额,还有半截豁了口的干葫芦瓢,老道人用来漱口。野葫芦山里多的是,老道人就爱用到破破烂烂才换,也不知这是什么癖好。 那把生锈的剑,张小玄倒是使过很多次。老道人有时嫌他冥顽不灵,烦了会随便传他两套剑法让他自个儿耍剑玩去。 什么《寒山真水剑》、《烈火聚阳刀》、《三清四象两仪剑》、《邙山武魔棒法》,乱七八糟的秘籍都扔给张小玄。 张小玄觉得老道人这是给他惹急了,便连刀枪棒戟之术也胡乱扔过来。 老道人倒是一吹胡子,振振有词:什么剑不剑,刀不刀,你想手中之物是何物就是何物。练剑自成剑,用刀皆是刀,莫拘于形,莫定于形。 张小玄儿时经常郁闷地拿着这生了锈、烂了把儿的破剑,心中念念有词:你是剑,你是枪,你是哪来的破刀! 老道人传他的修道练气之术倒是单一。十几年来,只传了他练气的《天道化神经》,练剑的《太玄洞极剑经》。 《天道化神经》分四层,老道人说每一层功法对应了道家修士进阶的过程。 一层功法对应修士练气期,修炼圆满大成,则可冲击筑基期;二层供筑基期修士修炼,功法圆满的筑基期后期修士则有望冲击元丹紫府期;三层功法可让元丹期后期修士冲击元婴期;四层功法可供元婴后期修士冲击修士化神期。 《太玄洞极剑经》主要是以气驭剑之术。老道人说练至深处,剑可入紫府元丹之内,出则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张小玄最感兴趣的,是老道人说筑基之人更可御剑飞行。虽然知道老道人在大吹法螺,他仍心向往之。 老道人说凡间最顶级的修道功法,只能供修道之人修炼至化神期。据说化神修士可突破苍穹桎梏,到达传说中的仙界。 修士五期,练气、筑基、金丹到元婴、化神。自筑基开始便可让修士寿命延长,并有大能耐。 据说,化神期更可拥有万余年的寿命,并有改天换地之能。但世间近千年来几无化神期修士踪迹。 老道人也觉得化神修士是传说罢了。张小玄听老道人说修道成仙之时内心总是腹诽不已。 老道人还说他张小玄已至练气后期呢。他自个儿偷偷乐了大半年。日日里琢磨,怎么在南河里发个大火球,烧死那些成精一样的大鲶鱼,滑不留手的,特别难抓。 大半年里,他连个火星都没发出,白白惹来丁小乙他们的嘲笑:削尖的树杈比张小玄的仙术厉害。 这些筑基啊元丹紫府什么的修道成仙之法,都是老道人和祖师们吹法螺收门徒、愚弄供奉来用的。 张小玄《天道化神经》第一层早已修的圆满。不过是比村民们多了些内气异能,山里和老虎打架一巴掌倒是能扇晕它。 张小玄顺手摘了锈剑,把屋内留给丘小哥。互相致礼后,二人各去歇息。 丘小哥上山之时还兴致盎然,现在已露疲色。郁洲城奔波至羽山真的疲惫不堪。 张小玄在院子中摆弄了几下锈剑,就隐隐听到东屋传来鼾声。 张小玄去取了些黍米,在竹筒那山泉水洗净,又将道观院门边上的土灶里添了些木头柴火。葫芦瓢接了三四下山泉水,把黍米放锅里,剁几片咸肉干撒进去,盖上木头盖子,便生了火给慢慢熬煮。 丘小哥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倦极而眠,醒了肚里就要造反。 张小玄寻竹椅躺下,随手拿起锈剑。剑柄上“斩邪”两个小字更加模糊。如不是细细抚来,根本不会发现。 老道人说过,这两个字是天师道创教祖师正一真人所留。此剑亦为祖天师降魔宝剑。 祖天师张陵入蜀,于鹤鸣山隐居修道。传蜀中妖魔数万,白昼为市,擅行疫疠,生民久蒙其害。 祖天师怒出鹤鸣山,于青城山端召三万六千神兵,降伏六天大魔,八部鬼众。拘处不毛之地,并与之为誓曰:人主于昼,鬼行于夜,阴阳分别,各有司存,违者必加诛戮。 张小玄摸了摸破烂的剑把子,暗道:这要是祖天师伏魔宝剑,我便能伏魔六天,老道人惯会骗人,总把自个儿当小孩耍。 张小玄抽出斩邪剑的剑身,一股子铁锈之气,难闻之极。 从前他偷了道君面前的灯油抹过几回,越抹越锈。真是陈年老铁。 老道人太小气,既是祖天师的伏魔宝剑为何连点猪油都不舍得抹。 若真是伏魔宝剑,在老道人手中落得如此模样,祖天师知道岂不是要气的吐血。 额,想到自个儿气的老道人吐血的样子。张小玄就觉得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张小玄暗乐。 张小玄算算时日,秋日里自个儿就十六了。哎,里正家的小女儿真不像仙女,该想个法子绝了娘亲的念头才好。 山里的白鹿不好猎,这种借口说出去,估计父亲张简之很快就给他弄来三五头。 张简之在他娘元氏面前从来都是拆他的台,每每自得其乐。想到这里张小玄则挠头不已。 张简之此次自称去郁洲城寻故人,却不料弄得自身凄凄惨惨。丘小哥说他杀了郁洲太守,夺了太守的宝剑。 不是说去探老道人的消息么,怎又扯上杀太守夺宝剑?嘿,难怪家传的《太上两仪分水剑诀》竟被父亲练出了火气。 他这寻个消息都要杀个太守。张小玄真真觉得《天道化神经》要是父亲修炼,应该可以随手发出弥天大火。 张小玄躺得无聊,遂起身舞剑。 霎时,院内竹叶纷飞,一忽儿随剑舞成球状,一忽儿又随风拧成鞭子状。 张小玄兴起,也不知是舞剑还是耍着竹叶玩,内气竟全不在剑身,皆散溢在满天飘飞的竹叶上。 内气化游丝,丝丝牵竹叶。 老道人若在,又当念叨他尘缘之心太重,性情顽皮,踏仙门而不得入境,练气满而不能筑基。 。。。。。。。。。。。。。。。。。。。。。。。。。。。。。。。。。。。。。。。。。。 老道人曾说过,张小玄在修道上多年之前就已摸到门槛,只待他自己悟道有成便可入室筑基。 奈何张小玄过去整日里坐不住,屁股上长了钉子。他宁愿被老道人赶去南河里摸鱼虾,去山里追虎逐鹿,也不喜道君像前枯坐悟道。 老道人说,修道有成可不饮不食,水火不侵,诸邪不扰。 张小玄却觉得他娘亲烙的面饼子配上老道人红烧的傻狍子肉乃绝配,不可一日无。 水火不侵又有什么意思,张小玄就喜吹吹山风,光屁股和丁小乙他们河里戏耍。 修道成仙,整日冷冷清清,不吃不喝的,还是做凡人好一些。 额,不过这三四年的夏日去河里倒是越来越少。 村上的大婶们河边洗衣服时见到他们总要调笑一番:小麻雀要变山鹰。让他们亮出家伙事给她们评判一下。 弄得张小玄每次都羞的躲河里不敢上岸。老道人和父亲经常说女人是老虎,真不是戏语,确是有感而发。 老虎张小玄根本不放眼里,一个巴掌就扇晕过去。大婶们,他真是怕的。 小伙伴都已长大。丁小乙去曲阳城守了城门,村里其他的小伙伴早已干上农活。 土地里的事情只要不遇上灾年干的越多收的越多,土地种出的粮食不会骗人。 他们不能像张小玄这样整日练气,修道,喝茶,山里打打猎,河里摸摸鱼的。 村里的村民不下地干活就没吃的,以张简之为首的几户村民人家从来都是狩猎为生,家里地薄产稀。他们打来的猎物都是换给村民们,村民们用米粮再换去丰厚的猎物。这也是白鹿村最大的肉食来源。 白鹿村几里外的村子就没有这么多肉食了,因为没有张简之他们这么好的猎户。 白鹿村上的村民们日子是越过越好,基本衣食无忧,米粮产出和山里无尽的猎物足够他们吃下去。 张小玄却觉得他的日子越来越无聊。总觉得昔日一起成长的小伙伴们在远离自己,疏离感愈加浓重,渐渐无话可说。 除了丁小乙,但小乙去了曲阳城。和张简之去打猎,其他几户村民看到他在场时候也是有所顾忌,不在像幼时那么有趣。 山里那几只傻老虎早被他玩怕了,见到他腿都软,让装猫不敢作虎,跟村里养的狗没什么两样。 摸鱼、打猎他都开始兴致缺缺。老道人这次失期倒是让他发现原来山外那么大。不知山外有没山里好玩。 这么一想,张小玄忽然发现自个儿早就不该在白鹿村待着。 村里的人和他已不在一个世界,无聊之极。 有时,他立在道观的石崖上看村里的烟火,就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现在感觉更甚。仿佛有一层薄薄透明的膜隔在他们之间。 或许正该如道经里所言:一入仙门只问道,终日修炼不愿老;世人皆为岁月扰,我自横眉向天笑。 忽然,一股子米香味浓浓郁郁的,侵进张小玄的鼻孔。 哈,米粥煮好了。混合着一股子肉香,张小玄食指大动。 什么仙不仙的,且让我饱腹一顿。 他舞剑出了一身汗,冲完水,肚里的魔头早就造反。 张小玄忙过去将早已洗净的几颗野山菜撒进去搅了搅,又把灶里未烧完的木头抽出用水浇灭。 未烧完的木头晒一晒下次接着用。他可不愿多跑山里砍那些木头回来。 夜幕已下,繁星满天。 丘小哥应补好了觉,肚里魔头也该出来饱食一顿。 张小玄迫不及待的去东屋门口,敲门。不料,恰好屋内人走了出来直喊道:好香,好香!却是丘小哥已醒,闻到了米肉之香。 “家父有伤,招待不周,我熬了些肉粥正欲请你共食宵夜,料你腹中早空空了哈。”张小玄笑道。 “张兄弟真是善解人意,我真是腹中空空,饥不可耐哈”丘小哥爽朗大笑。 张小玄给丘小哥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给他拿了道君面前的两个面饼子。他才去端了一碗给自己,满足地吃起来。 两人年龄接近,正是忘忧青春之年,倒是很快就熟稔起来,坐在道观的小院中,谈天说地,好不快活。(未完待续) 第5章 简之收徒,丘奴得名 晨日未出,大地已醒。山野鸟虫在丛林中开始上演生死追逐一幕。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虫儿皆死光。 物竞天择,自然之道。死亡面前无论何种生灵都不会等死,但活着必须付出努力。 争,这才是生命的意义。不争则死。 丘小哥起的早。在太守府多年的生存之道就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谨言敏行,慎心忍性。否则他早尸骨无存。 太守府的府奴年年都要抬出去几十人。有死于胡言乱语者,有亡于手脚不净者,有毙于懒惰狷狂者,但谨言敏行,慎心忍性者必可活。 昨日虽得了自由,一时心性大宽,和张简之之子张小玄放开城府,促膝长谈甚欢。但他须思虑未来处事之道,必将在太守府养成的性子惯养下去。 成大事者,皆性坚忍行果决。他早发誓逃出囚笼后,再不能任人践踏,无视。哪怕就是皇帝老儿亦不能决断他的生死,匹夫之怒,必血溅三尺。 他在院子里练起拳脚。这些年在太守府偷学了些粗浅功夫,虽无高深之处,他却练的认真之极。因为他从未有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习练过,他要把偷看来的融会贯通,哪怕三招两式,亦可防身。 他孑然一身,身无长处,要决定自己的命运,只有靠自己的坚持。 太守府的总管,经常在用长鞭子抽他们时,臭骂他们是贱命。但是他不信命,命须争,我命由我不由天。 贱奴生尔为贱奴,这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死亡时仍为贱奴。 陈胜吴广早发出震耳发聋之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太守府时,丘小哥经常听到太守私下称当今晋国掌权者太尉刘裕为寄奴。鄙视刘裕为寄居之奴,丘小哥也偷偷了解过太尉刘裕的事情。 据说,刘裕生时家境贫苦,其母更因分娩后疾病去世,父亲刘翘无力请乳母给他哺乳,一度准备抛弃他。 这时刘怀敬之母伸出援手,养育刘裕,他才得以活下来。 刘裕靠砍柴、种地、打渔和卖草鞋为生。特别是对继母极为孝顺,有时为补济家用而去赌博樗蒲。 刘裕由于一向贫穷,常遭乡里贱视,更因赌博为人讥笑。 但刘裕为人任侠,胸怀大志,入北府军后悍不畏死,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他麾下的兵士和他一样特别能打,很快刘裕就得到刘牢之的赏识,得刘牢之推荐,他又得谢玄赏识,独领一军。 谢玄逝后,刘裕在讨伐孙恩、卢循、桓玄数次大战中终长成北府军内参天巨树。 刘裕和都督荆宁秦雍四州及司州之河东河南广平、扬州之义城四郡诸军事的刘毅、广武将军何无忌在北府军内号称北府三巨子。 如今,刘裕更得太尉之职入晋国中枢,威震建康。 男儿致死心不死,为人当如刘寄奴。 丘小哥在太守府时就极为仰慕刘裕,立志当如刘裕般,即使身处至暗之中,亦不会放弃命运之争。 张小玄早已起了,于床榻之上盘膝修练内气,收功之时便听到丘小哥在院子里苦练拳脚之声。他悄悄走到门口观望。 丘小哥练的不是内气,仅是老道人说的武术,只能强健体魄。 这样的武道之术,老道人说练至最高深处不过是一流武者。 世人所练者皆为武道之术。即使有些武士以练气士自称,练有内劲。但老道人说,这不过是曾经有修道之人将粗浅的练气之术加以修改,让一些惊才绝艳的武者可以勉强和未筑基的的修道之人抗衡罢了。 惊才绝艳者,也仅是在武道之术上惊才绝艳。但他们若修道,仍然是一丝道家真气不可得。 老道人说修道家之术,方是神仙之术,无天地灵根者,修之不成。 张小玄有灵根,张小仙亦有灵根。这是老道人神叨叨给他们摸骨之后得出的结论。 灵根乃道家说法,佛家又称之为慧根。 灵根是什么张小玄不知,但老道人说他现在就可完胜晋国的一流武者。 一流武者,晋国、北胡诸国不知凡几;修道筑基有成之人,天下不过千人。 筑基大成者,可炼紫府元丹,然天下熙熙,成丹者寥寥十数人罢了。 张小玄曾问老道人是否炼得紫府元丹。老道人大怒斥之,拂袖而走。 张小玄觉得他这是被徒儿戳破法螺,恼羞成怒。老道人最擅吹法螺。 张小玄观丘小哥的拳脚功夫,觉得要是这样破绽百出,拳脚无力者。即使来了几百人,他收拾起来也很轻松。 太多了不行,打倒的太轻松,他觉得无趣,一定逃之夭夭。 稍顷,张小玄见丘小哥收了拳脚,便笑嘻嘻将一个新的葫芦瓢和青盐递给丘小哥晨洗之用。 二人晨洗结束便结伴下山而去。这路上,张小玄少不得大吹法螺将他娘亲的庖厨之术吹的天下无双,地上仅有。 吹的他自个儿和丘小哥二人皆吞涎不止。 张小玄发现老道人有幸收了他这个好徒儿,修道之术虽未学成,吹法螺的本事张小玄学的个十成十。 若是老道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暴跳如雷呢。张小玄想到这儿,嘿嘿一乐。 丘小哥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张小仙不停给二人添水递食,鄙夷之极。这二人昨夜里莫非中了饿鬼邪术,如此能吃。 张小玄看着旁边吃的正香的丘小哥,内心哀叹:好吧,娘亲的庖厨之术真的是天下无双,地上仅有。可不是我吹法螺。 老道士的法螺神功,仍是天下无双。 二人吃过,张小仙自和元氏收拾残羹冷碗。 张小玄便带丘小哥去他父亲张简之的床榻边。 一夜之间,张简之竟然已可坐于床头,谈笑自若。 张小玄到了家中便先帮父亲换了白玉断续膏。 他十分好奇,父亲竟恢复如此之快。这到底是张简之身怀回春之技还是老道人的白玉断续膏起的作用。 若真是张简之的回春之技,私下里倒是要找父亲学来,以后倒不虞体创身伤之患。 “昨日多亏丘小哥相助,否则张某恐难归羽山,在此谢过,必厚报之!”张简之双手交持,向丘小哥行礼致意。 “大人乃与我父有旧之人,是小子长辈,又杀太守小子才得脱身机遇,便如再造之恩德,怎敢受礼!”丘小哥忙避开道。 “大恩不言谢,我便不与你虚礼了。额,我观你风骨奇伟,运交华盖,遇事而不乱,颇有计智,却不知小哥名字为何?”张简之一番打量后笑问。 “不瞒大人,小子只知父姓名,母又目不识丁,未曾取名。在郁洲太守府皆呼我为丘奴。”丘小哥羞惭不已。 一个生而为奴的人,哪有长辈赐名,他娘死前也一直呼他丘儿罢了。 太守府之人,皆随太守呼他丘奴,他乃太守身边随伺小奴。 他便将自己的遭遇,向张简之父子细细说来。 张简之父子闻之感慨不已。张简之看一眼身边悠然中带着些惫懒,一付玩世不恭样子的张小玄,心内暗叹。 当年孙灵秀为报其叔父孙泰大仇方揭竿而起,孙泰亦是张简之之师。后族兄张猛又叛谢琰。 本在燕归堂刚升为朱雀将的张简之,统领千余部众正潜伏燕国,欲接应晋国北伐大军,一战而功成。燕归堂却突来一道密令,严令张简之归国。 张简之不得已,归返晋国。途中幸得友人冒险密报,方知族兄张猛叛谢琰而杀之,燕归堂召回他竟是为半途杀之。 张简之怒杀燕归堂令使,与几个多年亲信半路而逃。 幸,早有孙灵秀派人将其家族妻小转移在此处。他张简之的妻子元氏就是孙灵秀派人安置在羽山白鹿村。但 张氏家族大部被灭,族中只剩孙灵秀安排救出的一些孤儿寡母,分散各地。 后,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元凶已死。张简之不愿参与孙灵秀的叛乱,便和接来家中老小的亲信们归隐羽山,不问世事。 再后,孙灵秀落败,投郁洲海中假死,隐居羽山,其部将多阖族被灭。丘尪一族便是其一。 张简之听丘小哥讲完遂感慨不已。若一直参与叛乱,或许他的子女,亦是如这丘尪后人一般,为奴做婢,连个名儿也没有。 张小玄听来,却极为钦佩这丘小哥坚忍不拔的性子,在如此恶劣之境亦曾不放弃争命之举。 “丘尪与我有旧,你又救我性命。我观你虽风骨奇伟,性格坚毅却不通武术。我这有一本在北胡之地偶得的《达摩易筋炼骨术》便送与你。此术乃一流武术秘籍,正合在武术方面无根底之人修炼。丘小哥你可苦练之,必有所成,假以时日或可凭此术护身。”张简之苦思冥想如何报这丘小哥的救命之恩。今日细细观之,便想起偶然得到的《达摩易筋炼骨术》来。 当今世道大乱,烽火不休,盗匪横生,无武力者如何行走天下。若能传他武道之术,其有护身之功,也算还恩。 “小子正苦于无武术傍身,只会些粗浅拳脚,便不辞长辈之赐!”丘小哥大喜。 他正苦于以后如何在这乱世求存,护身保命之术这便有了。 若能跻身一流武者之列,天下皆可去得。 平日里,那武士首领李兕便可徒手开石裂砖,纵跃如飞。他羡慕不已。 眼前张简之,更是入太守府如入无人之境,杀李兕于顷刻之间。 那李兕就曾称可与一流武者而战,郁洲当属第一。 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皆良善之人,张简之既与其父旧日之情,对他又有解脱囚笼及授武之恩。忽然间福至心灵纳头便拜:“请大人收小子为徒,小子愿奉师如父,终生叩拜!”。 张简之愣住,见伏地叩首不起的丘小哥,思及《达摩易筋炼骨术》若无人指点这小子也无法练成,又念其身世可怜,救护之恩,便喟然长叹:“罢了,我与你确是有缘。我便收你为弟子。” 丘小哥闻之大喜,起身,恭而隆重再拜之。三跪九拜方歇。 旁观的张小玄看的瞠目结舌,一脸不可思议,丘小哥这就成丘师弟了。 进门来给父亲送水的张小仙恰巧看到,便好奇地看向小玄,小玄无奈耸耸肩,表示不知如何叙说。 人之缘分,或许便是如此,不知为何缘起,不知为何又变成决绝。 正是天生有缘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古天下烽烟起,皆是豪杰聚义时。 丘小哥既已拜师,便不是外人,更如一家之人。他便请张简之为之赐名,张简之也不推辞,嘴里念叨一会,便道:“昨日吾之道得成,你之自由亦得,便如你心中所道,自此以后你便名道成吧。” 丘小哥大喜,喃喃自语:“丘道成!丘道成!”。 他内心在大喊: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哈哈哈。 张简之却不知随口所赐之名,正是日后神州陆沉主宰者。(未完待续) 第6章 王图霸业笑谈中,一入仙门皆成空 张简之和丘道成师徒二人,重叙师徒之礼。张小玄只得边上贺喜,总觉得看他们师徒亲热的劲,好似没他啥事。 张小仙更是鼻子都气歪了模样。不知为何,她第一眼看到这姓丘的就想给他两个冰刀子尝尝,惜被张小玄所阻。现在可好,这人成了她父亲的徒儿,岂不是以后终日相见。她虽十二的年龄,鬼主意倒多,心里琢磨着怎么找个法子让丘道成自觉离开。 她隐隐觉得丘道成身上带有危险。老道人师父说过这是修道者对危险的警兆。任何危及修道者本身的事都有预兆,只看修道者能否自己感知。 修道后,她灵觉敏锐,一向对事情发展有所预感。像老道人这次失期前,她心中早现警兆,恳请老道人莫远去建康,然老道人一笑置之:亲人之事虽千难万险,却不能避之。修仙,修仙,修的没有人之本性,还修来何用。 老道人的性格一贯如此。他决定的事谁人可变!孙泰之事便如此,虽九死而不悔。张小仙莫可奈何。 待张简之师徒二人畅谈已毕,张小玄便迫不及待问起父亲此次郁洲之行。张简之将郁洲城的事细细告知。 昨日,张小玄虽从丘道成处听得当时经过,如今听父亲细细说太守府大战,听来更是是凶险迭出,让人惊心不已。果然张简之和老道人都有事情瞒着他。 “玄儿,你秋日将满十六,老道人一去不返,过往之事便由我为你道来。道成莫走,此中亦有你父过往之事,且慢慢听之。”张简之说完太守府经历,又对张小玄和丘道成道。 他看看边上一脸期待,可怜兮兮的张小仙,便探手抚了下女儿的额头宠溺地笑道:“仙儿,亦可旁听。”张小仙雀跃不已。 汉安元年,天师道创教祖师张陵得太上老君授以三天正法,命为天师,其于蜀中鹤鸣山立教,收弟子三千。 若干年后天师道祖天师张陵与夫人雍氏、弟子王长、赵升于云台山上白日飞升。天师道日益兴盛。 然日亏则盈,水满则溢。祖天师留有镇教之宝四件,秘典四部,这亦是教内弟子修行的四个流派。镇教四宝分别是灵台金丹,都天玉印,斩邪雌雄剑,正一盟威符箓;对应秘典分别是《九鼎丹经》、《都天玉印经》、《太玄洞极剑经》、《正一二十四品法箓》。 三代以后,四大流派各有惊才绝艳之人渐渐自成一系。祖天师留下的镇教宝物也被四大派系弟子瓜分,即内丹派有灵台金丹、符箓派有正一盟威符箓,剑修有斩邪雌雄剑、道印派有都天玉印,对应功法也为各系所得。 天师道内部四大流派各有争斗,但面对西方佛教的侵入,又都统一在天师道天师旗下与道家各教派共抗佛教。 天师道历代天师皆由祖天师血亲子弟世袭,然为天师道统御世间凡人、修士的教主却从未得到各流派认同过,后来久而久之各流派便自有教主,共尊龙虎山祖天师之后为天师。 天师道由此分成四派,四教主。丹霞山丹鼎派,罗浮山罗浮剑派,茅山符箓派,都天峰都天灵印派,四派一向是同气连枝。 张简之与张小玄之师孙恩皆为天师道罗浮剑派,孙恩叔父孙泰为天师道罗浮剑派教主,常年居于三吴之地。孙泰亦是张简之之师。 张简之因自幼为师祖杜子恭喜爱,常随伺杜子恭左右,修道之术杜子恭所授更多,奈何自身根骨天赋极差,修道进阶极慢,几无所成。 淝水大战前,谢安建燕归堂收拢天下异人,杜子恭因与其交好便派张简之入燕归堂,望其得人间富贵。 张简之入燕归堂后常年潜伏北胡诸国。淝水大战中立下大功的张简之,后来亦屡立功勋,被谢玄简拔为晋国振武将军,燕归堂朱雀将。 之后,杜子恭传教主位于孙泰,独自游走天下,寻仙问道,相传其已白日飞升。 孙泰任教主不久,晋国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王恭起兵反晋。孙泰乃聚合徒众数千人讨王恭,兵未发而王恭为部下刘牢之所叛,王恭败亡。 同时,孙泰亦被会稽内史谢輶密告指其谋反。孙泰及其六子皆为司马道子父子诱斩,罗浮山被司马元显和谢琰领兵踏平,罗浮剑派受重创,弟子四散而逃。 谢家由此与罗浮剑派交恶。 孙泰侄孙恩孙灵秀怒及逃入海岛,聚教众百余名立志为孙泰复仇。后,果然领吴中八郡数万人起兵,部众号称长生人,此即为长生军。 孙恩长生军,声势最大时数十万人景从,长生军兵临晋国帝都建康,天师道四大派系皆遣教中高手于其旗下听命。 桓玄趁机杀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夺晋国大权。 此时,孙恩大仇已了,不知目标何在。孙恩心乱,长生军军心遂乱。 张简之同时被谢家密派燕归堂令使召回,欲半途杀之。张简之得到消息,杀令使而隐羽山。 不久,豫州刺史司马尚之、谢琰、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广武将军何无忌,乃至刘牢之、刘裕、刘毅等皆率军援救建康而来,围剿长生军。 北府兵精锐云集建康,燕归堂奇人异士皆返乌衣巷,苻坚强秦百万大军尚败,孙恩又岂是对手。 孙恩不敌北府诸将,败退。部众死伤数十万,天师道四大派系所遣弟子亦伤亡殆尽。 孙恩逃临海郡,意图卷土重来,又被谢琰、临海太守辛昺、刘裕、宁朔将军高雅之领兵追杀。 丘道成之父丘尪便于此时战死,阖族被灭。 危急时刻,孙恩密令张简之族兄张猛叛谢琰而斩之,又大显神威剑斩宁朔将军高雅之。但刘裕、辛昺仍大败孙恩所剩不多的数万长生军。 孙恩知刘裕、辛昺必亲见其尸首,方会退兵。为保其余部众性命,孙恩撤退至郁洲之时,投水假死,随后隐居郁洲羽山。 孙恩假死后刘裕、辛昺果然撤兵,部众因此得活,数年后有数名部众偶遇孙恩,皆惊其未死,便以水仙人称之。 孙恩隐居羽山白鹿村后,收张小玄为弟子,传其罗浮剑派秘典《太玄洞极剑经》,又将数年前得到的丹鼎派《九鼎丹经》改名《天道化神经》传于张小玄。 天师道三代以后的天师及四大派系教众因派系之分,从无人可聚齐四大秘典修炼。 如今张小玄却得修炼祖天师所留秘典其二,仅余《都天玉印经》、《正一二十四品法箓》未曾修得。 张简之虽为罗浮剑派一系,却未修得《太玄洞极剑经》。此秘典非罗浮剑派教主不可修炼。 他修炼的是孙泰传的《枯木逢春功》,此功法更偏于丹鼎派的修炼之途,倒颇合其性情。 原本孙恩隐居羽山道观不问世事,只闲来授张小玄、张小仙修道之术,烦闷时品清茶之香。 张简之亦与追随他的几名亲兵融入白鹿村成为村中猎户。因几人身为武者,常年可猎得数量颇多的猎物供村民食用,日子过得倒也清闲自在。 孰料,近日孙恩听闻其妹、妹夫卢循阖族被灭,孙恩怒而入帝都建康复仇,再起波澜。 张简之此去郁洲未得到老道人孙恩的消息,反杀郁洲太守辛昺,夺得天师道罗浮剑派镇教宝剑。 前尘往事一幕幕,张简之娓娓道来,旁边三人张小玄、张小仙直听得内心波澜四起。 张氏兄妹面上神情毫无遮掩,丘道成面上却镇静自若。 张家兄妹心乱者,老道人师父竟有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之往事,父亲张简之为晋国振武将军一事反倒显得平常。 张小玄兄妹心惊者,张简之与孙恩竟为同门师兄弟。 张小玄尤惊愕的是天师道罗浮剑派的《太玄洞极剑经》、丹鼎派的《九鼎丹经》,按父亲说法真可修仙问道。 老道人平时吹的牛,竟然为真! 丘道成面上虽镇静自若,内心却震撼不已。 他听过郁洲乃海上仙洲,亦听过始皇帝命方士徐福寻不老药的传说,天师道祖天师张陵也曾听人提及。 谁知,修仙问道求长生之术竟然为真,而且秘典就在眼前的张小玄身上。 他怦然心动:这天下还有什么比修成真仙永长生更诱人! 王图霸业笑谈中,一入仙门皆成空。 张简之从床榻边取来罗睺剑,递于张小玄道:“此剑乃我天师道祖天师留于教中的镇教之宝,为天师道罗浮剑派镇教之剑。据说内有我天师道不传之秘。司马道子父子实则为得此剑方害我师尊孙泰。他们和谢琰得到后皆曾细细研究,却不得其秘,后落至郁洲太守辛昺手中。 今我取回传你。玄儿,你师孙恩为天师道罗浮剑派第八代教主,你为孙灵秀唯一亲传弟子。他若不在你便为天师道罗浮剑派第九代教主。想必他得此剑亦会传你。” 张小玄闻言,郑重接过,细细观之。 此剑,身长三尺,剑鞘为南海鲛鱼皮所制。剑鞘上镶着七颗猫眼般大小的菱形紫色晶石,剑把子上镶有两颗小一些似黄豆般大的青色晶石。 小玄抽出剑身,轻轻一抖室内寒光辉耀,一股凶煞嗜血的阴冷气息弥漫开来,让人心中极为烦闷,欲呕吐而不能。 张简之立即挥袖一拂剑柄,张小玄手上宝剑又没入剑鞘之中。 张简之肃然道:“此剑为祖天师随身佩剑,曾斩妖除魔不知凡几,又有历代剑派教主常年用之。谢琰曾言此剑为罗睺,有嗜血乱人心神之煞气,诚不虚言。玄儿,我知你欲南行建康寻你师。你且记住此剑真名为斩邪雌雄剑,日后切莫为其煞气所趁,自乱心神,种下魔念,不利你修行。” 张小玄闻之,看了眼边上张小仙、丘道两人,问道:“父亲我有两个疑问”。 张简之点头让其继续,张小玄问道:“此剑既名斩邪雌雄剑,为何只见此剑,雌雄不应为双么?” 张小玄惊奇不已,难道那把生了锈的歪把子剑……。他不敢相信。 张简之叹曰:“此为雄剑,历代教主皆佩此剑。雌剑,自罗浮剑派祖师那便已失踪。” 张小玄再问父亲:“修天师道秘法真可得长生,可成真仙?” 张简之念及自身资质天赋所限,一生修道无所成。近日,枯木逢春功虽大成却与仙道无关,惘然再叹曰:“教内记载祖天师和之后三代天师白日飞升,修得真仙。但后世历代天师、教主虽皆长寿倍于凡人,却不曾修得真仙。至于长生,祖天师是否曾得,我亦不知。” 天道恢恢,何人可漏?谁又曾得长生?一时室内四人念之皆惘然。 恰此时,午时将至,元氏推门而入唤众人且去饮食。张简之虽有伤在身,却不愿枯坐于室内床榻之上,亦勉强起身与三小同去。 张简之将赐名丘道成又收其为徒一事告知于元氏,元氏悦之。 丘道成少不得在众人注视下再叩拜师母。 张简之又将三人分了长幼次序。张小玄虽小丘道成两岁,按师门算法却是大师兄,其为罗浮剑派掌门弟子。丘道成为二师弟,张小仙便为小师妹。 张小仙纵然心中百般不愿,此时众人皆欣然望之,亦不得不向丘道成行礼,口呼师兄。 自此丘道成便真正融入张家,如同一家之人。 张小玄吃过后,内心寻思父亲伤处恢复极好,有元氏、小仙还有师弟丘道成照顾,很快会痊愈。又想到老道人前尘往事,仇人无数,建康皆敌,老道人失期未归,恐大为不妙,便下定决心去建康寻老道人。 无论如何,总要知道老道人的下落。 他想起丁小乙这几日正欲去建康,便说与父亲得知,明日欲去曲阳城寻丁小乙,同去帝都建康。 众人闻言皆默然。张简之知张小玄已下定决心去寻老道人孙恩。 老道人亦曾言,张小玄早修炼至练气期大圆满,却因他心性跳脱,不曾开悟筑得道基,荒废光阴日久,不利修行。 张小玄此去凡世间走一遭或可历练心性,筑其道基。 路途之上又有丁小乙及小乙舅父照应,张简之便不加阻拦,细说一些琐碎的凡世规矩,又让他找到杜慧度或可寻到老道人下落。 元氏见夫君不加阻拦,泫然欲滴。 张小仙闻之,心内亦闷闷不乐,老道人曾留信一事,小仙却不知如何告知张小玄。 翌日清晨,张小玄在道观里取了几样物件,又将罗睺剑收入元氏备好的行囊中。 他与家人惜别之后,便身背一柄歪把子锈剑,飘然出了羽山。 正是少年不能筑道基,出得羽山行天下。 第7章 说石猴,道鲛人 曲阳城墙高近两丈,张小玄从牛山的坡丘向南望去,清晰地看到里许外的城墙轮廓。曲阳城墙主体由黄土夯成呈钥匙形,西宽东窄,东西南北皆不过里许,户不过千。 牛山到曲阳的土路上行人稀疏,偶有行人也多是附近耕地的农夫。曲阳城是小城,背着行囊入城的外地人非常稀少。郁洲本身是岛屿,商业不兴,与外界联系不多。 平日里丁小乙几个杂兵虽干的是守门的事,实则混点钱粮,城门进出的人他们很少去检查,除非是外来之人。这些时日,烈日炎炎的丁小乙他们都躲在门洞里吹吹牛皮,说些曲阳城里的小道秘闻。 聊的最多的是城里最大的财主于家。于家祖上出了仙人于吉道人,家中有不少延年益寿的祖传药方子。历任县令都是礼敬有加。谁不想长命百岁啊。 这一任县令据说去的最勤。县令来曲阳后纳妻娶妾的,倒很是快活。 曲阳城小人少,县令大人无事可做,常日夜与妻妾颠鸾倒凤。精力便不足,常去于家求些虎狼之药。 丁小乙的舅父朱大力和于老财主家的公子于通幽交情深厚,朱大力又是个管不住嘴的。 县令大人的房中之事便成了街头巷尾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任县令是个不求延年益寿,只求龙精虎猛的人。 朱大力是曲阳城的县尉,说是县尉不过是个管着几十个杂兵的兵头子。今日朱大力向县令大人辞行和交接。他要去投刘兖州的事,早和县令说过。 县令实在不能理解这个年代人是怎么想的,县尉可是公务员啊,说辞就辞。 十几年前,他稀里糊涂不知怎么从后世穿越到了东晋末年。 到处兵荒马乱的,他朝不保夕,差点饿死。别说像人家穿越小说里的猪脚整个枪炮了,就是偷条狗都差点被村民打死,生存十分困难。 刚穿来时他雄心万丈,发誓要把东晋的皇帝拉下马自个儿弄个皇帝当当,后来发现连太守府他都进不去。只好和几个饥民做了劫道的,好歹有口饭吃。 偶然一次他们劫道弄死了个赴任的县令。他便偷偷拿了县令的官衣印信,跑来做了县令。 这可是能破家灭门的县令啊。他娶了县里财主家的女儿为妻,再娶几房小妾。不愁吃喝,娇妻美妾,这日子谁赶得上。 妙在这里还是个岛屿,后世应该是苏北的LYG,如今都还在海中。天下再乱也没人看上这孤悬海外之地。统一中原不如他一统妻妾,大被同眠来的有趣。 朱大力要去投什么刘兖州,纯粹是找死。他可是知道东晋快亡国了,当皇帝的正是现在的太尉刘裕。朱大力辞了县尉也好,且让妻舅来做这个县尉。他假意挽留几句,便内心窃喜地送走了这大嘴巴的朱大力。 且不说这不知何处而来的县令,再说回朱大力。他从县令那离开后大步流星赶去北门。 既然县令那已办妥,便让小乙随自个儿去收拾下行囊。长姐那他已安排好人照顾,小乙明日亦随他同去投刘兖州。再算上于通幽和他手下两个得力之人,五人同行倒也不惧路上强盗。 于通幽家中财物颇丰,又有家传秘术,绝非常人可比。竟是动了游历天下的念头。 听说朱大力要去投刘兖州,便与他说好同去。至于丁小乙村里的那个小道人他是不愿等了。 好友遣人送来书信,他们约好的时日将至,他欲速去淮州和好友汇合。今日事已妥当,明日便可去淮州。 朱大力离北门尚有十余丈远,便见自家外甥丁小乙正与一少年并肩而来。 这少年身姿挺拔,穿身青衣道袍,走起路来脚不沾浮沉,宛如行云流水。 走近再看面如冠玉,双眉如剑,目若寒星,倒是一个英姿飒爽的俊朗少年。 丁小乙立在这少年身侧显得相形见绌,如星见月,毫无存在感。 朱大力正待看仔细,少年立似有所感应,双目望来便似有两点寒星射来,这一刻朱大力竟寒毛直竖,仿佛被猛兽盯住。 少年见是朱大力便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朱大力被猛兽盯住的感觉这才消失。 朱大力抚掌笑道:“我道是谁能有如此风采,却是羽山道观小仙人张小玄。你竟也到了。明日我同小乙便要去淮州,你可同去?” “正要与朱叔同去,我行囊已带来。”张小玄拍下肩上挂着的行囊道。 三人说笑着便同往城里走去,行人见之多纷纷避开。 朱大力毕竟是县尉,普通人仍是俱之三分。 倒是经过县衙对面的药铺时,铺内的老郎中跑出来拉住张小玄,追问前两次卖的药方子是否能再卖一两副,这次他愿出高价收购。 张小玄笑而拒之。老郎中只得失望而去。 朱大力与丁小乙备好行囊,朱大力又去联系两个部下和于通幽,约好明日出发的时辰。 当晚张小玄便宿于朱家,他与丁小乙同塌而眠。二人孩提时常会同塌而眠,多年未同住,便自然会聊些孩提之时的趣事。 孩提之时天真无邪,世上之事尽皆有趣,一点点快乐便可让他们满足。 成长后,每个人都有变化,欲望越来越多,谁也不知内心的欲壑何时得平。 丁小乙幼年时,常期望的是可以吃饱,顿顿有肉,再到曲阳城里娶个老财主家的女儿,这便可以满足了。如今却想做个威风八面的将军。 张小玄幼年时家中不缺肉食,就想着怎么能让老道人少唠叨他去诵经练气。 如今却想找回老道人,他想问问老道人:这仙真可修吗?这长生真可得吗?若真,他想告诉老道人他后悔了,他愿以后日日待老道人身旁修仙问道。 二人聊到深夜意犹未尽,不知何时入眠。 翌日清晨,曲阳城南门。张小玄、丁小乙、朱大力三人汇合了朱大力的两个部下,又有于家公子于通幽悠然而来。 朱大力的两个部下一个叫崇雷,一个唤晁雨,都是黝黑的壮实青年。 于通幽倒是精瘦的很,尤其是瘦长的脸极有特色,倒像是一张马脸一般。 人即聚齐,相互寒暄几句,朱大力便领众人直奔海边的渔家村落而去。 担心朱大力去而复返,无法向娇妻交代的县令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要亲眼看到朱大力离开。 此刻却立在矮小的城头之上一脸迷茫:那个穿着道袍的少年是谁?为何和他脑海深处的一个人如此相似? 县令穿越之时曾遇到一波奇异的旋风,旋风吹过之时他便昏睡了过去,醒来便到了如今时代。 县令昏睡之际看到一张模糊的面孔,那张模糊的面孔一直烙印在他脑海中,经久难忘,始终不能驱除。 而今这少年的面容竟渐渐在他脑海中与模糊的面孔开始重合。 不说城头上的县令单说张小玄他们一行。他们要去寻渔夫,渡海去淮州。去郁洲城路远耗时,海边一些渔夫也顺带做点买卖,捎人上岸。 郁洲去淮州城须先乘船至淮州地界的陆地,再步行至淮州城。 朱大力到了海边雇了两艘小船,他们人多,渔夫船小,一艘却是无法将他们全部捎走。朱大力和两个部下便先乘壮年渔夫的船走。 张小玄三人乘了另一位老渔夫的小船。 张小玄初次见海,海上无风三尺浪,刚开始他还觉得沧海横流,波澜壮阔,不一会便开始晕的厉害,眩晕欲吐。于通幽和丁小乙却是无事。 老渔夫见张小玄脸色发青,便说些奇闻异事给他们听来,也好分散下张小玄的注意。张小玄果然渐渐适应起来,听得津津有味。 老渔夫说的奇闻异事,极为有趣。 话说十几年前他曾在花果山边渡过一只猴。这猴子会人言,穿人衣,乃一石头所生,天生有些本事。 原是花果山中一猴王,日日带猴群戏耍,好不快活。奈何家中几只老猴到了寿限。 不懂悲伤为何物的石猴,突然便开了窍,心中有了喜怒哀乐。他不愿像几只老猴一般化为黄土。 这石猴沧海横渡却是要去遍访仙山,寻仙问道求长生。 船上三人听得惊奇不已。这世上真有猴子讲得人话,穿的人衣,岂不正是沐猴而冠。 精怪妖鬼之事,丁小乙和于通幽在城里听得多了,听听便罢了。 世间若无精怪妖鬼之事方显稀奇。于通幽家中还出过仙人呢。 众生坚信精怪妖鬼的存在,若世间无精怪妖鬼,那些斩妖除魔的神仙岂不亦是空想。众生死后又将去何方?痛苦的生命旅程中有何希望。 张小玄却多在山里生活,老道人虽日日敦促其修道,村里也偶有些花妖狐精之类的传闻,从未有人见过。 这几日心里开始动摇起来,暗想大千世界或许真是无奇不有。 再细细想这猴子又觉可怜,家中几只老猴寿限到了方知寻仙问道,岂不晚哉! 又一想自个儿所处境地,竟与这猴儿极为相似,倒忽然想见见这猴儿,惺惺相惜。 老渔夫经年海上打渔为生,遇过诸多奇异之事,见三个年轻人听得聚精会神意犹未尽,便一边摇船一边搜山检海般将脑中记忆的奇事添枝加叶多说了几件。 其中又有一事,张小玄听来亦觉神奇。 老渔夫自称救过东海鲛人。鲛人人身鱼尾,修炼有成者上岸后鱼尾化为双脚,与凡人无异。 鲛人常在海边市集与凡人交易,兜售的都是海中特产。 老渔夫所救鲛人便是常来凡人集市与人们交易的鲛人商贾。 鲛人知恩图报,临别赠与珍珠感谢,却被他拿来换了许多好酒,解了肚中不少酒虫。 听那老渔夫说石猴,道鲛人。不知不觉,船借水势,水借风势,两个时辰光景几人便看到了海岸线,终于淮州在望。 第8章 荒野聚尸,尸仙摆阵 六人上岸后,朱大力便寻了条路直往淮州城而去。淮州为汉淮阴侯韩信故乡。众人除朱大力外,皆未出过郁洲,一路精神奕奕,四处观望。很快他们便没了观风望景的闲情逸致。 永嘉之乱,晋室南渡后淮州便属于战略要地,长期处于晋国和北胡诸国战争对峙的前线。苻坚氐秦、鲜卑慕容氏前后两代燕国皆与晋国在此连年征战。 曹孟德曾作《蒿里行》道: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东汉末年,袁绍十八路盟军对抗董卓的西凉大军,随后天下战乱不休,生民百不存一。晋室南渡后北方汉民生存状况愈加恶劣。淮州在南北要冲之地,比曹孟德的蒿里行所述更加凄惨。 淮州历经战乱,正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大地上四处荒芜,人烟稀少,赤地千里,竟不如孤悬海外的郁洲。自沿海奔赴淮州城的路途本就偏僻,村落稀少。如今更见荒废村落中野狗成群,豺狼横行。野兽四处寻找新鲜的尸体分食,然白骨处处,腐肉遍地,何处觅新鲜人尸。 偶有小村落亦是人丁稀少,见众人经过之时,村民皆紧张地持械以对。一行人只得远远避开村民,免引起误会。 渐渐地,一些追赶尾随着众人的豺狼野狗开始凶悍地攻击起众人。在野兽眼里有什么肉比活人更新鲜呢。 朱大力、崇雷、晁雨皆勇猛之士,朱大力天生神力用的一根狼牙棒,沾之即死碰者立伤。崇雷、晁雨二人皆擅使刀,刀刀凶猛。于通幽也有一手精妙的剑法。丁小乙虽非勇武之人,却练有百发百中的箭术,张小玄没有机会取下背后的锈剑,野兽们便被他们轻松收拾掉。 张小玄这几年与丁小乙见得少,未料到丁小乙竟是箭术绝伦,例无虚发,死在丁小乙箭下的野兽最多。丁小乙闲暇之余对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张小玄笑嘻嘻地炫耀着自己的箭术。 张小玄在众人中年纪最轻,几人相处时日不长,但为乡党,同去投奔刘兖州,自是应齐心抱团。众人不知他身手如何,便皆有回护之心。张小玄感受到众人关爱之情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众人在摆脱豺狼野狗后,疾行两三个时辰,天便黑了下来。夏末秋初,蚊虫猖獗,尤其是荒凉之地,蛇鼠出没觅食。朱大力带领众人离开土路数十丈,见有溪流荒丘,便择一背风山丘之侧,密林边缘,让众人在此休整一夜。此地离淮州城尚有半日路程,明日日中之前可至淮州城。 朱大力与崇雷、晁雨、丁小乙算起来都属军中之人。野外防备野兽、歹人偷袭等法皆会一些,尤其是朱大力。朱大力曾在北府军中做过两年伯长,统领近百人。后因伤回乡荣养,这才在曲阳做了县尉。 荒郊野外,朱大力自不会安排众人按军中营帐之法准备。只是和崇雷、晁雨、丁小乙四人去砍了些干枯死树,在营地四周点燃。篝火中央他们铺排了一些野草枯叶,足够几人躺在上面休息。众人又分食了些干粮,喝了些清水便歇了。 路有野兽出没,途有歹人作恶。为防不测,朱大力将六人分成三班值夜。朱大力和于通幽先守夜,中间由丁小乙和张小玄,后半夜由崇雷、晁雨二人守夜。如此皆可得到足够时间休息。 夏末秋初,野外空气已经舒爽宜人起来。众人一路疾行,又遇豺狼野狗攻击,并排躺下后,很快便响起阵阵鼾声。张小玄躺在最外侧,却是假寐。外侧虽有朱大力和于通幽在值守,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 密林之中有人在窥伺他们。张小玄初出远门,其实内心时刻紧绷着。白日因海中有些晕眩,他有些不适。上岸后他在山里捕猎时练就的敏锐直觉恢复正常。刚到这个山丘之时他便感到密林中有人窥伺他们。此刻他躺在这山丘之侧,愈加能感受到被人窥伺,心内一阵不安。 张小玄悄悄起身,随手带上锈剑,默默地走近密林。守着密林这一侧的是于通幽。他见张小玄过来,便轻声笑道:“怎么,玄哥儿睡不着?” “我去林子里解手。刚才清水喝得多了。”张小玄轻笑。 “密林可能有蛇,别进太深。”于通幽好心提醒少年。 “嗯嗯”张小玄应了声,便悄悄往林子里走去。这树林子里树大枝密,走了几步,没了外面的篝火,便黑漆漆地。虽有星月之光,却也无法落到地上。普通人当然看不到什么,张小玄却可以看到十几丈远的地方。 张小玄估摸林外于通幽已经看不到他,便轻轻飘起,暗运《太玄洞极剑经》中的轻身术,一道青烟般消失在林中。 张小玄在树林中青烟般飘过,他数次迂回,缓缓接近窥伺之人所在之地。 。。。。。。。。。。。。。。。。。。。。。。。。。。。。。。。。。。。。。。。。。。。。。。。。。。。。。。。。。。。。。。。。。。。。。。。。。。。。。。。。。。。。。。。。。。。。。。。。。。。。。。。。。。 密林中竟有一片空旷之地,张小玄躲在一颗大树后遮住身形,悄悄望去,却见空旷的密林中央,摆着一个方圆数丈的诡异阵法。可怕的是阵基,竟全是尸体堆积而成。这些尸体尽皆穿着些村民服饰,破破烂烂,有些甚至衣不蔽体。 老人、妇人、壮年男子、儿童,竟还有一些婴幼儿的尸身。尸身上缓缓有些血光蠕动,这些尸体似乎被血光连成一体。血光如同活物正缓缓向阵法中央的阵眼处蠕动,那里端坐一老者。此人干瘦之极,年约五旬,颚下一缕山羊须,目光幽冷,面容枯槁,身着黑衣长袍,背着个绣有异兽的黑色布幡。 这老者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蠕动的血光,血光缓缓聚集在他身上。竟是蛇一般渐渐从他的体表外渗入体内,他的身体渐渐冒出一些稀薄的血色红烟。老者端坐其中,神情冷峻,便如魔神一般。 尸阵四角,皆有一黑衣人持剑木立。其中一人正对着张小玄他们歇息之处,其人黑洞洞的双目中浮现着碧油油的光芒,竟似鬼火一般。这人应是一直窥伺他们之人。张小玄看的不寒而栗。 张小玄闲暇之余,最喜看道观中的一本《罗浮纪要》的闲书,这本书记录了天下各类奇事,佛道魔儒之类的教派秘闻更是多有记载。本以为书中内容皆是某一闲人想象之物,写来助人打发时光。他如今所见的一幕,正和这本书中提及的尸仙教炼尸情形相似。 《罗浮纪要》北邙山尸仙教乃魔门之属。竟真让他遇上了。那些可怕的魔人竟真的存在。 张小玄心中一动,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飘身而起,紧贴树身浮游而上,换成头下脚上之势。“嘘!”却见树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于通幽。 张小玄轻飘飘落下来,立于于通幽身侧。他极为吃惊,原以为进了林子于通幽不会发现他身怀上乘绝技之事。谁料这于通幽竟非等闲之辈,亦追随而来。白日里于通幽都是用一些武道剑术对付野兽,竟未看出他有如此本领。 “玄哥儿的身法看来竟是修道者,且有武道的底子,筋骨练的不凡!嘘,且莫作声,以免引来尸仙教之人!”于通幽束音成线,传音于张小玄。 张小玄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他心中暗暗揣度,这于通幽一身本领丝毫不弱与他,貌似犹有过之。 二人分立树侧,静观尸仙教之人行事。“此魔筑基有成,阵角四人应为其弟子,皆有练气后期修为,应仅次于玄哥儿。”于通幽传音给张小玄。 他一路行来,与张小玄交往不久,知这少年人虽世事不能洞明,心性却良善顽皮。更似有练气期大圆满修为而不能如常运用,根本不似修道有术,就像一个身怀珍宝而不自知的人。 第9章 尸仙教护法郗僧施 于通幽乃于家嫡传子弟,家门世代修道,算是修士世家。三国时,祖上于吉曾修成元丹,其弟子遍布吴中三郡,于吉更曾出入吴国太后后宫传道。若不是小霸王孙策安排人偷袭于吉,导致于吉重伤后下落不明,于家又怎会衰落至闭门曲阳而不出。 于吉的弟子们虽报复袭击了鱼龙白服的孙策,致孙策重伤而死。但于吉老祖亦下落不明,外界皆传其白日飞升,登天成仙。但自家知自家事,于家很清楚自家老祖极可能是在某地陨落了。 自于吉后,于家之人再无人修成元丹。偶有天资卓绝之人筑基有成,却不复于家当初的势力。到了于通幽父子这两代,他们于家只剩于通幽父子二人有灵根,可修炼祖上传下来的道法。 于通幽父亲年近五旬才修到练气期中期修为,灵根低劣。他担心家族无法传承下去,便全力培养于通幽。于家世代积存的灵药、灵丹都花在于通幽身上。但修道乃登天之途,终须靠自身,岂能全凭丹药之术。 于通幽如今二十有余,早已是练气大圆满的修士。他两年来迟迟不能突破练气期成为筑基修士,修道之途遇到了最大的瓶颈。这世间数万修道之人,不过千余筑基有成。筑基期成了绝大多数修道人迈不过去的门槛。只有筑基有成,方可真正称的是修士。练气期修为与武道一流武者生死搏杀的话,不过是伯仲之间,并无多少优势,生死难料。于通幽怎能甘心。 近日,于通幽突然生出游历之心,觉得或可在游历过程中悟道筑基亦未可知。听得朱大力要去投刘兖州,便觉得这是个历练的好去处。世间之事起起伏伏,最历练人的莫过于国政之事,宦海生涯。不曾想竟遇上个同样外出的小修士张小玄。 张小玄看看边上的于通幽,颇为奇怪亦用传音术回道:“于大哥怎看出我有练气后期修为?” “玄哥儿原来也会传音之术。《灵瞳术》乃小术,我观你身法应出身不凡,怎不通《灵瞳术》?”于通幽奇怪地看着边上一脸茫然的少年。 “额。。。。”张小玄无言以对,不好说老道人就传了他《太玄洞极剑经》和《九鼎丹经》,其他的例如传音术等都是一些武道秘技之类的给他学来玩耍。 “此乃小术,玄哥儿既修炼至练气大圆满之境,修之易尔。我传你此术便是。”于通幽便将《灵术》要诀说与张小玄。 不过半炷香时间,张小玄便通了此术。他按于通幽所述之法,暗中引导丹田之气凝于双目。果然用灵瞳术再望向尸仙教之人,便可见五人丹田处各有不同颜色气团。 尸阵中央的枯槁老者,腹部丹田处似有青色气团迷雾般笼罩。阵角四黑衣人,丹田处却是有乳白色气团凝聚。 按《灵瞳术》所述,丹田内的白色气团乃练气期象征,练气初期体内气团如同淡淡白烟,极为淡薄。越是修为高深白色气团越是凝聚,练气后期更是如有实质,如乳白液体一般。 丹田显青色乃筑基高人的象征,由于他们二人未能筑基,修为差了老者一个大境界。故只能看到老者丹田显青色,判断出其为筑基修士。 至于元丹、元婴、化神等传说中的大能修士,只有元丹颜色可判断出金色,即人们常说的金丹。元婴和化神这等改天换地的传说中人,灵瞳术根本不能察之。 此时,尸阵中枯槁老者将阵中全部血光之气收于体内,缓缓站立起来,双目精光一闪便转身望向二人隐身之处,二人耳边立炸起雷声一般:“何方小辈偷窥,可是找死!” 二人大骇,如此之远对方竟能察觉。二人对视一眼,缓缓从林中走出,精神戒备之极。却见那枯槁老者轻哼一声,一道绿光从其背后黑幡中闪电般飞向阵角黑衣人。旋即阵角的黑衣人脖颈处鲜血四溅,项上人头落下。黑衣人竟不知自己已死,未及发声,呆立片刻后无头尸才轰然倒下,激起阵阵尘土。 那道迅疾如电的绿光咻然又飞回老者背后。二人便恍如幻觉一般,一个生命便在他们面前消失。 死去的黑衣人正是张小玄感应到的窥伺之人。其余三人,见他们中一人下场若此,竟毫无反应,缓缓聚齐在老者身边,似等老者下令一般。 “要你何用,竟让人窥探如此之久!”黑袍老者阴冷地对着无头尸说道。 “你们乃何人子弟,为何在此偷窥?”老者眯着双眼冷冷地看向二人,便如同蛇蝎看着面前的爬虫一般。 他背后绿光又缓缓升起,静静悬在他的头顶,竟是一柄小巧的绿剑。 绿色小剑似择人而噬的毒蛇,二人若回答不好,绿剑似可随时斩杀眼前二人。 于通幽暗叹:真是筑基非凡人,飞剑可杀人!只有筑基者,方真正踏上摆脱天地桎梏的修仙之途。 于通幽示意张小玄莫做声,向前躬身一礼,爽朗道:“前辈莫误会,我师兄弟乃天师道之人,现在兖州刺史刘藩手下历练。刚刚误入此地,请前辈勿怪!” “哼哼,天师道这杆大旗在我尸仙教面前可不管用,这些年天师道之人我杀的还少吗?”黑袍老者桀桀怪笑。 于通幽本是要借南方道家大派之名,让老者莫轻举妄动,尸仙教和天师道虽是道魔不两立,却不会随便屠缪对方子弟,以免引起两教大战。见这黑袍老者不买账,便欲传音张小玄逃离。朱大力等人,他们只好后面再去汇合。 不料,黑袍老者又道:“不过既是刘藩的部属,可道出刘藩身边一二人名姓,我或可绕你们性命。嘿嘿,若胡乱言之,少不得让你们尝尝我这飞剑之利。” 张小玄全身紧绷,内心紧张之极。出得羽山,方知乱世。他对荆州刺史刘藩身边之人可是一个不识?朱大力的友人,倒好像是一个姓庾的。他看向于通幽,希望落在于通幽身上。这黑袍老者极为强大,气机早锁死他们,神识上带来的威压便让他觉得无力抗之。 于通幽见这老者似是与兖州刺史刘藩有所熟悉,便忙道:“前辈,我二人确是刘刺史部属,现在刘刺史亲卫统领庾飞白麾下。林外还有几人,皆是庾统领手下猛士。此次正是奉刘刺史安排出来办事,我们正要赶去淮州和庾统领汇合。因我这师弟进来解手,误入林深处,惊扰前辈,请前辈恕罪!” 张小玄见于通幽果真知道刘藩亲卫统领的姓名,暗暗松了口气。他可没多大把握从这老者手中逃生。于通幽与朱大力乃多年好友,庾飞白之名他岂能不知。 “庾飞白的手下?好,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庾飞白。今日算你们好命。卫将军派老夫来接应刘刺史,正要人传个消息给庾飞白,回去告诉他,让他好生护卫刘藩。老夫会帮他们打发掉尾巴。等老夫事了会去广陵与他们会合。让他们在老夫到之前切莫进建康,否则就是去送死。”黑袍老者说完,头顶的绿色小剑飞回其背后幡中。 张小玄二人这才真正送了口气。黑袍老者带给他们的压力非常大。他们都有一种被黑袍老者气机锁死的感觉,稍有异动便可能殒命当场。 “多谢前辈!额,尚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回去也好回报庾统领!” “尸仙教护法郗僧施。你们可以滚了!”黑袍老者说完姓名便让二人滚蛋。若非他体内刚刚吸收了大量混乱不堪的血气,他郗僧施岂会如此好说话。 这两个小贼也是练气期大圆满修为,离筑基一线之差。此时他亟需静修,修为欲更上层楼。杀这二人虽不是太耗法力,却易引起体内血气反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通幽向张小玄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恭身一礼缓缓退回密林中。尸仙教护法郗僧施果然没有难为他们,二人忙展开轻身术逃往朱大力等人之处。 二人走后,郗僧施望着他们背影嘿嘿冷笑两声,自语道:“铜皮铁骨,练气期大圆满,倒真是炼尸的好材料。” 郗僧施说完又看看地上颈首分离的弟子,随手虚托漂浮起来,无头尸身和人头便缓缓合在一起。他背后黑幡中又飞出一道符箓在尸身上。尸体激烈的颤抖起来,渐渐又变得平息下去。一炷香后,死去的黑衣人便又恢复如常,捡起地上长剑,木木地站在郗僧施身边。 郗僧施边上另外三个弟子,对此仿若不见。一入尸仙教,生死皆操控与上位者。不能得长生,便应成尸仙。何谓尸仙,不死之尸也。却不知这剩下三人何人已被炼成不死之尸,何人仍是真正活人。 近营地时,于通幽让张小玄莫要随意透漏他们是修道之人。张小玄其实并无所谓,这么多年他就没想过自己是个修道之人。当时进密林他不愿惊动于通幽,也是察觉危险,想独自探查一下,不愿多生枝节,倒非故意隐瞒众人。谁想着于通幽倒有一身本领。他便应了于通幽。 于通幽也别无他意,只是不愿众人将他们区别以待。毕竟修道有成之人在世人眼中便如神仙中人。奈何二人不过练气,筑基未成,怎好自称修士,皆是蝼蚁罢了。 二人回到营地,便看到朱大力等人已全部聚在一起,正焦急地准备往密林而来。众人见他们二人出了林子,便急上前问二人发生何事,怎地消失如此之久方回返。 于通幽示意张小玄莫多话,他对众人肃然道:“林中有凶人拘鬼气修炼,我和玄哥儿去偷偷察看了下,未敢深入。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星夜赶往淮州,明日再行歇息。” 张小玄在边上点头附和。朱大力疑惑地看了看密林深处。这山岗他是来过几次的,何时有了鬼气。但精怪妖鬼这些东西,他还是打心底不想招惹。尤其是那些驱鬼之人更是可怕,凡人之躯如何能敌。 无论真假,朱大力忙招呼众人星夜赶路,一路摸黑向淮州城赶去。本想让众人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好以精神饱满昂扬姿态去见庾飞白,此时却顾不得许多了。 路上于通幽悄悄将郗僧施所述之话转告朱大力。朱大力自是牢牢记住,也好见到庾飞白之时告知此事。 月黑风高,正是鬼魅魍魉肆虐时。 第10章 白袍银甲庾飞白,心怀故土刘兖州 晋国历代名将皆致力北伐,在祖逖、刘琨、桓温、谢玄、刘裕等数次北伐后,晋国兵锋直达黄河北岸,曾多次收复洛阳、长安等故都之地。晋国领土从淮河一线推进到黄河北岸,天下七分而有其四。淮州城这一两年不再被胡骑所扰。若得几年修养生息的机会,或可恢复天下大城旧观。 淮州城高墙厚,多年受北胡攻伐,远远看去便见外墙上布满了许多洼坑,多是被北胡军队用石弹攻击留下。 此次太尉刘裕北伐归来,大军回返多屯驻淮徐两州重地。尤其是淮州更是成了北伐军后方的粮草中转大营,太尉刘裕麾下大将檀道济北伐回返后便一直率两万北府大军镇守此地。 淮州城向北坞堡林立,不时有军伍巡逻。军中侦骑亦常有从北方归来者,或风尘仆仆或纵马疾行。不知是又有何急报传来。 众人路遇几次巡逻军队设置的关卡,皆由朱大力出面沟通方得以放行。淮州城之外的普通民众若无北府军签发的路引根本不可能接近淮州城。 众人全力赶路,终在晨时赶到淮州城北门。淮州城下守城军对进出之人巡查极严。唯有军中侦骑探子等出示军中身份标识后可直入城中。朱大力等人前面竟有数百列阵兵士在等待进城。顶盔带甲的兵士们多面露疲倦,应是长途行军所致。队列中围护着数辆马车,应是高官显贵之人的亲眷。 朱大力等人见这群兵士虽有倦容却列阵有序,数百人竟无任何杂音,可见带兵之人军纪严明,平日多有操练。数百兵士后还有数名稀稀落落的行人,多是携一些日常蔬菜瓜果之物的附近菜农。众人便在这些菜农后静候入城。 半柱香后,淮州城北门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一匹白马由队列前方向后慢跑而来,马背上端坐着一员蜂腰猿背的大将。 这人坐骑银鞍白马,身着白袍银甲,头戴狻猊银面兜鍪,手持铁铩黑柄黑杆黑铩尖。白马面上遮着银面雉羽头具。 晨光辉映银甲,更显这青年将军英挺不凡。众人看去只觉得人如天神马如蛟龙。这将军虽面有风尘却不能掩其潇洒不凡之姿,便是人中吕布也莫过于此。 白袍银甲将军正下令自己的兵士掉转方向,队尾变成队首。朱大力见到此人全部面容后立刻露出惊喜,却是老友在此。正待过去相认,这将军也恰看到他,大喜若狂喊道:“朱大哥!”。他将铁铩挂于马侧,翻身跃下马背直奔几人而来。 在众人或疑惑或恍然大悟的目光中,朱大力早已大笑上前和白袍银甲将军把臂言欢。这将军不是旁人,正是兖州刺史刘藩的亲卫统领庾飞白。 众人旁边看来,此人一张国字脸上双眉入鬓,鼻若悬胆,鹰目虎顾,炯炯有神,真是风采绝伦,越看越觉气概非凡。张小玄觉得此人的风采赶得上三国时白马名将赵子龙的风采。他最倾慕的名将便是常山赵子龙。 庾飞白与朱大力二人寒暄已毕,朱大力便将众人一一介绍与他。庾飞白待人如沐春风,与众人一一作揖见过,绝不轻慢任何人,鹰目之中散发着友好与善意。庾飞白见张小玄年幼,虎目细细打量后更是一番英雄出少年的褒赞。 他闻得众人乃星夜兼程赶来,便让众人随其先行入城。城守军却不许他麾下的几百兵士尽皆入城,只有数十人护着中间的马车入了淮州城。余下兵士全由他人领路绕往城南兖州军大营而去。 路上庾飞白说起此事,却无任何不豫之色。淮州城中粮草堆积如山,镇守本地的太尉参军檀道济下严令不许外来百人以上军伍入城。有此严令,谨防北胡诸国探子乃显檀道济治军严谨。何况他的主公刘藩与檀道济曾同伐桓玄、卢循,有同袍之情。当年他庾飞白亦极为钦佩檀道济的为将之道。 话说回来庾飞白自兖州护刺史刘藩星夜兼程而来,麾下有兖州军两千精骑随行。千五之数的骑军已绕往城南清风岗扎营,这五百亲兵本欲随其入淮州城保护刘藩及其亲眷,奈何檀道济不允百人以上外来之军进城。 刘藩为兖州刺史,虽贵为一方牧守,气量却极好,得知檀道济早有军令绝非针对他们一行。他便让庾飞白率领几十亲兵护送其亲眷入城,其他兵士自去城南清风岗扎营。刘藩应邀先去太守府赴太尉参军檀道济等人的清谈,中午檀道济还要为刘藩接风洗尘。 刘藩此去赴宴庾飞白本是要护卫随行,但刘藩却笑言,最安全的地方正是有檀道济的地方。檀道济在,他便安然自在。 刘藩和兄长卫将军刘毅原本与太尉刘裕、广武将军何无忌皆是北府军中生死袍泽。他们曾同在谢玄麾下战苻坚大军于淝水,战孙恩、卢循乱军于三吴,又同在京口起兵击败自立的桓玄,生死与共十余载,同袍兄弟之情何其之深。 奈何如今何无忌已死于卢循之乱,兄长刘毅听了军师郗僧施之言联合尚书仆射谢混和太尉刘裕争夺北府兵权及晋国朝政大权,这二人早已势同水火。 他率麾下万余大军自请镇守兖州,宁愿在前方与胡骑日日搏杀,不愿面对生死同袍反目,北府军自相残杀之局。 刘藩视祖逖、刘琨、桓温等为楷模,更加钦佩谢玄练北府精兵重铸晋国大军,北抗氐秦百万大军的气魄。一心以光复晋国故土,北伐中原为己任的刘藩若不是兄长来信告知病危,他根本不愿率麾下南返。 如今他既南返,怕已是和兄长一样成刘裕的心中刺喉中骨了。南返途中他遭受数次刺杀,刺杀的手法他和庾飞白都十分熟悉,应皆是出于刘道规掌控的燕归堂燕子之手。刘道规乃征西大将军,刘裕异母弟。 正如尚书仆射谢混所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找百姓家。谢家曾创立燕归堂,一手掌控三十年的燕子们如今全部归了庶民无赖出身的刘裕。谢家如何能罢休,谢混如何能忍。谢家虽再无谢安,谢玄,但今有他谢混。谢混联合刘毅必然与刘裕不死不休。刘道规又怎能放过刘毅的最强臂助。必先剪除他刘藩这个羽翼。 檀道济乃刘裕麾下大将,与王镇恶,傅弘之,沈田子等猛将并列。檀道济在场,燕归堂绝不会当檀道济面前刺杀刘藩。否则檀道济必受牵连获罪难逃一死。刘裕和刘道规又怎可能舍弃他们阵营中最得力的猛将。庾飞白既知其中道理,自可放心地护送刘藩亲眷先去休整之地。 。。。。。。。。。。。。。。。。。。。。。。。 檀道济部属早已备好城南一处庭院供刘藩随行亲眷等人休整。庭院占地亩许,院内房舍众多。亭台楼榭,飞檐瓦廊,淙淙流水贯穿前后两院,春木夏草秋枫冬梅,真是应有尽有极尽观赏与实用之巧。看来本应是权贵人家居住,筑造时定耗费无数心血,以为可以长居久安。孰料纷纷乱世,如今这户人家却不知在乱世中下落何处,这庭院又辗转几户。 庭院前后两进,后院中安排有刘藩女眷,庾飞白等皆歇于前院。府中自有原来的奴婢伺候众人饭食。他将数十人分成三队,交替休整巡逻。待一切安排妥当,庾飞白自去与众人相聚,他与朱大力一别经年,正要叙叙兄弟之情。 众人从进城到来此院落稍事休息,耗了近两个多时辰。休整好的众人受庾飞白之邀齐聚前院中堂。庾飞白因身有护卫之责,自是不便饮酒。然夏末秋初的天气,近午时的阳光又逐渐转烈,暑气正盛。庾飞白命人送来两大缸冰镇解渴的酸梅汤,众人就着府中奴婢送来的肉食与面馍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番,一扫星夜赶路的饥渴腹饿之感。 张小玄和丁小乙两人是少年人心性,淮州城门下早已仰慕庾飞白白盔银甲的威武之姿,吃饱喝足便向庾飞白请试穿戴其盔甲。庾飞白见两少年人英挺不凡,生机勃勃,在其面前毫无拘谨如见外人之感,颇心喜之。张小玄更是有一种让人不能忘怀的出尘之感,他尤其欣赏。 庾飞白便请朱大力帮他一起卸甲,让两个少年人穿去感受下他白盔银甲的沉重。两少年人估计是喜欢他这套盔甲外在的光彩夺目却不知他终日穿戴在身上需承担的沉重,亦不知夏日炎炎他又要怎样忍受闷热难挡的暑气。 围坐边上还有三人,崇雷、晁雨二人乃忠厚之人。他们一心随朱大力投奔庾飞白欲成就一番功业。如今庾飞白已欣然接纳他们。自是欢欣鼓舞,心满意足。此后便要随朱大力、庾飞白并肩而战建功立业,男儿到死此心不改。 于通幽笑嘻嘻地看着穿上盔甲后直吐舌头夸张地喘着粗气的张小玄,这少年玩心甚重又似无欲无求。其他人都心系功业,皆有自己的方向。他心里暗暗想他的筑基之道却不知路在何方,一时惘然。 世人多不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坚韧不拔,方显恒心。若无逆天志,何能脱自然。 第11章 伤心名士多放纵 青山巍巍托壮志 名流清谈散场后檀道济宴请刘藩。他知刘藩素好饮酒,夏末午时淮州一带仍是酷热烦闷。檀道济让兵士们从地窖中搬来了冰镇的兰陵美酒。 刘藩只好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但求长梦不愿醒。刘藩不知自己喝了多少。他甚至不知自个儿如何到的住处。 刘藩与檀道济是北府同袍。现在虽在不同政治阵营,各为其主。但放下兵刃时便可痛饮三百杯,互道一声别来无恙。 魏晋之风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刀刃分生死。 美酒的作用下刘藩大梦一场,醒来已是日落之时。梦中他和兄长刘毅终是败了,他们的头颅被砍下,家人四散而逃,却逃不过一死,他最心爱的小女儿亦死于乱军中。 刘道规和檀道济等昔日同袍为他们扶棺入土。棺木入土时却天降紫雷,无论胜败之人,北府众将全部泯灭成灰,北府余者皆死。北国胡骑南侵,晋国无将领兵,国亡。 谢玄毕竟已死,北府终将消散。何人能再练精兵,复我山河。 夏日饮酒多了,浑身燥热暑气攻心。刘藩醒来头疼脑涨痛不欲生,急命人取来冰镇酸梅汁痛饮一番。曹孟德曾用此物激励长途行军的兵士,谓之望梅止渴。 此后梅汁便与兰陵、杜康等美酒一样成了魏晋最盛行的饮用之物。一者止渴去体内燥气,一者解忧忘心中烦恼。二者混用,便如冰火同壶,善恶同心。 曹孟德酷爱杜康,刘兖州独钟兰陵。醇酒美人唯真名士品之,宝剑良驹恰豪杰当用。 刘藩饮完酸梅汁舒服很多,便穿着宽袍大袖的对襟青衫,袒胸露腹席地而坐直呼:“痛快!痛快!” 他默默坐了一会,身下竹席传来一阵凉爽。这时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主公,可方便见郁洲来的勇士?” 正是他最信任的部属庾飞白。庾飞白乃北府军大将何谦推荐而来。何谦与孙无终皆曾在庾亮麾下任事。 刘毅和刘藩又皆曾在孙无终麾下任事。何谦、孙无终在北府中自成一系,刘毅、刘藩便属其中。而刘裕、刘道规等皆为刘牢之一系。 虽为北府军同在谢玄麾下,却有所不同。何谦、孙无终、刘毅等皆为豪门子弟,刘牢之、刘裕、刘道规等皆为寒门庶民。 庾飞白乃庾亮族人,豪门望族之后。自庾亮北伐受阻郁郁而终后,庾氏便受司马氏打压分裂成数支。庾飞白这一支在何谦的庇护下,落户何谦故乡东海郡。 东海郡,秦代始置,郡治设在郯县,与郁洲毗邻。何谦与庾飞白亦属乡党,关系亲近无比。 庾飞白得何谦之荐入北府。后来何谦死于桓玄之乱,死前荐其入刘藩麾下。刘藩见庾飞白虽是少年,战阵之上果敢坚毅悍不畏死,处事时又缜密果决。庾飞白智勇双全忠义无双,刘藩甚喜之。 兖州时庾飞白充任刘藩身边亲卫统领,亦是刘藩麾下第一勇将。庾飞白常常与刘藩并肩杀胡,二人虽有臣属之分情分却非同一般。 听得庾飞白的声音,刘藩精神一震,立时赤脚起身迎出笑道:“飞白,既有勇士荐来,速速请进。我当倒笈相迎。” 庾飞白领众人鱼贯而入。众人只见这兖州刺史刘藩青丝披散随意在后打了个结。身穿宽袍青衫袒胸露乳,正是不拘一格的魏晋名士风范。 他年约四旬,颚下一缕长须,双鬓已灰白。面如冠玉却是玉中带着惨绿,乃酒后放纵之故。双目深邃锐利又透出一股悲伤和难掩的疲倦。 伤心名士多放纵,青山巍巍托壮志。张小玄在众人身侧,看这一方牧守当朝权贵却觉得他正如一根燃尽的火烛,虽有微光却似难掩化为飞灰的浓浓死气。 朱大力天生神力,虽不能如霸王举鼎却可拖鼎而行,拳毙奔马。曾在北府军广武将军何无忌麾下,因伤回乡荣养。 崇雷、晁雨练刀如痴,素有侠义之心。二人乃东海郡东安镇人,闻牛山中有一伙流寇横行,洗劫往来商旅行人。二人双刀入山战群寇,阵斩流寇八十有一。 朱大力恰此时入山剿匪,见二人已将盗匪斩绝,惊叹二人战力和侠义之心,力邀二人入其曲阳城守军。 于通幽,仙人于吉之后,有家传绝妙剑法,任侠好义,通丹药之术。 丁小乙,乃朱大力外甥,虽为少年却有一身神箭之术,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张小玄,羽山白鹿村人,自幼道观修道,性格良善。 庾飞白为刘藩讲述众人的身手和来历,好让刘藩对众人多些了解。待说到张小玄时却有些尴尬,毕竟认识方一日,朱大力又对张小玄知之不深,只好简略说过。 刘藩倒不以为忤,这六人中五人皆有绝艺傍身,必可成强大助力。虽有张小玄这初出茅庐涉世不深的少年人,却也无妨。刘藩见这少年钟灵俊秀,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一副人畜无害的良善模样很是讨人欢喜。 刘藩与众人一一见礼后,各自入座。刘藩令人撤去堂中的竹席,又让仆人端来酸梅汁和清茶供众人饮用。 庾飞白落座后,将朱大力等人带来的消息又说给刘藩知道。刘藩听闻兄长派来郗僧施的消息,眉头紧皱,内心极为不快。 庾飞白自是知自家主公心事。这郗僧施豪门出身曾为丹阳尹,颇有道术和谋略。刘毅奉其为军师。 刘毅便是听其计策,联合尚书仆射谢混,与刘裕夺权,方致刘藩兄弟二人与刘裕等人反目。 此人确有一身本领,身边死士众多,皆悍不畏死,其人性情多变,诡诈如狐。 刘藩内心深处对其极为厌恶。若非这妖道,北府军又怎会分裂至如此境地。 当年谢玄因淝水大胜威望剧增,光芒太盛,功高震主。谢安已死,无人护其周全。谢玄性格温和,忠贞不二之人,见朝廷忌其威望太盛,欲解其兵权,便自归乌衣巷,郁郁而终。 北府兵在谢玄故去后,实际上掌控在刘牢之手中。可惜刘牢之虽勇冠三军,却在郗僧施的蛊惑下,最终投靠了自立为王的桓玄,自甘堕落。威震天下的北府军,竟臣服于桓家的荆州西府军,北府军心震荡,诸将不服。 桓玄反叛成功后,在郗僧施的谋划下,马上御磨杀驴,逼迫刘牢之自杀。待桓玄吞并北府军后,又由郗僧施安排乱兵,诛杀北府军的高素、竺谦之、竺朗之、刘袭、刘季武、孙无终等军中大将。桓家的桓修和桓弘,分北府军而镇京口和广陵。 至此谢安、谢玄的一番心血皆废。北府军基本上被桓玄和郗僧施瓦解。 后来刘裕、何无忌、刘毅在京口重组北府军,收拢昔日北府同袍故旧,欲起兵反桓玄复晋室。 孰料桓玄虽死,郗僧施却成了丹阳尹。刘藩兄长刘毅更是不知何故,奉郗僧施为军师,欲与刘裕争权。自此刘毅与刘裕交恶。 郗僧施实乃北府军大敌,但凡北府之人皆应杀之而后快。 刘毅明知刘藩厌恶郗僧施,仍派来郗僧施,刘藩心中极度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刘藩乃兖州刺史,自不会与众人久叙。待听得郗僧施之名后,又心绪不平,便端茶喝了几口,请庾飞白送客。 君臣主从既已定下,庾飞白便领众人回到前院。众人的军籍腰牌、铠甲衣物等自有庾飞白安排人送来。 .。。。。。。。。。。。。。。。。。。。。。。。。。。。。。。。。。。。。。。。。。 月华如水,繁星浩渺。张小玄端坐床榻之上,默默在体内运行九鼎丹经的功法。 《九鼎丹经》就是张小玄练了十几年的《天道化神经》。老道人功法得来不正,怕引发与丹鼎派冲突,便换名传与张小玄。 功法分四层,第一层功法对应修士练气期,练气期修士可以修炼,修练至圆满大成则可冲击筑基期;而第二层功法可供筑基期修士修炼,练至圆满的筑基期修士则有望冲击元丹期,结成金丹。 月上中天,张小玄已将九鼎丹经运行三个小周天,浑身舒泰。三个小周天便是一个大周天。 他细细感受着运行九鼎丹经时,身心愉悦的状态。过去他从未如此认真,更不会安静地感受运行九鼎丹经的身心状况。 如今他知道,世上真可能有着仙人,至少是有修士。而自己又早早踏上了修道之途,便须更上层楼,日日精进,争取早日筑基。 昨夜在密林中,尸仙教的郗僧施飞剑杀人,神识锁死他和于通幽之时,他才知道,筑基之人竟真能御飞剑而杀人。 那一刻生死操于他人之手,便是连一丝反抗的机会也无。郗僧施视他们二人便如蝼蚁。练气期和筑基期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巨大悬殊。 如若筑基,他便可向郗僧施一样御飞剑而杀人。老道人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他的敌人又岂是普通人。 张小玄暗暗揣度,自个儿要是现在这样子去找老道人,怕是老道人真有什么危险,他张小玄去了,也是和老道人黄泉路上搭个伴罢了。 他若筑基期,便可习练太玄洞极剑经中的御剑飞行之术,可飞剑杀人,不至于白白送死。他曾经嗤之以鼻,以为老道人在骗他的仙道之门。如今正是他的向往。 大周天运行完毕,张小玄浑身舒泰,充满翩然欲飞之感,便似这天地的桎梏减弱,身体如羽毛一般轻盈。 张小玄暗暗施起灵瞳术,内视自身丹田之处。他丹田处,缓缓蠕动着一团成人拳头大小的乳白汁液,似在凝固。 之前他观尸仙教四个练期后期弟子的丹田,都是浮白色的云烟之气。但是他自个儿的,竟然是凝固一般的浮色白液。 张小玄继续运行九鼎丹经,伴随他每一次吐纳呼吸,丹田处的乳色液体都像活物般,亦在呼吸蠕动。 或许在某一次运功后,这些呼吸蠕动的液体,便会真正成为实物。 静心观察后,张小玄发现,天庭穴总有些蚂蚁爬过般的微痒之感。灵瞳术观察到,天空中一丝丝极为纤细的透明物质,被吸纳进天庭穴。 这纤细的透明物,顺着九鼎丹经运行线路,游走体内各处经脉,每到一处穴位,便似被穴位吸收一分。 运行至丹田处时,已如消失,比发丝不知小了多少。尽管如此,仍有那么一丝留在了丹田内,融入白液。 往日里,张小玄一直认为九鼎丹经和太玄洞极剑经,皆是武道之术。他不过是功法特殊又练到了极致。等闲几百个兵士,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山里的虎豹,随意一巴掌就能扇翻过去。施起轻身术来更是翩若惊鸿。 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功法特殊的原因。这根本不是武道之术,而是真正的修道之术。 若是将九鼎丹经和太玄洞极剑经修炼至最深处,便可改天换地,摆脱天地桎梏。 近可踏步青空,瞬间万里犹如腾云驾雾,呼云唤雨;远可破碎虚空,纵身入浩渺宇宙,摘星逐月。真似远古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筑基又可得寿三百,元丹得寿八百,元婴便得寿三千,化神更可得万年长寿。 凡人不过数十年寿命,与之相比真如蝼蚁、如秋蝉一般。浮生如梦,数十年烟云而过,凡人不留一丝痕迹。 这修道之人,却可长寿久命,逃脱天地自然的牢笼。 张小玄从未有现在这样认真。他要修仙! 我命由我不由天,悟得大道脱牢笼。 第12章 初出江湖慕容烟 夜半无人,银月高照。前后院里除了刘藩的亲卫在巡逻,长途奔行的人都早已熟睡。张小玄收功后赤膊斜躺在床榻之上,轻衾薄薄地覆在腰腹部,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显然是睡着了。 星月之光从窗户映射进来,少年人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在微光下有如莹莹美玉,泛着淡淡光泽。 月色下一个摇曳不定的影子自门缝里流进。没有人,只是一个人的影子。影子沿着地面悠然前行像水一样,又像烟雾一般。 影子似蜿蜒的细蛇般贴着门缝进屋后,沿着地面流到了张小玄的床榻边。影子缓缓升起,似一道黑色的雾。雾慢慢伸展,诡异地左右扭动几下,便缓缓地站了起来。影子变成了身姿窈窕细腰长腿的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是个女子,站起来后地面真的有了影子,身姿曼妙。她穿得夜行衣掩盖了全身,皮质一般的黑衣紧贴在她身上,更显腰身细长。 黑衣女子的双手戴着黑色的鹿皮手套。她的皮肤过于白皙,没有东西掩盖会特别显眼,容易暴露。鹿皮手套在她施展月神教秘技时亦可保护自己,不至于误伤自身。月神教的一些剧毒之物,即使是她这个出类拔萃的月神教弟子也不敢毫无防护地碰触。 她手中握着一把黑漆漆的匕首,微弱的月光斜映上去竟不能反射分毫。看着床榻上酣睡的少年,她心里嘀咕着会不会劫错了对象?这赤膊少年应该是最好对付的家伙吧。为何心底却涌起阵阵危机之感。 暗室的清辉中可以看到她的眸中似泛着水光。她双眉弯弯细细,如初春的柳叶般煞是好看。双眸如猫眼儿般透着种慵懒又有一股顽皮和活泼。好看的贝齿轻轻啮咬了下水润的下唇,她一狠心下了决定,右手握着的黑色匕首幽幽地放在床榻上少年的喉结处。 她只要轻轻一划便可致少年死于非命。匕首上抹有幽冥化尸水,划一刀他的咽喉后少年很快便会像飞灰一般,微风吹过便消弭于无形。月神教的幽冥化尸水沾血便可化人为飞灰,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少年的双眼内的眼珠子似梦呓一般滑动几下,眼皮仍是闭合着。黑衣女子见少年的眼皮子微动了几下,她便不再犹豫速速跃上床榻,俯身用匕首柄部对准少年准备敲醒他。 “啊呀糟糕”黑衣女子刚俯下身,便见床榻上少年一个大翻身,他似做了噩梦,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大圆。黑衣女子便被少年抱了个结实。少年翻了个身抱着黑衣女子似犹未觉,继续做着美梦。 这少年嘴角酣睡之时流出一丝晶莹的口水,一脸猪相。 黑衣女子被他抱个结实双臂动弹不得,见少年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垂涎欲滴的样子又羞又怒,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被师姐知道了,她的英名岂不是尽毁于此。这可是她的第一个任务。搞砸了以后只能打道回府。 “这小贼真恶心”黑衣女子在少年怀里抬起头见口水落下便要滴在她的脸上。她屈起右膝便要往少年身上狠狠顶去。 少年的双腿恰在这时合拢环起,压住了黑衣女子屈起攻击的腿脚。黑衣女子气极。 她双眸中有些迷惑愣了下,又觉好笑:这人不是在做梦吗。 “啊!!!”她内心羞愧欲死,突然想起自己也和这小贼一样穿的极少。夜行服里连小衣都不便穿。皮肤上仅覆了一层薄薄的鲛人皮而已。 顶级鲛人皮制作的夜行服有随环境变化而变色的功能。刺客、盗贼等夜行人士最爱。 两人紧紧相拥。夏日穿的太少。。黑衣女子还曾未和任何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又感到少年口鼻气息的热量便如喝醉了般醉醺醺的。黑衣女子觉得自身浑身发软无力。 正在迷糊间,黑衣女子脸上落下几滴温热的东西。是这少年的口水。顺腮而下竟滑到面罩覆盖下的唇边。黑衣女子呆住。 她抬起头只见睡梦中的少年已经醒来,正睁大双眼奇怪地看着她。 “咦,我不是做梦吗?天帝真送给我一个田螺姑娘!”少年看向怀中的黑衣女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喃喃自语。他似犹自不信,右手随手下扯下黑衣女子的黑色面罩。黑衣女子竟忘了阻止。 黑衣女子此刻石化一般,竟像一只害羞的小猫儿趴在张小玄的怀中一动不动口中直唤:死了死了,任务失败了!。 张小玄借着月光看向怀中女子,只见揭下面罩的黑衣女子天生一副美人样,清丽脱俗。 她的瓜子脸上泛起莹白的微光,明眸善睐欲语还羞。樱唇撅起似生闷气,双眉弯弯似弦月。真是娇俏可人。原来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 额,这才像仙女嘛,真应该带回去给娘看看。张小玄暗想。 张小玄玩味地看着怀中羞的无地自容的少女,眼底露出一股莫名的促狭之意笑道:“不知田螺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是何方仙子下凡?小生得天帝之赐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也看过《搜神记》?我可不是田螺姑娘。哼哼,本姑娘是超级刺客,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月神教的慕容烟便是我。我现在任务失败了你要杀还是要刮?本姑娘绝不哼一声。哼哼”黑衣少女似忘了身怀绝技之事,报了芳名。 “月神教慕容烟?我干嘛要刮杀了你?。。。嘿嘿,那个慕容姑娘呀,你哼了四声哎。”张小玄嘿笑道。 月神教是北方四大教派之一,与尸仙教、玄真教、释教并列。罗浮纪要亦有记载。 慕容烟大怒:“本姑娘说的绝不哼一声和那个哼哼是两回事,那个是习惯。” “额,就像家中养的小猪吗?它们都习惯性哼哼。”张小玄拖长了鼻音笑道。 这哪像刚睡醒的少年。这又哪像是超级刺客。 一个初出羽山,一个初接任务。 “好啊你才是猪!你这个装睡的猪!”慕容烟幡然醒悟大怒。这才记起自己有一身绝技。她樱唇轻启,一道带着少女香甜气息的粉色细烟喷打在张小玄的脸上。 “知道我是装睡干嘛还赖在我怀里,啊呀呀难道是我太英俊,太…..真香!”张小玄还未说完,见少女口中的粉色香气喷来忙偏开头,却不慎一丝香甜的气息吸入鼻尖,脑中便一团迷糊脑袋耷拉在慕容云烟的头上。 “喂喂喂,猪!你再装睡啊!”慕容云烟钻出魔掌后伸出青葱玉指戳戳张小玄的前胸气咻咻道。她往下再看去张小玄身上盖着的轻衾早滑落床榻边。 下一刻,轰地一声张小玄软绵绵地被她蛮力摔出。慕容青烟轻飘飘落下床榻,脚下一软,银牙咬玉一般咯吱咯吱响:“你这个小贼真不害臊!竟有如此羞人想法!”她似乎还不解恨,上前一脚狠狠踩在张小玄的身上。 张小玄此时哪知道慕容烟的怒气。他这回真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像个沙包一般被人摔来砸去。好惨啊。 。。。。。。。。。。。。。。。。。。。。。。。。。。。。。。。。 庾飞白一脚踹开张小玄房间的门。他借着月光便见张小玄似沙包般被一黑衣蒙面人摔飞。那黑衣人正待上前扯起张小玄。奈何庾飞白手中的铁铩已如毒龙攻向她的背后。 黑衣人正是又羞又怒的慕容烟。她已经重新遮上面罩。原本准备把这非礼她的小贼折腾个半死再说。不料被人打扰,正如被狗熊捅了蜂窝的毒蜂后般无奈,慕容烟银牙咬玉狠狠地跺下脚消散如烟。 整个房间粉雾如纱一般在空中游荡,月光射进来便成了粉光。这粉儿竟像融在了月光里。正像传说里出墙的妇人和书生你侬我侬。 庾飞白立刻屏住呼吸。他担心粉雾有毒,右手横握铁铩,左手运气如剑横空一扫,粉雾四逸。黑衣人竟如这雾一般同样消失不见。 庾飞白看看墙角鼻青脸肿的张小玄,警惕地扫视一眼后上前左手携起他便欲退出。却听门口数人鱼贯冲入,当先一人进屋后刚喊了声:“小玄。。。”便轰然倒地。随后几人中又有两人噗噗倒地。 庾飞白忙大喊提醒道:“有毒小心!”。尚未来得及进来的朱大力和于通幽忙退后一步。 朱大力急去打开木窗,通风散去毒雾。于通幽示意朱大力在外等候。他自怀中掏出一颗绿色玉珠衔入口中。进屋将倒地的丁小乙、崇雷和晁雨三人拖出。 庾飞白将张小玄放下后便立刻让朱大力召集前院兵士,他自个儿疾奔向后院防止贼人趁乱刺杀刘藩。朱大力已被刘藩任命为亲军伯长领两百刀甲兵。 黑衣人原地烟雾一般消失极像燕归堂的异人手段。 燕归堂的异人奇技诡术层出不穷。谢玄故去后虽流失很多高手,刘裕掌权后又陆续招募不少异人。尤其是此次北伐,刘裕更笼络带回许多北方汉人中的高手。 于通幽伸手探了探四人的脉搏倒也正常,只是四人口鼻之间呼出许多粉色物质,呼吸粗重。虽处昏迷之中却气喘吁吁。 于通幽细一思量了然于心,便对边上忧心忡忡的朱大力嘿嘿一笑道:“朱大哥不必忧心。你且领兵去助庾将军。我有解药,马上可帮他们解毒哈,此毒解之易尔!” 朱大力和于通幽素有交往,知其医道传家,家中秘方颇多,便放心领兵士冲去后院助庾飞白。 且说前院中的于通幽待众人去后,悠哉悠哉地到前院井边拎起一大木桶井水。他随手抄了些水入口倒是甘甜清冽。 于通幽摇了摇头提着一大桶水来到地上几人身边便尽数泼向他们,同时高声自语:“不知何方邪魔下作之人竟用迷春香做迷药。我这几个兄弟可是要心火失控了。”说完笑嘻嘻地看向前院墙角的一颗老榕树。 老榕树枝叶蔓蔓,银月清辉下那一角铺满了阴影。阴影里一道影子听得于通幽的言语,忽然涨大似有不甘,挣扎片刻又复原样。于通幽见树下无任何动静,便将目光收回看向地上被井水浇透的四人。 于通幽泼的一桶水倒是均匀,地上四人也算雨露均沾。率先爬起的便是鼻青脸肿的张小玄。 张小玄坐在地上惘然四顾。于通幽看去觉得好笑之极,一张瘦马脸憋得通红。 张小玄此刻面目全非,又沾了些迷药之物。钟灵俊秀变成了猪头粉面。丁小乙几人也陆续坐起。 张小玄看看边上和自己一样湿透的三人,又看于通幽一脸坏笑的样子。猛然想起一事,大叫一声:“不好,田螺姑娘是刺客!” 张小玄忙欲起身,却觉天旋地转晕的厉害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咦,什么毒如此厉害!于大哥你救的我?”张小玄只觉口干舌燥内心如大火焚心,像极了走火入魔一般。他骇然望向于通幽。 于通幽坏笑道:“田螺姑娘给你下的毒?哈哈,此毒应是迷春香。我可救不了你,解毒救你还须那田螺姑娘。我只是用井水让你们清醒过来哈哈。” “额,迷春香是什么?为何需那田螺姑娘解毒?额不是田螺姑娘,于大哥是一个黑衣女刺客下的毒!”张小玄清醒过来纠正于通幽。 “哈哈,田螺姑娘也好,刺客也好,总之是个女人便好。迷春香嘛哈哈月神教的一种男女修炼所用之药。。。”于通幽瘦马脸笑的都要变成肥河马。 边上其他人也陆续醒来。丁小乙忙问边上张小玄他那屋发生了何事。 突见于通幽遽然一个翻身,却是一道白色剑气正打在于通幽原来所立之处。四人大惊看向剑气来的方向,院角的老榕树。 只听得树下传来一声娇斥:“你们一窝才是邪魔下作之人,下作下作下作!”树下不知何时飘然立着一位黑衣女子,正是慕容烟。她不知如何骂人,只得将下作骂的抑扬顿挫。 心中却在腹诽她的父亲:为何书房中竟藏了这么多的迷春香!原本以为是月神教的什么秘药,她偷了不少。孰料竟是教中男女弟子双修修炼时用的迷春香!难怪她偷偷向师姐炫耀时师姐笑的不可自抑,一脸坏笑。 张小玄诧然道:“田螺姑娘!”黑衣女子就是他之前假寐时戏弄的女子慕容烟。 当时他刚修炼完,耳目皆聪。察觉有不明黑衣人潜伏门外,心中不知为何玩心大起便假寐一番,准备将计就计看看黑衣人是何来路。不料玩火自焚,倒中了迷药。 于通幽则冷喝道:“早知你在那里。若非看你用月神教的迷春香没有毒性。对我几个兄弟未下杀手,我岂能容你!哼,看招!” 于通幽袖中长剑滑出,他不愿欺负女子提醒后才晃身闪电般扑向黑衣女子。 二人兔起鹘落,又似穿花蝴蝶起落不定,交手数招未见分晓。竟是一时不分胜负之局。 边上几人忙起身去助于通幽。张小玄倒是有些犹豫,对那黑衣女子慕容烟却是丝毫不愿出手。 张小玄犹豫的时候,却听慕容烟闷哼一声。原是慕容烟不及回防肩头中了于通幽一掌。 于通幽并不趁胜追击,手中长剑引而不攻:“果真是月神教的女修,你是初出师门的雏儿吧。如此容易中计嘿嘿。” 慕容烟显然气急,心绪不平,上身波浪起伏不定。她狠狠地看了眼于通幽和围过来的三人,又恨恨地瞪了眼边上呆乎乎的张小玄。 她知事已不可为,只能不甘的回去。看来师姐的一顿讥笑是跑不掉的,抢来的任务还是失败了。 “你这小贼等着瞧!”慕容烟娇躯轻摇,化为一阵粉烟,月光下化为无形消失不见。临走前那瞟向张小玄的幽怨眼神和小贼的称呼,让众人不禁好奇他到底对黑衣女子做了什么。 众人靠的太近猝不及防下都吸入了一些粉烟,几人心内立刻感受到一股急火攻心,不禁目瞪口呆又是迷春香! 庾飞白和朱大力率兵士回前院时就见于通幽几人狂喊疾奔,一个一个鱼贯投入井中。众人皆愕然。 第13章 毫发无损 完璧归赵 淮州城太守府在城中心,沿太守府出来的街道两侧开满了店铺。各类店铺都和太守府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尽管历经胡汉战争满城疮痍,但是只要有人在就有希望。得到休养生息之机的城池,无论是商业店铺还是人口便激增起来。 太守府斜对角的一家当铺后院厢房里,胡汉血统混杂的慕容烟穿上淡黄色的裙衣显得明艳动人,仙姿不凡。慕容烟的母亲是汉人,父亲是鲜卑人。她的面貌似汉人母亲更多一些,但是皮肤和头发等皆随父亲血统。皮肤特别白皙,头发微微发红,身高也遗传了父亲胡人的血统极为高挑。 慕容烟可怜兮兮地看着边上端坐着的紫衣女子。这女子姿容艳丽,面容精致端庄,身材丰膄。紫服云袍对襟处绣有一只展翅金凤,黑色长发高高盘起,露出细长的美颈,盘起的发上插着一根蝴蝶般的金步摇。 “好啦,师妹你就别装可怜了。你若不想回山被师父和九位师娘看管,便须答应我一事。只要你答应我这事。我燕归堂这儿便随你玩耍。若不答应吗还是速速回山为妙。免得师父和师娘们担心。”紫衣女子笑盈盈地看着这个装可怜的小师妹。 紫衣女子很头疼赖在她这不走的慕容烟。慕容烟外表温柔可人,内里娇蛮跳脱。若不加管束,怕是天都要被她捅个窟窿。 “嘿嘿,师姐你先说来听听是何事?”慕容烟见装可怜没用,立即拿出谈判的劲头。她才不会莽然答应智计百出的师姐。慕容烟说话时两颗小虎牙露出显得她青涩可爱。 慕容烟的师姐慕容云梦也是胡汉混合血统。二人身世相当,母亲皆是汉人,父亲是鲜卑人。慕容云梦是他父亲收的第一个女徒,当然也是月神教的大师姐。 慕容云梦出师门游历天下时,慕容烟才五六岁的女娃。十来年中,偶尔回到山门的大师姐很是疼爱她,常常给她讲起山外的事情,尤其在燕归堂中执行任务之事更是说的紧张刺激。她每次听了都是兴奋不已,恨不得早日出山游历。 奈何视她为掌上明珠,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到她的父亲和九位娘亲们是坚决不许她出山门游历。偶尔下一次山,她二三十位哥哥们也是争相陪同下山,根本没有任何紧张刺激的乐事可言。这次趁父亲和娘亲们一起闭关修炼秘术,她才得机骗过哥哥们偷偷逃出月神教。 逃出来后,她第一个想到投奔的就是远在晋国的大师姐慕容云梦。不是大师姐够疼爱她,而是这里够远。她不用担心那么快被父亲和娘亲们拎回去。 慕容烟父亲和九位娘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慕容烟经常感慨要是父亲再有个私生女什么的就好了。至少有人帮她分散下火力。至于私生女会不会引起娘亲们围殴父亲,她才懒得管。 慕容烟历经千辛万苦逃到师姐慕容云梦这后,师姐慕容云梦每天都是把她牢牢带在身边。几乎不允许慕容烟离开她的视线。慕容烟本以为跑到这里便可像大师姐一样自由自在,加入燕归堂经历很多紧张刺激的事。谁知师姐根本不许她参加任何行动。 今晚慕容云梦安排属下刺探任务时,她胡搅蛮缠撒泼打滚才终于抢了这个小任务。她甚至向大师姐保证如若完成不了任务须立即回山,绝不生事。谁料那个小贼坏了她的任务,可恨之极。 如今她见大师姐话里有转机,那自然是要挣扎一下。只要不是太为难她便应了。不然她就只得寻机溜走。 “只要你答应以后无论要去何处,必须事先让我知晓便可。如何?”慕容云梦没有提任何苛刻条件,笑着等慕容烟的答复。 “师姐,没别的条件了吧?”慕容烟疑惑地看看师姐。慕容云梦笑的像狐狸一样,她总觉得不太踏实。慕容烟心里嘀咕:这条件未免太宽松了吧?不仅不用回山,师姐话里的意思是只要她提前让师姐知道去处便可自由。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哪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有狐狸精,她慕容烟相信一定是眼前的大师姐慕容云梦,而且定是最美丽狡猾的狐狸精。 “没有别的条件。”慕容云梦仍然笑盈盈的,她不信小师妹不跳她这个坑。 “我出去不派人跟随?” “不派” “明天不会送我回山?” “当然不会” “燕归堂后续的刺杀任务,我也能参加?” “我乃朱雀将,你是我师妹,身怀秘技,刺杀刘藩加你一个是助力,自然没有问题。”慕容云梦仿佛忘了这个身怀秘技的师妹刚刚搞砸了今晚的任务。 “你的钱袋子可以给我用?” “当然可以!” “额,那我就勉强答应你了,大师姐”慕容烟犹豫再三,心里盘算几番后答应下来,她觉得师姐没法给她挖坑。 “好,师妹我们一言为定。如若你违背条件,我会放下一切事务,立即送你回山!要是有人想要偷偷溜走的话,你知道的燕归堂无孔不入,追踪高手无数。寻找一个漂亮女孩出来太简单了。”慕容烟露出小小的威胁。 慕容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太清楚了。若是不给一些甜头,恐怕立刻就要跑掉。千方百计留她下来,三天后师父派的人到了自然把慕容烟接回。到时便没有她什么事了。 “师姐放心,我慕容烟说话算数。好汉子,一口吐沫一个钉,呸!”慕容烟拍着高耸的前胸像大师姐粗声粗气地保证。她想学山里的师兄们一样说话立誓,说完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踩了踩。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答应呢。 “你这跟谁学的?也不嫌脏。”慕容云梦皱起眉头嗔怪道。 “额,我跟二师兄学的。他说好汉子一诺千金,便是吐口唾沫也要像钉子一样钉牢。。”慕容烟垂下头,像犯错的孩子。双眸却在滴溜溜地转又不知想什么鬼主意。 “跟谁学不好跟他学!拓跋家没有好人!”慕容云梦提起拓跋家的人便很反感。她的父族便死于拓跋氏之手。 同为鲜卑人,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之间不知有多少的恩怨情仇之事。 “嗯嗯,知道了。”慕容烟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心里却在念叨:可惜二师兄去魏国了。要不是魏国离山门太近,我肯定去他那儿。那多痛快,和二师兄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哈。她越想越觉得腹中空空,这是五脏庙要大碗肉食伺候的节奏呢。 “额,....师姐我还有一事请教。”慕容烟忸怩起来,双颊绯红,心里羞涩之极。 “哦,还有何事?”慕容云梦见慕容烟扭扭捏捏的样子极为奇怪。她这个师妹整天自诩豪迈之士。何事让她如此羞涩?慕容云梦的八卦之心立刻燃烧起来。 “额。。。你说。。。男人和女人在榻上做了那个事。哎呀师姐,你别这样看着我。。就是嘴对嘴儿。赤身。。那样。那样。。会不会生孩子啊。”慕容烟不敢抬头看师姐的表情。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问出心里的疑问。自从吃了那个小淫贼的口水,她极为担心。二人已经在榻上赤身相拥交缠,那样不就是九娘说的做了夫妻人伦之事。 她记得和九娘一日在山里游玩,看到两条蛇交尾便是今晚榻上那般。九娘说它们这样是在生孩子。人生孩子也是要如此才成。 她觉得太可怕了,要是肚里有了孩子可怎么办? “师妹,你的意思是你和一个男子。。。那个。。。。那个了?”慕容云梦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觉头顶上方天雷滚滚,如晴天霹雳一般。她被雷的外焦里糊。 慕容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天哪!”慕容云梦惨叫一声,无力地伸出青葱般地玉指撑住自己的额头。这可让她怎么向师父师娘们交代。说好的完璧归赵呢,说好的毫发无损呢。师妹就是跑出去一趟就和陌生男子发生了那种关系。真是捅了个天大的窟窿给她。可惜她不是女娲啊。 慕容云梦只觉得天地昏暗。噢,本来也是夜晚黑漆漆的。这是气血上涌直冲鱼上穴,气的她双眼发黑。慕容云梦提醒自己不要气昏过去。 “那个小贼。。。额,那个男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慕容云梦竭力压抑内心的气血。练功她可没走火入魔过,可不要被这小师妹气的走火入魔。 “额,我不知道哎。”慕容烟弱弱地道。 “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敢和他那个?你......真是气煞我也。”慕容云梦大师姐的风范早已荡然无存。这时就是一头要发疯的母老虎。谁家的小崽子被别人动了不着急。 慕容云梦突然体会到师父和九位师娘的苦心。他们为何将小师妹管得如此之牢。不管牢能行嘛!稍不留神就给你惹出一番大事来。 “额,我也没想到啊。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师姐你还没告诉那个后会不会生孩子呢。”慕容烟着急起来。她现在既担心又害怕。真有了那个小贼的孩子如何办才好。她还没有去闯荡天下呢。 “会会会,生十个八个看你怎么办!!!”慕容云梦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 “啊!”这回轮到慕容烟头上天雷滚滚,内心煎熬无比。 屋内两个极美的女子,大眼瞪小眼像两只红了眼的兔子一样看着对方。烛火映射下两位美人倒颇有一番特别的风韵。 第14章 错把丹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前院里张小玄、于通幽等人浑身湿漉漉的。夏末的井水足够清冷,几人总算是解了迷春香。 夏末天亮的早。张小玄、于通幽将刺客的事情说完,天已蒙蒙亮。前院里折腾了半夜,各自回去小憩一会。 刘藩在淮州准备休整两日。一让军中兵士和马儿都恢复下体力,一是他需要在淮州密会一人。这人今日午时便要到了。庾飞白自是护送刘藩去城南清风岗。 密会之人身份特殊,他将是缓和刘裕和刘毅矛盾的最后机会。刘藩希望回建康前可以挽回局面。一旦到了建康,情势便会更加复杂,将再无改变现状的可能。 日上三竿,刘藩沐浴熏香后着灰衫劲服出门而去。庾飞白自领四十名骑士随行。刘藩亲眷自有朱大力领余下三四十兵士护卫。 淮州城南清风岗,离南城门三四里远。山下驻着两千精兵,正是昨日随刘藩来的兖州精骑。 清风岗虽名中带岗,却是一座小山。山有两百多米高,方圆二三里。山上幽林茂盛,虫鸣鸟叫,又有数道清溪淙淙,凉亭数座。夏日里是淮州城地界避暑的好去处。 淮州地处平原,基本是一望无垠。清风岗已是淮州数一数二的高山名胜。 山坡营地外,早有两百精骑端坐马上静候遥遥行来的数十骑士。待刘藩和庾飞白等行近,静候的两百骑士整齐划一地单臂放胸前向刘藩庾飞白等人行了军礼。刘藩、庾飞白等回敬。此乃北府之军礼。 戎装列阵兵士相遇,凡位卑者应先向位高者行军礼,以表敬意及服从。敬服功高者。凡北府军中上位者必有战功。无功不赏。 位高者皆应回礼,以表谢意。谢兵士为家国戎马倥偬。谢兵士为家国裹尸沙场。谢无数普通兵士组成了北府大军。 谢玄练北府军时,军礼乃第一军规。凡触犯者交由军法司军鞭鞭之。谢玄亲自制定了北府十二律。八大律四小律,违者从无姑息。无功不赏的军功之规排八大律第一。军礼之规乃八大律之二。此取自《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既为同袍,永不可忘!不能忘每一个为北府、为汉人而战的兵士。 北府军由此成天下无敌之师! 刘藩感慨万千,天下再无谢玄,天下再无无敌北府。正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北府正在分崩离析的内战边缘。 人心难测,人心皆变。当年氐秦百万大军攻晋,北府若败,汉人衣冠当绝。生死存亡的压力下,晋国紧密团结,北府万众一心。 氐秦败亡,谢安谢玄故去,晋国内乱。北府陷分崩离析之境。 天下无敌之师未败于敌手,败于萧蔷之内。 刘藩望着山中林荫遮蔽的坡道,当先策马缓缓而行。今日密会昔日老友,算是他刘藩为晋国,为北府做的最后一次努力。 若不成只好听天由命。 清风岗山腰五步亭。亭外警戒的十余雄壮男子皆腰系刀剑,戎装劲服。他们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道边的树上系着他们的坐骑。如果懂马的人看到,必能认出这十几匹马都是军中优良的战马。北方胡人的战马也未必能赶上这些好马儿。 亭内,一灰袍老者年约五旬,乃知天命之年。老者中等身材,略胖。他虽两鬓斑白却精神奕奕,气度沉稳不凡。腰侧系有宝剑,头戴冲天冠。正站立亭中拍着栏杆遥遥望向淮州城。 灰袍老者就普普普通通的站着,却让人有一种遥望万里河山,气吞天地风云之感。 灰袍老者身旁又有一劲装黑衣人。此人看不到样貌,全身罩在黑衣中。夏末午时的灼热似对其毫无影响。他身背长剑,极为削瘦,仿佛一根竹竿。风来似欲飘去,身形不定。再仔细望去其却从未动过分毫。这竹竿一样的黑衣人似动未动,外人多看几眼便有头晕眼花之感。灰袍老者自然知道黑衣人是练了一种特殊的功法所致。 他显然是灰袍老者的亲卫,正在保护老者。二人在一起随意的样子又像是老者的好友。二人偶尔交谈几句。老者说的多,黑衣人说的少。老者显然是久在上位,即使和黑衣人在闲聊,亦自有一种威严。 他们正是在等兖州刺史刘藩。老者身份特殊,非同凡人。他乃汉高祖刘邦庶长子齐悼惠王刘肥后人。当朝太尉的刘裕的军司马,北府军的军师刘穆之。他近日又新任丹阳尹,每日所要处理的军政事务极为繁多。刘裕十分信任他,大小事务皆可由其决断。 前几日,刘穆之突然接到多年好友刘藩的信函,约其今日淮州城清风岗五步亭密会。刘穆之岂能不知刘藩所想。五步亭乃谢玄当年所赐之名。 刘藩一腔热血,欲承谢玄遗志北伐,复晋室河山,振华汉衣冠。 然刘藩不知天时,不知晋室气数已尽。刘藩自己的兄长刘毅都在窥伺司马氏皇位。 此番刘藩调任荆州刺史正是刘毅之计。刘毅近期所谋之事甚大,欲汇集一切力量。刘毅与刘裕近日必将发生激烈斗争。蛟龙相争,唯有吞噬对方龙气方可成真龙天子,独得江山之气。 刘穆之乃天数门之人岂能不知。天数门精研星象,寻真龙顺天命是其修炼之法。 刘穆之是天数门前门主顾恺之师弟。天数门的功法《金鳞化龙决》需靠吸取真龙之气修炼。修至最高深处便可身化游龙,摆脱天地禁锢。 刘穆之师兄顾恺之擅寻龙。三年前其师兄已修得蛟龙之身,化游龙而去。虽非真龙却也可得无尽寿龄逍遥这方天地。 刘穆之惊羡不已却不愿走师兄的途径。刘穆之欲化真龙。但是世间真龙又在何方?天数门已十数代人修炼只能观摩真龙画像,无人得化真龙。顾恺之惊才绝艳之人,十数代以来无人可比。化的不过蛟龙之属。虽有无尽寿龄却不能破虚空飞升而去。终被这方天地所缚。 刘穆之独辟蹊径,他下山欲辅助真龙天子。天下再无真龙,寻龙气而取之便是要无根之木开花,根本不可能。或许天数门历代弟子都走错了方向。 为何不吸取真龙天子打下的江山龙脉之气? 江山如龙,帝王挥手得之。帝王龙气乃紫薇帝星天命所赐之物。比血肉之躯的蛟龙不知强大多少。得之或可化去凡人之躯成就真龙之体。 刘穆之虽修炼缓慢,如今不过筑基后期。但是只要他所辅助真龙天子夺得江山。他便可收取江山龙脉气运结成真龙元丹。顾恺之当年修炼进阶神速,亦不过用点睛之法身化蛟龙。他刘穆之所走之路若成将来必不可限量。成仙成神未必不可。 刘裕便是他寻到的真龙天子。晋室历经司马道子乱政,桓玄篡位,孙恩卢循之乱,天命已移。晋室气数将尽,天命在刘。这个刘不是刘毅便是刘裕。此二人如今皆为蛟龙之属。 刘藩虽为其多年好友,但无人可动摇其辅佐刘裕之心。刘穆之欲得江山龙气,岂能为刘藩放弃多年的苦心安排和等待。刘藩所行实乃缘木求鱼。 刘藩欲化解两蛟龙气运之争,共辅佐晋室实为不知天时。结局必然惨淡。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可保好友刘藩平安,又可助刘穆之尽快完成心愿。这才是刘穆之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狂奔自建康赶来淮州的真正目的。 刘穆之边望淮州地气,边想着如何劝服刘藩。这刘藩便到了。 刘藩的随护精骑已分散在五步亭四周护卫,与刘穆之带来的十余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刘藩只带庾飞白来到五步亭中。 刘藩示意庾飞白亭外等候。刘穆之亦让黑衣人亭外静候。 亭中早摆有山泉清茶,黑白棋子。刘穆之和刘藩相视一笑,也不言语,各选边坐好。 刘藩执白,刘穆之执黑。执黑者先,刘穆之先行一子,刘藩紧随其后。 黑白棋子黑白分明,仿佛化为两只黑白双龙你追我杀,交缠鏖战。棋盘上便如战场,有烟云滚滚,有生死无常。黑不让白,白亦不让黑。 二人完全沉浸在黑白厮杀的世界。浑然不知天时。 不知多久,刘藩蓦然变色。一条庞大的黑龙围死了白龙的全部活路。 二人默然许久,终于面如死灰的刘藩率先苦涩地开口道:“道和兄,我所求之事便无一丝转机吗?” 他根本不需要说所求何事。刘藩深知眼前好友的可怕。刘穆之用计则智深如海,观人则有直入人心之能。刘穆之自然知之。 “尚有一丝机会!”刘穆之眸中精光爆射,他定定看向刘藩道。 “请道和兄指点迷津。”刘藩大喜,振衣而起,肃然躬身一礼。不料二人下棋良久,起身太猛头晕目眩,刘藩差点摔倒。刘穆之忙扶他手臂,助其站稳。 亭外,庾飞白见刘藩不适本欲进亭,黑衣人却似烟云幻影般瞬间阻在其前。庾飞白大怒,正欲发作。刘藩向其挥手示意无事。庾飞白深望黑衣人一眼,退回原处。 庾飞白气血翻涌,嘴内一口血腥味。眼前的黑衣人极为可怕。二人不过是气机碰撞,庾飞白便觉体内气血翻飞外泄如洪水,差点压制不住。他竭力挣脱才免于当场吐血。 此人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兽。但庾飞白丝毫不惧,反而兴奋起来。如此强大之人正好做他的对手。庾飞白心内期待和此人真正的交手时刻。 好汉不惧强敌,弱者只会欺凌弱小。清风吹过,庾飞白甲羽阵阵,像响尾蛇毒尾一样响起。 “老友无事吧?”刘穆之关切地道。 “无妨。这精力真不如当年。当年起兵伐桓玄,京口一战我和道和兄可是并肩作战一夜不休。真是昨日之日不可留,清风去昔莫可追啊。”刘藩感慨道。 “好汉莫提当年勇喽,我等已老迈。正是清风徐来,清风已去!为京口一战,请茶!”刘穆之刘藩二人清风里对饮。 二人忆北府军中峥嵘岁月,说古论今一番倒也算是相谈甚欢。“不知道和兄所说机会为何?我必当竭力为之。”刘藩调整好心绪诚恳问道。 “何不与太尉共谋大事!我做保,必保弟之家族性命。”刘穆之道。刘穆之根本未提刘毅。刘毅必须死。 二蛟相争,胜者为皇。只有吞噬对方的气运才可能让其中一人蜕化真龙。 刘藩面色大变,刚要恢复些的面色转瞬成苍白。 正是错把丹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可~~~爱~~ =不= 第15章 清风岗上笑清风,五步亭中说五步 清风拂山岗,山岗送清风。五步亭中寂静无声。西天斜阳血色余晖笼罩大地,万物染上红色。 刘藩静静看着落日。边上唯有庾飞白在默默等候。他们的脸上被斜阳染成红色。 “飞白,可知这五步亭的由来?”刘藩干涩地道。他没有回头,知道庾飞白守在一侧。 刘穆之他们走后,刘藩一直沉默无语。人虽在这看着风景,心却不知去了何方。许久才回过神来。 “可是车骑将军之故?”庾飞白自然知道五步亭由来。刘藩便和他说过不止一次。刘藩如今问来,只是因为他心绪难平,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话。 五步亭乃谢玄命名。刘藩选此处密会刘穆之,自有借此激发刘穆之同袍之情,寻回入北府初心的想法。 当年淝水大胜,谢玄率八万北府无敌之师追击氐秦溃军。途经淮州城登临此山。 谢玄见此处风景独胜,遂起指点江山之意。当时风起北方,长空浩荡,谢玄野望江山北伐中原,恢复晋国国土计日可待。 他那时芝兰玉树英姿勃发,号令天下英雄,光芒之盛便是天神下凡不过如此。正欲趁此时机北伐,将胡人全部赶出汉人故土。 谢玄对当时身边的诸将说,他有五步棋可尽复故土,振华汉衣冠。 一步练新军,建北府强军,与胡人战阵争锋;二步网罗天下奇人异士设燕归堂,专司北胡诸国情报事,刺杀胡人重要人物,乱胡人之心;三步击溃最强之氐秦,乱胡人一统北方之势;四步北伐中原,救汉人于诸胡铁蹄之下,雪晋国百年耻辱;五步效汉武之风,复华汉精神,犯华夏者必诛之,杀尽乱华诸胡。 他已走到第四步,只差最后一步可尽复华夏故土,振华汉衣冠。 谢玄向诸将立誓,此生不负华夏,待重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激励诸将与他共同完成五步兴华夏之棋。诸将慨然应诺。 彼时正处北府军容鼎盛之巅,共誓者有刘牢之、谢琰、孙无终、高雅之、何谦、桓不才、高素、竺谦之、竺朗之、刘袭、刘季武、何无忌、刘裕、刘毅、刘道规、刘穆之、刘藩、檀道济.......等皆在。真是将星璀璨。 刘藩、刘穆之、檀道济等当时不过小卒尔。但北府军无人不为此立誓。 谢玄命人于此筑五步亭,待五步皆成再与诸将士返此共谋一醉。 如今刘牢之已死、谢琰已死、孙无终已死、高雅之已死、何谦已死、桓不才已死、何无忌已死…….。 北府诸将皆死,余者寥寥。刘裕、刘毅数人却还在争权夺利。 当时明月在,诸将笑清风。今朝明月清风仍在,将军魂归故里。 谁曾记得将军之志?刘藩记得!刘藩不敢忘!但活着的其他人皆忘了当初的誓言! 五步未成,臣子恨,何时灭! 刘裕年前北伐,兵锋强盛,刘藩竭力助之。奈何刘裕闻建康有危其权力之事灭南燕国便急返回,放弃北伐大好形势,白白牺牲无数将士性命。 刘毅更事不堪,拥兵自重,趁刘裕北伐,联合谢混欲夺朝政大权。 刘藩说了很多。说谢玄的风采绝伦,说刘牢之的勇冠三军和首鼠两端,说何谦的忠义无双,说刘裕的战无不胜,说他和刘毅被刘毅兄长背叛时的痛苦。他说到后来已经无力发声。 庾飞白护其下山时,斜阳已尽。 下山途中刘藩一头栽下马来,幸得庾飞白早觉他神态有异,时刻并辔而行。方能飞身救主,免刘藩落马之灾。 刘藩得到于通幽运气调理,又吃了他一颗清心丸后大睡一场。翌日清晨,刘藩神清气爽,心绪平稳。他吩咐庾飞白先去清风岗整军,开拔广陵。 张小玄等人自是随行。朱大力、丁小乙、崇雷和晁雨四人皆已换上甲胄。朱大力领了两百刀兵的伯长。崇雷、晁雨副之。 丁小乙虽年轻却箭术无双,军中几名神箭手与其在清风岗大营轮番比试。丁小乙数十丈外,箭箭击中靶心。 尚有一神箭手亦能数箭中靶心,甚是不服。丁小乙见天上恰有一群灰雁掠空而过,弯弓搭箭一箭双雁。军中所有神箭手从此甘拜下风,无人敢不服。 刘藩见其箭法通神,大加赞赏,令其亦为伯长,独领两百名弓手。丁小乙兴奋不已,拜谢领命。刘藩又令人取来一张珍藏的宝弓,赐予丁小乙。丁小乙感激涕零,再拜叩首谢恩。 张小玄和于通幽志不在此。自然不会领取军中功名和甲胄。 刘藩派人代其拜别檀道济后,由城南清风岗领两千余精骑直奔广陵。途中于通幽因帮刘藩调理身体,便随庾飞白常在刘藩左右。于通幽又让张小玄帮助其采药煎煮,张小玄便亦随在刘藩身侧。 张小玄观刘藩、庾飞白的骑军军纪严明,精进神速。一路逢县过县,遇镇穿镇,毫不停留,亦不滋扰。骑士皆马术精通,战阵娴熟,遇有强盗路匪便一剿了之,连窝端除。为民除害后大军悄然而去。 话说这一日,朱大力与丁小乙率四百兵剿了广陵西北龙盘山一伙山匪后,终于是与手下的兵士契合起来。 男儿并肩作战,刀头舔血,将生死相托,自然就成为了同袍。何况朱大力、崇雷、晁雨三人皆战力惊人,冲阵在前。丁小乙又箭不虚发,杀匪人最多。七八百的山匪不过两三柱香的功夫竟被他们领兵杀溃。 男儿只敬真汉子。朱大力几人很快就成了兵士们拥戴的对象。算是真正的融入到了刘藩的兖州军中。 张小玄见朱大力等人枭首的山匪,有些人从外表和穿着来看与白鹿村里的普通村民几无分别。非要说有何分别,张小玄觉得这些山匪更加面黄肌瘦,穿的更破烂一些。 山匪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有的山匪拿着镰刀,有的拿着铁叉,不过是些耕种土地所用的农具。山匪们或许和白鹿村的村民一样,都曾是些普通百姓。 山河破碎,万民流离。兴亡皆苦者,百姓也。生而为人,苦海挣扎求存而已。为民为匪,孰能自决!张小玄一时感叹。 龙盘山在广陵城之西北,过此山七八十里便可入广陵城。广陵地杰人灵乃晋国重地,晋国许多文臣武将皆出自此地。此地亦是刘藩出生成长之地。然不过百里的龙盘山却山匪处处。乱世之殇。 终回故土,刘藩的情绪高涨,策马扬鞭领大军穿过龙盘山后,对边上的庾飞白等人大笑道:“生于斯长于斯,如若将来一死亦愿长眠于此”。庾飞白心底忽生出不祥之兆。 张小玄自是不懂刘藩的乡情。他现在正苦于如何将丹田内的灵液凝固,合上命门。 这两日,他得闲便修炼《九鼎丹经》和《太玄洞极剑经》。《九鼎丹经》和《太玄洞极剑经》皆是他自幼修炼,功法早已熟记于心。近日细细精研苦修,对功法又有一番领悟。 《九鼎丹经》第一层他已修完,不能筑基的原因他一直在苦思。 《九鼎丹经》内有筑基之法。《九鼎丹经》有述,生命依托基础是元精灵气,它存于丹田之内。人在母胎中为先天之体,无漏之身。元精灵气不失不漏,生命力旺盛。出生后人的元精逐渐衰败,元精灵气不断通过命门回归天地自然。 人就像一盏灯,灯火是生命象征,灯油是元精灵气。刚点燃时,灯油充足,生命之火熊熊,但只要灯燃烧灯油便在减少。一旦灯油燃尽,生命之火必将熄灭。正是人死如灯灭。 人要维持生命之火长存不熄,就要不断的补充灯油。使体内有足够的元精灵气。一旦能保证元精灵气不漏不失,便能让生命长存,寿命长久。 人类是天地灵长。千古以来,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致力长生之人,终于发现有的人体内有灵根,他们创造出一种吐纳修炼之法。天地有自己的元精灵气,人类吸收入丹田后可以补充丹田内消散的元精灵气,延缓生活之火的熄灭。这些人被称为修士,修道成仙之士。 每个人都有一个命门,元精灵气便是由此消散回归天地自然。修士便是要合上命门,得长生久命。 筑基便要修命门,修先天性命之门。丹田处可存在的便是元精灵气,只有用元精灵气才能合上性命之门。灵气散逸极快,有修士凝成兰芝玉液状,有修士凝成丹丸坚固之态,有人合上了命门。人的寿命终于摆脱了百年之限。当然即使合上此门元精灵气仍会逸散,但是速度便会放缓,高阶修士甚至逸散的微乎其微。 练气期士虽有许多超脱凡人之能,但不能筑基性命便受天地桎梏,时光侵染,寿命不过百年之限。即使可吸纳灵气入体,补充元精灵气,但因未能筑基,命门不能合上。元精灵气仍是不断消失。 筑基合元精消散之门,封聚先天大道之气,培生气之根于丹田,而后如草发芽孕育元丹金身,成元婴千变万化之道,得化神神妙莫测之机。 张小玄熟读九鼎丹经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亦能寻到命门所在。他的命门便在下丹田。即两肾中间往前一寸,脐部往里七分的位置。从穴位来说,就在脐部与督脉上的命门穴的连线上,为丹田所在。这就是道家所说的命门气穴。张小玄筑基守元的命门大窍便在此处。 昔日,老道人传其九鼎丹经曾言,知而不守,先存后亡,虚心凝神,不着色相,不落空亡,虚灵不昧,存养寂照,便可凝灵气入穴。如筑基还需主静立极,还虚入定,扫除三心,灭尽四相,直待心地静性清凉。 张小玄虽得师传口诀,却不知如何做到扫除三心,灭尽四相,凝固元精灵气成丹田命门的“坚固之门”。此门若成,筑基便成。 张小玄端坐马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下丹田。微微意照,惺惺以守,意念似存非存,轻灵而寂照。他根本不问身外之事,悠悠然便已至广陵城。 (PS:签约中,白鹿会努力更新,希望读者多多支持!) 第16章 左边画道彩虹 右边画个龙 广陵城山水名胜颇多。刘藩回到广陵后的数日里,日日与权贵、故旧游山玩水,夜夜笙歌。庾飞白自是率亲卫随护。 张小玄、于通幽二人整日里无所事事。趁此时机,张小玄向于通幽请教了许多修行上的疑惑。 于通幽一张马脸虽给人滑稽可笑之感,为人却诚恳。只要张小玄有问便尽力解答。全无家族秘技私藏之心。偶尔张小玄的问题亦让于通幽苦思冥想。 于通幽在家早无人可以指点他。修行多是看祖上秘籍,或靠口口相传的一些口诀。张小玄有师门传承,奈何老道人不是个严师。张小玄贪玩偷懒,他也从不多管。 这二人日日沟通交流,互补互助之下修为竟是皆有进益。二人练气期的基础打的愈加牢固。 道友,道友,同道为友! 再说这一日,秋老虎的余威渐渐消失,天气逐渐凉爽。早晚温差开始明显。张小玄虽是练气期修士有些防寒暑的法子。但还不到随意浪费体内灵气的地步。早晚便穿上了厚一点的青布袍子。筑基期便可寒暑不侵也。 天又下了雨。立秋三场雨,麻布扇子高搁起。张小玄体内运转的九鼎丹经圆满舒泰。满则溢,刚则断,过犹不及。 张小玄出了屋子,见雨不大,手里的蓑衣又挂回墙上。只戴了个斗笠,他闲走几步来到刘府前院的凉亭中,坐下来观雷赏雨。如今老道人身在何方,不知是否也能观这场秋雷? 秋雷阵阵,白色雷电之蛇撕裂长空。 雨不大,雷却震天。张小玄目光随着白色雷蛇游走。雷电忽长忽短,忽如根须密布黑云,忽如白莲绽放天空。 雷电似游龙,毫无征兆随机出现。下一刻不知突然出现在虚空何处。又仿佛一把飞剑,被仙人遥控。 张小玄忽然想起《太玄洞极剑经》。剑经乃罗浮剑派镇派宝典。非掌门嫡传不可学。剑经上的剑术武道之人习之可成天下顶尖武者。修士习之,筑基期便可控飞剑杀人,亦可御剑飞行。两者所运用之气不同。武者乃内功气劲,修士乃天地灵气。成就自也不同。 老道人或许因当年之事不愿提及罗浮剑派。更不曾迫张小玄修行。张小玄对修士常识多有不知,但也少了很多规矩和惯性思维的约束。 雷电渐渐消失,雨一直下。秋风吹起,高大的栾树叶子飞满天。张小玄体内灵气运转起来。他观雷电之蛇忽有所感。 《太玄洞极剑经》开篇指出,剑乃修士灵气所控,辅以神识,等若修士身体的延长。《太玄洞极剑经》中从未说必须筑基才可控飞剑。 既如此,张小玄觉得只要将灵气控如丝线,由身体延伸入虚空,剑便如天空的雷蛇。是不是可像郗僧施般操控飞剑? 张小玄目光紧紧盯住凉亭外的一片秋叶。他运转《太玄洞极剑经》,尝试灵气离体。他要从移动这片秋叶开始。 气运丹田,经命门穴到天府穴,再过太渊穴,最后张小玄将灵气运至商阳和少商穴,灵气运于指尖。他想让灵气从指尖出来。 奈何无论他如何运气,灵气竟是怎样也离不了身体。他甚至看到指尖变成了莹白的美玉一般。身体就像一个巨大密封的蚕蛹。皮肤薄薄一层,此时就像函谷关一般难以击破。灵气根本不能从此而出。 张小玄控制灵气神识损耗过度,面色苍白。 丹田命门为何灵气长年四逸。张小玄要控制灵气从它处逸出却不能。 他陷入沉思。天地如笼,以万物为刍狗,人类不过是其豢养。灵根是人类摆脱天地牢笼的唯一机会。 每个修士的灵根又有不同。天赋属性不同,修炼方向和功法自然不同。灵根并不是根。更像一个容器。 有灵根的人并非都能修炼成仙。修士的灵根大小不一,属性不同。体内能容留的灵气量的多少亦有不同。天赋资质差的可能就像一个小勺,甚至更小。 天赋资质好的,可能像张小玄吃面的碗般大。为何说惊才绝艳天赋异禀之人修行一帆风顺,常碾压普通修士,皆因其先天灵根便超常人。 普通修士苦修十年,不如天才数日修行。这便是各有各命。 当然,不是说天才必然能修炼成仙,普通修士永无出头机会。后天的努力同样重要。 没有人可一睡成仙。那是妄想。 灵根和命门在丹田之处。修士修炼得来的灵气在灵根之中。又从命门散去。 张小玄又运行一小周天《九鼎丹经》。吸收一丝灵气入体,他运目内顾,细细感受入体后灵气的变化。小周天运行完,他如是再三。 灵气入体后经过穴位后总在减少,进到丹田灵根的极少。既然身体其他处灵气不可离体,那么灵气都去哪了? 张小玄之前以为全是从命门散逸而出。如今发现竟是穴位处皆有极少的灵气洗炼后留有那么一丝残余。 每次从丹田运灵气出体,都要运行很多穴位路线。他的神识控制极为不易。如果控制穴位处的洗炼,能多容留一些灵气,连成一线。神识控制灵气从最后一处穴位,比如少商穴或商阳穴离体岂不更好。 张小玄运行三个小周天,合成一个大周天。神识和损耗的灵气又恢复如常。面色好了很多。 他继续运行《太玄洞极剑经》,尝试移动那片秋叶。他看了数个时辰叶子,如今秋叶的脉络都被他看的分明,纤毫毕现。叶子枯黄,被雨水不停的冲刷。 亭外的雨噼噼啪啪打在地面上,四碎分离。又成一个个无数的小水滴,最终在低处汇成一片无法分清彼此的小水洼。 分分合合,兜兜转转,水聚而无形,散也无形。谁曾知道谁是谁? 刘藩的府邸占地十数亩。亭台楼榭,飞檐院落,屋舍连绵众多。张小玄所在的小院便是个独立的院子。有五六间卧室。院中有池塘一处,凉亭一座。这里只住了三个人,庾飞白、于通幽和张小玄。 刘藩日日呼朋引伴,欢聚酒宴,深夜方归,甚至夜不归宿。今日里又有人宴请刘藩,于通幽亦被庾飞白喊上,似和于家老祖于吉有关。院中寂静无人打扰,张小玄方能安心修炼。 突然,一丝极为淡薄的灵气从张小玄商阳穴处渗出,形成一道细小的丝线,像水草一样在小玄指尖游动。张小玄大喜,神识不稳,灵气消散。 张小玄按抐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太玄洞极剑经》再次运行,张小玄指上那丝灵气水草般游动。他试着用神识控制,左边画道彩虹,右边画个龙。哈哈,终于成了。 张小玄按《太玄洞极剑经》中的剑法,将灵丝卷向秋叶。灵气缓缓伸缩,终于触到秋叶。似微风吹起,叶卷起一角,又落下。 张小玄面色苍白,耳鸣目眩,脑中剧痛。他一咬牙,神识猛然一展,秋叶逆雨流卷向天空,像极了雨中飞翔的燕子。 “噗”张小玄喷出一口鲜血。他耳鸣目眩,头痛欲裂,神识耗尽。 张小玄挣扎站起来,一步一步移向房屋。修炼上,他终于跨出了一大步。他很满足。就像白鹿村时和小伙伴们在南河里玩耍,他捕到了最大一条鱼。天道之鱼。 这天道不正像一条河流,修士们便像河里苦苦挣扎的渔夫。天道里的鱼绝不好捕。 但你若努力,天不负你。天若负你,便须逆流而上,争一线生机。 张小玄回到房中,倒头大睡,他此刻只想痛痛快快睡一觉。房中很快传来鼾声。 夜幕降临,秋雨绵绵。南方的雨水要么不来,来了便不愿走。 广陵城华灯初上。普通的人家晚上吃过,便早早关门闭户上了床榻。有些人却是不避风雨秋凉,锦衣夜行。 广陵城中歌女多,西春楼里舞翩翩。权贵子弟,富商巨贾到了夜晚,穿上锦衣华服在西春楼里寻欢作乐。 今夜,刘藩亦在此处。广陵城最有名的两名歌女皆身属西春楼。刘藩的友人已接连在此邀聚数日。刘藩乃大汉中山靖王之后。父祖余荫下,刘藩、刘毅在广陵和京口遍交权贵之家。 再过两日,刘藩便欲去建康拜谢皇帝。今夜应酬完,明日须将家族之事交代妥当。刘穆之态度极为明朗,此去建康怕是凶多吉少。 刘藩典型的晋国名士风范,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西春楼二楼被刘藩的友人左婴包下。左婴乃刘藩旧友之一。此人曾任晋陵郡太守,返乡后长年隐居山林,修仙问道。不知为何竟回了广陵城。 座中皆为一时权贵,广陵名士。风仪各有不同,不一一细述。 却说主位上便是左婴,耳顺之年,白发苍苍,面目黝黑,鼻翼边两道法令纹极长。望人之时眸中郁郁,显性格深沉之人。 此刻,他狭长的眼睛正微眯,似有醺醺欲醉之状。与人饮酒酒到杯干,正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但坐在刘藩身后小案上的于通幽知道,此人正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假作不知,仰脸举杯一饮而尽。 酒倒是兰陵美酒,好酒! 左婴自称为晋陵太守之时,曾得于吉遗留的一部道书。修行后颇有心得,今日邀刘藩携于通幽同来,欲还恩于吉后人。 于通幽不知这左婴何意。左婴与他同饮三杯后,绝口不再提如何还恩。他疑窦丛生,内心忐忑,只觉此人心机莫测,令他十分不安。 同样坐于刘藩身侧长案上的还有庾飞白。 他关注的却是另一人。这人乃东海郡兰陵人,自称萧承之,建威参军,乃汉丞相萧何之后。萧承之是途经广陵。他与座中一人为好友,便被同邀来欢宴。 萧承之年约三旬,仪表英俊,风姿特异,声似洪钟。庾飞白邀其共饮多次。其人不卑不亢,虽文士装束却颇有大将之风。 庾飞白与其年龄相若,交谈起来极为投机,倾心之下皆有相逢恨晚之感。二人气宇轩昂,风姿卓绝。正是一时瑜亮。 刘藩观二人惺惺相惜,便提议他们效仿刘关张桃园结义。庾飞白和萧承之对视一眼,都是大声喝好。两人各去表生辰八字。 左婴和众人凑趣,让西春楼的奴仆们搬来香案黄纸,又斩了鸡头置了黄酒供二人结拜使用。 庾飞白虚长一岁为兄,萧承之便为弟。二人结拜后各称兄弟。萧承之公事完后亦要至建康,庾飞白便与其约好建康再会。 今日二人既非主人又非主宾,便不扰众人饮酒。 一场欢宴饮酒醉,深夜春楼入梦醒。 刘藩、左婴等人醉酒后皆留宿西春楼,庾飞白自亦领人留宿随护。萧承之与友人早早归去。 于通幽不耐左婴莫名其妙之举,心下又觉其心怀叵测,向刘藩和庾飞白告罪一番,独自返回刘藩府邸。 秋夜雨寒,子夜之时街巷中早无人迹。于通幽遂展开身法,穿梭房檐屋尖,如雨中幽燕滑翔。雨滴竟丝毫不能打湿他的衣衫。 前方便是刘府。于通幽忽然停下。 他悠然道:“何方神圣,跟踪于某不知所欲何为?”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于通幽身后一间屋檐上缓缓站起。 雨声娑娑,万籁俱寂。 ~~~~~~ 第17章 广陵城外生死战 影子缓缓立起。一股无形杀气笼罩于通幽。 影子站立之处,雨水不淋,冷风不侵。 于通幽瞳孔一缩,筑基修士! 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遂朗声道:“可是左太守?”。 影子默然片刻,开口道:“小子,你不该出郁洲。我曾向一人立誓,终生不得入郁洲。本以为此生无望见到于家之人,想不到于家之人却蠢的出了郁洲。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影子声音苍老低沉,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可是向我于家老祖立誓?左太守不是说受我于家老祖遗留道书?难道你是向老祖立誓?”于通幽内心震惊不已。 于家老祖于吉当年得罪吴国国主孙策。早已死于江东猛虎孙策的谋划之下。左婴如何怎会遇见? 眼前这人必然是左婴。左婴不过耳顺之年,如何能向老祖立誓。 除非老祖当年未死!于通幽激动无比,他一定要弄明白发生何事。他此时完全忘了被人跟踪的危险。 “不过得他太平经上部而已,今日你若乖乖将你于家太平经下部奉上,我左某人或许可饶你小命。否则,哼哼,明年今日便是尔忌日。”影子终于撕下了伪装面纱,正是那左婴。 一个练气后期的小子罢了,刘藩那也无人回护于他。他有些过于小心了。今晚于通幽还不是任他这个筑基修士拿捏。想到这里左婴一脸狞笑。 “太平经在郁洲家中,前辈且容我回去取来奉上可好?!”于通幽不待左婴回答,抬步便欲逃之夭夭。傻子才留在这等死呢。 于通幽一向奉行,打的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自然能逃便逃。 逃得性命,他才有机会搞清楚老祖于吉的事情。 “狡猾小子!”左婴桀桀一笑,周身黑烟滚滚冒起遮住他全身。 雨水不能近左婴三尺之内。黑烟中一道血光划破黑夜飞出。 于通幽心中警兆升起,气运足底,如箭射长空,却避之不及。血花混着雨水流下。 一柄血刀插于通幽右肩之上,刀尖竟幻化成蛇状,蛇口张开狠狠吸噬着于通幽流出的鲜血。 于通幽仰天痛啸,袖中一短剑滑出,他狠狠砍在血刀上。 短剑正砍在血色长蛇七寸之上,瞬间爆成火光球,短剑似火流星般照亮黑夜,熊熊燃烧。随即噬血长蛇吱吱几声化为乌有。 同时,袖袍内一道符箓飞出贴在于通幽身上。 下一刻,于通幽一闪而逝,出现在百米开外。他浑身金光闪闪,一层薄薄的金色透明光圈牢牢护着他。 ~~~~~~~~~~ 于通幽得机立即服下一颗止血丹丸,伤口处缓慢愈合。不过片刻伤口竟全部愈合。 于通幽面色苍白,这血刀竟吸噬了他许多鲜血。 “于家星火剑,护身宝照符!于吉留了不少东西给你们啊。小辈毁我法器,看我吸光你血!”左婴怒喝。 左婴周身黑烟凝缩附于体表,“噗”的一声化成水桶粗细的黑蛇。这黑蛇竟左婴之面,余者全是蛇体。 左婴此刻人面蛇身,看去十分可怖! 蛇擅水行。黑蛇借雨水之势瞬间百米扑向于通幽。房倒屋塌,屋内熟睡之人,估计难以活命。 巨响惊动了这条街的许多人家。有人偷偷探头,见是一条黑色巨蛇肆虐之时,何人敢出屋寻死。涩涩发抖者有之,求神拜佛者有之。 神不应,佛不语。 于通幽知机纵身如电,飞跃到地面上堪堪避过一击。 于通幽与张小玄曾遇尸仙教护法郗僧施。那时他们被郗僧施神识锁死,动弹不得。莫说逃跑,连躲避都难。郗僧施若想杀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于通幽却可和筑基期的左婴缠斗。这只能说明左婴和郗僧施的境界相差不少。 事实上,左婴不过筑基初期,而郗僧施乃筑基后期修士。若非机缘未至,郗僧施早已结丹。 于通幽近日与张小玄谈法论道确有精进,于通幽和左婴的境界相去不远。于家的诸般宝贝亦在他身上,这才使他能和左婴鏖战一时。 于通幽深知,若无特殊机缘,今夜虽可鏖战一时,终不免死于左婴之手。 毕竟,二人境界上有着差距。练气大圆满如何能击败筑基。二者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和能运用的术法上有着天壤之别。 飞剑,于通幽便用不得。术法能用者亦寥寥。 于通幽不过能借祖上符箓用些简单法术。左婴却可随手发出。 于通幽接连避过左婴数次攻击,狼狈至极。其中两次又受重创,全凭护身宝照符险险逃出。 左婴已毁了数间民宅,害死不少无辜之人。 于通幽心知再躲下去必然有更多无辜之人遭殃。 正是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其而死。 如之奈何!他根本不能正面抗衡左婴,躲避已经很是吃力。救之不得,逃命亦难。 刘藩府邸是这条街巷最显眼的建筑。于通幽终一狠心,辨别下方向,闪身直冲刘府而去。 刘府中还有一人可助他。两人共抗左婴或有一线生机。他本不愿自家恩仇牵涉他人,奈何性命岌岌可危,此时便顾不得那么多。 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贫道若死,何来道友! 于通幽速度极快,弹指之间便跨往刘府的院墙。 前方一小院中,一道人影闪身迎来。 于通幽细细观去,正是张小玄来也。他心内大喜,说曹操曹操这便到了。 话说张小玄因修炼《太玄洞极剑经》神识耗尽。正在床榻上补觉。 睡觉是对人最好的修复,无论身心。 梦迷之中,听得外面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张小玄终于惊醒。睡过一觉后他的精神饱满许多。 张小玄不慌不忙罩上蓑衣,戴上斗笠,从行囊中把罗睺取了出来,背在身后。又把歪把子剑收于袖中,这才纵跃房檐之上,欲待看个究竟。 不料刚上房檐,便见于通幽体泛金光,衣衫凌乱,长发披散狂奔逃命而来。 他身后一条人面蛇身的巨蛇尾随而来。它所过之处,墙倒屋塌,人命消殒。 张小玄气势如虹,凌空虚渡。他反身越过于通幽,大喝一声:“速去城外!” 于通幽恍然大悟。腾空直上,纵身跟上。 二人折个方向,狂向城外奔去。他们身后左婴所化的黑色巨蛇,收拢身形,重化人形,紧追不舍。 说时迟那时快,便到了广陵城郊一片荒野之地。雨不停下,风不停歇。 张小玄止住身势,顷刻之间于通幽也到了。于通幽忙将几张护身宝照符传与张小玄。刚说完了用法,左婴便也追至。 左婴离二人数十米便停了下来。他眈眼扫去,多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人雨夜里穿的整齐。蓑衣斗笠,长身玉立,背负长剑。少年手中还握有一把出了鞘的歪把子剑,铁锈斑斑,用来杀鸡也不成的。 左婴望之好笑:“哪来个送死的?” “咦,你不是那害人的蛇妖吗?怎来送死?”张小玄根本不觉得自己是送死的,嘴上功夫不负他人。 “化形之术都不知,你怎的修到练气后期?”左婴和张小玄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张小玄恨他害死无辜之人。左婴厌他误了取于通幽小命的时间。 二人相看两厌之。 张小玄和于通幽心有灵犀,分两侧疾飞而上,欲夹击左婴。 左婴冷冷一笑,转眼间移形换位,来到张小玄后侧。他决定先解决了这个碍眼的小子再说。 小小少年竟然练气后期,想他左婴耳顺之年不过筑基初期,这其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害了多少人命。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他看这少年内心嫉妒不已。 张小玄也不回身,凌波踏步折换个方向,堪堪避过左婴致命一击。 左婴见少年身法完全不下于他,暗暗吃惊。他怕夜长梦多,摇身化形,黑色巨蛇盘空而起。 一道黑色浓烟喷向二人。淬不及防的二人吸入不少腥臭难闻的毒烟。二人闻之眩然欲吐,摇摇欲坠。 左婴趁势用蛇身分别缠住二人。搏兔之狮,须用全力。他左婴可不会在阴沟里翻船。这突然来的小子总让他有种莫名的危险之感。 张小玄见势不妙,紧咬舌尖立时清醒过来。他急将刚得的护身宝照符贴于身上,轻施灵力激发,身上立刻泛起一圈金光。 那于通幽本来便身有金光护体。二人身上护身宝照符的金光硬生生抗着黑蛇的缠杀之力。 筑基修士绝非等闲之辈。张小玄因为突破带来的心神不定和轻视之心收了起来。若非护身宝照符他立刻便要死了。 于通幽的护身宝照符已使用多时。薄薄的金光像鸡蛋壳一样,被挤压的开始出现裂纹。 于通幽随时可能被缠杀。他急忙鼓起全身灵气,欲待再行激发一道符箓。却发现体内灵力早已耗尽,不禁面色巨变,暗暗叫苦。 再说被缠的严实的张小玄,他也不好过。护身宝照符只能靠灵力激发,用之一时,却不能一直使用。灵力总有耗尽之时! 筑基修士的灵气底蕴不知比他们两个深厚多少。 张小玄一时只得全力以赴,脱身之法却是不曾有。 左婴一箭双雕,自是大喜。他喝问于通幽:“还不奉上太平经!你们死后,我大可翻尸搜魂一样可得。” “前辈且放了小子,我自回去取来奉上哈哈,绝不食言可好!”于通幽吐血大笑。 “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就晚了。你们便死去吧!”左婴冷笑气。他身周黑烟滚滚,巨蛇更加凝实,仿佛有了真正的血肉。 巨蛇张开血色巨口,一口吞下挣扎不休的张小玄。又猛然将于通幽掼在地上,于通幽护身宝照符裂碎成灰,挣扎不起。 张小玄的护身宝照符在他进入巨蛇之口后,亦化灰灰。 他身处黑暗之中,仿佛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面灌满了粘稠的腥臭液体。 他被巨蛇吞噬入腹内。他知道左婴只是化形出来蛇,并非真蛇。但张小玄觉得自个儿像真的被蛇吞了。 他呼吸极为困难,皮肤上黏乎乎的,又似有火焰在燃烧,灼热疼痛。张小玄灵气运转不畅,手脚像被黏液缚住,剑在手中不得用。 张小玄挣扎一会,浑身骨痛如绞,渐渐不能呼吸,身体僵硬,越来越冷。 张小玄第一次发现,死亡原来如此之近。 张小玄的大脑陷入停滞状态,浑浑噩噩。眼前都是黑暗。张小玄紧紧咬住舌尖,只得片刻清明。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一旦他不能坚持,昏睡过去,或许明日便与其再无关系。 张小玄你尚有许多事要做!老道人未寻得,爹娘和小仙仍在家里等候。他心里呐喊。 他若死,过去、现在、未来已定,自我、他人、众生和命寿皆灭。 生死紧要关头,一道暖洋洋的气息从丹田处传来。《九鼎丹经》疯狂运转开来。 如果张小玄此刻运起灵瞳术,便可看到他体内的灵气之液正在凝固。 命门缓缓合上。 (PS:看评论大伙儿都在吐槽我的分段,这两日花了些时间,把前面七章修改了一遍。BUG也顺带补了。希望给读者更好的观看体验。) 第18章 小玄命危筑道基 左婴殒命广陵城 何谓三心四相? 众生之所以痛苦,皆因过于执迷往日的执念,今日之苦求,来日的不确定性。 三心便是那过去心、现在心和未来心。 四相则是本我、他人、众生、寿者相,就是凡夫俗子对世界宇宙人生的认知。 众生不忿,因有此长彼短。 佛教又称之三毒或三垢。此三毒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 人性七恶之发端。 浑浑噩噩间,张小玄被左婴迫入扫三心,灭四相之境。 他的丹田处,命门穴异变突起。《九鼎丹经》无意识下自行运行。丹田处的灵液缓缓凝固化成一扇坚固无比的金色大门,命门穴的金色大门轰然合上。 左婴所化的黑蛇蛇腹处,突然凸起,左婴全力方缩回,丹田剧痛。如是再三。他化形吞噬的小子在干什么! 左婴不再耗费法力在昏厥过去的于通幽身上,集全部法力涌入蛇腹欲一举化掉张小玄。 然左婴法力虽如洪水般狂猛冲击向浑浑噩噩的张小玄,却未能将其化为灰灰。左婴的法力通通涌入张小玄的丹田,竟不能止。 左婴骇然欲绝。他欲截断丹田灵气,命门穴却如何也不能合上。 左婴体内的灵气外泄不止,张小玄此时却浑身舒泰。与之前相比,似冰火两重天。 命门穴处灵气疯狂涌入,张小玄浑然忘我,只是本能的运行着《九鼎丹经》。 左婴所化的黑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很快化回左婴原形。 张小玄端坐泥泞之中,身如漩涡一般吸收灵气。左婴在他面前三尺处,根本不能挣脱。 左婴痛苦不堪,眼前的小子不知有何妖法。竟能吸他灵力入自身丹田。这不应是魔道功法吗? 二人的境遇反转之快,让人直叹命运无常。 左婴迅速苍老下去,皮肤干瘪,头发脱落,眼睛毫无光泽,蜷卧在泥淖野草之中,奄奄一息。他再不复夜宴之时的老夫聊发少年狂之态。 左婴辛辛苦苦修炼近百年的灵力,竟被眼前少年吸光!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濒死的老弱之人。 广陵城外,天地风云汇聚。张小玄周围数十丈内的雨突然停下,风云在其上方形成巨眼一般。但数十丈外却愈发滂沱大雨,似瓢泼盆倾。 风云之中,雷电积聚。 左婴的灵力太少,张小玄被封在黑蛇腹内独立空间,根本不能吸收天地灵气。突破之际,张小玄无法吸收到天地灵气,左婴便遭了殃,丹田里的灵气被强行吸取。 张小玄浑然不知这些。灵气拌着雷电之蛇,从风云之眼冲下钻入他头顶的百会穴。不知何方又有一丝紫金雷气飞来,追着雷电之蛇涌入张小玄体内。 灵气入百会穴后,瞬间又冲入通天穴,入玉枕穴,天柱穴,再入天府穴。一路浩荡,最终汇入丹田灵根。 张小玄体内的灵气不断积聚,直到命门穴大震,便像防洪大堤即将决口一般。 张小玄命门再次大开,随《九鼎丹经》运行路线,灵气开始涌出冲刷他周身穴窍。 灵气反复凝炼穴窍。《九鼎丹经》不知运行多少小周天,又多少大周天。 张小玄体内的穴窍几经凝炼冲刷。周身渗出黑色血污,人体的腥臭之味极其难闻。穴窍却一一明亮起来。他的经脉骨骼之中,生出一丝紫金色的雷电之力,深蕴其中。 《九鼎丹经》筑基洗髓伐经,炼体铜筋铁骨。 奄奄一息的左婴,吃力地睁开眼皮。只见张小玄金光大放,金光中又有紫色雷龙电蛇,环绕其周身游走。左婴垂死之心亦不禁惊叹,这少年似在筑基。 少年丹田的灵根,竟不似普通修士般呈碗勺之状。他的灵根在丹田中真像一颗种子。吸收海量灵气后,种子慢慢变大,成了一个灰蒙蒙的圆珠子,正无声发芽,渐渐长成了幼莲之状。 幼莲的根部扎在那颗灰蒙蒙的珠子里。那珠子也不知从何而来,乃是何物。 像是长出幼莲的种子。又似莫名被幼莲扎了根。 只是灰不溜秋的静静躺在张小玄的丹田中,毫无出众之处。 灵气濯青莲,青莲入命门。 张小玄体内灰不溜秋的灵根化成青色幼莲,自入命门。天地灵气纳入吐出皆被青莲吸收。 同时,不知何方何处,一座巨大的宫殿之中,端坐的一位道人蓦然张开双目。 道人面孔有如混沌,根本不能记住其面容,双目张开便射出开天辟地一般的雷光,虚空撕裂,天地轻轻颤抖。道人轻声自语道:“咦,混沌雷种竟出世了!”。 这道人正欲演算一番,寻那混沌雷种所在。却忽感有人出手颠倒天机,乱了宇宙中的蛛丝马迹,万域因果混乱。 道人面无表情,思虑一番,挥手传出一道符诏,又自陷入先天大道之中。 又不知何方何处,亦是一座巨大的宫殿之内,同样端坐着一位面容古朴的道人,言语根本不能描述出其具体面貌。道人深邃的双眸中日月星辰轮转,犹如宇宙星空,望之浩瀚无垠。这道人出手乱了天机后,便自沉沉入那先天大道之中。 又有一处巨大的宝塔,宝塔内自成一界,塔内端坐有一道人,鹤发童颜,双眸中有一阴鱼、一阳鱼,二者交错游走,不知停休。这道人只是睁开眼,略一思索便又沉入自己的大道之中。 再有一处仙山,山中仙人众多,精怪无数。女仙们皆衣容高贵,华美之极;男仙们或玉树少年或文质彬彬。仙人精怪皆一副悠闲模样,享受着鸟语花香,这里绝无世间烦扰,恰好是一处圣境。 那仙山圣境的某块花园之中之中,正有一身着凡人衣衫的女仙在那摆弄一株仙草。突然她那好看的柳叶眉微蹙,丢下手中玉锄,起身烦扰道:“混沌雷种怎会出世?何时方能消停!”。说完她便原地消失,毫无征兆。 再出现时,她已在某座宫殿之外。那宫殿远看巍峨不知亿里,近看却又似凡间宫殿大小。宫殿大门上方书有三个游动的紫金大字:紫霄宫。 那女仙刚踏足门外,紫霄宫大门轰然消失。整个紫霄宫,连同女仙全部消失不见。原处不过是一片虚空。 不说那化外仙宫,大道圣人间发生了何事。且回到广陵城外的三个小小修士身上。 左婴筑基之时,何曾见过如此异象?他曾见过高人结丹,气象亦未如此惊人。左婴这一刻心如死灰,真正若死。这便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死神不可阻。 一个人的光芒,总须用另一人的暗淡收场来衬托,方显璀璨。 张小玄《九鼎丹经》收功时,边上一人正默默护法,神情极为复杂。正是于通幽。 于通幽有羡慕,有嫉妒,有愧疚,有惊喜,亦有关心。这世界上或许只有人,才会有如此复杂的心情。 人心五味,杂陈交融。心有七窍,人有七恶。善与恶总在交织。 于通幽见张小玄醒来,鼻青脸肿的马脸上露出关心之色:“玄哥儿,你无恙吧?” “于大哥只管放心,若那那黑蛇再来,我可一拳打死。”张小玄体内灵气彭拜,只觉身轻如鸿毛,抬脚便有飘飘欲飞之感,信心爆棚。他挥着拳头道。 张小玄运起灵瞳术,几百丈外的树林里,他亦看的一清二楚。甚至可清晰看到某棵老榕树下,一群蚂蚁正从树根下爬出。它们在列队欢庆,晴朗的黎明到来,秋雨总算是停了。 毫无疑问,张小玄筑基了。他从此成为真正的修士,傲视天地。 “咦,那个妖人呢?”张小玄环顾四周不见左婴,诧异道。 “玄哥儿,那个左婴不是已然死于你手了?他乃广陵筑基修士。”于通幽苦笑道。说道这个,他唯有苦笑。 他数日前和张小玄一同面对郗僧施时,二人不过半斤八两。他甚至比张小玄更高一筹,偶尔亦指点少年几句。如今的张小玄,竟已成筑基修士。于通幽只得感慨,世道之奇,莫过如此。 话说,张小玄筑基初成,浑然忘我之际。昏厥过去的于通幽,数个时辰后终幽幽醒来。 于通幽醒来时,见到进阶的张小玄和垂死左婴自是极为惊异。 左婴鹤发鸡皮,奄奄一息。张小玄筑基有成,英姿勃勃。 不知他昏厥之时发生了何事!原本以为他引左婴至刘府,给张小玄带来了性命之忧。 张小玄亦已被左婴所化黑蛇吞噬而下,死亡顷刻之间。 如今张小玄和左婴境遇却反转若此。 于通幽十分不解。不过待他见左婴已是进气极少,奄奄一息时,便急去喂了左婴一颗牵魂续命丹。 于通幽问须查明一事。左婴是不是向老祖于吉立的誓?如果真是老祖。左婴又是如何遇见于吉老祖?何时何地? 于通幽心急如焚!这对于家来说极为重要。奈何,牵魂续命丹也续不了左婴之命。 左婴仅吐了几个字便一命呜呼。堂堂筑基修士,便这样身死荒野无名之地。 伏龙山九婴洞!左婴临死吐出的几个字,竟是北方大派九婴洞。 左婴死后,于通幽又搜其全身,只得了几部术法之书和一些法器,白色晶石。他没有见到于家的太平经。 于通幽见再无所得,便撒了些化尸之药在左婴身上。盏茶光景,左婴便身化灰灰。 做完这些,于通幽才来到张小玄边上。见其浑身无恙,便自吃了颗玉丸疗伤,打坐运功,亦为张小玄护法。 这时,张小玄已筑基有成,风云雷电异象早散去。于通幽自是不知张小玄和左婴间发生何事。 左婴既身死,张小玄进阶筑基。三人之外又无他人,左婴自然是死于张小玄之手。 张小玄醒来,于通幽早恢复的七七八八,正边上审视着这个出自羽山的乡间少年。 张小玄既做不知左婴如何死去,许是涉其自身秘密,于通幽只能假作不知。 哪个修士没有自己的秘密。机事不密,多身死。 他究竟是何人?如此年少,看似懵懂,竟可于危难之际突破,筑得道基? 天下无数修士,筑基者千里挑一。于通幽有生之年,亦不过见过三个筑基修士。郗僧施、左婴,第三个便要再算上新进阶的张小玄。虽有他未曾出郁洲之故,亦可见筑基修士之稀少。 于通幽看过本杂书。杂书乃一许姓筑基修士所闲时所着。书里叙过,商周两朝之前,天下修仙者不计其数,筑基、元丹、元婴,甚至化神修士等多如牛毛。奇珍异兽、巨妖老魔数不胜数。商周大战,有圣人作封神榜。一场封神大劫下来,修仙者和巨妖老魔皆死伤惨重。 自此,天地有巨变,奇珍异兽消失无踪,灵气亦变的极为稀薄。如今天地中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修仙者大量突破。修仙成为气运之争。 商周之后,筑基、元丹等修士凤毛麟角,十分稀少,元婴和化神更是成了传说。往往筑基便可纵横天下,元丹便可称佛做祖。 乡野少年,如何能筑基而成!张小玄筑基初成,又不知用何法弄死了筑基多年的左婴。 于通幽虽极为好奇张小玄的身世,却不愿再做深究。张小玄对他无害,少年良善。他完全可感受到,亦能看出张小玄确是初出茅庐。他又何必去寻根究底。 今日因其祸水东引,差点令他丧命。于通幽亦有愧于心。于通幽心里暗暗决定,日后若这少年有需要之处,他必竭力助之。何况这少年身世神秘,年少筑基,于通幽愿结个善缘,亦能为他和于家多一强援。 于通幽略一犹豫,咬牙掏出两个袋子。一个土黄色,一个灰白色,两只袋子都有拳头大小,似布非布,似丝非丝,也不知是何材料制成。 “玄哥儿,土黄这个袋子名曰储物袋,内有独立空间,可容奇珍异宝等重要物件,亦可放零散之物。另一个灰白色的名曰灵兽袋,内亦有独立空间,专门用来放置降服的灵兽魔宠之类活物。不过这个袋子空间小,只能放置一只宠兽,十分珍惜。这两物乃我于家祖传之宝。今日便赠与你。....你切莫拒绝哥哥的好意!”于通幽见张小玄拒绝,急忙将储物袋和灵兽袋塞入他手中。 “今日得你搭救,哥哥我才逃得性命。我无以为报,你若拒绝,我心有结,日后修炼便难寸进。何况,你筑基得道,此二物亦可算我贺礼哈。”于通幽再三搬出诸般说辞。 张小玄只得接了。于通幽又将储物袋和灵兽袋的的用法交予张小玄。张小玄反复用了几下,确实极为方便。尤其是储物袋,正是他急需之物,翻来覆去爱不释手。至于灵兽袋却是暂无用途,随手被他放在怀里。 于通幽又送了些练功和疗伤的丹药。左婴身上搜来的物件,料张小玄亦用不到。他须去九婴洞一探究竟,或许用到,便只拿了几块白色晶石交与张小玄。 张小玄既已受了他的好处,便不再推辞,一一收下。于通幽又托一事于小玄。张小玄亦一一应下 原来,他从左婴口中探得于吉老祖之事,又听得伏龙山九婴洞之名。料定那儿必有线索。如今心如火燎,自不愿再随朱大力他们去建康。 于通幽托张小玄,转告庾飞白、朱大力等人,恕其不告而辞,又托小玄向主人家刘藩告罪。 广陵城中因其死难者众,他亦不愿回到广陵,免得多生事端。如此一来城中之事,张小玄皆可推于他和左婴之身。 二人便互道珍重,作揖别过。正是聚散匆匆两无常,天地悠悠全过客。再见不知何年。 待于通幽走远。张小玄见天欲拂晓,行人已有来往,他不欲惹人注目,便徒步返回广陵城。 张小玄到了城门口,便见城门那的守兵如临大敌。兵士比他初来广陵之时增了倍许。来往行人,皆要盘查。 张小玄随手拿出些银钱塞过去,便打发了守卫,匆匆进了城。 第19章 于通幽远走伏龙山 张小玄血染斩邪剑 张小玄返回刘府,途经昨夜左婴追杀于通幽的街巷。几乎家家挂白,户户戴孝,整条街都是恸哭之声,一眼望去极是凄凉。 昨夜里是凄凄惨惨冷雨夜。如今他已筑基,成了打打杀杀修道人,举手投足便能毁人家园。 眼见如此惨景,张小玄告诫自己,日后切不可在凡人之间妄动杀念。一念之间,万千生灵泯灭。 张小玄悄摸摸的从小门回到小院,换下昨夜的衣衫。蓑衣斗笠早毁了,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甚是碍眼。他让仆人弄来木桶,烧了一锅热水,痛痛快快泡了会,身体放松许多,肌肉亦松弛下来。 洗过后,张小玄整理好衣冠,便欲去寻庾飞白。走到院中正遇上刘藩、庾飞白二人。 原是刘藩和庾飞白听闻张小玄回返府中,亦寻他而来。 昨夜里,刘府所在的街巷发生大战,毁了半条街的房屋,生民惨死者众。飞来高去的修道人和蛇妖刚刚离开,府中便忙遣人去西春楼,报于刘藩。刘藩自是急急赶回家中。 这些修道人,大战至刘藩府邸,府中有人飞出,皆飞赴城外而去。事有蹊跷,刘府中人自是忐忑不安,一夜无眠。 刘藩回府途中,一路见残垣断壁,街坊死伤者众。便让府中管家出面,由刘府协助官府出人出物救济难民,安抚百姓。 这一番折腾,刘藩和庾飞白自是不得休息。待得庾飞白回院,发现于通幽和张小玄踪迹皆无,便觉此事必与二人有关。他忙报于刘藩。 自刘藩从兖州返回,一路屡遭刺杀,二人之前又得郗僧施传话,便觉这二人失踪之事与燕归堂刺杀有关,担忧不已。 见得张小玄,刘藩和庾飞白便急问究竟。张小玄少不得将准备好的说辞叙说一番。左婴欲杀于通幽之事,无需隐瞒。左婴毁民居害人命,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唯城外左婴之死和张小玄筑基一事,不好言明,自是春秋之法一笔带过,省的多生枝节。 二人问起于通幽,张小玄又将于通幽远走他方,告罪之意说了。庾飞白和刘藩自是一番感慨。 刘藩觉得这些时日,于通幽日日为其殚精竭虑,调理身体。刘藩却引来左婴,害的于通幽险些丧命,心有不安。 刘藩这便止了外出之心,早早将家中事务安排,欲待早去建康复旨谢恩。 话说,刘府之事自无须张小玄烦扰。刘藩离开后,庾飞白亦去察看巡逻警戒之事。他总觉会有大事发生,心中极为不安。他还是提高警惕为妙。 小院中又剩下张小玄一人。他风卷残云般吃了府中奴仆送来的餐食,便自行回屋察视身体的状况。筑基已成,他亦需检视自身。 张小玄运《九鼎丹经》,施展灵瞳术暗察自身。《九鼎丹经》运行穴位路线,他一一审视之。 他发现,每个穴窍皆积累许多灵气,十数倍于筑基之前。 最奇妙便是丹田命门穴。竟有一青青幼莲,不断吸收吐出纳进的灵气。张小玄无需运行任何功法,青莲就像人呼吸一般,自动吸收着天地灵气。不浪费一丝一毫。 命门哪有门,这青莲又哪里来的?莫非便是他的道基?张小玄傻了眼。 筑道基,筑道基,谁知道基是何种模样? 丹田中的灵气凝聚,异变成了青莲?他体内的灵气积聚比筑基前,增加了十数倍不止。丹田灵气澎湃如大海。 张小玄有些迫不及待,迫切地想试一试《太玄洞极剑经》中的飞剑之术。 他运转灵气,在灵瞳术观视下周身大穴一一亮起。他隔空虚控桌案上的歪摆子剑。 斩邪剑歪歪扭扭的,在空中划了一道诡异的斜线。歪把子剑飞起来了,让它再飞一会。 歪把子剑不停在张小玄头顶盘旋。张小玄初次耍剑,兴奋不已。 他依《太玄洞极剑经》所述,摆弄了会飞剑。飞剑越来越随他心意,神识所指,飞剑便至。 得心应手后,张小玄操控飞剑,砍死了灰墙角上几只蚊子,嚣张了一夜的蚊子正好用来祭剑。 蚊子被断手断脚,惨兮兮血淋淋的。前两日,这几蚊子不知吸了他多少血,扰了他许多美梦。真是报了血仇。 田螺姑娘也不知会不会再到他梦里来了。 张小玄筑基修成飞剑术后,第一件事便是找蚊子报仇。若让其他修士听去,怕是要笑掉大牙。 个多时辰后,张小玄遥控下的歪摆子剑落回桌案。 这把破剑,在他心里再也不是破破烂烂。世上名剑千万,已无一把能替代此剑在他心中的地位。 飞剑之术已成,又如何踏飞剑虚空飞行? 张小玄将《太玄洞极剑经》的要诀,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其中一句话尤为重要,正是他当前须做之事。 欲乘风破浪,须精血炼剑! 如何以精血炼剑?《太玄洞极剑经》列举了不少方法,张小玄便欲择一最快捷之法而行之。 受伤之人总是要喷几口精血的。 ~~~~~~~~~~~~~~~~~ 张小玄先是将屋中的茶碗清洗干净,又将茶碗放置面色桌案上。他端坐于前,气运丹田,《九鼎丹经》逆转一小周天。 张小玄面色忽然巨变,一口精血凝成一道血箭,冲聚入茶碗之中。 张小玄周身金光大放。命门处青莲幼苗,竟疯狂吸收体内外的灵气,比平时多达数十倍。张小玄骇然之极。他试着停止《九鼎丹经》的逆行路线,却发现根本不能控制。 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 一柱香后,青莲幼苗吸收了海量的灵气,亦几乎吸光了张小玄体内的灵气。 张小玄周身穴窍暗淡无光,筑基时积满的灵气被青莲吸了一干二净。 好在青莲幼苗似通人性,未吸光他的灵气,否则张小玄极可能是修仙史上死的最离奇的修士。他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太玄洞极剑经》中说,修士自身修习的功法气运丹田,心血逆行,便会有精血吐出。 谁知他一时兴起,不只精血逆行,《九鼎丹经》亦逆行,差点酿成大祸。真是福之祸所依,祸兮福之伏。 他病怏怏的,无精打采。再无筑基修士的灵气十足。 青莲幼苗此刻又有成长,根须粗壮了很多。青莲的叶片也有之前的一两片,变为三四片。叶子的脉络里多了一丝丝金液,青翠欲滴,欲滴的是金液。 张小玄挣扎站起,将行囊中的罗睺取了来,与歪把子斩邪剑放置一起。他缓缓将碗中精血抹在两把剑上。 张小玄依《太玄洞极剑经》中所述之法,将精血炼入两把剑身。 罗睺不动,斩邪静静。 待了半柱香,张小玄再不能坚持。耗费灵力过多,他急需端坐下来,运行《九鼎丹经》,补充下体内消耗一空的灵气。 张小玄闭上眼,默默运功,便沉浸在吐纳练气之中,浑然忘我。他再顾不上桌案上的两把长剑。 罗睺剑实为斩邪雄剑,剑身长三尺。不知真假的歪把子“斩邪”破剑,剑身亦有三尺。 罗睺剑鞘上镶着七颗猫眼般大小的菱形紫色晶石。剑把子上镶有两颗小一些似黄豆般大的青色晶石,罗睺光华四射。 斩邪却是一把朴实无华,破破烂烂,杀鸡亦闲无用的锈剑。 张小玄浑然忘我之际,罗睺和斩邪两剑剑身,忽轻轻颤起。罗睺剑鞘上七颗菱形紫晶中的六颗发出耀眼紫光。紫晶仿佛燃烧起来。它们的紫光悉数被边上的斩邪剑吸收,紫晶化为飞灰。 随后,罗睺剑上两颗青色晶石中的两颗,亦缓缓化为流光一般流入斩邪剑身,终在剑把处重新凝为一颗更大些嗯青色晶石。 斩邪剑的剑身吸收紫光后蜕去铁锈,寒光四射。歪剑把子亦在青色晶石凝固后修正起来。剑把处斩邪二字更加清晰。 两剑幽幽浮起,交缠叠错,竟像麻花般逐渐缠绕一起。剑身缓缓融合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剑身嘶嘶嗡嗡,便如细语般互相倾诉,如蛇探芯,如蛛吐丝。 终于,剑身一半青,一半紫时,两剑重合为一柄。剑身只有一个,剑把子却是两个。 两个剑把子上,一个镶着紫晶,一个镶着青晶。青紫晶石中,宛有古字流转,细细辩之,正是雌雄二字。 室内寒光辉耀,一股凶煞嗜血的阴冷气息弥漫开来,让人心中极为烦闷,欲呕吐而不能,如身处地狱。 又有一股正大光明,安定祥和温暖的气息铺散开来,让人熏熏欲醉,懒洋洋的直想叫舒服,便似在仙境。 两股气息交错相融,正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会天堂一会地狱。 张小玄自是看不到两剑交融之景。待他运转数个大周天之后,体内灵气充沛,便如大海涨潮。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逆转《九鼎丹经》,虽有受伤,但青莲竟生长极快,算是意外之喜。 张小玄拿起桌案上紫青二色的双把子剑,细细观剑,苦笑不已。他早有猜测,只是不敢相信。 罗睺剑光华四射也还罢了。这歪把子的,老道人整日里扔来挥去,削竹子都在用的锈剑,竟真是祖天师降魔宝剑。有一次,张小玄还用它插了条鱼,烤吃。只求宝剑有灵,千万莫怪罪于他。 看到那怪异的双剑把子。张小玄又是一阵无语,这该如何用之?他提起那把上带有鲛皮的雄剑,雌剑自是随之一起。他又轻提剑把子缠着麻布的雌剑,雄剑亦是一起。 张小玄哭笑不得。他又拿起剑身细细思量,剑纹如某种道纹。他清晰的感受到紫青剑与他有着莫名的联系。剑便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这应是他按《太玄洞极剑经》精血炼剑后的成果。 额,还好,那碗差点要了他小命的精血没有白费。 既然炼剑已成,他便先不顾两剑的变化。张小玄灵力运转,《太玄洞极剑经》口诀施展开来,斩邪双剑浮空飘在他上方。 他灵力轻轻一点雄剑,紫色的雄剑竟化成一道紫光,瞬间飞插在桌案上,而青色的雌剑仍浮在他上方。灵力果然可让两剑分离。合则为一,分则雌雄。 他神识控灵力两分,一控雌剑,一控雄剑。两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圆,不停闪动,化成太极,阳为紫,阴为青。紫青太极,挡者披靡。 张小玄灵力收回,紫青太极消失,两剑飞回他手中,合而为一。 张小玄将斩邪雌雄剑放于桌案。他不喜斩邪雌雄剑名,想了想,两剑便如活物,灵性十足,紫青双色煞是活泼。 张小玄便给两把宝剑重新起了名。自此以后,雄剑便是紫剑,唤小紫;雌剑便为青剑,唤小青。 张小玄心满意足地看着双把子剑:紫青双剑,比那什么斩邪雌雄剑的烂俗名称好听太多。 呸呸呸,祖天师,千万宽恕晚辈。向祖天师告了罪后。他心中又暗暗得意起来。 紫青双剑必将随他张小玄名扬天下。 第20章 小玄试剑广陵外 刘藩夜宿汤山镇 张小玄身背紫青双剑,正要再出广陵城。忽又想起怀中的储物袋。 于通幽临行之前,送了一件于家家传的宝物于他。张小玄决定还是先好好琢磨一下储物袋,再出城试剑。 张小玄探手入怀,取出那黄色的储物袋。储物袋不知何物炼成,似布非布,如丝非丝。 张小玄神识探入其间。储物袋内是一个独立的大空间,大约半间屋子大小。里面又分成数个独立的小空间,各有轿子般大小,便于分门别类的放置不同的物件。 于通幽说了储物袋使用的一些禁忌。活物便不能放入,其他东西皆可收容。于通幽给他在储物袋中留了一些丹药、符箓等物。丹药有修炼、疗伤的,如清心丹;符箓有护身、化形的,如护身宝照符、如意化形符。 化形符可按用者的心意,随心所愿变换外貌,遇上不予暴露身份时,倒可改头换面易容成他人模样。张小玄并不觉得稀奇。许多武道中人亦擅易容之术,只不过这化形符用起来倒是更为方便。 张小玄又拿起几块鸽子蛋大小的白色晶石,晶石内蕴灵气,晶莹剔透。他分辨不出有何用途,随手放入储物袋中。 他看完于通幽留下的东西,便将自己携带的行囊,主要是道观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放进储物袋。衣食住行所用亦专门放了一个空间。张小玄临出门时倒是带了不少盐巴、胡粉等调味品,至今尚未派上用场。老道人庖厨之术乃一绝,张小玄经年累月在他身边,倒是有学到一些。出羽山后,他饮食方面总觉得不如羽山时畅快。 有机会倒要自己整治一些餐食,饱口舌之欲。张小玄筑基后,他只要吸纳灵气便足够身体所需,根本无需食物果腹。辟谷之法不过小道,他早已学得。但是张小玄却不能控制自己味蕾的需要。 修仙问道求长生,难道仙人除了长生便欲*望皆无?那样的长生,倒是非张小玄所愿。 行囊都放储物袋里,这下子倒显得极是轻松惬意。张小玄掂了掂手中的储物袋,几乎没有多少重量。储物袋乃元丹以上大能修士所炼。储物袋中的空间和重量,都与外界不同。 一切归置妥当,张小玄随手把储物袋放回怀中,身背紫青双剑出刘府而去。 广陵城数十里外的荒野,张小玄选了个远近无人,村落稀少之处落下身形。 秋日里天高云淡,风清气爽,荒野里偶有几只棕色的野兔出没。远处斑斓猛兽静卧荒丘,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眸,扫了几眼张小玄,便感受到一种危险,野兽的本能让它默默地蹿入密林草深之处。 野地里的长草泛黄,秋叶开始凋零。张小玄脚下踩到的野草湿漉漉的,尽皆俯身倒地。 昨夜的雨仍未干去,昨夜的人皆已不见。 他一人站立在旷野之中,极目四眺。天地广阔,万物稀疏。秋日的天空布满了肃杀之气。 张小玄脚下默默运气,《太玄洞极剑经》口诀施起。原地抬脚便缓缓腾空而起。紫青双剑此时亦变得阔大数倍,颤悠悠地飘来,黏附在他脚下。 张小玄傲立剑端,衣袂飘飘,轻盈潇洒地引飞剑排云上青空。超尘脱俗,恍如真仙。 张小玄习过武道之术。武道中亦有轻身功夫,他曾用之飞檐走壁,树梢腾挪。但高度总有止境。内气泄尽,便须脚落实地。 如今再以筑基期修为,施展《太玄洞极剑经》中御剑飞行之法,只要体内灵气未曾耗光,他便可在青空无限飞行。张小玄体内的青莲,时刻在吸收天地灵气入体,虽不能完全补充飞行消耗,却能保证他持续飞行很久。张小玄终算摆脱了大地的束缚。 额,让张小玄不满意的是紫青双剑。飞剑载着他飞行时,速度竟不过如飞鸟一般。高空一只展翅的苍鹰,便正好奇地飞在他不远之处。若是用紫青双剑对敌倒是快若闪电。 张小玄绕着荒野飞行几圈后,御剑飞行带来的乐趣渐渐褪去。他将紫青双剑收回背后,又凝神思索一番,双脚运气,浮空遥遥直上,不断攀升。 秋风越高越是冷冽,但张小玄筑基已成,正是寒暑不侵,不再有冷热烦扰。他又运玄功,身周一尺内,无风无浪,便是下了雨也不会近身。 张小玄扶摇直上,越来越高。直到广陵城像个小鸽笼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张小玄按《太玄洞极剑经》中的飞行之法,亦不比御剑飞行慢了多少。御剑飞行的本质,其实是运用神识和灵力的配合来虚空挪移物体。肉身飞行亦是同理。 张小玄遥望九天之上,高空的罡风像刀子般在他上方吹过。《太玄洞极剑经》上说,若未成元婴,修士的天空极限便是这层罡风。修士肉身一旦不慎进去,便是魂飞魄散,骨消肉陨的下场。 何时他可至这罡风之外去观浩渺宇宙,才能算真的摆脱这天地桎梏吧。张小玄叹息一声,道无止境。 张小玄体内的灵气消耗极快,青莲吸收来的灵气根本抵不住他久在高空的消耗。张小玄只得落下来,回到那空旷的荒野之中。 天地空旷无垠,荒野无人。张小玄身背紫青双剑,一个人缓缓在秋风中步行回广陵。 他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有些落寞。 筑基初成,大道入门。张小玄却忽然觉得这天地是如此的孤寂。此时不在羽山,他向何人分享筑基初成的喜悦? 他欲速去建康。庾飞白那已经帮他打听清楚,杜慧度正在建康。 老道人我已筑基,倒要看谁人敢害你性命!张小玄内心暗暗发狠。 ~~~~~~~~~~~~~~~~ 次日,刘藩安排好家族事务,终出发去帝都建康。 广陵至建康不过百里多路。骑军一日便到。张小玄仍是随刘藩、庾飞白同行。他们位于两千骑中军,一路上倒是安全无虞。 燕归堂绝不敢于两千骑军之中刺杀刘藩。刘藩、庾飞白一心行路,自是无心观景。一路美景倒是只有张小玄闲看了许多。他亦察觉到,刘藩和庾飞白倒是把他当了风景。 刘藩、庾飞白二人,昨日里便发现张小玄身上的变化。这少年昨日回府,像是成长了许多。他身体里更时不时的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威压。 庾飞白身怀秘技,自然可清晰地感到少年体内蕴藏的某种强大力量。五步亭刘穆之的那个黑衣护卫便同样有着类似的强大力量。貌相上,少年亦让人有一种晶莹如玉,返璞归真之感。 张小玄和于通幽这一夜经历何事。庾飞白自是不知。他本来对张小玄的身世亦不甚了解,只是自丁小乙那里听了些。但这少年人前两日里,向他打听杜慧度其人,却让他隐隐有些猜测。 杜慧度之前默默无闻,因半年前剿灭卢循、徐道覆两族之事方名扬天下。 这两年郁洲曲阳一带,乡民盛传孙恩死而复生。结合丁小乙说到的,张家十余年前迁来的羽山白鹿村,张家与普通村民多有不同之处。庾飞白便隐隐猜测,这少年或与当年死在郁洲的孙恩有关。 此事,庾飞白自不会隐瞒刘藩。他将心中猜测说与刘藩知晓后,刘藩自是大吃一惊。 前几年,刘藩曾随兄长刘毅大战过卢循、徐道覆。刘毅当时立功心切,急于赶超刘裕的军功,又有轻视之心,反中了徐道覆奸计,兵败如山倒。 刘毅大败而归后,刘裕领军征伐卢循、徐道覆,所向披靡。打得卢循、徐道覆只能窝在交州、儋州等地不敢北进。 晋国朝中的大臣,原本支持豪门出身的刘毅者众多。对出身贱民的刘裕,多嗤之以鼻。此战后,二人孰优孰劣,自是高下立判。刘毅便是因这次大败,从卫将军贬为后将军,彻底与刘裕交恶。 这两年,刘裕更是领兵灭了慕容德、慕容超的南燕国,威望一时无两。朝廷诸多重臣转而支持刘裕。 自此,刘毅在与刘裕的争斗中,一直处于下风。再未能扭转局面。 那卢循可是孙恩的妹婿!刘藩自是由此对张小玄多多关注起来。 这一路上,张小玄完全是信马由缰,一副悠哉悠哉,游山玩水的懒散模样,并无歹意。 张小玄身上偶尔流露出的威压,反让刘藩、庾飞白二人觉得这少年神秘莫测。他们自然不知这流露出的威压,实乃张小玄筑基初成,体内灵力控制不稳所致。 二人亦不说破,倒是也要暗察张小玄,究竟所为何来? 话说,众人整整行军一日。骑军过京口,渡长江,天色欲暮之时,众人终远远望见建康东郊的紫金山。 两千骑军早已疲惫不堪,只因刘藩军中军纪严明,皆硬生生坚持。 紫金山东麓再向东,有紫金余脉小山数座,其中一小山多汤泉,故名曰汤山。汤山脚下又有一镇子,镇名便叫汤山镇。 汤山镇东临帝都,又有汤泉之地利,人口兴旺。镇上住有四五百户人家,几千人口,多有商家往来,集市兴旺。 汤山脚下,汤泉孔洞极多。有许多汤泉孔洞裸露在地表上。大些的孔洞被本地土着或商家圈起,建起许多木屋竹室,收人银钱后方给沐浴泡汤。 帝都的贵人们在这里建了不少庄园,秋冬两季里多来此泡汤,以致形成风潮。建康许多小富小贵之家,亦多去商家建的木屋竹室泡汤。 真正的权贵们又自不同,圈地建造的私密庄园里,汤池孔洞边多有玉石铺就,松竹花树环绕。 此地常年有汤泉汩汩而出。汤山又多地窍,周边便多云雾缭绕,地气滚滚。 刘藩和刘毅,是如今晋国真正的权贵。二人掌控十余万精锐之师。刘毅酷爱清谈夜宴,汤山自是建有他们自己的庄园。 到了这里,刘藩记起郗僧施新传来的讯息。二人经传讯数次,改约在汤山镇刘氏盘龙庄园汇合。 刘藩见骑军已疲惫不堪,便传令下去到盘龙庄园边上小山边扎营,自有人领军埋锅造饭。今夜里,骑军便在此先歇息一晚。 刘藩又令盘龙庄园里的奴仆们杀猪宰羊,再运来两大车盘龙庄园地窖中藏着的美酒佳酿,犒赏两千骑军。这两千骑军自兖州一路护送他,风尘仆仆,到了这里也该犒劳他们一番了。骑军一声欢呼,各自扎营,饮酒吃肉不说。却说刘藩唤来庾飞白,领百名亲卫回盘龙庄园暂住一夜。 如今却不知郗僧施人在何方?刘毅遣这郗僧施与他同去建康,其实有三层意思。 一者,郗僧施与朝中诸多权贵相熟,便于辅助刘藩打理朝中关系。 二者,刘藩素有承谢玄遗志之意,与刘裕一方诸多将领相交莫逆。燕归堂刘道规便是其一,刘毅对刘藩并非完全放心,郗僧施此来,亦有防刘藩背叛之意。 三者,刘藩领军治政能力皆极有才华,是刘毅左膀右臂,又为兖州刺史,麾下数万精兵。刘裕有除之而后快之心,郗僧施乃修道之人,有道法秘术,可护刘藩周全。 刘毅的防备和猜忌,刘藩心中虽郁郁不快,又深表理解。 当年,他们在京口起兵讨伐桓玄。刘毅的同胞兄长刘迈,恰在建康桓玄麾下领兵。刘迈本答应在建康做内应。谁知刘毅尚未起兵,刘迈怕被连累,竟偷偷出卖了刘毅和刘藩。刘迈因出卖自己的胞弟,反被桓玄派人先砍了脑袋。 刘毅的另一个同胞兄长刘模,听闻刘毅欲起事,竟从广陵逃去襄阳。 刘毅的亲生子刘肃民,同样不堪。随刘毅征伐卢循、徐道覆,竟不战自溃,所领精兵伤亡殆尽,险些投降徐道覆。害的刘毅大军军心大乱,败于卢循,亦有此子之因。 刘藩乃刘毅叔父刘镇之子,实为其堂弟。二人幼时交好,又同生共死,但刘毅屡屡被至亲背叛,对他有所防备实属正常。 故,刘藩虽恶郗僧施,却须与其同去建康,以释刘毅猜忌之心。 第21章 罗浮剑派八代亡 花山峰上问道台 郗僧施背负双手,凌风站立于花山顶峰。顶峰是一块巨大的青石台,平滑如镜。青石台有名,名曰问道。 郗僧施极目北眺,但见大江如带,江北平原处处烟树苍茫。 西望栖霞山,栖霞山山青碧洗,红枫如画;再望汤山,白雾缭绕,地气蒸腾,巨蜃吐景。遥观建康,司马皇室惶惶,紫金龙脉盘旋,始皇帝泄龙气方山东南。江山只能对半,坐北便要统南。 东顾京口,金、焦二山如大江带子上镶嵌的两块碧玉,山光水色美不胜收。 花山,因春夏两季黄花漫山而得名。秋季至,昨日黄花皆谢。然又有林麓之美、峰峦之秀、洞壑之深、烟霞之胜于一体。人在山中行走,便如在仙境。 郗僧施自是无到此一游之心,闲情逸致早与他绝缘。昨夜,燕归堂朱雀将慕容云梦,终被他寻到踪迹,正是她在主持刺杀刘藩之事。 慕容云梦未料到,反被他领数十死侍追杀一夜。慕容云梦逃至花山失去踪迹。 在郗僧施和数十死侍的追杀下,燕归堂此次伤亡惨重。百余名高手只逃走寥寥数人。 有擅追踪的,有精下毒的,有会易容的,还有武道宗师。可惜遇到了他郗僧施。在他眼里,不过皆是蝼蚁。 郗僧施瞥了眼身后的十余名死侍,他的死侍亦损失颇多。三分之二皆死。倒是要耗费他一番功夫,再收集些悍尸材料炼制。 余下的死侍们,正押着燕归堂的一个活口。活口是个少女,正昏迷不醒。 到了花山,他便想起抱朴子葛仙翁。问道石便因葛仙翁在此化虹飞升而得名。 郗僧施立于问道台上,南望句曲,葛仙翁家族便在句曲。郗僧施对天师道之人绝无好感,唯葛仙翁除外。 五十年前,葛仙翁化虹飞升,他便因缘际会在此目睹。当时他内心深深震撼,亦由此更坚修道之心。 世间仙人,葛仙翁是他心中第一倾慕之人。葛仙翁擅炼丹,亦擅剑术,丹剑双修,世间一时无两。奈何,他走上了与葛仙翁完全不同的道路。 道,每个人的都不同。他必会得自己的道。郗僧施内心笃定。 当年,他极为倾慕葛仙翁,亦一心入葛仙翁所执掌的罗浮剑派。然葛仙翁之后的罗浮剑派教主杜子恭,认为其心术不正,胸怀戾气,宁愿收那个资质平平的孙泰,亦不收他。 郗僧施一怒之下,远走北方,机缘巧合下他入了尸仙教,弄得半人半尸,人不人鬼不鬼。如今虽是尸仙教三大护法之一,筑基后期高手,实心有不甘。 至于孙泰之流,早被他略施小计,成了乱臣贼子,死于非命。罗浮剑派亦被灭门。 郗僧施如今只要完成大计,获得真龙之尸,肉身便有望恢复从前,亦可进阶元丹。成世间顶尖存在,得千年寿命。那时,便是尸仙教也是他说了算。 想到罗浮剑派的下场,他心中又自得意。 罗浮剑派创教祖师立教飞升后传位乌角仙左慈,罗浮剑派始威震天下。左慈传太极仙翁葛玄,葛玄传火龙真人郑隐。郑隐传抱朴子葛仙翁,葛仙翁又传杜子恭,再到孙泰。孙泰传水仙孙恩后,罗浮剑派传八代终灭教门。 谁能知道,罗浮灭教皆因他从中安排。挑动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杀孙泰,孙恩叛乱后,郗僧施又杀罗浮剑派谢道韫之夫王凝之,栽脏于孙恩。罗浮剑派自相残杀,孙恩心乱。他再助刘毅、刘裕等灭孙恩长生大军。孙恩终郁洲投海而死。 想到罗浮剑派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郗僧施险些笑出声来。如此得意之事,郗僧施却不能对他人言,真真令人憋闷。 近日有传闻,说孙恩死而复生。他欲待得闲,便去郁洲一探究竟。罗浮剑派之人必灭之! 如今首要之事,须速至汤山镇盘龙庄园与刘藩汇合。刘藩一向与他不合,候他一宿,怕是又要生事。若非时机未到,刘藩这等蝼蚁之辈,他早杀之为快。 想到这里,郗僧施回头对身后的死侍头领道:“罗公明,燕归堂之人皆受重伤。你领六名死侍在花山继续搜杀,勿纵一人。其余之人,押着这月神教的小妮子,随我去汤山镇。” 死侍头领罗公明,忙点了六人,领命而去。花山里又自有一番血雨腥风。 余下的几名死侍,自是押着那月神教的少女,随郗僧施直奔汤山镇而去。 花山离汤山镇不过十数里。众人皆有身法,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汤山镇盘龙庄园。 只见盘龙庄园外,数千骑兵正整军备马,欲奔建康而行。领头之人正是兖州刺史刘藩。 。。。。。。。。。。。。 刘藩身后又有两人。一个银甲白袍,手持铁铩,英姿勃勃,一身虎胆,自是庾飞白。 另一个,却是个背负双剑的少年。这少年正一脸惊疑地望向郗僧施。蓦然又望向郗僧施身后几人,目露不可思议之色。这少年便是张小玄。 郗僧施见到张小玄,亦是面色一变,惊疑不定。刘藩身边的少年,正是在淮州密林里偷看其修炼的俩小子之一。 这少年当日不过练气后期,才几日竟已筑基。郗僧施内心涌起一股浓烈的杀机。刘藩身边的少年,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危机之感,心现警兆。 筑基后期对天道的感悟,让高阶修士生出一种本能,可模糊的预感到冥冥之中的危险。少年便给郗僧施带来这种本能的判断。 郗僧施吸了口气,悄悄给几名死侍下了道命令,便不再顾及少年。刘藩此时面色已经极为不快。 郗僧施上前与之见礼。刘藩见郗僧施执礼甚恭,却不好发作,只嘲讽道:军师昨夜不知哪里逍遥快活,害的刘某一夜久候。莫非在我兄长处,亦失期无信。 郗僧施耐住性子,将昨夜袭杀燕归堂朱雀将一事说了。又让身后死侍押来那咬牙切齿的燕归堂少女。少女被他封了穴,口不能言,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如果目光可杀人,郗僧施自是早被少女的目光杀个千百回。少女怒目扫过众人,至张小玄时一愣,随即冷笑不已。 郗僧施一力杀散燕归堂刺客,又抓到了活口,带回建康自会让刘道规和刘裕颜面扫地。刘藩不好鸡蛋里再挑骨头,多生事端。发泄了不满,便足矣。 刘藩又问郗僧施,其兄刘毅近况如何? 郗僧施告知他,刘毅身染重疾,催刘藩速去荆州。此乃刘毅奏请朝廷调刘藩去荆州的借口。刘藩心中自是一百个不信。 刘藩又问郗僧施:“我等至建康,该如何作为,大兄可有交待?” “人多耳杂,恐事不密。请使君与我同至建康后,再细细说与你听,可好?”郗僧施不愿多说。 刘藩亦不再问,刘毅必是已有安排。他便令庾飞白领军开拔,直奔建康而去。 行了个把时辰,数十里地,到了一个巨大的坡丘之上。骑军大部便停了下来。此地乃神烈山南麓,站在坡上望去,帝都巨大的城墙轮廓已清晰可见。 兖州精骑人数众多,再往前行,怕是驻守神烈山的御林军便要被惹出。那立时便会有一场泼天大祸。 如无特旨,帝都不许五百骑以上的外军入城。兖州骑军人数众多自是不能皆随其进建康。 刘藩命庾飞白的副将,持他手令,领骑军绕往外龙藏浦边的石城渡口,扎营备船。 刘藩建康还旨谢恩后,便会和兖州精骑乘船入长江,一路逆行去荆州江陵。 朱大力领两百刀骑兵,丁小乙又领一百弓手,皆随庾飞白护送刘藩入城。张小玄自是随行。 郗僧施本为丹阳尹,三吴豪门,与建康权贵往来颇多,进城带几个人乃小事一桩。他独领几名死侍,又押着燕归堂少女,随刘藩的三百护卫之后进了建康。 刘藩和郗僧施皆曾住过帝都,对建康城并无新奇之感。二人直奔城南刘毅的盘龙府。 盘龙府原是桓玄府邸。桓玄昔日兴建府邸时仍未反晋,但反心已昭然若揭。府邸内的墙梁屋柱,多刻有盘龙图案,又自号府邸为盘龙斋。 桓玄败亡后,府邸被刘毅抢来。刘毅小名便叫盘龙,认为此府邸与其名相合。实则刘毅亦起不臣之心。府邸到刘毅手中后名字未有大变。几经扩建,盘龙斋改成了盘龙府而已。 再说张小玄和丁小乙,二人皆随刘藩入了建康城。丁小乙的弓手随朱大力的刀兵大队行走。丁小乙便抽闲时与张小玄聚在一起大吹法螺。 入了建康城的二人,皆是兴奋不已。 一是,他们头回见到如此大城,城墙轮廓竟有数十里,墙体有十来丈高,砖石垒成,固若金汤。城内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高屋华宅数不胜数。 二是,他们又可日日相见,吹吹法螺,各自说些新鲜的见闻。 丁小乙尤其兴奋,把这些时日在军中领两百弓手,日夜操练的威风,添油加醋的说给张小玄听来。 偶有兵士过来向丁小乙请命。丁小乙则立即端出一副威严小将的模样。待兵士离开,张小玄自是调笑丁小乙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将军。丁小乙自也不依。 二人一路观人望景,处处新奇。倒是像幼时在羽山白鹿村,整日爬树钻洞,赶鱼摸虾一派好奇。 偶有目光落在二人处,二人亦浑如未觉。死侍押着的少女耷拉着脑袋,看那小贼与人不知说了什么,欢声笑语,心中闷闷不乐。想起自己惹的大祸,又暗暗后悔。 师姐慕容云梦受了重伤,也不知有无逃出追杀。 如果不是她偷偷溜出,恰被郗僧施察觉异状。燕归堂众人怎会被发现,伤亡殆尽。师姐慕容云梦又怎会受此重创!她心中深恨自己。 少女显然不是旁人,正是张小玄日日梦到的田螺姑娘,慕容烟。 ~~~~~ ~~ 第22章 小玄化形救慕容 怀敬欲得从龙功 盘龙府里,盘龙雕梁,山水画柱,金碧辉煌,屋檐连绵,庭院深深。 仆役正如行云流水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捧灯端食。捧的是无烟有火玉笼灯,端的是山珍海味珍馐食。 刘毅与独子刘肃民,长年不在帝都居住。盘龙府里的事,便皆由刘毅的夫人赵氏作主。 堂弟刘藩远道而归,又有刘毅军师郗僧施随行,赵氏安排为二人接风洗尘。 酒宴歌舞,妇道人家自不便应酬,便由其胞弟赵恢殷勤招待。 刘藩的府邸,便在刘毅的盘龙府右手。刘毅占了盘龙斋后,又把隔壁几户人家的宅子强取豪夺来,扩建成了如今的盘龙府。他又邀堂弟刘藩,在其右手相邻的地上建了府邸。兄弟二人的府邸间留了个小门,方便往来。 刘藩先回到自己的府中,休沐一番。到得傍晚,这才唤上庾飞白,同去盘龙府中吃美酒佳肴,观美人窈窕。 刘藩家眷皆留在广陵。建康府中只有十数个奴仆伺候,几名北府的老残兵士则充作侍卫。自是无法安排朱大力、丁小乙等人吃喝。 盘龙府中的赵恢,便安排奴仆备了餐食,穿过两府花园间的小门送去。 且不管刘藩、郗僧施及赵恢他们饮酒观舞。 单说张小玄,正悄悄拿了两个热腾腾的肉饼,趁无人注意收入袖中。肉饼太热烫的他龇牙咧嘴,忙找了个遮挡处,将肉饼放入储物袋。 张小玄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便向朱大力、丁小乙等人先行告辞,欲回屋休憩。 崇雷、晁雨饮了酒,醺醺然,一改沉默寡言样子,却是拉住张小玄,欲同他多饮几杯。 张小玄本来便被朱大力、丁小乙挑唆,饮了几杯有些上头。崇雷、晁雨与他多日不见,自是不让他快走。 张小玄不得已又喝了几杯,便再也不管他们的招呼。独自穿过厅堂院落,往刘府边缘的一处小院而去。 穿雨亭,过回廊,张小玄见回廊中无人,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盘龙府前后三进。前院中庭是府中待客之处,刘藩等人正在此处饮酒。 中庭两侧各有几处小院,几间屋子,又有耳房,柴房等等小屋数间。 其中一个院落的柴房外,站着两个黑衣死侍。柴房里正关着一个少女,正是慕容烟。 慕容烟自昨夜被郗僧施擒住,至今水米未进,饥渴交加。她心绪又陷入愧疚之中,整个人正情绪低落,眼眶垂泪,神情哀楚。 这时,门外传来“噗噗”两声异响,拆门打开。慕容烟蓦滴睁大眼睛,樱唇低呼,差点喊出声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个膘肥体壮的黑脸胖子,拖着两个昏迷不醒的死侍,悄悄进了柴房。 黑脸胖子背负一把长剑,一脸嘻笑。慕容烟不认识这人,脸黑的像锅底一般,她见到必然不会忘记。 慕容烟看看倒地的两名死侍,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忙小声问道:“你是燕归堂之人?可是师姐派你来救我?” “额,不错,咳咳。我乃燕归堂张简之。正是你师姐派我来救你。”黑脸胖子一边在心里向父亲告罪,一边抽出背后长剑,笑嘻嘻地上前,欲砍断慕容烟身上黑幽幽的锁链。 “张大哥,此锁链乃郗僧施符法加持,凡铁根本无法解开,还需……”慕容烟话未说完,便见那黑脸胖子“张简之”,手提紫青剑身的双把子剑,挥刀砍在锁链上。 锁链应声而断,慕容烟毫发无损,目瞪口呆。捆仙符加持的铁链怎会被凡铁斩断? “张大哥,你是修士?”慕容烟弱弱地问道。 “额,算是吧。” “筑基修士?” “额,初期。”黑脸胖子不好意思道。 “你真是燕归堂之人?” “额,如假包换,我乃朱雀将。” “咦,你和我师姐皆是朱雀将,为何要听她调遣?”慕容烟警惕道。 “额,嘘…速速离开,有人来了。”黑脸胖子情急生智,突然竖起中指,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他悄悄推开门,招呼慕容烟速走。 慕容烟来不及多问,忙随他闪身出了柴房。二人纵身上了房檐,飞身而走。 刚过几个街巷,饿了多时的慕容烟,五脏庙中咕噜噜一阵轰鸣。 “张简之”忙停下来,伸手探怀拿出两个温热的肉饼,递给慕容烟。慕容烟眉头微皱,这饼放怀里怎么再吃?也不知这人洗不洗澡? “张简之”见她不接,恍然大悟,只好随手从怀里再拿出个帕子。示意肉饼乃帕子包裹拿来。 慕容烟见帕子很是干净,道了声谢,拿来两个肉饼,坐在屋檐上几口吃了,心中暗暗感激。 边上坐看着的“张简之”,心里庆幸这几日日日洗澡,饼子倒是没有异味。再看慕容烟吃的急,直担心她会被噎死。 慕容烟吃完,方想起边上还有人正看着她,不禁面色绯红,樱唇轻抿,心里暗道:丢死人了! 慕容烟镇压了五脏庙中造反的魔头,稍稍好过些,却因吃得太快,噎的难过,打了两个嗝。她直欲在房檐上找个裂缝钻进去。慕容烟一直自视为大家闺秀,窈窕淑女,岂能在人前打嗝。 “张简之”忙又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拿出一个水囊递了过去。 慕容烟猛喝了两口水,终止了嗝,将水囊还了回去。 再看“张简之”虽挂着一脸坏笑,却也是顺眼很多,奸滑的神情里也有了一些真诚。 慕容烟不疑有他,忙与他一前一后,飞纵而去。 ~~~~~~~~~~~~~~~~ 晋室南渡后,建康城便为晋国国都,至今已近百年。城中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豪门富户更是不知凡几。 龙藏浦上有座朱雀桥,朱雀桥边有个乌衣巷,乌衣巷里有座燕归堂,燕归堂中正有燕归来。 朱雀将慕容云梦,损兵折将而返。慕容云梦重伤未愈,强自赶回乌衣巷。燕归堂衙门所在,便设于谢家隔壁的院子。谢家如今对燕归堂已无影响力。燕归堂左令使为刘道规,右令使为刘怀敬。二人皆刘裕心腹,亲族。 慕容云梦此次受燕归堂右令使刘怀敬之命,赴兖州刺杀刺史刘藩。多次险些得手,皆因种种机缘巧合,终至错失良机。 昨日里,慕容云梦见刘藩夜宿汤山,本欲领百余人抓住最后机会,夜袭汤山盘龙庄园。 奈何,师妹慕容烟却发现她在暗中联系师门,慕容烟提前偷偷溜出潜藏地,恰遇郗僧施寻来。 一场大战下来,燕归堂百余人所剩无几,慕容云梦亦重伤而归。 慕容云梦将刺杀刘藩失败,又遇郗僧施袭击以致伤亡惨重之事,悉数禀报于燕归堂右令使刘怀敬。刘藩已至建康,事不可为也。 端坐于中堂长案后的刘怀敬,闻之勃然大怒,手中玉笔狠狠掷于地上,大碎。他既怨慕容云梦办事不力,又恨郗僧施害他损失惨重。 若是燕归堂左令使、征西大将军刘道规闻之,他刘怀敬擅自动用燕归堂朱雀将,又有办事不力的名头,怕是无能加藐视上司的评价是跑不掉了。 刘怀敬如今年龄已近四旬。家中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 长兄刘怀肃,官至辅国将军,封为东兴县侯。六年前卒于家中,年四十一,追赠左将军。且不说他生前风光,死后哀荣。 二哥刘怀慎,早年便投奔表兄刘裕。随其京口起兵,平定桓玄之乱,任刘裕镇军参军,拜振威将军。 后,又随刘裕北伐南燕、讨灭卢循,屡战屡捷,加辅国将军。以平南燕、卢循功,再封南城县男。 前些时日,又迁徐州刺史,因为政严猛,境内震肃,讨平亡寇,再进号北中郎将。 二哥屡屡升迁,封侯指日可待。他一向瞧不上文不成武不就,贪财好色,烂赌如命的刘怀敬。 四弟刘怀默,亦是早早被表哥刘裕送入御林军,做了御林军大将。表哥刘裕,将来怕是要再上层楼,效仿曹魏、司马氏故计。 四弟刘怀默掌宫闱城门守卫大权,将来必然要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从龙之功怕是少不了,封侯不在话下。 刘怀敬曾任职多处,却得了个涩讷无才能的评价,心中一直郁郁不快。 表哥刘裕,近日因赌瘾发作,寻刘怀敬去赌了两回。刘怀敬赌技高超,让表哥赢的极为开心。再加,刘裕亦感念刘怀敬之母的哺乳之恩,便赏他做了个燕归堂右令使,仅在左令使刘道规之下。刘怀敬总算得了个杂号将军,实权职司。 要知道,刘道规年前征伐卢循时身受重伤,数月来一直府中休养。燕归堂实际上都是他这个右令使在掌控。 刘怀敬本想趁大权在握,立些功劳,将来也好在刘裕身登大宝论功行赏之时,落个从龙之功,得个封侯拜将。 孰料,慕容云梦损兵折将,害的他又要落个无能之名。 刘怀敬整日里在赌坊中厮混,也懂得人要脸,树要皮的道理。这次燕归堂的差事若是砸了,今后便不知何时才能觅得封侯机会。 第23章 水照倾城面 柳舒含笑靥 堂上刘怀敬,须发皆张,气极而笑:“郗僧施便有如此本事,令号称燕归堂第一高手的慕容云梦惨败若此?” “右令使所言何意!”慕容云梦早受不了这个酒囊饭袋。整日里只知争权夺势,中饱私囊。 今日若非事不可为,落得大败,须回堂中还令叙职,她才不会理这无能之辈。 “我言何意?便是你这第一高手都狼狈而回,看来这燕归堂也不过如此罢了!”刘怀敬完全不顾自己便是燕归堂右令使。 燕归堂现在已是落毛的凤凰,不过是他一个踏脚石,登天梯。 刘怀敬此言一出,座下几人皆愤愤不言。 座下几人与慕容云梦一般,皆是燕归堂朱雀将。各有一番本事,各领一方职司。 燕归堂自谢玄始,时至今日,人员几番更替,朱雀将亦换了数轮。 然慕容云梦这几人,皆燕归堂老人,尸山血海趟出来。闻言怎不愤愤作色。 燕归堂终究是为北府,为晋国立过汗马功劳,千秋之功。不知多少人鲜血染就的威名! 慕容云梦轻叱一声,化为一道轻烟,闪身而上。刘怀敬不及反应,一把鱼肠子般的细剑,便亮晃晃的横在他的颈下。 刘怀敬两股颤颤,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慕容将军,哎,慕容仙子,且慢且慢,切勿冲动,本官无意冒犯,我…我可是钦命的右令使。” 刘怀敬说完,见慕容云梦面容冷煞,分毫未动,真怕这女子冲动下割了他的咽喉。他忙挤出一丝干笑,告饶道:“慕容仙子何必与我这浑人计较,权当我说的是个屁,便饶了我这回可好?” 边上几名朱雀将一脸鄙夷,奈何鄙夷之人却是上官,便一起七嘴八舌劝阻道:这刘怀敬不过一介小人。刘氏兄弟四人,此人最是市井无赖,整日里混迹赌钱之场,烟花之地。 众人皆劝慕容云梦,莫为此等人,坏了手中宝剑威名,亦丢了十几年的功名。 边上刘怀敬听了,却是腹内不平,暗里大骂:“这些狗才,都是狗眼看人低。老子这是能屈能伸大丈夫。” 慕容云梦内心苦楚。她乃修道之人,筑基有成,根本不在乎功名利禄。若非当年那人托她照顾旧属,她根本不会长留燕归堂。 现今败于郗僧施,他的旧属已经所剩无几了。这燕归堂便无须再留。 “刘怀敬,今日你便听清,我慕容云梦誓杀郗僧施,只为报我燕归堂兄弟血仇,却非为尔等争权夺利。今日且留尔狗命,日后再辱燕归堂之名,当如此案。”慕容云梦收回细剑,素手轻按刘怀敬面前桌案。桌案轰然化为飞灰。 刘怀敬骇然变色,寒毛竖起:这娘们真是厉害,难怪号称燕归堂第一高手。要是招呼到身上,岂不是要成一滩烂肉。 刘怀敬脱了险境,再不敢多言,口中忙称:是,是,是。心里却道:看你今日闹得欢,小心将来爷给你拉清单。若是有朝一日落于我手,且看如何让你雌伏! 慕容云梦冷眼扫过几个多年同袍,谓然一叹:“想当年,我燕归堂叱咤风云。从乌燕到赤燕皆视死如归之勇士,何人敢辱。而今令使竟为无赖市井之徒,自辱威名。诸君栈恋名利,血勇全无。这燕归堂怕是再不复从前!诸君自重,云梦就此别过,永不再会。” 诸人面红耳赤,喏喏不言。 慕容云梦再不多言,丢下腰牌令符,转身出了燕归堂。她身上重伤未愈,动气后碧血渗出,染湿裙裳浑然未觉,只是一时不知何往。 怅然许久,乌衣巷里的伤心人,形单影只,终落寞离开。 正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龙藏浦与青溪水道两河交汇处有一渡口,名曰南浦渡。此渡口乃建康繁华地段,水路四通八达,河舫竞立,灯船萧鼓。又有酒楼林立,鱼龙歌舞。熙来攘往,人流滚滚,很是热闹。 龙藏、青溪两条河岸边,栽满了繁缛的桃树,春风来时就会有络绎不绝的桃叶轻浮水面。风吹过,桃叶四处飘零,煞是美丽。 往来撑船的艄公们,常望那满河浮泛的桃叶,笑谓之桃叶渡。 又有传言,王右军之子王献之有个爱妾叫“桃叶”。她往来于秦淮两岸时,王献之放心不下,常亲自乌衣巷中来渡口迎送,并为之作《桃叶歌》四首。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 从此南浦渡名声大噪。久而久之,南浦渡也就被称呼为桃叶渡。 慕容烟不知从哪户人家,哪个闺房之中,私取了一套粉色的罗裙换上。她原来的衣衫早已不堪再穿。 慕容烟与化名张简之的张小玄,正自桃叶渡口候船,一闲着的老艄公笑迎他们上了小舟。 老艄公轻点渡口,小舟顺水自流。龙藏浦水势凶猛,青溪河流水缓慢,两河交汇暗流涌动,漩涡处处。老艄公这等常年在此行舟稍客之人,自是熟悉水情,安全无虞。 此地渡船不用橹,须将船身摇正,顺水而流,船便可至对岸。 桃叶渡口春季里桃花盛开,又有王献之与桃叶美人的郎情妾意流传。 楫摇秦代水,枝带汉时风。桃叶渡成了建康名胜之景,往来游玩的男女愈来愈多。 老艄公花甲之年,便是他这见多了痴男怨女,看惯了风花雪月之人。如今突见一黑脸胖子,携着身穿桃花粉装的少女出行,亦大叹世间美人皆眼拙,识人不淑嫁错郎。 慕容烟看到岸上灯火辉煌,行人如烟,恍如再世。她想到马上便可至乌衣巷燕归堂,或许在彼处便可见到师姐慕容云梦,终有些笑颜露出。 张小玄自是不知老艄公心里想什么。他立于慕容烟身侧,见身边佳人俏然而立,灯光波影映衬下面如桃花,粉腮含笑。 只觉暮夜有清风,云灯照波浪;水照倾城面,柳舒含笑靥。 正是桃叶渡口桃花笑,桃花不言似春风。张小玄看的心旷神怡,心生爱慕之情。 老艄公舟船停稳当,收了二人银钱,又为他们指明乌衣巷方向,便请二人上岸,老艄公见二人去的是权贵云集的乌衣巷,更叹世间美丽女子,为何总是随着粗鄙富贵之人。老艄公摇摇头,自是再拉客稍人回往对岸。 且说张小玄刚到岸上,便见慕容烟惊喜喊了一声:“师姐!”。只见渡口处,一肤白貌美的高挑紫衣女子,正欲乘一艘小舟行往对岸,不是旁人正是慕容云梦。 张小玄闻之既喜又惊。喜的是,慕容烟终于寻到了牵肠挂肚的师姐慕容云梦。惊的是这慕容云梦竟是筑基修士,玄真在身。 慕容烟是练气后期的修为,张小玄早察之,只是未料到她的师姐竟是筑基有成。张小玄又想到父亲张简之从前往事,便忙溜之大吉,先走为妙。 他见渡口有一小舟正离岸,忙轻身而起,落在小舟之上。 舟上原有的客人,倒是吓了一跳,险些跌入水中。张小玄忙扶住,连连告罪,又多塞了些银钱给艄公,口称渡船有急事。 二人见这黑脸胖子,明显有武艺在身,一脸坏笑,哪敢多言,各自安好为上。 不说张小玄心虚,逃之夭夭。这边慕容烟和慕容云梦生离死别再见,自是一番嘘寒问暖,相拥而泣。 慕容烟情绪稳定后,见师姐裙带之上血迹斑斑,忙扶住师姐,关心道:“师姐,你的伤怎样?” “无妨。我们到龙藏浦北岸去。那里我有一处小院,打坐两日便好。我正欲让几位师弟来建康,共商救你之事。想不到,你竟能逃离郗僧施这魔头手掌。”慕容云梦总算放下心头一桩大事。 “哎呀,师姐,你不是已派人来救的我吗?”慕容烟惊道,忙左顾右盼,却寻不到刚才一同下船的黑脸胖子。 “我派人救你?”慕容云梦一脸狐疑。 “咦,奇怪,这人去哪了?刚才还在的。”慕容烟奇道。 “师妹,你在说什么?”慕容云梦无奈道。 慕容烟便将前事细细道来。 “张简之?黑脸胖子?”慕容云梦激动无比,高耸的胸怀,波涛汹涌。 那人怎变成了黑脸胖子?慕容云梦心里直觉不可能。那人身高七尺,一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怎可能是黑脸胖子?难道是他易容前来? 莫非他一直在暗中关心着我?慕容云梦芳心暗暖,一股幸福感涌过心田,身上的伤都觉好了许多。 慕容云梦忙极目四顾,泪眼婆娑。只见滚滚红尘,人海茫茫,灯火阑珊处,全无那人身影。哪怕那人易容,她亦可辨别出来。 “师姐,你怎么了?你抓疼我了。”慕容烟见师姐慕容云梦闻张简之之名,双目之中立有清泪泛出,只觉得极为好奇。 二人怕是有一番爱恨纠缠吧。又想到那个黑脸胖子一脸坏笑,猪哥模样。师姐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可能! 再想到黑脸胖子及时送上的肉饼,又觉或许师姐就喜欢这样知冷热的男子吧。 “走,我们先回对岸。”慕容云梦寻不到那人的影踪,只好拉着师妹上了一艘小舟,往对岸而去。 舟上,慕容云梦仍不死心,不时回头望向来时渡口。然根本未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张小玄自是不知他走后发生了何事,亦不知冒用父亲的身份,将来给张简之带来何种麻烦。 他寻了一处无人小巷,解了化形符,还了原貌。便上了房檐,找准一个方向,纵身而去,身化流光。 第24章 僧施遣人杀小玄 小玄使计卧高床 张小玄到刘藩府中时,众人仍在吃肉饮酒。他忙闪身回了屋中。 在屋内换了身宽敞舒适的青衫,张小玄默默端坐榻上运起玄功,精进修为。 运行了几个周天,便听到有几人悄然走进院子里来。 咦,不是丁小乙他们的脚步声。 朱大力、崇雷、晁雨脚步声类似,皆是沉重有力而悠缓,如狮虎之行。庾飞白轻之,步伐十分密集而有节奏,如猎豹疾行。丁小乙则再轻之,时常有步伐交错停顿,如鹿徐行。 几人在他门前悄无声息停下。张小玄立觉来人有不轨之心,欲对其不利。 他轻轻一点床榻边缘的木沿,闪身上了房梁。 只见他的房门,轻轻被人推开一条缝隙,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皆手持利器。一看便是歹人。 几名黑衣人正缓缓靠近床榻时,张小玄轻身跃下,恍若游龙,飘若惊鸿,运剑如飞。这些黑衣人,张小玄只以武道便轻松解决。 盏茶光景,几名黑衣人皆倒地不起。 张小玄直摇头,这些货色怎会是他对手,谁人如此小觑与他? 张小玄解开这些人面上遮着的黑巾。额,死侍!郗僧施竟要杀他! 这些黑衣人,皆是郗僧施身边的死侍。 郗僧施为何要杀他?张小玄直觉莫名其妙。他偷偷救走慕容烟,用的是化形符,不可能被人辩出。何况一切顺利,并无人见过他。 难道还是因那日密林之事?张小玄想到那日里,郗僧施将无数尸体堆成某种阵法修炼,炼血入体,确实诡异。怕是多半因为此事。许多人明明便是面目可憎,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却仍不愿他人知道。 若非此因,他与这郗僧施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郗僧施又何必要派人来杀他。 地上几个黑衣人,张小玄一一扔了出去。院子里空旷的很,足够这些半人半尸躺尸了。他不愿杀这些人,杀了怕那郗僧施便是好找借口向他出手。筑基后期高手,他张小玄还应付不来。 何况,这些黑衣人怕亦是身不由己。 尸仙教之人修炼的功法极为古怪,可将身体练成干尸模样。高阶修士往往控制大量低阶弟子。尤有甚者,尸仙教高阶修士可将教中弟子的意识封于其身,练成行尸走肉,供其驱策。弟子们以此求得肉身不死。 张小玄不能理解,这样半人半鬼,修来的算是什么道。 张小玄回到屋中,想到自身玄功在手,年方十六筑基有成,心有感触。他运起玄功,只求精进。比起那些尸仙教弟子,张小玄便是身在福中,家有宝山了。 待寻到杜慧度,打听到老道人下落。他便要与老道人回羽山,在那一方小小道观之中,日日修仙求长生,不问滚滚红尘事。 想到这里,一张粉面桃花的笑颜从他脑海之中闪过。