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宠之凰图天下》 001灭族公主,庶女重生 苍墨高原上的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如带刺的尖刀般凌厉刺骨,天边的黄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暗暗的红色,此时低低的沉压下来,好似一张血盆大口要将这千里雪原吞噬个干净! 苍黑的旌旗烈烈作响,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中,赫连珈蓝奋力拔出插在对方心口的长剑,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为她早已湿透的战袍在添一层乌黑! 杀戮!无止尽的杀戮! 没有追兵跟来,赫连珈蓝抬手抹掉唇边被溅上的血迹,她微微抬眼,似是想看看远处的玉雪山,可她眼睫上早已结成冰花的血沫却挡住了她的视线,无论她如何的睁大双眼,都再也看不清楚那座西夏神山的模样。 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与她的血肉冻在了一起,并不合身的坚硬盔甲也深深的卡进了肩部的伤口里,每一次使力便是撕裂般的疼痛。 有血珠从她的脚边滴落,还未落地便凝成了冰,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此时此刻的她没有哪一处是不带血的,那褴褛的战袍,纠结在一起的发丝,还有那本来如玉无瑕的脸,都被乌黑的冰凌附着,每走一步便有细碎血沫簌簌落下。 她不敢转身回望,因为她知道,就在她的身后,她父皇母后的人头正被挂在王帐前的旗杆上,他们的双眼含恨含怨的大睁着,断裂的脖颈处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最喜欢穿裙子的珠兰此刻正衣衫不整的躺在那里,她被西凉的士兵凌辱而死,常常带她出门打猎的索林腰身被人齐齐砍断,有猩红的脏腑流了出来,还有桓筝,会为她吹笛子唱歌谣的桓筝,他了护她,双眼被乱箭射中,最终倒在千军万马的乱蹄之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五万部族如今只剩了她一个,赫连珈蓝抬起被血痂糊住的左手轻触眼角,幸好,是干的,她的眸光落在前方白茫茫望不到边的冰原上,苍凉又绝望! 天边的红云越压越低,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簌簌下落的雪花在此时竟缓缓地停了下来,赫连珈蓝身形一震,抬头紧紧盯着那红云,片刻,本是一片死寂的眸子忽然闪出一抹决绝之色。 隐隐的有铁蹄落地的声音传来,她眼中狠厉一闪而过,费力的扔掉手中的长剑向着此前被她一箭穿心的西凉兵士走去,士兵胸口的血洞已经被冰花覆盖,一双大眼带着死气大睁着,好似见到了索命的鬼怪一般。 赫连珈蓝弯下腰去,在这死尸腰间摸出一物。 烈风呼啸,“咻”的一声,一道淡蓝色的烟火在一方阴沉沉的天空之内炸响,赫连珈蓝静静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无视脚下的污泥,不管身边的死尸,转身朝着玉雪山的方向跪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少女捧起膝下的冰雪为自己净了净脸,那般沉静肃穆的模样好像在等待神山之上的祭祀。 当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和那深蓝为底的白蔷薇旗帜来到这一方的时候,五万西凉大军目光所及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那纤细的身量在这红白分明的万千伏尸之中静静矗立着,跪拜的那般虔诚。 兵士们眸光大亮,全军通令,谁若抓到西夏的在逃公主便可得赏金十万、官升三级,这雪原太大,他们派出的人马大多无功而返,看到那信号的时候他们甚至有些不敢置信这公主被他们的人找到了! 蹄声雷动,如山洪奔涌一般的向着赫连珈蓝而来,许是征战已久