额,田螺姑娘要是也在,便更妙了。怎又想到她,张小玄摇了摇脑袋,思绪回到杜慧度身上。 杜慧度,乃故交州刺史杜瑗第五子。初任交州刺史府的主簿,后又升任九真太守。杜瑗以八十四岁高龄去世后,交州的官吏们认为交州南接恶邻林邑,离京城建康又有万里之遥。故刺史之职不应中断,遂共同推举杜慧度代管交州事务,杜慧度坚辞不受。 刘裕认为杜慧度治州有方,晋国朝廷便命杜慧度为使持节都督交州诸军事、广武将军、交州刺史。诏书尚未到达杜慧度处,卢循就袭占合浦郡,向交州发兵。 杜慧度率领文武将士六千余人,在石碕击败卢循的军队,活捉卢循的长史孙建之。 后,杜慧度又大破卢循于龙编,卢循投水而死。杜慧度灭卢、徐两族,又自水中捞出卢循尸首,斩其首级,传首建康。晋国封其为龙编县侯。 近日,杜慧度回京面圣谢恩,因与刘裕交情莫逆,刘裕请其暂居府上。 庾飞白说,杜慧度常穿布衣,喜蔬食,能弹琴,颇好老、庄。暂居刘裕府中时,常于北府军军师刘穆之操琴,清弹广陵散。 这人还有一桩事,成为朝野美谈,廉吏榜样。据说交州因卢循之乱,岁荒民饥。杜慧度勤俭清廉,以私禄赈济灾民。为政纤密,有如治家,恩威并举,惠民利世。便与商鞅施政时的秦国一样,奸盗不起,乃至城门不夜闭,道不拾遗。 张小玄心内嘀咕,且待明夜一探究竟。若杜慧度真是个清廉的官儿,爱民如子,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这郗僧施已派人来害他,夜夜外出,怕是引他注意,难逃毒手。门口那些人,正可为他所用。张小玄细想一计,抚掌叹曰,妙极,妙极,且待他们回来。 ~~~~~~~~~~~~~~~~ 朱大力、崇雷、晁雨仨人喝了些酒,困意上来便与兵士们回了他们暂住的院子。府中的巡逻、值守,早有安排,无须他们操心。倒是丁小乙一时无所事事,借着酒劲,晃晃悠悠的往张小玄、庾飞白居住的小院而去。 他多日不见小玄,有些话正想借着酒劲说一说。进了院子,却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些黑衣人。丁小乙一个激灵,酒立马醒了一半,忙抽出腰间利剑,提高警惕,放轻脚步,来到张小玄的门前。他呼了口气,沉声道:“小玄!” “小乙,进来吧。”屋内应答的正是张小玄。张小玄自是知道丁小乙来了。 他收了功,便见丁小乙面红耳赤,手提利剑,贼兮兮地往屋内扫了几眼,见屋内只有张小玄一人。丁小乙才收了利剑,吐出两口大气:“呼...我还以为你被匪人挟持了呢。院中那些凶徒为何找你?” “你观他们可是眼熟?”张小玄不答反笑问道。 丁小乙默然不语,先是找到桌案上的茶壶,用手试了下壶的温度,仍有余热,便坐在桌边的椅上,自顾自倒了杯茶喝起来,才道:“这狗日的兰陵美酒就是好喝,若能一直喝上这样的美酒,便是为那刘藩卖命也值了。” 待见张小玄只是看他却不言,只好道:“莫非是那个军师的人?” “正是郗僧施的死侍。他们欲杀我,却反为我杀之。”张小玄淡淡道。 “岂有此理。你今日方才见过他,与他无犯,又非作奸犯科之人。为何要要杀你?走,咱们去找我舅父他们,若这刘藩和郗僧施不能给个说法。我等便回曲阳也罢。”丁小乙愤然道。 “此事与刘使君无涉。郗僧施乃尸仙教护法,修习邪恶道法被我撞见。从郁洲至淮州的那段密林,我和于大哥便是撞见这人在密林里炼尸。”张小玄解释道。 “原来是个妖道,若是他有妖法,这便难了。”丁小乙咋舌道。 自盘古开天,娲皇造人,三皇治世,五帝立伦常以来,修道成仙之人便数不胜数,又有无数妖人大魔为凡人所知。最近的仙凡大战,便是那封神之劫,凡人因此殒命无数。 若是凡人,丁小乙自是不怵,若是那妖人吗?丁小乙只觉还是退避三舍为妙。 “莫慌,莫慌,便是个妖道,我也有法儿对付。你且不管他,只作不知。现有一事,需你相助,我细细说与你听。”张小玄嘀嘀咕咕的和丁小乙说了番话。 丁小乙嗯嗯啊啊一番答应了,便往外走去。早忘了来时要说的酒话。 张小玄等的便是丁小乙,既然来了,便可依计行事。 他来到院子里,挑了个不太顺眼的黑衣人,抽出紫青剑便刺了过去。丑的在前,俊的在后,都是要挨上他一剑的,众生平等。 且说丁小乙出了院子,便急急赶往舅父朱大力等人的住处。刘藩建康的府邸不大,不过盏茶功夫,他便见到了朱大力。 朱大力已上了榻,正被些瞌睡虫和酒虫混战,弄的头疼。丁小乙拉起他便叫:“糟了,糟了,舅父,不知哪里的匪人闯到府里来,刺伤了小玄。” 朱大力听到匪人二字,瞌睡虫、酒虫吓的不翼而飞,拾起搭在榻上的灰袍穿上,奇道:“咦,这小子怎又被人刺杀?贼人在哪?” 真是玉树临风风摧之,人生豪杰天妒之。 “贼人皆被他打昏。就是小玄受了些伤。让我们速去报于使君。怕是有匪人欲对他不利。”丁小乙急忙道。 朱大力忙招来迷迷糊糊的崇雷和晁雨,点了二三十个兵,又要巡逻的弟兄们提高警惕,便领他们直往盘龙府而去。好容易抱了棵大树,大树若倒,巢倾卵碎。 途中,朱大力想起张小玄的安危,便让丁小乙带几个人去张小玄那儿以防不测。 刘藩、庾飞白等人亦正要结束宴饮。刘藩和那郗僧施,皆是面子上维持个不破之局,自是无太多投机话儿可讲。 席间,全赖赵恢招来的美人儿歌舞助兴,方多饮了些。 待得朱大力随盘龙府的仆人过来,告知府中有匪人闯入,自是美人归,歌舞休。 刘藩、庾飞白忙与朱大力急急返回。盘龙府至刘藩府中,只需从花园穿过一个小门便可。郗僧施亦找了个借口随了过去。 刘藩自不管他,只直奔张小玄住的院子而去。 他心里也自嘀咕,这少年人究竟意欲何为?却要看他唱的个什么戏。 到得张小玄院中,众人自是大惊失色。 只见院中满是鲜血,数名黑衣人皆中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院中丁小乙带来的几名兵士,正在警戒。见到刘藩、庾飞白等皆到来,忙行礼问安。 刘藩挥挥手,推门而入,只见屋内榻上的张小玄更是凄惨。 张小玄浑身浴血,与榻边上的丁小乙断断续续地说些什么。 刘藩、庾飞白二人自是大惊不已,皆未想到这少年竟真伤的如此之重。 第25章 小玄夜探太尉府 司马密谈皇极阁 刘藩和庾飞白等众人离开张小玄的卧榻,出了屋子。刘藩便让庾飞白安排兵士,唤来随军的大夫,为张小玄医治一番,再开些金创止血之药。 屋外,郗僧施一脸阴郁,这些黑衣人全是他的死侍,个个昏迷不醒,受了重伤。 七八个练气后期的高手,又有尸仙教各种秘法,竟不敌一个刚筑基没几天的小子,留亦无用。醒来更会坏事。 他随手打出一道暗气,形成一条条影子般的阴蛇,隐秘地从一个一个死侍身上钻了进去。死侍心头血被吸干,便真个死去。那阴蛇摇头盘尾,几下吸了人血,逸出来又合一起,回了郗僧施体内。 刘藩出来,便冷冷对郗僧施道:“军师,可有话要讲!这些黑衣匪人,军师应该不陌生吧?” “这些原是我死侍,竟背叛于我。怕是早让燕归堂之人收买。真真可恨!”郗僧施怒道。 “军师的死侍向来忠心耿耿,怎会背叛?”刘藩说完,心道,你郗僧施莫非当我是个傻子。谁不知,你的死侍便如木鸡,全凭你秘法使唤,旁人如何收买?怕是你也知道这少年与孙恩有关,不愿他活吧。 “使君,人心最是险恶。世上便没有不可收买之说。不背叛往往因背叛的筹码不够罢了。这些背叛之人,便交由使君处置,杀剐由你。今日饮酒有些上头,我这厢先行辞过。”郗僧施行了一礼,不待刘藩答他,扬长而去。 “你…”刘藩气极,欲待发作。庾飞白忙劝他以大局为重,暂且息怒。让朱大力护送刘藩回后院休息。这里便有他来处理。 庾飞白命人检查院中的死侍,却是一个活口也无,暗暗咋舌:这少年看着纯良无害,下起手来可是毒辣的很。见黑衣死侍皆已殒命,他便命人将院中的死侍尸体抬走处理。又让丁小乙带两人住进小院。这几日,便由丁小乙在此看顾下张小玄。庾飞白自是搬到隔壁院去。 原安排张小玄和他同住一个院子,便是有些监视之意。如今少年人受了重伤,便无须多此一举了。 张小玄心中自是暗暗得意,一举解决了两个麻烦,亦算一箭双雕。 唯有丁小乙,却是暗暗好奇,不知张小玄这是所为哪般。 众人陆续皆离开,待只剩张小玄和丁小乙二人时。丁小乙自是忍不住一问究竟,解心中疑惑。 “小乙,老道人寻仇外出,失期未归一事我曾与你说过,还记得吗?” “曲阳城那晚上听你说过。这次你来建康,便是为寻他。” “不错。那你可知晓老道人是谁?” “额....不就是老道人吗?我们小的时候他便在了,来历倒是不清楚。你们那道观,还是村里帮建的呢。” “你可知晓他名姓?” “额...不曾晓得。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村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 “我今日便说与你知,此事你知我知便好,不可传六耳。可敢保证?” “那是自然。” “他,便是孙恩。” “孙恩是谁?” “额....” “等等....好熟的名字。那个谁来着?” “卢循、徐道覆你可知道?” “南方叛国的乱民,这个谁人不知。难道.....” “卢循便是老道人的妹婿。卢循的麾下将士,多是老道人十几年前的部属。” “呀,我想起来了。孙恩不就是那个水仙,死在我们郁洲海上的那个?” 张小玄无奈地点点头。老道人领长生军祸乱天下之时,张小玄和丁小乙不过刚刚出生。十几年下来,什么枭雄人物也要蒙上灰尘。 正是风吹雨打凋零去,时光荏苒烟尘灭 “糟了,糟了”。丁小乙突然惊叫起来。 “怎了?”张小玄不解地看着他。 “岂不是说,你...你乃乱军之后...”丁小乙手指张小玄。 “是又如何?”张小玄翻翻白眼。 “那你的脑袋一定很值钱。不知能否换个将军做做。”丁小乙嘿嘿笑道。 “怕是没那么值钱。老道人的值钱,我的或许能值个杂号将军。”张小玄无奈叹道。 “那我们可要好好护着了。这辈子,我都不知能不能弄个将军当当。你的头颅便那么值钱了。真是气煞我也。”丁小乙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张小玄气结。 “早知如此,我便求那老道人收我为徒。当不上将军,脑袋值钱也行哈。”丁小乙后悔没有抓住机会。 “少来,说的你好像没求过老道人一样。羽山道观门口,你跪了几次?老道根本不愿收你为徒。天赋,天赋!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样天赋异禀吗?”张小玄鄙夷道。 “好吧。想脑袋值钱都没机会。哎”丁小乙求了老道人三次,老道人都说无师徒之缘。 “不好!”丁小乙忽想起一事。 “又怎了?”张小玄问道。 “庾将军,曾向我细细打听过你的身世。”丁小乙羞惭不已,他可嘴上没带把门,说了不少呢。只以为在为张小玄说些好话,谁知道老道人竟是当年的乱国枭雄。 “无妨,想来他和刘使君不过是有所揣测。我对他们并无歹意,想必他们也不会陷我于险境。莫忘了,我在老道人那学了一身道法秘技。倒是你,若是有朝一日,殃及到你,你便推说不知我身世,撇清自保便可。”张小玄叮嘱道。 丁小乙忙应了。他又要丁小乙为他这两日外出做些遮掩,丁小乙自是无不答应。 二人又聊了许久,丁小乙才回屋睡了。 。。。。。。。。。。。。 次日,月上梢头,张小玄换了身夜行衣,穿窗而出,上了屋檐,展开身形便往台城而去。丁小乙自是留在院中,帮他遮挡一二。 台城乃晋国皇宫、朝廷禁省所在。尚书台、太尉府等皆位于宫城之内。因此宫城又被称作台城。台城,乃晋成帝在孙吴苑城的基础上营建而成,位于鸡笼山之西南坡。 登临台城之上,东顾神烈山龙蟠虎踞,山色清明;北赏练武湖十里烟柳,烟波浩渺;南观皇极塔塔影憧憧,高耸入云;西览栖元寺黄墙青瓦,晨钟暮鼓,荡气回肠。 如此美景,天下几人可观之?惟司马皇帝、太尉刘裕、尚书仆射谢混等军国重臣,寥寥数人而已。 刘裕乃晋国太尉,自是在太尉府中居住。何谓太尉,太者一人也,自上安下曰尉。太尉行国之战事,掌天下之军。乱世之中,唯兵权最为可靠。太尉之职,为刘裕牢牢掌控。 尚书台在西,太尉府在东。太尉府又称东府。张小玄弄清了东府的所在,便欲趁夜色一探太尉府,寻那杜慧度。 台城最高的建筑便是司马皇室的皇极塔,塔身九层。可览建康形胜,钟山龙蟠,石城虎踞。张小玄身影如鬼魅,夜色中几不可见。皇宫禁卫皆凡人肉眼,难以察之。 却说张小玄,听丁小乙打听来的太尉府所在,以为明了位置。真到了此处,却如进了迷宫。遍地宫苑,处处楼阁,庭院深深不知多少。张小玄已兜兜转转半个时辰,愣是未找到太尉府在何方。他见这皇极塔塔身极高,可俯瞰台城,便欲上来一观。 皇极塔塔身金黄,碧砖砌成,琉璃镶就。皇宫烛火处处,映射塔身琉璃之上,便如七彩虹光,夜色中极为炫目。 皇极塔一楼内有大批内宫侍卫,警戒极严。张小玄选了个背光无人之处,足底暗运玄功,扶摇直上,凌空踏上九层塔身之极。 他站稳后,正欲分辨太守府所在,便听到塔身内传出一青年男子的怒喝:“谢混,你告诉朕,这刘毅到底何时入都?” “陛下恕罪。臣已于卫将军密约时日,便在八月十五,拜月之日正可出其不意。刘兖州和郗僧施,昨日已入建康。陛下可随时召其入宫面圣,密诏臣亦拟好,请陛下过目。”一个清朗激昂的声音答道,听声音亦是一壮年男子,应该便是那尚书仆射谢混了。 谢混乃谢琰第三子,太保谢安之孙,晋孝武帝司马曜之婿,晋陵公主驸马。 张小玄一听此事与刘藩有关,便倾耳细听。 塔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谢混趋前几步,奉上拟好的密诏。 一阵沉默,盏茶光景后,那个自称为朕的男子道:“琅琊王,你意如何?”。男子便应是那晋孝武帝司马曜长子,当今晋国皇帝司马德宗了。 “臣弟以为不妥。卫将军携麾下精锐秘密入都,实乃驱虎吞狼之计。卫将军早有不臣之心,陛下不可不防。”又有一温润青年男子声音传来,此人则应是琅琊王、中军将军司马德文。 司马德文乃司马德宗同母胞弟,二人一向友爱。 “琅琊王,你所虑者,朕自有安排。密诏之事,朕已决意行之,何需再议。你只需告诉朕,拜月节时,御林军可堪使用?”皇帝司马德宗决然问道。 “陛下,御林军除刘怀慎部外,臣弟皆已掌控,必可保皇城无恙!”司马德文斩钉截铁道。 “甚好!刘怀慎这等附逆小丑,且先让他逍遥两日。让文思盯紧他便可。谯敬王处,可安排妥当?”皇帝司马德宗又问道。 “谯敬王已完全掌控神烈军,太尉府诸葛长民亦会全力配合。不过,陛下请恕臣鲁莽。臣以为文思将军骄纵轻狂,对兵士凶暴任性,不能服将士之心。由其对付刘怀慎,恐坏大计。”谢混忧心忡忡。 司马文思乃谯敬王司马休之长子,乃内宫宫卫军统领,骄纵凶残,常以鞭笞兵士为戏,不得人心。而刘怀慎心思缜密,素来待兵士如手足,能得将士之心。二人天差地别。 “无妨。他只须抵得刘怀慎一时便好。朕有琅琊王和谯敬王两处大军。一内一外,又有刘毅的荆州精锐,刘寄奴便是瓮中之鳖也。”皇帝恨声道。 “陛下英明!”二人异口同声道。 “你等且先行事去吧,切切小心!”皇帝嘱咐道。 “是,臣等(弟)告退”二人告辞而出,往塔下行去。 张小玄忙贴身伏于飞檐之上,免露身形。 第26章 第二十六 刘裕聚赌露豪情 慧度抚琴显风骨 皇极塔内一阵沉默,皇帝毫无离开之意。 张小玄正欲起身,便听皇帝喟叹道:“出来吧。已听如此之久,再不出来,欲待何时?” 张小玄如遭雷击,这皇帝难道是高阶修士,竟能觉察他在此处。 他待起身逃离,却听塔内传来另一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陛下,燕归堂之人皆有诡异莫测之能,不可不防!” 原来塔中另有其人,张小玄方安下心来。塔内之人,他亦未察觉,彼乃高人。张小玄更加小心。 “燕归堂便交由王教主对付,如何?”皇帝沉吟道。 “善!卫将军心怀叵测,素有不臣之心。太尉屡战屡胜,每有奇兵突出,又有天数门刘穆之助之。陛下仅凭御林、神烈两军怕是不妥。”那王教主又道。 “王教主,何以教朕?”皇帝谦虚道。 “不如....如此..如此....,如何?”王教主压低声音密语道。皇帝自是连连赞好。 张小玄竟不能听闻只言片语。他心内暗暗吃惊。这被称为教主之人,必是筑基以上修士。凝聚音线之时,有意窥听竟不能闻之。他悄悄探头观看。 二人商量片刻后。皇帝司马德宗又自身上掏出一个绸缎包袱,递过去道:“王教主,此乃朕命人收集的灵石。望你履行诺言,勿失信于朕。明年朕自会让人如约送上。” 那王教主是个中年道人,手提拂尘,身披青衫道袍,黑发玉面,玉树临风,一派仙风道骨,真生的一副好皮囊。王教主见到皇帝递来的灵石,打开看了两眼,遂喜笑颜开道:“陛下且放宽心。陛下只要按约将灵石交予本教。本教定会鼎力相助。断不叫陛下失望!祈愿陛下早日铲除权奸,一统天下,复我华汉之风。” 张小玄亦细细观那灵石模样,却是与那储物袋中的几块石头一样。莫非于通幽留下来的也是灵石?却不知有何用途。 “王教主,朕便真不能修仙成道?”皇帝问道,似乎很不甘心。 “陛下乃九五之尊,登基为皇便得江山真龙之气灌顶移脉,体内真龙之气与灵气不能相容,犹如水火。天地亦有定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陛下身授凡间之极尊,便不能再享仙人寿命之无限。一饮一啄,一得一失。望陛下周知。”王教主正色道。 皇帝闻之,一脸失望。 二人又谈了些其他,那仙风道骨的王教主,终闪身出了皇极塔,于塔外凭栏处一个飞身,便如鹤乘云般西去。 青年皇帝司马德宗,颇受祖宗的血脉影响。他一脸狼相,鹰目如电,满脸阴郁,喃喃自语道:天下皆谋朕司马家,朕必叫尔等付出代价。 皇帝司马德宗静默沉思一会,便也下楼而去,一楼内的侍卫亦随之离开。 张小玄这才得空,细细观这皇宫台城。他很快辨别出了方向,依据方向又辩出了东、西两府所在。 张小玄身化流光,浮光掠影一般闪身电射向太尉东府所在。 太尉府占地极广,巡逻守卫森严,竟比皇宫内苑还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流动巡逻的队列交叉而行,极难有死角空子可钻。由此亦可见,太尉刘裕真是权势熏天。 但这些凡人兵将,又怎能难倒筑基有成的张小玄。只见他身影一晃,便如清风疾去,凡人肉眼看去,不过是道风吹过罢了。 张小玄拣那重要屋舍,一番窥探,自是能见到一些蝇营狗苟或春光外泄之景。世上总有角落是光亮无法照到之处。 他寻到太尉府中堂大屋时,便见那屋内正有几人面红耳赤,呼五喝六。桌案上堆满金银珍宝,原是在掷樗蒲赌钱。 “卢!卢!卢!”只见一五旬高大男子,灰髯赤面,脸泛红光,气势雄浑,狂拍着桌案激动地连声喝道。 只见赌桌上有杏仁般大小的四枚樗蒲,静静不动。四子俱黑,黑面上皆画有牛犊。又有一子转跃未定,黑白转换,忽而为黑,忽而为白,却不能落定。众赌徒目光紧盯着那枚樗蒲,面色紧张之极。 那气势雄浑的男子,厉声再喝。转跃未定的樗蒲,忽而倒下,面呈黑色牛犊。除那男子,余者皆面如死灰,唉声叹气。几人不甘地将面前金银珠宝,推与那人。 那男子豪气大笑道:“如何!我刘裕乃赌桌上的圣手,当年仰赖此糊口为生。尔等谁能是我敌手?哈哈哈....谁还不服,来搏!”。原来这赌桌上的圣手非是旁人,正是当朝太尉,晋国枭雄刘裕。 话说刘裕这确是祖传的技艺。刘裕祖籍彭城舆里,乃汉高祖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之后。家族早年随晋室南渡,长居京口。刘裕生时家境贫苦,母亲更因分娩后疾病去世。父亲刘翘无力请乳母哺乳,一度打算抛弃刘裕。幸得刘怀敬之母伸出援手,断刘怀敬乳哺育刘裕,他才得以存活。 刘裕身高近八尺,风骨奇伟,魁伟异常,不拘小节,豪迈异常。侍奉继母以孝顺闻名。早年家中过于贫寒,靠砍柴、种地、打渔和卖草鞋为生。他时常为补济家用而去赌樗蒲。遭乡里贱视,曾因搏樗蒲借刁奎三万社钱,逾期无力偿还,被刁逵抓着。 幸得素来对他赏识有加的王谧解救,替刘裕偿还了欠款,刘裕才得释放。 你道那刘裕是天生的赌才,却是不知多少银钱堆出的圣手,当年也是大输特输过。 想那汉高祖刘邦、汉楚元王刘交,贫寒出身,皆善赌术。一朝刘邦得了天下,刘家得八百年天下。天道循环,日月轮转,转了一圈,刘家的子孙们又操起祖先的旧日营生。 刘备如是,刘裕、刘毅亦如是。 。。。。。。。。。。。。 “表兄,我不服,再搏一局!”桌案边一男子咬牙道。 “怀敬,来来来!这桌上赌起来最豪气的便是你,胆气再涨涨倒可与那刘盘龙一拼。表兄与你再搏一局。”刘裕指着那刘怀敬笑道。这男子正是燕归堂右令使刘怀敬。 二人又聚精会神地掷起樗蒲。刘裕得了先手,仍是他先掷。这次刘裕手气稍差,掷了个犊。后手的刘怀敬,手气更差竟掷了个最差的塞。 樗蒲以五木为子,有枭、卢、雉、犊、塞为胜负之彩。博头有刻枭形者为最胜,卢次之,雉、犊又次之,塞为下。然若掷出五子皆黑,名叫“卢”,得最高的采。每一枚樗蒲,都有正反两面,一面涂黑,一面涂白。黑面上画有牛犊,白面上画有野鸡。 刘裕又赢一局,大喜,见众人灰心丧气,赌胆皆破,豪气干云地道:“赌搏者,可与我一较高低之人,惟刘盘龙一人尔。天下便如这赌局,等他日看我横扫六合。” “表兄,真是赌桌上的圣手,战阵之上亦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罕逢敌手。小弟甘拜下风!”刘怀敬忙道。 “太尉大人,果是高手!我等甘拜下风。”另几人亦拜服。 “哈哈,今日赌瘾已过,便到此散了吧,这金银珠宝,你们取一半回去,另一半赏给今晚值守的兵士。走,镇恶,且随我去见见军师和杜使君。那二人棋局应是要分出胜负了。”刘裕招呼边上一名旁观的壮年将领,其他人取了些金银便陆续散去。 只那名唤镇恶的将军,披甲执锐,随太尉刘裕同去寻军师刘穆之和杜使君。 张小玄忙暗中紧紧跟上。 杜使君?莫非便是那交州刺史、龙编县候杜慧度?正是踏破铁塔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裕、镇恶将军二人,兜兜转转,一路穿堂过苑,来到一处庭院外。二人尚未进庭院,便可听到庭院中传来的“仙嗡仙嗡”之声。琴声抑扬顿挫,曲调高洁,闻之犹如见翠山白雪,心旷神怡。又如见高山流水,青莲傲世,显抚琴之人风骨不凡,志向不凡。 刘裕停下脚步静听,那镇恶将军也止住脚步。张小玄更是将身影隐于阴暗处。 一曲终了,院中有人抚掌长叹曰:“杜使君琴声悠远,风骨高洁,闻之令人自愧不如。正是冠盖京华,斯人独立。” 院外,刘裕抬起虎步迈入庭院之中,笑道:“我闻杜使君琴声,却觉琴声如春风细雨,泽润万民。使君胸怀万民,实乃交州之福。” 只见庭院中有郁郁大树,有淙淙流水,又有华盖之亭,亭下正有两人东西而坐。一个正是那天数门修士、北府军军师刘穆之。一个便是那交州杜使君,面前放着一古朴长琴,仍余音袅袅。 “见过太尉!”二人见是刘裕,忙起身行礼。 “你们读书人就是繁文缛节太多,不太爽利。此时非公事之时,我等皆是挚友,无需客套。”刘裕双手虚托道。 “军师和杜使君二人之局,究是谁输谁赢?”刘裕坐了石桌北的石墩,坐北朝南,待见二人回了原位,才急急问道。 “我赢了两子,却输了一曲。我二人算是合了。”刘穆之笑盈盈道。 “军师心胸豁达,倒是让了我一曲,承让哈。”杜使君亦抚须笑道。 杜使君便应是那杜慧度了。张小玄细细打量,只见其人年约四旬,形容高古,身穿鹤氅,头戴玉冠。人如温润之玉,温润中又蕴藏宝剑锋寒的独特气质,让人有一见难忘之感。 如此温润君子,为何对那卢循、徐道覆两族如此凶狠?张小玄难以想通。 “镇恶,我们这一局,可也算是合了。谁料他们又起一局,会是一胜一负,合局哈。”那边厢刘裕转身对边上的镇恶将军笑道。 “甚为可惜。我本待此局赢后,可得太尉的那把宝剑呢。”镇恶将军惋惜道。 刘穆之和杜慧度二人愕然,面面相觑。原来这太尉刘裕和镇恶将军,拿他们的风雅之局做了市井赌局。 “哈哈,王镇恶啊王镇恶,你这性情最合我心意。想要赢我宝剑,机会我便给你。我们便再来一局如何。”刘裕笑道。 “一言为定,镇恶必要得太尉那把宝剑。”王镇恶铿锵有力,截然道。 “哈哈,好,这赌局便在数日之内,拜月之前!”刘裕豪气干云,颇有深意地道。 刘穆之和杜慧度二人,亦是相互一笑,心中了然。只有那王镇恶,见三人笑而不语,一头雾水,不知其然。 (PS:文中确实有较多的错别字、辞不达意和段落的问题等。目前1—6章重新作了些修改,后续章节尚未有时间去改。大伙儿见谅。看到了欢迎指出,后续必然一一改进。 另女频沈意安新书《鹤归于怀》写的特别棒,看本书容易犯困的,去她那儿肯定不会困。) 第27章 慧度无惧三尺剑 小玄大意失荆州 杜慧度和众人别过,回了自个儿住的庭院。院子前后两进,前院里住有数十名自交州随他而来的护卫。 台城乃晋国中枢,他的护卫大多不允进入,被临时安置在台城外的礼宾院。 数十护卫随他入太尉府,已是规制极限。这数十人,皆交州精锐,曾随他出生入死。 杜慧度居住在后进院子里。院内有刘穆之安排送来的四名清秀少女,专门伺候他生活起居。白日为俾,夜晚如妾。将来他离都返交州,四名少女自也要随行。 四名少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皆身有秘术,危难时刻能充作护卫。真不知刘穆之耗了多大的心力寻来。 杜慧度先是受刘裕力荐,得朝廷授持节督交广二州军事、交州刺史。帝都面圣期间又得其无微不至关照。他自是对刘裕、刘穆之投桃报李,在刘裕和刘毅的政治斗争中完全倒向刘裕。实际上亦不得不处刘裕阵营。 交州山高路远,离帝都万里之遥。他若朝中无强援,怕是交州有事,无人极力相助。刘裕乃当朝太尉,人在中枢,掌军中大权,乃杜慧度强援。 他回到院内,便有两个眉目如画,青春靓丽的美妾上来道声:“老爷安康!” 美妾四人,每夜有佳人一对相陪。这几日里,杜慧度虽未蒙陛下召见,却是乐不思蜀,难得一见的放松。 他不用像在交州那般,日日防备流民乱党、土着蛮族,兼那恶邻林邑国,更无需处理那烦神的军政要务。倒是逍遥快活了几日。 且不说那如花美妾随杜慧度回屋伺候。里面自是有一番不能言尽的风流。 单说张小玄,他一直暗中尾随杜慧度,直到杜慧度入了屋中风流快活。 张小玄先是好奇,屋顶观看了盏茶功夫,直觉内心如火,便似中那慕容烟的迷春香一般难过。又如几次梦里,他与那慕容烟所做之事般,扰人心神不宁。 张小玄忙闭眼,封上听识。待到估摸着那杜慧度差不多了时,方探目屋内。 果然,这杜慧度却也是老房子失火,烧的快。两个美妾只露出些白藕玉臂,身子朝里睡去。 杜慧度却穿了件白衣内衫,坐在那茶桌边,沏上一壶茶,悠哉悠哉的饮茶解渴。这时,他正是口干舌燥,身心俱疲,正是要养精蓄锐。 张小玄忙翻身而下,手贴门上暗运玄功,轻轻震断门栓,闪身入内。 那杜慧度文武全才,反应极快,翻身便欲后退。不料,张小玄身法太快,不待他移步那,双把子的紫青利剑便冷森森的横在杜慧度的脖颈之上。 两名美妾许是受些劳劳,这才幽幽醒来,尚未来及言语。张小玄抬手轻弹,少商穴中便有一道劲风电射而去,两女又晕睡过去。 杜慧度脖颈之上横着把宝剑,后背生寒,强镇定下来。他正正衣衫,潇洒地随身坐下,又抬手端起那未喝完的茶,放在唇边一口欣尽。 一口茶进腹,杜慧度寒气尽去,那颈上利剑,便视如不见。事已至此,只能泰然处之。他抬首轻笑:“哪来的不速之客?寻我杜慧度,意欲何为!” “你便不怕我这手中利剑吗?”张小玄轻蹙眉头,恶狠狠道。 “事已至此,怕又如何。我杜慧度岂是无胆之辈。”杜慧度冷笑道。 他抬眼扫了张小玄一眼,又傲然道:“你若不愿杀我,便请坐下喝一杯热茶。” “咦,你怎知道我不会杀你!”张小玄奇怪道。 “你身无杀气!杀我之心不坚,如何杀我?”杜慧度轻笑道。他抬手给张小玄亦倒了杯清茶。 茶香暖人,人心冰冷。 “你又如何知我心不坚?”张小玄又问。他暗自称奇,这杜慧度果然非同一般。 “你的眼睛,便是你心之体现。目中犹豫,心自彷徨。”杜慧度双目如剑,直直看向张小玄的双眼。 “杜使君,果真不凡!我却是未定杀你之心。只因尚有一事需要确定。此事若定,必杀之而后快。”张小玄索性收回紫青剑,拿起那杯清茶一饮而尽,再赞一声好茶。 “何事?”杜慧度奇道。他亦觉好奇,这夜闯太尉府的少年何寻他做甚。 “前些时日,可有个老道人向你寻仇?”张小玄双目紧盯杜慧度,内心紧张之极。 “老道人?未曾见过!何方老道要?与我何愁何怨?”杜慧度一头雾水,不知少年所云。 张小玄沉默许久,杜慧度这人身有傲骨,根本不会虚言说谎。张小玄心内那根紧绷的弦,松弛下来。杜慧度实乃一方好官,风骨不凡,他亦不愿杀这杜慧度。 老道人如今在何方?他本应来寻杜慧度报仇才是,杜慧度却未曾见。张小玄挠头不已。 唯一的线索是杜慧度。如今杜慧度这条线算是断了。人海茫茫,这让他如何是好。 “今夜叨扰使君之处,敬请谅解,告辞。使君切勿相送。”张小玄翻身出屋,后背流汗,转身飞走。 只留下一脸疑惑,两眼迷茫的杜慧度,独自饮茶,喃喃摇头自语:本以为今夜难以幸了。哪家的少年竟如此好相与。 ~~~~~~~~~~~~~~~ 张小玄离开太尉府,电光飞驰,一路直奔刘藩府邸而去。他刚落到院中,欲往屋内去,便觉浑身一紧,天地灵气似铁索一般缠绕身上。 “我道是何人如此大胆,夜探太尉府,无视我刘穆之若此,原来是刘兖州的人。”一道悠然的声音钻入张小玄的耳朵。张小玄惊骇欲绝,暗呼糟糕,太大意了。被人跟踪至此,竟不能察。 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张小玄眼前。此人高冠博带,盈盈带笑,笑中杀气凝现。正是北府军师,天数门刘穆之。 刘穆之随手提起张小玄,转身上了屋檐,飞身而去。张小玄心中连连叫苦,建康怎地还有这等高人。稍不留心,便失了那荆州,为人所治。 他此时口不能言,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也不知刘穆之带他往何处去,怕是今夜不能善了。 鸡笼山边练武湖,练武湖畔密叶林。刘穆之随手将张小玄扔在地上,正摔了他个狗啃泥。 张小玄浑身被刘穆之施了法,动不能动,说不不能说。又啃了烂泥,也不知有没有鸟儿在此随地施肥。 他心中愤恨不已,老家伙等我解开妖法,立马和你大战三百回合。我也是堂堂筑基修士,怎能甘受此辱。 张小玄心中刚骂完,《九鼎丹经》尚未运及,灵气束缚消失。他立马翻身而起,抱拳躬身,彬彬有礼道:“前辈切莫误会,我夜入太尉府绝无恶意。” “咦,你这小子不是要和我大战三百回合吗?”刘穆之笑嘻嘻地道。 张小玄目瞪口呆,这妖道怎知我想些什么? “妖道?少年人,我天数门的识心术都不曾闻,你这筑基如何来的?孤陋寡闻啊。难怪你们罗浮剑派一代不如一代,传承欲灭。”刘穆之长吁短叹。 张小玄无语凝噎,半晌方疑惑道:“前辈怎知我是罗浮剑派之人?” “你那身法乃《太玄洞极剑经》中的飞身之术吧。”刘穆之冷冷笑道。 “额,正是。”张小玄暗暗提气,若是事有不谐,便欲逃之夭夭。 “孙恩与我本是修仙路上的道友。若非他执念起兵为孙泰复仇,祸乱天下。罗浮又怎会落到今日田地。”刘穆之感慨完,见张小玄仍是警惕异常,便轻笑道:“小子,你持有斩邪雌雄剑,多半是孙恩的弟子吧。既未在太尉府行凶,你这小命,便暂时留着吧。” “额,前辈原来和我师乃故交好友,晚辈张小玄这厢有礼!”张小玄长吁了口气,忙真心施了一礼。 “张小玄?我且问你一事。若是不好生回答,虽可饶你小命,怕是你也要吃些苦头的。”刘穆之又嘿嘿冷笑两声,威胁道。 “晚辈必定如实回答。”张小玄保证。筑基大圆满高手的威胁,又懂得识心术,张小玄自是要诚实招来。 “你为何会在刘藩府中?”刘穆之紧紧逼视张小玄。 张小玄如实说了随刘藩来建康的原因。 “既不是为刘藩效力,我便真可饶你性命。”刘穆之话里意思,若是刚刚说为刘藩效力,张小玄仍难逃一死。 张小玄暗道老贼好奸猾。心里说完,暗道糟糕,提身欲飞。 果然,刘穆之大手一挥。张小玄灵气再次失控,又摔了个狗啃泥。 “小贼,要不要再来一次。地上烂泥滋味如何?”刘穆之乐呵呵道。 “多谢前辈厚爱。这泥土养料太足,实不适合晚辈。”张小玄战战兢兢道。 “哈哈,口是心非的小贼。你师孙恩之事,找错人了。或去寻谢道韫一问便知。卢循阖族被灭应是另有原因,杜慧度不过适逢其会。”刘穆之话锋一转,竟说起孙恩之事。刘穆之想必知道其中隐情。 “前辈可知我师身在何方?”张小玄听到老道人消息,自是意外之喜。 “牵涉你师门旧事,我便不好多说。寻到谢道韫吧,她或许知道。”刘穆之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前辈,且稍候片刻。那谢道韫又是何人?”张小玄急切问道。 “谢道韫乃谢玄之妹。孙恩师妹。哼,看在孙恩老道的份上,劝你速速远离刘藩,否则怕要有祸事临身。”刘穆之说完再不停留,飞身而去,踪影全无。 “哎,哎,前辈你别走啊,你把我这是带哪儿了?…额,要不我们大战三百回合啊。”张小玄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方。 他心内默默道:筑基初期不够看啊。这随便出来个老头,便把自个儿打的满地啃泥。好好修炼,才是王道。 静立了半柱香功夫,张小玄细细分辨方向,终见密林远处有一九层宝塔。正是台城中的皇极塔。 张小玄这才拍打拍打身上沾染的灰尘和杂叶,选了个方向,飞身而去。 (明日起点仙侠频道热推,希望有个好成绩。 另女频沈意安新书《鹤归于怀》写的特别棒,看本书犯困的,去她那儿肯定不会困。) 第28章 刘使君入宫 王副将来都 翌日清晨,张小玄嘱丁小乙去请庾飞白,望他闲暇时过来一叙。他需在那高床之上躺个两日,才好“康复”。 做戏做全套。说者容易,做者难。白日里张小玄静卧榻上,浑身难过,犹如千虫万蚁爬过,只憋的他要抓耳挠腮。 丁小乙去了盏茶光景,便一人回来,身后未见庾飞白。 凌晨,宫中内监来府传旨,宣刘藩入宫面圣,庾飞白亦领护卫随行。 天欲拂晓,刘藩接到皇帝宣召后,焚香沐浴,正冠更衣。庾飞白亦披甲执锐,大氅系肩,铁铩细细擦亮。 刘藩乘软轿,飞白骑骏马,众亲卫抖擞精神,随二人入宫面圣。 入了台城行不多远,便到东西两府。二人过了东西两府,穿过几道岗,便到了皇宫宫门之外。亲卫自是不能随刘藩入宫,便悉数留下。 庾飞白虽出身庾氏,又有杂号将军在身。但未奉诏者不得入宫。 他领着朱大力等亲卫,在宫门守卫的指引下,到那专给亲卫轿夫候着的区域,下马与众人静静等候。 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期间几拨大臣入宫见驾,宫门外候着的亲卫轿夫便也越来越多。逐渐有些交头接耳的喧哗。 有的是帝都老臣的亲卫心腹,消息灵通,便在那里指指点点,向身边他人炫耀:你看那是跟杜使君来的交州土着,黑乎乎,一群矮冬瓜;快看那个正在进去的少年,丰神俊朗,芝兰玉树,便是谢灵运了,颇有其祖父,故车骑将军谢玄风采;再看那一拨土包子乃是兖州刘使君的随从……。 宫门禁卫过来喝了几声:皇宫禁地,勿再喧哗。 嘈杂声这才消停。天至晌午,庾飞白等人皆是站的腰酸腿痛,口干舌燥。他们却不欲丢了兖州刘使君的面子,仍队列整齐,便像那长枪一般笔挺林立。 交州那些人和庾飞白等人一般,属外地来帝都的,亦不欲自家使君丢了面子,比赛似的顶盔带甲,傲立如松。 那些老臣的亲卫却都是些老油条。早卸了甲,躲到宫墙下的阴凉地里快活。 宫墙巍峨耸立,墙根那块的阴影面积极大。宫墙朱赤,墙瓦琉璃翠黄,一派富丽堂皇。 遥想当年,晋室南渡,百姓流离失所。开启了王与马共天下的晋元帝司马睿,连修个宫墙的银钱都拿不出来。王导与司马睿一心笼络江左士民,算是勤政清明。 之后历代晋国皇帝,生在温室之中,不过权臣关在笼中的鸟儿。权臣为了让那关鸟儿的笼子好看些,让鸟儿在里住的开心。皇宫才真正富丽堂皇起来 庾飞白等人瞅着那笼子般的宫墙,静静等候,一等便是一个晌午。一直不曾见有人出来。晌午过了,庾飞白等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又加秋日里的干燥,众人皆是难熬之极。 老天是那让人捉摸不定的性子,阴晴不定,风云难测,福祸相依。午时是晴空万里,金乌烈烈。 孰料,晌午一过,老天便忽起风云,赏下了瓢泼大雨,庾飞白等人正难熬,那挨不住的人得了丝清凉,张开大口,将那顺头盔流下的雨水收入腹中,倒是仍在坚持。不让那些老臣的随从们笑话。 是人皆有傲骨,世人皆有坚持。 庾飞白的银盔被大雨打的哒哒响。身后的大氅被雨水打湿,粘在背后软甲上。 庾飞白傲然而立,手持铁铩,风雨中不见丝毫动摇。他牢牢盯视着那朱红宫门,心中因这场瓢泼大雨冒起幽幽寒气。 刘使君入宫,天现不测风云。 说来也是神奇。大雨不过下了半个时辰,竟戛然而止。刘藩便在雨停后,出了血盆大口般的宫门。 刘藩此时神思不属,心神不定,见到庾飞白等人,道了声:“回府”,便上那软轿而去。 庾飞白察觉刘藩神情有异,忙招呼众人上马紧随其后。 庾飞白等人皆浑身湿透,他多年征战,银甲铁铩早已鲜血染透。虽日日擦拭,大雨淋过,那一股子血腥味混合着铠甲的金铁之味,又有内里皮毛的味道,却是难闻至极。 尤其是那萦绕不散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庾飞白鼻翼微扩,大力地呼吸着。他有直觉,一个武人的直觉。那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到得府中,刘藩遣退众人,只留庾飞白。刘藩默默自怀中掏出一个金漆木盒,取出一份诏书,随手递给庾飞白。 庾飞白细细看去,此乃皇帝司马德宗给卫将军刘毅、兖州刺史刘藩的密诏。 诏书有云:朕闻将军兄弟二人,常叹汉献帝为曹孟德所挟,血书衣带诏于董承、种辑、王子服、刘备等忠臣良将,诛曹救汉室江山。 然忠良喋血,三族皆夷。卫将军曾言青史殷鉴,举义旗反伪楚桓玄,堪称国之栋梁,擎天之柱。遥想当年,卫将军、刘使君皆盖世雄杰,曾随故车骑将军谢玄于淝水击氐秦,又有迎朕还都之功。朕盼卿返建康,君臣日日相和。 朕又闻人伦大道,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裕贼,出自寒门,携灭南燕、卢循之功,私行敕赏封罚事。胁朕授其持节督十州军事,掌北府兵权,又贬卫将军至荆州,远离中枢,此皆非朕意。 裕贼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羽,败坏朝纲。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朕感念宣、武二祖创业之艰难,望将军兄弟二人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于拜月之日领麾下精兵,秘入帝都勤王。 尚书仆射、望蔡公谢混公忠体国,又承父祖遗志。委与卿等,共商大计,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国之幸甚!书诏付卿等,再三慎之,勿令有负!义熙六年秋八月,朕泣血诏。 诏书尾部落有皇帝司马德宗私人玺章。 庾飞白念完,面露惊恐之色。他终于明白,刘毅与刘裕本患难之交,为何竟反目成仇。又为何受郗僧施蛊惑,联合谢混,构建独立政治阵营,与刘裕分庭抗礼,怕是早受皇帝之命。 想那太尉刘裕实乃晋国擎天之柱,立有不世功勋。 远有随车骑将军谢玄、刘牢之淝水大败氐秦及伐孙恩乱军之功;近有举义军大旗亡伪楚桓玄、迎晋帝返都的忠义之举。 如今更是灭南燕,败卢循,朝中无人比肩。刘裕求封十州军事之权,此不过求与当年权臣王敦、桓温等所掌之权相类罢了。 王敦鄙死过皇帝,桓温亦废过皇帝。司马德宗怕了。 只是那刘裕,却不是当年老迈的桓温,温润的谢玄。 。。。。。。。。。。。。。。 晋室南渡后,历代皆有权臣。王导、王敦兄弟,桓温、谢安、司马道子、桓玄再到刘裕。司马家的皇帝皆是看人脸色渡日,真正的孤家寡人。 但皇帝的宝座,始终还是在司马家人的屁股下面。晋室虽得国不正,如今却乃正统,深入民心。便是北方一些小国,为示得国正统,亦有受晋国册封后,方称王者。 司马家人见惯了权臣,僭越逾制之事时有发生。现在的皇帝司马德宗,更是屡屡遭受权臣凌辱。司马家的皇帝,不过是豪门士族各方势力平衡下的一个摆设而已。 恰是如此,便不允许有一家独大的士族。桓玄称帝不过半年,便被灭国。即使是士族出身的人,想要打破平衡也绝非易事,何况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刘裕。 刘裕步步紧逼之下,若是行那王敦、桓温、桓玄旧事,司马德宗再度被废,情何以堪! 司马德宗对桓玄那等士族低头还罢了,怎会受寒门贱民之辱。何况,他如今更得了仙教臂助,怕是要真正当回那九五至尊。以后装傻充愣之事,便不用再做! 司马家怎会有那么多的傻子,全是给权臣们逼的。想那高祖宣帝,可是最终赢了智多近于妖的诸葛武侯。他的血脉岂会有差。 庾飞白自是不知当今皇帝的心里。他极为担心的是,刘藩能否安全无恙的离开建康。 密诏勤王之事,史上数不胜数,哪次不是无数人掉了脑袋,血流漂橹。 他与刘藩商量一番后,二人便定下明日离京,速速去往江陵之策。刘藩去寻郗僧施,通告明天离都之事。 庾飞白离开后,为安全计,寻到朱大力,暗中安排朱大力出城至石城渡,令兖州军选五百精兵强将,化妆后分散混入建康。 到得申时,朱大力匆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高大青年男子。 这人走路带风,健步如飞,面容黝黑刚毅,见到庾飞白,忙上前问道:“可是庾将军?”声音低沉而有力。 “鄙人正是,不知阁下是....?”庾飞白疑惑地道。 “在下王恒,卫将军亲军副将。”那人行礼道。 庾飞白恍然大悟,忙回了一礼。原来是刘毅身边之人。他意识到王恒来此,怕是有要事与刘藩密商。 果不其然,王恒开门见山,请庾飞白带他去见刘藩与军师郗僧施。刘毅有密信送给二人。 庾飞白急领王恒而去。朱大力见左右无事,便去寻丁小乙、张小玄。看看那少年伤势恢复如何。 “咦,王恒你怎来了?”刘藩看到王恒大吃一惊。他自是认识刘毅身边的亲卫副将。 王恒忙躬身向刘藩行礼,口呼:“刘使君!” 又向边上端坐着的郗僧施行礼问安。 王恒自怀中掏出封火漆密信,双手奉上,请二人观阅。 二人分别阅过刘毅来信。刘藩取来火折子,随手将密信烧尽。 郗僧施略一思索问王恒:“荆州来的精兵,现在何方?” 王恒道:“禀军师,随朱显之将军同来的荆州先锋有三千精兵,悉数隐在天阙山中。随时供刘使君和军师调令。卫将军不日亦将率大军东来。” “使君,可否令兖州精骑与荆州先锋军合兵一处,以备不测。卫将军不日将至。使君又得陛下密诏,想必再无疑问吧?”郗僧施转而望向刘藩道。 刘藩如今知道这郗僧施名是刘毅军师,实乃皇帝与刘毅间的使者。尽管心中仍愤恨其当初残害北府诸将之事,亦不信刘裕有谋朝篡位之心。但当前皇命难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先不与其计较。 刘藩道:“可!飞白将军,速传令,兖州精骑分散潜入天阙山受朱显之辖制。帝都随时生变,待谢混安排妥当,便行入城之事。” 庾飞白忙上前伏刘藩耳边,禀明他令五百精兵分散入建康之事。刘藩想了下道:“如此亦是妥当。” 庾飞白这才躬身行礼,领命而去。 (今日起点电脑端仙侠频道热门试推,希望有个好成绩。大伙儿多多支持。 另女频沈意安新书《鹤归于怀》写的特别棒,看本书犯困的,去她那儿肯定不会困。) 第29章 文可安邦国 武可定天下 庾飞白自去寻朱大力,吩咐其再出城至石城渡,传令兖州精骑入天阙山与朱显之部汇合。 朱大力正在张小玄处,与张小玄、丁小乙二人弄了些酒肉面食,共用晚膳。 张小玄不好饮酒,朱大力和丁小乙一人分了半壶,喝的滋咂有味。张小玄吃了个饼子,啃了个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烧鸡腿,心中直赞:“这荷叶包裹的烧鸡,确是美味!” 啃了个鸡腿后,腹中增了些油腻,张小玄便停了下来。近日来许是筑基原因,他对食物的兴趣越来越淡。 这样美味的烧鸡,过去他可以吃上一整只,现在一个鸡腿便能满足了。难道真要成了那无欲无求,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人? 庾飞白来时,朱大力酒下半壶,肉食五斤。待听了庾飞白的将令,忙卷了两个肉饼,放些胡葱,塞入怀里,提起兵器匆匆回院中点了几人,奔石城渡而去。 张小玄见庾飞白面色凝重,心事重重,忙向丁小乙使了个眼色。 丁小乙便也拿了个饼子卷了胡葱,出了屋子,随手关上门。他到院中慢慢享用肉饼子。 莫说,这饼子卷了胡葱和香喷喷的豕肉,比那山珍海味还令人垂涎。 将来若能弄个杂号将军当当,每日里有这饼子卷豕肉,喝上半壶兰陵美酒,再娶上两个美娇娘,让瘸腿的老娘有几个丫鬟伺候着。丁小乙心里边吃边做着美梦。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这些。 丁小乙想到瘸腿老娘,心中便有些酸楚,不知她老人家能不能多熬时间,等他挣个杂号将军。 丁小乙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得弄些功劳,也好早日回去让老娘享享清福。 今日里刘藩府中多有异动,朱大力喝酒时提了一些。他担心丁小乙有失,嘱其提高警惕,随时候命,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这一日丁小乙期待已久。曲阳城里日日苦练箭术,不就是为了这!男儿当兵,便是为挣功名! 练有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甘洒一腔血,换得将军甲。丁小乙心中之箭上弦。 且不说丁小乙在那儿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再说那屋内两人。 “庾大哥心神不宁,不知有何大事发生?”张小玄隐隐知道一些情况。 他今日躺在屋里无聊,细细回想一番。皇极塔中司马德宗和尚书仆射谢混等人的对话内容,再比照刘裕与王镇恶打赌时所说的只言片语,张小玄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日刘藩入宫怕是已得了皇帝的密诏,朱大力喝酒之时又隐约说了些出城传令的事。 如今再见庾飞白神思不属的样子。刘穆之密林里给他的警告,突然如闪电划过脑海。张小玄心中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想法。 刘藩危矣!刘裕怕是已洞悉皇帝的密谋。 张小玄立刻想到丁小乙。丁小乙一门心思在刘藩处赚取功名。若是刘藩危险,岂不是说小乙亦有危险。谢道韫的事他只得先放一边。 他这才旁敲侧击,准备提醒下庾飞白。 “无甚大事。玄哥儿,伤势恢复如何?”庾飞白强拾心情关心问道。 “无妨。于大哥去北方前,给了我一些灵丹妙药,估计再有个一两日便能恢复七七八八。”张小玄见庾飞白对他有所防备,又不不愿坏刘穆之大事,心里有些焦急。欲直接出言点醒,那皇帝司马德宗怕是处事不密。 丁小乙却又推门进来,向庾飞白道:“将军,使君大人令你速去!” 庾飞白忙转身出了屋子,返回刘藩那里。 张小玄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 他见丁小乙又去卷那饼子,一脸享受样子,心中安慰自己:且随他去吧。若是事有不顺,我便敲晕了小乙。先将他救走便是了。总不能眼睁睁看他送了性命。 心里有了决定,张小玄便也坦然起来。见丁小乙吃的欢腾,他忽然有了食欲,也下了榻,卷了胡葱肉饼,享受起美味。 丁小乙嘿嘿乐道:“我道你成了神仙呢。想不到还是馋吃这肉饼子哈哈。这般下去,何时你才能得道?” 张小玄懒得和他费那唇舌,专心享受胡葱、面饼、豕肉混合在一起的独特美味。 额,缺了些盐巴,张小玄咂咂嘴。 天下当乱则乱,却不可辜负美食。 。。。。。。。。。。。 王恒在刘藩府中急急用了些晚膳,与刘藩和郗僧施二人约好口令暗号等机密之事,便向他们告辞。趁城门未关,他须早早出城。天阙山中的朱显之和三千精锐尚在候他消息。 王恒出了刘藩府中,左拐右转,忽尔进巷子,忽尔入杂货铺子。趁买些东西之时,方便确认是否有人跟踪与他。 他急急行了两条街,确认无人跟踪后,一路直奔台城而去。 台城东府之中,刘裕高坐堂案之后,静静看着堂下肃然而立的将军谋士们。堂中聚集之人皆为他心腹亲信。 刘穆之自是对马上发生之事,一清二楚,却不多说。只是静静候在堂下左首。 东汉、三国至晋皆以左为尊。凡豪门世家必居于市区之左,平民百姓则居于市区之右。左首处自有地位最高的刘穆之站立。刘穆之右边,便是刘裕异母弟刘道规。 刘道规因伐卢循时伤了肺腑,受伤颇重。居府中养伤数月,至今未能全愈。他面色苍白,身材削瘦,原本坚毅的面容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痛苦。刘道规身体不适,只能躺靠在身后的椅子里。 刘裕见人已到齐,便让众人落座,共商机要密事。 刘裕虎目扫向堂中众人。堂中有刘穆之,刘道规,刘敬宣、诸葛长民、王镇恶、沈田子、刘怀慎等,皆是他在建康得力之人。 北府军师、丹阳尹刘穆之乃刘裕的主要谋臣,文韬武略样样皆行。刘裕屡次出征,皆由其随行处置军中要务。刘裕与其一攻一守,十分相得。 征西大将军、豫州刺史刘道规乃刘裕异母弟,随刘裕南征北战,屡立战功。若非其身受重伤,何无忌又被害,刘毅焉敢如此猖狂。如今他身在帝都养伤,临时掌燕归堂,领神卫军军权,护卫帝都外城十八城门。刘道规自幼便得兄长刘裕的护佑,与兄长刘裕感情极深。 左卫将军刘敬宣乃将门虎子,北府猛将、镇北将军刘牢之之子。刘裕初为北府军伯长时,曾领数十人冲击孙恩数千大军,悍不畏死,恰为刘敬宣所见。 刘敬宣欣赏其悍勇无双,引荐刘裕至刘牢之军中任职。若非当年得刘敬宣父子二人的青睐,刘裕怎会有今天太尉之权势。刘敬宣麾下有晋国唯一的具装重骑军,鲜卑虎班突骑。 说起这鲜卑虎班突骑,更是来历非凡。刘敬宣曾在桓玄之乱时,北投南燕国。南燕国皇帝慕容超对其十分赏识,竟将护卫南燕国皇室的重骑军鲜卑虎班突骑,交由刘敬宣统领。生死都托于刘敬宣。桓玄败亡后,刘敬宣南返归晋,慕容超百般挽留不可得。 前年,刘裕北伐南燕,刘敬宣与刘藩等人奋力进击,攻陷南燕国皇帝慕容超所在的广固城,灭南燕国。慕容超广固城头上见到刘敬宣时神色自若,未言其他,只将母亲和南燕最后的精锐鲜卑虎班突骑,一并托付给刘敬宣,之后慷慨赴死。 刘敬宣痛哭流涕,自断一指,誓保慕容超之母的安全。 刘裕深知刘敬宣乃忠肝义胆之人,与其情谊深厚,相交莫逆。如今领虎班突骑及北府军一部两万人驻神烈山北麓,护卫帝都北方安全。刘敬宣将是他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北府军司马诸葛长民,乃刘裕副手,北府军中第二人,素有文武才干。曾与刘裕同举兵讨伐篡位的桓玄,后又在卢循之乱中与刘裕并肩杀敌,是刘裕在北府军中最强大的臂助。北府若有乱,诸葛长民必可平之。 振武将军王镇恶乃氐秦丞相王猛之孙。苻坚败于淝水,氐秦分崩离析,王镇恶随其叔父南逃建康。任临澧县令时,为刘裕所赏识提拔,随刘裕屡立军功。曾任太尉府参军,如今在司马休之麾下,领神烈军一部驻守帝都内城。 王镇恶为人忠诚,好读兵书,长于谋略,处事果断,常感念刘裕提拔之恩。刘裕对其十分欣赏,令次子刘义真拜其为师,不日将大用之。 淮陵内史沈田子接替王镇恶为太尉府参军。其父沈穆夫曾参为孙恩麾下大将,长生军前部将军。当年孙恩败于晋军,在郁洲投海而死,沈穆夫不愿投降战死于郁洲。 沈田子祖父沈警因沈穆夫为孙恩麾下大将,携沈田子四位叔父、沈田子兄弟等隐于吴兴深山之中,逃避朝廷追捕。却被沈警向来厌恶的同宗沈预告发。官府将沈警和沈田子四位叔父全部处死。沈田子与兄弟们藏身隐秘,终幸免于难。 沈田子与幼弟沈林子出山,向当时正讨伐孙恩的将军刘裕涕泪陈情,终获刘裕接济,准其一家移居京口。刘裕见沈田子少年勇猛,便令沈田子随行为护卫,并时有教导。后,沈田子随刘裕伐桓玄、征卢循,屡立功勋。南征卢循之时,更曾与杜慧度配合,将卢循迫入绝境。 沈田子性情凶残,乃有仇必报之人。前年,沈田子与弟沈林子东归吴兴,亲手虐杀了沈预一家,报了祖父大仇。沈田子还将那沈预的头颅砍下,又自眉骨锯断,留头盖骨制成酒碗,常年带在身边。每有饮宴必示于众人,笑曰:我恨之人,必得惨死。十年报仇,未为晚也。 刘裕认为其有伍子胥之风,每每赞之。如今刘裕长子刘义符,正随沈田子学习武道之术。沈田子对太尉刘裕极为忠心。 振威将军刘怀慎乃刘裕从母幼子。当年刘裕若非从母断刘怀敬母乳,喂养刘裕。世上便早没刘裕这个人。如今刘怀慎兄弟四人皆投刘裕,刘怀慎更是勇武异常,治军有方。如今领御林军右军,守卫台城。刘裕大计里,刘怀慎必不可少。 刘裕麾下人才济济。除身在帝都的这几人外,军队和州郡之中,尚有大量为刘裕把持权柄之人。 文者可安邦国,武者可定天下。这都是他刘裕今后与皇帝司马德宗、刘毅等人争斗的本钱。 (友情推荐:女频沈意安新书《鹤归于怀》文风古朴,值得拥有。) 第30章 刘敬宣呈密信 金刀人传口讯 刘裕一口饮掉杯中的温茶,愤然拔剑而立,挥手斩断桌案一角,恨声向众人道:故车骑将军谢玄,淝水大胜,欲乘胜追击,北伐中原。领我等北府将士,于淮州城外五步亭立下五策。将军欲统一北方,报效家国。奈何,终为皇室宗亲所迫,功败垂成。将军死而后已,却落个郁郁而终。 我刘裕,承车骑将军北伐之志,受镇北将军刘牢之托付北府。数年来,战孙恩、伐桓玄、败卢循、灭南燕,多次险死还生,桩桩皆为保晋室江山,兴华汉之风。 孰料,陛下近年来受奸人蛊惑,亲小人远贤达,印玺皆控于小人之手,以致忠良引恨。昨日里更有奸人矫诏,欲加害于我。如此下去,只怕陛下性命堪忧,晋室不保。 我欲清君侧,诸君可愿与同往,保陛下江山不失? 众人忙起身称诺:愿同往!唯刘道规身体不适,未能起身。 刘裕再一一望去,只见刘穆之、刘道规面带微笑,王镇恶、沈田子、刘怀慎神情坚毅。诸葛长民和刘敬宣皆口中称诺,却神情微微有异。 刘裕心中了然,却故作不知,笑道:“诸君既诺,便再无反悔余地。这有白布一尺,请诸君与我共誓画押,算是我等的生死投名之状。将来刘裕若有富贵,与诸位共享之。” 刘穆之率先上去签了字,咬破手指画了押。其他人亦一一签字画押。 刘裕将投名状收好,这才笑道:“如此,便请军师安排明日之事。请军师下令!” 刘穆之起身向刘裕施礼,又向众人施礼,先对诸葛长民道:“诸葛将军,府中需有人掌控大局,居中总览事务,以应对突发状况,酌情派遣增援等。明日便请将军辛苦,留守太尉府。” 这布置与他预想的有些不同,诸葛长民心中微楞,却只能慨然应诺。 “大将军,明日有两件事需要大将军安排。第一,燕归堂需控制帝都内外城来往人流,对刘毅留在建康的情报点亦要进行围剿。第二,神卫军需封锁外城十八道城门,防备司马休之的神烈军夺门。除持太尉令牌者,任何军队不得入帝都。不知大将军有无问题?”刘穆之转而对刘道规道。他十分担心刘道规的身体状态。 “军师无须担心。刘道规以性命担保,...咳..咳,明日无人可进出外城。燕归堂亦会将刘毅的情报网连根拔起。保我兄长大事功成。”刘道规抱拳道。他虽需要静养,但是老虎就是老虎,哪怕是头病虎,也不是好惹的。 “好!大将军亦要保重身体。”刘穆之赞道。心里却是知道,刘道规生机流失过多,怕是命不长久。 “左卫将军”刘穆之向刘敬宣行了一礼,方道:“请将军防备帝都西、北两个方向,防刘毅出其不意,提前出兵。如城内之事不谐,将军亦请随时入城支援。” 刘敬宣抱拳道:“太尉、军师,我刘敬宣必保外围不失。虎班突骑可随时入都。” 刘裕、刘穆之含笑点头。 “振威将军,司马文思所领的宫卫军便交给将军对付。大事未定之前,务必不得让一人出宫。将军切不可有失。”刘穆之郑重地的对刘怀慎道。 “明日若有失,世上再无刘怀慎!”刘怀慎虎眼微眯,决然道。他郑重向刘裕、刘穆之行了一礼。 “怀慎,司马文思若是无异动,看住便好。城外之事一了,我便入宫见陛下。”刘裕拍拍刘怀慎肩头,让他放松些。 当年那个拖着鼻涕,跟在他后面玩耍哭闹的表弟,如今已是威武的将军,独挡一面。刘裕甚是欣慰。 “王将军,琅琊王那儿,明日便由你领军挡住。沈将军便随太尉和我去擒那谢混、司马休之。”刘穆之最后对一脸期待的王镇恶和沈田子道。 “诺!”二人慨然应诺。 刘穆之又细细和各人商讨了些细节。诸葛长民等人待商讨完便各自离开,回去准备。唯有刘敬宣面色犹豫,未曾离开。 待众人走光后,刘敬宣忽从怀中掏出一份火漆密信,双手呈于刘裕,惨声道:“太尉,此乃刘毅送来密信。属下未曾拆阅,请太尉责罚!” 刘裕抚须而笑,上前扶起刘敬宣道:“万寿老兄,不必过虑。我素知兄为人,兄岂会害我。此不过刘毅离间之计罢了。不必挂耳。” 刘敬宣字万寿。 刘敬宣见刘裕并无怀疑之色,才放松下来,恐惧情绪尽去。又请刘裕与他一同拆阅密信。 刘毅信中用辞亲切,极力拉拢刘敬宣,更是明确指出刘裕当年背叛刘牢之之事。若非刘裕,刘牢之或不会凄惨而死。又欲请朝廷封刘敬宣为右将军,领南蛮校尉、西府军长史,不知刘敬宣意下如何。 实是试图拉拢刘敬宣,拉拢不成亦可离间刘敬宣与刘裕的关系。倒是那一箭双雕之意。 刘裕阅完自是心中恼恨,却不得不先安抚刘敬宣。 且说刘敬宣离开后,刘裕来到隔壁厢房,只见屋中刘穆之和刘道规正在其中。 “果如主公所料,敬宣将军确乃忠诚可信之人!”刘穆之拱手拜服。 “万寿兄秉性如一。于我有伯乐之恩,又有多年生死交情,心必向我。我料定他不会随那刘毅来害我。”刘裕心中亦是颇为欣慰。多年老友若是叛他,他亦不知情何以堪。 “当年镇北将军勇冠三军,可惜朝秦暮楚,若是能与左卫将军一般忠贞不二,又怎会落得凄惨下场。”刘道规叹道。 刘敬宣之父刘牢之,当年为北府第一猛将。苻坚百万大军攻晋,谢玄令其为先锋,谢琰副之。刘牢之与谢琰领八千北府军,竟直冲氐秦五万先锋军。刘牢之身先士卒,无人可挡,击溃苻坚先锋军。五万大军溃败后又冲乱苻坚大军的阵脚,令其草木皆兵,全军后撤。方有后来谢玄领八万北府兵全军压上,击溃苻坚百万大军之胜。 可惜谢玄故去后,刘牢之先是叛朝廷投王恭,又叛王恭投司马元显,再叛投桓玄,刚投桓玄又欲叛之。像吕布一般成了三姓家贼,反复无常。刘牢之最后众叛亲离,结局凄惨。 说起刘牢之,刘裕心中确实有愧。当年刘牢之三叛之后,刘裕第一个反对离开,导致后来刘牢之身边众将皆叛。如果他留在刘牢之身边,或许他不会凄惨而死。 可三叛之人,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刘裕长吁一口气,俱往矣,还看今朝! 明日,他刘裕要创造自己的辉煌。 “诸葛长民,真敢叛我?他有何好处?”刘裕的心神拉回现实,问道。诸葛长民与他并肩作战十数年,为何要叛他? “我已可确认此事。诸葛长民因常欺压百姓,不法之事数不胜数。他知太尉刚正不阿,心向寒门。担心太尉秋后算账,故尔倒向了皇帝和刘毅。”刘穆之惋惜道。 “阿兄,诸葛长民父子恶贯满盈,建康百姓皆恨其入骨。”刘道规对诸葛长民亦极为厌恶。 刘裕喟然长叹。他正欲想如何应对。 门外忽有脚步声临近,一亲卫敲门道:“禀太尉,有人持太尉金刀令求见。” “金刀令?刘彦真,你确定是金刀?”刘裕大吃一惊。持金刀令之人,皆是他亲自安排长年潜伏之人。若非事情紧急,绝不会突然来此。 “正是金刀。太尉不知,小人或许别的不认得,这金子做的刀,必不会认错。”亲卫刘彦真,倒也实诚,世人谁不爱金银,直言道。 刘裕心内却觉此人酷爱金银,将来怕不是很可靠。后面倒要寻个由头,将这刘彦真调开。此乃小事,他的念头一闪而逝,回到来人身上,暗道:这个特殊时期回来,莫非? 他忽想起一人,忙让亲卫刘彦真将持金刀令之人领进。 一黑衣蒙面男子,随刘彦真走了进来。他见到屋内三人时,心情极为激动,却强自压抑,恭敬地向他们一一行礼:“卑职拜见太尉,军师,大将军。愿太尉千秋永驻,福寿无疆。” 显然也是认识刘穆之、刘道规的。刘穆之、刘道规对视一眼,皆惊讶之极。 太尉征战沙场多年,陆续收养了许多孤儿,安置在京口。这些孤儿多是军中战死的勇士后代,也有一些无依无靠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被太尉收养。 太尉命专人教他们读书识字,教授他们兵法韬略,骑马射箭,武道之术等等,因人施教。 刘穆之和刘道规闲暇之时,偶尔亦去教过他们。 其中有些佼佼者,太尉给他们每人制了一把金刀。太尉麾下心腹皆知,见金刀如见太尉之令。持金刀者旦有所需,须不问原由,尽力配合他们办事。而这些金刀久而久之,便被称为金刀令。 刘穆之、刘道规二人还知道持金刀者,皆被刘裕秘密安排入军中和地方。谁也不知他们具体的身份,这些人亦只听刘裕一人之令。 刘裕见到来人,忙上前扶住黑衣人,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头,动情地道:“老三,你多年潜伏在他身边,辛苦你了。” “太尉对我等有活命之恩,养育之情。辛苦算得什么。”黑衣人心怀感动,昂首道。 “好,好,好。老三,如今突然到此,可是他那有所异动?” 第31章 僧施欲杀人 小玄唯战之 黑衣人细细将来意说出。刘裕等人大吃一惊,惊出一身冷汗,百密总有一疏。 刘裕勉励一番黑衣人后,黑衣人告辞离开。太尉府亲卫刘彦真秘密将其送出小门。 这黑衣人,左兜右转,很快出了建康城,直往西南而去。 且不说那黑衣人。待他走后,刘裕等人商量起那亡羊补牢之策。 三人商议一番后,得了一个对策。刘裕便忙传令,弥补漏洞。 刘道规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回府休养。他需养精蓄锐,明日好应付诸般事务。 刘道规的府邸在台城之外。他如今重伤未愈,不宜轻动,若无必要从不外出。 数十亲卫护着乘着软轿的刘道规,出了太尉府,奔大将军府而去。大将军府离太尉府不过数条街巷,一炷香多的时间便可行到。 软轿之中闭目养神的刘道规,面色平静,心里却翻山倒海。 若按军师的计划,刘藩怕是性命难保。他与刘藩曾生死相托,相交莫逆。刘藩更将最喜爱的小女儿许配与他的次子。二人亲事早定,明年便要完婚。 在战场上刘藩屡次救他性命,数次险死还生。没有刘藩舍身相救,哪来什么征西大将军。 让他如何坐视刘藩身死,刘道规长吁一口气。 一炷香很快过去,软轿到大将军府前停了下来。一名亲卫疾步上前,敲了敲小门道:“大将军回府,速速开门。” “吱呀”一声,中门大开,四个仆奴分列两边,跪拜:“恭迎大将军回府!” 大将军挥手阻止轿夫起轿,示意他们先去边上等候。他沉默片刻,一咬牙下了决心,轻声对边上一人道:“刘觅,附耳过来。” 边上那叫刘觅的亲卫,忙附耳过去。刘道规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刘觅频频点头,表示明白。 刘道规这才挥手让轿夫过来起轿,送他回府。亲卫们鱼贯而入,唯刘觅未进府中,反转身离开。 再说那刘觅,离开大将军府后,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他一路沿街疾行,穿过市井街巷。终到了桃叶渡北岸。 桃叶渡北岸分东西两市,东市为居民区,西市商业店铺云集。刘觅的目的地,便在那居民区之中。他细细分辨好方向,选了一个巷子走了进去。 那巷中有一府邸极为显眼,金碧辉煌,山水画梁,盘龙雕柱。正是整条街巷中占地最广阔的盘龙府。 刘觅寻到目标,直奔大门而去。 “吭吭”两声,刘觅轻轻敲了两下小门。门内立有人高声道:“来者何人?酉时已过,恕府中不便待客,请尊客明日再来。” “麻烦门将兄,通报贵主人一声。就说虞山之约日期不远,特遣人先来磋商一二。门将兄如此通禀,贵主人自会见我。”刘觅说完,双眼扫过街巷。街巷中只有零散两三个经过,没人能听到他说话内容。 门内一阵安静,片刻后那守门人方道:“尊客稍候,这便去通禀。” 脚步声走远,显然是守门人寻主人通禀去了。 刘觅等候不过盏茶光景,小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一人粗壮的汉子,半身探出门外,粗声道:“尊客请进,使君有请。” 刘觅忙闪身进去,随那守门人往中庭走去。到了中庭门口,却见拱门那有一人,顶盔带甲,昂扬站立,见刘觅到了,拱手道:“有劳门将兄。请客人随我来。” 守门人拱拱手,斜觑了一眼刘觅,又回大门那继续值守。 刘觅一脸愕然,好奇地问披甲的将军:“这位将军,敢问贵府守门人高姓大名?” 披甲将呵呵笑道:“你说门将兄?他本姓门,乃北府老兵。一直想搏个将军,奈何年老力衰,不能在战场挣功名。来府中守门后,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叫门将。” 刘觅不禁莞尔。 刘觅跟着那披甲将军走了一忽儿,便到了府中大堂。堂上坐有一人,青衫在身,风流潇洒,只是那焦虑的面孔上,露出一些疲态。刘觅忙上前一步道:“卑下,参见刘使君。多年不见,刘使君风采更胜往昔。” 堂上那刘使君,忙虚托一下道:“刘觅,你这嘴巴最会说。不在你主人身边守护,怎来我这?” 刘觅面露为难之色,向那披甲将军看了一眼,显不愿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说明来意。 “无妨,此乃我亲卫统领庾飞白将军,且放心道来。”刘使君道。 原来堂中那刘使君不是旁人,正是兖州刺史刘藩。 刘觅这才向庾飞白微一抱拳致歉,庾飞白微笑示意无妨。 “禀刘使君,有事关使君家族兴灭大事,大将军请使君亥时过府一叙。......嗯,大将军请使君乔装私密前来。”刘觅向刘藩抱拳道。 刘藩讶异地看了眼刘觅,心道:道则深夜寻我,嘱我乔装前去,定是有那紧急之事相商。他微一沉吟道:“好,亥时我准时赴约。” 刘道规字道则。 刘觅忙告辞离开。刘藩也不挽留,由庾飞白代其送客。刘觅走后,刘藩心中暗暗思量,道则此时寻我,莫不是与那事有关?他心中忽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庾飞白回返后,担忧地对刘藩道:“使君,大将军此时寻你,必是听到风吹草动。太尉与大将军乃异母兄弟,莫不是设下那鸿门宴?” 庾飞白知道刘道规与刘藩乃过命之交,但刘道规绝不会背叛太尉。就像刘藩不会背叛刘毅一般。若是他听到风吹草动,难免会有狠辣之举。刘道规杀伐果断,绝不会对敌人手软。 当年,桓玄可是将刘道规引为心腹,十分器重。刘裕与桓玄反目后,刘道规与刘毅、何无忌西讨桓玄溃军,可是杀的血流漂橹,桓家几被灭族。 “绝无可能!”刘藩斩钉截铁道。他相信刘道规。如果把刘道规和刘毅放在一起,刨除其它,让他选择一个信任的人,他肯定会选刘道规。但政治分歧不是信任可解决的。 “亥时,你随我同去。”刘藩对庾飞白道。 “诺!”庾飞白领命,略一思索问道:“军师乃修道之人,素有方术。为防意外,是否通知军师与我们同往?” “不可。军师与我们绝非一心。额...为何未见他人?你且去寻他。好大的架子。”刘藩道。 郗僧施与他约定,晚膳后来此磋商事务。酉时已过,却不知他又去了何方? 郗僧施立于房檐之上,圆月升起,夜风吹过,衣袂飘飘。他足下轻点,缓缓落入院中。恰院中有间房门打开,走出一人,正是丁小乙。 “郗军师!”丁小乙大吃一惊,郗僧施似来者不善。 “让张小玄滚出来。”郗僧施冷冷道。 “你这是何意?小玄受重伤怎能出来。”丁小乙警惕的提高音量道。手摸向腰间长剑。 哼!郗僧施一声冷叱,目光如电,一股强大的神识笼罩丁小乙。丁小乙口鼻流血,缓缓倒下。 “一介凡人,也敢在我面前拔剑!”郗僧施冷笑。 “小乙!”张小玄手提紫青双剑,面色阴沉走出门来。他探了下丁小乙鼻息,吁了口气。小乙尚有鼻息,他忙从怀中掏出一颗断魂续命丹,喂他吃下。 边上郗僧施只是负手旁观,也不管他救治小乙。 “郗僧施,你这是何意?”张小玄怒喝道。 “小辈,你不是重伤吗?怎不装下去?”郗僧施戏谑道。 在他眼里,张小玄即使筑基,也不过是只老鼠罢了。只是比之前更加肥大而已。 “你如此肆意妄为,残害刘使君麾下将士,便不怕他找你清算吗?”张小玄见丁小乙性命无碍,强忍心中怒气,希望借刘藩的名头能令郗僧施退去。 “我郗僧施要杀人,谁人可阻!莫说刘藩,便是皇帝,亦阻我不得!”郗僧施狂笑,须发皆扬。 这才是他郗僧施的真面目。神若阻他,他能弑神,鬼若挡他,他便斩鬼。 “本欲留点颜面给那刘藩,谁知你竟是罗浮剑派的弟子。如今便是天王老子来,你也是难逃一死!”郗僧施神识铺天盖地,布满周边。一把飞剑自他背后幽幽浮起,剑指张小玄。 “你要战,便来战!”张小玄心知再无路可走,截然道。他随手运起玄功,将丁小乙虚空一托,送入房内床榻之上。 老道人说,路遇强敌,若不能败之,则逃之;不能逃之,须生死置之度外,死战之! 张小玄昂然而立,紫青双剑泛起幽冷光芒,杀气纵横。 第32章 鬼泣逞凶 神雷辟邪 郗僧施讶然,少年人果然非同凡响。在他的神识威压下,竟能泰然而立。 郗僧施之所以不计后果,欲杀张小玄,原因有三。 其一,如今刘藩受皇帝密诏,知道郗僧施真实身份,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藩绝不会因为郗僧施杀了个随从,真正和他闹翻。 其二,郗僧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每见这少年一次,便有种宿命大敌之感。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其三,少年人身怀罗浮传承宝剑,必是罗浮剑派孙恩弟子。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罗浮之人必须死! 张小玄那环月形双剑把,造型极为奇异。郗僧施起先并未察觉紫青双剑的特别之处。偶然想起关于天师道斩邪雌雄剑的传说,他忽然醒悟。 既然有三杀的理由,张小玄岂能活到明天。 尸气布满整个院内空间,郗僧施灵气运转,周边的空气根本不能流动,便如凝固一般。 张小玄宛如陷入一个巨大的蛛网之中,蛛网的中心便在郗僧施处。张小玄奋力挣脱,《太玄洞极剑经》极速运转。 他先是沿着郗僧施这个中心缓缓走动,便如爬行的乌龟。空气亦缓缓流动起来,他慢慢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快若奔马,惊鸿如电。 从天空往下看,郗僧施便是圆心一点,张小玄是那个画成圆的线。 随着张小玄奔跑速度的加快,他亦逐渐拉开与郗僧施的距离。最后,终于完全摆脱郗僧施灵力封锁的空间。 郗僧施暗暗惊诧,少年竟利用这种方式摆脱了他的束缚。 就在张小玄自以为脱身之时,郗僧施冷哼一声,飞剑消失,空气中只留下一道残影。张小玄背后警兆忽现,一道冷冽的劲风袭来。 他滞空急闪,恰避过断头之厄。飞剑带着一蓬血雨穿透张小玄的肩头。随即又电闪而回,似择人而噬的毒蛇。 “咣”的一声,郗僧施的飞剑发出耀眼的火星。空中一柄三尺长剑,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浮在张小玄身前。正是紫青双剑挡住了对方的致命一击。 张小玄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微微前倾,双脚不丁不八,眼神坚定,直视郗僧施。他正面挡住了郗僧施的攻击,内心一阵狂喜。 郗僧施未料到少年竟在筑基后的短短时日掌握了飞剑之术。看来这只老鼠需要他动些真本领。 他收回飞剑,衣袍飘飞,浑身散发出浓浓的尸气,身后一道黑幡浮动。随着尸气翻滚,一只青面獠牙,浑身赤紫的巨鬼,自黑幡中爬出,双目中满是灰绿的鬼气。巨鬼出来后,仰天咆哮,声震九霄,口中吐出几个无意义的字词:嗬,嗬,嗬。巨鬼嘴角流出青烟般的口涎。 “鬼泣,去!”,郗僧施大吼一声。名叫鬼泣的巨鬼躯体扭动,瞬间移到张小玄面前,一拳狠狠击出,轰隆一声,张小玄被砸飞。院墙哗啦啦倒了一片。 飞剑本就击穿了他的肩头,鲜血如注。又受鬼泣一击,五脏六腑皆重伤,口耳眼鼻等皆有鲜血溢出。 “咣当”一声,紫青双剑跌落在丈远之外。少年仰面朝天,双眼紧闭,面如金纸,命在旦夕! 鬼泣一击,重如一座小山! 鬼泣得手后,竟发出肆意的大笑。 郗僧施都接不住他一拳,况一少年。 郗僧施傲立院中,冷冷一笑,不疾不徐缓缓向张小玄踱步而去,风抚过,衣衫飘飘。 杀一筑基初期修士,费点吹灰之力罢了。 “本以为罗浮剑派传承已灭,竟不知从哪冒出个小杂鱼!乖乖告诉我,孙恩在哪?或许可以让你死的舒服些。”郗僧施负手立与张小玄身侧,施施然道。 张小玄身体微微抽动一下,一手扶住地面欲起身,却无力站起,又跌落回去。 他躺在地上,缓缓伸出右手,竖起中指。面向上方神一般郗僧施,晃晃手指。 呸!他用尽力气,狠狠吐出一口血沫子,打在郗僧施的鞋面上。 郗僧施勃然大怒,向前一步,脚底狠狠踩在少年的脸上。 张小玄几乎同时微微一勾手指,咻地一声锐鸣传来。地上的紫青双剑突然弹起,闪电一般划过夜空,目力所不能及。 郗僧施面上愤怒之色尚未褪去,忽变成了不可思议和恐惧的表情。 郗僧施低下头,心脏要害之处正有两把长剑飞闪穿过。 一把紫,一把青,正是紫青双剑!穿过郗僧施心脏的紫青双剑,斜斜飞了几步远,方跌落在地上。 张小玄灵气耗尽。体内的幼莲,拼命吸收天地灵气。 郗僧施轰然倒地,鬼泣一脸诧异和茫然,木然而立。 张小玄发出一声低微得意的笑声。因为笑的太用力,牵动五脏六腑,剧痛传遍全身。他的胸腔内便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肆意的痛苦,化成燃烧的欢乐! 艰难获得胜利,那种甘甜品来总是令人沉醉。 正常情况下,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张小玄自咐绝无胜出希望。唯有让对手完全麻痹,不加任何防备,或有机会。 何种情况下郗僧施才会毫无防备?只有濒临死亡的张小玄,才会让他稍稍放松警惕。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命搏一命! 张小玄只有这一个机会! 愉悦的时间总是短暂。很快他便笑不出来。轰然倒地的郗僧施,缓缓坐了起来。他长发披散,面孔被阴影遮住。 郗僧施心口的两道剑孔缓缓变小,内里无一丝血液! 伤处亦像肉芽一般,飞速弥合,肉眼可见。 郗僧施面无表情,默然站了起来,很久才吐出一句话:“你说,简单杀了你,会不会让你太痛快?” 尸仙教功法特殊,入教弟子一旦修炼教中功法,需将身体炼成干尸不死之身,心脏便不再供血。教中有秘法助他们将心脏取出,放置于教中血池之中保存,确保心脏的存活。将来如有结成元丹,便可取回安置回去,成就元丹真人之身。 郗僧施乃尸仙教护法,筑基大圆满修士,心脏更是置放最隐秘的血池之中保护。 心脏并非尸仙教人的要害之处。 张小玄内心深处一股绝望的念头涌起。还有什么比从云端跌落深渊更令人绝望? 郗僧施认真而诚恳的正视眼前的少年:“你有无遗愿?看在你能伤我的份上,我帮你完成。说一个吧。” 少年英俊的面孔上一个鲜红的脚印,脚印那一块的皮肤已经不在,血肉模糊,蠕动不休。 此时他若和鬼泣站一起,或许他比鬼泣更吓人一些。 少年艰难伸出右手,握成拳,然后缓缓竖起中指。 呸!他吐出一口血沫子,打在郗僧施的另一只鞋面上。 哈哈哈,好好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郗僧施大笑,还是肥些的老鼠杀起来才有趣! 今日,便让你感受下什么叫千刀万剐,鬼弃天厌!郗僧施轻声自语道。 他向鬼泣招招手:鬼泣,他身上的血肉归你,心脏归我。食光血肉之前,他决不能死。否则你便留在幡中永不用出来。 鬼泣一脸喜色,化为一道青烟,急不可耐的扑向倒地不起的张小玄。 鬼泣口中的舌头吐出滑过张小玄的右腿,腿上血肉瞬间被吸**光,只剩莹莹白骨。 张小玄剧痛无比,发出无声的惨叫。鬼泣同样惨叫,浑身冒起一阵青烟,恨不得将刚吸食的血肉吐出。 鬼泣体内雷声霹雳。郗僧施霍然上前一步,一掌虚空遥遥击打在鬼泣背上。一道巨大的口子在鬼泣身上撕裂开来,鬼泣整个萎靡缩小了一大圈。自动飞回郗僧施身后黑幡之中。 一道金紫之色,极为细小的雷电在空中疾速游走,转瞬钻回张小玄体内。 “紫霄神雷!”郗僧施大惊失色,骇然之极。 紫霄神雷,天劫神雷!怎会在这少年体内?郗僧施望向伏地不起,奄奄一息的少年。 此时的张小玄痛到极点,竟不能发出声音。 死亡的滋味是一种绝望。 世上没有绝望的事,只有绝望的心! 死亡便是那心的绝望。 张小玄这一瞬间,心死绝望! 第33章 五雷正法 白骨生肌 张小玄的右腿之上白骨生生,一丝极为细微的紫金之色,婉转流淌在骨骼之上。 紫霄神雷在张小玄体内之时,郗僧施根本无从察觉。如今直面神雷,郗僧施感到一阵阵触及灵魂的威压,神魂欲灭,大难临头之感。 他急急后退,到院子边缘威压才有所减弱。 尸仙教的功法,完全被紫霄神雷克制。 郗僧施和天师道四大教门皆有交手,五行雷法他见过很多,但从未听闻有人身怀紫霄神雷。 郗僧施之所以认得此雷,皆因当年目睹葛仙翁羽化飞虹,激起他拜入罗浮剑派修仙问道之念。寻杜子恭拜师前,郗僧施曾细细研究过罗浮剑派传承秘事。 天师道祖天师张陵,曾在蜀中、北邙山大战六天大魔,八部鬼众。修有五行雷法的祖天师妖鬼辟易,终收伏六天大魔,八部鬼王。定下人市白昼,妖鬼夜行之规,自此人鬼殊途。人间万民受其活命之恩,皆感恩戴德。 天道赏其功,在其飞升之前曾赐下一道紫霄神雷。因祖天师不能掌控,便将那道紫霄神雷封炼入一件镇教之宝中,以待有缘后人。 这少年身怀紫霄神雷,怕是与天师道镇教之宝中的那道神雷有关。 郗僧施终于明白自己的宿敌感从何而来。少年若成长起来,学成雷法,便可用紫霄神雷克制他。 一丝紫霄神雷,便足够令他魂飞魄散了。郗僧施根本无解。 天地无垠,生有一物必有一物降之。 尸仙教的不死之身法,最惧的就是雷法。修炼五行雷法的修士,便对他们有很大压制。更莫说这紫霄神雷了。 紫霄神雷乃混沌神雷、都天神雷之下的天道神雷。 开天辟地以来,天下之雷可分成五大雷种。混沌神雷,都天神雷,紫霄神雷,三清神雷及五行雷法。 混沌神雷乃大道所创,可毁灭一切,令万物归于混沌,圣人亦不能挡之。神仙也好,修士也罢从未见过。传说在鸿蒙深处,天地开辟之初,有混沌神雷在鸿蒙之中诞生,不知飞往何处。 都天神雷乃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所创。传说盘古开天之时力竭,为继续完成开天辟地之举,乃自鸿蒙之中采得仅次于混沌神雷的雷种。盘古精炼后,创成都天神雷。传说其威力可开天辟地。 上古之时,巫妖大战。巫族大巫布成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召唤出残缺的都天神雷,竟差点让妖族覆灭,天地破碎。最终,女娲娘娘迫不得已出面,采集天地精华,炼出五彩灵液修补天地。又邀三清圣人助其击破十二都天神煞大阵,镇压大巫,终制止了打破天地的巫妖大战。 都天神雷,号称罚天之雷。圣人以下鲜有其匹!传说那残缺的都天神雷,便被玉清圣人元始天尊镇压大巫之时获取和掌控。 紫宵神雷乃鸿钧老祖合道时所创,又称天道神雷。仙人渡劫便要渡天道神雷之劫,故亦称天劫之雷。紫霄神雷有七十二重,可灭仙弑神。 紫霄神雷又分八大系,分别有乙木正雷、丙火阳雷、癸水阴雷、庚金劫雷、戊土冥雷、诛邪神雷、戮神魔雷、生灭紫雷。 八系神雷再分九重雷术。每提升一重,威力便倍增。 紫霄神雷的八系神雷,任意一种雷术修成皆可傲视三界。弑仙灭神不过等闲之事。 倘若紫霄神雷八系大成,合而为一,据说便可窥圣人之境。终不再受三界所克,而反克三界。 三清神雷顾名思义乃三清所创。分为太清神雷、玉清神雷、上清神雷。 传说三清圣人乃盘古开天身陨后所化。三清记忆中传承到残缺的都天神雷。 鸿钧讲道传授紫宵神雷,三清各有收获,结合自身记忆中的都天神雷创出了三清神雷。 三清神雷威力自然是远不如紫宵神雷,更不要说跟威力足以开天辟地的都天神雷比。但三清神雷便可令诸邪辟易,妖鬼灭散。 五行雷法乃含有五行元素的雷法。种类繁多,多为诸神众仙所创。如天雷诀、地雷诀、风雷决、云雷诀、水雷诀、妖雷诀、斗雷诀等等,对妖鬼之类克制极大,不一一道来。 郗僧施神识不敢探出,只觉神识离体便会为紫霄神雷雷威毁伤。他的神魂压抑之极。 黑幡中除鬼泣外,另有他炼制的尸僵魔头,亦无论如何召唤不得而出。 他咬咬牙,今日便是受重创亦要杀了这少年。绿幽幽的飞剑探出,一闪而逝,斩向张小玄。 飞剑尚未近张小玄三尺之内,那丝神雷如蛇吐芯一般,迅速裹缠住飞剑。 飞剑则须臾之间化为飞灰,风吹过一扫而空,便如未曾出现过一般。 郗僧施神识受创,如遭雷击,双眼一黑,跌坐于地上,丹田处亦一阵阵剧痛,道基受损。 郗僧施神魂此时如被雷火煅烧,剧痛无比,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滚。 郗僧施痛楚无比,但他强自克制咬牙而起,一步一步缓缓往张小玄移去。 右手袖中滑出一只匕首,他欲用普通的匕首切断少年咽喉。 如今紫霄神雷不过是觉察危机,自动护卫宿主。并非受张小玄掌控,若是一朝他掌控了紫霄神雷,便是再无杀他机会。 恰此时,刘藩、庾飞白领近百亲卫围向小院。 此处打的昏天黑地,庾飞白察觉后,立集合亲卫护刘藩而来。 二人到此自是大吃一惊,见院中郗僧施抬手挥匕,正欲刺死地上的张小玄。 庾飞白二话不说,飞纵上前,手中铁铩寒光辉耀,中间锐利的尖刺虚点在郗僧施咽喉,怒目而视,大喝一声:“且慢!” 刘藩见地上躺着的张小玄,右腿上白骨生生,血肉不存,面孔亦血肉模糊。 他心头忽莫名升起无边怒火,疾步上前,喝叱道:“郗僧施你意欲何为?莫非真以为某家便杀不得你。敢三番两次在我府中僭越杀人!” 院中寂静无声。郗僧施面目狰狞,院中这些凡人若是平时,他挥手可灭。现今身受重创,道基损,又为紫霄神雷所克,怕反会为这些凡人所制。 那庾飞白,早已入武道极境之界,便是练气大圆满修士亦可抗衡。 郗僧施不甘心,他凝视地上奄奄一息的张小玄。 只差一剑,只差一剑!他抬手欲不顾一切向下刺去。 庾飞白杀机纵横,铁铩直抵郗僧施咽喉。 刘藩亦怒极:“好!好!好!你若杀他,我必杀汝!” 众亲卫刀剑出鞘,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欲杀去。 “当啷”一声,匕首被郗僧施随手掷于地上。 他阴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庾飞白和刘藩的面孔,忽露出雪白的牙齿,大笑道:“今日因,他日果。我定叫尔等悔有今日选择!” 郗僧施伸出一指,推开庾飞白手中铁铩,转身踉跄而走。 刘藩挥挥手,众亲卫忙分出一条路任郗僧施行过。 张小玄口不能言,目不能观,本已陷入死亡的绝望之中。 刘藩和庾飞白在他最危险之时,不惜与郗僧施翻脸亦要救之。 近日来,对他有所猜忌的刘藩和庾飞白二人都未放弃他,他怎能放弃自己! 张小玄心中一股生机涌起。丹田处幼莲散发出无形光芒,天地灵气如惊涛骇浪涌入张小玄的体内。 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小玄的右腿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血肉。 亲卫们何时见过这等白骨生肌的神迹,忙拜倒地上,大呼:“仙人显灵!仙人显灵!” 刘藩和庾飞白亦是骇然之极! 人间哪得几回见,天地生成修仙人。 第34章 人道渺渺 仙道莽莽 天黑的深沉,刘藩命人将张小玄移入丁小乙屋内,安置于床榻之上。 在他原来的床榻之上,丁小乙正沉睡不醒。他吃了丹药,呼吸平稳,生命应无虞。 张小玄心中苦笑,这回真的是身受重创,需静卧休养了。 张小玄平躺在床榻之上,体内的《九鼎丹经》运转不休。丹田处幼莲又恢复平时样子,缓缓吸纳着天地灵气,悠哉悠哉,极有灵性。 院内站立有十余名刘藩的亲卫,他们守护着张小玄和丁小乙,防备郗僧施另下杀手。 朱大力更是领崇雷、晁雨二人在院中持刀而立,面孔上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他带出羽山的两个少年,重伤一对,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外甥。 郗僧施乃刘毅军师又如何!修道之士又如何!朱大力当然爱功名利禄,但是功名利禄并非他的全部。他心中有自己的道。 人活一世,不过草木一秋。心中道义却得伸张。郗僧施无故伤人,他便要讨回个说法! 他领众人出郁洲,投靠刘藩,最重要原因是欲助庾飞白。众人是他带出郁洲,他亦会尽力保全。 庾飞白乃其生死兄弟。一世人,能有几个兄弟! 朱大力相信他会明白自己的决定。 必报此仇!刘藩和庾飞白这一日里,满目焦虑,必是有大事发生。朱大力不欲此时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他且忍这两日。 他看看夜幕,繁星点点,星辰灿烂,那里果真住有神仙吧。今日,张小玄白骨生肌的神迹,令刘府所有人震惊不已。 院中守护的那些亲卫,便像打了鸡血,个个精神抖擞,双眼放光。他们亲眼看到了仙术,如今就是让他们为张小玄卖命,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哪怕是为小仙人而死。 若是小仙人看哪个顺眼的,再传些仙法道术,那可是祖上冒了青烟。 狂热的信徒,往往便是因为神迹的出现。超脱自然的力量更加让人沉醉和幻想。 朱大力内心也在感慨,看上去纯良无害的张小玄,竟是如此深藏不露! 天下奇人异士众多,郁洲亦出现过许多。曲阳于家便世代修道,于家老祖于吉更乃传说中的仙人一般,有大神通。 于通幽乃朱大力的好友,朱大力倒也知道,那修士入了仙道,路途艰难,须上下而求索,绝非人人可得道法。 正如那于家老祖说的,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故有无数修士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 他朱大力是不求仙道,只过今朝,只求今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歌。不负此生,但求心中无憾便可。 想起于通幽,朱大力也是好奇,却不知这人去了何方? 于通幽此时正衣衫淋透,浑身湿答答的,躲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外下着雷暴大雨。山中云气弥漫,水量丰沛,风雨难测,这大雨说来便来。 他在山洞里找了两根干燥的枯枝,打开火折子点燃。洞内变得光亮起来,火焰亦带来温暖。 于通幽细细打量这山洞,发现山洞是碗口的形状。山洞最深处有数个碗大的孔洞在地面上,里面深不可测,有风流动之声,也不知通向何方。 这几个孔洞倒正好可以让山洞通风,空气清新。孔洞亦不大,不必担心为野兽巢穴。 这山洞十分空旷,可容纳十七八人藏身。在这里长住也不会显得空间狭小。 许是有人在此躲避过风雨,洞中堆了不少干枯枝叶,亦有个不知何年何月遗留下的火堆余灰,火堆上尚有几根树枝未曾燃尽。 于通幽弄了些容易点着的细叶放在火堆上面,又将手中树枝放在上面点燃。火势起来后,他才将一些粗大些的树枝放在火堆上。洞内火光熊熊,倒是暖醺醺的十分舒服。 于通幽用三根枯木枝,做了个简单的支架在火堆边,将外面湿答答的衣衫脱下来,架在上面烘烤。这才去寻了些干草,搭在火堆边。他在干草上盘腿坐下来,默默运起《太平经》,养精蓄锐。 他不欲浪费任何灵力,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唯有保持状态完满,体力和精神旺盛,方能应对任何不测。 于通幽望向山洞之外,外面狂风暴雨,树影重重,山势绵延。他回想起这些日子一路奔波,却是行道艰难,浮想联翩。 于通幽自辞别张小玄离开广陵,便马不停蹄赶至京口。寻了个返回荆州的商船,给了商家些银钱,一路乘船逆江而上。 船到江陵,商家到了目的地。再往下去江水湍急,不适合船行。他下船换成陆路行走。 于通幽下船时,在江陵城城外。他看到江陵城守卫森严。不时有甲胄在身的大队人马出城,似何处战事又起。 刘藩兄长刘毅,便驻扎在江陵城中。他不欲再沾染是非,在城外江畔的码头上寻了个酒家,买了些干粮碎肉,又让店家寻来两个大葫芦酤满了酒。再到那市集中,买了匹快马。 于通幽骑马离开江陵,一路过当阳,夷陵,秭归,再到高阳城,连日奔波,全力赶路,昼夜不休。 今夜终于赶到了高阳城外的小兴山。那马儿早坚持不住,小兴山里便放了它,还它个自由。当然自由的代价,可能是为豺狼虎豹裹腹。 过了这小兴山,便是终年云雾不散,绵延近千里的密林深山,神农山脉。翻过神农山脉西北麓就是伏龙山。 伏龙山东南方乃是神农山脉,西北方则是太岳仙山。伏龙山夹在两山中间。 如果从小兴山望去,神农山脉最高峰神农顶,伏龙山,太岳山,三座山峰高度依次降低。极像几个连着的巨大台阶。 若有仙人步法,便可自太岳山跨向伏龙山,再跨向神农顶,一步一步攀高,最终可在神农顶处登天而去。 左婴死前提到的九婴洞,便在中间那伏龙山里。 接下来的路全是深山密林,甚至不知有没有路可行。白日里于通幽问了几个山中猎户,他们倒是说几十年前沿此路可通伏龙山。 但猎户们自个儿从未穿过神农山脉西北麓,毕竟绵延千里,猎户们无须跑那么远去狩猎。 几十年下来,谁知那山路变成何等模样。 好在于通幽乃练气后期修士,身怀诸多秘技,倒不怕一般凶兽,亦不惧那山高林密。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倒可趁机寻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灵花异草。 山路难行,到那伏龙山尚需不少时日。 于通幽对伏龙山九婴洞,毫无头绪,他们于家的杂书里从未提及此地。 他倒是在高阳城里打听了一些关于伏龙山的传说。 据说,伏龙山数百年前原叫九焰山。只因山中住有一条恶龙,身有九头,能吐火焰,它霸占此山后命名九焰山。 后来,那九头恶龙常出没周边作恶多端,害人无数。不知何方仙人,一日经过此山时,恰逢九头龙作恶,便出手降伏。周边百姓终于得了安宁。百姓念其恩,便将九焰山改名为伏龙山。 九焰山?九婴洞之名,莫非与九焰山有何关联? 于通幽心中正疑惑之时,突然洞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于通幽大吃一惊,如此深夜,大雨磅礴,哪还有人会在山中行走? 他霍然起身,抽出星火剑,另一只手又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熊熊燃烧的木棒。 脚步声在山洞外停了下来,洞外之人身影被火光照的影影绰绰。只听那人焦急开口道:“里面可是有人?我乃高阳人氏,今日误入深山,迷路至此,望好心人放我进去,避避大雨。” 竟是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于通幽哑然。 半夜深山,哪来的迷路女子! 山洞中火焰熊熊,木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石壁上光影交错。那几个孔洞,忽发出诡秘的呜咽风声,便似有婴儿在哭泣。 于通幽喉咙发干,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后背的寒毛竖起,体内涌起一股寒流。 他强自镇定的道:“姑娘请进!我亦是在山洞里避雨。” 于通幽心里却是哀叹道:我能拒绝吗! 深山野外妖鬼多,古人诚不欺我。 山洞外的影子往里走了几步,身后带着黑漆漆的夜色,还有那无边的风雨而来。 第35章 道规遇刺 刘藩遭袭 亥时刚过,建康城中华灯已陆续熄灭,大多数人家都进入夜晚的迷梦之中。 征西大将军刘道规府邸中,大半的房屋亦陷入黑暗之中。偶有几间屋子还流露出灯光,其中一间屋子内明晃晃的烛光,摇曳不定,正是刘道规的书房。 书房内坐有两人,东西相向。一人疲倦地半躺半坐,身下的躺椅内铺着一张巨大的黑虎皮,让他觉得温暖异常。这人正是刘道规。 对面坐着的自然是刘藩,刘藩肃然起身向刘道规躬身一礼:“道则兄,无须再说。我与我兄,便如你与你兄,我二人皆非背叛之人。我此生有你为友,死有何憾!我若成仁,惟家中妻小托庇无人,道则兄请回护一二!” “我若身死,家中妻小亦请贤弟安置回护。”刘道规面色惨然,心知二人怕真是要刀兵相向了。 到时谁也不能容情。 刘道规拿起书案上的一壶兰陵,给刘藩和自个儿一人倒了一杯。 酒香醉人,情真暖心。 “愿我等来世仍为兄弟!愿北府不散!贤弟请!”刘道规浊泪涌出,一饮而尽。 “愿来世再为兄弟!愿北府不散!愚弟谢兄长美意!”刘藩亦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二人对饮三杯,托付家人。饮完美酒,刘藩终告辞离去。 这一别便应为二人永别。 书房门口守护的自是刘觅和庾飞白。 刘觅得了刘道规吩咐,早支开了巡逻亲卫,府内任何人不让接触刘藩二人。由刘觅独自将他们送出府邸。 再说,刘藩走后,刘道规静静卧在躺椅上,心中郁郁。拿起酒壶,猛饮了两口,他的伤势本就不能饮酒,此时喝的猛了,一阵咳嗽,心中难过。 门吱呀发出一声细小的声音,一人轻手轻脚走进书房。刘道规咳的难过,头也不抬,断断续续道:“如此之快?刘觅怎不送他们出府…且先将丹药取来与我服下…咳咳…”。 脚步声靠近,刘道规抬头望去,愕然而惊。他开口欲呼,来人抬手击其后颈,一手捂住刘道规张开的嘴巴。数息时间里,刘道规便昏迷过去。 那人又自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刘道规口中,看桌子上有壶美酒,便取来晃荡两下,还剩下不少。 那人揭开面罩,露出嘴巴大大喝了两口,赞声:“好酒!”。他将余下的几口酒灌进刘道规口中。这才转身出了书房,飞身而走。 半盏茶后,刘觅送走刘藩二人,回返书房。他轻步走到书房门口,稍停了一下,伸出食指轻扣房门。 书房中静寂无声。数息后,刘觅又敲两下,仍是毫无声音。刘觅忽遍体生寒,猛推开房门。只见刘道规仰卧躺椅之上,五窍出血,黑色虎皮之上侵染了许多鲜血。那血色黑中带紫,腥臭难闻,显是有剧毒。 “来人啊!!!大将军遇刺!”刘觅大哭推门喊道。安静的夜晚中,刘觅的哭喊声格外刺耳。先前被支开的巡逻亲卫闻讯匆匆赶来,刀剑出鞘,杀气腾腾。 再说刘藩、庾飞白二人离开大将军府后,穿街过巷,一路疾行,往刘藩府邸而去。 刘藩心情压抑,只管低头走路,忽听身侧落后些的庾飞白,大喝一声:“主公小心!有刺客!”。 一股大力猛然推来,刘藩一个踉跄,耳边一道劲风袭来,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刚才一只利箭擦刘藩面颊而过。 幸得庾飞白机警,推了他一把,否则他怕是已命殒当场。 庾飞白铁铩斜指,怒视前方一颗大榕树方向,喝道:“何方鼠辈,敢当街行刺?”。 刘藩稳住脚步,忙抽出腰间利剑,与庾飞白并肩而立。二人在兖州一向并肩杀敌,早形成了默契。 大榕树上,回复庾飞白的是连珠飞箭。十数支电射而来的利箭,一支接一支彷如疾风骤雨,袭向二人。 庾飞白冷哼一声,铁铩间不容发,连连点向空中,十数枝利箭全被打飞。刘藩纹丝不动,庾飞白早入武道极境,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鼠辈,我看你躲到何时。主公小心!”庾飞白提醒一声身后刘藩,便见他犹如电射,瞬间原地消失。空气中留下一道淡如青烟的残影。 下一刻,只听大榕树中爆出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庾飞白在榕树繁密的枝叶中与刺客交上了手。 “哼,果然还有。”刘藩身后又有劲风袭来,他凌空飞起大喝道。手中利剑毫不留情,狠狠斜斩向背后的刺客。刘藩亦有一身武艺,绝非等闲之辈。 刺客皆是一身劲装黑衣,蒙首遮面,完全分辨不出是何人。 刘藩与刺客刀来剑往,数息时间已经打了几十回合。刺客落在下风,但刘藩打的也不轻松。刺客完全是一付不要命的架势,全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之法。 二人边打边向大榕树靠近,却在这时两侧围墙之上又站起十数名黑衣人。黑衣人们跃下高墙,便向刘藩冲杀而去。 “蓬!”大榕树上掉下一个黑衣人,跌落到地面上。只见他咽喉处一个小儿手指大的血孔,几乎透颈穿过。奇怪的是,黑衣刺客致死处竟未有丝毫鲜血流出。 庾飞白解决了树上的放箭人,冲向杀往刘藩的黑衣人,便如虎入羊群,龙游鱼群。左冲右突之际,庾飞白矫若游龙,神出鬼没,铁铩亦如毒蛇,忽隐忽现,招招不离敌人咽喉。 不过几个照面,数名黑衣人跌飞出去,倒地不起。黑衣人皆是咽喉处中了他的铁铩,立毙当场。 一个领头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呼哨一声,转身飞走。其余黑衣人听到号令,亦转瞬而走。 十几个黑衣人,不过十数息时间便有大半死于庾飞白铁铩之下。 刘藩身中三剑,幸好未有致命之伤。庾飞白忙取出一粒丹药递于刘藩服下,又运指如飞封了他几个穴位,助其止血。 大战之后,庾飞白白袍一尘不染,依然如故。庾飞白拉下几个黑衣人的蒙面巾,冷冷笑道:“果然是死侍!我便知道是他。” “走,回府再说!”刘藩见街头巷尾有数人走出家门观望,正指指点点,远处亦有巡夜的差兵赶来。他忙招呼庾飞白离开。 帝都就是帝都,百姓都不是怕事的,竟敢出来看这厮杀的热闹。回刘藩府邸不过两条街巷,他们很快回到了府中。 庾飞白令人唤来郎中为刘藩清洗伤口,又安排三队亲卫日夜巡逻在刘藩房前屋后。 郗僧施这是撕破了脸,他庾飞白又岂会退缩。管他什么军师,派人刺杀刘藩,庾飞白岂能放过。 武道极境的极字,便是要一往无前,虽千万人而吾往矣!当年长坂坡上赵子龙,当阳桥上张翼德皆是如此。 他提了铁铩本待去寻那郗僧施,却被刘藩死死止住。 如今之势,惟有待刘毅率大军而来。那时才是他刘藩快意恩仇之时。郗僧施可以不顾一切杀他,刘藩却不能现在杀他。 庾飞白无奈,只得提铁铩飞身上了房檐,今夜他要守在这里,护得刘藩平安。 郗僧施杀心已动,此人深不可测,绝非易于之辈。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飞檐之上,铁铩放在身边。幽冷的月光,铺洒在青瓦上,彷如平静的水面。 夜幕低垂,寒星万点,冷风吹过,铁铩发出“嗡嗡”的异响,月光在铁铩上婉转流淌。 庾飞白轻轻抚摸铁铩。他的老伙计躁动不安,怕是闻到了血腥的杀气。他望向盘龙府中某个院落。院落里有个房间正透出昏黄的灯光,那处正是郗僧施的住所。 铁铩,铁铩,遇敌则强,他日定让你饱尝敌血,不负你威名。庾飞白默默道。 第36章 太尉哭弟 镇恶服人 盘龙府中,郗僧施面色灰白。他的神识受到重创,绝非短时间可以恢复。更糟糕的是道基不稳,隐隐有境界跌落之忧。 郗僧施急需闭关几日,稳定境界,巩固道基。但是他多年大计如今正到了关键时刻。百般谋划终到了收获时刻。果实可不能错过。这几日千万别出了岔子。 郗僧施心思不定之时,一黑衣死侍匆匆而来,有密事禀报。 黑衣死侍伏地跪拜,叩首道:“禀告师尊,那两人我只杀得一人。庾飞白已入武道极境,我等不是对手,刘藩仅受了些轻伤。请师尊降罪。” 郗僧施默不作声,目光扫过面前的黑衣人,沉默片刻后方冷冷道:“罗公明,花山追敌不利。今日两桩任务,你又只完成一桩。庾飞白与你不过半斤八两,你若拼命,岂能容刘藩离开?” “请师尊降罪,徒儿知错!”罗公明也不解释,跪地伏身不起。 “哼,起来吧。念在教主面上,我自不会杀你。但若办事再不用心,你便回教中去吧,莫再跟随与我!出去吧。”郗僧施平静道,心里却想:教主啊教主,莫以为罗公明乃你私生子一事能瞒过我。你安排他在我门下,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啊。他日我元丹结成,必是你们父子殒命之时。 罗公明恭敬行礼,躬身退出。 郗僧施待其走后暗暗盘算,且等刘毅、刘裕二蛟相争,谁能化蛟成龙。彼时他取了真龙之尸,天高任鸟飞。抗衡尸仙教主便不成问题。 说到刘裕,这厮身边有天数门刘穆之保护。如果化真龙的是他,倒要费些周章。须努力为刘毅搏一回。否则就要先取刘穆之性命,才好夺得刘裕的真龙之尸。 郗僧施盘算的刘裕,此时正惊闻噩耗。刘觅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仰视,痛哭流涕道:“太尉,有人在酒中下了剧毒,大将军真的毒发...身亡了。小人等有罪!” 半晌,被惊醒的刘裕仍如坠恶梦之中。他实难相信,那个自幼倜傥不群,胸怀大志的三弟就这样被人毒杀。 刘家三兄弟,大哥刘裕、二哥刘道邻,三弟刘道规。三人一向感情甚笃。刘道邻因天资所限,不擅武略,寡言木讷。借刘裕东风入朝为官,长年治政地方,如今正在堂邑为太守。 刘道规自幼不凡,文韬武略,杀伐果断,乃天生的帅才,一直深受刘裕器重。 他又怎会被人毒死! 刘裕呆立半晌,忽掩面哭泣,捧心而倒:“痛煞我也!”。 刘裕所在的后院中混乱之际,只见一仪貌俊美,神情秀彻的六七岁小童,脆声斥道:“你等莫慌。我父悲伤难抑,稍后自会清醒。你速去请军师,你去请郎中。其他人等各归本职,勿惊哗妄言,否则我必杀之。” 众人见小童安排事务井井有条,便似有了主心骨,皆恭声施礼道:“谨遵二公子号令!” 刘穆之闻讯赶来时,刘裕已悠悠醒来。躺卧高床之上,面容极为憔悴,额头上放着一块温热的方巾。那六七岁的二公子端来一碗热汤,扶着刘裕喝下。 刘裕喝完热汤,将碗递于边上伺候的奴婢,抚着小童发顶,老泪纵横泣道:“义真我儿聪慧仁孝。如今也懂得照料为父,岁月不饶人啊。可怜我那三弟啊.......” 刘裕想到刘道规,心里又是悲痛无比。刘穆之忙劝慰一番。 “主公节哀!大将军为贼子所趁,怕是已走漏风声。机事不密则失身,大事须立即行之!”刘穆之见刘裕心绪稍加平稳后,立即肃然拱手道。 “神卫军派何人可去统领?”刘裕屏退左右,独留刘义真于身侧。 “我亲自去神卫军,又有傅弘之在,应无问题。为防谢混等人异动,请太尉即刻给诸将下令,太尉则立即入宫城。大事宜早不宜迟!”刘穆之再次敦请刘裕下令。 刘裕虎目露出凶光,一把将额头的白巾扔于塌下,恨声道:“三弟已被他们害死。我恨不得食贼肉,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好,便如军师所言。请军师拟令吧。” 刘穆之很快拟好密令,又用火漆密腊封好。 刘裕招来在外久候的太尉府参军沈田子与亲卫们。 “令刘敬宣、刘怀慎、王镇恶速速依令而行!再令王镇恶大事成后,亲自去盘龙府和兖州刺史刘藩府中,将全部人等一并拿下。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我要让那刘藩也尝尝自己的毒酒!走,沈田子随我入宫。”刘裕对众人下令道。 沈田子等拱手轰然领命,口中称诺。 午夜子时,建康城内城神烈军右卫大营。 振武将军王镇恶端坐帅位之上,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营帐中陆续而来的曲长、校尉见自家的将军一脸肃穆,便个个学着自家将军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口,口不言。 神烈军有近三万大军,统军主帅乃皇亲贵胄,谯敬王司马休之。神烈军又分左、中、右三军。 左右两军各有六千人,领左军之人乃镇军将军王弘,琅琊王氏家族之人,故丞相王导曾孙。 王弘少时与尚书仆射谢混为友,二人志趣相投,常诗文相合,交情非同一般。 司马休之自领中军近两万大军。司马休之乃司马尚之亲弟,文武双全,善于谋断,颇有其祖司马懿之风,实乃司马氏难得一见的英才。 右军亦有六千兵士,领右军之人便是振武将军王镇恶。王镇恶麾下校尉、曲长总数近二十人。将令时辰一到,悉数到齐。 王镇恶见人已到齐,肃然起身道:“诸位,今有太尉密令。尚书仆射谢混勾结荆州刺史刘毅等人,欲图拥立谯敬王司马休之一同作乱。琅琊王司马德文已落入宫卫军统领司马文思手中,陛下危在旦夕!太尉令我等即刻护驾,阻那乱臣贼子入宫。此乃太尉令符,诸位速速召集兵马与我勤王护驾。” 大帐中有十数人立时轰然应诺。却还有那三人,面色巨变,惊疑不定,未曾领命。 那三人中两人乃校尉,一人乃曲长。 王镇恶早注意众人面色,见这三人神情有异,立时便虎目微眯,幽幽问道:“你三人可是要不遵我将令?” 两名校尉对视一眼,目露惊疑,那曲长却低头不言。 两校尉中的一人,上前一步昂然质问:“敢问将军,帝都调兵,可有圣旨?” “陛下困在深宫如何下达圣旨。我有太尉令符。”王镇恶怫然不悦。 “既无陛下圣旨,怎能说我神烈军统帅,谯敬王欲图作乱?你等便不知调兵之规吗?”那校尉再上前一步,冷眼扫过众人后,手握刀柄厉声喝问王镇恶,。 众人默然低头不言,唯一青年校尉不以为然,昂然而立。 王镇恶冷冷一笑:“莫非你与那乱党是一伙的?给我拿下!” “啊!”那校尉未及抽刀,身后袭来匹练刀光。昂然而立的青年校尉早盯上了他的后颈。 那校尉的头颅几乎被一刀两断。头颅自后而前,仅剩下前面一点人皮子挂拉着他的头颅。 校尉鲜血四溅如泉涌,一时未倒。头颅连着人皮在空中晃荡两圈,校尉才绝了最后一口气,轰然倒下。 另一未领命的校尉见这骇人一幕,忙双腿一软,跪下不停叩首求饶。 那抽刀断人头的青年校尉,一抹脸上洒淋的鲜血,上前一刀将跪伏于地的求饶校尉砍死。这次倒多加了些劲,跪地者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一名曲长脚下。 那曲长正是之前神色有异,未领将令者。他见脚下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双眼圆睁。面色一变,转身欲冲出营帐。 前方忽然有几把长刀砍来,却是有其他几名曲长拦住了路,抽刀阻其逃跑。 那曲长逃无可逃,亦被乱刀砍死,尸首惨不忍睹。 帐中未动手的余下几人,见那率先杀人的青年校尉,如恶狼般凶神恶煞地望向他们。 砍死逃走曲长的几人,亦杀气腾腾的堵在营帐门口看着他们。 众人一时惶然,不知所措。 第37章 沈庆之领命杀人 傅弘之怀恩故主 王镇恶施施然回到帅位上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看向几个未曾杀人的。那几人不知做错何事,恐惧之极。 其中一人,看到杀人者滴血的刀锋。忽然间心有所悟,抽刀上前在已死绝的三人身上胡乱砍了几刀,躬身向王镇恶道:“禀将军,乱党余孽,已伏诛于我等之手!请将军示下”。 王镇恶这才露出满意之色,连声赞扬。 余者恍然大悟,皆抽出腰间杀人刀,分别上去胡乱砍了几下。 现在大伙儿都是沾了血,交了投名状的,方真正算是一条船上的了。 王镇恶见人人沾了血,虎目露出欣喜之色,和颜悦色道:“以后我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奉太尉之令者,富贵可期!” 王镇恶安慰完众人,又道:“沈庆之听令!” 那率先杀人的青年校尉,忙上前一步,抱拳待命。 “作乱校尉麾下的兵马便交由你统领。命你速召集三校人马,神策门与我汇合。但有违令者,皆斩之!”王镇恶抽出一道令箭递给他。 “庆之领命!”青年校尉沈庆之肃然领命而去。 “诸位各回本部,点齐兵马与我同赴神策门。捉司马休之,保太尉,勤王驾!”王镇恶对其余诸人下令道。 众人忙轰然应诺,领命而去。 王镇恶乃是铁血手腕服人,不服不行。站者死,跪者亦死。顺者昌,逆者亡。 风高月黑夜,正是杀人时。 建康外城,神卫军大营。刘穆之冷然看着营帐中的刀光剑影。毕竟他不是刘道规,突然来此掌控大军,总会跳出一两个跳梁小丑阻碍。乱刀砍死的两名将领,一乃谢家之人,一乃王家之人。 经此一乱,王谢两家若不能及时站队位置,怕是会有个凄惨下场。王谢两族本就树大招风。 刘穆之感慨不已,王导、谢安、谢玄等呕心沥血,为王谢两家这样的参天大树扎下了粗壮而庞大的根须,无惧朝政风雨。江左豪族把控着江南根基之地。不论是南渡的司马家也好,还是篡位自立的桓玄,执政根基都是江左豪族,绝不会自掘坟墓。王谢这样的参天大树,可屹立不倒。 但再大的树又怎受的起换天之风的摧残。如今天已然变了,刘裕乃寒门草莽之辈。 王谢这等豪族若不识天时,便是阖族俱灭的下场。 刘穆之轻轻咳了一声,营帐中数十名将领、校尉皆肃然而立。神卫军将领本就是刘道规的嫡系,亦乃太尉嫡系。太尉有令,何人敢不从? 不从者,惟死! “诛杀奸佞,为大将军报仇雪恨!请军师下令!”神卫军参军、宁远将军傅弘之拱手请令。 傅弘之咬牙切齿,心中暗恨。敢害大将军者,便是他生死仇敌!大将军刘道规乃其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今日大将军遇害,傅弘之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这傅弘之,年近四旬,生于官宦世家,长的风流倜傥,仪表不凡。当年放荡不羁,任性而为。在其任雍州主簿期间,新野人庾仄起兵作乱。他因与庾仄的侄子庾彬交好,便打算杀死荆州刺史桓石康,响应庾仄。结果事机不密败露,傅弘之遭捕入狱。 当时刘道规正任青州刺史、征虏将军桓弘的中兵参军。刘道规极为赏识傅弘之的才干,又认为傅弘之并非主谋,手下亦无兵众,苦求桓弘。终由桓弘向桓玄求情,救了傅弘之性命。 后,刘道规随刘裕起兵伐桓玄,又征傅弘之为参军。傅弘之自此对刘道规感恩涕零,死心塌地。自认门下忠犬,奉其为主。 主死臣何独活?若不能为大将军复仇,他傅弘之有何面目活于世间。 “神卫军当值将官,严守城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城。其余皆由傅将军统领,随我共赴内城,捉拿奸佞司马休之、谢混等人。”刘穆之见军心可用,抚须肃然下令。 众将轰然应诺。神卫军诸将有兴奋不已者,求保太尉得从龙之功;有心怀伤痛者,求杀仇人报将军血仇! 诸将各点兵马,随刘穆之、傅弘之出了大营。只见那黑夜之中,铁骑滚滚,刀枪林立,彷如洪流蜂拥涌往内城而去。 内城守军猝不及防下,城门立即失守。城门守将陈三皮乃神烈军左军校尉,忙遣人急报左军将军王弘和谯敬王司马休之。陈三皮报了军情后,便令城门的兵士全部放下了手中兵器。任神卫军的兵士缴械,占领城门。 外城神卫军突然异动,便是傻子也知道神卫军必是奉太尉之令入城。他这个小小的城门守将,何必让兄弟们枉送性命。 司马家的皇帝本就是太尉保的。若不是太尉扶保,皇帝不是老死浔阳平固王王府之中,就是早死于桓玄手中。 陈三皮不去求那从龙之功,也不愿枉送性命。且坐看这帝都风云变幻,王旗更易吧。 不说这城门守将的小心思。再说那左军统帅、镇军将军王弘。 王弘今日虽不当值却忽心血来潮,来到大营之中。近日来,他总觉得帝都暗流涌动,身在大营之中,手握兵马,心中方定。 前两日里,他到好友尚书仆射谢混家中做客。谢混言辞闪烁,总意有所指。 王谢两家乃世交,大势上一直属于同盟,权势上却一直相争。王弘与谢混自幼相熟,二人志趣相投,诗文相合,却不多谈朝政之事。 晋室南渡后,江左豪族王谢桓庾,顾陆虞张,轮流坐庄,掌控朝局。司马家就是那庙里的泥菩萨,是个摆设,只管自个儿的香火。 江左豪族通过错综复杂的联姻,早成了一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棋局。朝政上则成了争而不破的局面。 江左豪族姻亲关系复杂,宴饮欢聚常有的事。关系错综复杂之下,默契地形成了朝堂上各为其主,朝堂下只谈风月诗文之风气。 王弘与谢混虽为好友,朝政立场上却多有纷争。 谢混自不会与其明言。谢混与刘毅联合,叛刘裕而与之争斗不止。王弘便觉谢混走了一步臭棋。 这两日刘毅的堂弟,兖州刺史刘藩返京。帝都暗流汹涌,怕是与此有关。 王弘暗暗琢磨,刘毅、谢混会是那刘裕的对手吗?王弘摇了摇头。谢混的堂兄谢澹都不看好他,要求家族之人疏远谢混。谢混将来只怕是要惨淡收场。 刘裕起于草莽,却雄才大略,麾下之人皆一时英豪,文武之才数不胜数。其人掌北府,控三军,败孙恩、卢循、桓玄,灭南燕国,军功盖世。 江左豪族一直压制寒门崛起。王弘却觉得所谓的豪门士族,从来皆是自寒门草莽而来。 天道恢恢,衰自盛始。大道之行,物极必反。 天下无不灭的豪门,惟有辈出的英雄将家族从寒门草莽,打造为豪门士族。刘邦如是,刘秀如是,刘备亦如是。 王弘自觉不是什么英豪,王氏豪族更不需要他成英雄。谢玄是英雄,却饮恨郁郁而终。 王氏豪族如今需要的是一个审时度势之人,保住王氏豪族的权势地位,延续不衰。 王弘便应是那个审时度势之人。他不投谢混,谢混得势绝不会威胁到王氏家族生死存亡。王谢本就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若是反那刘裕,王氏却十分危险,恐有灭族之虞。 王弘心里下了决定,心神方定。他端起茶,刚饮了两口定神。 忽有亲兵急急来报。神卫军未奉诏大军攻入内城,正往神烈军中军大营而去。 王弘悚然尔惊,所谓说曹操曹操便到,此乃天意乎! “速传我将令。左军诸将点齐兵马,即刻随我去中军大营!”王弘立时对亲卫下令道。 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氏豪族能延续多久,便要看王弘今朝能否抓住机会。 第38章 金陵门下死 皇极阁中生 台城到宫城必过金陵门。金陵门守将乃皇室宗亲谯烈郡王司马文祖。 司马文祖乃司马休之兄子。司马文祖以郡王宗亲身份亲自守金陵门,便知此门重要性。 金陵门实乃司马皇室的命门脉穴。守住金陵门,护住宫城之内的皇帝安危,等若保住司马皇室的亲族地位。 司马文祖擅使双锤,力大无穷,乃皇室之中最悍勇无双之人。 皇帝司马德宗为了睡的安稳一点,钦令司马文祖镇守金陵门。 司马德宗常喟左右亲近之人:“文祖在,朕安寝。” 刘裕欲入宫城便须攻下金陵门。欲攻金陵门,又须先杀司马文祖。 宫城城高七丈有二,金陵门五丈。门板厚如城墙,外面涂有金漆铁皮。 金陵门这段城墙守卫两千五百人,隶属于琅琊王的御林军,由司马文祖统领。 司马文祖日夜守护在城墙之上,从无懈怠。 刘裕领军来时,司马文祖正在城门楼上的房里酣睡。闻得亲兵急报,忙被甲,戴上金兜鍪,手执双锤往那城墙下望去。 只见金陵门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长枪林立。无数人打着火把,人头如海,乌压压一片。 城门下一箭地之外,刘裕亦正往城门观来,身边诸将环伺。 司马文祖魁伟异常,豹须黑脸,扯起嗓子便对城下怒吼道:“太尉,你深夜领兵至此,意欲何为?可是要犯上作乱!” “谯烈郡王此言差异。本太尉得陛下密诏。尚书仆射谢混内结司马休之,外联刘毅、刘藩等人欲谋害陛下,拥立新君。此来护驾勤王,谯烈郡王还不速速打开城门,容我通过!”刘裕喝道。 “太尉啊太尉,你对我大晋有擎天之功,切莫做那奸佞桓玄旧事,落个千古骂名。今若退去,本王愿为太尉作保,陛下面前一力担之。若是不退,可莫怪我锤下无情,诛杀乱臣贼子!”司马文祖苦口婆心,软硬兼施道。 “哼,司马文祖,司马休之乃你叔父,怕是你们早有勾结。你方是那乱臣贼子吧。”刘裕一咬牙,拔剑对左右诸将喝问:“听闻司马文祖乃司马家的狮虎,悍勇无双。诸将,谁能为我攻破此门,擒那司马文祖来此?” 金陵门门高墙厚,若强攻之,刘裕领来的八千甲兵必伤亡惨重。入宫后怕不会是御林军的对手。奈何,一将功成万骨枯!通往至尊位上,从来皆是鲜血铺就。 此时须顾不得许多,刘裕环视诸将。 诸将气势汹汹,皆昂首请战。 其中一人身长不过六尺,豹头环眼,一脸络腮黑胡,面目凶恶,手提铁刺狼牙棒,上前两步,拱手请战道:“蒯恩愿为太尉擒来此獠”。 一时诸将不愿这蒯恩抢了头功。只听到此起彼伏的请战之声。 “沈田子请战!” “沈林子请战!” “胡藩请战!” “朱龄石请战!” “孟怀玉请战!” “向靖请战!” ...... 刘裕抚须仰天长笑:“我北府兵皆乃敢战勇士!日后何愁胡虏不灭!蒯恩,命你领本部出阵,速擒乱臣贼子司马文祖来此!” 蒯恩领命攻向金陵门。司马文祖在城墙之上,蒯恩领军在墙下。地形对蒯恩军极为不利,蒯恩手舞铁刺狼牙棒,无所畏惧,身先士卒,逆迎箭雨而上。 一时漫天箭如雨下,城下伤亡惨重,血流成河。 忽有连珠飞箭劲射而来,直取蒯恩咽喉。蒯恩铁刺狼牙棒一锤挥过,数支羽箭被击飞,白羽纷纷。却不料,箭手狡诈,连珠箭中有子母箭,数支小箭乱飞激射向蒯恩。 蒯恩猝不及防下,一支小箭插入他的左眼之中,血流如注,痛彻心扉。只见城墙之上兵士皆振奋高呼:“将军神箭!”,司马文祖缓缓收回手中长弓,仰天长啸,声震金陵门。 好个蒯恩,被激起凶气,捶胸狂吼,受此重创,不下战阵。他眼窝中插着那利箭,血流满面,冲往城墙,形如疯虎,状若魔神。 蒯恩快到城墙下之时,凌空飞跃避过数支羽箭,腾空而起达两丈之高。身如鹞子,翻身一脚蹬在墙面,再上两丈。 蒯恩上升之势欲跌之时,手中迅疾射出几根备好的短矛,一字排开深深扎在城墙之上。他伸手抓住一跟短矛。一个翻身,站在短矛之上,先打飞头上飞射的羽箭,随之凌空飞纵上了城头。 城墙上的兵士密密麻麻杀来,刀枪林立,蒯恩夷然不惧。他将随身携带的几根绳索挂在城头牙砖之上,便冲向守军。一时间城头上血雨腥风,死伤无数。 城下被亲兵团团护住的刘裕,见蒯恩左眼中箭,受伤极重,仍是勇猛异常,第一个登上城头,连连感慨赞叹:“吾之飞虎!吾之飞虎!蒯恩当为首功。” 待见蒯恩在城头杀出一片空地,身后攀爬的兵士络绎不绝,纷纷登上城头。却为司马文祖挡住。刘裕担心蒯恩有失,环顾左右对诸将下令道:“诸将即刻进攻,助蒯恩,擒司马文祖!” 众将被蒯恩激起血勇,慨然应诺,奋不顾身冲上城墙。惟余沈田子、沈林子兄弟二人立于刘裕身侧。 沈林子乃刘裕亲卫统领。诸将皆在,他愿做太尉之矛,抢攻。诸将不在,战场之上,主帅身边怎能无将守护!愿做太尉铠甲护盾,挡那乱箭飞矛。沈田子却是不屑于抢人功劳。 城头上司马文祖悍勇异常,司马氏狮虎,手使双锤;蒯恩眼窝插箭,身残志坚,凶恶无比,舞起狼牙棒。 二人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好一番大战。待诸将冲上城头,司马文祖便再难力敌,守城的御林军亦被击溃,四散而逃。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司马文祖浑身浴血,多处重伤,终被蒯恩生擒活捉,缚于城头。 金陵城门缓缓打开,城上城下一阵欢呼,响彻夜色下的帝都。 刘裕拔出腰间长剑,一指金陵门吼道:“进宫!” “进宫!进宫!进宫!”近万兵士举起兵器狂吼。 铁骑滚滚,涌入建康宫城。 此时若是站在高处,便可见建康城中多处乱战,烽火四起。 金陵门下,血雨腥风时。神策门外亦是兵戈相向。神策门内便乃神烈军中军大营。中军近两万兵士以神策门为中心,密布内城城墙之上及内城诸处要地。 王镇恶领军正面冲击神裂军的中军大营。沈庆之率兵从大营侧翼突入。二人如双箭头直插而入。王镇恶和沈庆之皆勇不可当,身先士卒,一路狂飙突进,身后留下满地残尸碎体。 深夜之时,中军将士突遭同为神烈军兄弟的右军袭击。营中大乱,完全无法及时应对。兵士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逃逸,哭爹喊娘。 中军大营之中,只见一人正忙乱的系上衣甲,发髻散乱,面色铁青之极。此人正乃神烈军统帅,谯敬王司马休之。 司马休之面前,跪有一将,紧紧拉着司马休之的衣角,苦苦请求道:“王爷,大势已去。我们须趁乱杀出城,为我大晋,为司马氏留些希望!” 司马休之怒目圆睁,拔剑指向那人咽喉,喝道:“速速滚开!鲁轨,莫非你乃刘裕同党?竟敢阻孤入宫救驾!” “鲁轨死则死矣后,王爷随时可取某项上人头。但请王爷立即出城!”鲁轨不顾司马休之刺来的利剑,死死拽住谯敬王的衣角,誓不放其离开。 司马休之无奈,老泪纵横,仰天而叹:“天理昭昭,我司马氏亦有今朝!” 他扶起鲁轨,肃然道:“将军父子皆乃忠臣。孤王怎可戮之!走,且随我杀出城,去那荆州!” 鲁轨这才松开司马休之。二人带着亲兵,一路不停汇聚乱兵,混乱之中往城外杀去。 第39章 天道循环 轮回更新 皇极阁一层大殿,皇帝急的向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不听望向大殿之外。 琅琊王司马德文,满身披挂,匆匆冲进大殿。皇帝见之喜极而泣道:“琅琊王,你可算是来了。宫城形势如何?朕与琅琊王可有生路?” 琅琊王司马德文拱手,惨然道:“请皇兄恕罪!臣弟无能,御林军和宫卫军皆被逆贼刘怀慎挡住,无法冲出宫城。如今那老贼入了金陵门,怕一柱香便能到皇极塔。皇兄,我兄弟二人惟有一条生路可走了。” 司马德宗本已绝望,听闻尚有一条生路,立马大喜问道:“琅琊王,生路在何方?快快道来!” “行汉献帝加曹孟德九锡,曹魏加先祖宣皇帝九锡故事尔!”琅琊王司马德文悲声伏地,痛哭流涕道。 天道循环,曹魏替汉,司马篡魏,今到晋室更替尔! 皇帝司马德宗面色大变,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喷出,摇摇欲坠。 “皇兄!”司马德文忙起身扶住皇帝。 “难道只有加封九锡,别无他途?”皇帝不甘道。 “此乃延缓时日,无奈之计。先保皇兄性命无忧,再图将来。臣弟观那刘裕似曹孟德多矣,恐惧流言,绝非王莽般急于篡位登基之人。”琅琊王只得安慰皇帝。 “刘汉有荀彧、董承、王子服。曹魏有淮南三叛王淩、毋丘俭、诸葛诞。我司马晋室有何人哉?谢混、刘毅误朕良多,误朕良多啊!。”皇帝哀叹,与琅琊王抱头大哭。 当年董承、王子服等人忠心汉室,为汉献帝密谋曹操,皆被灭族。荀彧本为曹操心腹、大军师,曹操欲受九锡,荀彧反对,宁做汉臣,不做魏相,自杀而亡。 王淩、毋丘俭(文钦)及诸葛诞心系曹魏,淮南三反司马氏,为司马师、司马昭所灭。 怕那一代枭雄司马师、司马昭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后世子孙会表王淩等人的忠心。 说到忠心,晋室江山传承百多年,忠臣总会有几个。刘藩便是那晋室忠臣。 内城刘府,刘藩卧床刚进入梦境,便被刀兵厮杀之声惊醒。 他匆匆穿上衣衫,提上宝剑,房门便被庾飞白急急敲开。 “主公,大事不妙。城内大乱,怕是太尉抢先兵变,神烈军中军大营和皇宫正受大军围攻!”庾飞白骇然道。 “太尉糊涂!欲作桓玄、王莽乎!速去召集人马与我勤王护驾!”刘藩勃然大怒。 庾飞白领命而去,急召集兵马。 府中原有数十老兵。刘藩、庾飞白回城时又携三百亲卫入城,算上庾飞白秘密调入城中的五百精兵悍卒,计有八百余人。 刘藩令门将领老兵守住府宅,与庾飞白领军出门而去。 刘藩骑坐赤色汗血宝马,身被金漆铠甲,头戴红色虎头兜鍪,持戟带剑。 庾飞白坐骑银鞍白马,身着白袍银甲,头戴狻猊银面兜鍪,手持黑柄黑杆黑铩尖的铁铩。白马面上仍然遮着那银面雉羽头具。 二人身后的八百兖州精兵在巷子外列阵,气势汹汹。众兵士披甲执锐直奔宫城而去,仿如一道水龙,一往无前。 行不多远便遇上一支数千人的乱军。领头者不是旁人,正是惶惶奔命的司马休之。 原来司马休之被王镇恶袭营后,在鲁轨的力劝之下,收拢亲卫和溃散的兵士欲逃出帝都,往荆州投奔刘毅。 孰料,帝都内城虽广阔无比,大道纵横,却终不是荒野之外。溃兵根本无处可逃。司马休之和鲁轨这一收拢,竟将中军大营溃散的兵力,大部分集合起来,计有万余多。 司马休之、鲁轨二人,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横,趁着兵强马壮反向逆袭王镇恶大军。险些将王镇恶六千大军打残。 事事多有反转,王镇恶、沈庆之岌岌可危之时,偏来了王弘的左军搅局。 本该是司马休之强援的左军,在有心挣个从龙之功的王弘裹挟下,增援了王镇恶的右军。 王镇恶、王弘左右两军合流,与司马休之的中军力均势敌,僵持不下,在内城的各条街巷中打的血雨腥风。 血战正酣,与刘穆之兵分两路的傅弘之,亦领神卫军五千人赶到战场。 王镇恶、王弘及傅弘之三军合拢,势如破竹。司马休之中军再次被打残。 司马休之心知大势已去,与鲁轨惶惶然,急急汇聚了几千人,真正往外城奔逃亡命而去。 刘藩军路遇神烈军中军大批溃兵,为防被冲乱,令庾飞白驱开乱兵。他本人则急往乱军中心赶去,欲止住出逃的司马休之。 “谯敬王,此时出城,欲往何处?”刘藩远远看到司马休之,拍马冲了过去。 “刘使君!鲁轨,放他过来。”司马休之挥手,止住欲拦截的鲁轨和亲卫。 “谯敬王,皇室临难,陛下危在旦夕。王爷不思保全祖宗基业,护驾勤王,匆匆欲往何方?”刘藩厉声质问,毫不客气。 “刘使君,本王血战至今,损兵折将。现兵微将寡,无力回天,只得先往荆州令兄处,再图良策。使君忠心耿耿之人,何不与我同往?”谯敬王司马休之反劝刘藩,完全不计较他的无礼冲撞。 晋室危难,江山飘摇之际,忠肝沥胆者愈加可贵。 “陛下和琅琊王尚在宫中,我等臣子怎能弃陛下与不顾?惟血溅五步,保陛下不失!谯敬王无君无父,忝为宗室,我刘藩羞于你为伍!”刘藩叱道,转身策马扬鞭而去。 司马休之面色一阵白,一阵青,心中犹豫不定。稍顷后,终是摇头叹息一声,与鲁轨领军杀往城外。 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勾践卧薪尝胆,方灭吴国。忍辱负重,方有晋室再起之机。 神卫军中军大营,王镇恶、王弘、傅弘之三军大胜后,将那些被缴械的溃兵集合一处看管。 三人互一商量,便由王弘领本部兵马,奔宫城而去,支援太尉大军。 追龙者,须见龙。否则,将来那从龙之功,何处讨之。 王镇恶乃太尉嫡系,又兼另有使命,自是去追击司马休之。 傅弘之心中只想报仇,闻王镇恶追杀司马休之后欲去刘藩府中拿人,便与王镇恶合兵一处。 二人领了近万大军,浩浩荡荡追击司马休之而去。行不多远,便见前面大道之上,迎面冲来近千披甲精兵。 当先那人骑坐赤色汗血宝马,身被金漆铠甲,头戴红色虎头兜鍪,持戟带剑,不是他人,正是刘藩。 傅弘之追随刘道规多年,自是认识刘藩。刘穆之向他说过刘道规死前的情形。 刘道规便是和刘藩饮酒后,中毒而死。酒乃大将军亲兵统领刘觅准备,大将军和刘觅自不会下毒,当时只有敌对势力的刘藩在场。 有动机,有机会!毒必是刘藩所下!大将军好心救友,却落得如此下场。傅弘之早认定那刘藩害了大将军刘道规性命。 待见前方是那刘藩,傅弘之怒火中烧,拍马挺枪上前,大喝一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刘藩,纳命来!” 第40章 刀锋所向 永不言退 刘藩持戟架住傅弘之铁枪,口中喝道:“傅弘之,再不让开,莫怪我不讲情面!” “呸,好你个老贼。害了大将军,竟来我这里卖好!看我取你狗头。”傅弘之铁枪如毒龙,神出鬼没。 “道则怎的了!”刘藩吃了一惊。 他手中的重戟与傅弘之铁枪撞击,冒出无数火星。 “你下毒害死大将军,竟作这无辜之态。枉我昔日敬你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却是个虚伪小人!看枪!”傅弘之咬牙切齿,下手毒辣,招招致命。 闻得刘道规被自个儿下毒害死,刘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想到二人昨日里还在互相托付家人,心中又是一片悲凉,伤痛不已。 傅弘之认定了刘藩是那凶手,全不留手,搏命凶悍,攻势如狂潮。 刘藩一时无法分心解释,只得全力应战。耳边亦是厮杀之声不止。 随身护卫刘藩的庾飞白,被王镇恶拦住,二人间更是龙争虎斗,打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王镇恶战场杀将,历经生死,壮年才打熬出来的武道极境。 庾飞白天赋异禀,武道的奇才,又有多番生死争斗磨砺,青年便至武道极境。 二人周边方圆三丈,皆被他们内气笼罩。无人可以靠近。 双方的兵士入之则死。此时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根本分心不得。 惟有心无旁骛,方成无上境界。 沈庆之正指挥大军压上,分割八百兖州精兵。庾飞白,刘藩二人分别所在的小战场,亦被近千神卫军围住。 八百兖州精兵的主将皆被围堵缠住,他们人数又远少于王镇恶和傅弘之的大军。 战局自是不言而明,整场战争便如一面倒的屠杀! 这些兖州精兵几经恶战,皆是身经百战之辈。面对数倍于己的大军,无人逃离,无人投降,血战至死。 持刀者刀锋所向,至死不退。 两军相遇勇者胜。两军皆勇者,人数多于兖州精兵十倍的神烈、神卫联军,毫无悬念的大胜。 杀到后来,围杀一方的沈庆之等终现不忍之色。 国战对外皆是兄弟,奈何如今自相残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汉末三国,晋室八王之乱,再至今日,汉人精兵多是内耗而光。 战场乃是以命相搏之所,虽有不忍,沈庆之却容不得心软。他挥手令兵士放箭。 血染征袍的他,早停了厮杀。前方兖州兵像割麦子般,一轮轮倒下。 一柱香功夫,兖州精兵仅余最后百余人,全被围堵在一条长巷中。个个带伤,浑身是血。一轮轮被围攻杀死。 兖州兵忽有数人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逐渐,双方兵士都有人唱起。很快歌声连成一片,深夜之中更显苍莽、悲凉、绝望,令人闻之落泪。 曾经并肩作战,兄弟同心;今日刀锋相向,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刘藩闻之心神巨震,这两年来,他竭力弥补双方之间的政治鸿沟,却于事无补。终是兄弟相残。 刘穆之反目,刘道规身死,刘敬宣形同陌路,刘裕欲杀他而后快。 随他多年的兖州精兵,如今亦死伤惨重。刘藩忽然间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天地之间,不能如谢玄一般活的堂堂正正,又北伐中原无望,残活尚有何意义! 傅弘之侧身回马枪,失神之下的刘藩,腰腹中枪,惨叫一声,自战马跌落下来。 庾飞白与王镇恶大战,终于占了些上风,本欲一股作气,拿下王镇恶。 突见一直关注的刘藩落马,庾飞白腾空而起,一脚点在马背上,避开王镇恶的夺命追击。 庾飞白身化游龙,冲天而起,遥见傅弘之铁枪刺向刘藩胸膛,目眦欲裂。人在空中,手中铁铩,猛力掷出。 铁铩后发先至,电射向傅弘之后背。 庾飞白如影随形,直追铁铩根尾而去。 王镇恶大吼一声:休想!策马狂奔。前方遇有数列围堵刘藩的神卫军兵士。不到三丈距离时,他猛然收缰勒马。 奔马前蹄扬起,一声长嘶。王镇恶人借马势,弹空而起,横空从数列兵士的头顶上方掠过,如炮弹般落到地面上。路面青砖四碎。 他落在地面上后,旋如风龙冲往傅弘之方向。风驰电掣之中,抽出一支羽箭,射向空中的庾飞白。 傅弘之背后劲风袭来,只得放弃必杀刘藩的一枪。 铁枪反手横扫背后铁铩,傅弘之虎口巨震,右臂又疼又麻,瞬间失去知觉。再握不住手中重铁枪,跌落地上。 庾飞白空中去势已尽,本待落地,突有王镇恶致命一箭袭来。他冷哼一声,间不容发,一个侧翻滚落地,铁箭擦肩而过。 羽箭射中地面,金石交击,星火四溅。刺耳的摩擦之声不绝于耳。 羽箭深深插入青砖地面,尾羽仍如响尾蛇的尾翼发出“嗦嗦”声响。 庾飞白翻身落地,身如幻影,弹射向傅弘之。 不远处,跨步如飞的王镇恶亦在此时赶到。他大喝一声:“傅将军,小心!” 傅弘之如有神助,右手受伤之下,不能吃力,仅用左手勾住马背缰绳,堪堪在庾飞白一掌击来时,瞬间翻身马腹之下。 庾飞白一掌击空,冷冷扫过马腹,横掌印在马背之上。傅弘之战马悲鸣一声,如中雷击,四蹄一软,轰然倒地。 庾飞白人如鹞子,翻身而起,浮空横跨五步,恰落在刘藩身边。 一手扶住腰腹血流如注的刘藩,一手遥遥虚空一抓。插在地面上的铁铩,如有绳引,电射至庾飞白手中。 庾飞白冷眼扫视战场,被他一掌击毙的战马下,傅弘之踉跄滚身爬起,口吐鲜血,显然是隔空中了他一掌。 傅弘之受了了庾飞白重击,虽不至死,却是令其受了严重内伤。王镇恶恰好赶至,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傅弘之,急问道:傅将军,伤势如何? “无妨!王将军助我先杀老贼!”傅弘之目欲喷火,看向数丈外的刘藩二人。 庾飞白运指如飞,连闭刘藩数处大穴,止住血流之势。 若不止血,怕刘藩很快便会鲜血流光而死。 刘藩望向稀稀拉拉的数十名兖州兵,八百精兵仅余这些人了。他心中悲痛不已。 再看庾飞白,虽有万夫不当之勇,早步入武道极境之界。明明有实力冲开重围,却因他刘藩不得脱离半步。 若非自己拖累,这些人怎会落到如今田地! 王镇恶、傅弘之领着众军压上,缓缓围拢上来。 长枪林立,刀剑如雪。 刘藩忽一把推开庾飞白,惨笑道:“飞白,大势早已分明。我刘藩仍如坠梦中,自不量力,陷众兄弟于死地。你速领大伙儿离开,我便去太尉处走一遭,会会故人吧。” 庾飞白心如刀绞,痛呼一声:“主公!”。刚欲上前,刘藩猛然抽出腰间长剑,横在颈项之下:“你若过来,我立即便死!飞白,兖州兄弟自此便交与你了!速速离开!” 庾飞白泪如雨下,仰天长啸。在傅弘之挺枪刺来时,忽弹空而起。 庾飞白头也不回,浮空如鹰,冲至数十名兖州精兵处,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走!” 兖州兵鼓起余勇,在庾飞白率领下,势如苍龙,拼命冲出包围圈,一头扎入沉沉夜幕之中。 王镇恶等,只听得远远传来一声:主公保重,飞白去也! 字字如泣血,声声似悲哭。 第41章 休之再逃命 飞白又被困 刘藩府邸中,朱大力内心焦虑不已。深夜之中庾飞白和刘藩召集人马出府而去。临行前,庾飞白令其领崇雷和晁雨守护张小玄、丁小乙二人。 城内四处传来厮杀之声。朱大力恨不能分身两用。庾飞白正是用人之际,他却不能助之,心中焦虑愧疚。 如今刘府有数十老兵留守,早已全副武装,以防生变。 城中大乱,不少混水摸鱼的盗匪都开始活跃起来。不知多少人家遭了殃。 朱大力不时往前院集合的老兵处探听消息,正当焦急之时,庾飞白忽领数十残兵惨然返回。 庾飞白面色悲戚,神情痛苦。见朱大力亦在前院,忙对他道:“朱大哥,速速将张小玄、丁小乙二人带来,我们马上突围出建康。迟则有变!” “刘使君何在?”朱大力诧异道。 庾飞白愤恨地道:“主公已经为王镇恶俘虏。我先领你们出城,汇合王恒的荆州军再行计议”。 朱大力骇然变色,忙回小院中让崇雷、晁雨背起张小玄、丁小乙,急急而走。 前院中,庾飞白已将现状说与众人知晓。门将及十数名尚能打斗的老兵欲与他同往天阙山,汇合与王恒等荆州军。 剩下十数名实在老弱的,庾飞白又将府中一些银钱取出,分散与他们。 众老弱本就是刘藩收留的老兵,皆乃无家可归之人,别无他处可去,亦不要银钱,惟愿留刘府守护。 庾飞白闻众老兵之言,心中愈加难过,留下银钱,托付了几个兖州伤兵,领能战之士出了刘府往城外而去。 刘藩府邸隔壁的盘龙府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怕也是集合了守卫,防止不测之事。 刘藩不在,庾飞白自是顾不得许多。盘龙府中有郗僧施在,庾飞白此时亦不愿招惹此人。 众人刀枪出鞘,弓箭上弦。遇有小股乱兵或盗匪强粱,庾飞白率领众人直接冲去,杀溃了便是。 遇到大队兵马,众人便避入小巷折路而行。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庾飞白领众人到了建康内城南门。只见大门四开,正有数千军兵奋力厮杀,冲出内城门。 庾飞白细一观望,正是之前逃离的司马休之溃军,忙领众人,尾附其后冲出。 司马休之领兵杀出内城后,径直往外城而去。一路横冲直撞,势不可挡。 刘裕大军的重心皆在内城,外城之兵根本不能挡住司马休之。 何况这些只求逃命的溃兵,竟是比平日里更加凶狠。兵器坏了,拳脚相争,拳脚被打残了,牙齿也不放过敌人。 活命成了这只军队共同的目标,反让他们成为最凶悍的军队,个个豁出性命。 当司马休之领军冲出外城时,溃兵奇迹般再次凝聚成军。他们赢来了今晚第一次胜利。 胜利逃到了城外。 到了城外,司马休之才稍稍缓了口气,吊着的心终可放下。 只要不被堵在城中,被瓮中捉鳖,活命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他御马停下,传令鲁轨整饬大军阵势。之前只顾奔逃,这时才发现,他的中军溃兵竟然杀气腾腾,聚而不散。 司马休之欣喜若狂,只觉天不亡我,大晋祖宗庇佑。他兴奋地拍了拍身下的坐骑笑道:“扬武啊扬武,你这名字正合我此时心意,来日我必将扬晋室武威!” 正当司马休之大喜之时,鲁轨匆匆而来,指向疏离神卫军军阵的一小股军队道:“主公,兖州刘使君兵败被擒。他属下的溃兵,亦随我部冲出帝都。是否收留他们同往荆州?” “什么?刘藩竟败的如此之快,便令他们随我同去荆州。此皆心向我晋室之人,不可弃之。”司马休之惊道,又庆幸未与刘藩同去。 “喏!”鲁轨领命而去。 稍顷,只见一手持铁铩,血染征袍的青年将军与鲁轨策马并肩而来。 来到近前,就着周边亲卫打着的火把,司马休之细细看去,正是白日里随在刘藩身侧的威武将军。此时一身杀气,仿如出鞘的绝世宝剑。 “末将兖州刺史府参军庾飞白,拜见谯敬王。”庾飞白立于马上拱手肃然道。 “原来是庾将军。不知将军何事求见本王?”司马休之见庾飞白未下马行礼,心中便有些不喜。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公用什么样的人。刘藩虽有忠心,却是一副傲骨,常常傲慢无礼。他这麾下参军,亦是一副不知尊卑模样。 “天阙山中,主公与卫将军埋伏有五千大军,本欲近日供陛下驱策。却被太尉抢了先手。谯敬王若是同往荆州,可随末将一并向天阙山方向行军。末将已派人联系领军的朱显之和王恒二位将军,求其增援。”庾飞白回禀道。 庾飞白哪管谯敬王如何想,他只想为兖州残军多找些遮挡的护盾。王镇恶的大军怕是随时会追来。仅靠他们百十人,不过是要成人家牙缝里的肉丝罢了。 “既有援军,我们便速去天阙山。”司马休之大喜。 大军转向,往天阙山而去。 行军途中,庾飞白遥观后方,几条火龙远远追来。王镇恶大军出了宣阳门,正衔尾追来。 天阙山形似牛头。附近村民往往以牛头山称之。山南谷中有一大湖名曰金煮湖。山顶溪流一泻而下,皆注入此湖。 金煮湖边有大片临时营帐,数千荆州军驻在这里。除了负责营哨警戒的巡逻兵士,其他人都进了梦乡。 深夜之中原本平静无比,忽有军令传来,大营立时沸腾起来。人呼马叫,金戈之声不绝。 一柱香后,打上火把的兵士门排成阵势,向山外开去。夜色中便像有几条沉睡的火龙苏醒,缓缓展开身体,天阙山里盘旋。 司马休之大军摸着夜路,艰难行到天阙山北麓,前方便有另一支大军迎面而来。 两军互派斥候,言明大军所属,很快汇合成了一支万人大军。 荆州军在左侧,司马休之军在右侧,中间是庾飞白所领的兖州千余骑兵。 近万大军缓缓在天阙山北麓展开,摆开阵势,准备迎头痛击追赶而来的王镇恶大军。 王镇恶领大军赶到天阙山北麓,见司马休之不知哪冒出来的援军,一时未敢草率进攻,担心其另有伏军。他令大军与司马休之军保持攻击距离。 司马休之、庾飞白、朱显之王恒等见王镇恶大军阵势严密,也只得放弃了进攻。两军谁也不曾出击,一时呈对峙之状。 双方的僵持一个多时辰后,东方已破晓。双方皆筋疲力尽之时,僵局终于被第三支军队打破。 左卫将军刘敬宣,领三千鲜卑虎班突骑不知何时摸至荆州军侧后方,突然发起袭击,挡者披靡。 荆州军淬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阵势大乱。庾飞白领军支援朱显之和王恒,与鲜卑虎班突骑战成一团。 前方王镇恶大军见势,立即向司马休之发起了猛攻。 司马休之孤军难敌,刚凝聚的大军,再次出现溃逃迹象。司马休之见势不妙和鲁轨领身边的亲卫率先奔逃,进而导致全军溃散。 朱显之和王恒见事不可为,分别领军突出重围,逃入天阙山。刘敬宣领部分虎班突骑追击而去。王镇恶领大军继续围剿。 庾飞白不欲兖州来的精兵尽损于此,遂领兵于王恒之后突围,却因之前与虎班突骑混战在一起无法撤退。 兖州军终全部陷入王镇恶大军重重包围,再无逃生可能。 第42章 飞白悲啸 天阙山崩 东方既白,大日喷薄而出。王镇恶大军逐渐收缩阵势,庾飞白所领的兖州军只剩下四五百人。全被围困在一个山坡之上。 庾飞白领军突围数次,奈何王镇恶大军围的跟铁桶一样的,能随他突出来的仅有数十人。他只得再杀回阵中接应。 庾飞白铁铩横扫,面前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虽勇猛,杀敌无计其数。兖州残兵却仍伤亡过半。 刘藩自刎相逼,将兖州军托付庾飞白。如今伤亡惨重,令庾飞白有何面目见主公。 庾飞白眼前黑压压一片皆是敌军。他左挑右杀,周边空下一圈,很快又有源源不断敌兵涌来。人头便像韭菜,总也割不完。 他身边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倒下,倒一个少一个。 兖州军越来越少。庾飞白心中愈加悲凉和愧疚,只觉有负主公重托,将兖州军带入了死地。 粘稠的鲜血,浸透铠甲。庾飞白的铁铩湿滑滑的,敌血凝固了血槽,整根铁铩仿佛从血池中捞出。 庾飞白黑发溅染鲜红血液,双眸中密布血丝。人立山坡最顶端,仿如魔神。他的脚下残尸堆聚如丘,山坡干涸的泥土早都染成红色。 朱大力赤膊立于其后,身上数处刀伤,血流不止。手中提了根狼牙棒,棒子上挂拉着许多碎肉。还有个眼珠子戳在上面。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脚边上扔了两把卷了刃的血刀,皆是朱大力杀敌所致。 二人身后是数白兖州兵士,能站立者皆昂首立于山坡,扶刀拄枪,相互搀扶,人人带伤。 他们终于又打退了一次进攻。无人欢呼暂时的胜利,他们贪婪呼吸着眼前的空气。每多吸一口,便算是赚了。 或许下一次进攻,他们中的任一个随时会战死。 初生的晨日红似火,光芒照在他们身上,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渴望的表情。 生之渴望。幸运者又活着见到了太阳。 庾飞白望向再次开始攻上山坡的大军,回眸扫了眼身后残兵。终是艰难做了决定。 给这些兖州勇士一个生的希望和机会,他们不该死在这里。 他缓缓卸下身上铠甲,将征袍上剩下的唯一一片白色撕下,默默挑在铁铩之上。 庾飞白身后,忽有数名兵士掩面啜泣。 一伤残勇士单臂持枪拄地,踉跄上前怒吼道:“将军不可!我兖州军不曾降过!求将军自行突围,勿以我等为念。” “求将军自行突围,勿以我等为念!” 一声,两声,三声……数百人齐声怒吼! 兖州精兵随刘藩、庾飞白数年征战,庾飞白之能无人不知。 今日庾飞白突围而出时,本可从容离开,皆因他们拖了后腿,方不顾性命返回。若是他一人,怕是早单骑杀出重围。 “本将心意已决。只求保得诸位兄弟活命。”庾飞白虎目含泪,紧紧握住铁铩举起。此乃武人一生之耻。 马革本应裹尸,将军难免阵亡。 “将军,我等无须苟活!”那仅剩单臂持枪的勇士,忽拔出腰间长剑,架在脖上轻轻一抹,咽喉鲜血飞溅,倒地气绝而亡。 庾飞白目眦欲裂,朱大力上前两步亦未能及时阻之。 “噗!噗!噗!”又有数人接连横剑自刎而死。 庾飞白心如刀绞,仰天悲啸,声震四野。 天阙山上忽发出一声巨响,其中一座小山峰轰然崩塌,发出漫天烟尘。 山坡下观战多时的王镇恶悚然尔惊,又见他铁铩上挑起了白袍,忙令鸣金收兵。 庾飞白长啸,天阙山立崩。 王镇恶对这位武力上压他一头的青年将军,起了莫名的敬畏之心。 虽庾飞白竖起白旗投降,却是为保全兵士,这更让王镇恶心中钦佩敬重。 世人爱名,晋人尤爱惜羽毛,有人为名故作高深,有人为名假醉裸奔。 这青年将军却全不惜名,只为保全麾下残兵。 惟有胸怀坦荡,心有仁爱之人,才会为了保全部众,让己身背上污名。 兖州残兵皆勇士,不可杀之,受降后不可辱之。王镇恶肃然对身边诸将下令。 众将早暗自钦佩,自是轰然应诺。 王镇恶安排兖州残军受降后,松了一口气。太尉和军师交待的任务总算是全部完成了。 周边残余的荆州军仍有些零星战斗,王镇恶分出两千兵扫荡战场。他自个儿领大军,押兖州残军浩浩荡荡回师建康。 不料,未及进入宣阳门,忽有王弘领三千骑兵护送琅琊王司马德文而来。 司马德文手捧圣旨,拦住王镇恶大军去路。 “王镇恶领旨!”年轻的司马德文面无表情向王镇恶宣旨。如今琅琊王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王镇恶忙伏地接旨。 琅琊王司马德文连圣旨也懒的念,直接将圣旨交与王镇恶。 王镇恶愕然打开圣旨细细观去。 圣上诏曰:刘毅傲狠凶戾,履霜日久,中间覆败,宜即显戮。 晋法含弘,复蒙宠授。曾不思愆内讼,怨望滋甚。 赖宰辅藏疾,特加遵养,遂复推毂陕西,宠荣隆泰,庶能洗心感遇,革音改意,而长恶不悛,志为奸宄,陵上虐下,纵逸无度。 既解督任,江州非复所统,而辄徙兵众,略取军资,驱斥旧戍,厚树亲党。 西府二局,文武盈万,悉皆割留,曾无片言。肆心恣欲,罔顾天朝。 又与从弟籓远相影响,招聚剽狡,缮甲阻兵,外托省疾,实规伺隙,同恶想济,图会荆郢。 尚书左仆射谢混凭藉世资,超蒙殊遇,而轻佻躁脱,职为乱阶,扇动内外,连谋万里。是而可忍,孰不可怀! 诏令太尉、中书令刘裕即日起讨伐奸佞,总揽大局。诛刘毅、谢混、刘藩等以振朝纲。 神卫军左、右两军王弘、王镇恶各领本部,充作征伐刘毅先锋,悉数调拨太尉麾下听命,不得有误。钦此! 王镇恶阅完圣旨,心中大喜,忙叩首道:“臣领旨!” 王弘、王镇恶两军合一。王弘又拿出太尉手令递与王镇恶。 太尉令先锋军分两路。主帅为王弘,王镇恶为大军副帅。 由王镇恶领先锋八千兵,沿水路立即进军江陵。王弘领五千兵,陆路进军。 刘裕在稳定大局后,将亲自统领五万大军征伐刘毅。 王镇恶便点了八千兵马,携兖州残兵往江边水军大营而去。太尉已令长江水军为他们提供足够的战船,只等他们去接收。 余下的人马皆归了王弘。 第43章 刘裕都督十五州 镇恶苦心降一人 皇极阁一楼大殿之中。刘裕肃然向皇帝司马德宗施礼道:“陛下既已决心除奸佞,远小人。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效陛下圣恩。至于九锡之礼,臣实不敢当!” 司马德宗无力的半瘫坐在龙椅之上,面色苍白,虚弱地道:“太尉乃大晋擎天之柱,有灭国之功,理应受朕九锡之礼。太尉莫再推辞,否则朕心不安啊” “陛下过于厚爱老臣。老臣受之有愧,请陛下收回成命!不然臣将跪死在这皇极阁中!”刘裕豁然变色,推金山倒玉柱般叩首而拜。 九锡之礼此时若受,怕是要被地方豪族群起而攻之。皇帝这是受了何人主意,欲行捧杀之计。 刘裕只觉自己威望尚不到受九锡之礼时。 当年晋文帝司马昭篡曹魏,威望不足便受九锡之礼。弄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晋室得国不正,根基不稳由是而始。 刘裕不是司马昭,自不会急于受九锡之礼。 司马德宗见刘裕跪倒在地,吓的面无血色,浑身抖如筛糠,想去扶起刘裕,却双腿发软,面条般根本不能站起。只得颤颤巍巍道:“太尉切莫如此,朕...…收回成命便是。朕欲授太尉羽葆、鼓吹及班剑二十人。不知太尉意下如何?” “可!”刘裕方身立而起,欣然道。 “朕另欲授太尉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之殊荣,不知太尉意下如何?”司马德宗试探道。他心里终于长舒了口气,面色恢复了一些。 “可!臣谢陛下圣恩!”刘裕拱手行礼道。 “朕欲再加太尉兖州刺史,都督徐州、南徐、豫、南豫、兖、南兖、青、冀、幽、并、司、郢、荆、江、湘、雍共十六州军事。不知太尉意下如何?”司马德宗又道。 “嗯……”刘裕沉吟起来。 司马德宗心提了起来,既希望他接受,又希望他拒绝。 接受,这刘裕必然要像曹操和先祖宣帝、文帝一样走上权臣之路。但是他司马德宗的性命便算暂时无忧了。 历代行禅让之事,不妄杀先朝君王。 拒绝,军权便不会完全集中到刘裕手中。司马德宗或许还有机会挽回局面。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刘裕双目如电,望向皇帝。 司马德宗心中窃喜,又有些担忧,面上喜忧参半。 便在此时,刘裕又道:“烦请陛下将都督荆州军事重任授予谯敬王。臣叩请陛下下旨,追赠征西大将军刘道规为侍中、司徒、南郡公,谥号烈武。以褒奖征西大将军出生入死,匡扶晋国之功!” 司马德宗面色微僵,口上忙道:“一切依太尉之意!” 当年桓玄败亡,亲自护送司马德宗返回建康的便是刘道规。 司马德宗觉得刘裕的要求并不算过分。 只是这刘道规怎么说死便死了。 刘裕将荆州让与晋室宗亲司马休之,算是一个小小的妥协,他不欲与皇室完全闹翻。 皇帝的脸面算是留了一分,司马德宗想到这里心里舒坦了一些。 司马德宗传来宫监,拿来玺印,立即拟了圣旨,交与刘裕。 刘裕谢过圣恩,拿了圣旨,施施然离开了皇极阁。 皇极阁中,司马德宗松了口气,心中又觉窝囊。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司马德宗亦在桓玄当政时装疯卖傻,被世人传成傻子。 最可恨的是那王教主,本以为是个依靠,紧要关头连个影子也不见。 原以为桓玄败亡,他司马德宗该取回皇帝的至高权力了。谁料又出了个野心勃勃的刘裕! 人人都想做皇帝,那龙椅岂是如此好坐。 不杀人,便要被人杀。 司马德宗心中一片悲凉,茫然不知未来何在。 ~~~~~~ 大军行进有序,按时而息。 王镇恶端坐营帐之中,帐中昂然立有一人,正是庾飞白。帐中不过数名亲卫。 “你不怕我杀你!”庾飞白凝视王镇恶,一字一句道。 王镇恶方脸阔额,身量极高,黑胡子短硬如针。外表看上去似那猛张飞,实则极有谋略。 “庾将军和我皆入武道极境。想要杀我,一时半会怕是有些困难。”王镇恶笑吟吟道。 他见庾飞白根本不予回应,顿了顿又道:“庾将军便不想知道刘使君下落?” 庾飞白神情微变,面现焦急之色,怒道:“你等逆贼!若是敢害主公,我必杀之!” 王镇恶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刘使君此时怕已被押到了台城。入了陛下的天牢。若是陛下下旨杀之,将军如之奈何?” “荒缪之极!主公一片丹心,忠心可昭日月。陛下怎会害刘使君!”庾飞白说完,忽想到一种可能,心头涌起阵阵寒意,面色剧变。 “庾将军怕是也想到了。”王镇恶收起笑容,肃然道:“刘使君虽为刘毅堂弟,却也是太尉旧属。檀道济将军常于我面前推崇刘使君,言此乃忠义无双之人。今日尽管敌对,我亦不愿害刘使君性命。奈何,陛下诿过他人,已下令诛杀谢混和刘使君。” “绝无可能!陛下怎会做此等自毁长城之事!”庾飞白不愿相信那唯一的可能会发生。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先倒下的永远是冲锋陷阵之人。 “请将军亲自观之!”王镇恶也不多费唇舌,将帅案上折起的圣旨拿来,递与边上亲卫。 亲卫忙捧旨送与庾飞白。 盏茶之后,庾飞白面色惨然,将圣旨交还与静候的亲卫。 他默然片刻,沉声对王镇恶道:“送我回囚帐!” 边上几名亲卫看向王镇恶,王镇恶点点头。 庾飞白走到帅帐门口,停住脚步,头也不回,背对王镇恶道:“王将军,如果能厚待兖州兵,我庾飞白自有回报。” 说完不待王镇恶搭话,庾飞白出营帐而去。 王镇恶露出一丝笑意。他的心思总算没有完全白费。 庾飞白能将武道修到极境,心性自然坚毅,有若磐石。绝非一般将领可比。普通的方式自然不能让其归心。 惟憾其心灵,再待之以诚,以心换心。正是要细水长流,水磨石穿,方能功成。 兖州兵分了十数个营帐,庾飞白营帐之中有朱大力、张小玄、丁小乙等十数人。 囚帐之中,寂寂无声。 张小玄体内却如大海潮汐一般,灵力海浪滚滚直冲命门。灵气充沛异常,浑不似刚受重创之人。 之前外界发生的一切,张小玄皆有知觉感应。 建康城乱,刘藩被擒,庾飞白领兵出城,直到为保兖州残兵降于王镇恶。 张小玄只觉瞬息万变,形势变化无常。 如今他既醒来,之前受了刘藩、庾飞白等人的恩惠,自是要相报。朱大力、丁小乙等人亦须他来相救。 若非他们,张小玄早亡于郗僧施之手。 王镇恶大军环伺,庾飞白心系兖州残兵,绝不会独自逃出。 如今最好先去探得刘藩消息,解了庾飞白心结。到时便可一并救了,逃之夭夭。 张小玄暗运《九鼎丹经》,几个周天之后只觉自身一切恢复正常。他寻了一个无人关注的空隙,悄然无息化作飞鸿,消失于众人之间。 庾飞白微微睁开双眼,恰见到张小玄悄然起身,随即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身影瞬间渺然无痕,内心别有一番感慨。 仙道之人,与世人多有不同,他武道极境的修为亦不过尔尔!然仙道无情,修仙之人也似薄情寡义。 弃众人不顾,远去者修道人张小玄。庾飞白心绪纷乱,念头转瞬即逝,不再思虑此人。 第44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镇恶大军鏖战一夜,白日里行军数里,人困马乏。全军只得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休整一番。 张小玄潜出大营后,选了座小山登顶,凌峰而立,眺望帝都。 此处距帝都不过三十里地。建康群山环绕,秋风萧瑟,云天如碧,一派气运长盛之景。 他辨别了方向,御风凌空而行,仿如一只飞鹰,划过长空。 建康城守卫森严,街坊巷口多有兵士巡逻。不时有衙役领着些奴工,推着水车洗地。许多路道的地面上,有血水混合成的小溪四处流动。 一个背负长剑的黑脸胖子,满脸笑意,正踮着脚尖往盘龙府所在的街巷而去。 来到巷口,数十名兵士拦住黑脸胖子,不许他入内。 黑脸胖子也不多话,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有朱色飞燕的令牌,递与巡逻兵士的头头。 那兵头是个伯长,见过一些世面,识得此令牌,随意看了两眼,忙递了回去,赔笑道:“原来是燕归堂的朱雀将军。将军怕也是去盘龙府的吧。” 黑脸胖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兵头忙挥手让兵士们闪开道路,又小心翼翼道:“刘毅、刘藩两叛逆府中出了悍鬼魍魉。将军别怪小的多嘴,最好带些辟邪之物再过去。莫要沾染了邪恶之物。” “哦,本将军修有道术,些许鬼怪我们燕归堂之人还不放在心上。”黑脸胖子嘿嘿一笑,傲然道。 “哎呀,燕归堂多有奇人异士。怪小的多嘴了。将军请!” 那兵头这才想起燕归堂的赫赫威名。 黑脸胖子点点头,施施然往巷中走去,快到盘龙府敞开的大门口时,仍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崇敬目光。 到了门上,盘龙府门口又有十数兵士看守。 黑脸胖子随手将令牌晃了晃,道:“燕归堂朱雀将。” 门口守兵皆抱拳行礼,无人再行多问。 黑脸胖子闪身入了盘龙府大门。抬眼望去,眼前的惨烈情形,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自入门往里,一路有残肢断臂,尸体遍地。 可怖的是众多尸体皆呈干瘪之状。似被某种怪物吸干了鲜血。 有些尸体最显眼的伤口便是心腹处。一道铜钱般大小的伤口处有孔洞直通往心脏。 黑脸胖子被现场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恶心欲吐,却只能强忍住。 盘龙府中正有大量的兵士、衙役在清理尸体。一片混乱之时,无人会去关注他的行踪。 黑脸胖子待到了中庭,只见院中有一尸山怪阵。 数百多人尸体堆积而成。这尸阵令他恍然大悟,暗中道:果然是那尸仙教护法郗僧施下的毒手。 曾经,他亲眼在淮州某片树林中见过这样的尸阵。 黑脸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化形后的张小玄。 盘龙府数百人无一生还。郗僧施不是刘毅的军师吗? 郗僧施为何会对盘龙府中众人下此毒手? 张小玄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到隔壁刘藩府中,也有些留守的老兵,怕也是凶多吉少。他转道小径,辗转来到两府的中间隔墙边,寻了僻静无人之时翻身到了对面。 刘藩府邸之中静寂异常,他悄无声息的在府中转了一圈,发现府中亦有多处血迹斑斑。 偶尔还能在路边,发现些残肢碎肉。 刘藩府中的老弱残兵,郗僧施亦未曾放过。 这人怕是又在修炼尸仙教的邪魔功法。 张小玄来到之前居住的小院里,房中空寂无人,紫青双剑斜斜落在铺榻之下。 之前情况危急,他被朱大力等人直接带走。紫青双剑落在了刘藩府中。如今见紫青双剑未曾被人收走,松了口气。 张小玄取回宝剑,负于背后。悄默出了刘府,往台城而去。 刘藩被俘虏后,傅弘之当场便欲为刘道规报仇雪恨,杀之而后快。却为王镇恶所阻。 太尉有令,刘藩必须押送至太尉府由刘裕处置。 傅弘之只好压抑满腔怒火,将刘藩押送台城太尉府。 张小玄一路行往台城。遇有巡逻兵士阻拦,便出示燕归堂令牌,畅通无阻,直抵台城。 太尉府中设有地牢,有专司看管之吏。 牢中之人多是临时关押几日。之后自会转给有司审判定罪。 今日牢中关进了重犯,看管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禁出入。 平日看管地牢的几个小吏,战战兢兢的候在牢门之外。这里密密麻麻站满了顶盔带甲的兵丁。 太尉刘裕带来了陛下圣旨,正在地牢之中与那重犯会面。 “刘藩,你兄弟二人跟随我多年。我可曾少记你们功劳?”刘裕一字一句问道。 小吏为他备了个有软垫的方椅,刘裕端坐于上。 刘藩盘膝困坐囚牢之中,默然片刻道:“不曾!太尉常将自身功劳分记于我等头上。” “好,你还记得。那我可曾少分你们金银?”刘裕又问。 “不曾!太尉对属下常一掷千金,金银财宝多分润诸将。”刘藩再答。 “那可曾有负你们?” “不曾!太尉对我等情深义重!” “我刘裕可曾分裂北府?可曾有负北府威名?可曾祸国殃民?”刘裕接连三问。 “太尉顾全大局,匡扶晋室,北伐南燕,令北府威名日盛!”刘藩诚挚道。 “嘭”的一声巨响,刘裕右手重重拍打在椅身上,霍然立起,暴怒喝道:“那你们兄弟为何要叛我!” 木椅破碎,轰然倒地。 地牢之中一阵沉寂。几息之后,刘藩忽笑道:“太尉昔日对尚书仆射谢混恩重如山,谢混又为何要叛太尉?太尉何必明知故问。” 谢混为何背叛他,刘裕心中自是清楚。 当年孙恩之乱时,谢混之父谢琰和刘牢之二人平乱,屡战屡胜后,谢琰轻敌冒进,终致大败。 谢琰在逃亡途中又不恤兵士,部将张猛联合诸将反叛。谢琰被害了性命。谢琰的两个儿子谢肇和谢峻亦同时遇害。 刘裕当时正在刘牢之麾下,左里之战大捷,擒来了张猛。刘裕将之送与谢混为礼。 谢混为给父兄报仇,竟剖开张猛胸膛,生食其肝脏。 刘裕算是为谢混报了父兄之仇。谢混自是十分感激,自请入刘裕麾下为谋士。 孰料,日月有变,风云难测。谢混也好,刘藩、刘毅也罢,最终都叛了刘裕。 “太尉欲做曹孟德,而不是车骑将军谢玄,我等只好作那董承、王子服。道不同不相为谋。”刘藩幽幽道。 今时道已不同,只好分道扬镳。 第45章 英雄有泪不轻弹 枭雄无泪血满襟 刘藩面色灰白,恍惚间圣旨自他手中滑落脚边。 片刻后,他稍稍定神,面色如常。细细整理了下仪容,正衣冠,恭敬向刘裕行了一礼。 刘裕微微动容,拱手还礼。 人以礼待我,我以礼还之,不逊与人。 刘藩端起面前的兰陵美酒,一饮而下。他喝的急,酒呛的鼻腔中火辣无比。剧烈的咳嗽几声,胸前的衣襟被洒出的酒打湿。 “谢太尉赏赐兰陵美酒!我刘藩一生酷爱兰陵。死于兰陵,我之美事!”刘藩绝口不提皇帝司马德宗。 圣旨中将他刘藩列为奸佞,同恶相济。刘藩心中自是愤懑,但司马德宗可以弃他于不顾,他却不会叛皇帝。 古来只有为天子效死的忠臣青史留美名,遗臭万年的总是贰臣。司马德宗的圣旨,就是对他盖棺而定。怕是他一片忠心,赢得的也只是遗臭万年的下场。 刘藩愤懑绝望,却不怪皇帝无情。大好男儿,忠的是晋国华汉,并非皇帝个人,虽九死而无悔。 “你与道规酷爱兰陵,相交莫逆。我本不欲杀你,但你下毒害我三弟性命,此事如何能了。我三弟一向光明磊落。有恩报恩,有仇必报。你既害人以毒,我便以毒害之,告慰三弟英灵。这兰陵中加了同样的毒!望你黄泉路上和他搭个伴,我三弟不会孤独。”刘裕悲声叹道。 “我刘藩乃何人,太尉二十年相交,还不清楚吗?哈哈哈…我会对他下此毒手!也好,虽不杀道规,道规却因我而死。道规兄我来陪你了。我本广陵人,欢歌饮兰陵,至死不渝志,笑醉了此生……”刘藩艰难盘膝坐下,口耳眼鼻溢出黑血,凄凉大笑,口中作歌未唱完,便毒发而亡。 我本广陵人,欢歌饮兰陵,至死不渝志,笑醉了此生……。 刘裕闻歌,心中忽一阵绞痛,眼中氤氲泪光闪动:三弟,我送刘藩来陪你共赴黄泉,你们一路走好,笑醉此生吧。 刘裕仰面朝天,出了眼眶的老泪终滑了回去。 英雄有泪不轻弹,枭雄无泪血满襟。 刘裕走出地牢,挥手叫来地牢的几个小吏道:“你们去厚葬刘使君,一应费用由我支出。” 几个小吏忙哈腰赔笑,连声称是。 刘裕边说边走,毫不停留,匆匆离开了地牢。浩浩荡荡的甲兵随之而去。 几个小吏和数十个地牢的守卫,忙躬身施礼,不敢起身。 太尉权威日盛,何人敢轻慢以待。 直至刘裕走远,众人方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平日里的自在散漫,各回各岗。 其中一个带头的小吏,安排了个两人外出买副上好棺材。又喊了几个守卫,随他到地牢之中抬尸。 太尉既然吩咐厚葬刘使君,那刘使君必然是要厚葬的。英雄相惜,太尉与刘使君皆乃当世豪杰。 不提那去买棺材的两人。单说那领头的小吏,带着几个守卫下了地牢,准备搬出刘藩的尸身整理一番仪容。 “不好!”领头的小吏和几个守卫目瞪口呆看着牢门。 牢门大开,里面空空如也,只地面上滴了些黑血,落了一个破碎的酒壶。 刘藩尸身不翼而飞。领头的小吏两股颤颤,仿如天塌地陷。 “快扶我去见太尉!”领头小吏半晌方反应过来,对几个守卫道。 刘藩尸身不翼而飞,这让他如何向太尉交待才好! 张小玄将刘藩尸身摆正,让其背依一棵参天大树。他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口中念道:“刘使君一路走好!往生极乐!” 刘藩喝兰陵,作歌而亡。张小玄恰好潜入地牢,看了个分明却为时已晚,救之不及。 他只得待刘裕走后,偷了刘藩尸身带出,一路疾行,出建康城,来了这无名小山峰。 张小玄担心野兽破坏刘藩尸身。随手一记虚空遥击,一棵大树枝桠横断。 他选了几根有茂密枝叶分叉的粗树枝,临时遮住了刘藩尸身。这才放心的往王镇恶大军营地潜去。 传统的大军营地是分层的,外面是大营,里面是小营。大营套小营,一般大将的营帐在最里面。如果有副将,副将的营帐周边也会包着几层军营。 高空鸟瞰,大军营地十分像一个巨大的围棋棋盘,所以军营也叫营盘。 如果有条件的情况下,营盘最外面会立一圈土坝子,这叫壁垒。 敌军袭来的时候,趴在上面射箭杀敌,最是方便。 王镇恶的大军受了太尉军令,须在拜月节之前赶至豫章。大军行程十分紧急。 在这只离建康数十里路的地方,一贯用兵稳健的王镇恶,虽未在营盘外围设下土坝子,仍让兵士在营盘外扎了圈木栅栏,以防不测。 诸葛一生无人敌,算无遗策。周郎天生有妙计,战必胜之。王镇恶比不上这两人的智谋,却学了二人的战阵之略。尤其在扎营上更是学了诸葛的谨慎。 马谡街亭为诸葛挥泪斩之,皆因未得诸葛的谨慎二字。 张小玄不懂军阵之略,扎营之术更是一窍不通。 他寻到了之前潜出的路线,一路迤逦前行。 穿越大小营帐无数,信步游走。正像飞鸿踏雪,如鬼如魅。遇有巡逻兵士,张小玄便折转方向。巡守轮值之人,往往目力不能追其背影。 大风自东吹往西方,他来到大营下风口,这里是俘虏囚帐营区,不过耗了盏茶光景。正是一路顺风而行,如背生双翅。 囚帐有数十顶,中间有顶最大的可纳二三十人。 囚帐区域静寂无声,只有包围了一圈的兵士们,巡逻走动时的脚步声噗噗传出。兵戈披挂亦偶有互相碰触,发出叮当的金铁之音。 庾飞白、朱大力等十数人正稀稀落落分散在这顶营帐之中,各自安歇。 庾飞白心中苦涩,自是毫无困意。一日夜的困兽之斗,令他悔之不及。 悔不该离开刘藩,领兵出城。悔不该一头扎进了荆州军和虎班突骑的战团而未及时撤出。 当年,刘敬宣与刘藩并肩伐燕。二人各领一路军马围攻南燕,刘敬宣承父之风,勇冠三军,一路所向披靡,比刘藩这路大军更能攻城拔寨。 鲜卑虎班突骑的战力,庾飞白更是清楚。全是他过于自信,不能审时度势,方酿成了兖州军的死伤惨重。 庾飞白内心犹如刀绞。正当他沉浸悔恨之中时,突发现张小玄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现于身侧。 第46章 武将对武将,道人战道人 张小玄竖起手指,微声嘘了一下,随即盘腿坐下,假寐一般。嘴唇微动,束音成线,传音到庾飞白耳边道:“庾大哥,且听我言……”。 庾飞白听得刘藩身死消息,两眼发黑,身体一软,差点昏厥过去。 张小玄忙伸手一把扶住。 “庾大哥节哀!”张小玄叹道。 “我无事。”庾飞白缓缓立了起来。边上之人陆续惊醒。 朱大力、丁小乙、崇雷、晁雨等人皆在帐中。 丁小乙虽然受了郗僧施一击,但郗僧施并未要他性命,伤势不重。吃了张小玄的疗伤药,逐渐清醒好转,只是不能像张小玄这般行止自如。 “玄哥儿,为何要帮我们?”庾飞白本以为张小玄已经逃离。 夫妻遇有大难临头,各自分飞。何况张小玄与他们不过乃同乡之谊。除了丁小乙,他应该谁都不在乎才属正常。 如今返回,反令他好奇。为何会帮他,颇有不解。 “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郗僧施对我下毒手之时,若非刘使君和庾大哥阻拦,我怕是难逃一死。”张小玄正色道,抱拳向庾飞白恭敬一礼。 “好!玄哥儿有侠义之风!”庾飞白赞道。他转而对边上的朱大力歉然拜道:“朱大哥,我本想邀你共建功业,一同享那荣华富贵。奈何,万事不由己。如今连累大哥至此,请受小弟一拜!” 朱大力豁然变色,忙扶起庾飞白,怒道:“贤弟此言何意?我与弟情同莫逆,生死可托。今后休要再说这等浑话。” “大哥,既如此说。我有一事相托,望大哥一定应我。”庾飞白期待地望向一脸粗豪的朱大力。 “莫说一事,便是十事,百事我也应了你。快说是何事?”朱大力急急道。 “请大哥为我照应兖州兵!莫让他们白白死在这里。”庾飞白恳求道。 “我自是会照应。这不还有贤弟你吗?”朱大力疑惑起来。 “我要去帝都寻一人!”庾飞白目光坚定道。 “我与贤弟同去!莫不是要去寻刘使君?”朱大力大惊。 庾飞白此时去帝都,定是十死无生。那里如今真是龙潭虎穴。 庾飞白虽有惊人武艺,却未必能活着回来。朱大力自恃力气不凡,练有《乱魔狼牙棒法》,武艺不输于一流高手。或可助他一臂之力。 至于生死,谁曾在意。生有其意,死得其所方是男儿本色。 “大哥,莫非忘了刚刚允诺照应兖州军之事?再说,凭我庾飞白一身武艺,哪里不可去?我去帝都乃寻人杀之,不过探囊取物罢了。 大哥乃战场杀将,轻身功夫略逊一筹。大哥若去,便是给我多了牵绊啊。”庾飞白截然道。 庾飞白知道朱大力乃性情中人,重情重义,若无牵绊怕是要生死相随。 刘藩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他庾飞白的主公。却不是朱大力的主公。何必再枉送一人性命! “这...…寻人杀之?好吧,我听你的便是。”朱大力低头看看自己粗壮的双腿,只得颓然作罢。 何况庾飞白早拿话套住了他。 “将军,我等愿随你同去!”边上几个兖州军的伯长、校尉纷纷道。 他们人人带伤,却精神抖擞。庾飞白一个一个看过去,谓然叹道:“不可!随我等来的兖州兄弟,尚需你们照应。你们与朱大哥都要留下,今后悉数听他调遣。我一人去帝都足矣!这是将令!” “诺!”众人只得含泪应诺。 庾飞白轻舒一口气,自此刻开始,他便是独自一个人战斗。 天地之大,何人可阻!遇有阻拦,必杀之。 王镇恶缴了兖州军的武械,却独留了庾飞白的铁铩。这是他在表达对一个绝世武将的尊重。 落在庾飞白脚边地面上的铁铩,沾染了灰蒙蒙的尘土。他轻轻提起,大手一搓,尘土飞扬,寒光四射。 这铁铩,乃他集九州陨铁精炼而成,重达三百六十斤。一分不少,一分不多。正是他杀人的利器。 今日便让铁铩饱饮敌血,不辱“九幽黑铩”之名。 庾飞白披挂整齐,与众人告辞,嘱众人莫出营帐,以免引起巡逻兵士的警惕。他独自手提铁铩出了囚帐,张小玄随之而出,立于其侧。 “这又何必?”庾飞白也不看张小玄,叹道。 “左右我也无事,便陪庾大哥走一遭!”张小玄故作轻松,一副洒脱模样。 “好!今日我们便杀他一遭!”庾飞白被少年激起心头豪情,双眸遥遥望向帝都方向,眼中一片杀意。 修道之士何时惧过凡铁,这少年又身负道家玄奇之功。 他在帝都杀人,却是需要一个人助他。助他阻住那人身边的修道人。 “走!”庾飞白轻声对张小玄道。 二人展开轻身身法,一路往外,避开几轮值守的兵士。张小玄始终跟在庾飞白身后,仿似闲庭信步,面不红,气不喘。 庾飞白暗暗钦佩。武道极境的他,身法亦施展到极致。二人忽左忽右,身如鬼魅。 二人刚潜出大营,庾飞白忽收身止步,张小玄亦收了身法,停在他身侧。 身后数十顶营帐中涌出数百弓弩手。 再看前方,亦有千余弓弩手静寂列阵,箭已上弦,直指二人。 弓弩手前方有两人,一个是振武将军王镇恶,横枪立马,威风凛凛。 一个是浑身罩在黑袍道服里的高瘦道士,犹如竹竿一般,正无声无息地站在王镇恶边上。 他明明安安静静的立在那儿,却像是一个变幻不停的陀螺,身影不定,望之令人头晕欲吐。 见到这人,庾飞白瞳孔一缩,眼角微微抖动两下。淮州城外五步亭中,他见过这个神秘黑袍人。此人一直随在北府军师刘穆之身边。 当时二人不过气机交锋,庾飞白便受了点暗伤,直欲吐血。若是换个时间地点,庾飞白恨不得与之大战一番,分个高下。如今却不可再任性为之。 “庾将军欲往何方?这是要降而复叛,做那无信之徒吗?兖州军你也不顾了?”王镇恶一脸不愉,沉声连连喝问。 若非身边的黑袍道士风九施出言提醒,王镇恶还不知有人进出他的大营,如入无人之地。 风九施乃军师刘穆之身边亲信,刚被军师派来助他征伐刘毅。 “王将军多此一问。兖州军降于将军,以后兖州军自然是将军的部卒,何须我顾。至于我,王将军真降服过我?”庾飞白傲然反问道。 “庾将军如何才愿真心降服?”王镇恶高声问道。 “打败我!”庾飞白上前而行,铁铩直指王镇恶,豪气迸发。 “来战!”王镇恶拍马向前,马蹄疾扬,踏起一片烟尘。人马与尘土合拢,犹如一道黄色风龙席卷向庾飞白。 二人长枪对铁铩,一时之间杀得难分难解,天昏地暗。 尘土飞扬之中,王镇恶和庾飞白的身影你来我往,弥漫不清。弓弩手们再难区分二人身形。 “风九施。道友请!”黑袍人嗓音嘶哑,自报家门。 随后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包,身化黑色流光,转眼便到了那处。 远离人群之处,才是他们的战场。 “张小玄。道友小心!”张小玄哈哈大笑,声震四野。 这四人各自捉对厮杀。正是武将对武将,道人战道人。 第47章 天地有反复 境遇常颠倒 张小玄展开《太玄洞极剑经》中的身法。脚下轻点,犹如寒光四耀的一把飞剑,激射而去。 人尚在空中,背上紫青长剑便已飞出,恰似两条蛟龙,一紫一青,绞杀向黑衣道人风九施。 风九施傲立山坡之上,黑袍风中猎猎作响。 风九施面对紫青双剑屹然不动,双手微微抬起,在空中结出一道复杂的道印。 在他身前忽然浮起一面透明的巨盾。巨盾之上,道印在上面不停流转。 紫青双剑下一刻便斩在上面,就像斩在坚韧的胶质物上一样,巨盾缓缓裂开一道巨大的白痕。旋即又慢慢恢复原样。 紫青双剑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曲线,飞回张小玄脚下,托起张小玄身躯,凌风立于空中。 风九施仰面朝天,一张夜叉面具遮住了他脸孔,张小玄无法看到其真面容。 只听得他嘶哑的扯着嗓子嘲笑道:“孙恩那厮便只教了你这点本事吗?罗浮剑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来,再来,看你能否破得了我的镇澜神盾!” 空中的张小玄,听到他辱及老道人,勃然大怒:“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看剑!” 张小玄体内幼莲忽如八爪鱼般拼命探出命门,灵力汹涌而出,冲入脚下双剑之中。 双剑在空中合而化一,成为一柄巨大的双色宝剑。紫霄神雷的雷光在其周身流动环绕,噼啪闪耀,释放出巨大的威压。瞬间斩向风九施。 风九施寒毛倒竖,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一股危险的气息涌上心头。面色凝重起来,可惜张小玄根本看不到。 紫青双剑巨大的剑身,仿如一片门板,双色光芒耀眼之极。 剑身上的紫金色雷光,几乎像是要灭世一般,撼动风九施的神魂。 神雷随剑身斩向风九施之时,肉眼可见到空气被划出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 剑身刚刚触及透明的巨盾,巨盾便轰然四碎,化作水浪波纹一般,消失在空气之中。竟连一息都未能支撑! 紫青双剑奔雷一般,势不可挡,当头再斩向风九施。 风九施大叫一声不好,黑袍突然浮起,瞬间在空中化成一道黑云,挡在他头顶上方。 紫青双剑门板一样照斩不误。黑袍所化的黑云,为紫金色雷光一击而弥散,亦消失不见。 张小玄哪管你是什么宝贝,我只一剑斩之。 轰隆隆一声巨响,那风九施站立的小山坡像是炸裂一般,分成两半,山石四溅,尘土飞扬。 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闪起,风九施踪影皆无。 他之前站立的那山坡中间是一道巨大的剑痕,深深斩入地下,数丈之深。 张小玄傲立空中,山风吹过,青色道袍衣带飘飞,真有了修道之人的样子。 便在这时,张小玄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暗道一声不好,只来及将手中的护身宝照符激发起来,背心处便受了重重一击。 护身宝照符只是阻挡了一瞬间便琉璃一般破碎。 张小玄轰然被击落在风九施刚才站立的小山坡。恰好跌落进他斩开的裂缝中。 尘土碎石簌簌而下,将他埋的只露出半个身子,灰头土脸的。 真是站的越高摔得越惨,人生都是跌跌宕宕。 风九施凌空御风而立,冷冷看向地下裂缝。身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件黑色道袍,仍是全身笼罩其中。 “紫霄神雷!”他嘿然冷笑。难怪他的镇澜神盾一息不能支撑! 换了个人,根本没机会在紫霄神雷一击下逃得性命。幸好是他风九施,身怀一枚镇澜神宫的“叹息神符”。 “叹息神符”乃镇澜神宫宫主御赐,有叹息之间无视空间距离,可随心所至之能。 风九施不过三枚,这是最后一枚。竟耗在此处。 当然也是这个小子没能发挥出紫霄神雷的威力之故。 若是他习得都天峰都天灵印派的御雷之法,这小子哪怕只有一丝紫霄神雷,亦足以在人间横行。 风九施淬不及防下也得命陨当场,徒呼奈何。 届时,这人间又要成了天师道的天下。宫主必然震怒。风九施就再无如此悠闲的日子。 风九施抬手看看自己的右掌掌心,上面有三个赤色眼珠子一般的雷光在掌心游走。掌背面有三道封印,二者遥相呼应。 他一直未能解开这三道封印。风九施心中愤愤不平,暗骂不已。 赤雷子这个玩八蛋,害他不浅。 当年风九施筑基有成,为镇澜宫主所遣,到世间历炼。同时作为宫主派出的宫使,巡视人间。 他多年历炼,与罗浮剑派孙恩、都天灵印派赤雷子皆曾结伴同游。 后来,他终于突破修得元丹之时,孙恩开始大乱天下。天师道下各派鼎力相助孙恩乱军。 作为监管天下的镇澜神宫宫使,风九施得到宫中敕令,联合各教修士力助晋国扑灭孙恩大军。 当时天数门刘穆之,尸仙教郗僧施等人,皆随他一起大战天师道高手。 风九施等人几经恶战,终灭掉天师道下各派高手。 然风九施自身,亦是中了赤雷子的五道都天封印,修为直接从元丹中期跌落至筑基初期。 好在赤雷子这厮也是下场凄惨,道基严重受损,重伤后至今下落不明。 风九施多年冲击都天封印,不过解开两层而已,修为恢复到了筑基中期。 他望向剑缝中缓缓爬起的张小玄,头疼不已。怀有紫霄神雷的家伙,果然都是打不死的蟑螂。 张小玄肉身筋脉骨骼等皆被紫霄神雷洗炼,只要不能瞬间灭杀其神魂,完全可以白骨再生,极难杀死。 紫霄神雷他可避之,亦可借助重宝寻机重创张小玄。但是想要灭杀身怀紫霄神雷的少年,却是难上加难。 风九施心里暗骂,若非赤雷子这厮,元丹期的他轻易便可灭杀了张小玄。 如今,这少年虽不过筑基初成,经验不足,法术不通,破绽百出。却是道基稳固,神魂坚定,灵力充沛,更有白骨再生之能。他郁闷的望向地缝中的少年。 张小玄狼狈的爬起来,拍打两下身上的尘土石渣。右手抹掉唇角的鲜血,血腥味充满口腔。 他仰首看向空中凌风而立的风九施,嘿然一乐。 真是天地反复,境遇颠倒。刚才他便这样傲立空中,谁知下一刻便被人砸进了土里。 张小玄招招手,土里幽幽浮起一把巨剑。正是合体后的紫青双剑。 刚才光芒万丈的紫青双剑和它的主人一样,如今都是土的掉渣。 掉渣掉的扑棱棱的紫青双剑托起张小玄,缓缓升至空中。 张小玄遥遥对风九施嬉笑道:“喂,那个风什么的瘦竹签,你哪又弄来一身黑袍。家里可是做那贩布的营生?” 瘦竹签?贩布?风九施愕然。随即额头青筋暴起,这是在说他! 他风九施哪儿瘦竹签了? 风九施又看看自己身上的镇澜法袍,这个时候关注什么衣服! 孙恩这贼厮,哪里寻来的惫赖少年。 “哼!自我游历天下至今,无人敢如此称呼我。张小玄,你怕是第一个!今日便让你尝尝镇澜神狱的滋味!”风九施怒极反笑。 风九施怒笑之时,身运镇澜神宫的玄妙功法,浑身冒出清光,直冲云霄。口中却有一丝鲜血溢出。 他欲拼着受伤也要镇压了这少年! 第48章 男儿生死事 谈笑自若间 秋日斜阳,这一刻忽似燃烧一般。一股灼热的金光热浪,自天空太阳中牵引而来,与风九施身上清光瞬间连成一片。 太阳金光似乎被清光锁住,氤氲流转,几息之间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坚固光笼,光笼中火焰熊熊。 瞬息之间,凌空罩向嬉笑着的张小玄。 一股滔天热浪,滚滚袭过,热度骤然升高,将周边的空气瞬间烧焦一般。张小玄呼吸一口,空气入体后,肺几乎像火烧似的灼痛。 张小玄仿如陷入太阳之中,一瞬间嘴唇干裂,干渴无比。头发眉毛焦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他有种马上要被烤死的错觉。脚下步伐却不停止,忽左忽右,欲避开光笼。 远处鏖战的庾飞白和王镇恶,此时亦是厮杀正烈,战况正酣。 大营之中忽然一阵混乱,只见一人手持狼牙棒,左挥右舞,挡者披靡。他身侧还有两位彪悍的青年,持盾提刀而战。 三人一路厮杀,所过之处带起腥风血雨,直往大营之外冲去。 正是朱大力和崇雷、晁雨。 这三人都是一身蛮力,真如三头野牛入了人群,横冲直撞,从数百兵士阵列后方突然杀出。淬不及防下,很快被他们冲出了大营。 崇雷、晁雨持盾护住朱大力,三人脱离追来的兵士,再向大营外的包围圈而去。 指挥弓弩手的是王镇恶军的中军参军,校尉沈渊子。他乃江南吴兴武康人氏,与王镇恶亲军校尉沈庆之同族,亦是太尉府参军沈田子之弟。 此人素来勇武,智谋不凡。见得三人自大营冲出,闯向包围的弓手阵列,急抽剑指向朱大力三人,高声喝令道:“弓弩攒射!”。 千百支箭如飞蝗过境,又如急雨而下,覆盖射去。 “小心!”朱大力高喝一声,三人半伏地上,两面巨盾挡住漫天箭雨。三人躲于盾后,冒险向前推进。多数箭只不能射中,偶有漏网之鱼,射中的也不是要害部分。三人皮糙肉厚,浑不在意。 经过一轮箭雨,崇雷和晁雨手中的巨盾上插满了羽箭,密密麻麻,望之犹如豪猪一般。 箭雨一停,朱大力等自不会让沈渊子再来一轮箭雨。 崇雷、晁雨飞速揽住自己盾上的羽箭,一把拔出。猛然发力,手中巨盾风车一般扔出,砸向二三十步外的弓手阵列。 巨盾犹如翻滚的磨盘,硬生生在人群里砸出了两条血路。 朱大力、崇雷、晁雨相视嘿嘿一笑,三人疾奔向刚刚砸出的血路。 崇雷、晁雨边跑边将手中数十支羽箭,大力甩还了回去。弓手阵列又是十数人中箭,非死即伤。 朱大力接近敌阵后,当空跃起,一棒砸向阵列前指挥的沈渊子。 沈渊子提缰跃马,扬剑挡之。 沈渊子便像是被洪荒巨兽撞击过一般,浑身巨震,口吐鲜血。手中长剑应声而断,沈渊子跌落马下,右小腿骨应声折断。 朱大力也不收棒,狼牙棒没头没脑的砸向沈渊子的坐骑,正中马首。 马儿一声惨嘶,马头咔嚓一声生生被狼牙棒砸断,滚烫的马血如瓢泼大雨一般,淋了沈渊子一头。沈渊子无法避开,绝命在即,心如死灰。 朱大力轰的一声,双足落地,正欲趁势杀了这青年校尉沈渊子。 不料周边的兵士已反应过来,数支羽箭射向他的要害,朱大力急忙闪身避开,待欲回身,周围已有许多敌兵持刀杀了上来。 朱大力暗道一声可惜,忙与赶上来的崇雷、晁雨汇合一起。 三人并肩杀向汹涌包围而来的兵士们。沈渊子大喜,趁势挣扎爬起,被几个兵士搀扶着隐入大军之中。 王镇恶和庾飞白的战团就在不远处,二人自是看到了这些变化。 “贤弟速走,这里我等挡住!”朱大力边战边向庾飞白大吼道。 朱大力之所以最终与崇雷、晁雨冲出大营,便是听到大营外的厮杀呐喊之声。 王镇恶军纪严明,除了所调之兵外,其他兵士不得随意调动。各营都知道将令,即使听到一些厮杀声,亦是不以为意。 朱大力听来却是不同,知道乃是庾飞白和张小玄二人潜出大营被发现,定在硬闯。 他急急阻住了几个兖州校尉、伯长,又将丁小乙托与熟识的。喊上崇雷、晁雨,便到军械处抢了自己的兵器冲向大营之外。 庾飞白和张小玄二人欲突出大军包围,必然要有人为他们拖住大军。 能有如此武力的,此时唯有朱大力! 庾飞白听到朱大力巨吼,心中一震,知道却是不能陷入阵中,铁铩舞如毒龙出海,忽高忽低。 三道铩尖与风摩擦,发出阵阵尖锐的刺耳声音,绵绵不绝于耳,如天魔乱音,扰人心神。 王镇恶心头一阵烦闷,头晕眼花,却不得不盯住铁铩,枪尖连挑。 这庾飞白的铁铩之击,竟有音惑之效。 王镇恶心神恍惚之下,怯意陡生,只得完全采取防守之势。 瞬间庾飞白占尽上风。庾飞白却不恋战,瞥了眼远方小山坡上的张小玄,又看看边上朱大力三人的战团,一咬牙跳出战圈。急如流星一般冲往张小玄的山坡。 “大哥保重!”远去的庾飞白长啸一声,眼眶热泪横流。 朱大力见庾飞白终于远走,亦是心中暗道一声:贤弟,来世再为兄弟。 他再不顾其余,沉心于杀人。如今不过是杀多少人再死罢了。 崇雷、晁雨他与他生死与共,自是一般心思。 三个杀戮者,虎入狼群,横扫六合之时,王镇恶狠狠看了眼远去的庾飞白,心中不甘之极。再见军中那无人可挡的三头猛虎,只得先杀往他们。 张小玄感受到镇澜神狱的不凡,闪身便退,迅如惊雷,堪堪避开。镇澜神狱却似认人一般,追之不已。 张小玄怪叫一声,撒开腿丫子,灵力全开,忽南忽北,全力躲避,欲寻机脱身。 风九施接连施展叹息神符和镇澜神狱,灵力亦是耗尽,无力追击。只得跌坐地上,取了两颗补充灵力的丹药放嘴里化开,以图快速恢复些灵力。 恰这时,庾飞白奔至山坡之下,大吼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庾飞白吼完也不停留,身法展开到极致,踏雪无痕,瞬间远去。 张小玄闻弦歌而知雅意,嘿然对跌坐地上的风九施大叫:“瘦竹签,快收了你那破笼子,改日再战!小爷,我先走一步!” 说完不看身后被气的吐血的风九施,身影化作轻烟一般,激射远方,转瞬即不见了人影。 镇澜神狱是靠风九施的神识锁敌。风九施此时被气的吐血,镇澜神狱只能在原地不动。 张小玄盏茶光景,便追上了飞跃如电的庾飞白。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大笑,并肩赶往帝都建康。 男儿生死事,谈笑自若间。 第49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途中,二人去了刘藩尸身所在的山峰。 庾飞白见到刘藩,面若无事,滴泪未流。 只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大礼,将其清理整洁一番。 又在山峰上挑选了块风景俱佳的位置,让刘藩入土为安。 庾飞白心中默默道:这地方风景优美,山水俱佳,可见帝都风云变幻而无须烦扰。主公,便在这卧看他们的凄惨下场,飞白稍后便来陪你! 刘裕如今一家独大,此次帝都行兵变之事,完全无视皇家威严,司马氏的下场必定凄惨。 刘裕若是行那司马昭篡魏旧事,得国不正,下场必亦与司马家一样凄惨。 因果罔替,谁能逃过。 庾飞白暗暗立誓,许下咒愿:若今生不能杀之,刘氏得了江山。他即便化作厉鬼,神魂永献魔王,亦会日日诅咒刘氏江山倾覆,子孙俱亡。 秋风吹过,漫山枯黄枝叶摇曳,叶落如雨,肃杀之意极浓。 张小玄双手虚抬,轻轻将刘藩托起,送入墓穴之中长眠。又和庾飞白运来新土,覆盖其上。 庾飞白新墓之前,怅然而立,许久之后喃喃自语: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念完转身疾走,头亦不回,直往建康行去。 张小玄恭敬拜了三拜,匆匆追上身影落寞的庾飞白,行与其侧。 他转眼看去,庾飞白一头黑发竟在十数息之间,悉数生白,风拂乱之,青丝如雪。望之令人侧目。 一条不知从何方发源流来的蜿蜒小河,山峰下曲折环绕。山上望去,白光粼粼,宛如为山上刘藩披上白绫之孝。 河中盛开着密密麻麻的白色芦苇花,便如万千兵士头上戴着的孝首。 秋风吹过芦苇花,满天飘扬。 一时山下茫茫,大地一片雪白。两个身影,飞鸟一般穿过芦苇花,落得满身是白,转瞬不见踪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朱大力仰天痛呼,口鼻之中不断喷血,腰间亦是血流如注。 他狂喝一声,左手将刺入腰肋骨间的长枪狠狠夹住,狼牙棒猛然砸向高踞战马之上的王镇恶。 王镇恶冷冷一笑,轻提马缰,战马与他早养成了默契,扬蹄而起。 王镇恶人借马势,避开朱大力的垂死一击。双手逆向发力,顿错开来,一搓手中长枪。长枪如风车一般旋转起来。 枪尖高速旋转之下竟如锯齿,狠狠将朱大力的腰腹切开,瞬间将他几乎腰斩,血淋淋的肠子呼啦啦滑掉满地。 朱大力痛呼一声:痛煞我也!挣扎抽搐几下,终气绝而亡。他就这样怒目圆睁,软绵绵挂搭在王镇恶的枪尖之上。 王镇恶猛然将朱大力的残尸挑举而起,鲜血瀑布一般盆泼直下,腰腹上的脏器暴露而出,挂在残尸之上。 众将士皆举剑竖枪,高呼:“振武!将军!振武!将军!” 王镇恶长枪一甩,朱大力的残尸像稻草人一般被扔在地上。 边上另有两具残破尸体,浑身上下插满羽箭。正是崇雷、晁雨,他们在万箭穿心之下早死的不剩一口气。 王镇恶面色狰狞,出了胸中恶气,心境却极是沉重。一提马缰,掉转马头,缓缓驰入大营。众将士亦是随之整队回营,各自归帐。 半个时辰后,有兵士来报,水军已在江边备好了近百艘船只,只待大军登船。王镇恶号令大军开拔,往江边接收船只而去。 临行前,王镇恶又下令,将降而复叛的朱大力、崇雷、晁雨枭首示众,曝尸三日,以儆效尤,更派人严密监管兖州余下的三四百降兵。 行军途中,所过者皆能见三人头颅被插在削尖的木棍上。军法官持之巡视全军。至兖州降兵队伍时,更是逡巡良久,宣读三人罪状。 众人怒而不言,其中一个躺在担架上的少年,双目紧盯三人的头颅,怒火中烧,恨意滔天。此人正是重伤未愈的丁小乙。 待到江边水军大营时,丁小乙已将恨意深深埋于心间,状极平静。 曾有人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离帝都二三里路时,衣袂飘飘的庾飞白,忽停了脚步。张小玄随之停下,疑惑地看向庾飞白:“庾大哥?” 庾飞白微笑道:“我忽然腹中饥饿。那面有一片山林,山鸡野兔、狼狐鹿獐等野味很多,且去寻些,饱餐一顿再去。” “庾大哥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腹内空空哈。”张小玄笑道。 二人往那山林里走去。不消一刻,便寻了只野兔,不过七八斤重,二人觉得不够。又打了只肥肥的傻狍子。方觉足够二人饱餐一顿。 张小玄有两日未食烟火,荤腥不沾。见到傻狍子,突然食指大动。他自告奋勇,揽了大厨的活。 庾飞白便在张小玄指派下去寻些枯木干枝,山葱野菇。 张小玄寻了条小溪,在溪边将傻狍子和野兔剥了皮,又细细清理了内脏。 溪中有些秋日枯萎的荷花,他采来十数只荷叶,一一清洗干净。荷叶凑在鼻尖,闻上一口,清香仍在。 紫青双剑合璧以来终于派上最大的用场,锋利的将傻狍子分割的四分五裂。野兔也是剑下亡魂。 张小玄将荷叶上涂满了密制作料。作料由山葱、野姜、野蜜、胡椒等等调配而成。 此乃老道人亲手制作,私藏之物。张小玄偷学几次未曾得逞,只得端了老道人的作料老巢,瓶瓶罐罐一网打尽。 庾飞白寻来的新鲜山葱和野菇,张小玄清洗后放在生肉之中去除腥气。荷叶包裹野味后,他在外层糊了一层新泥。 庾飞白按张小玄的要求,挖好了一处地坑,里面铺了一层清洗干净的鹅卵石。张小玄铺了一层散发清香的细叶枯枝在鹅卵石上,点火燃之。 大火起来后,张小玄加了十数根粗大的树枝,将包好的野味放在树枝上,又在野味上方覆盖了层枝叶。 篝火燃烧,火光映照着沉默的二人。烧了半个时辰后,篝火缓缓欲熄,张小玄忙将泥坑外的新土埋上。 庾飞白一直好奇的看着兴致勃勃的少年。他很好奇,这个修仙的少年,为何对凡人都避之不及的庖厨之术如此热情。 “你对庖厨之术感兴趣?”庾飞白终于忍不住探问道。 “额.......,我喜欢美味!享受美味烹制成功的愉悦。那一瞬间会令人心生最简单的满足!”张小玄未想过这个问题,细细想了想才道。 “简单的满足?我从未体验过。自幼练武而不知止境,艺成下山又都在厮杀之中渡过。你年纪虽小,心中却是富足。”庾飞白唏嘘不已。 “我师喜好烹饪美食。常言,凡人腹内不空,得享人间美味,便是富足。修仙从无止境,徒增烦恼尔。”张小玄想起老道人的话,亦是默然。 “你师乃孙恩?” “正是!” 二人终又陷入沉默,静静等候土坑里的野味闷熟。 掩埋的泥土,疏松通气,偶有细细青烟从地坑里悠悠浮起,模糊了二人的面容。 第50章 凡人求果 修士问因 土坑里的青烟飘飘而起,浓烈的香味传来。张小玄迫不及待的打开土坑,用树枝扒拉出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泥巴团子。 待热气散发一会后,张小玄持一根木棍,细细敲打掉泥巴,露出里面飘香的野味。 张小玄又自怀中摸索了会,掏出了两个葫芦。递了一个给庾飞白,自个儿留了一个。 前些日子,他夜探太尉府,恰经过酒窖,偷偷将很多好酒装在自己的储物袋中。 庾飞白打开塞子,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好酒!兰陵甘冽醇美,难怪主公最爱!这味道确实令人满足。哈,妙,人间至美之味!”庾飞白仰天灌了一口,赞道。撕了两口野狍子肉,更是赞不绝口。向张小玄竖起大拇指。 “呜呜呜......兰陵...好..哇...烫死了!”张小玄一边饮着兰陵,一边撕开喷香炙热的野兔腿,被烫的龇牙咧嘴。 二人便坐在山林之中,就着斜阳山风,分了热气腾腾的野味。 直到酒足饭饱,撑得打嗝才停了这饕餮盛宴。 张小玄到溪边清理了下灰不溜秋的双手和面容。 庾飞白更是找了个清水积聚的深潭,直接跳进其中,沐浴一番。 铁铩亦被放在淙淙的溪水中。铁铩上的黑色污血,重新化为一道道鲜红血丝,被凉彻心扉的溪水不断带走。铁铩又变成了黑幽幽的冷铁,血腥气渐渐消散。 庾飞白沐浴完,理正衣冠,在一棵大树下盘膝而坐,铁铩横于膝上,闭目养精蓄锐。 半个时辰之后,庾飞白姿容焕发,身心俱调整至最佳状态,长身而起。 唤醒正在打坐的张小玄,再向建康城而去。 二人寻机混入帝都后,庾飞白径往台城而去。一路遇有阻拦,张小玄便拿出燕归堂令牌,畅通无阻直抵台城。 庾飞白对张小玄身怀燕归堂朱雀将令牌之事,颇为好奇,却不再多问。 如今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凡事种种,皆可放下。 入了台城,大道之上多有身穿官衣或顶盔带甲之人匆匆而行,都是在台城有公务之人。 大道上,巡逻林立的兵士极多。路遇有上百兵士押着一个披头乱发,衣冠不整之人往太尉府方向而去。 二人便在这群兵士身后几米之外缓缓行走,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尾随。 前面押送的兵士们觉得他们是办些并不紧急的公务,不以为意。巡逻的兵士们却以为他们二人和这些兵士们一伙的。 兵士们押着的这人,虽是枷锁在身,却是步伐从容,气度非凡,外表看上去更是风流俊雅,仪表不俗,一副玉树临风,洒脱模样,浑然不似个被押送的囚犯。 “这是尚书仆射谢混,当朝驸马。谢安之孙,谢琰之子。此人被世人赞为风华江左第一!”庾飞白见张小玄极为好奇,便悄声对他道。 “常听人言,谢家之人皆风采绝伦。如今见之,却是不凡!”张小玄赞道。 张小玄不知的是,谢混与其从侄谢晦曾一同站在太尉刘裕身前,被刘裕赞叹:一时顿有两玉人耳。刘裕亦被二人风采倾倒。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如此风度之人竟会生食人的肝脏! 谢混为报父兄之仇,曾将张猛剖腹,挖出心肝,生生吃掉,犹如魔鬼。 张猛乃张小玄的从叔,张简之堂兄。论来,张小玄与这谢混倒是有族仇。张简之被迫离开燕归堂,张小玄自幼随父母隐居山村,张氏族人流离四散等等,皆与谢家谢混有关。 张小玄望了两眼谢混,心中却是波澜不惊,毫无杀人之意。 张猛杀谢氏父子三人,谢混复仇杀之,各有因果。张小玄若再杀谢混,因果缠身,不利修行。老道人曾言凡人求果,修士问因。圣人方无因果。 当然,张简之山村隐居,生活颇为自在。张小玄亦不觉得山村之苦,对家族概念全无。 亲人不过父母、妹妹与老道人,像从叔张猛这样遥远的族人,多也不放心上。 半柱香后,谢混被押入太尉府大门,二人欲尾随而入时。却见门口两列守门兵的头领,正目视二人,疑惑道:“两位且慢!你等何人?为何随我太尉府兵同来?” 这人貌似粗鄙,眼神狡黠。面上露出浓浓的警戒之色,说话时右手已握住腰间刀柄,怕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庾飞白目中凶光闪动,便欲动手。张小玄忙传音阻止。 庾飞白望向张小玄,却见这少年神色沉稳,平静的拿出燕归堂令牌,随手递与那头领道:“燕归堂,朱雀将。奉命寻刘军师办事,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燕归堂?嘿,将军真是面生,这令牌倒是熟识。想当年俺刘彦真也是燕归堂一员,可惜俺那将军张简之犯事......哈,算了不提了,将军收好,请进!”那头领将令牌翻来复去看了两眼,慨叹两声。见张小玄正表情奇怪的看着他,忙讪讪将令牌递还回去,请二人入府。 这刘彦真不是旁人,曾是太尉刘裕身边的亲信,这两日却因错手打碎了个琉璃盏,被太尉罚来守了大门。 庾飞白和张小玄辞了刘彦真,急急往太尉府中走去。张小玄心中感慨,这刘彦真方才提到张简之,让他吓了一跳,莫要被他识出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小玄心中担心之事转眼成真。二人才走了三四十步,便听身后有人大喊:“前方之人快快停下!” 二人回头看去,正是那门口的刘彦真,领了大队兵士刀出鞘,枪林立,直冲而来。 太尉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见刘彦真冲向二人。警哨四起,大批兵士随之围向二人。 “嗬嗬!”刘彦真喘着粗气,横刀指向张小玄,怒喝道:“你究竟乃何人?差点将俺骗了。张将军的朱雀令怎会在你手中?” “额,你跟过张将军?”张小玄无视周边刀枪所指,笑吟吟的问刘彦真。 “当然,俺随将军在南燕潜伏多年。你这贼人,偏拿了将军的令牌,俺岂能不知?”刘彦真有些得意的道。 “哦。跟过张将军,今日便算你好运。”张小玄再不掩饰,将刚欲举刀劈向他的刘彦真,随手拍飞。刘彦真跌落在某个角落,晕死过去,却也保了性命。 拍飞刘彦真后,张小玄与庾飞白轻身如电,激射入人群之中,大杀四方。 一时间,太尉府中厮杀之声震天。二人,一个是武道极境,一个是修仙筑基,凡兵俗铁不能加身。正是虎入羊群,挡者披靡。 第51章 当年刘寄奴 今怀十五州 张小玄自从玄功有成,筑基得道,心态早生了变化。 凡兵俗铁不放心上,杀人犹如碾死蚂蚁,不费吹灰之力。他一直控制灵力,仅用拳脚开路。 庾飞白出手看上去似轻描淡写,点到即止。却是招招见血,触之必死。他自幼习练杀人技,如今正入化境。上了战场,手下自是不会留情。 我对敌若此,敌对我亦如是。 凡中其铁铩者,身上必有一粗两细,三个血洞。一时未死者,终会血**光而死。 庾飞白杀了一柱香,死者不下百人。围过来的人却是越杀越多。他心中了然,如此下去,虽杀人无算,却空耗力气而已,绝无可能寻到刘裕所在。 庾飞白怒喝一声,铁铩横扫,不求杀人,只是气劲伤人开路。 铁铩所指之处,浮起五尺长的罡风,立时人群翻飞。 庾飞白前方无人可站立,他招呼一声张小玄,与之大步流星,须臾之间闯入了中庭。 中庭占地极广。一进进屋舍连绵,一栋栋琼楼玉宇,一座座长廊回连。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太尉日常处理诸般事务皆在此处。 今日里百事繁多,兵事、政事须有人处理,决策。 刘穆之、诸葛长民都在处理军政要务。 刘裕亦召来帝都城的豪门望族、高官显贵之家的掌事人,一一密谈。 昨日,凡未有家奴私兵上街头作乱,助阵司马休之的,刘裕皆作了一定回报。有助力太尉者,更有重谢。 如王家的王弘,便是得到刘裕赏识。这次刘裕决定西征荆州,王弘便与王镇恶一起做了他的先锋。 显然刘裕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嫡系。 今后天下有变,王弘随便再为太尉立些功劳。少不了一个从龙之功。封侯封公皆是开国之勋。 王家有了个从龙之功,将来子孙自是富贵无忧,家族百年兴盛,绵绵无绝。 有人欢喜,便有人悲伤。 与王家有着数十年政治联姻的谢家,却是哀鸿惨淡。 王谢两家乃晋国中流砥柱。晋国历次动乱,王谢皆是与皇室一道平乱,安定天下。 如今王氏撇开皇室和谢家,站在刘裕一道,三家政治上算正式分道扬镳。 十几年来,谢氏无谢安、谢玄这等经天纬地之才,本就独木难支,权力又多被刘裕所夺。 这两年,谢混代表谢氏与皇家共抗刘裕,前几日又阴谋害其身,未曾发动便落败。 谢混和谢氏自是成了太尉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得,正成了太尉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豪门望族里,哪有比他们谢家再肥的鸡了! 谢混被押往太尉府,自是如赴黄泉。谢氏虽树大根深,天塌地陷之下,亦是到了生死危亡关头。 谢混枷锁在身,却是轻松异常,浑不在意之状。 三国以来,豪门望族中的子嗣便多投不同门庭,以保家族绵延不绝。谢氏更是亦步亦趋,学而用之。 谢混和从兄谢该、谢澹等自是早有对策。虽不让谢澹等改换门庭,投刘裕。却是在朝堂上常故意形成对立之态。兄弟之间令人觉得形同陌路,极为疏远。 私下里,族中有治军之才的从侄谢诲,早被他安排至建威将军孟昶麾下。孟昶死前又将其推荐给刘穆之。如今正是刘穆之得力干将。 谢诲属于小一辈,又非直接效力刘裕,不会有人过多关注。在无损谢氏忠诚之名的情况下,总算留了条路。谢家不至于因此落败。 谢家现在有谢澹、谢该等维持,将来有紧随谢诲在,想必家族应无恙。 他心中唯一不甘的是在从侄谢灵运身上。 谢氏下一代中,谢混独喜小名客儿的谢灵运。 谢灵运父亲谢瑍痴呆,祖父谢玄在其三岁时郁郁而终。 幼年时便在钱塘道士杜炅的道馆中寄养,十五岁才回建康,被谢混常年带身边教养。叔侄二人感情极为深厚。 谢灵运人如其名,从小便爱读书,博览经史,文章诗词,灵气内蕴,名动江南。真正得天地所钟,腹有诗书气自华。谢混都自愧不如。 十八岁时,谢混将其安排到琅琊王司马德文麾下任行军参军。 前几日,为向皇帝陛下显示忠诚,和坚决刘毅征伐刘裕的决心,不得不将灵运调至荆州刘毅麾下,暂任卫将军从事中郎。 如今看来却是害了他。 谢混貌似轻松如意,心中却在思量如何救之。至于自身安危,倒真是浑不在意。 便在此时,前院之中忽起厮杀之声。 中庭内的兵士闻得厮杀之声,蜂拥而去。 顷刻之间,前院厮杀之声更盛。中庭居正的大殿内,有一个持长槊的将军披挂整齐,昂首阔步而来。身后又有源源不断的兵士涌出。 那将军身量高大,年过三旬,粗眉大眼,矮鼻梁,一身煞气。 谢混抬目望去,正是太尉府参军沈田子。 恰这时,有两人自前院闯入了中庭。谢混不及细看,沈田子已急急喝住押送谢混的兵士。 除十余兵士继续将谢混押入大殿内。其余之人全被他领去阻敌。 来人之势极快,盏茶光景沈田子已与之交上了手。 谢混未及入殿,却见刚才打开的中堂大门中又浩荡走出数十人。 领头者正是当朝太尉刘裕,只见他身边有亲信端来高椅。 刘裕坦然自若,施施然雄踞大殿之外,如猛虎高卧荒丘,观院中群狼厮杀。 其身侧有亲信环伺,诸将围绕。又有高官显贵,豪门望族殷殷落于数步之后,恭敬而不敢逾越。 正如众星拱月,百鸟朝凤。 谢混暗叹:当年刘寄奴,今怀十五州,江山半在手,出门天子气。 刘裕大势已成,晋室将崩,终于无人可挡。 院中厮杀正烈,刘裕与左右谈笑几句,忽虎目扫过阶下枷锁囚身的谢混,大笑道:“尚书仆射何至于此?” “我有忠胆,天时不助我而已。太尉何必嘲笑,我今为晋室囚。数十年后,何人为太尉后人囚?我当泉下为太尉悲哀。”谢混谈笑风生,不输于其后,淡然反击道。 “谢叔源不愧江左名士之首,口舌倒是依旧锋利。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后人便不劳你操心。你还是为自己悲哀吧,且看完这场厮杀,我便送君往黄泉路上走一走。”刘裕说完,豪迈的对众人大笑。 边上者有人大笑,有人微笑,亦有人面色微变。 大笑者太尉亲信,微笑者朝廷高官,面色微变者多豪门望族。 高官显贵,豪门望族若不投向刘裕,怕是明日他们便要与谢混共赴黄泉。 第52章 一饮一啄 莫非前定 谢混神色自若,仰天而笑:“太尉既如此痛快送我入黄泉,何不命人将我枷锁取下。黄泉路上我也好为太尉探探路!” 边上诸将皆怒喝:“大胆!” 刘裕挥手阻之笑言:“何必与将死之人计较!”。 遂命人将谢混身上枷锁取走。又令人搬来一张木椅与他坐下。 谢混抚须喟叹道:“太尉倒是一如既往的豪迈,不拘小节!” “谢叔源知我!所谓亦敌亦友便是你我这样。”刘裕亦喟然而叹。 二人相视一笑,短短瞬间多少往事,不堪回首。生死与共到生死相杀,皆付秋风中。 人间道中争春秋,黄泉路上泯恩仇。 众高官骁将,左右亲卫等皆暗赞刘裕明月入怀,豁达大度,有容人雅量。 也有人见谢混,明知将死而神色自若,与政敌谈笑风生,暗暗为其风仪倾倒。 谢家之人,果非俗流。 刘裕豪气既起,心中便有凌云壮志生出。 他索性命人送来些好酒,斟满碗里。 “敢去斩那二人者,我与之共饮三碗!”刘裕大笑对左右道。 刘裕话音刚落,便见一俊朗青年将军,大笑一声越众而出道:“吴兴沈林子,谢太尉赐酒,太尉且稍候!” “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刘裕赞道。 沈林子提剑而去,杀入战团。 旁边诸将只得懊恼自身慢了一步。 谢混独坐阶下,见有美酒端出,双目一亮,笑问道:“闻得太尉珍藏有一玉壶,名曰玉玲珑。玉玲珑中有陈年佳酿杜康。太尉可否让我谢叔源杀杀心中酒虫,也好让我长伴美酒而眠?” 刘裕讶然望向谢混,谢混肃然起身躬身一礼。 刘裕摇摇头,叹息一声:“成人之美,何乐不为。来人啊,取来玉玲珑,送与谢尚书。” 心中却想谢书源还是那谢书源,做事总是出其不意。 他转头吩咐身边亲卫取那玉玲珑。自有人应诺领命而去。 众人闻之大惊。朝中之人皆知,太尉有壶玉玲珑,壶中常置美酒,壶分两转。一转可饮美酒而无恙,再转酒中便伴有五毒散,饮之必死。 太尉赐毒酒时皆用玉玲珑。 谢叔源竟求速死!豪门望族,高官显贵多人面露不忍之色。 这边有人求速死,那厢里有人死中求活。 沈林子人到时,其兄长沈田子正被庾飞白杀的汗流浃背,苦苦支撑,血染征袍。 沈林子一入战团,堪堪解了兄长危机。兄弟二人多年默契,一时间挽回几分局面。 庾飞白见到又来一将,精神一振,大声喝好。今日里他就是要杀的太尉府天翻地覆。 杀的性起,手中铁铩又快了几分,劲风激射。庾飞白是越战越勇,气血蒸腾。 沈田子、沈林子兄弟俩则暗暗叫苦,想不到这人竟是个天生的杀将,命里的克星。 刚挽回几分劣势的二人又陷入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能。 沈林子心中郁闷,太尉的酒怕是喝不上了。 世上多猛士,无人留其名。温酒斩华雄,惟有关武圣。 边上的那些兵士早跟不上庾飞白身影,刀枪徒是虚晃两下,沈林子加入战团后,他们只得缓缓退开,将鏖战的三人围拢起来。 张小玄亦是寻机跳出了战团。太尉府有修士尚未出现,他要等那人来了再战。 今日多做防备,绝不能似那夜一般凄惨。也该让那狡猾的老贼尝尝自己的厉害。省的罗浮剑派和老道人的颜面无存。 张小玄退出战团后,警惕之极。《九鼎丹经》运转到极至,丹田灵气绵延不绝,身形飘忽无定,不可捉摸。 紫霄神雷隐隐在其周身游走,远远看去身现紫金神光。一看便知他必然不凡,身怀玄功。 刘裕看到战场中的变化,本是泰然。待看到张小玄退出战团,身放紫金神光,不禁大惊失色:“彼乃何人?为何身怀紫气!” 左右面面相觑,无人识得那少年,皆不能相应。 紫气至尊至贵,世间以为祥瑞之气,乃帝王、圣贤等出现的预兆。 古有圣人乘紫气东来,造化苍生,又有枭雄得紫气而成一代帝王。 刘裕心中震撼,军师一直称其身怀帝王之气,为天命所归,必得天下。 猛然看到少年亦身据帝王之气,且以肉眼便能看到。刘裕怎能不大惊失色。他心中不安之下,一时如坐针毡。 便想寻来军师刘穆之一问究竟。 “主公莫慌!此乃道家紫霄神雷,绝非紫薇帝王之气。”刘穆之不知何时,悄然到了他身边。正是说曹操曹操到。 “军师终于来了!紫霄神雷乃何物?”刘裕见到刘穆之,面上大喜。 “紫霄神雷乃圣人之物。此人实乃主公之祥瑞,若能为主公所用,天下一统有望。穆之诚为主公贺。”刘穆之躬身行礼道。 远近闻言,众皆讶然。 刘裕闻言大喜,再看那少年背负双剑,穿一身素朴的宽大道袍,英姿挺拔,丰神俊朗。细细观之,英武之中又透出一股飘然出尘之姿。 刘裕愈看愈是喜爱,不自禁拍手而赞道:“好一个修道少年!” “军师可知这是谁家小子?”刘裕急忙问边上的刘穆之。 “此人姓张,名小玄。家中与主公渊源颇深。其父是故车骑将军谢玄麾下大将张简之,隶属燕归堂。”刘穆之淡然道来。 “张简之?张猛从弟!”刘裕心中一惊,目光自少年身上转向谢混。 谢混闻之,亦是面露古怪之色。 刘裕当年为交好谢家,曾亲在战场上擒住张猛,送与谢混,为其报父兄之仇。谢混剖张猛腹,取肝脏而生食之。 他与刘裕曾因张猛交好,更是投身刘裕麾下。多年后方才反目。想不到临死之前,当初因果再现。命运实乃莫测之事。 如此说来,这少年岂不是刘裕和谢混的仇人,何来祥瑞一说? 刘裕和谢混都是疑惑的望向刘穆之。刘穆之愈加淡然,轻笑道:“其师为水仙真人孙恩。” 刘裕霍然而起,耳边如有惊雷炸起。孙恩乃其死敌,他的弟子自也是死敌。 “军师怎地开如此玩笑!”刘裕极力压抑心中怒火,沉声喝道。 众人寂然,无人言语。刘裕罕有对军师发火。空气中水气似被抽干,有人喉中忍不住干咳一声。众人目光望去,那人忙捂住嘴巴,一副无辜表情,正是宁远将军傅弘之。 “主公息怒!且听我道来。主公可记得因何起家?”刘穆之躬身一礼,请罪后又问道:“世上若无孙恩长生军,主公可有今日?” 刘裕愕然。 刘裕出身微末,本为北府军中伯长。只因当年孙恩作乱。刘裕悍不畏死,领数十人便敢冲击孙恩近万大军,并击而溃之。此事恰为刘敬宣所见,刘敬宣将其引荐给北府第一猛将刘牢之。 刘牢之极为器重刘裕,在平孙恩之乱中将其视为左膀右臂。刘裕正是在孙恩之乱中大放异彩,终进入了北府军的高层。 若无孙恩长生军作乱,自无刘裕的今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因一果,遁之罔替。 “额。军师言之有理!可这张小玄又怎会是我之祥瑞?”刘裕挠头不已,好奇地问道。 道家机理莫测,常人不能揣度。 第53章 缩头的王八背着壳 蜷起的刺猬炸了刺 刘穆之正欲答话。庾飞白和沈田子兄弟的战团之中忽然传出轰天巨响。 众人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刘裕和刘穆之亦忘了刚才的话题。 只见战团之中,庾飞白铁铩在空中划过,虚空生出道道黑色的细细裂缝。 铁铩几乎破碎虚空,所过处空间诡异的扭曲。 虚空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似乎其中有妖兽即将冲出,虚空便是一层薄薄的铁皮,随时可能被完全撕开。 沈田子挥舞手中长槊,挡往铁铩。刚触及铁铩,长槊发出阵阵怪异的尖锐声音,随后折断,前半部分化为飞灰。瞬间被尚未完全消失的空间裂缝吞噬不见。 沈田子一个踉跄,险些被铁铩刺个透心凉。千钧一发之际,幸得沈林子一剑架开庾飞白的致命一击。 庾飞白冷哼一声,右手持铁铩攻向沈林子。左手轻飘飘拍出一掌,击向沈田子。 沈田子浑身一紧,虚空禁锢一般。他连连展开身法,急欲躲避,却如何也不能避开这一掌,只能生生被庾飞白一掌击飞。 沈田子飞出数十米,跌落在围拢的兵士人群之中。他的五脏六腑如遭雷击,口中鲜血不断溢出,浑身像个血葫芦,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沈林子见兄长受伤,心中焦急之下,露出破绽,被庾飞白铁铩横扫而倒,亦是受伤颇重。 庾飞白也不回身杀二人,反乘势冲杀向高阶之上,铁铩斜指刘裕:“刘裕匹夫,速速受死!” 观战的众人中,骁将猛士极多,岂能容忍他人叫嚣。 数名大将怒喝道:“竖子敢尔!”,越众而出,直直扑身杀向庾飞白。便又是一番生死搏斗。 却说刘穆之,看到庾飞白铁铩将虚空隐隐破碎,心中正自惊讶:修习武道,能破碎虚空者,几未有闻。 这人几乎是要以武入道,媲美筑基。刘穆之暗道一声可惜,今日怕是他不能幸免。 便在这时,刘穆之感受到有人正目光灼灼的望向他。他侧目望去,正是孙恩的弟子张小玄。 刘穆之抚须而笑,原来这少年起了好胜之心。 待见他一身紫霄神雷隐隐浮现,刘穆之又不禁肃然。 这就像是缩头的王八背着壳子,蜷起的刺猬炸起了硬刺,都有天然的防护盾,难以破开。 身怀紫霄神雷的张小玄着实难以对付。紫霄神雷有毁天灭地,诸邪辟易之能,还可自动护主,白骨再生。 当年天师道祖师曾得一道紫霄神雷,飞升之后不见踪影,如今终再现人间。 若是十几年前孙恩等人得到这道紫霄神雷,又怎会被他们轻易击败。 镇澜神宫的风九施怕是也无可奈何! 张小玄有大道之缘。无论何人与其交好相伴,或许便能得到莫大机缘。 祥瑞,祥瑞,这不就是祥瑞嘛。 尽管少年有着大道之缘,刘穆之却不准备放水。 天下有道缘之人,出类拔萃者不计其数,若是不能承受一路磨难,半途夭折。便是再有道缘也是枉然。 鹰,须狠狠熬之。人,须多多难之。 经得住熬难,方有鹰翱九天,人中之雄。 敢来太尉府刺杀,便要承受刘穆之的狙杀。 只见刘穆之身影一晃,原地消失,下一刻凭空出现在张小玄的上方。 他也不接近少年,手中两张符箓飘出,激射向张小玄。 符箓在空中化为两道火龙。 恰恰笼罩住张小玄方圆三丈范围。 空气烧的一股焦糊之味,周边兵士吓的皆是慌忙后退。 俗语有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退便是等死。 张小玄在刘穆之嗖然出现之时,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刘穆之身形一动,张小玄便知要遭,运起《太玄洞极剑经》,身化光华四射的鸿光,直冲云霄而去。 孰料,陡然出现在他上方的刘穆之,招呼也不打隔空发来两道火龙符箓。这是意欲以远程法术,直接灭杀张小玄。 张小玄大笑一声,高喝一声:“来的好!”,将身速提至极限,不退反进。随后反手抽出背后紫青双剑,灵气灌透剑身,剑上瞬间伸出丈许紫青交织的剑气。 他人剑合一,如紫色流星一般轰然劈向两头火龙。 将将接近火龙时,张小玄身上又闪出一圈透明的护身金光。 正是被他激发的护身宝照符。 刘穆之瞳孔微缩,暗道一声:好小子,这才两日不见,便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退就要死在沙滩上了。 刘穆之就在张小玄劈开火龙,穿过的刹那,横空一移,错开数丈,堪堪避过张小玄的锋芒。 紫霄神雷可不是开玩笑的,触之怕是要神魂俱灭,身化飞灰。 张小玄直冲云霄的那一刻,心中畅快,长啸一声,虚空震荡,帝都内外城郭摇晃,人人皆可闻之。 果然如他所想。之前他夜探太尉府,心神放松之下,不慎着了那刘穆之老儿的道。 惊惧之下,又见刘穆之修为远高于几,乃筑基后期高手之后失了斗志。 一步差,步步差,终于被牵着鼻子走,连一丝反击的机会都没能抓住,生死只能操于他人之手。 筑基初期面对筑基后期修士之时,绝不应毫无还手之力。 这两日与郗僧施、风九施大战连连,先死后活。空时又细细研习《九鼎丹经》、《太玄洞极剑经》,一寸光阴未曾虚耗,总算是心有所得。 他对敌之时,再无一丝慌乱,战斗技巧大大提高。 正是要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管他来者何人,修为多高,只要心中有一股不服输之气,便须一往无前! 仙神佛圣,妖魔鬼怪,狭路相逢惟勇者胜,此心常在,何人不可斩之! 张小玄收身止势,虚空而立,望向浮空游走自若的刘穆之,心中一片宁静。 自出羽山,他屡屡遭遇筑基修士,左婴、郗僧施、风九施、刘穆之,再算上远远惊鸿一瞥的慕容云梦,竟有五个之多。 于通幽曾言筑基不易,郁洲那么些年便没见过筑基修士。 张小玄却稀里糊涂的筑基有成。 多番与几名筑基修士大战,终于有了抗衡筑基后期修士的手段和斗志。 今日,张小玄算是有了一些立足世间的底气。再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单纯少年。 恰是山中不识愁滋味,五味食过红尘染。匆匆再回首,早忘了从前。 刘穆之身有天数门的异术,能洞悉人心隐秘,知天地莫测之机。 自是知道张小玄的心态,他不慌不忙的虚空连踏,脚踩七星步,步步生莲,身形变换不定。 移形换位之间,虚空生出光晕涟漪,刘穆之忽如风云流散,转眼间消失不见,隐没在莫测之处。 张小玄独立长空,持剑四顾,茫然不知其所在,气势顿时跌落。 第54章 割袍庾飞白 断义萧承之 刘裕急从怀中取出一个珍藏的白色玉瓶,倒出两颗血红色的药丸。交与边上亲信道:“此乃血蛟丸,速速给沈田子、沈林子兄弟服下。迟则这二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亲信忙领命,捧药而去。这些药犹如仙丹,太尉可是视如珍宝。太尉征战多年,受伤不计其数,次次都是靠这血蛟丸治愈。 据说,太尉年轻时候有一次去山里伐木砍柴,射伤了一条巨大的血色蛟蛇。 翌日,再去时却听见有杵臼捣药的声音,发现有数名小童正在制药。 太尉问他们为何要制药,小童则答:“我们的蛟王被刘寄奴射伤,故要制药医治。” 太尉追问:“你们的王既有神通,为何不杀了他?” 小童却答:“刘寄奴是王者,不可以杀。” 太尉喝跑小童,拿走了制好的药。 后来,又有一次他到下邳游玩。偶遇的一僧人对他说:“江南地区会有动乱,能令江南安定的人就是你呀。” 僧人又赠给了刘裕一些丹药,这些药竟和那些小童制作的是一种药。僧人赠药后,就失去了踪影。 太尉常有战伤,每次用药便可痊愈。太尉感其际遇,便称这丹药为血蛟丸。多年下来,丹药所剩不多。于是,他视剩余不多的药为珍宝,都是藏在身上,极少赐予他人。 刘裕能一下拿出两颗血蛟丸给沈氏兄弟服用,可见沈氏兄弟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亲信心中暗想,日后这沈氏兄弟可是要多多结交 不提这亲信的小小心思。 刘穆之和张小玄二人正在大战,刘裕望去心中一片平静。军师的本领,他是知道的。如今府中的大战才令他担忧。 只见数名将领围战庾飞白,却被他一人打的落花流水,形势岌岌可危。 数名将领皆是他心腹爱将,勇猛异常,却都不敌庾飞白。 他环顾左右,能战者皆不在。檀道济、王镇恶领兵在外,蒯恩养伤。一时竟无猛将可用。 忽见远远站着一人,疏离众人。仪表英俊,形貌特异,颡颈像蛇龙,颈前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奇怪的鳞纹。 刘裕忽忆起一事,便对那人道:“萧参军,建威将军荐你来北府军中任职,在信中称赞你虽是文职,却身怀绝艺,乃其军中第一勇将,此事可属实?” 萧参军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庾飞白在广陵城结拜的萧承之。 “禀太尉,承之不过有些末微之技,怎敢称第一勇将!”萧承之躬身行礼道。其声虽低,却似洪钟,直穿人心。 “萧参军可敢下场一战?”刘裕目光灼灼盯着萧承之道。是骡是马,出来遛遛便知。真金不怕火炼,此时情况危急,倒正是试试萧承之武勇的时机。 萧承之抬首仰望刘裕,目光平静的道:“有何不敢!且请太尉观战!” 萧承之目光坚定,不疾不徐向场中走去。每次步伐交错之间,都似有一种奇怪的韵律。他的身侧渐渐形成一股风龙,由小变大,声势骇人。 庾飞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突见刘裕派来一将,却是自己的结拜兄弟萧承之,心中一惊:他怎会在此? 战阵上正到了紧要关头,庾飞白见萧承之缓步而行,虽气势不凡,却须十数息才能到参战。心中明了萧承之这是看出他将要获胜,在给自己时间放手杀人。 便集中精神,寻到破绽,铁铩斜刺,接连挑翻两名大将。那两员大将,肠穿肚烂,立毙当场。 剩下三四员大将,早被庾飞白杀的六神无主,心中慌乱,乱便出错。庾飞白瞅准了机会,身形变换之间,连下杀招,几人亦全被庾飞白挑杀。 庾飞白浑身沾满敌人的鲜血,持铩横立,威风凛凛大喝一声:“还有谁!”。 刘裕又惊又怒,又是遗憾和心痛。惊怒和心痛的是自己手下几名得力干将,惨死当场。遗憾的是如此猛将,却不能将之收入帐下。 “本将萧承之,你乃何人?敢如此猖狂!”萧承之离庾飞白两丈多时,停下脚步高声大喝,声如洪钟。身边那道风龙已有近丈之高,围着其盘旋环绕。 “本将兖州刘使君麾下庾飞白。要战便来战,休要聒噪!”庾飞白见萧承之假作不识,便心领神会的道。 “找死!”萧承之怒喝一声,当空纵跃而起,横提的大戟,劈向庾飞白。瞬间风龙虚空横行,裹向庾飞白。周边涌出一股拉扯之力,牵扯庾飞白四肢难动,衣发纷飞。 萧承之一出手便是惊天杀招,声势不弱于庾飞白。再看庾飞白,冷冷一笑:“雕虫小技!”,他铁铩在风龙之中轻轻一搅。 风龙四散,周边一片平静。 二人你来我往,大打出手。正是两虎争食,二龙夺珠,杀得天昏地暗。 刘裕双眼一亮,口中连连赞道:“好一个萧承之!这哪是微末之技,绝对是武道极境,不弱庾飞白!” 他心中的遗憾,立马减弱不少。没有庾飞白,还有萧承之,一时瑜亮! 但是刘裕转念再想,若是能将两人皆收在帐下,便是好比曹操得了典韦和许褚,刘备得了关羽和张飞。 一念之间,又更加遗憾。 人心总是不能满足,完美之事自古难全!刘裕长叹。 庾飞白大战萧承之,刚开始众人还能看到二人招式,随着二人越战越烈,招式也是以快打快。 场中飞石碎砖,狂风大作。二人身影兔起鹘落,奔逸绝尘,几乎只剩下两道幻影。速度之快已非凡胎肉眼可见,旁观众人再不能看清二者之间谁更胜一筹。 二人面上打的凶狠惨烈,声势浩大。其实却在传音秘密交谈。 “大哥,我来助你离开太尉府可好?”萧承之焦急传音道。 “我若愿走,谁可阻拦?今日不杀老贼,我意难平!贤弟无须助我,寻机退下便可!”庾飞白截然道。 “大哥,太尉平乱天下,灭南燕。有匡复我华汉社稷之功。我观天下英雄,能驱除胡虏,恢复华汉故土者,非太尉莫属!大哥不可杀啊!”萧承之语重心长。 “刘兖州乃我主公,忠肝义胆。尚书仆射谢混乃庐陵郡公、望蔡公之后,一门四公,满门贤良。奉有陛下密诏,铲除奸雄。如今刘兖州已死,谢混便在眼前,囚坐待死。 贤弟你说刘裕是那忠良?还是那奸雄?”庾飞白诘问道。 “太尉救华汉百姓于危难,匡复社稷,这是大忠啊。江山易改,百姓何苦!大哥,莫忘了司马氏亦是篡魏自立。如此说来,你们岂不也算是保奸雄之后!”萧承之不服道。 “哈哈,广陵城中我与贤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建康城中却处处相悖。我们道有不同。今日便是你我割袍断义之时。 承之,你无须留手,亦无须再劝。谁杀我主公,我便杀谁!来吧,拿出你的真本领!”庾飞白空中一个旋转,避开萧承之一击,却有一片衣角恰被割下。 那片衣角飘飘荡荡自空中落下,便是二人断义割的袍。 第55章 庾飞白身死 萧承之神伤 。“大哥……你这又是何必!”萧承之心痛之极。 庾飞白却再不答话,掌风如雷,铁铩疾风暴雨般幻化出无数铩影,攻向萧承之。 萧承之只得聚精会神应战,不能随意分心传音密谈。 二人不再容情,铁铩对大戟,你攻我守,身影快到虚化,超尘逐电。 一柱香后,二人以内气催出的惊人气象消失。身形忽慢了下来,如陷入泥沼之中,一招一式比之前慢了无数倍。举手投足竟如蜗牛一般。 围拢起来的阵列中,一个银甲黑袍小将,见二人动作迟缓,只觉有利可图。想乘机打杀了那庾飞白,便是立下泼天之功。 他猛然冲前几步,欲挺枪刺杀。孰料,枪未刺出,人便惨叫一声,像被两只冲撞的巨象夹击一般,瞬间肢离体破,筋骨俱烂,碎成一滩肉泥。弄的是满地血糊。 军阵中还有不少蠢蠢欲动想赚些功劳的,见那小将死状可怖,立即打消了念想,忙退回人群之中,噤若寒蝉。 自古当兵的以战场杀人赚功劳。本是刀头舔血,用命换来。 若搏的功劳足够,一场大战下来,便有机会享受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可当兵的也不是什么功劳都会去赚。这明知必死,送自己人头过去的蠢事,没人愿意干。 谁也不是傻子! 额,历史也出现一些傻子。行刺始皇帝的荆轲,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项羽,长坂坡上赵子龙,当阳桥上张翼德,太尉府中庾飞白,还有那领着几十人便敢冲击孙恩上万大军的当今太尉刘裕。 不,这些人不是傻子,是无视性命的疯子。是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疯子! 人群鸦雀无声,围拢的军阵竟缓缓再往外撤了近丈之远。 军中非无勇士,实是不能力敌,不愿枉死。 庾飞白右手铁铩挡住萧承之的大戟,左手反向轻飘飘拍出一掌,正和击伤沈田子的掌法一模一样。 萧承之浑身一紧,内劲被封,丝毫不能动弹,身体巨颤不休,如风中摇摆欲灭的烛火。 谁能想到,庾飞白的兵器一直是铁铩,但最厉害的竟是这掌法。 压箱底的东西,生死搏杀之际才使了出来。 萧承之看向随时会落下的手掌,汗珠滚落,手中大戟跌落地上。 在他眼中,庾飞白手掌上纹路清晰可见,五根手指便如五指巨山。 萧承之不能避之,感受到死亡的来临。正欲闭目待死,忽觉身上一松,被束缚的气劲涌出,他不急细想,一拳轰出,正中庾飞白下怀。 嘭的一声,庾飞白口喷鲜血被一击而飞。空中踉跄翻滚跌向刘裕所在。 太尉危矣! 萧承之骇然看向庾飞白,看到的是庾飞白露出的两排银牙,耳边幽幽浮起一道声音:“多谢贤弟!” 念头千回百转,萧承之这才明白庾飞白之前都是在和他做戏,从未想和他割袍断义,兄弟相杀。 想到此处,萧承之两行热泪盈眶。刚才他全力以赴,没有留手。 大哥必会死于他这一拳!萧承之黯然神伤。 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恨自己有如此超凡的武力。 我要带他走!哪怕付出再大代价。萧承之心思电转,不过刹那。脚下生风,身形如电,仿若流星一般追去。 众人只当他是追杀庾飞白,谁知他竟换了心思。 刘裕高坐于众人中间,静静看着空中翻滚来的庾飞白,虎目冷冷扫去,毫无惊慌之色。 说时迟那时快,庾飞白转眼之间到了众人上方。 只见他身姿一展,顿足落下,正立在刘裕身前五尺远,洒然一笑:“刘裕纳命来!” 庾飞白一掌击向刘裕。那掌上泛出莹白如玉的光泽,近乎透明。 空气隐隐震动和扭曲,掌风所过之处犹如出现黑洞。 巴掌形状的黑洞,瞬间划过空间,到了刘裕面前。 众人不及救援,一片惊呼。 却见刘裕端坐不动,不疾不徐,双手合十,十指紧扣,紧握成拳,亦是轰出一道拳风。 刘裕竟然也是武道极境! 庾飞白大惊失色。这比原来预计的一流高手超出太多。 二人拳掌相撞,嘭的一声冲出一道气浪。 周边之人尽皆震飞出去,轻者吐血,重者立毙当场。 空气中散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刘裕咳血不止,须发飞扬,缓缓站起,向前行了一步。座下椅子,四散而碎。 庾飞白更是浑身如血葫芦一般,毫不停歇,铁铩在空中划出幽幽黑光,刺向刘裕。 刘裕拔剑而击,剑碎。 他退了两步,腹胸吸气,一拳前冲,狠狠轰向庾飞白。 庾飞白诡异而笑,一副释然解脱的表情。刘裕攻来的一拳他只如不见,生生受了。却将全身内气集于右手,轻轻一推铁铩。 铁铩便如电蛇一般直直射向刘裕双目之间的印堂穴。 刘裕头皮发麻,骇然变色,再行躲避已然是没有机会,张嘴欲呼救。 远处和张小玄大战的刘穆之亦悚然一惊,匆忙跳出战团,脚下虚空一踩,生出一圈涟漪,眨眼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已到了刘裕身前三尺,一把抓向铁铩,却终是迟了几息。 中间最长的那根铩尖刺入刘裕皮肤,一点殷红涌出。 就在这时,只见刘裕身后刹那间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指,轻巧巧夹住铁铩。 铁铩纹丝不动! 一中年道人在刘裕身后悠悠踱步而出,鹤发童颜,不带人间一丝烟火,神仙模样。 他不慌不忙的掂量两下铁铩,手指轻轻抚过铩身,赞道:“原来是可灭人神魂的幽冥神铁铸成。杀人太多,快成魔兵了,倒是不合我用。” 说完轻轻一弹,铁铩抛射向庾飞白。 铁铩转眼间刺入庾飞白腰腹,狠狠将其掼飞而出,带起一蓬腥风血雨。 远处激射而来的张小玄,一把接住,落于地上。 “庾大哥!”张小玄一摸其鼻息,庾飞白已气绝而亡。 庾飞白接连被萧承之、刘裕重击,五脏六腑俱烂成碎泥,身体也早被打的像筛子一样。 中年道人这一击,终于完全断绝了他的生机。 一切说来话长,发生却在电光石火之间。 萧承之紧赶慢赶,方到刘裕座前五尺,听得张小玄一声庾大哥,身躯一震,缓缓停下脚步,默然不语。 张小玄轻轻抱起软绵绵的庾飞白,心中刺痛。 抱了必死之志的庾飞白,终于还是没能杀了刘裕。 他抬头望向刘裕方向,只见刘裕面目狰狞,脸上布满鲜血,目光深幽望向身侧之人。 边上站着的中年道人,全身白色道袍,悠然独立,仙风道骨模样。 正是那皇极塔中拿了皇帝司马德宗好处的王教主! 第56章 斧柯尽烂山中人 黄粱一梦不愿醒 “王仙洲,你为何不早些出来?险害太尉于死地!莫非是将太尉当成司马皇帝,随时出卖吗?”刘穆之十分不快,目光不善望向中年道人。 刘裕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擦掉面上鲜血,亦是目光不善,盯着中年道人不语。 中年道人王教主的全名便是王仙洲。 “太尉和刘道友误会本教主了。本教既决定与太尉合作,又怎会朝三暮四,首鼠两端。”王仙洲教主态度诚恳,神情坦荡。 “为何隐在殿中如此之久,你作何解释?”刘穆之步步紧逼。 “刘道友莫非忘了一人?”王仙洲讶然道。 “何人?”刘穆之不以为然。 “尸仙教郗僧施!”王仙洲一字一句道。 “你是说他在?”刘穆之悚然而惊,与刘裕互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诧。 郗僧施惯会耍弄阴谋诡计,隐忍如毒蛇。善于渔翁得利,乱中取胜。又有筑基后期修为,绝非好惹之人。 “郗僧施刚才隐身在大殿之中,意图不轨。我怕其对太尉不利,将其惊走!你们完全错怪我了。”王教主施施然道,语气中有些不忿。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王教主,只要你信守承诺。我和军师必会令教主满意。你要的灵石我一定满足!”刘裕心情平复后,试图缓和下刘穆之和王仙洲间的关系。 数日前,这天师道下四教之一的丹霞山丹鼎派教主王仙洲,忽秘密拜会刘裕。 二人谈了一些条件后,王仙洲俯首称臣,自愿辅佐刘裕。 刘裕命王仙洲贴身护卫,将自身安危交于王仙洲。不过王仙洲乃是隐身保护,平时根本不会现身。 刘穆之闻讯后,极力阻止,刘裕却一意孤行。 刘穆之与王仙洲之间早有恩怨,二人是泾渭分明。 “太尉乃一诺千金之人,我自然是信的。刘道友迟迟解决不了这小子,便交给我来解决如何?”王仙洲向刘裕拱手致礼。又转向刘穆之略有嘲弄的道。 “哼,我刘穆之做事何须他人插手!”刘穆之怫然不悦,不再搭理他。转身缓缓向张小玄行去。 边上萧承之离三人不远,自是听得到三人的交谈。 他望望刘裕和王仙洲,又看看张小玄怀中气绝而亡的庾飞白。 萧承之长吸一口气,往前几步,俯身请罪道:“末将请太尉责罚,险置太尉于死地!” 刘裕忙上前扶起他,态度极为和善:“承之快起。你何罪之有。承之身怀绝技,重创庾飞白,险将其杀死。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我得承之,如虎添翼。承之,自即日起我便任命你为太尉府亲军副统领,你可愿意?” 萧承之面上一副大喜之色,躬身再拜道:“末将谢太尉信任,承之必效死命。” 心中却想王仙洲乃仙道中人,何以寻机杀之? 刘裕忙将他扶起,让他且在边上静观刘穆之和张小玄斗法。 至于边上那些不幸死于非命的,自是有人上来清走。伤者则被抬去救治。 阶下的谢混在连连大战之中,一副怡然自得模样,却是想死前看些热闹。如今最悠哉的便是他了。 可惜好景不长,便有人捧来玉玲珑。 玉玲珑名不虚传,壶如皎皎明月,腰身玲珑。壶把上雕着一条细细的青绿色小龙。张开的龙口便是壶嘴。 整个壶看上去,匠心独运,果真不凡。 刘裕端起玉玲珑,按住龙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示意将玉玲珑送至谢混手中。 玉玲珑一壶两个空间,按住龙头倒出来的便是美酒。未按住龙头倒出的则是毒酒。 谢混正衣冠,面向皇极塔方向行参拜大礼。 随后目视刘裕,郑重躬身一礼道:“太尉,我有一事相托,不知可否?” 刘裕肃然回礼道:“请尚书仆射明言。” “我侄儿灵运乃江南文心,又是康乐县公之嫡孙。在荆州效力,皆是我谢混一手安排。请太尉念在康乐公有功于国的份上,留其子孙性命!”谢混恳切的道。 “康乐公谢玄乃我辈楷模,北府创立者。力挽狂澜,救华汉于危难。灵运承其芝兰玉树风姿,独得江南之文气。我刘裕立誓,灵运若无反叛国家之事,必不会刀斧加身。即使叛国,我亦会给其两次改正的机会。”刘裕正色道。 “多谢太尉成全。谢混就此别过,再无遗憾。”谢混谢过刘裕,仰天大笑吟道:“斧柯尽烂山中人,黄粱一梦不愿醒”。 随后端坐椅上,手中玉玲珑壶嘴向下,一股清澈的透明的美酒倾倒而出,涌入他的口中。 美酒打湿谢混的衣衫,醉眼朦胧。 几十息后,谢混软绵绵地仰躺椅上,无声无息,像喝醉入了梦乡。只不过这一梦,便真的不再醒。 玉玲珑空荡荡地从其身上滚落地上,当啷一声,声音清越,震人心神。 “世上再无谢书源。乌衣之游至此绝矣。”刘裕举杯饮尽杯中之酒,摔之与地。 谢混风格高峻,很少与人交纳。谢灵运则为人狂傲,素少交游,十五岁自会稽还归帝都后,居乌衣巷内谢氏家族旧宅中。 为让谢灵运适应帝都的生活,谢混便常带领谢家同宗优秀子弟谢瞻、谢晦、谢曜、谢弘微等六、七人,在建康乌衣巷清谈玄理、商较人物、吟诗作文,以文酒赏会。 豪门望族的子弟如有出类拔萃者,谢混偶亦邀至乌衣巷共宴玄谈。凡被邀请者,立时便会名动天下。 乌衣巷谢氏故居一时成为帝都最负盛名的玄谈之所。帝都名士,豪门子弟无不以受邀为荣。 故帝都之人谓之乌衣之游。谢混曾做五言诗云:“昔为乌衣游,戚戚皆亲侄。” 如今谢混已死,乌衣之游便成绝响。既便是死对头的刘裕,亦是感慨不已。 “嘭”的一声撞击声,将刘裕心神拉回。只见刘穆之不知用了何种秘术,隔空将张小玄击飞。 张小玄携带庾飞白尸身,紫霄神雷便被其收回体内。他自然不是刘穆之的对手。 刘裕与其无生死之仇,张小玄随庾飞白同来。一是为庾飞白的忠义所感。明知必死而行之,孤身入太尉府复仇。还有一个便是,他亦想再会一会刘穆之。 刘穆之和郗僧施是他见过修为最高之人。郗僧施因功法为张小玄的紫霄神雷所克,他心中并无畏惧。 但面对刘穆之之时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中留下阴影。张小玄必须清除掉畏惧的念头,否则将来必会影响其修道之途。 甚至这一念头会随着他修为的增高,成长为魔念,再难清除。 如今他与之交手,互有攻守,畏惧念头尽消,心中再无挂碍。 张小玄为刘穆之秘术击退后,趁机转身而去,溜之大吉。 第57章 六耳独角兽 控时吞猛虎 刘藩墓旁,一座新坟立于边上,正是庾飞白的安息之所。一把幽黑的铁铩,插在坟间,秋风吹过,响起呜咽之声,便似为主人在哭泣。 两座坟墓并立在一个断壁的孤立山崖上。这里猛兽野枭、世俗凡人的足迹皆不能到达,无人打扰这里的安宁。 夕阳下,少年张小玄身着素色道袍,孤身在墓旁打坐。远远看去,那里似乎凝固成一幅画。时间似乎到了孤崖便绕转而过。 孤零零的少年小道身影,与两座新坟的影子,在土石里拉长。大日欲坠,万物俱寂。 画里光阴不侵,因果不沾。 《九鼎丹经》运转数个大周天之后,张小玄伤势尽复,睁开眼睛,光华流转。夕阳余晖映照之下,双目渐渐染成瑰红之色,眼眶里熠熠生辉。 望帝都烟云四起,红霞晚照。观群山层林尽染,万物凋零。 一只不知名的金黄色小兽,拖着肥笨的身躯默默爬往山林之中。茸茸的金色毛发,遮住了它的全身,这个时候野兽开始出来觅食。 张小玄遥遥望着这无害的金毛小兽,不知它这样蠢笨的家伙,如何在弱肉强食的深山老林,野兽环伺之下存活,捕获自己的猎物。 好奇和懒惰是人类的本性。好奇牵引人类前行,懒惰驱动人类狂奔。张小玄亦不能例外,好奇心牵引他行下山来,悄悄跟上小兽,欲一看究竟。 太阳完全落下后,荒野无人。张小玄悄然走进一望无际的山林之中,光线陡然一暗。 树林茂密,傍晚微弱的光线都被挡在外界。地面上落满枯黄的枝叶,有些不知名的藤蔓缠绕在一些经年老树身上,汲取营养。藤蔓很粗,似蟒蛇一般。老树巨大,犹如神龙。 一条山中小溪,自山林深处流出,清澈的溪水与石头奏出淙淙悦耳之音,便如在人心间流过,洗涤尘心。偶有黄色、紫色的艳丽野花开在溪边的杂草荆棘之中,不服气的对抗着袭来的秋末幽寒。 金毛小兽身躯如一只三个月的虎崽子一般大。却比虎崽子肥胖许多,行动迟缓。遇到这些仍在开放的艳丽野花,一朵也不放过。吐出肥红宽厚的舌头一一采去,慢慢咀嚼起来。 “莫非和鹿儿一样,是只食草兽?”张小玄的好奇心顿减。 在羽山时,张小玄无聊时会躲在山里看虎豹豺狼等野兽觅食捕猎、抢领地,十分有趣。食草兽便要无趣很多,唯一可看的便是它们如何逃生。 “咦?”张小玄正欲转身离开之时。忽觉遗漏了什么。他回头仔细观察金毛小兽,才发现金毛小兽实际上长的极为奇特。在金毛覆盖之下的脑袋上,竟然长有一根金色的独角。在金毛小兽碰触到食物之时,发出浅浅的金光。 若非张小玄转身时眼角被金光闪过,很难发现那金毛覆盖下的独角。 独角金毛兽?张小玄搜索大脑中的记忆。无论是在羽山里还是罗浮纪要等秘闻奇录之中,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野兽。 张小玄这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远远隐匿在一棵大树之后,细细打量起来。 这只独角金毛兽,长的确实奇异。头生独角,面肥耳长,两只耳尖上还各生有一撮析长笔挺的黑纹金毛。长耳下毛发张起时,竟还并排生着两只小耳,合有六耳。 六耳金毛独角兽的面孔与山中的山猫倒是有些相似,金色的眼眸,眼瞳乌黑,圆溜溜的极为可爱。 它的腿其实不短,不逊于豹子。只是因它毛发过剩,将上半部四肢挡住,导致看上去像极了蠢笨不便行走的食铁兽。 但是它蠢笨呆萌的样子比黑白相间的食铁兽更为可爱。只有金色的眸子透出些野兽的无情和凶狠。偶然扫过来时,张小玄体内的命门穴之中竟会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便在这时,六耳金毛独角兽忽然俯身一丛枯草之中,静静不动。 一忽儿后,一只长满黑纹的强壮山豹,敏捷的自一个歪倒的大树横枝上跳跃而下,低声向那枯黄草丛方向嘶吼。 山豹嘶吼,四蹄踟蹰不前。一阵山风吹来,风中带有阵阵腥气。枯黄草丛那边的荒丘上,一只黄色的斑斓猛虎缓缓走来,威猛而悠然。 张小玄暗道:这六耳果然聪明,还懂得坐山观虎斗。张小玄收敛身上气息,不让人体的味道被野兽嗅到,免生枝节。他轻轻飘起,坐到一根横枝上。透过树叶观看这场虎豹大战,野兽之争。 猛虎瞳孔冰冷的看着黑豹,四肢纹丝不动,威风凛凛。黑豹几次移动,却寻不到猛虎的一丝破绽。几次试探之后,黑豹再次跃起,空中直扑虎腰。 斑斓猛虎露出一丝王者的蔑视,只见它动如山岳,巨大的身躯猛然侧翻,避过黑豹的致命一击。庞大身躯带起尘土四溅,枯草黄叶漫天飞舞。 黑豹扑空,转身欲退。 猛虎虎吼一声,虎扑而出,两只巨大的肥掌,狠狠插在黑豹的脊背之上。黑豹痛呼一声,回头欲咬。猛虎张开巨齿獠牙,一口将黑豹半边脑袋撕裂,随即凶狠的紧紧压制住黑豹的垂死挣扎。 锋利的虎牙上,鲜血不停的滴下。鲜美的血汁,才是捕猎者的最爱。猛虎在黑豹停止挣扎后,开始享受自己的晚宴。 野兽的警惕之心,永远不能低估,尤其是进食中的猛兽。六耳金毛独角兽伏地,悄悄接近猛虎之时,虎啸之声响彻山林,树叶都被震落。 六耳兽突然出现在猛虎之侧,令它极为恼怒。人言虎口不能夺食,绝非虚言。斑斓猛虎闪电般直扑枯黄草丛之中的六耳兽。 六耳兽再不能潜藏身形,前肢撑地,露出嘴角的两只短小獠牙,低声嗷叫,身后的长尾盘竖,浑身金毛炸起。 张小玄看去,六耳兽此时像极了一个圆滚滚的金色大灯笼。六耳兽整个被山岳般的虎影笼罩。对比猛虎的巨大身形,六耳兽真的太小了。 紫青双剑幽幽浮起,张小玄正欲飞剑斩断虎首,忽愕然看到,六耳张开的嘴巴瞬间张大得比猛虎还大,便似一个黑洞突然出现。而它身体的其余部分毫无变化。 猛虎若直直扑去,正好落进六耳黑洞一样的嘴中,简直是送上来的美食。它兽目圆睁,意识到危险,空中猛然腾挪挣扎慌欲避开。 黑洞洞的大嘴之中一道无声无息的光纹飞出,瞬间打在猛虎身上。猛虎固定在空中一动不动,似被钉死在空中一般。 第58章 四方上下曰宇 古往今来曰宙 空间寂寂,时间静止。那一息,六耳兽周边三丈内一切静止不动,唯有它无边的巨嘴扩大,一口将猛虎吞下。 下一刻,风动,草动,万物恢复正常。只是那斑斓猛虎却似从未出现过,未曾留下一点痕迹。 六耳兽吞下猛虎后,恢复原形,头顶上的独角金光闪闪。它表情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似乎吃的很饱。对边上半只血糊糊的豹子残肢完全不敢兴趣。 六耳兽找了处隐蔽的草窝子。慵懒的趴在深密的枯草丛中,不停打着哈欠,迷糊的半睁半闭双眼。很快就发出阵阵鼾声。 莫不是遇到只妖怪?张小玄不可思议的看向睡的香甜的六耳兽,心中惊异。 六耳兽张开巨口,吐出光纹那一刻,张小玄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的时间突然变慢,便如被控制的牵线木偶。 时间无形无相,无息无味。那一息的时光静止不动,他感受到了时间,便似能触摸到一样,不过是用神魂在触摸。非常玄妙的感觉。 张小玄目光发亮,盯着熟睡的六耳兽,神魂震颤,心脏狂跳不止:时间真的停止过。 这只六耳独角金睛兽能操控时间! 《淮南子·原道训》中言:“横四维而含阴阳,紘宇宙而章三光。” 罗浮纪要中曾记录一高姓修道人的注释: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以喻天地。修道者,终日修者便是求脱天地牢笼。 宇、宙、生、死、因、果等乃世间最基本,也是至高法则,乃是大道之机。凡能掌控至高法则者,可成圣。 圣人很遥远,但若能像六耳兽这般控制时间,或许有机会控天地牢笼的宙。虽只一息,却让张小玄欣喜不已,他看到一丝得脱天地牢笼的机会。 这一息令人神魂震颤。大道之机便在眼前。 六耳兽,我一定要抓到你。张小玄悄然接近六耳兽,心中暗道。 张小玄靠近五丈,六耳兽蜷卧,鼾声依旧。 四丈,六耳兽蜷卧如故。 三丈,六耳兽翻个身,迷迷糊糊的抬起厚厚的肉蹄子挠挠身上,接着酣睡。 两丈......一丈......,张小玄欺身而进,扑向六耳兽。 只见酣睡中的六耳兽,一个骨碌翻身而起,望向张小玄,金色眼眸中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神情。随即大口一开,嗷然一声,吐出一道光纹,扫向猝不及防的张小玄。 张小玄大叫一声:“不好!” 六耳兽恁地狡猾,竟然装睡!张小玄已经注意到它的智商远超于平常的野兽,特意小心接近。竟还是低估了六耳兽的智商。 时光静止,张小玄停在扑向六耳兽的刹那,六识封闭。这一刻他犹如一个泥塑的人像,木雕的玩偶,一动不动。 六耳兽的呆萌面孔上,黑黑的两个鼻孔在张小玄身上嗅了两口,流出像人一般疑惑的表情。它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气味。它甩了甩脑袋,将这种熟悉感抛之脑后。 一息将过,六耳兽望望这个偷袭它的家伙,两只大眼中闪过丝奇怪的笑意。跑到张小玄的腿边,后蹄子抬起对准张小玄的右脚,便射出一道热滚滚的黄色尿液。 六耳兽眼中恶作剧的笑意尚未散去,乐极生悲的事便发生了。 一丝紫霄神雷电闪而过,瞬息落在六耳兽身上,炸的它四肢直蹬,浑身毛发竖起,冒起一蓬烟圈。原本长长的金毛,像烧烂的草地,丑陋不堪。一股焦糊味浓浓的驱之不去。 “嘭!”六耳兽跌落地上。紫霄神雷钻回张小玄体内。 一息闪过。张小玄的身体恢复正常,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扑向六耳兽之前的草窝子,却是空空如也。 他猛吸了口气,一股浓浓的焦糊肉香传进鼻子里。低头看去,只见脚下躺着一个黑乎乎的六耳独角兽,四肢蹬直,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张小玄啼笑皆非看向脚下四蹄朝天的家伙,莫非这就是六耳兽? 从角到脚,从头到尾,黑不溜秋,外焦里嫩的控时大嘴妖怪? 大道之机会在这样的家伙身上出现? 他蹲下身子,听到六耳兽心脏微弱的跳动声传来,嘀咕道:还好没死。就是这肉香太诱人了。要不要放点作料,烤吃得了。那操控时间的光纹不要也罢。 “咦,小家伙肥蹄子抖什么?”张小玄诧异道。转而掏出瓶瓶罐罐,念叨:“紫霄神雷都没劈死你,却是有些道行。额,这肥蹄子不错,看上去跟熊掌一样,肉质鲜美。放点野葱、山椒,要不要再加点野蜂蜜呢?” “呜呜呜.......”张小玄脚边的六耳兽呜呜哀嚎。 它缓了口气,收起四肢,翻了个身。金色大眼扑闪扑闪,蠢萌无辜的看向这个可怕的修道者。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得懂我说话?”张小玄试探地问六耳兽。 “呜呜呜.......”六耳兽伏地不起,身上还有余烟升起。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听懂你便点头,不懂我便烤了你吃。”张小玄眼珠子一转,坏笑道。 六耳直摇头,待见张小玄坏坏的表情,忙又不停点头,示意听得懂人话。 “这便好了。要么我烤了你,要么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时间的?”张小玄威胁道。 紫霄神雷在他手掌上化成光球,溜溜的滚来滚去。一不小心便怕要掉到六耳兽身上。 六耳兽瑟瑟发抖,忙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张小玄吓了一跳,这家伙莫不是要一口把他吞了。 却见它小心翼翼的吐出一个白光闪亮的圆珠子。珠子出来后,犹如透明的耀眼骄阳,刺得人目不能视。 同时,幽暗的山林之中光明大放,万物俱寂,张小玄和六耳兽都被影响,静立不动。 张小玄努力伸出手去取珠子的动作,缓慢无比。手指挪动,犹如一寸一寸挪动的蚂蚁。由于是和白珠子太近,耗了半柱香时间,他才终于抓到珠子。 心神一阵震颤,丹田之中,幼莲疯狂摇动。一阵阵吞噬的欲望,袭向他的脑海。 他不假思索,将珠子移向自己的口中。不知多久,那颗白色的圆珠子滚入他的腹中,立即被幼莲吸入丹田。 幼莲的狠狠将根须扎入白珠子里。耀眼的光芒消失,万物恢复正常。 此刻,张小玄的丹田之中,正有一副奇异的情形在上演。 幼莲根部原来的灰色混沌珠子和白色的时间珠子,两者在幼莲根部不停的游动追逐,互相撕扯,吞噬。便似两只追逐鱼饵的游鱼。 两颗珠子谁也压制不了谁,最终在幼莲根须的控制下平衡,渐渐形成一幅先天太极图案。 第59章 鸿蒙定主从 小玄收六耳 张小玄丝毫未察觉体内的变化。他和六耳互视一眼,一人一兽,皆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再说那六耳兽看到张小玄将白珠子吞噬后毫无异常,眼眸中更是浮现惊疑之色。 这个珠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修士都能吞噬的。轻则丹田被废,灵根毁损,修为尽失;重则爆体而亡,魂飞魄散,化为灰灰。 当初它争夺这颗珠子,不知见到多少妖魔异兽、神仙修士被这珠子化为飞灰。 六耳身负浑沌血脉,体内有强大神秘的血统护持,方能将时间珠子吞下。即便是它,吞噬后也是被珠子弄的五痨七伤,躲在这人间沉睡许久方才痊愈。 这珠子虽有一种令时间停止的奇异之能,但是对六耳兽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身体负累。若不是得之不易,又知道珠子非同寻常,它早将之遗弃。 六耳兽两只眼珠子灵动的转了两圈,立马吃力的爬起,肥臀端坐于地,抬起焦糊的右蹄子,便似家犬一样。 一副奇异的光圈图案浮现在它肥肥的肉蹄子上。 “咦,这是什么?”张小玄不解地望向六耳兽。六耳兽焦急地望向渐渐消失的光圈,看向张小玄的手掌,不停的点头示意。 忽然间,张小玄似有所悟,右手伸出,覆盖在那个光圈图案之上。 一段远古苍凉的声音闯入他的脑海。 生死同契,亘古之约,死生罔替,永不更易。主活从活,主亡从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主从契约已定,违者天必谴之。 苍凉的声音消失,张小玄立即感应到与六耳兽之间建立了一种莫名的心意相通之感。原来六耳兽发出的光圈图案是一种远古时代的主从契约。 契约乃远古时一个大能创立,全名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契约中含有鸿蒙天道之力,不遵守契约者将被天道罚之,神魂俱灭。 六耳兽为何要主动与他建立主从契约? 主从契约订立后,他可以清晰的感应到六耳兽传递来的某些兽语讯息。 只不过这些讯息夹杂有不清的莫名意义。好在这个主从契约附带有一种功能,可以让主从之间互相听懂对方的语言,以便交流。 六耳兽本来便是天地灵兽,能懂人类表达出来的意思。现在张小玄也通过主从契约懂了灵兽的语言。 他细细分辨六耳兽传来兽语的意思。原来这个家伙是在自吹自擂,吹嘘自身的来历和能力。六耳兽自称有浑沌的血脉。 浑沌乃开天辟地之时便存在的远古凶兽,身负特异之能。体内或许还夹杂有一些天狗的血脉。张小玄心想这不就是杂种狗吗?弄了半天他就是得了条杂种狗! 张小玄将心中的嫌弃先放一边,听这家伙吹嘘。 六耳兽自称有天狗的吞日食月之能。张小玄看看这个长得比狗好看不到哪去的六耳兽,觉得日月它应该吞不了。老虎它倒是吞了一只。这不是异能,只代表它很能吃。以后的喂养令人发愁。 有吸食万物生灵魂魄之能。张小玄摇摇头觉得这个太玄虚,更加不信。额,倒是还没离开吃。 有上入九天,下入黄泉之能。张小玄左看右看,没看到这个家伙哪儿长了翅膀,也没看到它和阎王爷有啥关联。 有不死不灭之身.......。这家伙确实是皮糙肉厚,紫霄神雷都没雷死。但是要说不死不灭,张小玄呵呵一笑。不死不灭的只有圣人。 张小玄止住了六耳兽滔滔不绝的自吹自擂,笑道:“停停停,六耳。目前看来,你的最大能力便是吃。但是你比饕餮如何?” 六耳兽低低嗷叫一声表示不满,又满是沮丧。它是很能吃,可也比不上传说中的饕餮啊。 再说了它也不叫六耳。它可是大名鼎鼎的浑沌后代。浑沌与盘古同在混沌中孕育。开天辟地以来的四大凶兽之一。这家伙金色眼眸中,满是怒气,不忿的看向主人。 “你不叫六耳,叫浑沌?我现在是你主人吗?”张小玄指着自己鼻尖问六耳兽。 六耳兽可怜兮兮的点点头。 “我既是主人,那主人现在便要给你取个名字,叫独角如何?” 六耳兽摇摇头,满眼都是不开心。 “那金毛?” 六耳兽仍摇头,阴郁的眼神望之令人忧伤。 “吃货?” 六耳兽剧烈摇头,金眸中泪珠滚滚。 “那就叫六耳如何?”张小玄随手将紫霄神雷从体内运至掌心,目光不善的看着六耳兽。 六耳兽看看紫霄神雷,又看看这个刚认的主人露出的不良眼神,看来装可怜没用。 它只得耷拉下脑袋点头认命。随之又抬起大脑袋望向紫霄神雷,嗷嗷两声,眼神中全是委屈和不满。 “你的意思是主从契约订了。我就不能将你烤了吃?”张小玄心情很好,大笑起来。 这家伙胆子很小。他本来就是吓唬这个妖兽的。额,是灵兽浑沌。谁敢吃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喂,六耳,我问你。你因何要与我订立主从契约?” 六耳神情似在思考,嗷叫一声。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有一股混沌的气息?”张小玄十分惊讶道。 六耳想了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混蛋!你是说你们浑沌天生不喜好人,专喜认恶人为主?快,把那个什么玩意契约给我解除了!我哪是恶人。不就是要烤了你吃而已嘛。”张小玄弄明白六耳的意思愕然无语。随之气愤不已,破口大骂。 他抬起脚便踹过去,六耳却早有防备,急忙跳开逃跑。逃跑之时仍不忘向张小玄表示:你看我这主认的没错吧,你就是大恶之人。恼羞成怒便打人,额,打本兽,这不就是证据嘛。 一人一兽,山林之中追逐不停。终于还是六耳俯首称臣,它身上的伤势不得不进行休养了。 张小玄见其身上确实被紫霄神雷伤的不轻,便喂了它一些白玉断续膏、牵魂续命丹之类的疗伤药,也不知管不管用。又取来于通幽之前送他的灵兽袋,将六耳收了进去给它安心养伤。 六耳本身有着诸般特异之处,紫霄神雷都未能将其毁灭,可见其必是异种奇兽。 弄不好真可能有它自称的浑沌血脉。确实要让它好好养伤,莫伤了根源。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只是星月未出,山林之中,寒气深深,黑漆漆的几乎连自己的手指也看不到。 山中野兽穿梭林间,虫鸣兽吼之声断断续续传到张小玄的耳中。 好在张小玄并非凡人,普通猛兽哪敢近身。他将新得灵宠的喜悦和兴奋压下,运灵目寻到方向,沿着一条山间野道,出山而去。 丁小乙尚被囚押在王镇恶大营之中。他要寻到丁小乙,伺机将其救出。 庾飞白和他逃出大营之时,朱大力和崇雷、晁雨可是拼死牵制了许多兵士。也不知他们下场如何。 第60章 下落九幽黄泉 上穷碧霄云天 张小玄趁夜摸黑而行。他所在的山林与王镇恶扎营之处距离不过十数里。在空中展开轻身术,飞掠滑翔,如鹰如鹤,径往西南方向而去。 不久,张小玄便赶到了王镇恶大军扎营之处,见到的只是一处废弃营寨。外围木头和粗竹围建的栅栏仍在,拔营留下的沟壑里新泥满地,营寨中的兵马踪影全无,鸿飞渺渺。 张小玄遍观周边的几条路径,轻易便寻到了大军行过的人足马迹。联想到王镇恶的大军乃是受令征伐荆州刘毅,大军行进的方向他轻易便可判断出来。 正所谓双足不如四蹄,四蹄不如轻舟。便是说人徒步而行不如四蹄奔飞的健马,然健马需要休息,又不如乘舟而行。舟借水势,昼夜不休。王镇恶大军必是去那大江边上乘船而行。 既然有了方向,张小玄便身化流星,在山林荒野之中带起一阵清风,直奔大江而去。 滚滚大江逝水东流,茫茫黑夜两岸无声。大江江面开阔,江水中间百余艘战船前后排开,足有二三里长,逆水而行。 江面黑漆漆的,只船头有探照水面的巨型牛油火炬点燃,照亮远近十数米的距离。 战船在江面之上缓缓西去,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火龙。王镇恶的大军悉数在这些船上。 负责运输调度战船的是水军校尉刘遵考,他本要到次日黎明视线良好之时,才开拔战船。 王镇恶却认为兵贵神速,大军要从建康过姑孰、鹊洲、寻阳、河口、巴陵等多个地方,才能赶至豫章口,兵临江陵。时间紧迫,如不是昼夜兼程,很难完成太尉交予的重任。 水军校尉刘遵考乃太尉族弟,听得王镇恶之言,怎敢耽搁。便下令点燃船头的巨型火把,星夜行船。王镇恶的大军正好趁此机会休整一番,养精蓄锐。 张小玄到了江边之时,正好见到江面上燃烧着的熊熊火光,百船大船逆水西行,绵延不绝,声势浩荡。 大江两岸,往西而去有群山万壑,野兽巨树,更有荆棘杂草丛生。 张小玄黑暗之中,遥遥跟随战船,在岸边缀行良久。双脚下生风,踏步浮空而行,耳边有幽幽风声吹动。 大江潮湿的水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秋末野草的干香夹杂其中,形成了极为特殊的气味。这股气味扑面而来,令张小玄的身心十分放松,便似回到几年前的时光。 那时他和白鹿村里的小伙伴们,夏日里天天在羽山脚下的南河里玩耍,无忧无虑。每天都能闻到现在这江风吹来的独特气味。 这气味令他极为沉醉。奈何光阴如梭,当年的小伙伴们都已长大,隔阂疏远,天真不在。而他则走上了无止境的修道之途。 他微微一叹,望向黑幕布般的天边,几颗寂寥而淡漠的寒星终于升起,弯弯新月亦朦朦胧胧露出白玉般的羞涩面容。 正是野草微风岸,危樯夜行舟。月涌大江流,星垂平野阔。 张小玄内心深处忽有一种无边的孤寂之感升起。恰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之感。 他寻到江边一处高岗驻足停步,平息下心中寂寥。立刻便觉风不来,树不动,心中之船不摇,命门之水不浑。 因心中忽有所感,他便端坐荒丘之上,澄心涤虑,运起无上玄功《九鼎丹经》。口中默默念叨:有风还自掩,无事昼常关。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 此乃《九鼎丹经》开篇序言。正文又有言:天法象我,我法象天。我命在我,不在于天……。 张小玄正是因这开篇序言和这几句经文有所感悟。 他身心有一种明悟,天地与人皆法于道,而人之道是在自我之身,无须向外去所求。大道便在自身。 张小玄玄功运转不休,脑海中《九鼎丹经》的经文亦是不断涌现,令他有了许多新的理解和领悟。 这时的张小玄身心沉醉其中,物我两忘。正合不求外道之意。 一时之间,他偶然进入了一种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的奇异玄妙之境界。 那片荒丘远远看去,升起一层朦胧的巨大光晕。时光不侵,因果不染。 天地一沙鸥。那沙鸥在渺渺天地之间,形单影只,极为孤独寂寞。只因天地之间成道者稀少。沙鸥便如是那得道者。 大道同行者本就寥寥无几,而在通往最终极的道路上往往都是一个人。 成功路上无他人,余者皆是梦蜉蝣。大道争锋,大道无人。千万人而唯有一人往。 张小玄体内的白色珠子,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如果有人能看到珠子里正在发生的变化必然会大吃一惊。 内里氤氲流转,珠子里只有一丝极为纤细的奇异白色光线。光线呈羽毛状,不断重新组合变幻移转,又形成各异的羽毛,从不停息。 那光线羽毛在张小玄端坐荒丘感悟大道之后,忽然炸裂。一根白色光羽,渐渐分裂成两根白色光羽。 白色光羽分裂后,两根羽毛都比原来的那一根小了一些,却更加光彩夺目,璀璨耀眼。 随着张小玄打坐时间的延长,那两根羽毛渐渐敛去光芒,竟变得透明起来,肉眼几不可见。 两根白色光羽似一直从天空飘落,在白色珠子里悠悠荡荡下坠,却永不落地。 它们的轨迹飘忽不定,极难捉摸。那飘忽的轨迹之中又似蕴含着某种玄妙的道机。 那轨迹时而抽象组合成一些奇怪的无形光线,从白色珠子里渗透而出。 丹田中的幼莲,便似沙漠中饥渴的旅人,将涌出来的无形光线统统吸纳入体内。 幼莲正以一种莫名的方式吸收着它所需要的营养。如果将目光能见缩小百千倍,便会看到幼莲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方式在生长着。虽然微小,却执着而坚定。 物我两忘的张小玄对于这些变化,自然是没有任何感知的。 此刻的他完全沉浸在一种奇妙的境界之中而不能自拔。 枯坐不知时日,问道没有终点。 待斗转星移,月隐中天。张小玄猛然睁开双目,眸中一道紫气隐隐浮现。 尽管是深夜,张小玄却在这一刻双目穿越无穷空间,看到一副奇异景象。天地之间存在有一道道奇妙的弦。 这些弦有粗有细,有白有黑,有金有银,颜色各异。每一根上都有着触人心神的莫名符纹在闪烁。 在天地四极有四根弦,或者应该说是柱子。因为它们极为特殊,十分庞大,肉眼不能看到边际。 这四根柱子分立天地四极,下落九幽黄泉,上穷碧霄云天,无休无止。不知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 第61章 天地四极 人间四柱 张小玄看来,它们便像传说中四根支撑起天地的巨大柱子。其它无数的弦亦像是与它们一样在支撑天地,只不过与四根擎天巨柱相比小了太多。 不知何故,张小玄望而知之。目中紫芒扫过便感应到四根柱子分别是生之金,死之黑,宇之灰,宙之白。正代表了生、死、时间和空间。 对别的柱子上的符纹却完全无法看清。即使他再努力,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符纹。那根代表时间的白色柱子上也有各种符纹在其上流转不停。张小玄清晰的看到白色柱子上符纹的纹路。 那符纹的纹路里有一种奇妙的道韵。符纹在张小玄看过后,便全部消失不见。 张小玄的心中升起丝丝明悟,纹路清晰的刻在大脑之中,似从巨柱上转移到他的脑袋里。但当他想用手指在空中画出来时,却又记忆不起,无法勾勒出来。 巨大无边的白色柱子,似远在天边又似在眼前。张小玄眸中紫光闪烁,无数符纹在其眼中闪过。 忽有一道短小而简易的符纹,如游射而来的光蛇一般冲入他的紫色眸中,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一阵晃动,所有的弦如天空烟云,风吹流云散。四根巨大的柱子亦是转瞬不见。 张小玄眸中的紫光耗尽,双目一阵刺痛。他紧紧闭上眼睛,眼角一点紫红流出。两滴似泪非泪,似血非血的水珠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滑落。 水珠落到泥土里,灼起阵阵青烟。张小玄闭目良久,又运转玄功,多次引灵气冲洗双目边上的承泣穴和晴明穴。灵气带来的清凉之气,令痛感逐渐减轻。 张小玄从储物袋内取出一面铜镜,点亮火折子,只见铜镜中的自己,双目中布满血丝纹路,十分恐怖。他微微叹了口气,熄灭火折子,将铜镜收了回去。 这修道之途,莫名便有风险来袭,别说只是伤了眼睛,若是行差踏错,身死命陨便在顷刻之间。 当然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令张小玄欣喜的是运转玄功为双目疗伤之时,他感应到体内磅礴的灵力,远超之前刚筑基之时。境界亦有了大幅度的提升,离筑基中期应该不远矣。 将来他才会知道,与白色珠子和幼莲发生的变化相比,筑基期修为上的一点提升,根本就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至于看到天地间无数奇妙的道弦一事,他只觉如梦如幻一般,不知是不是真实的发生过。 如果未发生过,他的双目为何如此刺痛?如果发生过,现在为何他怎样努力亦不能再看到? 极目四顾,天地茫然。幽幽黑夜,道在何处? 天地四极,道法之弦,或许真的存在。但他如今没有时间再去多想,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丁小乙从大军之中救出。 张小玄收拾情怀,再次向大江上游追去。 一轮弯月明晃晃的印在大江江心,宛如清波洗碧月。张小玄一时兴起,由空中直接落向江面上的明月倒影中,乘风踏浪,一路西行而去。 张小玄疾行一个多时辰后,方望见大江中间的百余艘战船。船队停了下来,正被突兀江心的采石矶所阻。 传说江边翠螺山中有女娲补天遗下的五彩石出世,故江中的石矶被称为采石矶。又因其状如蜗牛,有金牛出渚的传说,亦名牛渚矶。 张小玄隐身黑暗之中,悄然从一艘巨大的战船船尾潜行上去。由于正是黑夜,除了水手和望哨巡逻之人,多数兵士都在熟睡之中。他上船后寻了一处无人地方,潜伏起来,悄悄观察形势。 只见两岸凌空绝壁,群木秀寒,猿猴夜啼,湍急的江流拍往两岸,回波自成浪,暗礁明石无数。 此地山势险峻,水流湍急。采石矶突兀江中,地势险要,扼据大江要冲,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晋国水军在此亦设有水军营寨。战乱之时,便要铁索拦江。没有战事,便巡检往来船只。 百多艘战船要过采石矶,刘遵考自然早派人通知此地水军。 采石矶的水军统帅是个晓事的,令采石矶沿江段点了数十把巨型火炬,驱散黑暗,方便船只通过。 刘遵考亦是水军校尉,与采石矶统帅乃熟识之人,忙让船上水手打出旗语致谢。 这才专心安排船只通过采石矶段。刘遵考虽乃刘裕族弟,却非那种靠家族权势上位之人,本身有些真才实学。 他长年在大江之上游弋巡视,对这段建康的天然屏障自然是知之甚详,暗礁潜流一清二楚。因是夜晚,出于谨慎,刘遵考令战船一艘一艘通过,免得出现船覆人亡之祸。 待得百多艘战船全部通过之时,天色已蒙蒙放亮。 刘遵考见全军平安通过,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一夜未睡,他却精神奕奕,年青的面颊上涌上一股潮红,双目炯炯有神,心中暗喜。一件大功算是跑不掉了。 只要过了采石矶江段,下面便是一帆风顺,水路再无大凶险。 族兄刘裕如今乃当朝太尉,阖族之人都有各种机会去赚取功劳。 但族内亦有许多蠢才白白浪费了机会,令族兄恨铁不成钢。 如今族兄点名令他水路护送王镇恶大军,实乃是给他机会立功。 此次只要不出大纰漏,族兄必会给他一个将军名号。那时他便有机会独领一军。 刘遵考心中一直崇慕另一个族兄征西大将军刘道规。刘氏除太尉外,便属征西大将军最为惊才绝艳,战功赫赫。 道规族兄当年独领大军抗衡卢循,又和荆州刘毅、何无忌一同领军讨伐桓氏,实乃天下有数的统帅之才。 族兄如今掌控天下最精锐的北府军,刘氏正逢百年难遇之机,晋室衰弱,朝中无将。 族兄正是用人之时,征西大将军却遽然而逝。他刘遵考誓必要努力绽放光彩,获得更大权势,代征西大将军成为族兄左膀右臂,保族兄江山逐鹿,定鼎天下。 刘遵考目视大江江面,一轮红日东方升起,照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涌起的水浪在红日映射下,犹如一条红色鳞龙,江中翻滚。 遥想到当年三国周郎赤壁,樯橹灰飞烟灭之景,刘遵考心中升起万丈豪情。 恨不生三国,与周郎并肩而战。 刘遵考心中思绪万千之时,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刘遵考愕然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前方一艘战船的桅杆不知因何故正轰然倒下,船头位置亦升起滔天大火。 第62章 月白无人欺 夜黑偏遇鬼 火光熊熊却像是泼天大雨,将刘遵考心中的豪情浇灭一空。 怕出纰漏便来了纰漏。刘遵考大怒,咬牙切齿,恨恨不已。刘遵考目光扫过船尾的飞鹰雕像边的“荒”字,猛然醒悟过来。 晋国水军名为蛟龙水军。蛟龙军又分成四大营。飞鹰、鹤鸣两营分驻大江中下游,虎鲨、锦鲤两营分驻鄱阳湖和太湖。晋国水军的战船上船首上都雕有蛟龙,船尾则刻有各营的旗号。 刘遵考所在的飞鹰军自然是以飞鹰为旗号。为了便于指挥,船身上又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顺序刻了字号。每艘战船都有自己的字号。 那艘荒字号战船上载满了兖州刘藩的部属,而守卫不过百来人,应是兖州兵在趁机作乱。 不知为何,王镇恶非要将这些囚兵带去荆州! 刘遵考心中充满了恼怒和懊悔,急忙命人传令,让临近的两艘战船速去扑杀作乱者,同时灭火避免战船毁损。 若救援及时,战船可保。至于死几个兖州兵,倒还算不得大事。 因中间的荒字号战船起火,船队被分割成两段。江面之上一时乱作一团,百多艘战船首尾难以呼应。 采石矶过去后江面仍然有些狭窄,荒字号战船的后方尚有二三十艘战船。它们无法通过,只能游弋江面,等待前方通报情况。 两艘赶过去救援的船只已经和起火的荒字号战船接舷。战船上的兵士纷纷冲了过去。 沈庆之便在救援的一艘船上。他上了荒字号战船后,随手劈翻两个冲过来的兖州兵。这才站定看清形势,只见甲板之上乱糟糟的。飞鹰水军的兵士根本无人指挥,有的取江水灭火,有的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正与散乱多处的兖州兵交战。 这艘战船的指挥官怕是凶多吉少了。船上的兖州兵完全占据了上风。 攀附过来的两船援兵不断的投入战斗,逐渐扭转战局。惟有船首位置聚集有大量兖州兵,在一个兖州校尉的带领下死死压制住飞鹰水军的反击。 沈庆之正欲过去杀了那校尉。却在这时一个杀气腾腾的英挺少年,恰由舱内持剑杀出。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背负长弓的少年。 沈庆之眼睛一亮,大喝一声:“贼子哪里走!”。纵身提刀上前拦住二人。这二人正是张小玄和丁小乙。 张小玄也不搭话,一剑斩去,剑芒三尺,沈庆之长刀应声而段。他怒吼一声,伏地一滚,堪堪避过剑芒,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张小玄见一剑未能建功,斩杀来将,亦是轻咦了一声。不禁多看了眼那青年校尉。 只见他虽是遇险,却面不改色,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朴刀,站起来后仰天大笑,不退反进喝道:“好剑法,再来!” 张小玄本就不欲多伤人命,见这青年校尉有一种舍我其谁之势,心中想到庾飞白,不禁暗暗一叹,手下容了七分情。 他轻轻挥剑挡开沈庆之的全力一击,高声劝道:“这位将军神勇非凡,我不欲伤你性命。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沈庆之大怒:“狭路相逢勇者胜,何须废话!”。说完状若疯虎,直扑张小玄和丁小乙。 张小玄左挡右支,几个回合之后,见围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心中便有些不耐,这人太也不识趣,正欲施下辣手。 便在这时一人高呼道:“庆之还不退下!这位小哥儿确是手下容情了!” 沈庆之听到来人呼声,忙跳出战团,持刀后退数步,昂首而立,双目紧紧盯住张小玄,似有不甘之意。 张小玄浑不在意,抬眼望向出声之人。只见一群顶盔披甲的兵士护着二人从一艘船上过来。 当先一人正是王镇恶,刚才他见张小玄剑芒忽涨,知道沈庆之要有危险,忙出口喝退沈庆之。 张小玄再看王镇恶身边另一人时,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一声:大事不妙!夜黑偏遇鬼,月白无人欺。 原来那人黑袍罩住全身,带着一副夜叉面具,正是镇澜神宫的风九施。 此刻风九施亦是诡异的嗬嗬一笑,一股奇异的气息在空气中骤然升起,死死锁住张小玄周边的灵气波动。 张小玄但有异动,怕是便要迎来风九施的惊天一击。 二人之间,大战一触即发。 “哈哈,风道长且慢出手。”王镇恶乃武道极境之人,自然能感到二人间的剑拔弩张,忙出声阻拦。 张小玄本已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见王镇恶忽然阻拦风九施出手,便静观其变。 王镇恶唇角微动,张小玄却未听到任何声音,显然他正用秘术与风九施交流。片刻后,风九施向张小玄闷哼一声道:“今日便宜了你这个小贼!” 转而对王镇恶道:“便依王将军之意,只是他日莫要忘了你的承诺才好。” 说完他便立于一旁,冷漠不言。 王镇恶抱拳对其深深一礼:“多谢风道长成全。” 谢完风九施,王镇恶这才对张小玄笑道:“原来小哥儿名叫张小玄。玄哥儿,这次来可是要救丁小乙?” “不错,小乙乃我好友,自然要救的。你待如何?”张小玄警惕的看着王镇恶。 这个王镇恶看上去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内里却是一肚子主意,怕不是个善茬。 “玄哥儿,你认为带着负伤的丁小乙,可能逃过风道长和我大军的追杀?”王镇恶对张小玄的警惕视而不见,追问道。 张小玄沉默良久才道:“大丈夫当为则为,何须顾及其他!” “玄哥儿所说倒是甚合我心。我观你两次不顾自身安危,潜入大军之中救人。一身道术确是不凡,又是个有侠义之心的。玄哥儿可愿与我立个君子之约?今日你只须应我一事,定能保你朋友安全。你也可来去自由。”王镇恶肃然问道。 “哦,还有这等好事?王将军不妨说来听听。”张小玄眼珠儿骨碌碌转了圈答道。 “玄哥儿,可知道荆州刘毅?”王镇恶紧紧盯住张小玄的双目问道。 “自然是知道。”张小玄好奇王镇恶究竟要他做何事。 “你只须这般这般……,到时我自然会放了你的好友。当然他若愿在军中效力,我便与他一个曲长做做也非不可。到时来去皆自由,你看如何?”王镇恶期待的看向张小玄。 这个少年本领高绝,少年侠义,有荆轲、聂政之风。王镇恶确实打心里喜欢。真不愿与其刀兵相见。 何况他攻打荆州刘毅的计划里,需要一把利剑,张小玄恰恰是最合适人选。 第63章 江山如画 天地如池 张小玄望向重伤未愈的丁小乙,又看看战船上所剩无几被重重围困起来的兖州兵,心底犹豫不决。 便在这时,丁小乙忽然出声道:“小玄,我正想寻机拜在王将军麾下建功立业!你答应将军,也算是为我寻了一条出路。” 张小玄惊讶的看向丁小乙,欲言又止,有些话此时不便问他。 丁小乙对张小玄的惊讶表情视而不见,抱拳郑重向王镇恶和张小玄施礼。 张小玄如不认识丁小乙一般,深深打量两眼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 他已知道丁小乙的舅舅朱大力惨死在王镇恶手中。丁小乙不是最崇慕他的舅舅吗? 难道功名利禄,真的能令人迷失本性? 罢了,我再助他一回。张小玄猛吸一口气下了决心,转头对王镇恶道:“我有一个条件,将军若能答应,我便与你定这个君子之约。” “哦,什么条件?”王镇恶好奇道。 “将军必须保证丁小乙和这些兖州兵的安全,一个也不能受到伤害!事成后,任他们去留。”张小玄一字一句道。 “这个自然!我王镇恶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而肥。”王镇恶大喜,断然答应。随后看向丁小乙道:“丁小乙,你既有心随我建功立业,现在便命你为我军中曲长。那些兖州兵只要真心降服,亦可归于你麾下。” 丁小乙大喜,再躬身拜之。 兖州军剩下的唯一一个校尉杨定宽,仍在船头死战。在丁小乙的劝说下,杨定宽终于颓然放下兵器。其他兖州兵身心早已疲惫,除了几名愤而自刎的庾飞白的亲兵,这回是真心随丁小乙降了王镇恶。 降而复叛,再降之又叛,若再降而复叛,实乃无信无义之徒,天道难容。勇冠三军的刘牢之便是因此众叛亲离,下场悲惨。王镇恶相信这些兖州兵至此应再无复叛之心,可放心使用。 王镇恶确实是信人,将张小玄邀至他所在的战船上密谈时,丁小乙便被录入王镇恶军中名册,领三百弓手和两百余兖州兵,合计五百余战兵。 丁小乙因伤未痊愈,便由其劝降的兖州校尉杨定宽代为统领。王镇恶见杨定宽勇力过人,又乃忠义之士,本欲令其独领一曲。杨定宽却淡然回绝,只愿辅助丁小乙。王镇恶更是对其大加赞赏,虽遗憾不能直接收入帐下效力,却亦算是其军中一员,又得一良将。 不说丁小乙,却说张小玄在王镇恶的楼船战舰之上,二人细细商量了些此去荆州的细节。 王镇恶最后又自怀中掏出一把金刀递与张小玄,郑重道:“玄哥儿,此刀乃赤龙令,太尉亲赐。你持此刀便可号令我们在荆州的全部暗桩。定要好生保管。” 只见那金刀刀柄之上雕有一条赤龙,柄端的小巧龙口之中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红色宝石。宝石上刻有三个蝇头小字:赤龙令。 张小玄端详一番后望向王镇恶笑道:“将军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与我,便不怕我言而无信,将这赤龙令交予刘毅?” 王镇恶略一沉吟,虎目直视张小玄真诚的道:“玄哥儿,你能为友人三番四次出生入死。我王镇恶直觉你乃一诺千金之人,绝不会轻易食言。我信你!” 我信你,三个字掷地有声。张小玄内心深处一阵摇晃,他能感受到王镇恶的诚意,此人绝非虚言。 他肃然向王镇恶抱拳施礼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必不负将军之约。小乙便拜托将军了!” 王镇恶抱拳还礼,二人就此别过。 张小玄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之上。便见风九施身穿宽袍长服,孑然立于船首,正虎视眈眈看向他。江风阵阵,将风九施黑色的衣袍吹得不停翻飞。 风九施夜叉面具下传来嘶哑笑声:“张小玄,莫死在那刘毅手中。荆州事后,我风九施必取尔性命。” “好!到要看看风道长还有什么手段。”张小玄大笑。笑声声震两岸,无边落叶萧萧而下。滚滚江水与笑声相伴东流远去。 张小玄轻飘而起,仿如脚下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升高,横跨船首,悠然的从风九施身边踱步走过。 二人身形交错之时,四目相对,虚空处似有涟漪生出。张小玄步伐不停,身着青衣道袍负剑在江上踏浪远行,放歌云霄。 江山如画,少年踏浪高歌,好一派逍遥无拘,风流潇洒之态。 风九施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强压下内心不顾一切出手的冲动:这少年好大的胆,竟故意从其身边经过,欲激他动手。 王镇恶缓缓来到风九施身侧,二人并肩看向江面上远去的少年。 红日照在少年身后江浪之上,白浪染红。少年身影赤色如火,落在波浪里如金鳞化龙。 “天地如池,此子却非池中之物!”王镇恶深深叹息道。 “那又如何,将来我亲自送他入黄泉。”风九施漠然转身离开。 独留王镇恶如长枪一般孤立船头。直到张小玄身影消失不见,王镇恶才默默离开。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一战必将会是他王镇恶名扬天下之战。绝不可掉以轻心。 战船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航行。由于水军已经提前派出战船,将沿江而行的其它船只拦下,江面上只有刘遵考的飞鹰战船浩荡西去。 到得鹊州之时,王镇恶传出号令,全军打出兖州刺史刘藩的旗号继续西行。 大军安然通过鹊洲,到得寻阳时天已入暮。 王镇恶看看天色,心中暗暗估算时间。 寻阳之后便是河口,而河口再过便是巴陵和豫章口。豫章口距江陵极近,打下豫章口,他便要与静候王弘和太尉刘裕的大军到来。 太尉欲在豫章口集全军之力攻打刘毅所在的江陵。刘毅麾下多北府精锐,又吸纳了大量的西府兵。北府成军之前,桓家可是靠西府军权倾朝野。 王镇恶深吸一口气,太尉历经百战,用兵如神,调兵遣将自然不容他人置疑。但是王镇恶却觉得兵贵神速,若是打刘毅一个措手不及,一鼓作气拿下江陵岂不更好。 虽然王镇恶手中只有一万余兵力,但是如果他的计策成功,凭其手中兵力攻破江陵也并非没有可能。一旦拿下江陵,擒获刘毅,他王镇恶必然成太尉麾下第一人。届时名动天下,不辱祖父之名,心中那口恶气可出。 第64章 斗转星移 秋去冬来 王镇恶祖父乃氐秦天王符坚的丞相王猛。王猛一声叱咤风云,助符坚灭慕容儁的慕容燕国,一统北方。临终犹以氐秦内部各族豪酋势力为忧,以晋国为正朔所在,劝苻坚勿匆忙进攻晋国,但未能被符坚采纳,方有氐秦的淝水之败,成就了谢玄的无敌威名。 王猛实乃三国孔明之后的第一人,功绩优盖诸葛。 氐秦败亡后,王镇恶随从叔父王曜南投晋国,客居于荆州。因其祖父王猛辅助的符坚曾率大军攻晋,令许多百姓无辜惨死,自幼遭人欺凌敌视。亦常有人嘲笑其祖父识人不明。 他饱尝世间冷暖,幼年便勤读兵书,发誓要像祖父般成一代名臣,辅助明君,令天下人不得小觑于他,更不能让人辱其祖父名声。那些当年欺辱他之人,必要还以颜色。 王镇恶成年后虽长于谋略,处事果断,兼具身怀绝顶武艺,却不过得了个临澧县令。 若非刘裕这个伯乐的赏识,怕如今他还窝在那临澧县里无聊的数着蚂蚁。王镇恶十分感念刘裕的提拔之恩,历来作战勇猛。 这次攻伐刘毅,他成为先锋大将独领一军。王镇恶得令后深思熟虑制定了极为周密的计划。 王镇恶命全军扮作兖州刘藩部属,乱刘毅耳目。又有道法高绝的张小玄去荆州统领江陵暗探,行那里应外合之计,荆州一战王镇恶势在必得。 一只信鸽从船上展翅高飞,迎着江风向西飞去。信鸽沿江岸飞行,两只珍珠般的眸子里都是警惕之色,无情的倒映着地面的景色。几个时辰后,一个少年的身影在林间飞跃,从它的眼中闪过。 这个少年驾风而行,青衣飘飘,正是张小玄。话说张小玄别过王镇恶后,一路伏波踏浪,穿山过岭,终于是过了豫州义阳河口地界。而河口再往下走便要入那荆州巴陵地界。 巴陵乃荆州重镇,刘毅安排了重兵把守。 张小玄奔波一日,进入荆州地界后要时刻防备不测之事,再加上新到一个地方心底莫名有些兴奋。 他缓缓落向一株苍天古树,双脚虚立在巨大如盖的在古树叶子上,遥遥望向江心的一艘大船。 这是一艘巨大的楼船,分有三层,船体庞大,竟不下于王镇恶所乘的飞鹰战船。 张小玄一路上观察了几次,发现甲板上都堆满了货物,黑漆漆的厚毡子铺盖在货物之上。大船吃水极深,显然舱中也有大量货物堆存。甲板上总有十数名劲装大汉,分成两拨在不断巡逻。 张小玄打了个哈欠,眼角涌出困意的泪花。他要找个地方睡一觉。这艘楼船便是他的目标。 夜幕低垂,倦鸟归巢。张小玄趁甲板上的守卫们视线不能及之时,凌空虚渡,身如闪电,落到楼船的最顶上。 楼船最高层有七八间船舱,舱屋内铺陈豪华,每间屋子不比普通岸上人家的房屋小。 张小玄侧耳细听,其中靠近船头方向的两间屋内,都有呼吸声传来。应该是有人在里住着,剩下几间则毫无声息,显然空着。 张小玄贴着楼船的顶部,仰卧在那几间空着的房屋上方。 江风吹过,带来湿潮的空气。天气一天一天冷了下来,江面的空气又极为湿润。张小玄呼吸出的热气很快就与体外潮冷的空气混合碰撞,凝结成微小的水珠,悬浮在空气之中。一会一小片白雾在张小玄的眼中形成。他能看到一颗颗白色的小水珠短暂的悬浮在他的上方。 江风一来,白雾中转眼被吹走,如露亦如梦幻泡影般的水珠子不停的在他眼前出现又消失。每颗水珠的样子和形状都不同,每颗都有自己的光彩,或许还有人不能发现的奥秘,便像夜幕上的星辰。 仰望天空,群星低垂,似伸出手便可摘到手中。 张小玄的眼中星光熠熠,心中数着漫天的星辰。 北斗九星中的七颗亮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摇光、开阳全移了位置。北斗的斗柄斜斜指向西北,表明严寒的冬日就要来临。 九星中的洞明、隐元两颗隐星,人的肉眼根本不能看见,张小玄却隐隐知道它们的所在。筑基后他对天上的星辰有了新的感受。每每运转《太玄洞极剑经》之时,总有一种星力辰光加持之感。 如今洞明、隐元两颗隐星所在,他以灵瞳术观之,那一片天幕里隐隐有幽冷的星光游荡。 老道人对周天星斗图极为熟悉,每年的夏日夜晚都要带着张小玄兄妹俩,坐在道观的院子里将漫天星辰数遍。老道人讲了无数关于星辰的故事。张小玄由此最爱夏日里观星,自然是将老道人观星的本领都学了来。 水波荡漾,楼船摇摇晃晃像极了羽山道观的那把躺椅,张小玄非常熟悉这种节奏。老道人每次都是躺在那散发着青竹香气的椅子里,眼眸半睁半闭,半睡半醒间絮絮叨叨说着那些天上星辰,人间故事。 他放松身体,想象着自己挣躺在那青青的竹椅上,困意不断袭来,眼皮子你攻我守,打起架来。 半柱香后,张小玄眼眸微闭,缓缓进入了梦乡。 巨大的楼船沿江西去,重重叠叠的影子铺在江面上像是一只巨大无名的怪物,伏波而行。江水拍打两岸发出哗哗的声音,岸边时有灯火闪过,应该是一些江岸边居住的人间。 午夜之时,楼船缓缓靠近巴陵城边的码头。码头上数十支巨大的火把熊熊燃烧,告诉往来船只上的人们,这里有一座城池。 巴陵城依山傍水,深夜火光的映照下,光影闪动,城墙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楼船靠岸后,岸上有十数个黑影陆续跳上船来。船很快离开巴陵码头,向江中行驶,继续西去。 十数个黑影上来后,便蹑手蹑脚往楼船最顶层走过来。他们所过之处碰到的巡逻警卫,似如不见,没有任何阻拦。巡逻的警卫任这十数人上了顶层。他们的目标显然是那有人居住的房间。 这些人都身着黑衣,黑夜里倒是不易分辨。十数人到了顶层便四散围住其中一间屋子。只见其中一个领头的,来到那间被围的屋子门前,轻轻学着夜枭发出两声鸣叫。 片刻后,木门悄然打开,那个黑衣头领模样的人,立即闪身而入。 第65章 好酒红人面 财帛动人心 黑衣头领进屋后,只见屋内一盏孤灯昏黄,一青年男子正懒洋洋躺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男子身着宽袍灰衣,披发褐面,身量畸高,样貌特异。尤其是宽额黄眉,大脚赤足,望之令人难忘。男子手中正把玩着一件黑漆漆的木制人偶。 “禀十四公子,巴陵守将已死,属下等幸不辱命!只是......”黑衣头领见到椅子上的黄眉赤足男子立马单膝跪下,低声道。 “只是什么?弥度察,你乃三哥的嫡系,斗率营的统领,有话不妨直说,何须吞吞吐吐。”被称为十四公子的赤足男子黄眉耸动,斜斜瞟向面相凶恶的黑衣头领,似有不耐之意。 弥度察乃氐族人。本是氐秦斗率营的密谍暗探。斗率营当年为晋国燕归堂误导,犯下大错,传递错误情报致符坚淝水大败。氐秦因此元气大伤,内部分崩离析。 先是蛊惑符坚攻晋的慕容垂逃回燕国故地复国称王,慕容宗族的子弟跃马披甲,遍地狼烟;什翼犍之孙拓跋珪亦在牛川称王复国;羌族的姚苌崛起自称万年秦王;丁零、乌丸相续起兵反叛。 被氐秦强大武力统一起来的鲜卑、羌等部族酋豪纷纷建立了割据政权,北方重新陷入四分五裂之中。氐族亦在一夜之间沦为各族追杀和奴役的对象。 本是符坚面首的慕容冲,围困长安数月,符坚听信谣言出逃,最后五将山战败。在新平寺中为免女儿苻宝和苻锦落入反叛的姚苌和吴忠手中受辱,只得先杀两个女儿,随后自缢。 氐秦的太子符宏,领数千骑兵护送母后及宗族南投晋国。氐族从此失去希望,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生存极其困难。 符坚在淝水之战后,怒杀斗率营当时的统领,解散斗率营。数年后,弥度察等人为保长安族人,不得不投靠姚秦皇帝姚兴。姚兴大喜,命其重组斗率营。弥度察自投靠后,忠心耿耿,极得皇帝姚兴的宠信。 弥度察闻得十四公子之言,缓缓起身,抬头望向黄眉赤足男子:“十四公子恕罪。晋国和魏国皆乃我大秦敌国,陛下派我斗率营暗探入晋,要我等暗中扶助刘毅自立,令晋国陷入内乱。方便我大秦乱中取利,收回汉北十二郡,伺机图谋荆州。公子却为何让我等去刺杀巴陵守将,反便宜王镇恶大军攻城拔寨。” 十四公子嘿然一笑,双眼微眯望向弥度察。这个弥度察果然不是唯唯诺诺之辈。 弥度察如今是大秦国斗率营的统领。专司大秦国内外密谍暗探之事,弥度察直属秦国皇帝陛下,乃皇帝的座下鹰犬。背后又有死而不僵的氐族支持,势力不可小觑。 三哥能笼络住弥度察这样的人,又统兵数万,麾下兵强马壮,难怪生出野心要争夺大哥的太子之位。 “弥度察,你觉得刘毅这厮能否抗衡刘裕?”十四公子笑眯眯的望着弥度察问道。 “刘毅得魏国尸仙教支持又有我大秦的暗助。麾下数万人皆北府和西府的精锐敢战之士,抗衡刘裕应不在话下。”弥度察见十四公子笑眯眯样子,手中不停摆弄着人偶,心中发寒,后背寒毛竖起,深深吸了口气,身躯僵硬的恭敬行礼答道。 大秦国谁不知道十四公子姚黄眉。姚黄眉乃大秦国皇帝陛下第十四子,幼年便师从释教鸠摩罗什学艺。 姚黄眉随鸠摩罗什学艺多年,十余年不曾在长安露面。去年出师门后,长安一些不开眼的地痞游侠大街上招惹了他。披发赤足的十四公子光天化日之下,笑眯眯的放出一只人偶。微笑间便虐杀了整个长安的地痞游侠。 长安数百地痞游侠惨死,轰动朝野。经此一事后,长安人见十四公子之笑而惊怖,犹如见魔王于地狱。 几年前,弥度察暗中投靠了极得皇帝姚兴宠爱的三公子姚弼。十四公子姚黄眉一向与姚弼亲厚,恰其欲游历晋国。姚弼便命弥度察在晋国之事一切听从姚黄眉之令而行。 这次弥度察斗胆发问,心中亦是七上八下,胆战心惊。面对杀人如宰羊的姚黄眉,怕也是人之常理。 “我师多年前在下邳曾借赠药之名,近距离探查过刘裕气运。言刘裕雄才大略,有双龙护体,气运绵延,乃五百年一出的豪雄人杰。如今刘裕气吞万里如虎,败乱军,灭燕国,而刘毅不过一时枭雄罢了。魏国的尸仙教郗僧施心怀鬼胎,我大秦亦不会全力助他。刘毅麾下北府精兵皆刘裕故旧,西府兵又早被刘裕打怕了。刘毅覆亡,不过旬日之间。你说我们再襄助于他还有何益?”姚黄眉难得长篇大论,耐下性子细细将内里因由说与弥度察知道。 “国师乃神人,既断言刘裕有大气运,弥度察绝不敢妄语。刘毅即然旬日灭亡,我等坐山观虎斗便是,又何必去助刘裕成事?”弥度察见姚黄眉对其态度和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才敢问出心中疑惑。 弥度察口中的国师便是鸠摩罗什。鸠摩罗什十余年前,自西方来到长安。他与秦国皇帝姚兴一番密谈后,被皇帝奉为天人,封为国师。 “当年刘裕新败桓玄,便向我父皇讨还汉北十二郡。父皇为与其交好,故意示弱还回十二郡。今日天下之势,如汉末三国,而我秦国便如蜀国,势力最弱,周边战事繁多。尤其是拓跋魏国,对我大秦虎视眈眈。如果我们这次仍然助刘裕成事,事后可借机与其结盟,秦晋两国共同攻伐魏国,灭魏易如反掌。我大秦正可乘机吞并魏国的河北之地,壮大自身,才好与晋国逐鹿中原。”姚黄眉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那陛下的诏令......”弥度察对姚黄眉机变智谋暗暗钦佩之余,却担心违反陛下诏令的后果。 “弥统领只管放心,我早用秘术通知父皇,父皇已然应允。”姚黄眉告知弥度察实情。他要了解弥度察对三哥姚弼的忠心程度,故意未将实情告知,看其是否会完全听命行事。 如今结果却是喜忧参半。弥度察接到自己的命令后,毫不犹豫刺杀了巴陵守将,可见其对三哥姚弼很是忠心。 但是事后又犹疑不定,多有疑虑,看来忠诚之心还是不够坚定。姚黄眉觉得对这弥度察还是要多加拉拢。 当年匈奴冒顿响箭训练出来的兵士,才能叫忠心不二。鸟兽、爱妻、父头曼单于、母弟,皆死于其响箭之下。 响箭所指,兵士毫不犹疑,万箭攒射,一切覆灭。 第66章 不入红尘 如何出尘 “弥统领此次办事得力,这艘船上的财货便交由你来处置。额,隔壁那个小娘,你们不要动她,我自有安排。”姚黄眉示之以威,诱之以利。 世人常说好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岂是虚言。 弥度察闻之果然大喜,这艘商船上的财货价值不菲。他们这次暗中劫持了西蜀国的商船作为栖身之所,一是为掩藏身份,二便是因这艘货船上的财货丰厚,实在诱人。 他本以为十四皇子自个儿要将船上财货全收了。谁料到姚黄眉竟如此大方,全部赏赐予他弥度察。 “谢公子赏赐。公子今后但有差遣,弥度察必竭力而为。”弥度察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如此之多的财货,足够他救助更多的族人。 弥度察重新叩首拜向姚黄眉。拜完又嘿然一笑道:“西蜀的小娘确实国色天香,十四公子艳福不浅。弥度察必会约束好手下,不叫任何人打扰了公子的雅兴。” 姚黄眉单手虚空一托,将弥度察托起,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毕竟他是皇子,又乃鸠摩罗什的弟子,若非这几年皇位争夺激烈,他怎会与弥度察这类鹰犬多言。 弥度察忙躬身而退。 弥度察从屋中走出后,向围在外面的属下挥挥手,众人皆鱼贯而下。弥度察留在最后,微犹豫一下后,自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铜管,悄悄来到姚黄眉隔壁的一间屋子外,贴着窗边听了下。屋子里的人睡的很熟,毫无声音。 弥度察轻轻将铜管探了一点进去,拔开铜管上的皮塞子,轻轻往里吹气。铜管里有一股轻烟冒出,很快在那间屋内弥散开来。 屋外的弥度察,大嘴一裂,诡秘轻笑:“公子啊公子,弥度察蒙你厚赏,无以为报,只能如此报答一下了。” 待他听得屋内传来细微的娇喘之声后,不敢久闻,急急转身悄然离去。毕竟他这所老房子若是着了火,可是烧的快。 楼船的顶层空无一人,安静之极,但是如果张开耳目,细细听闻,总有一种奇怪的女子声音微微荡起,让人血脉偾张。 “这个弥度察,真是个混蛋。误解了我的意思。”姚黄眉浑身燥热,难以入定,只得起身走出屋子。大江上的凉风吹来,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奈何姚黄眉耳力过人,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轻吟之声,更令他烦躁。 他望着隔壁屋子的木门犹疑片刻,终于走上前去,深吸一口气,单手轻轻放在门上发力,门栓应声而断。 姚黄眉再不犹豫,闪身而入。进了屋子里,只见靠房边摆放的木床之上,白纱帷幔,内里一具曼妙的身姿,正像蛇一般的扭动着,不停的撕扯身上的裙衣,发出阵阵娇喘,低吟浅唱,极为诱人。 “三哥,我本想将她带回献于你,如今小弟只能另外物色人选了。”姚黄眉低声自言自语,脱下身上灰色宽袍,露出金色的精赤上身。 姚黄眉自幼修炼,得师父鸠罗摩什传授《金刚烈火红莲诀》。此诀乃释教教内一位高僧修行的功法。《金刚烈火红莲诀》功法修炼起来进阶极快,肉身战斗力强大无匹,法力深厚,几乎同阶无敌。元丹期便可修成金刚不坏之身,炼得火中三昧。但是这功法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便是要历经红尘火炼,极易因某些原因勾动诸火焚烧。 凡修炼《金刚烈火红莲诀》者须经凡火、地火、真火、天火、魔火、神火等层层考验和锤炼,方能功法大成,铸就不坏真身。当年那位大德高僧经历了凡火、真火、地火的考验,进阶元丹,却在丹成后闭生死关稳固修为之时,心魔入侵,金丹修为尽毁于心火之下,化为灰灰。 所谓心火乃魔火的一种,又分为情火、邪火、淫火、欲火等。凡此种种皆内伤七情,或外感六淫,致身心失调,水火不相济,阴阳失衡。心火若内炽,扰乱心神,心魔入侵之时,不能自持者难免陨落的下场。 鸠摩罗什当年传《金刚烈火红莲诀》给姚黄眉时,同时拿出了三种功法任他选择。姚黄眉急于求成,听得《金刚烈火红莲诀》功法进阶快,肉身强大,威压同阶,只觉这功法极为适合自身,得来后苦苦修炼。 果然,姚黄眉精进神速,十余年便筑基有成。但功法的缺点,也开始逐渐显现。 筑基初成之时,姚黄眉屡遭火劫。这才记起师父的话语。原来鸠摩罗什当时便言明了此功法的优劣之处。只是姚黄眉心急,听了功法的诸般好处,大喜之下哪还听得进功法的缺点。 姚黄眉筑基后找到师尊寻求解决之道。鸠摩罗什便赐其一门双修功法作为《金刚烈火红莲诀》的辅助后,令其入红尘炼心。 不入红尘,如何出尘。只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才能诸邪不侵,万魔不染。 姚黄眉生性风流跳脱,又因受功法的影响,长安的淑女名媛早是摘玩了个遍,长安他已是待得厌烦。 如今南方晋国有事,斗率营在晋国无筑基修士坐镇,弥度察等凡俗高手应付些武道之人尚可,却难以应对晋国和魏国的修士。他寻了个好借口,求得皇帝姚兴的密令,正好出长安游历天下。 旬月前姚黄眉便到了晋国。只是他刚到晋国,新鲜无比,游山玩水大半个月才想起皇帝的密令。 前些日子和斗率营劫了西蜀国的商船充作藏身之所,令姚黄眉意外的是商船的主事之人竟是一位明艳绝丽的少女。少女一直被他囚在隔壁屋内,他本想将其赠与有着色中饿鬼之称的三哥。 孰料,混账的弥度察竟误解了他的意思,给她下了催情之药。世上有很多声音最为动人,少女的动情之音便是其一。 姚黄眉身俱烈火,少女的靡靡之音传来,便如天雷,将姚黄眉雷的外焦里嫩,心痒难耐。姚黄眉露出精赤的上身,肌肉隆起,金光灿灿,光华流转,宛如黄金铸就。这就是修炼《金刚烈火红莲诀》而成的金身。 姚黄眉仅修炼到筑基期便已有惊人效果,普通地火风水、刀枪剑戟、符箓法宝难以伤其分毫,金身的皮相和好处都是得了一些。 第67章 西蜀绝色 望之迷醉 姚黄眉深吸一口气,运起双修功法,将心头邪火引致会阳穴,挥手猛然拉开白纱帷幕,眼前春色,顿时令其魂飞九天。 只见那紫色锦裘铺就的闺床之上,一个闭月羞花的少女,星眸半闭,樱唇微张。真是风光绮丽,明艳动人。 她身上穿着淡黄色的锦衣华服。华服金丝蕾边,绣有白色云纹,几朵繁花。衣料是上好的蜀锦,薄而微透。 少女身上的衣物已滑落到肩下。云朵般的乌发披散在床头,肩头露出大片的粉红和白腻。最吸引人的是那修长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曲线玲珑,羊脂如玉,熠熠生辉。 少女偶尔睁开眼眸,迷离的眼波里全是如丝的媚意。 被姚黄眉拉开的帷幕翩翩飘荡。风轻扬,带来少女的绮香,姚黄眉忽然感觉醉了。 西蜀绝色,望之迷醉。 屋内一股奇异的暗香浮动,充塞整个屋内,闻之沁人心脾。 “嘭!”一声轻微的响声自上方传入姚黄眉耳中,犹如惊雷炸响。心头邪念便像艳阳高照下的春雪转瞬消融。 一道飞剑伴随着漫天的木屑闪电一般斩向姚黄眉的头颅。 姚黄眉暴喝一声,足下猛然发力,倒飞而出。奈何对方的飞剑极为难缠,完全预判和锁定了他的下一步方向。飞剑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狠狠飞射向姚黄眉的腹心之处。 姚黄眉法力全开,脚下如风,室内纵挪翻飞,连连闪避。几番躲避不能摆脱飞剑后,他狠狠一咬牙,默默运起《金刚烈火红莲诀》,身上金光乍起,道道光芒刺目耀眼之极,远远看去犹如一个巨大的金人。 姚黄眉再不一味躲闪,他拼着受伤也要摆脱被动的处境。竭力闪身避过心脏等要害处,被凌厉的飞剑狠狠斩在左肩之上,一道金色的粘稠血液缓缓从伤口中流出。 姚黄眉毫不犹豫,趁机一个翻身撞碎了木门,逃到室外。 落到甲板之上后,江风吹来,姚黄眉精神为之一振,大脑立时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十分奇怪,自身虽然功法上有些缺点,却也不至于听了几声女子的靡靡之音便鬼迷心窍,烈火焚身。 古怪!古怪!姚黄眉暗自嘀咕,莫非是这偷袭之人使的手段? 他身前浮起一面巨大的圆形青铜古盾,犹如一只千年老龟,泛着幽幽黑光。姚黄眉扔了颗葡萄般大小的丹药到口中,牛嚼两口,吞下腹中,肩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姚黄眉长舒了口气,心中又是极为讶异,这人的飞剑竟能破开他的金身。 姚黄眉看向偷袭之人。只见那人是个少年,一身素色道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目喷怒火。正眼含讥屑和厌恶的看向自己。一把紫青双色的大剑巨蟒一般漂浮在少年身前,剑芒吞吐不定,似要择人而噬。 少年看了一眼床榻上白玉生辉的女子,玉面一红。忙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倾倒向扭动的女子。 少年葫芦中都是美酒,女子被葫芦中的酒水浇了一身后,微微清醒过来,双目如火的望向少年,目中透着一股玩味之色。 少年心中一愣,这与他想的有些不同,未及深思,目光突然瞥见一抹白雪中的嫣红,大惊失色,心中狂跳,火云瞬间布满面庞。如中魔怔般,少年的目光痴迷紧紧被吸引过去,心神不能自主。 “你这小道乃何人?为何要扰小爷的好事?”姚黄眉恰在这时喝问少年,惊醒少年痴迷的目光。 姚黄眉手掌中一只人偶突然出现,发出怪异的咯吱咯吱的微微响声。 “淫贼,你也配问我的名姓?是你扰了小爷的清梦才是!看剑!”少年强忍住心神,驱除脑中杂念,鄙夷的看向姚黄眉。他身前的紫青双剑,化为一道惊鸿飞斩而去。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躲在船舱顶上酣睡的张小玄。原本他躺在江风凉月和繁星夜幕下做着美梦。孰料被弥度察等黑衣人惊醒。旁观了整个过程,张小玄见那十四公子姚黄眉竟要淫辱一个被下了药的少女,岂能袖手旁观。便在关键时刻,飞剑偷袭姚黄眉。 这二人皆乃少年,血气方刚,一言不合,自是毫不相让,各施各法在那楼船之上大战起来。只见姚黄眉手中的人偶,从他手中落到地上的瞬间便化为一个比他高了两倍的黑色巨人,正是那天罗人偶。 十八个天罗人偶可组成天罗地网大阵,据说练成后抗衡化神修士。天罗人偶的主材料是天罗木,此木极为珍惜,世间难寻。 鸠罗摩什只给了姚黄眉炼制之法,天罗木这些材料都要姚黄眉自行收集。 姚黄眉穷尽手段搜集材料,不过炼了一个天罗人偶。便是这单个天罗人偶,也有筑基初期的实力,不可小觑。 当然以姚黄眉如今筑基初期的修为,便是给他十八个天罗人偶,姚黄眉也无法控制布成大阵。凭他筑基初期的法力和神识,至多能控制两三个天罗人偶而已。 天罗人偶被姚黄眉激发后,浑身的黑漆散发出暗色的金光。黑漆犹如粘附在人身上的鲛人皮,又似一副贴身的软甲。 黑色的天罗人偶面目和姚黄眉有六七分相像,手执一把血色弯刀,眼中黑白分明,目光诡异,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异声响。 看上去高大粗壮的天罗人偶站如松,动如风,侵略如火。黑色闪电一般迅猛的攻向张小玄,血色弯刀发出妖异的光芒。 而此时的张小玄飞剑已狠狠斩落在姚黄眉手中的巨盾之上。巨盾上的黑光受飞剑一击,先是裂开一道黑色缝隙,随后扩大成耀眼的白色光芒。巨盾轰然破碎,落了一地。紫青双剑当头斩向再无防护的姚黄眉。 好在姚黄眉早有防范,眨眼之间暴退三丈,方避开这致命一击。张小玄来不及再攻一剑,黑色的木头人欺身到三尺之内。 张小玄右手轻捏手中早准备好的护身宝照符,立刻浮起一个笼罩了他全身的透明金蛋,挡住了天罗人偶的血刀狂轰滥炸。 楼船下面的弥度察等人,早察觉三楼有异,待他们冲上来时,便见姚黄眉一身金光,犹如巨佛,被一把紫青色的巨剑追杀着。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透明的金蛋,则被一个黑色的巨大人偶追杀,二人都是一副狼狈样子,不停的在船上游走,看上去极为好笑。 第68章 北地崇佛 南方尊道 自汉明帝建白马寺供第一代释教两位教主摄摩腾、竺法兰传教始,释教在北方大兴。尤其是五胡乱华后,北地胡汉杂居百年,释教愈加兴旺,南渡之势亦极为猛烈。 如今北地胡人喜崇佛,南方汉人多尊道。弥度察等人常年辗转秦晋魏等国,见多识广。他们知道那些真正的佛陀和道人都是修士,皆有鬼神莫测之机。 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斗率营众人,对修士之间大战的恐怖破坏力自然是清楚的。 他们都是凡俗之人,面对修士的策略就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则跑,如果跑也不成则只能跪下扮可怜求饶。 但如今是释教的十四公子姚黄眉在和不知哪来的小道士在生死搏杀,若是有人逃了怕是将来追究起来,斗率营众人的家人都要被牵连。 再说弥度察刚得了姚黄眉的好处,怎好不去相助。他见属下都是一脸惧怕之意,只好长剑一挥怒喝道:“凡是助十四公子者,官升一级,赏金十斤。给我上,砸了那个金蛋,看看里面是个什么鸟!” 斗率营众人在金子和升官的蛊惑下,勇气加身,挥舞着兵器冲向张小玄,皆高声呼喝:“砸金蛋啊!” 斗率营众人根本不能阻挡张小玄。只见他电光石火间穿过斗率营之人,便有数人被拍翻在地。张小玄闪身落到楼船舱顶,天罗人偶紧追而来。天罗人偶才令人挠头,水火难侵,刀剑不能毁之分毫。 这时,姚黄眉也被张小玄控制的紫青双剑逼到了楼船顶部。 张小玄鄙夷的看着十数丈外的姚黄眉道:“你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下属,和你这淫贼一样令人作呕。” 避过凌空劈来的紫青双剑的姚黄眉,闻言黄色浓眉微扬,不急不忙的回敬道:“藏在金蛋里的家伙,你不就是在用金蛋告诉别人自己是个鸟嘛!” 张小玄看着剩下薄薄一层的护身宝照符,狠狠一咬牙,不顾当头一刀砍来的天罗人偶,神识全力遥控飞剑,剑芒暴涨,巨剑在空中像风车一般再斩向姚黄眉。 姚黄眉被暴涨的剑芒吓了一跳,淬不及防下无处可躲,只得脚下猛然发力塌破船顶,跌落舱内。紫青双剑的剑芒从其头顶险险斩过,带走一缕长发。 姚黄眉暗叫好险,未及细看房间的环境,便有一缕劲风袭向其心脏要害。 姚黄眉根本来不及闪躲,身体猛然收缩,一只碧绿的玉钗像小蛇一般穿过他的心脏侧边,带起一蓬金色血液透体而过。强烈的疼痛由他的心脏处开始,瞬间传遍全身。 姚黄眉恨极痛骂:“何方小人!” “姚黄眉,我这落凤钗滋味如何?”一道轻言细语在空中飘过。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甜糯,好听之极,像极了情人耳边的呢喃,却不知其踪影所在。 姚黄眉心中恶寒,狂吼一声:“焦媚儿,原来是你这妖女!”。 他目中燃起熊熊火焰,身上金光光芒更盛,璀璨之极,猛然撞向屋内靠船外一侧。 “轰”的一声,船身应声破碎,一个巨大窟窿在船侧显现。 姚黄眉急速坠向江中,溅起漫天水花。 姚黄眉眼前发黑,再不能控制身上的伤势。昏厥之前,他努力睁开双目看向高大的楼船之上,只见一个淡黄色的少女身影,如轻烟一般立在船舷之上,冷冷瞥来一眼。 随后在冷月青辉之中,犹如一件无骨的云朵,在风中缓缓升起,飘忽不定,转瞬消失不见。 “呸,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西蜀九仙教的焦媚儿在身边都未能发现。色迷心窍,太大意了!”姚黄眉陷入意识黑暗之中,终全身沉入江水之中。江水刺骨冰寒,他的躯体在水中沉浮,被东去的水浪飞流冲走。 一道乌光从船上飞射江心,追向姚黄眉的躯体。那道乌光转眼间由大变小,化为一只黑色的天罗人偶,静静落入姚黄眉被江水鼓荡起来的的囊袖之中。随其浮浮沉沉的不知被江水带去了何方。 斗率营的弥度察等人内心本就对修士极为惧怕,惊恐的看到姚黄眉被一个少女击落江中。个个吓的魂飞魄散,这个少女他们都是见过的。不正是被他们囚在姚黄眉隔壁的那位绝色丽人吗? 弥度察眼角抽搐,他可是给那个房间下过迷烟的。弥度察二话不说,翻身落入江中,沉入深处潜逃而去。不,应该是去搜寻救助十四公子去了。弥度察绝不会给那个看上去祸国殃民的少女任何杀他的机会。 有样学样,斗率营的好汉们绝不会错估形势,一个个翻身落入江里,扑腾扑腾和下饺子差不多。 少女似乎对他们毫无兴趣,正目光灼灼的看向楼船上剩下的人--张小玄。 张小玄在天罗人偶化为乌光追随姚黄眉而去后,急忙将紫青双剑收回。身上的护身宝照符虽然摇晃不定,仅剩一层绣衣那么薄,却不敢散掉。 只因他心中一股危机感莫名袭来,后背寒毛都根根竖起。 这个笑盈盈望着他的少女焦媚儿,尽管是目光含情,弱不禁风的绝美样子,却令他十分警惕。 焦媚儿和姚黄眉之间的对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焦媚儿之前一副中了迷药,无力而柔弱迷离的样子,将他和那个淫贼姚黄眉都是骗了过去。 谁知道张小玄和姚黄眉鹬蚌相争,焦媚儿在后面做了渔夫,反手之间便悄悄将姚黄眉击落江中,生死不明。 焦媚儿现在表面天真烂漫,心机却极是深沉。刚才她击杀姚黄眉之后,那个落凤钗便神出鬼没暗中击向张小玄所在。 幸得,张小玄见势不妙,挪步丈许之外,不然便要被焦媚儿一并击杀了。 “身手不错哦,小道士弟弟。咦,你跑什么,姐姐正要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英雄救美,美人儿自然要以身相许喽。姐姐又不会吃了你,咯咯!”焦媚儿步步生莲,烟视媚行,呢喃细语就像在和自己的情人调笑。 脚下却一点也不慢,紧紧追向江面上踏浪飞奔的少年。 张小玄听到那甜糯的好听声音却似惊雷。这焦媚儿,果然像姚黄眉所说就是个妖女。 这是要赶尽杀绝吗?刚才他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啊。 不知为何,面对刘穆之和郗僧施这等筑基后期的大高手,张小玄都敢一战。但是同样是筑基后期的焦媚儿,张小玄只想逃跑,根本无心应战。 额,父亲张简之和老道人说的真对,女人是老虎,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第69章 北方美人 南方绝色 张小玄全力奔逃,法力运转如飞,一路所过,带起无数白色浪花。银月之下如一条白龙在江面上蹿行。 其后是眉眼含笑的焦媚儿。她身姿飘飘如仙,衣袂飞扬,悠然自得的紧附其后。 二人飞行的速度极为接近。远处高空看去,焦媚儿便似骑在龙尾上的仙女,毫不费力的前行。而那条疲于奔命的白龙龙头显然就是张小玄了。 张小玄无论身后的焦媚儿如何软语娇呼,只是一门心思逃跑。二人一追一逃,转眼便是数十里的距离。 忽然,焦媚儿莞尔一笑,停了下来,静静浮立于水面,看向逃命的张小玄,喃喃道:“小贼的遁法真快!今日若非还有要事,看我不挖了你那对贼眼睛。竟敢窥视本仙女的.......。” 张小玄在船舱里救她之时,恰逢她酥胸半露,施展九仙教秘法,诱惑姚黄眉。当时这小道士望向她身子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癞蛤蟆见到天鹅肉的样子,垂涎欲滴。 焦媚儿想到他的表情又时气愤难平,第一次有人沾了她的便宜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仙女姿态全无的焦媚儿对着远去的背影,轻轻啐了一口:“莫让我再遇到你这小贼,不然定叫你好看!” 啐完才想起有损其一贯保持的仙女形象,忙吐了吐香舌,掩唇微笑,恢复仙子模样。 张小玄逃出里许察觉焦媚儿未继续追杀来,稍喘了口气,危机感渐渐消失。 踏立浪头,回首遥遥看去。只见风云掩明月,月下有美人,美人凌波如仙。 大江之上,明月之下的美人背影,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牢牢烙印在少年的心上。 张小玄心中隐隐浮现慕容烟的姿容。二人皆乃绝世美人,却又各具风情。 慕容烟乃北方鲜卑族之人,胡汉血统混杂,有着北地女子的飒爽英姿,性格娇蛮中带着爽朗。或许是初出茅庐的原因,身上又总带着些少女的天真烂漫。像初升的骄阳,热烈如火。 正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而焦媚儿乃西蜀纯正华汉血统。蜀女多情,看上去亦柔美娇羞,扶风弱柳之姿。但这焦媚儿面孔似一副无辜少女的样子,身材却凸凹有致,艳丽、丰润之极,又心机深沉,行事妖异诡秘。像隐在云雾中的银月,极为神秘。 媚眼含羞闭,丹唇逐笑分,千秋有绝色,悦目此佳人。 于通幽和他说过,这世间有一些女修士,在追求长生的同时不忘保持自己的容颜。炼丹师便制出了一种丹药叫定颜丹,可令人永远保持着服丹时的样子。当然到了化神期以上,据说可修炼一些秘法根据自己的喜好,变化外形。 张小玄甚至怀疑这个焦媚儿是不是就是服了驻颜丹的老妖怪,实际年龄不知多大呢。这样想着,才能驱散一些他脑海中焦媚儿的娇媚模样。 焦媚儿走的不见踪影了。天空悬着一轮孤月,月光落到大江之上,江里金涛银浪。 张小玄放眼大江,视野开阔,心旷神怡,放下英雄救美而惨被美人追杀的郁闷心情,洒然西去。 次日,天蒙蒙亮,张小玄行至豫章口。 豫章口在江陵东南,为夏水通大江之口。此地水陆交汇,船只往来,货物囤积。贩夫走卒熙来攘往,商贾云集贩织卖履,一派繁荣景象。 豫章口西北有豫章冈,豫章口因冈而得名。 又有传言楚王当年在此设豫章台,故此得名。多年下来本地人已经没人在意豫章口为什么叫豫章口,生存下去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义熙元年的时候,卫将军刘毅败桓振麾下大将冯该于豫章口,进而与广武将军何无忌、征西大将军刘道规合围江陵。 晋国百年豪门桓氏就此而亡。桓温麾下强大无匹的西府兵亦从此分崩离析。荆州在桓氏倒台后,先后由刘道规和刘毅任荆州刺史,荆州民众得到些休养之机。 张小玄沿江边码头漫步而行,路过码头一侧的一条土街集市时,几家餐食铺子前都聚满了吃早饭的客人。水手、苦力、商人、小吏、杂兵、游侠武夫、市井黎民等各色人群,鱼龙混杂。 这些餐食铺子多是各类小吃。水手苦力等最下等的人挤在包子铺前,满眼放光的看着刚出笼的肉包子,一个个咽喉滚动,口水直咽。 富裕点的花两个铜钱,买四个肉包子,吃的满嘴流油。肚子饱了,积攒了力气,白日里就能多干点活,多赚一些。越富的自然越富。 穷一些的只能抠嗦抠嗦拿出一个铜钱,舍不得的递给包子铺老板娘,换来两个肉包子。三口两口吞下一个,还有一个揣在怀里面烫的直咬牙,也舍不得拿出来吃掉。 这个剩下的肉包子就是他们中午的全部餐食了。这些穷的多是瘦弱一些的,但是吃一个肉包子连个屁都积攒不了几个,别说力气了。干活也干不动,赚的少。只能越来越穷。 尽管如此,他们已经很知足,能在这里吃上肉包子,还要多亏卫将军这两年休养生息的养民之策。 其实他们也算不上穷,他们比那些饿死的饥民强了太多。就是边上也有些更加凄惨的苦力和叫花子连个包子皮也吃不上,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瘦骨嶙峋,看着别人手中的肉包子,眼放饿狼般的绿光。这些人早晚都是要饿死的。 热腾腾的肉包子便是市井小民、贫穷人家最好的至味馐珍。饿肚子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比肉包子更加诱人了。 十数个商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家面片铺子前。面片铺子前露天摆了几张小桌子,上面搭了个茅草棚子,便算是个雅座了。 商人们坐在这里和一些相熟的杂兵、小吏在热切的交谈着。餐食的费用自然是商人出了。小吏杂兵们出的自然是一些方便和消息。 三五个携棒带剑的年青游侠最是悠闲。任何年代家里没几个钱粮的,都做不了游侠。几人围住一起悠哉的吹嘘着各自的勇武和见过的大人物。偶然向周边的各色人等投去不屑的目光。大碗的面片在他们的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游侠们开心的享受着面片儿。 面片铺前的边角上空着一张小桌子。张小玄到包子铺里买了两个肉包子,施施然移步到那张小桌子坐下,向店里掌柜的挥了挥手。 第七十章 战国廉颇 三国黄忠 面片铺子的掌柜是个老头儿,貌不出众,中等身材。一身细麻布衣不知穿了多少年,补丁缝了几个。好在洗的干净。看掌柜整洁的样子,他家的面食吃起来也会让人放心。 老头儿见有客人过来笑呵呵的让一个小伙计招呼着。 小伙计十五六岁年纪,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伙计长年在市井厮混,见张小玄衣着朴素,只一把大剑负在背后引人注目,倒不像是个有钱的。便漫不经心的粗声问道:“小道人你要吃什么?” 张小玄微微一笑,随手甩了一件物事儿到桌子上,骨碌碌的打转,圆滚滚的,泛着诱人毫光。 边上恰是几个游侠,有人惊呼:“银豆子!” 张小玄根本不搭理小伙计,高声道:“便请掌柜的给我来一碗面片,小食儿也可随意挑两样上来。” 掌柜老头儿面色微变,忙过去将呆住的小伙计赶走,肃然拱手道:“怠慢客人了,您莫往心里去。请稍候片刻,餐食马上就到。” 说完,老头儿才弯腰捡起桌上的银豆子。瞥了两眼周边人群。都是些嫉妒羡慕的目光,忙拿来藏在袖子里。 不一会,掌柜的亲自送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面片,八样小食,恭敬的请张小玄用餐。 张小玄自然管不了世俗人的想法,端起面片热汤,大口秃噜起来。 吃着面片张小玄十分满足,可口之极的味道让他都能想像出这碗面的诞生过程。 面片的小麦味道十分浓郁。应该是今年新收的麦子磨碎成面粉擀制出来。麦粒应该很大,浆肉饱满。小麦在四五月份的成熟期,充分吸收了阳光。 和面庖工的力气很大,没有偷懒。面很有劲道。 面团均匀的被削成许多片。柴火烧热铁锅,熬制出来的荤油放进锅里,再放些青葱搅拌,随后倒满热水煮沸。 面片撒到锅里。沸水翻滚,将面片吹乱的像漫天白云,舞动不停。 面片煮熟后捞出来放在大碗里,上面撒些蒜末野菜,热汤浇满。白色面片和青绿野菜浮在汤里,如清风伴明月。 大碗面片到了张小玄口中便成了人间美味,解人馋虫。热汤喝下去驱走了张小玄身上一夜的江风凉气。麦粒几个月吸收的阳光都被他吃到肚子里。 浑身暖洋洋的,一种懒散的气息从他身心深处漾出。这是一种满足感。 如果张小玄不是修士,是旁边那些世俗之人,或许有一天寿限到了,身躯埋入大地,无论吸收了天地之间的什么东西,终归逸散天地之间,复归自然。或又成他人成长之养料。 自然之道,循环往复。天地之间,生死相济。 “驾驾驾,闲杂人等速速闪开!”远处江边的一条大路上,近百骑兵快马加鞭向豫章口码头这边赶来,带起土黄色的如龙烟尘。路上行人纷纷躲避道旁。 骑兵越来越近,张小玄抬眼望去,只见那百十名骑兵,神情疲惫,甲衣破烂,衣袍染血,还有人身上带着伤坚持赶路。 骑兵们簇拥着一员老将。老将面色黎黑,浓眉大眼,鬓角花白,金冠束发,披甲带刀。 一眼看去那老将尽管是风尘仆仆,却神情坚毅,似历经严寒酷暑,风雨雷电的老柏。老将显然是个老而弥坚之人,像极了战国廉颇、三国黄忠。 码头上的各色人群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有些杂兵衙役的认识这些骑兵,几人面上露出一副奇怪神情。其中有个年轻的杂兵低声对边上一个老兵疑惑道:“老朱头,这不是卫将军的参军朱显之嘛。他前些日子刚和王恒将军领数千骑兵外出,怎又如此狼狈而归?”。 “嘘!低声些,莫多话。朱显之乃西府军经年老将,用兵一向稳健,少有败绩。卫将军可是十分器重。若让这些悍兵听去必是一场祸事。”那老兵忙劝止年轻杂兵。 老兵见多识广,当年也是随卫将军天南海北征战,趟过尸山血海的。如今老了混了个优差,守着大江黄金水道上的豫章口码头,收些税银。水陆交汇处财货多多,老兵过得极是逍遥满足。 他自然懂得祸从口出,言多必失。不能让这些愣头青无端招惹是非,坏了他的好日子。老兵让身边几个杂兵都闭上嘴。 但有些商人是从外地过来的,便十分茫然的向这些小吏杂兵打听起来。 这些人虽然低声交谈,又怎能瞒住竖耳细听的张小玄。 正在细听人议论之时,忽然察觉背后有人接近,他忙提神戒备。 却是那面片铺子的掌柜老头儿趁无人关注,默默移步到张小玄身侧。 掌柜老头儿悄声道:“客人,我见你是个外乡人。身上带有贵重财货,怕是要往江陵去。客人若是相信老朽之言,速速远去吧,切莫在江陵多停留。” “哦,老掌柜真是火眼如炬,深藏不露。我正是要去江陵。却不知老掌柜为何如此说?”张小玄听了他的话才放下戒心,好奇问道。 “老朽哪是什么深藏不露。不过一个被酒虫缠身的老酒鬼罢了。老朽本是想在这人蛇混杂之处开个铺子赚些酒钱。不成想倒是让老朽多了很多见识,见惯一些奇诡异事。”老掌柜两眼弯成一条缝,笑眯眯道。 “前些时日江陵有大批精兵东去,经过豫章口后不知去向。如今江陵城中正空虚,如今朱将军战败而返,江陵怕是会有祸事降临。客人还是速速离开,莫自蹈险地为妙!” 老头儿说完恰有人喊他结账,他微一拱手转身离开。 张小玄忙起身拱手还礼,谢过老者好意。再看这掌柜老头儿的微驼背影,走路轻飘飘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忽然怀疑,这老头儿莫不是什么世外高人隐居在此? 张小玄摇摇头又觉好笑,否认了自个儿的想法。真是有些神经过敏了,哪可能个个有些见识的老头儿都和老道人一样,身有玄术。 掌柜老头儿穿的是软底布鞋,地面上又是黄沙铺地。只要不是大力踏步,自然是听不到什么声儿。 不容张小玄多想,那近百的骑兵带着漫天的烟尘到了这码头杂食边上。 老将朱显之本是坐在马上专注前行,忽然目光触及那些旗幡招展的杂食铺子,急忙停下,提缰勒马,举起右手示意麾下停止前进。 西府兵当年也是征战天下的精锐,朱显之的麾下都是老兵自然是令行禁止。近百骑兵在朱显之下令后,竟集体转向杂食铺子,昂立道中。 近百骑兵静寂无声的等候下一步的命令,威压杀气扑面而来,令街上行人一时色变,噤若寒蝉,识相的悄然避开骑兵所向。 第71章 老将朱显之 小道张小玄 “甭管是肉包子还是烧饼、卤肉的,只要能吃的,都给我弄来。再让火头军去那面片铺子帮忙,多烧几锅热汤给兄弟们吃喝一些。奔波多天,到这就算安全了。大伙这几日长途跋涉都不容易。吃饱了喘口气,我们再回江陵。哦,全部给我付钱。”朱显之沉声对身边随从将领下令道。之前只顾着摆脱追兵,纵兵抢了几回粮食。 如今到了江陵城边上,都是父老乡亲,切不可造次。 朱显之吩咐完,便滚鞍下马,卸了唐猊铠甲,将马缰丢给亲卫,自往面片铺子走去。 队伍中有人领命传令而去,稍顷骑兵中数骑分出,直奔几家餐食铺子,铺里的食物被一搬而空。这些小本经营的哪敢聒噪,别说这还给了点铜板,便是一文不给,也得供着粮草。 倒是令边上一些等候的人心中直叫晦气,白等了那些光景。但在这吃饭的都是些小民贱户的,自然没人上去找那不痛快,只能各自不痛快的散了。 面片铺子去的人最多,老将朱显之带了十数个西府兵将、伙夫。近百骑兵除了留下几人看守坐骑,其他骑兵很快各自分散到几家铺子去了。 铺子当然坐不下近百人。那些进不了铺子的便三人一伙、五人一团随意找些物什在路边道旁坐下来,补充下体力。 各家铺子的客人早就几口吃完离开,吃不完能带走就带着走了,没人敢招惹这些兵爷。面片铺子那的客人自然不能例外,商人小吏,杂兵衙役都是闪身而走。 包子铺前的客人最无所谓,本来也是买了就在边上站着吃两口。光脚的永远不担心鞋子好不好的问题。 之前那个收税银的老兵倒是带着几个杂兵,在数丈外向朱显之恭敬的躬身一礼。 朱显之双目扫去,微微一愣,浓眉皱起,待见到老兵面目。面上冷硬的表情消失不见,嘴角裂开露出笑意:“老朱你这油光满面的,看来这一年日子过得不错,倒是比在大将军府时富态了许多。” “嘿嘿,蒙大将军和朱将军照顾,小人才能在此安然度过余生。小人祈愿大将军和将军福寿万全,子嗣绵延。”姓朱的老兵执礼更恭,露出几颗黄牙嘿嘿憨笑道。 朱显之挥挥手未再说话,径往丈外的面片铺子而去。老兵这才带着几名杂兵迅速远去。 老朱走远后,自然被那些年轻好奇的杂兵们围住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杂兵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时吹嘘认识卫将军的老朱,真的会认识卫将军。 卫将军的参军朱显之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人物。至于卫将军……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天! 当然天没塌下来前,谁都想更接近天。但是若某天天塌下来,就要砸死许多人了。那些最接近天的人,必然将是最先被砸死的一批人。 朱显之领着十数人来到面片铺子招引客人的布幡下,几张桌子早空了。 只有面片铺子那还坐着一个素衣道袍少年,专注桌子上的美食,吃的津津有味,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周边的变化。 朱显之看到少年道人,微“咦”一声。两个膀大腰圆的亲兵,立刻恶狠狠的跨前两步,扶刀望向少年。只待朱显之一声令下,两个亲兵便要过去将那不识相的小道拿下。 铺子里的小伙计刚才被张小玄弄了个红脸,见此情形心中暗暗窃喜:这充大头的小道人惹上这些兵爷,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怕是一顿皮肉之苦少不了了。 掌柜老头儿却是微微一叹,急忙上前两步向朱显之施礼道:“将军且慢!这少年是个外乡人。怕是不懂什么规矩,冒犯了将军虎威,万望将军海涵。” 朱显之颇有深意的望了眼掌柜老头儿,大手一挥,对两个亲兵道:“退下!没听老掌柜说嘛。一个外乡无知小道,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且由他去。你们不要管他。” 说完朱显之寻了张桌子坐下,坐北朝南,冷目扫向街面和码头,独自沉思。边上无惊无惧的小道人,似早被他抛诸脑后。 几个火头军在失望的小伙计引领下去了后厨。 稍顷,掌柜老头儿急忙端来些零点小食,供几人过过嘴瘾。半柱香后。火头军将烧好的面片汤用大锅抬出,先给朱显之盛了两大碗,这才开始给众人分盛起来。 朱显之和几个亲兵爱将看到面片汤食欲大振,一路上他们都是饥肠辘辘,这回倒是要饱餐一顿了,一个个风卷残云,犹如饿狼一般。 两大碗下肚后的朱显之,这才舒缓过来,紧绷的弦松弛下来。一股疲倦自脚底而起,瞬间涌遍全身。放松后才是身心最累的时候,也是警惕性最差之时。 朱显之毕竟是年过半百之龄,一旦真的放松下来,精神便是有些不济,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想当年廉颇老矣,尚能顿顿食斗米饭,肉十斤。朱显之自叹不如。 他抬眼见隔着一张桌子的小道人仍在慢条斯理的自顾吃喝,根本没有任何异常行迹,眼中精芒爆闪,嘿然摇头一笑道:“兀那小道人,你倒是吃的差不多了!莫非是个聋子瞎子嘛,或真是个无惊无惧的异人!怎还不出手?” “我道世人多聋,生死不闻!我道世人多瞎,皮表惑目!有些人啊善恶不分,大难临头尚不自知,真是可怜可叹!”少年道人拔身而起,仰天大笑。 荆州暗桩传来朱显之会到豫章口的消息,时间精准。正主儿既然都坐不住了,张小玄怎会错过,他正是要搭这个朱显之的路子进江陵。 张小玄卯时不到便赶到了豫章口,他先去王镇恶交待的几处隐秘地方取了藏在那里的密报。密报里说这个朱显之外表粗豪鲁莽,行事霸道,实则精明睿智,心机深沉,但临阵时又果敢坚毅,悍不畏死。麾下多有勇武之士。 如今看来朱显之果然精明,虽然察觉张小玄有异却不动声色,吃饱喝足暗中观察一番才发作。 朱显之那些正在吃喝的兵将们听得张小玄狂妄之言,勃然变色,个个霍然而起。刀剑出鞘,杀气腾腾指向少年道人张小玄。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传来,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远处街头,四个粗壮的大汉抬着一个巨大的铁炉子,缓缓走来。 路边的那些骑兵却似在梦魇之中,完全看不到他们,仍在各自吃着手中的东西,只是口中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江风吹过,街道上安静的极为诡异。 第72章 灭魂神针现 天魔鬼目出 炉子上红色的火苗翻滚,火苗里似有活物在蠕动。一只黑黝黝的大锤,诡异的浮在空中不停的击打火苗中的活物。火苗中蠕动的东西,在大锤下不断的变幻形状,挣扎扭动。 随着四个大汉缓缓抬着炉子靠近面片铺子,那个火苗里的东西慢慢变的老实起来。 当大锤停止捶打敲击时,火苗渐渐熄灭。一个婴儿手臂般大的尖锥形武器,在火苗熄灭后露了出来。 一只干瘪的手突兀出现抓住那个浑身黑乎乎泛着火红色热浪的尖锥铁器,朱显之等人看的目瞪口呆:这人也不怕烫!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那只手的主人从竖着的铁炉子后面转了出来。却是一个佝偻着腰,面目恐怖,身形扭曲,肤发斑黄的十来岁的童子。 原来这个童子太矮了,一直被铁炉子挡住在后面,众人因为角度问题完全没有看到。 童子一手提锤,一手提着冒着青烟的尖锥铁器,不疾不徐的走到面片铺子门口,笑眯眯的双眼缓缓从面片铺子中众人脸上扫过。 众人被那童子的双目扫过后,身上一阵寒流涌过。尤其是当近距离看到他的面孔之时,更是极为骇人,令人不忍直视。 这童子其实又不能算是个童子。他的面目一半是个十来岁童子的稚嫩面孔,一半是个六七十老人的干瘪样子。 若细细看去他的身体和皮肤亦是如此,一半如春日初发的绿芽,充满活力;一半如秋日枯萎的老树,奄奄一息。 两种极为相反的气息在他身上交错,生机和死气交缠混杂。 朱显之的兵将竟一时无人能做出反应,噤若寒蝉,又似被其惊心摄魂,梦游癔症。 “咦,姜老鬼,想不到你躲这儿卖起了面片!我说在都天峰周边怎么见不到你踪影。今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杀一送一,竟有意外之喜。厉某人太开心了,哈哈哈.........”童子大喜道,声音稚嫩中带着老气横秋,绝不会是个孩童的嗓音。 那童子进铺子时本来只将注意力放在朱显之身上,目光偶然触及到默默走往铺子里去的掌柜老头儿的背影后,忽然露出一脸错愕和惊喜的神情,显然二人早有恩怨在身。 掌柜老头儿背影一沉,静默片刻,微驼着的背缓缓挺直,身形亦在瞬间拔高了一尺有余。 掌柜老头儿一声叹息转过身来,便看到那童子阴狠的目光和张小玄不可思议的眼神。 掌柜老头儿竟瞬间变成了个高大魁梧,威仪不凡的姜老鬼。哦不,应该是姜姓修士。 他先是不急不缓的向张小玄眨眨眼,嘿嘿一笑。这才转头对那童子道:“天残童子厉无咎,你可真是阴魂不散!既然到了这儿,要不要先来喝一碗姜空的面片汤。” “姜老鬼的庖厨之术确实一绝。先给本大爷备上一碗,待我杀了那朱显之,应该正合吃。吃完再让你这老鬼尝试下新出炉的灭魂神针。”天残童子说完,兴奋的看向朱显之等人,面上露出一副残忍的神情。 朱显之这才知道张小玄刚才是在提醒他。 他感激的望了眼旁边的小道人,微一拱手致礼,才猛然拔刀,气运丹田,豪气干云的纵声大笑道:“兄弟们,都给我醒醒,给我把这个什么天残童子拿下!你们看他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定不是个好鸟。” 朱显之身边数人被惊醒过来,轰然叫好,挥刀舞剑冲向天残童子。 其他几处的兵士和店铺中的人却依然如故,似中邪一般露出诡异的莫名笑容。 朱显之他们当然不知道,天残童子一出现便直接施展了“魇魔大法”,令这些凡人陷入了自我的梦境之中。只有这面片铺子中的人才不在施法范围。 除非是由天残童子解开或由法力高深的修士相救,否则这些人便要永坠魔魇之中,犹如行尸走肉般,直至死亡方能解脱。 “天残童子”厉无咎冷冷一笑,眼神中露出异样的凶残:“若非是要取你身上一物,你这种凡人哪配我出手。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魔道手段。” 他手中的灭魂神针从针尖开始亮起,瞬间发出火红光芒,旋即整个神针化作火焰大针。 其实天残童子炼制的这个灭魂神针哪是什么针,明明是个带着尖刺的铁棍儿。 一道光芒闪过,空中留下炙热的火红残影,朱显之身边的数个亲兵和将领轰然倒地,激起无数沙砾,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人都成了枉死的鬼。 他们死状极惨,个个都是被火红的灭魂神针以极快的速度轰碎脑袋。天残童子只留下朱显之未杀。 “死!”朱显之看到身边兄弟们的惨死模样,双目猩红,状若疯虎,拔刀斩向天残童子厉无咎。 “叮!”灭魂神针飞出击碎朱显之手中长刀,又回到主人手中。 “呵呵,连我的影子都找不到还要杀我,朱显之你不过是个笑话!”天残童子厉无咎身影飘忽,瞬间留下十数个残影。他得意的看着四处追击的朱显之。 天残童子的讥笑声冲击着朱显之的心神。朱显之怒火攻心,血气翻涌,忽然丹田处一道黑光自下而上直冲入印堂穴,控制了神识。 朱显之目光突然由猩红变成乌黑,眼白消失不见,两只眼眸中尽是乌漆漆的无边黑暗。 朱显之宽大的眉宇之间一道皱巴巴的竖纹突然裂开,一只漆黑的眼睛突兀出现,竖眼中一道黑光激射向天残童子。 “天魔鬼目!你果然有天魔鬼目!”天残童子大喜,不断的躲闪着,避开朱显之第三只眼中的黑光。 天魔鬼目中的黑光所过之处,留下浓的化不开的黑色死气。有张桌子和一个死去的亲兵被扫过,瞬间化作飞灰,全无痕迹。 “姜空你这老鬼怎还不出手,莫非要看着你这师兄耗尽心头之血死在自己的天魔鬼目之下吗?” “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赶在我这铺子杀人。朱显之三十年前便被赤雷子掌教师尊逐出都天峰,何来师兄一说!”面片铺子的掌柜老头儿大怒喝道。 虽然他口中否认和朱显之的关系,脚下却不停,合身撞向天残童子厉无咎。 一把硕大的菜刀犹如门板,从后面的厨房中电射而来,后发先至,横空斩向天残童子。 第73章 无巧不成书 虎毒不食子 “姜空,你这老鬼一向假惺惺的,又岂能瞒过我。忍不住要救你师兄了?哈哈哈…………那个小道士是你徒弟吧?我先送他去见孟婆,莫让他碍了魔爷爷的事!”天残童子厉无咎身影一闪,突然攻向站在角落的张小玄。 “来得好!”张小玄衣发飞扬,仰天大笑。 好个少年当空而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拍手中宝剑,紫青双剑如电飞出,直取天残童子项上人头。 其实张小玄见天残童子用灭魂神针袭杀朱显之等人之时,便欲出手救下他们。却忽然收到掌柜老头儿的传音,要其静观其变。 张小玄不明情况,迟疑片刻。就在他迟疑的时间里,朱显之手下几乎一息之间全部惨死。如今这天残童子忽然向其出手,正中他下怀。 紫青双剑发出耀眼光芒,锋利的剑气纵横,丈许之内都被剑气笼罩,木桌等诸物瞬间化为齑粉。 “咦,筑基修士,还是罗浮剑派的弟子!好啊,姜空,我说你有恃无恐,原来找了你们天师道的帮手!”天残童子大惊失色,险险避过剑气。随即纵身飞空,瞬间升起数丈。 天残童子悬浮在高空,转眼化作一团浓浓的黑烟,在空中向四面八方激射,便如清澈的大海被一只墨鱼吐汁熏染变色般。 墨色在空中不停侵染蔓延,不断扩大。众人上方的天空变成了浓浓黑色,很快伸手不见五指。天残童子厉无咎的身形踪影皆无。 张小玄灵力运于双目,灵瞳术展开,目中金光流转,但黑烟似有实质,灵瞳术根本不能看透。 张小玄一时无法找到天残童子的确切位置,只得召回虚浮空中的紫青双剑,凝神聚目持剑严阵以待,谨防被偷袭。 朱显之的天魔鬼目威力巨大,却不擅窥破虚空,探人寻物。没有了目标后,神志不清的他亦是陷入茫然状态。 姜空趁此机会,突然闪电转身至朱显之背后,一掌横击其后颈。淬不及防的朱显之软软倒下,天魔鬼目缓缓闭合。 “不用找了,天残童子厉无咎凶残好杀。但也胆小如鼠,一向欺软怕硬。以为你是我邀来的帮手,设了什么陷阱给他。必然是惊疑之下逃之夭夭了。”姜空将朱显之平放到两张拼好的桌子上,抬头对张小玄道。 张小玄仍有些不敢相信,一个看上去如此凶狠的魔道修士,竟这样虎头蛇尾的逃了? “不信?你看那几个为他抬炉子的魇奴,哪还有他们的踪影。厉无咎不逃,他们又怎会不见。”姜空指了指面片铺子外面笑道。 魇奴就是被天残童子用魇魔大法控制之人。那几个壮汉便是魇奴。 张小玄看向铺子外,果然抬着竖炉的几个壮汉,不知何时踪影全无。 天空的墨汁黑烟亦似印证姜空的话,渐渐变得透明起来,逐渐消散。 张小玄极目望去,天空确实没有天残童子厉无咎的身影。 张小玄将紫青双剑负回后背,躬身向姜空深深一礼:“天师道罗浮剑派张小玄,师承水仙孙恩,不知前辈乃都天灵印派师叔。小子失礼,请师叔勿怪!” “不知者何罪之有。我早就看出你乃我天师道弟子。未料到竟是孙师兄门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孙师兄不是在羽山隐居吗?你不在羽山伺候他起居,怎会到此?”姜空奇道,目光上下打量张小玄。 孙恩乃天师道罗浮剑派掌门,当年威望极高,隐隐有统一天师道之势。可惜后来败在镇澜神宫大力扶持的刘裕手中。 姜空的师尊都天灵印派教主赤雷子曾全力支持孙恩。为此与镇澜神宫大战,身负重伤。 要知道赤雷子可不仅是都天灵印派教主,他亦是世间难寻的元丹修士,绝世高手,天师道护教之人。自从赤雷子重伤闭关之后,天师道诸教派刚捏成一团又变成一盘散沙。独霸南方的局面被完全打压下去。 姜空知道孙恩的眼光极高,从未收徒,这个张小玄竟自称师承孙恩,将来必然是要继承罗浮剑派的教主之位了。看来这少年自有不凡之处。 张小玄只得将下山寻师,因缘际会到了此处的经过简单说了,却不提此去江陵身负的秘密任务,亦隐瞒了接近朱显之之事。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事情有时巧的惊人,张小玄本是要借助荆州暗探筹划一出刺杀大戏,然后他扮个高人来相救,取得朱显之的信任后,伺机接近刘毅。 孰料,荆州暗探行动之前,张小玄忽隐隐察觉灵力波动,有人在暗中窥探面片铺子中众人。他灵机一动,临时改变计划,密令暗探伺机退走。 这不天残童子厉无咎便堂而皇之的来杀朱显之了,还引出个都天灵印派的姜空师叔。如果算起来朱显之属于他的师叔。 张小玄暗道一声:好险!那几个荆州暗探,都是些杂兵凡人,若是出手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那厢里姜空闻言后却凝眉不展。这张小玄虽然有些事情上含糊不清,轻轻带过,没有向他道出全部实情。但主要情节上应该没有说谎。他一眼便看出这个罗浮剑派的小师侄乃性情纯良、人畜无害之人。 令他疑惑的是孙恩自从假死避居羽山后,一直隐世不出。孙恩之妹被诛杀半年之后何人忽然将消息传去? 这人传去消息明显是有引孙恩出山之意。此人不是包藏祸心便是另有图谋。 “姜师叔,那个天残童子厉无咎是何来历?他好像和师叔颇有恩怨?”张小玄怕这姜空师叔追问下去,他便要露馅了。毕竟说谎他不太擅长。为掩饰心中念头,他忙岔开话题。 当然他确实也对这天残童子厉无咎极为好奇。毕竟厉无咎样子很是奇特,是童子还是老人张小玄都没能搞清。 听张小玄说到天残童子厉无咎,姜空思绪为之一愣,随即叹息一声将二人之间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那天残童子厉无咎本乃魔道大派修士,西域火焰山附近的真焰国太子。 厉无咎资质平平,一生辛勤修炼不过练气期大圆满。在大限到来,临死之际,他千方百计仍无法突破到筑基境界。 但魔道修士,手段奇诡,心思邪恶。厉无咎竟寻到一种魔道秘法,名叫种魔大法。就是在一个婴孩体内培养魔种,由魔种不停吸纳婴孩的生机。 种魔之人在临死之时再将自身死气种入婴孩体内,而自身夺取婴孩体内的魔种植入自身,从而获得婴儿的生机,逆天延年增寿。 第74章 道法有成 红颜命陨 据说种魔大法最好将魔种种入有血亲关系的婴孩体内,这样将来婴孩体内取出的魔种才不会排斥种魔之人。 厉无咎为得到最好的魔种竟将魔种种入亲生儿子体内。 他有个极为宠爱的妃子,为他诞下一个男婴。在婴孩刚出生之时,便体弱多病,一直被厉无咎带在身边,用天材地宝养着。 一开始时那个妃子以为是厉无咎极为宠爱这个孩子。 她根本不知道厉无咎在这个孩子刚出生时便在他体内种入了魔种。 厉无咎将他带在身边只是为了更好的培养魔种。他是要确保这个孩子不会被魔种吸纳生机而早夭,毁了魔种;又要保证魔种能日日吸纳到足够的生机,不能耽误魔种的成长。 直到一日,那个妃子的一个幼时好友在真焰国寻到她,欲兑现迎娶她的山盟海誓。 这个妃子的好友刚刚筑基有成,信心满满下山。 谁知道寻到的已是真焰国太子宠妃。她见好友是个术法高深,道法有成。妃子便求他为经常昏厥的孩子治病,查除病根。 她的好友很快便发现,那个孩子自幼体弱多病的原因是被人做了手脚。妃子的好友怕她伤心一直未敢告诉她真相,只在暗中追查。结果发现那个害她孩子的人,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厉无咎。 妃子的好友多次想除掉厉无咎,奈何都被不知真相的妃子所阻,甚至被妃子误会,认为他不怀好意。 她不许好友再入王宫。但不久后,自知寿限将至的厉无咎便将她害死,欲将体内死气度入孩子体内,取出魔种。 恰在这时,妃子的好友下定决心潜入王宫欲将真相告知妃子。 他到了王宫发现厉无咎害死了妃子,正在施展魔功吸取孩子体内的魔种。妃子的好友大怒赶去阻止。 厉无咎种魔大法因此无法功成,只得临时改变主意吞噬其子意识,并用血祭之法将他自己的身体和孩子的身体骨肉融合。厉无咎当时融合到一半便被妃子好友四处追杀,导致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半孩童,一半老迈。 而那妃子的好友一直内疚未能早些告诉妃子真相,害的青梅竹马的她香消玉殒,甚至都不能救下她那叫厉颉的孩子。 “想必你也猜的到。那个妃子的好友便是我。厉无咎恨不能生食我肉,吸我骨髓。我对他同样如是。”姜空抹了下眼角几滴浊泪。 待见张小玄面上一副凄凄苦苦的样子,转而笑骂威胁道:“这事我从未说与他人听闻,今日倒让你这后辈小子听了笑话!你小子可要守口如瓶,否则我姜空的菜刀可不是吃素的。” 原来这姜师叔和厉无咎之间还有这样的刻骨仇恨。那妃子应是姜空师叔的心上人,他痛恨自己未能早些告知心上人真相,将她从真焰国带走,心中悔恨。 难怪他要跑在这豫章口开个面片铺子。这是想自堕红尘,毁了自个儿的修行啊。张小玄心中暗叹。 听了姜空和厉无咎之间的故事后,张小玄内心只觉姜空和青梅竹马的恋人之间的结局太是悲凉。心中有些凄凉又有些痛恨和难过,几种情绪交织一起,令他郁气难消。 为那个叫厉颉的孩子难过,为那个妃子难过,也为姜空师叔难过。 痛恨厉无咎为了自己筑基,突破寿限,竟杀死宠妻,残害亲子。虎毒尚不食子啊,何况一个人。 魔道虽诡异难测但也是修道,和其他修士一样,都是求那长生永世。可这修道难道非要如此残忍和冷酷无情?那长生修来又有何意义?自此张小玄对魔道之人心中厌恶,敬而远之。 “师叔只管放心,我张小玄有个外号叫:打死我也不说!”张小玄忙贼兮兮笑道。 尽管听了姜空的故事他心中甚为凄凉,他却强自忍住悲伤情绪,总不好和姜师叔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吧。 “好了,你小子少给我耍花枪。我要施法救你朱师伯。你替我护法,防止那天残童子厉无咎杀个回马枪。”姜空抬眼望向四周。 他与厉无咎之间打打杀杀数十年,彼此极为了解。厉无咎为人贪生怕死,有利可图之时又胆大包天。 为了杀死姜空,厉无咎极有可能真的躲在某处,趁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再突然出来偷袭。 张小玄闻得姜空之言,忙提神戒备起来,意识笼罩数十丈范围,一一审视,草木皆兵。紫青双剑亦悠悠浮起,随时可做惊天一击。 姜空伸手掐了掐朱显之仁中,见其没有醒转的样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贴在朱显之的额头,单指虚空一点,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清光自他手指渗出,射向朱显之印堂穴。 朱显之印堂穴之中那道黑光在清光进入后,瞬间凝成一条毒蛇样子,狠狠撕咬过去。清光亦不示弱,化成一道匹练剑气,很快将黑光绞的七零八落全线溃败。 虚弱的黑光似有危机意识,闪电般向朱显之丹田穴逃去。 朱显之双眉之间的竖眼消失后,额头上还是原来那样,只有一道皱巴巴的老皮竖纹。 “朱师兄,此时不醒,更待何时!”面片铺子的掌柜老头儿姜空大喝一声,音如枪线灌入朱显之双耳之中。 “嚯嚯嚯!嚯嚯嚯!”朱显之口中发出怪异声响,稍后茫然睁开双眼,目光涣散的扫向二人。 几息后朱显之方回过神来,便猛然跳起,大喝道:“我要杀了你这个魔人!” 边上哪还有什么魔人,不过是些朱显之部下的残肢断臂 朱显之想起前事,心中痛楚,虎目含泪,无声悲泣, 一时视面前的张小玄和姜空如无物。 “哎,朱师兄节哀!”姜空终是叹息一声劝慰道。 “姜空,你为何会在此处?”朱显之收敛心神,背对姜空和张小玄,望向铺子外仍沉浸在魔魇之中的兵士,眼中满是焦虑。 姜空看了眼脸上写满了问号的张小玄,方娓娓道来:“前些时日,赤雷子师尊闭关之处忽有异响传出,阎虎师叔和教内师兄弟入内探查,师尊却不见踪影。阎虎师叔传来符诏,令教中弟子务必于冬至日前返回都天峰。” 姜空见朱显之听到阎虎之名面色微变,停顿片刻方迟疑道:“阎虎师叔点名要大师兄你返回都天峰,并要我务必与你同行,随从护送。我偶然听闻大师兄近日要从此处经过,便提前在此等候。” 阎虎师叔和大师兄之间的恩怨,姜空只是偶尔听到只言片语,对经过并不是很清楚。 二人之间孰对孰错,是非难断,将来掌教师尊赤雷子自会公允处理。作为教中闲散惯的人,他也不愿多问。既然师门有命,姜空便只管奉诏行事便可。 第75章 六字真言 都天恩怨 “护送?押送吧!”朱显之闻言勃然大怒道。毫不顾忌边上陌生的小道人张小玄。 张小玄听到二人所谈似涉及都天灵印派的密事,心中满满都是好奇,面上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转身到墙边假假的看着天空,摆出神游太虚之态,一副你们随便的样子。可惜耳朵出卖了他,一直颤动。 二人自然没人看他做戏的样子。 “大师兄,阎虎师叔和我绝无此意。”姜空忙安抚道。 姜空还真未细致想过此事,难道将阎虎师叔真实意图是要自己将大师兄押送回都天峰? 阎虎师叔若真是要将已被逐出师门,形同废人的大师兄押回去,所为何事? 姜空想到一种可能,他嗯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寒流。这个可怕的念头令他不寒而栗。 “姜空,你不必多说。当年你人在西域,不在都天峰,回来后又心伤过往,诸事不问。怕是对内中之事全无了解。此事本与你无关。赤雷子师尊当年负伤闭关,将教内事务托付于阎虎,他却以我身怀天魔鬼目的由头,毁我道基,将我逐出师门。如今我已不是什么都天峰大师兄。你们既无押送我回都天峰之意,那你便自行回去吧。我现在身无法力,只是俗世的一个参军,就算赤雷子师尊有事,我也丝毫帮不上。如今只能恋恋红尘不羡仙。哈哈……!”朱显之转身而走,笑声里充满了愤懑。 “大师兄便真的不顾师尊和外面那些兵士的性命吗?”姜空压下心中的隐忧,沉声喝问道。 朱显之的步伐戛然而止,缓缓回头问道:“姜空,你有办法解除魔魇?” 朱显之绝口不提赤雷子,双目通红望向姜空,他似对师尊失踪之事毫不关心。 “若我能解除他们的魔魇,大师兄可否答应随我回山?”姜空双目炯炯有神,直视焦急的朱显之。 “姜师弟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朱显之不置可否,反问道。 姜空听到朱显之称呼他姜师弟,心中一喜。 朱显之和他多年不见,今日见到毫无久别重逢之欣喜,只是称呼他全名。这还是朱显之第一次显露出亲切之意。 “大师兄请赐教。”姜空诚恳道。 “若是教内有人对师尊和都天峰不利,师弟如何自处?”朱显之认真的看向姜空,一字一句道。 朱显之这是剑指阎虎了。 “大师兄,姜空当年年幼,家人都为符秦乱兵所害。我有幸蒙师尊救下,收入门墙,都天峰便是我的家。师尊则对我有救命、养育、授道三重大恩。姜空当年筑基之时便曾发下大道誓言,一生守护都天峰和师尊。无论何人,若有不利于师尊和我都天灵印派者,姜空的菜刀必不会饶过,哪怕耗尽姜空最后一滴血!”姜空肃然道。 大道誓言,无人敢违诺,违之天雷必殛之。姜空显然不是开玩笑。 “好!姜空师弟即有此言,我便答应师弟,你若能救得我那些手足的性命,十日后我随师弟回山。”朱显之立即承诺道。 “多谢师兄成全!喂,那个长耳的小子,快给我滚过来。”姜空向朱显之躬身一礼,方转身向张小玄笑骂道。 朱显之并不避让,坦然受了姜空一礼。 那厢里张小玄闻得姜空叫他,忙贼兮兮的上前两步,俯首行礼道:“天师道罗浮剑派掌教真人水仙孙恩门下张小玄拜见都天灵印派朱师伯!” 这个本来被自己谋算的朱显之转眼成了师伯,张小玄心中只能暗叹一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自家的师伯,他怎好过分算计。 “原来是罗浮剑派的师侄!师伯还未谢过你示警好意,师侄无须多礼!且听你姜空师叔吩咐。”朱显之对张小玄倒是和蔼可亲。 “是,师伯!不知师叔唤来侄儿有何吩咐?”张小玄面向姜空,仰首问道。 “我施法之时,你且护住大师伯,防止那厉无咎暗行不轨之事!”姜空严肃道。 “姜师叔只管放心,朱师伯有我保护绝无问题!”张小玄信心十足。 厉无咎这等连亲子也不放过的魔头,实在该杀。张小玄反倒希望他去而复返,便可有机会杀之。 姜空点点头表示完全信任他,方走出面片铺子。一把黑乎乎的菜刀自动漂浮跟随在他身后。 张小玄一脸好奇。姜师叔的法器倒是特殊有趣。他在这儿开面片铺子,法器又是把菜刀,莫非这姜师叔真想做个庖工? 当年老道人隐居羽山道观,除了教导张小玄道法,最喜欢干的便是精研庖厨之术。经常寻些山珍奇味,行那饕餮之事。张小玄在边上耳熏目染,蒸煮烤炒样样在行。自然也是个贪吃的货色。 这姜师叔和老道人倒是志同道合。 张小玄却不知道,他自己是自小在父母和老道人羽翼之下成长,未曾外出游历,不知野外旅途的艰辛。 老道人孙恩和姜空这等积年老道,常年游历。不知经历多少艰难的旅途,风餐露宿乃为常事。 许多修士在荒山野岭,沧海汪洋寻找机缘,在未能完全斩断口舌之欲和身体本能需要的情况下,为了满足自己五脏庙的基本需求,自然是要会些庖厨之术。 而有些追求的修士,更会多多精研庖厨之术,将食物烹制成美味。这是一种不同的享受。 人生路上本就辛苦,没有人会难为自己,人都应该让自己愉快起来。 抱着何苦难为自己的心态之人大有人在,修仙修的是长生和逍遥,可不是长生和苦难。苦难的长生那是一种折磨。 姜空微微浮起,身上灵气勃发,头正颈直,双膝微微屈起,两眼紧闭,腹部忽然瘪了下去,大口一张,猛然狂吸,空中隐隐浮现一道白色的龙卷风,灌入他的腹中,将原本瘪下去的腹部涨得像个球一样。 姜空身上的葛衣本是空空荡荡的,如今却紧紧束缚住他全身。当姜空整个人都像漂浮在空中的一个巨球时,张小玄甚至都担心他在不停下会被涨得爆掉。 便在这时,姜空忽然睁开眼睛,双目如电,张口向外吐出六道白光,伴随着的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嘘!”“呵!”“呼!”“呬!”“吹!”嘻!” 白光在空中形成六字真言。六字真言空中流转,光华四射。 “去!”姜空再暴喝一声,六字真言粉碎,凭空化作万千荧光,如夏夜成群的萤火虫被人惊散。 每只萤火虫转眼飞向那些沉浸在魔魇之中的人。六字真言所化的萤火白光自他们的天庭穴渗入。 第76章 大道五十 天衍四九 数息之后,一丝丝黑烟从那些陷入魔魇的人天庭穴中逃出,遇见大日之光如遇天敌,吱吱呀呀作响,终化作飞灰湮灭。 兵士们和街上的人们刚刚还是一个个不能自主的行尸走肉,忽然全部清醒过来。 那些朱显之的骑兵们清醒后皆茫然不知之前发生了何事,记忆仍停留在厉无咎来的那一刻。 有些兵士极为警醒,望向面片铺子里,见到伏地的几具尸体,便大声呼喝起来,纷纷持刀拔剑狂奔向面片铺子。 他们当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如果是靠他们来救援朱显之,朱显之怕是早死无葬身之地。 这厢里施法完毕的姜空,忽然面色一变,一股潮红迅速涌上面颊。 “噗!”一道鲜血飞溅喷出,姜空摇摇欲坠。 天师道六字真言,乃初代祖师张道陵所创。能祛除邪念魔魇,警醒神识,令人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不坠幻境,不入梦迷。但六字真言亦最耗人神识,不可轻用。 张小玄急忙快步上前,扶住姜空:“姜师叔!” 朱显之亦投来关切的眼神。看来他也并非对都天灵印派之人真个冷漠无情。流于表面的总非真实。 “无妨。我神识受损,静养两日便好!”姜空微一摆手,面色苍白道。 张小玄闻言方才停住脚步。 “姜空师弟,我这几日回江陵处理完诸般事务,便随你一起回山。你神识受损虽然不重,但我观你似有多处暗伤旧疾。师弟最好趁这几日一并静养疗伤,将隐患全部消除,否则未来这些隐患极有可能会成为你修道路上的障碍,让你无法突破。”朱显之神情郑重道。 边上的张小玄心中却是好奇,这朱显之明明道基已毁,却如何能察觉姜空身上旧伤。人老精,鬼老灵说的便是这等人吧。 “朱师兄,我已无上进之心。天地浩荡,大道无情,我孑然一人,便在这滚滚红尘虚度光阴,做些喜欢之事,了此残生吧。” “糊涂!赤雷子师尊当年曾说过,我们都天灵印派八代弟子中以你资质为最佳,最有希望成就金丹元婴大道,并拢四教,恢复天师道一统大局。”朱显之怒其不争。 “赤雷子师尊天赋异禀成就金丹亦未能令天师道一统。师弟更是今生无望。”姜空说到这里忽然看向边上竖着耳朵旁听的张小玄,对朱显之传音道:“或许天师道一统要落在此子身上。” “哦?”朱显之疑惑的看向张小玄。 “朱师兄修为尽毁,或许感受不到这小子身上的紫霄神雷之气。但师兄难道看不出他背负的那柄怪剑?”姜空提醒道。 “紫霄神雷!我天师道祖师遗留人间的紫霄神雷在他身上?”朱显之大惊失色。他再细细看向张小玄背负的怪形双剑,心中一震:斩邪雌雄剑竟然合体了! “不只如此!这小子身负他们罗浮剑派的《太玄洞极剑经》,还应得了丹霞山丹鼎派的《九鼎丹经》。镇教四宝灵台金丹、都天玉印、斩邪雌雄剑、正一盟威符箓中以斩邪雌雄剑为首。四大秘典他得其二,仅余我们都天灵印派的《都天玉印经》和茅山符箓派的《正一二十四品法箓》。朱师兄,真若说资质,这个张小玄才是资质极佳,天赋绝顶。我观他骨龄才十六,便已早早筑基。师尊和我乃都天灵印派筑基时最年轻之人,师尊二十四,我二十二。我等和他一比,不过土鸡瓦狗罢了。天师道若能一统必落在他身上。”说完,姜空微微一叹。 他想到自己当年青年筑基,成为都天灵印派最有天赋和前途的弟子,意气飞扬下山而去,孰料遭受巨大变故,心灰意冷下蹉跎多年,如今已是老迈之身。再看边上年少激扬,活力四射的张小玄,更是觉得世事无常,心如死灰。 朱显之认真打量几眼一脸好奇和无辜的张小玄,情不自禁升起一股羡慕嫉妒恨,一巴掌拍向张小玄的后脑勺,气道:“你小子倒是得天独厚!孙师弟也真是煞费苦心!” 孙恩当年为得到《九鼎丹经》怕是下了不少功夫。丹鼎派可都是些老顽固。 张小玄也不躲闪,他察觉到朱显之并无恶意。只是无辜的摸摸自己后脑勺,苦笑:这两个老家伙私下说了什么?怎将焦点放到自己身上了。 朱显之吩咐赶过来的兵士将地上几具残尸骸骨收拢一番,令他们带走好好安葬。 待朱显之安排完时,却见张小玄正一脸无知和疑惑地对姜空道:“姜师叔,小侄有一事不明,尚请师叔指点。我知道师叔宁愿荒废一身天赋,实则是因情深意重,欲与青梅竹马之人早日共聚黄泉。可师叔为何不能去修得大道,成就无上化神?听闻化神后便能身入黄泉,拘人神魂。那时岂不也可寻得心上人魂魄,再铸其肉身?” 姜空闻言突然面色剧变,身体颤抖不休,如遭雷击。他一直沉浸在恋人惨死的悔恨中,心灰若死,多年不问世事。 待到听了张小玄无心的疑惑之言,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当局者迷,自暴自弃下浪费了无数的光阴。 男儿有志坚如铁,千难万苦只等闲,一朝得遂凌云志,化作鲲龙破苍冥。 心无铁志,方为绝望。 一时间姜空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一幕幕往年光景浮现脑海,悔不当初。张小玄这几句话普普通通,却字字击打在他的心头。 原来他姜空便如刚才那些兵士一样都坠入了魔魇之中,不能自主,向道之心不坚。他不自觉的在逃避,根本没有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勇气和决心,心中亦从未相信自己可以攀登大道之巅。这便是他的大道魔障。 为何他姜空便不是那个天地独钟之人!早一日得道,就可早日挽回。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生命中,每个人都有自己那遁去的一。修道便是要寻到遁去的一。 青梅竹马的恋人原来便是他的大道之机,遁去的一! 姜空身上气息突然狂涨,随即阖上双目,穆然席地而坐,默默运转玄功。 旁观的张小玄只见他皮肤上清光涟涟,灵气逼人。 原本头发斑白,暮气沉沉的姜空,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股澎湃的生机从他身上涌出。 第77章 世间名利客 苦海梦迷人 姜空斑白的头发从发根开始,刹那间全部变成黑色。老朽的身躯转眼成了一个朝气磅礴的壮年汉子。哪还有刚才的颓然暮气。 姜空这是在红尘百炼之后,猛然听得张小玄一席无心之话,恍然顿悟了。 正是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道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豫章口的天空凭空出现黑压压的无边乌云,狂风顿起,电闪雷鸣,形如末日。天像远比之前天残童子厉无咎化作的黑云惊人。 姜空身上的气势有升无降,竟隐隐有突破之势。要知道姜空之前可是筑基后期修士,今日如若突破便是金丹修士。 “不好!姜师弟未有任何准备,如何能贸然去突破?”朱显之大惊失色。修士进阶千难万险,尤其是进阶金丹,需准备大量的符箓、法器、丹药之类的必备物品,防备不测之事。 朱显之曾听其师尊赤雷子讲过当初进阶金丹的惊险过程。凡进阶金丹之人突破之时,多会遭遇金丹之厄。 金丹之厄谓之内忧外患,突破时修士自身属于顿悟天道之力最深沉之时,便如刚出生的婴儿赤身裸体置身丛林荒原之中而不能自顾。 但宇宙分阴阳,物极必反,事有两面,人有善恶,伴随着天道的往往便是魔念。修士突破金丹时,自身的魔头邪念滋生亦最为肆虐,一旦被其侵染则化为行尸走肉,一方魔头,此谓内忧。这便需要大量的特殊符箓、丹药等清心明智,固守道心。 外患则可归结于因果机缘,修士走到金丹这一步时,多是百年以上修行,不知历经多少尘缘宿怨。因果牵绊,天机叵测,突破金丹之时便会全部爆发出来,种种机缘巧合下,可能会有外敌入侵,亦可能会有天道之劫。 门派的好处这时便可体现出来,交友广泛的门派可邀来诸多友好门派的高手助阵,防外敌入侵。但如果修士入的是交恶广泛的门派,那可就惨了,弄不好突破时便是门派被围剿之时。 毕竟,没有哪个门派会容忍敌对门派出现金丹修士。金丹修士,天下稀缺,凤毛麟角。 至于天道之劫,多是修士自身有伤天害理、残虐冤杀或尘心不净之事,天道感应之下降下劫难。俗话说的天雷劈人,便是同理。凡人不能避开的劫难,修士却有办法。突破的修士,可提前准备一些沾染有自身气息的法器等物,代替其渡劫。 当然天道之劫既是劫难,亦是机缘,有的修士便是在天道劫难中悟得大道之力,天地至理,为将来进阶元婴、化神留下巨大好处。 都天灵印派当年为保赤雷子进阶金丹,举全教之力收集天下灵丹妙药,法器符篆。并请来当时的罗浮剑派掌教金丹真人杜子恭护法,方击退数个门派的围攻,保证了赤雷子的顺利进阶。 赤雷子却也因此在丹成后,需还罗浮剑派成丹之情,成为当时祸乱天下的孙恩最强大的助力。赤雷子亦因此遭受重创。 这便是因果纠缠,天机叵测之处。赤雷子因罗浮剑派杜子恭护法而成丹,又因护持罗浮剑派孙恩乱军而被镇澜神宫纠结天下修士围攻而频临丹毁人亡。 天道无处不在。朱显之仰望天空惊人的气象,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姜空是不可能突破成功的。 他看看街道上慌乱奔走的人群,担心姜空受到这些凡人的影响,忙让张小玄在边上为姜空护法,决不允许他人接近。 朱显之自己则和近百兵士将豫章口码头几条街都清空了。凡俗之人都被赶出了里许之外。 凡人都是最易妥协的,你若是客客气气的请他们走,自然是百般不行。但若是拿着刀兵的这些凶狠的丘八去了,立马跑得比兔子还快。 人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怕你讲理,就怕你不讲理。 弱鸡怕凶狼,横的怕愣的。老百姓怕的便是那不讲理的乱兵悍匪。 讲道理的谁怕! 原本躲在后厨里的店小二和厨工亦瑟瑟发抖,被兵士们拖扶着和周边的人群一起被清走。 他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些时日来和蔼可亲的掌柜竟是位玄真在身的修道人。 半晌后,天空的异象缓缓退去,恢复正常。 姜空身上的灵光几次冲击后,身上的神识损伤已尽复原。但终是无力继续突破下去,成为金丹修士。他明智的停止了这次突破。若是强行突破下去,怕是会令他受到重创。 姜空身上的磅礴灵气霍然消失,他缓缓起身,睁开双眼,目中灵光四射,望向走来的朱显之和数丈外护法的张小玄。 朱显之来到张小玄身侧停了下来,高声道:“恭喜姜师弟寻到金丹之道。师弟身上暗伤旧疾若去,再精心准备一番,成就金丹指日可待。” 姜空这一番顿悟,虽然没有完成金丹的突破,但是刚才几次冲击瓶颈,他已隐隐捉到金丹的门槛。若非身上多年的暗伤旧疾,令他玄功不能运转完满,或许此刻他已成就金丹。 姜空双手执礼,向张小玄和朱显之躬身道:“多谢朱师兄和张师侄的警醒之言!救我出了苦海梦迷之厄。姜空他日若是金丹有成,必报今日之恩。” 姜空还是头一次郑重其事的称张小玄为师侄。张小玄忙侧身道:“不敢!”。 他可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会令姜空顿悟觉醒。 朱显之则慨然而笑:“姜空师弟当局者迷罢了。再说,此事乃张师侄之功,师弟何须许下这成道之诺!” 原来姜空心中感激之下,许下报恩之言竟是成道之诺。成道之诺无人敢违背,违之必有道毁人亡之祸。 朱显之看到姜空一朝梦醒,顿悟大道,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姜空觉悟后可继续往大道而行,金丹指日可待。他朱显之却是道基被毁,终生修道无望了。 想到这里,当年赤雷子师尊闭关后的一幕幕亦浮现朱显之脑海。 “阎虎,你毁我大道之基,此次回山我必不会与你善罢甘休!”朱显之暗暗发誓。 第78章 江陵城外 龙山峰顶 那厢里张小玄则是惊奇不已,他无心一番话便能令姜空顿悟大道,差点突破成就无上金丹。心里便不由想到老道人孙恩。 老道人孙恩比那姜空筑基更早,法力更为高深,底蕴深厚。另外老道人的天赋资质都是绝顶,绝不下于姜空,日后会不会也有机会突破金丹? 一时间场中寂静,三人各有心思,皆沉默不言。 远处人群的喧哗声终是令三人惊醒。 “朱师兄,我欲静养几日,将身上暗伤旧疾全部清除,便不随师兄去江陵了。江陵城外向北二十里有个牛牧寺,主持乃我好友,我在那静候师兄几日可好?”姜空微一沉吟对朱显之道。 “好,姜师弟,至多十日,我必到牛牧寺寻你。”朱显之应道。 姜空抬眼看向欲言又止的张小玄,忽然又道:“朱师兄,厉无咎身处不明之地,对师兄威胁太大。张师侄远近无事,正欲游历江陵,不若由他护送你去江陵?” “哦?那便要劳烦师侄了。”朱显之对张小玄亦是很有好感,闻得他正欲游历江陵,却是正好同路。 张小玄闻言大喜:“有何劳烦,有何劳烦。师伯,时辰不早了,我们这便出发吧。” 这回他不用设计朱显之,亦可得偿所愿,怎能不喜。只是那姜空师叔倒像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是早早离开为妙。露馅了可就不大好玩了。 二人这便和姜空辞过,一路无话向江陵而去。 江陵城乃大江沿岸,建康城外最大的城池,在晋国亦乃有数的大城。南临大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水,交通便利。 晋国南渡百年,江陵近半时间被桓氏所控。荆州地界政事悉出于桓氏,朝廷难以插手。 桓温当政时,为了与其他世家交好,谢玄之类的豪门子弟尚能至荆州从政。 到了桓玄之时,荆州已经形如独立王国,针扎水泼皆不可进。桓氏牢牢掌控着荆州,江陵更是重中之重。 刘道规、刘毅、何无忌三人攻下荆州后,先是刘道规坐镇江陵,大力打压攻伐桓氏残余势力。 如今掌握荆州大权的刘毅更是对桓氏余孽冷血无情。凡是与桓氏有关者多是人死族灭的下场。 刘毅在打压桓氏余孽的同时,却向朝廷上书,为荆州求得免赋和不征兵役,各是两载时光。 刘毅又西连蜀国焦纵,北连姚秦姚兴,西北财货皆从江陵行船中转,再东运建康。建康西运的货物亦多从水路至江陵再转陆运。 这两年荆州人丁兴旺,民有所养。江陵便日益繁华,街道上鳞次栉比,商铺林立,行人如织,百姓安居乐业,却是战乱中一处难得的兴旺发达之地。 江陵城依西北而来的龙山地势而成,居高临下,行人在城内街面行走之时便可远望城南蜿蜒大江,湖池迂回,一派水如素练,江似游龙。 江陵城西北的龙山由八道高岭山坡组成,此山由北而南,绵亘数十里地,势如群龙腾舞,千骑竞发,令人赞叹。山顶观景则竹海松涛,烟云笼翠,兼具雄奇幽深之胜。 无怪乎千古以来,世家豪门争夺不休、兵家政客倾轧难停,形胜之地何人不想据为己有? 诸葛孔明使计为哪般,刘备、孙权撕破脸皮为哪般。桓氏和刘道规、刘毅厮杀多年又为哪般。 这些枭雄豪杰,世间难寻,仍不能免外。 张小玄心中暗自感叹。他正晃晃悠悠的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随着朱显之的骑兵缓缓进入江陵城。 朱显之的骑兵死了好几个,有几匹马正好空了出来。朱显之让张小玄自行挑选了一匹。 张小玄倒真看上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骏马骨架极大,身具龙象之态,或许是感应到主人之死,精神萎靡不振,目有涟漪泪光。 张小玄一路观望江陵风景人物。却不知自个儿落入别人的眼中亦是一道风景。 江陵城西北的龙山某座山峰之上,两人正分立山峰两块巨石上面。 “厉无咎,你说的便是那个小子?堂堂筑基后期修士竟对一个罗浮剑派的后进小子望风而逃,简直可笑至极!”一个黑衣老者冷笑着道。 这个黑衣老者容貌枯槁,表情淡漠,眼窝凹陷,面色苍白而略显铅灰,他正远望着江陵城外那行骑行的队伍。 数丈外另一块巨石上,站立着一个佝偻着腰身,面目恐怖,肤发斑黄的十来岁的童子,正是厉无咎。 “郗僧施,你莫非忘了还有都天峰的朱显之和姜空。哼,你这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听说有人在建康弄了一身伤,也不知好也没好啊,哈哈。”天残童子厉无咎听到郗僧施讥讽嘲笑之言,哪能善罢甘休,仰天打个哈哈,目露凶光,隔空放个嘴炮还了回去。 郗僧施闻言苍白的面容蓦然涌上一股血红,好巧不巧,厉无咎正捅了他的伤处。 建康城中郗僧施杀张小玄不成,反被紫霄神雷重创。他回到刘毅盘龙府后,险死无生之下,凶性大发,杀光了盘龙府中之人,取血疗伤方保得修为性命。 朱显之当时领兵藏匿建康城外天阙山中,派有多名暗探在城中,郗僧施不知朱显之是否得到消息。若是朱显之将之密告刘毅,他郗僧施多年苦心便要付诸东流。 宁杀错,莫放过是郗僧施一向的习惯,他不好自己出手,麾下死侍又陷落在建康城中,便只好花了些灵石雇来在龙山修行的天残童子厉无咎。 同时,郗僧施隐晦的透漏出朱显之身怀魔道之人垂涎的天魔鬼目的密事。一向贪生怕死又贪婪无忌的厉无咎,自然迫不及待出手去袭杀朱显之。 孰料,凭空生出变故,先是多年不见踪影的姜空忽然出现,罗浮剑派的张小玄亦突然现身此地,令厉无咎无功而返。 张小玄为何会来江陵?郗僧施心中虽然疑虑难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厉无咎这个小人的嘲讽他只当没有听到。 第79章 独角天禄 双角辟邪 郗僧施面皮抽动两下,压下心中不快,冷漠道:“厉无咎,刚才豫章口那股惊天动地的气息你不会感应不到吧?姜空可是你的死对头,当初你弄死了人家的初恋情人。嘿嘿他这是要结金丹了吧,不知到时你如何应对金丹期修为的姜空?” “金丹?金丹若如此容易结成,我等又岂会仍然被卡在筑基后期,多年寸进不得!我厉无咎定叫他姜空陨落在金丹之厄中。哼,郗僧施你也莫激我,姜空那里只管放心由我来阻杀。朱显之这废人和那罗浮剑派的小子便需由你自己对付了!别告诉我,你连他们也对付不了!对了,天魔鬼目是我的报酬,若是搞丢了可莫怪我厉无咎翻脸无情。”厉无咎说完,瘦小的身躯转开,翻身由巨石上一跃而下,直往龙山下飞去,完全无视山崖下那百丈深渊。 厉无咎堂而皇之的离开后,郗僧施一阵冷笑:“天魔鬼目岂是你能染指,蠢货!” 秋日龙山上空湛蓝无比,大片的白色云朵掠过。郗僧施抬眼望向变幻莫测,不能定形的云朵。 世事无常便像这白云,一个魔道小人也能这样和自己说话了!看来这世上许多人都忘了尸仙教护法郗僧施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郗僧施转身离开龙山,悠然向江陵城而去。 江陵城刺史府在桓氏故居府邸基础之上改建,府前街道乃东西朝向,街面都是巨大的褐色条石铺成,与刺史府连成一色。正是大工不巧,朴拙自然。 因是白日,刺史府大门洞开,时有穿着官服将装之人进出行公务之事。 门口两列兵士数十人,持刀带戈,守卫森严,张小玄站在外面,从高大的门堂望进去官舍深阔,威严肃寂。 朱显之入城后,领众人一路直奔刺史府,离刺史府数十丈距离,方令兵士各自回营休整,独领张小玄往刺史府大门而去。 门前守卫见到朱显之,齐刷刷行了礼,朱显之点头示意便径直入门。 张小玄紧随其后便要登阶进去,这时一个小校上前两步挥刀拦住他,喝道:“你乃何人?竟敢擅入刺史府!” 张小玄尚未答话,前面的朱显之回头怒目而视,骂道:“混账,我朱显之请来之人你竟敢拦截?还不速速放行!” “朱将军恕罪,公子和军师有交代,只要是陌生之人必须要请示公子方可入府。”那小校忙赔罪道。他手中的长刀却不收回,仍拦住张小玄,显然并不买朱显之的账。 朱显之闻得小校口中的公子和军师,浓眉飞起,目中满是不快,大声道:“这荆州刺史府什么时候由他刘肃民和郗僧施做主了?刘肃民不过是刺史大人的公子,却非荆州刺史府官吏,无权对你等发号施令。郗僧施和老夫一样都是刺史府参军,他的命令你们听,我的你们便不听?哼,给我滚开,我们走!” “啪” 朱显之见小校仍然拦住不让,猛然回走几步,一巴掌抽在小校面上。 小校一个不防,被打的趔趔趄趄后退几步,朱显之也不管满脸恨意,敢怒不敢言的小校,示意张小玄跟上,二人并肩入了刺史府。 那小校腹腔起伏不平,显然是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十数息后方咬牙切齿的唤来个兵士,恶狠狠道:“你速去禀告公子,就说朱显之这老匹夫擅自领人入府,闻公子令谕后更是猖狂,殴打我等,辱骂公子。请公子主持公道!” 那兵士忙抱拳领命而去。小校提刀望向门内走远的朱显之和张小玄二人背影,心中暗恨道:朱显之啊朱显之,你仗着主公用你统领西府旧兵将,整日里趾高气昂,从不将我等北府将士放在眼中。别看你现在得意,我等随主公来镇荆州,皆是真正的心腹。你如此得罪公子和我北府将士,早晚有一日,必叫你好看! 且不说这小校,单说那朱显之领着张小玄一路穿堂过门,很快来到一处大殿,大殿门前守卫更加森严。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光是守卫这座大殿的便有数百兵士。守卫们个个膀大腰圆,高大威猛,身穿金黄铠甲,手持精戈长刀,背负长弓弩箭。显然这些人都是荆州刺史府的精锐之士。 朱显之倒也并非莽撞之人,到了这里反主动让张小玄在大殿门口等候片刻。他独自随着一名守卫向殿内阔步而去。 显然这大殿里的人便应该是开府设置百官的荆州刺史、卫将军刘毅了。 张小玄在大殿外的空荡荡的广场上无聊地看着刺史府的亭台楼榭,飞檐走廊。这刺史府占地广阔,规模完全不下于刘裕的太尉府。 大殿门口的两个巨大的白玉神兽雕像——独角天禄很是吸引人目光,张小玄细细打量威严端坐门两侧的天禄,忽然想到太尉府门口的神兽,双角的辟邪。 天禄和辟邪自古以来便是镇宅神兽,二者地位不相上下。 张小玄看到大殿外两尊高大的独角天禄,便觉得那刘毅性情刚硬,绝不是愿意屈居人下之人。 便在张小玄极为无聊的打着哈欠数地上蚂蚁玩之时,宽阔的大街上行来十数个劲装大汉,人人带刀。 这些壮汉显然都是护卫,他们护卫着一个身姿窈窕的蒙面女子快速向刺史府疾行。 蒙面女子行如流云,飘飘如仙,虽然众人走的速度很快,她却似莲步徐行,一点没有落下。 这行人到了刺史府门前稍稍停顿,分出一人上前与守卫交涉。 很快守卫们中有两人神态恭敬的当先而行,领着他们一路穿梭不停,来到张小玄所在的大殿门口广场上。 张小玄直接忽略那些劲装大汉,疑惑的看向扶风弱柳般行来的女子,这女子浑身上下透漏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但张小玄却偏偏觉得这个身姿婀娜,仙姿窈窕的女子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是在哪儿见过啊? 那女子在众人簇拥下直接进了大殿。在进大殿之前,那蒙面女子忽然顿足,微微回首斜望向张小玄。 张小玄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蒙面女子的灼灼目光,似是两团火苗。 “小贼,看什么看,小心我剜了你那双贼眼。”张小玄耳边忽然浮起一道娇柔的怒斥声。 咦,这声音也好熟悉? 张小玄愕然抬头看去,那女子已经进了大殿,只留下个绝美的背影。 第80章 再遇美人 又逢良将 张小玄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昨夜,他可是被这女子追的落荒而逃。 张小玄当时踏立浪头,回首遥遥看到风云掩明月,月下有美人,美人凌波如仙。 大江之上,明月之下的美人背影,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牢牢烙印在少年的心上,张小玄又怎能忘记。 西蜀九仙教的焦媚儿,她为何会来江陵? 九仙教乃西蜀国国教,九仙教教主九婴真人便是西蜀国国师。西蜀国皇帝焦纵据说对此人言听计从,甚至有传闻在西蜀国,皇帝焦纵亦不过是九婴真人的傀儡罢了。 且不说传闻真假,但西蜀国的御林军统领便是九婴真人的徒弟确是事实。焦纵的生死势必操与九婴真人之手。 焦媚儿乃九婴教教主九婴真人的徒弟,筑基高手,在西蜀国的权力极大。 她此来不仅蒙面,而且行踪诡秘,如今密会晋国的卫将军刘毅,怕是内里不会那么简单。 张小玄心中隐隐觉得焦媚儿密会刘毅,与王镇恶的大军西来必有关联。 若是西蜀国和刘毅联合起来,莫说王镇恶和王弘的一万多先锋大军,便是后续领大军而来的太尉刘裕亦是危险。 刘裕若是败亡,刚刚有些安定下来的晋国怕是又要陷入四分五裂之中,百姓再难以安居乐业。 张小玄脑海中一幕幕场景闪过,从郁洲刚登陆淮州时的遍地尸骸野兽,枯骨鬼火,躲在村落里的村民拿着些竹枪棍棒向他们投来恐惧又仇视的目光。 还有那广陵、建康、江陵这些大城中的繁华风貌,穿梭如织的人流,他心中一阵悸动。 战事若起,血流漂橹,千里无鸡鸣,生者无遗一。 张小玄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望向不远处刀枪林立的守卫们,不免有些焦急。 大殿门口守卫们分立高大的门庭两侧,门口金山玉柱般立着一个手持长枪,身披金色战甲的青年将军。 这将军年约三十许,英武俊逸,浑身披挂,头戴金盔陷阵兜鏊,目光冷峻清幽,横眉冷对。 此人立于大殿门口,恰有一夫在此,万夫莫开之势。 这人必乃刘毅心腹。张小玄从他这身不凡的披挂便觉刘毅在此人身上下足了本钱。 只见他浑身的铠甲战衣,除了头戴的金盔陷阵兜鍪,脸上还挂着金边的怒相面甲,颈带金项,肩披白氅,左右兽面肩吞。 身前挂厚甲护心,后披明铠掩腰,中凸猛虎凶面腹吞。腰系瑞兽金带扣,手戴金臂鞲,前后金线裙裈,甲鹘鳞尾。左右腰挂风裙裆甲,双腿穿胫甲,脚蹬铁钉兽皮履。 张小玄犹清晰记得在淮州城门前见到庾飞白的情景。当时他和丁小乙两人初出郁洲,对一身银甲披挂的庾飞白惊为天人。二人曾抢着试穿庾飞白威武不凡的铠甲。 白马银鞍,飒爽英姿的庾飞白永远埋在建康城外的山头上。 庾飞白那身银甲和眼前之人的金甲相比竟又是逊色许多。 摇头甩开那一丝怅然,张小玄抬起步履,缓缓向大殿正门走去。 金甲将军便在正门入口处,冷峻的双目微微一眯,死死盯住张小玄,右臂微抬,长枪斜指天空。 张小玄若没有很好的理由去解释,或许他会一枪刺来也说不定。 一丈外,便在那将军发作之前,张小玄悠然停下脚步,笑嘻嘻道:“这位将军叨扰了,不知我师伯可曾有话传来?” 空气中一片冷寂,金甲将军静漠而立,若不是他目光灼灼盯着张小玄,他还以为这是个石像将军呢。 “额,金甲人,金甲人………”张小玄见那金甲将军根本不搭理他,口中嘀咕道:“莫非是个聋子哑巴,石作的将军。” “咦,你怎知我姓氏和小名?”金甲将军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张小玄风中凌乱,心道这人竟叫石作? “额,本人乃天师道不世出的天才张小玄,精通天相星算。天上人间,山中海里,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万事不过掐指一算便都能知道。知道你的姓名不过小事一桩。”张小玄故作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完全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他见金甲将军石作一脸狐疑,上下不停打量着自己。 张小玄忙转移话题道:“喂,我说那个……石作将军,烦请你去问下我师伯,卫将军究竟何时才能相召?若再不相召,天师道的旷世奇才岂可在此傻愣愣的候着,我打道回府便是。” “咦,你不是精通天相星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何须让我去问,掐手指不就好了吗?”金甲将军石作一脸疑惑,奇怪的打量张小玄两眼,随后冷冷一笑道:“莫非你这是消遣我?当我手中长枪不利否!?” “额……”张小玄满头黑线,这吹的牛有点肥大,有漏洞,飞不上天啊。 “哈哈,这点小事自然可以掐指一算,但是天相星算乃逆天行事之举,徒耗寿龄,不可多行。倒是我见石作将军金甲长枪,雄姿不凡,一见之下便有倾心如故之感。忍不住耗了些寿龄,算出一些事情。”张小玄大笑一声,似毫不在意石作目中的警惕和不屑。 “哼,哪来的无耻小道!学了点巫法小术的伎俩便敢在我石破天面前大言不惭。石作乃我小名,岂是你能随意称呼!若非看在朱将军面上早将你拿下,速速滚开,莫碍我事!”金甲将军石作长枪指向张小玄喝道。 长枪枪尖在太阳的照耀下光灿刺眼,婉转流有杀气。 原来他叫石破天!这名字倒真是不凡,完全配的上这身金甲。 “石将军切莫因为我道破你的姓名便恼羞成怒,滚不可行。我先走回去歇会便是。”张小玄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度,施施然退回原来站立等候之处,微笑以对。 张小玄若再不退回,石破天便真要出手。 “算你小子识相!不然………”石破天话尚未说完,只见门内悄然无声的走出一名老内侍,颤巍巍的望向大殿广场上孑然独立的张小玄,笑眯眯的道:“你可是朱显之将军的师侄张小玄?卫将军召见,速速与我走吧!” 第81章 放鹤养鹿 拘龟牧龙 张小玄望向老内侍颤巍巍却丝毫不动的衣衫,心中一动,随即嘻嘻一笑,踱步而行。 待经过金甲将军石破天时,张小玄双手轻轻一礼道:“仁兄,借个道!” 石破天不动,边上的老内侍笑眯眯的看着二人也是不动。 张小玄只好双手抱拳,微微挺直身体,巍然不动。三人正好形成了三角。 一股大拇指粗细的旋风忽然自三人中间刮起。 这旋风先是向张小玄方向刮去,快到他衣角之时又忽然疾转向石破天,到得石破天三尺远时,旋风再次转向,往老内侍而去。 旋风到了他面前时,老内侍仍然笑眯眯的,颤巍巍的身子忽然不再颤抖,开口道:“走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旋风消弥于无形的空中,似从未出现过。 张小玄笑嘻嘻的看向石破天,石破天保持着之前金山玉柱般的站姿巍然不动,眼神坚毅冷峻,单手持枪而立,看也不看张小玄一眼。 “哎,可怜我这天师道奇才啊,比当年诸葛孔明的待遇差得也太远了。石将军,我观你印堂发黑,近日可能有大祸临头,当要小心。就此别过,就此别过。”张小玄摇摇头叹息道。 他说完便绕过石破天追向老内侍。 印堂发黑?石破天待张小玄走远后,用手轻抚一下印堂穴,惊疑不定,低声嘀咕起来。 小道人临走之时的语气极为诚恳,倒也不像是信口开河。莫非真有什么祸事要来? 刚才卫将军身边的老内侍刘异与自己一般乃武道极境的宗师,三人暗中比拼了一下,却是不分胜负之局。张小玄这小道人看来还真有些本领,虽然生的奸诈狡猾的样子,说话也似招摇撞骗之徒,令人难以信服。要不要待他出来再问一问? 早听人言朱显之将军乃道家仙门出身,张小玄是其师侄,或许有些玄法道术。 石破天一时心中踌躇不定,实在有些不愿向这小子虚心请教。 且不说石破天在这犹疑不定,却说张小玄那里三步两步赶上老内侍,稍稍落后两步向大殿里面走去。 二人悄然无声走了近百米。张小玄放眼看去,大殿内空荡荡的,内进极深,方圆广阔。 大殿中央的直道上间隔数米便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内放养着寿龄千年的褐色大龟,池子内凌乱不规则的散放有奇石,大龟好奇的看着跟在老内侍之后的张小玄,或许是在想这是哪里来的陌生人。 池中还似另有活物,在其中游走,带起阵阵水波涌动。贴着池边有几根金色的铜管,冒出白色水烟,令大殿内雾气缭绕。 张小玄沿着水池一侧的步行道穿梭其中,很快便感觉衣衫被水雾打湿。 “呦呦”,“皋皋”,大殿内两侧的水雾深处传来奇怪的声音,随即张小玄看到两只白羽红顶,体型巨大的白鹤移步出来。又有数只幼小的梅花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从雾中闪身而过。 白鹤、幼鹿竟都被散养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内。卫将军刘毅倒是与传说中狠厉性情有些不同。 水雾深处隐隐竖立着数十根黑色石柱,巨大的金色盘龙绕于其上。 放鹤养鹿,宰相之家。拘龟牧龙,皇帝之属。 卫将军刘毅怕是真有图谋天下,问鼎登基之心。 “这些都是卫将军平日里无事时用来打发时间的野物,小玄道人注意脚下,速速与我走吧,莫让将军等候太久。”老内侍刘异忽然发声道,惊醒观望中的张小玄。 大殿之中空空荡荡,声音回荡。 “失礼了,内官大人,小子这便来了。”张小玄忙告罪。 原来不知不觉,他被白鹤幼鹿吸引停下了步伐,已被老内侍落下一大截路。 二人穿过第一座大殿,竟又向后穿过一道回廊,才终于到了一座金漆涂色的议事大厅。 议事大厅内亦是空荡荡的,大厅最深处的黑色高台上一中年国字脸的男人大马金刀的端坐于宝座之上,络腮胡子,黑发浓密,浓眉大眼,目光如炬,望之宛如一头雄狮。显然这就是荆州刺史、卫将军刘毅刘盘龙了。 高台两侧站立着两个持斧的金盔武士。 台下两侧分列两排长条桌案,因不是议事之时,倒没有人端坐那里。 台下左侧那仅有朱显之一人席地坐于桌案后,右侧桌案那则立着一位蒙面的窈窕佳人,体态婀娜。这佳人一身浅黄凤衣,环佩叮当,正是之前张小玄看到的西蜀国焦媚儿。她的十数位随从都未见到,估计是被引到他处等候。 “主公,朱将军的师侄张小玄到了。”老内侍领张小玄进入大厅后,轻声禀告道。 “且请小玄道人上前两步。听说朱将军的师侄法力高深,不逊军师。豫章口勇救朱将军,飞剑击退魔道巨枭,令人惊叹。我倒要好生看看世间难寻的少年英雄。”高踞宝座上的刘毅抬目向下看来。 张小玄扫了眼老内侍。老内侍在禀报完后,悄然无声的隐在高台侧面的阴影里,双目半阖半闭,仿似石人。 张小玄向朱显之微微一礼,才悠然一笑抱拳施礼道:“卫将军乃当世英豪,文武双全。不仅有伐贼复国的大功,还有六国多雄士,正始出风流这等千古佳句。小玄是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风采不凡,令人折服。小玄这厢有礼了。” “哈哈,好,我听朱将军说小玄常年山中修行,竟也听过我的诗句,倒是让人意想不到。”刘毅忽然扶椅而起,满面红光,目露惊奇。 显然张小玄这是挠到了他的痒处。刘毅一生骁勇善战,勇猛无敌,功业盖世。 但在国都建康与王谢这等豪族联盟后常担心自己被人说是粗鄙武夫,便挖空心思拼凑一些诗文,自称文武全才。 六国多雄士,正始出风流正是刘毅的得意之作。如今想不到这山里修道之人都听过他的诗句。刘毅又怎能不喜! “不知小玄道人还听过我什么诗句?”刘毅这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面上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道。 “银笺忽织红霞绮,苍狗俄成白练衣。这等佳句亦是一绝。”张小玄见刘毅满怀希望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好笑。 幸好他还真在腹内多存了两首刘毅的诗词。这便派上了用场。 第82章 六国多雄士 正始出风流 王镇恶真是料敌于先,早早摸透了刘毅的性情,让张小玄多看些刘毅的诗词文章。果然像他说的一样,刘毅对称赞他文采的人都是忍不住要宠信和欢喜,极力显示出礼贤下士的样子。 “马屁精啊马屁精!原来你这小贼还是个马屁精。”一道细细娇柔的声音传入张小玄的耳朵,口吻嘲弄之极。 张小玄微微转首看了眼另一侧的焦媚儿,只见她依然蒙面对着高台,似在思考问题,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一般。 他只好无奈传音过去道:“见笑,见笑,卫将军的诗确乃千古佳句哈。” 那厢里焦媚儿没有任何回音,面上的蒙纱却无风自动,微微飘起一角,露出一截洁白的下巴和红唇。 从张小玄这个角度可以看的很清楚。那焦媚儿红唇微张,口形显示出来的字分明是个“呸”字。 嘿,这女人一副仙女模样,怎就喜欢说些不雅之词。张小玄暗中嘀咕一声。 蒙纱落下,焦媚儿不再搭理张小玄。 “砰砰砰”刘毅忽然站起,身材高大的他几步走下高台,来到张小玄身侧细细打量两眼后,双目放光道:“果真是芝兰玉树的俊逸少年,不下于谢灵运。快请入座。” 堂堂卫将军竟向张小玄微施一礼,欣喜的牵着张小玄的手让他到朱显之下首位置,仍不愿松手。 朱显之忙咳嗽一声,刘毅方觉失态,放开张小玄的手。待张小玄入座后,刘毅这才施施然回了高台宝座之上。 张小玄落座后悄悄用宽大的长袍挡住双手,两手在袍下揉搓,暗暗反胃:刘毅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狠厉豪迈,怎会有这个毛病?额,这家伙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想及此处,张小玄心中不寒而栗,浑身涌起一阵阵恶寒,汗毛都竖了起来。 呸呸呸,直娘贼,还是回去将手洗干净吧。 张小玄心中直喊晦气,恨不得立刻转头离开议事大厅。 返回高台宝座上的刘毅这时已恢复常态,一本正经的对焦媚儿道:“西蜀国公主远道而来,且请去休息一夜。明日由我晋国康乐县公谢灵运陪同游玩一下,联盟事宜容我明日决断如何?” “敢不从命,但请卫将军尽快决断,恐迟则有变!”焦媚儿微施一礼转身随老内侍刘异向外走去,但她的口气中明显透漏出一丝失望。 刘裕的大兵枕戈待旦,厉兵秣马。荆州危在旦夕,主事之人竟不能果决处断。刘毅非是成大事之人。 焦媚儿行到大厅门前,忽然停下脚步向张小玄方向投来惊鸿一瞥,随即出门而去。 张小玄自然是收到了焦媚儿的传音:小贼,你等着!今晚正好和你算算之前的帐。 朱显之和刘毅则都是微微有些惊讶,他们不知道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西蜀国公主为何会突然关注少年道人。莫非二人乃是旧识? “张小玄,本将军听闻你修道多年,身怀仙家秘术。不知你可愿辅佐我北击胡虏,护国安民,共建一番不世功业,流芳千古?”刘毅待焦媚儿出去后,态度极为亲切,大力招揽张小玄。 但落在张小玄眼中,却怎么看刘毅的笑容都像是黄鼠狼看着笼子里的鸡仔一样,没安什么好心。 “小玄乃修道之人,居无定所,志不在建功立业,心只有道。今日来此,本是随师伯入城,想见识一下江陵的风物人情。卫将军过于抬爱了,小玄只能谢过。”张小玄悠然道。 他心里忍不住苦笑,只得将早准备好的说辞奉上。 张小玄知道朱显之能一路带他来江陵城见刘毅,除了想让他护送防备厉无咎之外,怕是有一层意思便是想让刘毅留住他效力。 朱显之这是在为离开江陵做准备。凋零的西府兵显然已衰落到无人可托付,朱显之再离开,西府兵真正是群龙无首了。如果能让张小玄留下,对朱显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既能将西府兵放心的交给同是天师道的师侄张小玄,又能为刘毅留下一个筑基期修道者辅佐。 出身都天灵印派的朱显之最清楚,一个强大的势力若是没有修道者相助,落败只是旦夕之间。 比如当年的桓温得到晋国数名筑基修道者相助便可权控晋国,北伐中原。谢安、谢玄得到修道者暗中相助才能战胜符坚,取得淝水大捷。 桓玄当年得到尸仙教郗僧施等修道者相助,方敢放心称帝。但在郗僧施等修道者转换阵营后,尽管手握数十万大军却也是轰然垮台。 修道者才是主导当今天下各国兴亡的关键因素。 朱显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在临走之前极力为旧主寻一臂助,份属正常。 张小玄原本定了个欲拒还迎之策。 这时却真心希望刘毅将他赶出江陵才好。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真有龙阳之好呢? “师侄,莫急回绝卫将军,人间俗世亦是修道炼心之所,有益于修炼。师侄且在江陵游玩几日再做定夺可好?”朱显之边上帮腔道。 张小玄看看一脸期待的刘毅,又看看边上的朱显之,假作思虑后方道:“那小玄便恭敬不如从命。一切由师伯安排,在江陵游玩几日再做打算。” 刘毅满意的和朱显之对视一眼,仰天打了个哈哈,连说几声好字。 他笑完略微沉吟片刻,转而凝重地对朱显之道:“朱将军方才说到天阙山潜藏的我荆州将士是被人出卖致败。不知可有证据?刘寄奴难道真是早有准备?” “卫将军,可记得刚才西蜀国公主焦媚儿所言?”朱显之不答反问道。 “哦?你是说?”刘毅疑惑望向朱显之。 “焦媚儿似无心说到卫将军之弟,兖州刺史刘藩正亲率一万余精兵大江上乘船西来。江面上都是刘兖州的旗号。难道主公便真的丝毫不起疑心吗?”朱显之肃然道。 刘毅无声的坐在宝座里,面部表情阴晴不定。 “不错,如果属下所料不差。我和王恒将军潜藏在天阙山的数千将士应早已被刘裕知悉,我等在山中的伏兵都被刘裕派兵击溃,刘兖州在建康又怎能安然离开?大江之上刘兖州的旗号怕是迷惑之计,卫将军为何至今未能收到消息?怕是有人堵塞了卫将军的耳目吧!我等天阙山被围剿,绝非西府兵士生火烧烤山鸡,惹来巡检兵而暴露那么简单。望卫将军明察。”朱显之说完,站起身向高阶上深深一礼又道:“另有一事,属下不得不向卫将军禀报,请卫将军再行核察。” “哦,何事?”刘毅疑惑道。这朱显之平日里仗着资历倚老卖老惯了,今日里怎忽然如此有礼? 第83章 胜者天下 败者无名 “属下听闻,卫将军在建康的盘龙府被血洗,包括夫人和赵恢将军在内全部被郗僧施给害了性命,鸡犬未留!属下不知真假,只能报于卫将军……”朱显之话未说完,便听到高台之上“嘭”的一声巨响传来。 朱显之和张小玄抬眼望去,只见原本高台宝座之上端坐的刘毅勃然变色,竟一掌将坐下宝座拍碎:“此话当真?” “当时情况危急,显之未能确定真假,只是逃亡途中偷听到几个追兵议论。因此事重大,显之不敢隐瞒,故报请卫将军明察!显之办事不利,请卫将军责罚!”朱显之说完抱拳领罪。 大厅中一阵寂静,刘毅面色铁青,目光如火的狠狠盯着朱显之一句话也不说,就在张小玄以为刘毅要责罚朱显之之时,刘毅面上的怒气尽去,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道:“朱将军忠心办事,天阙山之败,罪不在你,何过之有!如若朱将军听到的消息属实,后果将十分可怕………!” 其实刘毅已经收到王恒的禀报。王恒说天阙山之败乃是朱显之麾下的西府兵有人不遵将令,私下生火烧烤捕捉的山鸡。天阙山乃晋国皇室猎场,烟火引来了皇家陵园的守兵,双方大战引来了建康城的守军。 如果朱显之所说属实,岂不是说刘毅的亲兵副统领王恒在谎报军情?或者王恒亦是不察?而堂弟刘藩在建康的情况,还有大江之上刘藩的旗号又是怎么一回事? 荆州的情报消息都要汇总到亲兵统领石破天手中,石破天为何不报? 此外,如果朱显之所言属实,盘龙府难道真的被杀的鸡犬不留,还是军师郗僧施所为? 相比来说,军师郗僧施的背叛才是最可怕的!建康城中的盘龙府留守之人,至亲不过刘毅的糟糠之妻。 女子不过是衣服,一件破了换一件便是。 石破天、王恒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多年追随,战场之上都是可性命相托之人。 相对来说郗僧施、朱显之反而是后来才跟随他。尤其是朱显之乃是桓氏得力干将,只因桓玄称帝败亡,西府兵一败涂地。大势所趋下,朱显之为保全西府兵残部才勉强投向刘毅。 朱显之投靠之后虽然常常倚老卖老,随刘毅来荆州的北府旧部之人多与他发生过争执。但朱显之在西府兵内部威望极高,为刘毅扫平收拢荆州南部山区的蛮族立下过汗马功劳。 江、荆两州的桓氏故旧皆以其马首是瞻,两州的安宁倒是多依仗此人。朱显之办事从未出过差错,算是忠心耿耿,卫将军府内难得的帅才。 一个常胜将军为何在天阙山却中了伏兵围攻?朱显之既然能叛桓氏,难道就不能背叛自己?若是朱显之投靠刘裕那个无赖子……。 刘毅沉吟许久,忽然抬头见阶下朱显之仍保持着恭谨的神态,心下有了些判断。张小玄则一脸迷惑的看着刘毅。 刘毅抬眼望了下大厅外的斜阳余晖,不慌不忙道:“朱将军长途跋涉,一路死里逃生,且去府中休整一番。西府兄弟这次损失惨重,明日我们去军中告祭下死难者的亡魂。” “多谢卫将军。显之愧疚难当!”朱显之想到天阙山之战死难的西府兄弟心中委实难过,双目通红。 “马革裹尸乃我等沙场之人的宿命。朱将军切莫过于哀伤。额,对了,明日康乐县公谢灵运、犬子刘肃陪同西蜀国公主焦媚儿游玩江陵城,玄道人若是无事可与灵运他们一道游玩。” 张小玄听到谢灵运之名心中微动,起身行礼道:“但凭卫将军安排!” 再无他话,朱显之和张小玄这才辞过刘毅,大步离开刺史府。 张小玄二人出了大厅后,刘毅上半身依靠在宝座里,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时而狰狞,时而冷笑。 一股冷风忽然在大厅中刮起,刘毅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刘毅平静的对殿内的大斧士道。 大斧士总共不到百人,乃刘毅身边的贴身死士。他们在武道上几乎个个有近一流高手的实力,身手不凡。 这些人都是刘毅精挑细选出来的。多年来刘毅不吝金银细软、恩赏厚赐、美人醇酒,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们甘心为他刘毅挡刀赴死。 死士,生前极荣,死后无哀。 说起来发肤皆生于父母,但人命有贵贱。父母不同,命运不同。 出生时命贱,但死时命应重于泰山。刘毅想到当年的好友,如今的死对头刘裕的话,内心深处十分赞同。 本质上刘裕和刘毅是一种人,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眼中的成功或目标,牺牲所有。为了完成自己的选择和目标,好友、亲人、美人、金银都可以抛弃,甚或自身的性命。 他们就像赌场里的赌徒,为了赢可以把全部家当都售卖出去。 刘氏自从出了汉高祖刘邦,血液里流淌的便是无情而狂热的赌徒之血。 胜者天下,败者无名。 这便是刘氏子孙的宿命。 “诺!”殿内魁梧的大斧士们依次退出。 大厅中空空荡荡的,阴冷的风仍然在殿中盘旋。 刘毅忽然对着大殿中一根柱子的阴影冷冷道:“你便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 那阴影在冷风里肆意扭动,疯狂生长。数息后霍然成为一个身穿黑袍的枯槁老者,黑幡负于其后。 “卫将军想听什么?你不妨自问若是没我郗僧施,可还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枯槁老者冷然一笑,正是尸仙教护法郗僧施。 大厅内寂然无声,片刻后刘毅嘿嘿干笑两声,旋即又咬牙切齿道:“军师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当然不会背叛。朱显之听到的那些流言都该是刘裕这老贼布下的奸计。我又怎会上当!” “那卫将军要我解释何事?”郗僧施冷然道。 “自然是军师早便到了,为何迟迟不现身相见?军师这一去半月有余,令我十分想念。”刘毅说完心中一阵阵反胃,内心里暗暗怒骂:老东西,真是越来越放肆!莫以为你有一些道法我便无奈你何,过些时日我再让你见识见识刘家人的手段!想当年身边奇人异士无数的齐王韩信,都死于我刘氏妇人之手,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教派护法了。 人有杀虎意,虎亦有伤人心。 第84章 不为人杰 便做鬼雄 郗僧施死鱼般的眼睛幽光闪动,死死按捺下心中杀意,岔开话题道:“卫将军准备与西蜀国联盟共抗刘裕?” 说完他默默打量一眼刘毅,心道:好一具龙尸,龙气已泄,时机将至,真是不枉费我多年苦心,大事可期矣! “军师果然料事如神。西蜀公主焦媚儿已到,军师可有教我?”刘毅肃然起身走下高台,向郗僧施施礼,诚恳求教。 “向西蜀国求娶公主!”郗僧施微微挥动衣袖托起刘毅。 “军师之意是?”刘毅疑惑道。 现在谈的是和西蜀国联盟一事,怎的谈到向西蜀国求娶公主? 西蜀国只有一位公主,便是刚才的焦媚儿,那真是身段风流,蜀地绝色。但是自己的独子刘肃,可不是一般的混账啊。 桓氏败亡后,刘道规、刘毅、何无忌三雄在江、荆等地各据一方。 刘毅和何无忌二人当时都想独占桓氏旧地。在晋国朝廷中各施各法,江州后为何无忌所得,但荆州刺史之职朝廷一时难决。 恰逢卢循、徐道覆在交广等州发生叛乱,声势浩大。 朝廷又令刘道规、何无忌和刘毅率军平乱。何无忌轻敌冒进,在豫章被徐道覆所围,持苏武节战死。 何无忌已死,刘毅本以为江、荆二州必然为自己所得。 孰料刘道规在与卢循、徐道覆的战争中如有神助,无往不胜,风光无限。刘毅完全被压制在下风。 刘毅情急之下像何无忌一样,犯了轻敌冒进的大错,险死在卢循的乱军之中。而当时的主要诱因便是他的独子刘肃落入了乱军的埋伏。 刘毅大败后,荆州刺史之职便在刘裕的支持下为刘道规所得。 这几年刘毅和谢混在朝廷多番经营,郗僧施则寻机暗伤刘道规,又与刘裕身边亲信之人勾结,令刘道规旧伤复发,不能视事,政事旁落。 刘毅乘机和谢混在朝中多方攻讦,方令刘道规离开荆州,刘毅这才算心愿得偿。 但是害的他差点命丧乱军的孽子刘肃在荆州这两年作威作福,欺民霸女的事几乎从没断过。 刘毅费心费力在江、荆二州博得的一点名声全被刘肃败了。 刘毅想到自己的独子刘肃,又是一阵头疼。西蜀国公主和刘肃二人也就在年龄上合适了。刘肃那是真的配不上那个绝色倾城的西蜀国公主。 想到传说中西蜀国公主在蜀地第一美人的称号,还有那笼在蒙纱下的朦胧神秘的面容,刘毅心中忍不住一阵火热。 “夫人在建康被刘裕派人杀害,卫将军如今孤身一人,不妨派人向西蜀国皇帝求娶公主。”郗僧施淡然道。 刘毅心中大喜,江山美色皆在彀中。 郗僧施的计策令他分外惊喜,刘毅竭力压住心中喜悦道:“军师之意是赞同和西蜀联盟?” 郗僧施面无表情盯着刘毅看了两眼,方道:“刘裕在建康已经成势,谢混被杀,皇帝被囚禁不能出宫。将来刘裕夺得九五之位,卫将军如何自处?卫将军难道觉得自己还有退路吗?” 刘毅闻言大好的心情立即烟消云外,表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 片刻后,刘毅问道:“尚书仆射是死于何人之手?” “刘裕亲赐玉玲珑,谢混被壶中毒酒毒杀。”郗僧施语气平静道。 在郗僧施眼中,名动天下的谢混死便死了,和普通人毫无区别。 若非修道筑基,凡人在死神面前贵贱平等。 “我的堂弟刘藩………”刘毅看向郗僧施。有些话他根本不愿问。 “刘裕在毒杀谢混之前,提前在狱中毒杀了刘兖州。刘兖州的亲兵统领庾飞白倒是个荆轲般的人物。光天化日之下在太尉府中刺杀刘裕,和谢混同时死在太尉府。建康城我们是大败亏输了。”郗僧施提到庾飞白反到露出一丝遗憾,心内暗暗感慨。 这人意志坚韧,武道极境的大宗师,身体洗髓伐经,坚不可摧,是个炼制铜尸的绝好材料。可惜了,被王仙洲这个混蛋毁了。 尸仙教之人入教后都会炼制属于自己的尸兵。 练气期的弟子只能用些普通的百姓炼制一些人尸。人尸练成后实力可比得上武道高手。 筑基期的高手才能利用弟子,炼制铁尸。铁尸堪比武道极境的宗师,实力略有不敌。 至于铜尸,若是练成则实力堪比筑基中后期修士,其躯体刀枪不入,水火难伤,战力无双。 郗僧施望了眼面前,面色铁青的刘毅,心道:还好有这具身体,若是龙气全部消散后制成龙尸,铜尸又算得什么。 郗僧施面上不自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大厅内寂静无声,气氛极为诡异。 “军师亲眼所见?”刘毅许久后满嘴苦涩,十分不甘的问道。 “亲眼所见!”郗僧施确认道。 刘毅心中的一丝丝希望被抹灭。他相信这件事上郗僧施绝不会欺骗他。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刘毅也不想问郗僧施为何会出现在太尉府中。郗僧施当年叛桓玄而来助他,他便知道郗僧施为何而来。 但是刘毅根本不怕,一天他刘毅未曾败亡,郗僧施便绝不会下手。只要保持战无不胜,永远立于不败之地,郗僧施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亦不过是他的军师而已。 枭雄若败,死便死了,又哪管死后尸身何处!就算是被郗僧施拿去炼制亦说明他刘毅绝非凡人,死了都有利用价值。 不为人杰,便做鬼雄。当年楚霸王项羽弃生向死,宁将人头留于旧属邀功亦绝不过乌江。或许并非是无脸见江东父老,而是争雄之心已亡,忍辱含恨过江亦不过是个行尸走肉。 与其做个行尸走肉,不若做个鬼雄。 刘毅心有戚戚焉。这世间多的是生时哇哇大叫宣扬自己的到来,死时寂寂无声蝼蚁一般。 刘毅绝不会做这样的人。 “明日劳军师代我向西蜀国公主焦媚儿言明联姻之事。同时我会另派使者携重金去长安求得与秦国姚兴联盟。这几年姚兴一直耻于被刘裕所迫割让了汉北十二郡,我便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三方合击刘裕,哈哈,我就不信这个卖草鞋的贫贱子还不败亡!” 刘毅说完仰天大笑,心中的不愉终于消失。堂弟刘藩也好,发妻也好,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谁都会死,死则死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如今天下形势在我,刘寄奴啊刘寄奴这回怕是我要赢了。 当年你若是让我一局,或许我还会饶你一命,可惜啊可惜众人面前你落我颜面,须怪不得我了。 刘毅心中越想越是畅快。 第85章 客不离货 财不露白 话说那厢里刘毅和郗僧施开始商议联盟西蜀和姚秦的政事之时,张小玄这却遇到了难题。 朱显之府中的书房内,张小玄忙闪身避过朱显之的大礼:“师伯,莫折煞小侄。小玄自幼随师父修道,无心世间功名利禄,如今不过是下山寻师,误入红尘历练。寻到师父后我便要随师父回山继续修炼,岂能受师伯重托?” 原来朱显之终于把心思挑明,明言要将西府兵托付于他。 “光阴如梭啊。天师道我们这一代弟子中孙老道本是惊才绝艳,天赋绝顶之人。当年他刚入罗浮剑派,恰逢天师道四大派在龙虎山聚首,进行十年大比。赤雷子师尊携我都天灵印派的弟子全部败在孙老道手中。那时我心高气傲,孙老道我根本没有看在眼里,认为他不过是机缘巧合获胜,自以为将来天师道的统一必然有我来实现,祖天师的丰功伟绩,我都会赶超,说什么也要成仙问道得长生。哈哈,而今孙老道和我……。”朱显之看到张小玄一心向道,无心人间功名富贵,不禁想到昔年一幕幕求仙问道的场景。 天师道四大派短暂统一在孙恩麾下一段时间,而朱显之两鬓斑白,感慨一事无成,蹉跎岁月! 逝水如斯夫,造化弄人兮! “师伯得人间功名富贵,保一地安宁,护万民平安,亦算是功德无量。”张小玄宽慰道。 “好汉莫提当年!师侄无须安慰我这个废物老头子了。嗯,师侄你此来江陵究竟所为何来?若是要寻孙老道,又怎会有闲情到我江陵?”朱显之本来有些浊泪的双眼忽然如云开雾散,目光如炬望向张小玄。 “这,师伯,我……。”张小玄措不及防下有些支支吾吾。 俗话说人老精,鬼老灵。朱显之毕竟是历经沧桑,张小玄一直声称要去寻孙恩,却又要进江陵游玩,令人颇为费解。 今日刺史府中,刘毅邀请张小玄辅佐,他口中虽然推辞,最后亦留了一线希望给刘毅。 张小玄看上去虽然有些惫懒顽皮,但行事有度,待人如沐春风。对战厉无咎之时亦是果敢睿智,进退有度,绝非愚笨之人。 这处处自相矛盾又无法解释的行为,必然是其心有不明之志或不宣之密。 朱显之联想到建康城中的惊变,心内隐隐觉得张小玄此来必然和刘裕、刘毅二人之间的权势之争有关。 莫非这小子已为太尉刘裕所收,此来是刺杀卫将军刘毅? 朱显之见张小玄支支吾吾更是怀疑,面上表情凝重起来。 “请师伯恕罪,小侄之前实在是迫不得已,阴行下策。师伯且听我将实情一一道来……”张小玄见事已至此,只得将自己下山后的遭遇如实讲了。 如何随刘藩等人到了广陵,又如何从广陵到了建康。又捡了建康城中一些大事简单说了。 王镇恶以发小丁小乙为质迫他来荆州之事,张小玄一咬牙也全部说了出来。 当然关于筑基和紫青双剑融合等事,他都忽略不提。 六岁那年他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老道人曾带他去云台山中观察猛虎猎食,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猛虎乃山中之王,森林的捕食者,身有利爪和獠牙,力大无穷。在猎食一头山鹿时,却潜伏山谷荒草中,收起自身的獠牙利爪,悄无声息数个时辰,耐心等待最佳的猎食时机。待到最佳时机到来时,它又奔若闪电,声势骇人,一击而中。山鹿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咬断了脖子。 老道人说身怀利器藏于身,珍宝珠玉入彀中,永远不要将自身的依仗和财富随意外露,否则必有不测之祸。 世俗中人还客不离货,财不露白呢。 朱显之对建康城中发生的事本就有些猜测,如今听张小玄细细道来,猛吸一口凉气。 刘藩惨死,谢混已亡,皇帝和琅琊王怕是亦在刘裕掌控之中。刘毅和荆州都已经处在绝对的下风,若无外力介入,刘毅败亡恐怕便在旬日之间。 “王镇恶的大军现在到了哪里?”朱显之一脸苦涩的道。 “最多三日,少则两日王将军的大军便可到豫章口。”张小玄略微推测下船行速度方道。 “什么?这么快!”朱显之大惊失色,激动站起。 “师伯,和王镇恶同时开拔的还有一路大军,王弘率领五千余甲兵从陆路而行,两军相互呼应。前些时日,江陵兵马调动,难道不是为防范建康?”张小玄索性将知道的军情一股脑说了,不过朱显之的表情却让他极为好奇。 王镇恶和王弘的西来的大军数目不小,荆州的一干高层竟然至今不明敌情,难道刘毅没有情报来源?联想到统领北府兵的刘裕,不只在建康设有燕归堂这样专司敌情的明面衙署,还在京口暗设金刀堂培养了大批密谍。 张小玄怀里的金刀赤龙令便可调派荆州金刀堂的全部密谍。王镇恶曾说,刘裕当初总共制作了两把金刀令。一把雕铸有赤龙,口衔红色宝石,也就是赤龙令。本是在刘裕手中,如今通过王镇恶流传到张小玄处。另外一把雕铸有展翅的天鹏,则为天鹏令,乃金刀堂堂主的信物。 据王镇恶说金刀堂堂主神秘无比,除刘裕外无人知道其身份。但其极得刘裕宠信,金刀堂的一切但凭其处置,刘裕从无干涉。 “消息来源卫将军自然是有的,只是近日似出了些问题,不说也罢。他调动江陵兵马本是欲呼应谢混在建康的行动,奈何大军尚未完成集结,我和王恒将军所领的先锋便在天阙山大败,狼狈而归。惭愧,惭愧,有负所托啊。”朱显之显然不愿多说刘毅的情报来源,转而又试探道:“师侄莫非真要助王镇恶大军伐我荆州?” 张小玄微一沉吟道:“师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是为救发小而允诺助王镇恶,却绝非言而无信之人!” 朱显之闻言,面露失望之色,表情极为悲戚。 第86章 人间正道 生死时空 书房内烛光昏黄不定,飘忽不明,书桌上磨好的松墨香味闻来很是沁人心脾,但此刻沉默的二人显然都没有心情去试笔墨。 “师伯,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张小玄心中有些不忍,思索片刻后忽然道。 “但问无妨。”朱显之疲惫的坐在椅上,心情难复。 “师伯是要保刘毅还是要保荆州百姓和西府兵将?”张小玄低声问道。 朱显之霍然抬起头,目中意味难明:“此话怎讲?” “若是要保刘毅,师侄亦无办法。但是若是要保荆州百姓和西府兵将,师伯若是同意,我到是觉得尚有一法可行。”张小玄话里有话道。 朱显之默然。 张小玄虽然没有明言,却是将刘毅和荆州百姓、西府兵做了区分。朱显之并非昏聩之人,自然明白张小玄是何意思。 “我朱显之先是投桓氏,刘毅西来,我叛桓氏而降之。如今刘裕西来,我若再叛刘毅而降刘裕,岂不便是那三姓家奴。与吕布、刘牢之二人有何分别。”朱显之沉默许久后,终于还是拒绝了张小玄的劝降之意。 正在张小玄心下失望之时,耳边又听得朱显之道:“但若师侄为西府兵的统兵将军,为护荆州百姓安全,率领西府兵投向刘裕,则实属仁义爱民之举。” 张小玄愕然望向朱显之。只见刚才还是一脸悲色的朱显之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老家伙,怎又绕了回来?”张小玄挠头不已,似乎这是最好的选择。 既可轻易利用西府兵完成对王镇恶的诺言,救丁小乙性命;又可不与师门长辈为敌,免荆州百姓和西府兵士的兵戈之难。朱显之亦无须背上反复无常的骂名。 “最多十日!十日里我只名义上代师伯领西府兵,十日后师伯离开荆州前务必安排部属接替我。”张小玄瞪着眼睛望向朱显之郁闷道。 “哈哈,师侄答应便好。明日我召集众将,当众将西府兵的虎符传你。之后便向卫将军请令任你为西府兵统领。”朱显之欣然大笑两声,暗里心情极为舒畅:我朱显之吃过的盐比你喝过的水都多,你这小子再是狡猾还不是进了我的圈套。 张小玄站在边上,见到朱显之面露微笑,脸上亦是露出傻笑,心中却道:老狐狸啊,老狐狸,明日陪你去趟西府兵大营。嘿嘿,落个几日统领的名头后,俺是再也不会管的,虎符再还给你便是。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像极了两只奸计得逞的狐狸在对望。 稍后,朱显之犹豫下又道:“师侄,刘毅此人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亦是忠义勇猛,护国安民。他在荆州行了许多仁政,百姓得了很多实惠。如果可以,你们得荆州后,请师侄尽力保全他的性命。” 张小玄犹豫片刻后,方点头应允下来。 刘裕和王镇恶要的是荆州并不是刘毅的性命。待打下江陵后,找个时机偷偷将刘毅放了便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二人大事说完,又随意聊了一些闲话。张小玄乘机请教了一些修道上的疑问,朱显之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时候张小玄才开始对修道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巫妖横行,两族数次大战。共工和祝融大战,共工败而怒触擎天之柱不周山。天穹破裂,大地塌陷,天河之水泄入人间,生灵涂炭。 女娲不忍生灵受难,于是在宇宙深处采集混沌石炼成五色彩石修补天穹,折神鳌之足支撑四极,平洪水杀猛兽,万灵始得以安居。 女娲因此成圣。但神鳌之四足却不足以长期支撑天地,以致天倾西北。这时诸天圣人与女娲用无上道法重定天地四极,人间正道。 立天地四极的支柱由于被女娲和诸天圣人加持天道之力,柱子上便天然留有诸圣成圣之道,此为道基,根本的大道法则。诸天圣人和女娲在重定天地四极之时,又开坛讲道,教化生灵,在四大道之下衍生出无数的道。 每一衍生的道亦是一道支撑天地的柱子,皆为天道之柱。 生、死、宇、宙四大道基法则支撑天地四极之外还有无数的道在支撑天地,天地由此极为稳固。如今世间时光不逆,空间难破。 四大道基法则便是生之金,死之黑,宇之灰,宙之白。正代表了生、死、空间和时间。生死时空四道无形道基法则,乃天地之间最大的道。 据说,只有得到四大根本大道法则的修士才最终有机会修得圣人的大道之果。 当然无论大道还是其他之道,如果修成皆可长生。 张小玄之前在江岸顿悟时,偶然看到的那些天地之弦实际上就是诸圣立下的天地之道,支撑天穹的天柱。 天道之柱形如琴弦,上入九天仙宫,下入幽冥黄泉。这些天地之弦肉眼不能见,见者全凭机缘。 据说龙汉大劫之前,经常有修士在机缘下见过天地之弦,领悟了无上道法,建立无数山门宗派,培养弟子,争夺天才地宝,洞天福地。龙汉大劫之前元婴、化神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可惜修仙之人过多,天地之弦被领悟后会逐渐消失,动摇这方天地。诸天圣人为免天地再次异变,引起生灵涂炭,敕令封神。 大劫之下,无数仙凡化为灰灰。无数天才地宝、洞天福地被毁。 如今这方天地之中想要筑基、结丹都是极为困难之事。 张小玄至此才知自己是多么的侥幸。回想自己筑基的过程,虽然有些艰险,却算得上洪福齐天,道路平坦。他当然不知道筑基时出现天雷之眼的意义。 一个小小的筑基者,正常筑基情况下又怎会出现天雷! 再说朱显之见张小玄对修道界之事似知之不多,想必是孙老道平日里根本没有提及这些,便决定给他补上这一课。 话说天下修仙门派,如果根据修炼法门可以分为道、佛、魔、妖、巫等诸多门派。 第87章 镇澜神宫 监镇天下 道门自不必说,如今道门昌盛,信徒遍布天下,尤其是南方。南方多为天师道四大派的领地,这几年因为罗浮剑派孙恩搅乱天下,四大派失去不少领地和信徒,但是仍然树大根深。当然巫教在交州等地亦是信徒众多,还有一些小门小派在南方各州发展,但整体上却难以与四大派抗衡。 北方则教门众多,鱼龙混杂。道、佛、魔、妖诸多门派,月神教、尸仙教、释教、真龙门、天数门等等各有实力。蜀地向西则妖修门派众多,焦媚儿所在的伏龙山九婴教开派祖师据说便是一个巨妖。 不得不说的是天下最大的门派,或者说不是门派的门派,那便是镇澜神宫了。镇澜神宫据传乃黄帝之师,玉虚元始门下广成子所立,自古以来便代天巡狩,扶持人间帝王,监镇天下。 镇澜神宫的宫主据传皆是从天上下来的天神,实力远超人间修士。所以这镇澜神宫虽不是门派,却是天下任何一个门派都难以抗衡的神秘之地。 朱显之特别告诫张小玄,若无必要绝对不要去招惹镇澜神宫在人间的使者,否则后患无穷。 世间曾有数个修炼到化神炼虚之人,便都是死在镇澜神宫的使者手中。 朱显之的师尊,金丹修士赤雷子亦是因为被镇澜神宫使者重创,以致不得不闭关修炼。 都天灵印派亦是因此交由赤雷子的师弟阎虎掌管。 阎虎掌管都天灵印派期间,朱显之与阎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道基为阎虎毁损,被逐出都天峰,朱显之才从此一蹶不振。 镇澜神宫对世间影响之深远,大到门派、小到个人,无所不在,由此亦可管中窥豹。 张小玄听完镇澜神宫的可怕之处后,后背冷汗直冒,心里嘀咕不已:这下坏事了,风九施这厮来头也太大了,镇澜神宫竟然如此可怕。 朱显之大概是看出张小玄对镇澜神宫心生畏惧,又说了一个更加神秘的门派--星宫。 镇澜神宫虽然强大无比,但并非没有对手。星宫便是镇澜神宫最强大的敌人。 星宫?张小玄虽是闻所未闻,心里却是决定若是以后遇上,倒是要好生亲热亲热,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嘛。 星宫门人在人间游历的非常少。宫中自宫主以下皆为女子,且宫中永远是三十二人。这三十二人便是星宫女主、星辰左使、星辰右使,星辰二十八宿卫。 这不是三十一吗?张小玄疑惑的看向朱显之,难道欺负我不识数吗?那星宫竟全是女人?以后见到还是不要与人家亲热了,不要被人当**才好。 朱显之自然不知道张小玄的心中想法,继续讲述星宫的神秘之处。 星宫来历神秘,但是却处处与镇澜神宫作对。 星宫历代单传,每代宫主在生命的最后几十年,都会到人间游历,带走很多天赋绝顶的少女。从中再甄选出一位女子成为星宫少主,这便是星宫的第三十二人。 当代星宫女主据说数百年前便是元婴后期高手,人间顶级修士。 “星宫既然如此神秘,师伯为何能对她们了若指掌?”张小玄挠挠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朱显之一个问题。 “额......,这个嘛,事关我师尊赤雷子隐私,师侄便莫要打听了。”朱显之表情略显尴尬,转开话题道:“师侄可还有对修道上的其它疑问?” 星宫全是女子,莫非是赤雷子师伯和这些女子中的人发生了什么讳不可言之事? 想到这里张小玄的八卦之心立刻熊熊燃烧。嘿嘿,这个说不得以后见到星宫之人要好好探听一下了。 “师伯,我一直有个疑问,便是武道之人究竟与我等修道之人有何区别?”张小玄按下八卦之心后,立刻想到一直以来的疑惑。 老道人虽然提到过武道和道法的区别,却更像是随口应付他。 武道本起于道家炼体术,实乃道家炼体术的旁门分支。炼体术主修肉身,不重法术。龙汉大劫之前炼体术极为流行,许多修道之人都是将身体修炼得坚不可摧,又能无坚不摧。 最着名的炼体术修炼者便是玉清门人、显圣真君杨戬。据说当年大劫,修炼了八九玄功的杨戬无往不胜,战绩极为辉煌,最终肉身成神。 但龙汉大劫以来,炼体术不知为何再无人可修炼至大成。于是逐渐被修道之人放弃,最终只在一些低阶修士之间流传。 低阶修士无望长生便求富贵,建立了自己的家族。比如像于通幽所在的于家,便是以家族为传承。 为让家族传承久远,富贵长青,低阶修士自然是苦心孤诣,用尽办法。 低阶修士中亦不乏绝世英才,有人在炼体术的基础上改造出了适合凡俗之人的武道之术。炼体术必须有灵根天赋之人方可修炼,而武道之术则无任何门槛。 武道修炼到至高境界便是武道极境的大宗师,展现出的战斗力堪比筑基初期的修士,且武道修到极境亦能延年益寿。但是修道之人追求的是长生,自然是瞧不上武道这样的小术。 张小玄见过的武道极境高手中,庾飞白、王镇恶、刘裕等人的实力确实不俗。不过同样是武道极境的高手,修为上差距亦是明显。 比如庾飞白和王镇恶,二人同为武道极境高手,但庾飞白已经进入武道极境,乃大宗师水准。张小玄和庾飞白在建康城外硬闯王镇恶的大营,王镇恶根本拦不住庾飞白,完全落于下风。 再比如庾飞白在太尉府中刺杀刘裕之时,当时若非道人王仙洲出手,刘裕恐怕立时便会被庾飞白击毙于掌下。 王仙洲亦是天师道四派之一的丹鼎派教主。 王仙洲此人虽然表面上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行为却极为诡异。先是假意辅佐晋国皇帝,骗取皇帝的灵石,转眼间又投向太尉刘裕,心思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说起来同为天师道之人,此人亦是张小玄师叔伯,他却有种如遇蛇蝎的感觉。每次见到王仙洲,心头都会涌起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令他避而远之。 且不去管他,张小玄摇摇头将王仙洲抛诸脑后。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张简之,张简之本身乃道门子弟,修仙的道路已断,却在武道上突飞猛进。离开羽山时,张简之的《枯木逢春功》隐隐又有所突破,估计已经摸到武道极境的门槛,若是能突破寿龄延长乃必然之事。 可惜母亲元氏乃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寿龄至多不过百年。念及此处张小玄心中一痛。 人世间天材地宝无数,以后倒要多留心,也好为元氏寻一些延年增寿的灵药。 第88章 美玉在前 灵石难寻 灵石自然也是天材地宝,而且是能直接增进修士修为的天材地宝。 灵石中蕴含有大量的灵气,都是经过数十万年的天地造化才形成。根据其属性可以分为金灵石、木灵石、水灵石、火灵石和土灵石,对应了周天五行元素。 周天五行元素则是这个世界构成的基础。世间一切都有其属性,概莫能外。 除了五行灵石,变异的特殊属性的灵石世间也会有一些,比如风灵石、雷灵石等。 修士可以根据修炼道法的属性直接吸收灵石中的灵气进行修炼。直接用灵石来修炼,进阶速度会远远超过从虚空中吸收灵气。 如果根据灵石蕴含的天地灵气含量来分,灵石又分为下等灵石、上等灵石、极品灵石。 世间修士最常见的就是下等灵石。上等灵石朱显之只在他师尊赤雷子手中见过一回。 那是一枚变异的上等雷灵石,其中蕴藏了极为庞大的雷电之力。朱显之见到之时神魂震颤,敬畏异常。 上等灵石多在一些元婴老怪的手中流通,寻常金丹修士亦是难以拥有。 至于极品灵石则举世罕有。朱显之认为那不过是古时典籍中的传说罢了,根本没人见过。 龙汉大劫以来,天地之间发生了异变,别说那上等灵石和极品灵石,哪怕是下等都是极为难寻。 灵石之所以珍贵无比,自然是因为其体内蕴含的大量灵气。 修士在修炼、突破瓶颈、战斗之时都可以用到。 尤其对精通阵法的修士来说,灵石就更为重要了。天下修士的阵法催动都需要灵气。 一些威力极为强大的阵法,如果是阵法师自己催动,可能会被阵法抽干体内灵气。灵石便成了他们最重要的臂助。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哪怕是诛杀圣人的阵法亦可以支撑起来。 灵石的珍贵之处,使其逐渐成为修士之间交易的货币。 据说世间至少有三大灵石矿脉。一个在东海之中,善于交易的鲛人经常将海中的灵石带到陆地之上交易。神州之地的修士所使用的灵石绝大多数是从东海灵脉中挖掘而来。 一个在大陆极北苦寒之地,据说那里常年冰雪覆盖,凡人在那里根本难以生存。只有一些高端修士才可能走到那里。 还有一处灵脉则在大陆极西之地。那里妖兽肆虐横行,便是金丹修士亦难在此处生存。 灵石不仅对修士有益,凡人若是长年累月的佩戴灵石,在灵气的滋养之下亦可洗髓伐筋,延年益寿。 当然凡人之家拥有灵石绝不可过分招摇,否则极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晋国武帝司马炎当政年间,卫尉石崇与后将军王恺斗富,王恺每每不敌石崇。武帝司马炎乃王恺的外甥,曾拿出二尺长的珊瑚赐予王恺,欲助其胜过石崇。 孰料,石崇曾为荆州刺史,当年劫杀往来客商、官宦,珍宝无数。石崇家中随便拿出的珊瑚都是三四尺长,远超武帝赐予的珊瑚。 石崇的这些珊瑚和他的宠妾绿珠都是某次劫交州商人得来。石崇自然不知道他拿出的珊瑚实乃未经打磨的灵石。 石崇和王恺以珊瑚斗富后之时,恰有依附与赵王司马伦的修士孙秀在场,其感应到珊瑚中蕴藏的灵气后大喜。后武帝司马炎驾崩,孙秀依附的赵王司马伦控制了京城。孙秀便以爱慕绿珠为名,利用司马伦的权势逼死宠妾绿珠,斩杀石崇满门。 石崇的珊瑚最终全部为孙秀所得。 凡人若是拥有灵石,带来的可能不是延年益寿,而是灾祸。 张小玄不禁感叹,比起孙秀的狠辣,丹鼎派王仙洲的欺骗手段便成了和善之举。 二人畅聊起来,时光飞逝如电。朱显之近日来亡命奔波,麾下众人死伤惨重,一直悲痛难过。难得这个师门的晚辈极为讨喜,倒是消减了一些心中苦闷。 他边聊边细观眼前少年的皮相。少年本就面如冠玉,双眉如剑,目若朗星,姿容洒脱,身着宽大的青衣道袍,长剑负于背后,更显其英姿不凡。 “师侄,你那宝剑造型极为奇特,不知有何来历?”朱显之目光扫向紫青双剑问道。 “师伯此乃紫青双剑,额……”张小玄犹豫一下继续道:“本是我天师道的镇派之宝斩邪雌雄剑。不知何故,雌剑和雄剑融合一体,形成这怪异模样。” 张小玄将紫青双剑的来历一一道来,毫无隐瞒。朱显之道基已毁,绝不会觊觎他罗浮剑派的宝物。 “真是祖天师的斩邪雌雄剑!”朱显之低声喃喃自语。沉默思索片刻,朱显之似下了某种决心。他自怀中拿出一块拳头大小,三、四寸厚的方形美玉,随手递给张小玄。 “师侄,此玉随我多年,乃恩师赤雷子厚爱赐予。师侄与我有缘,此玉便转赠与师侄。师侄,切勿推辞,莫让它美玉蒙尘便好!如果将来有一日都天峰遇到劫难,万望师侄能施以援手!今日天色已晚,便由仆人带你去客房吧。”朱显之送出美玉后,显然是谈兴已尽,下了逐客令。 张小玄只好接过方形美玉,向朱显之施礼道:“长者赐不敢辞!小侄谢过师伯美意,将来但有差遣,在所不辞!” 辞过朱显之,张小玄随候在门外的仆人走向客房。他随手拂拭手中的方形美玉,温润异常。美玉的颜色青翠欲滴,内里氤氲流转。 玉养人,人养玉。此玉在朱显之手中怕不下于十数年了,已被养的颇有灵性。 仆人很快就将张小玄引到客房。说是客房却是个独立的小院,就在朱显之这个主人的隔壁。朱显之在江陵并无家眷,显然没把张小玄当外人,隔壁院子本应是朱显之的亲眷才有资格居住。 客房的烛火被仆人用火折子点燃,仆人又轻手轻脚的去打来两盆清水置于房中。仆人才向张小玄施礼告退。 天色才黑,银月未升。张小玄一时毫无困意,便又将朱显之赠与的美玉取出把玩。这方形的青色美玉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咦,这是什么?”张小玄把玩两下,便察觉有异。他将美玉置于眼前,对着烛火细细观看。美玉之中氤氲流转的似乎是活物! 第89章 都天玉印 冰鹤神针 难道是文字?张小玄观看片刻后,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太令人惊讶了,这块方形美玉之中为何会有字? 那几个文字的一笔一划在美玉之中像蝌蚪一般在水中游动不停。它们瞬间融合,刹那分离,你追我逐,未有一刻静止。 这些字是活的,世间竟有如此灵动鲜活的字! 张小玄心中大为惊叹,默默运起灵目,欲弄清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又怎会在这美玉之中。 一炷香后他放下手中美玉,心脏咚咚狂跳不止。 张小玄长吐一口气,闭目运起玄功。周边稀薄的天地灵气被张小玄悉数纳入体内,玄功运行数个周天后终于抚平心中波澜。 张小玄方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怎会是都天玉印四字!难道...这是都天玉印?绝不可能!” 都天玉印乃都天灵印派的镇派之宝。当年天师道四教分家,祖天师张道陵留下的镇教四宝被四教瓜分。 天师道镇教四宝便是那灵台金丹、都天玉印、斩邪雌雄剑和正一盟威符箓。 都天玉印乃都天灵印派教主的信物,外人绝无可能得到。朱显之即使再糊涂也不会将都天玉印送与自己。再说都天玉印又怎会在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人身上? 或许这块玉和都天玉印有某些联系,但绝无可能是都天玉印。朱显之提到这块美玉乃其师尊,金丹修士赤雷子所赐。金丹修士的手段通天彻地,筑基修士难以想象,谁知道是不是赤雷子施了什么道法所致。 罢了,且不去想它。张小玄随手将美玉丢到自己的储物袋中,迈步走出房间,来到院落之中。 银月清辉,秋风落叶。朱显之的府宅占地不大,不过前后三进,左右六间房屋。三间一个小院。 院落的角落置有石桌石凳,月光打在上面犹如清水在桌凳上流动。 小院中空无一人。张小玄向石桌走去,经过几片落叶,带起一丝微风,落叶轻轻浮动又落下。 来到石桌边,他尚未落座,猛然抬头望向清冷的月亮,一道飘逸的白影傲立银月之中,便在这时一蓬银针顺着月光激射而来。 张小玄微微一笑,身影轻晃,清辉里留下一道残影。银针射中某道身影,但身影如梦幻泡影般碎裂无痕,空中的残影一一消失,显然这都不是他的真身。 “来而不往非礼也!”飘行至院墙上的张小玄大喝一声,一道剑光如游龙电射向银月中的白影。 张小玄自身则飙射向月亮上方,拳影化作狂风骤雨,将白影可能躲闪的方向全部堵死。空气烈烈作响,气流炸裂。 剑斩银月,银月无恙。白影诡异的从月亮中消失无踪。 一只白玉无瑕般的手掌凭空出现,空气中乍然生出数股无形的冰晶银针,随那手掌轻轻而动,遥遥击向张小玄后背。 此时的张小玄正从月亮上方全力一拳轰向月亮,他拳头之中涌出的雷光霹雳啪啦虚击长空。 好个焦媚儿,他终是慢了一步。 游龙剑光划过长空,漫天的冰晶银针粉碎,随风四散。 有几粒冰渣子剑风带来,飘到张小玄的嘴角,他轻轻舔了一口:嗯,好甜! “焦大公主莫非真要置小弟于死地?”张小玄虚浮空中悠然大笑,身前长剑光华四射,剑芒吞吐不定。 “小贼,且随我来!”焦媚儿撩撩耳边落下的几根长发,杏眼斜斜暼了他一眼,便纵身一跃,向西北方向划空而去,也不管身后少年跟不跟来。 “喂喂喂,我若不去,你奈我何!至少你加个请字吧,如此粗暴,贵族颜面何存?”张小玄不满的抗议道,脚下却没停留,迈步空中疾行,悄然跟随。 二人一前一后,转眼消失在夜幕的天边。 窈窕淑女,倩影飘摇,谦谦君子,招之即到。 隔壁院子中,朱显之推门而出,遥望天空两道流星般远去的身影,喃喃道:“西蜀国公主似与他瓜葛不清,这小子真是福缘深厚啊。如此也好,我回都天峰便再无后顾之忧。哈哈,倒要令阎虎这老鬼失算了,恐怕你永远也不会想到我会这样安排。” 遥望东南都天峰方向,朱显之哈哈大笑,目中有泪光,泪中又似有火焰在燃烧:“师尊,徒儿要回山了,这回绝不会再退!” 江陵城西北,龙山脚下。荒野寂寂,虫鸣凄凄。秋日将末,冬日即来,蝉虫大限已至。死亡面前,万物平等。 白衣飘飘的焦媚儿花朵般自空中落下,俏然立于寂寂荒草原上。枯黄浓密的草丛中几只山野小兽,慌然夺路而逃。 张小玄悠然落于数丈之外的某块突兀的岩石上,他可不愿站在那及膝的草中。荒山野岭的草层正是蛇虫出没之地,西蜀国的公主显然是个不怕长虫的。 张小玄幼时的某个冬天,老道人曾用半死不活冻僵的长虫塞到他被窝里,害的他梦到长虫后都会被吓醒。如今虽然修道有成,心里仍然对这类软耷耷、湿漉漉的冷血爬虫畏惧异常。反倒是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猛虎在他眼里显得比较憨厚可爱,反正不听话的一巴掌就能扇飞出去。 “说说吧,你为何会在江陵?”焦媚儿没有像白天那样蒙着面纱,杏眼中秋波如水,眉目如画。 “额,我本闲散人,江湖飘零,来江陵有何稀奇。公主来此又所谓何事?”张小玄不答反问道。 看着眼前的月下女子,细腰长腿,峰峦叠盛,美不胜收。张小玄不自禁双目望向美人身前某处,他犹记得那日惊艳一瞥的粉白娇嫩。 “哼,无耻淫贼!上次就该挖了你那双贼眼!”焦媚儿嗔怒斥道。不知为何,焦媚儿只要见到张小玄这厮就克制不了自己的冲动。额,真想上去踹他两脚,再给他根冰鹤神针尝尝。 冰鹤神针便是她的法器,乃自北极之地捕来的冰鹤,炼其白羽而成,天生带有冰风和隐形的属性。 张小玄嘿嘿一笑,也不说话转身背对焦媚儿,双肩在那一颤一颤的,显然是在偷笑。 “混蛋,你如此怪模怪样,是何意思?莫非是在心里嘲笑本仙女!”焦媚儿大怒,芊芊玉指轻弹,一根无形的冰鹤神针射向张小玄的后心。 第90章 双修天赋 戏弄公主 “仙女公主啊,你到底是要我看着你呢还是不看呢?”张小玄促狭笑道,一手捉住激射来的冰鹤神针。 “哦,公主,这冰针为何如此之香?额,莫非它长年公主身边,沾染了些体香!”张小玄将冰鹤神针放到鼻尖轻嗅,惊讶的表情中透着一股坏坏的样子。 我竟然有些专门修炼双修道法之人的天赋!张小玄暗自惊叹:自己怎会如此轻浮? 他脑海中划过张简之平日和母亲元氏在一起时的样子。这不会是天赋吧? “滚,无赖子!”焦媚儿双颊绯红,这冰鹤神针平日里可都是躺在她的怀里呢。 “得令!小道告辞!”张小玄轻轻浮起,欲腾空而去。 “咯咯咯,你这小道人倒真是符合本仙女的胃口,本来今日要挖了你双眼,见你倒也有趣,可以给本仙女解个闷子,便先留着吧。”焦媚儿忽掩唇而笑道,刚才的嗔怒原来不过是她故作姿态而已。 说完她眼波儿一转,烟视媚行的向张小玄缓缓走去,菱形的红唇微启,媚声道:“张小玄,我们靠近些儿,本仙女任尔观赏,啧啧,你退什么!” 焦媚儿身上的清香袭来,张小玄忙空中虚浮而退,一脸惊骇的望向焦媚儿。这女人美则美矣,怎地如此变幻莫测、阴晴不定。倒真像个妖女哩,太令人难以琢磨。 “呸呸呸,怎又忘了本宫是个仙女。言归正传,小贼,快说为何会来江陵城?可是那刘裕派来的暗探?再不从实招来,你的小命难保!姚黄眉便是你的前车之鉴。”焦媚儿吐了吐香舌,一脸正经道。 不提姚黄眉也就罢了,提到姚黄眉,张小玄极为愤懑,恨的牙痒痒的:“姚黄眉对你行不轨之事,我本以为你是一弱质女流,方拔刀相助。想不到反落得个被你追杀的下场,哼哼,恩将仇报说的便是你吧!” “少在我这儿充好汉,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鬼才信你们。姚黄眉这厮还是姚秦国的皇室贵胄,却尽干些鸡鸣狗盗,欺男霸女之事。你不也是假惺惺的救人,实际上在觊觎本仙女的美色吧。”焦媚儿鄙视的看向张小玄,叱笑道。 清风徐来,夜色更浓,银月虽美,却在这妖女面前有些逊色。 张小玄暗骂一声,这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为女色所迷惑。 他旋即一脸冷笑道:“难怪世人常说西蜀国皇室本是夜郎国的后裔。小道本是不信的,如今看到西蜀国的公主殿下如此自恋自大,和夜郎国之人极为相似。倒是令我十分疑惑,或许诚如世人所言。夜郎自大呀。” “牙尖嘴利的大胆狂徒,休得辱我西蜀国皇室!”焦媚儿立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雌威大发,张牙舞爪。 夜郎国岂能和西蜀国相提并论! 数百枚冰鹤神针铺天盖地,从不同方向将张小玄完全笼罩其中。 只要一枚冰鹤神针击中张小玄,便可令他神魂俱陨。 焦媚儿乃九仙教教主九婴真人的徒儿,尽得其真传。焦媚儿本身乃筑基后期修士,自然有许多威力巨大的护身之术。冰鹤神针便是她最重要的法器之一。 冰鹤神针并非张小玄看到的那么简单。冰鹤神针天生的冰风属性,隐匿无形,偷袭杀人的极品利器。 如果焦媚儿全力以赴,便是筑基大圆满修士也并非她的对手。 冰鹤神针其实是子母法器,在数量上可称天下无双。母针数量九千九百九十九枚,子针数量近十万。 天下第一炼器师周坚道人曾欠九仙教主一个必须偿还的人情。九仙教主用这个人情换来了周坚道人炼制冰鹤神针。要知道天下第一炼器师周坚道人本身可是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的人情那是多么可贵。如果谁让金丹修士欠了这个人情,凡人便可求富贵得富贵,要权势得权势。修士则至少可用这个人情让金丹修士提点他成为筑基修士。 修士筑基方可谈道,修士筑基方才有道。 这么珍贵的人情被用来炼制冰鹤神针自然便显得冰鹤神针的不凡。当然冰鹤神针本身的威力也是极为强大。 冰鹤神针的每一枚母针本就细如牛毛,在天下第一炼器师周坚道人大巧若工的手段下,竟又可分成九小枚子针。 每一枚母针只需要微量的神识便可控制。练气期大圆满修士可控制九枚母针,八十一枚子针。 筑基修士的神识更可轻易地将冰鹤神针分合由心,收放自如,控制的母针数量可达数百枚,子针数千枚。 金丹修士的神识强大,可以完全控制冰鹤神针整套法器。 九千九百九十九枚母针,每一枚母针的威力都不下于普通筑基修士使用的法器。 整套冰鹤神针则是金丹修士的法器,若是全部用出,威力可平山灭城,令人无所遁形。 之前张小玄无意看到了焦媚儿的隐私之处,和姚黄眉那贼子般都是垂涎三尺的模样,令她羞怒交加,这才一路追杀他。但焦媚儿并非是真的想要了张小玄的性命。毕竟张小玄当时确实是那个英雄救美的好汉。 被占了便宜总要收回些利息,抱着这个想法的焦媚儿当时就是想给张小玄一个教训。 现在大怒的焦媚儿数百枚冰鹤神针齐出,笼罩向张小玄,这便是真的施下辣手,应付不来性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冰鹤神针在空中忽从视线中消失,旋即一化为九,遁入虚空一般隐匿无形。 张小玄控剑连连闪避,却见身边的月光下总有一股巨大而无形的波纹涌向自己。 如果陷入这些无形的波纹中,张小玄相信他的肉身必将碎如齑粉,除非他有魔教滴血重生之术,否则定然是化为灰灰,神魂陨落 空气中发出极为可怕的尖锐嘶鸣,荒草丛生的地面上忽然生出冰冻三尺。 冰封之地以焦媚儿为中心转瞬扩大到数丈方圆。张小玄便在冰封之地。冰封之地仍在持续扩大。 好个张小玄临危不乱,冷然一笑:当我真怕了你这妖女! 只见月光下一道如彩虹般的剑光划过夜空,紫青颜色,璀璨无比,刺眼的光芒令人双目刺痛。 彩虹所过,一片叮叮当当的震耳欲聋。冰封的地面碎裂不堪。 张小玄青衫猎猎作响,空中悠然落下。 焦媚儿的倩影原地婷婷玉立,长衣飘飘,无声无息。 片刻后,忽化作漫天飞舞的冰雪流荧,像夏日夜晚的萤火虫般空中流散。 第91章 明月永恒 彩云易散 明月永恒,彩云易散。秋风无情,落叶归根。 张小玄将《太玄洞极剑经》运转到极致,发出全力一击。紫青双剑合璧,惊世绝伦,夜空下的龙山仿佛成了极光世界。 焦媚儿凭空化作流荧涌入虚空,仿佛被惊世剑芒所蒸发。 难道焦媚儿便这样死在我的剑芒之下?张小玄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残冰碎片。 然而他刚刚双脚落地,便惊愕的看到一副诡异奇妙的情景在方圆数十米内发生。 只见夜空下满地的碎冰刹那凝聚成一个晶莹剔透的女人。 这个女人星眸半闭,睫毛上结满霜花,娇躯赤裸,浑身不着片履。丰满的身材曲线玲珑,凸凹有致。 月光清辉散在她的身上,如同一尊白玉无瑕,完美无缺的雕像。雕像的脚下似蜕掉的一层蛇皮,像薄纱又像绣衣。 这雕像似焦媚儿,又不似焦媚儿。 焦媚儿之前的外貌看上去不过十八九的少女,娇媚中带着青涩。如今这雕像似眨眼间长了两岁的焦媚儿,成熟而妩媚。 更可怕的是如今这雕像般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极为强大的气息,远超之前焦媚儿带给他的压力。 这股强大的气息倒似和姜空师叔在豫章口突破时的气息一样。 这位莫非也是要结金丹了? 张小玄吃惊的张着嘴巴,几乎可以塞的下一个鹅蛋,不是说结金丹难于上青天吗? 这才几日他竟然遇上两个欲结金丹之人! 雕像般的女人星眸开合,冷目如电望向张小玄,樱唇微张,发出清冷无比的声音:“非礼勿视!张小玄,你准备看到何时?” 张小玄这才醒悟对方并非雕像,仍然是那个西蜀绝色焦媚儿,只是气质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如被蝎子蛰了一般,慌忙后电射退数十米,用袍袖遮住双目道歉:“失礼,失礼!妖女……哦,不是,请仙女见谅。” 张小玄满口胡言,心脏砰砰乱跳,脑海里尽是那风光绮丽,明艳动人的娇躯。 “哼,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假惺惺。明明心中想的要命,却假装正人君子的模样。来吧,刚才你不是狠下杀手吗?让本仙女再好好掂量下你的斤两!”焦媚儿的声音冰冷异常。 这女人性情变化太也无常,如今怎地又如此不苟言笑?莫非真个怪我说她西蜀皇室是夜郎后裔?张小玄微微抬眼看去,心中诧异不已。 焦媚儿不知哪里变出一身白色衣裙,长发飘飘,气质出尘的遥立月光之中。 “仙女公主如此无情,小道怎敢落后,敢请赐教!”张小玄抛开心中绮念,扬剑而立。 焦媚儿也不废话,微微扬手,一道碧绿的光华电射而来,眨眼间到了张小玄的心窝处。正是焦媚儿的落凤钗。 张小玄周身金光闪耀,凌空御风而行,宝照护身符的加持之下落凤钗无功而返。 焦媚儿轻轻呵斥一声:“变!”。 落凤钗忽然化作一只巨大的冰雪凤凰,仰天长啸,尖细的口中喷出无数的冰花。 漫天冰花飘飘洒洒,龙山的这个山脚下寒冷无比,令人仿佛置身冰窟。 张小玄身上无数冰花落下,他浑不在意,双目紧紧盯牢空中长啸的冰凤。 冰凤冷冷的目光无情扫视张小玄,随即翅膀微微一扇,巨大的冰刀般冲了过来。 张小玄刚欲上前,突然发现身上的冰花竟化作流水,转眼成了锁链,缠住了他的全身。 “糟糕,上当了。原来这冰花才可怕!”张小玄大吃一惊。 “开!”张小玄浑身发出耀眼的白光,双手发力猛然一扯,冰水的锁链竟然纹丝不动。 要知道张小玄不只是个修道之人,他本身亦是武道极境的高手。 这一扯的力量已然可以将磨盘大的巨石击得粉碎,却难奈冰水化成的锁链分毫。 “冰云锁链岂是凡人武力所能斩断。你这是自寻死路!”焦媚儿冰冷的道。 落凤钗所化的冰凤配合焦媚儿的冷言冷语,分解成铺天盖天的冰刀子斩到张小玄身上,转眼他的周身围满了冰刀。 张小玄身上密密麻麻的冰刀子,让他像极了一个巨大的冰刺猬。 这样的死法未免太好笑。 “笨蛋!莫非以为本仙女只有冰鹤神针。哼,冰鹤神针乃我师尊所赐,与我并不完全契合。落凤钗才是我本命所修的法器。”焦媚儿露出些可惜的表情,又低声喃喃道:“看在你斩断师尊神魂魔链,助我成就筑基大圆满的份上。这次若杀你,坏我心性。且饶你一回,下次必然要你小命!” 原来焦媚儿只是令冰刀围住张小玄,略略刺入体表,并未真下杀手。 “收!”焦媚儿轻轻念道。 无数的冰刀囚笼转眼消失不见。 “咦!人呢?”焦媚儿大吃一惊。 冰刀撤去后,里面空空如也,张小玄在哪里? “原来仙女公主还是舍不得我啊。莫非真被我玉树临风,潇洒无敌的英姿所征服哈哈哈…”张小玄缓缓从不远的荒草层中狼狈爬起,叉腰洋洋得意大笑道。 或许被他的无敌英姿所感,头顶上几根枯草不合时宜的缓缓掉落。 “你莫非是星宫之人?怎会宇光大法?”焦媚儿杏眼圆瞪,不可思议的看着有些狼狈的张小玄。 焦媚儿知道世间有一个神秘无比的门派叫星宫。星宫有一种强大道法叫《宇光大法》,可瞬间穿梭虚空,移动到任意位置。 《宇光大法》暗含无上的大道法则,空间法则。 若是星宫之人又怎会罗浮剑派剑法?这人到底是谁?焦媚儿极为疑惑。 “星宫倒是刚刚听我朱师伯说过。不过《宇光大法》又是什么玩意?”张小玄茫然道。 他心里其实得意非常:什么星宫的《宇光大法》。不过是小爷我激发了那个白色珠子的威力,让你的时间慢了两息。 两息时间足够逃出来了。 多亏那个自称有浑沌和天狗血脉的六耳。若不是这个家伙的白色珠子被张小玄吞入腹中,让他多了这个异能,又怎能逃过此劫。 嘿嘿,也不知这个家伙怎样了,以后倒是要对它好些,谁知道它还有什么好东西。 话说回来,六耳也不过令时光慢了一息,而张小玄吞了白色珠子后却能令时光慢上两息,似乎白色珠子更适合他啊。 第92章 焦媚儿身遭重创 张小玄怒发冲冠 焦媚儿秀眉轻凝,好奇的扫视张小玄两眼道:“奇怪,不是星宫之人如何能摆脱我冰云锁链的束缚?看来你这人身上隐藏了不少秘密啊。本仙女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手段!” 落凤钗空中再化做巨大的冰凤,尖啸一声又欲攻向张小玄。 那厢里本来洋洋得意的张小玄忙狼狈的摆手怪叫道:“停停停,先让小爷我喘口气!” 他见焦媚儿素手轻扣,冰凤稍稍停顿,这才大喘两口粗气,随手将头顶的其余杂草扒拉掉,又笑嘻嘻道:“我真的助你筑基大圆满了?” “嗯,你那一剑倒是有几分威力,恰巧攻破了我的蛇蜕。且莫说废话,看招!”焦媚儿冷然说完,素手展开,轻轻一挥。冰凤再不停留猛然冲向张小玄。 蛇蜕?人怎会有蛇蜕?张小玄不解的看向焦媚儿,却等来冰凤无情的攻击。 张小玄怪叫两声,“还来?当我傻吗?” 他弹腿闪身飞出,数息之间已换了方位,身后的冰凤化成了漫天飞舞的冰雨紧追不舍。 张小玄嗤之以鼻,这回他无论怎么也不会再让片雨沾身。同样的招式休想在他身上凑效两回。 焦媚儿冷冷一笑,心里暗骂一声:“就知道你这小子滑不留手,可惜本仙女早算出你要往那个方向逃,这回看你怎么跑!” 她俏然而立,素手再挥。 张小玄看到焦媚儿的模样心底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他所在的空间无数冰鹤神针突然显现,笼罩整个空间。 焦媚儿早已在这个方位布下大量冰鹤神针。隐藏许久的冰鹤神针瞬间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后方的冰雨则生成呼啸而来的冰刀。 张小玄根本来不及再变换方向,他被困在三尺见方的空间之内。后有万千冰刀,前有冰鹤神针,终于陷入了焦媚儿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下一息,陷入绝境的张小玄便会被铺天盖天的冰刀子和冰鹤神针撕的粉碎。 焦媚儿眼波流动,冷笑道:哼,这回倒要看你有何手段能躲过此劫! 张小玄无奈之下只得调动体内白色的时间珠子,准备再次施展《宙光大法》。 《宙光大法》是张小玄刚给自己控制时间的道法起的名字。 星宫的《宇光大法》,听起来便不同凡响,威风八面。他控时的道法便照方抓药,以后就都自称《宙光大法》了。 宙光大法刚要开始之时,他忽发现焦媚儿背后,一个黑影猛然从深深的荒草层中闪电蹿出,挥手打出一道猩红血光笼罩向焦媚儿。 “小心!”张小玄电射向焦媚儿,宙光大法全力以赴,体内的白色珠子爆出耀眼的光华,从张小玄体内迸发而出,迅速涌向周边数丈空间。 张小玄的《宙光大法》虽然可让周边的时光流速变慢,厉害无比,但是缺陷亦是明显。《宙光大法》施展时以他为中心,三丈范围内时光流速都会变慢,万物皆受影响,唯张小玄本人不受影响。但超过这个范围,时光完全不受左右。 张小玄发现有人偷袭焦媚儿之时,二人距离十数丈远。即使是张小玄全力赶去,《宙光大法》开至极限仍然救之不及。 焦媚儿仅仅来得及微微晃动身躯,那道猩红的血光瞬间穿透她的娇躯而过,带起漫天的血雨。 猩红的血光吱吱怪叫几声落入那个黑影手中。焦媚儿缓缓倒地,张小玄闪身而至,一把抱住焦媚儿的娇躯,血水瞬间将他的衣衫湿透。焦媚儿痛苦无力的望向张小玄,口中无意识的吐出几个字:本仙女........。 焦媚儿话未说完,双目闭阖,空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张小玄看到焦媚儿的伤口所在,瞳孔猛缩。那道猩红的血光差一点将焦媚儿的心脏击碎,焦媚儿最后时刻的晃动堪堪避开了心脏要害,要不然恐怕。 乘他病要他命。那个黑影绝不停留,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未留给张小玄。猩红的血光吱吱怪叫带着死亡的阴影扑向张小玄和焦媚儿。 张小玄冷哼一声,抱着焦媚儿纵身而起,扑向另一块巨石。空中的紫青双剑化作惊鸿,迎击向猩红的血光。 趁紫青双剑缠住猩红血光的空隙,张小玄忙封住焦媚儿伤口边上几处大穴,又从衣衫上撕下一块长条,紧紧缚住焦媚儿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身上的续命丹药像不要钱般被他胡乱扔进嘴里嚼化,渡入焦媚儿的口中。焦媚儿身上的血终于由流出变成渗出,面色苍白如雪,呼吸微弱无力。 说时迟那时快,张小玄做完这些不过十来息时间。紫青双剑已与偷袭者的法器斗了几个回合。 焦媚儿没有立即死去,便有活命的机会。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个偷袭者。 随手解下身上的外衫罩在焦媚儿的身上后,张小玄冷冷扫视两眼偷袭之人,一字一句怒喝道:“厉无咎,你该死!” “哈哈哈,怎么你这罗浮剑派的小道士动了凡心?你二人在这眉来眼去的,魔爷爷我早就看得作呕。若是死上一个,另一个痛苦伤心,岂不是让魔爷爷心中快活!”厉无咎桀桀怪笑,半童半老的脸上显得有些疯狂。 原来这厉无咎在龙山上和郗僧施分开后,便回到自己简单开辟的山洞之中修炼。焦媚儿和张小玄二人所落之处,恰恰在他的临时洞府几十丈外。二人的打斗和交谈自然惊醒了修炼中的厉无咎。厉无咎见是和姜空联手击退他的张小玄,本待焦媚儿和张小玄斗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孰料这二人打打停停,你侬我侬的样子,令他想到昔日种种,心中不知为何魔念突然翻腾。厉无咎压抑不住心中魔念,便决意冒险将这两人除去。 因人而起的魔念,消灭它的最好办法便是将人杀死。 灭因源得逍遥。 筑基期的神识若是展开,完全可以将数百丈内的一草一木、一鼠一蚁清晰的感应到。但是焦媚儿和张小玄二人落于此地之时,心神都在对方身上,根本没有功夫关注周边情况。 第93章 魔火黑莲 云水化冰 厉无咎以有心算无心方能偷袭重创焦媚儿这个筑基期大圆满的高手。焦媚儿这个实力远超厉无咎的高手受创失去战力,张小玄便不被他放在眼里。 “我该死?哈哈,来吧,小子,看看谁死!”厉无咎大笑,便像猫戏老鼠。 在厉无咎的眼中,张小玄便是那只被戏耍和玩弄的老鼠,他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一个初筑基的小辈,昨日坏我好事,今日送上门来。正好让你尝尝灭魂神针的滋味。 厉无咎干瘪的手猛然一挥,黑幽幽的一朵莲花瓣钻入猩红色的灭魂神针。 灭魂神针周身立刻翻腾起黑红色的魔焰,带着炙热轰向张小玄和焦媚儿二人。 灭魂神针所过之处,空气中热浪滚滚,尖啸嘶鸣。 地面上高一些的枯草和低矮的野树瞬间被点燃,黑红色的火焰瞬间张小玄和厉无咎之间连成一条直线。 魔火不仅烧人肉体,亦能毁灭神魂。 黑莲花是厉无咎在西域一处无人山谷偶然得到。花瓣之中蕴含了巨大的魔力。 厉无咎数年时间才研究出激发其中魔力的办法。黑莲花中的魔力可化作魔火,焚烧人的神魂,令人痛不欲生。 花有十二瓣,用一次便少一瓣。如今用完这次便只剩九瓣。 为了速战速决,可惜了魔爷爷的黑莲!厉无咎狠狠的望向火线那端的张小玄。 秋日森林本就干燥,黑红火焰迅速点燃了这一片山谷,浓浓的烟尘弥漫。天空被燃成血红。 面对冒着黑红火光迅猛而来的灭魂神针,张小玄灵气运转,双手虚拖,面前忽然生出一朵巴掌大的白色雾团。 张小玄轻轻一吹,白色雾团柳絮般飞起,转眼在空中化成一个巨大的云团。 云团真如天上云朵一般,迅速将张小玄和焦媚儿的方位全部笼罩。 灭魂神针刺入云团,黑红火焰??将云朵烧化,就像滚烫的热水倒进了冰层。云团虽消却成了小范围的降雨。 灵力如丝裹在云雨中,所过之处黑红火焰熄灭。 如果从天空俯瞰下去,山谷中的荒原被烧得黑斑处处,丑陋不堪,与人脸上的雀斑很像。 嗯,这是?天师道丹鼎派的《云水化冰决》!这一代丹鼎派出了两个筑基修士,一个是教主王仙洲,一个便是擅长《云水化冰决》的谢道韫。 厉无咎惊奇不已,这小子不是罗浮剑派的吗?怎会谢道韫的《云水化冰决》? 云团散去,遮挡焦媚儿的巨石被击成无数块。原本青黄的石身,被魔火烧成黑红。 厉无咎默默召回灭魂神针。厉无咎双瞳微微一缩,他们人呢? 张小玄和焦媚儿二人皆踪迹全无,山谷中空空荡荡,只有呼啸的山风吹过。 无功而返的灭魂神针黑红色火焰剧烈燃烧,蟒蛇般在厉无咎身边翻腾。 想跑,带着一个受伤之人没那么容易!既然用了黑莲,魔爷爷岂能让你好过。 厉无咎心里暗骂一声,闭上眼睛。以他自己为中心,筑基期的神识全面铺展开,在山谷中反复搜索。 一片黑莲只能激发使用半个时辰,决不能再浪费时间。 《云水化冰决》是妹妹张小仙压箱底的本领,想不到筑基后初次使用便有这样的惊喜。 山谷上中某朵积云中,张小玄抱着怀中的虚弱的焦媚儿望向下方心中惊讶无比。 张小玄虽然恨不得立刻将厉无咎大卸八块,却十分担心焦媚儿的伤势。 他有把握击败厉无咎。但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厉无咎。 如果陷入缠斗,只是浪费救治焦媚儿的时间。 厉无咎啊厉无咎,他日再来寻你厮杀。张小玄抱着焦媚儿转眼消失在黑色夜空。 月上中天,朱显之府中一片寂静,府中之人怕是早已进入梦乡。 张小玄闪身回到屋中,他轻轻将陷入深度昏迷的焦媚儿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府中仆人之前便备有一大木桶的热水放置屋中供客人使用。 焦媚儿的裙衣已经被血侵染的血腥难闻,面色如雪,气息极为微弱。 张小玄略一沉思,取来一些热水和干净的绸缎备用,随即深吸一口气双手在焦媚儿的衣裙上轻轻一扯,焦媚儿的衣衫缓缓滑落。 此刻的焦媚儿便像一头白色的羔羊柔弱无比的躺在张小玄的面前。 受伤的焦媚儿与一般的弱质女流毫无区别。 羊脂白玉莫过于此。张小玄目光灼灼,心脏不争气的砰砰乱跳。 待沉迷的目光看到焦媚儿的心脏一侧那巨大的伤口时,张小玄忽然如被一盆冷水浇醒。 君子不欺暗室,况乎焦媚儿虚弱如斯! 张小玄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绮念,将心中的冲动深埋。双手穿过她丝滑的黑发,稳稳的将焦媚儿扶起。 焦媚儿只着内里的小衣坐躺在张小玄的怀中,张小玄坐于焦媚儿身后。 张小玄尽管努力控制自己的念头,但是当手掌扶住几乎赤裸的焦媚儿时,那光滑细腻如羊脂白玉般无暇的身体仍然让他不能抑制身体的冲动。 一股无形的雷电似乎从他体内穿透,张小玄一个颤抖,心魂几乎融化。 张小玄猛然咬了下嘴唇,鲜血的腥味和疼痛的刺激,令他清醒许多。 《九鼎丹经》的经文虽然主要是教人修炼内气金丹的内丹篇,但并非单一教人修炼内气金丹,其实主文后附有数篇不同的经文。有教人炼器的金经篇,有教人疗伤的玄黄篇,有教人炼丹的还珠篇等等不一而足,每篇经文都是各有侧重。 老道人孙恩将《九鼎丹经》传与张小玄后,并未详细教授经文道法,全靠张小玄自行摸索为主。玄黄篇张小玄亦曾仔细研究过,虽然经文中仍有多处难以理解之处,但是主体上张小玄认为自己已经理解。 老道人曾说,如果受伤者是一位男子则此篇完全不可用。但是如果是一位女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则以玄黄篇为主导,助其疗伤将会有事半功倍之效,甚至有起死回生奇效。 张小玄虽然对玄黄篇为何独独对女子疗效惊人极为奇怪,却不妨碍他立即运行内气,按玄黄篇所说的方式开始为焦媚儿疗伤。 既然对女子有事半功倍,起死回生的疗效,岂不是正适合现在的焦媚儿。 焦媚儿如今急需救治,张小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94章 天地相合 日月同光 张小玄微微吐出胸中浊气,按照《九鼎丹经》之玄黄篇一一将手掌拍打在娇媚儿周身大穴。 随即他自身抱元守一,天门穴、命门穴等大开,疯狂吞吐天地灵气,自身引导来的灵气源源不断通过他的手掌传导入焦媚儿数个穴道之内。 盏茶光景,焦媚儿身上的伤口竟奇迹般完全愈合,面色亦是红润起来,睫毛微微闪动,似有醒来之意。 “吱”,一声异响在屋内回荡,搁置在木桌上的紫青双剑忽然蹦出剑鞘些许。 二人的身体随之微微一颤,天地之间的灵气将张小玄和焦媚儿完全连成一体。 青色、紫色的光芒从剑身上流淌而出,涌向张小玄和焦媚儿。 屋内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香甜,令人闻之欲醉。 青色和紫色的光芒交缠融合,张小玄和焦媚儿在两色光芒中亦像是成了连体婴儿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人早已像两条蛇般无意识的缠在一起,完全不再是开始疗伤时的态势。 《九鼎丹经》玄黄篇中有有云:合者乃与天地相毕,与日月同光。坐见万里,役使神魂。举灵升虚,比翼而飞。乘云驾龙,上下太清。漏刻之间,周游八极。不拘江河,不畏百毒。黄帝传玄子,诫之曰:虽积金液如山方圆万里,亦勿从此道泄之也。 玄黄篇应是疗伤之法,张小玄施展后却逐渐感觉到《九鼎丹经》经文中阐述的内容或许是双修之道,确切的说是通过双修来疗伤的道法。 张小玄紧锁天地玄关,龙行虎动。屋中响起阵阵男女发出的怪异声音,听来令人耳热心跳。 夜深人静,月隐星现。江陵城整个笼罩在黑幕之中。 城池中有许多故事发生,黑夜过后,又有多少被人记住? 张小玄身心完全沉浸在屋内佳人身上,双目微合迷离,紧紧将焦媚儿拥抱在怀中。 他施展玄黄篇吸聚的天地灵气,进入命门穴的金色大门后,被丹田内灰白两个珠子疯狂吸收。 灰白两个珠子游动不休,形状看上去犹如阴阳两鱼,又似龙凤互相纠缠一起,却又各不牵绊。 绝大部分的灵气进入阴阳双鱼图后被炼化。灰色珠子上嫩绿的幼莲极为缓慢的生长着,虽然肉眼仍然难以察觉,但与之前相比却是巨大的进步。 同时白色的珠子上竟也缓缓长出一颗白色幼莲,只不过幼莲极为弱小,且似幻象一般。开始如白色云烟一般飘忽不定,随着二人双修的继续,白色云烟般的幼莲逐渐凝实,进而成为真实的存在,娇艳欲滴,灵气逼人。 青莲和白莲相映成辉,各自支撑一片地方,将张小玄的丹田完全打开。 他的丹田比原来大了不知多少。丹田处亦多了许多充满灰白二色的迷雾之处,仿佛天地初开的混沌之地,荒凉无比。 白、绿两朵幼莲在灰白珠子的带动下,亦是疯狂吸收天地灵气,张牙舞爪的生长。但是人身有漏,生而不全。总有一丝丝的灵气在张小玄丹田游荡一番后逸散出来。 只不过逸散出来的灵气变成了颜色浓郁绚丽的金线一般耀眼。 金线从张小玄的浑身脉络穿过,变得更加淡薄。但就是这淡薄的金线通过阴阳交汇之处,由张小玄体内度入焦媚儿体内。 金线在焦媚儿体内横冲直撞,轻易穿透她身上各个穴位,最终汇聚到丹田。 焦媚儿已经是筑基期大圆满修士,下一步自然是冲击金丹期。 《九鼎丹经》内丹篇对结金丹叙述最多。经文开宗便交代了结金丹之法: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 又言:金,坚之喻;丹,圆之喻,即本性圆明坚固是也。 由此可见修金丹也为心性之事。所谓金丹大道,便是将身心、性命打成一片。身心俱化为一,逐步气化、神化、虚化、与道合一而坚不可摧。 心性之事,最难估量。并非每个修炼到筑基期大圆满之人皆可结丹。 结丹道机本就是万里挑一,又须修道者本性圆明方有些许机会。 抛开心性不说,单是一个金之坚便难倒无数筑基修士。 结丹,首先要将筑基后在丹田之中炼化储藏的如流水般的灵气逐步气化,再炼合为坚不可摧的金豆子一般。 只有完成这一步才算度过了结丹第一关,其后才是身心俱化为一,心性圆融,进入真正的金丹之境。 自古以来,这结丹的第一关,便不知要难倒多少人。 焦媚儿若要结丹,自然也是要过这一关的。 但巧也不巧的是张小玄度入焦媚儿体内的那淡薄的灵气金线,竟完全将焦媚儿体内流动的灵气打碎,随即完全呈气化之态。 随着二人无休止的双修,令焦媚儿体内气化的灵气又以金线为中心逐渐开始凝固,渐渐滚动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金色麦粒大小的内丹。 这颗金色的麦粒还在缓慢的成长变大,周边有无数气化的灵气被吸裹进去,一丝丝凝固。 假以时日,焦媚儿只须闭关一段时间对体内气化的灵气加以炼化,或许结金丹的第一关她便可轻易度过。 天之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张小玄和焦媚儿自然不知道,二人如今所做之事正应合了天之大道,由此带来了无穷的好处。 焦媚儿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愈合,此时清醒的感应到张小玄和她的状态,心中自然是羞不可抑。 但二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销魂蚀骨的感觉令她不能自拔。焦媚儿的身心完全和张小玄融合在一起。 不知何时,紫青双剑早收敛了光芒,天空已经逐渐放明,不知趣的更夫打起了梆子,唱曰: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更夫的梆子令二人猛然惊醒,张小玄看向身下钗横鬓乱的焦媚儿,嘿然而笑。 随即龇牙咧嘴的露出痛苦表情,冷嘶一声道:“疼!疼死我了!” 只见玉面粉红的焦媚儿两排银牙紧紧咬住他胸前白肉,眼波流转,娇媚之极。 第95章 拓跋磨浑 慕容云梦 (感谢给予过支持的各位书友:宝宝不困、守先待后、艾艾爸、不一样的烟火哦哦……等) 张小玄喊了疼,焦媚儿才解了口气,松开贝齿,用粉舌轻抚两下齿痕,方道:“早知道你对本仙女没安好心,两次救我都不老实。如今可算遂了心愿。” 张小玄自然是大喊冤枉,却是无处申冤了。好在焦媚儿非同俗流,对此也不深究。 天色渐明,二人说了会话,张小玄便起身披上外衣。朱显之遣来的仆役皆在梦中,他不欲惊醒他人,自己弄了些热水来,欲待清洗沐浴一番。 张小玄和焦媚儿虽然一夜未眠,却是神清气爽。二人都似脱去一层厚重的壳,轻盈许多。 尽管都是筑基修士,却都是凡躯俗体,经此一事,此心无碍,舒爽自在。 尤其是焦媚儿,她全身上下排出许多黑色血污,体内长年累月积攒的有害杂质一洗而空。 换洗期间,张小玄初尝滋味,食髓知味,厚着脸皮凑上前去数番亲热,焦媚儿自是娇嗔连连。 二人耗了些时间才分别洗净,换上衣衫,出了房子。室外空气清冷,令人精神一振。张小玄与焦媚儿并肩而立。 焦媚儿原本是身受重创,命在旦夕,经过与张小玄的一夜双修,此刻身体完全复原,完美无暇,像晶莹剔透的灵玉。 东方一抹红日的初昀撕开天际,红光倾洒在秋叶之上,雪花般的霜花染成红色冰晶。红日映照焦媚儿,粉面桃花,美不胜收。 张小玄立于其侧,清风浮动,兰香扑鼻,细嗅之沁人心脾,心神俱醉。 焦媚儿此时心神专注,神识游动,暗中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她发现体内的几处关键的穴窍比原来更加明亮,且都泛出淡淡的华光。 最令她吃惊的是体内竟然正在凝结金丹! 无意结金丹,仙道路漫漫。 虽然仅仅是个开始,却令她惊喜不已。 焦媚儿虽然不知缘故为何,但料定此事必然与眼前的男子有关。 于是,张小玄又享受了番难以想象的温柔。 直到焦媚儿飘然而去,张小玄仍沉浸在她的温柔之中不能自拔。 许久后,清醒过来的张小玄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果然还是个妖女,竟对我用了魅惑之法!不过,感觉不错哈,我喜欢!”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令人淬不及防,或许焦媚儿亦是如此想的,这才匆匆离去。 张小玄心中感慨不已。 二人并立院中之时,细嗅兰香那刻,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慕容烟笑颜如花的美丽面容。一丝苦涩刺入甜蜜的心头。 当日他利用张简之的令牌,扮作燕归堂的朱雀将救出慕容烟,桃叶渡上慕容烟那绝美容颜深刻于心。 阴差阳错之下,却与焦媚儿莫名其妙的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 如若再遇慕容烟,又该如何自处? 就在张小玄内心迷茫之时,江陵城外有两个瘦削的蓝衣文士,默默跟随着进城的人流往城内行去。 两个蓝衣文士皆长的俊美无匹,英姿挺拔,贵气逼人。寻常这样的,江陵城中难得一见。今日一下见到两个,守卫们自是惊为天人。 查了通关文证,问了何事往来,却是帝都来人。其中一个稍高些的文士,年纪亦轻,对盘查十分不耐,守卫的小头目见状,忙令放行。只要有点眼力的,便知这二人必是帝都哪家豪族的权贵公子,谁敢得罪。 却说那年轻不耐烦的年轻文士入城后,犹不忿的道:“师姐,我们何不趁夜入城,偏要走这城门,受这些货色的盘查?个个眼中都是不敬之意。” “白日嘈杂,人流如织,筑基修士的神识难以辨识。若是夜深人静,万物俱寂,筑基后期的修士只要有心查看,极易察觉我等入城。”年长的文士翻翻白眼,无奈之极的样子,乍泄出无限的风情,完全与他装扮的男子身份不合。 原来这二人正是慕容烟和慕容云梦,她们为路途方便,男扮女装而行。 年轻的文士自然是慕容烟,年长些的则是慕容云梦。 慕容云梦师门月神教来了两个高手接回慕容烟。 一个是慕容云梦的师叔兼九师娘的辛青,筑基后期修为,实力完全不逊于郗僧施。 另一个则是月神教的大师兄,筑基初期的拓跋磨浑。 拓跋磨浑乃魏国皇族,为人却粗鲁无礼,行事随心所欲,不拘小节。筑基后尘世历练,回到魏国后被皇帝拓跋嗣封为镇南将军,统领魏国禁军白狼骑。 虽然好奇拓跋磨浑为何不在魏国护卫皇帝,慕容云烟却不愿与之多言。 拓跋氏与慕容氏世代为敌,慕容云梦自然是不喜拓跋磨浑的。 慕容云梦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建康城中见到九师娘辛青,本是极为喜悦。拓跋磨浑的出现则令他厌烦不耐,一刻也不愿多待。 慕容云梦当日便施秘法,感应到郗僧施已西出建康,推测其可能往江陵城而去。 次日便将慕容烟交给九师娘和拓跋磨浑,自己孤身欲往江陵,寻机以报血海深仇。 孰料,九师娘不知怎么被慕容烟说服,竟带着慕容烟随后追上,又将慕容烟丢给了她,只留下一句:江陵再会! 九师娘辛青自己则跑的无影无踪。 九师娘辛青既是她的师娘又是师叔,慕容云梦实在莫之奈何。 慕容云梦的师尊慕容长空幼年拜入月神教,不到二十便筑基有成。 月神教上一代弟子合有十人,除了慕容长空余者皆为女子,也就是说慕容云梦应该有九个女师叔。 但慕容长空实在是天赋异禀,竟将九位女师叔陆续全变成了她的师娘。 九师娘年龄比慕容云梦大不了几岁,本就玩心极重,又极少下山,逮到机会出来怕是不愿就这样直接回山的。 慕容云梦极为无奈,想送出去的小麻烦没有送出,结果又多来了一个大麻烦。 好在辛青乃筑基后期高手,寻常不会有何危险,倒不虞安全。 拓跋磨浑这次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慕容云梦不待见他,再未曾现身。 慕容云梦只得带上个拖油瓶慕容烟一路乔装打扮,赶往江陵城。 郗僧施筑基后期的修为,远超于慕容云梦。 慕容云梦如果不是想自寻死路,唯一的办法便是偷袭。故此她连入城都小心翼翼,选择了白日城门才开的嘈杂时刻。 且说进城后,慕容云梦看到几个月亮形的暗记后,便带着慕容烟一路按月亮形的记号而行,很快消失在江陵的小巷之中。 第96章 譬如朝露 去日无多 朱府的仆役过来请张小玄去用早膳。他回屋带上紫青双剑,随仆役而去。 朱显之府中无有亲眷,生活简朴,早膳极为简单。张小玄自筑基后修为日渐高深,如今完全可辟谷而不食。 他本不欲进食,但见朱显之一人食之无味,便捡起筷箸简单用了几口。 二人用餐之所乃是一个简朴的瓦舍。瓦舍里除了两张胡桌、矮凳,多余物件皆无,空空荡荡的,不像寻常权贵人家中的富丽堂皇之景。 朱显之或许从未对人间富贵动过心思,心中坚持的应该仍是那仙道之途。奈何仙路绝,此生苦难寻。 二人用完膳,便出朱家大门,门口自有数十护卫和几个武将在等候。朱显之上了他的黑色坐骑,示意张小玄乘坐栓在门口镇府石狮上的另一匹骏马。 这匹骏马高大威猛,通体雪白,毫无杂色,唯有四蹄纯黑。它的周边空空荡荡,无人靠近,几个离的最近的护卫面上皆有惧怕之色。 张小玄看了白马两眼,它便露出警惕之色,咴咴长嘶,两只大耳竖起,中间额头忽然蠕动凸起,似一个肉瘤在其中生长,又像一个肉角。 “此乃西域良马玉狮子,本是野马,颇有灵性。幼时被人捕获,西域商人贩卖至江陵,为我所得。府中已豢养半年,野性难驯,着实伤了我几个马奴,常人根本无法驾驭。师侄,你便用玉狮子代步吧。”朱显之见张小玄对玉狮子极为感兴趣,便简单介绍了此马的由来。 随后又拿出一本薄薄的杂书交给张小玄,道:“这是西方一个小宗兽心门的《兽心决》,我偶然得之,里面诸多驭兽之法令人叹为观止,可惜兽心门早已灭绝。我现在根基尽毁,无法修炼。你乃筑基期之人修炼可事半功倍,驾驭凡禽妖兽都不在话下。此物便赠予你了” 张小玄也不故作推辞,道了声谢,恭敬收下。 《兽心决》封面是漆黑的纯墨之色,四边封有一道银线。封面上的墨色看上去年月久远,三个银色篆形小字,光照之下,光灿刺眼,字体古朴拙然,颇有沧桑之感。 看了两眼,张小玄便随手将之收起。他自不会在此时研究驭马之术。 张小玄幼时便随老道人进山捕猎,猛虎大虫都骑得,自不惧一匹野马。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微笑走近玉狮子,玉狮子鬃毛炸起,四蹄不安的踏地作响,鼻息呼哧。 玉狮子目露凶光,抬蹄欲踢。张小玄忽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轻按在玉狮子头上,恰将不断蠕动的肉瘤压住。 玉狮子肌肉隆起,四肢绷直,似欲抬蹄而不能。张小玄满脸笑意,右手轻轻再按。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玉狮子哀鸣一声,四蹄一软,直接趴倒在地上,原本纯白银亮的鬃毛上染上了一层尘土。 张小玄抬腿直接跨坐马身之上,双腿夹下马腹。玉狮子立即吃痛挣扎站起,目中再无凶光,全是哀求和讨好之意。 围拢在朱显之身边的几名武将咂舌不已。他们乃是西府兵唯剩的几员大将,昨夜收到朱显之的密信,令他们西府兵受命于一个无名小道人,今早来府听差。 武将们本是心怀不忿而来,如今见这年轻小道人单掌力降骏马,便知张小玄深不可测,绝非等闲之流。武将们无人再敢怀轻视之心,皆争先抢后喝彩:“好!”。 朱显之召集众人来府前听差,又赠与张小玄野性难驯的骏马,便是为让西府兵众感受张小玄的武力。 张小玄闻弦歌而知雅意,不负其所望。 西府的数十护卫和武将,众星拱月般以张小玄和朱显之为中心,放马直奔刘毅所在的刺史府而去。 东方红日冉冉升起,大如车轮。天空半边都是红霞,飞霞如纱,丝丝缕缕落到晨霜露珠之上,难得一见的飞霞落霜的美景。 众将顶盔带甲,万道飞霞笼罩,战马落蹄一路激起烟尘,更显豪迈之色。 朱显之端坐马上,鬓边白发丛生,自叹譬如朝露,去日无多。张小玄昂首策骑,少年英姿,仗剑直行,乃如初升红日。 正是人生苦短,大日恒久。 朱显之自称年老体衰,西府军中事务沉重,愿将诸般事务托付与张小玄。刘毅闻言大吃一惊,荆州的稳定,朱显之的功劳很大。 桓氏在西府兵身上打的烙印太深,绝非一年半载可消除。西府乃荆州之基,刘毅为拉拢朱显之奏请朝廷封其为虎烈将军,现今乃西府兵统领。 如今刘毅和刘裕之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荆州局势危急,刘毅自不愿此时军中有所变动。 奈何朱显之心意决绝,又称虽托西府与小玄,却仍是刺史府参军。刘毅这才安心同意朱显之所请。 刘毅本就是要收张小玄为己用,如今亦算得偿所愿。刘毅便先行征辟张小玄为刺史府兵曹,欲待解决荆州危急后再正式上书朝廷,举荐他为西府兵的统领。 朱显之损兵折将而回,须抚慰伤兵,告慰亡灵,并领张小玄巡视一番。二人遂告别刘毅,往西府兵营而去。 西府兵营在江陵外城,众人驭马而行不过几炷香的时间。路上张小玄顺势观察了下江陵城的军力部署。 江陵城乃西府兵大本营,刘毅任荆州刺史后将本部兵马分布于江陵及周边数城。 江陵如今屯兵数万,城坚池固,兼具大江及山野之险,易守难攻。王镇恶万余先锋大军,必难攻克。太尉刘裕领兵五万,即将出发,旬日将至。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王镇恶和刘裕的大军就算全至,亦不过勉强倍于江陵,甚或势均力敌而已。 王镇恶和刘裕若想攻克江陵,唯有分敌克城,将江陵的守军调出城,方有希望。 如何将守军调出? 张小玄毫无思路。不过随即他就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心中暗道:攻克江陵此乃王镇恶和刘裕的事,与我何干?我只需盯住刘毅,暗中助其破城即可。 他转而关注起街面上的行人,江陵民风淳朴,百姓这一两年少受战火,刘毅又轻徭薄税,收买民心。城内人流如梭,倒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咦?她怎会来此?”张小玄看到一个街巷中消失的背影,心中大吃一惊。 第97章 西府授兵 杀道法门 张小玄暗中记住这条街巷的方位,随众人策马而行,转眼远去,很快便到了江陵外城。正是西府兵驻地所在。 自古以来权力交接,必然伴随着阴谋和血腥,但西府兵此次换帅,风波不兴。 一是军中几个骨干将校皆已见识过张小玄武力之不凡,又兼朱显之今早便已遣人回营,大肆渲染新任主帅乃天师道筑基修士,道法神奇。西府兵虽曾有赫赫威名,对仙家道法却是十分敬畏,何况这是大帅朱显之的师门子弟。 故此,朱显之召集众将,擂鼓阅兵,当众将西府交托张小玄时,许多西府兵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曾经的西府兵横扫千军,屡次北伐中原,护佑江左,如今不过两万余老弱残兵,没落如斯,难免令仍有血勇之气的老兵悲叹。 天师道祖师当年成道于鹤鸣山,荆州紧临巴蜀之地,本地士庶颇受其影响,天师道的。 当初朱显之初下山来便投入西府,多年来颇受将士拥戴,甚至在桓氏败亡后仍能聚拢西府残兵,除了他本人爱兵如子,赏罚分明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便是因其天师道的出身。 惜哉,朱显之道基被毁,仅有一身武力难以兴盛西府。接掌帅印的张小玄尽管年轻,在天师道筑基修士身份的加持下,披上了一层神秘和强大的光环,万兵仰视。 西府兵现在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兵种齐全,主要分步骑两种。 步兵种类繁多,分成轻步兵、重步兵、弓弩兵、弓箭手等。 晋国的军中武器基本是制式兵器,有专门的衙门专管兵器。 西府的步兵和北府兵一样都是配备了刀、剑、矛、长刀、弓弩、弓箭及手盾这些常见的武器。 骑兵比较简单,分成轻骑兵和重骑兵,晋国为配备的多是马刀和槊。 当然,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许多将领都有自己的独门兵器,如狼牙棒、长枪、戟等兵器,亦是一时之选。 在诸将的指挥下,西府兵娴熟的展示了几个攻击和防守阵型。如方阵、圆阵、牡阵、牝阵、冲阵、轮阵、浮沮阵和雁行阵等。 张小玄未曾习练过兵法,可称为不知兵。但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些将士们杀气冲天,必是经过血战之士。阵法娴熟则应是平日里的严格训练,每个将士都知道自己的位置。 虽然老弱,却上下一心,可谓之精兵。 军演至晌午,众将兵自去安排宴食。朱显之将亲兵遣出,帅帐之内惟剩张小玄和他二人在内。 朱显之略一沉思,旋即真诚的问道:“师侄,可是觉得领兵为将,征战沙场乃世间凡俗之事,心中虽允诺我领西府之兵,实则会寻机而走?” 张小玄心道:都天峰的师伯倒是心如明镜。面上却是一红,嘿然直笑,不好说是也不说不是。 朱显之自然猜得出他心中所想,便道:“师侄,切莫以为军旅杀伐对修炼毫无助益。额,正如我天师道筑基下山入世炼心一样,亦有不少门派专遣子弟入军中历练。好处多多啊。” 张小玄闻言,好奇之心顿起:“竟有门派专遣子弟入军中历练!这是为何?” 朱显之见眼前的小滑头被勾起了兴趣,心道:就知你这小子是个喜欢好处的。故作揶揄道:“怎么?师侄现在对西府兵有了兴趣?” 他也不待尴尬表情的张小玄搭话,便自顾自娓娓道来。 原来上古之时,道门极为昌盛,修炼的途径五花八门。有一个途径最得道门重视,甚至成了传统,便是在门中优秀子弟修道有成后遣之从军。这样做好处有三。 一是因仙道昌盛,教派林立,修士众多。然则仙道进阶之途极为艰难,长路漫漫皆是死中求活,争斗厮杀很是残酷。军中的厮杀历练,可以快速的增加修道者的战斗经验。当年龙汉大劫,据说圣人都将各子弟遣入军中参与征伐。 二是修道者修炼,需那法、侣、财、地的支撑。其中的财便是指那些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仙草神果之类。若可在军中为将、帅,便可统领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便等同有无数的子弟供其差遣,寻找各类宝物自是远超同道。 三是最重要的,如果有杀道的修炼法门,通过征战快速积累煞气,修炼至一定层次便可将长期杀伐积累的煞气凝炼成煞兵。 煞兵,号称有专毁法宝之能,任一件煞兵都是绝顶功伐的利器。每一次出现都能引起人间震荡。 如有煞兵傍身,在修士的斗争中必然可无往不利。而且煞气被从身体中抽离凝炼成煞兵,相当于将修士体内的煞气完全驱除,修士进阶之时会再无魔念缠身! 比如,就像焦媚儿这样体内已经形成结丹趋势的修士,即使历经磨难,顺利结成金丹,才只是过了进阶的第一关。更可怕的一关,还在后面。 结丹后会有一个极为虚弱的时期,若想心性圆融,合金丹而成道,必须摒弃心中魔念。但恰恰彼时魔念最易缠身,幻象丛生。 修士常常是在进阶过程中走火入魔,陨落。有的为魔念所扰,就算侥幸进阶亦会性情大变,几乎像变了一个人。魔念实是修士进阶之路上的大敌。 修士和凡人一样,常常因杀生、仇恨等诸般因果纠缠而致身上积累大量煞气,如无修炼法门,煞气必生魔念。魔念则祸乱修士,令修士成为魔念控制的魔头。 有了煞气的修炼法门,自可反其道而行之。 何况,杀道凝炼的煞气还有一个对修士来说最诱惑的地方,那就是煞气可以用来炼体。 真正的炼体之术,天下框所未闻。 张小玄闻之,大吃一惊,这才觉得西府兵之事如何处置,或许真要好好思量一番。 别说炼体术的秘籍了,杀道法门现在都不知何处可寻? 若是寻得杀道法门,凝炼煞气再考虑炼体术不迟。 何况即使没能找到炼体术,用杀道法门凝炼的煞气也可修成煞兵,有助将来进阶,结成金丹。 好处太多! 张小玄恳切道:“额,师伯如此为师侄着想。令师侄,令师侄愧煞也!” 他伸手挠了挠头才道:“只不知这杀道修炼之法,何处可寻?” “师侄,我与你苦口婆心,费尽唇舌说了如此之久。自然是知道何处可寻杀道修炼法门的。不然,嘿嘿又何必多说哈。不过,如今天已晌午,师伯老迈,不耐操劳,且等我用过膳食,养养精神再述如何?”朱显之吊胃口道。 “好!”张小玄无奈应道。因有所求,他只得耐心陪朱显之在大帐用了午膳。 第98章 匹夫之勇 何足道哉 话说朱显之饭也食过,茶也饮了,这才缓缓说起杀道法门。 上古之时,修炼法门众多,杀道法门并不稀罕。许多门派都有自己的杀道修炼之法,供弟子凝煞之之用。 但龙汉大劫之后,天地衰落,灵气枯竭,修士死伤无数,上古众多门派传承嗣绝。 由是,诸多修炼法门亦随之断绝。杀道修炼法门便是其一。 “师伯,杀道法门既绝,何必戏我?”张小玄失望道。他对这凝炼体内煞气,修炼煞兵的杀道法门极感兴趣。如今听到杀道法门断绝,禁不住便觉为朱显之所戏。 张小玄认为朱显之就是看出他无真正受领西府兵之心而故意捉弄一番。 “师侄啊,你莫非忘了我天师道祖师因何成道飞升?”朱显之露出责备的神情。 天师道祖师张道陵曾降伏六天鬼王,八部鬼帅,亿万鬼兵并令鬼行于夜,人行白昼,将人鬼活动的区域分开,从此人鬼殊途,鬼再不能白日扰民。 张道陵因有功德于苍生,获太上老君赐诸般道家仙法,如《太玄洞极剑经》、《九鼎丹经》等;又获许多神兵法宝,如斩邪雌雄剑、都天玉印等。 “师伯的意思是?”张小玄疑惑的看着朱显之,不解其意。 杀道法门和祖师有何关系? “杀道法门当年遍地都是。上古宗门虽绝嗣,而我天师道祖师可是因功德获赐上古的修炼典籍啊!”朱显之悠然啜了口茶方道。 叙说良久,朱显之真是有些口干舌燥。 一碗粗茶,茶香满口,口舌生津,解渴去乏。 “好茶!”朱显之赞一声。 亲兵刚送上来两碗热腾腾的大碗茶,朱显之一饮而尽。 张小玄亦将手边茶碗随手端起,一饮而尽:“好……烫!呃呃…好茶。” 张小玄呲牙咧嘴。同样的热茶,朱显之受得,张小玄却受不得。 “哈哈哈……师侄何至于此!倒也有趣!”朱显之笑得前俯后仰。 “有趣你大…………”张小玄心中愤愤不已,却不好骂下去。 “祖师获得的杀道法门恰在我都天峰!”朱显之不再逗弄这快抓狂的小子。 张小玄心道果然如此。 大帐中,两只狐狸,一大一小,互相看着对方。看来有些事还要再沟通沟通,有些条件还是要谈一谈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半个时辰后,张小玄一脸悲壮的将朱显之送到军营门口,朱显之领着护卫,策马扬鞭,大笑而去。 通过一番讨价还价,张小玄决定十天后,江陵事了随朱显之和姜空同去都天峰一趟。 不到都天峰,不得杀道法。 都天峰去过后,张小玄再去会稽寻谢道韫打听老道人的下落。 朱显之这个老狐狸,竟然知道谢道韫的所在。 或许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小玄正愁无法找到谢道韫,朱显之便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自孙恩杀死谢道韫夫君王凝之后,王、谢两族多番派人至会稽请谢道韫返回而不可得。谢道韫一直在会稽独居,未曾离去。 谢家之人多长情,谢安、谢玄、谢道韫乃至如今的谢混和谢灵运,皆如是。 自古多情空余恨。 张小玄望着朱显之远去的背影,想起他刚刚讲到谢道韫的几个事迹颇为感慨。 远望秋日长空,天空云阔,张小玄长吐一口浊气,返回大营之中。 这次他是真正允诺,在朱显之的逼视下发了誓言的。 会稽这次无论能否寻到老道人,他都会回到江陵,全力以赴带领西府兵走出困境。 西府军这两年衰落不堪,此次建康之行,朱显之将剩下的一点精锐也打了个精光。 西府目前的情况比张小玄想象的更糟,也难怪朱显之临走之前要为西府拉来战力强大的统领。 好在西府底子还有一些,老兵很多,以这些老兵为骨架,如果再补充些年轻力壮的新兵进来,以老带新,再造西府劲旅并非不可能之事。 西府军有了参与征战的能力,张小玄完全可以在西府军将来的战事中积累修炼煞气,修炼煞兵。 入世行权,不误修道,乃张小玄给自己未来规划的道路。 自出羽山以来,张小玄一门心思是寻回老道人,回山不问世事,闭关修炼,一如过往。如今却觉得入世修行这条路或许更适合自己。 人生难免迷惘,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路,自己的道,便可一往无前,永不言弃。 帅帐之中略微杂乱的议论声远远传到张小玄耳中。 “大帅选人的眼光,俺自然是服气的。老羊,今早你留守大营没有看到。张将军力拔千钧,单手降伏野马,俺们大伙儿谁都没这本事。”一个破锣嗓子嗡嗡作响。 牛金山这是在和谁说话?老羊?莫非是咨议参军羊邃? 发出破锣之音的自然就是那牛金山。此人乃朱显之爱将,西府猛虎,前军校尉。 牛金山高大威猛,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子,目如铜铃,形象倒是与那张翼德颇为相像。 羊邃乃是晋国开国名将羊祜之后,刘毅的心腹之一。 刘毅任荆州刺史后,西府兵名义上归其统属,但是实际上西府兵的大权仍掌握在朱显之手中。 朱显之早已投靠刘毅,并为刘毅稳定荆州立下汗马功劳,从无错处。 刘毅为显容人雅量,收拢桓玄故旧,千金买马骨,便不好夺其兵权,削其权柄。然西府兵根基雄厚,却也不得不防,只好将心腹羊邃遣去给朱显之当副手。 羊邃名为辅助,实为监军。 “匹夫之勇,何足道哉!三军之帅,非智者而不能胜任,非知兵而不可战。”一个冷峻而沙哑的声音,低沉传来。 这显然是羊邃反驳牛金山之言。 “羊参军又怎知张将军乃无智之人?参军,莫非忘了张将军的另一层身份?这世上有无智之人修成道家真人?”有人驳斥羊邃的问题,声音年轻而铿锵有力,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愉。 张小玄记性极佳,今日上午虽仅是与朱显之众部下简单交流几句。但张小玄还是立刻在脑海中想起此人名姓。 说来也是有趣,此人姓名极为特殊,名曰孟仙客,乃西府兵左军校尉。 第99章 物伤其类 同病相怜 孟仙客有两个大名鼎鼎的兄长。孟仙客的大哥是南中郎将孟怀玉。二哥是故龙骧将军、青州刺史孟龙符。 孟怀玉和孟龙符都是北府猛将,刘裕亲信。 孟仙客自幼修道,虽是军中猛将,却也是一个修士。 张小玄第一眼见到这个青年将领的时候,便察觉此人身上隐隐有修士的气息。 他通过灵瞳术观察,方确定此人乃练气中期的修为。 张小玄自然大吃一惊。午时进膳,他就孟仙客修士身份询问朱显之,方解心中疑问。 难怪此人不在刘裕的北府效力,原来孟仙客还另有一层身份。 孟仙客乃朱显之唯一的门徒,算起来他和张小玄一样,皆是都天灵印派的九代弟子。但朱显之被都天峰的代掌教阎虎逐出师门,孟仙客如果想成为正式的都天派弟子,却须阎虎点头才行。 孟仙客勉强可以称呼张小玄一声师兄了。 “真人?”羊邃显然吃惊不小。 帐内哗然之声顿消,肃然一静。 自古以来道门昌盛繁荣,流派众多。修道人在盛世多隐居山川修仙问道,然则一旦乱世,修道人便出山救济苍生。 当然也有心术不正之邪魔外道,祸害苍生,搅乱天下。 但无论是哪种道人,敢称一声真人的,必是修道有成之辈,呼风唤雨,飞剑杀人皆寻常事。 众人皆属凡人之躯,心里对仙家道法自是心怀敬畏。 乍一听闻张小玄乃道家真人,自是疑虑顿绝,相顾无言。 殷商之时,修道者如过江之鲫,军伍之中的诸多将领都有一些修道者的玄法道术。 商周大战修道者大军和凡人士兵的混合战争。 由姜尚统领的周朝大军,金丹元婴比比皆是,闻仲率领的大商军中将领更是奇人异士、山妖海怪数不胜数。 将领们和兵士们都明白如果自己这方都是凡人之躯,对方阵营中出现了修道者,那么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战争,凡人士兵们必然是死伤惨重。 谁不希望自己的将领有那些超凡脱俗的本领!修道有成的将领将会是他们强大的庇护。 故此,无论羊邃或者其他将领心中有何想法,是何立场,闻得孟仙客之言再无反对之语。 朱显之为何匆匆将西府兵托付于张小玄,这或许便是最重要的原因。 诚而有信,不恋权财,道法有成,心怀苍生。西府兵凋零衰落,正需要一个庇护者。 帐内寂寂,张小玄掀帘而入。 众人愕然,说曹操曹操到。 张小玄负剑而入,无视众人敬畏的表情径往帅椅大马金刀坐下。 “诸位坐!”张小玄满脸微笑,目光灼灼扫视众人。 众人忙道:“不敢!”。 诸将低头,无人直视张小玄的目光,以示尊敬。 谁会再简单把他看成一个武勇的少年。 “怎么?我这新任的刺史府兵曹官儿太小,暂领西府兵权,你们不服?”张小玄目光晦暗不明,望向羊邃的方向。 羊邃高瘦,须发灰黄,细眼长眉,劲装胡服,不掩其文士风流。 羊邃表情不变,微微躬身,上前一步:“将军能修道有成,统军自然不在话下。羊邃谢将军赐座!”,随即施然上首而坐,仪态潇洒。 诸将侧目。 张小玄心中暗道,此人倒是傲骨铮铮又能通达机变。 羊邃既坐,孟仙客和牛金山等人拱手行礼后皆一一落座。 张小玄在诸将落座后,仅是向他们了解了一些军中兵士的情况,众人的职辖等,便将诸将遣出大帐,唯留下孟仙客。 羊邃离去时一脸疑惑,张小玄既然听到他的言论,又是新官上任,必是要拿他杀鸡儆猴,立些威名的。 孰料,张小玄对他根本是视若无物,反倒令他心中惴惴不安。 不说羊邃的不安,且说帐内的张小玄和孟仙客二人。 “不知将军留下仙客有何吩咐?”孟仙客拱手问张小玄。 孟仙客其实比张小玄大不了几岁,但是他常年在军中,经年厮杀,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师弟,此无他人,可称我为师兄。”张小玄笑道。 孟仙客坚毅冷肃的表情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口称:“师兄!”。 “孟师弟,我观你脉内不畅,隐有暗疾。虽到练气中期而体内灵气不稳,似为瓶颈所困。不知是也不是?”张小玄问道。 孟仙客露出一丝愕然之色,他却未想到这位师兄会问起他的修行来。 “仙客五岁蒙一位游方道人传授修道之术。十四岁开始随两位兄长疆场厮杀。八年前桓玄之乱,江乘和覆舟山之战,弟随兄长龙符追杀桓玄麾下猛将吴甫之及皇甫敷,虽侥幸杀死二人,但我身负重伤,筋脉寸断,为桓玄西府兵所俘。桓玄败军返回荆州后,本欲杀我祭旗,幸得恩师收录门墙,垂怜施救,暗伤难愈,庆而未死。师尊曾言我筋脉寸断再接,修行上将事倍功半,但总归是灵根未毁,犹有一线希望。师兄法眼如炬,师弟我因伤确实被困练气中期多年了。” 孟仙客平静的将自己的境况细细道来。 孟仙客表情虽然平静而坚毅,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一丝沮丧。他自幼向道之心极坚,岂能真对自己的状态毫不在意。 张小玄闻言心中却是一动,他大概明白朱显之为什么要将重伤垂死的孟仙客收录门墙了。 朱显之自身灵根道基被毁,今生修道无望,见到同样垂死挣扎而灵根未绝仍旧有一丝希望的孟仙客,朱显之这是物伤其类,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师弟,我这有罗浮剑派的几粒丹药,你且带回,每日一粒,或许可帮你祛除暗疾,助你突破瓶颈。”张小玄随手抛出几颗豆粒大的白色丹药给孟仙客。 孟仙客闻言大喜,罗浮剑派乃是剑修,擅于杀伐争斗。杀伐之人必然常常受伤。疗伤圣药自然要精研炼制。 张小玄的底细,朱显之早就向他交代过,否则今日他也不会为其与羊邃争辩。 “多谢师兄美意!今后但有所令,师弟必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孟仙客收下张小玄的灵丹妙药,深深伏腰,郑重施礼。 张小玄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他紧紧托起孟仙客的双手道:“师弟你我两派本是一门,何须如此!我从未学过兵家之事。军中俗事,以后倒要劳烦师弟代我多多操心了。” “敢不从命!”孟仙客慨然应诺。 二人各得所愿,携手而笑。 第100章 九鼎炼神 美玉惊现 张小玄和孟仙客在西府兵大营之中密谈良久,天幕低垂,光线昏暗,孟仙客方出帅帐而去。张小玄透着大帐的缝隙望着外面的昏暗天光。他决定自今日开始将住在西府兵军营之中。 虽然孟仙客今后会全力相助,但是军中的一些重大事务还是要由他定夺,趁这段时间自然是要多多了解一些军中的情况。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亲兵送来晚膳,一些熟肉配上几个小菜,冒着热气的胡饼,野菜和肉糜熬制的浓汤,上面撒着些野韭花,饭香四溢。张小玄食指大动。 军中食物看来粗陋不堪,食用起来倒是可口!张小玄抚着饱胀的肚皮赞叹不已。 门外候着的亲兵头领极为年轻,年龄与张小玄不分上下,但是很有眼色,闻得大帐内传来满足的赞叹声,便报名而入,将残羹端走。 朱显之为张小玄挑选了二十位年轻的亲兵,个个身家清白,忠诚勇毅。这个端走残羹冷炙的亲兵头领唤作张现,最是勇猛机敏,坚韧果敢,素得朱显之器重。 朱显之挑选张现做张小玄的亲兵头领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张现此人平日随机敏勇猛,却守口如瓶,从不多言。 现在这一点便体现出来,面对新任的主帅,张现领两个亲兵收好帐内杂物后,恭谨的退出大帐,与其他几个轮班的亲兵候在大帐之外,绝不多话。 秋夜风冷,寒霜初降,很快张现和亲兵们的甲胄之上便是银霜花白。但是这些亲兵都如冰冷的雕塑般屹立不动。 帐外的亲兵无声侍立,张小玄一清二楚。亲兵的职责便是如此,他没必要去改变什么。何况,张小玄现在也没心思放在亲兵身上。 张小玄神识外放,此时人虽在帐中,却又如在军营上空。西府兵大营占地极广,兵械库、演武场、粮仓、军帐等等林林总总的地方加起来赶得上一个中型的县城。比如郁洲的曲阳城。 张小玄按照《九鼎丹经》神识篇中的经文引导自己的神识覆盖整个军营。《九鼎丹经》中将修士的神识比喻成绳子 筑基期的修士神识可以短暂脱离自己的身体,正常可以覆盖数十丈范围。这也是筑基修士能控制飞剑等法宝隔空斗法的原因。 神识离体通过控制丹田凝聚的灵气,操纵法宝战斗。甚至筑基期修士可以短途脱离大地引力飞行,和神识能离体也有一定关系。筑基期修士有四大特征。一是飞行,二是遥控外物,三是洞察入微,四是寿命绵长。 筑基期的前三大特征在《九鼎丹经》中被归结与神识有关。神识如绳,可长可短,可硬可软,可变幻万千。 凡人中传说的被人瞪死等类似的故事,实际上就是修士将神识炼成坚比长矛一般,神识的长矛离体攻击对方的神识,导致其死亡。 为什么说神识像绳子呢?比如修士控制飞剑,实际上就是神识离体后像是无形的线控制飞剑攻击的方向。 再说洞察入微。入微,和武道极境的武者入微是一个道理。武道极境的武者可以再数十米外看到草丛中的蚂蚁爬行。 筑基修士的入微更为强大,就像现在的张小玄,人在帐内,神识笼罩整个西府大营,竟将县城般大的西府兵营正在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脑海。哪怕是一只苍蝇此刻若想进入西府大营他都会发觉。 但是张小玄不知道的是普通的筑基修士不过可神识覆盖数十丈方圆。而他的神识却覆盖了曲阳县城那么广大。十倍于普通筑基修士。 《九鼎丹经》神识篇练习神识的方法极为变态,方法简单而粗暴。一根有弹性的绳子如果想拉的更远,那就是不停的让它达到极限。绳子会变得越来越长。当然也有的绳子会断掉。 断掉的自然就成了凡人中的白痴或疯子一样。张小玄现在感觉自己的神识犹有余力,便一咬牙,按照《九鼎丹经》神识篇的方法猛然将神识覆盖的范围扩大近两倍。 “嗡”,天旋地转,张小玄眼前一黑,脑海如被牛蹄踩过,痛苦不堪,眼口鼻耳鲜血溢出。神识覆盖的范围却极速扩张,转眼覆盖整个江陵外城西部。但是短短一瞬间后,张小玄的神识又极速衰退,衰退回大帐之中。 张小玄双眸紧闭,跌坐地上。一缕游光从他的怀中钻出。如果打开的储物袋便可以看到,朱显之送他的那块方形美玉,散发出惊世之光。 美玉中的上古篆形文字此刻如池塘中的鱼群受惊般,疯狂游动。美玉如强大的透明护罩,将受惊的上古篆形文字牢牢锁在其中,任凭其撞击而不动分毫。但是美玉似乎受到上古篆形文字的激发,闪耀出从未有过的光华,储物袋这样的折叠空间都无法掩盖。 从一缕游光到无数的光华,每一丝都像是有着灵性,一旦从储物袋中脱身便缠绕在张小玄的头部。无数玉色的光华蜂拥挤向他的百会穴,又从百会穴渗入上星穴、神底穴,继而统统进入印堂穴中。 印堂穴乃识海所在。对修士而言人身有三大要穴。第一重要的是命门穴,乃修士之根本,道基所在;其次便是印堂穴,印堂穴是神识之海,凝神炼识必在此处,印堂穴相当于一个家,神识便是住在家中的人,人终归要回家。再次便是百会穴,修士打通的第一个穴位,此穴打通方可吸纳天地灵气,进而不断进阶仙人之境。 那些蜂拥而来的玉色光华入了印堂穴后犹如积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而不知去向。但张小玄眼口鼻耳的鲜血迅速干涸。 张小玄此时没有看到自身外在的变化,却立即感受到百会穴有一股温暖而又交缠着清冷的奇怪异流涌入印堂穴。 大脑那种撕裂感和身体的痛苦感立即减轻许多,张小玄趁机再次将神识外放,迅速将神识覆盖了江陵的整个西部城池,竟比开始时多了一倍还多。 夜晚的江陵城,西部半个城池发生的无数事情,立刻悉数涌入张小玄的脑海。 第101章 戏弄二女 九娘吐刃 西府兵大营的某个营帐中孟仙客似是刚吞服了丹丸,正在闭目修炼,冲击练气中期的瓶颈。孟仙客西北的一座营帐中,羊邃正在油灯沉思,时而落笔纸上,或许他正在给刘毅汇报西府兵的情况。 远处西城的某间房屋内贴着囍字,一对新婚夫妇正在床榻上交缠。那对新婚夫妇住宅的隔壁人家,一个四五十岁的瘸腿男子正在用木杖殴打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似乎要将那美貌女子打死。而在这户人家的门口,正有两个黑色的身影,悄悄潜入,手中皆握利刃....... 江陵西城大家小户正在发生的诸般事迹一一涌入张小玄的脑海,如遮蔽天空的浮云,又如秋风中的山林落叶,数不胜数,却难留痕迹,转眼而逝。 张小玄忽然有一种明悟涌上心头,这世间他这样的修道人可以俯瞰人间百态,那么更高的地方是不是又有谁在看着他们这些修道人? 他的神识转而向上,直冲云霄,但是所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浮云,无尽的虚空。 他的神识就像飞行一样,仍然是到达某个空间层级后就再也不能上升。因为再向上便是无穷无尽的虚空煞气,煞气之上则是凭空出现的雷光。雷光如银蛇乱舞,又有雷光积聚成网、成池。 煞气之上简单来说就是无尽雷海,如果张小玄胆敢将神识探入,怕会立刻神识毁灭,成为废人。 印堂穴中隐隐的传来胀痛之感,张小玄立即将神识收回。今日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才是他要寻找的目标。虚空雷海改日再探。 他的神识从一间间房屋扫过,神识覆盖的范围快扩展到极限之时,终于在接近江陵城中部的某个民居里找到了熟悉的窈窕身影。 那是一户商户人家,前面临街开的米粮铺子,后院有个三四间屋舍,供人居住。如今这商户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在商铺里席地而睡。后院的某个房间中,则对坐两个焦急满面的俏丽佳人。正是慕容烟和慕容云梦。 “师姐,我们虽然探清了郗僧施的住处所在。但是凭我二人根本不是那妖道的对手,何不待联系上二师兄和九娘后再动手?有九娘和二师兄在,杀郗僧施必是十拿九稳。”慕容烟一脸焦急的规劝慕容云梦。 慕容烟自家知自家事,郗僧施的厉害她是亲身体会过的。如果就是她和师姐慕容云梦去找郗僧施报仇,只不过是送死罢了。 慕容云梦现在报仇的急切心情她极为理解。开始时,慕容烟同样如是。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九娘辛青和二师兄拓跋磨浑的到来,再加上同样筑基的慕容云梦,慕容烟相信三人同时出手,郗僧施必死无疑。 吃一堑长一智的慕容烟终于开始成长了。但是慕容云梦想法恰恰相反。 “九师娘现在踪影全无。哼,至于那个拓跋家的浑人,我慕容云梦岂会假他人之手复仇!”慕容云梦从来就和拓跋磨浑不对付。 慕容和拓跋两家有世仇,慕容云梦又极为不喜拓跋磨浑的粗鄙。这足以令慕容云梦对拓跋磨浑避而远之了。慕容云梦绝不会欠拓跋磨浑的人情。 当然慕容云梦并不是要去送死,上次在花山被郗僧施和他的死侍突袭,慕容云梦最大的底牌未能使用。只不过她的底牌必须要在法力圆满和时间足够的情况下使用。如果使用底牌或许刺杀郗僧施并非不可能。 “师妹无需多言,今夜三更子时我自去杀郗僧施,你还在我燕归堂的暗宅处等候九师娘。我留了月神教的暗号在商铺临街外墙,九师娘必会很快来此寻找你我,届时你速速和九娘援我便是!”慕容云梦斩钉截铁道。 “师姐........”慕容烟还待再劝,却在这时忽有一个中年男子从房外推门而入,低喝道:“哈哈,你们的事发了,两个小妞还不快快投靠本大爷!”。 慕容云梦和慕容烟大惊失色,立即拔剑而起,欲杀来人。 “嘻嘻,怎么认不出来吗?”中年男子翻翻白眼,随手击飞慕容云梦的飞剑。他揪着下颚几缕胡须,一脸狡黠的对慕容烟和慕容云梦笑道。这中年男子明明外貌是个男人,声音却是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慕容云梦和慕容烟先是惊愕随即露出大喜之色,异口同声对话来人。但称呼和语气各有不同。 慕容云梦平静异常的道:“九师娘!”,慕容烟却是气结喊道:“九娘!” 张小玄心中大笑,神识微动。慕容烟的九师娘果然调皮! 他还待继续偷听下去,却在这时那扮作中年男子戏弄二女的九师娘霍然抬头,仰视西方某处高空,怒斥道:“何方蟊贼,敢如此放肆!” 只见随着九师娘的怒斥,一道无形的音波从她的口中吐出。音波在空中化作一道匕首,转眼穿透房屋轰击向虚空某处。张小玄的神识正是隐藏在这片虚空。 张小玄印堂穴一阵剧痛,神识似乎被辛青的无形匕首斩下一截,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嗖忽之间,神识便回到帐中。 神识两度受创,此时张小玄不敢再强行将神识探出。他已经探明慕容云梦刺杀郗僧施的时间,慕容烟的九娘又是一个筑基后期的高手。他便不用急着探听她们的密谈,不再担忧慕容烟二人的情况。 现在是戌时,一更刚到。离午夜三更的子时尚有两个时辰,如今要尽快修复神识的损伤才是上策。否则即使他有心相助,怕也会无力出手。 郗僧施绝非普通的筑基后期修士,即使有慕容烟的九娘在,张小玄不认为她们就一定稳操胜券。 张小玄暗自盘算后,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丸服下,开始默默疗伤。 储物袋中的美玉光华早灭,它寂静的待在储物袋的某个角落。美玉中的上古篆形文字亦是死鱼一般,分毫不动。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但是如果有人仔细察看,便会发现那篆形文字小了一些。文字的颜色也暗淡许多。 第102章 长生久视 富贵荣华 深夜的江陵城笼罩在浓浓的黑色夜幕之下,几声犬吠,几处孤灯,余者皆是黑暗。 西府兵大营的帅帐之中,张小玄猛然睁开双眸,目中精光闪动,身上灵力充沛。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疗伤,他的神识恢复的七八成。 此时,夜深人静,临近三更,他不可再等。 张小玄掀开大帐,一股冰冷之气立即涌入帐内。张现和几个亲兵立即抱拳施礼,口呼:“将军!”。 张现等人身上的甲胄此时已经全部为霜花染成银白之色,但众人仍然是精神抖搂,毫无异色。 张小玄暗赞一声,道:“张校尉,今夜你等且回去休寝,无须护卫。” 张现此时正呈垂首行礼之态,闻言忙抬头道:“将军.......”。眼前哪还有张小玄的身影,鸿飞渺渺,踪影皆无。 张现等亲兵瞠目结舌。都说修道之人有鬼神莫测之能,今日方知此言不虚。 亲兵中自有人会将新任主帅的神迹在军中散播,张小玄在西府兵中亦威望日隆。 不说张现等人各自回营休寝,却说张小玄在夜空中化作一股幽光,很快接近慕容烟三女藏身之所。 某处屋檐,他的身影戛然而止,翻身落入一户人家,立刻隐入院墙的阴影之中。 下一刻,天空三个黑影划过夜空。张小玄嘿然一声,待三人身影模糊之时,抬脚浮空而起,如离弦之箭转眼追去。 张小玄暗道:好险! 他来的恰是时候,慕容烟三人正好出发。张小玄不敢过于接近,不远不近的尾缀在三女之后。 浮步长空的他抽空捏了个手诀,一枚化形符瞬间被激发,笼罩全身,转眼张小玄换了个皮相。 这时张小玄拿捏着身姿步伐,竭力学习那人的样子。那人外貌没的说,脸黑的像锅底,略胖的身形,还有那奸猾的目光。这皮相不是旁人,正是燕归堂朱雀将“张简之”是也。 远在羽山的张简之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丑化自己不知作何感想。 刺史府东北方向的某条巷子中,一户阔大的府宅外,府宅上两个大字:“郗宅”。三条黑影从空中轻悠悠的落下,悄然无声。 很快,三人中的两个身影翻身而起,化作两道贴地游走的烟影,流入大宅之内。 另外一个黑影曲线玲珑、身材最为高挑的,留守在那户府宅之外。显然留在外面的是修为最弱的慕容烟。 慕容烟此时目光正好扫向张小玄所在,他忙伏身在对面一户人家的屋檐上,待慕容烟目光转向之时,他迅疾的扑向府宅内的一棵老树之上。那棵老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适合藏身。 须臾之间,张小玄的身形便没入其中。 张小玄斜躺在老树的某根枝桠上,外可以观慕容烟动静,内可以看府中之景,两相兼顾。 府宅分前后两进,前后院中皆有手执刀剑的黑衣人巡逻。 郗僧施的府第虽只两重,但是前院占地便有朱显之四个院落大小,亭台楼榭,应有尽有,豪奢广阔。后院同样是屋舍连绵,飞檐长廊,数不胜数。 郗僧施乃贵族豪门出身。族中历代皆有权贵,晋国那位喜鹅的书法大家王羲之便是郗氏一族的东床佳婿。 郗僧施虽然修道,但居住的府邸却是秉承了贵族豪门的奢华精致。何况,区区府宅即使再奢华,又岂能配得上他尸仙教护法和筑基后期修士的身份。 张小玄自然不懂贵族豪门出身之人的想法,只是觉得郗僧施这老家伙既要求仙道的长生久视,又要求人间的富贵荣华,忒也贪心了些。 慕容烟不过练气期后期,按照九娘辛青和慕容云梦的安排,应是留守大门外,围堵外逃的黑衣死侍。此时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摇身一晃化作一缕轻烟般的影子沿墙而入。 慕容烟自知实力有限,倒也不冒进,她所化的影子沿墙游走,见草木而行,轻松避开一路的死侍向后院而去。 追随郗僧施去建康的死侍基本战死,唯有死侍的头领罗公明下落不明。 江陵郗府中的死侍不过十数人,皆是郗僧施之前安排的留守。 这几日,郗僧施一边养伤,一边熬炼合用的尸身,倒也新得十余个死侍。如此府中便有近三十个左右的死侍巡守。 死侍即可是活人充当,又可是死尸熬炼。尸仙教初入门的弟子多要将自身炼成活尸,不断进阶,如进入金丹则可解除这种活尸状态,进而成千年不死之身。 修仙路上,不仅有福寿无双,还有残酷磨砺。 天道循环,万物有终。修士欲摆脱轮回,逆行天道,岂能善于! 慕容烟不敢过于深入,见到前院中间的一棵老树枝繁叶茂,枝桠横生,心中暗道:好一个藏身处! 转而逶迤而行,终于到了老树之下。 影子沿老树根盘旋而上。横坐某根枝桠之上的张小玄,忙不迭的翻到慕容烟所在方向树身的背面,壁虎般游身而上。他藏身到最上面的一根枝桠上,大气也不敢出。幸好,二人中间隔有几根大的枝叶,恰好挡住下面慕容烟向上看的视线。 慕容烟或许担忧已经潜入后院中的慕容云梦和辛青二女,未及上行。她盘身在树桠之上,遥望后院。 后院的某处卧室中,卧榻之上一个面容枯槁的灰衣老者,正盘膝而坐,似在运气练功,正是慕容云梦咬牙切齿,杀之而后快的郗僧施。 两道影子贴着门缝缓缓游入。两道影子刚欲接近床榻。却见盘膝而坐的郗僧施忽然双眸睁开,右手屈指一弹,一枚小巧的黑幡凭空出现,直射地面游动的影子,同时暴喝一声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屋梁上一蓬巨大的灰色大网当头落下,目标正是地面上的二女影子。 屋梁上之人身躯瘦小,形似孩童,极难发现,只见他桀桀怪笑,随大网同时跳下。 辛青和慕容云梦见势不妙,暴起身形。 辛青人在地面,身化清风,袖中一艳丽粉红之物迎头抛向上空。辛青和慕容云梦的上空,转眼被似云似霞的一团荷花状法宝罩住,那上空的灰色大网自然再落不下来。 慕容云梦手中宝剑却是化作白电游蛇,激射向郗僧施攻来的黑幡。 “轰隆”一声巨响,在筑基高手的法力激荡之下,墙倒灰飞,瓦碎梁塌,四个黑影激射而出,分立空中两个方向。 第103章 天下之大 何处不逢 辛青和慕容云梦并肩而立,一人持剑,一人持花,云梦飒爽,辛青艳丽。二人飘飘如仙之姿,彷如仙子。 郗僧施和一个瘦小的修士隔空而立。 那瘦小的修士面孔极为诡异,半边滑嫩如孩童半边老朽如枯木,一身魔气翻滚。正是昨夜重创焦媚儿的天残童子厉无咎。 辛青和慕容云梦对视一眼,心知今夜怕是不能善了。郗僧施是筑基后期修士,辛青可以对付。那个瘦小的魔道修士,修为亦是筑基后期,其身前虚浮着的猩红魔器,魔焰滚滚,远观声势骇人,慕容云梦怕难以应付。 幸好慕容烟被留府外接应,否则恐难脱身。念及郗府外的慕容烟安危,二人心中一紧,希望慕容烟见势不妙能像之前约好的那样溜之大吉。 忧心忡忡的辛青,心中将拓跋磨浑一阵臭骂,明明身在江陵,这个兔崽子竟还不现身?难道真要叫老娘发个月神教的震天雷通知你吗? 辛青心中忧虑,面上却一副风平浪静之色。 “月神教难道真要和我尸仙教开战吗?”郗僧施傲立虚空,扬手虚指辛青冷然喝问。 “要战便战,老娘怕过谁,月神教又怕过谁。你们这群恶心的人尸有何可猖狂!”辛青一脸嫌弃的鄙夷道。 “哼,不知死活!天残童子,出手吧!”郗僧施枯瘦的手指,虚空遥遥一指,黑色的小幡迎风涨大,遮天蔽日,兜头罩向辛青和慕容云梦。 天残童子厉无咎冷哼一声,显然不满郗僧施的指派,但是想到二人的约定,勉强将手中的魔器挥出,攻向慕容云梦。他心中打好了算盘,缠住慕容云梦便好,卖死力气的活厉无咎可不会干。 “黔驴技穷!”辛青扬手将似云似霞、非云非霞的莲花状法宝打出。夜空穆然七彩光芒迸射,虚空和郗僧施的黑幡僵持不下。 此宝名唤莲花宝鉴,乃月神教教主慕容长空追求讨好辛青时,亲至北极采摘的七彩极光炼制,可攻可守,还可兼做飞行法宝,端是了得。 慕容云梦也飞剑游走,和天残童子厉无咎斗起法来。 后院的激烈大战,将郗府之中的人全部惊醒起来。黑衣死侍对筑基期的大战很难插手,统统围向战圈外围,举起手中的弩箭,随时准备攻击落单的刺客。 此时,前院的老树之上,张小玄一脸无辜的看向眼前的黑影,努力保持着镇定,控制情绪。黑影则拿着一把匕首指着他的胸前,剑光森寒,却没有刺出。 慕容烟稍前为了便于观看后院的大战,继续向老树上方潜行。为免误会,无奈之下张小玄只好完全暴露了身形。 “咦,天下之大,何处不相逢,偏逢此处。慕容姑娘好巧哈!”张小玄传音给那个盘旋在他身侧的影子道。 影子收回匕首,“啵”的一声轻响,化回慕容烟的本来样子,慕容烟大眼睛扑闪扑闪,先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转而狐疑的望着眼前的黑脸胖子:“张简之!你怎会在此?” 张小玄刚欲开口,慕容烟旋即疑惑的道:“莫非又是师姐安排你在此处隐藏?” 她自行做出了推理,张小玄求之不得。 “张简之”小鸡啄米般点着硕大的脑袋:“正是,正是!” “额,你这个人不老实啊!”慕容烟眨巴眨巴灵动的大眼睛,眼波流转扫过张简之黑锅底般的面庞,目中意味难明,颇为玩味。 “不老实?”张小玄额头冒出一丝冷汗,心中暗道:莫非是化形符用了几回,效果不如从前,露出了马脚? “哼,上次在桃叶渡,你不告而别。师姐十分不悦,觉得你在耍什么鬼把戏。你可要小心了。”慕容烟善意提醒道。这黑脸胖子虽然是奉命救她,但毕竟是直接援手之人,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原来如此。张小玄忙拱手称谢。他还要想想一会如何糊弄慕容云梦,慕容云梦极有可能知道张简之当年的情况。 这个身份要如何解释是好? 老树之上空间有限,慕容烟因提醒张小玄,身躯便稍稍靠近了些,张小玄鼻端传来一股幽兰之香,沁人心脾,令人陶醉不已。 一种莫名的眩晕感觉在他心头升起。这种感觉,令他想起孩提之时很喜欢做的一件事。 寒冬,晴日当空,躲在某个无风的山坳里晒着阳光,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晒久了会有那种晕晕乎乎,迷迷糊糊的幸福感觉。 “嘭!”的一声巨响从后院传来,惊的慕容烟脚下一滑,站立不稳。 慕容烟内里仍然是穿着贴身的鲛衣。张小玄正在不舍之时,慕容烟闪身而退,俏立三尺之外。她心中气愤之下身前波涛汹涌,蔚为壮观,美目冷冷横扫,匕首出鞘,寒光四射。 张简之忙摆手,黑脸讪讪而笑:“抱歉,抱歉,别误会!本将担心慕容姑娘安危,情急之下,抓错了地方。万望姑娘海涵!” 慕容烟却是不知如何应对才好,这个黑脸胖子也是一番好意,情急之下抓错了地方,倒也不好深究,只得冷哼一声,再次远离三尺。 她心中不愿再搭理这个笑起来极为猥琐的黑脸胖子,转脸专注的望向后院。 后院之中的大战正是关键时刻。 只见辛青身前的巨大七彩莲花抵住郗僧施施法的黑幡同时,根部的莲蓬忽然炸开,无数细如牛毫的银针雨水般迸射向郗僧施。 银针速度极快,穿透空气之时,爆起阵阵炫目的红光,宛如满天的流星擦过天幕。 “雕虫小技,岂奈我何!”郗僧施须发张扬,大袖一拂,空中一道黑色的狂风卷起。风龙凭空而起,张口向银针来的方向发出巨大的风吼咆哮,满天流星似的银针消失不见。 “哆!哆!哆!”密集如雨的声音传来,像是不知有多少知啄木食虫的鸟儿在树上啄食般。 辛青牵引银针的神识之线,忽然断去。中了郗僧施的秘法,银针法器尽失。 第104章 云梦受创 磨浑突现 辛青娇呼一声:“不好!”,飞身直上。如飞燕般翩然冲向夜空。 但下一刻,风龙的巨嘴之中一个闪亮的银针组成的球状物轰然抛射向慕容云梦所在的方向,风龙则呼啸冲向辛青。 原来郗僧施和辛青一时僵持不下,又看出厉无咎无意死战的心思,决定借力打力,袭击慕容云梦这个最弱一环,改变战局。 厉无咎这种奸猾的老鬼,郗僧施一出手他便领会了意图,岂会坐失良机。他嘿然邪笑一声,灭魂神针上的魔焰大涨拖住了慕容云梦的步伐,随即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一缕魔音,正是魇魔大法。 慕容云梦刚闪身避过银针和灭魂神针,魔音又已至。猝不及防之下,她的神识被魔音轰然冲击,身形一滞。 一蓬血雨,洒在夜空,鲜艳如花。慕容云梦从空中跌落。夜空中灭魂神针急追而去,若是击中必是透体而亡。 “师姐!”慕容烟情急之下,猛然冲下老树,空中化作一道流星直奔后院而去。 张小玄大吃一惊,身如游龙,急急追了上去。 辛青亦要去救慕容云梦被郗僧施拦住,不得脱身。 慕容烟担忧师姐安危奔出的同时,一个魁梧的黑衣大汉忽然自后院的某个角落冲天而起,一把抱住落下的慕容云梦,恰恰避过厉无咎追杀而来的灭魂神针。 那黑衣大汉暴喝一声,左手抱住似在挣扎的慕容云梦,右手掷出两个核桃大小的圆球,空中化作两个铁链相连的硕大流星锤,比磨盘还大,砸向厉无咎。 厉无咎怪叫一声,陡然拔高三尺。流星锤划过夜幕,折返再攻向厉无咎。 “二师兄!”空中的慕容烟惊喜道。张小玄紧随在侧。 那魁梧的黑衣大汉正是拓跋磨浑。 “哪里来的拦路狗,真以为魔爷爷怕了你。去!”厉无咎手中一朵黑莲幽然浮现,随后凭空生出一团黑色魔火,和灭魂神针合二为一。 灭魂神针魔焰滔天而起,天空轻飘飘落下黑色的不明物质,似灰非灰,似棉非棉。厉无咎这是将剩下的那半朵魔火黑莲完全激发燃烧起来,以致魔火黑莲化为齑粉。 灭魂神针冲击向拓跋磨浑,憾人神魂。那孩童胳膊一般粗大的神针,拖着魔火的巨大尾巴划过虚空,所过之处,无物不焚,距离最近的一角飞檐,瞬间化为乌有。地面上的那些黑衣死侍死伤惨重,甚至直接化作灰灰。 灭魂神针带起了虚空的动荡,厉无咎和拓跋磨浑之间如涌起无形的水波,一道道不规则的猩红色血线在其中隐隐而现。 那些隐时隐时现的血线发出嘶嘶如蛇吐芯的声音,血线撕开的缝隙里全是黑幽幽的莫名空间。 这是什么?魔火黑莲的出现立即让拓跋磨浑生出危机之感,但是他避无可避。拓跋磨浑临危不惧,紧紧护住怀中的慕容云梦,面前瞬间出现三件法宝。 最外围是一面古铜色的巨盾,雕满花纹,在拓跋磨浑的法力加持下,花纹光彩流溢。 中间是把普通的油纸伞,青灰之色,没有任何特别。巨盾花纹上的光彩将油纸伞完全掩盖掉。 看上去斑驳不堪的古镜是最后一层防御。小巧的镜身在法力加持下转眼化成门板大小。古色古香的镜面朦朦胧胧,其中却有滚滚而出的金光,金光形成巨大的透明护罩,完全护住了后面的拓跋磨浑和慕容云梦。 这三件法宝皆是拓跋磨浑压箱底的宝贝,有师门赏赐的,也有自己偶然得来。如今到了性命危急之时,一把手全拿了出来。 拓跋磨浑全力催动三件法宝之时,魔火黑莲加持下的灭魂神针转眼而至。 郗僧施见厉无咎终于用出魔火黑莲这种稀世之宝,知道这个奸猾的老鬼终于开始全力以赴,便再不留手。 空中的黑幡一声异响,蓦然幡上升起一道青烟。一只青面獠牙,浑身赤紫的巨鬼凭空而出,满目都是灰绿的鬼气,在郗僧施的指令下纵身扑向辛青。 这正是之前被张小玄重创的鬼泣。鬼泣乃郗僧施在北方阴之地降服的巨鬼,实力堪比筑基中期修士。 鬼泣本身有灵智,具有自己的判断力。但成为郗僧施的鬼仆后,身不由己必须完全听令于郗僧施,否则郗僧施一念之间便会令它灰飞烟灭。 鬼泣出现后便全力扑击辛青,口中喷吐出灰绿色的阴间鬼气,专毁法宝和神魂。但就在它绕过辛青的莲花宝鉴之时,一股熟悉而危险的气息轰然而至。 鬼泣巨大的鬼目之中露出惊愕的神情,紧张的看向侧后方。那里正有两人破空袭来。其中一个黑脸胖子身上散发着令它心神震颤的雷电气息。 紫霄神雷!鬼泣心中惊叫起来,鬼步一滞,落于地面,似有退缩不前之意。它这是被最惨痛的记忆吓得不敢再战。 郗僧施冷冷叱道:“大胆,速去!” 鬼泣才再次勉强打起精神,踏空击向辛青。辛青身形空中变幻,转眼落入莲花宝鉴中心的莲蓬之上,全身被七彩极光护住。鬼泣利爪相向,阴气攻伐不能越莲花宝鉴寸步。 郗僧施一手遥控黑幡冲上,与鬼泣联手迫击莲花宝鉴,立马将莲花宝鉴的七彩极光打破。 辛青危矣! 郗僧施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虚空连弹,数道乌光空中翻滚激射向袭来的二人。 慕容烟不急躲避,张小玄越空横渡,猿臂轻舒,一把揽过慕容烟,紫青双剑“呛啷”一声,飞出剑鞘,双双斩向郗僧施弹射来的乌光。 数道乌光皆被紫青双剑斩中,但是竟然一分为二,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全部在虚空融合,化成一只巨大的乌鸦,凶戾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乌鸦的黑色羽翅根根如剑,铁爪尖嘴,悍不畏死,狠狠撞击向张小玄。 张小玄怀中还揽着不停挣扎、扭动不已的慕容烟。面对着慕容烟狠狠的目光和乌鸦的双重攻击。 张小玄指尖微微发力,隔着慕容烟的鲛衣透体而入。慕容烟瞬间被弄的浑身酥麻,满脸红晕,却因修为较低只得咬牙切齿的看着黑脸胖子而无能为力,看上去像老实的被揽在他的怀中。 控制了慕容烟后,张小玄这才全神应对面前狠戾的乌鸦。 第105章 血鸦遗种 拓跋断臂 这只乌鸦乃是异种珍禽,体内有上古凶禽血鸦的血统,也是郗僧施在北方巨山——北邙山中偶得。 当时郗僧施还在这只乌鸦的袭击下吃了大亏。击杀乌鸦摘除妖丹后,郗僧施舍不得丢弃尸身,用尸仙教的炼尸之术将乌鸦分解祭炼,组成一只可拆解的乌鸦干尸傀儡。 令郗僧施喜出望外的是这只傀儡凶禽竟水火不侵,刀剑难伤,战力之强更胜从前,顶的上一个筑基中期修士。 这边郗僧施以一敌二,大战张小玄和辛青,不落下风。 辛青、慕容云梦、拓跋磨浑加上张小玄这一方四个筑基修士,郗僧施和厉无咎二人加上鬼泣和乌鸦傀儡亦等于四个筑基修士。 但是辛青这一方只有她是筑基后期修士,其他三人皆是筑基初期。慕容烟这个练气期大圆满修士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 筑基和练气期虽仅是相差一个阶段,但是却是天壤云泥之别。练气期乃凡人之身,筑基才是真正的修士。二者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和运用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反观郗僧施这一方,郗僧施本人是筑基后期大圆满修士,只差一步就是金丹修士,正常情况下,他自己便可抗衡三个筑基初期修士。 更有厉无咎、鬼泣和乌鸦傀儡三个筑基中期高手相助。若无特殊情况发生,辛青一方必败无疑。 战局已然向不利于辛青一方发展。 厉无咎那里在重创慕容云梦后,将一朵魔火黑莲完全激发,令拓跋磨浑陷入危机。 拓跋磨浑的盾、伞、镜三宝刚刚展开,灭魂神针便到了。 灭魂神针乃是攻击修士本体和魂魄的法宝,厉无咎根据魔道秘典炼制而成。魔火黑莲对人的神魂和空间更是有异常的破坏作用。二者相合,挡者披靡! 拓跋磨浑直面灭魂神针,肉身僵硬如岩石,手指都不能动弹,神魂昏昏欲化。他心中庆幸不已,好在灭魂神针攻到之前激发了三道法宝进行防御。但是下一刻,拓跋磨浑便没这么庆幸了。 只见灭魂神针炙热的魔焰便如地底的岩浆,瞬间将巨盾击穿。巨盾被击穿的刹那,拓跋磨浑清楚的看到巨盾先是融化成铜汁,接着化为乌有,升起一阵黑烟。 这是他机缘巧合下获得的法宝啊,炼成它的主要原料可是东海某处海底产出的“金海乌沙”。 金海乌沙这种材料乃筑基修士炼制飞剑的上佳材料,珍贵稀少,坚固异常。这样的巨盾竟不堪灭魂神针的轻轻一击。 灭魂神针本身并不可怕,覆盖其表面的那层魔火才可怕。 不待拓跋磨浑多做反应,下一刻灭魂神针将那把古朴的青伞穿透并点燃起来。 不知是何材料炼制的青伞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竟没有像巨盾那样焚成灰烬,而是在被穿透时附着的魔焰点燃后又缓缓熄灭下来。显然这把青伞的材质绝不简单。 但这个时候拓跋磨浑根本没有时间关注这把青伞,因为灭魂神针穿过后,去势不减直击第三层的防护法宝--古铜镜映射的透明光罩。 厉无咎遥控灭魂神针的攻击,狞笑起来,他相信下一刻灭魂神针便会穿透那个透明光罩,将拓跋磨浑和那个黑衣女子一起灭杀。 但是下一刻厉无咎收起来笑容,因为灭魂神针这次没能一击而穿。 透明光罩虽然被撞击后摇摇欲坠,却没有被击毁。拓跋磨浑终于松了一口气,咧着大嘴,露出微笑。 厉无咎大怒,魔火黑莲无物不焚,怎么可能止步于此!半边孩童半边老朽的面孔狰狞变形,厉无咎双手猛然交错形成一个“0”字形,全身魔力大涨。 灭魂神针神针随即魔焰大作,针尖猩红而转紫,透明光罩瞬间被消减变薄。成了薄薄一层的气泡一般。 拓跋磨浑惊骇欲绝,刹那之间将慕容云梦推至身后。 “噗”的一声,透明光罩四碎不见,犹如泡影。灭魂神针终带着魔焰击向拓跋磨浑的心脏。 拓跋磨浑气沉丹田,法力集聚在粗大的双手上。从指间开始,拓跋磨浑的整个手掌瞬间亮起闪耀的金色,将他褐色粗粝的皮肤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淡金。 旋即,拓跋磨浑伸出双手抓向灭魂神针。 “不要!”一声尖细的女声从他背后传来,却是挣脱了魇魔大法控制的慕容云梦。 尽管慕容云梦神魂之前受制于魇魔大法,身边发生的一切她都是一清二楚。 拓跋磨浑为了救她不惜珍藏多年的法宝被毁,危难时刻先将慕容云梦推向身后又欲以自身为盾。 尽管慕容云梦极为厌恶这个出身于世仇之家的粗鲁男子,此刻却不犹心悸不已。 拓跋磨浑金色双手握住灭魂神针的刹那,金光溃散,血肉焦糊,白骨生生。但是拓跋磨浑闷哼一声,额头大汗淋漓,却不叫痛。只是骂了声:“你爷爷的,拓跋大爷岂会怕你这个魔崽子!” 拓跋磨浑似浑不觉痛,怒吼一声,蛮力上涌,白骨的双手硬生生将灭魂神针死死掐住。魔火沿着其白骨双手燃烧上涌。 同时,慕容云梦身上蓦然升起万道霞光,以其为中心迅猛向外扩散。眨眼间将方圆三丈以内都涵盖在内。 厉无咎面色瞬间难看之极:“北磁元光!” 北磁元光同样是采自北极之地。和辛青莲花宝鉴不同的是,莲花宝鉴乃极光炼制,攻防一体。 北磁元光却不同,乃纯碎的固化虚空磁力的法宝,专克金铁万物。北磁元光一出,方圆数丈之内的金铁之宝必会失去灵性,为其所引。 慕容云梦的底牌便是北磁元光,月神教掌教慕容长空赐给她的护身之宝。 灭魂神针虽有魔火黑莲加持,但说到底仍是金铁之物炼成,岂能不受所制。灭魂神针魔焰忽然熄灭,拓跋磨浑猝不及防下,灭魂神针脱手而飞。但是他的双臂已经燃起黑色的魔火,正在向上不停的蔓延。 拓跋磨浑倒也果断,身上飞出一把金色匕首,双臂瞬间被斩断,鲜血飞溅。有的滴到身后的慕容云梦洁白娇嫩的面孔上,犹如洁白的美玉之上晕染了朵朵红花,凄美绝伦。 厉无咎绝不会坐视自己得心应手的法宝为敌所得。神识爆发,加大了控制的力度,灭魂神针落到北磁元光中心的速度变得缓慢下来。 第106章 神识化矛 立灭无咎 厉无咎激发魔火黑莲,拓跋三宝被毁、金刀断臂,辛青被鬼泣和黑幡围攻,慕容云梦虽激发北磁元光却已无力再战,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大战血鸦异种的张小玄环顾战场,心知情势危急,不及多想。紫青双剑合二为一,轰然化作紫青双色游龙,舍傀儡乌鸦而直奔郗僧施。 同时屈指轻弹,日夜修炼得以控制的一缕紫霄神雷脱手而出,瞬间落到傀儡乌鸦之上。哪怕是有血鸦血统,这只身如精钢一样的干尸乌鸦眨眼化作飞灰。 郗僧施心头巨震,一口鲜血喷出,恨恨道:“罗浮张小玄!” 虽然张小玄用了化形符,他还是立刻从紫青双剑等法宝上知道了张小玄的真实身份。 郗僧施留在乌鸦身上控制的一滴精血和神识全部被毁。鬼泣立即感受到主人郗僧施的变化,攻击的节奏立马放缓,七分心思都在紫霄神雷之上。辛青得以喘息。 紫霄神雷将乌鸦击为飞灰后,毫不停留,再击向鬼泣。那鬼泣早就对紫霄神雷惊惧不已,见势不妙,趁郗僧施未曾下令,眨眼化作一缕青烟冲入黑幡之中,再不冒头。 郗僧施大怒不已,却无可奈何。这只巨鬼,本就是个胆小的鬼,擅打顺风仗。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容易降服收入鬼仆。虽然临阵怯懦惧战,却不好真将它毁灭。 神雷本就专克鬼物,何况是紫霄神雷。郗僧施自己现在也是神魂震颤,身上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脚不能自控,勿论胆小之鬼。 辛青危机即解,全力催动护身法宝,立刻可以和郗僧施分庭抗礼。 张小玄却没有继续驱使紫霄神雷夹攻郗僧施。 昨夜厉无咎偷袭重创焦媚儿,此仇怎能不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小玄收回紫霄神雷,转而望向厉无咎。 厉无咎正与北磁元光争夺灭魂神针的控制权,无暇他顾。 张小玄冷笑一声,默然静立。识海中神识凝聚,化成无形的长矛,破空直刺厉无咎识海而去。 只见远处不及防备的厉无咎,惨叫一声,嘭的一下从空中跌落地上。 此刻,厉无咎的识海中一团绿色的火苗被张小玄的神识长矛陡然冲击下,几乎瞬间被斩灭。他的识海之火仅余一缕米粒般大小的绿油油的微弱光亮。 张小玄的神识之矛刺入厉无咎灰蒙蒙的识海。他本待再斩一下,将那绿色的微光斩绝。忽然一个豆大的红色神识火苗,突然从识海灰蒙蒙的底部跃出,一下吞噬掉那抹绿光。 红色的神识火苗占据识海中心后,立马一个孩童的声音传来:“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厉颉永世不忘!” 张小玄心中一动,神识长矛立刻化去,脱离厉无咎的识海回到本体。他扫了眼地面上踉踉跄跄,喝醉一般欲站不能的厉无咎,准备再去助辛青,大战郗僧施。 却见那面夜空哪还有郗僧施的影子。原来郗僧施见到厉无咎忽然落败,张小玄的紫霄神雷又是他的天敌,见机不妙早早将黑幡收回,寻个辛青的破绽,脱身便走,飞遁而去。 筑基后期的修士若是一心想逃,寻常情况下却是难以杀之。 辛青收了莲花宝鉴,娇呼一声:“多谢道友!”,却未去救张小玄怀中的慕容烟。她看得出,此人应是友非敌,控制慕容烟乃是为防她落于敌手,否则何必帮她们击退强敌。 慕容烟既无性命之虞,辛青倒也不急。辛青第一时间要对重伤的慕容云梦和拓跋磨浑二人展开救治,疾疾飞落慕容云梦之侧。 慕容云梦法力不支已收了北磁元光,辛青到来后她心头一松跌坐地上。辛青忙分别让拓跋磨浑和慕容云梦服了月神教的疗伤圣药,默默守护二人打坐疗伤。 慕容云梦伤势较轻,月神教的疗伤圣药足以令其在短期内恢复如初。拓跋磨浑则伤势较重,虽有诸般法宝护持,但魔火黑莲岂是易于。 魔火黑莲本质属于魔火的一种,专噬神魂。魔力侵蚀肉身,便是金丹修士千年不坏之身都可污染。 拓跋磨浑徒手灭之,手掌与魔火黑莲直接接触,凭筑基期的法体根本难以抗住侵蚀。他虽及时自断臂膀,但仍是有一缕魔火袭入身躯五脏。 拓跋磨浑如坠火中焚烧,神魂和肉身都受到极大的煎熬。真正是身心俱焚。 一道黑色的魔气萦绕在拓跋磨浑面孔之上,令他原本古铜色的肌肤逐渐转为漆黑,双瞳似血,鼻孔生烟。 若无外力介入,这道魔火黑莲化成的魔气会逐渐侵入他的命门穴,灵根化成魔种。拓跋磨浑很快便会陷入走火入魔和神志不清的疯癫状态,道基尽毁。一旦其神魂被魔火燃尽便是死期了。 幸好辛青喂其服下的月神教圣药开始发挥作用。药力在其体力化开,正如一股清流贯穿他的五经八脉。总算是暂时令他神志不失。 魔气与药力在拓跋磨浑体内犹如冰川遇到火焰山,两股力量以身体为战场不停的撕扯着,令他五脏六腑有如被刀强行割开。 斩断的臂膀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稻谷抽穗发芽一样。极端的痛苦让拓跋磨浑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然拓跋磨浑天生性格坚韧,兼且筑基修士身体得到天地灵气灌溉,对疼痛的忍耐能力大大增强,远超凡人。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当年关羽刮骨疗伤亦莫过如此。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色的魔气短暂的被压制后开始反弹,一丝丝壮大起来。 但是就像一大碗水被倒进烧开滚沸的锅中,虽然暂时令沸水平息,然只要釜底未能抽薪,锅中的水早晚还会再次沸腾。 辛青焦急不安起来,如果要救拓跋磨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立刻带拓跋磨浑回山,由金丹期的月神教教主慕容长空出手,用强大的法力祛除拓跋磨浑体内的魔气,此策最为安全保险;二是西去蜀国蛮夷杂处的神农顶山麓捕捉罕见的异种火蛇。 第107章 父死子生 厉颉再世 辛青熟读月神教秘典,知道魔火黑莲在西极神断山和神农顶深处皆偶有产出。魔火黑莲伴生有一种异种妖蛇,专吞噬魔火黑莲溢出的魔气,其妖丹可解魔气。 是回月神教还是去寻异种火蛇?辛青心中委实难断。 若在平时,辛青根本无须犹豫,会直接带拓跋磨浑回北方月神教由慕容长空出手最有保障。毕竟魔火黑莲乃绝世奇珍,异种火蛇自然是罕有难寻,拓跋磨浑的大限不远。 但是旁人不知道,辛青可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夫君慕容长空闭关所为何事。如此紧要关头,若是功亏一篑,慕容长空必然重伤甚至有陨落的可能。届时,月神教和月神教弟子的下场必然凄惨不堪。 辛青不寒而栗。她连忙否定了这条路。 那么,便只剩西去寻找异种火蛇这一渺茫之途了。 西极神断山和神农顶一带皆曾有过魔火黑莲产出的记载。 然西极神断山路途遥远,诡秘莫测,拓跋磨浑根本等不到她们寻到异种火蛇便会被魔火侵蚀而死。 神农顶倒是近在眼前,凭她辛青和慕容云梦的脚程不过是十数日便可到达。唯一可虑者,神农顶乃蜀、晋、南蛮三地交界。此地多妖兽出没,凶险不在神断山之下。 辛青一咬牙,拓跋磨浑不得不救,神农顶不得不去。一颗月神教的疗伤圣药不过可坚持几日。圣药毕竟数量有限,看现在拓跋磨浑的状态,丹药至多可延缓月余。 前路艰险,吾何畏之! 不说辛青盘算如何救治拓跋磨浑之事,却说张小玄这时正细细打量厉无咎。 短短数息间,厉无咎身上的老朽之气尽去,一股勃勃生机从他身上涌出。厉无咎那半边干枯苍老的面孔转眼和另一半一样,佝偻的身躯亦渐渐挺起,甚至可以听到骨节暴涨的啪啪声。 厉无咎的面孔先是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模样,接着成了十一二岁少年的样子才终于定型。此时的厉无咎再无老朽之态,活脱脱一个俊美小少年。 “你真是厉无咎的儿子厉颉?”张小玄好奇的打量着正在适应身体的少年,问道。 大战后的余波仍在周边肆虐,火光熊熊。烈火掩映下,俊美无匹的七尺少年,金发飞扬,唇红齿白,温文尔雅。恰如烈火之中的一块碧玉。 闻得张小玄发问,他朗声恭敬一礼道:“正是厉颉!”却绝口不提厉无咎。 “我教姜空师叔亲眼见你被厉无咎以种魔之法吞噬神识,如何能活?”张小玄眯起眼睛,疑惑的直视厉颉。 魔道之法诡秘异常,厉无咎须死,厉颉可活。 紫青双剑幽光浮动,随时可做致命一击。 “难怪恩公不信,魔道秘法诡异之极。恩公刚才亲眼见厉无咎神识全灭,或为恩公所灭,或为我所吞噬,恩公若不信又怎会停手?”厉颉面无异色,目光温和平静之极道。 张小玄回想刚才在厉无咎识海所见,内心其实已经相信厉颉所言。 厉颉见张小玄有所犹豫,便又道:“恩公如若担心,厉颉其实可以一死谢恩公。厉颉有母无父,然母妃已亡。如今天下虽大,何处为家?厉颉母仇已报,心中再无眷恋,死可安息。” 张小玄见厉颉提及死亡,一副平静模样,灵力毫无波动,倒真是心若枯井,可随时赴死之态。 张小玄喟叹一声道:“也罢,姜空师叔和你母妃为你付出良多,你且去吧” 厉颉闻言亦无多少欢色,唯躬身行礼:“我虽无眷恋,然恩公助我报杀母之仇不可不报,将来有日,必回报今日大德!” 说完转身便走,跌落拓跋磨浑身侧地面的灭魂神针嗖地一声飞回厉颉身边,发出“嗡嗡”魔音,状似极为欢愉。 “且慢!”跌坐地上闭目疗伤的慕容云梦忽然睁开双眸,厉声道:“厉无咎,这位道友放你离开,我慕容云梦可没放你离开!你莫非以为伤了我月神教之人还可无恙而退?” 慕容云梦缓缓站起,衣袂飘飘,乌发飞扬,火光熊熊下犹如女战神。辛青亦怒目立于一侧,莲花宝鉴蠢蠢欲动。 厉颉默默停下,挺立在高墙掩映下的黑影里,背对众人,没有回身。 一抹剑光飞过,厉颉右臂齐肩而断,鲜血在火光下妖异的红。 厉颉一声未吭,丝毫未予还手。 又一抹剑光飞出。“当啷”,紫青双剑空中架住慕容云梦的飞剑。 慕容云梦怒视张小玄:“道友此乃何意?莫非以为出手相救便可任意妄为,欺我月神教吗?” “慕容道友误会了!厉无咎已死,这是厉颉,乃我师门长辈的故人之后,敢请道友放他自去。”张小玄不得不出手相救。 厉颉那一副随你宰杀,生死无意的模样,令他彻底相信厉无咎已死,这确是厉颉无疑。 慕容云梦勃然大怒,她才不信同一个身躯怎可能不是一人,欲再行出手,辛青忙道:“云梦休得无礼!” 辛青止住大怒的慕容云梦,遥遥施礼道:“妾身谢过道友助我月神教之恩,却不知道友为何说厉无咎已死,这厉颉又是何人。” 张小玄望向厉颉,这少年衣衫已为鲜血染透,却寂然不动,似乎马上要被杀死的是旁人,与他毫无关系。 或许是察觉到张小玄的为难,厉颉缓缓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开口将他的故事缓缓道来。 张小玄亦是听了才明白为何厉颉会死而复生。 实际上厉颉从未完全死去。当年厉颉被厉无咎带到精心准备的魔阵之中,这个平日看起来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父亲忽然暴露出真实面目之时,厉颉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他亲眼见到厉无咎残杀母妃,心中已然恨极厉无咎。 在厉无咎雀占鸠巢占据厉颉肉身,吞噬厉颉神识的过程中厉颉极力抗争。 奈何,这个真焰国的小太子身无缚鸡之力,又怎会是修士之身的厉无咎的对手。就在几乎完全绝望被完全吞噬之前,恰巧姜空赶到打断了厉无咎吞噬的过程。 第108章 钱财噬命 饱腹鸟亡 其后数年间,姜空万里追杀厉无咎,厉无咎逃亡之余不停吞噬厉颉的剩余神识。 厉无咎和姜空都没有察觉到这个悲惨的孩童,不知何时竟分出了一缕极为弱小的神识藏在识海之底。 在随后数十年的时间里,厉颉的神识一直在识海的迷雾之中浑浑噩噩的渡过,但是只要厉无咎的境界有所增长,厉颉的神识便会恢复的更快。早在几年前厉颉的神识便已全部恢复,他的神识一直潜藏,念念不忘为母复仇。可惜厉无咎的神识极为强大,厉颉神识虽然恢复但是仍然弱小,苦无机会报仇。 直到今夜,张小玄神识化矛,突然冲入厉无咎识海将其神识击溃,厉颉才得到机会,终算得到报仇的良机。 厉无咎神识太半为厉颉吞噬,这幅身体原本又是以厉颉肉身为主体,是故厉颉的神识立马便再次控制了肉身。 厉颉平静说完,便引颈待戮,断臂残肢,血液顺着他修长的身躯流向地面,青砖地面湿哒哒的,血腥味充塞张小玄几人的鼻尖。 天地之间,悲惨之事何其之多,然人谁能躲过?幸者良多,悲者奈何! 慕容云梦和辛青听厉颉平静的讲述完后,心中不寒而栗。即便是边上的拓跋磨浑亦是不知何时被厉颉的身世吸引倾耳旁听,忘了自身正处与魔气抗争的危境。 慕容云梦没有再出手。真正的厉无咎已死,厉颉应该活着。哪怕是为了他的母妃。 厉颉离开时,微微向张小玄方向点头示意便自去,根本无视慕容云梦等人。或许在他眼里,万物皆是虚无,毫无意义。 但张小玄分明在厉颉转身刹那,看到他微微抬起眼眸望向天际,似乎在说:贼老天,我终要看看你为何对我这般! 一抹血光闪过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厉颉少年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厉颉外形虽然是少年,但是如果按正常年龄算,实际上已四十余岁。 郗府墙倒屋榻,千年老木造就的房梁在烈火中噼啪燃烧,周边被惊醒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却是无人敢上前来。 郗府之人一向凶戾,何人敢招惹。 如今看到郗府大火,边上旁观的人家或许心中正在暗赞:报应不爽。 好在郗府与他人家势大,府第连绵独占了这一片街道,无人家和郗府接壤。倒是没有人染上这无妄之灾。 周边越聚人越多,远处传来铜锣凌乱的敲打声,刺史府的衙役来了。 “嘤咛”一声,恰在这时,被放在某个石台边的慕容烟悠悠醒来。 几息后,她立马跳起,拔剑指着几步外的黑脸胖子大怒道:“张简之,你这黑厮为何要暗算我?” 慕容云梦霍然转身望向张小玄,惊喜道:“张简之?” 慕容云梦身前波涛汹涌,不可置信的看向张小玄,脸上似喜似悲,又有一些泪花夜空中落下。 张小玄和慕容烟都被慕容云梦奇怪的反应吓了一跳。 张小玄呐呐不敢言,在慕容云梦的逼视下,弱弱道:“在下张简之,原和慕容道友一样都是燕归堂之人,慕容道友或许听过在下的名字也不奇怪。” 慕容烟面色不善道:“师姐,就是这黑厮说上次是奉了你的命令来救我!” “你是张简之?”慕容云梦面色苍白如雪,全无表情,目光利箭般盯住张小玄,悠悠问道。 “正是!”。张小玄头皮发麻,心道这女人怎么听到老父的名字反应这么大。 莫非二人在燕归堂之时真的熟识? 道友何故大打出手?喂,再打我可要还手了啊!我可不想打女人........你们月神教怎地如此蛮不讲理,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辛道友.......哇”张小玄上蹿下跳,飞来腾去。 只见那慕容云梦状若疯虎,混不顾身上伤情和安危,飞剑如狂风暴雨般攻向张小玄。原来那个高傲雅丽的美人儿形象全无。 边上的慕容烟瞠目结舌,有些傻眼。她完全不知慕容云梦为何突然这般模样。就算这黑厮不听她号令,擅自行动,额,又对她毛手毛脚了些,师姐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 辛青倒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黑脸胖子要惨了。冒充谁不好,偏要冒充害的慕容云梦宁愿放弃修行也要追随的燕归堂叛逆张简之。 何况,当年张简之玉树临风,睿智风流,令慕容云梦魂牵梦绕。 这胖子脸黑的跟锅底一样,竟敢冒充张简之。完全破坏了张简之在慕容云梦心中的样子。真真是自寻死路,慕容云梦绝不会放过抹黑张简之之人。 张小玄无法施展全部手段,迫不得已下多以《太玄洞极剑经》中的身法游斗防守。 辛青见周边的人群越聚越多,并且有大批衙役和城守军队赶来,忙喝止慕容云梦。 “道友,方才危难之时援手我等,月神教必有回报,何不恢复真身,免得我教误会。辛青一脸诚恳道。 张小玄闻言,看向边上持剑而立的慕容云梦。慕容云梦虽停手却仍是对张小玄虎视眈眈,显然张小玄若没有一个合适的交代,她必不会罢手。 慕容烟听得辛青之言,却是一脸错愕,这黑胖子难道隐了面貌?难怪师姐听闻其张简之之名大怒。 张小玄则心中长叹一声:父亲大人,你何时惹过慕容云梦? 化形符一收,张小玄露出本来面目,对慕容烟微微而笑:“慕容姑娘,别来无恙!” 张小玄双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二人目光碰到一处,皆想起那个夜晚。 慕容烟“呀”的一声道:“是你这小贼!”满脸羞红,几不敢直视张小玄。 张小玄向她眨了眨眼,却不做应答,转而对慕容云梦和辛青道:“二位道友见谅,在下罗浮剑派张小玄。家父曾效力燕归堂,用他身份在建康方便行事。倒是不知家父与慕容云梦道友是否曾有过节?令道友至今难以释怀?” “咳,咳,此地不宜久留,道友可方便同行?”辛青见慕容云梦面色难看,急忙道。 “叨扰!”张小玄本不愿去,但是从慕容云梦听闻张简之之名便疯狂攻击的行为看来,父亲张简之和慕容云梦之间似乎不是熟识那么简单,恐怕另有恩怨过节,倒是不可不察。 第109章 云梦往事 小玄顾左 辛青携手一脸不情愿的慕容烟,掠空而去。慕容云梦本欲扶起拓跋磨浑同行却为其所拒,慕容云梦一脸不耐,满脸写着你以为我想扶你的不屑表情。 望了眼追向辛青的慕容云梦身影,拓跋磨浑向张小玄耸耸肩,笑道:“女人啊真是不能得罪!道友请!”。 张小玄回了个颇有同感的微笑,随即与拓跋磨浑横空而去。 地面上的人们见他们走远,才蜂拥而上。郗府金银珠宝无数,大战之下散落各处。或许能便宜了他们。 衙役和赶来的军队,很快便驱散了人群,制止了哄抢的人们。除了几个见机的快的,抢了几件跑掉的,其他人自然是一无所获。 赶来的军队是刘毅的亲卫军,由副统领王恒率领。王恒和朱显之领兵去建康,天阙山大败,狼狈奔逃,这才刚回来,正是满腹杀气无处释放。有那不开眼的冲撞了军队,正好被他拿来杀鸡儆猴,血洒当场。 钱财千古噬人命,为饱肠腹鸟遂亡。王恒冷眼看着兵士们用刀枪收拾慌乱的贱民,暗自道:那些修道人谁也管不得,杀人放火,视人如蝼蚁。但若是谁想捡便宜,嘿嘿,捡便宜也轮不到你们这些贱民。郗府的便宜岂是谁都可以占的,占之必死。江陵啊,乱起来吧!此正合王某之意。 不提郗府这的纷乱,单说江陵城北某座偏僻的小院之中,暗夜无声,满院俱寂。这小院因为远远在城北某条死胡同的最深处,故左右根本无人接近。 院内某间屋中,烛火通明。烛影摇曳,将室内几人的身影映射在窗棂上。 室内分座四人,三女一男。女的个个美貌绝伦,姿容靓丽。男的则是潇洒无双,身姿挺拔。 此正是张小玄和慕容烟、辛青、慕容云梦。 燕归堂在江陵潜藏了不知多少暗探,多少秘窟。 慕容云梦乃燕归堂最高等的燕子——朱雀将军,当然熟知暗探的规矩。启用过的秘窟,他们只要行动完,无论成败会立即弃用,她肯定不会再领众人回原来的那处临街铺子。 话说拓跋磨浑虽姿态强悍,硬撑来到这里,但毕竟伤势严重,向张小玄告罪后,另觅一屋疗伤去也。 “不知张将军现在隐居何处?”慕容云梦沉默许久,忽然问道。 慕容云梦口中的张将军自然是指张简之了。 张小玄眼神奇怪的望着慕容云梦。刚才,慕容云梦恨不得杀了他。听闻他是张简之之子后,竟似有所关心,打听起消息来。 张小玄岂会随意将父母隐居之地外泄,顾左而言他道:“云梦道友,与我父乃是旧识?” 慕容云梦瞥了眼张小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她静默片刻后道:“生死之交!张将军引我入的燕归堂。” 慕容云梦思绪飞扬,回到十数年前刚下山的时光。那时她和慕容烟一样,刚过及笄,正当碧玉年华。 月神教的弟子修炼到某个瓶颈之时,多会下山游历,以求突破。慕容云梦当时亦是遇到这个问题,随南下燕国和晋国游玩。 她行至燕国滑台时,机缘巧合遇到潜伏的张简之。当时,张简之英武俊逸,果毅勇猛,又兼文采斐然,令少女怀春含苞欲放的慕容云梦极为仰慕。 二人结识后,结伴在燕国的琅邪、齐郡等地游玩。张简之本是以游玩为名,实则在途中布置燕归堂的燕子暗探,探查燕国兵力部署。 慕容云梦聪明机敏,很快便发现了张简之的身份,质问之。张简之竟和盘托出,直言以告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并邀慕容云梦加入燕归堂。 慕容云梦当时本就是下山游历,燕归堂燕子的暗探身份极为刺激好玩,加上当时她已对张简之产生好感,自然是水到渠成,入了燕归堂。 自此以后十数年间,慕容云梦一直陪伴在张简之身侧,潜伏燕国,同生共死。二人在一起不知经历过多少的凶险和危难。 张简之在燕国潜伏部署数年,本欲助晋国北伐。谁知张简之的族兄张猛忽然叛变,令谢琰父子惨死。 虽然之后张猛被谢琰之子谢混剖腹生吃其心,但谢混犹不解恨,调遣精兵强将秘密诛杀张氏一族。同时谢混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号令燕归堂的所有燕子围杀张简之。恰好,慕容云梦此时领召令入建康受赏,获悉此事。遂连夜赶回张简之潜伏的燕国都城光固,暗中报于张简之,并秘密护送他逃亡。 慕容云梦本欲随张简之逃亡江湖,但张简之不欲数年在燕国的布置毁于一旦,将燕归堂潜伏在燕国的千余旧部悉数委与慕容云梦。 自此二人一别经年,至今未曾再见。期间,慕容云梦曾几次私下探查张简之的隐居之处,都未曾得到任何消息。 慕容云梦多年来因为张简之的嘱托,率领潜伏的燕子们助刘裕北伐灭燕国,成为燕归堂朱雀将军之一。但她本身早就厌恶晋国的朝廷行事,若非放不下麾下的燕子,她早就挂冠而去,浪迹江湖寻找张简之。 慕容云梦效力燕归堂期间筑基成功,但是并未回教中继续修炼,为此还曾被月神教掌教慕容长空严厉训斥一顿。此事慕容长空的九位夫人都是知晓的。故此,当辛青闻得丑化版的黑胖子自称张简之,便知道慕容云梦为何发怒。 若是别人如此丑化张简之,必会被慕容云梦大卸八块,但张小玄是人家的亲儿子,慕容云梦莫奈之何。 慕容云梦隐了她和张简之之间的暧昧情愫,将二人之间的事娓娓道来。 张小玄自幼机敏过人,便是孙恩老道人也是赞不绝口。如今又和焦媚儿初尝男女滋味,慕容云梦虽然未将自身的爱恋之情明言,他又怎看不出来。 张小玄心中暗道:好啊,想不到一向不修边幅,只好饮酒和练功的老父竟有这段隐秘的风流之事。嘿嘿,回到羽山定要替母亲元氏弄个明白。 面上张小玄故作不知,慕容云梦对张简之隐居之地的探询他同样顾左言他。 第110章 七彩琉璃 双生妖蝶 慕容云梦左右不得,只能暗自气闷。慕容云梦本就是性情坚韧,高冷傲气之人。十几年没有张简之的消息都不曾放弃,一直暗中探查。如今有了张小玄的出现,日后自是要一探究竟。 辛青见慕容云梦情绪平息,寡然不言,便接过话头正式向张小玄道谢。 这次若非张小玄及时出现,恐怕辛青等人不能幸免。 张小玄虽只筑基初期境界,战力却极为惊人,又年少青春,将来潜力无限。辛青一直心忧月神教在北方的处境。 北地各国间连年征战,背后都是修仙者的教门之争。月神教的掌教慕容长空性格强硬,与北方各教派都有争斗。月神教虽然是北方大派,但孤立无援,处境堪忧。若是能拉拢住张小玄这个天师道的英才,将来倒是可引为奥援。 辛青目光一转,边上慕容烟气鼓鼓的,目光和张小玄却是眉来眼去。慕容烟传去的是故作凶煞的利箭,张小玄回来的是柔情。她忽然想起慕容云梦前不久提到的一件事。 慕容云梦被慕容烟缠的不胜其烦,只得随意安排燕归堂的一项刺杀任务打发慕容烟。慕容烟不仅未能完成刺杀任务,竟然失身于人,以致慕容云梦不得不向教中报信。 辛青亦是因此来到晋国。但是辛青不像慕容云梦,她是经过人事的。辛青见到慕容烟便发现其仍是处子之身。自然就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慕容烟应是对男女之事不明,产生了某种误会。但慕容烟尽管仍是处子之身,必然是和某个男子产生了亲密关系。肌肤之亲在所难免。 如今看到张小玄和慕容烟的状态,她很快便心中了然了。想起当年她和慕容长空的种种往事,辛青心中喟叹一声:也罢,我便成你二人之美吧。月神教亦会因此多个强力臂助。 “张道友,罗浮剑派所在的天师道乃南方大派。这次多亏道友及时出手方免我等危难,月神教无以为报,将来贵教但有所需,只要道友一声召唤,我教必不容辞。”辛青说完,郑重向张小玄施以道礼。 张小玄忙起身还礼。 辛青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的盒子,盒子在烛火下光彩流溢,精美炫目之极,内中有两只彩色的蝴蝶,她一脸不舍的道:“此盒乃北极七彩琉璃造成,内部自有独立空间,可以容纳有生命的妖兽等物。最妙的是从外往里可看到内部的妖兽等,里面往外却什么也无法看到。现在道友看到的两只异种蝴蝶乃是双生妖蝶,一雌一雄。持有双生妖蝶的修士可以远隔万里相互感应,传递讯息。便送与道友一只,另一只交由烟儿保管。道友若有所需,可随时联系烟儿。” 慕容烟闻言心中大喜,想到一事,蓦地霞飞双颊。 慕容云梦却忽然道:“不可,这岂不是,岂不是……” “哦,为何不可?”辛青目中厉色一闪而过。 辛青表面一向无拘无束,性格随和,但是她其实是说一不二之人。慕容云梦的心思辛青自然知道。但此事涉及到月神教强援,不容慕容云梦放肆,更何况慕容长空对慕容云梦期望甚高,早就想寻法斩断慕容云梦的红尘杂念,令其闭门修行进阶金丹。 辛青便是要一举多得。 慕容云梦静默无语。辛青为何赠张小玄双笙妖蝶她亦是一清二楚,苦于无法反对,心中有一句话难以说出口:若是师妹慕容烟和张小玄成了双修道侣,将来她慕容云梦和张简之之间若是有所进展,岂不是乱了辈分! 但这话慕容云梦只能心中想想罢了,张简之还不知身在何方。就算找到他,张简之若是无动于衷,她的一番痴情也不过是一江春水付诸东流。 慕容云梦黯然神伤。 辛青见慕容云梦无言以对,便将双笙妖蝶交于二人,沟通和驯服之法一并传于二人。张小玄倒也不加推辞。以后倒是可随时与慕容烟联系了。 “混蛋,你为何骗我?”慕容烟学到方法后立刻就用上了。张小玄立马喊冤。 二人感应交流,外人根本难以察觉,远超过修士近距离的传音入密的秘术。 修士间的传音入密或束音成线等秘术,极可能会被高阶修士截取窃听,这个双生妖蝶建起的联系完全是修士间的心灵感应交流,其他人根本难以察觉和窥探。 何况,拥有双生妖蝶的二人只要互相催动妖蝶的感应触角,可互感位置所在,数万里的距离都可即时传讯。 修士利用双生妖蝶传讯息的方法极为有趣。修士驯服妖蝶,利用妖兽和主人之间的感应,通过两只本就互有感应的妖蝶传递讯息。双生妖蝶相当于是在修士间建立起了一个无形的感应线,这个线可以长达数万里。 双生妖蝶极为罕见,张小玄仅是有所耳闻罢了,今日倒是头一回见到。 双生妖蝶乃是一种妖虫。天生生命期短暂,但时繁殖能力强大。如果有它的母体虫囊,可以不停的繁衍出虫卵出来。 最为奇特的是双生妖蝶的母体虫囊每次只会繁衍出两只虫卵,两者双生双死。妖蝶同属于妖类,妖类多寿命绵长,唯独妖蝶不同,天生短命。 其它妖类与人类一样可进行修炼,但妖蝶极为特殊,与蝉类似。妖蝶凭本能体内可吸收积攒微弱法力,但吸收后很快就会流失,就像一个两头有口子的瓷瓶,一头装进水,另一头又会流出。 故妖蝶同时生为虫卵,化蝶后活命最长不过年余光景,短则数月,皆同时赴死。修士便称之为双生妖蝶。 然双生妖蝶死去的,母囊中便会再繁衍出两只虫卵,循而复始,直至母囊中数百只卵虫全部繁衍,母囊死亡方终止。 母囊是可以分离的,亦是分为雌雄两体。通过某种方法分开后,两个母体虫囊可分别各自感应繁衍出一只虫卵,各自生长,双双化蝶。 母囊中孕育繁衍出来的双生妖蝶本是天地间自由的生灵,终生伴侣,同生同死。被修士驯服后,母囊多是被分离携带,双生的妖蝶间虽然可以感应交流,但是从出生到死亡便没有机会相见。成全了人类修士两人之间的交流,双生妖蝶则终生分离,难免令人喟叹。 第111章 京口天气凉 江陵肉包香 辛青施秘法将母体虫囊分离。她将两块半圆形,呈不规则蜂巢状的母囊分别交给张小玄和慕容烟,又叮嘱道:“你们一定要保管好母体虫囊,一旦母囊被毁灭,内里的所有虫卵就会立即毁灭。” 张小玄和慕容烟各自将分离的母囊收好。七彩琉璃辛青本是送与张小玄,但是张小玄却将其交给慕容烟保管另一半母囊使用。自己的母囊另行收藏。 辛青和慕容云梦皆在场,慕容烟和张小玄不能畅快交谈。不久后,张小玄告辞而去。 天光微弱,青空初亮。弥漫天地间的冷气遇到大地的回温,天地间全是白雾,三尺之内擦肩不见人面。 张小玄从打坐中醒来,披氅而起,揭开门上厚厚的牛皮毡子,外面白雾和冷风瞬间蜂拥而入。 一股冷气穿透张小玄身上单薄的青衣,皮肤刚感受到寒冷,体内灵气自动运转,将寒冷驱之于外。 寒暑不侵,方为筑基。 张现等亲卫早进了早膳,笔挺的竖立帅帐两侧值守,个个甲胄全身,刀枪备齐,杀气腾腾。 张小玄暗赞:此皆虎士。一个亲兵见张小玄出来,忙送上早膳。 主帅的早膳也就是一碗稀粥、四个饼子、两个鸡子、两份小菜。张小玄让他放在帐内,也不进食,令人牵来坐骑玉狮子。 玉狮子虽然体长膘厚,凶悍异常,见到张小玄却亲热的很,一张马脸不停的往他身上蹭,两个大鼻孔热气喷的张小玄满脸。张小玄嫌弃不已,不再跟它磨叽,这家伙大舌头都要舔他脸上了。人和马的感情和默契哪里需要培养,玉狮子和他一日间便似积年相随。 张现等人可不这么认为。亲卫们都有自己的坐骑,个个都是将自己的战马当个宝,没事就腻着,宠着。恨不得人马合一,厮杀的关键时刻,战马就是他们身体的延长。某些时候,战斗的胜负甚至就是由和战马的默契度决定。 拍拍躁动的玉狮子,张小玄换上甲胄,铁衣冰冷,刺人骨肉。常闻汉卫青、霍去病、李广与匈奴大战故事,听时令人热血沸腾,却不知他们领着汉兵如何熬过北地的茫茫风雪,纵横边疆,封狼居胥。 玉狮子发出不耐的嘶鸣,张小玄忙翻身上马,当先而行。 主帅上马策骑而行,张现等忙跟随于后。马蹄激起数道烟尘,带起军中特有的肃杀之气。 众人出了大营,又往城外而去,一路直往豫章口驰去。张现等亲兵不知新任的主帅为何出城,亦不多问,只顾跟在主帅之后护行。 豫章口码头上,苦力、客商、小贩、税丁等等行人络绎不绝。 老朱曾在刘毅的大将军府干过,随刘毅南征北战,虽然没有混个大出息,但是能活下来,现在又领着些杂兵管着豫章口的税,那便算是得刘毅的恩惠,颐养天年了。 老朱领着几个杂兵税丁状似漫无目的的在码头和豫章口唯一的一条街道上闲逛着。他无论在哪儿,和什么人交谈,都会不时向大江下游望去。 大江之上除了船只往来,偶有几只飞鸟江中叼起小鱼冲空而去,剩下便是空空荡荡,奔流不息的江水,却不知他在望些甚么。 很快,江陵方向的道路上数十骑奔驰而来的骑士引起了老朱等人的注意。来的骑士皆着精良铠甲,战马矫捷。远望去端的是人如猛虎,马如蛟龙,悍勇之兵。 豫章口行人渐多,领头的青年将军一声喝令,当先跃下战马,将那坐下的浑白如雪的战马交给边上亲兵牵行,其他骑士亦有样学样,下马牵行。 这些人往码头行来,离的越来越近,老朱他们便看的更加明白。那些骑士左胸上都有一朵金色浮云标志,镌刻在甲胄上,极为显眼。 “风云骑!”老朱和边上的杂兵税丁都是经年在江陵的人,立马明白这是西府兵主帅朱显之麾下的亲卫精骑风云骑。 前几日,朱显之在豫章口遇刺,险些身亡。他身边的风云骑伤亡殆尽,豫章口人尽皆知。 有些所谓的消息灵通人士已经知道西府兵换了主帅,朱显之权势全无,似乎被刘毅打入冷宫。江陵权宦的势力变化自然会引起许多关注。往常这种变化很快便会波及整个荆州。 但是老朱这个军中老兵,自然有自己的渠道,他很清楚西府兵换主帅的原因。不过他也不会向任何人透漏这个真相,因为江陵之人没有几个需要他这真相了。 老朱嘴角微微牵动几下,浑浊的目光忽然射出一道精光。这群骑兵竟然直奔码头的包子铺而去。 这个包子铺老朱每天都会吃他家的包子。包子铺就在朱显之被刺杀的面片铺子隔壁。刺杀事件发生后,豫章口的兵马着实折腾了一天,盘查往来客商。但是老朱知道他们是在做样子。真正的刺客谁都知道是修道真人,凡俗之人如何拘之? 包子铺第二天就开始正常售卖诱人的肉包子了。码头上往来之人多是苦命挣扎,只求一顿温饱的贱民,这码头上苦力贱民们最喜欢的餐食铺子就是包子铺。盘查过后包子铺自然又是人头潮涌,热闹之极。 老朱自然也是照常去买些肉包子果腹。只不过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每次和老板交易的时候多会夹带一些其它的东西。 今天早晨,他便收到包子铺老板额外给他的东西。只不过这个东西是藏在肉包子里,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包子铺那里张小玄慷慨的买下了,新出笼的所有包子,他自己拿了两个,其他的都分给风云骑的亲兵。 付帐的自然是张小玄,他随手递了一小袋银豆子过去给老板,向穿着油腻厚衣的中年老板笑了笑,言道:“京口天气凉,江陵肉包香。这个肉包子好香哈,老板你仔细数一下袋子里的银豆子,够也不够?” 中年老板闻言似乎神情微变,又立刻恢复正常,谄笑道:“将军自然不会欺小人,何须细数。多谢将军照顾小人的小本生意!” 第112章 馋虫得解 公主远去 张小玄也不搭话,三两口吃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拍拍肚皮,放声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我馋虫得解矣!” 随即对张现等左右亲兵道:“走,回城!”。说完不管诸人反应,自顾迈步往回而行。 张现等亲兵皆面面相觑,愕然不已。张现反应极快,立即喝令众人牵马跟上。 张现和其他亲兵一样,本以为张小玄刚上任,清晨便匆匆来这豫章口,自然是有大事要办,孰料竟然是来吃热腾腾的肉包子,解那馋虫的。但是他一向敏于行纳语言的性子,绝不会多话,心里反倒觉得这新任主帅行止虽荒诞,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豪情和潇洒。这才应是天师道高人的做派。 远离码头后,行人渐少,张小玄便当先策马行去,众骑士狼吞虎咽吃了手中的肉包子,哭笑不得的上马回城。 老朱见众骑士远去后,立即便对身边几人道:“早上吃的少,老子的馋虫也犯了,你们先去,我去解了馋虫就来。” 杂兵税丁自然是应声而去,独留老朱一人往包子铺解馋去也。 回城途中,张小玄不疾不徐,信步由缰,众人只能控制马速跟随于后。远远看去,这群骑士倒像是在赏秋游玩呢。 待回到西府兵大营门口,正遇上策骑而来一脸愤怒的朱显之。众人下马,张小玄忙和朱显之回到帅帐。 待屏退左右,他才问朱显之发生何事。 朱显之怒道:“郗僧施这奸人竟鼓动卫将军和西蜀国焦纵联姻!” 张小玄心道,刘毅作垂死挣扎倒也不稀奇,佯作不知问道:“昨日蜀国公主所来,莫非便是为此?” 朱显之目光扫过张小玄平静的脸庞,心道:你个小狐狸,当我真不知吗?我倒要看你听到这个消息作何感想,嘿嘿。 “蜀国焦纵只有一女,便是昨日来使的蜀国公主。卫将军听了郗僧施的奸计,决定派我和石破天将军护送公主回国。同时命我为使,为其求娶公主。” “什么?”张小玄大惊。 这个老不羞,真是无耻。年近五旬竟要求娶焦媚儿!张小玄心中大骂不止。焦媚儿和他已成双修之好,乃是他的禁脔,岂容他人染指。 刘毅和郗僧施都该死!一股怒火在他心中蔓延开来,熊熊燃烧。 朱显之见张小玄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抓狂,面上露出洋洋得意,叫你小子再装啊,明明和那蜀国公主眉来眼去的,昨夜院里的动静也是有的。竟然当老夫是个睁眼瞎,双耳聋吗。 朱显之心中一阵舒畅,捉弄这个小子差不多了,才继续道:“焦纵本为晋臣,桓氏旧属,哼,当年江陵大乱,焦纵不过是个校尉,不知怎的在九婴教扶持下竟然据巴蜀而自立。前两年又投靠姚秦天王姚兴,得封为大都督、相国、蜀王,加九锡。与此等小人得志,投靠异族之徒联盟,师伯我必会极力反对。卫将军的联姻之请,师侄不要太过担心,有师伯在蜀国公主这只天鹅,绝便宜不了外人。” 张小玄闻言,面上涌起无数红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言语。这老家伙,怎地如此作弄人! ....... “康乐县公和卫将军公子刘肃不是今日要陪同蜀国公主游玩江陵吗?”张小玄不搭朱显之的话头,转换话题道。 “蜀国公主身体忽然不适,今日晨时遣人报于卫将军,准备启程返蜀,自然是不能游玩了。午时便要出发。我和石破天是护送之人,这便来借些兵将,也好完成卫将军的命令。师侄,你莫非不知蜀国公主今日要走吗?”朱显之狐疑望向张小玄,这小子肯定和蜀国公主有些瓜葛,怎地不知这个消息? 张小玄无语看向朱显之,朱显之哈哈大笑,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道:“师侄,时间不早了。你先擂鼓聚将吧,我还要借你的兵去护送公主呢。” 半个时辰后,孟仙客领一校人马拱立大营门口,张小玄和朱显之领着张现等亲兵并肩策骑,率先往江陵南门而去。 孟仙客方领兵马紧随其后。千余兵马浩浩荡荡往城外而去。 焦媚儿出使来时乃是乘船而来,船只便停在豫章口。如今返回自然也是要去豫章口乘船了。石破天已领兵调集数艘战船停靠在豫章口等候。 一顶巨大而华丽的软轿缓缓行在江陵城南的大道上,软轿由八名力士肩扛手抬。边上护卫者数十名蜀国的武士。 张小玄的千余兵马很快便和蜀国武士们汇合一处。张小玄和朱显之自然是护卫在蜀国公主的 所乘软轿的外围。 一路上虽然行的缓慢,张小玄却是毫无机会接近软轿。他最多只能领兵至豫章口,便得打道回府。 朱显之和石破天才是刘毅所遣使者,孟仙客所领兵马则是朱显之借去的护兵。 张小玄心中有些焦急,但并非毫无办法。 豫章口离江陵极近,张小玄辰时领张现等人来了一次,晡时初又回到了这里,一日往返两次。张现等亲兵心中都觉得今日行程极为怪异,但他们自然不会多话。 大批兵马往来,豫章口路上行人早避往远处。包子铺那条街面也被封了。 豫章口码头的渡口极广,十数舟船泊在岸边。一艘巨大的楼船稳稳停靠在渡口正中,楼船上影影绰绰站立不少蜀国的武士。 楼船下的渡口上分队林立着披甲带剑的晋国北府兵。石破天全身罩在金甲之中,拄枪昂立渡口,长枪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光灿刺眼,杀气腾腾。 他刚领人清空渡口和街面,便在这时蜀国公主的软轿到了。 华丽的软轿停稳后,蜀国公主缓缓由轿中走出。 一袭黄衣,轻纱遮面,身姿窈窕的焦媚儿,莲步轻摇,像一朵风中的黄花,飘摇不定,往岸边的楼船之上行去。众蜀国武士严阵以待,持戟随行。 朱显之和张小玄二人便在百十步外,朱显之将乘另外一艘楼船同行。石破天则会携百余北府兵直接登上蜀国的楼船护送。 第113章 江陵大战 一触即发 蜀国武士戒备森严的阵仗,朱显之极为好奇,低声道:“卫将军令石破天随行,又让我领西府一校兵马护送。而他们现在便如此戒备,莫非真有人要不利蜀国公主归国?” “蜀国公主身份尊贵,如今又是非常之时,卫将军或许是以防有变吧。”张小玄回道。 他心中暗暗得意:师伯啊师伯,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焦媚儿昨夜被你师侄我就地正法,打通了奇经八脉,回去闭关修炼,不出意外很快就会结丹。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差池。蜀国武士怎能不戒备森严,防备不测。 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思多搭理朱显之,正愁苦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才能够光明正大的上船见那焦媚儿一面。 昨夜风急雨骤,滋味正浓,却是有些不舍。 正烦闷时,耳边忽传来焦媚儿娇媚入骨的声音,酥酥麻麻,余音婉转:“小贼,你若再不寻法上来,本仙女可要和那老贼刘毅联姻喽!” 张小玄满脸苦涩,正不知如何是好,忽遥见大江下游升起弥天黑烟。 天空晴朗,秋日极目远望可观十数里之选。这弥天的黑烟离此有个七八里路程。 石破天和朱显之等人也发现了遮天蔽日飘来的黑烟,皆面露惊疑之色。 张小玄乘机拔空而起,如冲云之箭,斜刺里直上巨大楼船之上,口中大喝:“保护公主,谨防生变!” “大胆!”,“竖子敢尔!”蜀国楼船之上传来不绝于耳的喝骂之声。接着是兵器出鞘的声音。 “当啷啷!”蜀国武士根本反应不及,手中兵器便被张小玄随手击飞,而他们连张小玄的身影都没有捕捉到。 不,确切的说,还是有一人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一个黑衣武士化作一道黑烟紧随在张小玄身后数米之外。 黑衣武士身材高大,面容刚毅,魁伟异常,即使距离越拉越远,未曾放弃。 他眼见张小玄已至楼船顶端,离焦媚儿不过两三米,闷哼一声,口中一道血光喷出:“去!” 那道血光空中直击张小玄后心而去,速度竟超过张小玄的身速。 “咦!”张小玄惊奇不已,蜀国武士之中竟藏有一名筑基期修士。 “师兄住手!”焦媚儿急叱道。 “轰”的一声,一道血红色的火浪像撞击到一堵无形的墙。 黑衣武士和张小玄各在一边。 天空一朵蘑菇般的巨云,冲天而起腾空升起,转瞬消散。 张小玄身形猛然下坠,落到焦媚儿身侧。 他双手负于身后,江风肆虐,鼓动铁甲上的猩红披风,张小玄意态潇洒,轻笑道:“公主的师兄法力深厚,小道佩服!” 黑衣武士面容不变,望了焦媚儿两眼,见二人似乎极为熟稔,张小玄亦无任何危及其安全之处。便一声不吭,转身将后面赶来的武士拦住,领武士们守在楼船顶层的入口。 远处踏空而来的石破天,本是怕张小玄和蜀国起冲突,见楼船上被蜀国武士团团护住,张小玄和公主似在交谈,便空中一个翻身落回码头之上。 朱显之立即赶上来与其汇合,大江下游遮天蔽日的黑烟令二人感到极不寻常。 江陵大难将至也。不安的感觉在他们心头涌起,这二人皆是战将,厮杀疆场多年,对危险的嗅觉极为灵敏。 “石将军,可知此是何处?为何会狼烟四起?”朱显之遥指黑烟升起之处道。 “江津之地恐有变故!”石破天沉声道。 朱显之心中其实已有判断,刘裕的先锋大军到了。 王镇恶行军太快了!真是疾如风,侵略如火! 似是印证石破天的话,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 连接江津和豫章口的驿道上,数名骑士快马加鞭而来。 数十息后,他们奔行到码头。 凭石破天和朱显之二人的眼力,马上骑士的状态清晰可见,他们皆衣甲残破,血迹斑斑,几人都是受了些伤。 几名骑士被兵士引到石破天和朱显之处,见到二人立刻翻身落马。 “石将军,大事不好,江津城破了!”其中一人急行向前两步道。 显然此人和石破天是熟识的。 “可知乃何人所为?”石破天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倒并无吃惊之色显露。 “一个时辰之前,江中忽有上百艘船打着刘兖州的旗号登陆江津。属下昨日奉将军之令沿江侦查王镇恶大军的动向,心中已有警惕,知其必是王镇恶大军伪装。奈何江津守将不听我劝,打开城门后,王镇恶大军趁机攻城,江津失守!属下几人拼死才得杀出,其他兄弟皆死于阵中。”那领头的骑士说完最后一句,面露悲戚之色。 “卫将军必会厚待我等!王镇恶大军全部入了江津否?”石破天安慰部下一句,又问道。 “王镇恶大军已经全部登陆。登岸后王镇恶效仿项羽和章邯之战,破釜沉舟。百余战船都被他令人焚烧,那遮天黑烟便是因此。随后王镇恶军一部约三千人,打着蒯字大旗攻入了江津。余者万余,下岸后全部往豫章口而来,离此不过数里。将军宜速回江陵!”领头骑士提醒道。 石破天略一沉吟,对朱显之道:“朱将军,此事该当如何?” 他向船上的蜀国公主方向看了两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朱显之自然知其所言何意。卫将军刘毅令他们护送蜀国公主回蜀,同时要他们向蜀国求亲,以达到荆州和蜀国联盟的目的,共抗刘裕。 朱显之本就欲回都天峰,正在寻脱身之策。 “事有轻重缓急。江津已失,将军须立刻回江陵禀于卫将军。当务之急是保住江陵,才有未来。联盟之事可待危机解除再行商讨!石将军速回江陵,我去请蜀国公主立刻行船返程,免被战火波及。”朱显之截然道。 “有劳将军!”石破天微微施礼,转身提枪上马,大喝一声令道:“走,我们回江陵!” 一时豫章口马嘶人吼,烟尘滚滚。 人如箭,马如龙,一队骑兵狂飙突进往江陵疾驰而去。 第114章 修士所求 唯有长生 江中巨大的楼船荡波前行,船后的波浪和楼船的阴影中时有江豚穿波逐浪随行。楼船所向正是蜀国。 楼船上窈窕倩影愈来愈远,端坐玉狮子之上的张小玄遥遥望去,想到焦媚儿临行前的一番话语,心中五味陈杂。 君欲长生,还是百年光阴? 焦媚儿问他。 长生如何?百年又如何? 张小玄笑问。 凡人的百年光阴转眼即逝,犹如一夕之欢。我们是修士,修士所求者唯长生尔,余者皆可弃。 我欲长生,尘缘可断! 张小玄默然。 正如焦媚儿所言,二人乃是金风玉露之缘。她是要张小玄莫因此事心中有所挂碍,耽误修行。她自己也不会将此放于心上,会全力冲击金丹期,斩断尘缘绮念。 焦媚儿并非绝情之人,只是在她看来男女之事皆乃俗世姻缘,如何能和成为金丹、元婴,甚至化神修士相比。 成为化神修士乃是焦媚儿的追求,化神逍遥天地之间,寿命绵长无期,方是最重要之事。 焦媚儿临行之前留了一个玉瓶给他,瓶中留有一虫。 此虫通体如白玉,身长三寸,形似蚕类,顶生双角,名曰通心虫。 通心虫的奇特异能倒与双笙妖蝶相似,有传讯之功能。 通心虫会认主,认主后远隔万里仍能和主人心意相通。 焦媚儿豢养数年之物如今成了张小玄的囊中物。 说来也是巧了,他和慕容烟刚收了辛青送的双笙妖蝶,这便收到了焦媚儿赠予的通心虫。 老天从来不会给你一个简单选择,总是抛给你一些难题,令你难以抉择,以致深陷命运,无法自拔。 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或是更高! 焦媚儿说的不错,修士所追求者唯长生尔! 忽耳边传来朱显之的声音:“师侄,我们该走了!王镇恶大军离此不过二三里路了。斥候轻骑已经在尝试攻击豫章口的东门。” 张小玄转首东望,狼烟四起。远处大军奔袭践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码头上已经可以感受到远方马群奔跑带来的震动。 他仰天长啸一声,调转马头,当先策马扬鞭,赶回江陵。 身后的豫章口和码头上的行人皆在慌乱收拾家当,急匆匆逃往豫章口小城或往船上跑去。 码头的船只不断驶往江中,行船之人都是有些见识的,怎会留在这兵荒马乱之地。 趋吉避凶,此乃本能。豫章口虽为江陵屏障,但城小兵少。 战乱年代,一些富户豪族为保家族绵延,多会行那嫡系子弟分居两地之策。张小玄身后很快便有许多乘了车马赶向江陵之人。一时道路为之所堵。倒是为江陵多争取了些时间。 张小玄刚到江陵城下,便发现江陵城已经有了大战的紧张气氛。 城外乱糟糟的人群正在蜂拥入城。门口的兵士们磨刀霍霍,城楼上的兵士也是箭在弦上,密密麻麻。 门口的一个曲长见门楼上的校尉已经下令关门,便开始驱赶不断涌来的人群,准备关闭城门。 一时城门下哭声,骂声一片,更是有人与城门兵士发生冲突,血溅当场。 朱显之乃江陵显贵,守门的校尉自然认得。他忙令城下曲将引领朱显之和张小玄这近千骑兵入城。 随后江陵城大门紧闭,任何人也不能再进出。 至于那些城外的百姓,自然没人管他们的死活。甚至在朱显之等人入城后,那守门校尉听的城门外的哭骂之声令人烦闷,竟下令乱箭驱散城门外的百姓。 跑的慢的自然成了箭下亡魂,楼下冤鬼。 城中街道上行人十分稀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刺史府应是已经作出反应,大批兵马在刺史府门前汇集,加强刺史府的护卫。 刺史府此刻戒备森严,无令者难行。 西府兵马已经回了大营备战,朱显之和张小玄候在刺史府大殿之内,身边同样有十数个文臣武将在等候。 刘毅正面色阴沉,端坐高台之上。 “砰!”的一声,刘毅身前长案应声而碎。 “把石破天给我押上来!”刘毅恶狠狠道。 张小玄心道亏的刺史府有钱,不然这长案也买不起。石破天乃是刘毅心腹,他心忧江陵,从豫章口赶回来报信,不知这是犯了何事? 石破天长发散乱,嘴角溢血被四名大斧士押了上来。当先还有一名武士,身材伟岸,相貌堂堂,年龄二十左右。 当先武士身着金甲,样式倒是和石破天的铠甲类似,手上提着一柄大剑,血淋淋的,也不知乃何人之血。 只听他上前杀气腾腾的禀报:“禀卫将军,逆贼石破天带到!石贼余党已被就地格杀!王恒幸不辱命!” 刘毅道:“王恒,你又立下一个大功!待我勤王建康以后必有重赏。” “王恒乃将军手足,贱命亦是将军所救,此生只要能为将军效劳便是梦寐以求之事,何敢言功劳!”王恒推金山倒玉柱,单膝下跪叩拜道。 “好!你且候在一边,看我如何处置这逆贼!”刘毅欣然道。 王恒起身看看殿中之人,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无人直视之。唯有朱显之面露不忍之色。 朱显之和石破天平时关系极为融洽,交情不浅。 王恒提剑四顾,旋即瞄了两眼朱显之身后的张小玄所在,施施然退到张小玄之后。 张小玄立刻感受到身后一股杀气直冲后背。 杀气如有实质,直直刺向他。 这种感觉极为难过,既不能变换位置,又难以离开。 张小玄默运玄功,后背灵气化盾,阻挡住这股杀气。 此人为何要杀我?张小玄极为纳闷。 他从未见过王恒,但是王恒流露出来的杀气肯定是针对他。 张小玄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世界上往往有一种人,你从未见过,亦从无交集,但是第一次见面便是如生死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王恒对张小玄便如是。 张小玄不知为何。但王恒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他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令他必须杀死张小玄,绝不会让此人在江陵大战之后仍然活着。 如果张小玄活着,他王恒潜藏多年的功劳怕是要归此人所有。 第115章 勇猛有余 智谋不足 “大胆石破天,我待你不薄,你竟私通逆贼刘裕,挟持天子,出卖我荆州军民,祸乱天下。害我荆州将士数千人惨死,你可知罪!”刘毅杀气腾腾喝道。 经过这两日排查,刘毅已经十分确定石破天出卖了自己。 刘毅平生最恨反复之人,对背叛者他必要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恨因人生,祸从心起! 解恨须得杀人,解祸须除乱心! 今日,石破天将是那被杀之人! “石破天,你还有何话可说?”刘毅问道。 殿中沉寂无声。 稍顷后,一直被大斧士缚捆着的石破天缓缓抬头,定定望向刘毅,不甘心的道:“主公,为何不信我?” 满面污血,一身是伤,铠甲残破,长枪折断。 石破天乃武道极境的高手,状态这般凄惨,可见战况之激烈。 那王恒不过一流高手的水准,如何将之擒获?张小玄十分好奇。 “你自己看吧!”刘毅冷哼一声,抛下一封书信,掉在石破天脚边。 大斧士捡起来,打开后面向石破天,双手将信举到他面前由其自行观看。 大斧士自身绝不会看到任何字眼。 石破天阅信后面色陡变,先是潮红,继而惨白,最终恢复平静,挣扎向刘毅郑重道:“破天自幼父母早亡,家族为胡人所破。主公从北地胡人手中将我救出,对我有再生之恩。破天铭感五内,怎会与太尉私通款曲,背叛主公。” “主公”,他沉声一字一句道:“这封信乃有人模仿破天笔迹,杜撰而成。万请主公明察!” 刘毅挥挥手,大斧士将信奉于高台阴影中的刘异。 “那泰山猛虎’的玉符可曾丢失?”刘毅冷笑问道。 “猛虎符主公赐予破天后,破天一直携带从未离身。”石破天道。 “这信上猛虎符可是伪造?”刘毅咬牙切齿。 “此为真符!破天亦不知信上为何会有符印。”石破天惨然道。 刘毅勃然大怒:“此信将仅有你我二人所知之事,悉数叙述,笔迹与你丝毫不差,泰山猛虎符和刘寄奴的符印我皆认得。你却告诉我这是别人伪造,真当我刘毅好欺吗?” “刘监侍,把这狼心狗肺之人带下去立刻腰斩,将其头颅挂在城门上,让他好生看看我怎么灭了刘裕的叛军!”刘毅截然下令。 刘异和大斧士将闻言悲怆凄惨大笑的石破天押出大殿。 “不可!”朱显之高声疾呼:“卫将军,石破天一向忠心耿耿,视将军如父。此中必有别情,还须从长计议!卫将军万勿中了离间之计啊!” 朱显之原本已经决定离开江陵,但是毕竟人非无情草木,石破天必须要救。 朱显之平日与他交情匪浅,二人相知。朱显之深知石破天性情。 石破天绝不会背叛刘毅。其中显然有所误会。 “朱将军且退下!郗军师早有仙法探查,石破天一事已定,无需再议!”刘毅截住话头,转而对殿中诸人道:“诸将按我之前所令,各归其位,与我共破贼军!” “诺!诺!诺!”殿中诸人轰然应诺,陆续离开。朱显之只得退下。 殿中唯有二人留下,正是朱显之和张小玄。 西府兵未得将令,自是要留下听听刘毅有何吩咐。 刘毅对二人确实另有安排。 西府兵并非刘毅嫡系,如今主帅新换。但是换汤不换药。 实际上朱显之仍然对西府兵有绝对的掌控力。张小玄初来,并未对西府进行任何调控。 朱显之只要留在身边,张小玄和西府兵便会卖力守城,全心与敌厮杀。 “朱将军,且留在刺史府与我坐镇中枢。小玄将军,西城门便交给你了,速速回去接管西门。”刘毅令道。 张小玄领命而去,暗中传音朱显之:“师伯小心!”。 朱显之微微点头,表示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 半个人质啊。 刘毅还是刘毅,大战初起便杀心腹大将,又变相留自己做人质。其人虽勇猛善战,然刚愎自用,狡诈多疑,本性不改,无人主之相。 刘裕完全不同。二人如今处境实因性格相异所致。 逐鹿天下,刘裕在攻,刘毅已在守。刘裕得到南方必逐鹿中原,进军河北,驱除胡虏。 天下又要乱了,也许他会一统中原,恢复华汉故土,旧时衣冠。 那都与我无关了,要回都天峰了。 朱显之心中感慨万千。 张小玄领命之后,退出大殿便欲离开。 大殿门口的大斧士依旧,金甲大将何在? 忽有所感,疾行往外,左转右折之际,趁府中巡逻兵士无人注意,身化虚影,消失不见。 刺史府极为广阔,西北角一带都是府中仆人居住,相对简陋一些。但是亭台楼榭,屋舍绵延,仍是蔚为壮观。 其中最偏僻的西北角院墙边的一处小院中,一个身姿挺拔的灰衣人,头戴草笠,面容完全被宽大的帽沿遮住。 院中还有一人,正是刘毅的监侍刘异。 说来也是奇怪,刘毅乃上位者,身边之人竟然叫刘异。名字完全谐音,无尊者之讳。 “你我并无多少交情,为何私放我走?”灰衣草笠之人问道。 “江陵城危,将军速离此地便是,何必多问。”刘异轻笑道。 灰衣人沉默片刻方道:“我从未背叛主公,内奸另有其人。主公为人所惑,我岂能一走了之。只不过以后没法在主公身边效力,有劳监侍多观注主公安危了。” 刘异嘿嘿两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肃然道:“将军倒是忠心耿耿。主公倒真没有看错你!” 灰衣人闻言似大吃一惊,愕然抬起草笠,露出面孔。正是石破天。 “监侍此乃何意?难道……”石破天疑惑不解道。 “将军勿要多问,既然将军挂念主公安危,不妨出江陵城往北行二十里。此处有个牛牧寺,寺庙后门有条小径通往后山不高山。如江陵城破,将军可在牛牧寺后山静候三日。三日若未见主公到来,自去便可。”刘异一脸平静道。 “破天明白了!”石破天大喜,振衣破空而去。 第116章 大道苍茫 竭力寻之 院中只剩刘异一人,他昂首看向石破天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后路已留,军师你会何时出手? 很快刘异也消失在小院之中。 小院空荡荡,墙角一人现。 张小玄自墙角走出,看着刘异消失的方向嘿嘿一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刘毅啊刘毅,都说你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我看这都是你迷惑他人的表相。 此人实则是奸诈狡猾,后手极多。 西府兵大营,张小玄召集诸将商议守城事宜。 刘毅对朱显之和张小玄并不信任。虽然他确实对张小玄的观感极佳,但终归张小玄他不过见过两回。 他同意朱显之所请,任命张小玄为西府领军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朱显之本就是西府兵实际控制人,二则是张小玄身为道门子弟,身怀术法,或许将来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张小玄虽然不知刘毅如何作想,但非常明确刘毅对他并不信任。 江陵西门外本就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王镇恶的大军根本不可能攻打西门。唯一可通西门的两条道路,一是大江的水道;二则是绕过江陵北门后穿越横亘在城西北的龙山等崇山峻岭。 江陵西门几乎常年紧闭,唯一开放的时间就是掌权者出门狩猎,多会由此而出。居住在龙山中的猎户和一些山中小民,入城甚至要从水道绕路乘舟船而行。 刘毅令他独守西门,实际上就等于将他安置在嫡系之外。更多的可能是在江陵守城不利的情况下,再调动他们参与大战。 这也和江陵从城中粮草满仓,兵力充足有关。 刘毅掌控的近十万大军,江陵及周边城池便部署了六七万。仅江陵城便有大军三万有余。 王镇恶的先锋大军不过万余兵力,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正常来说,凭王镇恶这点兵力难克江陵。 刘裕后续的数万大军才是刘毅真正的恶战。这几日江陵城不断调动周边兵力,刘毅亦是有所准备。 所以西府兵这种不是嫡系的残弱军队,关键时候刘毅并不准备用,北府精锐的对手只有北府精锐,西府兵只要不拖后腿,莫出幺蛾子就成。 要求别人对一个毫不了解的人信任,这本身就很困难。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刘毅没有展露出对他的信任,反倒是令张小玄心中释怀,情感上不会有所负担。 只要西府兵能接近城墙就足够完成他对王镇恶的承诺。何况,西门在他手中。 令何人为之?初来乍到,心腹全无。这种事情必须要信的过人才行。 羊邃乃刘毅的心腹;牛金山是军中猛将,冲锋陷阵完全没问题,但张小玄与其并无交流。 张小玄放眼帐中诸校。 看到站在前排,风采卓然的孟仙客,张小玄心中已有计较。 此事唯有孟仙客。 兵书张小玄也是看过一些的,排兵布阵随手安排了。唯留下孟仙客,另有吩咐。 帅帐中只剩二人之时,孟仙客主动道:“师兄留我,必有安排,不知是何事?” 张小玄心道:孟仙客倒是主动,看出我另有安排。 他笑道:“师弟,我有一事要你去办,你且听好,王镇恶攻城时,你要这般.......” 张小玄边说边观察孟仙客。 孟仙客闻言竟面若平常,似早有所料,毫无吃惊之色。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此人倒是大将之才,气度非凡,将来可多多交好。 待张小玄说完,孟仙客毫无迟疑,口中称诺。 “师弟,你便不问我为何要你办此事?”张小玄意味深长的笑道。 孟仙客淡然道:“师兄,你赐我的丹药,我服下后旧伤痊愈,今后修道已无碍。师尊亦令我追随师兄。师兄但有所令,师弟照办就是,又何须再多问缘由!” “善!”张小玄正色道。 孟仙客抱拳施礼退出。 孟仙客家中兄弟三人,大哥孟怀玉和二哥孟龙符皆当世英杰,戎马生涯。孟仙客幼年习武开始,孟龙符便手把手教他。孟仙客成长到少年时,便随兄长南征北战,历经无数血战。 他自幼便和二哥孟龙符亲近,最崇拜的人也是二哥孟龙符。 孟龙符胆气绝人,骁果勇毅,战绩彪炳,乃刘裕心腹爱将。 当年他和刘道怜守徐州,大败魏国将领斛斯兰、索度真。追随刘裕北伐燕国,先是攻占巨蔑水,又领军击退燕军主将公孙五楼。可惜后来中计,单骑乘胜奔逐,深入追击燕军,被燕军趁机包围,因寡不敌众,力竭战死,时年不过三十三岁。 孟仙客闻讯后,伤心欲绝。忽觉得世间诸事不过尔尔,争权夺利,南征北战毫无意义。 无论你是帝王将相,豪杰美人,都不过是世间匆匆过客。便如天上云烟,转眼毫无踪迹。 谁曾记得你曾来过? 孟仙客自此更加沉迷修炼。唯有修道长生,才能不要像兄长、烟云一般转眼消散。 天地无垠,生命有限。 大道苍茫,竭力寻之! 张小玄赠他灵丹妙药,令他绝处逢生。今后便听他吩咐便是。 孟仙客心中坦荡非常,走回自己营中的步伐愈加稳健而坚定。 豫章口烽火连天,箭矢如雨。城上的守军悍不畏死,勇猛杀敌,挡住了王镇恶大军一波波的进攻。奈何守军毕竟兵微将寡,破城几乎是必然之事。 斜阳残照,血色染城。豫章口守城的将军浑身浴血,傲然屹立在东城门的城墙上,身后伏尸处处,能站立的没有几个。 豫章口的兵当年都是北府精锐,他们没有死在北伐之战,却全死在这里。 城外被打退的“敌军”又开始组织进攻起来。 城下是北府兵,城上亦是北府兵。曾是袍泽,今日相残! 守城的将军露出惨笑,追随车骑将军、卫将军杀胡人的日子才是最快活的。 北府兵再也难回当年车骑将军在时的巅峰。便如这落入西山的残阳。 漫天箭雨,划过天空,覆盖整个东城门。万箭穿心过,城墙上站着的再无一人。 守城将军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心内自语道:或许这样结束也好! 一炷香后,城下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城破了!”。 无数兵马涌入豫章口。 此时大日完全落下,天地蒙上一片黑色。 豫章口已破,江陵便在眼下。 第117章 二刘密谋 镇恶攻城 江陵刺史府,金色大殿内黑漆漆的,偶有白鹤鹿鸣之声,水烟深处雾茫茫。两道黑影立在盘龙巨柱之侧,默默看着莲池中的巨龟。 巨龟似乎感受到二人目光,本在缓缓爬行的身躯,忽然停了下来,悄悄将脑袋缩进龟壳内。龟背上玄妙的图案令人望之目眩。 二人一个穿着卫将军的武服,一人身穿灰衣大氅,正是刘毅和刘异。 刘毅道:“咱们也该放手一搏了!郗僧施这老贼........” “住口!小心隔墙有耳!”刘异叱道。刘毅忙躬身施礼,告罪称是。 若是朱显之、张小玄见到这诡异的情形必会大吃一惊。 “刘裕到了何处?”刘异沉思片刻方道。 刘毅答道:“刘裕在建康点兵五万,一路行军,如今应已到鹊州。”说完,刘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豫章口........豫章口......” “无需顾虑,豫章口怎么了?”刘异瞥了眼刘毅的表情,问道。 “豫章口城破了!”刘毅如释重负道。 “一日克城!卢齐真是个废物!废物!”刘异怒极,一道气劲从手掌随意挥出,发泄心中情绪。 卢齐是刘毅的心腹之一,北府从军二十年。他正是那位与城偕亡,万箭穿心的豫章城守将。 刘异手掌随意击出的气劲恰打在龟背之上。巨龟笨重的身体一个弹起,嘭地落下,砸起池中水花,地面湿了一圈。巨龟落稳后,身上毫发无损。 它缓缓探头看了二人一眼。巨龟极有灵性,表情极为丰富,这一刻面上写满了惊恐,大眼睛龟速张开,又闪电合上,默默将脑壳缩回肚子里。 难怪这巨龟感受到二人目光便当了缩头的王八。原来是经验丰富啊。 “朱显之那可有异动?”刘异息怒之后转而问起朱显之来。 “此人倒无异动,刚才和敬之定下守城之策,便在府中客舍安歇。毛敬之处我亦有所安排。”刘毅低声道。 敬之乃刘毅军司马毛修之的字。毛修之是以辅国将军、南郡太守身份兼任的卫将军府军司马,身份尊贵。 毛修之和刘毅、刘裕皆是故友。 前两日,刘毅欲与西蜀联姻结盟,毛修之闻讯而来,极力反对。 毛修之少有大志,博览群书,机智多谋,为荆州刺史殷仲堪所请为参军。适逢桓玄自立为皇,逼死殷仲堪,囚禁司马宗室。毛修之因其通晓音律,又能骑射,桓玄对其亦是极为赏识。于是毛修之改任桓玄参军,桓玄篡位后又任命其为屯骑校尉。 桓玄为刘裕、刘毅、何无忌等人所败后,毛修之随桓玄西逃,后又私通刘裕、刘毅诱杀桓玄。刘裕因其伯父毛璩乃益州刺史,身在蜀地,便欲引为外援,多次助毛修之升迁。 孰料,毛修之乃门阀出身,是故征虏将军、梁秦二州刺史毛瑾之子,伯父则是益州刺史毛璩,出身门阀。他虽和刘裕为友,政治上却不看好寒庶出身的刘裕,遂和刘毅、谢混等人联合士族一同抗击刘裕。 毛修之族人大多死于焦纵之手。焦纵是毛修之伯父毛璩麾下一员将领。桓玄败亡后桓氏仍占据荆州、巴蜀部分地盘,毛璩便派焦纵等人往荆州讨伐桓振,结果讨伐叛军的军队也叛变了,并推焦纵为主。接着焦纵领叛军进攻涪城,毛修之父毛瑾死于此战,后焦纵又攻陷成都,杀死毛璩及毛氏族人。 毛修之与蜀国国主焦纵有血海深仇,刘毅欲联姻蜀国一事自是令其怒不可遏,极力反对无果后闭门不出,多日不曾来刺史府。 今日若不是江陵面临灭顶之灾,毛修之根本不会出面。 “如此便好。毛敬之两叛之人,不得不防。那个张小玄身怀道门术法,是个不确定因素,朱显之只要牢牢拴在我们手中,便可令他投鼠忌器。”刘异凝重的道。 “军师那儿.......”刘毅心中仍然有些不安,郗僧施才是最大的问题。虽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希望能得过且过。但是他不敢再问。 毕竟一切不由己,万事全凭人。 刘异双目微微一眯,打量了身边的刘毅一眼,目中意味难明。刘毅忙垂首以示恭敬。 “你可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你丢掉性命。他那我自有安排。你去准备城防吧,今日暮色深深,王镇恶大军一日连克两城,已是疲惫之军,必然要安营扎寨休整一夜。他绝不会攻城,但是明日这江陵便要血流成河了!”刘异缓缓道。 “诺!”刘毅不再多说,转身走出大殿。 刘异一人留在那黑沉沉的大殿之中,身影很快为水雾所掩。 大战之前,气氛紧张到令人不敢喘息。江陵城这一夜诡异的安静,似乎整个城池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是当凌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上时,冲天的号角声令江陵城立即进入了战争状态。江陵城外城东门向外里许处,万余大军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向城墙涌来。 王镇恶开始攻城了! “放!”城墙上的守军将领见大军进入射程,毫不犹豫下令弓箭手展开攻击。无数箭雨激射向城外的大军,有人倒下,但在上万的大军潮水中,这不过是激起几朵浪花,转瞬即平复。 王镇恶大军是先锋军,并未携带投石车、巢车这等大型攻城器械,但冲车、云梯、重弩等简单易携的轻型器械却备了很多。 很快便有一队人马冲到东门下面,立起数架云梯。无数兵士轻身而上,疾速向上攀登。但城墙上几根檑木滚下,云梯上的兵士便被纷纷砸下,下饺子一般,几无幸免。 “上重弩!”远处传令兵接到旗号后,连连将远处望车上传来的命令传达向攻城军队。 无数婴儿手臂般粗大弩箭飞射向城墙和城上。许多弩箭狠狠扎在城墙之上,让整面城墙犹如巨大的刺猬一般。而射向城墙之上的弩箭则带起无数血雨,甚至有的弩箭之上串起了两三个垂死挣扎之人。 “重弩还击!”城墙上的守军不甘落后,重弩开始反击。 守军和攻城军队都开始出现伤亡。但城下军队死伤更为严重。 第118章 庆之先登 蒯恩来助 一道矫健的身影如龙,从攻城的军队之中快若奔马避开重重箭雨,迅速冲向城门,转眼来到城墙之下。 只见他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中腾空而起,一跃丈许高,抓住云梯后,双手交替向上,瞬息之间便蹿升到城墙上半部分。 只要再给他几息时间,便能登上城墙了。那员猛将怒喝两声打飞了射来的两箭,足下再次发力,借力而起,人如飞燕,冲天而起。 城墙上的那个守将双目如鹰眼一般冷峻,喝道:“当我荆州无人吗?吃我赵蔡一箭!”。只见他反手抽出数根羽箭,远多于口中所说的一箭。 电光火石之间七箭连珠射向那冲天而上的攻城将领,此正是他旧力刚消,新力未生之时,人在空中无处借力。 “不好!庆之危险!”望车之上观战的王镇恶大叫不好。 沈庆之乃是他心腹爱将,先头攻城的三千军队都是沈庆之麾下兵马。如今死伤惨重,沈庆之亦是身处危险之中。 好个沈庆之,临危不乱,反手抽出藏于身后的厚背弯刀,狠狠劈向当头射来的五根羽箭,箭羽纷飞。 这赵蔡射来的羽箭势大力沉,沈庆之借力横移,瞬间避开左侧的羽箭,但是右面那只羽箭他避无可避。 沈庆之怒吼一声,气沉丹田,周身运起气劲,右肩之上衣甲瞬间鼓起,嘭的一声,羽箭击入衣甲,一簇血花空中绽放。 沈庆之中箭下坠的瞬间凭空横移,左手牢牢抓住一根插在城墙上的弩箭,反手一翻,猿猴一般落向下一个插在城墙上的重弩箭。他的右手为箭所伤,一时不能用力。 城墙上的兵士见状,箭雨纷纷射向沈庆之。沈庆之无可奈何,只得横向挪移,再抓住一根云梯,大力一脚踹向城墙,将云梯荡起,避过箭雨。 “庆之勿慌,蒯恩来也!”远远一员将领暴喝,身披银甲,黑面独眼,手持狼牙棒,乘一匹枣红色战马,疾驰穿过攻城的先头军队,转眼来到城墙之下。 “龙骧将军,且观我登楼斩将夺旗!”悬在空中云梯之上的沈庆之豪气大笑,冲天雄鹰一般猛然飞起,数息时间穿过箭雨,落于城头之上,横刀而立。 离得最近的敌军是一员银甲白袍小将,咆哮冲来。沈庆之横刀自上而下一刀斩杀冲来的小将。 刀光横抹,小将尸首分离。沈庆之昂立城头,左手拎起血淋淋的人头,霍地举起大呼三声:“攻!攻!攻!” 城墙之下传来震天的呐喊声浪:“攻!攻!攻!”。 沈庆之哈哈大笑,随手将人头放在城墙上,冲向围来的无数敌兵和密密麻麻的长枪横刀。 “噔噔噔!”王镇恶亲自在望楼之上擂鼓助威。 蒯恩大笑一声:“庆之威武,我来助你!”只见独眼的蒯恩从战马上冲天而起,身形苍鹰一般在空中滑翔。 一边擂鼓一边观望战局的王镇恶心中大吃一惊,随即大喜:蒯恩已入武道极境! 蒯恩上次攻台城眼部中箭受伤颇重。幸得太尉刘裕赏赐灵丹妙药,不仅在短短数日内重伤痊愈,且被灵丹洗髓伐筋,终于踏入武道极境。唯可惜的是他的一只眼睛因为眼球中箭爆裂,不能恢复旧貌了。 蒯恩冲上城头上,立马被无数守兵围住,身边数丈处便是依墙独斗的沈庆之。沈庆之正与刘毅军中勇将赵蔡杀的正烈。 蒯恩知道决不能单枪匹马而战,刀光如练,劈死眼前几个围得最近的枪兵。双足用力一点,腾空飞起,踏过滚滚人头,再落下时已冲到沈庆之身边。 沈庆之不知哪里抢来的长枪,用上了自己得心应手的兵器后,如猛虎出闸,除赵蔡之外无人能敌。 他见蒯恩赶来,一枪横扫,击退赵蔡和周边围攻的兵士,蒯恩落地后立刻和他背靠背大杀四方。 二人身后的城墙上源源不断攀爬来攻城的勇士。 谁也没想到,第一波攻势就有人登上了江陵的城墙。虽然这只是外城。 江陵乃荆州第一大城,规模宏大,分内外两城,外城就叫江陵,内城则叫金城。 张小玄的西府兵便驻扎在外城。金城四门守军全是刘毅的嫡系精锐,北府强兵。 东城门外大战,杀声震天。 沈庆之和蒯恩虽然勇猛,但是守将赵蔡并非无能之辈,似对此早有所料。 赵蔡与沈庆之大战百十回合后,见城上敌方兵马越聚越多,城门段已经有数百敌兵。他虚晃两枪,闪身后撤,转眼绕开这段城墙,奔往门楼所在的高处,守兵亦忽然急忙后撤。。 沈庆之刚欲迈步疾追,就听蒯恩道:“不好,走!” 蒯恩扯起沈庆之猛的跃上城墙垛口,向下跳去。 沈庆之跳下之前匆匆回首,只见两道火龙顺着墙沟迅猛冲来,城墙上的水沟内不知何时早被守军灌满了黑色的火油。两道熊熊燃烧的火龙恰好封死了攻方兵马的所有退路。 交汇的火龙瞬间向中间挤压。城门望楼上数个木桶砸下,落于城墙上,瞬间粉碎,火油遍地都是,瞬间将火龙连接,形成密不透风的火墙。城墙上的兵马转眼被大火淹没,传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呐喊。 有些兵士不甘死于火海,拼命冲出,攀上垛口,浑身火焰一跃而下。 虽有幸未死于烈火,但立时粉身碎骨,一命呜呼。 王镇恶见状只得下令鸣金收兵,暂停攻势。 望楼中赵蔡冷然看着下面的大火,面无表情。王镇恶下令收兵,他亦未露出丝毫欢愉。 蒯恩当年曾和他是一个部曲的兄弟。蒯恩是刀兵,赵蔡是弓兵。 二人皆猛士,北府旧同袍。 沈庆之入伍北府之时,赵蔡是新兵教头,曾手把手教他阵上杀敌之术。 下面惨死于大火之中的敌军中,有的人和守军里的北府兵是同乡,有的是兄弟,有的甚或是父子。 烈火熊熊,赵蔡浑身冰冷。 那些被烧死的岂止是敌军,还有北府的情义。 当年北府情,今朝烈火焚。 冰冷覆盖赵蔡,由内而外。 第119章 前方吃肉 后方吃土 王镇恶大营之中,一个既肥且腻的胖子单膝跪下,行了军礼,奉上一封密信。上书四个大字:子时西门! 密信末端印有暗色赤龙符纹,王镇恶一眼认出此是赤龙令符。 赤龙令正在张小玄手中。 王镇恶心中喜悦,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和颜悦色的夸奖了几句送信之人。眼前之人在豫章口潜伏多年,表面靠经营包子铺为业,实乃燕归堂暗桩。待其下去领赏后,王镇恶略一思量,方对身边亲兵道:“传令王弘,一个时辰后率本部兵马攻城。嗯,令沈庆之立即来中军。” “诺!”年轻的亲兵领命而去。 却说沈庆之来到中军后,王镇恶秘密向其交待了一番。很快,沈庆之便出了中军营帐,点了千余北府精锐。 这千余兵马出了大营,直奔东方而去,方向正是豫章口。 江津城临江码头,数十艘小型战船被烈火焚烧的残破不堪,停泊在里许之外的十数艘楼船完好无损。 楼船甲板上,水军校尉刘遵考郁闷的看向这些黑乎乎的战船。 这些都是他们水军的战船,王镇恶烧起来是不心疼,他刘遵考心疼啊。奈何王镇恶是主帅,刘遵考不得不尊令而行。 兵无退路,则死战。兵法说的是没错的。但是凭他王镇恶万余兵马,再加上后来汇合的王弘、蒯恩军,亦不到两万。 王镇恶为了争功,不等太尉的后续兵马便强令攻打江陵。哼,可笑,用两万人马攻数万大军守护的坚城江陵,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一日下来,不知枉死多少兄弟。 刘遵考心中忿忿不平。这一趟他虽然完成了太尉的命令,但是只是捞了些苦劳,却搭上了水军不少战船。 战功是别想捞了,王镇恶根本无视他的请战,竟将他留在江津候命。 这是要前方吃肉,他后方吃土啊。 刘遵考其实很清楚,他这千余本部水军不能参战,无法捞取军功才是他心中对王镇恶不满的原因。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遵考的视线从江岸那些黑乎乎的破船身上被拉回,只见千余骑兵如龙,带起漫天飞扬尘土,疾驰而来。 这是......打了败仗了?不然怎会有如此之多的骑兵撤回?刘遵考心下疑惑,再看一眼甲胄齐全,杀气腾腾的。这也不像吃了败仗啊。 待这群骑兵来到江岸,一英武不凡的小将越众而出,喝道:“刘校尉何在?速来接令!” 正是沈庆之。 刘遵考心中隐隐觉得好事要来了,忙令打开楼船浮梯,匆忙下船接令。 一个时辰后,千余骑兵登船休憩。刘遵考下令楼船缓缓驶离江岸,向大江上游行去。 此时的刘遵考心中早没了对王镇恶的不满,全是心愿得偿,将要立下大功的喜悦。 长空如洗,烽火连绵。惶惶乱世,男儿惟战。 大地宽广无垠,江上惊涛拍岸,浪花千堆如雪,残阳夕照似火。 王镇恶攻城一日,死伤无算。江陵东城上下血色浸染,狼烟如柱。厮杀一日的战场上,双方都默契的派出人手将死伤的兵士运回,默默的舔舐伤口。 短暂的喘息之后,大战会持续下去,这里像一个大型墓场,需用无数鲜活人命填满。 望楼上,一个威武不凡的将军身影坚挺依旧,赵蔡无愧刘毅麾下头号战将。无论王镇恶今日用何种攻城之法,皆被赵蔡一一化解。 但赵蔡自始至终,心中冰冷,面无悦色。今日已过,明日何求?北府要死多少兄弟,方解此难? 江陵西城在夕阳余晖下一片安宁。今日一整日这里都是安宁,若非凝神倾听,东城的厮杀之声是完全听不到。 西府兵大营中,张小玄掏出怀中一把匕首,赤龙的把柄,龙口之中嵌着一颗血色宝石,赤龙令! 为救丁小乙应了王镇恶的要求,王镇恶与他赤龙令号令燕归堂暗桩密探。他用了一次,便在那豫章口包子铺那。 小乙的命用他张小玄的承诺来换,而将来则需小乙自己用命去换。路是自己选的,凡人的路,修仙者的路都一样。选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朱显之师伯虽然被变相扣在刺史府,但是张小玄并不担心他的安全。朱显之当时便已传音给他,让其放手而为。 各人有各人的使命,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朱显之这个时候应会为刘毅和荆州尽最后一份心力。之后便要回那都天峰了。 刘毅的命,荆州百姓的命,都是他要保全的。朱显之并不会因为和张小玄达成某种默契便完全放弃自己的立场。只不过在某个无可挽回的时刻,或某些事上朱显之在不违背本心的情况下稍有助益。 夜幕渐渐来临,东城外厮杀声已歇。张小玄换下将军铠甲,穿上青衫道袍。 还是这身青衫适合自己,舒服随心。张小玄心中默然片刻,盘膝而坐运起玄功,陷入短暂的修行之中。 子夜方是行动之时,此时该静心以待。 战争期间,江陵宵禁,无令而行者,若是被巡逻的守军捉到必是小命难保。东城城门上赵蔡箭无虚发,不知自己射杀了多少攻城的兵士。 黑夜并不能阻挡他黑色的眼睛,微弱的光明足以令人丧命。 城上无数滚木和金汁浇下,楼下死伤不知凡几。楼下的攻势就像大海的潮水,这一波被打退后终于开始回落。 王镇恶这是疯了吗?挑灯夜战,完全不计代价。这一天下来至少损耗两三千人马。夜间不便视物,攻城更难,死伤的人数会成倍增加。 王镇恶这点人马日以继夜的消耗,最多三日便会死伤近半,必然军心大乱,全面崩溃。王镇恶到底要干什么?赵蔡既然能想到军心问题,王镇恶难道就想不到? 赵蔡心中疑惑重重。王镇恶家学渊源,赵蔡这几年和他有过数面之缘,其人沉稳而有智谋,绝非蠢人。否则太尉如此睿智又怎会令他为先锋。 一定是遗漏了什么,有什么他没有想到!赵蔡霍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江陵。 第120章 敌所欲者 己必毁之 影影绰绰的屋舍,绵延不绝。偶有几处灯火依旧,城池中绝大部分地方都陷入沉睡的黑暗中。那黑暗中似隐藏有无数的怪兽,随时可跳出来择人而噬。“来人,去刺史府禀报一声,让宵禁的兵马多加巡查,严防城内奸细作乱。”赵蔡细细思量许久,只能如此吩咐下去。 “诺!” 有兵士领命而去。 江陵西门城楼,孟仙客全身甲胄,身边千余部众亦是刀出鞘,箭在弦,只待他一声令下。 孟仙客双眸扫过黑洞洞的城外。西门外都是崇山峻岭,草木虫兽。但他知道此时那黑洞洞的城楼下已然有一支军队在下面等候。 夜枭三声,他已经收到。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孟仙客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部众下令:“开门!” 子时到了。 数十息后,吱呀吱呀的声音不断,江陵西城门缓缓打开。门外的黑暗里忽然奔出无数的骑兵,蜂拥而入。 这城门的门轴缺油啊。孟仙客看着面前不断涌进的骑兵心中暗道。 千骑突进,直奔南门。即将接近南门时,这些突然现身城中的敌军很快便被巡逻戒严的守兵发现。数支穿云箭夜空之中绽放,城中大乱,南门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当先进城千余骑兵的领军正是沈庆之和蒯恩,二人身先士卒,引弓如流星,刀枪如长龙,左冲右撞,直入敌阵,浴血杀敌,诸军一时无不染血,士气如虹。 南门处双方甫一接触,战斗便进入了白热化,双方不计性命激烈搏杀。 蓦然看到夜空中的穿云箭,江陵东门守将赵蔡大叫一声不好,不顾东城的血战,立即尽起身边剩余的兵马,领军回防江陵内城金城。 江陵城中此刻忽然大乱,原本安静的街道上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数十股黑衣人,每股数人到十数人不等,各处杀人放火。 这些黑衣人看似凌乱出现在城中不同地点,但是小股的多去打家劫舍,攻击民宅,放火焚烧,引起周边百姓混乱。 大股的多会去袭杀街头的小型巡逻宵禁守卫和背负传令旗帜的骑兵,让城防守军的军令难以畅通。 城墙上望去,江陵多处起火。黑夜里哭喊声,厮杀声不绝于耳。只有强者可以饮血,没有人会为弱者止戈。 一夜过后,有许多人会凭军功升官发财,亦有许多人会因刀兵家破人亡。 此正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孟仙客领着本部兵马并未参与南门的大战,仅仅是跟随入城的骑兵之后。张小玄给他的命令便是不得擅自参战,只有放进来的这些人打不下来南门,他才可以肆意进击。 师兄,这是要最大限度保全西府兄弟的性命。同时对建康来的兵马也是报着戒备之意。恰恰可以说明师父没有看错人。孟仙客心里安慰了许多。 一炷香后,他眼见得南门终于在一番厮杀中缓缓打开,无数隐藏在南门城外的兵马开始涌入城内。 孟仙客立即领麾下人马疾驰回西府兵大营复命。 待接近西府兵大营时,孟仙客远远看到,大营数百米之外戒备森严,重弩车、弓箭手、刀盾兵列出防御阵型--圆阵。骑兵则在营内严阵以待,人人端坐战马之上。 魁梧的牛金山手提狼牙棒,厚厚的板甲包裹全身,横立刀盾兵阵前。 孟仙客心中明了,这是为防止城中出现变故做些防备,同时如此戒备也是为了防止有乱军冲击西府兵。 牛金山看到孟仙客领军归来大笑道:“孟校尉,将军令你速速归入骑兵营,暂统西府兵大营的防御。” “将军何在?”孟仙客让本部兵马先回营归入骑兵阵型后,策马来到牛金山身侧疑惑道。 牛金山裂开大嘴嘿嘿两声,才靠近孟仙客悄悄道:“鬼才知道,将军半个时辰前让西府兵全军戒严。令俺守住营门,张现领骑兵在营内备战。命俺们待你归来后暂由你节制,然后将军就再未出现。” “老牛,羊邃呢?”孟仙客道。 “被俺绑在帐中了。嘿嘿,俺怕他闹事.......”看到孟仙客责怪的神情,牛金山不好意思的用大手习惯的挠挠脑袋。可惜硕大的脑袋罩在猛虎兜鏊内,没能挠到满头的粗发。只弄得猛虎兜鏊吱吱作响。 “绑他作甚?停停停,这个撸铁的声音太刺耳,令人难过。老牛,你且守好大营,我去找羊参军。”孟仙客无奈,拍马疾行回营。 羊邃智深如海,机变百出。自被刘毅安插到西府兵作眼线以来,平日倒无任何不利于西府兵的行为,甚至羊邃极力和牛金山、张现、孟仙客等人刻意交好。 此虽非常之时,但羊邃并无异动,怎好就直接绑了? 最多派几个高手软禁了就是,这老牛办事忒也粗鲁,做什么事都急吼吼的,和去那春街柳巷找姑娘一个模样。孟仙客心中暗骂不已。 且不说孟仙客自去给羊邃松绑,单说此时的张小玄。他正趁乱混入刺史府。 到此处他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要确认朱显之的安全,而另外一个就是杀郗僧施。 朱显之虽然自信满满,但是张小玄担心若是郗僧施突然出现,朱显之就十分危险了,难保郗僧施不会下黑手。 朱显之身怀异宝天魔鬼目,怀璧其罪。厉无咎和郗僧施混在一起,这不能不令他警惕。 何况在建康城中,张小玄差点被其灭杀,幸得庾飞白和刘藩及时赶至,方脱危难。张小玄自此立誓郗僧施乃是他必杀之人。 从师门来说,天师道教,尤其是罗浮剑派与郗僧施恩怨纠葛,仇怨极深。 郗僧施逃脱拓跋磨浑、慕容云梦等人的刺杀后,一直未曾露面。江陵城被围的危亡时刻,或许此人便要再次现身。 冥冥之中,张小玄总有一种感应,郗僧施不知又藏在江陵的哪个隐秘角落,谋划着害人之策,甚至可能利用这次江陵大战达到其某些目的。而这些目的里,必与他张小玄有所关联。 敌所欲者,己必毁之。 第121章 瓮中捉鳖 八路进击 张小玄这次没有使用化形符,穿着一身青衫道衣,背上紫青双剑,寻了个刺史府的墙角,便翻身入内。 江陵城中大乱,处处烽火,但是刺史府周边却是一片安静。 浓浓夜色笼罩,根本不会有人关注到这里突然消失的少年道人。 刘毅正在大殿内焦躁的走来走去。殿内有几个甲胄齐全的将领随时待命,他们都是刘毅在北府的根基。外城已破,危在旦夕,刘毅麾下之人皆是枕戈以待。 倾巢之下无完卵,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虽都是北府老兵出身,但是多年来追随刘毅,与刘裕分属两个阵营,派系争斗的厉害。 “王恒,胡泰何在?”刘毅耳听得外城的厮杀声,终于下了决断。 “末将在!”王恒和另一矮壮的将军出列道。 “王恒领本部速去接手内城防务,胡泰辅之,务必守住内城!”刘毅令道。 “诺!”二人领命而去。 “卫将军,城中大户人家的仆役和私兵,修之以为亦可征调到城墙上防守。此一可防心怀不轨之人行不测之事,二可令城中上下与我等勠力同心,三则可增强守城力量。”一身穿灰色鹤氅、头戴素冠的清瘦文士建言道。 “司马此言正合吾意,不若此事便由司马行之,可否?”刘毅抚掌大笑道。 “修之必不辱使命!”清瘦的文士坦然受之,面色如常飘然出殿,领人自去大户人家征召私兵和仆役。 此人正是辅国将军、南郡太守、卫将军府军司马毛修之。 刘毅目视毛修之坦然离开的背影,喟然而叹:奈何公与寄奴交情深厚,吾不得不防啊。 沉默片刻后,刘毅方毅然决然道:“诸将听令!” 殿中诸将,皆上前一步,齐声道:“诺!” “我刘毅与刘寄奴已成生死决战之态,各位皆为我心腹勾股。今时当要死战守住江陵,蜀国、交广二州等地不日起兵与我共伐建康,清君侧、诛逆臣。尔等立刻各领本部,依我之计兵分八路,将城中乱兵奸细全部诛杀。一更时,全军出内城东门,围剿外城的贼军,与王恒内外夹击,必叫来犯贼军全军覆灭于此!”刘毅信手排兵布阵,一扫先前犹疑不定和疑虑,恢复枭雄之姿。 万余人便想攻我江陵,当我刘毅可欺哉!刘毅心中战意熊熊。他自京口起家以来,皆以奇兵和勇猛为胜,岂会惧区区王镇恶。 外城之破,皆在彀中!不放贼军入城,如何骄敌,成那瓮中捉鳖之计。西府兵果然在最终关头倒向了刘裕,张小玄不可信矣! 便是料中他的不可信,刘毅才会同意朱显之所请,将西府兵交在他的手中。 西府兵本非嫡系,一直不能掌控,在朱显之手上反到不好处置,这次正好借此机会铲除异己吧。 还有那郗僧施,虽然虎视眈眈,但是有这妙计啊。诱敌深入,内外夹攻,瓮中捉鳖皆成事,下面就看我刘毅八路进击,覆灭贼军吧。刘毅志得意满,走出大殿,身后紧跟着悍勇的大斧士。 他一身金色战衣,在夜色下犹如一团烈阳,分外刺眼。刺史府内外火把环绕,每个火把边上都有数名虎视眈眈的战兵。 刘毅为防不测,调集了三千南征北战的北府精锐老兵守卫刺史府,必可令此地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刺史府侧面的演武场,场内有个高大的烽火台,烽火台可以俯瞰全城。换句话说,从城外某些特别的地方自然也可看到这个烽火台。 刚从刺史府离开的一队人马策马扬鞭直奔烽火台,将早有准备的烽火台上的巨型火把点燃。 巨大的火焰熊熊燃烧,撕破夜空,直插苍穹。 城中虽然有多处起火,乱象纷呈。但是都不会有这处烽火台显眼,因为燃烧的烽火几乎就在整个城池的最中心。 龙山边缘某个隐蔽山坡处,数名骑兵看到烽火台上的火光后,领头的骑兵立即取出准备好的三支信号火箭,搭弓准备射出。 山坡的某片密林中忽然有寒光乍现,那搭好弓箭的骑兵立马惨叫一声从战马上跌下。 骑兵的首领后心处白色羽箭穿透铁甲,深没入羽。 痛苦不过是片刻,他很快不甘和绝望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前仍记得主公的交代:五千骑兵见火箭而动,江陵生死系于尔一身,万不可有失。 其余几个骑兵立马有两人冲向山林,一名骑兵迅捷的翻身下马捡起火箭,还有三名骑兵策马挡在那名骑兵前。 箭如寒星,白羽在夜色中泛起死亡的荧光。冲向山林的两名骑兵,刚奔出几步便同样惨叫一声中箭落马。 掩护的三名骑兵纷纷挽弓如月,连珠乱箭射向白羽箭寒光乍现之处。 他们没等到任何铁箭入体的声音,等来的是三支速度快到肉眼不能捕捉到的白羽箭。 捡起火箭的骑士根本没有时间闪躲那道神出鬼没的白羽,毅然在死亡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拉满的弦放松。 一道火箭冲天而起,带着几名骑士红色的鲜血,歪歪斜斜的飞向高空。 火箭划破黑色的夜幕,正如流星划过夜空。 但山林中的白羽箭瞬间击中火箭的箭头,黑夜还是黑夜,没有可能出现几名骑士想看到的光明。 数息后,山林中的某棵大树后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现,手持大弓,腰挂箭袋。 箭袋口白羽如雪,正如他满头的银发。 这人从山林中走出,身穿黑衣,胸口绣着一只飞翔的白燕。 他默默来到死亡的几名骑兵身前,缓缓弯腰跪下,将面孔埋在其中一名骑兵的胸前,肩膀不停的抽搐。 男儿有泪,无声泣落。 山野寂寂,草木同哀。 盏茶光景,那黑衣人平静下来,默默站起,将几名死亡的骑士拖到山林中。那里有一个早已挖好的土坑。 很快一座新坟立刻起来,一块木制的墓碑上写着四个字:北府之魂。 那人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立即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谁也不知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谁也不知那银发白羽箭射手是谁。 但如果豫章口的那些杂兵税丁们在此,或许可以认出那银发之人正是他们的头领。 刘毅曾经的亲兵,也是一个北府退役老兵。 但他们不会知道这个老兵还有一个身份,燕归堂的四等探子——白燕! 白燕统领十人为一伍,乃燕归堂小小伍长。 燕归堂燕子可以死,可以残,可以叛,但终生不能退役。 第122章 昔日同袍 今日相杀 银发白燕离开不久后,一处山谷中,埋伏其中的某支骑兵的领兵将领再也按耐不住。苦等的信号未曾出现,但是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王镇恶的大军就真的打下江陵了。 一声令下,数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冲向江陵城西门。 江陵西门外,正在无聊数着星星的刘遵考忽然感受到大批骑兵冲锋带来的地面震动。 他双眼中放出亮光,心中大叫一声:果然来了! 刘遵考默默的举起手,身后从船上刚下来不久的水军兄弟们立刻将数十辆重弩车,推向前方,列于弓箭手方阵之前。 半柱香后,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眼前。 “放箭!”刘遵考大声喝令道。 在无边的夜色里,数十根粗如婴孩手臂一般的重弩箭形如黑色蟒蛇,激射向不远处狂奔来的骑兵们。 无数羽箭同样射向这些奔驰的骑士。 数千奔向江陵城的骑士在付出几百人的性命后终于冲过了箭雨。 但迎接他们的是绊马索、陷马坑等等陷阱。 又是几百骑兵的死亡,终于换来了两军洪流般的撞击。 从天空看去,整个江陵城内外都成了修罗战场,时时刻刻都有人战死。 内城有数支军队同时开拔,杀向各自的目标。内城的奸细造成的混乱正在扩大,波及面越来越广。一旦剿灭他们,这些军队就要内外夹击王镇恶的大军。 金城东门外,赵蔡引外城的兵马退回门外,他令人上前叫门。得到的回复却是:天黑难辨敌我,无主公之命不能开门。 赵蔡闻得回报,大怒,拍马向前。 离得城门数丈后,望向城楼上的守将,喝道:“我乃赵蔡,城上何人?为何不开城门?” 城楼上火把,在风吹得忽大忽小,火光幽暗难以看清楼上守将的面容。 “赵将军,主公令你守外城,为何你擅自领军退回?主公令我守内城,无主公虎符,我王恒岂敢擅自为你打开城门?何况,哼哼,夜间敌我难辨,谁知赵将军身后都是什么人?不要有人混入你的军中,赚开城门吧!”门上守将冷笑几声回到。 门上的守将正是刘毅的亲兵统领王恒。石破天被斩后,副统领王恒便被擢升为统领。王恒话中之意,便是怀疑赵蔡通敌了。 赵蔡闻得是王恒在此,只好忍下心中怒气,高声道:“王统领,既如此请你立即通禀主公,西府通敌擅开西门。外城恐将不保,容我集中外城兵力回防内城,为主公死战于内城,绝不后退一步。” 王恒傲立城楼之上,斜斜望向下面的赵蔡和他身后退回来的军队。城下火把林立,密密麻麻的兵士铺开在门外二三里之远。 外城南门往此数里之地正有一支军队打着无数的火把,犹如一道火龙扑向赵蔡军的身后,很快便会攻击到赵蔡的后军。另有一支火龙直奔内城南门而去。 再放眼望向外城东门,则可见城楼上似乎燃起冲天大火,赵蔡撤出后东门似乎同样沦陷了。 “赵将军,我自会通禀主公。但在此之前请你稍安勿躁,掉头解决掉身后的追兵再说吧。”王恒从城楼上的火把边退回城墙内,任凭赵蔡如何喝问、怒骂再未出来。 赵蔡无奈只得领兵回身与外城南门进来的蒯恩军交锋。 拿下外城南门后,放埋伏在城外的王弘军入城后。王弘、沈庆之立即和蒯恩分兵。 王弘、沈庆之分兵去袭内城南门,蒯恩则领兵去打内城东门。 蒯恩人尚未到东门,便远远看到东门外黑压压的敌军。 蒯恩此时杀得性起,战意正浓,完全不惧对方远胜己方的军力。他马不停蹄,领军直接插入敌阵正中心,搅得匆忙摆好阵型的赵蔡军立刻乱了阵脚。 赵蔡军中数员战将迎击蒯恩,都是交手不过三合便死于其铁刺狼牙棒下。 赵蔡远远看到大怒,持枪杀退周边的敌军,策马来战。 蒯恩大笑一声:“赵蔡,多年不见,今日倒要较量较量,试看鹿死谁手!” 二人中蒯恩豹头环眼,络腮黑胡,面目凶恶,悍勇雄壮;赵蔡身姿挺拔,面貌英俊,沉稳冷肃。 正如张飞战吕布,许褚斗子龙。 他们策马杀在一处,你来我往,刀砍枪挑,一时难分胜负。这二人都是军中主将,乃是全场战斗的焦点,两人的亲兵亦是钢刀对钢刀,长矛战长矛,混乱的厮杀在一起。 夜色中已经很难区分出敌我阵营,一场乱战打成了一锅粥。 城楼上的王恒顶盔带甲,冷眼看着楼下的厮杀。 蒯恩兵虽少,但是战意旺盛,悍勇无匹,攻势如潮水,一浪盖过一浪。赵蔡军乃临阵撤退之兵,兵众将勇,但战意已泄,恰似千疮百孔的防洪大堤,早晚都要崩塌。 王恒身侧,一个矮壮的将领许是压抑许久了,开口便粗着嗓子嚷嚷道:“王统领,难道俺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赵蔡将军和楼下的兄弟战死?” “那依胡泰将军之意又该如何?”王恒冷目如电扫向身侧之人。 胡泰素来和赵蔡、石破天等人交好,此刻自然是要鸣不平的。 “俺胡泰愿领本部兵马出门助赵蔡将军杀退敌兵,绝不叫敌军靠近城门半步。王统领若不信,俺立军令状!主公追究怪罪起来,俺胡泰一人承担。”胡泰沉声道。 “胡泰听令!”王恒默然片刻方道。 “末将在!”胡泰黑色的短须,根根炸起,满脸喜悦,准备接令。 “命尔速领本部兵马支援南门,无本将之令不可私自出城浪战,违者斩!”王恒冷声道。 “你.......!”胡泰闻言笑容戛然而止,颚下的根根黑须如针抖动,怒从心起,拔刀相向。 王恒冷笑道:“怎地?胡泰你这是要反吗?” 王恒的亲卫纷纷拔刀围住胡泰及其亲兵。 胡泰心中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的看了两眼王恒,收刀入鞘。 他遥遥向城下赵蔡厮杀的身影望去,静静行了个北府军礼。 赵蔡虽有千军,却似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兄弟,你若战死,俺必杀王恒!胡泰心中默默自语,看也不看王恒,领着几个亲兵转身疾走,径直往金城南门而去。 金城南门,王弘、沈庆之军攻城亦是悍不畏死,战况极其惨烈。双方都是北府军精锐,昔日同袍,今日相杀。 第123章 天赐良机 不可不取 王镇恶身后熊熊燃烧的大门轰然倒下,端坐战马上的他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冲击来的热浪。猩红的披风被热浪扯起,猎猎作响。 先锋大军全部攻入江陵外城,额,除了水军刘遵考。王镇恶的计划现在基本完成,下一步就看刘遵考能不能阻挡住那城外的五千精骑了。 挡住那五千精骑,江陵大局便定,谁也不能挡住他王镇恶攻下江陵的步伐。 “来人!命沈渊子领本部人马立刻打着我的旗号,不惜代价攻打西门。”王镇恶吩咐身边传令兵道。 “诺!”一个骑兵领命而去。 稍顷,一员虎背熊腰的青年将领怒气冲冲策马狂奔而来,直奔王镇恶处。 远远的他便叫嚷道:“王将军,我部人马攻打江津之时战损严重,余部不过千余人,如何能不计代价攻打西门?可否换人来攻?请将军示下!” 王镇恶虎目一扫,冷然道:“左右,把沈渊子给我拿下,鞭三十。” 王镇恶身边的亲兵一蜂窝而上,立时将沈渊子拉下马来。 很快,沈渊子便在众将面前被毫不留情的扒光上衣,打了三十鞭。 “临阵违令,贻误战机本当问斩。今且大战且令你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若是再有违军令,即刻问斩!沈渊子还不速去!”王镇恶看向被押着跪在自己面前,皮开肉绽的沈渊子喝道。 沈渊子乃沈田子、沈林子兄长。吴兴沈氏沈渊子、沈云子、沈田子、沈林子、沈虔子,号称沈氏五虎将,自幼为太尉所救,皆太尉亲信。 沈渊子自恃太尉亲信,这两年在他军中傲慢无礼,常对王镇恶的命令阳奉阴违。王镇恶忍之久也。孰可忍孰不可忍。 平日便罢了,今日他王镇恶要立不世之功,拿下江陵,再现先祖荣光,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和懈怠。 凭沈渊子接令而不行,临阵问难主帅,他王镇恶可直接斩之。且念太尉和沈田子、沈林子情面,给他戴罪立功机会。 “诺!”沈渊子钢牙咬碎,双目如火,沉声领命。 甩开两个王镇恶亲兵的搀扶,沈渊子竭力忍着背部火辣辣的痛楚,独自翻身上马,折回本部而去。 沈渊子背影写满了不服,王镇恶心中冷哼一声,却不多说。 他昨日收到后军传来的军报。太尉亲领五万大军日夜兼行,两日内必可到江陵。他王镇恶必须在两日内攻克江陵,独揽全功。否则就不知何时才会有这样独领大军的机会。 朱龄石、王仲德、胡藩、沈田子、沈林子、傅弘之等诸将皆在军中随行,一旦全军到达江陵,那独克江陵的大功可就得众人分而享之。尤其是沈田子,与他同为太尉府参军,相互之间有些竞争在所难免。 刘遵考水军将领,太尉亲族;蒯恩勇猛而不抢功,外表粗豪,处事谦让;王弘豪门贵族,意在投靠太尉,不以军功为奇。这三人此刻皆属王镇恶统帅,他倒不担心分功。 天赐良机,不可不取。今夜江陵必破!王镇恶策马向前。 不到半柱香时间,大军中有千余人马离开。在沈渊子的率领下,打着“王”字大旗直奔西门而去。 令沈渊子不计代价打他王镇恶的大旗攻城,绝非王镇恶一时心血来潮。 王镇恶进城后并未直接攻打内城。他先是命人肃清外城守军,又在外城高大的望楼上观察了下内城东、南两门的战事。 南门有王弘和沈庆之的大部人马攻城,南门守军吃紧,自然无暇他顾。而东门有赵蔡残部在外阻挡了蒯恩的攻势,完全没有压力。 西门、北门的守军亦全无压力,这不利于王镇恶的攻城计划。 他令沈渊子打着他的旗号狂攻西门,误导守军,让守军以为他们主攻的是西门,便可以吸引大批守军增援。 最差也不能令西门的守军支援他处。尤其是东门现在毫无压力,这会影响他的大计。 “传令,全军进击东门,一个时辰内必须全歼赵蔡军。同时要令每一个将士边战边喊,太尉亲至,降者不杀!”王镇恶再次发令。 “诺!”传令兵领命而去。 “太尉亲至,降者不杀!”“太尉亲至,降者不杀!”,同样的口号从战场各处传出。 守军闻得太尉亲至,降者不杀的口号后,气势明显衰落下来,甚至有些战斗的角落有人开始丢弃手中的刀剑。 太尉亲至,降者不杀就像一个咒语。刘毅、何无忌皆有战败之时,然太尉自从军北府以来从无败绩!几乎和谢玄一样,是北府的神话。 说起来太尉如今也是北府最高统帅,三军之主。刘毅从军职上来说亦要归太尉统辖。 守军战意渐消,心中更迷茫的是为何而战。 北府自谢玄收江淮流民立军以来,每次作战皆乃义战。 为国而战,为汉民生存而战,为恢复中华衣冠而战,为收复汉人江山而战。 这些早已刻到了北府军的魂里。 如今攻防两边都是北府同袍,同乡故友者有之,父兄子弟者有之,表亲姻亲者亦有之。 每一刻都有无数熟悉的亲故失去生命,鲜血染就江陵城各处。 为刘毅而战?为刘裕而战? 刘毅渐有割据荆州之势,随刘毅来到荆州的北府军对此心知肚明。 刘裕灭慕容燕国,多次北伐,匡扶天下,威名赫赫。 为刘裕而战便是为国而战,北府魂仍在!这便是大势和人心。战场上守方的军队心中已经全面动摇。两军士气已截然不同。 但这是战场,只要你选择了一方,之后便要么是战死,要么投降。 然守方的许多兵士根本来不及作出抉择,或放不下昔日北府的不败荣耀,不甘举起白旗。 降者败也!北府不言败! 哭泣声、呐喊声、嘶吼声、惨叫声,最多的则是死亡的声音,充斥夜幕之下的江陵城。 王镇恶端坐于战马之上,心中不为所动。 江山入战话封侯,一将功成万骨枯。 风云起,大旗卷,战意如冰铁,漫天血雨狂。 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只有拼死搏杀方能免于死亡。 统帅只有让自己这一方尽早胜利,才能让更多的人免于死难,无论敌我。 王镇恶深谙此道。 第124章 求仁得仁 何须心哀 大战多时,内城东门到外城门的数个街坊已成了焦土,大火焚烧半个外城。 赵蔡以近三千后撤之兵面对士气正旺的蒯恩军,双方打得势均力敌。蒯恩军士气虽盛,奈何不过千余战兵,吃亏在人少。 王镇恶率领后续军队赶到内城东门外投入战斗后,赵蔡军便再难支撑。 赵蔡勇猛而顽固的防守反击,在王镇恶将重弩兵全部压上还击后,赵蔡军犹如白雪之上浇了沸水,迅速被围歼。 一更破城!时辰已无限临近一更,王镇恶心急攻城,刻不容缓,自然绝不容情。北府利器重弩上场后,得不到城上守军支持的赵蔡军下场可见。 金城东门的城门楼下,两三百死战不降的守军浑身浴血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几乎人人带伤。他们的背后便是内城城门,但城门依然紧闭。 城门上配置了强大的重弩等防守装备,敌军完全在射程之内。但城上守军竟然没有配合他们的攻势,未曾向敌阵射出一箭。 站在最前面的是拄枪而立的赵蔡。赵蔡甲胄之上鲜血滴答不停的坠落。 他身上多处负伤,尤其是左腿。大腿外侧中了蒯恩一棒,半条腿几乎被砸烂,血肉模糊,不忍视之。 不过蒯恩也不好过。蒯恩侧腹中了赵蔡重重一击,几乎将内脏打碎,蒯恩吐血不止。蒯恩在建康之变中眼部就中了一箭,得太尉赐予疗伤圣药方快速愈合。 这才过几日又受此重创,幸得王镇恶及时命他撤下救治,否则就蒯恩这拼命三郎的架势,难免战死当场。 只需最后一轮箭雨覆盖,便可将赵蔡军剩余的两三百残兵灭杀。但王镇恶将令下达,箭雨停歇。 周边战场上时有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传来,甚或有三两稀稀落落的厮杀声,整个战场上守军已基本被全歼。 内城东门外只留下死寂和遍地的尸体。 王镇恶从军阵之中策马向前,数名重甲骑兵手持火把相随,他们紧紧护在王镇恶周边,防止冷箭。 王镇恶在赵蔡等残兵几十步开外缓缓停下。 “赵蔡将军,我早听闻你乃刘毅麾下第一猛将。战至此时,你已全忠义之道。刘毅逆贼也,大势已去。将军何不重归北府,你我同在太尉帐下听令效命。来日北伐胡虏,收拾旧山河。” 赵蔡闻言不答仰天大笑,但是严重的伤势令他咳嗽不止,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卫将军亦乃北府重将,忠心朝廷。赵某与众兄弟效力卫将军麾下十数年,从未离心,何须重归!王将军乃名臣之后,想必懂得什么叫忠臣不觅二主。唯一遗憾是不能再去中原杀胡!可恨,可恨!”言至此处,赵蔡和周边的二三百残兵皆面露凄然之色。 围困他们的兵士皆面露不忍之色,王镇恶亦是心有戚戚。 战场上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大旗漫卷之声。 “既如此,镇恶便成全将军之名。”稍顷后,王镇恶在坐骑之上郑重行了北府军礼,策骑返身而回。 王镇恶劝降的整个过程中,城楼上的守军亦可清晰的听到和看到,但城上同样是寂寂无声,诡异的保持着安静。 “射!”弓箭手营的校尉接到王镇恶的军令后,一声令下。箭如雨下,将赵蔡的残兵阵地覆盖。 一轮箭雨,站立者所剩无几。 两轮箭雨,唯赵蔡面对王镇恶大军昂然站立。 赵蔡被射得犹如刺猬一般,浑身血流如注。长枪抵在他胸前,让他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 夜空一抹流星的星光划过,眨眼而逝。 赵蔡缓缓垂下头颅,再无声息。 “厚葬之!”王镇恶目光平静,轻声对左右亲兵道。 求仁得仁,何须心哀。将军难免阵前亡,马革裹尸终有日。 死亡才是战士的归宿。 王镇恶长枪斜指城门,声如炸雷在大军上空响起:“放火烧门,大军攻城!” 几十辆被点燃的熊熊火车,被敢死之士推向东门门下。 城门上的守军似乎才苏醒过来,零零散散的羽箭,稀稀落落的射向人群。 这样的攻击对于那些敢死之士来说不过像挠痒痒,杀伤几乎为零。 所有敢死之士都穿上了特制的厚厚重甲。全身裹的严严实实。 头部也被罩在铁制的猛虎形头盔内,头盔顶部插有红羽。他们面部都遮有铜覆面,脚上穿着铁皮云纹靴。 重甲内镶有水牛皮和绸布,多重防护。将这些猛士的要害部位牢牢护住。 非重弩难以击杀。 南门方向似乎采用了同样的攻城方式。 东门、南门都是火光冲天。 王镇恶拿起边上亲兵准备好的强弓羽箭,战马上挽弓搭箭。珠箭连发射向城门上方的望楼门柱之上。 他这几箭并非射人,而是要将太尉亲手写给刘毅的劝降信和赦文射入城中。 劝降信的手书和诏书赦文是太尉令人快马加鞭送来。王镇恶进军神速,送信之人紧追快赶,才在白天送至王镇恶手中。 且说楼上有人捡了绑着书信的羽箭,立马将之送给望楼之上的王恒。王恒也不多说,令人快马送往刺史府。 因为大火焚烧城门,王镇恶的大军反而将攻势放缓了一些。王恒并未下令动用火油弹、金汁、重弩等杀伤力极强的守城利器。 王恒心底默默在掐算时间,他实际上是在等待刘毅的反应。 这封太尉刘裕亲笔书写的劝降信送到刺史府后,自会有人将刘毅的反应通知他。他需要再等待两炷香的时间,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两柱香后,恰是约好的一更。 刺史府中,刘毅接到刘裕的劝降信和赦文后,急忙挥退左右,唯留刘异在身侧。 他打开书信,便急急浏览了一遍。 刘裕顾念旧情也好,或是故作胸怀宽广也罢。 刘裕在信中的言辞语气都十分平和和谦逊,倒是显得极为宽容而大度。 信中先是回忆了二人和何无忌当年加入北府,同在谢玄帐下抗击强秦的光辉岁月;又细数三人起兵反桓玄、战孙恩等同甘共苦的旧事。 他希翼与刘毅冰释前嫌,共保晋国,北伐中原。 第125章 行险一搏 鹿死谁手 刘裕也算是诚意十足,他在信中甚至许刘毅豫、徐、兖、翼四州刺史之位,并将盖有皇帝印玺的赦文和授四州之地刺史职位的诏书一并送来。 最后,刘裕又感慨道:唯盘龙与吾捐弃前嫌,重修旧好,勠力同心,方能保境安民,北伐中原,复我华夏衣冠,建卫、霍之功,封狼居胥。 彼时,吾与弟同归田园,煮酒论天下英雄,掷樗蒲以度余生,岂不快哉。 刘毅将信匆忙浏览几下,便将书信恭敬送与刘异,小心翼翼问道:“我们如今兵力分散,不若先姑且假意与他言和,行那缓兵之计。假以时日,待收四州之地,完全聚拢旧部,再猝然发难如何?” 刘异并不接信,冷笑道:“四州之地?笑话!翼州全在拓跋鲜卑手中,兖、豫二州太半被慕容鲜卑和氐人占领,徐州四战之地。 我深知刘寄奴的性情,他不过是让我去做他的守门犬罢了。 若我们离开这荆州之地,正中他调虎离山之计,必死无葬身之地。 交、广二州援兵不日将攻伐建康,坏刘寄奴的根基。我们内有奥援,建康必破。 至于江陵嘛,不若行险一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刘异微微沉吟方道:“江司二州集合的两万兵马,三日内必到江陵。只要今日我计得行,王镇恶的大军必会成为瓮中之鳖,全军覆没不过旦夕之间。 刘寄奴届时前有狼、后有虎,无家可归便是那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万一.......”刘毅一脸异样,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万一?真有那万一......”刘异望了望刺史府外烧红的夜空,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哼,那你就不用担惊受怕了,当用尔命换我太平。若不是几年前我将你救下,你早就命殒黄泉。这些年你也算享尽荣华富贵,该知足了。” 刘毅闻言面色瞬间惨白无比,刘异熟视无睹。 他看看刘毅手中的信,冷幽幽的道:“信直接烧了吧,不必拿来乱我心境。” 片刻后,刘毅令人端来烛台,哆嗦的将手中赦文和劝降手书点燃。 一时,府外大火焚城,殿中青烟袅袅。 两炷香时间不到,一名骑士由刺史府冲出,直往金城东门。他直奔东门边上的登城马道,马不停蹄从坡道上冲了上去。 马道的斜坡上,每隔丈许便有手持长矛的兵士分立两侧戒严,没人拦这名骑士。因他背负着刺史府的令旗,想必这是刺史府有命令给王恒将军了。 王恒立在城楼上,缓缓打开手中浅黄色密信,信上写道:毅见信而焚之,不降。他仰头望向夜空,心中暗暗道:太尉大度,方给你活命之机。既然你不要,那便怪不得我王恒。 王恒瞳孔上映着熊熊的火焰,英俊而坚毅的面孔被边上飘忽的火焰照的幽暗不明,王恒瞥了眼周边的兵士们道:“随我来!” 王恒领数十兵士走下城墙,沿城墙北段而疾行。三十步后正是一段城墙的拐角,王恒看了眼墙基某处的标记,沉声下令道:“一更已到,砸墙,放箭吧!” 说完他转身走开几步,边上的兵士们立马沿此处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 几名膀大腰圆的兵士从中走了过来,手提巨斧,直奔墙根处,抬手便开始砸起墙基上的石头。有人则抽出一支火箭弯弓向城外射去。 却说王恒忽然领数十人下城而去,立刻便引起一人关注。城门往东的某段城墙守兵中有一名小将,他一直在注意王恒的动静。 这员小将曾在石破天麾下任亲兵,因石破天一事心中对王恒痛恨之极。 赵蔡和撤回来的外城守军在城门下叫门时,王恒不允开城门的的理由尚可接受。但是赵蔡等兵将死战城门之下,而王恒明明可下令城上守军远程攻击王镇恶大军,却在他们三番五次的请命之下无动于衷,甚至杀人以立威。 这小将早对王恒恨之入骨,见王恒忽然令人下城,便一直暗中关注他们的动静。到火箭射往城外,巨斧砸墙,他立马便醒悟过来:王恒是奸细! 他急忙召集身边兵士,大喊道:“王恒是奸细,他们正在砸开城墙,兄弟们随我去杀奸细啊。” 城墙上林立的兵士们早就有心中不满的,还有些老兵更是早早便察觉城上的情形有些诡异。只是考虑城楼下来的或许便有自己的故旧、同乡、表亲、姻亲甚至兄弟、父子等原因,本就不愿出手,上头既然下令无令不得攻击倒也遂了很多人的心愿。 那些心中不满的闻言立即便追随那员小将开始向楼下王恒等人射箭。王恒等人却早有准备,立时兵士们仰天架起巨盾,将众人护在下面。一时那些城上的兵士倒也难奈他何。 至于城墙,城墙已被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窟。这里早就被他们做了手脚,只不过留着外层的砖石做掩护而已。 “杀啊!”王镇恶身先士卒,毫不迟疑的冲入城墙上忽然打开的洞窟中。他身后精挑细选的军中猛士蜂拥而入。 刚刚临近一更之时,约好的信号火箭由墙内射向城外,王镇恶便立即率领选好的数百猛士,策马狂奔直往城门东侧外墙。 他们赶至此处时,正好城墙上被砸开了一个巨洞。 王镇恶冲入洞中后,穿过城墙,很快由洞中走出。 他见到城墙内数十人高举巨盾相护,排成一个长列,留下中间通道供他们通过。巨盾上响起密密麻麻的撞击声。地上有数人躺在地上,都已重伤或死亡。显然是受城上的攻击所致。 王恒见王镇恶进来后,大笑着迎上两步道:“将军,王恒已完成使命,剩下便交给将军了。” 王镇恶亦相视一笑道:“此番王恒将军立下大功,太尉必有重赏。王恒将军且领我等去刺史府,活捉刘毅,再立新功如何?。” 王恒嘿然道:“某正有此意!” 王恒当先而行,王镇恶紧随其后。 路遇从城墙上冲下来的百十来名守兵,王恒横枪而行,所过处尸横遍地。 那名当先发现王恒是奸细的小将,亦是被王恒一枪穿透胸口,挑尸在路边。 第126章 盘龙奔逃 镇恶追杀 这百十名守兵不过阻拦一柱香的功夫,王镇恶、王恒便引兵打穿敌兵阵营,直往刺史府杀去。 后续冲进来的兵马,很快冲散聚拢在东城门内的守军,径直奔向城门。 金城东门先是被火烧,后又有王镇恶军从内破坏,很快便轰然倒塌,城外的兵马终于如洪流一般奔涌入城。 城上城下,城内城外,条条街道都开始有兵士在搏杀,鲜血染遍江陵。 二更时,大风突起,吹得沙尘飞舞,遮天蔽日。 王镇恶此时离刺史府不过数百米,前方宽大的街道上,重重叠叠的全是阻击他们的兵马。王镇恶被阻挡在此处半个时辰之久,难以寸进。 王恒叛变,内城被破,刘毅猝不及防。他只能将全城的军队调集到刺史府来防御,犹如困兽之斗。 “哈哈,天助我也!立刻将两侧民房点燃。”王镇恶大喜道。 大风正刮向刺史府。街道边的民房正好连接往刺史府。 他要火烧刺史府。 火从风势,卷起滔天火焰,犹如奔马之势席卷刺史府,浓烟滚滚。 大火中无数慌乱的人群奔逃逐亡,刺史府此刻完全乱了套。刺史府周边守护的重兵和府中的仆役,此刻大多陷入火阵之中,烧死者不计其数。 那些民宅亦非贫寒人家,皆是高门大户,家中仆役如云、家奴如雨,镇恶大军放火烧的便是这些人家。 许多人家派出大量家奴参加守城之战,恶报来的倒也很快。 大火焚烧之下,户户损失惨重,家家皆有死伤。 能与刺史府比邻的,岂是凡流。若是贫寒人家,王镇恶或许不会放这把火。 向刺史府推进的巷战,他们遇到激烈的抵抗,除了城中守兵,豪族家奴亦令王镇恶军损失严重。 这些刺史府边上的豪门大户,合该受此劫难。王镇恶心中毫无怜悯。 刺史府后院中,哭喊、怒骂、惨叫、嘶吼汇聚成乱糟糟的败逃场景。 刘毅提刀砍死几个趁乱劫财劫色的男仆,身边聚拢大批亲兵护卫。 “走,突围出城!”刘毅浑身披挂,怒喝道。 刺史府官署大厅东西北三面皆有战斗,王镇恶围三缺一,独留南面生路。 但刘毅乃何人,身经百战,此等看似生路实则不知有多少埋伏的方向才是死路。刘毅绝不会自蹈死地。 北路虽然有厮杀,却不激烈。正适合突围。 刺史府官署大厅东门已被大火攻破,但是东西两门仍聚有大量军队在抵抗,将王镇恶的主力基本吸引在两处。 刘毅在刺史府准备突围时便聚有数百亲兵,一路向北突围,不停有溃散的守军和刺史府的直吏快手加入,逃亡突围的兵将很快便聚拢到两三千人。 由于大火焚烧刺史府,殃及池鱼。刺史府的马房率先被战火覆盖,几乎所有的战马惨死火中。众人都是徒步疾行,连刘毅也无坐骑可乘。 朱显之、毛修之、刘异等人皆在他身侧同样徒步奔行。 早就藏身刺史府的张小玄,此时亦是随手找了身小兵的衣服套在身上,不远不近的紧跟在刘毅等人的边缘。 反正现在乱糟糟的,各种兵吏混杂,除了刘毅的亲兵成建制的聚拢在一起,其他的散兵游勇极多,一时间谁也无法分辨对方的身份,倒不虞暴露。 郗僧施一直未出现,倒是令张小玄极为警惕。既然敌人在暗,我亦不可在明。报着这种心里,他只要跟紧刘毅想必早晚会等到郗僧施现身。 北门在望,忽然斜刺里冲出一支兵马,迎面撞入突围的兵士中,抢道而行,双方一时大乱。 张小玄抬眼望去,为首者乃一员削瘦的青年将领,骑白马横冲直撞而行,身后随着数十名疾行的步兵。各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奔逃之状。 只见削瘦的将领手持方天画戟,身披白银战甲,头戴虎头兜螯,远看上去威武不凡。可惜近看面色蜡黄暗淡无光,眼圈乌黑黑,目中病恹恹,一副有气没力的样子,反差极大。 在军中疾行的刘毅等人忽闻得前方大声怒骂和喧哗,忙疾步过去。正见到那病恹恹的将领策骑冲倒数人,夺路而行,以致前方的兵士们阵型混乱不堪。 “那不是世子吗?”刘毅边上有人眼尖,立马认出那员将领。 刘毅的世子刘肃民,乃是他独子。此人不识兵阵,胆小如鼠偏又好谈勇武,常以吕布、赵云自比。 这次江陵危机,刘毅令刘肃民去守内城北门,又遣心腹申永、谢灵运辅佐。 刘毅知道自家这个世子是什么货色,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子,忠诚绝对没有问题,北门在刘肃民手上,并等同他给自己留了一条逃生通道,这也是他领人直奔北门突围的原因之一。 申永乃卫将军府谘议参军,老辣沉稳、足智善断。 谢灵运乃北府统帅名将谢玄之后,除了文采斐然外,亦是继承了祖父的勇武坚毅、英勇善战。 他认为有此二位辅佐,足可保北门不失。 刘肃民在此处,那北门危矣! “逆子!你为何在此?申参军和灵运何在?”刘毅止住步伐,大声喝问。 “额,阿父怎会在此?北门为敌所破,申参军和谢公义都被被俘了。”刘肃民这才发现父亲就在前方,口中带着哭腔策马前行几步答道。 公义乃谢灵运的本名。 他答完话,旋即一个激灵,满脸恐惧的道:“阿父,莫非府厅被攻破了?” “什么?”刘毅闻言气血上涌,一阵天旋地转,根本没心思回刘肃民的话。 果不其然,北门近在眼前,却前路被阻。 正当六神无主时,看刘肃民端坐马上,毫无下来的迹象,不由心头涌起无名怒火。 “逆子,还不下马将坐骑让与为父。”刘毅怒喝道。 喝骂完似想起什么,他慌忙看了眼边上的刘异。 刘异视若未见,没有任何不愉,刘毅这才放心。 刘肃民闻言立刻不愿嚷道:“阿父,儿自幼体弱,又是刘氏独苗,刺史府被破,怎可让儿徒步逃亡。” 这意思就是让他老子徒步逃亡,马是不会让了。 不待刘毅发作,边上的朱显之闻言大怒。 第127章 百年南渡 故乡难回 朱显之冲上前两步,右手一把拉住战马的缰绳,左手抓住刘肃民用力一扯,便将他拽下马来。 “哎,你这老匹夫,平日你便倚老卖老,今日竟敢这样待本世子!我若无马,又该如何逃命!”刘肃民跌坐地上,大怒骂道。 朱显之面如寒冰:“他人欲取你父性命,而你却吝惜匹马。若卫将军有难,你便至天涯海角,如何能逃命?” 刘肃民面黄耳粗,哑口结舌,又见朱显之和周边将领、兵士皆怒目相向,更是诺诺而不敢言。 朱显之原本不必随刘毅逃出江陵,因见刘毅落难心有不忍,便欲保他出城再说。 如今见到刘肃民这个刘毅的亲生子如此不孝,实是忍不住怒火出手。亦不由心中暗叹刘毅为人失败。 边上诸人皆是怒对刘肃民,唯刘异微皱眉头不言。 “请卫将军速速上马,追兵将至,莫要犹豫。”朱显之催促刘毅道。 刺史府方向已经有一支兵马追来,愈来愈近。 刘毅面露犹豫之色。 “主公速速上马,一切且等出城再思虑其他。”刘异亦沉声道。 刘毅闻言再不犹豫,并让刘肃民随行出逃,翻身上马,策骑奔北门而去。 北门陷入大战。 一方拼死欲逃出城,一方拼死拦截,双方如水火相遇,交锋激烈。 王镇恶进入内城东门后,立即命人毁掉东门,王弘、沈庆之皆率部绕道而入。 王弘和沈庆之入城后便接到王镇恶军令。王镇恶令沈庆之领军助他攻打刺史府,王弘则分兵从城内去攻打北门、西门。 北门出去可直往西北山中逃蹿,过龙山一路行去便可投奔蜀国或姚秦。 如果让刘毅逃去敌国,那刘裕将永无宁日。王镇恶即使打下江陵,太尉亦会心中不满。 蒯恩此时亦至内城东门锁住逃跑通道。他因身负重伤,稍稍被救治之后,欲强行进城。奈何王镇恶知其重伤不下火线的性格,留下军令命其紧守内城东门,防刘毅由此出逃。蒯恩不得不静守内城东门。 内城西门亦被掌控。但王镇恶因兵力不足并不能完全掌控四门,何况刘遵考仅以水军独挡刘毅的五千精锐于城外,形势危急亟需支援。 攻入内城后,王镇恶只得定下围三缺一,独留南门,豪赌一把。 南门一有大江横锁,二则王镇恶深知刘毅多疑和刚愎自用的性格,南门越看似生路,刘毅反不敢由南门逃亡。 果不其然,刘毅并未选择南门突围逃亡。只要刘毅选择了另外三门,王镇恶便有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追杀刘毅,并把江陵彻底拿下,不会顾此失彼。 北门王弘一边指挥军队阻刘毅出逃,一边与面前的两员将领交谈。 他面前两人,一个是老而弥坚的申永,刘毅的谘议参军;一个是谢玄之孙谢灵运。 谢灵运是谢混与刘毅联盟时派来荆州任卫将军府记室参军。一是加深双方的联系,同时谢混也是担心自己若事败,刘裕万一血洗谢家,谢灵运人在荆州可保性命无忧,谢氏传承。 刘裕既然没有动谢家,谢灵运自然没有必要为刘毅卖命。 王谢两家世代姻亲,谢灵运亦是王弘晚辈。王弘大军出发前,曾收到谢家送来的书信,便是给谢灵运的。 “灵运,此你族中来信,你细细阅之,便知如何自处,不可再造次。”王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予谢灵运。 谢灵运继承了乃祖谢玄的风采,既有玉树芝兰,英俊潇洒,文采斐然的样貌,性格又不似一般江左贵族子弟的文弱和纨绔,勇武而坚毅,乃谢家不可多得的英才,文武双全。 谢灵运恭敬一礼,接过书信,一目十行读过后,便对王弘道:“族叔令我听凭将军差遣,灵运自当从命。” 王弘由内城东门绕道而入后,直奔内城北门。除遇申永领兵抵抗外,谢灵运本就毫无战意,刘肃民更是望风而逃。 王镇恶命人火烧刺史府,火浪冲天,全城可见。谢灵运见刘肃民率先逃走,便在王弘规劝下直接领数十人脱离战斗。这数十人都是谢灵运从建康带来的随从护卫。 老将申永虽是刘毅的心腹,但他亦是北府老兵,从北府创立之日便从军,至今三十载。 当年刘牢之、谢琰率北府先锋八千死士冲击苻坚大军,令苻坚前军大乱,谢玄随后全军压上,方取得淝水大捷。 申永便是那八千死士之一。当年八千死士,一场淝水大战下来几乎百不存一。可以说申永是北府资格最老的兵之一,功勋赫赫。 后来谢玄功高震主被赋闲在家,忧愤而死。 刘牢之三叛而致其在天下无立锥之地。 桓玄篡位后更是将北府分而治之。 幸得刘裕、刘毅、何无忌挽狂澜于既倒。申永便是那时跟随刘毅南征北战,成为其心腹。 但是申永早就希翼北府能再现谢玄在世之时的团结和荣光。只有晋国北伐中原,击退诸胡,他才能回归故乡庆阳。 申永已过知天命之年,惟愿叶落归根。 申永的祖父幼年随家族南渡,三代居无定所,挣扎飘零,如同孤鸿。 祖父、父亲临去之时念念不忘的便是回乡。 故谢玄收拢江淮地区的北地流民,组建北府兵之时,申永立刻加入。 正因百年南渡,故乡难回。 他乡如何当故乡。 刘毅虽待他不薄,但占据荆、司等州之后,不思进取。不过是得一诸侯而知足,难以统一北府,打回北方。 刘裕则胸怀天下,一战灭慕容燕国,北府必会被他统一,江山亦如是。 叛刘毅不过亏小节,降刘裕复华夏衣冠方是大节。 王弘劝降之下,申永立即从善如流。 三人望向城楼下,两支军队一方如龙,一方如虎,龙虎相搏,一时难分胜负。 刘毅的麾下军队人数虽是王弘军的近两倍,但毕竟乃溃败之军,士气衰落。 再兼许多都是散兵游勇聚拢而来,将不识兵,人不识将,难以形成军阵,发挥战力。 在这城内狭窄之地,刘毅军实在难以攻破王弘军。 刘毅而今前遇恶狼,后有凶虎,性命危矣。 第128章 刘毅得逃 蒯恩吐血 北门牢不可破,后有追兵赶来。刘毅心神大乱,忙问身边刘异道:“形势如此,我该如何是好?” 边上靠的近的朱显之、毛修之、刘肃民和几个将领闻言皆愕然。 刘毅乃堂堂卫将军,征战多年,虽不如刘裕般战无不胜,亦是几无败绩。怎会向一个监侍问计? 毛修之足智多谋,朱显之多年从军,向此二人问计方是正理。 刘异微皱眉头,先似有责怪之意,旋即面色平静道:“此地不可破,不若东去。东门离此最近,须臾可至。王镇恶大军由此而入后,看上去似乎东门最为凶险,但他们进城后兵力分散城中各处,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弃北门而打东门,此时东门说不得便是最安全的道路,或可绝处逢生。” 刘毅闻言忙令身边亲兵往东门而去。前面正在交战的主要是散兵游勇、直吏快手,正好用这些人拖住北门的兵马。 刘毅、朱显之、毛修之、刘肃民等人冲向东门方向时,只带走千余兵马。 这千余兵马主要由刘毅的三四百亲兵和数百溃散的北府老兵组成。 刘毅临时令毛修之去率领这几百老兵,算是让军心暂时稳定下来。 内城东门周边仍有大火在燃烧,厚重的大门已经完全不见。余灰倒是满地。 门洞下有四五百兵马横在中间。蒯恩此时另领数百兵马在城门上方的望楼之上防备。 他身负重伤,只能临时躺在一个拆下来的门板上舒缓疼痛。 战斗时不觉伤痛,一旦停下腹部的伤便令他只能咬牙减轻痛苦。 虽有随军医者为其救治过,但是这种血肉撕裂的痛苦绝不会三五日间消失。蒯恩腹部被厚厚的丝带紧紧缚住,甲胄被除下,放置一旁。 望楼内外皆是蒯恩的亲兵。主将若是战死沙场,这些亲兵即使事后活下来也是要全部问斩。所以此时对他们来说没有比保护好蒯恩更重要的事。 蒯恩躺在门板上,因为剧烈的疼痛令他神识渐渐处于半昏睡状态。 半昏半醒之间,忽闻门楼下似传来阵阵厮杀之声。 蒯恩立刻被惊醒:这是哪里在厮杀?怎地如此之近? 王镇恶令蒯恩留守东门,便是料定此处不会有战事再发生。即使有也不过是零星溃散的逃兵。 蒯恩领千人镇守此处,足矣。 须知王镇恶万余大军自东门而入,一路平推。猝不及防之下,内城所有守军要么几乎被打残,要么聚集到刺史府顽抗。 哪还会有不要命的向此处逃。蒯恩率部连番大战,所部已是疲惫之军。王镇恶令其率部留在东门阻敌,也是要给他们休整一下。 蒯恩惊醒后,忙问边上亲卫:“城下何事?怎会有厮杀声?” “禀将军,有一股溃兵从北面逃来,欲从这里突围而出。将军且放宽心,卑下这就领一队人去支援下面的兄弟。”一员曲长上前两步躬身回道。 “薛谦,务必将所有溃兵截下。”蒯恩叮嘱道。 曲长薛谦是蒯恩的亲兵头领,一向稳重,诸事可托。 “诺!”薛谦转身而出。 城下厮杀之声震天,持续许久。 蒯恩见薛谦下去后迟迟未能剿灭溃兵,心焦火燎,便强自支撑起来。 边上数名亲兵忙抢上前皆道:“不可!将军小心!” 便在这时,一亲兵从外踉跄冲了进来,口中高呼道:“大事不好!薛曲长战死,刘毅逃出内城了。” 蒯恩闻言,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口中一道血箭喷出,仰面跌倒。 “将军!将军!”众亲兵手忙脚乱扶住蒯恩。 刘毅一旦逃脱,江陵克城的功劳便如同梦幻泡影,云过无痕。 江陵一役,未竟全功。 蒯恩焉能不急。 不说蒯恩的亲兵们手忙脚乱的去找医者救治蒯恩,单说张小玄随刘毅的突围军队,出了内城东门,一路急急向东奔走。 东门突围一场大战下来,千余兵丁只剩下四五百人,战损超过一半。 众人不敢停歇,在刘毅等人的率领下向东直行将近豫章口之时,忽向北行,转而往江陵城北方向奔行。 一路疾行,路上不敢高声言语,时有散兵游勇觉得前途渺渺,悄悄脱队而去。 刘毅此时只顾埋头向前蹿逃,那些离队的逃兵他也不去多管。 如此行有半个时辰,远离江陵十数里,未再见有追兵赶来,逃生有望,众人方开始放缓步伐,。 紧张的气氛一旦放松下来,众人便觉饥渴难耐,疲累交加。 要知,众人几乎昼夜连番大战,体力和精神都消耗到极限。有几名亲兵甚至走着走着,直接一头栽倒,伏地不起。 刘毅遥望前方黑乎乎的山林,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翻过眼前的山丘再行三四里路便到不高山了。 不高山是刘异事前和他定的逃亡中转地。 若事有不遂,则行往不高山,至不高山,尔自可随意去留。 刘异当时一字一句嘱咐他之言,刘毅怎敢忘记。这可是关系到他的小命安危。 他本想下令一鼓作气,让众人再坚持到不高山再做停歇。 届时他自会寻机溜走,一路上刘异几乎和他寸步不离,实难寻到合适的机会。想必到了不高山,刘异的安排中便不再需要他了,到时应该不会再对他看的那么严实。 至于刘异所说的随意去留,刘毅心中冷冷一笑,这几年下来他也算对刘异有所了解,宁可天下人死绝,亦不可伤其毫毛的性格。 他怎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这个护身符。到时必会再找一个理由,牢牢将他绑定在身边。 刘异当初救他,便是不怀好意,刘毅心知肚明。 他自然不会说破此节,伪装知恩图报,甘为傀儡,安享数年富贵再说。 美女、金钱、权势、地位,自从做了这个傀儡,刘异满足了他所有的需求。 真正是夜夜笙歌、寻欢作乐。他便是真为此丢掉性命也是值了。 从这个角度说,他还真对刘异有些感激。 都说男儿不可一日无权,若非刘异他哪有这个机会。 生逢乱世,活下去已是不易。 第129章 僧施现身 勾魂夺命 “左侧那片树林中有水源,你速命众人到此休整歇息片刻。” 刘毅胡思乱想之间,耳边忽然传来冷冷的呵斥,打碎了他那一点感激之情。 他眼角余光中,刘异正如毒蛇一般冷冷的盯着他的后背。一股凉气凭空升起。后背的寒毛竖了起来。 这坚定了他寻机逃离的想法。刘异应该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 命在我身,不由他人! “来人,速速传令下去,左侧林中休整两炷香,再行出发。”刘毅打了个激灵,立马对边上一名亲兵下令。 那人忙口中称诺,领命传令去了。 小心无大错。刘毅先派十来人到林中探查一番,见林中没有任何埋伏,这才领大队人马进林中休整。 入林不过二三十米便能听到淙淙流水之音,自有人去打来清水供刘毅等人饮用。突围之时极为仓猝,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带任何饮食之物。 林中清溪正可供众人饮用解乏。一时间便听到林中咕都咕都之声不停。 张小玄则斜斜躺靠在一棵巨树之下,闭眼假寐。 他正在乱兵聚集的外围,这些人乱兵之间互不统属,谁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些人的身份。 张小玄耳边听得不停的咕都声倒觉有趣。 羽山中的布谷鸟极多,春天来时,山中每天都是这个声音。 布谷鸟啊布谷鸟,肥而不腻的布谷鸟,味道真是不错哈。 每到春天,老道人总是要带他去山里打几只肥鸟祭牙。红烧、清蒸、油炸、烧烤,种种方式不一而足。 张小玄觉得口味最好的还是烧烤,撒上老道人独家配制的调料,啧啧,口水直流。如今思来仍是回味无穷。 只不过那些长得肥的大鸟,真是惶惶不可终日哈。 念及此处,忽觉这些人和那些布谷鸟一样,都是惶惶而逃,自此终日无安。 人若鸟禽,情何以堪! 假寐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张小玄忽觉浑身一紧,一股冰冷的神识从他身上扫过,停留不过刹那便离开,转而扫向他人。 郗僧施!张小玄心中大喜。郗僧施果然来了。 他浑身放松,斜靠大树。假作不知,似在入寐。警惕的收敛神识,不外放一点修士的气息,仅靠五识关注周边的风吹草动。 郗僧施人在何方?张小玄神识不敢轻动,眼微微睁开一条细线,趁假作翻身的功夫,将夜色笼罩下的树林尽收眼底。方圆三四里的树林中并无可疑之处。 就在他遍寻不着之时,张小玄身边有几人忽然发出惨叫,七窍流血而亡。 张小玄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些人刚喝了林中小溪的水。 张小玄当时假作喝了几口,实际上水并未沾嘴,全部被他倒在衣袖中。 当时,他并未察觉异样,主要是不愿和众人同瓢而饮。 同瓢而饮岂不是等于中了别人的口水之毒,令人恶心! 若是慕容烟、焦媚儿这等美人嘛,额......也要看她们早上有没有用青盐净过口。 林中溪水竟被人做了手脚!倒是意外之喜了,否则还要自己多费些手脚。 张小玄忙运气血逆运,将口鼻眼耳弄的一丝丝鲜血溢出。额,血液倒流,弄一些出来就是了。倒不像边上之人那么夸张,血喷的到处都是。他抢来的铠甲上也不幸蒙了一层血雾。 大哥,差不多就得了。你们有必要喷的到处都是,弄的那么血腥吗。张小玄假作抽搐两下,心中暗暗腹诽几句。 边上那些血喷如泉之人,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必是要气活回来:你当大爷愿意啊!这不是控制不住嘛! “什么人!”“怎么回事?”“啊,快救我,嗝.......”林中传出各种叫声,此起彼伏。 刘毅、朱显之、刘异等人立马起身,拔刀环视左右。 十数名机警的亲兵立即将他们护在中间。 “小心!”朱显之大叫。 十数米外的一棵巨树树身上,忽然浮现一道身影,疾如迅雷,直扑刘毅。 正是一身黑衣的郗僧施! 木遁之法!郗僧施事先用的木遁之法,藏身于大树之中,神识不开的情况下确实难以发现。 灵瞳术若开,张小玄同样可以窥透木身。奈何,为免打草惊蛇,刚才张小玄同样未敢用灵瞳术。 这颗大树正好在张小玄和刘毅等人侧方位。三方的位置正好勾勒出三角形状。 张小玄估算了下距离,如果他直取中线或许可阻击此人。但是他并不急于现身。 现在就和郗僧施大战,岂不是便宜了刘毅。 刘毅身边那个老监侍刘异,身份极为蹊跷,正好借郗僧施一探究竟。 何况,如果刘毅死于郗僧施之手,朱显之心中亦不会再有所牵绊。只要能确保朱显之无恙便可。 张小玄在郗僧施未现踪迹之时,假装中毒伏地而亡。 待郗僧施神识从他们这些散兵游勇身上抽离,扑向刘毅之后,张小玄悄然翻身,混入另一群兵士中。此处更加接近刘毅和朱显之等人所在。 他假作受惊而起,裹在兵众之中,挥舞长刀冲向刘毅所在。 张小玄所在位置更靠近朱显之的方位。 朱显之尚在刘毅丈许之外,张小玄灵气运于足下,引而不发,足以在关键时刻,瞬息而至。 刘毅等人闻得朱显之的警示后,立即有几个反应敏捷的亲兵迎向郗僧施。 “军师,你终于出手了!”刘毅狂怒道。 “郗僧施尔敢!”却是毛修之拔剑而起,纵身攻上。 毛修之出手便是一流巅峰武者的剑法。 张小玄觉得这个清俊瘦雅的文士,一身武艺绝不逊色于他的阿爹--张简之,仅限于离开羽山之前。 张简之在郁洲城中大战辛太守,临战突破,《枯木逢春功》大成。 此功法乃罗浮剑派第六代教主杜子恭所传,张简之一旦突破必将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在郁洲城险死还生归来后,几乎是日日突飞猛进,将来成就不可等闲视之。 且不提张简之的福缘。单说眼前毛修之,纵身如电攻向郗僧施时,剑光矫若惊龙,身前剑网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第130章 不高山上 牛牧寺前 郗僧施冷冷一哼,此等凡俗武艺他岂会放在眼中。曲指轻弹,一缕劲风袭去,将当先冲来的几名亲兵穿透,树林中立刻炸起一蓬血雨。 几名亲兵亡命顷刻。 “凝!”郗僧施断然一喝,血雨在空中如线穿织。 迅速在空中凝聚成一拳头大小的血团。血团在空中翻滚不休,转眼冒起一阵青烟,似去芜存真,血团化为蝌蚪大小的血滴子。 郗僧施飘身而过,血滴子被他张口吸入腹中,随即在体内化为不知名的某种力量,令他伤势多了一丝丝的愈合。伤势的恢复几乎微乎其微,难以察觉。 凡人之血的效果太差了,还是要龙尸龙血啊。郗僧施双目放光,身影几乎肉眼难追,飘向刘毅。 至于毛修之,郗僧施大袖挥去,一股劲风便将他击得吐血倒飞而出,再难站起。 修士虽然不是仙,却走在通往仙人的路上。武者,这种稍微强壮些的蚂蚁,亦不过是凡俗,岂能伤其分毫。 但郗僧施未敢大意,他心头涌起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人隐在暗中盯着他。 这种警觉来自于修士的直觉,难以说清,却极为精确。几乎每次涌起这种感觉之时,都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郗僧施只用三分实力,七分暗藏。等待莫可名状的危险降临。 刘毅反应倒也极为迅速,似进实退。前冲两步后,一个鹞子翻身,反向后数米,落在白马之上,手中短刃狠狠扎在马股之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白马吃痛,扬起四蹄,带起一路烟尘,如飞狂奔而去。 这厮倒是奸猾!郗僧施和刘异心头同时涌起这句话。 刘异、朱显之亦是不落于后,运起轻身之术,纵身追去。 刘肃民、毛修之等人自然是无人去顾。 倒是那些亲兵,颇有血勇,又是极为忠心。此时拼命冲上阻止郗僧施,留给刘毅逃命的时间。 这些人的下场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惨! 凡人精血,炼化之后不过有一滴而已。 郗僧施虽然要去取刘毅的性命,却不急于一时,先将眼前的凡人杀光再说。这不过多耗费盏茶的功夫而已。 凡人精血亦有益伤势的恢复,聊胜于无啊。 盏茶功夫,刘毅能逃到哪去? 张小玄趁乱尾随在朱显之、刘异、刘肃民等人之后奔逃,倒也无人在意。 但郗僧施一路自后方杀来,逃兵越来越少,皆被残杀。 张小玄便显得十分碍眼了。或许下一个就可能是他。 现在和他并排逃命的已是刘肃民。 刘肃民面色更加苍白,浑身闪亮的甲具此刻成了他的负累。方天画戟不知丢到哪去了,兜鏊斜带,发髻散乱,真个是汗流浃背。 刘肃民满面恐惧。身后追来的郗僧施便是那死神。 郗僧施在辅佐刘毅后,对刘肃民尚算礼敬。他根本想不到这个极为阴冷的家伙,竟然是修士! 现在更是他们的催命之人。 只是郗僧施为何要杀他们?这种修仙之人若想取他们父子性命又何必等到今日? 刘肃民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郗僧施追,众人惶惶而逃。 直到只剩十余人之时,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小庙寂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树林和矮低的山丘全被抛在后方,眼前的小庙孤零零的坐落在山坡上。 孤山独立,山体不高,不过数十米。形似馒头,树林稀疏。 庙有三进,前门破烂,后院深幽。 门上挂有一个白色的气死风灯,泛着些黄旧之色。在这荒野无人之地,显得极为渗人。 庙门上方镌刻有三字:牛牧寺。 不高山牛牧寺!张小玄目中精光闪动,这不是姜空师叔和朱显之师伯约定的汇合之地吗? 竟然如此之巧。 落后张小玄数个身位的刘肃民,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缕精血自抽搐的刘肃民体内飘出,不过瞬息便被郗僧施炼化,纳入口中。 刘肃民的尸体,跌落地上,气息灭绝。 前方刘毅连头都未回,反倒是刘异在高速的奔逃之中,速度忽然慢了下来,肩部抽动两下,回头瞥了一眼,目中露出一丝悲哀。但情势危急,刘异亦未停留,与众人皆亡命向前。 张小玄见下一个便应该轮到落在最后的自己,不禁浑身紧绷,暗运玄功,欲反身还击郗僧施。 可惜刘毅未死在郗僧施手中,此时袭击郗僧施不算圆满。 恰此时,郗僧施忽然缓缓停下,冷目望向牛牧寺破烂的院门,枯槁的面皮几番抽动。 牛牧寺乃西域胡僧建立。在此立寺不过十年,他们从不像某些胡寺的僧人那样,蛊惑当地权贵入教供奉,也不主动吸纳信众敛财,行为极为低调,十分收敛。 不过,郗僧施冷冷一笑,或许别人不知他们的底细,他郗僧施怎会不知。 牛牧寺的住持宝云大和尚与长安姚秦的国师鸠摩罗什乃一脉相承,都是佛道高手,释门高僧。 鸠摩罗什、跋陀罗等胡僧自数十年前,便在中原大量收徒,吸纳本土优秀少年为教众,培养了数量众多的弟子。 传言,前几年鸠摩罗什和跋陀罗因某事不和,跋陀罗携释门部分高手南渡。宝云便是随跋陀罗南渡的高手之一。 道门和释门本是不和,各自争夺香火信众。两家在东土多次大战。 他们两家的冲突,本与尸仙教这些魔门无甚牵连,但是这几年不知是抽了什么疯,释门开始和道门联合起来对付魔门。 像尸仙教这种魔门大派,如今在北地与释门正是水火不容。 郗僧施不禁暗悔,怎忘了牛牧寺这茬。 宝云和尚自建立牛牧寺后极为低调,几乎令人忘了这个寺庙的存在。但是宝云的实力惊人,郗僧施亦是极为忌惮。 郗僧施皱眉望着数百米外的牛牧寺,刘毅等十余人已经逃到牛牧寺门前。 一人上前拍门叫道:“可有人吗?荆州刺史、卫将军刘毅在此,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夜风吹过,只有气死风灯摇晃,牛牧寺门毫无打开的迹象。 郗僧施缓缓踱步而前,如死神逼近。 第131章 重晏大师 黑脸和尚 张小玄闻得拍门之人的话,心中一阵抽搐。 随刘毅出逃的多是其心腹,一路逃亡十不存一,可以说凄惨之极。牛牧寺或许是刘毅等人唯一的避难救命之所。 此时此刻,他的麾下竟然趾高气扬,毫不客气的拍门大叫。 愚蠢之极,无礼之极。 真是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必亡也。 果不其然,牛牧寺内寂然如初,全无动静。 郗僧施冷笑一声,飘然而前。 几名身穿甲装的兵将,自觉毫无希望,连同那个拍门的将军,发狂攻向郗僧施。 这几人一看便是军中猛将,武道一流高手。但是在郗僧施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只见他曲指连弹,数人亡于顷刻。 数百兵士皆亡,唯余刘毅、朱显之、刘异及张小玄四人。 牛牧寺前血腥味越来越浓。 郗僧施和刘毅等敌我两方之人,都疑惑的望向张小玄。 这员小将,能活到现在实力必然不俗,然双方似乎都不曾见过,其独自立于双方之侧。 张小玄情知此时不出手偷袭,便再难有机会。 作势欲起,手心一丝雷光乍现。 “吱呀!”牛牧寺的破烂木门,忽然打开。 门内黑幽幽的,空无一人。 有风徐来,院门自开。 众人正疑惑时,下一刻,黑幽幽的门洞里,一个黑衣小和尚凭空现身,低头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只见他双脚微动,人便瞬间到了门前,似本来便在此处。 原本要继续出手杀人的郗僧施,遽然后退数丈,方冷冷嗤笑道:“故弄玄虚!” 他倒未再急于下杀手,有些戏谑的看着这黑衣小和尚,心道:牛牧寺出手又能怎样,真当我郗僧施怕了你宝云吗,跋陀罗和鸠摩罗什在此又能怎样。 “诸位施主何故门前喧哗?莫要惊扰本寺清修。”黑衣小和尚本就黑着脸,听了郗僧施的话更是一脸不忿,话中带着恼意道。 黑衣小和尚不过十四五的年纪,长相虽然不差但是黑脸、细眼、塌鼻梁令他看上去显得老成。 张小玄忙将掌心刚探出头的那丝雷光收回,看向小和尚,心头一震:这小和尚竟然是练气巅峰修为。 练气期大圆满,一只脚迈进了筑基期。 这牛牧寺果然不简单,难怪刘毅拼死逃往此处。郗僧施到了门前亦踟蹰不前,心存犹豫。 嗯,巧合的是朱显之师伯和姜空师叔也约在牛牧寺汇合。 嘿嘿,真有意思哈。 牛牧寺寂寂无名,倒是风云汇聚。 “小沙弥,我乃荆州刘毅,与贵寺宝云大师乃旧识,今为尸仙教追杀,恳求宝云大师援手相救。”刘毅忙出声道。 这时的刘毅,面色苍白,发须皆乱,虽仍端坐马上,但是却在低头求救。往日的尊贵,烟消云散。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不待小和尚回答,面带戏谑表情的郗僧施,右手指尖忽然射出一道黑光。 众人惊愕的看到那条黑光,瞬间便出现在刘毅身前。 刘毅面若死灰,根本来不及避开。 “咴咴!”,恰在这时白马受惊,四蹄扬起将刘毅掀下马去。 黑色光线穿过马颈,白马鲜血四溅,悲鸣一声倒地而亡。 “咦!”张小玄惊奇的发现,白马受惊乃是有一细小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马股。 那细小物件应是一件暗器,由刘异袖中射出。 郗僧施亦应是察觉到了此点,惊异的望了一眼刚才站在白马之后的刘异。 刘异身怀武艺,郗僧施是知道的,但是一直未曾放在眼中。想不到关键时刻竟来搅局。 惊险逃生的刘毅,灰头土脸的由地上爬起,惊慌失措的向刘异投去一瞥,眼中满是感激。 刘异竟出手救他,岂能叛之?刘毅暗下决心。 黑脸小和尚大怒,向前两步指着郗僧施道:“尸仙教妖人竟敢在此伤人,当我牛牧寺重晏大师是空气吗?” “重晏大师又是谁?”郗僧施一脸惊诧。 “本大师便是!”黑脸小和尚双目一翻,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头,傲然道。 张小玄捧腹大笑。 黑脸小和尚重晏极为不满的给了张小玄一个白眼,似说:怎地,本大师有说错吗? 刘异和朱显之在边上扶起刘毅,向后退了两步,不急不慌,毫无逃亡者的自觉,倒是一副要看戏的模样。 这二人由江陵出城逃亡时,便是犹有余力的样子,果然都是跑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刘毅则脸泛苦色,牛牧寺什么时候来的这个小和尚,黑乎乎的脸上看上去精明狡黠,怎地竟像是个傻子,说话憨憨的。他还等着宝云大和尚来救命呢。 他与刘异暗中来此多次,深知宝云大师和刘异交情匪浅,其人深不可测,神通广大不下于郗僧施。 如果得到宝云的庇护,郗僧施也不可能取他性命。 唯一令他松了口气的是,牛牧寺的门终于开了,虽然开门的是个憨货,但是宝云大师只要派人出来,他的小命也算保住一半了。 “不过一个练气期的小和尚,毛都没长齐,竟敢自称大师。等你到了筑基期,再自称大师不迟。”郗僧施根本不将小和尚放在眼里,待出手先将刘毅杀了再说。 龙尸、龙血都是好东西。多年之望,不可再等。 惟令他遗憾的是刘毅以蛟化龙,在与刘裕争夺气运的战争之中败北,就算得到他的尸体,炼化出来的龙尸亦是有所不足。 刘穆之选择刘裕倒是得了先机。如果他能得到刘裕的尸身,郗僧施很期待这一天...... 重晏小和尚闻言憋得满脸发红,只是他的面皮太黑,显现出来的成了猪肝紫。 他旋即怒火中烧道:“妖人,你且看我是不是筑基期!” 黑脸小和尚,忽然席地盘膝而坐,周身金光大放,气息不断攀升,牛牧寺周边灵气震动不休,如碧波潮涌。 这重晏小和尚竟然受不得激,一言不合,欲立地筑基。 众人皆是大惊。 郗僧施更是难以置信,这个小和尚是个傻憨憨吗? 没有护法,竟敢当着他这个尸仙教之人筑基,岂不是自寻死路?这也太瞧不起他郗僧施了! 郗僧施怒极。 一股强大的灵气自天而降,将众人轰然推出数十丈远。张小玄和郗僧施亦不能外。 第132章 小玄出手 宝云现身 修士筑基突破时,体内会形成一个吸纳灵气的漩涡,撼动周边的天地,淬不及防下身边之人必然会被灵气的气浪掀开,常人绝难近身。 但修士身怀术法,亦可吸纳灵气,若在有心防备的情况下是毫无问题的。 郗僧施怒极反笑:送死也没有这样送的,难道今天要得一龙尸,再得一金身灵血?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便只好笑纳贼老天的好意了。 郗僧施身形原地消失,五指萁张,迅如电闪,欺近重晏,五道黑光从他指尖激射而出,击向狂妄的小和尚。 “咻!”的一声,紫光乍现。 张小玄出手了。 紫青双剑中的紫剑,从储物袋中飞出,快如闪电,斩向郗僧施。 “张小玄!早便觉得你这小兵有异,果不出我所料!”郗僧施大笑,黑袍如云,飘身而起。 他从树林中追杀刘毅等人之时,尚未发现张小玄,待杀了刘肃民便察觉这个小兵的特异之处,一介无名小兵竟然能逃至此处? 郗僧施神识紧锁之下,果然发现其丹田处似是有符篆掩饰,隐藏了修士的修为。 他攻重晏小和尚只是虚招,引蛇出洞才是他的目标。还有一个目标自然是刘毅。 一团黑烟忽然从他袖中蹿出,形如匹练,转瞬缠住朱显之和刘异中间的刘毅,飞向空中,落在郗僧施身侧。 黑烟先是化作一只青面鬼,向张小玄方向怯怯的望了一眼,旋即诡异的袅袅消散在空气中。 鬼泣!这是郗僧施那只鬼奴。张小玄的神雷是鬼泣的克星,只要一丝便可令它化为灰灰,是以鬼泣见到张小玄,那真是像老鼠见了猫。它一刻都不敢待在外面,又躲回了郗僧施的黑幡中。 朱显之和刘异皆措手不及,未能加以救援阻止。张小玄则根本不想去阻止,身上气劲激荡,铠甲兜鏊等瞬间碎裂,四散激射开去,露出他本来清俊的面容。 刘毅面色苍白如土,欲待挣扎言语。郗僧施冷哼一声,落在刘毅耳中,声如雷震,立刻令他五脏六腑重伤看。 刘毅一口鲜血上涌,口中言语无法说出。 “不好,宝云!”郗僧施忽然面色大变,身体如被一头牛撞飞,翻身跌下。 只见一个身披金红袈裟的大和尚,毫无征兆出现在郗僧施身侧,一掌印在其后心要害之处。 郗僧施空中翻滚跌下,刘毅因被其所擒,亦是随其落在地上,两人肉身着地,激起一阵尘土。 大和尚脸型方正,肥头大耳,身量中等,腆着个大肚腩,中年人的模样。 只见他满面红光,目中满是笑意,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在空中漫步而下,瞬间落在重晏身前数丈之处,摇头直叹:“可惜,可惜。竟不能一击灭之。尸仙教的魔尸果然有一套。” 张小玄曾经一剑穿透郗僧施都未能将之击杀,可见尸仙教的肉身绝非等闲。 这大和尚便应当是郗僧施口中的宝云了,牛牧寺住持。 宝云和尚旁若无人,对身后的重晏摇头道:“师侄,师兄传你《怒火金刚》修行法门,虽可快速提升修为,却不可大意。怎就敢无视尸仙教的护法呢?” 他身后的重晏在突破筑基之中,根本不能回应。 重晏乃宝云师兄跋陀罗的弟子,素为跋陀罗喜爱,修炼的《怒火金刚》法门乃是佛门无上秘法。修炼进度奇快,就是修炼的要求极为奇特。 修行之人越是身怀怒气,越是修炼速度快,战斗力也会越强大。 修炼之人若能将《怒火金刚》全部修完,最终可成就怒目金刚不坏金身。此乃灵鹫山护法罗汉之功,堪比道门护教神功《九转金身决》。 “是了,重晏师侄此时不能分心说话。你且专心突破,下面的事交给你宝云师叔吧。”宝云摇头道。 张小玄大笑,这宝云出场便一直叨叨不停,自说自话,倒也分外有趣。 他若是重晏小和尚,有这样一个师叔在边上叨叨,怕是要走火入魔的。 郗僧施缓缓在烟尘之中站起,脚下是卧倒在地的刘毅。 一代枭雄,北府巨头,此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朱显之本就是要回都天峰。在他决定将西府兵交给张小玄的那刻开始,对刘毅的生死便不是那么在乎了。 谁知刘毅逃亡的路线恰牛牧寺方向。牛牧寺正是他和姜空相约之地,故他才会一路跟随。 毕竟现在都天峰才是他的战场,都天峰才有他在乎的事。 而刘异此人心怀叵测,身份不明。刘毅既然被擒,或许死亡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凡世的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哪怕是皇帝宝座,在寿命的限制面前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修仙长寿才是永恒。 朱显之虽然不在乎刘毅的生死,但是真看到刘毅如此下场,似乎有些不忍,先是看了眼刘异和张小玄,又看了眼宝云,才道:“宝云大师,何不先将卫将军救下再说其他?” 远处伏地的刘毅,勉力望向宝云,口虽不能言,却目露恳求和希翼的光芒。 宝云脸大,眼睛也大,形似牛目,瞪如铜铃。 宝云闻言牛眼一翻,对朱显之道:“施主乃都天峰旧徒,既然决定回山何必再管凡俗之事?再说,莫非施主望了当年桓蔚之事,牛牧寺怎可救之?” 朱显之面色大变,嗟然不言。 桓蔚乃桓玄族侄,当年和朱显之交情莫逆。桓玄败亡后,桓谦、桓振等桓氏族人流亡逃难。 当时刘道规、何无忌、刘毅等人打下荆州后,因抢攻护送晋帝司马德宗回都,未能及时追杀桓氏诸人。 桓振、桓蔚等人乘机收拢旧部收复江陵,桓谦亦起兵响应,将当时占据江陵的刘毅部赶出,何无忌为夺回江陵,又轻敌冒进,死伤惨重 刘毅当时乃主帅,顿时受到朝廷斥责,颜面大失,甚至因此丢失了刚到手的青州刺史一职,实力大损。 刘毅气愤之下,携大军狂攻江陵,将桓振等人彻底打残,赶出江陵。刘毅麾下的猛将唐兴斩杀桓振,桓谦辗转逃去姚秦,投奔了姚兴。当时留在江陵阻击刘毅大军的桓氏重将桓蔚,身负重伤,逃至牛牧寺。 第133章 作法自毙 悔之奈何 牛牧寺的守门僧高昌,因感念建寺时,桓氏捐助大量财物,故收留了桓蔚。 然刘毅追兵旋即赶至,高昌为桓蔚请命求饶。 刘毅正怒火中烧,岂会允之,连同高昌一并恨上了。 刘毅杀桓蔚,诛高昌。 高昌乃牛牧寺俗世弟子,并无法力。宝云又恰与此时外出,无人能护。 朱显之返回江陵时,桓蔚已死,为之晚矣。 刘毅亦因此与牛牧寺染上因果。 眼见宝云如此,刘毅目中透出绝望之色。 郗僧施闻言一阵冷笑,暗中探出气劲扣住刘毅心脉,微一用力,刘毅心脉震断,口吐鲜血。 他眼看是难以存活,双眼却是牢牢盯住郗僧施,断断续续道:“我......刘盘龙一世英...雄,奈何竟亡于你这邪魔之手。郗僧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尔必不得好死!哈哈哈...咳...天命负我,我恨这贼老天为何偏爱刘裕....我恨既生瑜,何生亮...天下再无刘盘龙,再无刘....” 数息后,刘毅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溘然闭目,与世长辞。 刘异和朱显之皆是目中惨然,默然良久。 刘异更是目中漏出一丝震撼。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刘毅竟如此逼真。逼真到连他都要忘了这个人的真正身份。 “作法自毙,悔之奈何!昨日因,今日果。愿施主往生极乐,魂归净土。善哉,善哉!”宝云和尚叹息一声,对着郗僧施脚边上的刘毅尸首合什道。 刘毅当年拒高昌为桓蔚求情为因,今日得牛牧寺宝云拒救其命是果。 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了却当年因果事,生死不问赴黄泉。 “呸,假仁假义的和尚,何须耍弄你的假慈悲。出家人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宝云,你见死不救,行径与我魔道有何区别?”郗僧施讽刺道。 宝云怒目而视,却不吭声。小和尚重晏筑基乃大事,此时不便发生大战。 挑衅而未能得逞的郗僧施,从袖中抛出一个玉棺,由小而大,将刘毅收入棺中。 此棺恰与刘毅身高等量,却是早就备好之物。 玉棺乃是北邙山山髓中的奇珍寒冰凉玉,用秘法封入其中可保奇珍异草、人兽妖魔的躯体新鲜如初,尸骨不朽。最大程度的保持其像活体一般。 若非早有准备,郗僧施亦难拿出如此大的玉棺。 “刘毅啊刘毅,此棺为尔所备已逾十载,今日终得所用。我算待你不薄了,哈哈哈。刘肃民都不能为你收尸,我才是你的收尸人。”郗僧施见宝云怒而无言,更是姿态随意,言行嚣张,视若无人。 “哼,看剑!”张小玄见这奸人如此跋扈,心中微怒,运起《太玄洞极剑经》,身如闪电,剑如流星再斩郗僧施。 “小子技穷尔!罗浮剑派的剑法岂能奈我何!”郗僧施收棺入袋,压下立刻去寻找地方吸血炼尸的想法。 郗僧施翻身飞起,身如鸿羽,飘然难以捉摸。 宝云那一掌虽然令他负伤,五脏受创,但是尸仙教秘法炼制的身体岂是易与。只要不是雷火之物,觉难伤其根本。 郗僧施暗中备下一物,现场唯一可令他形神俱灭的,便是张小玄的那丝紫霄神雷和宝云拼命。 宝云同样是筑基后期修为,与郗僧施不相上下。此时宝云在守护突破的重晏小和尚,尚不足虑。 惟可虑者,是那张小玄的紫霄神雷。 郗僧施备下的物件正可防患于未然。 郗僧施吃过一次紫霄神雷的亏,差点形神俱灭。好在他吃一堑长一智,那日月神教的刺杀后,他知张小玄在江陵,便远遁千里,暗中与道门一人换来此物,可挡雷劫。亦因此,他差点错过江陵大战。 当然张小玄所持,若是纯粹的紫霄神雷或其能操控,他早就化为灰灰。 天师道祖师,当年所得不过是五行神雷中的金雷。金雷得天道加持后,孕育出一丝紫霄神雷。以张小玄如今的修为,他根本难以发挥出紫霄神雷的威力。 外漏的神韵和威力,不过是那小子偶然触发罢了。这也是郗僧施回想,才发现的这一点,心中笃定不少。 否则,他见到张小玄便要逃之夭夭了。 张小玄踏空向前,步步紧逼,双剑齐出。 空中飞剑划出一道道紫青光芒,声势惊人。 郗僧施沉着以对,稳步后退。虽然有所防备,还是不要底牌全出的好。 有底牌,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郗僧施修行多年,自然知道世间的险恶,修行者的世界更是残酷。前一刻可能还是相交多年的兄弟,下一刻可能就为了某件法宝或奇珍灵丹痛下杀手。 这些年,郗僧施经历的太多。 世态炎凉,惟自己珍贵。活着才是第一位,冢中枯骨都将化土。 郗僧施虽修为远高于张小玄,却以防守为主。是以,二人的战圈逐渐转移到百丈开外。远离牛牧寺院门。 张小玄亦是有心将郗僧施逼远。那个重晏小和尚,他一见之下便十分喜爱,甚是投缘。自然不愿二人的战斗,影响他筑基突破。 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张小玄这次打定主意要将郗僧施留下,自然十分卖力,几乎是火力全开,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绵延如海潮。 但是二人的修为相差过大,一时绝难有机会击杀郗僧施。 张小玄心中亦知郗僧施未尽全力。他何尝不是。 紫霄神雷才是他的杀器,必须在最恰当的时机出手才能一击必杀。 郗僧施狡猾如狐,普通的法宝和术法难以令其丧命。这次绝不能放虎归山。 张小玄自筑基以来,已绝杀两个筑基修士。 一个是左婴,一个是厉无咎。 左婴是他被迫之下反杀,并因此筑基。 厉无咎则是因其偷袭焦媚儿,为心头所爱杀之。但是灭的是厉无咎的神魂,厉颉因此而生。算是杀一人,救一人。 至于郗僧施,张小玄则是自身与其有大恩怨。 罗浮剑派山门破灭,天师道衰落;孙恩起兵乱晋国,张猛杀谢琰父子,张简之叛燕归堂潜藏羽山,孙恩假死等等这些与张小玄息息相关之事皆与郗僧有关。 郗僧施与张小玄过去、现在、未来有多方因果牵连,是他的人劫之难。 第134章 道途有劫 杀之可破 张小玄有一种直觉,郗僧施便是他的磨刀石,老天给的磨砺。若是能打碎这个磨刀石,他自己将获得极大的突破。 面对郗僧施这个大敌,张小玄自然会迎难而上,誓必杀之。 修行之道,前路茫茫,漫漫无期,劫难重重。 郗僧施只是他大道之上的一个小小劫难,杀之破劫! 张小玄体内灵气翻转,神识控剑如飞。 紫青双剑在空中化作两只蛟龙。一只紫龙,一只青龙,交相织印,发出锋利的璀璨光芒,割裂空气,凶猛异常的左右夹击郗僧施。 郗僧施周边黑烟浓浓,身形不定,黑幡化作军中战旗大小,遮蔽数丈空间。 飞剑进入黑幡遮蔽的范围,张小玄瞬间有一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黑幡似乎能屏蔽张小玄与飞剑的联系。肉眼无法看到黑幡内的情况。 张小玄双目聚集灵气,灵瞳术展开便看到黑幡遮蔽下的空间内浓烟滚滚,黑幡遇到飞剑后立即探出无数的触手,仿佛绳索一般将飞剑缠绕吸裹住。 张小玄大惊失色,郗僧施之前用过黑幡,并无此等异能。他忙集中全部神识,精神专注控制飞剑。 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在张小玄和紫青双剑之间重新建立起来。 紫青双剑乃罗浮剑派的镇派之宝,早被他祭炼过,烙印有他的神识,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尤其是郗僧施这等邪魔。 在张小玄神识控制之下,紫青双剑反复斩断黑幡探出的触手,但无数触手断落便如化作云烟重归黑幡,转而再生出无数触手缠向飞剑。 紫青双剑挣扎不休,剑身抖动不停。就像狂风巨浪下的大海孤舟,似欲飞向天空,又终不能脱离海浪。 如果战局就这样僵持下去,张小玄早晚必会为郗僧施所败。 这等于在和郗僧施比拼神识和灵力。筑基初期的张小玄如何能比得过郗僧施。这可是实打实的筑基后期巅峰的修士,神识强大,灵力深厚无比。 正常情况下,筑基初期修士体内的灵力贮藏和神识不过是筑基后期修士的三分之一左右。 当然这个是纯碎理论上的。每个修士因个体不同,机缘不同,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放到张小玄身上来说,他便有许多特别之处。他体内贮藏的灵力与筑基中期的修士相当。神识强大程度堪比筑基后期修士。 故此,他才能在没有紫霄神雷的助力之下勉强与郗僧施旗鼓相当。 若是张小玄没有其它手段,继续与郗僧施强拼下去,那么他的败亡是必然的下场。 幸好,张小玄自认为至少还有两大底牌未出:定光珠和紫霄神雷。 定光珠便是从六耳兽口中夺来的那颗白色珠子。张小玄觉得白色珠子可以控制时间流速,便叫它定光珠了。 额,想到定光珠是从六耳口中吐出来的,张小玄忽然一阵反胃。这玩意现在可是进入他嘴里了。当时也忘了洗洗,洗洗更健康。 话说,定光珠可在一定范围内控制时间的流速,能令对方时间暂停,而己身不受影响。 可惜定光珠有个极大的缺憾,便是只能在近身三丈范围内施展。张小玄试过几次,超过三丈定光珠便全无作用,同时他能控制的时间比六耳多了一息。六耳可控一息时间,张小玄则可控两息。 比对手多出两息时间,这几乎是逆天之能。这两息他的对手如陷入时间沼泽,身体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肆意妄为。这足以令任何对手去见死神了。 一息之间,飞剑飞行可达十数丈之远,何况是两息。只是修士间斗法,尤其是进入筑基期的修士,相互之间都会尽量拉开距离,控制飞剑、法器或施展法术战斗,一般不会近身战斗。 如何将对手拉进三丈以内?太难了!除非在狭小的空间内,否则定光珠很难发挥作用。 张小玄虽然将这个定光珠列入底牌,但是实际上很难用上,犹如鸡肋。 紫霄神雷才是他如今最大的依仗。尤其是面对郗僧施这样的魔道高手之时,紫霄神雷更是他们的克星。 张小玄虽然不想这么快就出底牌,但是形势逼人,紫青双剑摇摇晃晃,跌入黑幡编织的罗网,他又和郗僧施走上了比拼法力的道路。 紫霄神雷不出,难以伏魔! 一缕紫光乍现,刺破黑夜,正迎上天边露出的第一缕白。 天光现,紫雷出,鬼神惊颤。 郗僧施从张小玄现身出手开始,便一直示弱,就是在等待张小玄用出紫霄神雷的那刻。为对付张小玄的紫霄神雷,他特地用重宝从道门一位高手手中换来了一件秘宝,专门应对紫霄神雷。 郗僧施暗施口诀,浑身隐现赤红之光,脚下生风,主动放开挣扎的紫青双剑,转而趋近张小玄所在方位。 他的反攻从这一刻开始。 当对手自认胜券在握之时,打他个措手不及,令对手尝到那种有胜转败的挫败感。郗僧施一向喜欢这样折磨对手。 做郗僧施的敌人,从来就不应该简单被杀死。敌人的痛苦和凄惨,正是他作为胜者的渴望,这会给他带来无尽的欢愉和成就。 郗僧施仿佛看到下一刻张小玄的凄惨模样,枯槁的面容上行浮现出笑意。 战局一瞬发生转变。双方由一方攻击,一方防守之势,转为对攻状态。 张小玄毫无迟疑,手中一缕紫光眨眼幻化成一道电矛,外金内紫,瞬间击向压过来的漫天黑幡。 黑幡笼罩之下,浓烟弥漫,郗僧施身影便在其中若隐若现。黑色之中透出的的赤色光芒,越来越亮。 金紫色的电矛斩破浓烟,撞击在赤色光芒之上,两者之间爆发出耀眼的光球,刺目之极。 百丈远处,远离二人战圈的牛牧寺门口,朱显之、刘异皆是面露惊色。 “这就是你们天师道的紫霄神雷!”宝云双目放光,问向身侧不知何时浮现的身影。 “正是我教祖天师得天所赐的神雷,姜某今天亦是头回见到。”宝云身侧那人与有荣焉,自豪的笑答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都天峰的姜空。 “却不知那郗僧施用何法宝竟能抵挡紫霄神雷一击?”姜空说完又有些担忧的看向二人的战局。 第135章 赤霄宝甲 六耳异兽 姜空犹豫是否要出手,帮张小玄一把。但是心中又希望张小玄能独自战胜郗僧施,他对自己的判断才会更有自信。接下来的都天峰之行,亦可更加安心。 最终,姜空忍住了出手的冲动。这个少年是不是真的是那个能一统天师道的人? 统一天师道的难度之大远超过击败一个郗僧施。 如果连郗僧施都不能战而胜之,又如何能统一天师道? 耀眼的光球便如大日当空,赤色光芒和紫色光芒互相冲击,持续十数息方戛然化于无形。 “糟糕,夔牛赤霄宝甲!郗僧施为何会有丹鼎派的宝甲?”姜空大叫一声,心头升起疑问。 一把黝黑菜刀忽然凭空浮起,“嗡”的一声微响,化作门板般大小,迅如流星,斩向远处的郗僧施。 恰狂风吹过,浓烟散去,黑幡消失,天光放亮。空中对立的张小玄和郗僧施,身影清晰可见。 张小玄貌似安然无恙。 门板菜刀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被姜空收回袖中。 这时边上的宝云面上也带着惊讶对姜空道:“此宝不是贵教的夔牛赤霄宝甲吗?为何会在他手中?” 二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有疑惑之色。显然谁都没有答案。 夔牛赤霄宝甲乃祖天师护身宝甲。夔牛赤霄宝甲仅次于灵台金丹、正一盟威符箓、斩邪雌雄剑、都天玉印等天师道的四大镇教之宝。 据说此乃上古秘宝,偶为祖天师所得。祖天师飞升后,天师道分成四派,赤霄宝甲为丹鼎派所得。 因铸练赤霄宝甲的主材料是上古异兽夔牛之皮,故此宝亦称夔牛赤霄宝甲。 夔生于东海仙山流波山,状如牛,故名夔牛。夔牛独脚,皮肤赤紫,毛发青苍。出没必伴有风雨,吼声如雷,周身常年萦绕日月光芒,经雷劫而不倒,有纳雷入体之异能。 上古人巫大战之时,曾有人皇入流波山斩夔牛,制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大败巫族。 夔牛鼓之所以可以助人皇大败巫族,便是因夔牛皮吸纳了渡劫之雷,临敌雷电震射而出,搅乱巫族大阵,终致巫人大败。 简而言之,夔牛皮制成的宝甲可以吸纳雷电之力。 若是真正的紫霄神雷,自然可毁天灭地,夔牛亦不在话下。但张小玄所持实际上仍是五行神雷中的金雷,只不过其中蕴藏一丝紫霄神雷的气息。 夔牛赤霄宝甲乃上古秘宝,恰可吸纳雷电和防御雷电类的法宝和秘技。 这便是郗僧施用来对付张小玄的底牌。 姜空看向远处战场,狂风烈烈,张小玄立于空中,衣袂飘飘,神情自若,似对赤霄宝甲的出现毫无意外。并未出现姜空担心的凄惨模样。 他的手中正拎着一只独角碧眼金睛六耳异兽,其状如豹,毛发皆呈现金色。 这只异兽在张小玄手中张牙舞爪的对着郗僧施方向嘶吼,其声如犬。 大嘴和鼻孔都噗嗤噗嗤冒着鬼气。异兽的身躯也在迅速膨胀,转眼变成一只肉球。 像极了海里的一种鱼,只要用手指一戳,就能迅速鼓涨成球。 张小玄被六耳异兽弄的一副心烦样子,骂了句:吃货!直接扇了它大脑袋两巴掌,扔进袖里去了。 郗僧施身侧却多了一只虚弱的赤发青鬼,惊恐的看向张小玄的袖口,消失的六耳异兽竟吞噬它的鬼源阴气。 此鬼正是郗僧施的鬼奴鬼泣。 郗僧施面色僵硬而惨白,面上亦写着不可置信四字。 鬼泣哆哆嗦嗦的,一副又惊又怕,仿佛见了鬼的神情。 鬼泣这只鬼奴完美诠释了人见鬼的表情。 刚才郗僧施命它暗中潜伏,伺机出手偷袭。 鬼泣化身黑烟混杂在黑幡放出的浓烟中。待到郗僧施身上的夔牛赤霄宝甲挡住紫霄神雷的刹那,鬼泣得到郗僧施的指令瞬间偷袭张小玄。 便在二人以为诡计得逞之时,张小玄袖内突然抛出一只独角六耳的异兽。 异兽大口一张,眨眼将鬼泣的鬼体和鬼源阴气吞噬三分之一。 鬼泣自以为鬼命不保之时,张小玄不知何故突然将那只异兽抓回塞入袖中。 鬼泣现在回想起那只异兽贪婪的望向它的眼眸,鬼心之中仍是惊颤不已。 此乃何兽,竟能吞噬本鬼鬼源?关键是那凶恶眼神,就像独居一生的鳏夫突然见到脱光的妙龄少女一样,额,太吓鬼了。 鬼泣是一只有洁癖的鬼,此时十分担心自己的贞操。 何况它对鬼畜这种结合实在不能接受啊,太违反鬼界风俗了。最多是人鬼嘛。 否则……也太鬼畜了! 额,鬼泣雄性鬼的尊严感觉受到了严重伤害。 鬼菊部位一阵抽搐,如果有的话。 且不说那赤发鬼泣的鬼脑中如何胡思乱想,再说那暗算不成的郗僧施。 鬼泣一击未中并非不能接受,但至少证明夔牛赤霄宝甲确实能抵御张小玄的神雷。这一点算是给了郗僧施极大信心。 雷法类法宝秘技或者法术是尸仙教和鬼类最大的克星,天生的压制他们。 只要能赤霄宝甲克制住紫霄神雷,郗僧施认为罗浮剑派这个筑基初期的小子便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本事了。 两人就成了正常的筑基初期修士和筑基后期修士的差距,张小玄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但是那只长着六只耳朵的独角异兽又是什么怪物?之前龇牙咧嘴的狠样像极了恶狗。 十分好笑的是它嘴里吞噬鬼泣的鬼源阴气,似乎腹中无法完全消化,鼻孔里哧溜哧溜喷滑出来,不舍的六耳异兽拼命嗅着鼻孔,将喷出的鬼源阴气又吸纳回去,将肚子撑得圆滚滚的,越来越像个球一样。 郗僧施十分怀疑,这怪物会不会下一刻就自爆了。 好笑归好笑,六耳异兽体内散发出的某种特殊气息,对鬼泣有惊人的压制。 吸纳鬼源阴气而未化为阴间鬼类者,人间从未有见。 鬼源阴气与灵气完全不同,人、妖、兽、精、怪,修行皆需灵气,唯魔、鬼不同。 如今像尸仙教这等魔教之人虽修行魔道之法,但并非真正的魔。 魔者,自有疆域,所修乃魔气,绝非人类。 鬼则阴间之属,所修者乃鬼源阴气,亦与人、妖等不相类,凡误食或修炼鬼源阴气者必会同化为鬼。 由此可见,此兽绝非凡种,必有惊人血脉! 第136章 四极魔阵 金丹胡僧 张小玄哪里弄来的这个异种奇兽?远比鬼泣强大。 郗僧施震惊不已。张小玄拥有太多令人眼红东西,宝物、异兽、功法、神雷……。任一样被其他修士得到都是天大的机缘。 张小玄何德何能,竟得天独厚到将这些全部据为己有! 郗僧施不服。 变异的蕴藏有紫霄神雷气息的五行金雷、六耳异兽、紫青双剑、太极洞玄剑经等等都是稀世珍宝,一样比一样珍贵。 此等宝物、异兽、功法皆应归我郗僧施所有。 遥想当年,在花山上观葛洪飞升有感,欲拜入罗浮而不得的大恨,郗僧施转而狂怒。 罗浮收的都是一些庸类,孙泰、孙恩也就算了,至少修炼方面亦算有些天赋。 但常随杜子恭的那几名弟子,毫无天赋,一介凡夫俗子,不过练习些凡间武艺便可登堂入室,号称罗浮弟子。 郗僧施心诚若斯,为何却被拒之门外? 杜恭子一句心术不正,便将之打发。 此等罗浮非他郗僧施心中那个罗浮,不入也罢,毁之可矣! 当年视我如弃履,孙泰、孙恩数十年却被我玩弄于股掌,生杀予夺。 现在的罗浮和灭门有何区别!只剩两只孤魂野鬼,连山门都不能回。 杀了张小玄,罗浮便算是真正的灭门了。 张小玄这小子在淮州密林一出现,便令他心生警兆,产生浓浓的危机感。 既然罗浮未曾毁绝,那便再灭一次又能如何! 杜子恭,你定会后悔将我拒之门外。 一股滔天的尸气由郗僧施体内散发而出,郗僧施发须飞扬,高声道:吾不得者,必毁灭之! 今日刘毅已死,虽未完全化龙,但是若是加以辅料炼制,亦可成就真龙之尸,多年心愿得偿。 自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待先杀了眼前这个小子,便可专心去炼制龙尸了。 四道黑光忽然从黑幡中现身空中,化作四个筑基期的黑衣人,分立于四角,各自打出一道黑色魔旗,组成一个魔阵,凭空生出四个数丈高的独角黑翅魔人。 四个魔人都是三头六臂,浑身漆黑,手中皆持有魔器,释放出滚滚魔气,恰将张小玄封死在内。 郗僧施仰天狂笑,魔气遮天蔽日,迅速笼罩方圆百丈空间。 牛牧寺的气死风灯,很快消失在魔气之中。 金光乍现,从牛牧寺门前迅速升起,仿佛筑建起一道金色琉璃墙,魔气被逼回牛牧寺之外。 但魔气内似有无数触须,不停的击打金色琉璃墙,寸寸逼近牛牧寺。 “四极魔阵!糟糕!”宝云浓眉不停抖动,面现悲戚和担忧之色,浑身金光大放,无量金光持续从其双掌之中涌出,水流奔涌般汇入岌岌可危的金色琉璃墙。 一时魔气和金色琉璃墙形成僵持之态。 四极魔阵乃上古魔教遗传下来的魔教阵法。此阵需元婴阵基四人,另有一人主持大阵,主阵者亦是修为最高者。魔教这个五人组成的小型阵法,当年埋葬了不知多少佛道两教高手。 据说,当年一名化神期魔教修士携四名元婴高手组成此阵,召唤出飞天魔头,竟将镇澜神宫的宫主化为灰灰。 那镇澜神宫的宫主可是远超化神境的飞升修士。 镇澜神宫大怒之下,上禀天宫,有神人遂下界,夷灭那化神期魔教修士的宗门,并将四极魔阵阵图毁灭。 想不到,无数年过去,四极魔阵再现,郗僧施竟有此等阵图。 宝云能看出郗僧施的阵法威力绝无传说中那般声势浩大,这应是简易版的四极魔阵。 真正的四极魔阵阵基至少需要元婴修为。 放在今日的天地之中,元婴期修士的阵基,何处可寻! 郗僧施阵基用的是四个筑基期修士便已极为罕见,召唤出来的魔人层级极为高深。 任一个,宝云都难以应付。 要知,这可是越级杀人的阵法,足以对付金丹修士。 当然,阵法威力巨大,也不是没有代价。 代价便是那四个阵基。四极魔阵一旦被破或超过时限,阵基必毁灭之。 那可是四个筑基修士啊,经阵法召唤出的魔人敕夺肉身,修为和神识皆为魔念所控。大战一过,迟早化为飞灰。 宝云想想都心寒,心叫不好,看来只有向师兄求救了。 想到便去做。 “大师兄,救命啊!”宝云浑然不觉难堪,仰天发出一声高呼。 姜空、刘异、朱显之等人皆面露愕然之色。 四极魔阵如此可怕? 一道白光蓦然自后院某处升起,流星当空般飞射而来。 “二师弟,不必惊慌。”一个碧眼鹰目,面色悠然的年轻胡僧现身牛牧寺门前。 此胡僧一身白色法袍,赤脚白面,面容极为英俊,凡肉眼可见处浑身上下散发出白玉一般的微光,气度惊人。 朱显之只觉这白衣僧人,初看犹如星辰一般耀眼,令人不能目视之。细看则犹如天边白云,一直在此,却似不存在一般。 姜空则忙用都天秘法查看胡僧的修为,先是觉得此人所在,犹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再看又觉此人如同山间一处浅潭,一眼便可看穿。 以姜空筑基期修为,竟对胡僧修为难以看透。能令他产生这种错觉的,必然是高他一个大层级的大能修士。 “金丹修士!”姜空心中巨震。他居住牛牧寺数日,竟不知此地有金丹修士在此。 此人若想取他性命?姜空不寒而栗。白衣僧人目光温暖,恰在此时望向他,姜空心头的寒冷迅即消失,犹如阳春白雪。 姜空、朱显之、刘异皆面向白衣僧人郑重行礼,口称:“大师!” 白衣僧人目如朗星,展颜而笑道:“诸位无须多礼,跋陀罗见过各位施主。” 白衣僧人一笑,便犹如阳光乍泄,穿透乌云,令人如见天晴。 姜空心道:原来这就是鸠摩罗什的同门师弟跋陀罗,乘西风东渐的胡僧。 传言,跋陀罗数年前与鸠摩罗什不合,转而携部分释门高手南下建牛牧寺。跋陀罗果真在此。不料竟是个金丹高手。 跋陀罗向众人回礼后,转身无视正在筑基的小和尚重晏,只是叮嘱求救的宝云道:莫离寺门,护好重晏,当心院后! 第137章 重晏筑基 宝云念经 跋陀罗说完便向前迈步,穿透金色琉璃墙,身放金白之光,光足在魔气之中向前走去,身形不疾不徐。 魔气瞬间沸腾起来,犹如有人被投入蛇窟的群蛇。 魔气活了!竞相冲击金光笼罩的跋陀罗。 跋陀罗淡然微笑,单手捏莲花法印,直驱向前,护体金光呈蛋壳状,视魔气如无物,须臾间消失在滚滚魔气之中。 “大师兄闭关这么久,真是......没变啊,还是不喜穿履,还是高深莫测的装......咳,庄严无比,庄严无比啊。”宝云想到每次口无遮拦的后果,忙及时改口。 大师兄看上去温润如玉,斯文有礼,一副释门高僧模样。嘿嘿,那只是他外表极具欺骗性,拳头可是真真的,童叟全欺啊。宝云打小就开始见识这一点。 在血淋淋的教训下,宝云绝不敢妄言。 姜空、朱显之、刘异一时疑惑,顾盼无语,不知其所言为何。 “为何如此多的魔气!咦,师傅出关了?这是去哪?”宝云身后传来一声惊问。 宝云立即眉开眼笑,急忙回头道:“重晏,你这是筑基成了?” 黑脸小和尚重晏,正起身走向宝云一侧,双目灵光闪动望向牛牧寺外遮天蔽日的魔气,恰看到耀眼的金蛋,哦,护体金光罩中的背影。 宝云上下打量两眼重晏,眉头一皱:“筑基即成,为何不稳固修为境界?大师兄乃金丹境,修为高深莫测。些许魔人,你无须担心安危。” 为避嫌远在数丈外的姜空、刘异朱显之三人,皆可在重晏身上感受到逼人的灵气波动。 甚至,不时有肉眼可见的外放灵气,形成光圈,将他罩住,耀眼照人,转瞬即逝。 这正是修士突破后,未能闭关稳固,修士尚不能控制灵力波动,境界不稳之像。 “些许魔人,师叔可敌否?”重晏挠挠头,问道。 空气中飘着些许尴尬…… “否!”宝云面不红,气不喘,绝不妄言。 “多谢师叔护法和爱护之心。师父传授灵鹫山护法罗汉的功法,便是要重晏犹如怒目金刚,战斗中成长。魔人正是《怒火金刚》功法熬斗的最佳对象。当年此功法,便是我教大能在与魔人斗法中领悟开创。重晏愿效先贤!”重宴一脸严肃和真诚。 “额,感情你不是担心大师兄?”宝云愕然,一时脸比重晏的锅底脸还黑。 “师父乃金丹大能,安危岂需重晏挂怀?”重晏奇怪的看着宝云道。 那表情仿佛在怀疑宝云师叔的智力是不是有问题。 宝云一时无语凝噎,竟然被平时憨憨的师侄嘲笑了。 嘲笑也就嘲笑了,关键是边上有天师道修士旁观啊。 啊呸呸呸,佛曰不嗔恚。宝云心中忙念经,否则也可修炼怒火金刚经了。 片刻后,宝云做好心理建设,缓了口气,挥手道:“速去,速去,还愣着作甚!” “师叔不同去降魔吗?”重晏疑惑道。 “阿弥陀佛!大师兄命我守护寺门,不得擅离。”宝云深吸一口气,口颂佛号,差点吐出芬芳。 重晏见宝云面涌红潮,双目似睁似闭,不再搭理他。 重晏摇摇头,迈出两步,忽又回头道:“师叔,你可以打开护寺大阵啊。” “啊,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好险……打开护寺大阵,岂能显你师叔能耐。且安心去吧!”宝云满头黑线,却面露慈祥微笑。 重晏转眼望向姜空所在,犹豫了下,方道:“姜道友,方才贵教那位张道友尚在否?” 姜空浑身一冷,忙御气暖身道:“道友何处此言!我师侄自然是在的。额,不过正困在魔阵之中。” “那便好,那便好。正要让他见识一下本大师的风采。”重晏低声嘀咕道。 宝云和姜空对视一眼,风中凌乱。 重晏再不废话,转身穿过宝云施法筑起的金色琉璃墙,身上灵光剧烈闪动。 又一个金蛋向魔气深处滚去,额……走去。 重晏毕竟是新晋筑基,境界不稳,魔气几乎将他身上的蛋壳,额…金光罩挤压成薄薄纸片一般,岌岌可危的样子。 宝云大目圆睁,面上露出忧心神情。 姜空见状,似有所思,转而对身侧的朱显之道:“师兄,,我且去助小玄师侄一番。” “师弟当心,郗僧施召唤出来的魔人论修为不亚于金丹境修士,师弟须以自保为上。”朱显之叮嘱道。 西方灵鹫山镇压魔域,与魔人常年战争。宝云能认出郗僧施的四极魔阵不稀奇。 朱显之虽然修为被毁,但他毕竟是都天峰的大师兄,见识和眼界不弱于宝云,亦是知道四极魔阵的厉害。 姜空虽早早筑基,但下山极亦是极早,又常年混迹凡人之中,对阵法之道完全不懂。 都天峰之行,朱显之最大助力之一便要属这位师弟了。姜空的安全十分重要。是以,他不得不叮嘱一二。 姜空稽首道:“师兄且安心!姜空去也。” 他忽向边上的刘异意味深长一笑,旋即周身清光大放,下一刻,闪身不见。 刘异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勿害我师兄,否则必叫尔不得好死!” 刘异目有异样,心中冷冷一哼。 再看姜空时,他人已在魔气深处,不过落后重晏数步之遥。 魔气中,姜空疾步快走,转眼与重晏并驾齐驱,消失不见。 宝云候了一会,这才施施然打出几道灵符,分别飞向牛牧寺几个方向。 只见寺庙四角忽然冒出耀眼金光,肉眼可见的升起一座护寺大阵。仿佛一个金色透明的巨碗将牛牧寺扣在其中。 魔气完全被护寺大阵挡在外面,寺中弟子安全无虞。 刘异和姜空在宝云的示意下,忙退入大阵之中。 宝云微微吐口浊气,收起法力筑起的金色琉璃墙。 后背的袈裟都要湿透了,幸好重晏走的快,不用一直硬撑着。 “刘施主身份尊贵,何不与朱道友进寺中稍息一二。贫僧师兄出手,郗僧施很快便会伏诛,四极魔阵自破,魔人亦如过眼云烟。届时,二位自可随意离开。”宝云微笑对朱显之和刘异道。 第138章 揍师尊 莫揍我 刘异闻言,微一施礼,对宝云道:“多谢宝云大师,多日不见,大师风采依旧!” 显然二人乃旧识。 宝云口宣佛号,请刘异当先入寺。 刘异深深地看了眼疑惑的朱显之,意味深长一笑,抬腿迈入牛牧寺内。 刘异身份尊贵?朱显之闻言,目光紧紧盯住刘异的后背。 他忽然发现,刘异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竟与往常截然不同。 往日刘异乃刘毅身边的侍监,气息阴冷,话语极少,多隐在某个角落,不显人前,令人极易忽视。 朱显之虽然知道其有非凡武艺,亦未曾过多关注和交往。 此时,细细回想刘异过去的一些行迹,包括江陵城破后一路逃亡的场景,心中忽莫名升起阵阵寒意。 这刘异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但朱显之细细思来又实无什么明确指向的线索,便暗道:罢了,刘异何人与我何干?刘毅已死,西府兵亦托付与张小玄。红尘俗世再无牵挂,心无挂碍回都天峰正是本来之意。 放过此节,朱显之随前侧宝云和刘异来到后院,院中立有一座经楼,白墙灰瓦,共有三层。 站在二层之上便可视线越过院墙看到寺外。二三层上都有忧心忡忡的和尚在那静观。显然这些都是牛牧寺的弟子了。 众弟子见宝云来了,参差不齐的声音顿起。有的叫师父,有的喊主持,有的唤师叔,要问的都是关于外面的魔气。 宝云安抚一番,便令众弟子退到二层。 他径直领刘异、朱显之到三层塔顶,又命小沙弥送来茶水。 三人于塔顶遥望寺外大战方向,颇有坐山观虎斗之感。 话说三人目之所及,除牛牧寺范围皆已经被无边魔气笼罩,不时有飞禽走兽撞向大阵。 朱显之看的清楚,那些飞禽走兽无论原来是何模样,如今都是体型暴涨数倍,黑幽幽的外表,暗红的双眼。一只原本小小的老鼠都成了野狗一般大小,獠牙爆出,钢爪霍霍,不停的攻击牛牧寺的护寺大阵。 这是飞禽走兽体内吸纳了太多的魔气,魔化了! 牛牧寺幸有大阵护持,薄而润滑的金光晃动不休,岌岌可危的样子,但是无论是魔气还是那些魔化的飞禽走兽都难以侵入。 魔气遮眼,但是声音却可丝毫不停滞的传入三人耳中。 “呔,勿那魔人,莫欺我师尊年迈,且与我重晏大战三百回合。” 这是重晏在说话。 “咳咳,说你那,怎么你们四个魔人围着我师尊暴打。” 这应该是重晏在说话。 “郗僧施这厮,哪里唤来的魔鸟,咋听不懂人话呢。” 这又是重晏在说话。 “哎呀,你这魔人傻大黑粗的憨憨,别一直追我啊,去找我师尊吧,我师尊更抗揍。实在不行,张道友、姜道友也挺香啊.......” 这应该也是重晏在说话吧。 “怦”的一声巨响传来。魔气剧烈翻腾,犹如暴雨前的飓风在吹动天上的乌云,声势骇人,结成蘑菇状。显然是魔人和跋陀罗等人斗得厉害。 稍顷,又有声音传来。 “逆徒,快将那只傻大个引走,莫再引来......哎呀多谢姜道友,这一菜刀来的及时。呔,逆徒,你怎又带了一只过来.......” 这回是跋陀罗说话。 就是这里传递出来的讯息,实在是.......很有内涵啊。 牛牧寺内众人面面相觑,针落可闻。宝云扶住大脑袋,擦掉额头几颗汗珠和满头黑线,镇静道:“呵呵,我这师侄又调皮了!都怪师兄平日里管教不严啊。” 朱显之忙讪笑道:“不然,跋陀罗大师乃得道高僧。所收徒儿亦与众不同。高人、高人呐,我辈岂能知晓哈。” 刘异肃然道:“正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跋陀罗大师是我生平仅见,生平仅见。” 这两个施主果然都是红尘里打滚的,历练多年,都是晓事的。宝云心内忙念静心咒五百遍,口宣佛号。 再说那魔云笼罩之中,张小玄四周被围,魔人头顶肉角,身有鳞羽,口有獠牙,观来极为可怖。 更可怖的是修为,四个魔人的修为张小玄根本不能测度,对他形成绝对的压制。 这是金丹吗?下一刻,张小玄便把“吗”字和问号去掉了。 一个魔人微微扇动黑色羽翼,瞬间失去踪影,张小玄未能有任何反应,仅仅是凭本能晃了下身躯便被魔人利爪穿透肩头。 这魔鸟绝对金丹!张小玄暗骂脏话,同时不忘施展身法开溜。 魔气之中血雨纷飞,魔人并不在意欲逃的张小玄。 四面被围,能逃往何处?何况这只小小的臭虫,不过筑基。 魔人先是鼻翼扩张成扇状,露出迷醉神情,旋即对着血雨,猛然一吸,空中的鲜血全部进入魔腹。 “毗喀俅,毗喀俅!”魔人将空中鲜血吸入腹内,又陶醉的将尖爪利刃放在魔口之中舔舐,口中还不停发出意味不明的魔人怪语,状极欢乐。 这个最先动起来的魔人,暗红的双目贪婪的望向化作一缕清风逃蹿的张小玄。黑翅微动,身形再次消失。 另外三个魔人出现后,本是对面前被围的小小筑基修士不屑一顾。待看到有魔拔得头筹,似乎对眼前筑基修士的鲜血极为满意,忙黑翅扇动,欲将眼前修士撕碎,尝尝这人鲜血是何味道。 四极魔阵,需以修士之血饲魔,若无饲魔之血。魔,便要以召唤之人鲜血为食。郗僧施深喑此理。此时他主持四极魔阵,倒是不便出手。 但有四个相当于金丹境修士的魔人出手,张小玄必死无疑。要知道,这四个魔人一起出手,便是普通的金丹后期修士都难以全身而退,生死尚在两可之间。 何况一个小小筑基修士!郗僧施冷笑不止。 忽然一道拇指粗细的金光穿过层层魔气,打在最先动手的那个魔人身上。 张小玄刚被这魔人拿住,挣扎不休。正要吐出定光珠,忽然眼角看到一道金光穿透魔人的魔爪,魔人巨爪立即吃痛松开,狰狞的面孔上先是一怔,接着是痛苦的表情。 额,魔人原来和人一样也是怕痛的啊。张小玄忙痛吸一口气,迈开脚步逃向金光射来的方向。 显然那边有高人来救。 恰此时其他三个魔人亦是现出身形。三个魔人见那受伤的魔人,亦是一怔。 第139章 说长很长 说短太短 魔人受伤的魔爪上手指粗细的金光正灼灼燃烧起来,转眼将魔人的巨爪湮灭。 那个受伤的魔人不停仰天怒吼。 额,应该是痛的吧。逃向远处的张小玄如是想。 四魔之中最高大的一个,似乎灵智最高,当机立断,一道黑光从他口中吐出,瞬间将受伤魔人的巨爪斩掉。 受伤魔人似乎极为感激,先是嗼咕嗼咕一句,便施展魔力又凝出一只魔爪。但是肉眼可见的他的身体明显小了一圈。 这样也行?肉体乾坤大挪移! 张小玄咋舌不已,浑忘了自身怕是也要来个肉体乾坤大挪移的。 他身上好几个窟窿呢!要补全啊! 白衣赤脚,鹰目碧眼的跋陀罗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张小玄望之犹如高山仰止,深海无垠,立即生出敬意,忙虔诚施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金丹修士!这是金丹修士!头回得见啊,比东海里的鱼人还少见,比长了翅膀的鸟人更稀罕。 张小玄内心震撼不已。 四个魔人真不算鸟人,那是魔鸟人。 “贫僧跋陀罗。小道友,无需多礼,且去止血。额,再流下去,道友怕是要成人干了。”跋陀罗温润如玉微笑道。 张小玄为之结舌,金丹修士挺诙谐啊。 他再次施礼后,嗑上几颗疗伤丹药,盘膝坐于空中,默默运转自身灵气,先简单处理下受创之处。 空中魔气弥漫,张小玄屏住呼吸,丹田穴不断涌出的灵气像针线一样将伤处不断缝合。 丹药的作用同样发挥出来,像阻断大河的堤坝,很快止住外流的鲜血。 灵气缝合之处,立刻就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凡人如果受到刀伤之类的,伤口愈合时便会有这种酥痒之感。 魔人在侧,张小玄虽然前面有金丹修士护住,仍不敢大意。一半心神在疗伤,一半心神在那位金丹修士跋陀罗身上。 跋陀罗此时正以一挑四。额,似乎有些情况不妙。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咋像刚开锅的样子,直冒蒸汽。 “小友,只管安心疗伤。以贫僧境界一打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一打三亦能旗鼓相当……”跋陀罗虽然是后背对着张小玄,却似背后长了眼睛,能看到张小玄的神情。 “大师,这是四个魔人!您这是漏了一个。”张小玄弱弱的道。 “额,一打四呢,以贫僧的修为,且能顶一柱香……” 一柱香?跋陀罗金丹高手兼大师的形象立马在张小玄心中跌的粉碎。 难怪跋陀罗漏了一个。他这是不好说你快点个吧,贫僧有点扛不住啊。 魔人不弱。张小玄心中暗道,加速运转丹田灵气。 远处,郗僧施这时已经在阵法边缘游走,身形飘忽不定。 金丹修士的出现令他的底气全无。 那种全面的威压,他在尸仙教教主身上早就感受过了,而且那种记忆已经深深刻在骨头里。 四极魔阵虽有越级败敌的历史。但是释门历来修炼的功法天生与魔人相克。 金丹修士若是逼急了,那是可断江毁山,覆灭方圆十数里生灵的存在。 郗僧施十分清楚,筑基期与金丹期的差别。 那真是蚂蚁与……超级大号蚂蚱的区别。 这里不安全!一旦形势有变,郗僧施便要逃之夭夭。 他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论观察形势和逃生经验,怕是没几个赶得上他了。 这情形有句话可以形容,正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又有一比:洞房花烛夜,谁都没有底。 张小玄急忙集中精力,全力愈合伤势。 一柱香长也长,短也太短。要看是何种情形了。 一柱香的时间对洞房花烛夜的新郎来说那…真是很长了。 但疗伤的话可就太短。 “咳咳,说你那,怎么你们四个魔人围着我师尊暴打。” 魔气弥漫中,忽有一黑脸小和尚身泛颤颤悠悠的灵光闯入,怒指魔人喝骂。 正是重晏来也。 重晏见张小玄盘膝而坐,略一施礼,便飘身走过。 魔气滞涩,犹如沼泽。修士身速受到制约和影响。 重晏飘的有点慢。 随之而来的是姜空。姜空见到血淋淋的张小玄,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了一半下来。 尽管飚了很多血,但是精神状态看上去不错,修士嘛,些许皮外伤,死不了人…额,死不了修士。 姜空不待张小玄施礼,忙让其疗伤去。 血肉糊糊的,看上去还是吓人的,这就是悬着的那一半石头了。 肉身皆有眼障! 姜空停在张小玄前方三丈,完全封住了魔人来的方向。 护法,护法! 他天师道的弟子,怎好让释门来救。 降魔是释门金丹大师的重任。 金丹实力的魔人可不是一个小小筑基中期修士能降伏的。 姜空完全分的清形势。把握战场形势是修士的必修课,徒劳送死的修士不是好修士。 绝不是他姜空见到魔人太强大胆怯了。 姜空默默坚定脑海中强大的把握形势的信念。 这信念果真是…太强大了。 看着莽莽撞撞冲上去的重晏,姜空直摇头。 年轻修士还是要多磨练啊,分不清形势。 果不其然,那个最瘦小的魔人,三两下就戳破了重晏的护身金光,让刚筑基的黑脸小和尚哇哇惨叫,嗞嗞飚血。 “郗僧施这厮,哪里唤来的魔鸟,咋听不懂人话呢。” 重晏欲与魔人理论一番,缓口气。魔人完全不搭理他,追着他狂揍。 完全是一副猫捉老鼠的戏耍样子。 魔人强大,要杀他太容易了。但是魔人更喜欢修士被逼到极限时的状态。 那种状态下的修士,血是沸腾的,带着恐惧的味道,香甜可口啊。 重晏在魔阵中抱头逃窜,完全摆脱不了魔人,待瞥见数十丈外的跋陀罗皱眉头的望向自己。 重晏忽有所悟:师父本与四个魔人斗的热烈,怪自己多事引走一只魔人,这岂能显出师父的伏魔本领。 师父现在打那三个魔人都提不起兴趣了,出手轻飘飘的,完全没有刚才对阵四个魔人的激情。 师父这样的状态可不行啊,得点燃他老人家的激情。 重晏忙改变方向,奔向跋陀罗所在:“哎呀,你这魔人傻大黑粗的憨憨,别一直追我啊,去找我师尊吧,我师尊更抗揍。实在不行,张道友、姜道友也挺香啊.......” 跋陀罗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出手的速度陡然加快,力度比刚才不知大了多少倍。 四只魔人果然重新围攻起跋陀罗。 第140章 服人以德 降魔靠嘴 重晏得意之极,师父真是太低调了,魔人这是老憨憨了。 “怦”的一声巨响,魔气翻飞,升起蘑菇状黑烟。 跋陀罗寻找到一个间隙击飞那只最弱小的魔人。 说来也巧,恰跌在得意洋洋的重晏身侧不远。 这绝不对不是跋陀罗故意的。 得意的笑容僵化在重晏脸上。 师父这也太强了。重晏心里刚拍了句跋陀罗的马屁。 再次撒丫子狂奔,心中叫道:妈呀,那个瘦弱的魔人恼羞成怒了,咋浑身冒黑烟了。 重晏逃跑的方向仍然是跋陀罗所在。 “逆徒,快将那只傻大个引走,莫再引来......哎呀多谢姜道友,这一菜刀来的及时。呔,逆徒,你怎又带了一只过来....”跋陀罗气急之下,一个失手差点被一个魔人击中。 姜空及时将隐藏在魔气中的门板状飞刀砍…砸了过去。 算是阻了那个魔人一瞬。跋陀罗刚缓过手来。 但本欲引来魔人的重晏听到跋陀罗让引走的话,条件反射的逃走后,忽又返回,他身后那只最弱小的魔人紧随其后。 重晏嘀咕道:师父,徒儿差点被你的低调骗了过去。低调完全不是你的作风啊,这闭关咋把人的性格都改变了呢,请全力出手伏魔吧。 跋陀罗何等神通,金丹修士啊,重晏的嘀咕声落在他耳中那是清晰可闻,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口吐芬芳:可以逐出师门吗? 四只魔人此时认定了跋陀罗,全力开火。 跋陀罗乃金丹修士,身上的气血之旺盛,犹如灯笼对飞蛾的吸引。对于魔人来说,跋陀罗的肉身实在诱人。 食之大补啊。 张小玄、姜空、重晏都是筑基修士,在魔人眼中便是三只小虾米,甚至除了最先出手的魔人,其他三个完全提不起出手的兴趣。 鸡肋,鸡肋,食之索然无味! 跋陀罗开始虽然处于下风,尚能凭借玄妙的步法,在四人之中游走,但是在四个魔人全力出手后,几乎像陷入泥沼,空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灵气亦被四极魔阵封锁,越来越稀薄。 跋陀罗体内的灵气如今是只有输出,没有流入。这就像有两个孔洞的池子,出水口水桶那么粗,进水口针眼那么小,池子里的水早晚要流干。 根据某种修道界算法,大概一个时辰后池子就要流干了,到时没有灵气的跋陀罗,那就是没有牙的老虎,任魔宰割。 躲到姜空和张小玄处,吐着舌头大喘气的重晏似乎才发现师父绝不像是低调。 低调也不至于被魔人敲了几下脑瓜子都不还手吧。 师父跋陀罗可从来是胖揍别人的主,比如宝云师叔。 话说,宝云师叔为何一直是面红耳赤之相。还不是师父长年累月、不嫌劳苦,用拳头全方位无漏点帮师叔整容的结果。那真是硬打…整出来的红光。 一般僧人哪会有这种大师之相!宝云师叔,何其幸哉! 甚至师父在面对掌教师伯鸠摩罗什时,都不会退让半步的。 不然哪来的牛牧寺啊,师父惹的祸,不,应该是师父惹的掌教师伯。 数年前的记忆深深刻在重晏的脑海中:鸠摩罗什捂着乌青青的左眼,右手抚着光秃秃的血脑袋,平静的对师父跋陀罗说:江南宜牧牛,师弟便去放几年牛吧。 跋陀罗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带上重晏这帮弟子,顺带将宝云师叔揍个鼻青脸肿,还亲切的询问宝云师叔说绝不胁迫他随行,让宝云师叔根据自己意愿自由选择。 在绝对没有任何胁迫的情况下,宝云师叔肉痛的选择随跋陀罗南下。 师父的作风,那真是霸道......额,霸道的和蔼可亲。 所以说师父这是,真不愿还手胖揍魔人。 不是低调,难道是以德服魔!重晏双目放光,师父开悟了! 师父闭关之下,终于悟通了师伯鸠摩罗什长年挂在嘴边的教诲名言:师弟应以德服人! 重晏目中充满了憧憬和仰望,师父就是师父啊,成长太快了。你看被魔人打成这样,宁愿抱头鼠穿都坚持要以德服魔。师伯要是看到了,应该最是欣慰吧。 “逆徒,还不速速滚过来帮忙!......那个姜道友,可否助重晏一二,你们先缠住一个魔人,贫僧准备以一打三,让这些魔人真正感受下我佛门的降魔手段。”跋陀罗边躲避魔人的利爪,边高声喝问。 “大师,姜空来也。”姜空见张小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忙踏上门板状的菜刀,轰砸向最弱小的那个魔人。 重晏身泛灵光,紧随其后。再不上去,怕真要被师父逐出师门了。重晏绝不是个憨憨,他只是想要高个子撑着天。 姜空和重晏主动攻击那个瘦弱的魔人。显然令瘦小魔人的虚弱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两个筑基修士竟然敢挑衅一个不亚于金丹修士的魔人。这是魔人要捡软的捏吗? 魔人暴怒之下,表情狰狞,魔爪挥舞,疯狂攻向边战边逃的姜空和重晏,逐渐远离跋陀罗和其他三个魔人的战圈。 少了一个压死骆驼…跋陀罗的最后一只魔人,跋陀罗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待贫僧喘几口气,必叫尔等魔人品尝下什么是降魔的霹雳手段。 “额......喂,你们三个打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大家一起坐下来,休息休息。让我们在和平安定的气氛下,顺道沟通交流下魔界与人界的区别啊,魔女什么的......或者你们在魔界生活开不开心啊。”跋陀罗抱着悲天悯魔的佛家心肠问道。 三个魔人:嗼咕!嗼咕!挥起沙包大,不,应该是锤子大的魔拳,照打不误。 跋陀罗大怒,口气大变,暴喝道:“呔,你们三个魔鸟好不省事,真是枉费了佛爷爷的好意,来一趟人间多不容易,看看风景多好。...…且看我金刚伏魔手!” 说完,跋陀罗拔腿便跑,狂喘粗气。 远处的重晏看到此景,暗暗嘀咕和感慨:师父这明明是金刚伏魔..…全靠嘴……和腿嘛。 我佛果然不打诳语,真是学海无涯…苦啊!师父就是师父,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第141章 妙手偶得 飞灵奇丹 姜空和重晏进退之间很快找到配合的默契。重晏近身攻击魔人,姜空则隔空用门板......那么大的菜刀砸魔。 魔来我往,一时虽落于下风,二人却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姜空觉得这个魔人最是瘦小,魔力最弱,脑子也不好使。 而重晏总是能找到合适的方法激怒魔人,当然也可能是重晏的功法特殊所致。重晏的怒火金刚功法施展开来,全身放出薄薄金光,那真是一颗耀眼的金色小太阳,引魔瞩目。 都说灯下黑,重晏自己成了超大号的“灯笼”,便是黑不溜秋的脸也白亮起来。 或许重晏修行怒火金刚最大的好处是“白了”。 魔人成了超大号飞蛾,直扑光秃秃的大“灯笼”。 姜空大刀砸去,魔人往往视而不见,凭浑身的魔鳞硬生生挡住,留下的不过是一道道白色的刀痕。 魔人修为比肩金丹修士,魔身坚硬犹如金铁,寻找利器难以伤其分毫。 姜空的飞刀法器,发挥的唯一作用就是打乱魔人的追赶步伐。 魔人被砸中后,数息时间内都找不准重晏的方向,喝醉一样晃晃悠悠的,头上只差几颗转圈的小星星了。 姜空菜刀砸的时机极为精准,重晏每每化险为夷。重晏施展怒火金刚功法,对魔人的魔气亦有所克制。 金光所至,魔气犹如乌云遇到阳光,顿时消散许多。魔人有些小小忌惮。 重晏几次逃脱后,魔人暴跳如雷,黑羽抖动,化作一道黑线,速度激升数倍,留下一地毛。 这魔人来的不是时候,赶上换季,老掉毛了。 重晏寒毛竖起,这次魔人玩真的了,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怒火金刚运转到极致,金光大放.......玩命逃。 怒火金刚全开的重晏,跑起来真是拉风!活脱脱奔跑的大灯笼。 黑的怕白的,白的怕走光...双脚跑的怕长翅膀的。 魔人巨爪狠狠扎入重晏后背光圈之内。一条金色火线毫无征兆的从魔人的爪子上突然冒起,遇风而涨,转眼焚烧半只臂膀。 魔人一愣,转而痛苦嘶吼。那种灼热的痛楚,跋陀罗刚刚让他体验过。 魔人当机立断,一咬巨齿,头上的独角中黑光闪过,半臂应声而落,很快在金色火焰焚烧下化为灰烬。 于是,这个魔人悄悄又小了一圈,半臂从魔躯之中血淋淋的重新长出。 三头六臂一个都不能少。 逃到姜空身边的重晏都惊呆了:魔人真会玩!身体其他处的血肉,竟可以弥补伤处,再造新肢,堪称肉体乾坤大挪移。 魔人猩红的双目,似有火光喷出,牢牢锁住重晏。这次他没有急着冲上来复仇。 那个白衣赤脚的僧人,无论是深厚的修为还是修炼到极高境界的功法都能将他克制,甚或化为灰灰。 但是眼前这个黑脸的小和尚,修为有限,功法初成,与他的境界差距实在太大。不过是只小小的蚂蚁,就算蛰魔一下,也要不了他的命。 至于那个扛着门板的家伙,虽然修为是筑基中期,比小和尚强了些。但也只会砸人,对他的三个脑袋不太友好,对他性命却没有多少威胁。 然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之前有些大意了,这回定要享受下这小和尚的肉体......哼哼,塞个牙缝够了!额,塞之前先洗刷一番,黑不溜秋的太难下咽。 魔人打定主意后,一步一步逼向二人方向,身上的威压越来越大,二三十丈范围内空间完全被封锁,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 姜空、重晏灵力运转极为滞涩,连手脚的动作都慢了数倍,二人完全被压制。 反观魔人周遭,魔气如巨蟒盘旋,高出魔人后,形成一条狂暴的黑色龙卷风,直冲云霄,带起阵阵尘土,树木折断。 真是草木齐飞,声势惊人。 这才是金丹同阶魔人的实力。 姜空和重晏对视一眼,知道现在到了要拼命的时候。 姜空战斗经验丰富,立刻祭出一件法宝,迎风变大,高约丈许,浮动在二人上方。 这法宝形似铜锣,色泽火红,灵光四溢,完全可将姜空和重晏罩在其下。 此宝为防御型法宝,名曰覆火锣,乃姜空当年游荡西域时偶然得之,极是坚固。 水火不侵,妖魔难近。 重晏本身修行的怒火金刚功偏肉身修行,防守的法宝倒是没有几件。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祭出法宝,却随手拿出一颗拇指大的火红朱丹放入口中化掉。 不过数息,重晏身上的灵光大放,几乎满溢出来。之前丹田消耗的灵气瞬间被补充到圆满状态。然而灵气的补充并未停止,重晏的肉身像球一样充起,越来越膨胀。 重晏感受到灵力爆炸般在体内充沛开来,先是狂喜,但不过几息时间便开始慌乱起来。 他感觉要自爆了!体内灵气澎湃汹涌,犹如滔天巨浪,淹没一切,冲击他的经脉。 在他体内爆开的火红朱丹,蕴含的灵力太多了,抵得上数十个重晏这样的筑基修士灵力之和。 重晏口鼻眼耳皆有血迹溢出。 这是重晏从其师尊跋陀罗闭关的洞府“偶得”。 据跋陀罗说,此丹名曰“飞灵丹”,乃绝世奇丹,专补肾虚...咳....灵力空虚。 金丹修士大战时耗费灵力巨大,有此奇丹在手,可瞬时补充金丹修士的灵气至圆满之状。 飞灵丹对跋陀罗来说亦是极其珍贵的。毕竟这个在关键时候就是战斗力,可以救命的东西。 跋陀罗为了扩大弟子的眼界,曾经特意将之拿出来显摆......讲解。 重晏牢牢觊觎...记在心头,某次打扫跋陀罗的洞府,妙手“偶得之”。 这次真惨了,师父就是个坑啊!重晏咬紧牙关,紧守丹田,心中狂叫。 “不好!”姜空这才发现重晏的不妙之处。 重晏满面朱红,浑身灵光四溢,身躯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和膨胀。 重晏本是高瘦的身躯已经胖的像宝云大师一般。 “毗喀!毗喀!”魔人恰在此时逼近,探手从后背的肩胛骨中抽出一根长满倒刺的骨头,瞬间化为丈许的黑色骨刀。 第142章 三头六臂 刀不能停 魔人最大的两只巨爪紧握骨刀,挥刀斜劈,骨刀生出道道魔光幻影,发出阵阵摩挲之音,铺天盖地湮灭姜空和重晏所在。 其余短小些的四只魔爪,亦是不落于后,挥奇形魔器狠狠砸在覆火锣上。 姜空的法宝覆火锣先是被魔器击打的一震颤动,高速抖动几息后升腾起红色的火焰,熊熊烈火将魔光焚烧的吱吱呀呀。 魔光中似乎潜藏着莫名的魔物,被焚烧后发出了怪叫。 魔人见魔光未能毁灭守护二人的法宝,冷冷一哼,独角之中黑光涌出,不停斩击在覆火锣之上,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 僵持数十息后,覆火锣的边角竟然开始细细碎碎的化为粉末。 姜空暗道不好,覆火锣达到承受的极限,要被攻破了! 魔人毕竟是金丹期的战力,即便两次受伤,实力亦是远超筑基后期修士。 覆火锣这种筑基期修士的顶级重宝,也根本撑不住金丹境魔人的强力攻击,完全毁灭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覆火锣被攻破,姜空和重晏便岌岌可危了。 姜空一边全力输出灵气,维持守势,一边看向侧面的重晏。 此时的重晏已经膨胀得像一个巨大的金属球,脖子都看不到了,浑身血迹。 血线已经不只是从孔窍流出,皮肤亦是陆陆续续渗出道道血线。 重晏得意识陷入黑暗之中,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 如此下去,重晏必死无疑。 金丹期修士补充灵力的丹药,对筑基修士来说无异于毒药。 筑基期的修士丹田根本不能与金丹修士相比。 金丹修士的丹田能容纳的灵气像一只巨大的瓷缸,筑基期修士的则像一个小瓢,差别极大。 小瓢不过能接成年男子的一泡尿。瓷缸……几十个也是够的。 重晏这是用一个小瓢做了瓷缸才能干的活,瓢不被撑破才怪。 魔人十数息未能攻破覆火锣,勃然大怒。 这事要是被另外三个家伙带回魔域,他岂不是成了个笑话:金丹级别的战力,竟拿两个筑基期人类没有办法! 这魔人乃三头六臂之身,在魔域中的血统极为高贵,种族地位极高。 作为贵族的一份子,魔人有自己的骄傲,面对低了一大境界的人类小蚂蚁,他一直是用两只最长的肢体攻击,另外四臂一直闲着呢。 六臂之战乃是给对手的最高尊重。一般只有魔人的贵族才能得到这种尊重。 但现在自不能令一世英名毁于两只蚂蚁。 魔人六臂齐出! 骨刀、三叉戟等不同样式的魔器,带着骇人的力量轰击在覆火锣的同一个位置上。 覆火锣形成的防御火焰,先是像遇到狂风一般遽然狂涨,旋即忽然熄灭。 覆火锣旋即破碎,化作粉末。 魔人骨刀当空劈下,姜空拎刀抵挡。 姜空连人带刀翻飞出去。 魔人又一刀斩在浑身金光大放的重晏身上。 重晏浑身一颤,金光四射,面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口中大叫一声:“舒服!” 魔人一愣,旋即又是一刀 “舒服!”重晏如是说。 魔人愤然,刀出如匹练。 重晏身形迅速变小,逐渐变回自己原本模样。 竟然不死!丈二魔人摸不着头脑。 重晏意识清明起来,伸手摸了摸肚皮,额,肚子还是肿的。 “善哉善哉,好魔做到底,刀不能停,再给小僧一刀可好?……往这划。”重晏一脸兴奋的对魔人道。 魔人口液横飞:划你大爷! 这一刻,人和魔不分种族,实现了跨越种族的不和谐沟通。 “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焦急赶回的姜空,望着眼前的场景真是惊呆了。 魔人面对重晏裸开的大肚腩,口吐绿色的汁液,额,应该是绿色的魔血。 这种斗法方式实在新颖,姜空闻所未闻。 魔人吐啊吐的也没习惯,掐断了人和魔的友好沟通。三头六臂操起家伙,管他秃子还是和尚照打不误。 重晏肚腩侥幸被划了两刀,终于消了下去。 再砍下去开始掉肉了。 一感觉到疼,重晏立即闪身腾挪,向姜空靠拢。 有道友在,何须独抗,重晏一向谦虚低调。 飞灵丹的药效终于被魔人砍光了。重晏无惧刀砍叉戳的神异之处不再,身上仅有一层纸片般的薄薄金光护体。 魔人终于走上了正常的金丹对筑基的战斗道路。 姜空的大刀饥渴难耐,与魔人的骨刀缠斗起来。 重晏的怒火金刚决是近身战法,魔人亦以魔躯见长。 几把魔器没入魔人体内,唯留骨刀与姜空对战,余下的魔手或成拳,或成爪,或成掌招招不离重晏要害之处。 魔人重新将姜空和重晏压制住,二人落于下风。 嗯,下风也无惧,只要魔人不放屁。 张小玄虽在疗伤,却一直心系战场。 重晏和姜空二人处在险之又险的境地。 跋陀罗境界高深,法力强悍,但以一敌三,实难应付。 两处战斗皆处下风,郗僧施还隐在阵脚,随时会伺机出手。 张小玄出羽山后,有两次受伤较重。 一次在建康城刘兖州府中被郗僧施重创,在狂嗑疗伤药的情况下,近一日方康复。 这一次同样受创较重,魔人利爪穿透肢体后,肉身在疗伤药的作用下倒可以很快恢复,但体内留下的魔气,一直在侵蚀他的肢体。 魔气入体,万物成魔。 幸甚,张小玄体内有一丝紫霄神雷,化作护体雷龙在体内游走。 魔气遇雷龙而溃于无形。 紫霄神雷可灭万物,魔气难脱其外。 或许是紫霄神雷开始和张小玄的肉身契合度越来越高的缘故,这回受伤不弱于上次,但恢复的速度比上次又快了不知多少。 张小玄体内的魔气被紫霄神雷化作的雷龙完全湮灭后,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无数肉芽不断生长延伸,迅速覆盖露出的骨骼。 张小玄很快恢复的七七八八,远超郗僧施的想象。 筑基期的修士肉身已不同凡俗,但既便是筑基后期修士也不至于能在一柱香时间内令断肢重生。 这是金丹修士才有的异能! 郗僧施终于窥伺不下去了,化作一道灰影,扑向张小玄所在。 第143章 尸毒入体 僧施灰灰 张小玄霍然起身,周身紫金色的雷光流转,足尖虚点,迎面撞向灰影。 灰影身上爆出一团血色,紫金光芒与血色冲撞消融。 夔牛赤霄宝甲能吸收绝大部分的雷电。 郗僧施除了感受到一丝丝酥麻外,几乎丝毫不受紫霄神雷的影响。 郗僧施枯槁的面孔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跋陀罗虽是金丹修士,如今却被魔人压制,一直不能改变战局。 姜空和重晏小和尚亦是处于同样境地。 郗僧施只要尽快杀了眼前的心头刺,江陵之战便是完美收官。 郗僧施浮空十数丈,黑幡摇动,当空罩向被击飞的张小玄。 张小玄翻飞中,鞋底发出清光,身体轻轻晃动,飘然与黑幡擦身而过。 黑幡在郗僧施控制下,嘭的一声爆开,化作黑烟,转眼变成巨蟒模样,发出“沙沙”的蠕动声音,散发出腥臭的气味。 巨蟒如有实质,张开巨嘴,带起狂风吞袭张小玄。 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张小玄不慎吸入腹中,大脑一阵眩晕,胸中烦闷,肠胃翻动,干呕欲吐。 人在空中,摇摇欲坠。 黑幡有毒? 张小玄电光火石间取出一颗解毒丹丸,放入口中。 一股清流顺着肠道扩散全身,将毒气暂时压制。 “哈哈,我这黑魂夺命幡积累了数十年的尸毒,滋味如何?”郗僧施衣襟翻飞,狂笑道。 张小玄闷哼一声,面色铁青,哇的一口鲜血吐出。 他不欲答话,全力稳住身形。 郗僧施见状,踱步走向张小玄,掌中流光旋转,形成漩涡,凝聚成灰色的圆球。 随着郗僧施迈步向前,圆球越来越大,转眼从拇指大小长到头颅一样大。 黑魂夺命幡化作巨蟒由张小玄侧面围堵。 鬼泣亦冒了出来,合围摇摇欲坠的张小玄。 紫青双剑一把挡住黑魂夺命幡,一把激射向鬼泣。 张小玄中毒状态下,灵力涣散,飞剑只能勉力控制,努力维持两侧不被鬼泣和黑魂夺命幡化作的巨蟒攻破。 前方踱步而来的郗僧施,张小玄明显已无力阻击。紫霄神雷数次在他体表浮现,又消失。 这是灵力无法控制的表现。郗僧施心中大喜,身速加快,空中留下一道幻影。 二十丈,十丈,五丈,三丈… 郗僧施欺身两丈之内,手中的灰色球形漩涡,推向中毒颇深的张小玄。 忽然,张小玄嘴角上扬,露出一缕微笑。 白光乍现,方圆三丈之内时光静止,无物可动。 郗僧施浑身如陷入泥沼,寸步难行,肢体难以动作。 其实不止是身体,包括他的灵力都是难以控制。 三丈之类,一片死寂。 郗僧施保持着推出球形灰色漩涡的姿势,表情奇异,欣喜中带着惊恐。 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到同时突进的鬼泣和巨蟒同时变成木头一般,矗立不动。 惊鸿一瞥中,一道身影飘然而来,手持合璧的紫青双剑,双剑之上紫金雷芒闪耀。 剑尖在郗僧施的瞳孔中由小变大,闪电般划过他的脖颈。 旋即紫青双剑由上而下,瞬间从郗僧施头顶贯穿入身体,透体而出。下一息飞回,在郗僧施的脖颈上轻轻一抹。 两息后,定光珠失去作用,时光流动。 郗僧施的双眼看到一个无头尸体轰然从空中落下,紫雷由内攒射而出。 尸体转眼化作灰烬。 风吹过,毫无痕迹。 白光什么宝贝?…我这是死了! 郗僧施脑海中冒出两句话,便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 鬼泣恢复状态,行动如常,却不敢向前攻击,惊愕的看着眼前化作飞灰的郗僧施,一时手足无措。 黑魂夺命幡化作的巨蟒,顿时化回原形。黑幡由大到小,变成巴掌大小,向地面洛去。 张小玄将定光珠抛入口中,探手一引,黑魂夺命幡落在他的掌心。 一滴精血从掌心渗出,融入黑幡之中。 张小玄心头与黑幡产生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联系。 他随手运起灵力,对着惊愕的鬼泣喊了声:“收!”。 鬼泣怪叫一声,转身欲逃,为时已晚,身体不受控制的化作一道细烟,被收入幡中。 黑魂夺命幡的旗幡上多了一个浅浅的印记。一只蚂蚁大小的青鬼,在旗幡上不停的蠕动。 张小玄嘴角露出笑容,黑魂夺命幡果然是滴血认主的法器。 当年在羽山上,老道人便说过魔修所用的法器多是靠滴血认主,神识控制。与道门所用的驱物术并无本质区别。 现在虽然黑魂夺命幡上仍有郗僧施的精血烙印,但是随着郗僧施的死亡,黑魂夺命幡上他的烙印将会逐渐消散。 张小玄打上新的烙印后,便可初步控制黑魂夺命幡了。待到将来有闲,便可进一步打上神识,炼化郗僧施的残余印记。 届时,这件黑幡法器张小玄用起来便可使之如臂了。 地面上还有几件郗僧施跌落的物品,张小玄随手招来,也不多看,放入储物袋中。 倒是那件夔牛赤霄宝甲,落在草层中极为显眼,张小玄引到手中后反复看了两眼, 他用手摩挲两下,只觉宝甲涌出一阵阵热流,仿如冬日里将手掌放入了温泉之中,感觉舒服异常。 夔牛赤霄宝甲果然是异宝,张小玄忙郑重将之放入储物袋中。 夔牛赤霄宝甲是天师道重宝,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嗯,姜空师叔也不成。罗浮剑派需要它,罗浮剑派传人需要它。 张小玄心中欣喜不已。 随着郗僧施的死亡,四极魔阵的阵脚冒起阵阵青烟。魔阵覆盖的数百丈空间内,魔气忽然规律的向中间翻滚。 四极魔阵中心仿佛突然多了一口虚幻的枯井,将遮天的魔气抽入井中消失不见。 魔气翻滚形成风柱,在魔阵中心方圆两三丈内肆虐,草木齐飞,烟尘四起。 不时有被魔气侵染的飞鸟、走兔、巨鼠、苍狼被卷入魔气龙卷风中,消失不见。 姜空和重晏气喘吁吁的盯着面前三头六臂的魔人。这魔人占尽上风,将两人打的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再来几下,姜空和重晏便可入土了,明年今天将是他们的祭日。 但魔人忽然不动了,双目怒睁,口中发出“毗喀毗喀”的魔语,满脸都是不甘。 第144章 罗浮秘法 侥幸杀之 姜空和重晏所见,先是魔人手中的骨刀等魔器破碎化作一缕魔气,旋即四肢开始破碎,最后整个魔人都开始化作魔气。 魔气滚滚汇入四极魔阵中心龙卷风般的魔气烟柱。 跋陀罗面前的三个凶猛的魔人亦是如此。 跋陀罗抱头鼠窜,狼奔豕突,猛然见魔人化为魔烟,先是一怔,旋即明白四极魔阵被破了。他极目四顾,隐隐见到伏尸于张小玄面前的郗僧施,暗暗吃惊:主阵之人是尸仙教的护法,乃筑基大圆满修为,竟然被天师道的小子越阶杀掉! 跋陀罗见魔气倒卷,周边山林开始清晰起来,压制他修为的四极魔阵再无影响,灵气充沛。 他对倒卷而走的魔烟暴喝道:“喂,兀那魔人,哪里跑,吃贫僧一拳…去!” 只见跋陀罗金身光芒四射,仿佛一颗当空的太阳,耀眼之极,右掌当空击出。 一个金色掌影追向阵眼幻井所在的魔气气柱,下一瞬金色掌影穿透虚空化作房屋一般大小,轰击在倒卷的气柱之上。气柱之中可以勉强看到四个魔人的虚影被打的口中不断吐出汁液,仇恨的望向跋陀罗。 跋陀罗来不及再轰下一掌,魔气袅袅消散。 “师傅,魔人早跑了,您老人家面前只有魔气!”重晏不识好歹叫道。 额……早晚逐出师门!跋陀罗心中默默道。 未来及打出的一掌,随手化为一个拳头,敲在重晏光秃秃的脑壳上,一个大包肿了起来。 “哎吆,师傅,您老人家何故殴打徒儿?”重晏不服。 “回去面壁三个月!”跋陀罗悠悠道。 “师傅,徒儿发现您的拳头真是充满了对我的关爱,要不您再敲下。”重晏化悲痛为能伸能缩,不服之气顿消。 跋陀罗转身给了爱徒一个背影,他要重晏自己去领会两个字:逆徒。 “前辈!”姜空浑身浴血,来不及止血,忙落地向跋陀罗行晚辈礼。 “无须多礼,姜施主、张施主,且来寺中处理下伤势再叙。”跋陀罗颇有深意的看向飘落姜空身侧的张小玄一眼。 跋陀罗当先回寺,张小玄、姜空、重晏尾随于后。 宝云在魔气消散之时便撤去了护寺大阵,跋陀罗行至寺门前,随手捏了个印法。 只见天空呈现巨大的金色掌影,笼罩牛牧寺门前荒野近百丈范围,有些被魔化的飞禽蚁兽正冲向几人后方。 金色巨掌威压极大,令人喘息都极为困难,张小玄和姜空明显感到无法调动身周的灵气。 巨掌轰然砸下,尘土、落叶、草沫齐飞,卷起漫天狂风。 数十种围拢向牛牧寺的魔化野兽,毙于一掌。 方才有些轻视之心的张小玄,看向前方悠然而行的跋陀罗,不禁暗暗一凛。 金丹修士就是金丹修士,跋陀罗入四极魔阵后因受到阵法极大的压制,金丹实力难以发挥出来,又以一抵三,完全处于下风,未能显出金丹修士的神威。张小玄心中难免有些怀疑金丹修士的战力。 此时张小玄完全收敛了心中的那一丝轻视。如果这一掌是攻向他的,他或许只能化作一滩肉泥。 四极魔阵的封闭环境中,修士不能有效沟通天地,吸纳灵气,实力自然与平时不同。张小玄在阵中时亦有感受,他自然能推出跋陀罗同样受到压制。 但他不知道的是魔人受阵法召唤而来,真身难以降临,以魔气组建身躯。战力不过原来的数分之一。 封闭的阵法中,虽然构建了魔域差不多的环境,但是毕竟不是真实的魔域,魔人同样受到界面压制。只不过所受影响小于受魔气压制的本界修士。这也是姜空和重晏能在短时间内勉强挡住受伤魔人攻击的原因之一。 双方都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压制,这些张小玄并不清楚。 “宝云师弟,寺外蚁兽窟穴中尚有漏网魔化者,令众弟子将之铲除,不留后患。”跋陀罗对迎面而来的宝云等人道。 宝云自领众弟子去铲除魔化的蚁兽。他知道这是跋陀罗特意留了几只魔化野兽给弟子试炼。 且说张小玄、姜空随跋陀罗入寺后,在重晏的引领下先简单处理了下伤势,沐浴换掉染血的旧衣,方随小沙弥去往跋陀罗所在的静室。 至于重晏,自然还是被罚面壁去了。 静室之中,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跋陀罗居于主位,客位上张小玄、姜空、朱显之、刘异捧起香茗默默品尝。 饮茶不语,进食不言,此乃修身之道。 一盏茶后,跋陀罗方开口对刘异道:“刘施主,当年之约,今已兑现。施主可自去,牛牧寺与施主恩怨一笔勾销。” “多谢大师!”刘异起身飘然而去,对众人无任何回顾。 朱显之本欲向刘异询问几个问题,解开心中疑惑。但刘异面容冷峻,起身便走,完全不给他机会。 静室内,跋陀罗待刘异远去,方目视张小玄道:“四极魔阵中,张施主是用何法斩了郗僧施?” 姜空、朱显之闻言,望向张小玄。 郗僧施乃筑基期大圆满境界的高手,姜空对上都只能勉强抵挡一二,便要逃之夭夭。 姜空十数年前进入筑基期,因心中郁结难解,未能提升修为,但是多年修炼积累深厚。 数日前得张小玄醍醐灌顶,在牛牧寺中已将修为提升至筑基中期。张小玄则仅是个筑基初期的菜鸟。 姜空同样诧异张小玄是用何手段斩杀了郗僧施。 室内一阵沉默。 十数息后,张小玄缓缓道:“此我罗浮秘法,配合神雷侥幸杀之。” 紫霄神雷暴露就暴露,这是早晚的事。 张小玄心中早有盘算。修行界只要有点常识之人,都知道天师道有一道紫霄神雷。只要他用出来,修士便能认出。 他准备将之当作明面上的底牌。 真正的原因他不会透漏给任何人。 老道人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底牌。 抛一个罗浮秘法,让跋陀罗、姜空、朱显之自行去脑补吧。 第145章 福德浅薄 与佛无缘 跋陀罗又问道:“郗僧施被斩杀时,贫僧亦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天地大道似乎受到某种影响?罗浮竟有此等秘法?贫僧未曾闻何种功法可影响天地大道,却听闻法宝可矣。 跋陀罗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小家伙,你别吹牛皮了,快说身上藏了啥宝贝。 姜空和朱显之对视一眼,他们同样好奇。 天师道四大派,知根知底。罗浮有什么秘法能影响天地大道? 二人心底一阵冷笑:没听说过。 张小玄心道:有何宝贝,干你何事? 他当然不敢说出心里所想,只能沉吟而不答。 对面的可是个金丹修士。张小玄敢确定,要是让人知道他有定光珠,能掌控时间。哪怕跋陀罗不杀他夺宝,早晚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杀人夺宝。 张小玄毕竟是天师道的晚辈,姜空开口道:“前辈,小玄师侄福缘深厚得祖天师庇佑,获赐一道紫霄神雷,又得斩邪雌雄剑认主。同时修行了我教太玄洞极剑经和九鼎丹经。九鼎丹经极为神异,乃祖天师飞升之功法,与紫霄神雷配合有神鬼莫测之能。” 若非对面是个金丹修士,姜空自然不会多加解释。功法和法器皆乃修士自身的私密,岂能随意泄露。 奈何对面坐着的是金丹境的修士。跋陀罗本身乃西域僧人,好勇斗狠,被罚出释门,可不是普通的出家人。 姜空想把张小玄的解释圆起来,并不愿师侄得罪跋陀罗。 跋陀罗修的是佛门功法,已经到了金丹之境界,不可能改修道门功法,自然不会觊觎神异的功法。 至于紫霄神雷,若未得其认可,任何人都不可能掌控,强夺者可能被紫霄神雷劈成灰。 天道神雷,岂是易与! 跋陀罗微微一笑,似乎只是好奇一问,接下来宾主尽欢。跋陀罗转而聊起道佛两教秘闻,对张小玄并未多加追问。 跋陀罗虽鹰鼻深目,金发碧眼,西域胡种,但一口流利的汉话,与众人交流毫无障碍。 修士修炼自身,明悟大道,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理解力、记忆力越是强大,异族语言的精通对修士来说显然是小问题。 张小玄资历浅薄,能参与的很少。倒是由跋陀罗和姜空处闻得不少秘闻。 半个时辰后,肚饱水积,茶水寡淡,跋陀罗端茶送人,姜空和朱显之、张小玄起身告辞。 跋陀罗端坐主位,纹丝不动。金丹修士的架子还是有的。 在三人即将走出茶室之时,跋陀罗忽然束音成线对张小玄说道:“施主,贫僧观你骨骼清奇,灵光内蕴,气运绵延,与我佛门极是有缘,施主不若入我门下修行如何!” 落于最后的张小玄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天的强大气息,完全锁定自己,无形的空气忽然拼命的挤压和撕扯他。 张小玄浑身颤抖,血肉在强压下疼痛无比。皮肤下似有无数毒蛇在乱窜,满身凸起游动。 姜空和朱显之明显没有受到压力。甚至可能完全被跋陀罗屏蔽了感知,不知道张小玄正受到强大的威压。 跋陀罗要干什么? 张小玄被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他条件反射立即调动全部灵力对抗跋陀罗的威压,九鼎丹经瞬间运转到极限。 如果不将功法运转到极致,全力以赴,他可能瞬间被跋陀罗挤压成肉泥。 跋陀罗双目之中浮起两道灵光,瞬间没入张小玄体内。张小玄浑然不觉。 九鼎丹经全力运转之下,张小玄体内的灵气由丹田汹涌而出,冲入百脉经络,犹如大河溃堤,进入沟渠溪流。 紫霄神雷化作一道细线游走全身,那两道莫名的灵光进入丹田穴前被神雷粉碎。张小玄血肉受到的威压有所缓解。 张小玄汗流浃背,膝盖弯曲抖动,勉力支撑没有被压得跪下,缓慢转身。 看向跋陀罗的瞬间,满面堆笑,嘴唇颤抖道:“小子多谢大师厚爱,奈何福缘薄浅,无缘佛门。只能辜负大师美意了。” 跋陀罗深深看了眼张小玄,旋即漠然道:“既如此,施主自去便是!” 跋陀罗说完,闭上双目,手捏佛印,进入静修状态,不再搭理张小玄。 跋陀罗施加的威压荡然消失。 张小玄长出一口气,躬身施礼,疾步而行,赶上几步外的姜空和朱显之。 姜空二人全部未曾察觉张小玄的遭遇。 朱显之见张小玄脚步散乱急促,身上明明血气翻涌却面色苍白如雪,发梢汗水淋漓,衣衫隐隐湿透。他奇道:“你…这是掉水里了?” “额,师伯我天师道日渐凋零,师侄痛定思痛,日夜不辍苦练九鼎丹经。刚才听跋陀罗大师说的秘闻极为有趣,一时不察,灵气运转的线路出了些小差错。”张小玄随口道。 跋陀罗暗中威压试探,传音欲将他留在寺中之事,却是不敢说的。 算上姜空和朱显之,他们三人根本不够跋陀罗那飞来一掌拍的。 如果张小玄真的留在牛牧寺,跋陀罗的眼皮底下,不管他有什么异宝早晚都会是佛门的。 “若是我天师道都是师侄这样的英才,又何愁我教不兴!师侄速速回房调整气息,莫伤了心脉。”姜空闻言肃然道。 朱显之上下打量两眼张小玄,忽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回头望了一眼跋陀罗所在的静室,不再多说,转身而走。 张小玄和姜空忙跟上朱显之步伐,远去。 数十息后,静室之中闭眼修行的跋陀罗缓缓张开双目,低声道:“这小子身上除了紫霄神雷并无异常。金丹界域的压力下都没有任何异宝用出,难道是错觉?真的没有其他底牌?莫非九鼎丹经和紫霄神雷……” 跋陀罗寂然不语,数息后忽然消失不见,静室之中空荡荡的,只余淡淡茶香。 牛牧寺依山而建,寺院后门出来便是一汪巨大的清泉。 泉中有数道竹筒制作的水道,引泉水通往各处供寺中僧人饮用。 山体深处由一条暗渠自地脉之中流水冲击而出,多年冲撞山岩形成的这汪清泉。 当年牛牧寺山兴建于此,有一个原因便是因这汪清泉。这可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天然一处水源地。 清泉之侧一条小路,曲折蜿蜒隐入后山林中,光线昏暗,不知往何处而去。 因是清晨,天光蒙亮,寺中的僧人多在做晨课,后山空空荡荡。 秋冬时节,初晨未雨,山林之中,薄雾弥漫,照样打湿行人的衣衫。 牛牧寺中一人缓缓走入后山薄雾之中,很快踪影全无。 第146章 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 东方缓缓升起红日,大地苏醒,寒霜渐融。 牛牧寺的后山之中仍然是冷寂而昏暗,曲折的小径上刘异踩踏着枯败的枝叶,轻身而行。 他终于摆脱了多年的“圈养”,回归自身。这一刻他极为轻松。 代价是巨大的,权势尽丧,妻子皆亡。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每天被人监视,生死操于他人之手,沦为案板上的鱼肉,真是度日如年。只要他自己还活着,妻可以再娶,子可以再生,权势亦唾手可得。一切他都安排妥当。 幸好当年还在为那人卖命时,与军师交情深厚,得其所赐密符封印自身气息,李代桃僵,偷天换日。 哼哼,不过他一点都不会感激。那个军师其实也有自己的目的。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刘异唯一意外的是那个替死鬼竟在最后甘愿身死,没有透漏任何隐秘,倒是令他颇为感慨。本来他已准备好了秘法,可用心念取其性命,让替死鬼无知无觉的死于他人手中。 可惜在他体内温养了数年的咒语,未能有用武之地。 刘异念头纷杂,往后山而去。越过这条小径,后山便有他安排的心腹在等候。那个家伙心智单纯,但却是当世绝顶武者,将来倒可以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助力之一。 凉风忽起,刘异感觉浑身冰冷异常,肃杀的气息侵入他体内。 作为绝顶的武者,已可做到寒暑不侵。他的护体之气怎会被自然的寒冷打破? 刘异面色凝重的停下脚步,双目紧张的望向周边的树林。 山林之中死寂异常,落叶婆娑。 晨雾弥漫之中,一位矮胖的身影缓缓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一身道衣,手中还拎着一颗人头。 人头面孔狰狞,怒目圆睁,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血腥气随着矮胖的身影扑面而来。 “你杀了石破天!”刘异怒道。 “无需害怕,我帮你断了后路,省的将来亡命天下每日提心吊胆的!”来人笑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既然要杀我,当初又何必救我,赠密符助我隐藏气息?”刘异声音已经由怒转为惊恐和不忿。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也不是要救你。那时助你是因龙气未达顶点,还要给你一段时间,看你能否成龙。恰好某人寻我交易,便各取所需而已。奈何,盘龙你空负龙运却不能完全化龙。怪只怪你时运不济,与刘裕争斗失败。 现今龙气仍不足用,但已到顶点,留之无益,宜取之,对我修为小有增益。你可安心奔赴黄泉了!”来人盯着不甘心的刘异幽幽道。 “呸!我知道了,你的猎物是刘寄奴那个狗才!真想不到,他刘寄奴和我一样,都是别人眼中的鱼肉,哈哈哈.......”刘异忽然怒极而笑,但笑声戛然而止。 来人双手虚抓,一道封印打出,封住刘异全身大穴,他再不能发出声音。 一道低沉的龙吟声传出,刘异头顶冒出剧烈挣扎的龙形虚影,被转眼间拉向来人。 来人面露喜色,张口将幼小的龙形虚影吞噬,身躯猛然涨起,犹如凸起的蛤蟆,旋即又打了个夸张的饱嗝,吐息。人遽然瘦了下来,气息却不断攀升。 反观刘异口不能言,七窍流血,气息奄奄,瘫软地上。 刘异不甘心的缓缓合上双眼。 在他最后的视线中,见到林中又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对自己轻轻叹息:“你以为用个替身可瞒过郗僧施,哪知道他是螳螂,我们才是黄雀啊。那个替身还是贫道寻机送到你眼前。蝼蚁就是蝼蚁啊。” 刘异最后一刻念动一段符咒,随即心神毁灭,魂飞渺渺。 矮胖的道人,吞噬了龙形虚影立即炼化后,见仙风道骨额中年道人走入林中,本欲抢先将刘异尸身取走,忽然气血翻腾,一丝诡异的气息缠绕在他的丹田之处。 矮胖的道人立即运转法力猛然将那道诡异的气息压住,目中精光绽放盯住后来的中年道人怒道:“王仙洲,你要违背天道誓言?” 中年道人拎起刘异的尸体,目中清光涟涟,向矮胖的道人的丹田扫去,旋即飘然而去,留下话语:“这是茅山的符咒,与我无关。刘盘龙的龙气你已依约享用,尸体现在归我。你不要忘了,刘裕才是我们最大的鱼,我岂会此时对你下手?” 矮胖道人冷冷看向消失的中年道人背影,默然片刻,身化流光转眼不见。 数息后,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牛牧寺的后山小径之上。 鹰目碧眼的跋陀罗,缓缓扫视血迹斑斑的地面,双手合十,低语道:“刘毅啊刘毅你虽用替身代死,却不知正是作茧自缚。昔日尔无知杀我寺僧人昌,后又助我寺立足荆州,贡献灵石,反复无常。贫僧虽承诺助你一次,却不会阻别人杀你。阿弥陀佛,愿施主往生极乐!” 刘异才是真的刘毅。数年前被人提醒发觉郗僧施的密谋,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和他长得几无二致的替身,这才杀死身边的监侍,易容留在替身之侧,暗中控制替身。 他原以为偷天换日之计得逞,殊不料早被人识破。甚至这个计策本身,就是别人为他准备的陷阱。 若是不贪恋权势,及时抽身,远离凡尘,或可逃得一命。 奈何,世人皆以为自己聪慧,而视他人为愚钝,常沾沾自喜而不自省,反害了自身性命。 跋陀罗念了一段往生咒,赤脚在小径上缓缓而行,返回寺中。 万里之遥的北方,横亘天际的绵延大山之中,某座地下山洞里,有一个巨大的血池。 血池之中间隔一两米便有一颗心脏,心脏上长满细细的血管,像树苗的根须一样扎入血池中吸收浓稠的血水。 站在巨大的溶洞中,可以清晰的听到这些心脏跳动的声音,“噗通,噗通”之声连成一片,犹如夏日蛙鸣,不绝于耳。 在血池中间某处显眼的位置,有一颗心脏忽然跳动的特别剧烈,发出的心跳声竟如战鼓雷鸣,压过血池中其它心跳的声音。 第147章 公明筑基 镇恶封爵 血池不远的某座昏暗大殿之中,大殿侧面排满密密麻麻的无数盏心灯。 每盏灯盘里都倒满了灯油,皆是用鲛人熬制的上等灯油,可用上许久。 浸泡在鲛人油中的灯芯乃妖物纤毛炼制而成,保证不会出现烧断的情况。灯芯上还罩着一层薄薄的阵法防护,风雨难侵,雷电不近。 这是北方大教尸仙教特有的本命心灯。 尸仙教因修炼控尸之术,教中弟子入门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将自身炼成可控之尸。 身躯百炼而不朽,心脏乃尸仙教弟子的要害命门则藏于教中血池。 炼气期弟子在外争斗时,身体的一点伤害并不足虑,哪怕断手断脚,在筑基期长辈的帮助下亦可断肢重生。 尸仙教重要人物只要不是身体被化作飞灰,心脏在教中血池贮藏,掌教以金丹修为或有大神通的筑基长老便可凭血池中的心脏再生身体,唯一受损的不过是修为。 尸仙教心灯和血池可以说是教中禁地,寻常弟子不得擅入。 一位面容枯黄、灰发披肩、身材削瘦的中年道人,正在大殿孤零零的蒲团之上打坐修炼。 此人衣着简朴,麻衣麻鞋,怀抱黑色拂尘,浑身不染尘埃,只是透出一股死寂的味道。 三丈之内,空气寂然。 忽然某盏灯芯发出炽烈光芒,灯芯爆燃,保护油灯的气泡破灭。 一息后,灯芯熄灭。 中年道人立时惊醒,目光幽冷的望向那爆燃的灯芯,瞳孔猛的一缩,自语道:“郗僧施!” 下一刻,中年道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巨大的溶洞之中多了两道身影,一个正是那中年道人,麻衣麻鞋,左手执黑色拂尘,右手拎着一个青年。 中年道人略微打量了下那颗跳动剧烈的心脏,正由盛而衰,心脏表面现出无数的细小裂纹,浓浓黑色的血汁流出,混入血池之中。 “正是时候!”中年道人略一打量,便将手中青年掷入血池之中,正好在那颗心脏之侧。 “?!罗公明,还不速速将郗僧施的心脏吞下,按本座传授的秘法修炼!”中年道人看向血池之中惊疑不定的青年喝道。 他先是念了一道清心安定的咒语,方吩咐青年。 青年正是郗僧施的弟子罗公明,此时听闻中年道人之语,在咒语的加持下立刻安定下来。先是对中年道人尊敬的躬身施礼,这才捧起血池中的心脏,狠狠吞噬起来。 心脏似乎感觉到不妙,剧烈挣扎飞腾起来,罗公明在血池之中被拖得升起落下,血花飞溅。 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想重生复活,做梦!” 拂尘轻轻一点,一道黑光打过去,心脏立时安静下来,任由罗公明吞噬。 罗公明口中不时喷出浓浓的血汁。血水腥臭,罗公明却浑然不觉,似正在享受一道美味的佳肴,沉浸其中。 随着整颗心脏被他吞下,罗公明闭上眼睛,盘膝浮在血池之上,进入修炼状态,浑身气息不停的飙升。 修炼不知日月。 数日后,血池的溶洞一阵剧烈的晃动,一道人形血影冲出血池,落到溶洞中的某座高台上,离中年道人两丈左右停下。 中年道人中盘膝坐在高台之上。这几日他一直在为罗公明护法。 “多谢教主提拔,公明终于筑基了!”血影人恭敬的跪下叩首。 浑身的血水,任性流淌,蜿蜒如细溪,至中年道人一丈而自动绕行分流。 “尸气外放,气息忽高忽低,境界仍然不稳。你先闭关一个月,稳定自身。一个月后重回江南,代替郗僧施执掌尸仙教晋国势力。”中年人双目微张,缓缓说完,身躯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公明谨遵教主法旨!”罗公明大喜,对着中年道人消失的方向再次叩首。 “自今日以后,你可以称我为父了!”一道声音幽幽传入罗公明耳际。 罗公明瞳孔微缩,叩首后久久不语。 血池之中“咕嘟、咕嘟”的心脏跳动之声和洞中冲天的血腥气味,丝毫不能影响罗公明大脑的清明。 父亲,一个多么久违的字眼!母亲大人能同意吗?罗公明心底笑的歇斯底里,面上冰冷异常,目中精光闪闪,身体缓缓站起。 日上三竿,云在中天。 江陵城东门,王镇恶领一千精锐,携江陵城投靠的官宦、武将出城十里,迎接太尉刘裕。 江陵三日前一战而克,王镇恶居功至伟。他仅凭先锋大军将江陵城拿下,以少胜多,覆灭刘毅,令太尉刘裕大喜。 昨日,刘裕所遣的亲兵送来太尉亲笔书信,信中刘裕告诉王镇恶,他已奏请朝廷授王镇恶为安远护军、武陵内史,封爵为汉寿县子,食邑五百户。 王镇恶大喜,生逢乱世,大丈夫当封侯拜相,不辱先祖之名。 符秦之时,王氏乃钟鸣鼎食之家,权势滔天。 王镇恶一扫王氏南渡以来的屈辱。 当今朝廷凡太尉所请,皆应之。 封爵汉寿县子,将是王镇恶封侯路上的良好开始。 王镇恶的上升势头,正是如日中天。 太尉收到江陵大胜的报捷后令急行军的五万中军,原地稍作休整,自领三千骑兵先来江陵。 王镇恶立于十里外的驰道边,身边将士林立。江陵降将和官宦聚集在不远处的驰道中间,静默无声。 这些人一直姿态谦卑,恭谨,唯恐有不周之处。 王镇恶目光平静的扫过这群高冠华服的权贵。如今他掌控着江陵城权贵的生死,前日开始这些人便送来奇珍异宝、金银财货、美人佳丽。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但是金银分毫未取,将之全部赏于江陵之战的有功之士。 美人佳丽则或送给王弘、蒯恩、刘遵考等一军统领,或赠予沈庆之这样的得力部属。 当然挨了军棍的沈渊子,贻误战机,自然是金银未得,美人不赏的。 王镇恶并不是贪婪之人,他想要的,太尉已经在信中告诉他。 将士们和王镇恶都得到了赏赐,而眼前这群权贵却是太尉眼中的珍宝。 献酋正是太尉想得到的。这群权贵是献酋的主角。 第148章 君有所赐 必有所报 自古以来,战胜者最享受的就是失败者的臣服,而没有什么比献酋更有代表性。 这些权贵可以代表江陵城,甚至荆州。刘毅仅是这群人组成的权力塔上的最高峰。权贵们才是塔基。 现在塔基们要跪献酋首刘毅。 献酋仪式是王镇恶为太尉准备的礼物。 君有所赐,必有所报! 权贵中有人捧着一个木匣子,匣子中正是牛牧寺僧人送来的刘毅首级。 牛牧寺的木匣子让这次江陵之战完美落幕,王镇恶再无遗憾。 东方里许外的驰道中,大队骑兵来势汹汹,踏起漫天烟尘,刀枪林立,阳光照耀之下闪射刺目的光芒。 光芒中隐藏着杀气。 两边人马已经可以相互看到对方的模样,骑兵阵中一人拍马越众而出。 众人望去,只见他年约五旬,身材高大,灰髯赤面,脸泛红光,气势雄浑,策马不疾不徐驰来,身后数名大将紧随于后。 驰道中,黄沙铺地,十里金色,不虞烟尘。 太尉到了! 王镇恶忙拍马迎了上去。 刘裕和王镇恶相隔数丈,王镇恶滚鞍下马,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落地,口称:“参见太尉!末将幸不辱命,逆贼刘毅已授首。” 刘裕扬鞭立马,翻身跃下战马,亲自扶起王镇恶,面泛喜爱之色,大笑道:“镇恶真乃我之文远矣。” 文远乃曹魏的刚候张辽,曹操虎将,文武双全。逍遥津之战、合肥之战,打得孙权落花流水,江东震动,小儿闻张辽之名止啼。 刘裕常与众将论及魏蜀吴三国名将。张辽率领八百将士冲击孙吴十万大军,一直冲杀到孙权的主帅旗下,差点活捉孙权,令吴军队披靡溃败、闻风丧胆。孙吴名将甘宁、凌统等人皆曾败于其手。 刘裕最是推崇张文远和赵子龙。常以檀道济比作赵子龙,今竟以王镇恶比张文远。 可见他对王镇恶的喜爱。 刘裕身后诸将皆面露羡慕之色,唯一人面色冷然,目中愤然不平,正是太尉府参军沈田子。 “张文远世之名将,镇恶差之尚远,太尉谬爱。”王镇恶口中忙自谦。 刘裕解下腰间宝剑,递与王镇恶,抚须大笑:“哈哈,镇恶,无需自谦,假以时日,你必有过之而无不及。俗话说宝剑赠英雄,这把倚天便赠镇恶,望将军再立新功。” 曹操的御剑有两把,一把是倚天剑,削铁如泥,锋利无匹。因剑身中正威仪,曹操用之以镇威。 曹操的另一把剑青釭,同样是绝世名剑,因剑身细窄狭长,杀气冷冽,曹操用之以杀人。 倚天剑如今乃太尉随身所携宝剑,太尉曾戏言,持剑者当为倚天之臣。 王镇恶大喜,双手接过宝剑,横捧于眉前,高声道:“末将必不负太尉之望,倚天之名。” 檀道济、沈田子、蒯恩、朱龄石等人皆欲求之而不得。今为王镇恶所得,岂能不喜! 当然太尉与王镇恶曾有一个赌局。 第一次在太尉府中赌刘穆之和杜慧度的琴技,二人不相伯仲,合局收场。 王镇恶憾未得手,刘裕便与王镇恶再约一场,以江陵城为赌局。若王镇恶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攻克江陵,倚天剑归王镇恶。 可以说倚天剑是二人的赌注,王镇恶赢了这一局。 王镇恶手持倚天,轻抽出剑身,光芒夺目,剑气纵横,摄人心魄。 诸将眼见倚天剑的不凡更是一脸羡慕,沈田子则愈加面如铁色,目中火光四溢。 “走,我们去见见刘盘龙和那些荆州的腐蠹。”刘裕褒抚完自己的大将,便当先上马而行。 王镇恶忙收好倚天剑和诸将策马随行。 刘裕来到荆州权贵们十数米外,便高声道:“敬之,你所捧之物可是盘龙头颅?” 荆州权贵中间,一人高冠博带,手捧木匣越众而前,躬身捧上木匣道:“太尉,毛修之惭愧啊。愧对太尉的厚爱,未能及时劝阻卫将军,以致其为奸人蛊惑,乱我荆州,使朝廷劳师远征,涂炭生灵。今日,荆州诸君拨乱反正,愿降太尉,祈求太尉恩准。” 敬之是毛修之的字。 毛修之随刘毅逃出江陵城后,遇郗僧施袭击刘毅,为护刘毅被郗僧施击伤,险死还生。 当时,刘毅几乎毫不迟疑便逃走,根本未顾及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的毛修之,让毛修之心灰意冷。 王镇恶军追出城后,身受重伤的毛修之被俘虏。 幸好,王镇恶命对荆州十分了解的王恒负责清点俘虏。王恒发现奄奄一息的毛修之,令人救治,救了他一命。 王恒知道毛修之过去是刘裕的部下,其追随刘毅来荆州后与刘裕亦有暗中来往。故王恒将毛修之的情况特意向王镇恶禀报,由王镇恶向风九施求来镇澜神宫的灵丹妙药,毛修之才能数日之间痊愈。 刘毅死后,荆州官位最高的便是毛修之了。王镇恶需要毛修之进行献酋仪式。 刘裕目光先是看了眼沈田子,才缓缓扫视毛修之和荆州权贵,面露威严之色。 沈田子收到刘裕的暗示,忙越众而出,翻身下马接过木匣子,打开仔细端详一番,只见木匣子中摆着一颗人头。 木匣子中撒满了石灰,遮掩血腥味道,防止刘毅首级腐烂。 沈田子确认无误后,疾步行至太尉马旁,高举木匣。 刘裕将目光从汗流浃背的荆州权贵身上移开,望向木匣,只见其中摆着那颗人头,双目圆睁,面有不甘,正是刘毅。 刘裕面色忽然有些复杂,悲凉落寞兼而有之却毫无喜悦。 多年故友,曾志同道合,生死相许,今日终于作了了断。 刘裕挥手示意沈田子合上木匣子,转而对毛修之等荆州权贵道:“刘盘龙虽行差有错,却不失豪杰,有功于晋室江山。吾自会命人为他缝合尸首,殓葬之。敬之,你为我旧属,君父祖皆为晋室勾股之臣,你应承父祖之志,与荆州诸君为晋国尽人臣本分。既往之事,概不再究。” 毛修之和荆州权贵皆放下心中忐忑,齐齐心悦诚服,高声道:“太尉英明,吾等必誓死效忠朝廷,效忠太尉。” 荆州几年来数易其主,再非过往桓氏时的一臣不事二主之状。忠贞之臣凋零不堪。 乱世之中,保全家族才是权贵们所求。 百姓所求则不过活命尔。 第149章 昔杀彭越 今杀韩信 刘裕扬鞭策马,当先向江陵城驰去。 众人随行,十里驰道,黄沙如金,耀眼闪烁。 策马而行的刘裕,精神振奋:荆州一平,下一步便是要消除建康城中的杂音了。也不知军师准备的如何? 诸葛长民啊诸葛长民,你切莫让本太尉失望才好。 建康城中,某座高门大宅之中,一个劲装长服之人面色铁青,在绵延的长廊中行色匆匆,边走口中边自言自语道:“昔年醢彭越,今年杀韩信。祸其至矣!祸其至矣!” 此人用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走到一个书房门前。 门前有数名武士值守,听到长廊之中急匆匆传来的脚步声,早就都面现警惕之色,握紧刀柄。 见到来人,武士们收了警惕,躬身向来人行礼道:“二爷!” 来人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我兄长可在?” 众武士未及回复,房内便有一雄浑沧桑的声音传来:“二弟,进来吧。你又做了何事?如此惊慌?” 来人推门而入,随手将门关上。众武士刚欲分列门外值守,却见那来人又拉开门对外面武士道:“尔等且去五十步外守候,无我和兄长之命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处。” 众武士对视一眼,见屋中之人未有反对,皆应声退往五十步外值守。 来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再次回到书房内。 “大兄,刘裕要杀你。”来人进屋就嚷嚷道。 书房内光影交错,上好的金丝楠木书桌在窗棂透进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书桌后是一个长须美髯、赤面方脸的葛袍中年男子。 他整个人半坐半躺在方阔的圈椅里,细长眼睛半开半合,双目幽冷,黄褐色的瞳仁冰冷无情的看着书桌桌面。 他对推门而入之人指了指书桌边上的圈椅,便不再搭理来人,目光扔盯着桌面。 书桌上龙纹形镇纸平压在一张写好的字帖上。 上书十数个飘逸大字:“平地惊雷起,京都暗潮来。” 来人目中光芒微微闪动,试探道:“大兄既然知道了,可有准备?” 赤面葛袍男子冰冷的目光缓缓从来人面上扫过,没有说话。 “要不我们趁刘裕不在建康,内联皇室勋贵、王谢豪族,外结洪州司马休之、会稽世族虞亮、雍州刺史鲁宗之,以清君侧之名将他在朝中的党羽全部擒拿,大兄正可取而代之。”来人收敛心神,掩盖住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激动。 如果大兄能取刘裕而代之,则他必然成建康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就像当初的刘道规。 “黎民,你和司马休之、鲁公、虞亮有联系?”赤面方脸男子不动声色道。 来人是赤面方脸男子的二弟诸葛黎民,自幼与游侠厮混,少年时随他这个兄长加入北府兵。 论及勇武,诸葛黎民在北府兵中罕逢敌手,建康城中号称“万人敌”。刘裕麾下无人是其敌手。 赤面方脸男子则是诸葛黎民的大哥诸葛长民。 太尉刘裕西征荆州,诸葛长民受刘裕所托,以监太尉留府事驻守建康。 “大兄,刘裕表面上与你结为兄弟,处处谦让,更说他若有事,北府和太尉便由你代之。实则暗中令刘穆之这狗贼处心积虑加害与你,建康谁人不知。 大兄你不过是刘裕推出来的傀儡,连朱龄石、沈田子这些人都可随意欺辱我们。 大兄,我们兄弟二人处境堪忧啊,幸内有皇室豪族支持,外有诸侯势力相助,才不至于阖族被灭。 诸葛氏自汉末三分始,祖上武兴王诸葛亮、宛陵侯诸葛瑾、高平侯诸葛诞,一门三方为冠盖。如今到了我们兄弟,怎能不为家族增辉添彩?要不,我们反了吧?”诸葛黎民直抒胸臆,将心中所想合盘托出,再无掩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嘭!反了?你要反谁?太尉还是朝廷?”诸葛长民毫无征兆,勃然大怒,赤面变色,青紫二色交织,变换不停。 诸葛长民方阔额头上忽然顶起两个黑色肉角,耳后脖颈处浮起无数黑蓝色鳞片。 诸葛黎民面色大变,忙闪身而起,瞬间到诸葛长民身后,双掌翻飞自上而下,拍在天柱、风门、魄户、心谕、魂门、意舍和气海七个大穴之上。 诸葛长民浑身巨颤,大汗淋漓,身上葛袍转眼湿透。黑蓝色的鳞片从脖颈处一直向面部蔓延,只剩下眼睛、嘴巴、鼻子没有被鳞片覆盖。 诸葛黎民口中闷喝一声,双掌将积攒的所有至阳之力推向诸葛长民的气海穴。 一声闷雷之音在书房之中响起。 诸葛长民头顶青烟袅袅,面部的黑篮色鳞片逐渐消退。 诸葛黎民艰难的扶住书桌,瘫躺在圈椅里,他虚弱无力的咳嗽两声才说道:“大兄过去你修炼《镇妖阴功》不深,普通的童男之血辅以我的烈阳功足以压制。而今大兄已经筑基,小弟的烈阳功难以为力,大兄宜早做准备,寻找先天至阳之血防止不测。” 诸葛长民为求长生,修炼诸葛氏族中的禁书《镇妖阴功》。长年累月食用妖兽精血和妖丹。 由于妖血和妖丹与人身并不能完全相融,诸葛长民根本无法完全吸收,妖力反噬之下,身躯极易妖化,每每需要先天至阳之血中和方能解除这种妖化的状态。 诸葛黎民一直利用建康和各地世家招募的游侠暗中虏来童男,喂食至阳花,壮大童男体内还未完全消失的先天至阳之血,供诸葛长民取而食之。 两个月前,诸葛长民趁刘裕西征,躲在神烈山西麓、鸡笼山北麓的练武湖中秘密闭关修炼,九死一生终于筑基。普通童男体内的至阳之血再难凑效。诸葛长民随时处于妖化狂暴状态。 诸葛长民和诸葛黎民各自盘坐圈椅之上,吐纳休养,恢复元气。 一柱香后,诸葛长民运功将体内妖气收敛潜伏,脸色恢复正常的赤红,吐出胸中一口青气,才道:“刘穆之乃筑基后期修为,王仙洲亦是筑基中期。还有常年待在刘穆之身边的那个黑袍人。旁人不知他是谁,我却一清二楚。那人名叫风九施,乃镇澜神宫使者,当年可是金丹修士。 太尉有此三人相助,你倒说说,我如何反之?凭那个司马傻儿和你这个万人敌吗?” 第150章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诸葛黎民闻言,面色灰暗,刘裕有三位筑基修士相助,仅凭大兄一人确实难有胜算,至少再有两名筑基期修士,才能勉强与刘裕抗衡。 筑基修士十分珍稀,岂是易寻。 筑基立国,金丹灭国。说的便是一个国家如果有筑基修士相助,就能建立一个国家。 金丹修士则随手可灭人国度。 自上古至秦汉以来,修士一直主宰着国运兴衰。 修士越多,国家便越多。最具代表的便是春秋战国之时,诸国林立。每一个国家背后都至少有一位修士。 后来修士大战引发了诸国混战,灭国无数。这背后是修士的大量伤亡。 汉末之时的魏蜀吴三国皆有修士相助,比如吴国背后便有金丹修士于吉的影子。 可惜孙策被人蛊惑,与于吉发生了冲突,暗中请来数名修士围杀于吉。吴国国运由是而衰。孙权不过是守国而已。 五胡乱华同样是晋国得罪了北方尸仙教的金丹修士,再加释教佛修东来传教,两者结合扶持北胡和西胡之人入中原大量屠戮汉人,险些灭掉晋国。 幸晋国国运鼎盛,有镇澜神宫使者支持,尚不该灭。 在镇澜神宫和南方天师道联合大量修士北上与尸仙教、释教相争,方保得晋氏南渡,汉人过江。 司马晋国亦因此由极盛转为极衰。这就是得罪金丹修士的后果。 金丹不问世事情况下,筑基可立小国。金丹一出一统的大国反掌可灭。 凭诸葛黎民和诸葛长民再找一个筑基修士相助都难,他自然不敢奢望有金丹修士相助。 诸葛氏乃世俗望族,并非修行世家。若非当年武兴王诸葛亮多有奇遇,留下一部《镇妖阴功》这样的禁书,诸葛长民又正巧误打误撞修炼。诸葛氏根本不会有一位筑基修士。 诸葛黎民甚至在族中秘密选取英才,包括他自己当初也随兄长一并修行,可惜族中再无任何人能修炼有成。 修行需要灵根,晋升全凭机缘。 诸葛氏只有诸葛长民有灵根和机缘,命门穴能容纳灵气,少年之时求长生误食妖丹,修炼《镇妖阴功》顺风顺水。 没有筑基修士相助,反刘裕就是个笑话,就在诸葛黎民失望之时,耳边响起诸葛长民平静而沧桑的声音:“二弟,你今夜持我手书去左卫将军府,将这封密信交于刘敬宣。” “大兄,你……早有谋算!”诸葛黎民霍然抬头,大喜望向兄长。 经过一番调息,诸葛黎民已经恢复如初,因心情激动而发出高亢尖锐的声音。 诸葛黎民闻得刘敬宣之名如拨云见月,如久旱遇甘霖。 “刘敬宣乃镇北将军之子,若非刘裕背叛,恩将仇报,镇北将军怎会惨死。刘敬宣隐藏极深,仇恨深埋心间! 上月的帝都兵变,他若不放水,司马休之休想逃出建康。 刘敬宣与我相交莫逆,这点心思岂能瞒住我? 有他相助,三个筑基修士不足虑也。”诸葛长民成竹在胸,语气悠然道。 诸葛黎民对大兄的城府赞叹不已,慨然称是。 他们兄弟俩深知刘敬宣的实力雄厚,鲜卑虎班突骑和北府神烈军等不过是他表面上的势力。 刘敬宣背后牵涉到一个神秘的修行势力,名叫星宫。 这股势力极为恐怖,甚至可与镇澜神宫相抗衡。 当年刘牢之先后背叛晋国皇室、王恭、司马元显父子、桓玄,令刘裕、何无忌、刘毅、刘袭等人不齿纷纷背叛。 桓玄欲杀刘牢之,走漏风声,刘牢之令其子刘敬宣先回京口转移刘氏族人、家眷亲属。 刘敬宣回京口后,失期未归,刘牢之以为儿子被刘袭等叛将所杀,众叛亲离,心灰意冷之下自缢而亡。 实际上,刘敬宣当时确实遇到几批人马围杀,险死还生。 追杀刘敬宣的有军队的兵马,有武道顶尖的高手,还有数名筑基修士。 刘敬宣本身武道极境的高手,麾下又是北府猛士成群自然无惧军队和武道高手。唯有那数名修士,险些将刘敬宣杀死。但最终惨死的是那几名修士。 刘敬宣被修士追杀的走投无路之时,忽有两名自称星宫宿卫的女修出现,轻而易举击杀几位筑基修士,将刘敬宣救下。 自此以后,刘敬宣身边便一直有两位神秘女修的身影。刘敬宣多年征战,虽身陷险境多次,却总被她们保护不死。 太尉刘裕当年的发迹,便起于刘敬宣的引荐。其掌权之后一直对刘敬宣笼络有加。 虽有当年情义的关系,但诸葛长民知道刘裕这样做最重要的原因有两点。 一个是刘敬宣乃刘牢之之子的身份,对北府兵有极强的号召力。 另一个便是刘敬宣身边常年有两名神秘修士随侍,而这两名修士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星宫。 笼络住刘敬宣就是笼络住那两名神秘女修和星宫。 刘裕虽然兵强马壮,有刘穆之、王仙洲、风九施相助,却还不敢轻易去招惹星宫这股强大的神秘势力。 刘敬宣身边的女修极为低调,只有在危及到刘敬宣安危的时候才会出手。 诸葛长民的如意算盘是把刘敬宣帮牢在自己这边的战车上,同进同退。诸葛长民有危险便是刘敬宣有危险,届时不愁这两位女修不出手相助。 诸葛长民自然就不怕刘裕身边的修士。双方即使就是现有阵营的修士出手,没有任何其他修士相助,诸葛长民也是胜券在握了。 当年这两名女修出手救助刘敬宣的一个细节令诸葛长民十分有信心。 追杀刘敬宣的几名筑基修士身死,仅是其中一位女修出了手,另一位根本没有出手。 那几名筑基修士中有一位便是当年的金丹、今日的筑基修士风九施的下属,那位可是筑基后期修为,都被人随手灭杀。 至于刘敬宣会不会与他联手反叛刘裕,诸葛长民根本不会担心。 风九施还是金丹之时,便对刘裕青眼有加,多次扶持。 追杀刘敬宣的那些修士背后便有刘裕的影子。 诸葛长民兄弟俩知道这些,刘敬宣同样知道。 正是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第151章 踌躇满志 攘外安内 诸葛黎民将密信放置于怀内,抱拳向书案后的兄长拱手一礼:“大兄,我这就去左卫将军府。” 诸葛长民微微额首示意。诸葛黎民喜形于色大步流星的走出书房,推门而去。 “二弟自幼修炼烈阳功,性格暴躁,刚愎自用,悲喜皆流于表面,徒有一身武力。即使将来我取代刘裕,却非良助,一介武夫难成大事啊。我之子房何在?可惜三弟幼民醉心山水…哎。”诸葛长民枯坐屋中,心中暗自叹息,摇头低语。 数日后的江陵,天幕低垂,月华冷谈,星辉灿烂。 正被诸葛兄弟谋划反叛的刘裕在大宴群臣。宴会地点是荆州刺史府。 这座荆州刺史府是当年陶侃所建,自第一任主人陶侃之后,经桓温桓玄父子、刘道规、刘毅等历代主人。 时至今日已近百年光景,屋舍连绵下的雕梁画柱,浮雕彩绘仍然精美壮阔之极。 今夜之后,这座豪华的府邸又要变换主人了,却不知这位主人又能居住多久。 刘裕夜宴之上,武将谋臣、豪族巨贾皆乃权贵之人。 文臣居左,列席而坐;武将居右,分食于案。 刺史府宽阔的大殿之上,宴席食案满百之多,气氛热烈。 武将有功臣之首王镇恶,王镇恶食案之侧有王弘、蒯恩、王恒、刘遵考、沈庆之等先锋大军的有功将领,亦有随刘裕大军而来的朱龄石、朱超石、孟怀玉、沈田子、沈林子等后军将领。 沈渊子受军规处罚伤势初愈,未与先锋军的将领同席,反至沈田子、沈林子身侧同坐。 荆州降将中申永、胡泰等人原是北府兵将领,与蒯恩、朱龄石等人乃旧识,却未去同坐。他们现在是降将的身份。 按北府惯例,降将当列于后。他们只能与西府兵孟仙客、牛金山、张现等人在主殿最偏远的门侧几席食案上用膳。 孟仙客、牛金山等西府兵将领协助王镇恶破城,算是有功之臣。 张小玄不在军中,传讯由孟仙客暂统军中事务。 孟仙客见到兄长孟怀玉自是喜出望外,但殿内人员众多,派系林立,孟怀玉所在席位乃太尉心腹所在,紧邻高台。孟仙客并无资格入此席。 孟仙客与孟怀玉叙几句兄弟之情后,便各自回位,并未像沈渊子一样与兄长同席而坐。 文臣一侧则是王氏豪族的王诞、谢灵运、毛修之、羊邃等人。 谢灵运虽有武将之勇,却属文臣,故与王诞等人同席。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饮酒后的刘裕满面红光,酒气上涌。端坐于高台之上,顾盼大殿之内,眼见武将衣甲之盛几不下于当年谢玄麾下的北府,心中感慨:北府再兴有望。 刘裕击缶举杯,高声道:“诸位皆为我晋国雄才伟士,望今朝之后同心协力,为我华汉光复北方。满饮此杯!满饮此杯!” 他雄浑的声音穿透大殿,人人可闻。 满殿文武皆起身拜倒高呼:“吾等愿誓死追随太尉,光复北方!” 人心聚拢,展望北方。刘裕踌躇满志。 这次他西征刘毅,欲将建康不稳因素引爆出来,除之而后快。 攘外必先安内! 刘裕伐灭燕国之后,本欲继续北伐。但是卢循、徐道覆之乱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 剿灭卢、徐之后,刘裕声威日隆,征伐之心再起,但上次的教训让他明白,出征之前必须将内部所有的反对势力全部剿灭,以免乱他谋划,重蹈覆辙。 建康兵变,控制皇室只是第一步,刘毅是第二步,诸葛长民则是第三步。待内部归拢顺了,征伐他国就可提上日程。 攘外之事,刘裕第一个目标是长安姚秦。姚秦皇帝姚兴生性仁慈,气度不凡。 开国皇帝姚苌病亡,姚兴继位后勤于政事,治国安民,利用商贾富国强兵,疏通河流兴修水利,让多年战乱的秦国之地风调雨顺,民众恢复晋国一统时的丰衣足食。 姚兴继位不过七年时间,秦国国足民丰,南伐晋国,攻陷洛阳,一统关陇之地,旧秦之地全部为其统治,一时声威赫赫,与拓跋魏国、司马晋国三足鼎立。 洛阳之失,刘裕痛心疾首。 当年晋国正值天师道孙恩作乱,挥师围堵建康,晋国举国震动。 姚兴趁机出手攻伐洛阳,晋国无力北顾,只得放弃洛阳之地。 洛阳可是谢玄率领北府军北伐血战之地,多少北府猛士惨死此地方夺回洛阳。 大儒姜龛、淳于岐,释教教主鸠摩罗什皆是姚兴的支持者。 姚兴的太子姚泓,拜大儒淳于岐为师,皇子姚黄眉拜鸠摩罗什为师。 姚兴得到儒佛两门支持,又是雄主之姿,不除,如鲠在喉啊。 晋国稳定后,刘裕第一个就要攻伐姚秦,收复洛阳。 但这两日王恒密报一桩密事却让他改了念头。 王镇恶攻打江陵之前,蜀国皇帝谯纵派公主来江陵联合刘毅,欲与姚秦共缔盟约。 蜀国偏安一隅却不安现状,真是自寻死路。刘裕要先灭姚秦的走狗蜀国谯纵。 这次刘裕的大军不会返回建康,将一路直捣巴蜀,灭蜀国。 武将之首的王镇恶,虽立大功却不居功自傲,与诸将言谈笑意晏晏,欢饮畅言,一拨又一拨的将领都去邀他共饮,甚至大殿最远处的降将,亦有数人起身端杯走向王镇恶。 伐蜀乃灭国之战,功成则主帅必成晋国干城,威震天下,功劳不会弱于灭慕容燕国。 王镇恶是刘裕心中伐蜀主帅的首要人选。 刘裕此时愈看王镇恶,心中愈是喜爱。 不料身侧一人忽悠悠出声道:“王镇恶不愧是王猛之后,收拢人心的手段倒是可以。这才不过数日,便能令刘毅麾下的降将俯首而拜了。太尉此人有大才啊。” 正是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王仙洲。 恰逢沈田子请酒而来,闻言冷笑道:“王猛不知廉耻效力胡人,为符坚呕心沥血,毁华汉衣冠,他的余孽岂会与我等戮力同心。道长修道有成,却不识人心啊。” 刘裕闻言,眉头微皱,目光在王镇恶和那群降将身上,逡巡不已,似毫不关心王仙洲和沈田子二人的交谈。 忽见王镇恶那席不远处,一人端坐如松,渊亭岳恃,面对身边纷扰饮酒的喧闹,面无表情,自斟自饮,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此人仿佛置身于殿堂之外,与周边诸将毫无交流,独自端着一壶美酒,自得其乐。 正是宁远将军、西阳太守朱龄石。 第152章 猛士胡泰 千金一诺 刘裕目中精光闪动,双目从朱龄石身上移向英姿勃发的王镇恶,面上露出犹豫不决之色。 恰在此时朱龄石似有所觉,望向高台上的刘裕,发现太尉正在注视他,遂昂首而立,微笑向太尉施礼致意。 刘裕立即露出释然的神情,面上再无犹豫之色,举起手中玉杯,遥邀朱龄石共饮美酒。 大殿之内的诸将几乎无人注意到刘裕和朱龄石的互动,王仙洲却是个例外。 王仙洲乃筑基修士,天师道丹鼎派魁首,神识听识都是极为强大。大殿之内任何一个角落的窃窃私语,只要他愿意都可一一呈现在他耳边。 王仙洲辅佐刘裕时间不长,但刘裕的政治、军事谋划他已经弄的很清楚。 刘裕和朱龄石这次互动的意义,王仙洲是了然于心。 在刘裕的心中,伐蜀之战的主帅已经由王镇恶悄然变成了朱龄石。 王仙洲便是这个变化的起因。 风九施已经拉拢了王镇恶,王仙洲便拉拢朱氏兄弟和沈氏兄弟吧。 当权者最为忌讳底下的势力抱成一团,势力的平衡最让人安心。 王仙洲既然加入刘裕的阵营,自然是要让刘裕放心的。 风九施、刘穆之和王仙洲分别在不同的阵营,才能让刘裕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下。 放下刘裕对朱龄石和王镇恶暗中选择的观察,王仙洲神识在大殿之中缓缓铺开,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凛然而起。 江陵的降将要闹事! 降将群中一名身材矮壮,面目凶恶,下巴上黑色短须根根炸起的将领,在向王镇恶敬酒后,并未向其他将领一样停留在王镇恶身侧寒暄,反倒默默退向王镇恶不远处的一处阴影中。 王恒端坐王镇恶之侧的食案,正与相对而坐的江陵旧识毛修之对饮。 江陵城破后,毛修之为护刘毅逃亡身受重创,多亏王恒及时向王镇恶求来仙药,他才能侥幸活命。 王恒对毛修之有救命之恩。毛修之是铭感五内。 王恒和毛修之连饮三杯,酒气上涌,头晕目眩,颇有不胜酒力之感。 忽然王恒隐隐感觉背后有劲风袭来,对面的毛修之面露惊悚之色,旋即猛然冲来。 王恒一时有些迷惑,不知毛修之乃何意? 耳边传来几声惊呼,大殿之中,一片哗然。但王恒此时饮酒过多,肢体反应有些迟钝。 寒光入体,剧痛从王恒后背传来。这是有人从背后刺中了他。 王恒怒吼,左臂狠狠夹住刺中他的匕首。刺杀之人力气亦是极大,重重一推,匕首刺断王恒体内某根骨头。 王恒几乎同时还击,反身右臂重重击出,刺杀之人犹如沙包般被击飞。 刺杀之人胸前受到王恒濒死一击,大口吐出鲜血,跌落地面。 “胡泰!”王恒怒目圆睁,身上鲜血侵染,满地猩红。 胡泰单手勉力支撑而起,欲再上前刺杀王恒,奈何胸前凹下一块,显然胸骨已经被王恒击碎,难以站起。 只见他嘴脚鲜血不停涌出,凄然大笑,露出血糊糊的钢牙,眼中喷火般盯着王恒恨恨道:“王恒你这叛徒,临战出卖兄弟,害死赵蔡。我胡泰恨不得生食尔肉,刀刮尔骨!” 大殿之上,武将那是多如群星,纷纷反应过来,离王恒最近的蒯恩和朱超石率先冲前,将胡泰拿下,封住全身气脉。 数名当值甲士,从朱超石和蒯恩手中接过身受重伤的胡泰,架起来直接摔到刘裕所在的高台之下。 刘裕此时根本不关心眼前这个胡泰,他焦急走下高台,喝道:“修之,王恒如何?” “王将军性命危矣!”毛修之忧心忡忡道。 正是毛修之扶住摇摇欲坠的王恒,此时他一边回答刘裕的问话一边手出如风,疾点王恒后背几处大穴,欲封住泉涌而出的鲜血,奈何王恒伤处中刀极深,又是后腹心要害。 毛修之的一番努力却无任何效果。 毛修之满头大汗淋漓,拼尽全力调动体内真气,气劲贴着王恒的经脉输入,护住他的心脉。否则王恒怕是要立毙当场。 刘裕步伐极快,来到血葫芦一样的王恒身前,不顾他满身鲜血,一把扶住,口中则对毛修之道:“修之快快退下,我来!。” 刘裕武道极境的真气气势磅礴,如江河涌入王恒体内,将毛修之的真气冲散,亲自护持王恒。 毛修之闷哼一声,面色惨白退开,他也是重伤初愈,确实是体力难支了。 王恒目中泛起赤红泪光,虚弱的哽咽道:“主公,王恒微薄之躯,死则死矣,无须…无须浪费气力了。咳…咳,可惜我潜藏多年,未能在主公身边鞍前马后,甚是遗憾。好在刘毅伏法,江陵已…克,王恒幸不辱命!” 刘裕虎目垂泪,吼道:“王恒休得胡说,我刘裕要你活着!王教主!” 大殿之上众人眼前一花,仙风道骨的王仙洲,飘然出现在刘裕之侧,探手搭上王恒气脉,旋即在刘裕焦急的目光中缓缓摇头:“没救了!王将军,生机已绝。这颗丹药可延缓他十二时辰性命。太尉可收回真气了。” 一颗丹药被王仙洲曲指弹入王恒口中,入口即化,王恒伤处的鲜血涌出速度立竿见影变缓。 刘裕面露失望和不忍。 “哈哈哈,狗贼该死!狗贼该死!赵蔡,我当日城头立誓,必杀王恒。今日终于为你报仇了!”被几名甲士围着躺在高台下的胡泰闻言痛快大笑。 刘裕怒极,喝骂道:“沈田子何在,将那胡泰拖出去五马分尸!” “诺!”沈田子从围拱在刘裕身边的诸将中脱群而出,拱手狞笑走向胡泰。 王镇恶、孟怀玉、朱龄石、朱超石、蒯恩、沈庆之等北府诸将士却面露不忍之色。 诸将或与刘毅麾下的头号猛将赵蔡有旧,或有与胡泰相识,深知赵蔡和胡泰二人皆是忠勇之士。当年也曾并肩战斗。虽后来分属不同阵营,却是战场厮杀,各位其主,各安天命,光明磊落。 诸将皆知赵蔡之死确实是王恒出卖所致。王恒是太尉多年前埋在刘毅身边的暗子。虽有人不齿其人,却无人敢于此时出声。 第153章 刘裕生疑 镇恶埋祸 江陵之战,胡泰只能眼睁睁看着赵蔡在江陵城下被万箭穿心,不能出援。 胡泰当时立下誓言,若赵蔡战死,必杀王恒。 沈田子恶狠狠的领着甲士将大笑赴死的胡泰押往大殿之外,准备五马分尸。 王恒眼见胡泰豪迈之态,或许是人之将死之故。不知为何心中忽清晰浮起赵蔡曾对他武艺的指点,及与刘毅身边诸将多年并肩作战的诸般场景,露出惨然之色,心中叹息一声:罢了!我虽心无愧疚,听命于主公,不曾辱使命,然赵蔡和江陵诸多将士确是因我而死,我愿已成,用命偿之便是。 “主公,且慢。胡泰是北府老兵,今日杀我,也算千金一诺,忠义之士。杀义不祥,王恒求主公饶他一命。”王恒竟然出声为胡泰求情道。 王恒得到王仙洲的丹药救治,生命的潜力被完全激发,续命十二时辰,虽仍难逃一死,但外表看去除了身上血淋淋的骇人之极,却面泛红光,根本看不出是重伤将死之人。 正是回光返照之象。 不待刘裕回答,被押往殿外的胡泰闻言,勃然大怒,毫不领情,高呼道:“王恒狗贼,莫假惺惺。无信背主出卖兄弟之人,我不杀之,天亦杀之。” 胡泰骂完,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挣开甲士的拘押,撞向大殿上的金柱,鲜血四溅,触柱而亡。 沈田子和众甲士皆阻之不及,大殿上一时寂然无声。江陵降将更是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刺史府的宴会不欢而散。 一日后,王恒溘然而逝,刘裕怒而令江陵府兵全军缟素,一时军中哗然。 江陵府兵成分本就复杂,有随刘毅而来的北府兵,有西府兵,有本地城守军。 赵蔡、胡泰虽是刘毅嫡系,追随刘毅而来。但赵蔡和胡泰在江陵府兵中爱兵如子,素有威望。 于是赵蔡被王恒出卖,绕城大战而不得入,麾下兵士惨死殆尽,赵蔡本人被万箭穿心,至交好友胡泰一诺千金为之复仇之事在江陵府兵和百姓中传扬开来。 胡泰部下两千余人,因被勒令为王恒身披缟素愤而起兵反叛,但刘裕迅速派遣沈田子等将领率兵围剿,杀得胡泰余部全军覆灭,由是而波及民间,江陵城中再遭一遍兵峰,无数人家被沈田子所领之兵趁乱洗劫。 又有人传刘裕将血洗江陵,一时江陵城中百姓大悲,有人念起刘毅这两年的爱民之举,赵蔡的忠勇,胡泰的恩怨分明、千金一诺等,私下为刘毅、赵蔡、胡泰等江陵之战战死者焚香、烧纸祭奠,甚至有人为胡泰立祠。 王仙洲神识强大,将城中诸多传言和行为告知刘裕,刘裕勃然大怒,下令成立江陵巡检军司,由沈田子负责,凡家中私下祭奠刘毅、赵蔡、胡泰者男子杀无赦,女子充为军中乐妓。 沈田子率领巡检军司按照王仙洲提供的线索,全城大索。 不时有人被巡检军司从家中带走砍头,城中一时哀鸿遍野,怨声载道。时有血勇之徒反抗被当街击杀,城中气氛愈来愈紧张,百姓噤若寒蝉。 多日不见的西府兵统帅张小玄,便在此时忽然来到王镇恶军中,求见王镇恶。 张小玄先是与丁小乙见上一面,旋即与王镇恶密谈良久。张小玄离开去西府兵大营后,王镇恶当日便去拜见刘裕。 王镇恶见到刘毅,隆重跪拜并以己军功为全城百姓求情,恳求裁撤巡检军司,并求封军中一曲长丁小乙为校尉。 小小校尉之职,刘裕根本不问丁小乙是谁,自然应之,然裁撤巡检军司一事,刘裕冷然驳回。 次日,王镇恶再度求见刘裕恳请裁撤巡检军司,恰逢沈田子在场,沈田子斥王镇恶以军功换取江陵民心,有不轨之心。王镇恶怒而大打出手,与沈田子互殴,为刘裕所阻,二人皆被刘裕赶出,巡检军司未能裁撤。 第三日,张小玄再次登门拜访王镇恶,随后王镇恶携张小玄拜见刘裕,恳求裁撤巡检军司。 张小玄与庾飞白曾在建康城中一起刺杀刘裕,与刘穆之大战虽落于下风,却毫发无损,乃筑基期的高人,刘裕一眼便将他认出。 刘裕不怒反喜,慨然应允裁撤巡检军司。但同时要张小玄所辖的西府兵并入北府,移驻东海郡,独立成军,号为平北军。 张小玄本便是为解江陵百姓之苦而来,自然应之。 刘裕遂上表朝廷封张小玄为平北将军,孟仙客为平北军裨将军,羊邃为军司马。平北军移驻东海郡下邳。 张小玄自此为平北将军,归入北府,成为刘裕麾下一将。 次日,刘裕依约裁撤巡检军司。 谘议参军降将申永闻讯后,立即孤身求见太尉刘裕献策,他对刘裕言:“江陵与朝廷离心已久,隔阂日深。当消除隔阂,依门第和才能选拔人才,礼聘荆州名士入仕朝廷,并对江陵降将善加安抚,同时减免荆州三年赋税和役差,宽宥刑罚,江陵乃至荆州百姓必大悦颂太尉而忘刘毅,拥护朝廷。” 刘裕全部采纳之,江陵城由是风平浪静。胡泰之死带来的一系列变故渐渐消散。江陵百姓安居乐业,百业逐渐恢复正常。 张小玄见江陵百姓无战乱之苦,丁小乙得封校尉,心无挂碍,安排妥当诸般军务后,便以修真历练为借口,令孟仙客代领平北军,羊邃佐之。他向王镇恶和刘裕报备一声,就悄然无声离开军营,与朱显之、姜空往都天峰而去。 张小玄和王镇恶却不知,就在他二人拜见刘裕的次日,沈田子因巡检军司被裁撤心生怨恨,巧遇王仙洲。 在王仙洲的授意下,沈田子再次密告刘裕,王镇恶攻下江陵后将获得奇珍异宝、美人金钱全部赏于部下,自身分文不取,又以其军功为全城百姓求情,实乃是收买人心,将来必有不测之志,恳求太尉秘密防备之。 刘裕怫然不悦,挥退沈田子,却自此对王镇恶心生疑虑,埋下日后祸根。伐蜀之战的主帅亦再无悬念,刘裕更加坚定朱龄石应为不二人选。 第154章 黟山道险 都天峰翠 不说江陵城中风云变幻,烦琐俗事,却说那一日张小玄与朱显之、姜空离开江陵后,先是乘船顺江而下至巴陵,又从巴陵上岸,三人策马往东南方向疾行数日,终于到了黟山地界。 黟山峰岩青黑,遥望都天苍黛而名,传说轩辕黄帝曾在此炼丹成仙,又名黄山。黄山有七十二峰,有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组成。 都天峰乃其中一峰,因耸立云天深处故而得名。都天灵印派便在都天峰上。 张小玄三人虽到了黟山地界,但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张小玄和姜空身有法术,自然是马所不能比之。但黟山地界绵延数百里,庞大辽阔,绝非一时可到。 黟山山脉数十里外已经是群山环绕,沟渠横行,道阻且险,策马难行。 张小玄的坐骑玉狮子神骏异常,虽连行数日不见疲惫。 但朱显之和姜空的坐骑都是寻常军中马匹,此时已是筋疲力尽,无精打采的样子。行至黟山脚下的一处山野小镇,二人便将坐骑卖掉,换了些银钱买酒。 张小玄与玉狮子相处日久,自然不舍将它卖掉,便施展练有小成的兽心决将玉狮子收入灵兽袋中。 兽心决本身乃控制禽、兽类的术法,小成阶段可将普通禽、兽收入袋中七日而不虞生死,灵兽则可长达三月。 张小玄用神识探查灵兽袋内空间,灵兽袋中的独立空间一共只有六处,已经用了两处,六耳兽和玉狮子各占其一。 张小玄的神识在黑蒙蒙的灵兽袋中扫过六耳兽和玉狮子,它们各自蜷缩在一个独立空间,缓慢呼吸,极像动物的冬眠状态。 六耳和玉狮子没有任何异动,张小玄将神识收回,专注饮下面前木碗中的浊酒,一口果香涌过他的肠道,直冲咽喉,浓郁而甘甜。 这是黟山附近的特色猴儿果酒。朱显之和姜空卖了马儿,便在临近都天峰的镇子里沽酒畅饮。 黟山辽阔,许多山寨、村镇星罗棋布在山脉中,有一些山寨、村镇中有些猎户从山中俘获不少野兽,野猴便是其中之一。 野猴聪明玩劣,除猴脑鲜美之外,肉质极差,价格低廉,难以售出。不少猎户便将野猴驯养起来。 黟山的野猴族群多会自制一些果酒饮用,山中猎户有的饮用过,便会收集一些售卖,不料大受欢迎,而供不应求。 猎户驯养起来的野猴有些会酿造果酒的,便被猎户长期圈养起来,由猎户提供山中野果供野猴酿造果酒,猎户再将果酒售卖,获益匪浅。 于是长期以往不少猎户转而成了养猴人,专门兜售猴儿果酒。 这个小镇上便有一户猎人家驯养了几只野猴专门酿酒,从而开起了酒铺子。 朱显之、姜空熟门熟路的来到酒铺子坐下,要了几坛猴儿果酒,几盘野味便痛饮起来。 两个老家伙好像没喝过酒一样?兰陵美酒才合小道我的胃口,这猴儿果酒太甜。 张小玄眼见姜空、朱显之喝的下巴胡须上沾满果酒,心内腹诽不已。 “痛快!师弟,真是有心了。我离开师门这么多年,都要忘了这猴儿果酒的味道。岁月如梭,纷纷乱世,想不到这户人家还在。哈哈,喝完这顿酒,也该上山了。”朱显之连饮三坛后大手抹掉下巴和胡须上的酒渍感慨道。 “当年大师兄你带我们下山,完成师门任务历练,每次都要偷偷带我们来喝这猴儿果酒。都天峰的弟子个个都爱上了这口,以至于门中后辈弟子们都染上了这个习惯,下山历练归来都要到这喝一口猴儿果酒。”姜空亦是感慨。 张小玄闻言翻了翻白眼:猴儿果酒羽山之中我也是喝过的。但是都天峰的弟子这么多吗?我罗浮剑派可是一人独饮啊。 朱显之和姜空牛饮一般,边聊当年都天峰的往事边喝酒,好在酒铺中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不虞惊扰他人。 往事助酒兴,几坛酒很快被三人喝得精光。 朱显之笑道:“军中待了多年,喝的酒多是辛辣滋味。这果儿酒甘甜爽口却是不够喝了。李猎户,再来三坛。” 李猎户便是这户酒铺的老板,当年是猎户出身。 铺子里的老掌柜就是李猎户,自从三人进来后,他便时不时用眼神偷偷打量三人,这时闻得朱显之又要酒,忙和小二搬来三坛。 老掌柜送完酒后,并未立即就走,在桌前期期艾艾欲走未走,面上一副苦楚样子,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不料,朱显之却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李猎户,我离开都天十数年,现如今故地重游,发现这黟山镇怎地如此凄凉?你这店中生意也是差极。” 老掌柜李猎户闻言双腿一个哆嗦,却紧张的探头望向破旧的酒铺子外面。 “李猎户,你怕个甚么?黟山镇街面之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你有话便说来听听。”朱显之饮罢木碗中的果酒,笑盈盈对李猎户道。 老掌柜闻言再也控制不了自身,噗通一声跪地,泪流满面,泣道:“都天峰的仙长们,放过我们黟山镇吧!” 边上的小二见老掌柜跪下,亦是跪地叩首不已,暗暗垂泣。 朱显之、姜空、张小玄三人闻言皆惊异的看向李猎户和小二。 老掌柜这话是何意?为何要都天峰放过黟山镇? 朱显之忙将李猎户和小二扶起,奇道:“李猎户,黟山镇怎么了?” “朱仙长和姜仙长多年在外,小老儿也是听闻一二的。二位不知黟山的变化,情有可原。说来话就长了,小老儿......小老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是好。”老掌柜李猎户叹息两声才道。 “长话短说,实话实说。”张小玄见李猎户面有恐惧为难之色,从旁指明道。 朱显之瞪了眼张小玄,怪他多管闲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猎户岂会不说。 姜空却对他额首,表示嘉许。姜空是爽利的性子,最不喜他人说些不痛快话,麻利的说完,今天他们还要上山呢。 张小玄洞察人心,却觉得这李猎户明显不是不知从哪说起,而是不敢说又被逼得不得不说,苦由心生。 第155章 傀儡道兵 群魔乱舞 “这小哥儿是仙长们的弟子吧?伶俐活泼,与我家阿大年龄倒是相仿,哎,可惜我家阿大和阿二活不到现在,不然也该给我生些孙儿了。”李猎户浑浊的双目中泪光滚滚,面泛凄苦。 下一刻,他忽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话锋一转恨恨道:“也罢!今日若非见到朱仙长、姜仙长两位旧识,小老儿是不敢多言的。既已向两位仙长求情,小老儿便豁出全家性命了。反正过了今日他们便要上门来带走三儿。” 李猎户竹筒倒豆子般讲了一番话,直叫朱显之和姜空惊的呆若木鸡,又气又恨,几乎不敢相信双耳所闻。 天昏日暮,本欲在黟山镇喝点猴儿果酒,缅怀旧事后就回山门的朱显之和姜空,准备在此歇息一日,再定行止。 “师弟,这李猎户是个老实人,我信他所言。今夜便在此露宿,我倒要看看这都天教在阎虎掌控下是不是成了魔教!”朱显之仰望黟山某处孤高入云的山峰,怒道。 “李猎户的两个儿子我也见过,如果真像他所言。我姜空便对天师道祖师立誓必维护教规,不叫恶徒枉法。”姜空肃然道。 姜空筑基回山后,成为都天峰执法长老。不然,阎虎也不会传令与他,命其捉拿朱显之回都天峰。 执法长老,掌管都天派律令,行教中杀伐之权。惩罚违反教规之徒乃职权范围,教主亦不能外。 教中弟子违规者执法长老可先斩后奏,教主若有违反教规的,都天峰全部长老可形成一致决议,废教主将之绳之以法。 姜空的表态打消了朱显之的顾虑。 张小玄望向朱显之和姜空,此时亦是心绪不平。他十分理解朱显之和姜空的愤怒,一个时辰前李猎户向他们讲述的惨事,话犹在耳。 都天派乃天师道四大派之一,山门总坛便在黟山都天峰上。 都天派乃名门正派,弟子皆修炼道术,追求仙道长生。然而任何一个门派总会有些凡俗需求,如弟子的招募、穿衣、食粮等等总要在凡人之地才能办到。 都天派和别的门派一样,并无区别。各大教派正常都会先从周边城镇、山寨中采买粮食、布匹衣物,甚至招募弟子。黟山山脉周边的城镇和山寨临近都天派,自然受益匪浅。 尤其黟山镇是最临近都天峰的大镇,多少年来同样最受都天峰的庇护。 修道之人,并非孤家寡人,也不是要修的绝情寡性,也非个个可以真个长生不死,自然会有男女不可描述之事发生或家族传承重任。不少弟子在长生无望后便开始专心传宗接代,繁衍子孙。这些弟子们的后代大多安置在黟山山脉周边的城镇。 黟山镇本是小小山村,但因地利,镇上的百姓除了一些过去的本地土着村民,逃避战争而来的难民,剩下多是由都天派弟子的后代组成。 大量的都天峰弟子的后代聚居于此,黟山镇繁衍成上万人的大镇,战乱不及、妖兽难行,上百年都是民安犬乐所在,更是难得一见的山野繁华之处。 但从十数年前开始,黟山镇发生了变化。都天派掌教赤雷子受重伤而宣称闭关,教中权力移交其师弟、护教大长老阎虎,阎虎由是而成代掌教。 赤雷子的大弟子朱显之本是都天派的掌教第一人选,阎虎代掌教后,立即被赤雷子敕令逐出师门。 阎虎虽然霸道凶悍,但掌教之初却极为温和,直到掌控都天派几年后行事作风忽然大变,教中规矩随之而变。 原本都天派下山采买衣物粮食让黟山百姓受益,招募弟子让贫民家如中状元。如今却都成了祸端。 都天峰过去从周边采购的衣物粮食,从来都是金银交易,平价买卖,童叟不欺。招募弟子也是进入山中修道,侍奉仙人,家中只要有子弟被招募入山的那是张灯结彩、光宗耀祖。 十几年前开始,都天派下山的弟子采买再不曾给过分文,凡是他们看中的物品都要无偿上交,称为供品。 凡是他们看中的男童、女童,皆被带入都天峰不知所踪。 都天峰的弟子向来是三年可以归家一次,新被招募的弟子却再无人下山。李猎户的两个儿子,当年都是十来岁的孩童,相隔一年皆被招入山中,却音讯全无。 店中的小二便是他的第三子,数十日前都天峰下山的弟子再次选中李猎户的三儿子。 李猎户的老妻闻讯惊惧悲愤而死。李猎户家不是个例,几乎黟山镇户户都曾遇过类似事情。 李猎户的老妻为何会惊惧悲愤而死? 黟山镇有些人家是都天峰过去的弟子后代,多少可以打探到一些消息,据说那些被招募入都天派的男女弟子全部被阎虎炼化,成了毫无生命气息的傀儡道兵。 黟山山脉周边的百姓由是避都天派弟子如惧蛇蝎,纷纷外迁。靠都天峰最近的黟山镇衰落的最是厉害。 李猎户家的三子若是再被招入山中,炼成道兵,李猎户家就是绝户了。 妻与子皆死,苟活有何意义?李猎户便是仙人也不惧了。 再说那傀儡道兵,乃天师道旁门之术,四大派皆有承袭。 朱显之、姜空、张小玄皆曾有涉猎。但傀儡道兵乃炼化之术,宜用玉石木雕的人偶或是那飞禽走兽,不宜用人。 若用活人炼化,炼之如活死人,有伤天和。 朱显之和姜空怎么也不会想到,回到都天峰的山脚下竟能听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张小玄更是闻之瞠目结舌:活人炼化道兵?那和魔道的尸仙教有何区别!都天派可是堂堂的正道名门啊。 天师道四大派,罗浮只剩张小玄这颗孤种,丹鼎派王仙洲诡秘莫测,茅山派封山不出,都天派炼化活人道兵。 天师道还是当年那个救济苍生的天师道吗? 张小玄不禁自问。 他自幼熟读老道人的藏书,多是天师道秘典,自然对天师道正道的传承有着深刻的认知。 四派虽有分歧,却从来都是除魔卫道,哪像如今这般模样。 都天峰上若是群魔乱舞,张小玄心中便有斩魔之剑。 他仰望夜幕下的都天峰,缓缓在某块石头上盘膝而坐,调息吐纳,静等明日到来。 第156章 赤龙好酒 猴儿好食 星垂平野,山风入怀。深秋虽至,张小玄三人却无惧霜华之冷,黟山镇里许之外寻了一处山坳打坐休息。 张小玄运转《九鼎丹经》,星月清辉下磅礴光华宛若流动清溪,自他头顶没入体内。 张小玄自筑基以来,几乎是苦修不辍,日日不停,修为提升飞速,令他自己都惊叹不已。 他不知道的是体内的灰白两颗珠子融合后,形成了不停旋转的两色奇异图案,游动的阴阳双鱼组成先天太极形状。在双色圆珠之上,青莲和白莲并蒂双生,摇曳生姿,努力生长,不停吸收天地元气,洗髓伐骨,凝练筋骨。 即便张小玄没有运行玄功,进入修炼状态,元气日积月累之下,修为亦是与日俱增,悄然进步。 姜空和朱显之二人此时则各自依着一棵参天大树假寐。 朱显之如今虽有武道极境的身手,不弱于炼气期大圆满的修士,但毕竟是凡人之躯,正常作息仍然要依照凡人的时间进行。 姜空则是假寐修炼。他被张小玄无心言语醍醐灌顶,一改懒散的毛病,日日修炼不辍,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时间。 元婴化神之日或可神游地府,寻回故人。姜空有着自己的目标。 姜空和张小玄这样的筑基修士,实际上已脱去凡胎。他们就是十数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亦毫无问题。 无形的灵气笼罩周边三四丈范围,一股澎湃的力量在张小玄体内涌动,强大的神识从山野之中浮空,遥遥监控着黟山镇,尤其是李猎户的酒铺子,风吹草动都会映入他的脑海。 鸡鸣五更,天光未亮,数道身影,道衣负剑,在天空纵跃如飞,彷如苍鹰。 其中一位中年灰衣道人,离开队形,直降而下,落到黟山镇中心的路面上。另外几名道人片刻不曾停留,飞向山外更远的城寨、村镇。 灰衣道人落地后,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吐出一道白色浊气,叹了口气,拎起腰间酒壶狠狠喝了一口,舒服的啧啧两声,才舍不得的放下酒壶,向镇上人家走去。 观他所往,正是李猎户家的酒铺子。张小玄猛然睁开双目,纵身向镇子里飘去,带起阵阵微风。 姜空和朱显之闻风而起,数息之后,纵身跟上。 一声凄厉的哀鸣惊醒镇子上的人家。 李猎户家中,白发皓首的李猎户颤颤巍巍的拉开手中的弓箭,目中满是绝望和悲愤,将箭头对准站在院子里的灰衣道人。 灰衣道人手中拎着一个瘦小的少年,少年便似野地里的鹌鹑一般被惊吓的不停颤抖,惨叫。 灰衣道人一脸不豫之色,随手封住少年穴道。少年这才安静下来。 这少年正是李猎户的第三个儿子。 李猎户眼见唯一的儿子被施了法术,双眼紧闭,安静无声,绝望转为愤怒,松开箭羽,弦声微响。 “这又何必?李猎户你家中三子个个根骨不错,有幸被我都天派选中录入门中,乃是大喜之事,为何要恩将仇报,以箭伤人?”灰衣道人轻叹一声,曲指微弹,一缕劲风击中箭头,斜斜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哈哈哈,恩将仇报?赤龙子,你虽是仙长,法力无边,却不该如此蒙骗我等。我家阿大和阿二何在?”李猎户须发皆张,怒极反笑。 灰衣道人道号赤龙子,是都天派掌门赤雷子、大长老阎虎师弟,乃都天教外门长老,专司教中外事,筑基中期修士。 “自然是在山中修炼。”灰衣道人赤龙子语气平静,淡淡道。 “赤龙子,你这些年常来我店中沽酒,都天派的仙长只有你会付钱,想来还是有些人性。我那阿大和阿二都被你们带走,再未回过家。周边哪个不知,你们都天派入了魔,将我们的孩子带上山都炼成了死人。”李猎户愤怒说完,忽然掷弓伏地捶地泣道:“赤龙子仙长你是好人,就饶了我家这颗独苗吧。” 赤龙子平静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随手挥挥宽大的道袍衣袖,一股气劲将李猎户托起。他斟酌了下措辞道:“教中有令,人我肯定是要带走的。不过那些小道流言,你切莫相信。这几年我们都天派新收的弟子都被代教主在后山亲自训练。嗯,那些弟子也不是被炼成死人,而是炼成道兵。” “道兵不就是死人?”李猎户激动质问道,小道流言说的就是将都天新弟子炼制成道兵。 道兵人偶,终生为奴,无思无想,犹如死人! “阎教主从教中寻到了秘法,被炼制成道兵的弟子并不会身死,只是封闭五感六识,激发潜能,帮助他们修为快速突破。达到瓶颈后,教主自然会赐下灵药,解除道兵之身,恢复其人性。”赤龙子耐心的细细解释。 若是平常人家如此多事,他早拂袖而去。但这个李猎户确实有些不同,都天峰弟子们都是知道这个凡人的。 猴儿果酒李猎户家的最甘甜凛冽,特别合乎胃口。赤龙子这样一日不可无酒的道人,自然对李猎户留了些情面。 这几年对都天派的传闻越来越多,许多小道消息实在有损都天峰的名声。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好酒的人家值得特别对待,要是李猎户不在了,以后哪里还有这等好酒?赤龙子心中自有一番算计。 “仙长,可不要欺我?”李猎户苍老的面庞上涌起希望。他没想到还有这种秘闻。 原来他的两个儿子还活着,李猎户高兴不已,再想到老妻听闻小道消息郁郁而终,心中又是悲痛无比。 李猎户情绪一时悲伤,一时开心,却忘了赤龙子。 赤龙子看了眼面前苍老的猎户,暗道:凡人有希望便可活着,倒也不错。我们修道之人呢? 他摇摇头,拎起手中的少年,飞身而起。待后院李猎户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赤龙子的身影,他的三个儿子终于都被带走了。 李猎户仰望苍穹,都天峰隐隐浮现,不知不觉苍老的面孔上浊泪满面,直到后院笼子里的猴子饿的吱吱怪叫惊醒了他。李猎户蹒跚踉跄的缓缓回向后院,扔了筐野果到笼子里。 好吃的猴儿,该酿酒了。 猎户有猎户的生活,猴子有猴子的生活。 凡人和动物没有区别。关不关在笼子里不重要。 第157章 煌煌烈日 开阳一剑 李猎户不知道的是,赤龙子不过飞出镇子数百米,便被一个青衫少年道人飞剑拦住。 赤龙子性情淡薄,修炼资质不俗,上一代都天派的数百弟子中名列前茅。 除惊才绝艳,数百年一出的奇才赤雷子,便只有阎虎、略略超过他。 筑基中期巅峰的赤龙子,不知经历多少险恶的战斗,几乎在张小玄飞剑袭击的瞬间便将手中拎着的李三儿推向一边,自身化作一道灰影,横移三尺,旋即一团金黄光芒在他后背爆开,伴随他百年的开阳剑,默契的一声欢鸣,飞剑出鞘。 一道烈阳般的金黄色剑芒眨眼化作无数剑影,将四面八方的空间完全封住,铺天盖地的将张小玄淹没。 开阳悬空,剑影消散,烟尘缓缓升空。 刚才被开阳剑淹没的所在根本没有那个出手的青衫少年道人。 赤龙子面不改色,身形伫立不动,仅仅是将头颅微微左偏看向刚才被他推出去的李三儿的方向。 数丈之外,一个魁梧的壮汉将昏迷的李三儿拎起。 青衫道人的身形亦是陡然出现在那魁梧壮汉之侧。 赤龙子眉头微微一皱,面露不愉之色,冷冷道:“太玄洞极剑经?姜空,你哪里找来这个毛头小子?学了些皮毛的剑法便有胆来我面前卖弄!” 魁梧壮汉正是姜空,青衫小道人则是张小玄。 自从姜空境界和心境有所突破后,除了额前的一缕白发,他已经完全褪去了衰老的样子,十数日下来外形已经稳固在三十余岁壮汉模样。这应该是他青年时候的模样。 姜空向前两步恭敬施礼:“师叔恕罪!这是罗浮当代掌教张小玄……” 姜空话未说完,突见悬浮在空中的开阳剑化作一道数十丈长的剑柱,赤龙子闪身浮空握住巨大的剑柄,剑柱轰然砸向张小玄。 张小玄愕然不已,旋即欲展开太玄洞极剑经中的身法故技重施,却不料周身灵气忽如禁锢一般,丝毫不为所动,体内的灵气亦难调动。 开阳剑的剑柱竟然将周边的灵气一剑隔绝开来,令他犹如置身在没有丝毫灵气的空间里。 这是什么剑法?张小玄心中大为赞叹,面上却露出一丝惊慌,灵气隔绝的情况下,他无计可施了。 虽有紫霄神雷和定光珠,却不好对都天派之人出手。 紫霄神雷出则必有死伤,定光珠乃他的依仗岂会随意示与他人! 危机时刻,他体内原本已经被禁锢住数息的青白双莲,忽然缓缓游动,张小玄体内灵气自行运转起来。他刚要招呼紫青双剑合璧,挡住这一息后就要将自己劈成碎泥的霸道金色剑柱。 目光忽然看到姜空面露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个灰衣道人身上亦是全无杀气。 电光火石之间,张小玄便心中忽如明镜,放弃招换紫青双剑,仿佛扔被开阳剑柱禁锢住的样子。 下一刻,金黄色的剑柱忽然便劈为扫,轻轻把张小玄砸向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 开阳剑柱犹如烈阳,炙热异常,张小玄被扫中的那刻被烫的发出一声惨叫。 “朱显之,还不和那罗浮的掌教滚出来,莫非是要我亲自请你?”赤龙子看到狼狈不堪从参天大树上滑落的张小玄,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旋即收敛冷冰冰的骂道。 空中的金黄色剑柱消失不见,开阳剑飞回剑鞘。 赤龙子悠悠的一拍腰间葫芦,葫嘴飞开,一道亮晶晶的酒线分成两条,一道飞入他的口中,另一道飞向参天大树后出来的身影处。 参天大树之侧正是朱显之,只见他面对飞来的酒线仰天大笑,张开大口一吸,空中的酒线完全被他吞入腹中。 朱显之胸腔一鼓,身体发出一声微微的轻响,旋即面现潮红之色,身体再次发出爆炒豆子的声音。 数十息后,朱显之面上潮红尽去,身上衰败的气血再次旺盛起来。他恭敬对赤龙子施礼道:“多谢赤龙子师叔赐我药酒,补我气血,显之多年隐疾这回是真的全消了。” 张小玄侧目不已,这个赤龙子却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啊。 昂立他身侧的朱显之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张小玄相信如果闭上眼睛感受,身边的朱显之散发出的气息远超凶虎猛狮。 武道极境的尽头是什么?张小玄不知道,这股气息他只在濒死的庾飞白身上感受过刹那。 “这赤血金果当初便是你所得,当初我答应为你炼制一壶药酒,供你冲击筑基之用,谁知都天变故,一别竟要数十年。今日我赤龙子算是兑现了当日诺言。”赤龙子冷然中带着一丝感慨道。 赤龙子虽有感慨,却仍是一副冰冷样子,生人熟人都是莫近的样子。 赤龙子一生性情冷淡,除了剑和酒,生命中几乎没有其余。 人生太短,修行练剑、酿酒饮酒便是他的全部。 “赤龙子师叔乃信人也!”朱显之亦是感慨道。 “你去凡间几十年,就学了些拍马屁的功夫。那个卖弄剑法的小…罗浮掌教姓甚名谁?可是孙恩弟子?”赤龙子嘲弄完朱显之,忽然话锋一转对张小玄问道。 “罗浮张小玄,家师正是水仙真人孙恩。”张小玄拍了拍破烂的道袍,面色自若的施礼道。 虽然天师道四派之间乃同气连枝的关系,教主之间却是可互相行平辈之礼,其他教众皆不能以辈份与之相称,但那是非常正式的场合。 他傻了才会自侍罗浮掌教的身份,对赤龙子这样的师祖辈老家伙平辈相称。 “水仙真人?呵,孙恩这小子当初确实是水属性灵根,控水之能,独步天下。只是你这小子…灵根属性却为何如此驳杂?”赤龙子疑惑道。 赤龙子乃经年老道自有秘法观人灵根属性。 张小玄一头雾水:灵根还有属性? “咳,师叔,何事能让师叔亲自下山来?”朱显之岔开话题道。 赤龙子师叔今天倒是健谈,看来张小玄是有些入他法眼的。 但是朱显之归心似箭,自然想解决眼前问题,尽快回山。 第158章 屈尊为利 道兵秘法 “我现在忝为外务长老,招收弟子之事乃外务长老最重要的事务。新弟子们的天赋资质关系到宗派传承,事关本派未来,阎虎师兄极为重视,令我亲自下山遴选英才。”赤龙子口中说得重要,面上却有浓浓的嘲讽之色。 在赤龙子心里,让一个一惯眼中只有剑和酒的人负责外务,本身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安排,简直是浓浓的讽刺。阎虎一直对他有所提防。赤龙子自然心中有数。 他扫了一眼面前的朱显之,心中感慨,若非是大师兄赤雷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他赤龙子仍然可以像过去那样逍遥自在。 剑酒长歌,傲笑山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赤龙子的生活。修仙为的便是逍遥,岂能为俗务所累。 朱显之既然回归,事情也该了结了。 “师叔,这次回山我见到山下村镇人烟稀少,远不如过去繁华。听镇子里的李猎户说,现在我们都天派不再和周边百姓交易换货,而是索取供奉,以致周边百姓迁徙远处。不知李猎户所言可是真?”朱显之神情肃然问道。 朱显之心中早有答案,但是他更想从这个师叔口中得到答案。 “确有其事!”赤龙子面色平淡,并不否认。 “为何会如此?师尊当年闭关之前要我们庇护周边百姓,不可巧取豪夺,但有所需,皆须交易。”朱显之面露不忿之色,话音低沉。 “此乃代掌教之令。凡人得修士庇护,供奉钱粮等物乃是本份。”赤龙子淡淡道,面色愈加平静。 赤龙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赤雷子不知所踪,身为大长老的阎虎任代掌教。都天峰自然以他为尊,听令而行。 “那李猎户说我们都天派现在招收的新弟子皆被炼成道兵,师叔此事可为真?”朱显之话中怒气渐盛,转而问起道兵之事。 “代掌教已觅得古法,可将弟子炼成道兵,保留魂魄,待用秘法激发他们潜能后,可助他们快速晋升,筑基几乎没有瓶颈。这些新弟子一旦筑基或潜能完全激发后,代掌教会解除他们的道兵之身,魂魄归身,恢复正常。若此法可成,都天峰将一统天师道,成道门第一大派。”赤龙子面上露出憧憬之色,这次再不是淡然处之。 他毕竟是都天派的人,若是都天派出现一大批筑基期修士,天师道一统可期,必成道门第一大派。 道门第一大派绝不是空泛的名头,必然伴随着占据大量的修炼资源。 修炼资源代表着无尽的仙草、丹药、法器、功法、灵石…… 修炼乃是修士第一要务。修炼资源自然是修士最看重的东西。 赤龙子性格表面上看是淡然与世无争之人,实则极为孤傲,都天派除赤雷子无人可号令其行事。阎虎能令他屈尊为外务长老,被俗务所累,自然有能令他屈尊之利。 再孤傲的修士也不能拒绝修炼资源。赤龙子亦不能外。 法、财、侣、地乃修士四宝,修炼必不可少。 都天派若是一统天师道,进而成为道门第一大派,赤龙子作为都天派数二数三的人物,在法、财、地三宝资源上,必将享受最好的那份。 朱显之和姜空对视一眼,目中慎重之色更浓。阎虎能令赤龙子屈尊,必然更能聚拢都天派的其他人。 若是赤龙子所言不虚,那都天派不会有人支持他们的。甚至他们自身也会支持阎虎。 天师道四大派弟子皆有一统天师道的夙愿。 “师叔可曾见过…见过被炼制成道兵的新弟子?”朱显之想了想又问道。 “没有见过道兵新弟子。”赤龙子截然摇头,旋即淡然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心阎虎欺骗了我们?呵,你也太小瞧都天派的长老了。阎虎亲自在我和你赤行子师叔面前将一具道兵恢复正常之身,这人被炼成道兵后筑基了。” “什么?这人是谁?”朱显之仍然不愿相信,心中疑窦丛生。 “这人你也认识,正是你阎虎师叔的大弟子武天启。谁能想到以武天启的天赋资质竟能通过秘法筑基。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莫说是你们。”赤龙子看了眼满脸震惊的朱显之和姜空,话中感慨不已。 筑基艰辛,岂是易与。 武天启这个人,和朱显之、姜空都是同代弟子。天赋资质在他们这一代弟子中排名最末,修炼十年不过是练气期一二层。十数年不曾寸进。 当时很多人都私下议论此人必是阎虎的私生子,否则以武天启这样的资质根本不会被收入都天派门墙。后来此人神秘失踪,门中当时颇为轰动,后来时间一久,就没人记得他了。原来被阎虎秘密炼成了道兵。 想不到时隔多年,武天启竟然筑基了。 “武天启的神智?”朱显之咽了口唾沫,不甘心的问道。 不待赤龙子回复,姜空便道:“我回山后与他接触过几回。武师弟神智极为正常,甚至对比过去那个鲁钝的武天启,筑基后的他几乎是脱胎换骨,睿智非常。额,唯一的就是性格有些太冷,不苟言笑。” 姜空看了眼赤龙子,才欲言又止道:“倒是和师叔性子相近。” 赤龙子嗤然道:“我这是冷淡,他那是冷漠好不好。姜空小子果然是这么多年还没长进,分不清人。” 姜空赧然汗下,心中暗道:这小师叔的话就像他的剑,永远锋利无匹啊。 赤龙子看了眼沉默的朱显之和姜空,问道:“若无疑问,莫再阻我带那小子回山。李猎户不知祖上积了什么德,竟然三个儿子都有灵根,天赋不错。额,比这罗浮掌教好多了。” 张小玄双眼一翻,看了眼一摊烂泥一样昏睡在边上的李三儿,心道:就这?灵根就算有属性,也不能代表天赋吧!本教主可是天资聪颖,悟性绝佳之人!老道人当年可是因此收我为徒的。老道人眼睛那个毒辣,岂会有差? 额,老道人好像说的是天资聪颖,性情顽劣啊。 呸呸,不管了,反正这小子不能比,本教主可是筑基修士。 张小玄心中给自己打气,绝不接受这等悲惨的现实。 赤龙子探手为抓,五指轻轻一收,李三儿便飞入他手中。 张小玄见朱显之、姜空毫无阻拦的意思,便由着赤龙子拎李三儿浮掠而起,踏剑升空。 一道剑光托着赤龙子和李三儿迅速划过天际,消失不见。 第159章 都天迷阵 青衫赤行 赤龙子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忽遥遥传来一句话,鼓荡在朱显之和张小玄耳边。 朱显之听到的是:“朱师侄若是无必死之心,莫要回山,此行凶险难测。 张小玄听到的则是:“罗浮的小子,若是到了都天峰可来鸣剑山寻我。你简直是让《太玄洞极剑经》暴殄天物。” 朱显之目光黯然片刻,忽如灯芯爆闪,露出骇人精光,面色决绝:都天峰必须回! 张小玄是双目乱转,面露不服之色。 姜空咳嗽两声,对二人道:“我们上山吧!” 一道门板大小的菜刀,笨重的托起三道身影腾空而起,颤颤巍巍直奔高耸入云的都天峰而去。 三道身影或挺拔,或昂藏,或沧桑,皆被空中浮云掩盖,很快消失不见。 都天峰山高入云,凡人不能攀登的最高峰顶是一个“凸”形青色巨石。 说是巨石,实则这块巨石犹如百丈高的小山般大小,令人望而兴叹。 巨石阴面布满青苔杂草,或是奇松异花。这些植物郁郁葱葱占了峰顶端三分之一的部份,它们生长处似乎永远不能照到阳光,活在巨石的阴影里。 巨石的阳面光秃秃的,阳光洒在青色的石头上,闪耀着灼人的光芒。青石体内有着某种银白色的东西,高空远看去星星点点,形成一副巨大的光斑图案。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这些光斑组成的图案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玉符的样子。 光斑串连成的玉符,阳光之下氤氲流转,似有奇形文字游动其中。 巨石上空空空如也,偶有飞鸟横行,靠近巨石的阳面数百丈便似撞上了无形的东西翻滚跌落。 时有走兽在巨石阴面追逐,冲向阳面的玉符处,数十丈外亦是忽然弹飞。 张小玄运气于双足牢牢吸附在门板大的菜刀边缘,看着下面光秃秃的巨石,惊奇问道:“这就是都天派所在?” “不错,正是我都天派宗门所在!”姜空面现一丝骄傲道。 朱显之则没搭理张小玄,他看着下面的巨石,面上露出回忆和沧桑,目中既有痛苦和落寞,又有一点喜悦,想必此刻他的心中五味陈杂。 “怎么是一个光秃秃的石头?莫非这是…”张小玄看向某只倒霉被弹飞的鸟儿,沉思问道:“障眼法?” “呵呵,这是都天迷阵,也是我都天派的护山大阵!”姜空笑道。 他说完,向下轻轻抛出一枚青色玉符。玉符仿佛一把钥匙,毫无阻碍的落到巨石上,带起光斑组成的方形玉符出现一阵肉眼可见的涟漪,犹如水浪一般拍向虚空,却未发出丝毫声音。 忽然巨石所在消失不见,五六座形状各异的山峰浮现出来,铺面而来的是充沛的灵气。 入眼所见,那几座山峰上郁郁葱葱,苍柏青松高大无比,枝叶茂盛,翠竹青翠欲滴,繁花锦绣。 不时有白鹤灵鹿等异兽散步林间,真正是一派祥和景象。 山峰上大小宫殿连绵,屋舍鳞次栉比,分门别类,数不胜数。 几座山峰围拢在一座巨大的方形宫殿边上,宫殿形状四四方方,有无数的青色石柱支撑,内部空间想必巨大无比。 其中一座山峰较为显眼,仿佛一把巨大的石剑倒插入山体之中。而这座剑形山峰之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各类剑器。 山风吹来,遥遥传来一阵剑鸣! 几座山峰各有不同,又似相互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联,遥遥呼应。 各山峰都有穿着道袍的修士忙碌着。 有的修士在和人切磋,周边还有数十观望者,高声呼喝呐喊。 有的修士独自盘坐在某个山峰的角落修炼。 有的修士乘坐白鹤从某座山峰飞向另一处山峰,悠悠哉哉的样子。 还有一座山峰某处,扣系着几只巨大的仙鹤等灵兽。山谷中则是种满奇花异草,那里显然是都天派的灵药园子。 最多的修士聚集所在,是那个巨大的方形宫殿门前的广场,百十名修士盘膝于此,神情专注的看向宫殿大门。 宫殿门前有一位青衫老道端坐丈许高的法台之上,似乎正在给众人讲解经文。 姜空打开都天派护山大阵的瞬间,张小玄清楚的看到青衫老道眼神锐利犹如利箭,望向他们所在,待见到姜空之后才垂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看向座下弟子们,开始继续讲解手中的经文。 这就是都天派?这就是大门派的样子!张小玄张开的嘴巴能塞个鹅蛋,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 罗浮当年也是这样昌盛吗?他心有疑问,很想去问问老道人孙恩。 朱显之看到张小玄惊呆的表情,笑道:“都天派传道于此上千年,一派之力便可跻身一流宗门。若是我天师道四派合一,则道门第一大派实至名归。天下邪魔必闻风丧胆。” “是啊,可惜我天师道分立四派,难以一统,否则又怎会轮到释教东侵,让那些胡人立教于中原。”姜空亦是感慨道。 张小玄风中默然,望向一派繁荣兴盛之色的都天派,心中不知想着什么。 朱显之和姜空对视一眼,未在多说。 响鼓不用重锤,警钟何须长鸣! 在张小玄心中埋下一棵天师道一统的种子足矣。多说反倒无益。 “走吧,师弟,带我去拜见赤行子师叔!”朱显之长呼一口气,对姜空道。 朱显之的目光看向山峰中间的巨大宫殿法台处。 那里的青衫老道对他们投来的目光毫无反应,似乎全身心投入到讲经解惑之中。 姜空灵力催动菜刀法器,晃晃悠悠飞向大殿门前的法台。 “今日功课到此为止,诸弟子可回去后自行修行,若有疑问可来凌天峰寻我解惑。”青衫老道在姜空等人落地后结束了讲经。 “多谢长老!”广场上的弟子听到青衫老道的话,稽首行礼后,便陆陆续续散去。 有一些修士经过姜空三人身边,多是对姜空施礼口称师叔。 还有十数个年龄明显长些的道人经过三人之侧后,露出惊愕和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们的表情当然是因为看到了朱显之。 那几个道士显然是认识朱显之的。 有的甚至明显想过来和朱显之打声招呼,却在走了两步后想起什么尴尬的走开,有的则对朱显之怒目而视。有的对着朱显之指指点点,议论声蚊蝇般在广场上微弱响起。 “无事者回去修行,莫在此处喧哗!”青衫老道眼神锐利扫过广场,停留在此议论的那些道人,忙不迭的各自散开。 待人群散去后,朱显之和姜空方上前道:“朱显之、姜空,拜见赤行子师叔!” 第160章 物是人非 坦然处之 青衫道人便是都天派的传功长老赤行子,此人正是赤雷子的师弟,赤龙子和阎虎的师兄。 赤行子拍拍手中泛黄的经书,随手送入袖中,清瘦的面容古井无波,似乎对朱显之的到来毫不意外,他起身飘落下台,背对众人走向方殿的大门,头也不回道:“随我来!” 朱显之和姜空神情凝重,沉默跟上。 张小玄撇了撇嘴,只能无奈的紧随其后。 大殿十数丈高,内部空间开阔无比,白玉堆砌的墙体蒙上一层莹白毫光,琉璃瓦屋檐光彩流溢。 殿内空荡荡的,内部竟然一根支撑的柱子都没有。 张小玄注意到大殿的墙体交界处都有阵法的痕迹,这座大殿是有修士以阵法加持固定,自然与寻常人间屋舍不同。 赤行子默然带他们走向大殿的最里端,那里依次放置着五张泛着紫光的晶石座椅,中间一张座椅最大,椅背上雕刻有一枚环形玉符。 其余四张座椅分列两侧,稍稍比那张中间的座椅靠前。 张小玄看向中间那个座椅上的环形玉符,心中微微一动,这椅背上雕刻的环形应当是天师道的镇派四宝之一:都天玉印! 他不自禁想到朱显之在江陵时送他的那枚方形美玉。 天师道分成四支教派,都天派当年分得宝物都天玉印和功法《都天经》。 都天玉印无须多说乃天师道祖天师张道陵的随身宝物之一。 《都天经》则是一本集炼器、傀儡机关术和阵法大成的经典,乃祖天师毕生所学。 祖天师天纵之才,身负剑法、符箓、炼丹、炼器、阵法等诸道之术。 罗浮剑派继承了祖天师的剑法,所获秘籍便是《太玄洞极剑经》,斩邪雌雄剑就是罗浮历代教主的佩剑。双剑因张小玄血凝合体,如今成了他的紫青双剑。 罗浮剑派的斩邪雌雄剑和《太玄洞极剑经》乃杀伐之物。 丹霞山的丹鼎派继承了祖天师的炼丹之术,炼丹之术又有内外丹之分,内丹术便是天师道修炼的基础功法,修自身金丹。 外丹术则是各种奇珍异草灵果仙花凝炼的丹药。有延年益寿,有增进修为,有突破瓶颈,有排毒养颜等等各类丹药,不一而足。 丹鼎派所获秘籍经典自然就是《九鼎丹经》,镇派之宝则是灵台金丹。此皆乃修炼自身之物,固本而培元。 灵台金丹据说乃是天下异宝,有助于修士结成金丹。至于如何助修士结成金丹,就是同样是天师道分支的其他三派弟子都不是很清楚。 茅山的符箓派继承了祖天师的符箓之术,获有秘籍经典《正一二十四品法箓》,镇派之宝正一盟威符箓。此二物乃符箓之术,法术刻录其中,可攻可防,功参阴阳。 据说当年祖天师就是依靠斩邪雌雄剑和正一盟威符箓战胜了鬼王,划分阴阳之隔,令人活于昼,鬼行于夜。 都天派则继承了祖天师的炼器术和阵法,所获秘籍经典便是《都天经》,都天玉印由此为都天派镇派之宝。 此二物皆乃修炼辅助之物。法财侣地占了个财字。 都天派因为都天玉印的缘故,弟子皆爱美玉,人人都有一枚炼制的宝玉随身佩戴,这亦是都天派弟子的标识,身份象征。 出入都天,皆凭玉符。 姜空进入都天派护山大阵,用的便是玉符。 朱显之送他美玉之时,状似极其随意,仅说是随身佩戴多年,并未说有什么特殊之处。 张小玄心中暗道,若他所料不错,想来这块方形美玉便是朱显之在都天派的身份象征了。 他心中自是喟叹,朱显之应是对自己极为赞赏和喜爱,否则又怎会将都天派弟子的象征之物赠送,托付西府兵。 修行路上师从门派的身份象征,凡尘路上征伐时生死与共的同袍,这两样是朱显之唯二所重之事。 张小玄想到这里,心中亦是微微有些沉重,朱显之这是将最重要之人与物托付与他,报有必死之志! 他不禁凝目望向朱显之。朱显之除了开始见到旧人旧物流露出物是人非的伤感,很快便神情自若,一副坦然处之的样子。 赤行子直接来到中间座椅右侧第一个位置坐下,抬眼看了面前三人一眼,旋即对姜空道:“且入座等候掌教。” 姜空微微一叹向朱显之和张小玄使了个眼色,移身走向左侧的位置坐下。 却是没有朱显之和张小玄的坐处。 半柱香时间,先是来了一位面白无须,其貌不扬的胖道人,手提拂尘,脚踩芒鞋,一副懒散不堪的模样。 看到朱显之他先是哈哈一笑,旋即露出一副看到死人的表情,直接对朱显之道:“师侄的天魔鬼目与血肉相连,污染大道神魂,已不可祛除。你这是幡然醒悟,回来授首吗?” “元豹师叔倒是操心的多,人家都说心宽体胖,修行上自然坦途一片。想不到师叔操心这么多,竟然也能一如当年般痴胖!呵呵,至于修行嘛,我看师叔数十年来却似毫无寸进啊。”朱显之冷笑回道。 胖道人不怀好意的一番话语,朱显之岂能不还之! 今日回山不是要忍气吞声,而是要闹个天翻地覆。这些不过是个开胃的。 “元豹表面懒散,一副笑嘻嘻很随意的模样,实则杀伐果断,狠辣无比。他与阎虎师兄,皆属都天峰主峰飞来峰一脉,是我大师伯东凌子的弟子。可叹大师伯天纵英才,剑法卓绝,是我都天派的掌教,因冲击元婴期瓶颈,远走极北之地,不慎为魔教妖女所趁,堕入情关而不能自拔,惨死异域。 都天派掌教则落到我凌天峰一脉,由我师尊阳离子继任,后阳离子师尊仙逝后传位于赤雷子师兄。阎虎接替赤雷子师兄为都天掌教,却也是物归原主了。 阎虎和元豹因东凌子大师伯的事,对魔教之人恨之入骨。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莫打翻了心中的八卦炉。阎虎和元豹并非恶人,朱显之当年怀有魔教的天魔鬼目,未禀报师门而擅自融合,触犯教规,不为正道所容。 阎虎当年将其逐出师门,乃遵教规而行之。 若能毁掉天魔鬼目,阎虎师兄或会允其重入教门。 我劝你莫要管都天派的事情,一会装聋作哑作那壁上观即可。” 一大段话陆陆续续传入张小玄的耳中,却是不知身在何方的赤龙子的声音。 第161章 双峰并立 飞来凌天 这太复杂了吧?事有前因,再加上牵涉到都天派内部的权力变换问题。 难怪当年朱显之被逐出师门,赤龙子、赤行子等人无人为其出头。 赤龙子看上去为人孤傲,却不像是会说假话的人。 他这番话让张小玄对都天派的恩怨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但他岂会作那壁上观,人又不是壁虎。 朱显之师伯那我是帮定了! 大丈夫恩怨分明,朱师伯待我如子侄,我张小玄岂可旁观。 嗯…,心中魔念莫要作祟胡言乱语,这绝不是为了什么凝炼煞气,获得杀道的法门。 张小玄心中如是道。 “嘭!”一声巨响,元豹一掌拍在晶石扶手上,笑盈盈的圆脸上杀机陡现,张口喝骂道:“都天弃徒,焉敢猖狂!” 他胖乎乎的身形,从姜空身侧的座椅上消失。 姜空面色巨变,起身阻拦,却拦了空。 赤行子面色漠然,表情古井不波,浑不在意。 下一刻,大殿之内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龙吟之声,令人耳膜生疼,心烦欲吐。 一把拂尘陡然出现在朱显之前方。 拂尘手柄如骨生长,瞬间拉长三四倍。 拂尘黑丝亦疯狂生长,相互缠绕变成黑漆漆的枪身。 整个拂尘仿佛活了过来,转瞬变成一把黑色长枪,直直刺向朱显之的胸口。 长枪后面正是脚踩芒鞋的元豹。此刻的他毫无胖子的行动缓慢,浑身充满力量,仿佛一头追捕觅食的猎豹。 至于那个拖拖拉拉的芒鞋,竟然亦泛着黄色微光,紧紧裹住元豹的双脚。 芒鞋是个加速的宝贝啊! 张小玄低呼一声:“不好。” 这胖子太快了!是他见过最快的。速度几乎要赶上金丹期的跋陀罗。 他背后紫青双剑“嗖”地一声飞出,尚未启动。眼角却见一道金色剑光“唰”的一声飞过,猛然斩在黑漆漆的长枪枪头上。 如此之短的距离,眼睛竟跟不上它的速度。 这是? 赤龙子的开阳剑! 竟然又比那个胖子元豹还快! 张小玄心中泛起波浪,都天峰这都是高手啊!只一个速度便是许多人所不能及。 天下攻击法门,唯快不破,唯力难敌! 他见过姜空出手。姜空当时大战天残童子厉无咎,他尚觉得姜空出手的威力一般,对同属天师道四派的都天峰不免有些小瞧。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孤陋寡闻,小觑天下英雄。 开阳剑和黑色的长枪,二个金戈之物的剧烈撞击,飞溅迸射出红色的火星。犹如盛开的火红鲜花,夺目而耀眼。 黑色长枪被开阳剑死死抵住。 开阳剑光所笼范围,形成道道锁链,令人如陷入泥潭。黑色长枪落入其中同样如被缚住的巨蟒一般,难以寸进。 元豹面现一抹潮红,握住枪杆的宽大肥手,默运玄功,一道细若蚕丝的灰色线头从长枪枪尖突然射出,散发出奇异的气息,令人瞬间如坠冰窟。 灰线连接枪尖,犹如长枪突然多出的一部分,化作一条灰蛇飞向朱显之。 大殿十数丈方圆范围突然涌起强烈的杀气,空气中莫名多出残阳血色。 端坐不动,面色漠然的赤行子,终于出现一丝惊诧,然旋即消失,犹如往常。 “煞气!”赤龙子的声音从大殿某个方位传来。 下一刻出现在朱显之背后,一把抓住被元豹压制得不能动弹的朱显之,向后迅捷退去十数步。 朱显之的面颊上,一道血线绽开,鲜血淋漓,覆盖住他半张面孔。 虽然赤龙子出现的颇为及时,但是仍然迟了一线,朱显之还是没有完全躲开这一击。 而这时张小玄的飞剑才刚欲击出。 朱显之既被救回,他只能悻悻收回紫青双剑,注目那道倒卷而回的灰色细线。 这就是煞气!张小玄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都天峰之行的主要目标之一。 黑色长枪是煞兵!能凝炼出煞气的兵器必然是一把煞兵了。 这杆枪杀了多少人!张小玄这才发现那股令人欲吐的奇异气息就来自长枪本身。 正是血腥气! 杀人如麻,反令血腥气由浓转淡。 “师兄这是何意?朱显之毕竟曾是我凌天峰弟子。阎虎掌教当年也仅是废其修为,逐出师门,并未曾下令取其性命。师兄,这是欺凌天峰无人吗?”赤龙子逼视元豹,一字一句道。 他眸中精光闪闪,犹如抵住黑色长枪的开阳剑,都是夺人心神,充满斩钉截铁的味道。 赤龙子话语中的意思? 张小玄突然感觉赤龙子在内涵什么。怎么有种当着和尚骂秃子的意思。 都天峰的现状来的路上朱显之和姜空都对他讲了一些。 都天峰是双峰并立,嗯,弟子在双峰修行。 一个飞来峰,一个凌天峰,合起来就是都天派。 嘿,看来赤龙子对赤行子很不满啊。 赤行子不正是当今凌天峰的峰主嘛。 凌天峰无人?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赤龙子表面是在为朱显之出头,实际上简直是在打赤行子这个凌天峰峰主的脸啊。 他看向赤行子,只见他漠然的面皮果然一抽一抽的,很快又恢复古井不波之状。 张小玄揉了揉眼,都要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赤行子的表情那真是像施了化形术,僵硬而假。 不知鼻子碰一下会不会歪呢…… 元豹抽回长枪,轻轻抖了下枪杆,长枪再化成拂尘,方才不慌不忙的哈哈一笑道:“师弟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越来越像你的开阳剑了。” 这却是顾左而言他了。 但顾左言他的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视凌天峰无人的态度。 赤龙子看向恢复懒散模样,拖沓踩着芒鞋回归座椅的元豹,欲要发作,却忽然收剑止势,抛了一颗青色丹药给朱显之,转行向赤行子身侧的座椅。 朱显之食丹药而面颊伤痕立时止血。 伤既愈,朱显之面色如常,似浑不在意刚才元豹所为,一双虎目反牢牢看向大殿正门口。 那里一个巨大魁梧的身形出现,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厅。 这是巨人?身高几乎是张小玄的四五倍。 张小玄双眼望着轰然走进大殿的巨人,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嗯,鹅蛋! 第162章 恶客临门 神魂不全 张小玄翻遍老道人的藏书,曾经偶然看到过关于蛮人的记载。 祖巫历经多次大劫,终于全部陨落,但是祖巫一脉的血统却是保留了下来,便是如今生活在极北之境的北蛮和西域胡国疆域的西蛮,统称蛮人。 蛮人继承上古祖巫一脉的血统,身形如巨人,力大无穷,暴躁易怒,好战凶残成性。 据说,蛮人五六岁的幼童便可力敌莽牛,驱虎赶狼。成年蛮人更是有降龙伏象之力。 如遇其狂暴之时,战力翻番,更是破坏力惊人,龙象俯首。 可惜的是蛮人虽然战力无双,但却生育困难,繁衍后代极少,种族凋零。 蛮人在中原是极少看到的,张小玄只是看到过些记载,想不到今日亲眼得见。 这个巨人便似书中描述的蛮人模样。毛发浓密,肤白如腊。 额,或者说这就是一个蛮人,满脸络腮胡子,根根炸起,犹如粗硬的铁钉扎根在他下巴上。 目大如牛眼,嘴阔似盆,鼻孔呼吸之间喷出细蟒般的白色霜雾气息。 都天派本在云深高处,天气寒冷,虽有护教大阵笼罩,却不阻寒风侵入,位于石头堆彻的巨大宫殿之中,更能感受到那股冰寒入骨的冷冽。 张小玄等筑基修士的身体被灵气灌体改造,褪去凡人之躯体,寒暑不侵,仍能感到都天峰的严寒。 然这蛮人浑身肌肉隆起却是露出巨大的胳膊和光着毛腿,对严寒浑如未觉。 张小玄目瞪口呆之余,运转灵瞳术,却根本无法窥探到此人的修为境界,双目甚至因而刺痛无比。 这只能说明蛮人的境界远高于他,应是望尘莫及了。 他不禁心中一紧:此人不会就是阎虎吧?! 都天派竟由蛮人为掌教,真是没有想到。 果不其然,蛮人恰开口发出粗犷豪放的声音:“朱显之,你既敢于回山,我阎虎便须依当日之言,取尔体内魔物,生死不论。” 蛮人也就是阎虎,虽然他是正常说话的语气,声音却如滚滚雷鸣,震得殿内嗡嗡回响。 张小玄的耳膜骤然之下都被震的有些疼痛。 “我既敢回山,又岂在乎生死。不过今日回山,倒是有一桩陈年旧事要向掌教讨个说法”朱显之态度淡然,对阎虎话中的威胁毫不在意。 阎虎坐入中间最大的晶石座椅上,庞大身躯塞满其中,无有浪费。 “哦,何事?”阎虎浑不在意问道。 “我师尊因何失踪?”朱显之目光炯炯,牢牢盯着这个蛮人血统的掌教师叔,一字一句质问起来。 “赤雷子师兄当年与镇澜神宫巡天使者等人大战,伤了根基,闭关养伤数十年,何来失踪一说?”阎虎道。 “此处无有旁人。师尊闭关数年后,莫名失踪,我最先发现不对,欲汇报与诸位师叔探查缘由。然随后被逐出师门。 师尊失踪一事,想必各位师叔皆是心中肚明,掌教又何须妄言!”朱显之声音转厉。 赤行子闻言默不作声,赤龙子闻言则面皮抽动,欲言又止。 姜空适时开口:“掌教师叔,我师尊失踪一事,却有诸多疑点,大师兄乃是最先发现之人,几位师叔乃本门高层,旁无他人,倒是可以探讨一二。” 阎虎铜铃大眼望向张小玄,嘿然冷笑,也不说话。 仿佛在说,你当我这对大眼是瞎的吗? 张小玄浑身一紧,汗颜抱拳道:“罗浮剑派张小玄,阎虎道友幸会!” 此时张小玄倒不好自称晚辈了。 罗浮剑派掌教与都天派掌教平辈论交乃旧例,亦是脸面所在。 张小玄不能落了罗浮的脸面,只好硬着头皮称呼阎虎道友,继续道:“天师道本属同源,四教一家,然则我师尊言都天与罗浮关系最为亲密,赤雷子掌教当年匡助我罗浮颇多。赤雷子掌教护卫天师道身受重伤,师尊传我罗浮教位时便嘱我来探望赤雷子掌教伤势如何。如今赤雷子掌教失踪,他同样是天师道的护教长老,此乃天师道大事,罗浮亦应尽一份心力寻找。阎虎道友不必见外!” 张小玄按事先与朱显之、姜空商量好的说辞,厚着脸皮硬是给自己参与都天派之事找了个理由。 天师道四大派教主除了是各派教主外,同时亦是天师道的护教长老。如果真论起来,张小玄还真有义务参与其中。 阎虎显然被张小玄的脸皮厚度惊了下,露出惊愕之色,默然片刻才道“道友倒是不见外。赤雷子掌教之事乃我都天内部事务,就不劳道友费心了。不过张道友贵为罗浮教主,既莅临我都天峰,我们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武天启你陪张教主且游览下我都天诸峰,稍后我设宴款待。” 阎虎椅侧巨大的阴影里,一黑袍道人阔步走出,其人容貌俊美,姿容出众,背负宝剑,昂首直往张小玄而来,身上杀气逼人,气势惊人。 武天启何时进的大殿?张小玄毫未察觉。 随着武天启的接近,张小玄发髻无风自动,背后紫青双剑忽然在剑匣内振动不休,发出铮铮之音。 张小玄心中大惊,紫青双剑在示警。 这武天启有问题! 张小玄忙运太玄洞极剑经,灵气笼住双剑。紫青双剑才缓缓平静下来。 武天启丈许距离停下,面色木然的道:“张教主请!” 武天启微微弓腰,单手对张小玄作了个请他先行的姿态。 张小玄脑海中泛起一股奇怪的念头:武天启神魂不全! 他双手微微挥了下宽大道袍袍袖,却未移步,轻笑道:“赤雷子掌教失踪一事,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阎虎面色一冷,叱道:“原来是恶客临门。张教主这是找茬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武天启身影忽然消失,下一刻白玉无瑕一样的双掌贴向张小玄背后。 武天启的身法速度绝不弱于元豹。 张小玄不再按住紫青双剑,双剑自动飞出,如虹影划向武天启的双手。 武天启冷哼一声,倒不敢用双掌硬接飞剑,身影迅捷倒退。 一击不成,武天启并未有无功而返的自觉,欲要再动,却这时赤龙子出声道:“武天启,住手!” 武天启看了眼赤龙子,并未答声,身形却停了下来。 “张教主乃罗浮教主,我教客人,不可放肆,你且退下!”赤龙子厉色道。 武天启看向阎虎,对赤龙子的话仍是置若罔闻。 第163章 三魂七魄 走火入魔 阎虎向武天启摆了摆手,示意他暂且退下。 武天启微微躬身,退到阎虎身侧的阴影里。 “天师道四教本一家,张教主乃罗浮之主,并非外人。何况……”赤龙子说到此处,目光炯炯逼视端坐的几位教中高层。 最后他视线在阎虎和元豹二人间逡巡片刻方道:“赤雷子师兄失踪一事本就疑点重重,正该细细彻查一番!” 元豹拂尘一扫,笑盈盈稽首道:“正该如此!” 赤行子万年不变的样子,默然不语,既不赞同也未反对。 赤龙子心中呸了一口:闷油葫芦! 旋即看向阎虎。 阎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元豹,微微沉吟,随即对姜空道:“姜师侄想必无异议?” 姜空肃然道:“师尊失踪一事,虽说这是教内秘辛,但毕竟纸包不住火,教中弟子早暗中议论不休,流言颇多。 掌教和赤行子师叔暗中调查良久,或正该趁机将此事商议一番,我等也好合计合计是否该向教中弟子公布,免得引起诸多误会!” “这算是长老会一致通过了,我自然不会反对。师弟,你看是你说说,还是我说?”阎虎扫了眼张小玄,未在计较他这个外人,问赤行子。 赤行子摇摇头,勉强吐出几个字:“有劳掌教。” “武天启,你上前来!”阎虎略一沉吟,让武天启到众人面前。 武天启向前几步,昂然而立。 众人疑惑,不知阎虎是何意,唯赤行子毫无意外,面不改色。 “诸位观我这徒儿与常人有何区别?”阎虎问道。 众人凝神观之,不知这与赤雷子失踪有何关系。但阎虎既然问了,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赤龙子想了下,表情先是深沉思考,旋即恍然大悟且带点羡慕的神色道:“莫非武师侄天赋异禀?额,某些方面远异于常人?” 张小玄闻之腹诽不已,赤龙子在他心中形象完全反转,由刚见到时候的孤高冷傲的剑仙变成了思维清奇,脑洞异于常人的房中秘术爱好者。 “师弟看来被云师妹榨的肾精衰竭,竟能想到此处!切不可由己推人,胡乱猜想。我看天启筑基以后确实改变很多,性格愈加冷淡,异于常人处便是他……额,是不是再也不会对女修产生兴趣,那我都天男弟子们岂不危险?”元豹笑呵呵批判赤龙子,说出自己的判断。 “二位师弟,莫要妄言!”阎虎蛮人的大脸黑的吓人。 赤龙子不语恢复孤傲的表情,元豹则稽首而笑。 “元豹师叔说的不粗,我回山这些年确也发现武师兄性格似乎大变了。原来性格开朗,与弟子多有交流,如今却是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姜空插话道。 “张教主,观之良久可发现什么?”阎虎忽然问张小玄。 自发现武天启神魂不全,张小玄一直留心观察他。如今听得阎虎忽然问他。 张小玄微一沉默,毫不避讳道:“神魂不全之人,三魂七魄必有损失,性格孤僻太也正常。” 他的话仿佛平地惊雷,众人大惊望向武天启,或露出疑惑或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倒没人怀疑张小玄说的话,也没人想到他怎会发现这一点。 朱显之倒是神情一动,目露恍然之色。 武天启站在殿中,对众人的置评仿如未闻,表情毫无变化。 人皆有三魂七魄,三魂者爽灵、胎光、幽精亦即神、气、精或谓天、地、人。 爽灵藏于上元宫,主思想,思虑,此即谓神。 胎光藏于中元宫,主生命、气血,此即谓气。 幽精藏于下元宫,主天赋、能力,此即谓精。 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七魄各有其用,分别代表喜、怒、哀、惧、爱、恶、欲,生存于人之肉身。 肉身去世,七魄消失不存。 肉身在者,亦有人因种种原因七魄不全,性格必有怪异处。 三魂七魄对修道者太为重要,尤其是三魂,缺一难以修炼。 武天启神魂不全,竟筑基有成,令人难以置信! “张教主果然少年英才,慧眼如炬。武天启的三魂七魄确实少了一魂二魄,据我所知,他那少的一魂是爽灵。二魄是尸狗和伏矢。 武天启当年在都天峰后山修炼,突然失踪,曾轰动宗门。实则他是被赤雷子师兄所掳。 赤雷子师兄曾随罗浮剑派孙教主和镇澜神宫之人大战身受重创,尤其是神魂皆受损害,常会陷入不能自控之境。他为增强自身受损的神魂,出手掳走武天启,欲用秘法收取其魂魄。 幸得被我所察,我侥幸惊走赤雷子救出天启,可惜他的神魂已被赤雷子师兄吸取走一魂二魄,不能修炼,眼看只能等待死亡。 我前些年精研教中道兵秘法,颇有心得,一直未有机会实践,正好又有此事发生,对我这徒儿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便先以研究的秘法封闭保护好武天启剩下的魂魄,用他肉身炼制了道兵。 武天启天赋潜能全部被激发后,终于突破筑基,我才再施秘法将其魂魄归位,可惜他魂魄不全,从此性情大变,好在尚能修炼。” 阎虎讲述了一大段秘闻后,停顿了下才语气沉重的抛出了一个可怕的论断:“赤雷子师兄因神魂受损,本就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时而清醒时而分不清自己,无法控制自身。据我和赤行子师弟暗中追踪调查,赤雷子师兄收取武天启神魂未能如愿后,惊而去往他处。或许如今的他已经完全走火入魔,成为了魔修。” “不可能!莫要污蔑我师尊,简直谎话连篇。师尊闭关养伤后,是你暗中施法偷袭,才害得他老人家不得不离开宗门,莫以为此事无人知道。阎虎,你就是个颠倒是非的小人!”朱显之愤而怒吼道。 “竖子焉敢屡次辱我,毁我名誉!”阎虎大怒之下,如蒲扇般大的巨掌,忽然对着朱显之遥遥一抓。 一道无形巨爪,扣向朱显之。众人不及反应,朱显之满嘴溢血,已被阎虎拿住,擒到面前。 赤龙子和姜空豁然起身,一个怒道:“阎虎住手!” 一个惊叫:“掌门不要!” 朱显之此时已鲜血满襟,精神萎靡。他虽然乃武道极境的修为,在阎虎这个筑基期后期修士面前却同蝼蚁,不堪一击。 阎虎倒未有打杀朱显之的行为,反手将他摔到武天启脚下,令道:“天启看好他,无我命令谁人也不可靠近,稍后我要治他不敬之罪!” 阎虎巨目圆睁,虎视拔剑欲动的赤龙子。 第164章 谁人可信 风息炼心 赤龙子面色铁青,毫不在意阎虎的目光,他有点恼火的望向赤行子:“师兄真准备做个摆设?朱显之所言总要查一查吧,凌天峰也该有个态度了!” 赤龙子的开阳剑随着他话音落下,剑身金光璀璨,杀意四溢,缓慢浮起蓄势待发。 赤行子默然片刻,方叹口气道:“事发那日,不仅是阎师弟惊走了大师兄。实则还有我和元师弟。 那天我本是要去探望大师兄,看他恢复怎样。武天启正好遇到了修炼瓶颈,有一个修炼上的问题欲向我求教,我便让他先至后山风息道等我,那里是我教弟子炼心之地。 刚到后山路口,碰到同样来探望大师兄的阎师弟和元师弟,便一道往后山而去。大师兄闭关之所必经之路就是风息道。 我们才到风息道入口,就看到大师兄正在强取武天启的神魂。 当时,大师兄神识有些混乱,甚至主动对我们出手。我和两位师弟匆匆追去,很快便失去大师兄身影,好在救下了重伤的武天启。 我们进入大师兄的闭关之地,竟看到大师兄的敕令。这个应该是他清醒时留下。还有刚融合天魔鬼目入身的朱显之。 朱显之为何会在大师兄闭关处融合天魔鬼目?天魔鬼目又是从何而来?大师兄为何要强取武天启神魂?此事疑点重重。 但事后我们追问朱显之,天魔鬼目的来历,他根本无法解释。 天魔鬼目乃魔教之物。都天派乃名门正派,自然不能藏污纳垢。何况事后,朱显之不思己过,竟然反指证阎虎师弟偷袭师兄,这岂不是血口喷人吗?又怎能令人信服!” 赤龙子还待再言,赤行子又道:“阎师弟和元豹,还有我三人当天全程在一起。朱显之指证阎师弟偷袭大师兄的时刻,亦是我和阎师弟、元豹在风息口遇到的时间。世上难道有两个阎虎吗?我难道要信他的满嘴谎言,不信自己亲眼所见!” 赤行子的话犹如重重一击,敲打在赤龙子和旁观的姜空心头。 朱显之闻言极力挣扎,怒道:“不可能,我亲眼所见……” 赤龙子幽幽打断朱显之的话,问赤行子:“师兄为何不早点公之于众,或至少告诉我!” 赤行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显之乃凌天峰弟子,他融合天魔鬼目,污蔑长辈,虽无直接证据,但大师兄神识不清,失踪之事必与他息息相关。 阎虎师弟宽宏大量,仅废除朱显之修为,逐出师门,尚留给他一线生机,但他却不思悔过,今日仍然一错再错,皆是咎由自取。 凌天峰出了逆徒,阎虎师弟一直没有公布于众,也是应我之请,保留凌天峰一点颜面! 师弟,你所修剑术,讲究光明磊落,一往无前,心无挂碍。这些事又何必告诉我,徒扰你心境!” 赤龙子闻言,几番欲言又止,无法反驳。 他一直觉得赤行子对阎虎太过迁就,事事不争不问,门中之事全由阎虎一人独定,甚至事涉凌天峰和都天派的大事亦是亦步亦趋,特别是朱显之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一事凌天峰实在窝囊,犹如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却哪知还有这般内情。 是信融合了天魔鬼目,可能被魔念侵染的朱显之,还是信自小带他长大的师兄。 谁人可信?显然是后者。 赤龙子自幼被阳离子带回都天峰,阳离子或常年闭关修炼,或忙于教中事务,或外出访友,没有多少精力放在他身上。 赤龙子可以说是在赤雷子、赤行子的照顾下长大,与他们感情极好。 “师弟,你对我们确实误会良多…几次我都想跟你解释,可惜赤行子师兄不允。今日正该说清,也好冰释前嫌。”元豹拂尘一扫,叹息道。 赤龙子望了眼被武天启擒在手中的朱显之,唯有默然。 阎虎见赤龙子退下,虎目直视姜空,问道:“姜师侄,你可还有话说?”。 姜空无言望向朱显之。 朱显之神情凄厉的摇摇头,口鼻溢血,不停坠下,滴落如泪,惨笑道:“师弟,你也不信我?” 姜空不知如何面对。 赤行子师叔是门中所有弟子的开蒙之师,从无虚言,品德毋庸置疑。 若是他说师傅失踪时,阎虎正与他在一起,那必然不会错的。 可是朱显之是他的师兄,对他姜空也是十分了解,大师兄性格豪爽,为人仗义,绝不会干欺师灭祖的事。 难道他和天魔鬼目融合后,真的为魔念所控? 天残童子厉无咎在面铺中杀死西府兵时,朱显之怒火攻心下天魔鬼目浮现,无差别攻击敌我双方。 当时,朱显之神识不清,根本没有分辨能力。念及此处,姜空亦只能黯然无言。 “恳请掌教为师兄取出天魔鬼目,尽力保他神识清明,性命得活!”姜空向阎虎稽首为礼。 朱显之闻得此言,心神失控,仰天狂笑,眼泪横流。 武天启曲指轻弹,朱显之昏厥过去。 “天魔鬼目与神魂和血肉融合,极难剥除。朱显之毕竟是都天下一代的大弟子,我会闭关几日,养精蓄锐,全力以赴保全他的性命!”阎虎肃然道。 “张教主,你可还有话说?”元豹笑转而呵呵问道。 朱显之模样凄惨,绝不似说谎。 张小玄望之不忍,心道武天启乃阎虎弟子,曾被阎虎炼成道兵,现在神魂不全,而朱显之和赤行子等皆言之凿凿。看来此中必有别情。但是凭他一人是不可能阻止得了阎虎和都天派的。 阎虎既称要闭关几日才能将天魔鬼目从朱显之体内剥除,朱显之一时间性命无虞,倒不必担心。 现在形势如此,当然是多说无益,只能暗中进行调查了。 张小玄心中已有决定,便笑盈盈对元豹道:“元道友,我只是适逢其会。贵教既然已经有了结论,自然是由贵教自行处置。我又岂会多事。” 说完,张小玄望向姜空:“对了姜道友,路上便听你说,都天峰风景秀丽,山水佳胜,不知姜道友可否带我游览下贵教神山?” “自无不可。”姜空当先向殿外而行。 他此刻心情复杂,为朱显之担忧,却是无计可施。 张小玄向诸人稽首,退出大殿,紧随姜空出门而去。 第165章 剑冢埋剑 岁月杀人 出了大殿之门,张小玄便道:“姜师叔,带我去风息道看看。” 姜空心神不属,愣了一下才道:“风息道?” “然也。风息道可以炼心,久闻大名!”张小玄笑道。 姜空叹息一声,心道少年人倒是有些无情,还真要参观游览,朱师兄转眼被抛到脑后了。 他心中既如此想,自然表情便有些不快,直接道:“张教主还是找别人带你去吧,贫道身体不适,告辞!” 姜空怏怏不乐而去,留下愕然不已的张小玄。 张小玄风中凌乱,仰望都天双峰,浮云蔽日,青鸟穿梭,鹤鸣九皋,飞瀑白绫直挂自,风景极是养眼。 “走,随我去鸣剑山。”赤龙子从大殿出来,不等张小玄回答,踏上开阳剑凌空飞起,当先而行。 张小玄盛情难却,倒想看看赤龙子为何三番两次邀他去鸣剑山。 风息道可以排后…… 驾驭飞剑,张小玄已经可以自如。只不过速度与赤龙子真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奔马如雷,一个是牛车蹒跚。 赤龙子也不催促,远远前方等候,留个骄傲的后脑勺给张小玄当方向标志。 都天峰山脉绵延,方圆近百里。飞来峰占了五六十里,凌天峰有三四十里,另有几座小峰余脉占地合计一二十里。 赤龙子引张小玄所去的鸣剑山,便是凌天峰东北麓的一座小山头。 如今整座小山为赤龙子占据,山中除了两三名弟子便再无旁人。 鸣剑山上剑冢数百,剑柄露在冢外,剑身埋于地下。 每座剑冢都有一个碑牌铭文。 青翃剑冢、青索剑冢、虹灵剑冢、惊炔剑冢、辟邪剑冢…… 张小玄自空中落到鸣剑山脚时,一眼望去无数剑冢错落有致,犹如棋盘。 “当年我筑基有成,下山历练,遍访名山大教,洞天福地,挑战天下剑修。 青翃剑和青索剑是青城派黑白双仙的法器,也是我夺到的第一和第二把飞剑法器。击败他们后,我剑法初成,修为大进。 青城派黑白双仙现在怕是也成了坟中枯骨。 虹灵剑是北地一个小派掌门的法器。额,那时候我已经挑战了数十个剑修,未尝一败。那个小派的掌门剑法独特,灵异飘洒,令人防不胜防。我虽然击败了他,自身也是差点身陨。 辟邪剑乃是天南散修林家的祖传法器,他们的祖上乃是秦时的宫监出身,秦皇的宫卫军首领,徐福真仙的记名弟子。一手辟邪剑法出神入化,始皇帝多次遭人刺杀,屡次化险为夷,皆是此人功劳。 可惜此人在楚王焚烧阿房宫时战死,辟邪剑谱失传。他的后人未能得到真传,只有二三分辟邪剑法的影子。 不过即使如此,辟邪剑法仍是令人惊艳。我到林家挑战之时,已是筑基中期境界,剑法大成,竟险些没能走出天南。 惊炔剑……” 通往鸣剑山顶的石道上,赤龙子负手而行,每看到一座剑冢,他便娓娓道来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他的语气极为舒缓,谈到挑战的对手没有任何傲气,更像是缅怀故人。 他是对张小玄说,也是在自我总结。 每一把剑都是他的一次生死较量,都是他的骄傲。 每一把剑,都代表着一个剑修的陨落。 每一把剑,每一个剑修都有自己的故事。 鸣剑山对赤龙子来说就像一个剑的圣地,所以他才会一步一步走上去,而不是飞到顶端。 张小玄惊叹不已,一步一步向山端走去。 数百剑冢,赤龙子一一叙说之下,直令人惊心动魄。 剑冢埋剑,岁月杀人。 如果不能走到最后,一切都是徒劳! 两人走的不快,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才到山顶。 鸣剑山山如其名,形如一柄巨大的阔剑,剑柄插于地下,剑尖冲天。 剑尖处方圆不过六七米,一间茅屋,几根青竹,山边岩石陡峭,其间又有几棵松树耸立。 茅屋前有张石桌,三个石凳。桌上一壶茶,两只茶碗。 石桌之侧有根碗口粗的奇怪石柱,孤零零的站立。仿佛是对苍天竖起的中指。 这个石柱显然是天生而成,根部紧紧连接山石。 立于鸣剑山顶,张小玄正好可以看到飞来峰上巨大的宫殿,节次鳞比的华美屋舍。 凌天峰上也是座落着数十间院落,亭台楼榭,古朴别致。 对比之下,鸣剑山过于简朴了。 这种简朴竟让张小玄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观我鸣剑山如何?”赤龙子孤傲之气再现,面上得色山雾不能遮掩。 “不咋样,全是怪石林立………。”张小玄微一沉吟,如实道来,心中则道:呸,还如何,您老这不就是杀人夺宝嘛,抢了满山的宝贝,感情这位是属狼的,杀性重。 赤龙子一脸黑。 张小玄又接着道:“但此处令我有游子归家之感。” 张小玄见到那个茅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羽山道观。 耸立羽山南麓的茅屋道观,是他永恒的记忆,也是他的家。 鸣剑山给他的感觉就像在羽山道观,令他有一种轻松如意,如在家中的自在。 风羽阵阵,松涛霍霍,袍带飘飞,真如飞升。 “如此便好。且坐与我饮茶。”赤龙子面色转好,坐到石凳上。 他说完轻拍背后开阳剑,开阳如识途老马,欢呼雀跃惊鸿般当空划一个圈,飞入那个中指形状的怪石柱中。 开阳剑身自上而下全部没入石柱之中,独露个剑柄耸立在外。真是如入剑匣。 张小玄坐到赤龙子正对面,端视石柱片刻,赞叹道:“倒也是个天生的剑匣。” “哦,看出来了?”赤龙子有些诧异。 他倒是没想到张小玄这么快便看出这个石柱的特异之处。 为何会有鸣剑山,只因有这鸣剑石柱。 这根鸣剑石柱乃一日都天峰地下地龙震动后,异变生出,形状奇特。 刚开始都天峰之人都还当个稀罕景看看,看惯后就冷落无人了。 一根石柱有何好看? 唯独一日赤龙子于此处修炼剑法,忽然石柱发出阵阵剑鸣,令赤龙子有所顿悟。 他方细细以灵术观石柱内在,这才发现石柱内部竟然天生中空,犹如剑锋,像极剑匣。 更为神异的是石柱中有一种珍惜的玉石,天生可温养宝剑。 开阳入其中,日日得精华,旬月而鸣。 故有鸣剑石,故有鸣剑山。 到如今开阳已生有灵识,几乎要升级成法宝。 如果赤龙子将来有一天能进入元婴境界,打入元婴烙印,开阳剑立时便可生出剑灵,成为法宝级别的飞剑。 第166章 剑经六层 三层剑心 法器、符箓、法宝等皆是修士必备物品。 法器多是炼气期、筑基期和金丹期修士使用,但除非家族传承、大教弟子,普通的炼气期修士很难拥有法器。 法宝则是进入元婴期修士的必然选择,偶有金丹修士持有法宝。 符箓则无论什么修为,只要有触发的法诀即能使用,不分修为等级。 法器无灵,法宝有灵。两者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开阳剑如今生有灵识别了,将来生出剑灵不是难事,如无意外肯定会升级为法宝。 能令一件法器温养出灵识,甚至将来升级为法宝,可见这根石柱的神异。 张小玄笑道:“自然是看出来了。” 他心道这有何奇怪,你的开阳剑都钻进去了,我岂能看不出来这石柱便是个剑匣。 额,还是竖起中指状的剑匣! “鸣剑石柱中藏有金精玉石,是一种极为珍稀的炼器材料。炼制一件金属性法器,只需要在其中放指甲盖那么大的仅仅玉石便可大大提升法器的属性。想不到我赤龙子竟得如此大块,假以时日,开阳剑必可升级为法宝了。真是邀天之幸。”赤龙子不禁有些感慨。 这就是气运啊。人在家中坐,宝从天上砸下来。张小玄也是羡慕不已。 “开阳若成法宝,我岂能不是元婴,令它光耀天下。我必入元婴,成天下第一剑修!”赤龙子发下宏愿。 “师叔好气魄!”张小玄恰当的捧个哏,拍个小马屁。 “可知我为何邀你来鸣剑山?”赤龙子视马屁如无物,考验张小玄的智商。 当然是为我的太玄洞极剑经!张小玄心中明了,却装傻充愣:“师叔是要指点我剑法?” 赤龙子目光明亮,直视张小玄,仿佛看道他心中想法,直接道:“你罗浮的太玄洞极剑经乃天下有数的剑经,可入天下前三。在你手中蒙尘岂不可惜。” “哎,哎师叔,话可不能乱说。太玄洞极剑经我可要修到第三层了,只差悟出剑心便可通明合剑。总共不过六层,我可是修到一半,不敢称天才,也不算差了吧?”张小玄十分不服,一副不信你来试试的表情。 太玄洞极剑经总分六层:识剑、明剑、剑心、合剑、化剑、无剑。如果对应修炼的层次,恰对应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 张小玄最近卡在剑心这个层次的入口,难以深入。相当于他已经将筑基层次对应的明剑练至大成,遇到进入剑心的瓶颈。 每次想进入剑心通明境界,他总是觉得差一点,就好像隔了一层朦胧的膜,捅破便可突破达到剑心通明。 剑心境便如那铺满白霜的小道令人向往,张小玄触之却无门可入。 突破到剑心境便对应金丹期了。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张小玄确实是越级修炼剑法了,可谓天才。 “何谓识剑?”赤龙子问道。 这是要考校张小玄对太玄洞极剑经的理解了。 “剑经云:识剑乃目识、神识、心识。三识完成即为识剑。目识讲究的是目所及剑亦可及。神识讲究的是意所指剑必斩之。而心识则是心有所动,剑有感之。”张小玄侃侃而谈。 这些他在羽山道观早就达到了。山南大河里的鱼虾不知因此糟了多少殃,山林里的虎狼亦不知因此受了多少罪。 “何谓明剑?”赤龙子不置可否,再问道。 “明心见剑即为明剑。”张小玄简洁道。 “那何谓剑心?与明心见剑又有何区别?为何明心方能见剑?何不直指剑心?”赤龙子连珠发问。 张小玄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剑心不正是难以得门而入嘛。 至于明剑就是明剑,与剑心又有何关系?张小玄忽然如坠雾中,迷茫不知方向。 “见剑是剑,明剑而不是剑,心见剑还是剑。”赤龙子喝道。 张小玄忽然福至心灵,隐隐看到一扇门推开了,心头迷雾亦为一道烈阳冲开,紫青双剑出鞘,剑心通明。 赤龙子右手轻轻一点鸣剑石柱方向,开阳剑光芒璀璨,当空飞起,犹如骄阳。 紫青双剑合一直击骄阳似火的开阳剑。 开阳嗡鸣一声,欢快的迎了上去。 “轰”的一声,天空爆发出刺目的光团。 两剑相击处,先是极明转而竟有幽暗斑点生出,扩大,扩大....... 犹如雷霆撕开天空。 幽暗转眼而逝。 张小玄意识沉浸在紫青双剑带起的灵力变幻中。紫青双剑上面附着无数的灵力漩涡,这是过去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灵力漩涡带来的缠绕、吸附令开阳剑剑身不稳。 开阳剑身上同样传来缠绕、吸附的巨力,令紫青双剑颤抖不休。 张小玄心念一动,灵力漩涡反转,开阳剑和紫青双剑犹如同极相斥,轰然冒出青幽火光。 实际上那火并不是真火,仅仅是灵力碰撞产生的火焰形物质,无色无香,转瞬消逝。 紫青铮鸣一声,闪电般飞回剑鞘。 开阳盘旋数息,亦是飞入鸣剑石中,继续温养。 “多谢师叔指点!”张小玄诚心诚意向赤行子稽首而礼。 剑心通明的门打开了,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完全进入了剑心境。赤龙子只是助他找到门径,让他顿悟,推开剑心境的大门,真正的进入剑心境尚需时日。但只要他继续修炼,剑心境指日可待。 “孺子可教尔!”赤龙子纹丝不动,受了他这一礼。 教人修行,令张小玄得以突破境界,当受重礼。 当然此礼非彼礼。 “师叔看过太玄洞极剑经?”张小玄刚才临时突破,难以抑制,拔剑挑战赤龙子。他从赤龙子的剑法上感受到了太玄洞极剑经的影子。 “太玄洞极剑经乃天师道秘典,虽为罗浮所得。但自罗浮掌教火龙道人始都是主张四教合一的,并不吝啬,只要有四教弟子求教,都会有一次遍观罗浮秘籍的机会。太玄洞极剑经也可观前三层。我筑基下山曾去过罗浮,有幸拜访孙师兄。孙师兄赐教良多。”赤龙子言语中对火龙道人郑隐和历代罗浮掌教极是钦佩。 他口中的孙师兄却不是孙恩,而是孙泰。 天师道四教之中,罗浮最为包容开放,一直致力于四教合一,重塑天师道大教威仪的。 都天峰因与罗浮最为亲密,是以多数时间是支持罗浮的。丹霞山和茅山却是持保守态度,对四教合一并不积极。 “如今师侄贵为罗浮掌教,是否可暂住鸣剑山数日,效仿先贤,将太玄洞极剑经后三层拿出与我共研?”赤龙子终于直捣黄龙,说出他的目的。 张小玄沉吟不语。 第167章 欺山赶海 指天划地 赤龙子很有耐心,见张小玄久久不语,也不催促, 托起茶壶,给自己茶杯倒满,深深嗅了一下,闭上眼睛,茶香浮动,心神安宁。 闻过茶香,这才自斟自饮起来。 半晌后,张小玄也不管茶凉,茶香跑光,端起一口喝干,抹抹嘴道:“久闻《都天经》乃天师道四大秘典之一,阵法、炼器、傀儡机关之术天下冠绝,却不知可否参详一二。” 赤龙子哈哈大笑,从袖中掏出一卷手抄:“早知师侄会有此一问,《都天经》手抄一本,师侄看完后便会自焚。” 张小玄懵了,赤龙子这家伙怎会知道自己想要看《都天经》? 赤龙子看张小玄的表情笑道:“师侄是个不愿吃亏的性格,太玄洞极剑经乃罗浮秘典,天师道镇教功法之一,我都天只有都天经差可比拟。无论师侄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将都天经手卷交给师侄一观。” “原来如此。师叔这是以不变应万变啊。”张小玄想了想又疑惑道:“都天经乃镇教功法,师叔便不须取得教中许可吗?” “东凌子大师伯和我师尊阳离子皆对火龙真人极为推崇,赞其心胸开阔,有祖天师之风。故学火龙真人郑隐祖师的旧例,留下敕令与我师兄弟等,凡四教弟子求观都天经者,皆须供其一观。”赤龙子道。 他说完略微沉吟下:“不过我大师兄赤雷子曾言丹霞山和茅山两派与我都天愈行愈远,所录弟子良莠不齐,若有这两派弟子求取都天经,须考验其心性,不得轻易示之。” 换而言之,罗浮剑派弟子只要求取,便须供其观之。 张小玄将都天经郑重接过,想了想道:“我虽得师尊传罗浮剑派教主之位,但太玄洞极剑经经书等教中秘典籍册,师尊并未传我……” 赤龙子无语的看向张小玄手中的都天经,面上极为精彩。 他心道:好小子,那你不早说,凭白拿我的都天经,我大话都说出去了。如何收回是好? “不过我自幼学习剑经,经文倒背如流,不如师叔给我些时间,我来手书一份赠予师叔观看?师叔,不急吧?”张小玄欣赏了一番赤龙子变幻的面色,大喘气道。 “不急,不急。师侄,我这屋中便有纸笔,且等我拿来,马上便可书写。”赤龙子跑到茅屋里,立马取来笔墨纸砚。 这个叫不急?张小玄无语了。 “师叔啊,这几天师侄我周车劳顿,奔波辗转十数日,浑身疲累,要不我先睡上一觉,养养精神,太玄洞极剑经博大精深,篇幅较长,可不能记疏漏了,否则岂不害了师叔………”张小玄伸了个懒腰,一副劳累不堪的样子。 赤龙子暗骂:这是在找借口推脱啊,看来还想要些好处。朱显之说的不错,罗浮这小子是个喜欢占便宜的。 他手上动作很快,袖中一翻,递给张小玄一瓶丹药。 瓶中有十来颗,琥珀色丹药,色泽明亮,看上去像是一颗颗晶石一般。 “此丹名曰:清神丹。有醒神健脑,增益神识之效,兼突破瓶颈时可助破关,实为珍贵。这瓶是我用剩下的,也无甚用处,便赠予师侄了。”赤龙子将丹药抛给张小玄,心中滴血。 他嘴上说是仅剩的一瓶,实则只有过一瓶。 雁荡山一次拍卖会上,赤龙子花费五块灵石拍来的,这可耗了他近五分之一的财力啊。 “哎吆,这怎可使得。如此珍贵丹药,本当师叔留着自用才是。但长者赐,师侄可不敢辞啊,那就谢师叔厚爱了。”张小玄客气两句,忙不迭将丹药瓶打开,当着赤龙子的面倒出一颗抛到口里,嘎嘣嘎嘣两下子嚼碎吞下,剩下的急忙收入储物袋中。 既然说是劳累不堪,怎不好全部收起来吧,先品尝一颗再说。 赤龙子闻到丹药幽香飘来,喉结蠕动几下,吞了不少口水。 清神丹入口即化,药力立刻化开,张小玄体内灵气大盛,一股清明气息覆盖全身,神识立刻极为清明。 他感觉这一刻仿佛置身灵液池中,又如身躯透明雾化,只剩大道神识存在,触角轻动便可笼罩这片鸣剑山。 赤龙子明明看到张小玄便在身边,不知为何却是神识所扫,却如空气,张小玄此刻仿佛透明一般。 这效果也太好了吧?而且清神丹功效似乎也不仅仅是醒神健脑,增益神识啊,似对神魂大有裨益。 赤龙子肠子都悔青了,早知给他一半就是。不,给他两三颗就足矣。这过于大方的性子得好好改改了。 不说赤龙子边上懊恼不已,单说张小玄得了清神丹的帮助,神识之力确有增长,法力似乎也有精进,倒是凭白得了不少好处。 他打坐许久,将药力完全炼化,这才缓缓睁开双目,只见赤龙子双目正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张小玄脸上开了花一样。 “咳…师叔这清神丹真是好东西啊,不知师叔还有没有,师侄愿以它物相换。”张小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刚才不说了嘛,我就剩下这一瓶。你若是想要,可去雁荡山交易集市购买,不过五七个灵石而已,小钱罢了,又不是什么天材地宝。” 赤龙子说完,发现又不由自主在打肿脸充胖子,心中立即警醒自己,不可充胖子,不可充胖子,坏的习惯要改啊,道心不可蒙尘。 张小玄默默记下雁荡山三个字,知道赤龙子这应该是再也搜刮不到什么好处。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发现日下三竿,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了,不好意思再拖下去,便就着石桌开始默写《太玄洞极剑经》全文。 《太玄洞极剑经》:太上玄元洞极真人曰,生居浩劫先,初传教五千言。演无上正法,晓幽玄,识天机,修得剑中仙。 通玄者,大道至真无言诘,韬光退隐藏深密,保炼精元无走失,瑞云捧出灵阳日。 天机者,照破昏冥阳神天,混然恍惚空中实,莹净纯白相辅弼,修真剑心悟通明,丹书玉笈仙功毕。 剑仙者,长剑悬月魄,快马骇星精,欺山赶海,指天划地。披豁斩尘缘,睽离动素诚……。 第168章 学无止境 道海无边 张小玄沉心静气书写《太玄洞极剑经》。或因受鸣剑山无数剑冢触动,如今又重温剑经全文,每一笔写下都令他有所感悟,剑心通明之下,对之前剑经中有所不解之处,沉思下笔后立刻贯通,真如淤泥堵塞的大河忽然疏通,豁然开朗,是以下笔如有神,每写一笔都不觉用上剑经中的剑诀。过去用来滞涩和脱节不通的招式,融会贯通。 落笔而下横平竖直,撇捺勾点,纸面之上字字如剑,锋芒毕露。 赤龙子端着茶杯,坐在旁边观看,初时不甚在意,悠闲啜饮几口香茶,渐渐却为张小玄手书所吸引。 字面之上忽如有无数线条小人,手拿长剑,跃然纸上,行云流水般使出《太玄洞极剑经》的诸般剑法,向赤龙子攻来。 赤龙子不觉并指如剑,与之相抗。 刚开始使剑的线条小人,赤龙子随手击碎,毫不费力。但张小玄慢慢入定后,赤龙子每每要用出三四成的功力才能打碎。张小玄渐入佳境后,线条小人的剑法亦凌厉起来,赤龙子便须发挥六七成的实力才能打碎。 等到张小玄全神贯注,进入完全忘我之境,线条小人的剑法忽重如山岳,忽轻如鸿毛,招式诡异,便似羚羊挂角,通灵飘逸,无迹可寻。赤龙子只得全神贯注,用出十成的实力不停击碎凶悍攻来的小人。 赤龙子是见猎心喜,仿佛回到当年挑战天下剑修的时段,心潮澎湃,愈来愈投入,沉浸与线条小人的对战,逐渐进入无暇状态,道心纯净。 二人一个挥毫泼墨,伏案入剑心通明之境书写剑经,一个并指如剑,于细微处肆意挥洒剑招。剑气牵动之下,张小玄的紫青双剑和赤龙子的开阳剑各自飞出,如臂使唤,剑招迭出。 一时间鸣剑山上剑气纵横,以致无数剑冢中的长剑共鸣,皆发出剑吟之声,逐渐汇成一股巨大的和声。 漫天剑气破开云霄,剑吟之声犹如龙嚎,鸣剑山整座山体似有震动之意,山林狂风顿起,飞沙走石。 不知多久,天光昏暗,张小玄忽停下手中之笔,原来一本《太玄洞极剑经》已经写完。 开阳剑遽然金光大放,转而光芒又瞬间内缩坍陷成一个黑点消失,开阳剑剑身从金色光华外漏变为黑幽幽的一把铁剑般,极为普通的样子,嗡鸣一声环绕赤龙子旋转两圈,回了鸣剑石柱温养。 紫青双剑却是毫无变化,直接飞回剑鞘。 赤龙子浑身大汗淋漓,犹如水中捞出,衣衫湿透,面色潮红。 “哈哈哈,想不到师侄竟有天数门顾恺之笔撰符箓之妙法,下笔如神,化虚为实,果然厉害。这一次倒真是要感谢师侄助我和开阳进阶。”赤龙子捧起捧起《太玄洞极剑经》,闻着墨香之气,欣喜不已。 山风吹来,赤龙子一个激灵,忙运起玄功将身上湿透的衣衫烘干。修士虽有玄功护体,却也并非真仙,非无垢之体,同样会有生老病死,只是对比普通更加强健。 张小玄同样是欣喜异常,全神贯注手写一遍《太玄洞极剑经》全文,竟令他剑心更加通透,对太玄洞极剑经的理解更加精妙。他也为过去自认为习练十数年剑经,招式娴熟,无须再艰苦练习的自大惭愧不已。 曾经多次对敌用起太玄洞极剑经中的剑法总觉得犹如鸡肋,耍起来漂亮,伤害却小。下山数月以来,张小玄连斗郗僧施、天残童子厉无咎等筑基中后期高手,以太玄洞极剑经中的剑法对敌往往无功而返。太玄洞极剑经忝为天师道四大镇教功法,又乃四大攻法中主攻伐之术,总是令他生出不过尔尔之感。 如今看来却是自身懈怠了,如果能早点吃透《太玄洞极剑经》的奥义,太玄洞极剑经的威力便能发挥出五六成,威力也是极为恐怖的。在不动用紫霄神雷的情况下,虽不能令郗僧施这样的筑基后期高修望风披靡,分庭抗礼不在话下。 果真是学无止境,道海无边啊。 看来往后还要多多精研《太玄洞极剑经》和《九鼎丹经》这两部天师道的镇教之功。张小玄暗中出了一身冷汗,提醒自己万万不可自傲,否则早晚要道心蒙尘,将来再难寸进。 “我哪会天数门的笔撰符箓道法......咦,师叔这是筑基圆满,要结丹了?”张小玄刚要自得的谦虚几句,忽感到赤龙子身上灵力犹如奔流的河溪,在他周身萦绕,充沛之极,甚至丝丝溢出。 赤龙子身周三尺,灵力外溢形成云雾水气,笼罩全身。石桌脚边的几根杂草本是枯黄之状,受灵力灌溉,不过十数息时间,竟由枯入荣,生出绿油油的盎然春意,充满生机。 这是灵力结丹之兆啊! “正是筑基圆满。若无师侄这番相助,我哪有机会连破两境。再修炼两三个月,我便要闭关凝练结丹了。”赤龙子爽朗大笑。 张小玄这才想起,似乎在都天峰下时赤龙子才是筑基中期巅峰的样子,现在竟然直入筑基圆满,甚至再过几月便要结丹了。 这才是天才啊,什么百年一见,惊才绝艳来形容皆不为过!张小玄惊羡不已。 要知道天下修士进入筑基后期的不知凡几,但是能修至筑基大圆满,并有破境金丹之机的百中无一。赤龙子竟然由筑基中期直接破境,而且获得结丹之机,殊为难得。 他却不知,自从赤雷子失踪,赤龙子道心蒙尘,蹉跎十数年,修为难以寸进,一直卡在筑基中期巅峰境界。多年法力积累,一朝突破才可连破筑基后期和筑基大圆满两个境界。 筑基中期迈入筑基后期乃是大瓶颈,筑基后期进入圆满之状则是小境界的提升,赤龙子厚积薄发确实不易,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除了他的天资卓绝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多年积累下,机缘所至,扫除道心之尘。 “预祝师叔不日结丹,以壮我天师道的声威!”张小玄稽首为礼。 自孙恩聚集天师道四教高修围攻建康失败后,孙恩等筑基修士或死活隐,再加上天师道明面上仅有的金丹修士赤雷子闭关失踪,天师道四教声威日下,几乎要跌出一流大派之列。 第169章 分光剑影 虚实相应 金丹修士乃天师道护教长老,无论四教何人结丹,都要去龙虎山授受天师道护教长老之职,此乃天师道成规。 天师道十数年缺失护教长老,或许未来几个月内便可补上。 没有金丹修士护教的门派,即使筑基再多,也只能称为二流。 赤龙子若结丹,天师道必然声威大振。 “结丹乃大道门槛,并非易事,其中艰难之处非生即死。师侄言之过早。倒要恭喜师侄今日刚摸到剑心通明的门槛便破境而入,真是福缘深厚。或许将来合剑之境亦不在话下。”赤龙子感慨两句结丹之难,便为张小玄数个时辰从明剑入剑心通明层次而喜悦,并赞叹不已。 赤龙子研习剑法多年,不过是剑心通明大成之层次。便是如此已是难得,几乎可横扫天下同阶剑修,更可挑战金丹境修士。 太玄洞极剑经中的剑心层次便是对应金丹境修士。如果不论法力深厚程度,单以剑法而论,张小玄和赤龙子领悟的剑法境界完全可以抗衡金丹境修士。而且将来他们若是进入合剑之境,那更是属于元婴境修士领悟的斗法层次了。 进入剑心通明还有诸多好处,若是正常的金丹期修士可将飞剑纳入金丹温养,操控飞剑更加随心而欲,利用飞剑飞行速度亦会快上倍许。 最为重要的是,进入剑心通明后,太玄洞极剑经中有一门强大的剑法可以习练了。那便是分光剑影术,一剑化三。 击出一剑,可以让敌人如同时感受到三剑攻击,但只有一剑为真,其他两剑皆为虚影,但作为敌方是根本分不清真伪的。 其实也可说三剑皆为实。因为分光剑影讲究的就是剑心通明,剑随心动,施剑者可随意变幻虚实,或由虚变实,或由实变虚,存乎一心。 太玄洞极剑经的强大威力由此才能渐渐体现出来。张小玄从此以后才算是多了一个压箱底的杀招,而且不是依靠紫霄神雷或者定光珠这种外物,是他自身实力的一个巨大提升。 赤龙子已经修炼到剑心通明大成之境,后续若要进阶必须继续研习太玄洞极剑经。同理,若要将太玄洞极剑经的威力发挥出来,则必须有配套的剑招。 分光剑影便是他眼前最需要的剑术之一。 鸣剑山上,张小玄和赤龙子相互切磋剑法,交流剑经心得,各自欢喜,大有收获,一时废寝忘食,不知天日。 这且放过不说,且说都天峰大殿祖师堂后某处暗门被武天启打开,暗门后几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通道,武天启选了中间一条小道进入,飞快穿过蜿蜒曲折,幽暗昏黄的通道,进入一处巨大的溶洞空间。 溶洞巨大无比,可纳数百人而不显拥挤。溶洞四壁凿有灯窟,放置着一盏盏壁灯,将溶洞照得犹如白昼。 溶洞内空空荡荡旁无他物,只有百十位修士盘膝而坐,闭目修炼。 这些修士从面庞看去都十分年轻,修为却都不低,多是炼气中、后期的修为,甚至盘坐在最前方的两位竟是筑基初期之境。 武天启进入溶洞后,明显是这群修士首领的两名筑基修士,立马停止修炼站起来,都望向武天启。 三人对视片刻,同时向盘膝而坐的百余修士道:“列阵!”。 修士们瞬间睁开双目,让人骇然的是他们个个目如黑漆,竟全无眼白。 不过十数息光景,修士们分做三个队列,由武天启和另外两名筑基修士率领各选一条通道鱼贯而入,很快消失在通道内,溶洞内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武天启这队人大约三四十人,除了他们嗦嗦的脚步声,行止全无杂音。这些修士仿佛都是武天启用绳子连串起来的牵线木偶般,完全按照他的心意行事。 数十名修士全部走出暗道后,在都天峰大殿聚集汇合,才鱼贯走出大殿,在武天启的带领下直奔鸣剑山而去。 凌天峰上,山林漆黑,夜风呼啸,普通人能感受到的高处不胜寒,作为修士的姜空同样可以感受到。 筑基修士虽号称寒暑不侵,但那是在运转灵力之下,然而筑基修士做不到金丹修士那样通过金丹形成循环不断的灵气运转,在完全不修炼或自家山门这种安全所在,多是不会一直运转灵力的,筑基修士的神识根本支撑不住,会被活活累死。 这便是一松一弛,文武之道了。 凌天峰所在,凌绝千丈高空,寒冬深夜,彻骨之冷,姜空在院中的石台上枯坐,仍然感到皮肤被寒气刺的阵阵作通。 以前姜空认为不如筑基,皆为蝼蚁。入了筑基后,他才知道不如金丹,才是蝼蚁。 金丹修士体内气海结丹,形成内循环,灵气源源不绝,呼吸之间灵气自行运转防护肉身,才是真正的寒暑不侵。 筑基修士肉身远超凡人,耐热耐冷耐饿等不是凡人可以比肩的,但那也仅仅是和凡人或炼气期修士相比。 姜空脑海中念头不净,心中烦闷,刚才躺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打坐修炼亦是难以进入佳境,反杂念丛生,只好来到院中受这寒风冷彻。 吹了一会冷风,姜空心头烦躁渐渐离去,神醒脑清。 之前他心中一直担心朱显之有性命之忧,对张小玄参观风息道的要求,冷淡拒绝。如今有点后悔。 他和张小玄相交虽短,却深知这少年人秉性纯良,虽有些跳脱的性格,亦应属少年人的朝气,遂决定明日去鸣剑山,主动提出带张小玄去风息道走一番,让他感受下都天派的炼心之所。 放下这个念头后,心中唯一挂怀的便是朱显之了。由朱显之又想到凌天峰一脉的境遇,不禁感慨不已。 凌天峰一脉,自阳离子始接任都天派掌教之职位。阳离子资质和天份不凡,修炼道巅峰时达到金丹后期圆满之境,惜曾受创于魔教高修,以致冲击元婴时功败垂成,肉身为天雷所焚,遗憾仙逝。 阳离子生前曾收三徒,便是赤雷子、赤行子、赤龙子师兄弟三人,赤雷子和赤行子年岁相差不大,赤龙子这位小师叔则是阳离子暮年所收,比前面两个师兄小了三四十岁,当年阳离子几乎日日闭关,全由赤雷子和赤行子代师传艺。 阳离子仙逝前传都天教尊之位于赤雷子后,随后十数年赤雷子便结金丹成为天师道护教长老,乃天师道四教擎天柱之一,威名赫赫。 然赤雷子当年在孙恩围攻建康一役中,因受镇澜神宫等人埋伏身受重伤,导致如今下落不明。朱显之被逐,赤龙子与赤行子闹翻,搬出凌天峰,独居鸣剑山。 凌天峰一脉如今人丁凋零啊。 第170章 夜半突袭 覆灭凌天 赤雷子收徒六人,大师兄朱显之修为被废,逐出都天派,二师兄和三师兄在阎虎代掌教后愤而离山出门历练,至今下落不明。四师姐嫁入茅山,已多年不问宗门之事。至于五师兄则英年早逝,死于一次山门组织的历练,坟头的緑苗都成了参天大树。 赤行子师叔则收徒四人,三男一女,其中二人资质平平,如今也不过炼气后期,垂垂老矣,命如风中火烛,尤其是那位师姐,据说已经不能自理,只能躺床上靠道仆伺候度日,随时可能熄灭生命之火。 另外两位师兄资质倒是绝佳,其中一位听闻正在闭关冲击筑基,另一位则筑基多年,但因出身散修家族,其父亡逝后,他不得不返回北方传承家族。 赤龙子、姜空皆是未收徒儿,那位闭关冲击筑基的师兄倒是收了七八位徒弟,都是炼气期的修为。 换句话说,凌天峰一脉如今大小猫加一起就是十来只,赤龙子这只大猫还是住在鸣剑山。 凌天峰上院落数十上百,赤行子、姜空等人住了十几个院落,还有十来户为洒扫伺候的道仆所居,剩下一半都是空置着,显得凌天峰特别的荒凉,生机寥寥,人烟稀少。 姜空想到当年阳离子师祖在世时凌天峰的人流往来,如今都天峰上的热闹喧哗,心中不禁更加感慨。 何时我凌天峰能恢复往昔盛况? 嗯,希望朱师兄逢凶化吉,能多保留凌天峰一份元气吧。 风中忽然隐隐传来叱呵之声,旋即惨叫几下,戛然而止。 姜空目中警惕之色立起,深更半夜,有人在凌天峰闹事? 他神识外放,旋即面上怒色涌起。姜空法力运于足下,重重一跺,腾空而起,身如苍鹰,直扑下院弟子们所居院落。 姜空的身影滑过屋檐,尚未落入院中,一道飞剑迅捷斩来,却只斩在门板大的菜刀上。 “武天启,你这是干什么?”姜空翻身落在院中,同时含怒出手将一位炼气圆满境的黑衣修士隔空打得飞出丈许,救下一位凌天峰的弟子。那个黑衣修士软绵绵落地,抽搐两下断了气息。 姜空空手遥遥一抓,连将两位受伤倒地的凌天峰弟子凌空摄来,抛于身后院墙一角,喝道:”速速疗伤!” 另一侧挡住武天启和数十位黑衣修士疯狂的进攻。两位年轻的弟子身受重伤,死里逃生,面色虽然悲痛,却知此时危急,不敢多言,一人吃了颗疗伤药,闭目抵墙而坐,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姜空见武天启和那些黑衣修士根本不回他的话,又看院中几个凌天峰弟子和仆役伏尸处处,仅剩这两个受伤的被他救下,不由狂怒,下手毫不留情。 门板大的菜刀忽然迸射出道道血光,血光犹如弩箭,嗖忽在左,飘忽在右,所过之处,黑衣修士们不是被洞穿心脏便是爆头碎喉,一时间姜空法力全开,杀气腾腾,如虎入羊群。 被杀死的黑衣修士中有一两位姜空似乎见过,乃是数年前武天启和赤龙子下山为都天教收下的弟子,修炼出法力后便被阎虎带入后山修行,几年下来竟然都是练气后期修为,令人不敢相信。 武天启根本不关心身边不停倒下的黑衣修士,好像死的是些蝼蚁,他只全身关注着姜空身边的法力波动。 终于姜空在连斩七八位炼气境修士后,气势陡然衰落,武天启窥到姜空的法力输出开始迟缓,武天启猛然发力,狠狠一剑将姜空的菜刀撞飞,整个人身泛灰光斜斜撞击向姜空。 这一下若是被武天启撞实了,姜空哪怕是筑基中期的强大体魄也要被撞得粉身碎骨。 姜空知道武天启常年炼体,已经身体铸练的坚如金铁,刀枪不入。武天启的身体远比一般筑基修士强大,是难得的法体双修之人。姜空自愧不如。 但是姜空却不敢退后或躲开,后面就是凌天峰剩下的两根独苗。姜空一旦躲开,这两人必然要惨死当场。武天启欺的便是他不好躲避。 姜空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向前打出一掌,掌心钻出一块玉符,瞬间覆盖手掌,令他的手掌泛出莹白玉光。 这是他进入都天教后选的本命符箓“都天玉景符”,随身温养多年,筑基后更是纳入气海命门,靠灵力和血脉洗练,已经与他性命相通。 如果有一天他能结金丹,便可立即成就金丹符箓,将金丹寄托符箓,练就都天玉景神符,战力倍增,且符箓将来可替死一次,十分珍贵。今日却不得不在危急时刻使用。 姜空被都天玉景符加持的右掌狠狠推出,武天启被推出两三丈远,心脏受到巨大的震荡,一口血沫吐出,冷漠的面上更加苍白,显然是受伤不轻。他口中微咦一声,似乎极为惊奇,都天玉景符竟然已被姜空蕴养到如此地步确实难得。 姜空手掌上的都天玉景符则光泽暗淡,姜空轻叹一声,都天玉景符多年蕴养下内含灵力惊人,足可与筑基后期修士全力一击相媲美,却未能将武天启击毙,让他极为惊奇。都天玉景符多年积攒的灵法之力几乎被耗光,他是不敢再用了,将之收入气海命门。 武天启的实力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怕是有筑基中期巅峰的修为,与他也是在伯仲之间。姜空极为纳闷,手中却不停,指尖一搓多出一面银色小圆盾,法力涌入后,圆盾立刻发出耀眼银色光芒,化作两三个磨盘大小,和他的菜刀一起形成防护墙,牢牢护住他们,任凭武天启和黑衣修士们攻击,犹自岿然不动,可保暂时安全无虞。 这件银色圆盾名唤“圣骑光盾”,是姜空当年游荡西域之地时,某次误入古修洞府,偶然获得的上古法器,防御力极为惊人,凭借这件法器,他免遭多次杀身之祸,算是姜空最重要的防身法器。 姜空一边守护两个受伤的子弟,一边暗中琢磨:武天启突然率人来攻打凌天峰修士的住地,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敢明张目胆这么做,必然是受到阎虎的指派。看来阎虎是要出手覆灭凌天峰一脉了。 阎虎若存此心,那在他手中的朱显之岂不危矣! 第171章 都天玉景 北斗七杀 姜空心中想到此处,不禁心如火焚,愈发焦急,以致功法运转不畅,难以稳定输出法力,引得银色圆盾上的灵力如水波激荡,终被武天启窥到机会猛力一剑破开,剑光汹涌攻入。 好在姜空见机不妙,及时祭出都天玉景符,剑光只斩断了他额前几缕发丝,全被玉景符挡住,但是都天玉景符挡过这波剑芒,真正耗去了全部灵法之力,再无半分光泽被收回姜空体内。 姜空与武天启等人的斗法遇险连连,好容易稳住形势后,不敢再分心旁顾,心无旁骛全力护持自身和两个弟子,朱显之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凌天峰上还有赤行子,鸣剑峰上则有赤龙子和张小玄,姜空知道自己支持的越久,越可能会等来三人的支援。尤其是赤行子,所居之处与姜空并不远,相隔不过里许,双方激斗良久,凭赤行子筑基后期大圆满之境,早应闻得此处斗法的声音。 姜空却忘了,都天峰还有阎虎和元豹尚未露面。 凌天峰顶峰正院之内,赤行子静静看着四面翻墙涌入的黑衣修士们,面上毫无惊色,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 阎虎这是等不得了,要除我凌天峰一脉?隐忍多年,还是没能避免都天的内讧。赤行子喟叹一声,袖中一张黄符激发,火光迸发,直冲云霄,仿佛一只燃烧的弩箭照亮凌天峰的夜空。 图穷匕见,无须再忍! 示警符发出后,整个都天派都会知道凌天峰遇到袭击。赤龙子、姜空和凌天峰诸弟子应该都会有所警醒和准备。 赤行子手中拂尘一抖,化作一只白色玉矛,穿风破空,由黑衣修士人群之中迅疾闪过,带起腥风血雨。 数十黑衣修士虽无赤行子一合之敌,却无人退缩,甚至面对赤行子的杀戮这些人眉头都不皱一下,毫无声息的倒下,或神色木然的冲上前来。 无畏生死者,无所惧。 领头的两名黑衣人皆是筑基修为,见黑衣修士难以撼动赤行子分毫,便分别靠了上去。 两名黑衣筑基修士,一个乃是健壮的青年男子,另一个却是风韵犹存,身姿曼妙的妇人。 青年男子离赤行子还有两丈远的时候,手中多了把黑色长刀,斜斜劈向施法杀敌的赤行子。 黑色长刀劈出一股黑色气浪,发出山呼海啸之音,声势骇人。 那妇人则不到三丈远便停了下来,白皙的手掌摊开,一把拇指大小的金色小伞出现在掌心,妇人微启红唇,口中一股白色气流喷在伞上。 金色小伞一声哧鸣,飞浮到妇人前方,猛然暴涨至华盖大小,遮住丈许方圆。 金伞上立即升腾起无边金色火焰,令周边空间炙热无比,无所畏惧的黑衣修士竟条件发射般立即避开此处,畏如蛇蝎。 妇人慵懒的耸了耸蛇腰,这才曲指轻弹,金色大伞上响起妙乐,令人生出恍惚之感。火焰则随着妙乐之声,飞弹而出,形成数十火箭,攒射向赤行子,与黑色长刀的刀浪形成围杀之势。 火箭划过夜幕,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烟痕,绚烂之极。 赤行子口中低呼一声:雕虫小技!手上却不敢停,两只宽大的道袍袖口忽然涨大,化作一片云帛守护住全身。 原来赤行子身上的道袍,亦是一件防护的法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将他牢牢护住。 黑色刀浪和火焰飞箭悉数被云帛泛起的微光挡住,不能破其分毫。 面对青年男子和妇人的合击,赤行子一时与之僵持难下,虽能占据上风却难以再毫无顾忌的出手灭杀其他黑衣修士,白玉长矛杀伤便慢了下来。 余下二三十黑衣修士得到缓冲,立即三四人一组,站位北斗之状,以勺子一端直面赤行子。竟然瞬间气势练成一片,勺端的最前面那名修士原是炼气后期修为,却再瞬息之间气息急剧提升,法力达到筑基中期的修为层次。 那名北斗勺端的修士,轻轻一挥,飞剑出手。 北斗各星位之上的修士,随之手中之剑飞出,与勺端修士的飞剑组成剑阵,雁阵般击向赤行子。 赤行子微微一惊,这是北斗七杀阵。 北斗七杀阵阵势一成,可将阵内修士诸人的法力集中于勺端的摇光星位,令占据摇光星位之人的修为短暂提升数个层次。 赤行子的面容这才凝重起来,白玉长矛变回拂尘之状,飞回他的手中。 面对两名筑基初期和一名筑基中期修士发出的凌厉攻势,赤行子必须全力以赴了。 他身上的气息缓缓提升,筑基后期的修为展露无疑。手中拂尘忽然蔓延生长,化作无数飞丝,一根根缠绕向剑阵中的飞剑,绝无遗漏。 一时之间赤行子以云帛拦住黑衣青年的黑色刀浪,妇人的火焰飞箭,又以拂尘抵住北斗七杀阵,几无余力。 这时那身姿曼妙的妇人,见赤行子竟挡住所有攻击,冷冷一笑,红唇嘟起,口中发出阵阵轻吟低唱。赤行子耳边立马听到许多女子的喘吟之声,魅惑之极,直往他心底钻,挠人魂骨。 金伞上的音浪同样异声大起,令人闻之愈加恍惚,犹如陷入梦魇之中。 那妇人虽只筑基初期修为,修炼的却是魅惑之法,所操持的亦是一件神识攻击类的法器,又兼具火系法术之能,实乃攻伐法器中的极品,配合起来斗法,颇难对付。 手持此宝,越境杀人不在话下。那妇人一直以来修为不高,却无人敢轻易招惹,凭的便是这件极品神识类功伐法器。 饶是以赤行子筑基后期的修为,在分心对付黑衣青年和北斗七杀阵的情况下,再面对这类神识攻击亦是头疼不已。 赤行子遥遥望了眼侧方向绵延的院落,那里是姜空所在,隐隐传来厮杀斗法的声音。 果如所料,姜空应该与他一样遇到了阎虎早有图谋的围杀。鸣剑山方向却是一片安静,赤龙子那不知情况怎样? 却说这赤行子本是见到袭击来的黑衣人便毫不犹豫立下杀手,便是要尽快破局。他非常明白,阎虎多年来对凌天峰虎视眈眈,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雷厉风行,不会放过凌天峰任何人。 赤行子如果破局,便好去支援姜空或赤龙子等人,打破阎虎布局。 奈何他还是低估了阎虎的实力。竟然在这些年里不声不响的弄出了这么多的道兵相助。 不错,赤行子两三年前就知道阎虎在偷炼道兵! 但是所知之时,为时已晚。 赤行子只能忍耐,并暗中提升自己修为。可惜,赤龙子外表冷傲孤僻,实则办事冲动,锋芒毕露,似他手中开阳剑,难以遮掩。只能将他瞒住。 这一回,无须再隐瞒了。但愿赤龙子的剑还锋利! 赤行子一边挡下所有攻击,一边留意鸣剑山方向,那里不知又是怎样的战斗? 第172章 赤龙真莽 美人很难 元豹脚蹬芒鞋,大袖飘飘,凌空率先登上鸣剑山,身后数十黑衣修士紧随其后,呈扇形包围圈,将鸣剑山顶围住。 山风空寂,几间茅屋柴门大开,里面走出几个黑衣人,皆向元豹禀告,未发现赤龙子和张小玄的踪迹。 元豹来到茅屋门口的石桌边,见石桌上茶碗中仍有深色茶汤残余,试了下茶壶和茶碗的外侧,皆有温热之感。 他随手拿起倒扣在边上的一只茶碗,倒满茶汤,咕都几下大口喝下,微闭双眼,一脸惬意之感,默然片刻后缓缓睁开,赞道:“正宗的武夷山岩茶,内含灵气,长期饮用倒是可增益修为。赤龙子哪里寻来的好东西,真会享受。” 黑衣修士们木然侧立在旁,无人回应。 元豹扫视两眼黑衣修士们,暗中嘀咕一声:师兄弄的全是些木头,无趣之极! 赤龙子和那罗浮的张小玄不在鸣剑山,又会在何处?元豹将心头情绪按住,抬眼望向都天重重群山,神识横扫,亦只能覆盖数百丈距离,难以发现二人踪迹。 如此倒也不好回去向师兄交差,不若带着这些木头去风息道走一趟吧。元豹下定决心,对众黑衣修士挥手道:“随我去风息道。” 众人各施身法,数十息便远去不见踪影。 鸣剑山很快陷入沉寂。 元豹等人遍寻不着的赤龙子和张小玄,面色凝重的从茅屋中走出。赤龙子目光从元豹等人消失的方向收回,看向凌天峰方向,隐隐看到剑光隐现。 “还是分头行动,我去救朱师伯?”张小玄试探问道。 赤龙子深吸一口气,决然道:“不,我们一起去都天峰拿下阎虎。二师兄和姜空应该足以应付这些道兵。” 说完,赤龙子凌空浮起,身如苍鹰纵身往都天峰风驰电掣而去。张小玄略一沉吟,苦笑一声,迈步跟上。 一炷香后,张小玄随赤龙子深入都天峰后山山腰某片院落之中,白日里赤龙子他们议事所在大殿再向山峰上行数百丈便到这里。正是都天峰一脉弟子修炼居住之所。 都天峰一脉弟子人数众多,占据都天派门人八成之多,数十上百人,皆居于此。 时值深夜,重重院落,漆黑一片,偶有三两烛火昏黄,应是某些弟子在苦修。都天峰一脉弟子竟似全不知凌天峰发生了什么。 赤龙子对此地极为熟稔,领着张小玄很快穿越而过,直奔依山而建的院落最深处而去。 阎虎日常修炼居住便在最深处的某个院落。这院落独立于弟子居所外,俯瞰山下,背山向阳建于某处巨大的岩石平台上,院门极为高大,远超正常人的身量,曲阳城的城门比之亦显得矮小许多。看来这是为阎虎量身打造的大门。 张小玄侧耳细听,门内一片安静,唯有风声入耳。他看向位于同一棵大树之上的赤龙子,眼神探询,意思是我们潜伏进去? 赤龙子双眼微眯,略一沉吟,摇了摇头,身如羽毛,轻身落地,抬步走到正门口,提足对着朱漆巨门狠狠踹上一脚。 嘭的一声惊天巨响在黑夜中传播,朱漆巨门在张小玄惊愕的目光中,轰然倒下,激起漫天烟尘。 张小玄下巴都要掉了:不应是悄悄的进去,悄悄的救人,悄悄的溜吗?赤龙子这是得多莽啊,捅马蜂窝的节奏啊! 他腹中气往上涌,手抚额头,心虚不已,差点掉头就跑。 下方数百丈外的普通弟子院落,果然逐渐亮起一片灯火,声音嘈杂喧闹,很快便有人往山上纵身而来。 “走!”赤龙子豪气的喝道,然后看都不看下方,阔步飘身疾往院内而去。 张小玄哀叹一声,随他向内冲去。 赤龙子遥控开阳飞剑,空中光芒一闪而逝,毫不费力将院内几个冲来的黑衣修士和道仆斩杀,步伐不停,七拐八拐很快来到后院某处高屋之前。窗棂透着烛火,显然屋内有人。 赤龙子保持一贯作风,一脚将门踹开,进屋内便直往内间而去。 张小玄紧随其后,只见屋内装潢金碧生辉,一张巨大玉床支在内间正中,烛火下泛起层层幽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玉床上绫罗绸缎样样俱全,甚至棉衾内竟卧有两个面色潮红、年轻妩媚的美人酣睡,皱着秀眉,一副疲累不堪,操劳过度的样子,藕臂和白嫩之处多有露出,床榻之下丢着几片绫罗亵衣,屋内弥漫着一股春天的味道,处处透着绮丽。 如此巨响竟然睡的人事不知,必是中了什么手段。张小玄想到阎虎三倍于常人的巨人身高,不禁为两位美人儿的状态表示理解,她们太难了。毕竟阎虎的尺寸能力和身高应该是同比例的吧。 张小玄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将目光从海棠春睡的美人身上移开,尽力看向他处。 屋内烛火通明,阎虎却不在其中。 赤龙子放目四顾,仔细看过房中每一个细节之处,玉床之上多耽搁了些时间,很快他便在一副屏风后的墙拐角找到一个巨大的暗门。 赤龙子同样一脚踹飞,顺着暗门往下的悬梯走下。 悬梯之向侧行走十数米便贴近了山体,隐隐能看出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石窟,但被红白交织的浓浓迷雾笼罩,往下十数丈便再不能看清底部。 二人贴着墙体的悬梯,迅速向下而去。 山壁上每隔数丈远便有一盏明灯,绵延进浓浓的迷雾之中,向下不知有多深。 不过盏茶功夫,二人便下到底部,竟然看到一个近百丈方圆的石窟中间是红白交缠的地下湖。 湖中一半是白碧深水,一半是缓缓流动的岩浆。 二者交汇激起无数浓烟迷雾,火红中交织碧白,形成一幅奇瑰美景,像极了极北之地的极夜景观。 一半流动的地下河水清澈白皙,一半缓慢流动的岩浆火红赤丽,流到湖中。 湖中央仿佛有一个无底深洞,这形成无数年的岩浆竟然一直在向内流动,不知去了哪里,而未见积成山石。 湖中心有个巨大的五角形黑色石台矗立,石台竖壁上边则刻着一些奇怪的红色铭文,石台上正有一人盘膝而坐,将右手掌抚在闭目呆坐的朱显之头顶。 正是阎虎。 第173章 阎虎夺目 血色茧阵 阎虎手指放出纤细毫光,划破朱显之眉心的竖纹,血色涌出。朱显之显然被某种禁法控制,双眼紧闭,表情痛苦、狰狞。 阎虎将朱显之竖纹中涌出的鲜血,用手抹在黑色五角台上的铭文上,一道道血光在黑色五角台上亮起。 空中交织的血色铭文光线组成一个蚕茧状的巨型光团,将阎虎和朱显之罩在其中。无数血色光线穿透朱显之和阎虎的身躯,将二人连接起来。 朱显之体内的血液通过血色光线缓缓被抽动出来向阎虎流去,并在阎虎的眉心形成一个血色漩涡,慢慢显现出竖纹状。 旋即朱显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苍白、干瘪萎缩起来。 张小玄望之大急,紫青双剑立刻飞出,耀出青紫光芒,下一刻狠狠斩在血色巨茧之上。 随之而后的是赤龙子的开阳剑,金光璀璨后发先至,同时斩在巨茧另一侧。 洞窟之中一时赤、白、青、紫、金、黑等诸色交织碰撞,将所有事物染成众彩之色,七彩流溢。 血色巨茧像水球一样剧烈的晃动起来,看上去岌岌可危,将要破裂的样子,但是很快就血光大盛,转而恢复原样,甚至随着朱显之血液的不停流出,血茧更加浑厚起来。 启动防护法阵后,阎虎根本不管冲过来的张小玄和赤龙子,目光冰寒的冷冷向二人不屑的望了一眼,见他们难以突破法阵的屏障,便继续施法挤压朱显之眉心竖纹中的异物--天魔鬼目,放任法阵外二人攻击。 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从朱显之的眉心之中缓缓凸显出来。 天魔鬼目乃魔宝,自有灵性,一旦寄宿成功,融入被寄宿者的体内,便与被寄宿者神魂开始融合,如树木扎根于泥土,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再离开被寄宿者,强行取之,极有可能令天魔鬼目威力大减甚或毁灭。 若非天魔鬼目有此特性,阎虎早就在十数年前将朱显之暗中灭杀,夺宝了事。 正是基于当初碍于形势,要稳住凌天峰众人,又苦于没有好的办法取出天魔鬼目才便宜了朱显之这么些年。 前些时日,阎虎意外获得杀人夺宝的奇阵,可以先取朱显之精血融入眉心印堂穴,将天魔鬼目施法逼出,迫入阎虎自己的印堂穴。 因为印堂穴已经有了朱显之的精血,带有朱显之神魂气息,不至于令天魔鬼目受到损坏。 阎虎根基已深,凌天峰弟子凋零,只要收拾了赤行子、赤龙子、姜空三位筑基,阎虎便可独霸都天派,实施大计。如此情况下再获奇阵,天魔鬼目有望夺之,他哪还管那么多,朱显之一旦回山便立刻撕破脸皮,一刻也不能忍耐。 天魔鬼目渐渐被逼出朱显之的竖纹,游鱼一样扭动,似有不甘的撕扯着朱显之的血肉,阎虎冷哼一声,巨手轻弹,一缕黑光迅捷斩断天魔鬼目和朱显之中间的连接处。 天魔鬼目吱吱怪叫,挥动长满全身的肉芽触手,血糊糊的冲向朱显之印堂穴。但是一道黑光在朱显之眉心涌出,隔空形成一个黑色透明的“封”字,仿佛屏障,令天魔鬼目再难以靠近朱显之血肉模糊的眉心处。 反一步步身不由己的向阎虎的印堂穴飞去,越来越近。 朱显之的眉心被挖出一块,满脸血淋淋的,配上他狰狞的表情,看上去极为可怖。 赤龙子和张小玄都知道如果接下来再没有办法打破那个血色茧阵,朱显之和天魔鬼目都必然会下场不妙。 赤龙子深吸一口气,剑势反缓缓慢了下来,下一刻赤龙子面现赤紫之色,浑身冒起一阵白色烟雾,开阳剑忽然分解化作成百上千道金色剑光,雨打芭蕉般密集打击在血色茧阵的透明光罩之上。 这一杀招正是太玄洞极剑经中的“分光剑影”。 每一道剑光打到血色茧阵上,都回冒起浓浓血色烟雾,而且每一道剑光都斩在相同的位置,血色茧阵上的光罩终于肉眼可见的变薄起来。 赤龙子施展的“分光剑影术”简直是令人目眩神迷,且威力极强,远远超过张小玄所认为的一剑化三。 这时他才猛然醒悟,所谓一剑化三的“三”并不是一个精确的数字,而是无穷无尽,泛泛之数。能化出多少剑影还是要看自身修炼剑法所至程度。 同是剑心通明,张小玄只能一剑化三,这就可以看出在剑法修行上他和赤龙子之间的差距了。 良机不可错过,张小玄毫不犹豫,再不藏私,一道极为纤细的紫色雷电凭空从他手心飞出,尾随开阳剑的金色光剑轰在同一位置上。 血色茧阵的透明光罩剧烈震荡一下,犹如巨大的水泡,空中爆破,转瞬消失不见。 此时,天魔鬼目挥舞着肉芽触手,连带着从朱显之眉心撕裂下来的血肉,缓缓融入阎虎眉心的印堂穴。 连接朱显之和阎虎的血色光线,随着血色茧阵的破灭,遽然而逝。 朱显之本身中了阎虎的某种禁制,又被抽取大量精血,轰然瘫倒在地,人事不知,犹如一堆肉泥。 阎虎左手一把按住额头眉心挣扎不已的天魔鬼目,用力一推,终于将天魔鬼目纳入血色竖纹之中。右手则向空中拍去,一道透明的巨大掌印,凌空击向袭来的两道剑光。 巨大掌印势不可挡的扑向金色开阳剑和紫青双剑,巨掌遮天蔽日几乎有房子大小,一道道掌纹都比赤龙子和张小玄的飞剑大出许多。 二人的飞剑和阎虎的巨掌在空中相撞,迸发出一道巨大的气浪,将地下湖的湖水掀起丈许波浪,空中弥漫的赤红白碧的烟雾被打散。 湖水巨浪跌落,溅出无数白色水花,犹如一朵朵飞花,打在张小玄、赤龙子二人身上。 衣衫瞬间湿透,浑身冰冷无比,牙齿打颤。 这湖水中虽有岩浆渗入,竟无丝毫温暖。 二人根本没有时间运功将衣服烘干,逼退寒意。 阎虎已经拍来第二掌。 张小玄双目圆睁,惊疑的向赤龙子问道:“阎虎是金丹期?” “这贼子过去隐藏了修为。”赤龙子怒发冲冠,面上赤紫之色愈浓,开阳剑再次化作千百道金色剑光,在他前面形成一个圆扇形的剑阵,直直旋转攻向空中的巨掌。 第174章 寒冰冷焰 九龙玉壁 姜空和朱显之邀张小玄来都天峰时,说的可是都天峰除了失踪的赤雷子,无人结金丹。阎虎也只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与郗僧施在伯仲之间罢了。 张小玄筑基后何曾惧过郗僧施! 额,张小玄选择性遗忘了建康城中的惨事。 好了伤疤忘了疼,此乃常事。 但是面对金丹修士嘛……张小玄想到跋陀罗那凌空灭魔的佛掌威势,只能直呼上了大当。要是知道阎虎是金丹修士,打死他也不会来趟这趟浑水的。 然而事到此时,张小玄也无可奈何,再说退出已然来不及了,只能拼死一搏了。 赤龙子的扇形剑阵在阎虎巨掌扑击之下,支离破碎。就像纸扇被撕碎,只剩几根主干还在勉力支撑。 张小玄鼓起全身法力涌入紫青双剑,紫青双剑由合璧状态遽然分开,终于突破“一剑化三”的偏见,化作七八道纵横的剑光,二色交织,空中组成几个“x”状,从不同方向交错斩向阎虎。 漫天剑气之中,阎虎大喝一声:“来的好!” 右手在空中化作的巨掌转为赤红之色,犹如岩浆,化掌为炉,一把将开阳剑光焚灭殆尽,只余开阳剑本体刺在巨掌手心,岌岌可危的样子。赤龙子面如重枣,周身雾气蒸腾,显然是到了极限。 阎虎左手也没闲着,面对交错斩来的几组“x”状剑气,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一道冰蓝色火焰由其掌心汹涌喷发而出,却没有任何炙热之感,反令人如坠冰窟的阴寒。 冰蓝火焰将紫青剑气直接焚化,随后如巨大的冰蓝凤凰铺天盖地向张小玄冲击而去。 “小心!阎虎主修火系功法,炼有寒冰冷焰,能冰封千里,销魂蚀骨。”赤龙子见张小玄不退反进,暴喝提醒人在空中的张小玄。 张小玄本欲冒险欺近阎虎身边三丈范围,哪怕暴露定光珠也要打断迟滞阎虎三息时间,再用紫霄神雷灭之。 但是尚未接近五丈,便觉那寒焰令他浑身有融化之感,头如斧劈,神魂刺疼。 赤龙子呼喝声中灌注了道家真言,立刻将空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张小玄猛然惊醒,身形瞬间暴退,险险避开冰蓝色的火凤,却也是道袍无声燃起蓝色火焰。 张小玄气运全身,道袍瞬间化作灰烬与冰蓝色火焰油脂般一滴滴落于地面,将溶洞坚硬的石头地面打出一个个孔洞,冒起阵阵蓝色浓烟。 张小玄未能及时屏住口鼻,嗅到一口浓烟,鼻中立马感受到一股辛辣的气味。 肺腑之间立刻如烈火焚烧,难过之极。他赶忙屏住呼吸,脱离蓝色烟雾笼罩范围。 这要是真的烧到身上,岂不是肉烂骨销,魂飞魄散,化作灰灰。 张小玄不禁一阵后怕,背脊寒气直冒。 果然金丹修士没那么好杀的。 一个筑基初期和一个刚刚筑基圆满的两个修士绝无机会取胜,败亡是早晚之事。 除非…张小玄能近阎虎身体三丈范围以内。 但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小玄和赤龙子全面落于下风,只能被动挨打…也不是个事啊! 张小玄悄悄放出紫霄神雷混入紫青双剑的紫色剑气之中,轰击向阎虎。 阎虎的寒冰冷焰再次将所有剑光焚化,几乎就是一道攻不破的屏障,将他牢牢护住。 寒冰冷焰真是可攻可守。 但那要被灭光的剑气中一道紫幽的残丝,犹如头发丝般大小,缓缓飘入寒冰冷焰之后,转眼如蛇迅疾游向阎虎。 “嗯…?”阎虎汗毛竖起,惊疑的望向那缕紫幽中泛着莹白的光芒。 那道紫光令金丹期的他感觉神魂颤栗,其中蕴藏着一丝毁天灭地的威压。 一面光华四射的金色玉壁凭空出现,阎虎法力涌入后,玉壁上雕刻的九条金龙,忽然脱离玉壁,摇头晃尾扑向紫霄神雷和张小玄、赤龙子。 九龙毫无感情的巨大龙目,冰冷望向张小玄和赤龙子,龙口一张各自喷吐出赤红龙焰,在玉壁外围布下一道火焰屏障,如城墙般深厚。 另有数道龙焰则卷起热风铺天盖地的淹没张小玄和赤龙子。 紫色电蛇毫无迟疑,击打在火墙上。 火墙崩塌如泥浆,满地流火。 玉壁光芒大放,吞没紫色电蛇,但不过瞬间,玉壁光芒收敛暗淡下来,脱离玉壁的九条金龙也是转眼在空中炸裂,金光闪动几下,重新成为玉壁上的雕刻。 紫色电蛇毫无阻碍的向阎虎身上落去。 “不好,九龙玉壁也挡不住!这是……紫霄神雷的气息…糟糕!”阎虎巨大的身影在紫色电蛇即将附身的瞬间,浑身赤色光芒大放,旋即化作泛起赤色的波浪,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阎虎的身体则“啵”的一声,犹如一个透明的气泡般破灭,骤然从黑色平台之上消失不见。 紫霄神雷击空后瞬间消散于无形。 下一刻,阎虎巨大的身形出现在上方数百丈高的溶洞顶端,他毫不犹豫的身化流星轰然撞击在坚硬的洞壁之上,瞬间破溶洞而出。 溶洞顿时落石如雨,张小玄和赤龙子压力骤然一轻的同时急忙躲避开来。 赤龙子是主攻阎虎之人,刚才身体几乎达到极限,浑身乏力,体内法力空空如也。 不过阎虎被紫霄神雷威胁的瞬间撤回泼天巨掌,令他得到了喘息。 但二人这时岂敢耽搁,张小玄已经直扑黑色平台,将朱显之携起,塞了颗丹药到他紧闭的牙关内,法力涌入,迅速将之融化,让药力流入朱显之体内。 赤龙子则拔开腰间碧绿葫芦的塞子,猛然灌了一口烈酒进肚子。 一股蓬勃的灵力和火线般的辛辣酒气随着酒水涌进他全身经脉,瞬间将他见底的法力补全了大半。 二人丝毫不敢耽搁,喧嚷的脚步声已经冲进溶洞。 七八个身影率先在赤白交织的雾气中出现,他们身后数十丈隐隐约约还有十数人陆陆续续进来。 都天一脉最先警醒的弟子赶到了。 这前面七八个人应该也是都天一脉修为最好的弟子了。 “走,去凌天峰!”赤龙子不欲和这些无辜的都天峰弟子争斗,毫不迟疑遁空而去,方向是溶洞顶端被阎虎破开的洞壁。 张小玄赶忙携昏迷不醒的朱显之踏空追上。 第175章 擒贼擒王 上驷下驷 阎虎傲立在都天大殿前的巨大平台之上,魁梧高大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集中了大量的黑衣道兵,数量足有近百人。加上被元豹和武天启分别带走的道兵,阎虎培养了足有两百位道兵。 这可是悍不畏死的道兵啊,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道兵必会疯狂和张小玄、赤龙子厮杀,根本不知何为惜命。 堂堂金丹修士自然不会因畏惧紫霄神雷而逃开。 阎虎宝物众多但没有一件可以完全防住紫霄神雷。不过,作为金丹修士法力、境界和斗法经验都不是筑基修士所能想象的。 挡不住紫霄神雷便不挡,他只需要利用金丹期的遁法加上足够多的道兵就可以轻松灭杀张小玄。 只要紫霄神雷威胁到他,便以道兵之躯挡之即可。紫霄神雷再是强大毁灭一个道兵的时间也需要两三息时间。这个时间足够阎虎杀死张小玄了。 至于道兵的死活,阎虎哪会关心。 道兵培养出来就是要为他而死的,和死了个蝼蚁有何区别? 阎虎看到溶洞中飞出的张小玄和赤龙子二人,蒲扇大手一挥,身后的道兵汹涌向溶洞顶端的二人三面包围而去,只有后山一条路可逃。 “看来是走不了了!”赤龙子收住脚步,缓缓落在溶洞顶端的巨大石块上对张小玄无奈道。 “那就不走了,拼个你死我活。”张小玄翻翻白眼道,心中却郁闷的不行:大哥,你早干嘛了,看你来时气势汹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来砸场子了。谁知现在咱们夹着尾巴溜都不成。额,还好有那紫霄神雷,或有一线生机。 “来时我亦不知阎虎进入金丹期,且显之在阎虎手中,随时可能丢了性命。只有闹出声势才可能及时惊动他,迫他来战。倒是失策了。你速速从后山风息道离开吧,不必白白牺牲。阎虎他们我挡住,唯请你将我师兄和姜空救走,他们在我凌天峰就还有希望。”赤龙子面色凝重,身上气势开始不断攀升,强行向金丹境突破迈进。 他这是使用了秘法激发潜能,要拼命了! 但是之前他不过是筑基中期巅峰,今日已连破两境,金丹是一个大境界的突破。赤龙子若是突破不成则百死一生。何况周边强敌环伺,根本没有机会静心应对突破过程的各种不测。 比如金丹期突破时必会有心魔来袭,若不能全身心应对,化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的倒美,谁也别想跑!”山后侧一道声音传来,却是元豹率数十道兵从风息道走出,将唯一一条生路堵上。 溶洞内的都天峰一脉弟子想必很快也会赶到。届时更是敌众我寡。 张小玄耸耸肩,双手一摊,苦笑道:“这下看来我想走也走不了了。你选哪一个?” 赤龙子见形势若此,目中反更加明亮,炯炯有神,光芒闪烁,一股浓浓战意犹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他深深看了眼张小玄心中豪情顿起,不再废话,放声大笑道:“早就想试试金丹期的水平,阎虎是我的。元豹就交给你了。” 开阳剑骤然飞起,托载着他义无反顾冲向阎虎方向的上百道兵方阵,十数息后便在黑色的道兵群中划出一道金色的波浪,飞溅的都是血色。 张小玄受赤龙子豪情所染,心中亦是升起一股战意,深吸一口气转身迎战元豹等人。 元豹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脚踩芒鞋,身穿素色道袍,笑吟吟道:“素闻罗浮剑法乃是我天师道四大镇教秘典之一,今日有幸会会张教主,还望不吝赐教。” 他口中说的客气,手中黑色拂尘却不容情,轻轻一挥,尘尾千丝万缕瞬息间暴长涌射而出,化作漫天锋利细线,密集交错覆盖扑杀向张小玄。 拂尘所化的细线幽光闪动,像刀锋一般寒冷,显然若是任何一根割在身上,必是要令人身首分离的。 “咦,元豹之前用它变幻成一件黑色长枪和赤龙子交锋,现在又化成一件网状的空间型攻击利器,这拂尘倒是一件不错的法器。”张小玄内心暗赞道,紫青双剑却不停留,腾空飞去,亦是化作十数道剑芒准确无误的击向漫天大网的几个交叉之处。 拂尘大网瞬间被紫青双剑断了数个节点,露出一个大洞。 张小玄纵身而过,扑向元豹。 现在不是保留实力的时候,他准备动用定光珠尽快杀掉元豹,好去和赤龙子同斗阎虎。 赤龙子单枪匹马面对阎虎和上百的炼气期修士,根本撑不了多久。 擒贼擒王,面对元豹他同样如是。绝不可与那些黑衣道兵纠缠。好在元豹没有龟缩于后,主动来攻,倒是正中张小玄下怀。 可惜往往事不与人所愿,阎虎暴喝一声从远处轰然拔身而起,腾空往张小玄驰去,元豹身边的道兵受阎虎遥控,亦是前赴后继,直接横挡在张小玄和元豹中间。 张小玄准备擒贼擒王,阎虎却是要以上驷对下驷。他决定以金丹期的修为,加上元豹和数十道兵先全力斩杀怀有紫霄神雷的张小玄。 若不是紫霄神雷对他有莫大的威胁,他又何必大费周章调出全部道兵,仅凭他金丹初期的修为必轻易灭此二贼。 现在反是这修为最弱的罗浮派小道士最是危险,必须优先诛除。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 阎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张小玄破碎元豹拂尘所化大网的同时,阎虎已经到了张小玄几十丈开放,和元豹形成夹击之势。 阎虎人在空中,手中紫光一闪,一件八角紫金锤的法器出现。 这可是件极品法器,主材乃紫焰金精,极为珍稀的火系晶石,特别贴合阎虎的法力属性,便是金丹后期修士也可威胁,弄死张小玄这样的筑基初期小修轻而易举。 他轻喝一声:“去!” 八角紫金锤瞬间离开他的巨掌,化作屋子一样大小,浑身冒起滚滚紫焰,轰然砸往奔袭中的张小玄。 同时,阎虎掌心一朵幽蓝冰焰出现,正是寒冰冷焰,转眼飞出,迅疾在空中化作无数蓝色冰焰飞刀,铺天盖地的打了过去。 第176章 紫焰金精 元磁晶石 八角紫金锤所过之处,空气冒出阵阵紫烟,距张小玄尚有数丈远时,他便感受到紫焰的威力,肺部一阵阵火热,痒的他忍不住咳嗽,几缕飘逸向前的发丝竟然软化,甚至有些焦糊,味道难闻。 空间炙烤,犹如坠入火窟岩浆。 八角紫金锤越是靠近越是燥热无比,张小玄皮肤被烤的疼痛欲裂,神魂几欲融化之感。 有两个黑衣道兵正好挡在八角紫金锤和张小玄之间,避之不及,卷进紫焰之中,像雪人被热水浇过一样瞬间融化,头发、眼珠子、耳朵整个掉进肚子里。旋即肉眼可见的血肉消失,白骨焦黑,并飞速化作两缕紫烟消失不见。 数息之间两位道兵就等于直接汽化,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八角紫金锤果然厉害。锤身上滚滚燃烧的紫焰更是凶焰织涨,威势赫赫。 张小玄焦糊的发丝和道袍衣角忽然冒起零星紫焰,转眼成片,张小玄怪叫一声,疾步后退,身上生出一圈赤红宝光,伴有风雨之声,又有雷声阵阵,电光在赤红宝光之中噼啪闪耀。 正是夔牛赤霄宝甲被张小玄灵力催动浮现,覆盖全身。八角紫金锤的紫焰之火的热量立马消退,张小玄浑身的炙热焦糊之感终于缓解。 夔牛宝甲果然是当年祖天师的护身宝甲,防御力极为可怕。张小玄危急时刻,立马将夔牛宝甲覆盖全身,他判断宝甲既然可以天生带有吸收雷电的能力,那么和雷电系极为接近的火系攻击应该也可以抵御一二。 果然不出所料,夔牛赤霄宝甲挡住了紫焰的炙热凶威,完全可以防御和吸收火系法术和法器的攻击。 但八角紫金锤并非只是火系法器那么简单,在阎虎的催动下仍然迅疾的轰然砸下,张小玄再欲闪避,周边空间竟犹如泥沼,不仅难以随心移动,反不由自主飞向八角紫金锤,面上不禁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 八角紫金锤落下,将难以移动的张小玄锤砸向地面。岩石组成的山体表明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漫天碎石和烟尘飞起,张小玄连人带甲连根毛都没有留下。 八角紫金锤炼制的主材是紫焰金精,而最主要的辅材则是元磁晶石。 紫焰金精自然不必说,天生带有高热的紫焰,量足够的话,焚山煮海不在话下,化人为灰更是轻而易举,便是那八角紫金锤的紫焰来源。 元磁晶石却是大地之精,带有极大的磁力,可落天下金石,又极为沉重,巨力难挡。 张小玄没有料到的是夔牛赤霄宝甲铸练之中自然含有大量金石辅材,虽可克制紫焰金精的高热,却同样为元磁晶石所制。 真是祸福相依,难以测度。 阎虎身形落下,站在深坑边沿,坑内冒出浓浓紫烟,夹杂有人体毛发烧焦的难闻气味。元豹见到八角紫金锤的威力如此巨大,笑盈盈的面上瞬间有些凝重,旋即恢复正常,一个闪身,落到阎虎身侧。 “罗浮剑派这就算是被师兄你灭门了?师兄果然厉害。都天派必会在师兄率领下一统天师道,威震天下。”元豹伸头望了下坑里,什么也没看见,笑盈盈的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 “些许杂鱼,不算甚么。倒是这罗浮早该灭了。哼,孙恩当年为一己之私,祸乱天下,害我四派人手大损,合该为郗僧施算计而绝。”阎虎漠然道。 元豹连连称是,目光闪动,望向陷在道兵人浪之中浴血厮杀的赤龙子。 赤龙子早远远望见张小玄被八角紫金锤砸中的一幕,心焦如焚,瞠目欲裂。 他接连用出分光剑影之术,周身剑芒大涨,瞬息扫到一片黑衣修士,围堵的周边立马稀疏很多。趁此良机,赤龙子腾空而起,拼着受伤,完全不顾背后击来的寥寥几道剑光,向八角紫金锤砸出的大坑疾速而去。 张小玄乃罗浮独苗,又有赤霄夔牛宝甲护身,福缘深厚不该如此而绝! 赤龙子不甘心,也不敢相信。 得到祖天师紫霄神雷和斩邪雌雄剑二宝的张小玄会轻易死去。 他必须亲眼看上一眼。 阎虎见赤龙子靠近,收回八角紫金锤的手,缓缓放下,亦不急出手,向元豹使了个眼色,二人缓缓上前将赤龙子围住。 黑衣道兵在阎虎的控制下聚拢在周边,里三层外三层。 赤龙子插翅难飞。 这时溶洞内赶过来的数十都天一脉弟子也终于赶到。 见是阎虎和元豹领众多道兵围困站在深坑边缘的赤龙子,都有些不知所措,面上多是迷茫不解之色。 众弟子以两人为主,一个是一身白袍,头戴黑玉通天冠腰束紫金带,紫金带上系青龙玉佩,俊雅温润的练气巅峰修士,其只差一线机缘便可筑基。 另一个是一位身穿火红长裙的美丽女修,头带翠羽,腰束金镶玉带,足登鹿皮长靴,细腰长腿,身材玲珑有致,面如莹月白霜,姿容绝艳。 此女修为亦是练气巅峰,与那头戴青年男修并肩立于诸弟子前列,却与黑衣道兵们分成两个阵营,同时也被这些道兵们堵在外面不得路径入内。 二人和身后几名靠前的弟子看到场中如此多的黑衣道兵,多是大吃一惊,不免微微议论。 又见赤龙子浑身浴血站在冒着紫烟的深坑边缘,眸中皆是狐疑之色。 众弟子中只有几人略微平静,没有意外的表情。 头戴通天冠的男修同样包括在内。他素来性格沉稳,向众人微微摇了摇头,并未急躁往前。 火红裙装的女修则素是泼辣,见通天冠男子毫无表示,沉默围观,不禁有些沉不住气,往前两步,对阎虎和元豹施礼后问道:“掌教师伯,师尊,不知可是有强敌入侵?何人胆敢在我都天峰闹事,竟能伤赤龙子师叔?” 原来这些弟子虽为赤龙子惊起,却一直遥遥落后,未能见到赤龙子和张小玄与阎虎等人交手的场景,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们还以为是有外敌侵入都天派,再或掌教阎虎所炼的道兵出了什么变故,纷纷作反。 阎虎目光冷冷扫过火红裙装女修,和她身后的都天一脉弟子,没有搭话。 第177章 元豹狗贼 你敢叛我 这些弟子都是阎虎大批量炼制道兵前招录的,他们进入都天派修炼最少的都有七八年了。 自从他炼制道兵后根本没有时间再关注这些弟子的成长情况。传功长老赤行子负责弟子们的日常传法。换句话说,真正引他们进入修行的是赤行子。 阎虎常年闭关炼制道兵,这些都天弟子平日有了修炼上的疑惑,第一个选择仍是去赤行子处寻求答案。 这七八年来,除了武天启,阎虎另外的十余名弟子几乎从未得到过他的传功授法。当年他收入门来也不过是行了拜师礼,按常规每人赐了本都天派的基础功法,便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因此之故,阎虎与这些弟子之间只有师徒之名而无师徒之实,相互十分疏远。 他们反而与赤行子名为师侄关系,实则有师徒之实。 当然元豹的十几名弟子,在向赤行子学习基础道法之外,还是元豹在亲力亲为,答疑解惑,传授大道。 红裙女子便是元豹的大弟子袁娇娇,极得元豹宠溺。 头戴黑玉通天冠的男修则是阎虎的二弟子令狐朗。 “凌天峰赤行子、赤龙子勾结罗浮剑派掌教张小玄,引狼入室,行刺与我,意图谋夺我都天掌教尊位,破坏天师道四教分立,互不干涉内务的传统。人人得而诛之!”阎虎肆然给凌天峰一脉扣了个大帽子,定下罪名。 “怎么可能?赤行子师伯乃我等传法……”袁娇娇满脸质疑和不信,欲待再问。 阎虎旋冷冷打断她的话头,直接对弟子们喝令道:“众弟子听令:立即随道兵们诛杀教中叛徒,凡违令者按同罪论处,当立诛之!” 众弟子闻言面色大变,沉默不言,你看我,我看你,但亦无弟子敢于出手攻击赤龙子。 “令狐朗,袁娇娇还不领众弟子出手助道兵将赤龙子拿下!”阎虎冷喝道。 “是,师尊!”令狐朗清俊面容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是一咬牙拱手接令。 他心中打定主意,赤龙子师叔修为高超,虽有受伤,却不是他们这群筑基弟子可以匹敌的。但是要想杀出阎虎、元豹、众弟子和道兵们的包围也是绝无机会。他或许可在关键时刻放他一马。 令狐朗并不相信阎虎讲的话。这个名义上的师尊,并非汉人血统,这几年又大量将新录弟子炼制成道兵,虽说可以在秘法助道兵弟子们突破瓶颈,后面阎虎亦可随时解除道兵之身。但时至今日也不过只有大师兄武天启解除了道兵之身。 然而武天启恢复自由自身后也是性情大变。 令狐朗对阎虎的道兵秘法深有怀疑,却不好宣之于口。 何况,此行径与魔教修士行径极为相似,令狐朗忌惮不已。 令狐朗身上亦有胡人血统,出身北地鲜卑一族,但是他们这一族早年亲近汉人文化,一直与汉室贵族通婚,胡人血统早已所剩不多。 五胡乱华之时更是家族南渡,传至令狐朗这一代令狐家更是自诩为正统华汉族人。令狐朗自幼熟读汉家经典,深受家族风气影响,常着汉家华服以示正统。 因此之故,令狐朗自入都天派以来就对阎虎这位有巨人血统的胡蛮极为警惕,甚至心中极为鄙视。 却不知当年东凌子祖师为何会将阎虎从极西之地带回,收入门下。 令狐朗心中虽有各种念头,手上却没有迟疑,明晃晃的长剑挥出几道剑光,随前方的道兵一起向赤龙子出手。 众弟子见令狐朗出手亦是纷纷拔剑而上。至于出了几分力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袁娇娇见状,玉面上极为不满,对挥剑而出的令狐朗低声瞋怒道:“喂,木头朗,你还真出手啊?忘了师伯的教诲!” 令狐朗闻言露出苦笑,木头朗是袁娇娇这个师妹对他的专用称呼。 教内其他弟子哪个敢这么称呼他。 “娇娇,莫要胡闹!掌教师尊和元师叔都在看着我们呢。”令狐朗说完这句话后,撇了眼并肩而立的阎虎和元豹,二人正督战呢。 遂后半句直接传音给袁娇娇:“赤龙子师叔受伤不轻,有我师尊和元师叔在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脱,不若我们上前假意相攻,寻机助其逃走。” 袁娇娇这才转怒为喜,心道:算我没看错你个木头! 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师尊元豹。 元豹对袁娇娇一直极为宠溺,哪里是弟子,简直就是把她当做自家的女儿看待。 袁娇娇心中自然明白师恩深重的道理,但是元豹对她的宠溺也把她养成了爱憎分明的火辣性格,只要是觉得不对的,一定会旗帜鲜明的反对。 赤行子对爱憎分明的袁娇娇亦是一直极为喜爱,平日关怀备至。 袁娇娇受赤行子十年传法之恩,可以说日日相授、相伴。 在她心里元豹和赤行子同样是极为重要的师门长辈。 她深知赤行子的为人,绝不会做出对师门不利之事。 更何况那个像传说一样的绝世剑仙赤龙子,清高孤傲,怎会有叛教之举。 阎虎所言,实难令人信服。 可是袁娇娇自己的师尊元豹和阎虎却是同一脉,和赤行子赤龙子如今都是站在对立面。 袁娇娇一想到这里自然是觉得愧对师尊了。 她偷偷瞄了眼阎虎身侧笑盈盈的元豹。 元豹恰巧望来,目光幽深,似有深意,对袁娇娇微不可察的点摇了摇头,骇的袁娇娇忙低头假装集中精力,追随令狐朗拔剑而上。 袁娇娇手不对心之际,忽然心中灵光一闪,师尊为何对她摇头,此乃何意? 下一刻,她再看阎虎身侧的元豹,却只看到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可掩耳之势扑向阎虎。 袁娇娇心中惊骇欲绝,面上露出吃惊神色,忙纵身向后腾挪,避开蜂拥上前围杀赤龙子的人潮。 “轰!”一声巨响几乎震破袁娇娇等人耳膜。 袁娇娇眼中只见那道扑向阎虎的矮胖身影以比袭击时更快的速度翻滚而出,落到阎虎侧后几十丈远,一路不停洒下血雨。 “元豹狗贼,你敢叛我!”一声粗暴的怒喝,打破云霄。 阎虎一手捂着腰间血流如注的巨大伤疤,豁然望向被他反掌击飞的身影。 破布娃娃般落地的身影,挣扎站起,圆胖的白脸上面泛悠然笑意,脚踏芒鞋,手柱黑色长枪,正是元豹。 他虽然偷袭阎虎成功,自己却也身受阎虎一记重击,身上的肋骨断了七八根,肺腑受创。 第178章 纵横天下 何须鼠辈 袁娇娇眼中只见那道扑向阎虎的矮胖身影以比袭击时更快的速度翻滚而出,落到阎虎侧后几十丈远,一路不停洒下血雨。 “元豹狗贼,你敢叛我!”一声粗暴的怒喝,打破云霄。 阎虎一手捂着腰间血流如注的巨大伤疤,豁然望向被他反掌击飞的身影愤怒咆哮。 破布娃娃般落地的身影,挣扎站起,圆胖的白脸上面泛悠然笑意,脚踏芒鞋,手柱黑色长枪,正是元豹。 他虽然偷袭阎虎成功,自己却也身受阎虎一记重击,身上的肋骨断了七八根,肺腑受创。 “为什么!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在掌控之中的阎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切尽在掌握,却忽然冒出此等意外。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和他一起长大,永远跟在身后支持他的同脉师弟为何会叛他! “咳,咳咳…哈…我也不敢相信啊!”元豹口中不受控制的冒出浓浓血沫,将他的牙齿染成红色。 他抹了下口边溢血,继续道:“只是我不敢让你这胡蛮毁了都天派,毁了天师道!你害赤雷子师兄可曾问过我?你将新入门弟子炼制成道兵可曾问过我?你残害都天派庇护的百姓又曾问过我?如今你又要灭绝凌天峰一脉,莫非你以为我真是个跟屁虫吗!凌天峰被你灭完,是不是就该灭我元豹了,哈哈……” 那边厢本就无意和赤龙子争斗的令狐朗和袁娇娇等弟子见此变故,早已停手退后,和赤龙子、道兵们都保持了一段距离。 道兵们同样停止厮杀,聚拢向阎虎身边。 没有了道兵、令狐朗等弟子的牵制,赤龙子无心关注阎虎和元豹的内讧,元豹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要说都天派谁最和他性情相投。那既不是大师兄赤雷子,也不是闷葫芦赤行子。阎虎就更谈不上了。 那个永远笑盈盈的元豹才是他真正的知己。 额,至于房内闭关半年的四师妹,那是双修伴侣好吧。 正是两个行事风格完全不同的人反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一个永远孤傲冷漠的剑仙,一个常常笑脸迎人的胖子。 当然两人的交情派内知道之人甚少。 毕竟他们的友情是在数百里开外的江州建立的,并不在派内。 江州那座最大的花楼是两人的最爱之地。当然酒也是不错的。 赤龙子脑中边闪过元豹和他一起荒唐的青葱岁月,边冒着紫烟的巨坑游走一圈,却并未看到罗浮剑派那小子的残尸灰骸。 赤龙子心头虽然颇为疑惑,脑门上就差冒出个巨大的问号,却知此时无暇细察,轻身赶往元豹身侧。 虽不过百息,阎虎凭借金丹期的强大肉身和修为,已经压住身上伤势,腰部碗口大的深邃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到只有拇指大小。 元豹黑枪造成的伤口中含有煞气,即使以阎虎的修为也一时半会好不了。 不过他若再不过去,元豹怕是要吃大亏。 阎虎已经愤然出手,元豹独力难支! 八角紫金锤和九龙玉壁同时出手。 同样的八角紫金锤,张小玄一击化作灰灰,连渣都不剩。元豹如何挡? 阎虎怒极之下出手,金丹法力全开,八角紫金锤比刚才更加凶焰炽张。 猛虎搏兔,一击必杀! 击杀张小玄时,阎虎未出全力! 九龙玉壁空中光芒一闪,玉雕龙像化作九道吐火的游龙,如早有预料般拦截在赤龙子和元豹之间。 阎虎早知赤龙子会来增援元豹,他要分而杀之,绝不浪费分毫时间。 久拖多变! 道兵在此危急时刻,忽然群起而动,攻向令狐朗和袁娇娇等弟子。 有几名弟子边躲避,边高声呼叫:“教主,何故杀我等?我等一向对教主忠心不二,以后亦愿是教主马前卒,请教主饶我等性命啊。” 阎虎冷哼一声:无胆鼠辈,刚才你们若是闻我之令而动,哪会杀尔等。现在不过是首鼠两端,哪有资格做我的马前卒!你们是死不足惜。我有数百道兵足以纵横天下,何须鼠辈! 阎虎声落,那几名弟子便已被十数道兵围杀而死。 反倒是令狐朗和袁娇娇等弟子早见势不妙,依山组成防守阵势坚决防守反击,赢得一线生机。 众弟子人虽少,但凭借令狐朗和袁娇娇两个练气期巅峰的高手为箭头抵住了道兵们的疯狂攻击。 但是这些弟子在阎虎眼中不过是些蝼蚁,一旦将元豹和赤龙子灭杀。令狐朗这个二弟子他都不会放过。现在只是让道兵们困住他们,不要来添乱便好。 八角紫金锤冒着紫焰轰然砸下。 元豹一咬牙,一颗龙眼大小的血红丹药扔进口中,身上气势疯狂上涨,身上灰色煞气翻滚,浓郁到几乎成为粘稠的液体。 煞气围绕他周身丈许范围,疯狂挤进他的体内,将他本就偏胖的躯体充的像一个巨大的圆球,赤红的脖子和圆滚滚的脑袋一样大,根本分不清脸在哪。 元豹身上的道袍瞬息化作粉末,飘落。 不过转眼间元豹的修为便达到筑基巅峰之境,但他的修为境界并未止步于此,仍在疯狂上涨。 黑色的天空忽然凭空生出一道惊雷,撕裂空间,瞬间击打在元豹这个血红色的肉球之上。 元豹肉体涨成的血色肉球被雷电击打成灰黑,然后八角紫金锤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灰黑的肉球在紫焰高温和锤体巨大的重量双重攻击之下,啪的一声破裂。 赤龙子一剑击穿九龙玉壁恰看到此景,不禁目眦欲裂。 张小玄刚被击毙于八角紫金锤之下,元豹又毙于其下。 赤龙子仰天长啸,空中开阳剑化作万千道剑光,铺天盖地汹涌喷射向阎虎。 嗯?此时的阎虎却是巨大的瞳孔微缩。 灰黑的肉球只是破裂,没有化作飞灰,竟能抗住紫焰的高温。 一道灰影蓦然间从破裂的肉球中跳出,气势狂暴,手中一杆黑漆漆的长枪挑在八角紫金锤之上,迸发出无数的火花,飞星四溅。 黑漆漆的长枪竟未焚毁于紫焰之下。 “金丹?怎么可能!”阎虎瞠目结舌的看向灰色人影。 灰色人影手持长枪终于抵住空中再次砸来的八角紫金锤,面上笑盈盈对阎虎道:“侥幸而已!” 不待阎虎回应,赤龙子倾力一剑,爆出的万千剑光已以阎虎为中心铺天盖地覆盖而下。 阎虎的身影淹没其中。 第179章 人剑合一 阳炎精火 一道灰影蓦然间从破裂的肉球中跳出,就像破壳而出的灰色蛟龙,气势极为狂暴,他手中一杆黑漆漆的长枪落雨梨花般迅疾挑在八角紫金锤之上。 两者剧烈撞击迸发出无数的火花,飞星四溅。 黑漆漆的长枪竟未焚毁于紫焰之下。 “金丹?怎么可能!”阎虎瞠目结舌的看向灰色人影。 灰色人影手持长枪终于抵住空中再次砸来的八角紫金锤,面上笑盈盈对阎虎道:“侥幸而已!” 不待阎虎回应,赤龙子倾力一剑,爆出的万千剑光已以阎虎为中心铺天盖地覆盖而下。 阎虎的身影淹没其中。 阎虎体型乃是常人的数倍之高大,平常衣衫难以穿着。故都是身着特制的衣装,说是衣装实则不过是盖住身体关键部位。虽未坦胸露乳,亦是四肢尽赤。 在赤龙子开阳剑覆盖打击之下,衣衫尽碎,阎虎浑身血肉模糊,道道血迹,纵横交错,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阎虎身上血如小蛇一般蜿蜒流下,汇聚到地面竟如一条小溪。 阎虎乃金丹之身,血液中含有金丹之力,地面的血红之中闪耀着一丝刺目的金色光芒,地面有荒草之处被灼热的血液点燃冒起阵阵青烟。 阎虎主修功法便是火系功法,金丹之中蕴含着极大的火焰之力。 赤龙子一击得手,乘势而上,欲立毙阎虎于此。但是赤龙子刚才那一式剑法就是倾尽全力的一击,如今是久战之下力有未逮,法力几近耗光,分光剑影之术竟未能用出。 剑入空中,竟有摇晃坠坠之感,宛如喝醉。 元豹见之,暴喝一声,右掌上灰色光芒暴涨,狠狠拍在黑色枪柄末端,黑色长枪将八角紫金锤撞飞出数十丈远。 元豹浑身灰光急闪,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阎虎脑袋上方,元豹头下脚上,双掌爆出惊人的灰色煞气,杀戮气息令人神魂震荡,神识不清。 灰色煞气笼罩的空间范围内灵气似被转化,竟有污浊之感。普通修士是难以控制法力运转的。 这是趁他病要他命的节奏啊。 但见外表看来伤势颇重的阎虎,虎目圆睁,目中爆出一团诡谲的血色,一股火焰由他体内爆出,皮肤之上蹿出道道火蛇,围绕他的周身游走。 火蛇所过,阎虎剑伤尽复。 随之,炒豆子般的雷鸣之声从阎虎体内传出,阎虎赤裸的身躯之上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筋脉隆起之处犹如一条条蛟龙在阎虎体内游动,头部生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犄角。 阎虎本就远超常人四五倍的身躯急遽暴涨,竟瞬间化作小山一般的巨人,浑身火焰流淌,甚至双眸之中都是火焰翻滚。 元豹怪叫一声,对远处众弟子和赤龙子等人道:“不好,他激发了血脉中的巫人狂暴战意,狂暴状态之下战力倍增。快逃!” 未及元豹话音落下,阎虎仰天怒吼,先是随手一掌拍飞空中的元豹,这一掌简直如打苍蝇一般毫不费力,便将元豹打得向流星一般跌向远处山崖。 旋即一步向前迈出,跨越空间近百丈远,直接来到赤龙子身边,狠狠一脚踩下。 赤龙子和开阳剑未及躲闪,便被一脚踩中。 令狐朗、袁娇娇等见势不妙倾力疾攻眼前的道兵,瞬间击伤四五位悍不畏死的道兵。趁其他道兵未能及时替换之时,纷纷施展身法跳跃山崖逃向另一边深谷。 道兵阻之不及,竟令大多数弟子遁出。 逃到数百丈开外的令狐朗和袁娇娇才敢稍稍回头观望一二。 只见阎虎正狠狠的碾了碾脚掌,怒道:两只蝼蚁竟将我逼到如此境地,死不足惜! 赤龙子就在他冒着火光的巨大脚掌之下。 如此重压和火焰焚烧之下,赤龙子即使不立毙当场,亦怕是要受到致命重创。 但是阎虎却没能再碾压下去,只见一道淡淡金光由他脚下冒起,一道剑光缓缓将他的脚掌撑了起来。 剑体之侧,一道人影逐渐淡化,飘荡如烟一般被金剑纳入体内。 然后金色剑体光芒暴涨,瞬间变大无数倍。 阎虎的巨大脚面被顶的隆起一块肉瘤,一道煌煌剑光巨大如柱,忽然从肉瘤中迅疾飞出,带起漫天血雨和火焰。 巨大透明的剑体之中正是吐血不止的赤龙子。 人剑合体之术!此乃《太玄洞极剑经》中的金丹期剑法之术。 对筑基期修士来说,这简直是禁忌之术。一旦施展,神魂燃烧,全部生机被激发出来。施法之人当然会战力暴涨,但是战后施法之人必然境界跌落,道途叵测,甚或可能沦为废人,生机绝灭,时日不多。 赤龙子以死相搏。 “咳......”元豹吐出几口鲜血,从山石碎坑里站起。浑身的伤痕,举手投足的肌肉拉扯都令他痛楚难忍。 元豹深深吸气,猛一跺脚,人如利箭爆射出去,空中暴喝一声:枪来! 一道黑影如龙远处飞来,入手后枪体在元豹手中不断暴涨,冒出熊熊灰色烟雾。 一人一枪,一往无前向山岳一般的阎虎飚射而去。 赤龙子空中控制巨大的剑柱转向而回,掉头击向阎虎的前胸。 阎虎见状,也不用空中失去对手的八角紫金锤,猛然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壳。 “阿嚏!”阎虎打了个巨大的喷嚏,粗大的鼻孔中两道赤紫火龙冒出,恰迎上元豹的黑枪和赤龙子的金剑。 “阳炎精火!”元豹惊呼一声,手中黑枪化枪为盾,挡在身前。 赤龙子却不管不顾,巨大的金剑,光芒更加璀璨,一往无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管他什么阳炎精火还是紫焰金精,我只一剑斩之。 山阻我路,凭剑斩之;海挡我途,挥剑断之。 剑修讲的就是这一往无前之势,赤龙子深得其昧。 阳炎精火乃天上神火之一,某年天降火焰流星,带来凡间。此火可烧世间一切凡铁,更可烧人神魂,令人痛不欲生,无有往生之机。 世间神火罕见,金丹修士亦是难寻,然阎虎一人便有两道,果真是机缘深厚。 一百八十章 九阴真水 大异常人 巨大的赤紫色火龙和滔天剑气相撞,气劲将十数棵巨树连根拔起,树木空中翻飞,犹如随波逐浪的无根之草。 金色和赤紫二色空中交织,疯狂的互相吞噬。 终于,浩浩荡荡的剑气难以抵御赤紫火龙,金色不断后退,赤紫之色弥盖夜空。 周边的山石因为赤紫火焰不断滴落其上,岩石融化,红黑之色涌动。 半柱香后,最后一道残余金光熄灭,开阳剑悲鸣一声,瞬间化作三尺大小,浑身布满裂纹,剑身黯淡无光,跌落地面。 赤龙子则双眼紧闭,身周赤紫火焰翻腾,仿佛一颗带着火焰的流星滑过空中,砸向地面。 一抹灰色紧随其后,落在赤龙子身侧,正是面色苍白的元豹。 赤龙子奄奄一息,周身火焰缭绕,甚至将身边丈许范围的地面都熔化成滚滚岩浆之状。 元豹手握翠绿色的玉瓶,将玉瓶中的蓝色液体倾倒在焦黑的赤龙子躯体之上。 蓝色液体一出,竟令赤龙子身底翻滚的岩浆瞬间凝固并结出无数冰花。 焦黑的赤龙子同样如是。蓝色液体转眼覆盖其全身,令他体表瞬间落满蓝莹莹的冰花。 冰花包裹中的肉身上却有赤红之色的线条游动,犹如一条条猩红细蛇布满赤龙子全身。 蓝莹莹的冰花和猩红赤紫的细蛇不断交织。整体上猩红赤紫之色在缓缓消退减少,蓝色冰花逐渐变的厚实。 “九阴真水或可保你一线生机。赤龙子师弟,剩下的便交给我吧。”元豹随手将手中玉瓶抛飞,手中黑色巨盾灰雾涌动,再次化作黑色长枪。 元豹转身仰头看向一步一步迈来的巨大身影,怒喝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诛而首,以祭师尊!” 元豹体内某道符纹破裂,浓浓的灰黑色浓烟将其笼罩,疯狂透过皮肤涌入他的体内。 元豹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的蚯蚓在内爬动,肉身不断涨大,眨眼膨胀三四倍之大,而脖颈之上忽生出三个头颅,后背长出四只巨手,肋下生出银色肉翅,肉翅之上电弧闪动,“噼啪”之声不绝。身体发生骇人变化,面目狰狞的元豹,竟与张小玄在牛牧寺门口遇到的魔族形象极为相像。张小玄若看到必是骇然之极。 “魔化功法?原来东凌子那个老东西果然传了你《真魔典》。难怪能以煞气临战而结丹。结的不过是个假丹,魔丹。说我是异族血统,你们这又算什么?明修道法,暗学魔典。哈哈哈,东凌子真是绝啊,都天教早就不是道门的传承了!” 阎虎见到元豹的身体变化,不禁狂笑不止,竟而笑出眼泪。 额头竖纹缓缓睁开,一只血红色的独目冰冷而毫无感情的放射出诡异的红光,正是刚被阎虎吞噬融合不久的天魔鬼目。 阎虎心头无数往日画面闪过脑海,无数纷繁复杂的念头冒出,难以控制。 一个蛮人,有巫人血统,自幼在矮于自己的师兄弟中长大,总是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东凌子将他带来之后不管不问,师兄弟们都将他视为异类。一个个目光看到他都像看个怪物一样。 目光可以杀人。 杀掉的是那个曾经的阎虎,温顺、憨厚、善良...... 在他们目光中的异类,巫人的血统被唤醒,一个蛮人,真正的蛮人开始悄然活了过来。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元豹。 在那个被视为异类的孤单身影之侧,总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子陪伴。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阎虎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目光冰冷,杀掉他,这个世界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伴,有道兵足矣。 八角紫金锤裹着漫天紫焰,轰然砸向激射而来的魔化元豹。 元豹手中的黑色长枪在六臂加持之下不断变粗变长,黑枪身上灰色煞气翻滚,汹涌扑向阎虎。 八角紫金锤和黑色长枪轰然撞击在一起。 巨力传来,阎虎虎口剧痛,皮肤绽裂,血如泉涌。煞气疯狂涌来,吞噬神魂和念力,阎虎头痛欲裂,晕眩无比,八角紫金锤终不受控,脱手飞向天空。 阎虎受伤,元豹更惨! 黑色长枪呜咽一声,嘭地一声断裂,变成一团团煞气,欲再凝结却无论如何难成长枪之状。最后只能一团团开始消散,元豹想将之收回体内都不可得。 只因他三头六臂之身忽然段段裂开,血流如瀑,心神剧痛之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阎虎身上虽然被无数煞气包围吞噬,许多煞气甚至沿着他的伤口钻入身体,令他神魂剧痛难忍。但是金丹期强大的神念仍是令他能保持一丝清醒。 他踉跄几步,努力稳住身形,深呼一口气后,满身冒着灰色的煞气状态下,迈步走向跌落地面的元豹。 杀死这两只大号蝼蚁,便只剩那赤行子和姜空。 杀光他们,都天教便算灭教了! 杀!杀!杀! 哈哈哈,阎虎脑海中疯狂的杀念难以遏制,想到此处便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啊。 东凌子,你以为把我捡来便是无上恩典? 都天教,你们以为传我功法就是施舍? 阳离子,你不是夺我掌教之位吗?我便让你凌天峰一脉先灭绝! 赤雷子,都天教的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同门? 赤行子、赤龙子,你们都该死! 小师妹啊,小师妹,赤龙子有什么好?哈哈,就因为我巫人的血统,蛮人的身份,大异于常人,你都懒得正眼瞧我,你不该欢喜我这样的才对吗? 今天你看到了吗?那个焦炭就是你的双修伴侣赤龙子,离鬼门关不远了。 老子现在舍不得让他立刻就死,一会就带着他去砸开你的闭关之所。到时让他亲眼目睹一出霸王硬上弓的好戏。看你还有何话说! 阎虎心中不知憋了多久的想法,全部涌了出来。 不用再压抑真实的想法,真是痛快之极! 阎虎走到元豹身侧,巨掌伸出两根手指将元豹拎起,放到眼前不过巴掌大小,他狞笑道:“枉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却背叛我,凡人族类果然狡诈。可惜你们蝼蚁那么大,修为没我高。你们...凭什么和我斗!凭什么!” 阎虎一手抓住元豹的脑袋,一手将他的双腿扯住,这是要生撕元豹。 接下来的画面完全可以想象,只要阎虎轻轻用力一扯便可将元豹分尸。 便在这时,天魔鬼目之中一道血色的光芒剧烈爆炸起来。 阎虎“啊”的一声,痛苦的双手抱住额头,顾不得将元豹分尸了。 一百八十一章 养符噬神 暴起发难 “噬神符!”阎虎捧头惨呼,痛苦之极。 噬神符乃都天神符之一,乃都天教为数不多的针对修士神魂识念制作的高阶符箓。 噬神符效果极为强大,犹如跗骨之蛆,普通的金丹期修士一旦中了此符,其神念都将会被直接吞噬毁灭,极难摆脱。 但是都天教一般很少制作此类符箓,都天教弟子都几乎没有机会看到此符,几如传说。 一则噬神符乃高阶符箓,制作难度极大,必须要神识极为强大的修士才可能制作成功。即使是一般的金丹修士都难以制作成功。 二则是噬神符之所以效果强悍,令中符修士难以逃脱,是因为神符需长期潜于修士体内,以其神念为食,以其血肉为宿主保持神符的灵纹不灭。神符启动之时,作为宿主的修士其神念会被噬神符首先吞噬一空,以其为引,方能有效种入敌体。 噬神符可以说是一种以命换命,两败俱伤的符箓,养符之道甚至如魔道之法,用途又是狭窄之极,唯有同归于命。作为追求长生为目标的修士,如何会愿意制作和使用。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朱显之的果决和坚忍。 没有几年功夫以己身神念供噬神符为食,噬神符是难以发挥出作用的。朱显之竟将噬神符置于天魔鬼目之内养符以待今日。可见朱显之数年前便已报了必死之志。 若是姜空在此,就会更加理解为什么朱显之怒火攻心后,天魔鬼目不受控制而自动浮出,无视敌我的进行攻击。 江陵城外厉无咎那次刺杀,朱显之最后关头应当是准备以天魔鬼目抵挡厉无咎。却不料天魔鬼目一出,完全不受朱显之控制。 非朱显之不愿控制,实不能也。 朱显之被逐出都天峰之时,修为并不高。他的神念强大不到哪去。凭其修为,竟养符数年,神念怕是差不多被吞噬一空了,即使他不随姜空回山,神念耗尽,魂魄必然消散,时日亦是不多。 朱显之早就料到阎虎一旦寻到融合天魔鬼目之法后,必会来取天魔鬼目为己用,亦才会将噬神符种入体内。 阎虎一旦融合天魔鬼目,吞神符同样会被融入其体内,下场必然凄惨,难以摆脱必死之局。 如今显然是朱显之在濒死之前,以最后一缕神念启动了噬神符。 一道巨大的符箓,爆出血色光芒,由阎虎的额头之间浮现,两者之间被丝丝缕缕的血线连接。 符箓之上,神秘而古老的神纹忽隐忽现,光芒流动,不停的通过血线从阎虎头颅内抽取神魂念力。 阎虎强大的气息犹如滔天巨浪忽然落下,金丹期的神念不断衰败,竟至难以保持巫人血脉激发出的巨大体型,身体数处开始涨缩不定,忽高忽低。 天魔鬼目渐渐亦从阎虎额头向外挤出,浓稠的血液从额心裂缝流下,令阎虎面如血糊,配上他那巫蛮血脉的面孔,狰狞似厉鬼,看来可怖之极。 天魔鬼目极有灵性,仿佛活物一般,知道此时是个逃脱的机会,拼命从阎虎额头裂缝钻出,道道血管由鬼目边缘伸出,仿佛八爪鱼的触手向外挥舞。 阎虎虽然此时痛苦不堪,几乎不能自控,但是本能反应的用一只手死命抓住挤出一半,欲离体而逃的天魔鬼目。 “吱吱”尖叫声从天魔鬼目中发出,似乎是抗争的声音,又像是在痛苦不堪发出的呻吟。 天魔鬼目形状乃是一颗远超凡人眼睛大小的独眼,满目血红,唯有眼珠是漆黑之色。肉呼呼的眼珠子不停流出血红液体,看上去颇为瘆人。 阎虎靠蛮力一手牢牢抓住天魔鬼目,又有体内部分血管脉络相连,哪怕其滑如泥鳅,任凭它在手中扭动挣扎,天魔鬼目无论如何是不能挣脱其控制的。 金丹期神识极为庞大而壮实,噬神符一时间虽从阎虎体内抽出一道道形是血线的晶丝,却不能令他立毙。 这就给了阎虎一线机会,俗话说阴阳相克,福祸相依,水火不容,一物降一物,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世上功法千奇百怪,修真奇才数不胜数。 既能有人创造出噬神符这等神奇的符箓,吞噬修士神念,便会有相应修士研究出克制之法。 阎虎自身便恰修有一门神奇的功法,名曰:《惊魇刺神决》。此诀乃是其筑基后期时,返回西地故乡,寻求突破契机时偶然所得。 阎虎得到的《惊魇刺神决》功法虽然残缺不全,乃是残篇。但是残篇却是开篇诀要,可以正常修炼至前三层,无有障碍。 《惊魇刺神决》功法主要有两个功效,其一乃是通过修炼,不断壮大自身的神魂念力,令神魂生出的念力犹如晶丝,达至某种程度后便可形成“惊神刺”,专司刺人神魂,杀人于无形。 阎虎修炼十数年,已经登堂入室,第一层修炼至完满境地,算是小有所成。其神魂念力壮大后,虽才金丹初期的修为,其神魂念力却不弱于金丹中期修士,已经可将神念凝成晶丝,神魂强大而稳固。 《惊魇刺神决》功法还有一个功效,便是在修炼有所成后,通过分割壮大的神魂念力,凝练分魂神念,植入其他修士或活物之体内,毁其神魂,剥其识念,夺其肉身,以操控之。 换句话说,阎虎可以通过分割神魂念力,通过主神魂去操控分魂神念,控制其他修士,令其形如傀儡,自主能力和意识又远超傀儡。 在某种程度上,被分魂神念所主宰之修士,实际上就是分身。只不过是借了别人的躯壳形成的分身。 《惊魇刺神决》的神奇由此可见一斑。 正是基于《惊魇刺神决》这两种强大的功效,阎虎得到一线生机。 噬神符一时未能竟全功,阎虎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凭借稳固的神魂念力,立时咬紧牙关,强忍痛楚,召唤曾被其切割凝练出的分魂神念。 顷刻之间,凌天峰方向闪电般飞来三道血色晶丝,落到漂浮的噬神符上方,血色晶丝异芒狂闪,狠狠撞在噬神符的神纹之上。 噬神符上的神纹立马形成一道奇异的旋涡状光芒,形如大口将三道晶丝瞬间吞下。 一百八十二章 死而复生 力挽狂澜 噬神符得到三道血色晶丝后,神纹更加璀璨,忽涨忽落,犹如吃饱一般,吞噬阎虎本体主魂的神念立时缓慢下来。 阎虎趁此良机,体表光芒狂闪,一件褐色斗篷在他身上忽现,将他的身体笼住,他的气息立马消失不见。 噬神符上的神纹失去阎虎的气息后,疯狂向空中乱舞,犹如电蛇狂舞,却难以找到目标。 十数息后,神纹逐渐暗淡,噬神符缓缓从空中飘落。 阎虎面色苍白,但所幸在他的一番努力之下,终于切断噬神符对他的锁定。 眼见噬神符要落到地面,阎虎不假思索,抬手一招将符箓摄去,直接将之遥控入取出的秘盒之内,封住。 却是不敢以自身与其接触,怕噬神符会再次锁定他。 噬神符乃都天教毕竟是都天神符之一,制作极难,虽用途极窄,但弃之可惜。 如果配以分魂控制的修士傀儡使用,不伤及本体,或可成为他的压箱秘技之一。 阎虎至此稍算安心。唯是招来三道分魂神念,却是要走一趟凌天峰了。 他毫不迟疑,立刻走向仍然昏迷在地的元豹,先灭此獠,再杀赤龙,便可去凌天峰。 却在临近元豹丈许时,一道白光在元豹身侧暴起,瞬间淹没阎虎巨大的身体。 阎虎惊骇欲绝的看到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扑来,手掌紫色雷电状如细蛇,瞬间轰击在他的头顶之上。而他明明可以躲开,却难以操控身体移动。 “紫霄神雷,时间法则!”阎虎只来及闪过这个念头,眼前便是一黑,陷入无边黑暗。 远处的令狐朗和袁娇娇等众弟子看到的却是阎虎走到元豹身侧之后,忽然被一片白光笼罩。 旋即白光笼罩范围莫名出现炫彩之色,那处空间发出的巨大的轰鸣声,而阎虎表情凝固,似陷入某种沉寂之中,众人亦忽然涌起一股眩晕欲吐之感,仿佛那片区域时光停滞不动,一切都在凝固如岩石。 除了那道飞跃的身影。在那道身影以掌心之雷轰击在阎虎头顶后,眩晕欲吐之感立时消失,时光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那人身影停略一停顿,缓缓在阎虎身侧飘落,随其衣衫带起的轻风,阎虎整个身体忽然如雪山一般崩塌,化作漫天灰尘。 山风忽起,所过之处,飞灰湮灭。阎虎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呯”的一声脆响,一件碧绿的玉扳指掉落地面,顺着地面滚到刚刚飘落的那道身影之侧。 那人“咦”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抬手将之召去,忙用袖子擦了两下,仔细看了几眼后,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迅疾收入袖中,随即不动声色的转身走向赤龙子的方向。 无须多说,此人正是被阎虎八角紫金锤砸入地面的张小玄,赤龙子以为他化作飞灰,不料他竟“死而复生”,力挽狂澜。 令阎虎无法自控,彷如陷入泥沼的白光自然是定光珠散发出来。 定光珠光芒所在,万物凝固,时光停顿三息。张小玄利用定光珠定住的三息时间,欺近阎虎以紫霄神雷毁灭之。 却是说了张小玄怎么“死而复生”的呢? 原来他在八角紫金锤一击之下本是无力抵挡,但在岌岌可危的关头身上那块朱显之赠予的碧玉忽然冒出一道碧光将其罩住,让他仿佛置身一块独立的空间之内。 那处空间极为狭小,方圆不过丈许,倒是令他生生避过生死危机。 在那处空间之内,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也可以听到外界的一切声音,却丝毫不能将自己的声音传出。 他想破境而出,跳出那个空间亦是毫无办法,短短时间之内他就尝试了数十种办法,一无所获。 直到半柱香之后,他又莫名的被那处空间排挤出来。就像蓄满水的球体忽然开了个口子,他立即就被排了出去。 而他出现的地方恰恰在阎虎数丈之侧。由于现身的毫无征兆,阎虎当时又被噬神符所扰,让张小玄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一击得手。 要知道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哪怕张小玄欺近阎虎身周数丈,他也没有机会释放出定光珠。 一个金丹期修士岂会让人如此接近肉身,除非换一个性别...。 阎虎死的也是极冤,一个金丹期修士的实力根本没有机会发挥便栽到阴沟里了。 张小玄正是那道阴沟。数种巧合相加之下,阎虎才会身陨道消,阴沟里翻了船。 或许这便是他冥冥之中的天道劫数。 众弟子看到场中变化,精神立刻复振。令狐朗和袁娇娇立即招呼众弟子反攻道兵傀儡。 道兵傀儡在阎虎身死之后,本就立刻陷入了奇怪的失魂之状。现在遇到众弟子的疯狂反攻,瞬间便被制倒一大片。 道兵们只是凭借本能在和令狐朗他们战斗,仿佛没头的苍蝇般乱战一番。很快道兵们或伤或死或被控制,场中再无站着的道兵。 张小玄根本没有参与和道兵们的战斗。他在阎虎死后的第一时间...不对,应是第二时间就赶去赤龙子处施法救治。 他第一时间干的是偷偷捡起了碧玉扳指。这个应该也没有人看到吧。 额。忽略那些道兵和远处的令狐朗等人。那么远的距离,他们怎会知道他张小玄捡起的是啥? 那枚碧玉扳指如果他所料不差,应当是一枚储物戒指,里面藏着的想必都是阎虎多年收集的宝贝,便要便宜他了。任谁也别想让他吐出来。 哈,救人,救人要紧。张小玄念头转过,便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专心救治赤龙子。 至于元豹...这家伙真是耐打抗揍,好像已经醒了。 再说,张小玄和他又不熟,干嘛要去多事呢。 张小玄将一颗豆粒大的绿色丹丸塞入赤龙子口中,嫌弃的抹了下手指上沾染的口水,又取出两块白色的晶石,放在赤龙子手中。这才挥手激发晶石中的灵力。 白色晶石便是可以补充修士灵力的灵石。 一百八十三章惊煞炼神 不负所望 赤龙子大战阎虎之时,体内灵力枯竭,丹田受损。此时正需要大量的灵力来修补充沛丹田,单凭赤龙子自身濒临破碎的丹田和肉身,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袋子,灵力吸纳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如此下去,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结局只有身陨道消。但是有外力相助便不一样了。 那颗绿色丹丸是可以愈合他五脏内府之伤,兼有祛除火精热症和清心静气的功能。赤龙子浑身受紫焰所焚,受创极重,全凭丹田一股深厚的灵力吊着,未让火毒攻心。 这颗绿色丹药被老道人单独放在一颗玉瓶之内,数量仅有三颗,显然是极其珍贵的。 张小玄早就摸清了老道人留下的各类丹药的妙用,救治赤龙子自可对症下药了。 灵石激发后爆出的大量灵力被张小玄施法导入赤龙子丹田,赤龙子逐渐崩坏的肉身和丹田逐渐稳固。 张小玄迅疾一指点在赤龙子廉泉穴之上,逐渐将丹药之力化开,缓缓引入天突穴,再入璇玑穴。药力涌聚璇玑穴后,张小玄又是一指点在华盖穴上,将所有药力由璇玑穴牵引而来,过华盖而入紫宫穴。 至此张小玄额头已是见汗,浑身犹如身处热锅之中,蒸汽腾腾,百会穴外白雾缭绕,皆乃其体内灵气高速运转所致。 这时已到紧要关头,张小玄不好停歇,双手连点玉堂、檀中、中庭、巨厥、神阙等大穴,随之赤龙子悬浮于空中浑身巨颤不止。 张小玄攒足最后灵力缓缓点在赤龙子气海穴之上,一道微薄清光由赤龙子身上耀起,仿佛一道水波将赤龙子全身的焦黑之色一洗而空。 赤龙子赤裸身躯,剥去外层的焦炭,肌肤新生粉红,犹如赤子之婴,气息由紊乱而平稳缓慢。 竭尽全力的张小玄,已是汗如雨下,浑身如虫咬,肢体乱颤,眼前一黑仰面倒下。 令狐朗和袁娇娇等弟子赶到忙将赤龙子、张小玄、元豹三人护了起来。 这且不多说,却说凌天峰那里,赤行子和姜空两处战斗已经不知何时聚到一起。 赤行子与姜空被诸多道兵围困,只能背靠背与他们厮杀血战。 北斗七杀阵极难破解,赤行子虽是筑基后期修为,却在道兵组成数个七杀阵后难以为继。 武天启和道兵两个头领就是三位筑基,加上道兵们组成的七八个北斗七杀阵,相当于赤行子和姜空面对十余位筑基修士的围攻。 猛虎难以战群狼,独木不能支大厦。 赤行子和姜空别说是去支援赤龙子他们,自身都是岌岌可危,险之又险。 却是在这最危急的关头,不知何故,武天启和那两位道兵首领皆是忽然双目一翻,萎顿于地,犹如失去意识一般。 道兵们虽未与这三人一样,却是亦忽然阵脚大乱,个个都是茫然之状,甚或有盲目互相攻击。 数座北斗七杀阵立时大破,赤行子和姜空此时亦顾不得让他们增加杀伤,窥得机会各自冲天而起,直往苍茫的都天峰飞身而去。 旬月之后,都天峰地底某座密窟之内,张小玄端详着指尖的一缕稀薄的灰气,颇为欣喜。 这缕灰气形如发丝纤细,绕着他的手指不停游动,一会变成圆形,一会化作游蛇,幻化不定,完全随张小玄的心意而动。 都天凝煞之法,果然不负人望。 朱显之当初便曾说都天派有凝煞之法。因为不是都天派的主修功法,属于奇技淫巧,修习之人并不多。 但既然被天师道收藏,又在四派分家时为都天派初代祖师列入珍品,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话说,自从那场都天峰大战,时至今日已有月余之多。 当时张小玄因力竭而昏迷,令狐朗将之救起后不久,赤行子和姜空便狼狈赶至。 二人获悉都天峰大战情况后,分别开始救治赤龙子、元豹、张小玄和受伤的众弟子。 道兵们因为阎虎已死,失去控制,只余本能,赤行子便暂时施以秘法,短暂镇住所有道兵的神魂,包括武天启等三为筑基,皆被关闭在某处大殿,有令狐朗和袁娇娇率领弟子看守。 张小玄只是轻伤,吃过补元益气之灵丹后,次日不到便已醒转。 元豹伤势颇重,足足昏迷了四五天,才醒了过来,至今还在养伤。 赤龙子最是凄惨,苦战阎虎之下,超越层次使用人剑合一之法,以致丹田破损,修补困难,极有可能道基崩坏,沦为废人,至今尚未醒转。 同样,赤行子以都天秘法封住赤龙子肉身后,遣弟子远赴南疆,延请化生门门主孟梁都来救治。 孟梁都乃金丹期高修,天下第一圣手,乃丹道不世奇才,医术了得,有起死人而肉白骨之能,号称“阎王敌”,与都天派上一任教主赤雷子有管鲍之交。 却说姜空知道张小玄同来都天派,力助朱显之和姜空的一个原因便是为都天凝煞之法。 张小玄醒后,姜空便立即领去都天派藏经楼取来凝煞之法,供张小玄研习。 元豹苏醒之后,张小玄又随姜空同去探望,与元豹交流一番,收获不浅。 这才在旬月得以凝煞成功。 那都天凝煞之法名曰《惊煞炼神诀》,以萃取体内外寒煞之气凝炼肉身,扩大识海,铸炼神识,坚固神魂。 此功法小成之后,不仅有以上好处,还可将体内长期凝炼之煞气幻化成法器使用,又称煞兵。 煞兵专可破人法宝,坏人神魂,令人防不胜防。 元豹手中拂尘便是煞兵的一种。 由元豹的拂尘幻化长枪,收放自如来看,元豹的《惊煞炼神诀》已修炼至筑基期所能修炼的最高深一层,即化煞。 《惊煞炼神诀》合计三层功法,分为凝煞,化煞,惊煞炼神,亦粗粗分别对应修士的练气期、筑基期和金丹期。 “啵”的一声,手指间环绕流动,变幻不定的灰色煞气塌散,由指尖蜂拥挤入他体内,到得识海寻到一处地方沉寂下来。 张小玄内视识海,犹如一个清澈的瓶中装了不净之水,煞气便是沉淀在瓶底的那层污物,灰蒙蒙的。 他收回神识,暗道这《惊煞炼神诀》的修炼倒也不能急于一时,非长久之功而不可得。 倒是有一物他惦记了很久,一直未能细查,今日正好拿出来盘点一二。 一百八十四章 空间法器 凌霄宝阁 一枚碧玉扳指,凭空浮现张小玄手中。 放入手中,抚之如羊脂,凉意侵袭,清神醒脑。光线映射之下,晶莹璀璨,郁郁葱葱,玲珑剔透,内中如有清波浮荡。 单论材质,此玉真乃顶级玉石,价值连城。 但是张小玄自然不是因为这枚扳指的价值而心动。而是因为这枚扳指是一种法器,且是极为稀罕的蕴藏空间法则的法器。 于通幽曾经送他一个储物袋,亦是含有空间法则。但是储物袋根本算不上法器,运用的空间法则亦是极为有限。 阎虎身上掉落的这枚扳指才是真正的空间法器,蕴藏的空间法则极为高深。 张小玄指尖一缕清光离体飞出,点在碧玉扳指上的一个微小符纹之上。 符纹是激活这枚空间法器的开关。 清光落到符纹上后,碧玉扳指绿光大盛,小小的扳指变成一个西瓜般大小的绿色光团。 绿色光团之中三个篆形文字,缓缓游动。 “凌宵阁”张小玄低声自语。原来这枚碧玉扳指名曰:凌宵阁。 他略一沉思,再不迟疑,指尖一滴精血挤出,轻弹飞入符纹之中。 符纹犹如干涸的沙漠,立刻将这滴鲜血吞噬,凌宵阁三字立刻光芒大盛。 或许是吞噬了精血的缘故,凌宵阁三字原本是和碧玉一样的颜色此刻鲜红无比,绿光之中极为醒目。 在凌宵阁三字变成鲜红之色后,张小玄的心神立刻和碧玉扳指产生了联系,他神识进入扳指之内,略一查看内中情况,心中不禁欢喜不已。 只见碧玉扳指---凌宵阁之内,真的竖立着一座九层碧玉雕刻而成的宝塔。塔身则有数丈之宽,呈六角之状,飞檐入空。 宝阁大门上方竖立着一块血红色的匾额,上书三个古朴的篆形大字:凌宵阁。 凌霄阁每层有两三丈之高,加上地基,九层下来近三十丈高的宝塔。 张小玄望之瞠目结舌。这他娘的也太大了。 空间法器?空间法宝都有可能啊。捡到宝了啊。 幸好,厚着脸皮,昧着良心,偷偷将碧玉扳指藏起来了,要不然损失太大了。 现在不过是损失点良心,太赚了。 张小玄欣喜不已。 这是真正的凌霄宝阁啊。塔尖真有云雾缭绕。 塔身方圆只能看到丈许的金砖铺地,其他都像塔尖上一样,隐在迷雾之中,神识难入。 凌霄阁是自己的了,他也不急于探索迷雾之中的情况。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凌霄阁内有什么宝贝吧。 神识进入第一层,金砖铺地,碧玉妆壁,满堂金碧之色。 碧玉墙壁之上雕刻有数篇文字,貌似某种神识类的功法,与《惊煞炼神诀》颇有相通之处,不过铸练神识方法不同,所用之法张小玄闻所未闻。 由于功法过于晦涩深奥,难以读懂,张小玄在沉浸研读半个时辰后竟毫无所得,心中反生出烦闷欲吐之感,脑中杂念从生,文字竟如游蝌般毫无规律纷乱游动,旋即一阵剧痛从识海传来。 他忙收摄神识,闭上双目清心静气,运转《九鼎丹经》数个周天,心中烦闷之感方渐渐消失。 张小玄抹去额头冷汗,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暗道:好厉害,此功法绝非凡品,品阶远超《惊煞炼神决》。 对于修习之人的修为要求也是极高,不是筑基期的他可以观摩研习的。或许将来进阶金丹后再来尝试一番,可能会有收获。 一味追求高深功法,不顾自身状况的事张小玄不会干的。 修炼欲速则不达,人贵在自知。张小玄非常清楚这一点。 他果断放弃这篇功法的研习。神识再次进入凌霄阁后,将那篇功法直接屏蔽,一个字也不去看。 见所能见,果然清净,心神舒畅。 且不提那篇高深的功法,只见大殿中心位置立有一个碧玉雕刻而成的银甲神兵,剑眉星目,威风凛凛,卓然不凡,面目表情极为严峻,浑身煞气环绕,犹如活人。 张小玄望之肃然起敬。 银甲神兵仿佛传说中的天兵天将一个模样,真是威风啊。 额,尤其手中那个大锤子。 正是阎虎用过的那个八角紫金锤。 张小玄再望之垂涎欲滴。 擦擦嘴角,张小玄心中默默对银甲神兵行了一礼,口中嘀咕道:勿怪勿怪,老兄借你锤子用用。 他的神识化作一只大手,伸手便去拉那八角紫金锤的柄端,结果八角紫金锤纹丝不动。 再用劲,仍然纹丝不动。 张小玄不禁心中大怒,头上青筋暴起:奶奶个熊,砸了我一锤子,不要付点利息的! 运足法力,张小玄神识大手清光忽起,猛然用力一抽......八角紫金锤纹丝不动。 “哎,过分了啊!锤子兄,你砸我那下怎么说,总该补偿一下吧。” 两炷香后,张小玄满头大汗,手中空空,双目无神。 八角紫金锤,原处纹丝不动,紧紧握在银甲神兵的右手之中。 锤子兄......我入你大爷的...... 锤子兄......要不给小弟个面子,小弟以后还要做人,这个样子怎么行走修行界...... 锤子兄,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啊。 再两炷香后,八角紫金锤原处纹丝不动,银甲神兵岿然如山。 张小玄心中无数你大爷踏云飞过...... 神识绕过银甲神兵,欲登楼而上。 这第一层,只有墙壁上的功法和银甲神兵。 额,还有那个纹丝不动的锤子。 心有不甘,张小玄神识扫过银甲神兵背部。 “咦,这是什么?神锤口诀!” 张小玄心中一阵哀嚎:怎一个蠢字了得。 原来运用八角紫金锤之法全在银甲神兵背后。 银甲上录有六七句口诀,运用之法极为简单。 总结为神识炼化,随心所用。 “这他娘的,谁弄出的破烂玩意。为什么不能刻在正面,非要放在背后,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出丑吗?心思太坏了!”张小玄心中腹诽不已。 不过几息时间,张小玄已经能够掌控八角紫金锤,心神和这宝物都产生了联系。 “锤子兄,出来献献丑吧!”张小玄兴奋的按照口诀操控起八角紫金锤。 一百八十五章 无垢锦衣 踏云飞靴 只见一团紫焰凭空出现,紫焰中心是一个金色的巨大八角大锤,轰然砸向密室坚硬的地面。 轰隆一声,巨响入耳,张小玄立时被震的双耳欲聋,耳膜剧痛。 糟糕! 密室之内声音难以扩散出去,形成的音浪冲击颇为巨大。简直像把铜锣放在耳边猛烈的敲打。 张小玄忙捂住双耳,同时运功护住耳膜,减轻伤害。 密室则剧烈摇晃不休,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冒着浓浓的紫烟。 一炷香后,地面的深坑缓缓消失。操控和保护密室的阵法中心处,金色符箓散去光芒。 八角紫金锤击毁的地面已经被都天派的秘制符箓修复完好。 但是那金色符箓中储藏的法力已经减少很多,色泽暗淡,甚至有数道细微如发丝般的裂痕。 张小玄相信如果他再来这么一下,估计这个密室就要报废了。 要知道这可是道门大派之一都天派的密室,符箓阵法守护,专供门内弟子在闭关修炼时使用,坚固之处可挡住金丹后期修士一击。 “八角紫金锤,果然不凡!”张小玄见到八角紫金锤的威力,极为欣喜。 这可是金丹期修士的护身之宝,攻伐所向,无往而不利啊。 或许是吃了八角紫金锤的亏,反对之念念不舍。 张小玄默念口诀,将八角紫金锤缩小几分,放在手中把玩良久才将之放回凌霄阁的银甲神兵手中。 神识再次探入扳指空间,直接上了凌霄阁二层。 二层空间亦是极为巨大,方圆十数丈。墙面同样雕有与一层类似的功法。 张小玄却不敢多看,神识落在一字排开的玉架之上。 玉架在二层大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高有近丈,左右不过半丈之多。 玉架之上摆满了各类宝盒、玉瓶、石罐、书册。 或是由珍贵木制,或是玉石雕成,琳琅满目,多为珍稀。 玉架分几个区域,金色铭文写明了每个区域的品类。 如丹药区,摆满瓶瓶罐罐。 如功法区域则摆了数十本书册。 如符箓区则摆了不少漆制木盒。 再如器物区则多是刀枪剑戟,并有一些甲衣、镜子、弓等稀少之物。 如此不一而足,种类有十数种。阎虎身形高大雄壮,貌似粗陋,未料到储物竟分门别类,极为细致,有条理。 张小玄不禁感慨,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惜如此多的好物件都便宜了自个儿。 张小玄一一过目,大致了解各类物品的功能、用法等等,甚而有的直接拿出使用或试用。 比如其中有一件淡金色软甲和一双兽皮轻靴,张小玄便拿来试用后直接换在身上。 淡金色软衣名曰无垢锦衣。名曰锦衣实为高阶法器,质地极为柔软,不知何物织成,穿在身上十分轻便舒适,与寻常衣物并无不同。 但无垢锦衣可避水火,对金铁攻击的防御力极强,配合夔牛赤霄宝甲对雷法和神识攻击的防御,令张小玄的防御能力大大提升,两者简直是保命神器组合。 无垢锦衣柔软,可以长期套在道袍内当做内服穿着,赤霄宝甲则有些像皮革轻甲,稍显不便,无须一直穿在身上。 在危急时刻,他只要临时穿上赤霄宝甲,可与无垢锦衣形成双重防护,保全自身足矣。 张小玄估量这两重防护即使是金丹初期修士全力攻击亦可稍稍防御片刻。 再说那兽皮软靴,穿起来同样极为舒适,还可随使用之人的脚大小变化。 皮靴的材质张小玄这次倒是辨认出来了,乃是北蛮之地的一种奇兽之皮制作。 靴名踏云飞靴。 此兽名曰风云兽,乃世间奇兽之一,形如羚羊,其声如鹰,天生有操控空间之能,速度几可与鲲鹏相比,血脉遗自上古。 据说风云兽刚出生后便可奔跑,速度快如奔马,成年后则闲云散步之间如飞鸟,奔跑起来肉眼难以追及,似腾云驾雾,更视天涯如咫尺。 唯一可惜的是风云兽毫无攻击能力。 据说此兽非元婴以上大能不能捕之。一是因为其速度,常人难以企及,二是因为其素来机警,从不近人。 张小玄也是在一本名叫《奇兽录》的古旧藏书之上偶然观阅过。 这双靴子的珍稀由此可见一斑。 珍稀倒也罢了,关键是此靴的功能。 张小玄穿上后出去试了一下,他只不过是稍稍运灵力激发靴子上的云纹,竟然迈步之间便如奔马。 在配合太玄洞极剑经中的步法后,竟然比他全力飞行还快了七八倍。 遁速竟不弱于金丹期修士,甚或犹有过之,步伐转换之间竟颇有无视空间远近之能。 张小玄自然是立刻穿上此靴。跑的比别人快岂不是等于多了一条命。 将来遇到强敌,打不过就跑好了,孰能追之? 说曹操,曹操到的曹操也不行啊! 额,遗憾的是这是双二手靴子,也不知原来的主人有没有脚气? 张小玄想来想去,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心里刺挠挠的,还是脱了下来,施法清洗烘干几次,又撒了些祛毒蔽气之物,抱着忐忑不安和兴奋的矛盾心情再次穿上。 唉,有洁癖的人就是这样,所用之物不能有任何人的气味和痕迹。 如今想来,丁小乙、朱大力他们真是好口味,初到建康之时便偷偷同去了乌衣巷外的红遗楼,那里可都是同道中人啊。 歌姬们胸怀伟大,贡献了比秦直道更加忙碌的通道。 呜呼哀哉,有洁癖之人绝难成为同道中人,轻车熟路是不要想了,道中风景亦是错过良多。 老道人曾说天下万事万物皆应尝试,只有亲自体会一切后才能感受到什么叫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一念及此,刚得到无垢锦衣和踏云飞靴的喜悦也淡了几分。究竟是少了个明察秋毫的机会。 好在他遇到了焦媚儿。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得一失,总算不虚此行。 张小玄喟叹一声,收敛心神,运转起九鼎丹经。 探寻凌霄阁并不是件轻易的事,神识耗费过多,张小玄在感觉到疲惫后,便立即驱散心头遗憾,坐定默运玄功。 数个周天后,张小玄心神恢复如常,精力充沛,方停下功法,准备继续探索凌霄阁二层。 一百八十六章 惊魇刺神 东华洞天 阎虎在凌霄阁中的收藏极丰,损耗张小玄不少时间察看。 好在其中宝物众多,有些张小玄根本难以区分为何物。就他目前的见识来看,二层中还有三件宝物令他心动不已。 其一是一个略大的宝盒中所藏的千枚之多的灵石,甚至有几块是高阶灵石,极为珍稀。 张小玄不是没有见过灵石的主,也从不贪财,但是当他见到堆积成一座小土丘般的灵石堆时,仍然是欣喜不已。取出几块握于手中修行,稍稍运转玄功便能感受到浓郁的灵力从中传来,一缕缕灵气快速输入体内,真是舒爽之极。 如果用这上千块灵石来修炼,张小玄相信他自己可以很快突破筑基中期,进军后期境界。 难怪灵石成为稀罕物,它本身就是个奇珍,对修士来说简直是大补药。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修为提升更令修士开心的? 没有! 张小玄决定在都天派养伤期间,利用这批灵石尽快提升修为,以望尽早进入筑基中期。 之前他不明白世道艰难,以为凭借自身筑基初期修为便可帮老道人抗住一切。现在想来极为好笑。这才出羽山不过数月,所遇筑基便有数位,金丹则有两位。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只有进入筑基中期,甚而更高的修为,他才对帮助老道人更有信心。 要知道老道人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镇澜神宫都是他的敌人。 即使现在找到老道人,凭他现在的修为也可能就是去送人头。 谁知道老道人在和什么样的人作对?又或被什么样修为的人擒获? 老道人失期未归,极有可能是被敌人擒住。 张小玄深刻认识到,若无战胜敌人的修为,便要有赴死之心。 额,他还不想死。 再说宝物其二,则是那件九龙玉璧。这件宝贝在与阎虎刚才的大战之中,阎虎使用过。 九龙玉璧攻防一体,尤其是防御能力不差,战斗之时耗用法力有限。非常适合现阶段张小玄使用。 九龙玉璧可以成为他常规性防御法器,用之便足以对付绝大多数的敌修。 九龙玉璧现在小有伤痕,但是并不影响使用。张小玄花费了一些时间将之稍稍炼化,达到初步控制、攻击和防守后便将之放下。 其三则是一册功法,书籍古旧残缺,不过残缺之处皆有备注贯穿联通,备注之人则是阎虎和他的师尊东凌子所留,功法名曰《惊魇刺神诀》。 看到书名张小玄颇为吃惊,此书之名和都天派的《惊煞炼神诀》名称极为相近,虽有极大不同之处,又都可凝炼神魂念力。 他细细观之,不禁惊叹不已,惊魇刺神诀所载修行之法竟与天师道修行功法迥异,完全是陌生的修炼之法,修行思路亦是截然不同,甚至有些传说中魔功的影子。 如果说惊煞炼神诀是借助凝炼煞气,锤炼神魂念力,将与自身不合之物排出,同时额外获得煞兵这种好处。 整体上仍然是为了提高肉身修为,铸炼更加强大的神魂,完美自身。 但是惊魇刺神诀就完全不同了。其所修之法竟然是自毁神魂,分化而割之。 修炼到最高深处,竟然除了保留一个主体的神魂之外,可将分割出去的神魂不停分化,以致无穷。 惊魇刺神诀练有小成后,可毁人神魂,同时以分化出去的神魂念力,控制和融合被毁之人的神魂,最后凝炼无数分身。 张小玄震惊之余,忽然脑海中浮现出凌霄阁玉壁之上的功法片段,竟然似与惊魇刺神诀极为相同。 莫非这惊魇刺神诀和凌霄阁有什么关联? 他观看阎虎的修行心得备注所述,说是此功法本为上古功法残篇,偶然为其师尊东凌子所得,在略加补全后赐予其修行。 阎虎修炼后略有不通之处,又根据自身心得体会做了修改和完善。 东凌子之所以将之补全,则是因此功法与都天派功法有相通之处,便以本门功法惊煞炼神诀中某些内容将之贯通,差可修炼。 残篇无名,东凌子因将之命名为《惊魇刺神诀》。 张小玄心道,难怪此功法与都天派的惊煞炼神诀名称极为相似。 原来真是有所牵连。 不过张小玄细细想来,都天派的真传惊煞炼神诀注重凝煞炼神,稳固神魂,增强神识能力。 竟仿佛惊煞炼神诀是惊魇刺神诀的基础功法。 惊魇刺神诀分化切割神魂念力的基本要求是修炼之人必须要有强大的神魂念力,甚至要数倍于常人。 只有神魂念力远超与寻常修士,才可能分化切割神魂念力,甚而攻击和控制别的修士。 否则,分化切割神魂与自杀无异。 如此奇异的功法,张小玄不禁叹为之啧啧称奇,同时更为东凌子的惊才绝艳而深深震撼。 惊魇刺神诀绝非普通修士可以修炼和理解,东凌子竟然在观阅后依靠自己的理解就补全了功法,其中难度完全不下于自创功法,此非惊才绝艳之辈不能行之。 要知道凡是能自创功法者皆是门派宗师之属,都天派真是天才辈出啊! 东凌子令他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天师道当年未曾分裂之时号称天下第一宗门。分裂成四派之后,四派仍独霸江南,分别稳居天下一流大派行列,不是没有道理的。 仅仅是各派修炼到天才便数不胜数。 说到底还是祖天师的丰功伟绩,为天师道后人留下诸般功法、法宝,才有现在四派的传承有序,深厚底蕴。 惊魇刺神诀修行之法虽与惊煞炼神决迥异,却不失为一种上乘功法,两者同时修炼并非不可能,至少在初期的目的是相同的。一同修炼必会有相辅相成之效,可谓事半功倍。 张小玄略一沉吟后,开始默默将惊魇刺神决全文记住,以供日后修炼。 花费了些时间,他将惊魇刺神决一字不差的记牢后,将神识放在一个打开的木盒上。 木盒之内静静摆放着一枚褐色令牌状的金铁之物。 张小玄将之移出凌霄阁,直接放到手中摩挲不已。 一百八十七章 化龙神枪 难以驱之 褐色令牌的材质非金非玉,触感温和,入手毫无不适之感。 张小玄试以水、火、剑、锤毁之,皆未成功。 紫霄神雷威力无穷,他却是不敢相试的。 这枚令牌一看便不是凡物,若是被神雷毁之,实在可惜。 张小玄端详着褐色令牌上刻着的四字铭文:东华洞天。 不禁嘀咕起来:东华洞天是哪里? 他从未有听闻过。 东华不知是一个人呢,还是一个地方? 他揣测褐色令牌或许是这个叫东华洞天之地的身份令牌。 东华则多数是一个叫东华的修士。 这枚令牌可能永远用不上,也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到。 张小玄略作沉思,将之放回凌霄阁内的木盒之中。这才将心神放到凌霄阁第二层大殿中心处。 这里同样有一位银甲神兵傲立于此,手中握有一杆长枪,气势强横,虎目睥睨,望之生畏。 化龙枪? 此乃银甲神兵所握的长枪之名。 八角紫金锤在第一层,这化龙枪放在第二层。按照正常思维显然这化龙枪应该比八角紫金锤更为强悍。 张小玄这次没有鲁莽去动化龙枪。转到银甲神兵背后,确有一段口诀在此。 张小玄默念此诀,灵力激发化龙枪。 嗯,化龙枪纹丝不动! 什么情况?张小玄表情微微一怔。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玄功,法力全开,将之一股脑涌入化龙枪中。 口诀念完,只见化龙枪枪身之上光芒流转,微微晃动两下,然后在张小玄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再次归于沉寂。 这...枪兄,我知道你又强又坚又硬,所向披靡,但是请照顾下小弟的面子...... 哎,枪兄,你啥意思,动下好吗? ......好吧,算你狠。 张小玄放弃了化龙枪,根据化龙枪的反应来看,估计是自身的修为太低,即使有口诀在,法力仍难以驱之。 神识所及,欲再上一层,孰料通往第三层的入口,被一层薄薄的清光阻住,难以进入。 嗯,细细琢磨一番,他发现原来凌霄阁每一层都有禁制,只是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禁制已经被阎虎所破,故此他才出入自由。 既如此,张小玄便停了对凌霄阁的探索。 收获已是极大,凌霄阁也能初步掌控,其中珍藏足够丰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留待日后修为提升再来慢慢研究。 张小玄神识从凌霄阁退出后,生出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杀人放火金腰带,一点也没错啊。 他再看手中的储物袋,当初视为珍宝之物,如今不过是个鸡肋了。 弃之可惜,他略一思量,便将其中重要的物品分门别类放入凌霄阁二层的玉架之上,储物袋中只留下几块灵石,数瓶补充灵力的丹药,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厨料之类的常用物品。 做完分类,他将玉扳指放回怀里,储物袋挂回腰间。 玉扳指他暂时不准备戴在手上。阎虎虽然死了,这个扳指都天峰必然有不少人识得,为免麻烦和尴尬他还是收起来,就当没见过这玩意吧。 毕竟,凌霄阁太稀罕了,其内宝物颇多,空间十分巨大,如此贵重之物他怎好退还。 额,说到底阎虎是死在他手上,战利品当然要归于自己。真还回都天派,他们好意思接吗? 任谁也不能白白让他双手奉上吧。 赤龙子傲气凛然绝对不会,姜空端正君子也不好意思,赤行子和元豹……算了这两位师叔面带微笑,心中漆黑,还是不要考验人性了。 张小玄清点完战利品后,心情轻松无比。 如今他囊中底牌颇多,攻伐有紫青双剑、八角紫金锤,防护内穿无垢锦衣,外罩有夔牛赤霄宝甲,飞遁可足蹬踏云飞靴,护盾则有九龙玉璧,还有紫霄神雷和定光珠这种大杀器。 这还不算郗僧施身陨之后遗下的黑魂夺命幡。 功法则主修《九鼎丹经》,剑诀和身法是《太玄洞极剑经》,辅以增强神魂和煞气修炼的《惊煞炼神诀》和《惊魇刺神决》等,底蕴已然十分深厚。 灵宠则有六耳异兽,其号称有无物不吞之能。 郗僧施的鬼仆鬼泣已经被他控制,亦是筑基期修为,实力不弱。 这样算下来,张小玄便是正面对战金丹初期修士,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念及此处,张小玄尽管觉得自己的做人准则是低调和谦逊,亦是不禁颇为自得。 筑基初期修士具备挑战金丹期修士的能力,怎么自得也不算过。 小小得意一番后,张小玄终于恢复低调和谦逊的正常作派,考虑何时向姜空、赤龙子等人辞行。 屈指算来,在都天峰已经旬月之多,最多再几日他或许可以修为再提升一个层次,到时必须去寻老道人了。 张小玄站起身来,准备向密室之外行去,忽然看到室内摆放茶具的石桌之上,一只牛眼般大小的血色独眼,血淋淋的耷拉在茶盘上面眨巴眨巴的,样子极为骇人。 张小玄亦是吓了一跳,忙揉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出现了幻觉。 天魔鬼目怎会在此? 张小玄拍拍脑袋,不禁有些脑勺疼。 阎虎当时突然陷入朱显之留下的噬神符陷阱之中,神魂几为神符所噬,天魔鬼目似乎极力挣扎欲从他印堂穴内逃逸。 而张小玄恰获良机,出现在阎虎身侧,那个时候张小玄根本无心他顾,一心用定光珠定住阎虎,以紫霄神雷杀之。 张小玄紫霄神雷将阎虎几乎化为灰烬,没人会留意天魔鬼目的下落,就算有人留意到天魔鬼目也会以为它已经随阎虎一起化为飞灰。 谁能料到,天魔鬼目竟会在此? 张小玄清楚记得,进入这间密室之时,天魔鬼目并未在这石桌之上。 它是怎么进来的!张小玄浑身冷汗直冒,他竟然毫未察觉。 护身宝照符先激发起来,然后无垢锦衣,再然后赤霄宝甲唰的出现在他身上,赤色光芒将密室照成血红之色。 其实张小玄还想将九龙玉壁也招呼出来,但是想想自己似乎过于紧张了。 左右不过一双有些灵性的鬼目,何至于谨慎若此! 这才没有弄出太大的阵仗。好在他是在密室之内,不然这一通下来,定然有违他一向低调和谦逊的做人准则。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紫剑幽幽飞起,一点点接近天魔鬼目,剑尖离其不过三尺。 天魔鬼目仍是毫无动静,霜打的茄子般焉了,偶尔发出吱吱怪鸣,声音及其衰弱的感觉。 一百八十八章 鬼目入体 万法归寂 张小玄心道,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天魔鬼目虽然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于此,但是绝对没有能力对他不利。 毕竟,天魔鬼目虽然有一定灵性,却终究是特殊的灵目罢了,说白了就是人体的器官。 一个人体器官能怎样? 念及此处,张小玄收起护身宝照符和赤霄宝甲,在石桌边站定,端详石桌上这只奇怪的眼睛。 天魔鬼目似对张小玄的靠近极为害怕和不满。 从焉了吧唧的样子,立马变成张牙舞爪之状。眼珠子边缘裸露在外的血管,像树木根须,又似毒蛇纷纷挥舞起来,吱吱怪鸣之声不绝于耳。 嘿,还挺凶啊,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张小玄嘀咕一声,提起紫剑,对准天魔鬼目挥舞最凶的一根血管果断斩了下去。。 “嘶嘶,嘶嘶”。 天魔鬼目周身的血管瞬间竖起,像极了浑身是刺的刺猬。 紫剑戳中天魔鬼目的血管根部,那血管应声而断。 血管中流出暗红色的血迹,小蛇一般在桌面上流动,一股血腥的味弥漫密室。 天魔鬼目剧烈挣扎,貌似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危险的家伙。 张小玄疑惑的看向被斩下来的血管:它犹如活物般拼命向天魔鬼目本体游动。 “神奇!天魔鬼目到底是什么东西,被斩断的血管似乎都有一定自主意识。哈,既然如此不妨再试试。”他提起紫剑,锋刃再次落下,欲斩向另外一根血管。 “嗖”的一声,天魔鬼目毒蛇一般弓起弹出,瞬间打中正聚精会神盯着血管的张小玄。 他根本没有料到天魔鬼目会来这一下。 天魔鬼目所落之处正是张小玄的肩部云门穴位置。 随后,只见天魔鬼目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透明虚化,接着穿透无垢锦衣眨眼间钻入张小玄的云门穴。 反观无垢锦衣竟毫无破损痕迹,完好如初。这情景就像一面平静的湖面落入一粒沙子,涟漪未起,而沙子已入湖内。 张小玄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见他皮肤之下就像有只耗子疯狂钻动。 猝不及防之下,天魔鬼目已经从云门穴顺着他体内经络钻入气户穴,随后是俞府穴、天突穴,进而侵入廉泉穴,过印堂穴,冲入他的识海。 等张小玄反应过来时,识海一阵阵剧痛传来,令他不得不立刻盘膝坐下,抱元归一,守住灵台清明。 他强压痛楚,欲以识海神识之力反击,却在这时天魔鬼目那无数探出的血管脉络,纷纷连接上张小玄体内的各处血管,与他识海瞬间融合连接,浑如一体,难以切割。 于此同时,张小玄眉间一道竖纹缓缓形成。他心中不禁一动,灵力激荡如涓涓细流进入竖纹所在。 竖纹撕裂开来,一只血红鬼目在张小玄的眉间显现。 张小玄只觉眼前空间灵气一阵动荡,都天派布置在密室石壁之内的阵法符纹清晰可见,石壁之内丈许方圆的各色岩石纹路同样一一反映在识海之内。 目光望向密室之门,门外的场景清晰可见。 天地之间一片莹白,山峰、树木银装素裹。 白茫茫一片,冷肃的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咦,下雪了!”张小玄不禁惊喜不已。 漫天雪白之中,他可以看到空气之中散落着一根根淡淡而稀散的银线,向上渐渐飘去,彷如是更加透明清亮的水银一般格外清晰。 那些淡淡的银线是......灵气! 灵气竟然少的如此可怜,除此之外空气之中全部弥漫着浑浊的气息,这就是浊气了。 传说中,盘古开天辟地,清气上升,是为天;浊气下沉,以为地。那清气或许就是灵气了。 灵气为天,而天又在何处呢? 张小玄凭天魔鬼目仰望门外九霄,血眸之中红光闪闪,却见天地茫茫,浑然不知何处。 他收回目光,细细看向都天峰上,适合修士吸纳修炼的清气真是太稀少了。而且张小玄清楚的看到,那一根根谈谈向上飘离的银线缓缓消失在天空。 或许多少年后,这片天地之中就再没有这些灵气可供修士吸纳了。 万法归寂! 传说中的万法归寂便是因此了。难怪上古之时,元婴多如狗,化神满地走,合道真仙多如牛毛,想必那时天地之中灵气极为充沛,修士就像泡在灵力的海洋中,一旦身体吸纳足够灵气,想不升阶都难。 现在灵气稀少,修士则像在沙漠中的旅人一样期待雨水,沙漠里哪有什么水。 于是,金丹修士已是大能,所在宗派便是一流大教。 张小玄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悲哀,为现在的修道者悲哀。一旦天地灵气枯竭,万法归寂,修士便要绝灭了。 修炼便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修而难炼。 同时一种紧迫感也瞬间涌来。留给这片天地修士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快速进阶,不要等到万法归寂,那一切就晚了。 长生!长生!唯有长生,才是修士的终极目标。 都天峰这种道门大派灵气已是如此稀少,何况凡间? 张小玄突然得到天魔鬼目的喜悦瞬间消失,浑身只有一阵阵冰冷之意。 只觉那密室之外的大雪,掩埋的不只是大地和青山,还有无数的修士。 时不我待。 张小玄额头的竖纹缓缓消失,天魔鬼目消失在识海之中。 一阵深深的疲累感传入他的脑海。 嗯,这天魔鬼目竟然如此消耗神识。不过,它的能力也是不凡,这一点张小玄在天魔鬼目入体融合之后,他便心头升起明悟。 明辨天地,又有目射奇光摧毁他物之能,可谓之神目。 却不理解为何叫天魔鬼目。 张小玄心中奇怪,但也无处可解,便不管这些,运起玄功驱散身心上的寒冷。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他掏出两块灵石,一手一只,立马进入修炼状态。 原本要出去探访赤龙子和姜空,现在还是算了。 老道人下落不明,又看清天地的真面目,修炼时不我待啊。 张小玄慢慢进入修炼状态,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转瞬便又是月许时间匆匆而过。 一百八十九章 我不好惹 谁敢惹我 这一日,张小玄准备去探望的赤龙子和一位白衣飘飘、姿容绝丽,却有些清冷的女修一起到了都天峰宗门大殿之外。 白衣女修在前,赤龙子在后。 赤龙子伤势初愈,目光望向漫天大雪中白衣女子的背影,一副痴迷的表情。 嗯,痴迷中还带着一丝惧怕,凡人见到老虎的那种怕。 顺便说一嘴,这位白衣女修竟是筑基后期修为。 同时,赤行子、元豹、姜空、令狐朗、袁娇娇已经在大殿之内等候。 令狐朗和袁娇娇因为上次和傀儡道兵大战,又兼旁观金丹修士阎虎和赤龙子等人大战,二人濒临破境的瓶颈终于开始松动。 大战之后,二人立刻进入闭关状态,两个月时间便双双突破进入筑基初期。 都天派内乱,损失金丹修士阎虎,筑基期武天启,本应元气大伤,想不到不过两个月时间,竟有两名弟子晋阶,现在又多了一名筑基后期的女修,实力更上层楼。 如今都天派筑基后期有赤行子、白衣女修,元豹更是凝成煞丹,实力不弱于金丹初期修士。 筑基中期则有赤龙子,嗯,不过他这次受伤,气海受创极重,肉体濒临破碎,虽保住肉体不灭,如今气海仍未修复,只能算是个废的筑基中期修士。 姜空亦是筑基中期。 筑基初期则有令狐朗和袁娇娇。 唯一可惜的是炼气期弟子死伤惨重,尤其是凌天峰,炼气弟子几乎死绝。 可以说都天派如今已现兴旺之态,高阶战力鼎盛,缺的是底层弟子。 赤龙子他们接下来只要将具备修炼资质的凡人多多收入门中,后继有人,不出十年,必然大兴。 赤龙子与白衣女子一前一后进了大殿,等二人落座后,赤行子开口道:“师弟和师妹来了,人算是齐了,我们开始吧。” 令狐朗闻言立时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仿佛入定的样子,根本不管旁边向其直翻白眼的袁娇娇。 袁娇娇气的小声嘟囔道:“呆木头,呆木头,关键时刻就是掉链子。” “娇娇,你有话说?”赤行子望向嘴唇微动的袁娇娇。 袁娇娇忙挥手道:“师伯,娇娇是晚辈,今日商议的是由何人任新任掌教,怎好胡乱发言。娇娇没有意见。” 旁边观心之状的令狐朗闻言,转头看向袁娇娇,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令狐朗的笑容意味难明,面上则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袁娇娇白皙的脸蛋不禁红霞飞起,怒火几乎从双眸之中喷出,目标自然是令狐朗。她右手找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隐秘角度,对着令狐朗背后肋下软肉狠狠掐了下去。 “嘶!”令狐朗英俊儒雅的面孔上痛苦和狰狞的表情一起浮现。 “哼哼,敢看我袁娇娇的笑话,木头你是不想混了。”袁娇娇樱唇轻启,传音入令狐朗耳中。 令狐朗无奈苦笑,悄悄将座位向姜空方向挪移十数寸。 “姑奶奶,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再说你想元豹师叔做掌门,却不想想我师尊犯下叛门大罪,虽然元师叔有大义灭亲之举,但是掌教之位怕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们都天峰一脉了。”令狐朗心中同样苦涩不已。 令狐朗和袁娇娇两人皆是都天峰弟子,虽然感情上和凌天峰的赤行子、赤龙子并不疏远,尤其是对赤行子更是极为尊重。 但是论到谁来接任掌教之位,当然更希望是元豹。 一则元豹是袁娇娇的师尊,再则元豹毕竟是都天峰一脉。 “姜空你来说说吧。”赤行子点名姜空。 姜空面露凝重之色,但略一沉吟,决定遵守本心之念,开口言道:“我意都天派掌教之位应由赤行子师叔接任。” 姜空说完目光望向元豹,颇有警惕之色。 元豹毕竟一向与阎虎亲如兄弟,二人同为都天峰一脉。阎虎叛教身死,元豹关键时刻大义灭亲,但是谁知元豹心中作何想法。 毕竟目前可以说元豹是都天教修为最高之人。若是元豹另有其他想法,对都天派来说弄不好就是一场灾难。 赤行子对姜空的话微微摇头,没有接茬,接着问赤龙子:“师弟以为如何?” “师兄当为掌教。”赤龙子从不废话,言简意赅,直截了当道。 他在都天派内,论交情其实与年龄相若的元豹最为相宜,毕竟二人乃同道中人。但是他仍然认为元豹不适合做都天派掌教。 在他心里赤行子忍功一流,善于扮猪吃老虎,咳咳....老谋深算,遇事沉稳,最适合接任都天掌教之位。 “掌教之位何须再论?只能师兄接掌。我今日来此倒是想问问元师兄,你果真暗中修炼真魔典吗?”白衣女子不待赤行子再一个个问下去,面现不耐之色,冷冰冰的看向元豹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杀气。 一直笑意盈盈的元豹,面对白衣女子的逼问,先是看了眼赤龙子,目中有些暗示也有怒其不争之意。 赤龙子立刻和令狐朗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视元豹的暗示与无物。 张小玄若是在此,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宁折不弯、性格孤傲,脸上写着“我不好惹”四个字的赤龙子,竟然如此怂态。 从心之举,果然适合每一个人。尤其是遇到脸上写着“谁敢惹我”的白衣女子之后,元豹亦不能例外。 元豹心中暗骂一声:赤龙子你个窝囊废,气海破了又不是胆子破了,连双修伴侣都不敢管,还敢约我去潇洒,真是熊货。 元豹心中骂归骂,但并不妨碍他做个从心之人。 元豹适时调整面部肌肉,面现赔笑之色道:“白师妹,额,为兄并非真心学习真魔典,你也知道的,我师尊当初误入魔教,带回真魔典,传与我时抹去了典籍上的名称,只说是煞气修炼秘典......” “你果真学了真魔典,少说废话!试试我的寒月剑再说。”被元豹称为白师妹的女子,身上立马亮起一抹白色光芒,一把布满冰霜的莹白长剑,灿然而出,刺目之极。 目标自然是元豹。 一百九十章 掌教姜空 闭关结丹 “白冰月退下,休得胡闹!”赤行子断喝道。 白衣女子便是白冰月,都天派的小师妹,嗯,赤行子这一代的。 她同样是阳离子的弟子,白冰月在炼气后期之后就开始长年闭关,近二三十年几乎很少出现在都天峰,以致都天派弟子都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当初赤龙子和白冰月同时入门,论起来赤龙子稍稍还早一些时日来到都天派,且年龄亦比白冰月大上几个月,本应是其师兄。 谁料看起来清冷的小丫头就是要做赤龙子的师姐。赤龙子当然是不答应也不服气的,于是白冰月花了两年时间,打到他答应和服气。 这一服气便是至今仍然从心。至于元豹...白冰月当初也是让元豹服气的喊她师姐的,只不过后来被当时的大师兄赤雷子所阻。 元豹和赤龙子算是同病相怜,记忆深刻。 据说,童年受到的创伤和阴影,是一个人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哪怕他们修了仙。 “师兄,元豹暗中修炼魔教功法,又......”白冰月对赤行子的话却是不敢违逆。 她和赤龙子可以说都是在赤雷子和赤行子看护下长大,视之如兄如父。 “住嘴!元师弟乃是误学真魔典,此乃东凌子师伯私传,并非他的过错。只要他有向道之心,以后寻找到合适的宝物加持正道之心,即使学了真魔典又如何?功法殊途,大道同归,无论是道门还是魔教,目标不过都是跳脱这方天地,修得逍遥长生,这你都悟不了吗,还闭的哪门子关? 你从未下过山,红尘历练。今日过后,你当下山历练三年。三年之后才可回山。”赤行子见白冰月还待辩解,勃然变色怒喝道。 “是!”白冰月清丽的面颊之上涌现恼羞和委屈之色,口中却只得恨恨称是。但冰冷双眸仍像两把冰箭扫向赤龙子和元豹。 赤龙子面上收起落井下石的喜色,心头踹踹:冤枉啊,不管我事。 赤行子见白冰月面现委屈之色,又有所收敛,这才温声道:“师妹,元师弟危急关头,力挽狂澜,大义灭亲,救了赤龙子师弟和都天教,此举十分不易。师妹就莫再苛责了。” “力挽狂澜的不是罗浮的小子吗?”白冰月闻言不禁疑惑看向赤行子低声道。 元豹不待赤行子再言,忙示好表态道:“力挽狂澜乃罗浮掌教张小玄,元豹岂敢贪功为己有。咳咳......我认为,都天掌教非赤行子师兄莫属。我相信都天一派在师兄领导之下必然大放异彩,为天下道门魁首。” 白冰月的冰冷目光这才放过他,目光只在赤龙子身上逡巡。 赤龙子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元豹望之,长出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之感:只要不惹到白冰月这个母老虎,掌教有什么好当的。何况,当了掌教不自由,哪有随时去红尘历练情劫来得潇洒快活。 赤行子闻得元豹的话语后,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姜空此时已经放下对元豹的警惕之色,向赤行子微微颌首致意。 令狐朗面色坦然,一副如此甚好的表情。袁娇娇则一脸崇拜的望着白冰月,两眼都是小星星,根本没发现赤行子皱着眉头看她。 在她看来,白冰月简直太厉害了。一出场就让赤龙子和她师尊元豹,吓得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简直是人生偶像。 要是能学到几手,这个令狐呆木头,岂不是要对她俯首帖耳? 想到妙处,袁娇娇嘴角不禁飞扬起来。 赤行子看了眼望着白冰月傻笑的袁娇娇,心道,都天峰可不能出两个母老虎。欲待棒喝袁娇娇,旋即又不禁心中失笑,摇了摇头,管她作甚,就是再来一只母老虎那应该也是令狐朗去受着吧,干他人何事。 赤行子见除了袁娇娇,众人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咳嗽了一下道:“我不会接任掌教之位。” 白冰月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欲待开口。 赤行子抬手挥掌示意她无须多言:“冰月,且听我说完。经历过上次大战,为兄多年瓶颈已经松动,这两个月来我一直苦修寻找契机,这两日已摸到门槛。或许不日就可进阶金丹。明日开始我将闭关修炼,不结金丹不出门关。” 仿佛一记重雷轰在众人头顶,白冰月、元豹、赤龙子、姜空、令狐朗都不可置信的望向赤行子,吃惊之后便是狂喜。 额,结丹?袁娇娇这才将目光从白冰月脸上移开,脸上先是迷茫之色,旋即狂喜,崇敬的看向赤行子。 结金丹,成大道,修士谁不向往? 结金丹不仅仅是意味着修为境界的提升,法力高强,更意味着可以多活几百年。 寿命延长才是结金丹最大的好处,这意味着修士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修炼,有机会进阶更高深的境界--元婴境,获得更长的寿元。 作为一个凝结煞丹,或可说凝结了魔丹的修士,元豹同样艳羡不已。 当初东凌子暗中传他真魔典,令他魔道功法稳固,凝成魔丹。他今生无望由道门功法结丹了。除非废除现在的修为,毁坏魔丹。 虽然他的魔丹乃是当时吃了丹药和激发体内潜能仓促而成,根基不稳,但是只要假以时日,培元固本,同样会是货真价实的结丹修士。区别只是在结的是道门金丹还是魔教魔丹。 数十近百年的苦修,他又怎能舍得说废除就废除。 无论魔丹还是道门金丹,都是同样的境界,修为和寿命都是一样得到延长。 赤行子师兄说的对,魔道殊途,大道归一。我只要持正本心,又何须管如何证道? 念及此处,元豹心下洒然,心头霍然开朗,目中光采涟涟。 “我意从今以后废除两脉的说法,只有都天教,无都天峰和凌天峰,两脉合一,同为都天。掌教当由姜空接任,令狐朗和娇娇为教中长老。我和元师弟、白师妹、赤龙子皆为教中大长老可矣。遇有事关本教的大事,由掌教召集我等议事便是。”赤行子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众人细思之后皆是连连称善,口中赞同,遂望向姜空。 一百九十一章 师姐太强 扶墙而行 姜空则一脸惊讶,他志不在此,连连推让。但难拗众人之意,勉强接任都天教掌教之位。 于是,由赤行子召集都天峰众弟子,宣布如此决定。众弟子一则觉此法上善,二则人卑言微,自然不会有人敢于反对。 由此,姜空便于当日接任都天派掌教,成为都天派第九代教主。 阎虎叛教,其第九代教主之位直接被剥除,根本不得列入教内宗祠和典籍。 同时,按照天师道的规则,四派掌教有护道之责,他自动成为了天师道护教长老。 掌教之位既定,接下来都天派便开始商议遴选新晋弟子之事。经过商议后,最终定下由令狐朗、袁娇娇、白冰月、元豹择日下山引入新人。 令狐朗和袁娇娇是因为筑基初成,按照天师道规矩,筑基后必须下山历练,洗涤道心。由其二人在外面选拨新人,正好是举手之劳,顺手而为。 白冰月下山则是因赤行子的要求。白冰月在山上闭关多年,时至今日修为到了筑基后期,但是她自身也发觉连日修炼,近三四个月修为竟然毫无寸进,似乎到了瓶颈。 正好下山历练一番,或许会有所收获。至于选拨新人弟子,她却觉得麻烦,但是凌天峰和都天峰实在人太少了,完全不像是个道门大派的样子,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新任掌教姜空给她的任务。 至于元豹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姜空本来是希望他闭关修炼、好好休养一番,毕竟大战之中元豹是临阵突破,根基不稳,需要花费些时间来筑牢根基。 但元豹是老房子失火——烧(骚)的快,他义正言辞的向姜空和赤行子表示,作为都天目前修为最高之人,尽管身有不便,亦应尽一份心,坚决表示要下山为都天遴选新人。 旁观的赤龙子内心鄙视不已,嘴角抽搐,白眼直翻。害的白冰月以为他伤势复发,不由赤龙子分说,拉着他就回了闭关之所,双修疗伤。 赤龙子走时面色苍白,腰酸腿软,颇有痛不欲生之感:师姐,太强了,小弟扶不起来啊。 元豹一脸幸灾乐祸,心中乐不可支:人言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又言大丈夫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要放眼整片森林。诚不欺我啊。 赤龙子和白冰月离开后,众人不过茶盏功夫亦便纷纷离开大殿,各回住所,且不必多叙。 单说姜空得了教主之位,便要回凌天峰将原来住处的一应物件让仆人移到都天峰,却在刚离开宗门议事大殿便听都天峰后山传出巨大的雷鸣声响,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姜空虚浮于高空,望向后山,又见一道水桶般粗大的耀眼白光冲天而起,他心中不禁惊奇:风息道方向?这是他...破境了! 他略一犹豫,停下脚步,转身向风息道方向飞行而去。 路上便遇到未曾走远的赤行子和元豹,他们同样来了风息道。 三人见面后,赤行子见到姜空,一脸疑惑的开口就问:“教主,我记得你说他筑基不超过半年,我没记错吧?” 姜空苦笑:“确实如此。” 元豹一脸凝重,没有说话。 赤行子喃喃道:莫非他记错了自己筑基的时间? 姜空手抚额头不言。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筑基半年之内,又进阶到筑基中期貌似他们也没有听闻过。 元豹则不信道:魔道也不可能吧? 魔道功法向以修为提升快而着称。但是真魔典这样的魔道秘典都没有这种快速的破境之法。 除非是激发生命潜能,透支血脉之力。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多数是仙路断绝,道基自毁。 张小玄又不是傻子,怎会这样? 三人很快到了风息道口,忙按下身形,落地后步行入内。 风息道中飞沙走砾,虎啸龙吟之声不绝,似有幻影其中穿梭,有的白骨如雪,有的青面獠牙,又有风情万种的不同美人搔首弄姿,环肥燕瘦,做出各类高难度的诱惑动作。 道中之物,无论幻影还是实物,皆只在道内肆虐,似被一层透明的罩子扣在其中。 三人只顾穿行,似心无旁骛,但是明显可以看到三人步伐慢了很多。 尤其是元豹,走走停停,偶尔还要将身前的袍子向外扯扯,遮住突出的部位。 毕竟三人修为高深,很快便走出被阵法封住的风息道。 风息道尽头是一处深谷,谷内布有一座阵法将之护住,山谷岩壁之上开凿有十数间密室。 每间密室门口都贴有一张金色灵符。此处防护不可谓不严。 赤行子随手一点,一枚灵符破开山谷的阵法护罩。三人进内后来到一间密室之外,便停下步伐。 却在这时那道冲天的白光缓缓暗淡下去,轰隆隆的雷鸣之声亦逐渐消失不闻。 那间密室上的金色灵符与其他密室想比已经极为暗淡,三人在外面不过十数息时间,密室上的金色灵符忽然狂闪几下,终于熄灭破裂。 密室之上的金色防护符纹渐渐熄灭。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满脸骇然之色。 密室上的灵符乃都天镇教密符之一,必须由金丹以上修士笔撰录入,可以自动吸收补充消耗的天地灵气,防护之力极为强大,便是金丹修士一时半会也绝难攻破。 每一张灵符如果贴在这密室之上,灵力消耗不大,足以使用十年之久。这间密室上的灵符不过才更换三四年,使用期限至少还有六七年,但是现在竟然威能耗尽! 便在这时,密室的门“吱吱”两声,缓缓打开,门内走出一位芝兰玉树般青衣少年,只见他外表俊秀,星眸璀璨,丰神俊朗,唇边偶有一丝狡黠的坏笑忽现忽没,体内内蕴神光,气质极为出众。 或许是刚刚突破不久,他还难以控制灵力的波动,走路之时周身灵力环绕激荡,带起阵阵风鸣之音,煞是悦耳。 走出密室的少年伸了个懒腰,眼角扫随意扫过下方的山谷,瞧见三位道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少年人正是闭关两月的张小玄。 一百九二章 掩面而走 自甘下风 张小玄神情不禁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丝人畜无害的笑容,疑惑的开口问道:“咦,各位这是......迎候小道出关的?何须如此大阵仗。” 说完他露出不好意思,有劳大家的神情。 元豹闻之直翻白眼,赤行子则面皮抽搐。 姜空无奈上下打量他两眼,迟疑道:“你闭关这两月.....进阶筑基中期了?” 张小玄有些难为情的道:“闭关两个月了吗?哎呀,竟然耗费如此之久时间。 本来冲击筑基中期一个月足矣,根本无须占用密室如此之久……。 不过惊煞炼神诀确实入门极难,多耗费我大半个月才算入门,勉强进入第一层。 错过见证贵派新晋教主之礼了吧?实在报歉,是我有失承诺,恕罪恕罪!” 闭关两个月,张小玄真正用来修炼,提升修为的时间其实不到一个月。 其余时间,他多是在了解、整理凌霄阁的各类宝物,或是研习惊煞炼神诀。 但是这涉及到凌霄阁,他当然不便多说,含糊带过最好。 姜空、赤行子和元豹相顾无言,就是说张小玄只用了一个月冲击筑基中期,又花费了一个月将惊煞炼神诀修入门了。 “我记得没错的话,师弟进入惊煞炼神诀第一层是三个月?”赤行子略一思索望向元豹问道。 “三个月零十二天!”元豹面上一阵潮红,颇有些尴尬的道。 当初元豹三个月多,便进入惊煞炼神诀第一层,元豹自以为可居天才之列。 货比货得扔了,人比人气死人。 元豹觉得和罗浮派张小玄相比,元豹自甘下风。 想到当初惊煞炼神诀初成后,他在派中大肆挑战师兄弟们,更常常号称天下英才出我辈的大话。 元豹以手拭汗,大袖略略抬起遮住脸面,借此舒缓下心中臊气。 “掌教冲击筑基中期耗费多久!”赤行子转而问姜空。 姜空不禁一呆,旋即老脸通红,嗫嚅道:“这…好像…大概…也许是十余二十年…” 风呜咽而过,姜空后背一阵冰凉。 他有句话不知该如何说出来。筑基中期之机还是在张小玄棒喝之后所得,这该怎么算呢。 筑基中期破镜,他确实耗费不过十数日,但那是在进入筑基初期后数十年未能破镜的基础上,厚积薄发,一朝顿悟所致。 姜空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十来日破镜。那根本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元豹见到姜空的尴尬模样,不禁心情略略好转,放下大袖。 但又想到自身闭关破镜筑基中期亦是耗费了一年有余,刚刚好转的心情,负面情绪再次郁积起来。 元豹心里哀叹:还是快点下山历练情劫吧。这次一定要去建康这种大城见识下,否则道心不稳啊。 咦,赤行子这是怎么了?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好像一把把刀子。 “师兄,小弟记得不错的话…师兄当初好像是耗费了将近两年时间吧?”元豹颇有些心虚的问道。 赤行子面孔上立时一阵红一阵白,拂袖掩面,转身而去。 元豹马上笑盈盈向张小玄一礼别过,赶紧追往赤行子:“师兄,师兄,你慢点飞,等等我。哎呀,注意前面有块突出的山崖,注意转弯啊,别加速! “嘭”的一声,赤行子超速过弯,结结实实的撞上山崖。 石飞砾溅,灰尘飞扬。赤行子毫不停留,急掠而过。 “莫非是记错了?师兄不是两年吗?师兄,师兄……”元豹在赤行子身后紧追不舍。 二人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山谷里,一忍再忍的姜空,想到赤行子狼狈遁走,飞行碰壁。 忽然有些难以抑制,纵声大笑。 张小玄摸摸鼻子,不是要迎我出关吗? 怎么这两位话也不说……就走了? 四派同气连枝,作为同宗长辈,不应该赠些什么灵丹妙药之类的给晚辈,以示鼓励吗? 张小玄觉得都天派的长辈们是不是修道日久,脑袋修坏掉了,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姜师叔,姜师叔,你再笑下去就要岔气了……是不是先休息下,喝口水吃点丹药啥的缓缓,再接着笑不迟?”张小玄见姜空狂笑不止,忙劝阻道。 姜师叔再笑下去,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笑死的修士。 姜空闻言忙摆摆手,嘴角笑意逐渐收敛:“哈哈,没事,哈哈哈哈哈,好了。 咳咳,都天派教主之位定下来了。本来说好请你这个罗浮剑派掌教观礼,当时你在闭关,确是不好扰你,错过了。” 张小玄见姜空终于恢复正常,提起都天掌教之位时,语气中颇有些自矜之气,心中不禁一动,霍然直视姜空问道:“莫非都天掌教之位,师叔已经……” “不错,赤行子师叔马上要闭关修炼,以期进入金丹之境。元师兄无意于此。所以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姜空面泛喜色道。 毕竟是都天派掌教之位,姜空过去虽然没有想过,但是能和赤雷子师尊一样将来名列都天派宗祠,这将是他莫大的荣耀。 何况,他和朱显之二人所谋划之事,如果得了掌教之位相助,那算是走上了正轨,实现之日不远也。 想到朱显之,姜空不禁面色一暗,朱师兄果然是报有必死之志的。 他看了眼张小玄,暗暗发誓:师兄,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将来如果有那一日,必会全力辅佐他成为一统天师道之人。 食言而肥者,当受雷殛! “恭喜姜师叔!”张小玄闻言大喜,恭敬向姜空施以大礼道。 有姜空坐镇都天派,将来罗浮剑派重建算是有了一个强有力的援军。 张小玄知道,老道人将罗浮剑派交给他,必是希望他能将罗浮剑派发扬光大的。 一旦找到老道人,下一步他的任务便应该是努力重建罗浮剑派,并恢复师傅老道人主宰罗浮之时的巅峰盛况。 姜空忙还礼。 两派教主之礼,不可随意相对。 二人皆是守礼之人,自然明白礼不可废的道理。 礼毕之后,姜空转入正题,问道:“张教主力挽狂澜,挽救了我都天一派性命。除了当初答应你的惊煞炼神诀,不知教主还希望得到什么回报?” 一百九十三章 齐人之福 幻境享之 “姜教主客气了,贵我两派皆乃天师道一脉,不分你我,何须如此客气。”张小玄忙道。 姜空说这话的意思非常明白,他是以都天掌教的身份向张小玄表示感谢。 张小玄又怎能不知好歹呢。 见好就收,见好就收吧。他不仅得到了惊煞炼神诀,还得了凌霄阁这样的宝物。 人不能太贪心啊。不过…惊魇刺神诀里那个控制分化神念之法… 张小玄略一犹豫道:“不过贵派若是真要感谢,不知可否让我去见见武天启和那些道兵?” 姜空心道:就知道你这小子是个不肯吃亏的。 但是对于张小玄提出去见武天启和道兵的要求,姜空仍然是出乎意料的:“你要见武天启?” “正是。武天启神魂不全,又参与叛逆,却不知这次大战之后贵派会如何处理武天启和那些道兵?”张小玄道。 “为何要见他们?”姜空不解,疑惑的看向张小玄。 他本以为张小玄会趁机索要一些好处,这不太对啊。 “不瞒姜师叔,我罗浮剑派有一门秘法,或许有机会补全武天启他们的神魂。但是在补全之前我需要了解他们神魂的真正状况。”张小玄以师叔称姜空,这是开始谈感情了,有让姜空放松警惕之意。 姜空闻言大喜:“真的?” 武天启和那些道兵傀儡是受阎虎操纵,他们虽然围杀姜空、赤行子等人,姜空等人却并不会迁怒武天启他们。 武天启和姜空乃是师兄弟的关系。他们这一代仍然在世的,又有筑基修为的不过寥寥几人。在都天派的不过姜空和武天启。 武天启神魂受创,若是能将之神魂补全,都天派立时增加一位神智正常的筑基修士。同时,武天启还有机会再次修行,此乃大善! 最重要是那些炼气期的傀儡道兵,他们大多是近二十年都天派培养出来的弟子。当然也有一部分是阎虎掳来的散修或别派子弟。 他们在阎虎秘法激发潜能之下,个个都是炼气中期以上修为,炼气后期的则比比皆是。 如果张小玄真的能将这些道兵补全神魂,令其恢复正常。 都天派岂不是可以多出一两百个炼气中期弟子?那还担忧什么后继无人的问题。 都天派的实力到时都要暴增数倍。 大喜之后,姜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小子不过筑基初…嗯,中期,他有这么大能耐?这可是一两百人,涉及的又是神魂这种复杂的问题。 “师叔,如果能找到方法,一时或许不能全救,累年逐月总是能解决的。”张小玄看出了姜空的疑虑。 姜空茅塞顿开,立时下了决心道:“好,我这便带你过去。” 那些道兵们,现在个个呆若木鸡…却是不可能再糟糕了。姜空和赤行子等人亦是不知如何对待他们才好。 张小玄既然有办法,那便让他试一试又何妨? 凡俗之间不都说小鸡尿尿各有各的道嘛。 死马当活马医吧。 二人不再废话,轻身而起,过风息道往都天大殿而去。 却是说了这风息道乃是张小玄第二次经过。 之前来密室闭关疗伤便经过一次,不过那次他是昏迷状态被赤行子等护送入的密室,并无所觉。 如果以意识清醒的正常状态为准的话,这次才是张小玄第一次来风息道。 一入道中,便觉天地立马失去颜色,如坠雾中,周边空寂无人。 但他非常确定的是姜空就在他前方丈许之远。 忽然一紫衣宫装美人凭空落身于前,薄纱裹身,春光外泄,体段玲珑,凸凹有致,一脸烟视媚行,娇喘连连,扑向张小玄。 “慕容云梦!”张小玄鼻端异香传来,热血上涌。 体脂如玉,温暖似春。这怎么抚起来竟然跟真人一样! 张小玄毫不客气的试了几手,又试几手……再试几手。 手感真不错啊。 “咦,慕容烟也来了了?”张小玄面前忽然多了个女子,正是慕容烟。 慕容云梦的师妹! 慕容烟的穿着打扮都是当初他第一次在床上所见模样,身穿紧绷而质薄的鲛人皮衣。 胸怀伟大,几乎兜不住的山峦起伏。 慕容烟曲线玲珑,身段窈窕,眼波流转之间含情脉脉将鲛人皮衣轻轻褪去,随即面泛桃花,樱唇轻启发出一声奇怪的声浪。 张小玄目眩神迷,左拥右抱之际,颇有乐不思蜀,大享齐人之福的感叹! 阿斗啊阿斗,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江山不过如此,让人负累良多,哪有美人一颦一笑令人心醉。张小玄心中自言自语道。 张小玄上下其手,左拥右抱,手忙脚乱之余,却开始连连叹气,一副肉疼不舍的表情。 “罢了,不可耽误太多时间。姜师叔要着急了!”张小玄目中精光忽现,截然段喝:“红粉骷髅可去也,苦海梦迷,风息而止!” 随着他一句话落,风息道重归于本来模样。 一条黄沙铺地的荒凉小道,两座法坛分别设立于道路两侧。 法坛之上光芒闪烁,交织空中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透明光罩将风息道笼住。 幻法之阵!果然不凡,几可以虚化实,弄假成真,令人假戏真做,防不胜防啊。可惜遇到了我哈!张小玄心内暗暗自得。 实际上这个幻阵只在开始时,便是慕容云梦出现的时候,令他着实震撼入迷了十数息,几乎令他信以为真。 但是很快他便清醒过来,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幻境。 只不过他是乐在其中,不愿轻易抽身而去。 开玩笑,上哪有机会可以将慕容云梦和慕容烟两个放一起来的机会。 嗯,只能在幻境之中实现一下了。 张小玄这点龌龊的想法得到满足,自然便要适可而止。 姜空还在那津津有味的杵着呢。 嗯,杵的很,太字那一点都变成一了。 “姜师叔,我们走吧…咳,姜师叔…”张小玄五指在姜空面前挥来舞去。 “走吧。你倒是定力不错,头回进来这么快就清醒过来。想当初我可是花费了数个时辰啊。”姜空来过很多次风息道,自然不会沉迷其中…过久。 一百九十四章 欲罢不能 实难叙说 张小玄见姜空一脸意犹未尽、津津有味回不过神的样子,好奇道:“姜师叔这是…” 姜空老脸一红,旋即面色一暗。他微微叹口气,颇有些伤感的道:“跟你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看到了皇宫中的她。虽有转世之说,但是此生难寻,不知来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张小玄闻言,心头一阵悲伤。 姜空师叔是个专一而深情的人啊。张小玄暗道。 他想到自己不禁一阵惭愧,不过转眼又想到:月之清美,我见喜之;星辰灿烂,望而迷人。两者都可兼得啊。 谁说喜爱碧蓝天空,就不能去欣赏湖水呢。 于是,张小玄立刻心安理得,惭愧之感转眼消失。 “师侄想到了谁?”姜空忽然语气调侃的问张小玄。 他是深情之人亦是心志坚韧之人。情深不寿的道理姜空明白的,但是他要做到情深而寿,看看有无机会寻到她魂魄所在,所以很快便调整了心情。 “啊?…”张小玄张嘴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袖子遮挡下吧,前方广场之上有女弟子出没,莫要失礼了。”姜空目光看向张小玄,语气戏谑的道。 张小玄这才注意到自身的状况! 五十步笑百步啊,丢人现眼! 张小玄心里一万头玉狮子跑过。他慌忙垂手于前,大袖遮住,面红耳赤跟在姜空身后默然不言。 穿过都天大殿,便是曲径通幽处,野草花木深。 张小玄很快认出这条路。当日他和赤龙子奔袭阎虎,便是从此而过。 绕过阎虎原来居住的那座院落,另有一处山洞向内行走不过几十丈便有旋梯垂直下降,正是当日朱显之天魔鬼目被夺的那处地下溶洞。 溶洞内仍然是红白二色交织,雾气蒸腾,湿度很大。 流动的红色岩浆与冰冷地下泉水二者激荡交接处,冒出开水“咕咕”的声音。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硫磺的气味。细小的水雾在空中随风飘动,仿佛云纱,颇为好看。 湖中那处高台之上,阎虎留下的阵法痕迹仍在,但是光芒早已熄灭。 高台上血迹斑斑,渗入石台纹理之中。这显然是朱显之的血。 那日朱显之受阎虎所害,惨毙当场,张小玄有心而无能救之,今日再见此处不禁心下黯然。 朱显之对他是极为关爱和信任的。 无论是江陵城的西府兵,还是那枚都天美玉,朱显之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他,未要求任何回报。 敦厚长者,何以报之? “姜师叔,朱师伯的坟茔在都天峰何处?我当去祭奠一二。”张小玄语气低沉道。 “青山处处可埋骨,长眠只在凌天峰。这是大师兄早年曾经说过的话。上次大战之后,我便将之葬于凌天峰。你是他特别看重的后辈子弟,改日带你过去看看他吧。”姜空颇为欣慰的道。 曾有前辈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张小玄算是颇念旧情的人了,可属亲戚之列。 大师兄,所托得人啊。姜空心中暗赞道。 张小玄肃然称是。 二人穿过这处地下溶洞约盏茶光景,进入另一处更加巨大的溶洞。 洞中黑压压坐满了形如木鸡的道兵们。 对于二人的到来,洞中的道兵们几乎毫无反应。 但是张小玄注意到最前端的武天启和另外两名修士,目中似有微光颤动。 武天启不用说了,修为乃是筑基中期的高修。 另两位亦是筑基修为,不弱于武天启。他们正是围攻赤行子的道兵头领。 一位是样貌魁梧的青年,法器是一把黑色长刀,擅长近攻。 一位是那风姿曼妙,凸凹有致的妇人,肤白貌美,年约二十左右。她曾用一把金色伞状法器困住赤行子,擅长火攻和神识攻击。 “请师叔为我护法!” 张小玄也不客气,当着姜空的面,直接盘膝而坐,手结道印,微闭双眼,神识离体直奔武天启三人方向而去。 张小玄神识先是切入武天启的识海。 只见其中一片灰蒙蒙的,空荡而别无他物。仅在识海边缘地带看到几处绿色的雾气。 这几片绿色就应该是武天启自身的神识魂念了。 很快,张小玄的神识便从武天启识海退出,进入那位风姿曼妙的女修识海。 她的识海亦是一片灰蒙蒙的,但是灰色之中交杂着不少粉色絮状的云雾。 尤其是识海中心地带更是保留有一片完好的粉色云雾。不过却是被一道飘渺的灰色符箓困住,难以逃出。 嗯,她竟然神魂完好,识海无恙! 张小玄的神识侵入后,那些粉色云雾便疯狂躁动,不停的向外涌动,希望突破灰色符箓的控制,却是难以如愿。 张小玄略一沉思,神识直接化作一只利剑,斩在灰色符箓之上。 灰色符箓便像锦帛般破裂,眨眼间又缓缓恢复如初。 但是其中一道粉色絮状云雾抓住机会疯狂溢逃而出,直接冲向张小玄的神识。 “哼,作死!”张小玄的神识在女修的识海中结成自身的形象,一指点出,仿佛长矛般将粉色云雾扎在识海之中,难以动弹。 粉色絮状云雾就像蛇被长矛扎住尾巴般牢牢定在那里发出凄厉的嘶鸣。 张小玄的神识这才化作一片云雾缓缓靠近粉色絮状物。 两者接触的瞬间,张小玄忽然有种神魂交融、销魂蚀骨欲罢不能的感觉。 像极了那次和焦媚儿的情不自禁。 旋即,无数画面涌入张小玄的神识之中。 画面中都是这位女修的过往,包括她最隐秘的事都一一呈现在张小玄识海之中。 这是神魂之交! 张小玄骇然之际,神识急退。 但是一抹粉色絮状物已经和他的神识紧紧结合在一起。 销魂蚀骨之感难以摆脱,那女子的过往画面却是断了。 罢了,既已如此,便看看有何法可解吧。 总好过不小心和武天启或那个青年男修融合好些吧。要是那样,张小玄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必然心魔丛生,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张小玄神识再次上前与粉色云雾交融一处。 那种欲罢不能,实难叙说。张小玄竭力将心神稳住,一边感受着那种奇异的感觉,一边察看女修的神识画面。 一百九十五章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原来女修姓白名露,闺名倒是颇为好听,取自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与另一位魁梧青年男修乃是表亲又是师兄妹关系。 青年男修姓陆名辰,冀州人氏。 白露本是富家女,幼时丧父,少时母亡。父母亡后,因其容貌极美,却又生的风流狐媚,族中长辈多有骚扰之举,欲行不轨之事,其遁逃投去指腹为婚的表兄家中。 然因其实在过于貌美风流,未婚夫之父竟然同样欲对其行不轨之事。好在那个表兄对她敬爱之极,护之逃亡。 逃亡途中,二人因缘际会坠入山崖,却不料那山崖下竟是上古某修士闭关修炼之所,偶得其中的法器和秘籍,竟而双双修炼有成。 二人修炼有成后,离开那处山崖辗转红尘,劫杀修士夺宝以积攒修炼资源,进而成为北地两名赫赫有名的散修。 可惜后来劫错了人,遇到了阎虎。 阎虎本是要将两人神识灭绝,炼制道兵使用。但是为白露丰美姿色、内媚之色所惑,便未灭其神魂识念,保留其全部的神魂,只是将之分化以符箓困住。 如此他在需要此女的妩媚之身时,便将其神魂识念放开,纵情享用之。 想到这位女修风姿曼妙的身段,张小玄不得不感叹:阎虎真会享受啊。 不过他同样很疑惑,阎虎可是巫蛮血统,这尺寸差距是怎么解决的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便抛之脑后。 白露的神魂识念既然是被分化困住,那么只要破开那个灰色符箓,便能令其逐渐恢复正常。 张小玄神识化剑便要一剑斩去,忽然一个停顿,散去利剑形状,神识退出白露的识海,转而进入那个男修的识海。 青年男修识海之内和武天启极为类似,都是灰蒙蒙的,只在一些边缘地带有些黑色的云雾游荡。 张小玄大略明白三人的神魂识念的状况后,神识回归本体,略作休息,恢复所耗后便睁开双眼,望向姜空道:“有劳师叔了!” “张教主切莫客气,此是为我都天之事,为你护法乃我分所应当之事。事若有成,都天欠罗浮一个天大的人情。”姜空这是告诉张小玄,解救这些道兵是罗浮教给都天教的恩情,并非二人的交情。 张小玄心中有数,沉吟片刻开口道:“姜教主,道兵人多,我略略探查了他们的情况。目前情况不妙啊,恐怕难度过大,我救之极为不易。” 张小玄这是顺杆往上爬了。 姜空岂能不解其意:他不说救不了,只说救之不易,那就是有法可救了。 “天师道四派份属一家。我们亦非外人,不瞒师侄,此事对都天来说意义重大,若是能有机会救治他们,不止都天教实力大增,天师道亦是颇为受益。我以道心起誓,将来罗浮若有事,都天必到。”姜空郑重道。 以道心起誓,这是个很重的承诺了。两派交情本就极好。张小玄见好就收。 “额...非我不尽力,实在是...实在是罗浮的秘法难度极大,可能会损我神魂和修为。不过...”张小玄面露难色。 “张教主,但有所需,我们都天必然竭力做到。”姜空咬牙道。这是准备被宰一刀了。 “近日,我将远赴会稽寻找师尊下落,苦于人手不足。如果这些道兵恢复后,不知可否将一部分交由我带走?”张小玄露出颇是难为情的样子,似乎本心真的不欲如此。 姜空闻言反倒如释重负:“不知张教主需要多少人手?” “至少两位筑基,四十名炼气后期的。额,炼气后期的道兵需要熟练北斗七杀阵。”张小玄立马说道,显然早就想好的筹码。 “好,如果能令这些道兵恢复,那两位筑基修士便由教主带走...武天启乃本门弟子,必须留下。其余的道兵中有五十名并非本门弟子,皆可归教主所有。”姜空痛快的道。 张小玄闻言亦是大喜,面上那是笑开了花。 实际上,这笔买卖对都天来说很划算。都天这些道兵,无人能够控制,等于是无用之身。 如果张小玄能够救治或者传以控制之法,那等于凭白多出来的战力。只不过这战力和罗浮共享而已。 都天甚至一点本钱无需出,实在是很合算。姜空岂能不立时答应。 条件既然谈好了,张小玄便请姜空在溶洞外围布下一道符箓阵法守护,他自个儿立刻开始施法救助道兵。 姜空则在布好阵法之后,自行离去。 道兵人数极多,张小玄至少需要旬月时间才可能完成救治。 姜空离开后,张小玄第一个便来到白露身侧,盘膝而坐,神识直接进入白露识海。 那道从符箓困阵中逃出的粉色云雾,立刻偎依过来,与张小玄的神识交融缠绕,难分彼此。 半个时辰之后,张小玄的神识裹挟那道粉色云,化作一道耀眼的白色利剑,猛然斩在识海中心的灰色符箓之上。 灰色符箓立刻崩散,消失于无形。 困阵中的那团主神识,立刻在识海内游走,吸纳融合所有散溢的粉色云雾。随后张小玄神识所化的白色利剑重新化作白色的云雾,与所有的粉色云雾再次融合交缠。 白色和粉色两片云雾,时而化作两道人影相互交缠,时而化作云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知多久,两片云雾终于分开,化作两道身形。正是白露的曼妙身姿和丰神俊朗的张小玄。 白露神识所化的雾状人形身形,缓缓向张小玄的身形拜倒。 张小玄神识所化的雾状人身,略略点了下头,一指点出分出一道白色神念进入雾状白露的识海盘踞消失不见。 旋即,张小玄的神识退出了白露的识海。 白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缓缓睁开,眼波流转,满面桃花之色。 她见对面丰神俊朗的少年,正囧囧有神的看着自己的娇躯,想到神魂交融时的场景,虽然是沙场老将,亦是粉面飞霞,愈发娇艳欲滴,柔声呢喃道:“多谢主人恢复妾身自由,救我性命......” 一百九十六章 辞别都天 远游会稽 张小玄心中长舒一口气:看来《惊魇刺神决》的分化神魂之法果然有效。 只是面前佳人的一声“主人”,令他立刻热血上涌,险些不顾场合与之再演识海中的事。 好在他知道自身任务繁重,且白露已认其为主,日后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对其进行点拨,便温言道:“无需多说,现在我们是自己人了。白露,你且为我护法。” 白露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秋波荡漾,面色绯红,忙伏首低声称是。青丝如瀑,垂首露出天鹅般的白色长颈,活色生香,令张小玄望之咽喉滚动,垂涎三尺。 张小玄竭力控制自己的心神,移转目光不敢看她,施法神识离体进入武天启的识海之中。 武天启神魂识念被阎虎毁灭颇多,又是男性。张小玄自然不会像救治白露那样简单而旖旎。 《惊魇刺神决》中有分化切割神魂识念之法,自然就有针对此法的融合之功。张小玄神魂识念在武天启的识海之中,略略停顿,便化作张小玄的本体之状。 随后,按照《惊魇刺神决》传授之法,凝聚一丝神念,并将之抹去他的意识,令之化作一条细线,犹如针线一般很快在武天启识海之中游动,将武天启识海中所有的绿色絮状云雾牵引缝合成一片。 大概数个时辰之后,张小玄的神识退出武天启的识海之中。 在离开前,张小玄思索良久,同样留了一丝神念在武天启识海的某个偏僻角落,潜伏下来。 张小玄的神念回到本体之后,立时感到一阵疲惫,识海之中剧痛无比。但是这时还不到成功的时候,他双手连连虚点,数道白光打在武天启的识海周边数个穴位之上。 武天启立时紧闭双目,缓慢呼吸,进入一种无意识的吸纳状态,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感知。 张小玄这才长出一口气:武天启算是救回来了。不过需要他自身慢慢恢复神魂识念,数十日这样无意识的吸纳天地灵气,温养补充自身才可初步恢复。 日后,他的神魂识念得到稳固,自然会逐渐生出新的神魂识念与原来的结合,形成新生的武天启。 这个新生的武天启,既会有原来武天启的神识记忆,又会不同于原来的武天启。 嗯,准确来说算是半个武天启吧。 第一个成功了,后面的只要按照救治武天启的方法来就可以了。 但是今日的神识所耗已经超越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张小玄决定今日便到此为止,好好休整一番,让自己的神魂识念恢复下状态。 他转首看向旁边不远处俏然而立的白露。 在白露识海之中的两次神魂交融,令张小玄意识到了此法有利于自身神魂识念的增强和壮大。 于是,他毫不客气的对白露吩咐道:“过来...” 一番风云化雨,花开花谢,暗香浮动…… 张小玄既然神魂有所壮大,精神充沛,便立时神识离体进入陆辰识海之中,按照之前救治武天启之法操作起来。 同样,耗费了数个时辰才将陆辰救治好,点了他身上数处穴道之后。 张小玄再次招来白露...... 如此反复,旬月时间,转眼而过。 当张小玄记不清多少次招来白露之时,他面前的道兵终于全部救治完成。 看着面前黑压压的道兵,张小玄颇有些成就感。 虽然道兵们都有自主的意识,基本恢复了正常。但是这些人里有五十位道兵的识海中都留有一丝他的神念,将会不自觉的受他所控。五十道兵自然而然的会以他为主,万事以他为中心。 至于属于都天教弟子的则只有武天启神魂中留有他的神念,其他人便没有再做任何手脚了。 武天启的神魂状态与其他人都有不同之处。那缺失的一魂一魄让他觉得奇怪。 白露和陆辰,以及其他的道兵都与武天启情况不同。 张小玄埋下一丝神念在武天启的识海,或许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小玄略一思量,试着下了一道命令,让五十道兵至白露和陆辰之侧,组成北斗七杀阵。 不过数息时间,五十道兵以白露和陆辰为首,形成七个北斗七杀阵。 白露、陆辰和一位余下的炼气后期巅峰境的修士三人则未进入阵中。 七杀阵试演几番,效果颇好。张小玄这才心满意足让杀阵试演停下来。 有白露、陆辰和这些道兵在,张小玄等于多了九位筑基修士相助,如此天下皆可去得。 而且这次救治这些道兵,不仅收获可观的战力,他自己也是受益良多。 经过无数次运用《惊魇刺神决》分化神念,他如今已经对这门奇功有了非常深入的理解。 惊魇刺神决的第一层基本到了圆满之境,已经可以令神念结成一缕凝固的晶丝一般,甚至离体而出。 另外由于反复和白露的神魂交融,又在其后分化出来神念,张小玄的神魂竟比他之前稳固和增强很多。张小玄自认为,便是不用紫霄神雷和定光珠,在强大神魂加持之下,或许便可抗衡筑基后期修士了。 这才是张小玄自身最大的收获,别的终究是外力。唯有白露这个收获他不知怎么算。 由于救治时间不同,道兵清醒的时间自然不同。张小玄多等了一两日,大多数的道兵逐渐醒转。 道兵们醒过来后有的人迷茫不已,有的人满面怒气、有的人失声痛哭,情绪各不相同,虽为道兵经过的事大多历历在目。但是无论有着什么样的情绪,面对救治他们的张小玄,每个人都是感激不尽之意。 张小玄这才使用姜空给他的传音符,通知姜空他们。 姜空、赤行子、元豹等人闻讯而来。 面对都天曾经的弟子们,赤行子、元豹、姜空等人又是一通忙活,抚慰完这些弟子的情绪后,将由令狐朗和袁娇娇安排他们在凌天峰和都天峰两处择地住下。 这段时间他们需要正常修炼,同时都天也需要一大批滋补神魂和经络的丹药,供这些弟子使用,稳固他们的状态。 且不说道兵弟子们在令狐朗和袁娇娇领安排下,秩序井然的离开。 武天启却与赤行子、元豹和姜空避开众人单独进行了一场颇为深入的谈话。 事后,武天启便和赤行子去都天那处阵法守护的山谷,各自择了一处密室闭关修行去了。 张小玄见诸事已了,在都天派游玩和休整数日后,正式向姜空等人辞行,远赴会稽。 一百九十七章 本性之情 势所难移 风息道中,狂风呜鸣,黄沙飞石,令人睁眼都困难。 张小玄缓步而行,在他眼中数名飞天仙女,赤身裸体,只着片缕,空中盘旋起舞,似欲随风而去,又似顾望而难舍,频频回首秋波流荡。 张小玄忽停住脚步,以手抚额,幻像越来越严重了。焦媚儿、慕容云梦和慕容烟姐妹在此便也罢了。 辛青为何也频频搔首弄姿? 嗯,竟然还有袁娇娇! 按照姜空他们对风息道的说法,风息道乃炼心之所,所遇幻像多是心魔所生。即风息道所见,便是修道者自身羸弱所在。 越是自身的缺点,越会在风息道中显现出来。 张小玄不禁自问:这些不同风格,不同年龄,不同关系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意味着什么? 一把锋利的粉色大刀在他脑门上浮现--色字头上一把刀! 张小玄心中嘀咕不已:此乃七情六欲中的情欲在作怪。难道我修炼过程遇到的最大问题是情欲? 张小玄不禁有些发懵。最近确实是有些奇怪,为何见到白露便难自抑。 自从与焦媚儿那次之后,似乎是食髓知味,念念难忘那种感觉。 少年慕爱美人,乃天经地义之事,此事本性之情,势所难移。 但是七情六欲,尤其是情欲之事对修道之人的影响颇大,甚至牵涉到心魔。此影响不可不察、不可不防。 最近对女色之事又如此如饥似渴,却是不可不警惕了。 修道之人修的就是心境,是取舍、克制、坚守,克制自己的七情六欲,持己而排他。 炼的是肉身,洗髓伐骨,去浊存灵,返璞归真,从而达到先天之境,餐风饮露,辟谷成真,养精化神,炼神还虚,虚实合道。 张小玄想到此处,再看看周边飞来舞去的诸色美人,心中升起明悟,识海清明。于是,大袖一挥,漫天狂风飞沙,翩翩美人,顿时化作烟云飘散不见。 眼前不过是一条幽深小道,道旁积雪之下萋萋芳草,杂色丛生。 张小玄喟叹一声,踱步而去。 鸣剑山上,鸣剑石柱之中,开阳剑在其中不停晃动颤动,“呯呯”作响。赤龙子面如傅粉,斜躺在茅屋前的竹椅上,表情虚弱,一副空虚过度、生无可恋的样子。 张小玄见到赤龙子的模样,心头更加警惕,暗道:果然啊果然,情欲之事是要节制,看看这位虚弱的样子,便是神仙也怕日日索取,荒淫无度。 少年人当慎之! 不说张小玄暗中警告自己,却说赤龙子看到张小玄意气风发,金玉其外,玉树其里的模样,不禁长吁短叹一番,艳羡道:“听说你近日收了个绝色女修,整日里不是在都天山脉游览风光,就是在闭门造车,却是好生逍遥啊。不得不感慨年轻真好!” 张小玄闻言直翻白眼:“我倒是听姜教主说,贵教某两位大长老在闭关养伤,日日更新...耕耘...看赤大长老这模样,倒不像是身有所伤的模样,嘿嘿,反像是肾...身有隐疾啊。” “闭嘴,你这小子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赤龙子勃然作色道。 他心里却在骂: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尽找苦命人,屋漏偏逢连夜雨,体弱多遇美娇娘。天道何其不公啊,看人这少年天天如此,不也壮的跟头牛似的。 师姐也真是强啊...... “今日来此是向大长老辞行的。明日我将远游会稽,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知您气海..伤势恢复如何?”张小玄正色道。 赤龙子闻言一阵沉默,片刻后道:“阎王敌孟梁都,乃化生门门主,乃当世天下第一的丹药圣手。他已经答应近日来我都天教,为我诊治一二。气海之伤有望治愈,倒是无需多虑。” “喔,化生门的孟梁都有如此神奇之能?”张小玄不禁怀疑。 气海丹田乃修士最重要的大穴,修炼者身体的门户,灵根所在。将来修炼有成,金丹便是由此诞生。 一旦被毁,灵根必然难存,金丹更不要提了,修炼之途就要成为镜中花水中月,仙途难续。 赤龙子尽管不是气海全毁这种伤,但亦是气海破裂,却不知那化生门门主孟梁都有何秘法竟能治愈气海之伤? 且按下心头疑问不管,张小玄恭恭敬敬向赤龙子施以大礼:“多谢小师叔祖点化,如今我已稍稍开悟,今后将努力修炼本门剑法,期望来日再请小师叔祖赐教” 赤龙子当日点化他“一剑化三”之法,令其剑法大增,对罗浮剑派的根本功法--《太玄洞极剑经》有了更深的认识。 张小玄知道日后只要勤加苦练,修行《太玄洞极剑经》,必然会成为他重要的杀伐之技。 二人又在鸣剑山论剑多时,皆有裨益。加上与阎虎大战之时,赤龙子见张小玄落败“身亡”,奋不顾身的与阎虎交战,实际上也是为他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和机会。 张小玄对赤龙子自然是颇为感激的。虽为长辈,而无暮腐之气,能性情相投,击剑以歌,谈天论道,令他生出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日一别他日再会之感。 “化生门乃上古传承宗门,神奇手段颇多。气海之伤虽是极其难治,倒是难不住那位天下第一的丹道圣手。等过些时日,我这伤势复原,必然会闭关一段时间,以图精进。 喂,你这小子要勤加修炼,改日再见时我可要考校考校你的剑法。”赤龙子对张小玄亦是颇为投缘。 却不好说考校他的修为,张小玄连阎虎都袭而杀之,赤龙子自问是办不到的。但是剑法嘛...那当然是老子天地第一。 赤龙子颇为自得一番,又道:“朔朔北风寒,万里雄关险。此去会稽,路遥难行,跋山涉岭,道上且自小心吧。” 张小玄忙道:“多谢小师叔祖关照。愿小师叔龙精虎猛,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有所依...” “滚!”一声暴喝从鸣剑山传出。 “你这怎么还为老不尊呢...”张小玄狼狈飞逃。 一把闪耀着金光的巨大飞剑腾空而起,直追其后。 数十息后,方颤颤而回,径入柱中。 第三章 横无所忌 行有所止 “这些天杀的狗东西,太平日子里全靠着主人赏点杂碎吃,才能活着。整日都摇头摆尾的讨好样子。 奶奶的一旦主人没了吃的,若是自身再饿的没了力气,这些狗东西就敢反咬一口,连昔日的主人也会生撕了。今日俺们吃了它们,也算是给你们报仇了。”有个四十来岁的老卒子,边指挥几个人扒开雪丛,边对着扒出来的野狗子尸体骂道。 “呸,晦气!刘五你个王八蛋,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不就是你个狗东西饿极了,跟那些胡人一样,炖了两个饿死的男婴,曲长吃了几口就尝出来味道不对。你个王八犊子,现在这装什么仙佛。”另外一个老卒子闻言吐了口唾沫在扒出来的一具流民尸身上,随口骂道。 “滚滚滚,你王七就是什么好人了。胡人吃两脚羊,我们哪个没吃过?还有啊,前段时间那个快饿死的流民,过去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你们给人家点吃食就轮番上去,活活给弄死了。也不知道留着慢慢玩。 弄死也就弄死了呗,你他娘的还把她蒸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哪个没弄。咋就不讲点感情呢? 另外那对最好吃的**,兄弟们哪个都没尝到,你全给曲长送过去了。马屁精一个。 你他娘的,简直丢我们神卫军的脸......”那名叫刘五的什长立时回骂,滔滔不绝。 刘五和王七各自骂个不停,互相指责,但是骂归骂都没耽误拖回野狗冻僵的尸体。 那么多的下酒料,一个也不能错过啊。 大约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正门城墙段的十来只野狗尸体都被他们拖回了城门洞里。 二人又忙着指挥十几个守卒关闭城门,却是十几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关不了。 “玩他娘的狗了,老子连扌喿女人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怎么门还是动也不动?你们等着,我出去看看是不是门轴儿坏了。王七你个狗日的检查下里面的地方。”刘五骂骂咧咧的缩着脖子走出了城门缝。 “刘五你他娘的让老子察你娘的里面干啥?老子又不是你爹。”王七照常和刘五对骂,引得十几个兵油子哄堂大笑。 门外风雪之声呼啸,刘五这次没有回骂。 十数息后,仍无回音。 王七狐疑的和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头微微探出门缝,向外喊道:“刘五,你他娘的......” 话未说完,硕大的一颗头颅,带着一蓬热血抛飞在城门洞里。 十几个老卒肝胆俱裂,惊呼一声,向城内逃去,口中狂喊:“敌袭!” 音未传远,十几个老卒不过跑出去七八步的距离,一道红光从他们身上划过,一个个便身首分离,血染当场。 这些老卒们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便死了个精光。 巨大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一半,一个魁梧的壮汉,身着红甲,背着两个红通通的的巨 剪状武器,斜斜走进门洞,瞪着一对圆鼓鼓的斗鸡眼向这些垂死的守卒们吐了口口水,骂道:“丧尽天良的狗才,连自己同类都吃。遇到俺横无忌大将军,算是你们活该。” 大雪飞舞,由门洞外钻入,转眼将猩红的鲜血和守卒们的尸体覆盖。野狗尸首和守卒们很快便都成为一个个雪丘,难分彼此了。 门洞连接外面的大地,白雪覆盖,一望无垠,真是天下一样的干净。 那个自称横无忌的大将军,披着红甲,穿着红色铁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步入江州城内。 白茫茫的飞雪之下,横无忌身上的红甲,显得鲜艳之极。两柄巨斧的锋刃上犹滴着同样的鲜红,与飞雪混着跌落地面,转眼不见。 横无忌的步伐节奏颇为奇特,几乎每一步迈出都有一些横移,所过之处,两个脚印连在一起都是横着的“一“状。每过十数步左右他又会往相反方向横移。 他的踪影消失之后,地面上留下无数巨大的“之”状行迹。 横无忌的身影被漫天大雪掩没后,数十息时间,张小玄缓缓从城门外走入。 十数个老卒已经完全没了气息。白雪下仍有隐隐血迹。若是在郊外荒野,过不了多久这些尸体便会被大雪掩埋,直到明年开春雪融才会再次暴露出来。 但是这里乃是江州城门,城门楼上的守卒或许很快就会下来寻找他们。到时江州城必然要关门大索了。 这个横无忌大将军却是不知什么来历?张小玄心中好奇,便径直跟着路上那些大大的“之”字行迹,远远缀行,欲要一探究竟。 江州城某座大宅之内,一队骑兵入了院内。骑兵们被领去前院某个偏房休息,府中仆役在管家的带领下,很快捧出热汤和好酒好肉供奉。骑士们的战马也有府里送来好料喂养。 而骑士们的首领,正是在江边遇到修行者的沈渊子,与另一位青年将领颇为欢喜的走向中堂大厅。 那位青年将领先进去通传,不过数十息,青年将领便来传唤沈渊子。 沈渊子随其到了中堂大厅,目光所及不禁微微一惊。 只见堂内主人的位置坐着一位衣裳华贵的中年男子,气度雍容不凡,威严十足。而这位中年男子下首坐着的那人才是令他吃惊之人。 那任却是个光头,两镞黄眉犹如小蛇颤颤,目光冰冷的看向沈渊子。 这人沈渊子不久前刚刚见过! 这不就是那位江中心的修士?司马休之竟然结交了高修! 沈渊子心内巨震,面上却不敢表露什么,立马向堂中望来的中年男子行礼道:“属下沈渊子参见谯敬王殿下。” 沈渊子执礼甚恭。 “哼,属下?你们吴兴沈氏投靠刘寄奴,我司马氏说的话,还有人听吗?”中年男子面泛微怒之色道。 中年男子正是在建康之变中狼狈逃出的谯敬王、神烈军主帅司马休之。 沈渊子说的这个属下,指的是自己隶属神烈军右营王镇恶麾下。 司马休之乃是神烈军主帅,建康虽然发生了兵变。但是司马休之神烈军主帅的官职却是还没被除掉。 从这角度来说,沈渊子确可以说是司马休之的麾下将领。 第一章 寒江飞雪 孤舟独行 大江之上,狂风怒啸,漫天飞雪,浪涌潮起。 高空望去,鹅毛大雪覆盖下的大江,犹如一条巨大的白龙俯卧群山之间。 然群山素裹,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座座白色高山,巍峨耸立,如虎踞关,将白色巨龙夹在中间。 于是,白色覆盖了一切,成为天地之间主要的色彩。 白龙、白虎,白雪、白天,入眼皆是雪色,双目为之夺色。 若望之弥久,则双目极可能患上雪盲之症。 大雪纷飞的江面上,偶有孤帆远行,只鸟单飞。 这样的风雪天,旅行艰难,跋涉辛苦,路上旅客绝迹。 江河湖面,荒野驰道,皆是孤寂荒凉的样子。 却在江岸边有一队骑兵,甘冒风雪严寒,俱着甲胄,身披白氅,穿行在泥泞的驰道之中。 若非他们在骑马奔行,移动速度极快,白色覆盖之下,肉眼几乎很难捕捉到这队骑兵。 骑兵们个个面甲之上,挂满冰花,口鼻喷出的呼吸,犹如白龙,忽隐忽现。 领头一位青年将领,兜鏊已经被冰雪覆盖成白银之色。 他边驰行,边紧闭口鼻,偶然憋气难过,嘴鼻松点缝,风雪就顺着嘴巴和鼻腔涌入心腹,像冰刀子捅进了肺里,冷飕飕的令人浑身发寒。 青年将领面色铁青,心中直骂:“直娘贼的王镇恶,夺我军功,毁我前程。别看你现在小人得志,得罪我沈氏兄弟,早晚要遭报应。 如此冷的天,竟遣你爷爷来喝江风。徐逵之这家伙乃太尉佳婿,邀我去他军中效力,这趟回去便投奔他,省的看王镇恶这狗贼的脸色。” 许是实在太冷了,也或是风雪遮了眼,脸上又被风吹的僵硬,长途奔袭,口中饥渴,腹中空饿。 他伸手抹了把兜鏊上的冰凌,胡乱塞入口中,嚼吧嚼吧就着凉气咽下腹中。 天地虽冷,骑士们在长途奔驰后,浑身汗气蒸腾。 甲胄之上布满的白雪,细看竟有逐渐融化的趋势。 远远看去,骑士们一个个又像刚出蒸屉的大馒头,浑身散发出蒸腾的热气。 热气和周遭的寒气相遇,形成了奇特的水雾之气。 “兄弟们,加把劲,还有最后十来里地,我们就到江州城了。进了城,本将请你们吃热腾腾的烤羊,喝最烈的老酒。” 青年将领骑行马上,回头对身后高声喊道。 风雪太大,青年将领声音虽大,出了口话音就被吹散了。 靠近的骑士还听得到他说话的内容,队伍中后段的却只隐隐约约的听到几个字眼。诸如“肉”、“酒”之类的。但见得前头骑兵们欢呼,估计是将军允诺了什么好处,便也跟着高声欢呼。 却在这时,漫天风雪,白浪滔天的大江中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一条巨大的水龙冲天而起,将漫天飞雪打的粉碎。 磨盘大的水龙头上,傲立着一位赤裸的雄壮男子,凌空迈步从水龙头上走向江岸。 随着他的离开,水龙破碎,化作大浪打在江面之上。 众骑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雄壮男子:这是妖?还是仙? 青年将领反应到是极快,口中大吼一声:“列阵!”。 众骑士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闻得将令,虽恐慌而无惧,很快列好战阵。 在青年将领的率领下,众骑士们皆紧张之极的仰望空中雄壮男子。 那雄壮男子长得极有特色,身高八尺有余,光头。皮肤在飞雪之下显得极为铜光闪闪,仿佛浑身裹了一层金漆铜皮,双目囧囧有神。 最有特色的却是那双眉毛,长如两条小蛇,黄澄澄的。 “哼!若非黄眉爷爷伤势痊愈,因祸得福,今日修为大增,心情极好,必拿尔等祭祀我的天罗人偶。”雄壮男子凌空而立,目光如电扫过下方骑士们冷冷道。 他说完迎风踏雪,飞速遁空而去。其人所过之处,风雪退避,不落其身,转眼隐没在白茫茫的大雪中。 青年将领和众骑士却噤若寒蝉,如坠冰窟。大约在雄壮男子消失十数息后才缓过劲来。 雄壮男子一目之威,竟至如厮。 青年将领身后众骑士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有的说这家伙肯定是个水妖,你看他那眉毛,黄蛇似的,长的也像个胡人。 有的说这人肯定是仙人,你看他凌空飞步,满身金光,仿佛天宫神将。 又有的说这家伙就算是妖应该也是龙宫的龙子龙孙的血脉,你没看到他那体格和声音吗?壮如牛犊,声似龙吟。 青年将领却不管麾下骑士们的议论,闷头率领大家策马疾行,顺着那雄壮男子消失的方向,很快众骑士也淹没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骑士们和那雄壮男子所去的都是江州城方向。 青年将领乃是江东沈氏出身,兄弟几人皆效力晋国当朝太尉刘裕麾下。自然是见多识广,颇为见识过一些世面的。 他知道那个雄壮男子既不是妖也不是仙,应该是一名修道之士,可谓之奇人异士。 虽为修士异人说到底还是人。只不过有些奇异本领,寿命远多于常人罢了。 军师刘穆之和那什么丹鼎派的王教主不都是修士嘛。还不是整日里和我们这些凡人一样争名夺利,敛财纳宝。 他们兄弟五人都搜集过一种叫“灵石”的珍宝,皆是通过三弟沈田子之手送给了这两位。 据三弟和四弟所说,王教主愿意辅佐太尉,亦是因太尉每年固定向其供奉灵石。 灵石同样是财货之属。修士也是人。 有朝一日我沈渊子封侯拜相,此等修士也可以灵石招来一两个做个护身侍卫什么的。 每个人所处的地位不同,看到的自然不同,这亦导致他的决定永远难以超越自己的局限。 沈渊子麾下的骑士如是,沈渊子亦如是。 且不说远去的青年将领沈渊子的内心想法。 单说在半个时辰之后,大江江面上,一艘小船冒风赶雪,船沿挂满透明的冰激凌,在江潮之中如离弦之箭飞速驶过。 船上一个少年身着单薄的道袍,兴致盎然的看着江中雪景,竟似完全未受寒冽的风雪影响。 寒江飞雪,孤舟独行,旅人却无寂寥之感,倒也是非常人了。 第二章 两脚羊馊 野狗肉香 “咦,此地为何会残留如此大的灵力波动?”少年人目光扫过一片江面,忽然奇怪的自言自语道。 观这灵力波动的残余形状,几乎似一道龙卷风般。看来刚才要么是有修士在此激战,要么就是有人于此突破。 否则不会形成那道巨大的灵力漩涡残痕。 少年道人略一沉吟,探究的念头转瞬即逝,心道:人皆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去会稽郡山高路远,江深水急,能少一事则少一事,能不多事便不多事。 过了这处地界,不过十几里便是江州城,算是建康和江陵之间少见的大城。嗯,倒是关了他们许久,正好去补给一番吧。 这个少年道人模样的旅人不是旁人,正是从都天派离开十数日的张小玄。 当日他被赤龙子飞剑赶下鸣剑山后,便转而去向姜空辞行。 元豹、白冰月、令狐朗和袁娇娇皆已陆续下山,赤行子则开始了闭关修行。 他只见到都天派掌教姜空,姜空送他下山之时,忽然向张小玄探寻阎虎那枚玉扳指的下落。 张小玄强作镇定,敷衍过去,好在姜空未予深究。 张小玄离开两三日后,才恍然大悟,觉得都天派应该是默认了这枚玉扳指归属于他。 估计都天派没人知道这枚扳指内“凌霄塔”的秘密。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由此反激起张小玄对“凌霄阁”的兴趣,不停对凌霄阁进行探究,竟然让他有了巨大的发现:凌霄阁竟然可以放入活人和灵宠,并且进入其中之人仍能正常修行,甚至修行更速! 张小玄对这个发现,极为惊喜,立时便将白露等人收入凌霄阁,让她们日以继夜的修行。 凌霄阁一层空间巨大,足够几十人在内修行了。 至于六耳异兽这家伙,只在他上次危急时刻,迷迷糊糊的出来了片刻,之后又陷入冬眠一般。 张小玄将之同样收入凌霄阁,交给白露看管照顾。 于是,张小玄一路下来就是轻身独行,欣赏连日来的雪景,倒也惬意非常。 江水滔滔,船行甚速,这不十数日便到了江州。过了江州便离建康亦不远矣。 会稽郡指日可待了。老道人我来了! 张小玄心随飞雪,风中飞扬。 十余里后,凭张小玄的目力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江岸上模糊的城墙,掩盖在漫天飞雪之中。 张小玄足下略微发力,脚下那艘小船,实际上就是一艘破旧的轻舟,骤然转向,直直横冲向江岸而去。 到得岸边,张小玄随便找了一处芦苇丛将轻舟掩藏其中。 这艘轻舟乃是张小玄从大江边的一户渔民处购买。 渔民本是生活穷困潦倒,整日打渔也不过仅够家人糊口。今年冬天,天降暴雪,连日下个不停,已是路有冻骨,饿殍满地。 大江之上这个时候根本无法打渔,奈何家中嗷嗷待哺,那户渔民拼着命准备去江面上碰碰运气。没有等来一网子的好鱼虾,却是等来了行至江岸的张小玄。 渔民从张小玄处足足获得了两大块金锭,如果全买来米粮,足够他全家两年生活了。而渔民的那艘破旧的轻舟,便成了张小玄脚下的离弦之箭。 既然是花钱买来的东西,自然不能随意弃置。他准备购置一些物资后,便返回此处继续泛舟而下。 江州城倒是声名远播,正好借此机会游览一番。 掩藏好轻舟后,张小玄纵身而起,向远处的城墙飞掠而去,几个呼吸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江州城门洞外几只野狗蜷卧其中,奄奄一息。积雪掩盖之下,形成几个凸起的雪白小丘。 守城门的兵士们,早就盯着了。 这么冷的天,弄进来煮煮,稍微放点佐料,便是一锅好肉。 “刘五、王七你们俩趁头儿不在,带几个人下去把那几只野狗剥了。张二一会你去弄点酒来。这鬼天气太冷了,过会鲁将军回来也就下值了。我们弄顿好的吃去。这玩意吃下去可抗冻。”城门楼内一个雄壮的披甲武士缩着头伸出来,对着外面稀稀落落的几十个喝风的卒子们喊道。 天太冷了,又无战事。本来几百人守护的这段城门,大多数人都躲在某段垛口后避风去了。 城门楼这段今天因为是雍州刺史的公子鲁轨当值,这几十个人却不得偷懒,只能站在上面喝风吃雪。远处些的守卒,风雪太大鲁轨出门楼来也看不到。 城门楼外这一段几十个守卒,大多数人心里早就骂了娘,这么冷的天鬼影子都没有却让大伙儿在这受罪。 但是骂归骂,却没人敢当面说什么。鲁轨可是雍州刺史鲁宗之的公子。这个身份也就罢了。雍州刺史虽然官儿大,也管不到江州的事。但这鲁轨是谯敬王的当红心腹。江州城如今可是谯敬王说了算。 这谁敢惹他。哪怕再冷也得在那扛着。 见鬼的是,这样的天气忽然从建康来了一队骑兵,鲁轨和那队骑士交涉完后,竟面露大喜之色,破天荒的在当值之时离开,亲自领那队骑兵去了内城。 大伙儿这才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都是双手插在薄薄的破棉袖里,互相挤在一起取暖。闻得楼内曲长的吆喝,原本瑟瑟发抖,聚成一团的挤在墙根的守卒们立马来了精神,一个个兴高采烈高声道:“曲长大人英明!” “少拍马屁,楼下不少是饿死的流民。和这些吃死人的野狗相比,两脚羊的肉太馊,太柴。我瞅着楼下来寻死人吃的野狗被冻死的也不少了。你们可莫要像上次那样弄在一锅炖了。”那个披甲的雄壮曲长骂骂咧咧几句,回了门楼里避风。 话也不须他多说,一会肉好了自然会有人给他送来最好、最肥的那只野狗。 却说这些守卒答应一声,便各自去干活。拖狗的拖狗,寻酒的寻酒,好不热闹。 单说其中刘五和王七两个什长领了十几个守卒,冒风雪将城门偷开一条一人宽的门缝后,一行人顺着城墙根寻起野狗的尸体来。 第四章 老子化胡 佛本是道 沈渊子立时答道:“太尉对我沈氏兄弟有救命再造之恩。我沈氏兄弟自然是要知恩图报的。殿下想必是对太尉有所误会。今日属下来此便是奉了太尉之令而来,以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刘寄奴一贯会收买人心,你们沈氏乃叛贼出身,无君无父自然甘为走狗。”司马休之怒而冷笑,话锋一转又道:“哼,孤与他无私仇,所为者吾司马氏之江山。他要做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孤倒要看看他令你来此是要如何化干戈为玉帛?莫不是自缚于陛下面前!”。 “太尉于十数日前向陛下上表,表殿下都督荆益梁宁秦雍六州诸军事、平西将军、荆州刺史,殿下且请接旨一观。”沈渊子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度,对司马休之斥责沈氏当年乃是叛贼出身之话,当做耳边之风,不加回应,反恭敬的取出一副圣旨捧与身旁的青年将领。 青年将领面色喜悦,趋步向前接过后圣旨,奉于司马休之。 司马休之也不起身,面无表情接过后,默然看了起来。 殿内寂寂无声。 沈渊子一路欺风赶雪而来,实际上颇为劳累不堪、饥寒交迫又冷又饿,但是此时只能强撑着。 司马休之读完圣旨,眉头紧皱,旋即又松开,默然许久后,望向沈渊子问道:“文思、文宝、文祖三人现在何处?” 司马文思、司马文宝乃是司马休之之子,司马文祖则是司马休之从子,三人皆是司马皇室重要成员。 沈渊子长出一口气,心道这是要接旨了,口上忙道:“三位世子皆安然居于王府之中。” 司马休之最担心的的莫过于子嗣死于乱军,建康之变事发突然,司马休之的家眷都被困在都城,生死不明,知道他们安然无恙,暗松一口气。 他面上却冷然道:“太尉以孤子嗣为质,他就是这么化干戈为玉帛的!象齿,你且带沈校尉下去吧。” 陪立于侧的青年将领立即行礼道:“轨,领命!” 青年将领不是旁人,正是司马休之的心腹鲁轨,雍州刺史鲁宗之之子。 在司马休之和那个黄眉儿的冷视之下,沈渊子恭敬施礼退下,随鲁轨出了中堂大厅。 沈渊子见司马休之如此安排,心中倒是完全轻松下来。 从直呼刘寄奴到太尉,又从沈氏贼子变成沈校尉,司马休之的态度是明显软化下来了。 哼哼,只要你司马休之接了圣旨,小爷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王镇恶那狗贼就别想找爷爷我的麻烦。 不说沈渊子心里的诸般想法,鲁轨将之领至偏房,自有人捧上热汤热酒,好菜好肉。 鲁轨今日值守城门之时,遇沈渊子领骑兵扣城门,便亲自接见。他得知沈渊子此次使命之后,心中大喜,亲自领沈渊子一行入城,一路倍加殷勤。又在入府之后安排府中管事之人好生招待建康的骑兵们。 太尉刘裕这次真是像沈渊子所言,乃是寻求与司马氏妥协而来。 以司马休之都督荆益梁宁秦雍六州诸军事、平西将军、荆州刺史,等于是把都城建康的上游战略重地荆州交到皇室手中。 荆州高悬建康上游,仰而攻之,旦夕可伐。 若是司马休之掌控荆州,雍梁等州则在鲁轨之父鲁宗之掌控之中,那么将来一旦刘裕若有不臣之事,顺江而下便可讨伐。 刘裕等于是主动将一把刀送到了司马休之手中。而这把刀还是悬在刘裕头颅之上,随时可以落下。 原本和司马休之临时占了江州,惶惶不可终日。刘裕征讨完刘毅后,下一个目标必然是离建康近在咫尺的江州司马休之。 如今竟然得到莫大转机,鲁轨怎能不心中大喜,对沈渊子一行倍加殷勤? 刘裕这是听了何人之言,竟然出此昏招! 鲁轨安排完沈渊子等人饮食后,急急回往中堂大厅。 司马休之和那黄眉儿果在厅中议事未走。 鲁轨趋步向前先是对黄眉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恭祝十四皇子殿下道法大进。” 黄眉儿却微微皱眉道:“鲁将军却是说错了。孤乃释门弟子,修的乃是佛家功法,并非是道法。” 鲁轨忙道:“是,是,小人一时口误,殿下勿怪。” 他心中却道,什么佛法,还不是老子化胡,佛本是道。道佛之争百年以降,谁不知道这个道理? 黄眉修士微微额首,不以为忤。 “象齿,你怎么看?”司马休之开口问道。 “愚以为刘裕表殿下为荆州刺史,必有所图。”鲁轨道。 “不错,孤也是如此认为的。刘寄奴觊觎皇权,岂会有如此好心。却是不知他为何将刀送到孤手中?”司马休之百思不得其解,问计与鲁轨。 “殿下,轨略知一二,试为殿下析之。”鲁轨道。 “哦,且请将军言之。”司马休之身体微微前倾,作洗耳倾听之状。 鲁轨文武兼资,计谋百出,实为不可多得的全才。 “江州位居荆州和建康之间,如今为殿下掌控,实更为威胁建康。刘裕虽权势滔天,然殿下乃宗室至亲,有大义名份,若是起兵伐之,天下必响应者众,江州与建康路程颇近,中间毫无战略缓冲之地。 是故,愚以为刘裕表殿下为荆州刺史原因有三。” “有三?他的理由竟然有如此之多?孤却只能想到两个。象齿,说来听听。看孤所想与你是否一致。”司马休之惊异道。 却是说司马休之亦乃聪慧之人,并非完全不知刘裕的目的所在。 端坐于一侧的黄眉修士亦是身体前倾,表明其颇为关注此事。 “其一,荆州虽为西府兵所在,悬于建康上游,有地利之势。但若是以荆州换江州,则建康可得战略缓冲之地,立时朝中安矣,刘裕执政则更稳如泰山; 其二,殿下得荆州之地后,必然会与刘裕妥协,刘裕则大义不失,仍然可挟天子以令百官,而天下不能辩其忠奸; 其三,北府兵内部或许有乱,刘裕可能是不得不妥协以全力平定内部纷争。”鲁轨一口气将三个理由说完。 司马休之和黄眉修士听闻前两个理由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待听到第三个理由却都大吃一惊。 “北府军内部有乱?哼,同为北府军巨头的刘毅,不久前刚被刘裕麾下大将王镇恶平定,刘裕的主力部队甚至都未参与江陵之战。 如此强大的军力,可以说现在的刘裕正是兵锋霍霍,威势无双之时,北府军内还有何人敢于此时生乱?”黄眉修士不待司马休之开口,便嗤之以鼻,不以为然道。 第五章 东海龙宫 海族修士 “呵呵,陇西王殿下乃秦国十四皇子,对我朝形势知之不深亦不为怪。”鲁轨微微向黄眉修士一笑,转而对同样表情疑惑的司马休之道:“但主公想必之前已然料到。愚姑妄言之。” 黄眉修士正是姚黄眉,当日他与张小玄、焦媚儿江中大战,受了重伤,昏迷落入江水之中,随波逐流,后恰为沿江奔逃的司马休之所救。 此人乃秦国十四皇子,奉秦国皇帝姚兴之命和秦国谍报暗卫斗率营统领弥度察,潜伏晋国,结交权臣,伺机搅风搅雨。 司马休之军中兵士将他救起之后,觉其形貌殊异,报到司马休之处。司马休之令军中医士精心治疗,将之救活后,姚黄眉弄清形势后自报身份。 司马休之正是逃难之时,闻得姚黄眉的身份,便曲意结交,以图留个多个强力外援,且能多一条退路。将来若是晋国司马氏有难,他便能向过去逃奔燕国一样,随姚黄眉逃去秦国。 却说鲁轨这时却称司马休之主公以作区别,同时亦是为司马休之强行挽尊。 “刘裕伐荆州后,至今未能归朝,建康由诸葛氏兄弟留守掌控如此之久。而诸葛兄弟为虎作伥,残暴不仁,岂会没有祸事发生?刘裕奸佞,不久前发动建康之变,正是要安定士民之心时候,岂能容诸葛氏胡作非为? 愚又闻,诸葛长民久不欲居于他人之下。刘裕家小皆在建康,处于诸葛长民掌中,如此良机他难道会错过吗?” 鲁轨一番言论之下,司马休之和姚黄眉皆立刻面现恍然大悟之色。 司马休之想起接下圣旨一事,急忙道:“那孤应推拒荆州刺史之任?否则岂不是如了刘寄奴的贼愿。” “主公接下圣旨实乃英明之举,亦是主公强于刘裕之处。”鲁轨不慌不忙,向司马休之恭敬施礼道。 “哦,这却是怎么说?”司马休之心中不明所已,疑惑的望向鲁轨,面上则是一副考校的样子。 鲁轨在姚黄眉面前不欲显示司马休之的智短之处,司马休之自然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刘裕虽可得建康一时之安,江州战略缓冲之地,北府内部平定之时机这三利。然荆州地广人多,乃我朝兵源和粮源所在,桓氏便因此地而兴。 江州则地面狭小,兵少粮寡,更不利于主公施展拳脚。主公若得荆州却是可大展宏图,只要施政得当,得到士民支持,则可得兵粮之利。兼且家父正在雍州,与荆州接壤,雍州又可西接汉中和秦国诸地。主公他日兵强马壮之时,若是攻伐建康,便可联合雍州,结盟蜀国和秦国,不仅后顾无忧,又能有强大后援,岂不是利处多多。 是故,愚以为主公英明,刘裕聪明反被聪明误也。”鲁轨喜笑颜开道。 “象齿,果然深知孤王之心!”司马休之抚须而笑。 姚黄眉对鲁轨亦是刮目相看,暗道:此人不仅善于领兵,沉稳勇猛,兼且智计百出,洞察形势,确是不可多得的良佐之才!倒是可为吾兄结交一二。 三人又在厅内密议许久,方才散去。 却说那姚黄眉从厅内离开后,见北风呼啸,白雪纷纷,想起江州城内有一小丘,在一片大湖之中,名曰寒梅山,乃是观梅所在。 每到寒冬腊月,便有漫山野梅凌寒盛开,蔚为奇观,乃江州一大胜景。忽起雅兴,欲观梅赏景,遂出了江州刺史府,也不顾漫天飞雪临身,安步当车,向寒梅山方向行去。 许是天气太冷,大雪绵延数日之故,城内几乎人迹绝矣,路边偶有行人,亦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遮的严实,多是匆匆忙忙的走过。 这样冷的天,没几个人愿意在外受冻的。姚黄眉却是身穿一件单薄的灰袍,安然的游走在大街之上。 刺史府往寒梅山不过里许,中间需要经过几片民宅。 姚黄眉走了两炷香不到,便远远看到了一处大湖。 正是大雪纷飞之时,湖风吹来,风势凛冽,寒冷彻骨。若是普通人此时应该已冻得鼻青脸肿了。但是姚黄眉乃是何人? 如今已是筑基中期的高修,些许风雪寒冷,根本难以侵身。 行未到湖边,姚黄眉忽然停住脚步,人立于风雪之中,动也不动。 远远看去,姚黄眉身形高大,浑身落满积雪,他又未曾扫去,整个像一头白色的熊站在风雪里。 不细看的话,简直和漫天大雪融为一体了。 却是说姚黄眉已经离大湖不过几百米之遥,为何忽然停步不前? 湖边一个高大魁梧的鲜红身影,缓缓将湖水捧入嘴中,然后慢慢从蹲着的姿势站起,转身望来。 原来正是那位身覆红甲,披戴鲜红大氅的横无忌大将军。 只见他缓慢回首,布满横肉的丑陋脸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几乎瞪出了眼眶,上下打量一番停步雪中的姚黄眉,忽然咧开一张巨嘴露出两排黄澄澄的大牙,向姚黄眉大笑道:“人类修士?” 话未说完,嘴角一溜水线溢出,落入地面的白雪之中。正是他刚才捧入口中的湖水。 横无忌满面尴尬,心道:丢死本大将军了,化形成人类的形体不过一个多月,还是没能完全适应啊。 姚黄眉眉头微皱,暗道不妙,面上不动声色的沉声道:“你是...妖族?” “什么妖族?本大将军是东海海族修士,你这人类莫不是瞎了眼吗?”横无忌立刻不满,两只圆鼓鼓的小眼睛,凶气四溢。 什么玩意海族?不就是海妖吗?姚黄眉腹诽不已,口中则道:“哦,原来是海族修士?幸会,幸会,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横无忌,俺是东海龙宫水军大将军。”横无忌咧嘴直笑,面现傲然之色道。 “原来是龙宫横无忌大将军。在下姚黄眉,这厢有礼了。”姚黄眉双手交叉行了一礼,迈步向前。 十数步便跨越几百米的距离,来到距离横无忌不过十余丈之处。 横无忌先是憨模憨样的搓了搓双手,摸了摸脑壳,然后才歪扭着魁梧的身体,学着姚黄眉的样子行礼道:“原来是姚黄眉,在下横无忌大将军这厢有礼了。” 姚黄眉见之,口中道:“有礼,有礼!”,心中却好笑:真是沐猴而冠。 横无忌猛然想起一事,这人类修士听到龙宫似乎并不惊讶,遂面现警惕之色道:“姚黄眉,你知道东海龙宫?” 姚黄眉道撇撇嘴:“听说过。” “谁说的?”横无忌奇道。 “横无忌大将军啊。刚才你不是说来自东海龙宫吗?哈哈...你这冒充人的小妖莫不是脑子不好使?”姚黄眉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笑意,捧腹大笑。 第六章 春风得意 祸福难料 “姚黄眉,你敢辱我?”横无忌横眉冷对,双目因为发怒整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斜负于横无忌身后的一对红色大剪,“嗡嗡”鸣动躁动不已,浑身发出妖艳的红光。 姚黄眉以鼻嗤之:“辱你?我是要杀你!南疆、北极、东海是你们妖族疆域。你既化了形,不去妖族疆域好生修行,却来人间肆虐,当我看不出你身上浓浓的血光吗? 横无忌,人妖殊途,各有界域。今日你残杀人类,要血债血偿。如果你是个识相的,佛爷爷正好缺个妖仆,若是你不识相,哈哈,便打杀了你,也好积些功德。” 横无忌面上恍然大悟,旋即勃然大怒:“你这秃子原来是西方的和尚,与我海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本大将军今日出来寻仙访友,想不到先是城门那儿遇到些狗才,现在又遇你这厮。来来来,且吃俺一剪!” 一对巨大的红剪腾空而起,其中一只化作山岳般大小,闪电般恶狠狠的剪向姚黄眉。 姚黄眉冷哼一声,袖中一只黑漆漆的人偶,不过巴掌大小,滑出后,空中一个筋斗,眨眼化作一只巨大的披甲巨人,手执一把金刀,冒着滚滚赤焰,轰然扫向空中的红色巨剪。 正是天罗人偶。 两者交击,发出巨大的轰鸣,形成两道巨大的红色透明波纹扩散于天际,漫天飞雪为之粉碎、消散。 天际飞雪刚下,中间广袤一片却是一片雪花都无,而地面大雪覆盖,却是颇为奇特的景观。 然此景转瞬即逝,横无忌怪啸一声,忽然弯腰下蹲,双腿形成一个奇怪的“八”字形状,旋即流星一般弹起,直直撞向姚黄眉。 横无忌身影所过,数丈范围都是猩红光芒,雪花空中被染映成诡异的鲜红。 姚黄眉黄眉抖动,大喝一声:来得好。 旋即,身上金光涌动,背后结出一朵盛开的火焰红莲虚影。 姚黄眉已入筑基中期,《金刚烈火红莲诀》的第一层步入圆满之境,可以幻化出烈火红莲之状。 此烈火红莲极其炙热,消金融铁不在话下,尤其对鬼物、妖魔具有强大的克制威慑之能。 “去!”姚黄眉单手轻挥。背后结出的那朵磨盘大小的火焰红莲,凝固而出,迎面打向呼啸而来的横无忌。 “雕虫小技!”横无忌手中的另一把红剪根部生出无数根须,进入横无忌的肩头,仿佛是一把长在他身上的大螯。 大螯如长刀狠狠劈在火焰红莲之上。 红莲一阵巨颤,竟有无数雪花般大小的稠红落下,似有破裂之相。 姚黄眉咬牙道:“起!” 一道碗口粗的金红色光柱,从他掌心喷涌而出,连接上红莲,火焰红莲“蓬”的一声光芒大作,看上去更加浑厚和巨大。 反观横无忌的大鳌劈砍中红莲后,差一点将红莲击碎。在姚黄眉法力加持之下,红莲反猛然火焰大涨,化作无数绳子般牢牢缠住大螯,使之不得动弹,以致令横无忌人在空中难以寸进。 二人僵持之下,反而陷入比拼法力之僵局。 横无忌一心二用,一边控制另一把红色巨剪和天罗人偶相争,一边和姚黄眉比拼法力,眼见大螯被烈火红莲焚化的更加鲜艳玫红,竟有融化趋势,不禁骂道:“好你个狗贼,这是要逼本大将军破除法力封禁吗?” 横无忌化形初成,这次偷偷潜到俗世之间,乃是想要游历一番,开开眼界,增加阅历,倒是将自身修为封禁掩藏不少,免得鲁莽的性子会惹事。 与人为善不成便罢了,哪知道竟有人主动挑衅。横无忌挠头不已。 横无忌其实显露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筑基后期修为,远超姚黄眉一头,但并不能形成压制,反有落入下风之感。 姚黄眉的天罗人偶只要以灵力激发其灵核之后,便可在主人指挥下自主战斗。天罗人偶体内灵核中装有灵石,凭借灵石中的灵力,足以发挥全部实力,无须另外消耗主人的任何灵力。他现在可以全力以赴对付横无忌。 姚黄眉所修的《金刚烈火红莲决》乃是佛门功法,本就对妖魔鬼怪皆有克制威慑之能。横无忌虽自称海族,实则是水妖之身,正被姚黄眉功法所克。 但是横无忌就不一样了,不仅是凭借自身法力控制红色巨剪与天罗人偶相斗,还要凭借自身法力分心抗衡对其颇为压制的烈火红莲。 尽管从横无忌展露的修为来看远超姚黄眉,但是场面上竟是一时之间落入下风。 然而姚黄眉不知道的是妖族有个特征。 除了有上古巨妖血脉之妖,凡是能口吐人言、化作人形之妖皆结有妖族妖丹,对应的便是人族金丹层次的修士。 换据话说,横无忌能说人话,化形成人,修为最低在金丹层次。 姚黄眉这是捅了个马蜂窝,嗯,不,捅了个大妖怪。 俗话说,得意不可忘形。近日,姚黄眉因祸得福,旧伤痊愈,修为突破,进入筑基中期,颇有一些春风得意之感。 故在看到横无忌后,便觉察出其身上妖气弥漫,不类人族修士,又加上横无忌刚刚杀了十数名守城士卒,身上散发浓浓人族血气,以致让姚黄眉觉得横无忌必是恶贯满盈的妖族,一番观察后,姚黄眉发现横无忌的修为与自身不过伯仲之间。 姚黄眉自觉有天罗人偶这种不下于筑基修士的傀儡之助,胜算极大。修佛门功法之人杀恶妖是有极大好处的,刚刚突破的姚黄眉立时心动。 平日里上哪去找这样化形的恶妖。于是,姚黄眉主动挑衅戏谑横无忌。 可惜姚黄眉虽为佛门修士,平日却是多在皇宫生活,功法修行也是由鸠摩罗什在皇宫进行指导。姚黄眉并不像其他佛门修士般对妖族那样了解。尤其是对化形之妖的了解更是知之甚少。 若是别的佛门筑基修士,遇到横无忌这样化形的大妖早凭借常识退避三舍了。姚黄眉更不知道的是横无忌这次出来并无惹事的想法,却是他这凭白招惹了祸端,闹出一桩大事出来。 这便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了。 正是春风得意莫忘形,祸福难料世间事。 第七章 玄龟甲盾 绝色女妖 “妖族果然狡诈。你倒是破除封禁,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何实力!这点力道怕不够劲啊...”姚黄眉冷叱一声。 这妖孽表露出来的乃是筑基后期修为,若是封禁了法力,岂不是至少是个金丹期的妖怪? 想不到妖怪也会自吹自擂,大言不惭。姚黄眉暗暗好笑,哪里来的蠢货? 姚黄眉连番抢攻之下,横无忌已经被逼入大湖之中,却是意外获得了地利之势。 横无忌乃海族出身的妖物,天性擅水。得到水利之助后,横无忌战力大增,反一时不急于去解封自身的封禁。 他与人族修士少有争斗,这又是化形后第一次以人身之态斗法,倒要趁此机会,试探一番人族修士的手段和自身的状况。 二人凌波争斗,你追我逐。一妖御水,一人凌空,争斗的声势越来越大,倒是将这片深水大湖搅起滔天的风浪来。 姚黄眉修炼《金刚烈火红莲诀》多年,功法极为深厚和强横,天生克制妖魔之类,加上有不下于筑基实力的天罗人偶相助,先是占据上风,令展露筑基后期实力的横无忌难以应付。 但是随着横无忌逐渐适应以人身形态战斗,筑基后期的实力得以全部发挥出来,又有地利之势后,战局反慢慢利于横无忌。 二人酣战良久,眼看着横无忌越来越得心应手,姚黄眉全面落入下风,心中愈是焦急:如此下去,莫说斩杀此妖积攒功德了。恐怕一不小心,自身都要难保。这倒如何是好? 姚黄眉心中寻思退敌之策,颇为焦急,面上却毫无表露,反看上去越战越勇,背后红莲霞光璀璨,夺目之极,将天空飘荡的雪花都映成漫天红色飞花。 远远望去,湖中小岛寒梅傲雪,湖面则飞花逐影,一红一灰两道人影移形换位,战况激烈,带起大浪滔天,水流变幻。 苍穹之下飞雪连天,无有尽头,却掩盖不了湖中的激战和傲雪寒梅。 “姚黄眉小儿,现在还敢欺辱你横无忌爷爷吗?”横无忌圆眼微瞪,意态悠闲,信手一剪,斩断激射来的一朵红莲虚影。 姚黄眉面如金纸,胸部一个巨大的伤口,流出淡淡的金色血液,背上结出的红莲虚影已经多处破损,光芒极为暗淡,仅剩一个轮廓。 姚黄眉完败! 天罗人偶护于其侧,身上亦是留有多道创伤。 姚黄眉一咬牙,怒道:“一个小妖,就敢跟我叫板,真不知天高地厚。这可是你逼我的……” 话未说完,湖面毫无征兆忽然冒出一道龙卷风,方圆百丈水域笼罩其中,声势浩大,淬不及防之下将姚黄眉和横无忌同时卷入其中。 姚黄眉未说完的话,被激荡的风势生生逼回口中,紧闭双唇。 风太大了,嘴巴哪怕有一点漏缝,风都能灌进肠子里。 风起骤然之间,腥气阵阵,必有巨妖! 姚黄眉暗叫糟糕,这横无忌竟然有帮手? 他急忙控制天罗人偶列于其前,谨防不测。 呔,何方妖孽?敢偷袭你家横无忌大将军! 风中传来一声暴喝。 姚黄眉为之色变,这横无忌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难道以为自己变化个人身就不是妖怪了? 简直好笑之极!这不是和尚在骂秃驴吗! 呸呸呸,师尊,徒儿可没有不尊之意。姚黄眉忽然发觉这样比喻似乎对师门不敬,忙心中忏悔。 咦,不对,横无忌刚才这话什么意思?有妖孽偷袭他? 难道…他们竟不是一伙的? 姚黄眉稍加思索,忍不住心花怒放,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想瞌睡便有送枕头的。 他费力张开双眼望向飓风中心,两道红色身影你来我往,战得正酣。 这阵势远比刚才横无忌和姚黄眉的斗法更为剧烈。 最好你们两个妖怪斗个两败俱伤,让我来个渔翁得利。 姚黄眉默默念叨一声,缓缓向后移动,欲要远离飓风中心。 殊不料,那御风之妖酣斗之余,忽然大手一挥,一道红色枪影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带着青色的风罡袭向姚黄眉。 姚黄眉心中大骂晦气,鼓起余勇和天罗人偶一道挡住枪影。 那枪势力大无比,兼有风罡相助,将姚黄眉震的难以动弹半步,阵阵晕眩,七荤八素,一时难以抵抗。 待姚黄眉略略缓过神来,稍有清醒之时,人已被圈入飓风中心的斗法范围。 姚黄眉本就被横无忌重创,此时被卷入斗法战阵之中,法力波及所到,简直是如大海上的孤舟遇上暴风骤雨,一个大浪下来便是千疮百孔,只能随波逐流,生死有命。 其实,若非是天罗人偶护身,姚黄眉已不知是被那道红枪和横无忌的巨剪捅了多少个窟窿。 他极力控制身形,勉强在身前祭起一件青黑色的护盾,正是鸠罗摩什赐予他的护身法器玄龟甲盾。 玄龟甲盾护罩亮起,幽幽光芒闪烁,恰好将姚黄眉和天罗人偶罩入其后。 姚黄眉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终于看清争斗中的二妖战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还完败自己的那个横无忌大将军,那真叫一个惨啊! 只见横无忌背后青褐色血液横流,披在身上的红色大氅被撕成一条一条,粘在鲜血之中。 胸部的红色铠甲凹进去一大块,和模糊的血肉融合成一坨蠕动的混杂物,筋脉骨骼都能看到。 横无忌的右臂本是和那把巨大红色宝剪合为一柄凶威赫赫的长刀,此时却是破了一个洞,围着洞眼布满裂痕。 最惨的是横无忌那张丑脸,许是挨了一枪,左眼窝下方生生被捅出一个血洞,眼珠子都耷拉下来了,满脸青褐色血液,黏糊糊的从他眼窝子往下掉。 而反观另外那位红色身形的妖物则令姚黄眉目为之眩,神为之倾。 那妖物乃是一个女妖,长腿细腰,胸傲臀隆,身材极为窈窕,高度竟似不低于八尺之躯的姚黄眉,一双长长的凤目镶嵌在绝美面庞之上,极为美貌。 又兼她浑身披挂紧身的鲜红铠甲,头戴兜鏊,大氅烈烈,红装素裹之下,长枪舞动,颇有英姿飒爽之感。 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妖! 姚黄眉心旷神怡,赞叹不已。 第八章 原形毕露 金丹后期 “呀呀个呸的!你这妖女欺人太甚,俺不能忍了......开!”横无忌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怒火中烧,捏碎腹部的一道神秘符纹。 红光爆闪,人形的横无忌消失不见,龙卷风中出现一只巨大的青红色巨蟹,身躯几如房屋一般大小,一对前端大螯超过数丈之长,上面长满突刺,寒光凛凛。 浑身妖气冲天,女妖所控的龙卷风亦为之所破。 横无忌与姚黄眉大战之时,虽落下风而不愿展露真实修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一旦接除法力封禁,他自己亦不能控制人身形态。 原形毕露,方能将金丹实力发挥出来。姚黄眉虽攻法对他有所克制,又有天罗人偶相助却还不够让他暴露真实修为,现出妖身。 如今陡遇强敌,再无顾忌。 巨蟹身形一现便举起那对大螯,狠狠剪向挥枪刺来的绝色女妖。 斗法边缘的姚黄眉见到横无忌现出原形之后的妖气,额头冷汗直冒:这横无忌的气息竟然不弱于跋陀罗师叔,绝对是金丹期妖修! 想到刚才自己找死的挑衅行为,姚黄眉真是惶恐不已。好在那横无忌似乎无意杀人,不然十个姚黄眉也得有九个去见阎王了。 再看那绝色女妖,面对现出原形,解除封禁的金丹期横无忌,则不慌不忙,将手中长枪陡然加速甩射而出,化作漫天枪影。人却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巨蟹的那对双螯缝隙之间不断穿梭。 巨蟹甲坚肉糙,漫天枪影打在蟹甲之上竟然只能留下一个个白点,旋即缓缓消失。 “原来是只皮糙肉厚的小螃蟹,难怪如此强横。”女妖冷笑一声,凌空而退,拉开与巨蟹的距离后,收起手中长枪,身上气势瞬间暴涨。 “金丹后期!”巨蟹口吐人言,两只大眼珠子凸出,剧烈的颤动,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女妖笑道:“倒是许久没吃海鲜了。难得有送上门的,今日正好解解馋虫。” 只见她葱指虚空连连点去,湖面顿时飞起千百道水线,每道皆如蟒蛇般大小,四面八方飞起,转眼在空中编织成遮天水网,兜头罩向巨蟹。 巨蟹壳面脸上现出恐怖的表情,掉头转身就跑......嗯,爬,横着爬。 横无忌大将军那爬的速度简直飞鸟难追,遁速奇快。 却说湖边亦有一些民宅,其中有户人家的两个小儿,不过都是十来岁的年龄,正是贪玩之时,屋子里闷的久了,准备偷偷溜到门口玩雪,谁知刚出门缝便隐隐约约看到广阔的湖面之上,一只巨大的螃蟹在飞雪之中疾速横渡天空,蔚为奇观。 两个小儿目瞪口呆,许久后,一阵风来,飞雪纷纷灌进他们的脖子里,二人被冻得一个激灵,方醒转过来。你看我,我看你一眼,两个小孩儿发足狂奔回去,口中大喊:“阿爹,阿爹,湖里有妖怪,湖里有妖怪!” 却回了屋中,那户人家的大人自是不信两个小儿说的话,只以为两个孩儿顽皮戏弄与他,便假装中计,披上厚袄与他们去往门外。 推开大门,便见湖面上空一只巨蟹比他们家的屋子还大上许多,正被更大的水网所困。巨蟹越是挣扎,水网捆的越紧,而在巨蟹之侧,一位红衣绰约的绝美仙子凌空而立。 那户人家的大人是个读书人,往日无聊也会看个《搜神记》、《山海经》的,精怪鬼神倒也读过一些,却是这样的仙女从未得闻,不禁一时看得呆了。 数十息后,那位凌空而立的女仙便捆牢了巨蟹,略略停顿,又弹手飞出一道水线,不知飞向何方,数息之后从湖中的梅花丛中绑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 随后,绝美仙子牵着两道水线,转眼消失在巨大的湖面之上。 湖风冰冷,狂风飞雪,许久之后一大两小三个人儿,各怀奇想,回那屋中取暖去了。 日后,两个小儿自然将这个当做奇闻轶事向周边邻居家的孩儿们吹嘘,吓得许多家小孩长期不敢在湖中嬉戏,甚至闻蟹而惊。 那个大人却是个文笔好的,便将当日所见记录下来,又多加装饰,写了本读书人爱看的神怪传说,倒流传了数百年。 却不说这个闲话,转入正题。那横无忌和姚黄眉虽加反抗,却被绝色女妖毫不费力的擒下,拖入湖中。大湖终于恢复了平静。 飞雪落入湖中,带起满湖涟漪,一道身影飞渡虚空,凌空立于湖面之上,陷入两难:是下去呢?还是速速离开? 正是追踪横无忌而来的张小玄。 他一时犹豫不决,却在这时一道清冷女音传入耳中:“道友窥伺良久,何不下来一聚?” 湖面之上忽然出现一个井口大小的黑色漩涡,形成一个通道,直通湖底。 张小玄大惊失色,身形微微一动,欲飞身而逃。 却是又一句话传入耳中:“道友请留步!道友若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十息之内我必能杀道友于湖中!道友切莫自误。” 张小玄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紧,后背冰凉。 一股强横无匹的气息牢牢锁住了他,仿佛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住,瞬间犹如泰山压顶。 张小玄一个踉跄,差点跪了下午。好在这股强横的气息转瞬即逝。 这是警告! 张小玄心中很清楚,自身的实力抗衡金丹初期修士是没问题的,至少打不过可以逃。 但是面对金丹后期妖修,他就是再有底牌,恐怕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要被灭杀,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些。 自己的那些道兵如果全部出动恐怕也就是给自己争取些逃跑时间罢了,都不够人间塞牙缝的。 遂老老实实的在空中微拜,故作潇洒的朗声微笑道:“罗浮剑派张小玄,正是要拜访前辈仙人。” 说完,他掐了个法诀,身上亮起一层薄薄的青色光罩护住,翻身投入湖中。 于通幽当初送的护身宝照符早已用光,不过他如今已是筑基中期修士,《九鼎丹经》中的一些秘法已经可以娴熟运用。 比如控火的《火龙诀》,御水的《水灵术》,皆有护身之能。 《水灵术》可御水而行,亦可抽取天地之中的水灵之气,形成水系法术,包括水盾、冰刀等等。 张小玄身上清光,正是以《水灵术》中的法诀,抽取湖中水灵之气形成的护身光罩。 但入湖中的那个漩涡之后,他发现其实根本不需要使用水灵术亦可通行无阻,水流中形成了一个通道,就和在山洞中一样。甚至水流在下面自动托起他的双脚向前滑行,根本无须他迈步。 而在他所过之后,后面的漩涡通道消失,完全是荡漾的湖水,鱼虾、水草清晰可见。 一炷香后,湖底一座清雅的小院美轮美奂的呈现在张小玄眼前。 第九章 寒山洞府 女妖无常 张小玄判断这个宫殿位置应该处于大湖中心地带,正是那座湖心寒梅山的下方某处。 宫殿整体是由汉白玉建造,间或镶嵌翡翠等物。白色和绿色是它的主色,湖下水中相得益彰。 宫殿墙壁之上装点了许多白色的夜明珠,晶莹剔透。 通往正殿的先要进入一处院落。院落之中碧绿葱翠,夹杂某些不知名的赤红色的花朵,鲜艳欲滴。 院门口守着两只大虾状的妖类,皆持有长矛,虽未能化成人形,却是生出两条虾腿,勉强直立,面上则表情狰狞,警惕的望向张小玄。 “守门的两个虾兵实力大概能和筑基后期修士相抗衡了!”张小玄心中初初有了判定。 许是得了宫殿主人的吩咐,其中一个虾兵见张小玄来到宫殿门外,便直接打开了大门,口中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请”字。 说完虾兵口中还咕噜咕噜冒出一串水泡。 那个请字也是根据虾兵的邀请的姿势判断出来的,正常根本难以听懂。 进入宫殿院墙之内,只见 上方湖水极为清澈,虽然天降大雪,光线暗淡,但是在夜明珠照耀之下,白色的汉白玉宫殿竟生出彩光流溢之感。 院落翠碧花草之中摆放着张翡翠石桌,两个绣凳。石桌之上尚有一些丝线之类的东西。 不待张小玄久视,那道清冷女声道:“道友,且入殿中一叙。” 张小玄对着宫殿方向微一施礼,踱步进入大殿之内。 进入殿中只见其中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海中珊瑚、山中珠玉、甚而宫墙玉壁上还有几副文人字画,墙角堆着些金条和金砖。 这似乎像是某个毫无美感的初入显贵之家的装饰,金碧辉煌,透出一股子铜臭味。 但是最奇妙的是宫殿之内又有几十根碧绿翠竹生长其中,兼有奇花异草点缀,数不清的各色游鱼,则在宫殿内一圈的透明护罩外来回游动,颇为新奇而雅致。 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竟然融在这同一个宫殿之内。可以说是不伦不类。 宫殿主位之上有两张座椅,那位红甲女妖正端坐其上,另一张座椅则是空着。 座椅后方立着两位白皙的小娘,保持着几无二致的动作,规律的扇动着手中团扇,面相极为清秀。 细细看去倒是有几分与那红衣女妖相似。 “咦,这气息如此熟悉?莫非是......”张小玄细看之下心中微惊。 “道友,无需猜疑。她们是道兵,乃是夫君见我久居湖下怕我无聊,炼制了两个使唤丫头,陪我解闷儿的。”红甲女妖见张小玄瞪着两个小娘若有所思的样子,主动开口道。 “原来如此!难怪气息感觉熟悉。”张小玄心中暗道,面上却笑道:“却不知令夫可在府中?” 他其实一进殿便对其中情形一目了然了。横无忌和那姚黄眉不知被红甲女妖抓来送去了何处,殿中只有这女妖和两位侍女。 猛然听此妖提及还有夫君,不禁恍然大悟,难怪这宫殿装饰的不伦不类,两种风格迥异,应该是夫妻俩都有主意,却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哎,凡间家中装潢最忌讳这样子,不能两个都做主,最好要由一个人说了算。不然装出来的样子,那真是哪儿也不对了。想必堆彻那黄金之类的金碧辉煌之物皆是此妖夫君的主意。 张小玄心中鄙视此君的审美眼光,不由信口一问。问完却忽然发现这话问的唐突,怎好问一个女人对方的夫君在不在府中?这话问的容易让人误会他是隔壁姓王的,哪怕对面现在是个妖---那也是雌性的。 不说张小玄这胡思乱想,脑海里蹦出来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却说那英姿飒爽的女妖闻得此言,双目一红,泫然欲泣,眉角微蹙,满脸忧伤,显然是被张小玄问到了伤心处。 这女妖风情真是千变万化,竟立马成了一副弱不禁风的娇娘子模样,令人我见犹怜。张小玄暗暗咋舌不已,口中忙道:“道友,我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要问令夫之事。却不知刚才两位道友去了何处?” 问完这句,张小玄立时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提了人家夫君,把别人搞的伤心模样,现在却问那两个得罪了女妖的倒霉货干什么?还不知这女妖会如何对付自己呢! 女妖却像未听到张小玄后面问的话,似是陷入某种回忆,面上一会现出一副甜蜜模样,一会又满面愤恨、咬牙切齿,口中低骂道:“都怪这个贱人,若不是这个贱人夫君怎会离我而去。夫君你好狠啊,一甲子了,竟再也不回我这寒山洞府......哈哈哈” 女妖一会笑、一会哭、一会怒、一会忧,情绪极不稳定,倒一时将张小玄晾在了一边。 张小玄心中却暗暗发寒:这女妖脑子似乎有问题,神经错乱了吧。他很是担心女妖,若是她突然发狂,凭自己那点修为恐怕连十息都抵不住,便要一命呜呼了。岂不是要倒了大霉。 他偷偷向后挪动几步,远离女妖,做好随时遁逃的准备。 “谢道韫是你什么人?”女妖忽然语气冰冷的问道。 “好像......是我师叔吧”张小玄犹豫道。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小道不老实!”女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绝美面容上微微一怔,杏眼圆睁,眼波流转,隐隐露出一股笑意。 “额,不瞒仙子前辈,我也是最近听师门长辈提起才知道有这个谢师叔。师尊从未提及过她,所以我也不知道谢师叔这事到底是真还是假。”张小玄听那女妖流露出友善之意,忙顺杆往上爬。 女妖喜怒无常,刚才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在骂贱人,似乎是某个女人勾引了她的夫君。接着又忽然问他和谢道韫的关系。 张小玄哪敢直接说是自己的便宜师叔。反正老道人确实也没跟他提起过。当然他的心里却悄悄嘀咕:师叔在上,师侄绝非是对师叔不敬,实在是形势不饶人啊。等见面了,师叔的见面礼就免了吧。 第十章 博大精深 老而弥坚 千里之外,某座郊外的宅院之中,栽满了柳树,因是严寒冬日,枯柳萧瑟,但是林中却有一位素衣长裙的窈窕女子和两位男子在其中观柳。 一阵风来,她忽然莫名打了个喷嚏,自觉颇为失礼,微微向身边两名男子欠身表达歉意,旋即又颇为不解:自己也是筑基后期巅峰的修为,怎会为风寒侵身,奇怪哉也。 却不说千里之外女子的不解,只说眼前的张小玄一番说辞之后。女妖便未在纠结他与谢道韫是何关系,反好奇问道:“告诉你谢道韫存在的师门长辈是何人?” “哦,是我天师道都天派的朱显之师伯。”张小玄闻言不假思索道。 女妖目中涟漪微起:“朱显之?可是赤雷子的弟子?” “正是。”张小玄道。 “朱显之人在何方?你和他关系如何?”女妖语气微微有些焦急的问道。 “朱师伯对我关怀备至,可惜他......已经仙逝了。”张小玄心中虽然奇怪女妖为何会关心师门之人,却还是如实说道。 说到朱显之仙逝,张小玄神情颇为暗淡。朱显之死的太惨了,遽然仙逝,连遗言都未能留下。 张小玄根本没有机会回报这位师门长者的厚恩。 “这小家伙天赋异禀,资质绝佳,按说冲击金丹期都有很大把握,不应该如此早逝。莫非…他是何人所害?”女妖先是面露不解,旋即想到一种可能,美目中生出一股冰冷寒气。 “仙子前辈果然料事如神,朱师伯乃是被都天叛徒阎虎所害!”话到此处,张小玄心中大致有了猜想,语气极为恭敬。 这位女妖恐怕和都天派或天师道某位前辈高人关系莫逆,否则不会如此关注都天派之事,亦不会闻朱显之之名而露出关心之情,和对害他之人的仇恨。 “果然是这厮!可恨阳离子这老东西因循守旧,只知一味固守陈规,满嘴仁义道德,讲那些狗屁不通的伪善。当初我便察觉那蛮族贼子对夫君包藏祸心,若是由着我的性子,早把那厮灭杀不知多少回了。何至于让他今日害死显之! 都怪阳阳离子这老东西,都怪阳离子这老东西……要不是他夫君岂会如此待我……”女妖霍然变色,咬牙切齿。绝美面容之上血色潮涌,令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抹上一层玫瑰红,更增颜色。 果然是绝色女妖啊,咋生气也如此俊美!张小玄暗中赞叹不已。 忽然想起女妖所说话中之意,汗如雨下,讷讷不敢言。 啥?阳离子老东西! 阳离子乃是赤雷子师叔祖的师尊,都天派第七代掌教。这在都天派乃至天师道可都是真正的老祖级人物。 这女妖竟然骂他是老东西! 额,还有她说阎虎对她的夫君包藏祸心?且为阳离子所阻,听这意思莫非她夫君是都天派之人? 张小玄惊的下巴都要合不拢了,腿没有关系,蹬的笔直。 人和……妖也可以吗?张小玄立马疑惑起来,十分关心一个问题:这通道怎么解决?是否匹配? 这个疑惑的种子为他日后埋下了个种子,以至于在探索女妖通道的大道上难以止步,堪称震古烁今。 此乃后话,且叙眼前。 张小玄犹疑片刻还是问出心中疑惑:“不知仙子前辈的夫君乃是都天派哪位前辈?” 东凌子吗?如果是东凌子,阳离子这个做师弟的恐怕很难阻止。 阳离子更不会了。 赤雷子?据朱显之和姜空等人所说,这位前辈只喜好美酒,游戏人间,好管闲事,为老不尊……嗯,这个是姜空原话。没听说他喜好女色…女妖啊。 阎虎显然和阳离子一样被排除了。 蛮族和女妖?张小玄想都不能想,何况女妖还说要灭杀阎虎。 难道是赤行子这个闷葫芦?如果是这老头子,女妖的口味实在是…啧啧,那真是好花被牛嚼了,暴殄天物。 赤龙子和元豹同样可疑,二人每次碰到一起,都会贼眉鼠眼的互相传递些隐晦的奇怪表情,张小玄一直在破解,他怀疑这二位绝不会是什么老实人。 赤行子和赤雷子等人的弟子辈以朱显之为大师兄,而女妖称呼朱显之是“小家伙”。 显然朱显之那一代弟子都是没有资格做异族通道探索者的。 尤其是姜空,这位姜掌教估计最没心思和女妖谈情说爱。毕竟和青梅竹马那档子事已经够凄惨了。 女妖粉面微红,飒爽英姿的外表立刻露出甜蜜表情,樱唇轻启:“凌思梅!” 凌思梅是谁?陌生的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个女人!莫非她的夫君是个女修? 张小玄一脸懵懂和错愕,茫然看向女妖。 女妖看到张小玄茫然的神情,忽然想起什么,抬起葱指掩唇“哦”了一声,道:“对了,阳离子收夫君为徒后,赐名赤雷子。” 赤雷子?真是如雷贯耳啊! 这位师叔祖老前辈…果然厉害!张小玄不禁肃然起敬。 他被赤雷子勇于探索,不畏人言,勿论族类,宽仁博爱的精神震撼了。 人妖两族乃是仇寇,人妖之恋简直是不伦之恋、禁忌之恋。 赤雷子果然当的上为老不尊! ……不,应该是博大精深,老而弥坚。 张小玄对赤雷子产生了深深的崇敬之情。 “原来是师叔祖婆婆!小玄真没有想到师叔祖婆婆竟然如青葱少女,且如花貌美。看来世间很难有语言能形容师叔祖婆婆了。”张小玄满脸恭敬,双眼微眯,摇头叹息。 若是换个世俗后辈,尤其是辈份相差甚远之下,绝不会说出此类貌似亵渎之言的赞美。 若是换个正常女子,听到此类话语亦可能勃然大怒。 但是偏偏这两人,一个久居深山,阅历浅薄,下山不到一年时光,不受世间礼法所束。 一个份属妖族,虽然化形为人,实则常年幽居湖底洞府,少见人类,做事多凭本能,说起来更是不拘人间礼法。 女妖闻言大喜,越看眼前这个小道士越顺眼,尤其是那句“师叔祖婆婆”,简直是极得她的心思。 天师道弟子竟然有人认可她的身份! 妙龄女妖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后辈的表情:“你这小辈倒真会讨我欢心。也罢,以后莫要称什么师叔祖婆婆了,难听的很。以后叫我梅仙子便可。” “是!梅仙子前辈。”张小玄差点笑喷出来,忙深深低下头掩藏面部神情。 自称梅仙子!和那位自称横无忌大将军的蟹妖真乃同类也。 十一章 梅香袭人 美人如玉 女妖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后辈的表情:“你这小辈倒真会讨我欢心。也罢,以后莫要称什么师叔祖婆婆了,难听的很。夫君当年说我梅香袭人,可称梅袭人,以后叫我梅仙子便可。” “是!梅仙子前辈。”张小玄差点笑喷出来,忙深深低下头掩藏面部神情。 看来梅袭人便是这位女妖的闺名了。 令张小玄忍俊不住的是女妖自称梅仙子,倒是似曾相识! 不知那位自称横无忌大将军的蟹妖见此情景该当何想?会不会说一句:不愧同类也。 张小玄面皮抽搐两下,即使是身为筑基中期的高阶修士都难以自抑错乱的表情。 妖类果然与人不同,心性简单,直抒所欲,从不隐藏。可以说是保留了妖类的简单思维,而人心就要复杂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肃然抬头道:“咦!小玄忽然想起一句诗可以形容梅仙子。” “哦,不妨说来听听。”梅仙子霞飞双颊,美目生辉,亮晶晶的,满脸期待。显然是张小玄之前的马屁让她极为舒爽和满足,而这种感觉她想持续更久一些。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美人颜如玉,在山泉水清。”张小玄缓缓摇头,情真意切的念道。 虽然完全没有说女妖有多美,但是这诗足够形容仙子了。 梅仙子闻之,笑逐颜开,美目流波,双眸不停在张小玄身上扫来扫去,心中赞道:“好一个知情知意的美少年!” 张小玄见梅仙子此时表情心知今日小命绝对是保住了,而且弄不好还抱了条大腿……呸呸,他贼眉鼠眼的看看梅仙子的那对超长浑圆的大腿,心头想起一副画面:应该是抱了双美腿! 果然,梅仙子柔声道:“念在你是夫君的后辈,便饶你擅闯寒山洞府之罪。 小玄,今日你是一甲子以来,夫君后辈子弟中头一个到此之人,不可不赏。嗯,让我想想赏你什么好!” 梅仙子说完,手托香腮,陷入沉思。 灵石!法宝!秘籍!多多益善啊! 张小玄心中狂叫。 “此乃寒山洞府令牌,便赐予你了。”梅仙子手中凭空多出一枚古色古香的精致小巧的梅花状令牌,随手弹向张小玄。 张小玄大失所望:我要这令牌有何用?难道是叫我专门来寒山洞府拍马屁吗? 梅仙子似乎洞察到张小玄内心的想法,亦不为忤,解释道:“寒山洞府令牌共有三枚,一枚在夫君处,一枚在我处。这枚本来是要给我们的……后辈。” 说到此处梅仙子一脸哀伤,面上再次露出仇恨的表情,但是这次很快她便平复了情绪,接着道:“你也算和我有缘,又是他的后辈。这枚令牌便赐给你。此令牌除了可以自由出入寒山洞府外,还有两个用处。 一是令牌中蕴藏有我和夫君的全力一击。嗯,炼制这枚令牌时在一甲子之前,那个时候我初入金丹后期,夫君则刚突破进入金丹初期。 合我二人之力,或可勉强抵住元婴初期修士一击!” 张小玄立刻将灵石、法宝、秘籍等等抛之脑后,面上狂喜,心道:赚大了! 梅仙子白了一眼喜滋滋的少年,心道:看来还是个小滑头!倒是更加莫名喜爱。 她檀口却微张,继续道:“另一个作用是千里范围左右,只要念此口诀可以瞬移回寒山洞府。如果不在寒山洞府千里范围,则会随机将你传送百里之外。” 张小玄心花怒放,有了此物不就等于多了个元婴初期的打手,还多了个随时可以逃命的护身符,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宝贝了。 他口中忙道:“多谢师叔祖婆婆赐宝!” 梅仙子杏眼圆睁,作色嗔怒。 张小玄立马道:“多谢梅仙子前辈赏赐宝贝!” 梅仙子这才转怒为喜,提醒他道:“这寒山令仅有一击之能,用完便法力耗尽。传送次数亦是有限制的,每日不可超过三次。你要切记,天下修士卧虎藏龙,金丹、元婴等修士如过江之鲫,不可凭此惹是生非,坏了自身性命。” 张小玄闻言口中连忙称害是,心中却不以为然:金丹、元婴如过江之鲫?师叔祖婆婆哦,你这是一甲子没出门了吧?我这下山快一年了,不过是遇到跋陀罗、阎虎、横无忌和您这四条大鲫鱼。 元豹那家伙是个假丹,还不知哪天能稳固境界结成魔丹,按您老的说法连鲫鱼都算不上。 修士寥落,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过江之鲫呢!您这是多虑了。 梅仙子说完寒山令的三大用处后,张小玄自动忽略了第一个开启寒山洞府,自由出入的用处,完全被后两个好处冲昏了头,将来才会知道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当然那是将来的事,眼前梅仙子却旧事重提:“都天派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朱显之会为阎虎所害?阳离子老东西和夫君何在?” 张小玄闻言微微一愣,心神由手中的寒山令上收回,看来这位师叔祖婆婆是真的一甲子未闻天下事了。 他想了想,理了理思绪,便将阳离子大概一甲子前忽然仙逝,赤雷子接掌都天派,随后罗浮剑派的老道人号召天师道共伐建康,赤雷子鼎力相助却被围攻身受重伤,返回都天潜修疗伤又为阎虎偷袭下落不详,而后阎虎代掌都天驱逐朱显之等反对之人,赤行子虚与委蛇,直讲到最后他陪朱显之回山,结果朱显之惨死于阎虎之手,赤行子、赤龙子、元豹等合力大战阎虎等事一一道来。 当然阎虎之死,他推到了赤龙子和元豹的身上。 一甲子发生了不知多少大事,梅仙子从张小玄口中听来,一会忧一会喜,一会怒一会沉思,真是心绪万千。 她心头百感交集,一直在重复两句话,凄凉中透着些希望:“阳离子这老东西竟然死了!原来是我错怪夫君,他并非是为那个贱人弃我而去!哈哈哈” 梅仙子笑完,两行清泪忽然落下。 一甲子闭关修行,物是人非! 十二章 起因在我 救他一救 梅仙子怅然之际,张小玄细细把玩了会手中的寒山令。 寒山令古色古香,白梅盛开之状,或因是白玉之类的石头炼制而成的原因,手感凉盈盈的十分舒服。 寒山令上不时传来一阵清梅幽香,闻之沁人心脾,神清气爽,这却不知是梅仙子长期随身携带体香所至还是炼制寒山令自身材料附带的香气。 张小玄一阵陶醉,忍不住将寒山令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两下。香气陡然浓烈无比,从他的鼻尖猛然蹿入肺腑之间。 “咳咳咳,咳咳咳!”张小玄狂咳不止,同时一阵眩晕,天旋地转,肺腑中犹如千年枯木忽然被雷电劈中,燃起一团大火。 某处悄然发生了狰狞的变化,难以抑制。 “不好!”梅仙子被张小玄狂咳之声惊醒,看到他双眼通红,手中则捧着寒山令在鼻尖迷醉的样子,不禁霞飞双颊,暗叫一声登徒子。 此枚寒山令梅仙子常年贴身携带,飘散出来的梅花清香正是侵染了梅仙子的体香所致。 梅仙子乃是草木之精,妖修成道。本体极为特殊,是被称为美人梅的梅树。 美人梅则是梅中珍品,花蕊盛开之时香气极为特殊。因为发生了某种机缘巧合的异变,梅袭人更是与所有的美人梅不同。不仅草木成精,吸收天地精华后逐渐产生了灵识,能够修炼,且其花香之中自带催情之香。当初赤雷子为其所迷,并非无因。 梅仙子赐予张小玄寒山令之时并未多想,倒是疏忽了自身已经金丹后期巅峰境界的修为,催情香更胜从前,对元婴期修士都能潜移默化的影响。 区区一个筑基中期的小修士,岂能承受! “罢了,起因在我,即使要耗些本源,亦须救他一救!”梅仙子默然片刻,暗道。 她将双眸从张小玄身上多出来的无名帐篷处挪开,极为恼羞的伸出食指点在眉间的梅花状火焰上。 一缕头发丝般细小的火线被牵引而出,飞射向张小玄。 眨眼之间,火线一端没入张小玄腹部,另一端却仍在梅仙子的眉目之间。 大殿之中凭空生出无数粉红色梅花,犹如蝴蝶翩翩起舞,幽香浮动。 梅花似湖面的鹅毛大雪一般密密麻麻,在殿内飘动,二人的身影弥漫其中,若隐若现。 天旋地转,心中火焰燃烧得已经失去理智的张小玄看向梅仙子,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猛地扑了过去,空中浓密起舞的梅花,纷纷像蝴蝶一样蜂拥而至,从他的双目、鼻孔、嘴巴、耳朵……凡是人体孔窍皆有钻入。 甚而梅花像蝴蝶落满他的全身,迅疾穿透皮肤,渗入他的身体内。 张小玄整个人被梅花覆盖之后,似乎变成了一棵盛开的梅花树,静静站立不动。 他根本没有看到漫天梅花缠绕着他和梅仙子,形成了一副极为奇妙的画面。 那些梅花更是奇妙,观之如梅,落到张小玄身上之后却像是落入火炉的雪花瞬间融化,渗入他体内。触之却似幻象。 若是张小玄清醒的时候,他或许就会发现这些梅花乃是蕴含着极为特殊香味的妖修本源灵力幻化而成。 大约半柱香后,梅仙子一脸酡红,仿佛喝醉的样子,晃悠了两下才稳住身子。 空中弥漫的梅花似从来没有出现一般,那丝从她眉心火焰中牵引出来的火线亦是完全进入了张小玄体内,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刚才闻这寒山令香味诱人,我竟然好像…好像…貌似睡着了?”张小玄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目,看向不远处一脸羞恼表情的梅仙子。 “咦,我什么时候惹怒了梅仙子?”张小玄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摸了摸脑袋,将寒山令收入怀中。 额,梦里面好像梅仙子主动的很……张小玄体内气息躁动,只觉口干舌燥,却是做贼心虚的避开梅仙子的美眸,心中默念道:“道祖护佑,淫邪莫侵!” 他口中却对梅仙子殷勤关心道:“梅仙子前辈是怎么了?莫非是身体有何不适?” “还不是你这小东西害的!我这一甲子苦修的本源灵力几乎全被你这臭小子吸走了!”梅仙子心中羞恼,却是不能说出口,面上阴云密布,凤目寒光闪闪:“本仙子忽有所感,需要闭关两日,你且随她们下去吧!” 梅仙子也不多说,转身便走,身影仿佛幻影逐渐消失于殿内。 “哎…,梅仙子前辈等等,哎,仙子…”张小玄根本来不及说话,便被两位形似梅仙子的美人儿道兵架着扔出了大殿。 大殿之门反手被两位道兵关闭。那两只在门口吐着泡泡的虾兵见状,立刻来了精神,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将张小玄挡在了门外,举着手中的兵器,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样子。 张小玄忽然有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只是想关心下梅仙子的身体而已,谁知道这位仙子前辈忽然翻脸不认人,竟然指挥道兵将他架出来。 殿外这两只虾兵则更是脑袋不好使,浑然拎不清。 张小玄伸头晃闹扫视了湖底一会儿,想问问两只虾兵梅仙子这除了她的宫殿,何处还可休寝。 谁知两只虾兵见他没有硬闯的样子,便对他兴趣厌厌,又去吐起了泡泡玩,根本就当他是空气。 罢了罢了,两只连人身都未修成的小妖,我且不与它们计较!张小玄暗暗宽慰自己。 他却也不想想,自身亦不过是筑基中期修为而已,竟然将两只战力不弱于筑基后期修士的虾兵称作小妖,倒是自视颇高。 额,对了,那两位倒霉蛋也不知在哪?梅仙子也不知会不会宰了那只横无忌大将军。若是宰了说不定能混顿好的。张小玄忽然想到被梅仙子打到皮开肉绽的蟹妖,莫名食指大动。 横无忌现出原形时,巨腿被梅仙子的长枪敲开,张小玄清楚的看到里面肉很足,蟹膏也很不错,看上去极为可口的样子。 至于那橘色的蟹黄,咦,不对啊,横无忌是只公蟹,哪来的蟹黄? 莫非? 张小玄心内嘀咕一声,忽然想起一物,立刻反胃起来:那是横无忌被梅仙子敲打到失禁,排泄出来的——蟹屎。 念及此处,张小玄菊门忽紧。 嗯,这里为什么很疼?张小玄极为疑惑。 十三章 海鲜无忌 何来蟹黄 额,对了,那两位倒霉蛋也不知在哪?梅仙子也不知会不会宰了那只横无忌大将军。若是宰了说不定能混顿海鲜大餐。张小玄忽然想到被梅仙子打到皮开肉绽的蟹妖,莫名食指大动。 横无忌现出原形时,巨腿被梅仙子的长枪敲开,张小玄清楚的看到里面肉很足,蟹膏也很不错,看上去极为可口的样子。 至于那橘色的蟹黄,咦,不对啊,横无忌是只公蟹,哪来的蟹黄? 莫非? 张小玄心内嘀咕一声,忽然想起一物,立刻反胃起来:那是横无忌被梅仙子敲打到失禁,排泄出来的——蟹屎。 念及此处,张小玄谷道忽紧。 嗯,这里为何如此之痛?张小玄极为疑惑。 寻思良久,不得答案,张小玄便自行在湖底阵法护罩之下闲逛起来。那两位虾兵对他却也不管不问,完全不加干涉。 他溜达了一圈后,发现梅袭人这寒山洞府确是不简单。若非精通阵法之人,根本难以设置如此精巧的大阵。 大阵将整个洞府完全护笼,御水于外而不影响呼吸和光亮,又能将整个山底掏出一大部分空间而不损山根所在,似含空间折叠的功能,真是颇为玄妙。 张小玄从大殿正门院落所在或者湖中向下望去,竟然根本未曾发现大殿侧后方竟然还有三座精致的小院落。 直到走到院落门口,才猛然发现院落所在。而三座院落之后似乎仍有道路可行,只不过看上去却又像被湖水淹没,不知去向何方? 但是他只要向前走去,阵法似乎就在扩大,路忽然在他眼前出现,蜿蜒不知去处。 走了一炷香功夫后,竟然一直是长满青苔的蜿蜒小路,别无所见。 张小玄急忙停下步伐,额头冷汗直冒。向前仍然是无边湖水,似到了阵法边缘,回首则是水雾重重,归途难见。 他深吸一口气:这洞府太古怪了。刚才他闷头向前,好像耳边一直能听到些呢喃之音,牵引他前行。 好在刚才不知为何,识海忽然剧烈波动将他警醒,未在继续前行。 张小玄看了眼前方幽幽的湖水,毅然转身而回。 寒山洞府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如果将来他的修为大进或许可来此一探究竟,但是此时绝非合适时机。沿路所过,除了那三个院落似有人......妖的活动迹象外,后来走过的小路竟似无...妖来过。 梅袭人乃是金丹后期的绝顶修为,应该也没有到过院落后方的小道,这便极为诡异了。 他不过是筑基修为,又是初到宝地怎会能有此机缘来到这处小道? 张小玄不相信自己的福缘能深厚到如此境地。尤其是小道深处传来的诡异气息令他深为不安,甚至识海之中都传来阵阵战栗之感。 修道之人对危险会有一些莫名的预感,张小玄相信那小道深处或许会有莫名的危险存在。 是以张小玄转身而回,不敢回头。耳边又响起阵阵呢喃怪音,似幻似真,令他一阵迷糊,差点又走向深处。好在他神识强大,立即紧守灵台,匆匆而回。 小路在他脚下蜿蜒而出,如迷雾和湖水之中忽然伸出,显得颇为奇妙。 大约一炷香后,张小玄终于回到那三处院落所在。 “咦?怎会是锦葵院?”张小玄背后传来一阵阵凉气。 他清晰的记得三处院落呈品字形在寒山洞府大殿的东北方向。最接近大殿的是“清沐院”,顺着大殿通过去的小道,过了清沐院,左手是锦葵院,右手则是“丹鸣院”。 张小玄往三处院后闲逛之时,应是在丹鸣院一侧,回来竟然是在锦葵院一侧。 他回首望去,阵法笼罩在三处院落边缘处,刚才那条布满青苔的小道似乎从未出现过,院落后方似乎只有幽深的湖水。 寒山洞府,迷雾重重啊。 他将心头还残留的那丝探索之念狠狠掐灭,走向丹鸣院。 刚才张小玄过三处院落而未入,不知这些院落是何去处,此时却可一探究竟。 丹鸣院院门之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铜鼎,鼎下则绘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推开院门,院内空间极大,方圆竟有百丈。 在通往正堂的灰色条石道旁,十几根翠竹稀稀落落毫无规律的肆意生长着,绿意盎然,迎风摇曳。 道旁两侧围有数处园圃,园圃内应该是些不知名的灵药灵草,看上去灵气十足,药力充沛。 还有园圃内栽种有不知名的红色、黄色、紫色的小花,朵朵娇艳欲滴,引人注目。 张小玄仔细辨认一番,他根本一种都认不出来,但是自幼他便在山中长大,对草木之类的年份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这里种植最短的药草竟然不低于一甲子,甚至有的药草已经有两三百年,年份很老,药力极为充沛。张小玄仅是微微嗅一口,便能感受到院内浓浓的草木精华气息。 看来这些是梅袭人的灵药园子。 联想到院门之上雕刻的火焰、铜鼎和丹鸣院这个名字,他大致有了猜想。 梅袭人应该是个炼丹高手,此处应该是她种植灵药、凝炼丹药之处。 植草供炼丹,丹成而有鸣,故名丹鸣院。 梅袭人乃是草木之属修炼成妖,最会种植灵草灵药。不过她竟然还会炼丹,倒是出乎张小玄的预料。 要知道天下修仙宗门也好,散修也好,懂得炼丹炼器、制符布阵的皆是极为稀罕的天才。 炼丹炼器、制符布阵都需要修士对灵力运用极为精通,可以持续输出。这就要求修士自身要有极为强大的法力,修为高深。 简单来说,非达筑基期而不能炼丹炼器、制符布阵。 很多修士连自身修为都难以晋升,又何谈其他! 何况在任何地方,筑基修士都是极为强大的,追求的是精益自身,又怎会愿意牺牲时间做些身外之事。 当然,炼丹炼器,制符布阵亦可为精进修为提供许多助力。 比如炼丹师炼制出来的珍贵丹药可以自用,也可售出置换灵石,加速自身修行。 再比如炼器师可以炼制出强大的法器、法宝,增强自身战力,同样等于增加了自身实力。当然法器法宝亦可出售换取灵石或所需之物,增益自身。 是故,世间之事,不可一概而论,亦不可观一隅而自以为知全貌。 万事万物皆乃相辅相成,物极则必反,盛极而必衰,过刚或易折,慧极恐伤身。 十四章 不息丹成 生生不息 梅袭人的修为极为高深,已是金丹后期修为,实乃是张小玄平生仅见。所以从修为角度来说,梅袭人完全具备炼丹的能力。 张小玄惊讶的是梅袭人从哪得来的丹方。 丹方在任何门派都是宗门之秘,从不外传。 尤其是一些可以增进修为、突破瓶颈类型的丹药极为珍贵,丹方更是宗门秘宝,普通弟子都难以获得。 梅袭人的灵药园颇大,种类繁多,显然是用来凝炼多种丹药的。 她从何得来的这些丹方? 妖族可不擅长炼丹,更别说拥有多种丹方了。 一个金丹期老妖,或许在漫长的修炼生涯里偶得一两种丹方,却不可能同时获得很多丹方。 难道赤雷子会将都天派的丹方传给梅袭人? 从朱显之、姜空、赤龙子等都天派之人的描述来看,赤雷子虽然是个浪荡子,颇有些游戏人间的样子,但是在关系宗门传承的事情上却一向极为谨慎。绝不会私自外传都天派的丹方。 抱着疑惑的心态,张小玄推开丹鸣院正堂大门,踱步而入。 一股热浪铺面而来,大堂内水汽弥漫,蒸的人极为不舒服,空气吸入体内,五脏俱如火焰焚烧。 张小玄手掐法诀,微微牵动体内灵力,一股清冷气息从他体内激荡开来,身上亮起一层薄薄的湖绿色光圈,热浪被隔在外层。 身体的不适感消除之后,张小玄才开始细细观察大堂内的布置。 大堂空荡荡的,内墙皆是寒玉之物装饰,却难掩热浪。堂中是一只古朴的巨大炉鼎,炉鼎之下是一蓬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 炉鼎外围坐了两个宫装女子。她们容貌同样与梅袭人极为相似。 张小玄推门而入之时二人本是欲起身阻挡,却不知为何又忽然之间返回原处席地而坐。 可以说视张小玄如无物。张小玄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凭英俊外形征服了她们,嗯,当然不太可能。 两个女子是真正的道兵傀儡。并不是阎虎那种以活人为道兵傀儡,而是以极为罕见的材料炼制的人身,加以灵石驱动。 张小玄自然不可能凭英俊外形令她们心悦而臣服。 所以只能是寒山令的缘故了。 或许是他身上携带的寒山令的气息外露才使得二女自行退却。 张小玄一番猜测不必多言。他却不知寒山令虽能自由出入寒山洞府却不能号令道兵傀儡和虾兵,真正令她们退却的是张小玄身体内散发出来的梅袭人的本源之力。 梅袭人是道兵傀儡和虾兵的主人,张小玄身上与梅袭人同样的气息自然可让她们臣服。 张小玄虽好奇道兵傀儡是怎么炼制的,却不会无端过去招惹她们,绕开二女围着炉鼎转了一圈。 鼎盖这时开始微微作响,一股香气从炉鼎的鼎盖缝隙溢出,极为香甜的气息,令人闻之欲醉。 不知道鼎内所炼是何种丹药,张小玄颇为好奇。 他眼角余光瞥了下两位宫装女子,见她们两个不时从身侧的盒子内掏出助燃之物投入火焰内,完全没有关注到自己,便悄悄向炉鼎靠近了两步,绕到二女视线的盲区,走近炉鼎。 炉鼎几乎有他两个之高,张小玄弹身而起,浮于空中,袖中紫剑滑出,剑尖毫不犹豫挑向鼎盖。 便在紫剑刚碰到炉鼎鼎盖之时,鼎内忽然传来一声龙吟凤鸣之音,鼎盖嗡嗡剧烈作响,猛然一股沛然之力将数十斤重的鼎盖掀飞。 数道金绿色光芒,犹如飞鸟从鼎内忽然跃出,四面八方飞逸。 两位道兵傀儡中的一位叫道:“不息丹成了!速速收回!” 二女分别扑向飞往大门外的两道金绿色光芒。 张小玄大吃一惊,忙将紫剑收回,本欲悄然落地,不料一道金绿色光芒正撞入他的怀中。 金绿色光芒入怀传来滚烫烫的感觉,张小玄未及反应,素袍为之焚烧。好在他立刻捏了个净水诀,一蓬水流凭空出现,全部打在燃起的袍子上。 浇灭火苗后,他目光飞转,见两位道兵宫装女子根本无暇他顾,忙偷偷将捂在手中的丹丸收入袖内。旋即飞身扑向其余几道金绿色光芒。 不过十数息之间,张小玄已经将三颗丹药收入手中。 另外飞逸而逃的三颗丹药也被两女收回。 二女中的一位掐了个法诀打入鼎下的火焰内,蓝色火焰缓缓熄灭。 炉鼎下燃烧的原来是一块成人头颅大小的黑蓝色石块,上面明灭变幻的余火渐渐消失,冒着一缕青烟。 这是什么石头?似煤非煤,非煤又似煤。张小玄辨认不出。 那位以法诀掐灭火焰的道兵,微一招手将石头摄去,白莹莹的手根本无惧火热,直接将之抓在手中,放入另一位道兵拿出来的玉盒之内。 显然这块石头来历不凡,并非普通物品,她们炼制完丹药竟然还要将之收取回去。 炉鼎更加珍贵,道兵们在清洗保养之后,也是一丝不苟的将之收入储物盒内。 至于张小玄手中的几枚丹药,二女竟似不见,收拾好大堂之后,自顾离开,根本没有问及他手中丹药,甚至没有请他离开。 张小玄颇为挠头和尴尬的将袖子里藏的那枚丹药一起取出,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做好了人家要回丹药的准备,所以偷偷摸摸藏了一颗。谁知二女根本当他是空气。 辛辛苦苦炼成的丹药也不知要回,梅袭人和赤雷子炼制的这些道兵傀儡都是傻子啊?这个真要好好教! 等见到梅袭人要好好反映一下。 张小玄倒有些不甘了。老子都做好了当贼的准备,有失正道,你们却亳不当回事,全给老子了。这算哪门子事。 张小玄按下心头不悦,看向手中四枚丹丸。 龙眼大小的金绿色丹丸,荧光闪闪的在他面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难道说这所谓的不息丹并不珍贵? 张小玄暗自寻思,疑惑的望着传来生生不息生命之感的丹药。 道兵傀儡如此不在意这些丹药,他不禁对所获有些失望。 十五章 何以长生 修命是也 张小玄自然不知道道兵傀儡此时亦将他视为主人,没有当场将另几枚丹药直接交给他就不错了。 否则张小玄要更加不知所措,不知所以。 “不息丹?那个傀儡是这样称呼的吧?不息丹是何丹药?老道人也曾炼制一些补气益寿的丹药,从不曾有龙吟凤鸣,此等气象不凡的丹成之象。按说应该极为珍贵。可是那两位的态度却又浑不在意。道兵傀儡的智商实在堪忧。” 张小玄直接捏了一枚表层仍有氤氲之气流转的丹药放在鼻尖,嗅了一口。 香气从鼻尖进入肺部,体内灵气瞬间大涨,一股生生不息的生命气息在体内澎湃如海潮,冲击他的身体各个部位。 他刚刚突破筑基中期,正陷入修炼瓶颈,停滞不前的修为竟似隐隐有些松动。 “果然不是凡品!”张小玄惊叹不已。 仅仅是从这枚丹药上汲取了一丝药力,竟然令他修为生出精进之感。 张小玄毫不犹豫直接抛了一颗入口,顿时金色丹丸在他口中融化,蓬勃的生命气息在他身上汹涌澎湃而出。 正是春风抽芽,万物生长之感! 敞开的大门外,药园里的灵草灵药枝叶忽然疯狂向室内方向涌动,似被狂风向那个方向吹拂。 先是仅接近大门的草木之属忽然肉眼可见的开始生长,叶脉之间灵气逼人。 随着张小玄身上的生命气息愈加浓烈,这种生长由大门向外逐次蔓延,整个大院内的灵草开始疯狂向上伸出枝叶。 抽芽的声音,花开的声音,还有埋于地下默默生长,数月才能长出地面的竹笋竟都无视寒冬季节,逆天而长。 院内十几根枯黄稀落的竹子,忽然生出茂盛之感,郁郁葱葱,碧绿盈人,遮堂蔽院。 万物生机盎然,欣欣向荣。 张小玄自然看不到院内的变化,此时他正全身气血沸腾,犹如鼎烹。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要五鼎烹。张小玄实现了鼎烹,但是没死,不知能否算作大丈夫。 他身上冒起一团金绿色的光芒,似火焰而非火焰,笼罩全身,晶莹流转。身上素袍转瞬之间化作灰烬,只内里穿着的无垢锦衣未损分毫。 无垢锦衣乃是内穿宝衣,并不能覆盖全身,几乎就是覆盖到躯体四肢肘部关节。看上去颇为清凉。 但是身处金绿色光芒之中的张小玄身上却是火热无比,气血冲冠。 无垢锦衣因受金绿光芒冲击,触动之下竟然自行运转,荧光流转,牵引虚空之中灵气融入锦衣,对抗金绿光芒,令张小玄沸腾的气血稍得缓解。 一锅滚烫的油中浇水只会令温度更高,叫火上浇油。但是如果锅内倒入冷油,再沸腾便要有个时间。 张小玄得此良机,疯狂运转九鼎丹经。 不息丹实在是太强大了!内里所含的生命气息令人几乎难以承受。 无论是神魂还是肉身再或气血,张小玄都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 尤其是气海丹田内你追我逐,又泾渭分明的阴阳双鱼上面更是一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 两棵愈加茁壮的青、白幼莲仿佛沙漠里久旱的旅人突逢甘露,贪婪的汲取着不息丹中的生命力,肉眼可见一点点生长,由娇嫩的幼莲而向厚实的莲叶生长。 气血旺盛乃生命力的象征。 张小玄筑基成功后,得寿三百。若是无病无灾,无劫无难,三百年可逍遥自在。 修仙之人,尤其筑基期修士,肉身神魂,气血骨骼皆超脱与凡人,生命力极为旺盛,否则三百年寿命如何可得? 长视久生是修士最终所求,大道根本之路。 可何以长生? 首先便是要有强大的生命力。 修仙修命是也!此乃高阶修士皆知的秘密! 若是此地有一位高阶修士,便会发现张小玄身上的生命力已经旺盛到令人发指之地。 身体流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为院内草木所获,皆能因此而生枝抽芽,开花结果。 甚而其“咚咚”狂跳的心脏竟能在三丈之外清晰可闻。 生命气息竟然不弱于金丹初期人修!梅袭人在宫殿内室温泉中浸泡,忽然睁开双目,惊讶的望向丹鸣院院落所在。 也是这小子的机缘,不息丹我有一两颗便足矣,其余的就便宜他了。梅袭人暗道。 她慵懒的舒了个懒腰,斜躺于温泉池中,柔长的腰身在氤氲流转的水雾中显得肤如白玉,内里透出一种奇异的玫瑰红。不知是温泉水温所致,还是脑海中那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羞人画面所致。 梅袭人以本源之力与那小子产生共情,获悉他脑海中那些清晰而可耻的画面令她几乎一时难辨真假。 甚至一度以为是真的发生了。 羞耻!羞耻!实在令妖羞耻!本源之力绝不可轻用!梅袭人闭上双眸,告诫自己。 旋即沉沦在温泉的舒服和无边的不堪画面之中。 至于那个莽撞服了不息丹的小子,梅袭人心中冷冷一笑:偷我的丹丸,不死也得脱层皮,你便自个儿受着吧,我才懒得再管你。 花开两朵皆可表,表完那枝表这枝。 话说张小玄不知身外变化,却逐渐感受到身心之变。 他被气血冲昏的神识逐渐清醒,以内视之法察看气海丹田,心脏骨骼,血液脉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嗯,这空气吸进来怎会有如此浓的草木气息? 竹叶清香夹杂着各种花草奇药的气味,混合涌入鼻腔,煞是好闻。 张小玄神识外放,院内发生的一切清晰映射在他脑海。他略略思索,便明白这大概是不息丹的药力外泄所致。急忙开始察看五脏六腑,肉身变化。 浑身血液循环流转的速度不过原来三分之一。但是似乎每一滴血液之中都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张小玄怀疑自身的每一滴血液中蕴藏的生命气息,不亚于当年老道人炼制的那些补气益寿丹丸的药效。 老道人炼制的补气益寿丹丸可是救回好几个白鹿村濒死的重伤猎户!几可说是续命神丹。 由此亦可见张小玄血液中蕴含的生命气息多么强大。 普通人若是得了他的一滴血服下说不定可延寿数月,濒死重伤之人说不定可立刻摆脱索命无常。 至于心脏,那种狂暴的“咚咚”之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脏有规律的一张一缩,强而有力,并且心脏似乎缩小了一圈。 嗯,老道人不是让我练出一个大心脏吗?咋还越练越小了?张小玄有些傻眼。 最神奇的是张小玄终于见到了气海丹田中的阴阳双鱼,还有那双鱼中已经几乎算的上是盛开的两棵莲叶。 一白一青,相映成趣! 十六章 突破上限 胯下之辱 这又是什么?张小玄莫名其妙的看着气海丹田中突然出现的莲叶,挠头不已。 这和九鼎丹经中记载的筑基期修士丹田情景完全不同啊。 都天峰诸位前辈也都说丹田之内是积聚的灵气,凝固炼化而成水银之状的液体。 为何我体内长了两棵莲树?完了,莫不是…莫不是,我和梅袭人一样成了妖? 张小玄汗流浃背。 这才是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原因! 难道是不息丹将我化成了莲妖? 张小玄抬眼扫视院内茂盛草木,浓浓气息,不禁暗道: 本妖气血旺盛,生命力强大,以后岂不是要成了别人的药引子! 想到那些人类修士,张小玄翻眼怪叫一声:太可怕了!我命休矣,我命休矣!爹和娘啊,儿对不起你们!明明是你们生的,一不小心咋就整成了妖呢。 张小玄肠子都悔青了。 为什么要偷那不息丹! 梅袭人是个老妖,能炼出来什么好东西! 此刻,张小玄对梅袭人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或许这个老妖就是要害我,才会表面上对我极为亲切温柔,让我失去戒心。 好在没有长出个尾巴,犄角,或者横无忌那剪子似的两柄大刀,连着身体丑陋不堪。 庆幸之余,张小玄暂时放下服用不息丹化妖的愤怒,继续检视自身。希望不要像自己所想那样,真的变成个妖怪。 白莹莹的骨骼覆盖着一层薄薄淡淡的紫金之色,偶有紫色发丝般的电弧缓缓游动,顺着脉络血液流淌方向,逐次经过周身大穴。 每经过身体穴位,紫色电弧都会像脉搏一样猛然鼓动一下。穴位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得更加加固,染上更深的紫金之色。 经过丹田之时,景观最为奇特。 紫金电弧似为青白双莲吸引,狠狠扑上,却被白莲上方毫无规律飘荡的白色羽毛状透明物轻轻弹开。 无论紫金电弧如何冲撞都难以寸进。 这紫金电弧就像是在屋外的人欲抢夺住处,却被屋内的人赶走。 紫金电弧冲撞几次后便绕道而行,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紫金电弧往往经过几个周天的循环,会有所增长,却在白莲面前毫无进展。 紫金电弧张小玄很清楚是什么。 正是那丝得了紫霄神雷威力的雷电。 这青白双莲却是个什么东西? 雀占鸠巢啊。 张小玄扫视全身,细致的把浑身上下看了下,有些器官甚至试了一遍,功能都在,身体亦无变化。 嗯,只有“太”字那一点没有试过功能,也不知会不会有问题。 难啊,此地乃老妖巢穴,凭其金丹后期的修为,神识覆盖寒山洞府毫无问题。估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控之下。 若是招出白露,小试牛刀一番,或许就会变成在金丹修士面前表演双修之术。 嗯,虽然他自认为能力超强,但这种事绝不会随意展示。 张小玄运行九鼎丹经,吐纳呼吸几个周天,颇为顺畅。又放出紫青双剑,飞剑来去,感觉不出任何异常。 身体无恙,法力运行毫无阻滞,一如往日,甚至更加自如。他便暂时放下心来。青白双莲亦或与不息丹毫无干系,倒要日后慢慢探查了。 话说这一次扫视检查身体,却是另有一番收获。 不息丹果然不凡,张小玄作为筑基中期修士,若无天灾人祸、意外之类的,寿元应有三百岁。 但是张小玄检视自身,发现服食不息丹后,自身气血极为旺盛,寿元绝非三百,应该至少超出一甲子。也就是说他的寿元应该有三百六十岁之上,突破了筑基修士的寿命上限。 一甲子对修士来说太重要了。许多高阶修士即将突破之时,却因寿元所限而再无机会攀登道途。有的修士只要再多给一两年或许就会突破一个大境界,获得进军更高层次的机会,离长生将会更近。 但是无数修士便湮灭于无情岁月,终如凡人一般变为枯骨黄土,化作飞灰,世间再无痕迹。 张小玄却因不息丹获得额外一甲子的寿元,完全有更多的机会去进阶金丹,甚至元婴。可谓收获巨大。 从这个角度出发,梅袭人立刻又从梅老妖变成了梅仙子。 即使真的被梅袭人变成了同类,凭张小玄现在的实力也是无力反抗,无可奈何的。梅袭人金丹后期的修为随时可以碾压他。 张小玄是个懂得变通的,昔年韩信都有胯下之辱,何况自己? 嗯,不对,不对,梅袭人没有让自己接受胯下之辱。若是真有梅袭人的胯下之辱,他反倒是乐得顺水推舟了,并不会放在心上。 张小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崭新的袍子罩在身上,略略整理一番,不息丹药力已经完全消化,这个丹鸣院也该离开了。 抱着赚便宜的心态,张小玄觉得另外两处院落倒也要去探一探,或许还有不息丹这样的奇珍。 可惜事不遂人愿,张小玄先是去了清沐院,院中有几只虾兵,正一板一眼的端着个长矛训练,口中不忘吐着泡泡。 院落之中竟然还有几颗硕大的吓屎,此外便无他物。显然清沐院是供给虾兵居住训练之所。 张小玄捏着鼻子,门都没进便急匆匆的走开。 虾兵果然是头脑不好,竟然随地便溺。 好臭,好臭。 可能是心理作用,离开清沐院十数米似乎仍能闻到那股子吓屎味。直到他推开锦葵院的大门,清沐院带来的心理冲击才消失,转而是捧腹大笑。 只见院内一只硕大的螃蟹仅比正堂房屋小了一圈,被牢牢捆在院中,肚皮朝上,几只爪子无聊的挠来挠去,也就是挠了空气。 大螃蟹的两只大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恰好可以看到入了院子的张小玄。 院子里有棵大榕树,也不知多少年了,几个人才能抱过来,枝叶郁郁葱葱如伞盖。而在那伞盖之下,一个光头的黄眉大汉正被倒吊着,晃晃悠悠的,无风自动,似乎在睡觉。 正是被梅袭人抓来的横无忌和姚黄眉。 十七章 宝贝蜃雷 不吃海鲜 张小玄乐不可支,螃蟹张开大嘴,嗡嗡怪叫:“你爷爷的,竟敢笑你家爷爷横无忌大将军。待俺脱困,必要扒你皮抽你筋。额,小子,如果你能把那老妖婆给你爷爷喊来,俺横大将军或可饶你小命一条!” “哈哈哈,你这螃蟹,不知好歹。你爷爷我正好饿了,正要吃个生猛海鲜。嗯,爷爷我最喜欢吃......”张小玄掏出紫剑,围着大螃蟹绕了一圈,一会敲敲腿,一会砸砸肚皮,吓得横无忌眼珠子瞪得溜圆,才笑道:“蟹黄。爷爷我最喜欢吃蟹黄!” 横无忌闻言明显松了口气:“额,这位......小道友,俺是公的,没有蟹黄。” “没事。没有蟹黄,有膏也行!”张小玄笑嘻嘻,不怀好意的看向螃蟹的腹部。 横无忌浑身一冷,恨恨的哼了一声不敢言语。 他被金丹后期的梅袭人所制,挣扎了一天一夜竟然根本难以挣脱身上的束缚。 不过是一些树枝根须炼制的绳索而已,竟然难以摆脱。 折腾了这么久,横无忌也算是看清了形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老妖婆抓完他们就仍在这儿不管不问,倒是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来个人,横无忌觉得自己必须要抓住机会。 他犹豫再三还是放低姿态低声道:“小兄弟,你若是悄悄放了俺,俺这可有不少宝贝谢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只要喊俺一声,俺绝不二话。” 张小玄闻言一乐,收起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转而道:“却不知你这妖怪有何宝贝?能不能信?” 横无忌巨腿直想挠头,费了半天劲挠不到,急切道:“俺横无忌可不是什么妖怪,俺乃是东海龙宫的水军大将军,是正儿八经的海族,俺们海族最讲信誉了。” 张小玄露出一副惊讶不信的表情道:“有何凭证?” 横无忌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两圈,悄声道:“小兄弟,你靠近一点,对对,就这样。俺跟你说,俺可是龙宫九太子的亲信,他上个月还赏了俺一个蚌女。嘿,可带劲了。” 张小玄一脸好奇的看着左右道:“蚌女在哪?” 横无忌大嘴吐了两个泡泡,神气道:“被俺藏在东海的洞府啊。那可是个不喜欢穿衣服的宝贝,咋能随便示人。” “敢情你这大螃蟹是在逗我玩啊。没有宝贝,那你跟我说啥?”张小玄鄙夷的嗤声一笑,便拿紫剑往横无忌的大腿上砍去。 “哎,哎,哎......俺想起来了。”横无忌的蟹脸上惊恐之色浮现。 张小玄及时收回砍掉几根蟹腿毛的紫剑,吹了吹锋刃,斜目看向横无忌等他下文。 很显然,横无忌若是下一句话再没有让他满意,紫剑就要真的砍下去了。 “俺和小兄弟一见投缘,这颗蜃雷珠便送给你做个见面礼。”横无忌说完,从他肚皮的壳缝中滚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乳色珠子。 张小玄单手轻招,珠子飞入掌中。 乳白色的珠子中白雾隐隐,偶有电弧在其中毫无规律的闪烁,整体看上去稍有些浑浊。 握在手中时间稍长便有一种发烫的感觉。他细细感受,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雷电之力,狂暴而激烈。 或许正是这狂暴的雷电之力带来的炙热之感。 蜃雷珠的外形与普通的水晶石材倒是有些类似。 张小玄心头微动,开口问道:“却不知这颗蜃雷珠有何用处?” “蜃雷珠乃四海独有的特产,须万年异种雷蜃以吸收的日月精华之气凝练方可偶得。既有普通蜃珠制造幻像之能,又可将敌人引入幻像后牵动雷电之力杀之于一念之间。额,最可怕的是这蜃雷珠可以自爆,其威力不下于金丹修士一击。”横无忌侃侃而谈。 “如何用之?”张小玄心中大喜,面上保持不动声色问道。 “以灵力为引,精血为媒即可。”横无忌见张小玄毫无喜色,心中开始肉疼起来:难道蜃雷珠这样的宝物竟不能打动他?果然人族修士无比贪婪。 张小玄默默将蜃雷珠收入囊中,紫剑回鞘,然后掉头就走。 “喂,喂,喂,你别走啊,收了俺的蜃雷珠,咋不放人呢?...哎,俺这还有个宝贝...”横无忌焦急叫道。 张小玄掉头而回,在横无忌迫切的目光中走向他,然后绕开去了院墙一角,抽出紫剑,直接往紧闭双目的姚黄眉面颊上拍去:“喂,那个秦国的...淫贼,不要装死了。莫非真以为小爷忘了你。” 张小玄坏笑道,旋即像是才想起拿了人家的蜃雷珠,转头对焦急的横无忌道:“额,横无忌大将军是吧?你我既然一见投缘,我又收了你的宝贝,作为回报,海鲜呢我就不吃了。放你,我可没答应过,也办不到。” 横无忌哑口无言,这人类修士果然是没说过要放他,只说过要吃海鲜。他心中挣扎不已,那件宝贝要不要拿出来呢? 不说横无忌在这犹豫为难。且说,姚黄眉眼看装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睛,无语的望向眼前挑衅的小道士,冷声笑道:“欺负个无脑的妖怪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开你家佛爷爷,与你大战两百回合,爷爷要是皱一个眉头,便是爷爷的不是。” 张小玄眉头一皱,尚未说话。 那厢里本就觉得心头滴血的横无忌立刻找了个宣泄口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破口大骂道:“你这贼秃,怎地又说俺是妖怪,说俺是妖怪也就算了,怎地还说俺是个无脑的。俺蟹族在海族中虽然不是脑袋最大的,但是绝不能算无脑。” 姚黄眉和张小玄无语的看向横无忌没有脖子还要拼命挤出来的脑壳样子,滑稽无比,引人发噱,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横无忌见两个人类修士以同样的嘲笑笑容看向自己,心中愈发不定,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蟹爪在肚皮上的空气里挠来挠去,忽然不自信起来,心中悲哀:为何没在金丹期稳固之后再来人间,若是完全化形,这些人类或许就不会瞧不起自个了,亦不会如此轻易被那个老妖婆捉住。 十八章 望尘莫及 甘拜下风 “秦国的小淫贼,当你家爷爷是傻的吗?放开你大战两百回合?恐怕放开你,你就要溜之大吉了。再说,爷爷我可没欺负横大将军,爷爷欺负的是你这个淫贼。”张小玄不管横无忌那个大螃蟹的自伤自怜,对姚黄眉嗤笑道。 姚黄眉见小道士清醒的很,转而讽刺道:“看你这小道士精关已开,想必是和九婴教焦媚儿那妖女有一腿。她师傅乃是妖修得道,焦媚儿能学的什么好。嘿嘿,你小心有一天被九婴教妖女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张小玄本欲反唇相讥,想到貌似上次确实被焦媚儿吃的骨头没有了,不禁俊面发烧,好在面皮厚,看不到红,顿了顿才故作随意道:“呵呵,某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吃到,反吃了落凤钗血淋淋的教训。” 他见姚黄眉那两道黄眉抖动不休,眼珠子一转,加重语气道:“啧啧,小爷我呢倒是确实尝了下天鹅的味道。哈哈,那叫一个妙啊。嗯,改日得闲,小爷还要再去西蜀赴约,唉吆喂,小爷的腰子要补一补的。” 姚黄眉怒目冷对,为之气结。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活活两个乡村争吵的垂髫孩童,哪像两个筑基高修。 “九婴教?你们说的是九头蛇那只只会害人的妖女吗?她竟也敢称祖立派?”一道梅香袭来,红衣梅袭人身形毫无征兆在院内的大榕树下悄然现身。 梅袭人凤目凝望斗鸡眼互视的张小玄和姚黄眉,浅笑嫣然,款款而来。 “梅仙子前辈,半日不见,竟更是风采照人,果然不愧是仙子前辈啊。”张小玄心中腹诽,面上恭维不已,狂拍马屁。 姚黄眉嗤之以鼻,鄙夷的低声骂道:“小人!简直丢尽修士的脸。你的道心怎么炼的?坚贞不屈才是修士的基本修行。” 话音才落,他立即转头向梅袭人满面堆笑道:“什么仙子前辈。我看这位仙子正当妙龄,何须称前辈?人间又哪有能与仙子相论的。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不要随便置评这位天上下来的仙子。否则我姚黄眉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张小玄瞠目结舌。 那厢里,肚皮抽搐的大螃蟹横无忌,再难忍受,口中白沫横流,溜圆的眼珠子泪珠滚滚而落:“想不到俺横大将军白活了数百年,俺东海龙女、蚌女如此绝美,竟都不配给这位仙子提鞋啊!俺可真是白活了。仙子快放开俺,俺横无忌要回东海,宣传仙子的美貌,让东海无数海族仰望仙子的美貌。” 张小玄、姚黄眉二人互望一眼,再看横无忌那庞大身躯,忽然发现这只憨厚海族竟然极快成长起来,拍马屁的功夫令他们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梅袭人闻得三人争相谄媚的拍马屁,笑得花枝乱颤。她竟然觉得自己数百年结成的妖丹,几乎不能自持,扛不住这样的厉害马屁功夫。 “你这三人......两人一蟹倒也有趣,既然你们如此仰慕本仙子的美貌,不如从此以后便跟在本仙身边做个侍卫如何?”梅袭人美目顾盼,眼波流转。 张小玄的脑海里立刻显现出来一幅画面:几只虾兵拿着长枪,吐着泡泡的无聊弱智模样。 “仙子,我有急事要回家一趟,要不我先走?”张小玄征询道。 “你闭嘴。”梅仙子娇叱一声,转而温柔看向姚黄眉和横无忌:“如何?” 姚黄眉黄眉抖动,沉默不言。 横无忌满嘴白沫忽然倒流回腹内,呛的大声咳嗽不止,肚皮鼓动如癞蛤蟆。 张小玄心内暗道:正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何必呢。我一个人拍的不是挺好,你们瞎掺和个啥? “拍啊,继续拍,怎么都不说话了?本仙子还有哪儿好?你们怎么哑巴了?本仙子如此美貌,难道你们不愿留在我身边?”梅袭人笑意盈盈扫视两人一蟹。 张小玄左看右看,姚黄眉闭目装死,横无忌这只大螃蟹看看这两人的样子,干脆裂开嘴角,白沫涌出,垂涎不已。 梅袭人见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不由自得:好在本仙功法深厚,再让你们这样拍下去,怕是要害的本仙妖丹膨胀自爆了。 “九婴这个妖女最会害人,当初就差点害死我夫君。你以后离九婴教的人远一点,否则不会有好果子吃!”梅仙子见三人哑口无言后,面容转冷,肃然对张小玄道。 张小玄尴尬的咳嗽两下,恭敬道:“多谢师叔祖婆婆教诲!” 梅仙子柳眉微拧,旋即松开,没有在意张小玄这个显老的称呼。 “说说吧!你一个东海海族和释教这黄眉小子跑我这搅风搅雨,所为何来?”梅仙子面容转冷,眉间那团梅花状火焰熊熊燃烧,似乎代表了梅仙子此刻的心情。 横无忌之前被梅仙子打残的腹甲和眼眶传来疼痛之感:这梅花妖貌似一言不合又要出手。 横无忌自知凭他初入金丹的修为绝不可能是人家对手,遂硬着头皮,忍着痛楚老实道:“俺横无忌奉了九太子之命到人间办一桩大事。” “哦,哪桩大事?”梅仙子凤目清光涟涟,紧盯横无忌那溜圆的大眼珠子问道。 横无忌习惯性的想用爪子挠挠硕大的脑袋,却是又挠了个空,期期艾艾道:“九太子说…” 横无忌似乎难以开口,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哼!你这是活腻歪了?说话吞吞吐吐的。快说,本仙子没那么大耐心!”梅仙子冷哼娇斥一声,手中凭空生出一支赤色长枪,枪尖冒出一股火焰,抵在横无忌额前三尺处。 横无忌硕大身躯一个哆嗦,利索道:“九太子说俺老横天生愚钝,金丹化形后须到人间历练,通达人情,增长智慧,否则将来上升无望,更难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心腹之臣!” 说完,横无忌垂头丧气的耷拉着个脑袋。 他自幼和九太子一起成长,立志守护九太子。谁知现在九太子如今才刚刚从幼年进入少年期,修为就将他远远甩开一大截。更为难过的是,九太子认为他天生愚钝,修炼进度迟缓,只好将他遣出东海龙渊。 龙渊乃是四海龙族培养年轻后代的秘境。 作为海族的一员,没有哪个不想进入其中修行的。 横无忌极为幸运的被选中,陪伴九太子进入龙渊秘境修行。如今实际上等于被九太子找了个借口赶了出来。 横无忌岂能不沮丧万分! 十九章 自揭其短 龙渊秘境 “你这小螃蟹倒是实诚,敢于自揭己丑,没骗本仙子。罢了,看你倒也可怜。小玄,你去给他松绑吧。喏,这个给它。”梅仙子眉头微皱,凤目中的清光敛去,颇为不忍的对张小玄道。 显然梅仙子目中所放清光可辩人言之真假。额,横无忌虽为海族想必她亦能辨别。 张小玄闻言忙不迭接过梅仙子丢过来的一颗丹丸,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传入鼻中,颇觉神清气爽,看来是用来疗伤的。 张小玄拿着丹丸就跳到横无忌的大肚皮上,将丹丸丢入他的口中,随后又解开横无忌身上枝蔓炼制的绳索。 横无忌吃过丹丸,腹甲和眼眶部位的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张小玄看着横无忌腹甲内的白肉,咽了咽口水:多好的海鲜,可惜了! 他不动声色的将捆住横无忌的绳索塞入袖中,退到梅袭人身旁。 梅袭人撇了他一眼,似乎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倒也浑不在意,转脸看向院内的大螃蟹。 横无忌在解开束缚后,忽然抖了两抖,身上红光大放,身躯立即缩小,化成人形。 一个四仰八叉,仰面朝天的大汉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挠了挠脑袋,方瓮声瓮气对梅仙子躬身道:“谢梅仙子不杀之恩!俺老横恩怨分明,以后仙子旦有吩咐,横无忌必将全力以赴!” 梅仙子略略点了点头,也不搭理横无忌,凤目冷然凝视姚黄眉。 “小修姚黄眉,乃秦国人氏。江州连日来天地异常,大雪纷飞,江山蒙白,寒冬冷彻。今日只觉天地间灵气动荡超过以往,又常听闻江州东湖寒梅山中有寒梅傲雪凌霜盛开,乃江洲为数不多的胜景。忽生游览之感,谁知到此便遇到这妖…横无忌。东海海族与我释教颇有恩怨,故有冲突发生,惊扰仙子清修,小修甘受仙子惩罚!”姚黄眉见横无忌如实交代后便被释放,还被赠予丹药以疗伤,忙不迭照猫画虎,不等梅袭人发问便自顾坦陈叙说。 “你是释教谁的弟子?”梅袭人不耐听他废话,发问道。 “家师乃释教教主鸠摩罗什。”姚黄眉语气中露出一股自傲。 一般修仙者听到鸠摩罗什的大名必然要退避三舍的。鸠摩罗什享誉修行界多年,不折不扣的金丹后期大圆满的高手,本身又是北方大教的教主,实力极为强大。 姚黄眉自报家门之时,难免带上一丝往日的傲气。 但回报他这丝傲气的是梅袭人的冷笑:“原来真是那贼秃的弟子,真是地狱无门自来投。” 梅袭人手中长枪再次神出鬼没出现,一缕红焰从枪尖涌出,毒蛇般缠向姚黄眉。 火焰仆一接触姚黄眉的身体,瞬间便覆盖全身。 他身上的衣物数息之间被焚烧殆尽。古铜色的皮肤转眼被火焰的高温烧的通红,就像一块金石被烧成液状的岩浆般。 很快护身的古铜金漆之色碎裂,火焰钻入体内,血肉开始熔毁。佛门功法殊异,血肉“滴滴答答”落地,竟似焚烧的蜡烛一般。 姚黄眉胳膊和腿上的血肉最先烧光,白莹莹的骨骼开始暴露在火焰之中。 姚黄眉或许是因多年修炼《金刚烈火红莲决》的原因,白莹莹的骨骼中闪耀着一丝猩红之色。正是红莲盛开之色。 火焰之中,更显妖异。 旁观的张小玄和横无忌噤若寒蝉,心道好在烧的不是自家,死的非是贫道。 火焰焚烧的姚黄眉痛楚无比,却紧咬牙关怒骂道:“好你这妖女,竟敢害你家佛爷爷。早晚要超度了你。” 梅袭人微微额首,轻笑道:“倒要看看你这黄眉小儿有何本事!” 手中毫不容情,长枪直接捅向姚黄眉正在燃烧的心腹。 当啷一声响,梅袭人的长枪如中金石,难以寸进。最后一块血肉被火焰无情吞噬,恰好被梅袭人一枪击成星星点点的红色灰尘飘散开来。 人形白骨架子中间是一颗血红色的心脏,剧烈跳动。心脏上一道红色的“*”字符形,宛如旋转的漩涡,绽放出妖异的红色莲花虚影,却又犹如实质挡住了梅袭人致命的长枪。 “咦,西方金刚炼体之术?”梅袭人颇为诧异,一个小小的筑基中期修士的肉身之力竟能挡住她的一击。原来是修炼了金刚炼体之术。 金刚炼体之术乃佛教秘传,想不到东来创立释教的和尚们竟然舍得将此功法传入中土之地。看来姚黄眉乃是释教重要人物。 姚黄眉血肉消陨,浑身上下仅剩心脏完好无损。白色头颅颅骨之内火焰从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钻出,甚是吓人。 如此状态之下,姚黄眉似乎未曾死绝,竟在听闻梅袭人的话语后,头骨上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嗬嗬”的怪叫声音。 “装神弄鬼,给我散!”梅袭人手中的长枪化成红色流水,变成一条水莽张开大嘴狠狠咬向护住姚黄眉心脏的红莲虚影。 水蟒咬到旋转开合的红莲,红莲光芒盛放,死死抵住水蟒的上下颚。 只要水蟒嘴巴闭合,姚黄眉的心脏将会被一口吞掉。 二者僵持十数息,梅袭人不禁有些恼怒:“和尚们的炼体术果然有些鬼门道!” 梅袭人以金丹后期五成的法力竟难破开。 梅袭人娇斥一声,长袖轻挥,一股澎湃的妖力升起。 张小玄和横无忌被强大的妖力推得倒飞而出,几乎贴着墙根才停了下来。 却又见湖底下风羽阵阵,数道湖水随风从防护法阵上空倒流而来,形成数道旋转的水轮,犹如刀剑之利,加诸姚黄眉之身。 长枪所化的巨蟒则昂首发出一身龙鸣,头生犄角,腹部长出五爪,摇身化成一只火红色的巨龙,身长十几丈。 火红巨龙张开龙口,金色龙瞳无情冰冷的望向下方的姚黄眉,张开喷出一口炙热的龙炎之火。 “般若波罗蜜!”骷髅状的姚黄眉上下颚发出一声模糊的法咒。 只见姚黄眉身上金光大放,红莲染上金光,迅疾生长化作遮天金莲,犹如实质。 而观姚黄眉,却是白骨上生出无数蠕动的血肉,转眼间恢复原貌。 他的身前的金光中忽然凭空生出一个站立的魁梧和尚。西方形貌,碧眼深目,鹰鼻白肤,白衣赤脚,外罩金色袈裟。 二十章 鸠摩罗什 十二本相 和尚双目微眯,目中毫无感情色彩望向面前的火红巨龙,开口道:“黄眉儿,且看本座如何演绎金刚烈火红莲诀!” 和尚的口音颇为古怪,不似中土之人。话刚说完,他口中便传来低低吟唱佛经的声音:“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和尚伸出细长的白皙手指,轻轻一点,染上金光的红莲忽然燃烧起来,将火红巨龙和风刀漩涡卷入其中。 红莲犹如黑洞吞噬一切! 火红巨龙悲鸣一声,化作原形。 原来是一截泛着红光的梅枝,飞回梅袭人手中! 梅袭人凤目微眯:“梦幻泡影,十二本相!你是鸠罗摩什?” “确切说这是本座的一尊法相。”和尚面上露出和蔼笑意。 梅袭人二话不说,轻身后退数十丈,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鸠摩罗什是北方四大教释教之主,乃西方佛教在中土的分支。 数十年前他的修为就是金丹后期,可与天师道杜子恭、东凌子、阳离子等人分庭抗礼。时到如今,鸠摩罗什的修为恐怕已近元婴期,极为可怕。 却说姚黄眉从濒死之状恢复过来,浑身仍然传来骨肉愈合重生的痛感,刚有些清醒。 他看到眼前鹰鼻碧眼的大和尚,不禁有些惊奇道:“师尊?您老人家怎会在此?” “若非本座在你体内打入了金刚咒,遇生命危难之际可自动激发本座一尊真相,怕你此时已经被人打死,往生极乐去了……”鸠摩罗什话未说完,身上金光陡然盛放,剧烈动荡。 “咔嚓”一声爆响,笼罩在鸠罗摩什身上,护住他们师徒的金光被击裂,犹如玉瓶裂出无数丝线般的缝隙。 “鸠罗摩什,当初天师道围攻建康之时,适值我冲击金丹中期,却让镇澜神宫联合你们和那贱人害我夫君,今日正好报此大仇!”梅袭人怒气勃发,遥控飞枪,凌厉攻击起来。 梅袭人不久前才听张小玄讲完都天峰诸事,与往日偶然所闻结合,前尘往事浮上心头,百般滋味,恨入心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赤雷子与妖族结合,实乃悖逆天地人伦。众生有所得,皆为往日因,何来他人害之!这位女施主却是陷入虚妄,着相了。”鸠摩罗什笑眯眯的,亦不动气,莹白如玉的手掌竖起一只手指,轻轻点去,无限变大,指心上的指纹清晰可见。 鸠摩罗什仿如琉璃翠玉的般的手指竟一一挡住梅袭人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的红色枪影。 “久闻鸠摩罗什修得十二本相。无论哪一尊都有本体五成的法力,却不知今日来的是哪一尊?”梅袭人久攻不下,心知单凭这样是难以打破鸠罗摩什本相的,便撤去漫天枪影,蓄势再攻。 梅袭人在飘然后退之际,不忘对躲在墙角的两个家伙斥道:“滚远些,莫碍事!” 藏在横无忌之后看戏的张小玄不敢废话,立马随着红甲海族大将军快速横向“之”字形移动起来,落在院外数十丈外。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今我佛教以度生之方,以观察无我为主。且菩萨所见众生之多,难尽度者,以有我相,则见人相。人人相对,则三千界内众生何限!且生生不已,宜怖其难尽也。殊未见众生本自如如耳。然众生虽多,总十二类。纵有无量,亦只十二。 本尊今日便以十二本相之琉璃相与施主切磋一番。”鸠摩罗什口宣佛号,毫不掩藏,直陈本相。 十二本相乃鸠摩罗什冠绝天下之技。 天下高修皆曾有闻。 传说每一尊本相皆有鸠摩罗什近五成的法力。 一般同境界修为几乎没人敢惹鸠罗摩什,惹了鸠罗摩什,相当于惹了六七个同境界的高修,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换句话说鸠罗摩什几乎是同境界无敌。甚至曾有传言,鸠罗摩什当初初到中土,曾有北邙之地的元婴级老怪对其传教行为恼怒,上门欲灭杀之,二人打的天昏地暗,中间鸠摩罗什一度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但待其十二本相尽出后,元婴老怪竟只能铩羽而归。 自那以后几乎再无人敢于挑衅鸠罗摩什,他的十二本相在中土也留下很大的名声。 孙恩围攻建康一役,天师道高修好手尽出,仍然败北,其虽有镇澜神宫的功劳,但另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鸠罗摩什率领释教教众拦住了天师道的高修。 佛道大战的背景下,鸠罗摩什凭自身实力令天师道教众和孙恩大军几乎难以向建康行进半步。 那一战鸠罗摩什仅出三相:琉璃本相,金刚本相,焚天本相。 鸠罗摩什于建康之役后再未有人听闻其出手。 今日梅袭人得见鸠罗摩什琉璃本相! 梅袭人眉间的梅花状火焰如灯芯爆燃,飞涌出无数梅花状火焰翩翩起舞,犹如火焰蝴蝶蜂拥向鸠罗摩什。 同时她双唇低吟发出一道异响,一缕盘旋的龙卷风由小变大,搅动湖下的天地,声势浩大。 张小玄急忙拉着横无忌再向后退出百十余丈,仍能感到湖下水面的震荡。 上方碗状倒扣的透明法阵明显被震荡的湖水挤压的不停变幻形状,但仍然牢牢将上方无尽湖水挡在护罩之外。 龙卷风如巨大的风刀席卷裹挟向由金光大放而逐渐透明如琉璃的鸠罗摩什。 鸠罗摩什微闭双眼,身高不停拔高,转眼涨到十数丈高,犹如佛寺大殿中的佛陀,浑身上下仿似琉璃,流光溢彩、变幻瑰丽。 无数扑向他的蝴蝶火焰,几如飞蛾扑火,离他还有丈许远便纷纷被鸠罗摩什的琉璃本相吸入体内,或可说是如春雪遇到浇上去的热水,瞬间消失不见。 青色的龙卷风至,蝴蝶火焰与龙卷风合,转眼生成红色的龙卷风状火焰巨龙,飞身缠住十数丈高的琉璃本相。巨龙大口张开喷吐出龙炎火柱,淹没鸠罗摩什的琉璃之身。 鸠罗摩什透明的面孔上毫无表情,口中低念佛号,琉璃本相伫立火焰之中熊熊燃烧,逐渐似湖水般透明。 肉眼望去,鸠摩罗什简直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令火焰空空燃烧,二者仿佛不在一处空间。 我自是我,火即是火,你自燃烧,干我何事! 琉璃本相,浮光掠影,万物从中过,不染一尘埃。 不留外物分毫,不损本身毫厘。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 二十一章 癸阴重水 本无一物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琉璃本相实可称为本无一物,高深之处即是无物,无我。任何法力攻击无法加诸于身,修成本相之身,相当于是立于不败之地。 张小玄和横无忌乃是从旁观战之人,很清楚的看到梅袭人庞大法力幻化的火红巨龙被琉璃本相身上泛起的光影分割交汇吸收,融合于无形,甚至湮灭。 琉璃本相如此强大的防护能力,简直是自带防护法阵啊。张小玄艳羡不已,眼馋得很。 若是自己得了这身法门,岂不是等于有了天下无敌手…的挨打本事。 只是秃头的形象,张小玄难以接受。毕竟自幼在羽山道观长大,还是习惯天师道祖师爷定下来的衣着和发量。 真是为难啊! 却说张小玄心中艳羡嫉妒恨,极为为难的时候,梅袭人手上又有动作。 一滴湛蓝色水珠从她掌心乍现,光芒璀璨,犹如天空蓝颜色的宝石一般,但实实在在是一滴水珠。 湛蓝水珠一出,数十丈范围的空中立即开始出现纷扬的雪片,青褐色的地面出现一层迅速变厚的冰花。 冰花像水流一样无声覆盖整个院落,甚至开始像院墙爬升。 雪白之中透着一股盈盈的淡蓝,令锦葵院染上一层冰封的神秘之感。 “鸠罗摩什,刚才不过是本仙子小试牛刀一番。原来琉璃本相的根本是空间法则。哼哼,看我如何破你!”梅袭人手中湛蓝水珠弹指飞出,化成一座巨大而封闭的正方形冰柜之状,直接将鸠罗摩什琉璃本相封入其中。 鸠罗摩什琉璃透明的身躯若隐若现,包括身后的姚黄眉现在都似乎被其带入某种特殊的空间,整个人几乎肉眼难见。 “癸阴重水?你竟有此珍宝!”鸠罗摩什面部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似乎这癸阴重水颇有来历。 癸水为纯阴之水,为雨露之属,有气化之神,其性至静至弱,滋生万物,故为阴水。 然而癸阴重水却是癸水之精华,至纯至阴,至柔至弱。 因其至极而生变,阴转阳,柔转烈。 癸水是通过收集雨露冰雪炼制而得,需要持之以恒长久炼制才可能获得癸水。 癸水之精华又更为难得了。 梅袭人五行天生为木属性。身为梅妖收集炼制癸水正是得天独厚。 可以说她自修炼开始便收集癸水了。 至阴至柔之水,此刻忽然生变,化作一副封闭的冰柜完全笼罩住鸠罗摩什,令他犹如笼中之鸟。 梅袭人素手轻弹,不断有湛蓝色癸阴重水融入冰柜体内。空间内部似乎冰冷至极,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缕升起的灵气被冰冻成青翠浅碧的翡翠般,瞬间成了灵石之状。 随着梅袭人手中的癸阴重水增多,寒山洞府内同样温度急剧下降,漫天飞起雪花。 地面、墙壁、树木全部染上冰冻之感,晶莹剔透,莹白刺目。 身为筑基中期修士的张小玄身穿宝甲,离梅袭人和鸠摩罗什的鏖战中心百丈之远,仍然感到刺骨的冰冷之感。 扑面而来的凛冽,刺的皮肤生疼,他运转起九鼎丹经抵御寒冷。 平生第一次,九鼎丹经运行极为缓慢,运行一周天竟然要耗费过去三倍的时间。张小玄感觉自己丹田和思维同样陷入冻僵的状态,任何动作都变得极为缓慢起来。 “阿嚏!”旁边的横无忌打了个喷嚏。 身为结丹初期,横无忌身上的红色铠甲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冻,眼珠子缓慢的左右移动,嘴角的几缕长须像蛐蛐的触角,偶尔晃动两下,嘴角慢慢开战,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转眼在空中结成冰花坠地。 横无忌仅凭自身修士的肉身体魄同样扛不住这股子冰冷,身上泛起青红色幽光,显然是开始运转什么功法所至。 而在癸阴重水形成的四角形冰封状箱柜中心的鸠摩罗什此刻琉璃本相竟然渐渐由虚转实,慢慢显出本相真身。 鸠摩罗什的琉璃本相似乎是从虚空某处空间被硬生生挤了出来,浑身布满裂缝,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瓷瓶般,显得很是脆弱。 陷入冰封之中的鸠摩罗什的表情变化极为缓慢,一举一动似乎受到极大的束缚,仿佛身在泥沼,又如绳牵木偶。 看来鸠摩罗什的琉璃本相是陷入了危险之中。如此下去必然要被冰封成一尊石雕的佛陀,泥塑的菩萨,自身不保,不能自主。 当此之时,鸠摩罗什不慌不乱,口中默念一段经文,晶莹剔透的琉璃本相中,一颗金色心脏凭空生出。 金色心脏亦是透明之状,变幻模样,一会是心脏模样,一会又是金色桌台般,二者不停变化。 几次转换后,再化作心脏时,它猛然跳动起来。 “咚!咚!咚!”金色心脏发出三声剧烈的心跳声,鸠罗摩什口颂经文法咒:“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随之他的琉璃本相身躯忽然变化成巨大的琉璃菩提树。 锦葵院乃至寒山洞府上空的防护法阵护罩水波一般,随之晃动起来。 “破!”一声模糊的声音从菩提树中发出。 癸阴重水化成的湛蓝色冰封柜子生出无数蛛网状裂痕,下一刻碎成无数冰渣,转而化作湛蓝色的一颗颗水滴,飞回梅袭人手中。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鸠罗摩什,管你这秃驴搞的什么鬼,今日本仙子都让你有来无回!”梅袭人银牙咬玉般,嘎嘣嘎嘣的发出脆响。 “梅!”一声尖啸从梅袭人口中发出,以无形的音波之浪滚滚席卷整个寒山洞府。 梅袭人身躯之上忽然生出无数奇形异状的枝丫和树叶,甚而转瞬间开出香气扑鼻梅花。 她的头发无限生长,化作蔓延无边的枝蔓。 无数蛛网状的密密麻麻的梅树根须从冰封的地面和虚空中凭空生出,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锦葵院。 梅袭人浑身上下似乎化成了一颗梅花树,无限生长,转瞬间成为遮天蔽日的参天梅树。 二十二章 点滴之恩 受之必还 若是此刻有人在江洲城寒山上空往下望,便能看到漫山梅花树忽然凭空生出无数梅花,梅树根须也像是活了般,蟒蛇一样疯狂连接起来。 梅树根须不停吞噬拉近,然后变化成更大的梅树,然后是循环的吞噬。 万千梅树几乎在十数息时间之内化作巨大梅树的某个部分,转眼以树枝和根须将整个寒山和湖底世界以鸟笼一样封锁。 一颗参天梅树由湖底向上生出,随即破寒山而立。 整个江州城的人,若是此刻冒着风雪外出的,都可以看到平生未曾见过的巨大梅树傲立大湖之中,树木的枝叶几乎笼盖住大半个湖面,高度比江洲城高出十数倍之多。 那些未曾出屋的江洲人,同样可以感受到整个大地在剧烈的晃动,屋子的木梁上哗哗的掉下来些泥灰尘土。 “地龙翻身了!”江洲百姓跑出屋子大叫,出门就看到漫天飞雪中,一株参天大树傲立天际,风雪不能遮挡。 而江州城中的百姓此刻不知有多少正在瞪大眼睛牢牢望向那里。 眼睛同样瞪的溜圆的张小玄更是一副吃惊模样,牢牢盯着形象大变的梅袭人。 梅袭人的秀丽长发不停生长蔓延,每一根头发都像是儿童手臂粗的细蟒,十数丈长,纷纷翘起尾端犹如毒蛇吐信,喷出火红精焰。 梅袭人的身材无限拔高,身体整个化成一株巨树,衣衫撑裂成无数布条,皮肤褐色斑驳,凸凹不平,完全看不出是人类的身体。 两条傲人的长腿合拢成树干,脚掌变成无数根茎深入大地,不知延伸何处。 最可怖的是她的面孔,秋水双眸化作两片池塘般生出无数梅枝,鼻孔则变得比井口还大,原本看不到的鼻毛忽然疯长,同样化成无数粗大的梅枝。 至于那双眉间的梅花形火焰却成了一张秀丽绝伦的美人脸,正是梅仙子化作人类时的面孔。只不过现在是火焰组成的人面。 所谓人面桃花,却成了人面火花,张小玄喃喃自语:“仙…子?” 横无忌反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并无吃惊之色,他是海族出身,实则与妖类无异。梅袭人本体出现的变化,海族中比比皆是。 比如那个美丽的蚌女…一旦化成原形,横无忌本来浑身发软一点硬,亦要全身皆软一点不敢硬。 横无忌见张小玄惊掉下巴的样子,鄙夷道:“小玄兄弟,莫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改日俺带你见识下海族的蚌女,那才叫惊人!” 张小玄手掌托起下巴合上,不屑道:“无忌大将军,俺们人族可没有与他人共享妻妾的习惯!蚌女你自用吧。” 横无忌欲待辩解,张小玄抬脚踮起身揽住横无忌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问道:“听说龙女多情,如果有机会小弟真想去趟龙宫,无忌哥哥不知能否满足小弟这个愿望?” 横无忌大嘴一裂,两眼猛转,做贼似的一把捂住张小玄的嘴巴:“莫要胡说,莫要胡说。” 横无忌说完紧张而又羞涩悄声道:“龙女…龙女是俺们海族所有族类的梦想!” 张小玄和横无忌相视嘿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间横无忌便觉得此趟人间之行没有白来,与张小玄勾肩搭背生出一种跨越种族的兄弟共情。 张小玄也浑然忘了横无忌满身的海鲜味。 “不好,梅仙子动用本源之力了!”横无忌忽然怪叫道。 张小玄忙将注意力放到激战的梅袭人和鸠罗摩什身上。 只见梅袭人化出本形后,牢牢占据上风。 五行属性中,梅袭人同时具备水、火、木,又因机缘掌控了变异属性风。 一时间水火木风,四种属性的法术将鸠罗摩什化作的琉璃菩提树打的出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缝,菩提金叶迅速枯萎。 剧烈跳动的金色心脏在梅袭人强大而密集的法术打击下,已经无力维持桌台和心脏的转换,桌台状往往只能变幻出模糊的外形。 在鸠罗摩什琉璃本相之身刚结出金色心脏时,他的身体基本恢复了自主,将琉璃之身化作的菩提树和姚黄眉带入另一空间。 并且随着明镜台和心脏的变幻流转,身形愈发淡如云烟,几乎完全隐藏。 梅袭人大怒之下现出真身,令葵阴重水威力大涨,配合水火风木四种不同属性的法术,竟将鸠罗摩什从某处空间再次逼出,甚而到后来绝大多数的法术都直接攻击到他的本体。 这一番争斗,不过十数息时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 孰强孰弱,几乎一眼可以看出。 梅袭人全面占据上风。 但就在这时画风突变,鸠罗摩什一把摘下金色心脏,双手合十,金色心脏被磨成纷纷扬扬的金沙,转眼化作一条十数丈宽的金色流沙河,凭空出现,奔涌向梅袭人。 梅袭人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本能的对这金色流沙河有一种恐惧,心中狂怒,梅花状的火焰面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啊!” 一颗拳头大小的粉红圆珠,晶莹剔透,散发着遮天蔽日的妖气猛然撞向金色流沙河。 粉红圆珠之上风水火木不同属性的气息翻滚,相互融合吞噬又各自占据一块地方形成奇特的平衡态势。 所过之处,在虚空中带起一条条黑色蛛线,黑线之内隐隐是无尽的黑暗。 破碎虚空,空间像镜子一般被打碎,处处裂缝。 一段巨大的梅枝被空间裂缝余波所及,毫无征兆凭空消失。 横无忌的话音传来:“梅仙子本源若是耗尽,则修为尽废!” 看来那颗拳头大小的粉色圆珠就是蕴含梅袭人本源的妖丹了。 张小玄奇道:“这就是本源?她好像渡了些到我体内。” 横无忌闻言而惊,在张小玄瘦小的身体和遮天蔽日的梅袭人之间看来看去,尤其是目光望向张小玄时,透着一股子意味难明的钦佩。 横无忌自然不知道自此以后这位海族金丹修士对他那是高山仰止,无比崇敬。 人以点滴之恩授我,我岂能不还之! 张小玄受了梅仙子的本源,助益良多,逢她危难之际,怎好旁观。 于是,他悄悄后退一步,运足气劲于足底,一脚蹬在横无忌硕大无比的大屁股上,暴喝一声:“上,横大将军!” 二十三章 诡异菩提 食人血肉 “踢俺干啥?”横无忌人在空中,几个翻滚便进入梅袭人与鸠摩罗什的激斗范围。 梅袭人庞大树身上立刻分出一道粗大的梅枝毒蟒般缠住刚稳住身形的横无忌。 “哎……别啊,仙子别误会,俺与小玄兄弟助你杀这贼秃来也!”横无忌红甲之上猩红之光浮起,欲待挣扎。 张小玄手持飞剑,杀气腾腾的晃悠悠的冲来,口中大叫:“仙子莫慌!横无忌和我来助你了。那厮皮糙肉厚的可经打。” 横无忌闻言,一时忘了挣扎,心中疑惑:俺啥时皮糙肉厚了?之前你们两个不还说俺肉质鲜美,适合清蒸吗?咋转眼就变了呢! 化身参天大树,高不可攀的梅袭人,全无回应,缠住横无忌的梅枝却毫不犹豫,高高举起粗壮的大将军,一把甩向若隐若现的琉璃菩提树。 横无忌仿佛狂风吹起的树叶,空中滑出难以捉摸的轨迹,巧妙的避开了金色流沙河的覆盖范围,落在鸠摩罗什化作的菩提树身十数丈远的地方。 横无忌法力全速运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比常人大了很多倍的斗鸡眼,圆溜溜的双目喷火似的瞪向菩提树怒喊道:“贼秃…树,俺乃东海龙宫横大将军,且吃俺一剪!” 他的大手之中生出一对猩红大剪,交错间爆发出十数丈长的血红剪影,咔嚓一下闪电般剪在菩提树身之上。 血红剪影空中留下“x”状残痕,缓缓散去。 金丹初期的全力一击,横无忌展现了自身的实力。 菩提树影婆娑,一剪两段,缓缓化作金沙,散落地面。 风吹过,金沙消失。 横无忌挠了挠头,双目圆瞪,简直不敢置信:“这么简单就打死了?俺竟然这么厉害?” 同样是金丹后期,梅仙子和这叫鸠摩罗什的秃驴差距如此之大? 那梅仙子干嘛要动用妖丹本源?她不是轻轻松松的收拾了俺。莫非是本源被张小玄吸取过多? 横无忌不解之际,脚下凭空生出一堆金沙,化作一株幼小的菩提树,盘住横无忌的左腿,迅速生长,转眼缠裹住小腿,如藤蔓般向上生长。 “不好,俺的法力怎么不听使唤!邪门啊。”横无忌怪叫一声,发现体内法力如滔滔江水,从腿部迅速流出,奔向菩提幼树。 菩提幼树越长越大,枝干粗壮起来,根茎从空气中直接蔓延向横无忌的右腿。 横无忌倒也是杀伐果断之人,毫不犹豫,手中大剪直接剪向左小腿。 “咔嚓”一声爆响,横无忌左小腿和菩提幼树瞬间被剪掉。 横无忌闷哼一声,单足跃飞而起,蹦起的蚂蚱般冲向高空,断了左小腿的残肢上青色血液横流,噼啪落在地面。 他手中的猩红剪影毫不留情,再次斩向如影随形的半截菩提幼树。 简直是太邪门了。鸠摩罗什的琉璃本相之身本来似乎只有防御之能。但在那金色幻影心脏被碾碎后,琉璃本相之身和转化的菩提树虚影竟然消失,再次出现的菩提树显得极为恐怖和邪异,同样攻击性忽然强大无比。 而且与之前相比不仅由虚化实,甚至不再以鸠摩罗什的形象出现,似乎真的就是一株菩提树,吸人法力的菩提树! 不,还吸食血肉,如有灵智! 横无忌眼角余光看到落在地上的大脚和小腿骨已经被半截菩提幼树吸干血肉,成了一截青色骨头,而那半截菩提幼树再次生出新的枝干,成为一株新的菩提幼树,只是树身更小。 横无忌撇撇大嘴:“啥时候俺们海族这么受欢迎了?连一株菩提树都要来尝一尝!” 他似乎忘了梅袭人亦是一株梅树。 虽然人在空中闪避噬人毒蛇般的半截菩提树。横无忌却没闲着,体内红光涌动,断去的左小腿处肉芽蠕动,很快长出一截小了一圈的新左脚。 断肢重生,金丹期修士只要法力充沛轻松可以做到。 横无忌两脚踏风,风起生浪,托起身躯。 他逐渐适用了体内金丹初期的法力运转,越来越得心用手,倒是不急于向那半截追来的菩提幼树施以辣手,正好逢鸠摩罗什大部分心神被梅袭人牵制住的良机,演练一番法术。 湖底水汽浓郁,水遁之术展开果然令横无忌自觉战力倍增,立时有闲分心观察战况。 梅袭人的粉色妖丹,云蒸霞蔚般带起层层雾粉与那条金色流沙河不停激烈碰撞。 金沙飞溅,雾粉飘散。 金色流沙河本来和粉色妖丹一样,每一次碰撞总会缩小一圈。却在横无忌左小腿被菩提幼树吸取法力和血肉后,似乎在缓慢壮大。 金色流沙河和菩提树身二者间间隔数十丈似无瓜葛,实则应该存在某种莫名的联系。 局势若如此下去,梅袭人的本源妖丹一旦消耗殆尽,必然飞灰湮灭,千万年苦修化作虚无。 “咦,张小玄呢?”横无忌忽然发现刚才那个晃悠悠慢吞吞横冲而来的小道人不见了! “难道他是个不讲义气的胆小鬼,逃之夭夭了?俺横无忌简直瞎了眼。”横无忌不觉便要破口大骂,便在这时“啵”的一声怪响在他侧后方十数丈远处传来。 小道士像是在某个透明的泡泡中被挤了出来一样,“啵”的一下凭空出现。 张小玄尴尬的向横无忌打了个招呼,刚要开口说话,下一刻“啵”的一声消失不见,仿佛又被某个透明的物体拖入了虚空。 “怪哉!”横无忌一剪子拍开追了上来的半截菩提幼树,瞪大眼睛凝视虚空,眼底泛起一圈红光,却是毫无发现。 被拍飞的半截菩提幼树这次似乎本就不想攻击横无忌,借助横无忌的大力一拍,化作粒粒金沙,一道风似的卷向横无忌的侧后方,那里正是张小玄消失之处。 而另一株长出完整模样的菩提幼树,发出道道金光,转眼化作一尊缩小了无数倍的鸠摩罗什琉璃本相,端坐虚空,一手指天一手掐诀,警惕的望向张小玄消失方向,喃喃自语道:“星宫之人来此做甚?” 二十四章 火阳水阴 最后一搏 张小玄挠头不已,刚才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块朱显之赠予他的美玉再次爆出碧光将他拖入某处透明的球形狭小空间。 他只能再次煞费苦心的寻找出去的办法。同时在球内推动它缓慢滚动,移向鸠摩罗什琉璃本相方向,准备重施斩杀阎虎的故技。 却不知何故,这次没有像上次斩杀阎虎那样,不到半柱香时间便被球体挤了出来。 但是刚出来,立刻又被吸了进去。 这种不受控制的宝贝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是好。 这要是正在和焦媚儿双休时被它来这一下,岂不是要对着空气怼上半柱香?太也扫兴! 额,不对,时间缩短了,无需苦等如此之久! 张小玄觉得极有必要摸索美玉空间的用法。至少也要明白到底是什么触发了那块美玉。 现在他已经对这个独立透明球状狭小空间的移动方法初步掌握:站立其中,由内向外推动,球体滚动向目标方向。 然后阴他,或再阴他。 张小玄“啵”的一声再次被挤出,面前一个小小的鸠罗摩什极为好奇的看着他,似乎要将他每一根头发丝都看透。 二人相距不过数米。 被一个金丹后期的高手如此逼视,张小玄瞬时毛骨悚然,心中大骂:这个不靠谱的玩意儿,难道是来害你家小道爷的。 张小玄满脸堆笑,然后欺身向前,人如鬼魅,一剑封喉刺向鸠摩罗什要害处。 虽刺中要害,张小玄却感觉飞剑如戳中空气,毫无着力之处。 果然鸠摩罗什身形虚化,形如琉璃,飞剑穿体而过,如中无物。 二者明明看上去相互交汇,实际上却在两处空间。 鸠罗摩什似潜在水塘子里,肉眼看去身体随着光亮和水波荡漾,变得越来越捉摸不定。 梦幻泡影,恰如其是。 “你不是星宫的!星宫全是女人,没有男人,也没有这么弱的筑基修士!”小小的鸠摩罗什,不过张小玄身躯四分之一大小,却面露淡然之色,完全不将眼前小道人放在眼里,刚才的紧张感完全消失。 若是星宫之人,哪怕是筑基期亦应有法破除他这琉璃本相之身,至少能用飞剑斩到他的本体。 星宫掌握了天下最顶尖的空间法则修行之法,琉璃本相之身不过是利用了空间法则的皮毛。 那个海族的红甲小蟹加上个道门筑基小修士能奈我何?他们加起来都没有这株小梅妖的妖丹好吃! 鸠摩罗什放松下来,心中暗自琢磨一番,随手一指戳在小道士身上,小道士口喷鲜血被狠狠压埋在土里,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离死不远了。 鸠罗摩什望向与他激战的二人…二妖,口水都要流了出来:难得有如此好的良机,一个金丹后期,一个金丹初期,大补啊。吃完这小梅妖,便轮到那只小螃蟹了。 他浑然未发现眼前埋在土里的小道士有何不妥或是特别之处。 不过是踩了只蚂蚁的感觉,自然不放在心里。 小小的鸠摩罗什随手招了招,与横无忌缠斗的邪异菩提化作一道金光合在鸠摩罗什身上。 鸠摩罗什小小的身躯转眼化作一尊巨大佛陀模样,琉璃金身,大放光明。 那道金色流沙河立时有所感应,瞬间暴涨,一下将猝不及防的粉色妖丹裹住,倒卷而回,落入远处的鸠摩罗什手中。 鸠摩罗什面含微笑,金光琉璃大手将手中不停挣扎扭动的妖丹牢牢抓住,目视数十张外状若疯狂的梅袭人,温和笑道:“修为达到金丹期妖修的妖丹可以令同阶修士直接晋升一个层次。今日本座倒是要一试究竟了。” 巨大梅树形状的梅袭人枝叶狂舞,枝叶与树干分离,枝叶万千,顿化作密集的长枪和飞刀大阵,覆盖鸠摩罗什和周边十数丈范围。 若是妖丹为鸠摩罗什服化吸收,梅袭人千万年修为化为乌有。当然金丹后期的妖丹若要完全吸收其中的法力,没有个几年的闭关是根本不可能吸收完的。若是金丹以下修士说不定还要被其中庞大的法力冲击得爆体而亡。 即便是作为金丹后期圆满修士的鸠摩罗什亦非简单之事。 但毕竟妖丹在鸠摩罗什之手,等于梅袭人的性命和修为都操于他人之手。 梅袭人知道自身危在旦夕,只能这拼死一搏的机会了。 一颗足有婴儿头颅大小的癸阴重水凭空出现在空中,一根十数丈的巨大枝干化作一只树枝状大手,将之握在手中。 瞬时间,寒山洞府防护法阵笼罩下的空间下起鹅毛般的大雪,树枝大手上布满的叶子疯狂生长,花开满枝,异香扑鼻。 “合!”浮动在近百丈高的树干上的梅袭人面孔光芒涌动,炙热的碧蓝火焰从她的眉心中扑出,与癸阴重水裹成一团,相互吞噬融合,微妙的组成一个成人头颅大小的圆状球体。 阴阳球!双鱼之状,火为阳,水为阴。 “起!”梅袭人吹出一道风,化作一道风龙,口衔阴阳球一头冲向漫天长枪和飞刀围攻的鸠摩罗什处。 同时间,横无忌亦是知道到了最重要的时候,胜负或许就在下一息,身上红光泛起,庞大身躯化作一道残影,手携巨大的双剪,狠狠剪向鸠摩罗什化作的琉璃佛陀。 鸠摩罗什视作将死的张小玄,一个鱼跃贴着鸠摩罗什化作的佛陀冲天而起,手中一道紫色电弧狠狠击在巨大佛身腹部。 空间震荡,瞬时裂出一道缝隙,转眼扩大,仿佛一片巨大的镜子被击中,应声出现几道缝隙后破碎。 鸠摩罗什化作的琉璃之身上方的脑袋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不知是错愕筑基小道士的未死,还是错愕被找到本相真身空间所在。 紫色电弧狠狠撞向空间裂开的缝隙。 梅袭人到底是金丹后期修士,最后一搏微妙平衡的阴阳双鱼球后发先至撞入拼命弥合的空间缝隙中。 横无忌反应稍慢,却毕竟是金丹期修士,见机毫不犹豫,手中双剪果断化作一对“x”状金蛟飞去,极为精准而凶狠的沿着空间缝隙交错剪在琉璃本相身上。 二十五章 五雷正法 冬凌回春 三股强大的力量同时击中鸠摩罗什的琉璃本相真身。 阴阳双鱼的微妙平衡打破,爆发出惊天的爆炸声,以鸠摩罗什心脏为中心炸出一个巨大的蘑菇云。 鸠摩罗什摇摇欲坠。 金蛟大剪趁势剪在抓住妖丹的琉璃胳膊上。琉璃本相真身的半截胳膊连着大手应声二断,流出青金之色的鲜血。 紫霄神雷毫未受影响,最后一个击中鸠摩罗什,位置也是那颗金色心脏。 这是? 五-雷-正-法! 鸠摩罗什不敢置信的望向自身。 琉璃本相真身裂开无数蛛网,就像一个瓷器被敲中,一片片飞出,在空间缝隙中化为飞灰。 那只牢牢抓住妖丹往口中送去的琉璃大手被斩断后同样稀碎,妖丹插了翅膀一样飞回巨大的梅树主干之上,隐入不出。 琉璃本相真身眼看就要陨落一道强大而刺目的光芒亮起,仿佛针线,转眼将琉璃本相真身上的缝隙缝合,消弭于无形。 但是琉璃本相之身明显比之前淡薄了许多。原本可以说就像一只瓷瓶般厚实,此刻只剩下一层气泡般的薄淡。 一指便可戳破。 “今日且饶过尔等,他日再来取你们首级。走!”鸠摩罗什一声断喝,止住不甘心欲要出手的姚黄眉,抓住他闪身隐入空中消失不见。 “老秃驴,寒山洞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给我留下!”梅袭人化作的参天大树,发出一道巨大的怒吼声。 寒山洞府上空的防护罩顿时如由透明状化成滚滚火海,将湖水隔绝于外。 真正是一半是湖水,一半是火焰。 “嘭”的一声爆响,一个浑身裹着火焰的琉璃本相真身撞破防护法阵形成的护罩,闪耀一下,消失于湖水中。 泼天湖水涌入寒山洞府的防护法阵护罩内,眨眼间淹没大片的地面。 “封!”梅袭人顾不得远遁而去的鸠摩罗什和姚黄眉,打出几道金色的阵法符箓,补入法阵碎裂之处。 防护法阵的破洞很快弥合,形成完美的防护法阵,湖水碧波被挡在护罩之外。 金色符箓则消耗殆尽,逐渐虚化透明,消失于无形。 “天师道都天派的阵法符箓乃是天下一绝。你这小子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梅袭人化作的大树摇身一抖,化回人形,面色苍白,嘴角鲜血不断溢出。显然是在与鸠摩罗什的斗法中受了颇重的伤,法力亦是消耗极大。 梅袭人尽管是虚脱的模样,仍然是满目斗志昂扬,不忘嘲讽呆呆看着防护法阵护罩修复原样的张小玄。 张小玄看看梅袭人脚下落满的枯枝残花与败叶,毫不在意梅袭人的嘲讽语气,关心道:“仙子要不要先闭关疗伤?” 数十丈外,背负两把刀状大剪的横无忌斜步而来,闻言忙点头应合:“仙子妖丹本源受损,最好还是先闭关疗伤,补全本源。莫落下了后遗症,将来元婴渡劫有难。” “渡劫有难?我让你有难!我让你有难!本仙子能有什么难,你个小螃蟹莫非以为仙子我受了点小伤便治不了你了!”梅袭人暴跳如雷,长枪忽现。 空中密密麻麻的枪影,不停敲打在横无忌的红甲之上。 横无忌斜步而逃,却难逃出枪影笼罩范围,堂堂一个金丹初期修士愣是被打的狼奔鼠窜,痛呼饶命。 “这梅袭人若是以人形之身出现美则美矣,完全当得上仙子二字。但也真是个疯婆娘,估计是差点被鸠摩罗什抢走妖丹,又没能将鸠罗摩什的琉璃本相之身留下,心里憋气,便找横无忌这个倒霉蛋撒气。 哎,可怜的东海龙宫海族的大将军,一番好意真是付之流水。若不是他插这一句,说不定现在抱头鼠窜的就是我张小玄了,哈哈,我且避开为宜。”张小玄见此场景,噤若寒蝉,悄悄退到某处墙角盘腿坐下吐纳起来。 寒山洞府的灵气现在极为充沛,简直是不需要运行功法就能用每一根汗毛吸纳到灵气,估计是梅袭人多年收集的癸阴重水被鸠摩罗什打碎流失出来的。 他恰好趁此时间恢复补充下法力,谁知道梅袭人敲打完横无忌,心中郁气是否能否发泄完,会不会再来敲打下罗浮剑派的掌教? 张小玄满心苦涩,自己的实力还是太差了些!多吸纳些灵气增加实力也是为了抗揍罢了。 不知有没有传说中的九转练体之法,练就金身刀斧加身也不怕,极是抗揍。 张小玄没出息的感叹一番。 大境界差距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实力代表一切! 横无忌面颊青一块紫一块,可谓鼻青脸肿。面相看上去受伤比较惨,但是他自己很清楚,梅袭人还是留了手的。与之前湖面上二人间的真正厮杀相比,梅袭人几乎没有动用多少法力。 她是要出一口恶气。 鸠摩罗什跑了,这里还有个皮糙肉厚甲坚的家伙。 横无忌虽然有时行事粗鲁,但也是个精明的,只能自认倒霉。 果不其然,打了一柱香功夫,梅袭人出了些气,敲打横无忌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家伙,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漫天枪影散去,袍袖轻挥,抛出两瓶丹药,分别飞向张小玄和横无忌,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个还算不错,知道帮本仙子与那老秃驴斗法。 喏,这丹药名曰冬凌回春丸,取奇树冬凌木精华炼制而成,配以回春草,服下一颗便立时令法力枯竭的金丹期修士恢复九成法力,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莫要多服,否则恐法力积蓄过多,冲破气海丹田。 你们一人一瓶,算是你们刚才助我的回报…” 梅袭人话未说完,皱着眉头,翻了个白眼瞟了下张小玄,无奈道:“你这小家伙总是如此猴急。现在服一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嗝!嗝!嗝!”张小玄直点头不敢开口,拼命压制体内爆炸般增长的法力,不停打嗝,像极了吃撑着了的样子。 其实他很想说:仙子,你能不能有话一次性说完,老子只以为你赐了啥灵丹妙药恢复法力,谁知道积蓄多了,还能冲破气海丹田。您这到底是灵丹还是毒药! 横无忌鄙夷的看了眼边上没有见过世面的小道士,珍而重之的将手里那瓶丹药轻轻放入储物法器内。 二十六章 威武富贵 皆不能淫 “罢了,冬凌回春丸已经送你,你爱怎么吃便怎么吃吧。本仙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个命硬的,福缘深厚。与我那夫君很像,应该不会轻易就死。”梅袭人有些唏嘘,她心里像是想起来了赤雷子的某些事情,一丝希望凝聚心头。 赤雷子,你不是那么轻易就死的人!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嗝嗝嗝!”张小玄口中几声饱嗝,将梅袭人拉回现状。 “即日起,寒山洞府封闭三年,不问红尘诸事,三年后我会杀去长安寻那鸠摩罗什的晦气。张小玄,虽你持有寒山令,三年内莫要用它回寒山洞府,其他随你自用。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就滚吧!”梅袭人大袖一挥,漫天风龙忽然升起,不待两人多说便将之裹挟到高空。 寒山洞府防护法阵上打开一个虚化光门,二人身不由己被龙卷风送入湖中。 梅袭人身上光芒微闪,消失不见。 防护法阵封闭。 湖水清碧,微风徐来,寒山洞府的防护法阵上升起阵阵幻象。 阵法之内的宫殿庭院,几只吐着泡泡仰头观望的大虾等等很快隐入幻象之中,消失不见。 湖水之下,皆是湖水。寒山洞府,隐而不见。 张小玄昂立湖面,踏在横无忌弄起的浪头之上,回望湖中梅山,遍地枯枝败叶,残花断枝。 一时惘然若失,而后嗝嗝之声不停。 横无忌驾波御水,湖水涌起白色浪头将二人送到一处荒僻的湖边石滩。 城里居民多的方向肯定是不能去了,似乎很多居民正沿岸观看湖中寒梅山方向。甚至有不少人无惧生死,冒雪喝风,驾舟横渡大湖,欲寻求前时雪中参天大树的幻影何在。 横无忌很自觉的稍施法力,携带消化不良的张小玄和他的“嗝嗝”之声,避开了疯狂的人群。 浪至滩头,张小玄一边打嗝一边向横无忌施礼,他急于寻求一处隐秘之地闭关几日,消化下冬凌回春丸蕴含的强大法力。 横无忌挠挠硕大脑袋,好奇问道:“不知张道友,下一步欲去何方?” “会…嗝嗝…稽…嗝嗝嗝…”张小玄艰难道。 会嗝?横无忌没听过,疑惑问道。 张小玄直摇头。 会稽阁?横无忌倒是听过会稽,没听过会稽阁。或许是会稽某座阁楼吧。 张小玄还是摇头,满脸通红,一口吐出长串的“嗝嗝”,舒口气道:“会稽郡治山阴!” “会稽吗?那个有会稽山的会稽?”横无忌满脸兴奋问道。 张小玄无奈点点头:“告辞!嗝…”他真是有些急了,向横无忌抱拳施礼,转身就走。 天色迟暮,大雪纷飞,夜晚的天地灵气更为庞大,乃是修士静心修炼的最好时间。 “哇,等等俺,道友,请留步!”横无忌追向大雪中的背影。 张小玄闻言不知何故后背一凉,心中升起阵阵不详之感,急忙脚步加速,运足玄功,踏空飞行。 他猛然间加速,将横无忌甩在百丈开外。 “道友,请留步!等等…咦,你咋这么急呢?跑啥?是尿急吗?看上去不像,难道是拉稀?”横无忌身上红光微闪,庞大的身躯犹如流星在大雪中留下一道线条状红色轨迹,迅疾追了上去。 张小玄毕竟是筑基中期修为,哪怕是全力飞行,与横无忌的遁速仍然有莫大的差距。 半个时辰后,张小玄额头见汗,横无忌闲庭信步与他并驾齐驱。 二人一个紧跑,满口喘着粗气;一个慢追,轻吐云烟水气,倒是在天空形成一道奇景。 张小玄又跑了一柱香,实在是觉得被追的烦了,心中怒骂:这个憨货为啥一直追我?搞的好像小道我动了你的蚌女一样。 他一咬牙欲激发踏云飞靴,这个遁速快了数倍的底牌。 踏云飞靴经过他反复以“避毒丹”、“清灵丸”和“除臭丸”等特殊灵丹洗涤后,已经勉强可以穿上脚。 二手鞋上的脚气应该是没有了。 如此提高近十倍遁速的犀利法宝,张小玄是用来保命逃跑用的,这玩意极为消耗法力。 如果他现在激发,凭现在自身的法力估计最多撑上半个时辰,法力必然耗尽,倒时这个憨货若是有歹意,那可就麻烦了。 张小玄十分担心,横无忌会不会想把英俊潇洒,血脉不凡的自己掳回去,讨好那些蚌女。 否则,他何必不停追赶自己。 道友请留步。这句话听起来心中十分不详。张小玄后背都是麻嗖嗖的。 张小玄脚下清光涟涟,一朵磨盘大的祥云忽然凭空生出。 他一咬牙,临跑前仍是不甘,压下胸腔间涌上来的“嗝嗝”之气,喝问道:“横大将军,为何逼我?难道不知我张小玄是个威武富贵皆不能淫的吗?我是有底线的!” 横无忌大大的斗鸡眼,溜溜一转,差点没转过来,奇道:“道友,俺咋逼你了?跟你淫不淫的有啥关系,俺们不是约好改日得闲才去龙宫偷看…龙女嘛!现在时机未到啊。” 横无忌声音越说越小,偷看龙女洗澡之类的在海族中那可是死罪,是要抽筋扒皮,挫骨扬灰的。 莫不是张道友这是提醒俺兑现承诺?张道友太心急了些!年轻人就是火大啊。 横无忌心中好笑,却不好多说。 “谁要现在看龙女去?我是问你为啥追我如此之紧!”张小玄一脸茫然,跟龙女有什么关系。 要是将他献给龙女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嗝嗝…蚌女就先算了,不急于一时,心里承受能力还是要强大强大才能去。 “道友此去山阴,可否与俺结伴而行?这次出来,俺本来就想要见识下山阴。 听说山阴是晋国最为繁华的地方,山阴会稽山中还有个阳明洞,那里有海族鲛人在那设立的海市,海族和人族混杂居住,十分令人向往。 道友,你莫非误会俺了,俺视道友为至交,绝无歹意。”横无忌亦是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倒是有些鲁莽,像极了赶鸭子上架的样子。 张小玄哭笑不得,收去脚下清光,祥云消散。 这,真是个憨货! 你要结伴同行,何必弄出这么大个阵仗! 倒也怪自己急于辞行,没有多听横无忌后面要说的话,否则不至于白白跑了大半个时辰,累的跟个狗似的。 “原来横大将军要去山阴?你我乃是好友至交,正好结伴而行。不过要劳烦横大将军为我护法一二,容我去那处修炼一两日,消化下冬凌回春丸的药力可好!”张小玄指了指前方的一处矮山询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狂飞乱跑,张小玄稍稍能压下胸腔中的“嗝嗝”之气,说话也能完整无缺了。 好,好,道友…小玄兄弟,只管放心修炼,有俺在天皇老子也不敢靠近。横无忌大喜道。 这是第一个视他为友,愿意与他结伴而行,并能将生命托付的人类朋友。 修炼时护法,非至交亲友不可得! 尽管他早就将张小玄列为心中好友,得到对方的认可更是重要。 事关横无忌自身修炼功法,他自然极为欣喜。 二十七章 千岩竞秀 云兴霞蔚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一座十数丈高的巨大岩壁之上镌刻着一行游龙大字,将眼前绵延数十里的大山风景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 落笔处顾恺之三个大字,笔走龙蛇,意蕴不凡。 天数门的顾恺之?竟然是那个画龙点睛,身化飞龙而去的顾恺之所题。 顾恺之应该是刘穆之的师兄,二人乃是同门。 张小玄在遇到姜空和朱显之后,对刘穆之所在的天数门开始有所了解。 天数门是一个极为远古的门派,历史比天师道都久远。这个门派有两大独特之处,一个是修炼功法有异于其他修道门派。 天数门功法乃是以吸取炼化龙气入体,觉醒七窍化龙,获得与真龙一样漫长的寿命。也就是说一般妖魅,甚至海族都是要修炼,化形为天生道体的人身去修炼,但是天数门却反其道而行之,先要化身真龙,再以真龙之躯返璞归真,修炼回人身形态。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在人类极短的寿命期限内,先获得和真龙一样几千甚或上万年不等的生命周期,得到如此漫长的时间,自然可以修炼到更高层次。 天数门想要解决的是人类百年短暂寿命对修道者的桎梏。毕竟能每次在寿命大限前完成进阶,获得更长寿命的修道者简直是凤毛麟角。而一旦化龙,获得的漫长寿龄,远远超过元婴期修士,媲美更高阶的化神期都不为过。 天数门远古之时曾经因此而大受修道者欢迎,极为兴旺发达,实力远超天师道 可惜天下真龙难见,龙气消散,天数门亦因此而濒临传承灭绝。 天数门另一独特之处,便是他们有一门功法,可以洞悉天机,卜测未来。听说这门功法在天数门的传承早已断绝,只剩下些皮毛之术,比如洞悉下人心。 即使如此,在张小玄看来这也是极为可怕的。 当初他初次见到刘穆之,简直是每个念头都被刘穆之猜中,简直感觉自己裸身在他面前,任人宰割的无力之感,这还如何与之斗法。 如今想来,刘穆之这个天数门的功法仍然让他觉得极为诡秘。 顾恺之这个天数门的大能,刘穆之的师兄,想必当年更是极为可怕吧。 千崖竞秀,万壑争流!果然不错。如此风景,令人神清气爽。天数门也好,顾恺之也好俱往矣!张小玄深嗅一口山脉中的清新空气,吐气如兰。 入眼所见悬崖峭壁,十数条飞瀑白练般横挂山中,翠碧掩映中云雾水汽缭绕,空气中闪耀着郁郁葱葱的天地灵气,犹如仙境。 “此地实乃修炼宝地啊,灵气竟如此充沛,不下于都天峰!”张小玄感叹不已。 “道友,难道不知这座会稽山中可是有天下第九大灵脉的?”旁边体型巨大的横无忌满脸惊奇。 “额,会稽山有灵脉?”张小玄汗颜不已。 “像这样灵气散溢于空气中,无须运转功法便能修炼的,必然是有灵脉于此的。这是一个常识。道友一路上提到的老道人师父难道没教你这些?”横无忌一脸无语和同情。 他觉得张小玄遇到这样的奇葩师尊,算得上遇人不淑,令人同去。如此良才美玉,修道人才,作为师尊竟然没有去悉心教导,实在可惜。 横无忌和张小玄自寒山洞府被梅袭人轰出后,先是张小玄计划闭关修炼三两日,谁知冬凌回春丹药力庞大,整整闭关了五六日,张小玄才将冬凌回春丹的药力消化。 耽误了两三日后,张小玄心情便有些急迫,他好不容易得到老道人在会稽的消息,不要因为耽误时间,失之交臂。 一路上原本是要游山玩水,悠闲玩到会稽的横无忌被张小玄拖着紧赶慢赶,二十几天的路程,硬是被张小玄缩短到半个月。 二人便免不了施展惊世骇俗的飞行法术,一路惊扰不少人。 到得今日日暮十分,终于是到了会稽山地界,再往前行二三十里路便是会稽郡治山阴了。 二三十里路对他们这样的高阶修士来说,不过是一两炷香的脚程罢了。 山清水秀,林盛云稀,鸟雀虫鸣,终于令二人不觉放慢起脚步来,可以欣赏下山水如画之美。 “老道人倒是教了我不少捕猎之道,羽山中的野味不知打了多少。至于修道界的常识......老道人嘛,嘿,恐怕他自个儿都记不起来了。”张小玄很是无奈。 当初姜空、朱显之等人皆是对孙恩这样授徒极为不满,好歹张小玄的资质属于中上之资,天师道罗浮这个分支又几乎灭门,孙恩竟然如此不负责任,姜空和朱显之自然不能理解。 好在张小玄在老道人的十数年的调教下,道基稳固,神光内蕴,修炼的速度并不算慢,否则真真是一块美玉被孙恩雕凿费了。 张小玄自然不在乎这些,老道人的用意十分明显,根本不希望张小玄掺乎外面的世界。 打牢根基,专心修道便可。 老道人孙恩自己都是隐居近二十年未出羽山一步,何必管它什么修道界常识。 他们如果一直不出世,便不需要这些外界的常识。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老道人出山了,而且一去不归,张小玄只能出羽山,入世。 张小玄抛开无奈情绪,观眼前如画山水,颇为兴奋道:“马上就到山阴了。很快我可以见到老道人,道友若是有幸,或许可以品尝到老道人的庖厨之艺,那真是任何美食都难以超越的存在。” 横无忌不禁垂涎三尺:“太好了!一路上旁的俺都没怎么听道友提,每每说到令师总是不免要说到他的庖厨之艺。弄的俺也是十分向往。这一路上吃了几顿道友烹制的野味,龙宫不知有多少山珍海味,但真是难找几样媲美。道友竟然还说只得五六分真传,却不知真正吃到令师烹制的美食该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哈哈,那我们现在就赶去山阴如何,也好尽快见到令师,一解心中饕餮恶念。” “不急,道友你看那片茂密山林中有股凶蛮气息,应该是有大型野兽出没,不若我们去打上一两只带到城里,老道人最喜欢吃熊掌、虎爪这些东西,多日未见我这做徒儿的要给他带个见面礼哈。”张小玄拉住横无忌,指向数百丈外的一处茂密山丘道。 横无忌自然不加反对,这位小玄道友心思狡黠,十分灵活。横无忌经过几日相处已经颇有所知,这所谓的给师父带个见面礼,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就是没有食材,老道人怎么烹制美味,他们怎么享受口舌之欲。 横无忌甚至怀疑张小玄这么不远千里寻找老道人,恐怕是很久没吃到老道人做的美食,心中饕餮恶念难忍导致的,徒儿担忧师尊的安全不过是个好听的借口罢了。 二人向林深茂密之处行去,山林中偶尔传出一声凶兽的嚎叫。 二十八章 皇朝之基 会稽山阴 会稽郡乃晋国皇朝之基,王、谢两族长期聚居于此,晋国重兵卫护,司马氏虽贵为皇室,但王谢两家对会稽郡的掌控极深,令司马氏难以染指。 会稽郡守乃王氏世代相传。王羲之、谢安、谢玄等皆定居会稽山阴。 晋国南渡后,司马氏数代皇帝或者掌权者,皆曾获封会稽王,取得王谢两族支持。 山阴乃会稽郡治,因王谢两族居于此,成为晋国除建康外最重要的大城,甚至地位超过重镇京口和荆州江陵。 山阴城依山傍水,城池高大,商贾繁荣,熙来攘往。 夕阳余晖下,一个人高马大的粗壮披甲大汉和一位青衣少年道人悠闲自得的迈步进入城内。 因为临近未时二刻,城门即将关闭,城门进出之人已经极为稀少,稀稀落落的三五个人。 夕阳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人已经进城影子还落在城外。 山阴虽是皇朝之基,乃晋国排名前三的大城,东南都会,曾号称人口繁多,民众数十万。但不知为什么张小玄行走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却凭空生出一种荒凉感。 对比都城建康和荆州江陵,路上行人竟然没有多少,甚至比之广陵都不如,空负大名。 城广人稀,空旷冷肃,才更符合山阴给人的感觉。 难道是连日来绵延大雪所致? 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雪,很多地方都遭了灾,山阴虽然地处东南之地,难逃雪灾,城内处处冰雪覆盖,街道两边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商家或者住户勉强在家门口扫出了个通道连接到大街街面上,往往两个商家或者住户之间堆放的积雪丘最为高大。 这就是各扫门前雪,莫说他人瓦上霜。两户之间的中间线或者巷子口,都是没人去管的。 大雪刚停两日,山阴实际上算好的。 张小玄和横无忌一路所过城池,无论大小其实都还淹没在厚积的大雪中,大多刚刚开始清理积雪和冻死人畜。 山阴城中虽有积雪处处堆放,毕竟没有看到冻死的人畜。 一个是可能山阴城主政之人救雪济民,没有冻死几个人。 一个可能是虽有冻死之人,山阴城主政之人乃勤政之人,已经组织将冻死人畜运出城池掩埋处理。 无论是哪样,山阴城主政之人看来都是个有能力的好官。 张小玄心中默默下了个判断。 华灯初上,昏黄灯光掩映下,路面上积雪的反光和街面人家的油灯交织成一片。 冰冷新月盈盈而起,弯弯挂在冷碧空旷的天空。 新月朦胧,清辉洒下,将山阴城中的灯光和雪光穿梭在一起,令整个城池披上冰雪晶莹的铠甲般,犹如天上的广寒月宫,一片凄凉之感。 山阴城没有什么宽大的主干道,多是以小巷为主,张小玄和横无忌循着城门进来后,就一直向城东北而去。 城内巷陌众多,积雪路滑,天气仍是极为寒冷,每走一步迎面吹来的冷风都令人如中风刀。 冷风吹入肺腑之间,寒冷彻骨。 张小玄从凌霄阁中找到了一门隐匿修为的功法,此时已经初有小成,即使同样是修士的横无忌都很难看出张小玄身上的修为。 张小玄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一个平凡的小道士。没有修为护身之下,他的面庞被冷风吹的发白,整个人如风中颤栗的孤鹤。 尽管如此,身着单衣的张小玄仍然毫不迟疑的穿街过巷,直向目的地而行。 横无忌默默的跟着这个年轻道人,也不多说话。显然他很清楚张小玄要去哪儿。 会稽被孙恩攻破后,孙恩的叛军烧杀抢掠,满城死伤,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太守王凝之痴迷巫蛊之术,会稽城破未能身免,被孙恩领兵乱剑砍死。 太守王凝之之妻谢道韫在城破后披甲带剑,领一帮老弱病残和女流之辈血战山阴,最终寡不敌众,败于孙恩乱军。 谢道韫战败之后,孙恩未加留难,隐居山阴城东北角的青松岭中,自建一栋小楼,称曰:松隆阁。 孙恩乱军被赶走后,继任新太守刘柳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谢道韫。 谢道韫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但事后,刘柳逢极为推崇谢道韫,逢人就说:“内史夫人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 谢道韫隐居的松隆阁所在里许,尽皆被刘柳直接划为谢道韫府宅范围。 谢道韫却未建造府宅,仍然居一栋小楼之上,只在里许范围空地种植了青松,且不禁捕猎。 周边百姓由是对谢道韫感恩涕零。 要知道青松岭本来就不小,乃是会稽山余脉绵延入城内,本就方圆二三里,再加上太守刘柳划出的里许范围。相当于整个谢道韫的隐居处占地有三四里了。 山阴城最长处东西不过十余里,南北不过十里。谢道韫一处隐居地便占了山阴城的六七分之一了。 青松岭森林虽然不算大,野兽种类却众多。 丘岭深处有多出地下河连接地面的山阴城内水道,鱼虾繁多,此皆属于谢道韫私产。 但是谢道韫有怜悯之心,城内百姓皆可到青松岭捕猎网鱼,也算为城内百姓保留了一条生路。 横无忌陪张小玄一路行往山阴,越是靠近山阴,在路上越是能听到很多会稽郡,尤其是郡治山阴的消息。 对这个山阴的隐士,谢氏的才女,更是听得最多。 而张小玄每每听到孙恩叛军在会稽烧杀抢掠的消息时,便缄默不语。 前日进入会稽地界后,尤为明显。 会稽地界的百姓恨孙恩叛军之极,十数年提起来尤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恨其入骨。 据说孙恩叛军当年攻下会稽郡后,将当地生民杀的十不存一,户户戴孝,满城挂白。 入山阴城前,横无忌虽然反应迟钝,但仍然明显的察觉到张小玄故意调动自身的情绪,表面上恢复了之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似乎已经将一路所闻抛在脑后。 他甚至拉着横无忌一起在会稽山中打了只熊罴,收容在储物袋中,准备带到山阴城送予孙恩老道,让老道人可以一展庖厨之艺。 二十九章 雅人深致 锦心绣口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 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 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 “松隆阁!”张小玄在一座郁郁葱葱的松林覆盖的低矮山岭下遥遥望向上方。 一条直接在山体青石上凿出的山中小道,逶迤而上,直入幽深的茂密松林之中。 坡岭之下离山顶虽有里许之远,昏黑夜色之下可以遥遥望见一座门楼。 那座门楼上以青翠碧绿的颜色龙飞凤舞的写着松隆阁三个大字。 笔力雄奇,骨骼不俗,却又透着一股极不寻常的雅韵,犹如山中清泉令人精神一震。 门楼两侧镌写有“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揺”的整首诗句。 松隆阁下落款是令姜。 令姜?这是谢师叔的字。 老道人无聊之时经常会以拂尘在羽山道观的院子里写这两个字。 有时拂尘沾着山泉水写,有时就这样胡乱在地面的尘土黄沙上写。 一开始张小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道人有时打到好的猎物,庖厨酒醉之余,张小玄多次套问何谓“令姜”? 老道人有次醉的特别厉害,用极为遗憾的语气说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张小玄隐隐约约懂得了一些老道人的心思。 嘿嘿,老家伙原来还有个心结未解。 张小玄玩味的看向幽深的岩石山路,一栋白色小木楼孤零零的耸立高坡之上,像是一把插入土里的白色巨剑。 锋芒未曾露,遗世而独立。 字如其人,楼似其形。 这就是当时咏雪句谁能出其右的谢道韫师叔的风格。 果然是雅人有深致,锦心而绣口。 山坡下张小玄虽未见谢道韫其人,已深深为之折服。 他仰望愈加昏黑的夜空,吐出胸中浊气,本欲拾级而上。 忽有一股独特的香味随风传来。 “咦,这个铺子卖的什么?竟然如此诱人?”张小玄不禁豁然转头,看向山坡下的一处昏黄灯光。 这香味令人食指大动,他鼻翼嗅动,十几年养成的馋虫因这味道瞬间作乱。 “可不是嘛!俺横无忌不知吃过龙宫多少山珍海味,都没有这几天跟着道友吃的舒爽。这香味不亚于道友你的庖厨之技啊。”本来无聊四处张望的横无忌咽了一大口口水,咽喉喉结不停滚动。 张小玄路上说天下所有人烹饪都只能算是庖厨之技,只有老道人那才叫庖厨之艺。 现在这个诱人的香味,令人浑身毛发舒爽,犹如闻到仙丹灵药,蟠桃人生果,叫人不能自拔。 横无忌哈喇子顺着嘴巴边上哗啦啦流了出来,他不好意思的擦了两把,看向张小玄,一脸期待。 张小玄耸耸肩,笑道:“道友,要不我们加个夜宵如何?” “道友先请!”横无忌大袖不停擦拭嘴边冒出的汩汩溪水,不忘谦让道。 “道友请!”张小玄谦让一句,脚下已经迈步而出,用上了轻身步法。 横无忌身上红光一盛,凭空消失。 张小玄心中低骂一声:偏要学什么人族的儒礼,见到点吃的就原形毕露,还不是吃馋嘴的大海蟹。 心中虽骂,脚下清光涟涟,向数百丈远的昏黑光亮行去,几个眨眼便到了一处茅草铺子外。 茅草铺子只有两间,院子里挑了个店铺名称:“浮生馄饨”。 门口则围了一圈竹栅栏,摆了四五张桌椅。令人诧异的是桌桌客满。 幽香正是从茅草铺子里传出来的。热气腾腾的白色雾气笼罩在西头的那家茅草屋子上面缭绕散去。 想必是店家正在下馄饨,却不知这浮生二字却是何意。 浮生馄饨铺由于本身就在山阴城内,虽临近青松岭下山路入口不过数百丈远,离百姓人家倒也不远,同样有两三百丈远。 青松岭因为划入谢道韫的私产,虽然谢道韫开放山林,不禁渔猎,但是山阴城百姓其实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于于此建房。 毕竟不禁渔猎,不代表可以圈地建房。 一旦圈地建房那性质可就变了,相当于永置家业,传承于此。 谢道韫再大方,再是悲天悯人,应该也不会允许别人在自家的领地里置办家业传承吧。 但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铺子在鳞次栉比的山阴百姓人家和荒凉的青松岭之间做起了吃食生意。 横无忌在桌板上丢了一锭纹银,大口吞咽着碗里的馄饨,颇有风卷残云之势。 一口下去热腾腾的馄饨便少了半碗,滚烫的热气视而不见,浑然不觉。 旁边几桌一看就是商贾百姓和附近的猎户百姓,边吃边目瞪口呆的看向横无忌。 这傻大个也不怕烫吗?嘴巴难道是铁做的? 几桌人虽有好奇惊异者,却都是附近百姓,想起自己初初吃到这家馄饨时的饕餮样子,忽然都是会心一笑,也不奇怪了。 浮生馄饨确实好吃到令人忘记了烫嘴,这个傻大个过会有的受了。 “呜,那个道友来了,道友快坐。这他娘的馄饨不是馄饨,简直是仙丹灵药,实在太好吃了。恰好这两碗刚出锅被俺抢了来。俺跟老板要了二十碗,一会俺们慢慢吃。”横无忌端着黑色大碗,将剩下半碗馄饨倒入嘴里,滋滋有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两眼放着光期待的看向铺子里说道。 横无忌这时候根本没心思和张小玄谈起什么谦让,将这段时间决心修习的儒礼抛诸云霄之外。 这厮简直是个吃货!倒也对了我的胃口。 张小玄心内腹诽两句,慢悠悠的坐下,不慌不忙对着铺子里道:“老板,馄饨里加点嫩韭黄,若是没有加点干的野葱花也行,大青盐两颗就够了,莫放多。记得多加勺汤!” “咳咳咳,唔,好!”铺子里先是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然后是颇为苍老低沉的应答声,显然浮生馄饨铺子里的人收到了张小玄的要求。 张小玄嘿嘿一笑,若有所思的看向铺子里面热腾腾的白色蒸汽。 他忽然开口道:“哎,这世上的人真是奇怪也哉!明明有个逍遥世外的好去处不呆,偏喜欢跑到荒野之地装神弄鬼。 又有那不守信义之流,明明说好的三天,都半年了,却连个鬼影子也没。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教训徒弟要一诺千金。 看来传说中的令姜果真是窈窕,令人忘记自己不过是一把老姜,嘿嘿!” “咳咳咳,咳咳咳!”铺子里的咳嗽声再次传来,更加剧烈。 三十章 老而无信 长发如雪 “道友,你是在跟俺说话吗?”横无忌擦擦嘴角的汤汁,疑惑的看看张小玄,有些莫名其妙。 “非也非也,横道友是个信人,不像某些人为老不尊,老而无信,越老越不讲究啊。”张小玄双眼瞪着蒸汽腾腾的馄饨铺子阴阳怪气道。 他话音未落,铺子里走出来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削瘦中年人。 中年人身形如剑,面颊瘦长,面色苍白,鼻若悬胆,长眉细目,薄薄的嘴唇干瘪瘪的,目中满是沧桑和落寞,配上一头如雪长发,令人一见难忘。 中年白发之人应该就是这家浮生馄饨的老板了。他用竹制编筐端了八碗馄饨上来,先是送给边上几桌客人。余下两碗送到张小玄这桌。 张小玄双目一瞬也不眨,死死盯着中年白发之人。 “客人,浮生馄饨趁热吃最有滋味!少说多吃,才能满嘴留香。”中年白发之人满眼沧桑化为无奈,对着张小玄微微摇头,转身回了铺子里。 张小玄闻言也不多话,端起面前一碗馄饨,拿起一只木匙有滋有味的细嚼慢咽起来。 第一口下肚,唇齿留香,暖香溢满张小玄的口腹之间,顺势而下游遍全身。 暖洋洋的慵懒之感浮上心头。 山岭之下,寒冷冬日,夜幕初起,厨间有热雾云气汽,室外有一碗混沌,沁暖身心,令人忽有归家之感。 正是这种感觉!张小玄找到了丢失半年之久的味蕾感觉。 旁边的横无忌则三口两口将馄饨下肚,仰头张开大口将满碗汤汁倒入口中,咕都咕都下肚,拍拍肚皮上的红甲,畅快的对着铺内叫道:“老板,快上几碗,还不过瘾!” “客人稍安勿躁,这一锅出的多,全是你们的。”铺子里仍然是那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凭张小玄和横无忌的修为,很清楚的感知到铺子里只有那个中年白发之人。 “留两碗与我们可好?”不知何时院门口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凭张小玄和横无忌的修为竟然都没有留意到,这两人是何时到的。不禁对视一眼,目中生出警惕之色,转眼望去。 开口的是那个男的,约莫三四十的模样,身着一身白色道袍,对襟和袖口皆镶有金边,乃是一条条细若发丝的金线织成,道袍上还有几朵金色云纹,同样以金线织成。 腰间系着一条叶片状翡翠,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价值连城,足踏黑色兽皮靴,配上男子英俊潇洒的面容,颇有一种玉树临风,天生富贵之感。 这显然是哪个世家门阀的显贵之人,却不知为何此时来了这山岭小铺子。 旁边那女子则是个柔美之极的妇人,一身碧色长裙,盈盈细腰不堪一握,双腿极为修长。黑发如瀑,玉面如雪,双目似星,顾盼间星辉灿烂,眉眼之间又有一股英姿飒爽之感。另外此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灵秀丽。 集柔美与英气于一身,似天地灵气蕴育,这样的女子真是罕见! 张小玄和横无忌目瞪口呆的看向这女子,那个同样英俊潇洒的世家显贵在她身侧竟然如星拱月,相形见绌。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旁边几桌客人,有一桌坐的是两个猎户,常年在青松岭中捕猎,看到这女子更是满脸崇敬,立刻起身向女子拱手致敬,似要言语。 那碧衣女子微微一笑,对两个猎户轻轻摇头,便行云流水般步似生莲,转眼落座在最后一张空着的桌子边。 那两个猎户遂只低头见礼,默默落座,三两口吃完馄饨,向女子再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旁边几桌也多是本地人,见到这女子出现都和那两个猎户一样,急忙用过餐食,便对那女子施以大礼,躬身告退。 倒是那个开口要留两碗馄饨的英俊男子,眉头微皱,似乎心有无奈,走到女子对面默默坐下。 “好,客人稍等!”铺子里那中年白发之人声音苍老低沉如故,却是夹杂了一些干涩。 “且慢,老板,俺可是先来的,待俺的全上完才可给他们。正吃的上头,莫要扫俺的兴致。”横无忌忽然反应过来,不满的对铺子里嚷嚷道。 英俊男子目中生出怒意和鄙夷不屑,鼻孔微吸,斥道:“化外妖蛮,休得无礼!莫说两碗馄饨,我师妹便是要你体内的妖丹,你这妖怪也得乖乖受死!” 横无忌闻言勃然大怒,拍桌而起,粗指如戟,指着英俊男子骂道:“直娘贼,你这小白脸竟敢说俺是妖蛮。俺乃是海族东海龙宫横无忌大将军是也!” 桌子倒了霉,化为齑粉,连带张小玄剩下的半碗馄饨也跌落一地。好在张小玄避开的及时,没被滚烫的汤汁撒到身上。 “咦,不对,你这贼厮生的一副银枪蜡样头的模样,好看归好看,却应该是个没用的,怎会知道俺们海族和妖族一样体内都结有圣丹。俺都化形了,和你们人族没啥两样。道友,你说这是咋回事?” 横无忌大怒拔刀之余,心间忽生迷惑,向张小玄问道。 “额,道友,你露出蟹脚了!”张小玄指指横无忌脚下道。 横无忌低头看去,不知何时两只脚变成了六只毛茸茸的利爪,昏黄灯光下颇为吓人。 横无忌猛拍额头:“该死!吃的太痛快了,忘记了化形。看来还是境界不够稳固啊。呔,那个小白脸,看你也是个有修行的,且吃俺一剪!” “小小妖蛮,也敢在我面前猖狂,看来我张家真是太久没有人出来行走了,以至于世人都忘了天师道祖师爷姓甚名谁! 今日正好拿你这蟹妖立威,也算为我张家扬名。小妖,你真真是自寻死路啊!”被骂作小白脸的英俊男子,面孔一阵白一阵红,忽然怒极反笑道。 他袖中一把铁骨金扇滑出,“啪”的一声潇洒打开,风度翩翩。 英俊男子或许忘了这是严冬腊月,扇起来便是一股子冷飕飕的。 对面女子见他这副做派,玉容之上露出一丝不悦,伸手拦住欲要出手的英俊男子,开口对挥刀霍霍的横无忌道:“海族道友且慢!我师兄开口无端,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横无忌闻言,倒是颇为受用,收起那对大剪刀,拱手道:“看道友面子,这便罢了!不过,那馄饨你们还是得等等,俺可是不让的。” 说完横无忌便换了张桌子自顾自的坐下,也不搭理那绝美女子。 三十一章 时光倒流 不悔当初 张小玄对女子无奈一笑,略一施礼,行至横无忌那张桌子坐下。 海族和人族的审美不在一个点上,他虽觉得此女风情独特,却不是海族喜欢的类型。 海族最受欢迎的美人是那种热烈奔放的。这种柔美的完全不在海族的眼里。横无忌自无所感。 英俊男子见状更是一脸不悦:“师妹,你且让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蛮对师妹无礼,我去取了他的妖丹,送给你炼丹用!” 女子柔声劝道:“师兄,莫非忘了陪我下山所为何事?我观这位海族道友相貌伟岸,光明磊落。不像某些人整日里鬼鬼祟祟的,躲在我松隆阁边上两个月跟只老鼠一样,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呢。” 她同时暗中传音给英俊男子:“这海族并非普通妖蛮。自己声称是海族东海龙宫修士,师兄何必自找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为龙虎山徒添仇敌!” 英俊男子闻得女子话语,本想说龙宫又能如何?却见那女子轻言细语,柔情似水的样子,一番怒气忽然间烟消云散,想起此番所来家中的叮嘱,便觉得还是办正事为宜,默默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铺子里喝道:“煮两碗馄饨要如此之久吗?莫不是不敢出来见人!” 柴门吱呀一声推开,之前那白发如雪的中年灰衣道人一脸苦涩推门而出,先是将手中馄饨送到张小玄和横无忌的桌案上,才眼神复杂的回身望向女子,微微点头致意。 那女子却忽然间面笼寒霜,毫无回应。 中年灰衣道人无奈一笑,侧目对那英俊男子道:“龙虎山封山多年,景符师弟何故下山?” 那叫云起的英俊男子面孔上冷然一笑:“孙师兄,你这是明知故问!若不是孙师兄当年荼毒天下,祸害苍生,我龙虎山张家又怎会封山不出。当年张家不管天师道的事,不代表今日不会管。某人若是仍在羽山隐居不出,假死藏身,我张景符又何必趟这世间浑水!” 旁边横无忌再是迟钝,此时亦是有所明悟,忙偏头望向张小玄,却见张小玄心无旁骛,专心品尝刚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馄饨。 张小玄一口馄饨一口热汤,表情极为享受。 横无忌看向张小玄手中大碗,碗口浮起白色的热气,汤碗里漂浮几根切碎的嫩韭,看上去鲜美异常。 时值寒冬,非韭黄生长季节,想不到这浮生馄饨铺子还真有张小玄要的韭黄。 横无忌之前并未在意此节,这时再看看已经被自己一口喝光的大碗,忽然间觉得亏大了,刚刚那种饱尝人间美食的滋味全无。 他喉结滚动两下,勉强控制心中的饕餮魔念,讪笑传音道:“浮生馄饨铺子的老板便是道友师尊孙恩道人吧?如此说来那女子便应是谢道韫了,谢家之人果然都是钟灵毓秀,人中之杰。” 张小玄缓缓将最后一口汤汁倒入口中,才白了一眼横无忌,传声道:“那刚才也没见你让人碗馄饨。谢家之人又能如何?道友且莫管他们,我们再吃两碗。” 张小玄将欲起身的横无忌按住,悠然自得的进了铺子里,数息后便自己端出两碗撒了韭黄的馄饨。 横无忌双眼放光,哪还管什么孙恩、谢道韫或者那个什么龙虎山张家的张景符。自去享受那碗撒了嫩韭黄的浮生馄饨,忘了要问张小玄为何不与孙恩相认。 那厢里孙恩面色更加凄苦,沉吟许久方道:“景符师弟,当年之事乃不得已而为之。哪怕时光倒流,亦不悔当初。 至于我今时出羽山,不问旁事。一是想为当年之错,向令姜师妹求得宽宥。” 说到这里,孙恩目光转向那女子,可惜那谢令姜面上冰霜如故,毫无消解之态。 孙恩微叹口气,心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冻亦难以一日竞功,遂继续对张景符道:“二是要为舍妹一家讨个公道! 师弟,回龙虎山可以禀报天师,此二事一了,我自回去,再不出世。” “公道?”那面若冰霜的谢令姜忽然开口,冷笑道:“死于你长生军的建康城百姓找谁讨公道?会稽郡的百姓找谁讨公道? 山阴城当年繁华热闹,人口近百万,十万户人家。你率领长生军围城半年,十不存一,家家带孝,户户挂白。现在过了二三十年,不过恢复到三万多户,山阴城如今荒凉至此,你怎么不还他们个公道!” 随着谢令姜一句一句质问,孙恩面色极为苍白,额头上皱纹几乎凝成了一团馄饨。 “师兄今日想为令妹复仇,可你想过没有,令姜师妹子女尽数死于长生军之手。 师妹夫婿凝之兄,平日对你极为敬重,视你为至交,乱军围城时却惨遭毒手。 你不如说说师妹该如何复仇?”张景符一脸不悦,逼视孙恩。 寒风呼啸而过,掀起地上落叶,翻滚着聚集向栅栏小院的一个角落。 孙恩沉默片刻后,深深向谢令姜躬身一礼:“师妹,当年之事虽是长生军所为,但绝非我孙恩之意,而且那营军士攻破太守府后便忽然叛乱,最后全部战死,十分可疑。 你我同为罗浮弟子,情同手足。何况……我对师妹敬爱有加,绝不会加害师妹家人。这一点想必师妹是清楚的!” 话说到这里,孙恩毫无遮掩心中情谊。 谢令姜便是谢道韫,令姜乃是谢道韫的字,其出身晋国头等显贵之家——谢氏。 当年谢道韫年方六七便被罗浮剑派收录门墙,修行天赋极佳。 孙恩乃是罗浮剑派嫡传弟子,对师妹谢道韫照顾有加。二人感情自然极好。 天长日久,自然生情,互相钦慕。 如果是普通的修行之人,二人或许便会成为双修伴侣,可惜谢道韫不是普通的修行之人,她乃是谢家的嫡系贵女。 因王谢两族联姻所需,谢道韫不得已按照家族安排嫁入同样是晋国头等显贵豪族王氏嫡系子弟王凝之。 王凝之修行天赋虽然一般,可他是天师道丹鼎派嫡系弟子,且是王羲之之子。 一切如此般配,简直是天作之合! 孙恩一丝机会也无。 谢道韫嫁于王凝之数年后,孙恩的叔父孙泰被会稽内史谢輶揭发其欲叛乱之事。孙泰因而遭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诱杀,甚至六个儿子都全部被处死。 孙恩怒而揭竿,以天师道四派弟子为基础组建长生军叛乱,一路杀入会稽郡复仇。 这一复仇便是将近二十年的战乱。 三十二章 前尘往事 尸山血海 二十年的战乱里,四派弟子并非完全听命于孙恩。 四派各有宗门长辈,心思各异,甚至各怀鬼胎。 罗浮剑派孙恩本就是快意恩仇的个性,发动叛乱乃是为叔父一家报仇,属于私仇。 都天派则素来与罗浮剑派交好,四派商议事务,大事上一向同进同退。何况都天派最近三任教主修为突破至金丹期修为,都有罗浮剑派将《太玄洞极剑经》主动拿出与之分享的因素,道门讲究因果,得益于此,容不得都天派不出死力。 都天派可以说是孙恩除罗浮剑派外最大的倚仗。 茅山派则相对中立,无可无不可。毕竟晋国朝廷离茅山极近,历代皇帝对茅山都是毕恭毕敬,常年供奉。孙恩的罗浮剑派又是与茅山派同属天师道,乃是同门。谁掌控天下都不会损害茅山的地位和利益。 故茅山对孙恩叛乱一事本来还是有所保留,不愿参与的态度,甚至门内有长老一度持反对意见,但毕竟分属同门,最终被罗浮剑派和都天派两家联合说服,最终派出弟子参加叛乱。但茅山在其中基本属于出工不出力的典型,如无好处,基本是摇旗呐喊,助个声威罢了。 丹鼎派最为奇怪,开始时是极力反对的,完全不顾同门因素,甚至派出不少弟子参加朝廷的平叛大军,会稽郡守王凝之便是其中一个。 这可能因丹鼎派素来与王氏一族交好有关。大名鼎鼎的王羲之便是丹鼎派的弟子。现如今的丹鼎派教主王仙洲同样出身王氏一族。 若无修道大宗的支持,王氏又怎能与司马共天下! 但会稽郡守王凝之莫名惨死前,丹鼎派忽然转向罗浮剑派孙恩的长生军,攻伐江东八郡的后期颇出死力,一度杀的比孙恩和都天派还凶狠。甚至丹鼎派极力主张孙恩攻破山阴,并围攻建康。 其他战事之中,丹鼎派又完全听调不听宣,有时连调都不遵。孙恩难奈其何。 可见四派完全是个临时的草台班子,并不一心。 良莠不齐的长生军在临时联合起来的四派弟子带领下一路所过,烧杀抢掠,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甚至有四派弟子竟偷偷以吴郡、吴兴、义兴、临海、永嘉、东阳、会稽等江东八郡百姓尸骸修炼魔功。 在山阴城之役,因为长生军内部生乱,逢人便杀,导致山阴几乎被屠城。 谢道韫阖府上下,除了谢道韫和其一位外孙,子女全部死绝。 同样是天师道四派弟子的王凝之亦是莫名惨死于府中。四派弟子大乱,长生军不战自溃。 镇澜神宫趁机派出数名金丹高修,联合天下各大修行门派以翦灭道门魔修的行径为借口,围剿长生军。 勉强被孙恩糅合到一起的天师道四派子弟,丹鼎派和茅山派稍稍做了个样子立刻做鸟兽散,各回山门。剩下罗浮剑派和都天派旗下的长生军惨败于建康城下。 都天派赤雷子以教主之尊险些战死,虽幸得免,亦是身受重创,修为暴跌,领残余弟子回山便封山疗伤。 罗浮剑派损失最为惨重,护山大阵被破,罗浮山被削平,山门被灭,子弟几乎死绝! 谢道韫因家中子女尽死于罗浮剑派主导的长生军之手,退出罗浮剑派,恨孙恩入骨。 孙恩则仅以身免,虽避入海岛,假死脱身,但是这些年他其实早就想了个通透,自己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一番快意恩仇下来,晋国死伤无算,真正是千里无鸡鸣,处处尸山血海,浮尸骸骨。 数百万苍生何其无辜,皆死于自己一念之间,孙恩心如死灰之下,隐身羽山二十年,无心修行,整日研究庖厨之技,酒茶之道,浑浑噩噩的,决定就此了却残生,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收了个徒儿,避免罗浮剑派至他而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前些时日尘心忽起,他还是出了羽山,再入凡尘。 前尘往事一一浮上心头,孙恩是百感交集,对当年之事更是极为明悟。 是以他极为期望解开与谢道韫的仇恨和心结。 面对谢道韫和张景符的指责,他心中虽然极为愧疚,却希望能够还原当年之事。 不枉不纵,回归事实真相。 他这次出山的最大目的便是于此。 当年有人害了他叔父一家,现如今几乎以同样手法又害了他妹夫和妹妹一家。 不仅如此,两次幕后之手都是利用孙恩和卢循的叛军,将晋国天下搅得残破不堪,万千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包括同为罗浮剑派的谢道韫师妹一家,同样是受害者。 “丹鼎派王氏子弟颇多,王羲之长老四子凝、操、徽、涣皆为丹鼎派宗门同辈。 其中叔平因师妹的原因与我最为交好。我孙恩虽与司马氏不共戴天,但是与王氏并无仇恨。 令姜,我何故要杀他?就因为我对师妹的思慕之情,便要杀你一个满门,难道我不怕师妹从此对我恨之入骨,不理不睬吗?”孙恩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希望渐渐引导谢道韫的思绪。 但是说到对谢道韫的思慕之情时,哪怕孙恩已经历经沧桑,尘心寡淡,皮糙肉厚,还是难免老脸一红。 边上桌子那引颈旁听的小子和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跟两只大鹅一样,眼睛瞪的一样溜圆,脖子伸的也实在太长,简直令孙恩侧目。 他说完忍不住喉咙发干,“咳咳”的干咳几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视他们如无物。 谢道韫闻言银牙怒咬,朱唇微启。 张景符却抢先对孙恩不屑道:“自古以来,为情一字入魔之人少吗?你孙恩这些年来的行径与魔道何异!想不到当年豪气纵横的孙恩师兄也成了贪生怕死的狡辩之徒,哈哈哈,可笑!” 闻得张景符将自己与魔道之徒并列,孙恩表情极为凝重,十数息后他见谢道韫面上表情仍然极为冰冷,毫无变化,终于失望道:“谢令姜,王叔平和你的子女虽然表面上看去皆死于我孙恩乱军,实则不然,幕后当另有黑手。凭你咏絮之才,这些年应早就有所察觉。 但我孙恩敢作敢当,今日不屑做任何争辩,如果你想杀我为叔平报仇,现在便拔出你的飞絮剑,给我个痛快。孙恩早就该死,这二十年来也不过是一个浑浑噩噩的臭皮囊,行尸走肉罢了。若是能立刻死在师妹手上,亦算死得其所,只是白白便宜了那些幕后之人。 可惜,这天下再也不会有人去追那真相为何!哈哈哈……” 孙恩说完不禁仰天悲啸,话中颇有一股灰心至极的死志。 三十三章 说滚就滚 难得一见 谢道韫闻言毫不犹豫,表情出奇的寒冷,素手轻扬,一道奇快无比的白色剑光瞬间穿过孙恩的身体,带起一蓬鲜血四处飞溅,洒落在白莹莹的雪地上,极是刺目。 旁观的张小玄大惊失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背上两道剑光犹如飞电射出,瞬间斩向谢道韫。 双足之上的踏云飞靴光芒大盛,配合《太玄洞极剑经》的轻身术,整个人原地嗖的一声消失不见,不过一息时间便出现在紧闭双目倒地不起的孙恩身侧,手中一颗绿色丹丸塞入他口中,单手托背法力涌入孙恩体内,助其服化。 张景符冷哼一声,大袖一挥,一把拂尘凭空生出,化出漫天银丝。 银丝密密麻麻,夹杂雷电光芒,空中交织生出无数蛛网状的护罩,轻松挡住张小玄分心操纵的紫青双剑,同时无数银丝铺天盖地飞蛇般席卷向张小玄和孙恩。 “呔,兀那贼道,休得伤俺道友!”横无忌暴喝一声,一掌拍在身前桌案上,又一张桌子应声化为齑粉。 横无忌周身红光盛放,背上两只大剪,飞空而走,直取张景符。 张景符一档之下,便感不妙,暗道:竟是个金丹期的妖怪。遂飞身而起,形如清风,直上数十丈高空,横无忌紧追不舍。 二人激斗半空。 “咳咳咳,住手!”道袍染血,面色苍白的老道人孙恩,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一把推开托着他的张小玄,对他喝道。 “咦,老…你没有死?”张小玄满脸的紧张和悲痛,化为不可置信。 老道人孙恩被谢道韫一剑穿心而过,看上去极为凄惨,浑身被鲜血湿透,道袍染红。张小玄担心紧张之极,都没来得及检查孙恩的情况,如今冷静下来,方辨认出孙恩似乎只是精血亏损,似乎别无他恙。 “令姜,为何不杀我?”孙恩险死还生,毫不在意身上伤势,推开扶着他的张小玄,面上露出颇为喜悦的笑容,看向谢道韫的绝美容颜问道。 谢道韫面色仍然极为冰冷,不露一丝感情,怒道:“孙恩,这一剑先不杀你,且剜你心头之血祭奠家人一二。将来总有那么一天,谢道韫必会将幕后之人全部宰了,到时再取你项上人头,一并祭奠我王府满门亲眷和江东八郡的父老!” 孙恩闻言面色惨然,喃喃道:“江东八郡因我孙恩死难者众,我确实一死难赎其罪,更是愧对叔平。这么多年,道心种魔,日日如毒蛇钻心,难以一刻平静!师妹何不杀我报仇,我也算得以解脱!” 孙恩思绪起伏不定,一会希望能获得谢道韫的谅解,去查那幕后真相,一会又觉得还是死于谢令姜之手最好,这样确实能解脱。 “孙恩,若你还是当年那个铁骨铮铮、敢作敢当的孙灵秀,你便努力修行,提升修为。凭你现在的修为,即使查出真相,幕后之人恐怕也不是我们所能杀灭的。若是你有令他们覆灭的实力,将来灭了他们我再杀你,这样你也算为江东八郡父老、为我王府一门赎些罪过!”谢道韫见孙恩求死,语气却有些缓和。 虽仍冷若冰霜,却要孙恩不要一时求死,实际上就是要孙恩和她一起追查幕后真相。 孙恩闻言,这才按住万般思绪,默然片刻才道:“灵秀当死于令姜剑下,这条命等师妹来取。幕后之事,我已查到一些线索,便与师妹分享。” 谢道韫看了眼院子里的两张破碎桌案和雪地上那滩刺眼的鲜血,再看天空激斗的张景符和横无忌两眼,摇了摇头。 随后谢道韫转向边上一脸八卦的张小玄,目中有些暖意,开口问道:“你是罗浮的弟子?” 张小玄看了眼孙恩的表情,似乎没有之前那样不愿与他相认的意思,忙乖乖躬身施礼,恭敬的道:“罗浮弟子张小玄参见师叔!” “过来!”谢道韫温言道。张小玄似乎没有听清楚,面露不解,又看了眼孙恩,孙恩怒道:“看什么看,没听到你师叔的话吗?还不滚过去!” 张小玄耸耸肩,无奈伸出双手向前弯腰,抱成一团的样子,翻身向前滚去…… 到得谢道韫身前,爬起来拍拍身上雪痕,讪笑道:“不知师叔有何吩咐?” 谢道韫美目圆睁,诧异的看了眼面前的少年,这是说滚就滚吗? 她不禁“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张小玄只觉瞬间春风化雪,花开满眼。 谢道韫绝美的容颜配上秋波荡漾,眉眼浅笑,真是令人如沐春风。 旁观的孙恩目瞪口呆,露出如痴如醉的笑容,口中喃喃自语道:“你终于笑了!山阴之战二十年,何曾见过你的笑。还是这小子鬼马精灵,知道如何逗师妹开心。” 许是谢道韫自觉失态,下一刻便收了笑容,恢复冷冰冰的模样,令这对师徒立刻觉得犹如从春光烂漫的时候变到了凛冽寒冬。 “盘膝坐下!”谢道韫指指面前地上道。 张小玄这回乖巧的很,依言而行,没有再有任何犹豫。 谢道韫洁白素手伸出轻轻放到张小玄的头顶百会穴处,一股清凉的法力顺着百会穴向他体内扩散。 张小玄条件反射般就要运法力相抗衡,摆脱这股法力。 “放开心神,莫要抵抗!”谢道韫温声如玉。 张小玄这才略略放松下来,任由谢道韫的法力在他体内扩散开来。 由头部和躯干而向四肢,再由四肢扩展至手脚,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这股清凉的法力洗涤了一遍,甚至是毛弟也没有放过。 张小玄感觉自己此刻简直就是赤裸的,完全暴露在谢道韫审视之下。 唯有隐藏在气海丹田中不停变幻的阴阳双鱼,和根植在双鱼内的青白双莲完全将这股清凉法力屏蔽于外。 大约数十息后,谢道韫将洁白如玉的素手从张小玄头顶拿开,微叹道:“虽然你天赋和体魄绝佳,可惜根骨一般,若无特殊机缘,恐怕将来成就有限。真不知你是如何修炼到筑基中期的!” 张小玄心中微微一沉,谢师叔这是在看我根骨?老道人不是说我天生根骨绝佳,百年难得一见吗? 他疑惑的看向孙恩。想起孙恩这些年对他不停重复说的这句话,心里觉得谢师叔一定看错了。 三十四章 事与愿违 玉符真解 “小子不用怀疑,你根骨绝佳,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不过难得一见的是绝佳的差,晋国没有多少。”孙恩那苍老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孔。 张小玄立马脸垮了下来。 “我已非罗浮之人,但是当年颇受杜师祖恩惠,这里是他传我的《太玄洞极剑经》真解,你且拿去吧。 斩邪雌雄剑在你手中,它只有配合此玉符真解,方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你虽然根骨不行,但是聪慧伶俐,罗浮第九代只有你了,只要你能领略符中真解一二,发挥出《太玄洞极剑经》一两成的威力,或许将来罗浮还有希望。”谢道韫沉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随意丢给张小玄。 斩邪雌雄剑作为罗浮的镇派之宝,虽然外形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曾经身为罗浮弟子的谢道韫对它们散发出来的气息太熟悉了。 若不是她嫁入王家,雌剑就会传给她,雄剑则归孙恩。可惜,一切事与愿违。 “杜师祖果然将它传给了师妹!”孙恩看到那枚玉符,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郑重对张小玄道:“还不快快谢过师叔。《太玄洞极剑经》虽然是我罗浮秘典,但是若无玉符真解辅助修行之人明悟剑经真义,根本不可能发挥出斩邪雌雄剑的真正威力。 杜师祖当年连我和叔父都未传,只传了你谢师叔。如今传与你,终于可以让真正的罗浮剑法重现世间了。” 张小玄施礼谢过,将谢道韫丢来的玉符珍而重之的放入凌霄阁内。心中却是没有太大波动,他已经随赤龙子学会了一剑化三,剑随心动。自认为对太玄洞极剑经领略颇深,这个玉符真解应该不会派上大用场。 何况,张小玄从内心里就觉得目前紫青双剑并不是多么重要,除了能御剑飞行,杀敌斗法方面效果并不是很好。他最主要的底牌还是那紫霄神雷和定光珠。 张小玄对自己的法宝分了三个层次。 最重要的当然就是紫霄神雷和定光珠,次一级的则是夔牛赤霄宝甲、紫青双剑、踏云飞靴和从阎虎那里得来的八角紫金锤,再次一级的则是无垢锦衣、黑魂夺命幡和九龙玉璧这类宝贝。 化龙神枪以他现在的修为和法力根本无法驱使,便不计入内。 紫霄神雷、紫青双剑、八角紫金锤都是攻伐类的宝贝,夔牛赤霄宝甲、无垢锦衣是防护类的法宝,九龙玉璧和黑魂夺命幡则属于攻防一体类的。同时紫青双剑和踏云飞靴都是飞行类的法宝。 可以说张小玄的功法内外兼修,法宝众多,攻防斗法、出行修炼都是全面压制那些普通修行者的。 这一点张小玄并没有认识到。但如此多的法宝和手段,令他对紫青双剑的重视程度越来越低。 若非紫青双剑一开始就陪他御敌多次,习惯性的将它祭出试探对方深浅,兼是罗浮的镇派之宝,张小玄可能会将之束之高阁,置其与凌霄阁某处落满尘埃。 谢道韫将玉符赐予张小玄后,便不再关注这对师徒,美目波光流转望向激斗的张景符与横无忌。 张景符毕竟是筑基后期,被横无忌完全压制下来。此刻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能。 好在龙虎山出来的,底蕴深厚,每当危急时刻,张景符总有意想不到的高等级符箓不要钱般的甩出,或是雷电凭空生出,或是紫火焚空,或是碎石乱空,再或是瞬息遁逃。 横无忌真是螃蟹咬刺猬,无处下口。 半个时辰后......二人仍难分难解。 “道友,下来吃馄饨了。”张小玄无奈喊道。 不知何时,院子里已经打扫干净,换上了两张崭新的竹制桌案,桌案上端上来几碗热腾腾的馄饨,显然是孙恩刚刚盛出锅的。 桌子旁,谢道韫已经莲步轻移,坐下后细嚼慢咽的品味着多年前曾极为迷恋的食物。 横无忌眼看难耐张景符分毫,下面那里张小玄和孙恩与谢道韫也没有继续去斗法,遂失去了打斗的兴趣,斜目看向张景符,凶神恶煞道:“姓张的小白脸,且休战待俺吃饱了再战如何?” “小妖怪,龙虎山张家怕过谁,待你吃饱了,让你做个饱死鬼。”张景符一脸苍白,却剑眉扬起,不屑道。 二人收手罢战,各自飞身落下。 张景符自然坐到谢道韫旁边,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他很是好奇这个孙恩能烹调出什么样的食材,令有大晋第一才女之称的谢道韫念念不忘。 横无忌和张小玄、孙恩则在另一张桌子落座,张小玄再吃了一碗便落筷停食。横无忌大快朵颐,孙恩滴水未进。 “这位横无忌道友你是如何结识的?”孙恩很是好奇,传音给张小玄问道。 “都天峰一战后,我知道师尊在会稽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赶来,行至江州......”张小玄之前这一会将都天峰之事交代给孙恩了,便不多提,只将江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孙恩说起来。 提到梅袭人时候,孙恩却也是认识的。听到赤雷子和梅袭人的八卦,孙恩面无波澜,心如止水。张小玄偷看他两眼心道,看来赤雷子和梅袭人之间的往事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横无忌和张小玄交往的过程讲完后,张小玄便未在多言。 “他是想去阳明洞?”孙恩闻得横无忌来山阴的目的,倒是觉得横无忌对张小玄应该是真心结交,并无恶意。 阳明洞乃是极为罕见的存在。据说这里曾经是一位大能的洞府,自成洞天,因为某些原因被破坏。 那位大能不知所踪,当然也可能是放弃了这里。 天长日久,破损的阳明洞天失去了那位大能的法力加持,与外界开始连接,慢慢的形成了一处独特的存在。既有入口与外界连接,又独立于外面的世界。 凡人根本难以找到此地,在那里居住和生活的都是修行之人。 传说阳明洞内有途径连接东海,海族通过那些只有他们才知道的路径来往自由,进而在那里设有海市,与人类修士交易,贩卖海上物产,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三十五章 乘玄问道 空色异真 孙恩沉吟片刻,对张小玄传音道:“横无忌道友吃饱喝足后,你就随他去阳明洞。” 张小玄先是惊愕,继而不满道:“我刚见到师尊,师尊就让我走?莫非嫌我这徒儿碍事?师尊尽管放心,小徒绝不会碍你和谢师叔的好事。” 孙恩老脸一沉:“胡说八道。我和你谢师叔已经绝无可能。 接下来我和你景符师叔、谢师叔要一起去趟交州查探当年之事。不过当年的幕后黑手绝非泛泛之辈,至少是金丹期修士。 我们怕都不是对手。你去阳明洞帮为师弄一枚‘问道丹’,为师要努力结丹。 弄到问道丹后,你便立刻去建康城东的神烈山找一处地方住下,到时我自会去寻你。” 张小玄闻言这才明白老道人的意思,感情老道人是要奋进了啊。 果然还是谢师叔厉害,一句话就让老家伙努力起来。 问题是“问道丹”是个啥?他都没有听过。 “问道丹乃是打破筑基后期瓶颈的灵丹妙药,至少可以提高两成的结丹机率。有机会你多弄几颗,你现在神光内敛,气蕴丹田,建基凝筑,显然已经进入筑基中期,或许将来用的上。”孙恩好像知道张小玄心中疑问,解释道。 两成以上的机率!问道丹果然是灵丹妙药! 多少修士为了打破瓶颈,提升一点点的修为,费尽脑汁,机关算尽。 这问道丹竟然是在筑基到结丹的关键时刻,能直接助力修士突破瓶颈,机率还超过两成。 张小玄不禁感叹丹道的神奇! “咳咳咳,你小子精关已开,以后要注意不可过于沉迷女色。”孙恩老脸上现出促狭的表情。 “师尊,徒儿一时不甚着了……”张小玄想不到老道人忽然提及此节,玉面通红,欲待解释。 “此事何须解释!男儿本色,君子之爱。人伦之道乃天地大道。《九鼎丹经》中载有双修之道,你可细细研之或有增进修为之能。 且不说这个,嗯,如今你是舞象之年,再过两年就要行冠礼了。为师本来准备待你加冠之时再赐你名号。但是既然你已行人伦之道,今日便提前赐你。以后你便可以“乘玄”为名,“异真”为号。 乘玄者意有所至,乘玄驾龙,超虚浮空,名书上清。 异真者乃为师望你能观空色而异真,莫忘本心。”孙恩难得郑重其事的道。 张小玄闻名而喜,遂躬身一礼。 自此以后张小玄便叫张乘玄,号异真。 两日后,会稽山的余脉宛委山南麓一处山谷中,张乘玄和横无忌气喘吁吁的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打坐休憩。 这条山谷谷身狭长,氛围幽深清静,山径盘迥,溪涧迂曲。 周边则悬崖峭壁,山林茂密,人迹罕至。 “喂,乘玄道友,你师尊给你的地图是不有何错漏?我们可是在这山谷里游荡了两日。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扒拉过了。连根草都没漏过,这阳明洞天咋还是没找到?” “老道人给我的地图肯定不会错的。” 张乘玄将一副破烂的半截羊皮地图放在手掌上再次看了一遍,也是极为无奈:“你看这地图上小字,横道友。写的很清楚:阳明洞天在会稽山脉宛委山下,南麓幽谷,其旁为龙瑞宫。阳明洞天乃是一**,中罅。道家第十洞天也。除了这两个字,天长日久可能被虫噬鼠咬坏了两个小洞,其他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啊。” 翻来覆去的,张乘玄亦是看不出个究竟,遂将它丢到横无忌两条伸出去的大粗腿上,让他自己去看。 张乘玄心中颇为沮丧,老道人难得开始重新修炼,让他到阳明洞天找那问道丹。地图都给他了,却连阳明洞天的影子都没找到。 横无忌正背依长满青苔的巨石,惬意的将两条长腿随意摆放在地面的枯草上。 他只想躲在巨石阴面,避开天上刺目的阳光。 海族并不喜欢阳光。 这处山谷虽然处处积雪,横无忌依着的巨石上却布满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青苔,逆势而生。 张乘玄将破损的羊皮地图丢给横无忌后,则懒洋洋的闭上双目,保持着斜躺的姿势。一只腿屈膝,一只腿随意伸着,感受着腿下面传来的积雪微凉。 连日大雪后,这两天都是难得晴朗之日,他感受到阳光洒下来后那一丝丝暖意。 他若是个普通人,没有玄功护体,会非常重视这难得的阳光。 犹记得幼年之时,有一年特别冷,他不过刚刚修炼,正缝冬日里天降大雪,连绵旬月,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酷寒冰冻而死。 他和丁小乙,还有村子里的几个幼童拆了老道人道观里的一扇破门板烧了烤火取暖,几乎就是那扇门板让他获得了自己可能不会死于寒冬的温暖感觉。 后来天上终于出了太阳,他们经常一起躲在山窝窝里避风晒着太阳。真是极为惬意的。 可惜后来他慢慢修炼有成,村子里的小伙伴都慢慢疏远了他,除了丁小乙便再无人会上山找他玩耍。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想念丁小乙,也不知这个家伙在王镇恶手底下过的怎样?是不是真的对朱大力他们的死释怀了。 乱世人命不如犬,张乘玄虽然已经托王镇恶照拂一二,但丁小乙的变化仍然让他难以适应。只愿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将来可以带他的瞎眼老娘一起过几天安稳的好日子。莫要惹出事端吧。 “嗡嗡嗡…嗡嗡嗡…”张乘玄正晒着太阳,避开冷风,有些懒懒的困意,忽然耳边响起几乎如蚊虫鸣叫的声音。 “咦,如此冬日,哪来的蚊子?”张乘玄好奇的睁开双目,望向身侧的巨石。 这块巨石虽然很大,但横亘在山谷尾部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让人很容易忽略掉。 若不是张乘玄和横无忌连找两日,神识有些损耗,想要休憩片刻,根本不会依靠在巨石上。 嗡嗡嗡的蚊蚋之音就是从这块巨石之中传出来的。 “你也听到了?”横无忌的大脑袋从巨石上方探了出来,看向好奇打量巨石的张乘玄,得意的笑道。 三十六章 望而不见 视之若空 “你之前有在意过它的存在吗?”张乘玄没有管横无忌的小小自得,表情凝重的问道。 横无忌闻言表情一滞,从巨石上飞身下来,落到站起来的张乘玄身侧,缓慢摇头。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运起玄功,凝目望向巨石。 望而不见,视之若空。 这块巨石有问题! 灵瞳之下,果然一切发生了变化。巨石上方的青苔忽然裂开,冒出两种交织的光芒。 张乘玄和横无忌都是修为有成之人,尤其是横无忌,乃是金丹初期修士,神识极为强大。 但二人竟不约而同的无视了这块巨石的存在。 这只能说明是有更高修为的人在巨石上做了手脚,屏蔽了他们的神识和感知,令其视如不见。 张乘玄眸中清光涟涟,横无忌却是目中红光盛放。 巨石在二人目光下逐渐现出真面目。疯狂涌动的青苔不断生长起来,像无数的触手向空中伸去,转眼之间长出一片森林。 巨大裂缝中原本交缠不休的升起两道光芒,化作一道青光,一道黑光。 仿佛两扇大门,将森林分在两个世界。 青光仿如龙蛇,席卷空中的森林,在空中组成三个游动的大字“龙瑞宫”。 黑光则在吸收森林的幻象后组成两个大字“禹穴”! 龙瑞宫在东,禹穴在西。 巨石原来是幻阵! 张乘玄望向龙瑞宫。龙瑞宫青光大字在空中融化,融化处虚空生出大海海面,波涛滚滚,浪花飞溅。 海面上凭空生出亭台楼阁,巨门城池。 巨门上方的门楼处书有“龙瑞宫”的大字,而门楼之后犹如海市蜃楼,烟锁重楼,雾笼宫墙,视线受阻,模模糊糊。 “龙瑞宫真的是你们四海海族的秘藏?”张乘玄好奇的看向横无忌。 横无忌正歪着大脑袋,一脸激动,贪婪的目光盯着龙瑞宫。 “准确来说龙瑞宫秘藏是四海海族中的王者,龙族的秘藏。据说在龙凤初劫前,龙族中的顶尖大能心有所感,将龙族的某些传承功法、奇珍至宝放入其中,以大法力令龙瑞宫遁入虚空。万一龙族有不测,可为龙族留下一个重生的机会。集合了数位龙族大能建造的龙瑞宫,因为他们加持的阵法乃是上古奇阵,在他们突然陨落后,无人可以找到进入其内的通道。 龙瑞宫出现都是毫无征兆,毫无规律。很多四海海族都曾机缘巧合下见到过,但是龙瑞宫虚无缥缈,若无打开龙瑞宫空间通道的令牌根本无缘入内。想不到这破烂地图记载的是真的!龙瑞宫在阳明洞天之侧。俺要回去报给太子殿下,这可是泼天大功!”横无忌恨不得掉头就回龙宫。 他对九太子殿下那可是忠心耿耿。 “无忌道友难道不去阳明洞了?”张乘玄对龙瑞宫毫无所感。 这两天就是听横无忌总是提起龙瑞宫,他过去未曾听闻过。 现在龙瑞宫忽然出现,必然对横无忌冲击很大,但是张乘玄神识所及,一片虚无。 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个龙瑞宫应该并非是在眼前,极有可能是在某个遥远的虚空之中,这一处可能仅仅是那处空间的投影。 他的目标是阳明洞天,可不是什么神秘的龙族秘藏龙瑞宫。 “去!阳明洞天,俺肯定要去。阳明洞天有通道直达东海。俺从阳明洞天回去会更快!”横无忌将目光从龙瑞宫方向艰难的挪回,看向禹穴。 禹穴就是阳明洞天。 传说中上古圣皇禹帝曾在治水时,将东海和陆地打通,将陆地洪水从地下引入东海。当初他在会稽山以大法力凿出一道巨大井穴,引洪水最终从此处退去。 后世有大能利用这处井穴改成洞天福地名曰阳明洞,那位大能便在此洞府修炼。 阳明洞天因此又叫禹穴! 禹穴之上的黑光之中那两个大字最终生成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 石碑的光芒中一口黑洞洞的井穴口子缓缓生成。 那副石碑不知乃是何物雕刻而成,神识难以触及,石碑上流光斐然,一看便是不凡的宝物。 张乘玄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跑过去抱住石碑基座的某处,浑身法力运转便想将石碑拔起。 这玩意绝对是个稀奇的宝贝,拿起来砸人应该不错! 好大的一块板砖! 数十息后,张乘玄喘着粗气叉腰扶着石碑,看向横无忌:“无忌道友怎不阻我?” “俺也想要!”横无忌如实道。 “那道友为何不来助我?”张乘玄奇怪道。 这个海族的大将军是喜欢搜集奇珍异宝的性子,一路上碎石烈玉,稀奇古怪的东西塞了不少在他自己的储物法宝中,见到这么好的宝贝竟然无动于衷,岂不奇怪! “和合石乃是绝世奇珍,天地间罕有的宝贝。谁不想要。但是这个玩意有个特性…”横无忌玩味的看向张乘玄,眼神就像看白痴一样。 这个目光与张乘玄有时看向横无忌的一个样。 “什么特性?”张乘玄问道。 “和合石具有空间属性,和树木差不多。树是长在泥土里,和合石是长在虚空中。只要被修士以法力将和合石与虚空相连,便等于将和合石种入这片虚空,便是化神修士也难以撼动和合石与虚空的连接! 乘玄老弟,俺想看看你和化神修士的差距有多大?”横无忌坏笑道。 “我…啊!”张乘玄无言以对。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看笑话了?智商是蹭蹭往上涨啊。 张乘玄伸手抚了抚和合石,嘀咕道:“等道爷我合道大乘再来收你!” 横无忌闻言两只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赞叹道:“啧啧,乘玄老弟真是志存高远啊,是个有大志向的。 合道大乘,俺这辈子恐怕是没有机会合道大乘了,若是俺祖坟冒青烟,能修到元婴期便是万幸了。” 张乘玄不搭理横无忌话语中的冷嘲热讽,惊奇问道:“那个你们海族也有祖坟?咋个埋法?埋土里吗?” “哎哎哎,老弟你这是急了啊?咋还骂人呢?”横无忌眼睛瞪的溜圆,大圆脸上青一片红一片。 “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无忌道友,你看可是你说的祖坟上冒青烟。那我可不就关心下你祖上埋在哪,咋个埋法嘛。天天生活在海里,埋在土里舒不舒服……”张乘玄摊开手掌,跟横无忌讲道理。 他心里道:“小样的,别看你螃蟹成了精,智商涨了点。在俺这堂堂罗浮剑派的掌教面前,还不照样碾压你!”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前后踏入和合石黑光漩涡形成的井穴之中。 三十七章 灵石路引 八仙亭楼 一片漆黑之中,呼啸风声从张乘玄耳边吹过。 投入井穴的二人,在进入后身形不受控制的极速下坠。双目所视皆为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张乘玄神识外放,却难以超出身体三尺。 这里有禁制!张乘玄察觉到筑基中期的神识受到强大的禁锢,几乎难以离体。 他侧目看向金丹期的横无忌,横无忌正好奇的打量四周,目中精光闪闪,显然也在试图查探情况。 但是不等二人有进一步探查动作,面前光芒大放,他们出现在一处熙熙攘攘的集市小镇之中。 压制他们神识的禁制消失。张乘玄神识恢复正常,可以轻松的通过神识了解到他们所在集市的大概面貌。 集市聚集在“十”形主干道边,主干道两侧是一些相对较大的店家。 有的店家是造型独特的楼台亭榭,有的店家是圈了一块地方建的院子,前排房屋作为店铺售卖物品,后面作为仓储和住宿。 也有一些店铺就是一个阁楼,一楼卖货二楼住人,略显局促。 张乘玄和横无忌出现的地方是一个集市中心的小广场。 小广场是无数汉白玉建造,中心是一个十数丈方圆的圆形八角亭。亭子中立有一块黑色的石碑。 这里也有一块和合石! 张乘玄和横无忌就站在和合石石碑前,八角亭内。 随着二人出现在八角亭内,和合石上明显有灵气波动,同外面那块和合石一样出现一个黑色的井口状漩涡。 数息后和合石上的黑色漩涡缓缓消失。 和合石上灵气波动消失后就是一块黑色石碑,平平无奇的样子。张乘玄筑基后双目哪怕不施加灵瞳术已经可以观察入微。 和合石的纹理他只要看一遍就会深刻镌刻在脑海。 这两块和合石都设置有隐藏的符箓。通过两块和合石上布置的符箓阵法,形成空间传送阵法。 这绝对是大手笔啊。符箓是消耗品,两张极为高端的符箓价值不菲。用完就要重新炼制补充。 控制这处洞天的势力很大。 张乘玄得出这个结论。 张乘玄很快就印证了这个结论。他们走出八角亭后,便有一位身材高大强壮的光头筑基后期修士走来,见到二人执手行礼道:“二位道友可有路引?” 他的身后跟着两位筑基初期修士,七个炼气后期修士,皆是黑衣黑甲。 七个炼气期修士的黑衣袖口上都绣有一道青色图案。正是张乘玄他们身后的八角亭形状。 那两名筑基初期修士和光头修士则在袖口绣了一道银色图案,同样是那座八角亭。 “路引?”张乘玄和横无忌你望我,我望你。 阳明洞天还要什么路引? 光头修士笑笑:“道友我们是阳明洞天的执法修士。凡是来我阳明洞天需要缴纳一人两块灵石,难道二位道友不知?” 原来灵石便是路引! 这也合理,大家都是修士,最合理的路引自然就是灵石。任何修士都需要。 张乘玄和横无忌相视一笑。张乘玄向横无忌点点头。 横无忌同样对他点点头。 光头修士疑惑的看着二人:“你们难道没有灵石?” “额,道友,这是两枚灵石。”张乘玄额头冒汗,递过去两枚灵石。 张乘玄对横无忌点头的意思是让横无忌交路引。 横无忌对他点头的意思估计是让他来交。 就像两个人在客栈吃饭结账一样,谁都熬着不结账,等对方脸皮薄的来掏银钱。 光头修士欣然接下,抛给身后一位筑基初期修士,那人熟练的放入储物囊中。 “这是两枚八仙令。两位道友持此令可畅游阳明洞。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另外若是以后去了我们八仙楼任何洞天凭此令可视为上宾。 鄙人金不才,忝为八仙楼阳明洞天的执事之一,负责阳明洞天的拘捕缉盗。若是二位道友在阳明洞天遇到任何麻烦可来寻我。”光头修士应该发现张乘玄和横无忌是初来乍到,热心的为二人介绍道。 “多谢道友。额,金道友不知何处有问道丹可售卖?”张乘玄闻言直接道明来意。 “原来二位道友来此是要买问道丹。”金不才神情冷淡下来。 “问道丹乃是八仙楼的三大洞天才可售卖,我们阳明洞天乃是小洞天,哪有什么问道丹可卖!”金不才身后那名刚才将灵石收取起来的修士目光闪绰道。 “这里竟然没有问道丹?”张乘玄一脸怀疑。 老道人不是说阳明洞天可以弄到问道丹吗?他对老道人的话深信不疑。 “阳明洞天除了问道丹,还有很多宝贝可买。而且这里灵气远超外界,道友便是长年在此修行,也很划算。阳明洞天还有几座院子闲置,二位道友若是长年在此修炼可以去八仙楼办理租赁事宜。金某不多陪了,二位自便。”金不才往远处一处集市中心的一座八角楼指了一指,便转身而走,不再搭理二人。 那座八角楼乃是集镇上最高的建筑,楼体上半部与广场中心的八角亭在外形上极为相似。 金不才身后的执法修士则表情冷漠的紧随其后,在集市巡行起来。 “无忌道友,八仙楼是什么势力?”张乘玄待金不才等人走远问横无忌。 “八仙楼是可与龙宫匹敌的强大势力。据说幕后有八位强大的修士为主,个个横扫一方,他们联合建立了八仙楼,专门在各处灵山灵脉建立修士集市城坊兜售宝物奇珍。俺在龙渊时曾偶然听九太子提过,九太子有一个梦想就是偷偷跑到八仙楼建立的坊市隐居几年。”横无忌果然听过,知无不言。 “额,对了刚才乘玄老弟为何对俺不停点头?可是要俺缴那两块灵石?”横无忌一拍脑袋,像是忽然想起某事,转换话题问道。 “当然不是。区区两块灵石而已,不值一提。对了,不知无忌道友为何一直点头?”张乘玄强自笑道。 “俺点头是说俺来交那灵石。区区两块灵石真的不值一提。谁知道友抢着去交了。虽然灵石俺无所谓,不过还是要承道友之情。”横无忌无奈道。 张乘玄闻言,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心中为两块灵石默哀:以后跟这块货在一起,打死也不先掏灵石,反应如此迟缓。 “乘玄老弟,那个金不才本来对我们很是热情,怎么听到你要买问道丹便神情冷淡,对俺们都有些敌视的样子。真是古怪啊。”横无忌再次转换话题。 “确实古怪。走,道友先不管他的,我们见识下阳明洞天去。”张乘玄想不出个所以然,拉着横无忌向集市迈步而去。 三十八章 天鹅女鲛 蛤蟆无忌 “十”字形的主街道上走着形形色色的人。但是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修行之人。 炼气期和筑基修士占了绝大多数。偶有浑身灵光闪动或难以测度的高阶修士从张乘玄和横无忌旁边经过。 凭借他们二人的修为可以察觉出来,这些修士至少金丹期修为。 阳明洞天基本与一个大型集镇差不多大,或者说就是一个大型集镇。 洞天里除了这些占了绝大多数的修士,还有一部分是普通的凡人,没有任何修为。但是张乘玄看的出这些凡人与外面的凡人不一样。 洞天内的凡人应该是长年居住于此,每一个凡人都是生机旺盛,身强体壮之感。 路过一个坊市的小铁铺,张乘玄亲眼看到一位凡人银发老者,单手便将一只巨大的炉鼎挪换到另一个位置。简直是健壮如牛。 这里的灵气十分充沛,远超外界,或许这便是洞天内凡人生机旺盛,身体健壮的原因。 不过,在这里的凡人基本都从事着最低贱、最底层的职业,不是苦役就是奴仆。 但是洞天内没有乞丐。 如果没有任何用处,想必凡人也是进不来这处洞天的。毕竟按照金不才的说法,这处阳明洞天属于八仙楼的势力范围,他们不会允许一个无用的人在此吸收灵气。 八仙楼,一个张乘玄从未听过的门派。 这个势力就像龙宫一样令他觉得很是神秘。 不像天师道、释教还有什么尸仙教、九婴教和天数门这些门派,他总还有所耳闻。 张乘玄觉得或许区别之处就在于是否与世俗有所牵连吧。 天师道四派和尸仙教、天数门这些教派实际上都是与世俗牵连很深,基本都是在晋国、姚秦、燕国和魏国这些国家建立,有的甚至就是国教,一派之尊便是国师。 几乎每个国家都是一个大教派在幕后支持。 但是像龙宫、八仙楼这样的,要么在海中,要么就是在这样的隐蔽洞天才有,可以说基本上与世俗没有牵连,纯碎是修仙者的世界。 是以像龙宫和八仙楼这样的修仙势力,张乘玄觉得极为神秘,甚至从未听闻,因为他出身与世俗。 一个羽山出来的山野小子。 现在,他在阳明洞天中看到的一切都觉得是新鲜的。 比如路边的各色铺子与世俗间的铺子摆设差不多,但是卖的东西差距很大。 铁铺里卖的虽然也是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但是有的拇指大小,有的巴掌大小,有的和紫青双剑那样跟世俗的剑差不多大小。 炼器坊中与铁铺类似,但是这里面卖的东西不全是兵器,还有各色奇怪的物件。最奇怪的张乘玄看到一副骰子,还有一件女人用的红肚兜,简直是千奇百怪,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灵药坊、符箓坊甚而杂货铺卖的都不是凡人用的东西。 张乘玄最开眼界的是,他终于在街面上的修士中看到了人族以外的种族——鲛人! 鲛人人头鱼身,周身覆满似鳞非鳞的油滑皮肤,长有四只脚,形如鹅掌,并似鱼尾。 横无忌见到几个鲛人商家,很是激动,跑上去聊了几句。 鲛人商家中有男有女,开始他们聊的都是表情愉快的样子,颇有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结果不久后,横无忌便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回来,随后便是大摇其头。 张乘玄听不懂海族的语言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让横无忌一副不忿的模样,心中很是好奇,便问他为何摇头动怒。 横无忌答曰:世风日下,鲛心不古。 他认为在这里居住的鲛人与人族长期贸易,果然越来越像人族,和横大将军这样实在的海族差别太大了。 张乘玄遂再问其因。 横无忌道:想俺横大将军乃是龙宫水军大将,九太子的亲信,何等身份!看中其中一个女鲛人,便想结识一二,约其双修。谁料他们竟说俺是一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不是骂人吗? 癞蛤蟆根本不是俺们海族的族类,那是妖族的好不好!妖族咋能与海族并列!再说了那鲛人也不是天鹅啊。 这不就像你们人族骂的不是人吗?太过分了,约个双修而已。海族中这个也太正常了,哎,鲛心不古啊! 张乘玄闻言险些没笑出来,直翻白眼,心道:果然是个憨憨,见第一次便跑去约双修的,这大螃蟹精莫不是精虫上脑了吧。 额,也不知海族有没有精虫一说。 张乘玄摇头不语,转话题道:“无忌道友这样轻视妖族的话还是少说为宜,你看那几个妖族道友正在往我们这看呢,莫要多生枝节。” 张乘玄也想不到阳明洞天竟然对妖族也开放! 阳明洞天里这些貌似人族,实则应该是妖族的家伙,还不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这些能化形的妖族,至少金丹期修为了吧。 如果聚集的金丹期妖族闹事,不知八仙楼金不才率领的炼气和筑基修士如何执法? 凭金不才他们,有多少算多少,估计不够张乘玄一眼看到的几个金丹期妖修收拾的。 换句话说,这个集镇上真正维持秩序的八仙洞金丹期修士恐怕有不少。 想到此处,张乘玄对八仙楼的势力更觉恐怖。 途经有两家卖灵药的店家,张乘玄和横无忌都进去逛了下。灵药种类倒是琳琅满目,疗伤止血的、回气的、提高修为的、纯碎提炼灵气蕴藏的、驻颜的灵丹,甚至还有提升男修双修延时增强能力的丹药等等不一而足。 问题是两家店铺都没有问道丹。张乘玄想了想,对横无忌道:“走,无忌道友,我们去那座最大的八角楼看看,那座楼应该是整个集镇的中心。按前面两家店老板的说法,八角楼是八仙楼自己开办的,里面种类齐全。如果他们也没有…哼哼,我就要怀疑老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横无忌摇晃着大脑袋,裂开大嘴,将手中的最后两颗灵药扔进嘴巴,咯嘣两下嚼碎咽下方道:“俺无所谓,逛完这里,明天俺就回东海去,今天都可以陪道友闲逛。…呃,话说回来,前面那家的万可丹味道真不错,老弟真不尝一下,今晚俺们再去找那两个女鲛,俺就不信了,凭俺横大将军的魅力……哎老弟你别走那么快啊!” 张乘玄一溜烟的往八角楼方向而去,不管身后横行无忌的横无忌。 三十九章 五脊十兽 超越至尊 “俺说乘玄道友,你走那么快干啥?万可丹真挺好的,才吃了几颗精血立刻就上涌了,嗨,俺的袍子哎,咋撑破了呢?”横无忌双手捂着裆部跳进一处无人巷子。 张乘玄以袖遮面,匆匆逃进气势恢弘,规模庞大的八角楼内。 所谓八角者,执锐而成。八角楼形似八角,楼身如塔。塔楼整体上呈现白色,八根探出塔身的飞檐锐角则是金黄琉璃之色,色彩极为夺目。正脊和垂脊之上不止六兽,十兽皆全,超越至尊极九。 仙人悠然骑凤于首,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阵列其后,少见的十全之数。 八角楼楼身三层。三层等高,每层皆有两丈之高。三层下来便有六七丈高了。三层塔端篆刻有金黄大字“八仙楼”。 一楼的朱红大门敞开,门旁各有两名青衣侍者修士站列左右,修为都有炼气后期。 张乘玄人未到门口,便有一名侍者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道友,里面请!八仙楼乃神洲第一的商盟,道友需要什么都可以买到。” 张乘玄羞于与横无忌为伍,衣袖略略放下些:“麻烦带我看看丹药。” 张乘玄边说边疾步而行,直接跨入门内。 “道友请随我来!”青衣侍者略略看了眼行为怪异的张乘玄,倒也不甚在意。天下修士多如牛毛,怪的太多了。 八仙楼一楼占地广阔,空间巨大,中间傲立八位神态各异的修士神像颇为引人注目,神像四周摆放有一组组货柜。器、符、丹、书等等分门别类各占一组。 每组货柜之后都有同样的青衣侍者立于其后,显然是负责兜售宝物的店小二,基本上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这样的小二足有十来位。只有在中间一处单独摆放的货柜后有一位蓝衣老者躺在竹制躺椅上闭目眼神,但其人身上灵光内敛,气息悠长,与众不同,颇为不凡。 这位蓝衣老者留着微黄的山羊胡子,细目悬鼻,眼神浑浊,似闭非闭,与楼内略显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再看过去时又显得平静异常,觉得本该如此。 张乘玄心中猜测这位蓝衣老者或许是这一楼的主事者之类的,否则怎能如此超然物外。 张乘玄目中灵光微放,察觉到那个蓝衣老者竟是筑基后期修为,不禁对八仙楼的势力更为惊叹。街面上巡行执法的光头大汉金不才和这位蓝衣老者都是筑基后期修为,金不才身后还有两位筑基初期修士。 前前后后张乘玄来到八仙楼的阳明洞天不过个把时辰,八仙楼势力的筑基修士便见了四位。当然鲛人和妖族的他没有算进来。 外界难得一见的人族高修,这里随处可见啊。 张乘玄被引到丹药那组货柜前,领他而来的青衣侍者和货柜后的青衣店小二打了声招呼,便向张乘玄躬身告退。 张乘玄微微还礼,便与柜台这的青衣店小二交谈起来:“不知贵店可有上品的回春丹和益气丹?” 他学了个乖,没有开口就要问道丹。金不才的前后态度,令他起了疑惑。好饭不怕晚,先看看这个八仙楼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道友你可算来对地方了,回春丹和益气丹我们八仙楼最为正宗,连丹方都是我们八仙楼的丹师研究出来的。外面那些都是仿制我们的,药力才有我们的六七成。道友你看,这回春丹的药香、成色你看看,主料那绝对是上等的留春草和......”青衣店小二不知接待了多少修士,熟练的介绍起来,说起话来可谓滔滔不绝。 旁边的张乘玄很是配合,似乎听得如痴如醉,倒也不嫌这小二啰嗦,甚至偶尔还插话两句,逗得那店小二愈发讲得眉飞色舞。 店小二不过介绍一会儿,便惊讶的发现张乘玄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散修或者不知在哪闭关多年出来的土包子,直接拿出七八块灵石,买了十数瓶回春丹、益气丹。 这可是七八块灵石!店小二心内哀叹,在八仙楼混了几年,自己一年的报酬也不过是十块灵石。这已经是八仙楼侍者级别的最高报酬了。 蓝衣修士是一楼掌柜执事,管理他们青衣侍者,一年的报酬是他们的三倍。店小二知道只有自己成为掌柜那样的执事,才有可能拿到更高的报酬。但是就算是蓝衣修士也不会随随便便拿出七八块灵石,一下买这么多丹药。 而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十来岁的少年,竟然眼都不眨的掏出他一年的报酬,买了一堆最低级的普通丹药。 青衣店小二是个伶俐的,知道遇到了财力雄厚之人,便急忙抓住机会,开始兜售其余更加高级的灵丹妙药。 赚到更多的灵石才能提升自己的修为,店小二就差突破最后的瓶颈了。一旦从炼气期进入筑基期,他就可以直升八仙楼阳明洞天的执事! “道友,你看这个是锁灵丹……”不待店小二说完,一位身穿红色甲袍的粗壮大汉大汗淋漓的斜斜冲了进来,直接到张乘玄身侧方止,只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染上一层赤红,脸红脖子粗的先是对张乘玄道:“乘玄道友,俺好像咳太多了!” 接着转头对店小二焦急道:“可有接万可丹药性的灵丹,俺太难受了,真是像火烧一样,快快快,给俺来点!” 店小二目瞪口呆,看看张乘玄,明白冲进来的那位是这位的朋友,便对横无忌道:“这位道友,你服了几颗万可丹?” “也不多,十几颗吧。别废话了,快说有没有解万可丹的灵药?”横无忌长爪如铁,隔着货柜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衣襟喝道,额头滚滚汗珠噼啪直落,稀松的发髻上一层粉色热气开始外溢。 一道蓝色身影迅如闪电,鬼魅般出现在青衣店小二身侧,伸手搭上横无忌揪住衣襟的手,正是那位筑基后期的蓝衣修士,他客气道:“这位道友可能中了万可丹的毒,莫急,莫急。我莫不为保证马上为道友找到解药。道友且先松手,如何?” 一缕幽幽蓝色微光从那个蓝衣修士莫不为的手上涌出和横无忌手掌上的红光碰撞了一下。 蓝衣修士纹丝不动,面色如常,笑盈盈的面对横无忌和张乘玄。 横无忌不知是因万可丹的药性还是因为与莫不为的这下交手,面上赤色更浓,目中红光闪闪,凶光四射,恶声恶气道:“俺要是不呢?” 随着横无忌的话音落下,张乘玄立刻感应到楼上不同地方有六七道强大的神识瞬间锁定了他和横无忌。 这六七道神识的主人至少是金丹期! 张乘玄头皮发麻。 阳性中招,休息几天 千防万防,防了三年,一朝放开,立刻中招 四十章 魏权开口 宗飞杀人 张乘玄忙一把拉开横无忌,对莫不为道:“莫道友见谅,横道友中了万可丹的药毒,不知可有解毒办法?” 横无忌被张乘玄手掌传来的冰冷气息激得清醒了片刻,知道这不是能撒野惹事的地方,松开了大手。 那六七道紧紧锁死张乘玄和横无忌的神识立刻撤了回去。 张乘玄暗暗松了口气。 莫不为似乎是见惯场面的,对此毫不介意,微笑道:“哪里,哪里,这位道友客气了。我八仙楼广结善缘,不管哪位道友有难,只要找到我八仙楼,八仙楼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曹一,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带横道友上三楼去解毒!” 蓝衣修士莫不为对边上喘着粗气,稍有些紧张的青衣店小二道。 看来这个店小二叫曹一。 曹一闻言忙请刚才差点掐死他的横无忌上楼。 横无忌抬脚便要跟着曹一往上楼的楼梯口走。 张乘玄却抬手抓住横无忌的肩膀,向莫不为问道:“不知这万可丹是何解法?” 莫不为闻言原本云淡风轻的自若笑容忽然消失,眨了眨细眼,转头看看店内其他正在关注这里的修士,换上一副你这都不懂的猥琐表情高声道:“道友不会如此孤陋寡闻吧?我八仙楼顶层乃是专供男修双修的温柔乡,号称骨髓枯。可怜老夫我每个月的供奉有一大半都耗在了三楼。 这群女修真的是…极品啊,果然叫人骨髓枯…哎,道友你们莫急着上楼,老夫有很多经验可分享。记住了一定要找八号啊。八号是鲛女,那绝对是肤滑体酥,腰如挂剑,胸大……” 莫不为话未说完,张乘玄和横无忌身形已消失在二楼拐角。 “这年头年轻人咋都如此急色!” 莫不为摇摇头回了自己单独在的那处货柜。 数十息后,莫不为腰间悬挂的一枚玉符忽然亮起,他随手抄起,扫了一眼,面上立刻露出一副阴冷的表情,若有所思的往二楼楼梯口的方向望去。 “莫执事,上楼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莫不为耳边忽然响起。 莫不为闻言不敢怠慢,急忙上楼而去。 不过他上楼的方向却和张乘玄他们的不同。 张乘玄他们是从商铺客人的楼梯上去的。 八仙楼一楼大厅内环高大墙壁摆满了各式货柜,中间一条通道上楼。这是张乘玄等需要其他商品的客人走的路。 莫不为则是直接向身后林立的货柜走去。穿过几排货柜后,在一个拐角单独还有一处通往楼上的楼梯。 这是供八仙楼内部使用的。 八仙楼恢宏壮阔,每一层占据的空间都极为广大。 莫不为同样是往三楼而去,他一直对三楼极为向往,希望有一天也可以住在这里。 整个八仙楼,不,应该说这是整个阳明洞天真正的控制者居住的地方。 这一层居住了八位金丹修士,他们是八仙商盟派驻阳明洞天的真正核心! 每一位都是非凡的存在。任何一个在东土地界都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存在。 三楼只有一处独立的巨大殿宇,横亘占据很大的空间,几乎赶得上山阴城巨富之家的规模。 莫不为来到一扇巨大的金色大门面前,轻轻扣响大门。 大门缓缓无声的对移开来,门内散溢出浓浓的白色烟雾。 白色烟雾中八位强大的身影在不同方位显现。但是无论在哪,都是高高在上。 莫不为的身影在八位高高在上的朦胧身形前停下,卑微躬身施礼:“八位尊者,不知召唤不为有何吩咐?” “刚才那个闹事的海族金丹,你觉得有无可能是龙族派来试探我们的?”还是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其他七人皆未发话。 莫不为微不可察的向右手上方一位略略躬身道:“禀魏尊者,龙族不大可能发现龙瑞宫在此。我观此蟹确实是误食万可丹过多,药力难解之状。不过…” 莫不为说完,神情略微有些犹豫,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不过什么?说!”那个被称为魏尊者的清冷声音有些不耐烦。 “是,据金不才所说,和那位海族蟹精同来的人族修士要买问道丹!”莫不为说完便立刻低头不言,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寒气在房间内涌起,一阵阵的沉默转变为巨大的无形压力,令莫不为手心出满了汗。 “留意这二人的动向,你先出去吧!”魏尊者发话道。 莫不为急忙退了出去。 莫不为走后,高高端坐在上方的八位尊者无人说话,也无人离开。 一柱香后,一个妩媚的女声在大殿内响起,语气充满嘲讽:“怎么都哑巴了?他可是要买问道丹呢?卖不卖啊!” “何其妙,这个时候你还要幸灾乐祸吗?隐瞒龙瑞宫的事也有你一份的!”魏尊者再次开口。 “龙瑞宫这样的所在谁不感兴趣?阳明洞天和它有关联的事,晚一点禀报上去也不是什么大错。毕竟我们连阳明洞天和它的连接点都未找到,不报上去也是为了慎重起见。嘿嘿,不过有些人合起伙来偷偷卖问道丹的事,若是让盟主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剥皮抽筋啊哈哈。”那位叫何其妙的尊者放肆大笑。 招来其他七人的一致侧目怒视。 “放心,我何其妙绝不会告密。这个大家都发了天道誓言。小妹可不敢拿自个儿的小命开玩笑。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通过鲛人赚了那么多,早晚会有人走漏风声的。 这次若不是小妹在盟内的姐妹私下传消息来,你们会知道仙盟私下派人来调查问道丹的事?哼哼 既然那个蟹精和龙瑞宫无关,问道丹的事我不参与了,出了事可不要牵涉到我。魏权,你们自便吧,小妹告辞了嘻嘻。”妩媚女音消失,大殿高处的八人变成了七人,其中一个风姿绰约的窈窕美人凭空消失。 大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魏尊者再次开口,打破沉默:“不可能是何师妹,这个事她最多是事不关己,不可能出卖我们。仙盟那或许别有途径。” “那这个买问道丹的如何处理?他……有没可能就是盟里派出来的密使?”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悠悠的响起。 “可疑!”“就是他!”“杀了他!”其他几道声音陆续响起。 “谁杀?”魏权直接压下所有声音,问道。 一阵沉默后,众人皆看向一位胖乎乎的魁梧身影。 “呼呼呼…”那个胖乎乎的身影单掌托着肥腮睡的正香。 “宗飞师弟,你去杀个人可好!”魏权开口道。 “师兄但有开口,小弟无所不尊!何况,杀人正是小弟兴趣所在。”胖乎乎的身影闻言而醒,眸中绿光闪现。 他也不问杀谁,直接站起,近丈的身形,移步向外走去。 “让金不才助你!”魏权声音直追而去。 宗飞摆摆手,身形消失不见。 四十一章 以一敌三 仙缘客栈 张乘玄和横无忌直到傍晚才从八仙楼出来。横无忌脚步虚浮,步履颤颤悠悠,原本“之”字形的步法换成了“一”字形,横着的,走几步都得靠张乘玄扶两下,或者扶墙而行。 “无忌道友,你这万可丹莫再服用了,如此极为伤害根源,甚至有损修为都是由可能的。道兄宜修身养性啊。”张乘玄边走边关心横无忌。 “啧,乘玄道友啊,俺这回算是知道万可丹的可怕之处了。鲛女和狐女俺就点了四个,竟然还是东海之柱一般,好在加了人族女修四个才终于解决。八个啊,真的是八个才解了这个万可丹的药力。以后打死俺也不吃这玩意了。”横无忌心有余悸,一脸后怕的样子。 横无忌说完,看张乘玄神清气爽的样子不禁感叹道:“嘿嘿,道友你可真行啊。年轻就是年轻啊,竟然以一敌三,坚持那么久。道友精元稳固,适合修炼双修功法啊。” 张乘玄玉面微红:“哪里,哪里。等道友的时候实在无聊,便找了鲛女、狐女还有我们人族的女修一起玩了个游戏哈。道友切莫乱说!” 横无忌欲待再说,张乘玄忙岔开话题,指向一座山庄道:“呃,道友快看那就是仙缘客栈了。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走,我们快进去吃些东西,给道友补一补如何?” 仙缘客栈乃是八仙楼的产业,专供临时在阳明洞天修炼的一些修士租赁居住。 说是客栈,实则是一座巨大的山庄,独立于集镇东北方向,不过离集镇也不过是里许而已。 仙缘客栈建立在一座几十丈高的山岭之上。这也是阳明洞天中,放眼可见的唯一一处山坡。山岭之上绿树茂密,山脚下树立着一个巨大的白玉门坊,坊上刻着“仙缘客栈”四字。 坊门口便有两位短衣打扮的炼气期修士侍立,见到张乘玄二人到来极为热情的上前接引。其中一人查对了二人在八仙楼购买的入驻玉牌,便由他领着入内而去。 一路上曲径通幽,奇花异草,甚至有灵鹿仙鹤徜徉其间,环境倒也是极为雅致。 仙缘客栈据这位侍者介绍有数十个院子,每处都是独立的,相互之间隔了近百丈的距离,互不打扰,各自清净。 每个院子中都设有至少两间休息的房间,另外设有会客和修炼闭关的房间。院子里则都有凉亭、池塘或假山之类的场景布置。 张乘玄和横无忌两人自然是选了一处院子。两间休息的房间外加一个带有阵法的闭关室和一间会客室。院子不大,属于仙缘客栈中最一般的院子,租金很好,一个月不过五块灵石,还附送一日三餐。 院落中有一个池塘,池塘内十几尾锦鲤悠闲自在的游动。侍者将二人送到院门口后,给了二人一人一块玉牌,便自行离开。 玉牌乃是开启院落阵法使用,这里的每一处院子都有基本的阵法守护,威力不大,如果有人闯入,会自动提醒居住者。阵法基本就是起个警示作用。但这个已经足够让居住的修士安心了。 修炼闭关的房间另有一个小型阵法,倒是可以起到一定防护作用,可抵挡筑基后期修士半个时辰的攻击。金丹修士则一击可破。 张乘玄和横无忌各自选了个房间,略略打坐休息一个时辰后,唤来侍者,要了些美酒佳肴,又额外点了一些灵果品尝。 二人大快朵颐一番,颇为快活。尤其是张乘玄,过去基本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含有灵力的灵果基本没怎么吃过,吃了不少仙缘客栈栽培的灵梨,口味极为清爽,又能弥补体内灵力的损耗,倒真是佳品。 不过但凡是灵酒、灵果、灵禽这类的都要额外付出灵石购买,仙缘客栈正常提供的免费餐食都是普通的食物,张乘玄直呼八仙楼真会做生意。修士在这里只要有足够的灵石,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忽然间张乘玄便觉得囊中羞涩起来,若是在此住个半年,再每日吃喝点灵果灵酒什么的,他就要花光所有的灵石了。 不知不觉间,二人酒足饭饱,夜幕深沉。张乘玄本是要回房间休息,横无忌却提出趁夜探一探阳明洞天。张乘玄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横无忌其实要夜探阳明洞天的目的是寻找回东海的途经,另外他心里对在阳明洞天外能看到龙瑞宫极为奇怪。 阳明洞天和龙瑞宫到底有何关联? 张乘玄也略略知道一些横无忌的想法,正好自身也对阳明洞天感兴趣,他的问道丹还没有找到买的途经,自然不反对探查阳明洞天。 二人说走就走,悄然施展身法离开了仙缘客栈所在的山岭,向远离集镇的方向而去。 阳明洞天除了这一除集镇,其他地方都是极为荒凉,多数都是一些平原、草场、森林和沼泽。 平原上经常出没狼群和一些狮虎类的猛兽,沼泽则有不少鳄鱼、毒蛇蜗居其中。二人自然不惧,但也没必要惊动它们,在深夜里和它们争斗,悄然施法避开便是。 二人在阳明洞中停停走走,有时遇到湖泊便飞身而过,有时就是以轻身之法在草原上奔行,足足走了一两个时辰,却没有看到阳明洞天的边缘,也未发现有任何奇怪之处。 直到来到一处巨大的沼泽水泊之处,一眼望不到边,前方和左右都是,张乘玄和横无忌才停了下来。 “道友,你说这阳明洞天到底有多大?”张乘玄轻身浮在沼泽边缘问横无忌。 “这一个多时辰下来,凭我们的脚程就是山阴县也走完了。阳明洞天恐怕至少有两个山阴县那么大。”横无忌略一思忖道。 张乘玄望着远处茫茫水泊,由于是深夜无风,又是天寒地冻的,水波不兴,甚至有些水草繁盛之地结了一层层薄冰。 天地俱寂,荒野之上一丝人烟的痕迹都没有,景色也大致相同,再探下去毫无意义。 “我们回去?”张乘玄意兴阑珊。 “呵呵,道友有没有发现这片沼泽有问题?”横无忌目光发亮,盯着沼泽深处的水泊咧嘴笑起来。 “哦,有何问题?”张乘玄又放开神识仔细观察一番,仍然没看出什么问题。 “这里可能就有通往东海的路径!那片水泊中混杂海水的气味,这对俺来说太好分辨了。陆地上的江河湖泊和海水的气味差距很大,海族不喜欢江河湖泊的味道。那些江河湖泊中的水族们血统驳杂低贱,根本不能和俺们这些高贵的海族比。”横无忌不无卖弄的道。 “那恭喜道友了。”张乘玄有些不以为然,心道:河蟹比海蟹可好吃多了。 好在横无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恐怕立刻就要和他翻脸了。 四十二章 惺惺相惜 豊都阴雷 “既然找到通往东海的路径,乘玄道友俺是一日都不愿等了。这阳明洞天除了八仙楼三楼其他也没什么吸引俺的,道友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俺也好早回龙宫禀报龙瑞宫的事。”横无忌神情犹豫,略微思索一番后忽然开口道。 “现在就走吗?”张乘玄不禁大吃一惊。 这位龙宫来的海族道友,虽然是金丹期修为,却是个好相处的,为蟹全无心机,但凭本性做事,热诚真挚,张乘玄不知不觉便引为同道,视为好友。 “乘玄道友果然是与俺一样舍不得哈。道友性情洒脱,与人为善,额,对异族一视同仁。俺与道友一见投缘,颇是惺惺相惜啊。可龙瑞宫之事实在太重要了,俺今晚虽没有得到什么线索,但必须速速回去报与九太子。龙宫有很多高手,他们应该会有办法。”横无忌感慨中带着些许无奈。 他感慨完停顿数息后,又压低声音,贼兮兮道:“道友,说不定俺很快就会回来。到时道友一定要跟俺回龙宫做客。俺一定带道友感受下龙女和蚌女的魅力,嘿嘿。” 看来这龙瑞宫确实对横无忌极为重要,竟然一找到路径,便要连夜赶回去。 “道友盛情必不会忘。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对了,这两年我应该会常住建康,道友若是日后有暇之时,可沿江西来寻我。建康城中有条龙藏浦,歌女众多,秀色可餐。”张乘玄投桃报李。 “道友果然懂俺。哈,他日必要去见识一下。告辞!”横无忌稽首为礼,似模似样。 “告辞!”张乘玄稽首。 横无忌翻身而起,一跃几十丈,三两下便到了百余丈外,越过了面前的沼泽,跳向那片茫茫水泊之中。 却在这时,一道耀眼金光从水泊之中猝然射出,堪堪击中将要入水的横无忌。 横无忌浑身上下红光闪耀,那应该是他身上的红色盔甲挡住了金光。 “哎吆!直娘贼,竟敢偷袭你家横爷爷!别藏在那臭哄哄的野泽里了,滚出来让你爷爷看看是谁家的杂种!”被金光击中的横无忌吐出一口浓绿色鲜血。 好在他伤势并不严重,足下法力凝聚,一道巨大的水柱托着横无忌冲天而起,他背后那对巨剪长刀,冲着下方某处沼泽里一阵乱砍。 张乘玄在横无忌尚未受到偷袭时便感应到前方虚空某处传来一阵阵异样的法力波动。 金光刺向横无忌之时,张乘玄大呼一声:“不好,道友小心!” 下一刻横无忌落入水泊,张乘玄身化虹影赶去与他汇合,欲要救助一二。 不过才飞出十数丈,一道巨大的蓝色雷网虚空乍现,将张乘玄一下罩住。 雷网的一个个节点是白色的光点,不停的炸裂跳动,却几无声息。 张乘玄耳中似幻听一般,感觉自己听到了雷网的一个个连接点在噼啪响个不停,传出毁灭的气息。 声响极小近似无声之雷——这是阴雷! “你的对手是我!”一个高胖的身形出现在雷光之后,目光绿光幽幽,口中不慌不忙悠然道。 这是猫戏弄老鼠时的悠哉之态。 “金丹修士!”张乘玄不禁大吃一惊,他根本不认识这人。 蓝色雷网逐渐收紧,张乘玄感受到一阵阵酥麻和阴冷毁灭的气息。 道袍一角忽然燃起一缕蓝色雷火。 张乘玄冷哼一声,身上同样红光闪动,夔牛赤霄宝甲璀璨夺目,刹那浮现,并指如剑将燃烧的道袍割去下摆。 随着道袍化为灰烬,燃烧的蓝色火蛇在虚空凭空消失。 下一刻,雷网忽然急遽收紧,浑身红光浮动的张乘玄被牢牢裹住,像一只被捆绑起来的粽子。 蓝色雷网上一缕缕火蛇升起,瞬间覆满张乘玄全身。 夔牛赤霄宝甲虽然能吸收了绝不多数雷电之力。张乘玄仍然觉得神魂深处一阵阵撕裂消融之感,头疼欲裂。 同时,他身上那残破的道袍眨眼化为灰烬。 蓝色雷网收紧后,夔牛赤霄宝甲似乎受到极大的挑战,仅能遮住张乘玄上半身的心肝脾肺肾和下半身的腰臀等重要部位。 内里的无垢锦衣则像晒干的咸鱼,不停向内卷缩,缩水了有三分之一,它所能护住的位置比夔牛赤霄宝甲还小。 看来无垢锦衣对这阴雷之力并无防护能力,而且还被完全克制。 夔牛赤霄宝甲之前连紫霄神雷的雷电气息都能吸收化解,但对这片蓝色阴雷的吸收化解似乎效果不佳。 张乘玄四肢和胸部以上几乎全部裸露在外,眨眼之间皮肉便像蜡烛燃烧一样被烧出了人油。 张乘玄惨呼连连,痛苦不堪。 “小子,豊都阴雷的滋味如何?”那高大肥胖的修士满脸横肉,一脸戏谑道。 “乘玄道友莫慌,俺来救你!”横无忌一刀击退沼泽里袭击他的人后,身化红光,飞身扑向那个高大的金丹期胖子。 “拦住他!”横无忌身后一道金色的身影紧随其后狂暴喝道。 “起!” 一道巨大的黑色土墙,凭地而起,挡在横无忌身前。 横无忌离张乘玄尚有七八十丈距离。 黑色土墙挡住了他,张乘玄消失在他视野内。 横无忌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张乘玄四肢在雷火之中开始消融,蓝色雷火中升腾起一缕紫色…… 黑色土墙上水泡般冒出两个身影。他们出现后便各自操纵土墙长出密密麻麻的枪矛,铺天盖地呼啸刺向横无忌。 “滚开!”横无忌暴吼一声,一刀劈飞身后的光头修士,身前升起一面光滑如镜的水幕,将所有土石枪矛吸了进去。 土石枪矛进入水幕后立刻被瓦解,仿佛热水浇在冰雪上。 土石混合在水幕中,化作空中翻滚的泥石流落回沼泽水泊之中。 横无忌略略吐出一口浑浊气息,三个筑基修士围住了他。 一个筑基后期,两个筑基初期。 “金石才,就凭你们三个简直是来送死!”横无忌认出了偷袭他的那个光头修士。 虽然他们在脸上施展了化形术,但是过于敷衍。或许他们认为横无忌和张乘玄今晚必死无疑,改头换面根本不需要。 金石才身形几乎没变,光头依然,气息爆裂,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凶残之感。 他手臂之上三道金色圆环旋转不休,正是偷袭横无忌的金光。 至于横无忌前方二人则是白天跟在金石才身后的两名筑基初期修士。 横无忌身上红甲涌动变幻,气息忽然暴涨,金丹初期的强大法力波动形成十数丈范围的灵力光圈,仿佛滔天巨浪向外遽然扩散。 四十三章 踏破山河 破碎虚空 金石才和另外两位执法修士被灵力光圈形成的巨浪冲击之下,如泰山压顶,身形几乎难以站稳。 金石才三人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小舟随波上下翻滚。 那两位筑基初期修士处境最是艰难,在金丹修士的灵力压迫下,很快口吐鲜血,如遭雷击,浑身颤抖不休,灵光涣散。 二人抛出的护体法器都是绿色的护盾。看来是八仙楼的制式防护法宝。 一般这类制式法宝等级不会太高。 护盾在横无忌的灵力威压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有的地方因为不能承受重压,忽然瘪了下去,而有的地方又忽然鼓了起来。显然这样低等次的法宝的难以承受金丹期修士灵力冲击。 如果就这样下去,很快那两位修士修士的法宝和护体灵光都会被击毁,败亡是迟早的事。 但是好在金石才不是一般的筑基后期修士,他手臂上转动的三道金色光圈在压力之下忽然化作漫天星星,形成一幅巨大的星图在他面前旋转。 灵力威压顿消,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忽然间风平浪静。 金石才一把抹去脸上的法术,露出他本来面目,反手一颗莹白的丹药丢入口中,转眼消化,浑身的灵力狂暴飙升,修为暴涨到金丹初期,怒喝一声:“横无忌,你不过是金丹初期修士而已,金丹界域初成,凭此便想击垮我们简直是妄想! 仙盟的问道丹不止可以助力修士结丹,还可以短期激发修士潜能,短暂提升一两阶修为。现在我也是金丹初期修为哈哈哈……你这小小螃蟹休得猖狂,马上便是你的死期了。看招!” 金石才大手一挥,身前星图化作三道巨大的金色光圈,带起剧烈的罡风套向横无忌。 金丹期就是金丹期,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金石才以法力操控的金光圈所过之处,处处露出黑色的空间裂缝,虽细如发丝却肉眼可见。 金丹初期修士拥有踏破山河,破碎虚空的能力。 当然破碎虚空也仅仅是打破出一道道缝隙,不能成片毁坏,很快虚空便能自我修复,完好如初。 据说真正的元婴大能可以将虚空成片毁坏,短暂阻止虚空修复,形成虚空黑洞。 金石才在用处金光圈法宝后,同时浑身上下的灵力骤然化形,组成一面巨大而闪耀着金光的大钟,瞬间罩住横无忌,将他的金丹界域打碎。 另外两位筑基修士立刻恢复了正常,金丹界域的灵力威压对他们再无影响。 所谓金丹界域是金丹修士凭借自身修为调动天地自然间的灵力,形成一定范围的法力攻击和灵力威压。 在金丹修士的界域内,他对敌人的所有攻击伤害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而对手的所有攻击伤害都会被降低,形成偏差或迟缓等,甚至化为无形。 有些强大的修士仅仅凭借界域的灵力威压便能将低阶修士灭杀。 低阶修士一旦落入金丹修士界域基本都难逃身陨道消的结局 同阶修士间这种界域却基本是无用的,因为界域之间会形成抵斥,除非差别过大,或者五行相克形成压制则另当别论。 金石才服用的那颗莹白的问道丹后提升到金丹初期修为,立刻形成金丹界域,显然是之前多次用过问道丹,修炼过界域。 被金石才救出的两位筑基初期修士相互望了一眼,一咬牙,各自不舍的拿出莹白的问道丹服下。 宗飞尊者亲自来杀的人,不容他们留手。 他们和金石才都是魏权的嫡系。魏权是仙盟在阳明洞天的大尊者,在东土地界代表了仙盟,能调动一切东土地界的仙盟力量。 问道丹不在东土售卖,仙盟派驻东土地界的修士只能自用,这是仙盟的规矩。 阳明洞天明面上肯定不能交易问道丹。但是这两位筑基修士很清楚,魏权和东海的鲛人达成了私下售卖的交易,八大尊者都是获利丰厚。金石才和他们同样从中获利不菲。 眼前二人都是仙盟总坛派来调查此事的修士,魏大尊者自然不容横无忌和张乘玄活着离开。 这个消息还是金石才和他们禀报上去的。 八尊者宗飞便是要杀他们的人。 宗飞尊者要杀的人还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仙盟有个惯例,在任何所在设立的坊市都是由八位高修尊者联合掌控。 阳明洞天的尊者同样有八位,宗飞名列第八,敬陪末座。但是这不代表他实力是最差的。实际上宗飞在八位尊者中可排在中上。 宗飞平日很少露面,不问洞天烦琐诸事,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 八大尊者各有所好,有的爱财,有的爱宝贝,有的好女色,有的好修炼,宗飞所爱则是杀人,而且是要虐杀。 金石才和这两位筑基修士都是知道内情之人。金石才被派来协助宗飞尊者,自然带上了这两个助力。 横无忌金丹初期修为,法力高深。 宗飞的安排是由金石才和两位筑基修士拖住横无忌。 宗飞以金丹中期修为对付那个张乘玄,如此万无一失。 唯一令他们担心的是仙盟总坛有没有派其他人过来。 万一有人在明,有人在暗就不好办了。 以金石才的判断,张乘玄上来便询问何处可买问道丹,极有可能是为了在明处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金石才把这个判断一起禀报上去了。显然魏权大尊者也是这么判断的。 魏权大尊者才会请宗飞尊者出手,目的便是擒住这两个人,逼问和打探是否有同行之人在暗处。 宗飞的手段没人扛得住!凭那个张乘玄筑基中期的修为在宗飞手上可能都熬不到一柱香便要全部招了。 金石才和两位筑基执法修士便是要拖住横无忌这一段时间。 问道丹虽珍贵无比,但是为了这次任务,金石才三人每人都获赐了一枚。 服用问道丹的最佳时刻当然是在冲击金丹期的时候,但若是斗法之时服用,除了短暂提升一大阶修为,仍然能给修士带来非常多的好处,既使药效过了,还是能一定程度提升修为的,尤其是筑基初期修士,稍加修炼提升到筑基中期不成问题。 两人服用问道丹后很快修为达到了筑基后期修为,没有提升到金丹初期。毕竟他们修为太浅了。 不过现在凭他们两个筑基后期的修为和临时晋升金丹期的金石才,别说拖住横无忌了,便是要灭杀他恐怕问题都不大。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配合金石才的攻势出手。 一时间横无忌完全落入下风。 四十四章 灭人之道 成就我道 宗飞一脸满足的看着眼前受虐的张乘玄,双目中放出炙热的光芒。 杀人是一种享受! 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痛苦挣扎的表情,肢体被熬得吱吱的冒出人油,宗飞心头大快。 管你如何从一个凡人多么艰难的修炼到筑基,管你有多少奇遇,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管你有什么样的天赋。哈哈,这一切在豊都阴雷中一点点的消融不见...... 唯有痛苦,方为真谛! 金丹有成后,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道。无道之人,难以成就元婴。 灭他人之道,成就我道!这就是宗飞的道。 嗯?不对,为何此人的肉身在豊都阴雷中能抗如此之久? 普通筑基修士的肉身,最多半柱香时间便要消融殆尽。但是筑基修士的神魂已远超凡人,在肉体消亡后会留下来,宗飞要的便是神魂。这里面有死亡修士的全部记忆和经历。 宗飞有一门秘术,可以搜魂夺魄,获取死者的所有记忆。这个是宗飞嗜杀的原因之一。 修士杀人夺宝者非常多,宗飞虽然杀人后也会夺宝,但是他更看重的是修士的神魂记忆。 试想想:一个经历万千辛苦的高阶修士,这一生赤裸裸的显露在你面前,神魂和记忆都要任你摆布,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所以只要被宗飞灭杀的人,相当于没有任何秘密。 一炷香了! 张乘玄的四肢融在雷火之中似乎变化不大,肉身还在! 宗飞脸上的满足感全部消失,表情陷入阴郁。 “给我滚出来!”宗飞暴喝一声,以金丹中期的修为一掌打向痛苦煎熬的张乘玄。 “啪!”的一声,身中豊都阴雷的张乘玄仿佛一个气泡被打裂,凭空消失不见。 一个身影随后显现,完好无损的张乘玄悄然现身。 他的手中托着一个拳头大的乳白色珠子,光滑圆润,其中似透明而非透明,不时毫无规律的闪烁着雷电。 “原来是蜃妖珠!你倒是精明。”宗飞冷然道。 “不敢,不敢。前辈才是厉害,潜伏之术简直神乎其神。横道友同样是金丹期都未能发现啊。”张乘玄彬彬有礼,处变不惊道。 宗飞双目如电上下打量张乘玄一眼,嘿然道:“确是个好材料。想不到之前还是小瞧你了。说吧,谁派你来的?同行之人除了那个傻螃蟹,还有谁?” “师尊派我来的。同行别无他人。”张乘玄如实答道。 “你师尊乃是何人?”宗飞双目微眯,果然背后有人! “水仙真人。”张乘玄给师傅老道人脸上贴下金。 老道人孙恩被部下中的凡人尊称水仙真人。 这是孙恩为了凝聚长生军军心,可不代表他真是“真人”。 未达元婴谁敢以真人为号。 所谓元婴,便是道胎。 修出道胎,方为真人! 张乘玄自称师尊是真人,实在是厚着脸皮给老道人脸上贴金的行为。 “水仙真人?”宗飞心中一惊。 仙盟中元婴真人乃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真正的大能。 宗飞很清楚,自己这样的金丹中期修为在阳明洞天,甚而阳明洞天所在的东土地界算是高阶修士了。 金丹期一人便可立一宗门。 放到仙盟中,他这样的金丹中期修士虽仍是骨干和人才,但并不能算是仙盟的高阶修士。 仙盟所在的地界金丹期就更不算什么了。 真正的高阶修士是元婴真人,动辄摧山裂海,划地为尊。 仙盟正是掌握在一群修为高深的元婴修士手中。 至于仙盟更高深的存在,宗飞也不过是耳闻,见所未见。 但是水仙真人是哪位?宗飞心中惊疑不定。 宗飞虽然修的是杀道,是个地地道道的杀人狂,但是不代表他脑子不正常。 仙盟中他只是个边缘小角色,不像魏权这样根基深厚的,后台乃是仙盟中的核心之一。宗飞因与魏权私交极好,才被派来协助魏权处理仙盟东土事务。 说好听点的是仙盟派来东土阳明洞天的八大尊者,说不好听的就是派来给魏权当打手的。 所以一听张乘玄自称师尊乃是水仙真人,他难免有所疑虑。 “尊师在仙盟中所居何职?可是刑律堂或勿用堂的某位长老?”宗飞打听道。 刑律堂顾名思义掌管仙盟门规戒律的执行。 勿用者潜龙也,潜龙勿用,非同一般。 勿用堂掌管仙盟情报等机密要务,一般事务不会参与,直属仙盟盟主掌控。 水仙真人名号颇为陌生,刑律堂和勿用堂中的几位长老都对不上号。 张乘玄闻得宗飞所问后,略加犹豫后,不尽不实的顺着宗飞话头道:“师尊的名讳和居职不便透漏。不过…上面派我们来,就是调查下问道丹的事。却不知这位……前辈,可是为问道丹之事来杀我?” 提到上面时,他边说边用手指指了指天。 张乘玄从对方的几句问话中已经有所明悟,金石才刚开始对他们和和气气的,听闻张乘玄提到问道丹才态度冷漠起来。 现在又有面前这样金丹中期的修士来袭杀他们,显然问题出在问道丹上。 不如趁此人误以为自己是什么仙盟使者的情形下,套套话题,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问道丹 宗飞一脸明悟的表情,心道:魏权说的不错,真是盟主派来的。 不过盟主不还是要魏权的后台支持才能坐稳嘛。 得罪这个不知名姓的水仙真人固然可怕,得罪魏权那就是可怖了。 宗飞离开八仙楼来杀人时,魏权便传音给他,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 盟主既然派使者来此,说明盟中已经有所决定,而且派来的人一定有很大的后台。 要他不管使者后台是谁,哪怕是盟主本人,也务必杀之不留活口。 只要没有实证,哪怕是盟主也动不了魏权,何况他人。 明暗两线只要都被灭了,即使查到点什么,也传不回去。 好在杀的是水仙真人的弟子,不是他本人,想必魏权的后台也能给自己撑撑腰吧! 想到此处,宗飞露出和善的眼神,笑眯眯的对张乘玄道:“正是。不过既然是水仙真人的弟子,总要给几分情面的,我打算给你个机会……” “前辈打算……放过我们了?不知这个机会是什么?”张乘玄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过此时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毕竟面对金丹中期这样的高阶修士,他一个筑基中期修士实在压力太大。 “呵呵,这个机会就是——你可以选择怎么死!”宗飞一脸戏谑道。 四十五章 天予不取 必受其咎 “嘭”的一声惊天巨响,方圆数十丈范围的沼泽以宗飞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扇面形深坑。 宗飞一句“你可以选择怎么死?”的话刚出口,张乘玄二话不说毫不犹豫的直接将蜃雷珠甩向宗飞,引爆珍贵的蜃雷珠。 至于他自己则鬼魅般的向后逃蹿,随即被蜃雷珠自爆的巨大余波冲击的一个踉跄,护身灵光涣散。 按照横无忌的说法,蜃雷珠若是引爆威力极为巨大,相当于金丹初期修士以自身全部修为自爆,几乎赶得上金丹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普通的金丹中期修士若是再爆炸的中心恐怕会尸骨难存。即使侥幸得脱,亦难免重伤的下场。 蜃雷珠的威力果然不俗!余波过后,张乘玄在百丈以外小心翼翼的向宗飞靠近。 这时候的宗飞怕是形神俱灭了吧?远远看去宗飞活脱脱的只剩一个烧焦的骨架,呆呆的站立在淤泥里,血肉灰飞烟灭,生机断绝。 事发突然,宗飞根本没有料到张乘玄会引爆这颗蜃雷珠,亦不会想到这颗蜃雷珠威力会如此巨大。 但是面对金丹中期这样的恐怖存在,张乘玄不得不万分小心,蜃雷珠扔出去的同时,紫霄神雷附身其上,如今正盘踞在宗飞的骨骼之上。张乘玄只要一个念头就能令宗飞的焦骨也化为灰烬。 五十丈,宗飞的骸骨毫无动静,张乘玄双目牢牢盯住宗飞的一截手指指骨,那上面竟然还有一只金色的戒指安然无恙。 这戒指是一个储物戒,在蜃雷珠自爆之下安然无恙,必然是一个好宝贝。张乘玄岂会放过。 三十丈,宗飞的骸骨仍然没有动静。 二十丈,十丈,五丈......张乘玄的神经紧绷,极为防备的缓缓接近宗飞骸骨。 两丈距离,张乘玄停下身形,仔细观察宗飞的骸骨。 金丹中期修士果然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宗飞的血肉虽然被蜃雷珠炸的几乎全部化为飞灰,但是浑身上下骨骼基本完好,额,太字那一点都还在。 宗飞的骨骼多处被雷珠炸的焦黑,但是更多的地方仍然是洁白如玉,甚而内蕴金光,丹田之中那颗金丹如荔枝一样大小,灿灿生辉,内里灵光逼人。 张乘玄略加思索,探手一招宗飞指骨上的金色储物戒脱落下来,飞到他的手中。 张乘玄不加细看,直接扔到自己的“凌霄塔”中,日后再慢慢察看自己的收获也不迟。 他现在可以确认宗飞死的不能再死了。刚才还是极为担心的,毕竟一个金丹中期修士,修为和能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颗蜃雷珠就轻易弄死了,张乘玄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储物戒都到自己手中了,宗飞都没有任何反应,想必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张乘玄警惕的神情微微放松,招手将宗飞丹田处的金灿灿金丹引向自己。 便在此时,宗飞的金丹忽然金光四射,以远超过张乘玄所控制的速度激射向他,并瞬间破开他的护身灵光,扎入神庭穴中。 张乘玄的神庭穴血肉模糊,金丹进入其中后缓缓融化,一缕透明中泛着金光的无形之物涌入他的神魂识海。 脑中剧痛袭来,张乘玄浑身一震,心中叫遭,旋即脑海一黑,瞬间陷入昏迷之中。他的身体僵立不动,气息全无,仿佛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但诡异的是张乘玄的脉搏和心脏都在正常的跳动,像是刚刚死去仍有余温的,又像是一具傀儡,只不过没有神识,不能自主。 张乘玄的识海中一把金色的透明雷刀和一杆白青双色的长矛激斗在一起。每一次碰撞都引起识海巨大的震动,仿佛深海狂涛撼动海岸。 金色的雷刀很快占据上风将青白双色的长矛砍断成数截,然后化作一只成人手指大小的金色蟒蛇。 那几截断矛则伸缩变幻不停,努力爬向一起,重新融合成一杆小小的利矛,抖动记下化作一个透明小人,正是张乘玄的模样,只不过豆粒般大小。 张乘玄痛苦的骂道:“老贼,你这是何妖法?” 金色巨蟒并不作答,凶狠的张开大嘴一口将豆粒大小的张乘玄吞入腹中,旋即化作宗飞的模样,只不过这个宗飞大约两个蚕豆大小,颇为虚幻透明,并无实体。 只见他一脸得意的拍拍肚皮自言自语道:“张乘玄啊张乘玄,你虽然狡猾以蜃雷珠偷袭我,威力倒也极大,伤了我一些本源。 但若非发现你体内拥有极为精纯的天煞之气,特别适合修炼杀道法门,我岂会主动放弃肉身,夺你之舍。你个小小筑基哪能阴谋得逞? 哈哈,接下来我便要将你神魂炼化,吞噬你所有的记忆和情感,这具天煞道体就是我的了!以后这世上便没有张乘玄了,只有顶着张乘玄皮囊的宗飞!” 天煞道体,是最适合修炼杀道的身体,修炼上不会有任何瓶颈。 没有瓶颈,代表着修为可以永无止境的快速提升。只要修炼便可时刻提高修为! 拥有这具天赋异禀的道体,宗飞可以确定自己两三百年内便可修成元婴! 这简直令宗飞惊喜若狂。 天赐良机,不取之人必遭天谴! 宗飞探查到眼前之人身体的天赋后,毫无犹豫果断决定夺舍张乘玄,放弃修炼了几百年的肉身。 夺舍会令他修为损失不小,但是金丹蕴含了几乎全部修为,只要以张乘玄的身体吸收炼化,凭他对自己金丹的了解,十年之内便可恢复到金丹中期修为。 金色宗飞闭眼盘膝坐在张乘玄的识海中,开始炼化体内挣扎的神魂。 金色透明的宗飞体内一个豆粒大小的小人张乘玄,正在咬牙切齿不停向外冲撞,只不过他眼前始终有一道无形的金色透明屏障挡住了他,令他无论如何冲不出来。 随着宗飞的炼化,豆粒大小的张乘玄开始虚化,几乎难以维持形体,渐渐冒出一缕缕青白交织的细烟,被金色吸收融合。 随着不停的吸收炼化,两个蚕豆大小的宗飞个头缓慢成长变大,身体的金色也染上了青白两色。 人形的张乘玄已经消失,在宗飞体内只有一只蚊虫大小的青白双色莲状幼苗,缓慢旋转,渐渐形成一幅阴阳双鱼模样。 这是什么?宗飞极为好奇,但是此时无暇多想,继续努力炼化。 然后不知多久,无论宗飞再怎么炼化下去,那蚊虫大小的青白双色阴阳鱼始终如一,岿然不动。 但是阴阳双鱼的旋转速度逐渐变化,越来越快。 宗飞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随着阴阳双鱼的旋转的变快,金色透明的身体开始莫名的颤抖起来。 四十六章 灰白阴阳 并蒂双莲(祝自己双节快乐) 青色和白色幼莲旋转形成的阴阳双鱼图,由蚊虫大小忽然颤动起来,伸缩不定。随着阴阳双鱼的颤动伸缩,本在蚕食张乘玄神魂的金色小人宗飞随之不停颤抖,面现痛苦之色。 数个呼吸之间,金色宗飞忽然痛苦的扬首痛呼,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但随着他的痛呼,一道无形的气浪在张乘玄的神魂识海之中形成一道飓风,席卷灰白二色组成的识海。 如果现在能看到张乘玄的面孔,就会看到他的表情同样极为痛苦,七窍出血,眼角、鼻孔、嘴巴、耳孔等等都在冒出泛着金色的鲜红血液。 金色宗飞以最后力气呼出的无形气浪幻化的飓风极为肆虐,将张乘玄的神识气海搅的天翻地覆,到处都是灰白两种交织的颜色,像是在巨幅白纸之上打翻了墨汁。 青白阴阳双鱼则在这巨幅图画之上,由蚊虫大小忽然开始疯狂生长起来,金色的宗飞骤然破碎,难以维持人形。 蚊虫大小的阴阳双鱼旋转形成一个漩涡,仿佛细小的瓶口将宗飞破碎后的金色絮状物转眼吸了进去。 随着金色被阴阳双鱼完全吸收,神魂识海中灰白二色组成的巨画忽然随着阴阳双鱼旋转变大,转眼化作一幅巨大的灰白双鱼图,而青白的阴阳双鱼则开始长大。 于是在张乘玄的神魂识海中,灰白色的双鱼图仿佛大地不停的向外蔓延,形成灰白色的不知名空间。 青白双鱼在手金色絮状物后生长到幼儿巴掌大小停止变化,幻化成原来两朵交缠的幼莲,一朵青莲,一朵白莲。 花蕊初开,莲香四溢。 青白两朵幼莲扎根在灰白双鱼图形成的大地之中,双鱼中心是一个豆粒大小的金色金丹,正是宗飞体内那颗金丹,只不过缩小了很多。 但是如今看去却是极为精纯,再无任何杂质。双莲并蒂持续收之下,金丹仍在缩小,只不过肉眼已不可见。 青白双莲的上空则毫无规律的飘荡着几缕白色的羽状物,似落非落,欲飞未飞,透出一股自有的道韵,颇为奇特。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大汗淋漓,犹如在水中捞出来的张乘玄忽然清醒过来,满身衣衫尽湿,一股寒风吹来,令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张乘玄体内玄功自转,湿透的衣服瞬间干透,寒暑不侵的护体灵气再次布满全身。 “咦!筑基后期了?”张乘玄感受到自身修为的变化,体内澎湃强大的修为喷薄欲出。修为的变化令他更为清晰的感受到了天地间的灵气。 如果此时有修士与他同在一处,便能察觉到他周身环绕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大道韵律,若有若无的,缥缈而不可捉摸。 宗飞欲夺舍张乘玄未成,反被张乘玄体内那莫名的阴阳双鱼炼化了金丹和神魂。 张乘玄因此修为大进,一步迈入筑基后期,可谓因祸得福。 一个金丹中期修士夺舍筑基修士而不成,竟被反杀。这就仿佛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与五六岁的幼童对打,身小力弱的幼童打败了青年。 两者之间相差何止于道里计,简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出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张乘玄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可怖之处。虽觉得体内阴阳双鱼莫名其妙的将宗飞神魂和修为炼化,但他并不认为有什么极为反常之处。 张乘玄默默内察自身情况,发现晋入筑基后期后修为极为稳固,神识大进。再试运九鼎丹经,亦毫无不妥之处,略略将炼化宗飞带来的神魂记忆检查一番后,大脑便觉得极为胀痛,不敢全盘展开。 宗飞乃是金丹中期修士,他的修炼生涯足有一两百年,神魂中镌刻着无数记忆和修炼心得,张乘玄若是一股脑接收下来恐怕会直接变成疯子。 好在九鼎丹经乃是天师道宗门巨典,内有记忆封存之法,简单易用。 张乘玄不加思索将宗飞绝大多数的记忆和修炼心得封存,日后再慢慢吸收。 关于仙盟和八仙楼的内容则立刻吸纳入自己的神识记忆,前后不过花费数息而已。 “原来如此!”张乘玄大喜,不仅知道了许多仙盟和八仙楼的内容,更为惊喜的是获得了问道丹的下落。 张乘玄将纳入囊中的一枚储物戒拿了出来,这是宗飞之物。 张乘玄一指点在储物戒上,按照宗飞神魂记忆中启用储物戒之法,将之法力印记炼化消除,打上自己的法力印记。同时按照九鼎丹经中“魂灭物毁”打上暗记。 日后,旁人便是得到这个储物戒,亦是无法取出其内物品,哪怕像宗飞这样被灭杀,储物戒亦只会自爆毁灭,他不可想自己的东西便宜旁人。 这世上不乏一些邪修专干杀人夺宝的买卖。 打完印记后,张乘玄这才施然将神识探入其内。储物戒内空间巨大,抵得上正常小富之家的两进宅院大小。 宗飞修炼一两百,不知有多少奇遇。储物戒内分门别类堆满了各种宝贝。 法宝、药材、灵丹、符箓、秘籍和灵石等等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 但是这个时候自然不是检阅这些宝物的时候,他直接找到目标---问道丹! 在一处单独存放的空间中,十几个白玉炼制的宝盒被张乘玄神识卷出。 十几个玉盒漂浮空中,每个盒子上都封印有八仙楼的符箓印记。 张乘玄略略检阅宗飞的记忆,获得解封之法后轻轻挥手,几道法力同时将玉盒打开。 玉盒之中碧光四射,十数颗龙眼大小的灵丹仿佛长了翅膀四处飞遁。 “收!”早有防备的张乘玄断喝一声,十数道法力疾追而出,一一将飞遁逃逸的问道丹控制索回,落在他面前。 要知道经过梅袭人炼制的不息丹开炉之事,张乘玄对这类上品灵丹专门做过了解。 上品灵丹皆有自身的灵性,不控则自遁天地。 问道丹有帮助提高筑基期修士结丹的几率,甚而能令筑基修士立地结成临时金丹,药力吸收后还能提升一大阶修为,此等丹药何等罕见,其珍贵程度绝对高于不息丹,必有自身灵性。 防患于未然的张乘玄早就蓄势待发,是故哪怕问道丹分成十几处飞遁,仍被他全部索拿而回。 足足十六颗问道丹,每颗碧光璀璨,香气诱人。 问道丹上不时浮动着云雾之气,流露出令人直抵大道的气息,闻之欣然,若有所得。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四十七章 宗飞已死 束手就擒 张乘玄陶醉于问道丹的诱人气味,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正按捺不住欲直接服食之时,忽然一声巨响将他拉回现实。 张乘玄立即将十六颗问道丹封印在玉盒之中,大袖一卷单独收入凌霄阁内。随后望向激斗的方向。 那道挡住双方视线的巨大黑色坚墙轰然倒塌,重新化作滚滚的泥石流,回归沼泽。 横无忌狠狠一刀下去,割下一名黑衣执法修士的头颅,反手拍在尸体身上,黑衣修士化作一滩肉泥,跌落沼泽之中。 原本躲在沼泽中的巨蟒和鳄鱼立刻受不了诱惑,纷纷爬了出来,相互争食。 筑基修士的肉身对它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吃了有巨大的好处。 很快,沼泽之中染上了鲜艳的血红。 横无忌终于凭借自身强大的修为,打破眼前四名修士的联手。 三名筑基后期加上一名金丹,虽然都是临时晋升,却都是实打实的修为,横无忌最初完全落入下风,打的极为艰难。 熬过了最初的阶段后,横无忌找到了金石才四名修士的弱点。 金石才四人皆是服食问道丹临时晋升修为。虽然修为法力达到了金丹和筑基后期境界,但是对法力的控制和肉身的凝炼难以和真正的同境界之人相比,实际上都是伪境界。 尤其是肉身的凝炼程度,更是不能和横无忌这样真正的金丹相比。 何况横无忌本体乃是东海海族蟹属,天生便有强大的外壳防护。筑基结丹本身在加深法力修为外,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肉身的凝炼。 筑基修士的肉身坚固程度,如果比喻成玉石的话,那么金丹修士的肉身便是坚如金铁了。 金石才四人的肉身没有经过相应境界提升的凝炼! 横无忌抓住这个弱点,利用自身蟹属海族强大的防护能力和金丹肉身的凝炼,找到机会拉近距离,以肉搏方式斩杀了一名筑基后期执法修士。 而受三名黑衣执法修士操控的黑色土墙,再难以承受金丹修士的暴击,被打回原形。 张乘玄快速飞掠长空,直击金石才,口中啸道:“宗飞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横无忌看到张乘玄完好无损出现,本就出乎意料,听闻宗飞这个金丹中期已死,心中疑惑,但面上配合的露出狂喜表情,横空直击另外两名吓得魂飞魄散的筑基后期修士。 金石才看到张乘玄虚度长空扑向自己,而宗飞踪影全无,惊骇欲绝之下,直接化为一道金光一闪而逝,下一刻出现在数十丈开外。 他这是逃了! 张乘玄是筑基期修士,宗飞可是金丹中期修为,金石才根本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解释是暗处还隐藏有高阶修士,仙盟派出的这两个人只是表面的,那个藏在暗中的高修才是真正的仙盟使者。 真正的仙盟使者修为至少是金丹后期,否则宗飞不会在短短两柱香不到的时间里踪迹全无。 无论宗飞是逃是死,都说明那个藏在暗中的修士不是金石才能抵挡的。 金石才能成为阳明洞天的佼佼者,绝非浪得虚名,至少对危险的嗅觉是极为敏感的,见机不妙,立刻溜之大吉。这个是他能在残酷的修仙世界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可惜不是每次他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张乘玄足下的踏云飞靴清光狂闪,这件飞行异宝的威力全开,几步之间便跨越百丈距离,瞬间将他和金石才的距离拉近到二三十丈远。 一把巨大的八角紫金锤飞火流星般陡然出现在金石才头顶上方,毫无客气的砸了下去。 金石才不及躲闪,狠狠地挨了一下子,一个踉跄,勉强飞了几丈后,周身火光四起,跌落地面。 地面一片焦糊,沼泽干裂,方圆十几丈的水分被一抽而空。远处的水流顺势流了过来,却在进入焦糊的锤坑中立刻汽化消失不见。 金石才跌倒在锤坑中,勉强站了起来,浑身上下的紫色火焰猛烈的侵蚀着他的护体神光。 冒着紫火的锤子,半间屋子大小,张乘玄拿在手中掂了两下:太他娘的爽了,这玩意简直是个砸人必备的宝物。 粗暴!简单! 就是锤体太大了! 好在可大可小啊。 张乘玄收回法力,八角紫金锤上的紫火消失不见,半间屋子大小的锤体也恢复成幼儿拳头大小。 张乘玄随手将它放回凌霄塔内,望向金石才,冷笑道:“金石才,你不服?” 金石才手臂上的三道金色星环正化作薄薄一层星光覆盖全身,挡在在护体神光内,将紫火屏蔽于外。 而他本人浑身上下的衣物烧的精光,几乎衣不蔽体,狼狈不堪。 金石才望向张乘玄身后的黑色夜空,那里幽深寂静,什么也没有。 但金石才不动声色的下了决断,躬身低头垂首道:“卑下一时糊涂,为大尊者…魏权胁迫犯下大错。密使大人既来之,卑下怎会不服,卑下只会安之。密使大人,卑下愿指证魏权以权谋私,与鲛人私售问道丹,插手东土地界纷争,暗中支持北方的拓跋魏国争夺天下,搜集天材地宝。恳请密使看在卑下迷途知返和被魏权胁迫的份上,从轻发落卑下。” 金石才说完收回星光护体的法宝,重新落回他的古铜色手臂上,仅靠护体神光岌岌可危的挡住紫火。 一阵死寂般的沉静,金石才不安的微抬起头,眼角余光看到傲立在他上方的张乘玄没有任何答复,微闭双目,似睡非睡。 这更加证明了金石才的判断,真正的密使隐藏在暗中,眼前的张乘玄正在接受真正密使的指示。 金石才噤若寒蝉,腰弯的更低了,额头冷汗直冒。 密使会做出怎样的裁判?要不要垂死挣扎下?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金石才心中七上八下之时,远处传来两声惨叫,他那两名铁杆属下--临时提升到筑基后期修为的执法修士,被横无忌一刀一个剁成两截,随后同样落在沼泽中。 沼泽中已经聚集了上百只鳄鱼、巨蟒……随着两具尸体落下,沼泽中一片惨烈情景。 金石才内心叹了口气,放弃挣扎,等待不知是生还是死的裁判! 四十八章 再收仆从 光毛鸡仔 “六耳,你这家伙确定《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能控制他?”张乘玄神念与忽然醒来的六耳兽交谈。 刚刚就在他不知怎么处置金石才之时,六耳忽然通过神念传来讯息,让他通过《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与金石才建立主从关系。 这样金石才是生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张乘玄对六耳的话十分疑惑:这家伙自从被收服后除了对付郗僧施那次主动跳出来出力,其他时间都在昏昏沉沉的沉睡状态。郗僧施那只鬼仆的极阴之气对六耳是大补之物,算是有好处可得。如今突然又主动跳出来,为了哪般? “嘿嘿,主人《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乃是天道誓言。主荣仆荣,主损仆损,主亡嘛仆也必亡。主人杀了仙盟的洞天尊者,虽然是小小的金丹,不过仙盟之人皆是睚眦必报之徒,以后少不了追杀主人。主人命格虽硬,但是每次拼命作为仆从的都是胆颤心惊,多一个打手总是好的。何况金石才乃是仙盟之人,必然对仙盟有所了解。将来或许可帮到主人。”六耳兽金色大眼眸中露出狡黠的目光,以神念交流方式向张乘玄不停灌输它的兽语,看上去毛茸茸的大脑袋摇头晃脑的,极为呆萌。 六耳吞噬过极阴之气后,这次沉睡醒来身上的妖力明显更加庞大,神念传递的兽语可以更加清晰的在张乘玄识海之中转化成人族的语言,几乎和人说话没有什么区别了。 “小小金丹?你这家伙就是头杂种狗,口气倒是不小。嗯,不过你知道仙盟?”张乘玄更加疑惑,这来历不明的家伙怎么知道仙盟? “嗷嗷嗷”六耳兽目光中的狡黠立刻变成了愤怒和委屈,金色大眼眸水汪汪的,龇牙咧嘴:“主人,不要侮辱浑沌和天狗的后代。俺的血统十分高贵,仙盟的事就是来自高贵血统的觉醒记忆。” 张乘玄懒得跟它废话,直接以神念察视六耳兽的识海。 嘿,这家伙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原来六耳兽藏了祸心,不是对他的,是对金石才的。这家伙就是想到只有一个仆从,若是自己遇到危险拼命时首先就会牺牲它,所以多拉一个金石才这样的高阶修士或许自己就不会先牺牲它。而且论起来六耳兽是自己通过《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收的第一个仆从,如果可以多收一些仆从,六耳就是仆从中的老大,多一些小弟可以指使。 “你还仆从?你就是只妖兽。”张乘玄不管六耳兽嗷嗷嗷的龇牙抗议,直接切断神念的交流,睁开双眼看向下方汗如雨下的金石才,招出八角紫金锤。 八角紫金锤再次浮空而起,紫火熊熊燃烧。 金石才看到八角紫金锤凭空出现,立刻面如死灰,嘴角抽搐,双手青筋暴起,却知道反抗是没用的。金丹中期的宗飞都被灭杀了,何况自己。 金石才心中极其不甘:“修炼之途,难之又难!看魏权和盟中那些长老们都不知造了多少孽,却一个个成乐金丹元婴,活的好好的。为何自己才投靠魏权几年就要落此劫难,贼老天太也不公!” “嘶嘶嘶”金石才拼死抵抗的身周紫火化作一道火蛇飞入八角紫金锤中,随后张乘玄探出一只手,手中光芒四射,宛转流转形成一个奇怪的光圈符箓。 “金石才,你可愿与我订立《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此乃天道誓言,若是订立,以后便是我的仆从。生死之事皆控于我一念之间,若是不愿马上便送你和宗飞在地府相见。”张乘玄语气极其平淡的威胁道。 金石才面露狂喜之色,抬头看向张乘玄。他本以为张乘玄要用八角紫金锤结果了自己。 “金石才谢主人不杀之恩!从今以后唯主人马首是瞻,必无二心。若违此誓,天打雷劈,魂飞魄散!”金石才立刻郑重大礼下拜,伏地不起,极为干脆。 这金石才倒真是实诚,自己发了一个极重的誓言。要知道修道之人不可随意发愿立誓,若是违反轻则在修行过程中心魔丛生走火入魔,重则会遭受天谴死于非命。 张乘玄很是满意,温声道:“起来,伸出你的右手,放在光契之上。” 金石才忙起身伸出右手,虔诚的望向空中的光圈:果然还是赌对了!这个主人口中的《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便是自己没见过的神奇手段。恐怕魏权等人这次要倒大霉了。 光契缓缓落在他的手上瞬间融入骨肉之中,随即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金石才收敛神识杂念,放空自我。一股莫名的温暖落满他的全身,就像在冬日的太阳之下。 “好了,金石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张乘玄神情极为愉快的宣布道。 眼前之人虽然浑身的气息是金丹期,但是张乘玄已经通过建立的主仆之契,知道这个金石才乃是服用问道丹一时提升的修为,仅仅能维持一两日而已。 不过想到金石才本身就是法力强横,乃是筑基后期的高手,他的心中仍然按捺不住的开心,毕竟这个筑基后期的家伙实力貌似远超过郗僧施。 金石才闻言,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横无忌,再看看自身被烧的光溜溜的模样,魁梧的大汉低头看了眼,忽然脸红道:“主人,等我穿个衣裳。” 张乘玄看了眼金石才的窘迫样子,不禁有些忍不住:“哈哈,好,快穿上。你这样子倒像个刚出壳的小鸡,光溜溜的。” 金石才本身就是光头,如今又被八角紫金锤锤了一下,被打的灰头土脸的,身上衣服被烧的精光。金石才低头看下去时,发现连根毛都不剩,全身真是光的。倒真像刚出壳的鸡仔。 若是放在过去有人这样说他,金石才必然大怒,此时却觉得主人如此说法颇为亲切,毫无逆反情绪。他并不多言,在那厢里微一躬身,转身隐起毛都不剩的光毛鸡,自取出储物袋中的衣裳默默换上。 横无忌这才笑着走上前来,祝贺张乘玄收了个不错的仆从。 金石才根基稳固,提升的空间很大,又服用了问道丹,将来或许会是个强大的助力。 横无忌赶来本是要助张乘玄斩杀金石才的,不过听到张乘玄说的《鸿蒙九天玄辰命主之契》时,便默默在边上护法起来。 横无忌一个担心金石才走投无路下会暴起反击,或阳明洞天还有其他人会追杀来。另一个,修行界有个规矩,修士之间订立主从契约之时,旁人绝不可轻易涉入,容易引起误会。 既然金石才心甘情愿的就范,订立了主从契约,横无忌便放松了下来。眼前的危机解决了一半。 四十九章 天下之大 何其辽阔 张乘玄虚浮于某座山脉边缘的沙滩上,身后是绵延的山脉和陆地。 海风吹来,他肺腑之间充塞着咸咸的海水味道,面前浩瀚的大海正处涨潮,汹涌澎湃。 偶有浪花飞溅,打湿他的发梢,海水顺着黑发落到眼角和眉梢,滑入口中。 咸而苦涩!正如他闻到的气味。 张乘玄仰头望浅浅夜空,星辰已灿烂,银月正弯钩。 曹操有言: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让这位三国霸主发此感慨的正是无边之海。 张乘玄自幼在山中长大,山外便是无边无际的东海。羽山之巅的道观之中便可观沧海,看日月。但从未对东海有所了解。这次从阳明洞天的水道逃避追杀,却令他感受颇深。 话说,半个多月前,在阳明洞天中张乘玄和横无忌灭杀了宗飞等仙盟的追杀之人。张乘玄更是在吸收宗飞关于仙盟的记忆后,机缘巧合之下收服了仙盟阳明洞天的执法修士金石才。 横无忌在张乘玄收服金石才后便拉着他速速逃亡。 再从阳明洞天的传送法阵逃出是不可能了,恐怕宗飞死后阳明洞天必定会大加警惕,四处搜索二人。而横无忌刚发现的东海和阳明洞天的连接水道就派上了用场。 张乘玄将金石才收入凌霄塔后,二人立刻奔向水道,逃避后面的追杀。 远处已经有一道贯穿黑夜的碧色光芒仿佛流星越空而来。 实际上幸亏二人及时逃走,后续不过半炷香时间,因宗飞魂灯爆灭惊醒的魏权和其他几位尊者便陆续赶到了激斗的现场。 魏权和几位尊者在现场探查一番后得出结论:杀宗飞之人至少是金丹后期,否则宗飞不会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现场几乎没有残留他的法力气息。 一个金丹中期修士若是全力出手,周边的地理环境势必有极大的改变,一定空间范围的灵力亦会有很大变化,灵力中肯定会掺杂有出手之手的法力余波。而法力余波的残留至少可以保留十数个时辰。但是激斗的现场却只有几个阳明洞天修士的法力残痕,另外便是两名“仙盟密使”的。 宗飞残留的法力气息不过有数缕。 魏权顺着张乘玄和横无忌的气息追寻到连接东海的水道后,表情愈加阴冷。 他们竟然查到鲛人族了,看来要尽快报上去才是。魏权心中有了决断。 眼前水道断掉了所有的线索。大海的气息极为驳杂,水融万物。 张乘玄和横无忌他们的肉身和法力余下的讯息、气味等残留物在进入水道之后便消失一空。 一切都断了线索。 魏权在略略思索后,和其余几位尊者交流一番,便决定由两位金丹后期的尊者进入水道察看情况,能否追到便全凭运气了。其他人则回去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横无忌乃是海中种族,到了水中简直就是螃蟹得水--横的狠。直接现出真身,让张乘玄藏在其壳缝之中打坐休息,他分开水道进入其中后速度竟超过之前的遁速。 反观阳明洞天的金丹后期尊者虽然法力高深,又是水属性修行之人,遁速却仍被压制许多,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远远被甩在了后方。 却说这半个多月逃亡的路上,横无忌真正显示了海族的神通,金丹期的强横,但凡有不长眼的水妖或水怪刚跳出来便被他一刀两断。 中间一度遇上几个金丹中后期的,甚至是更大大神通的存在,横无忌往往能提前感应到对方的气息,竟一一避过。有惊无险逃了十几日。 越是在海中待得久,遇到的稀奇古怪的族类越多。海族就是一个生活在海中族类的统称,实际上海中的族类实在太多了。因此张乘玄越发觉得人族若非有强大的庇佑,能雄踞陆地真是极为幸运。 东海浩瀚无边无际,海中族类繁多,龙族一统四海,号令海族,势力实则庞大无匹,却潜藏极深,从不兴风作浪。 横无忌的说法是四海的海族在龙族带领下从不参与人间和天上势力的争斗,一直处于卧薪尝胆状态。 张乘玄有心想问他如此庞大的四海势力卧薪尝胆个啥。但看横无忌讳莫如深的样子,便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直到今日傍晚逃遁到附件的海域,横无忌和他都确认安全逃脱了追杀的情况下,横无忌找到一处靠近陆地的海岛将他放下后自行潜入深海,回转龙宫而去。 张乘玄在海面上飞行了一日,终于来到了晋国的陆地。 通过这段时间阳明洞天的经历,逐渐吸收了宗飞的神魂记忆,横无忌的海族、龙宫等奇闻轶事,张乘玄才清楚的认识到幅员如此辽阔的晋国仅仅是一块弹丸之地。 天下之大,何其辽阔。 宗飞记忆中,晋国竟然只是东土之地的一个凡人国度,而东土地界的凡人国度竟有数百个之多。 东土之地亦不过是南瞻部洲的一个边角。 南瞻部洲有多大?有多少人?多少族类?又有多少修行者? 张乘玄简直想想都可怕。 坐井观天说的便是自己这样的情况。 东胜神洲则极为神秘。即便是在宗飞的神魂记忆中也不过是有这个大洲之名罢了。 宗飞神魂中与东胜神洲具体有联系的竟然是晋国郁洲。 晋国正在南瞻部洲和东胜神洲的交界处,算的上地跨两洲。 不过在东胜神洲的占地很小,只有海中的郁洲在东胜神洲的地界。 张乘玄自幼生长的羽山和边上不远的云台山、花果山等山脉都属于属于东胜神洲范围。 眺望无边无际的东海,张乘玄内心一股无尽的豪气顿生。 八荒六合,江山寂寂;乾坤宇宙,惟余莽莽。 强者辈出,擒龙控鹤,试问谁是天地主宰? 踏遍神洲,我只做长生人! 张乘玄背后一道青光飞出,浮在他的前方,化作一把碧色澄澄的光剑。 张乘玄迈步而上,望了一眼沉入黑黝黝中的山脉,选准一个方向,一飞冲天从群山上方疾掠而过。 他要去的地方是晋国都城建康! 五十章 龙盘虎踞 大江横流(祝女神们节日快乐) 张乘玄穿云御风,不过两日的时间,便赶到了神烈山的东麓--汤山镇。老道人让他得到问道丹后,在建康东郊神烈山相聚。 张乘玄自然是尊师令而行。 汤山此地乃是东海地脉与陆地地脉相冲撞形成的水火相济地貌。地脉之下生有温泉,温泉之中有地脉相冲散发的星散灵气,常常洗之可养生去乏,延年益寿。 张乘玄虽有术法在身,不时运起玄灵之气清淖己身,几乎是不停的飞驰两日仍是有些疲惫。遥望神烈山的雄浑山体在望,便按下焦急的心思寻了一处野外荒山的泉眼,施法几下子凿开一个半间屋子大小的池坑。 不过一炷香时间,泉眼中汩汩而出的热水便积聚有半人多高。 张乘玄将浑身衣物摘除,挂在边上一株低矮的野树之上,扑腾一声跳进了温泉之中。 “呀!”张乘玄舒爽的龇牙咧嘴,在其中像一只大鱼扑腾来扑腾去。 儿童之时,他最喜欢和白鹿村的孩童们一起在南河里捕鱼捉虾,无忧无虑,好不快活。可惜长大后,这种简单的欢乐愈行愈远。 一个多时辰后,张乘玄神清气爽的从温泉水池中飞身而出,运转玄功,数息之间将身上的温泉水蒸发不见,长发之上冒起白白的热气。 头发干的差不多了,他随手将衣物招来放在鼻尖闻了下,那股穿过未洗的衣衫气息令他不适。这便是人体散发出来的浊气了。 将来即使修成金丹、元婴、化神...大乘都还算是污垢之身,身处凡间,自有浊气,唯有大乘羽化登仙方能荣登仙界,蜕去凡躯,重铸仙体,浊气自除。 张乘玄掐了个决,一道清水凭空出现,将衣物反复清洗了几遍,随后他又施法将之烘干后才穿上。 青衫长发,润润如玉,丰神俊朗,倒像是世俗一翩翩佳公子。 果然是好水,洗完神清气爽之极。张乘玄赞叹两句,施施然行向神烈山方向,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前方神烈山山脉忽然一阵晃动,远处山林之中一道道极为庞大而威严雄浑的神秘气息冲天而起。 张乘玄即使是在十数里之外仍能感到身心一阵莫名的轻松,身躯仿佛化作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识海一阵眩晕,飘飘欲仙之感。 这股威严神秘的气息犹如一道道无形气浪以神烈山为中心向周边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去。 张乘玄忙施法以灵瞳之术观之,只见一道道无形的气浪竟是略略带有紫色的充沛灵气,正化作笔直的烟柱冲上云霄。 他运玄功引之入体,竟感觉这股紫气犹如实质,仿佛是灵气凝液,疯狂补充他刚才飞行损失的法力。补充完法力后便开始凝聚修为,缓慢开始提升他的修为。 服食紫气竟能直接提升修为,根本不用修炼! “咦?莫非是什么宝贝出世伴生的?”张乘玄飞身而起化作一道流星,闪电般驰向神烈山山脊之上。 神烈山山脉有三座山峰,北高峰是三座山峰中最高的山峰,东麓山脉高峰次之,西麓山脉高峰再次之。 那一道道紫气便是从东麓山峰中冲出。 张乘玄踏步流星,两炷香不到的时间便从汤山镇赶到了东麓山峰脚下。到得山下,他马不停蹄的浮空贴着茂盛的森林巨树顶端飞行,便在离东麓山峰不到百丈之时,冲天的紫气忽然消失。周边的气浪随之荡然一空。 张乘玄大吃一惊,踏云飞靴清光荡起,托着他的身躯化作一道青光,肉眼难见的速度,百丈距离眨眼跨越。 山林寂寂,巨木森森,偶有虫鸣和远处的野兽嘶吼惊碎这里的宁静。 紫气冲天之时这里虫鸣和兽吼声息全无,紫气消失后山林才恢复的正常。 万物皆为紫气所慑。 张乘玄缓缓从粗大的树端落下,落在厚厚的枯叶之上。 寒冬将过,春意已经熏染大地,枯黄的落叶之下,偶有露出嫩芽的浅绿探出,生命气息极为浓郁。 张乘玄死死盯着脚下厚重而坚固的岩石,刚才那几道紫气中最粗大的一根就是在他脚下冒出来的,他十分确定这一点。 这块巨大的岩石上本来长满深绿色的干苔藓,现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犹如铺满的紫色萤火虫。 但是这片淡淡的紫色正在像星光一般缓缓消失,几个呼吸后全然不见。 紫青双剑中的紫剑从张乘玄袖口中滑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切豆腐般刺入脚下巨大的岩石,深入三四丈,一个旋转切出一个人头大小的圆柱形孔洞,紫剑呼啸飞出,化作食指大小回到他的袖中。 张乘玄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孔洞中的圆柱上,轻轻一点,圆柱化作齑粉,露出黑幽幽的洞口。 张乘玄双目清光涟涟,凝视洞中。 岩石,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张乘玄十分不解。 灵瞳之术看到的不会有假。若是有宝物三四丈深的地下肯定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来。但是地下除了岩石还是岩石。 他环顾周遭伤势,看到北面有一座高峰,乃是神烈山的最高峰--北高峰,西面也有一座高峰,加上他现在所处的东峰,三峰并立。 虽然神裂山三峰不过一两丈高,不算高险,却是另有一番雄浑的气势。 再望向远处汤山镇和大江之北,周边群山环绕,犹如一条长龙被压在大江之下,陆地之上露出的则是龙首、龙脊、龙尾。 这是龙脉! 张乘玄忽然想起一本杂书中写过建康乃是龙盘虎踞之势。那位杂书记录的是一位数百年前筑基初期的修士偶然经过神烈山,为神烈山气势所吸引,登山观景。 此人修为不高,却是个寻龙点穴,勘察风水的高手,登山后一眼便断言建康有龙气,神烈山乃是南方龙脉所在。但是因大江横流,神龙为之所镇,虽有龙脉,王者常生,却皇者难久。 他勘察地势风水后便隐居神烈山修炼,一度修炼到筑基后期,但终因资质太差无法突破金丹,最终天道轮回而亡。 张乘玄沉思片刻,忽然感受到西方有两道强大的气息快速靠近,忙伸手招来几块与孔洞大小相差不大的石块,堵在洞口,又施展控风之术,卷来大片的枯叶败枝,落在孔洞口遮住行迹。 随即从凌霄阁中取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长袍穿上,袍子上带着一个帽子,他系好后罩住头部。 张乘玄试着掐了个口诀,整个人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从宗飞那抢来的宝物——潜避罗衣,乃是以妖兽避役之皮炼制而成,唯一的功能是隐身。 隐身后,张乘玄缓缓浮空而起,落在一株大树之上,屏住呼吸,静等那两道飞跃而来的身形出现。 五十一章 符鼠神探 仙洲晋升 西峰方向飞来的两人显然是从都城建康而来,不过相隔十数息先后落到东峰之上。 先到的是个矮胖的老者,手中直接打出一张黄褐色的符箓,滚地化作几十只黄褐色的老鼠,吱吱乱叫。 矮胖老者一声令下,几十只老鼠仿佛透明的空气一样,直接渗入坚硬的岩石中,消失不见。既未破坏山体岩石,又很明显是进入了山体之内探查。 随后而至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俊逸中年道人,大袖飘飘从空中落下,极为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对着矮胖老者道:“道友走的比我晚,到的比我早,不愧是晋国朝堂第一修士。” “什么晋国朝堂,这不过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那些小散修以讹传讹罢了。刘某区区筑基后期,金丹都未成,岂敢号称第一。何况朝堂......不过是一隅之地罢了。”矮胖老者一边探听地下几十只老鼠传来的动静,一边颇为自嘲的道。 不知是想到什么,矮胖老者上下打量一下眼前仙风道骨、儒雅俊逸之人,对比之前神光内蕴,气息收敛。矮胖老者瞳孔微缩,面上微露震惊之色,旋即恢复正常道:“王教主倒是谦逊。刘某这厢恭贺道友突破瓶颈,晋入筑基后期,金丹在望,长生有期。”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晋国北府军军师刘穆之和丹鼎教教主王仙洲。 “果然是瞒不住道友。前几日偶有所得,幸有突破。本想先隐藏下修为,再巩固一段时间,想不到今日神烈山紫气惊人,不得不来探查一番。道友这符鼠神探果然神奇,这么快就探查好了。”王仙洲面对刘穆之的恭贺,身上强大的筑基后期气息暴起,令周边稀薄的灵气围绕着他形成一道微小的灵力漩涡。随后王仙洲面上略略露出一丝自得之色,确信刘穆之清楚的看到后才微一施礼岔开了话题。 晋级筑基后期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压制了多少年的修为,实在不能再拖延了,否则可能会被反噬的。 但是这种压制修为的事却不能让眼前的刘穆之知道,反而要让他觉得自己晋入筑基后期是内心狂喜的。 王仙洲这一番作为,自然是有的放矢,打的好算盘。 一群黄褐色的透明光鼠从地底,吱吱钻了出来,地面一滚便化作一团团光符,组成一个符箓落回刘穆之手中。 刘穆之失望的道:“符鼠神探没有探到此地有何宝物。此符虽然神奇,却不过小道尔,用途单一,只能用来打探。你们天师道都天峰和茅山的符箓之道才是真正的大道。王教主将来要一统天师道,想必对此深有体会!” 王仙洲闻言神情极为淡然,目中警惕之色收敛而去,笑道:“道友真会打趣,小道只想在晋国某个护国朝奉的差事,混些灵石,哪有什么雄心壮志去一统天师道。” “呵呵,教主之心旁人不知,刘某岂会不知。此地没有外人,教主又何必藏得这么深,处处遮掩呢。”刘穆之略有鄙夷的道。 “道友说笑了。”王仙洲无奈的摇摇头,岔开道:“不知道友如何回报太尉?” “紫气应是地龙震动,导致灵气变异而来,并非什么宝物,对凡人而言若是直接吸收,有害无益,哪怕是人间帝王,亦不可轻易用之。不过,这紫气同样是人间尊贵之气,乃帝王成龙之征兆。紫气东来,帝王将出。教主,你觉得呢?”刘穆之表情显得极为严肃,反问王仙洲。 “道友,所言甚是。且紫气东来,新帝十年之内必出。恭喜道友!”王仙洲肃然回应道,面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愿与教主共享之。我先行回去禀告太尉,告辞!”刘穆之神情为之放松,旋即向王仙洲略一拱手,飞身而去。 王仙洲并未立刻离开,他略略停顿片刻,忽然自言自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己若不曾知,何来人言之。哈哈帝王紫气,有趣,有趣!” 王仙洲说完,飞身而起。 张乘玄长出一口气,刚要解除避隐罗衣的掩护,飞出去十数丈远的王仙洲忽然掉头而回。 张乘玄吓得大气不敢出,定在树梢之上动也不动。 王仙洲在东峰上方盘旋一圈,落到张乘玄旁边的一棵巨树之上,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打出几道强大的法力。 强大的法力再空中形成一道道风龙,席卷向周边,十数息后归于平静。 山野寂寂无声,虫鸣兽吼顿绝于耳。 王仙洲看向刚才他们站立的巨型岩石,张乘玄知道那道最粗大的紫气气柱便是从此处迸射而出。 法力形成的风龙归于平静后,忽然倒卷而回,集中在那块巨大的山体岩石处。 “此处倒是一个福地。灵气颇为浓郁,地脉与他处殊异不同。可惜三峰煞气聚集于此,乃是一处阴煞绝地,不利于修行啊。鸡肋啊,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王仙洲喃喃自语一番,毅然放弃,再次飞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建康城内。 张乘玄待王仙洲离去后近半柱香的时间,见再无任何人返回,才放心的收起了避隐罗衣,现身东峰那处巨大的岩石之上,陷入沉思。 “阴煞绝地?”张乘玄很是不解。 紫气喷发之际,张乘玄吸收炼化了一部分,可以轻易的感受到修为的提升。 要知道平日里张乘玄哪怕是废寝忘食的修炼,也是不可能日日感受到修为的提升,更多的是十天半月都无寸进,数月之间有所得之。这是修炼的常态。 所以才会有很多修士精研炼丹,以求快速提升修为。 但丹药总是含有一部分杂质的,对修士的身体来说是一个负担,天长日久甚至会导致修士晋升的关键时刻功亏一篑或走火入魔。 张乘玄吸收紫气后并未感受到一丝杂质或者不适。 也就是说紫气远远超过了丹药的提升作用,还没有任何副作用。 紫气本质上仍然是天地灵气,只不过经过某种异变后,更加浓郁。 什么阴煞绝地,反正张乘玄本身就在凝炼煞气,修炼《惊煞炼神诀》,对别的修士来说煞气是有害的,对他来说反倒是相得益彰。 煞气和紫气皆是张乘玄所需,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修炼宝地! 五十二章 陆辰决断 山野之趣 张乘玄站在山峰之上,环顾四望,清风徐来,吹拂道衣。山下有一处山坳,偏于东南,山顶一条浅溪顺着山坳而下,汇下山脚下不知名的湖中。 整个山坳被丛林覆盖,人迹罕至,只有几只野猪占据此地。 水聚生灵,这几个家伙到会选地方。 山坳是整个山体中距离紫气外泄之处最近的。张乘玄不做多想,飞身而下落在山坳的水溪之中,飞剑而出,在山溪飞下的山腰处开始向山体内挖掘。 张乘玄神识探察过地脉,这处山坳之下应该还有一条东西方向的地下河流过,倒是可与山坳上的浅溪呼应,一明一暗。 他选中的山腰是一个巨大的斜面,离山脚下尚有二三十丈,行人绝难至此,不虞生灵打扰。下面的野猪也不用搬家。 张乘玄打算就和它们做个邻居了。 紫青双剑切豆腐般,先是切开一个巨大的洞口,足够容纳三四个人进出。门洞口的山体张乘玄切出的是一个方形的巨大石块,足有千斤,权做个石门。 再向内双剑飞舞之下,开始有三四个人的空间后,张乘玄轻拍凌霄阁,阁中跳出来三个人来。 一个是白露,一个是陆辰,还有一个是刚收服不久的金石才。 陆辰和仅是一出现后,皆是立刻向张乘玄叩首行礼,口称:“主人!” 白露却是上前一步直接半贴在张乘玄身侧,含羞带怯的对着他耳边轻轻吹了口香气,低声道:“主人有何吩咐?” 张乘玄心中一跳,几乎是难以自抑。好在道袍够宽大,没有当场出丑。 他倒也潇洒,不做扭捏之态,反手环在白露丰腴的腰上,轻轻捏了下,语气温和道:“不要调皮!” “金石才、陆辰,此地乃是我选中的一处洞府,以后便要在此地修炼,你二人负责将洞府开凿出来。嗯,大概两三天我便要过来入住。你们可听明白了?”张乘玄说完凝视二人。 金石才倒是很平静的拱手称诺。 陆辰或是因曾对白露情根深种,眼见白露和张乘玄在面前打情骂俏,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他迟疑片刻,表情极为痛苦,但是不过数息内心便下了决定,最终深呼一口气,向张乘玄拱手称诺,再抬起头来时望向白露的目光已经是一片平静。 张乘玄暗赞一声,他刚才是故意在陆辰面前与白露亲近。想看看陆辰会有何反应。 如果陆辰内心不能将白露放下,将是一个很大的隐患,这个人他不会留下。 不过陆辰的反应说明他确实很是痛苦,但经过深思熟虑后能够通下决断,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修炼之上。 张乘玄刚才动用了在陆辰识海留下的神识烙印,清楚的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波动,思想的斗争。 陆辰对他是真心的臣服和感激,对白露亦是真正放下。 白露为阎虎所掳后,几乎就是过着杏奴的生活,陆辰日日如受酷刑,精神上十分痛苦。 张乘玄虽然在解救他们后和白露亦是发生了不可眼见之事,但是至少对他们是十分尊重,颇为珍视白露。 最重要的是白露乐在其中,真心欢喜。 陆辰放下白露,实际上也是一种解脱。 从此以后,唯有报效主人和修炼才是陆辰的人生目标。 张乘玄洞悉陆辰的一切想法后,觉得此人可堪大用。倒是可放心安排他去做事。 金石才和陆辰都表示明白后,张乘玄要求他们尽量向山体深处发掘,将洞府布置在地脉深处的河流边。这也是为他后续吸收炼化紫气和煞气而准备。 神烈山的紫气和煞气应该都是埋在地脉深处,若无地龙震动,难以外泄。 向二人交代完后,张乘玄令白露带上一件白纱斗篷,携之外出,洞府的事便不再操心了。 张乘玄携美同行,神清气爽,食指大动。二人免不了快哉林中,感受山野之趣。 酣畅淋漓的惬意一番后,二人才你侬我侬的悠然向西峰方向而去。 不久便登临西峰,站在西峰之上,张乘玄凝神静气望向西峰之下的建康城。 目力所及,高大巍峨的皇城耸立在夜色之中。城中华灯初上,台城内最高的建筑皇极阁凭他的目力竟亦隐约可见,城内人影绰约,显然是熙来攘往,热闹不凡。 皇极阁下便是鸡笼山,虽是冬末,却是郁郁葱葱,毫无严冬之感。鸡笼山下的练武湖,云雾朦胧。 天气开始暖和了,白夜交替,大地的地气正在升腾,遇上寒气,形成交织之状,练武湖被披上一层层纱雾般,湖面笼罩得如同无边的黑色镜面,湖光无法外泄,使之显得极为神秘和莫测。 忽然,一道黑色光芒从城东某处大宅之中升起,如伞盖在那处大宅中的某间房之上,很快便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张乘玄正好运起灵目察探建康,恐怖根本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咦?这是妖气!”张乘玄十分震惊。哪里来的妖怪,敢在刘穆之和王仙洲的眼皮底下潜入建康城? 简直是妖胆震天。 自天师道祖师张道陵将人鬼分开,令人行与昼、鬼行与夜后,百妖惊惧。张天师遂与百妖定约,诸妖不入大城,凡人勿进大荒,但有犯者,凭歼之。 天师道的茅山派便一直专责捉鬼之事,而都天峰和罗浮则有缉妖之责。事实上张天师威望十足,其所定之规,便是道门之规,同样成了中原修士共遵的规矩。 任何道家门派的修士遇到妖鬼未遵此规的,便会出手诛杀之。 多年的规矩维持下来后,成了铁律,凡间城池已经很难见到妖鬼之物。一些小妖、恶鬼即使出现,亦多是在荒野深山。 这妖气如此惊人,显然是巨妖! 天师道份内之事,却要一查究竟。 张乘玄轻拍身侧白露的后臀,感受到惊人的弹力,差点把持不住要再感受下山野之趣。好在他眼见那黑光消失后,妖气正在散去。 很快他便控制住内心的冲动,对身边美人温柔道:“走,不要让那妖物跑了,我们捉妖去!” 新发章 被屏蔽,正在申请解封 现在网文屏蔽的真厉害,实际上没有什么描写,多写两句情侣间互动就被屏蔽了新章节⊙w⊙,正在申请解封。。。 五十三章 巨蟒长民 乘玄观战 时至二更,街上无人,建康城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 诸葛长民府中守卫森严,如临大敌,人影禁绝。府中接到二老爷的命令,但凡敢擅自行走者,杀无赦。 诸葛黎民一脸狂躁,不安的在诸葛长民的宽大卧室中走来走去。 诸葛长民卧榻之上空空荡荡,席褥之物全无,床头之上却露出半截黑黝黝的洞口,下面偶有孩童惨叫之声传出。 “嘤嘤嘤”诸葛黎民耳边传来女子的低声哭泣。 诸葛黎民双目立刻狠狠瞪向床榻一角,喝骂道:“给我闭嘴!” 床榻一角正有一年轻貌美的女子裹着被衾,满目是泪,粉面含惧的看着诸葛黎民。 两三个月前,她随新婚的夫君去鸡笼山西边的胡寺耆阇寺上香,因为长的十分貌美,被几个游侠围住调戏。她的夫君勃然大怒,带着两个奴仆与游侠们争斗,结果光天化日之下三人被活活打死。 围观之人被游侠们驱散,民众虽同情他们的遭遇却无一人敢于发声,无一人敢于出头相助。 游侠们将她调戏一番后直接掳走,大摇大摆的把她带进了一座豪宅大府之中。 直到两天后,她被一个美须长髯,赤面方脸的中年男子强行收入房中,才知道是被掳至了何处。 这人是太尉刘裕的亲信,北府军司马,监太尉留府事驻守建康的诸葛长民。 太尉刘裕正西征荆州和蜀国,现在建康城真正的主事者正是此人。皇城中的司马家皇帝都不如这个诸葛长民威风。皇帝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这女子知道是此人后只好认命,百般讨好侍奉诸葛长民。 诸葛长民贪图其美色,又喜其妩媚,知情识趣会耍弄,这段时间几乎日日召其侍寝嬉戏。 谁料这一日与它日不同,诸葛长民耍到半途,忽然头顶长出两只黑色肉角,从上到下开始生出黑篮色的鳞片,犹如妖鬼,极为吓人。将她弄的吓晕过去。 醒来时她满身青紫,疼痛不堪,而诸葛长民已经不见,屋内只有诸葛长民的二弟诸葛黎民。 床榻之上则现出一个洞口,里面传来野兽般的吼叫和孩童的惨叫声,令她惊骇欲绝。 诸葛黎民的喝骂之声让她更加害怕。 她想起被掳来前城里的流言,传言诸葛长民兄弟三个家中养了妖怪,每天都要拿人去喂食。据说妖怪最喜欢吃的是童男和女子。 她想到这里不禁浑身发抖,谁不想多活几天。诸葛黎民几乎每日都会来诸葛长民的府中,每次看到她时眼神中都充斥着侵略和占有。 一念及此,一股求生欲涌上她的心头,她眼神哀怨的瞟向诸葛黎民,面上适时涌起猩红之色。 “娘的,让你别哭还哭,天天眼睛带钩子,真是扰人心神。二爷请你吃肉,看还堵不住你的嘴。”诸葛黎民暴怒,一把扯掉裹在女子身上的衾被,露出白玉般的白羊儿,一只大手覆了上去,另一只手解开衣袍,将面色猩红的女子按入衣袍内。 “呜呜呜”房屋之内换了一种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张乘玄与白露飞遁来到那座大府之中,府中全是守卫,森严无比。 这些难不住张乘玄和白露,两个筑基修士岂会被这些甲士发现。二人略施法术,从甲士守卫身边大摇大摆的走向府中的那间主卧。 张乘玄发现的惊人妖气便是从此屋内外泄。 那间大屋处于府中一处独立的院落,是整个府宅的中心,显然是主人的居住之处。 守卫虽森严,可是独立院落周边十几丈却无人靠近。 张乘玄领着白露进入院落后,悄然靠近府宅主人的居室。 二人乃是筑基修士,一落进院子,便听到了屋内的“呜呜呜”之声。 白露一听,面上便现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随着“呜呜呜”声调的愈来愈高,她面色渐渐红了起来,整个人无力的半依靠在张乘玄的身上。 张乘玄奇怪的看了一眼白露,伸手揽住她,轻轻将窗棂上的纸捅了个眼,望了进去。 这一望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诸葛黎民正死命的按着一个白羊儿般的女子,策马扬鞭。 “嘤”,张乘玄耳边传来一声低喘。白露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湿漉漉的香舌滑来滑去,像是小泥鳅。 张乘玄心头怒火高炽,小娘皮,动不动撩拨,看我不治你个身服口服! 他准备好好收拾下身边的这个魅惑女子,实在是太祸国殃民了。张乘玄转身将白露完全揽在怀中,将她抵在窗棂之上,一边观战,一边准备战斗。 便在此时,一声“嘶嘶嘶”的声音从室内传出,一只头顶黑色肉角的巨大蛇头从室内床榻之下突然冲出。 床榻被击碎成无数的破木屑,犹如无数锋利的利箭在空中胡乱飞射。 诸葛黎民正在紧要关头,忽临危难,狂吼一声,全身猛然抽搐两下,随即赤着上身倒飞而出。 而那刚才被他按住的女子浑身被乱飞的木屑射成了血葫芦,缓缓倒地而亡,犹如一朵白莲花在一汪血池之中盛开。 巨大蛇头之上是两只黑色的肉角,蛇头高昂屋顶房梁之下,黄褐色的双眸冰冷的扫视着房内的情景,露出的小半截蛇躯犹如水缸一般粗,蛇躯之上覆满了青蓝色的鳞片,而床榻下还藏着它绝大部分的躯体。 它看清室内的情景后,浑身的鳞片忽然站起,发出“哞哞哞”的声音,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诸葛黎民盘绕起来,缓缓勒紧。 诸葛黎民被勒的喘不过来气,面色如猪肝,眼神中充满恐惧,疯狂的大喊:“大兄,大兄,我是诸葛黎民!大兄......你醒醒...” “黎...民?二弟!”蟒蛇的头部忽然开始发生变化,蛇脸之上缓缓浮现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正是诸葛长民的样子,赤面方脸,黄褐色的竖瞳露出一丝温暖。 “大兄,你终于醒了。快放我下来。”诸葛黎民双手被蛇躯缠绕,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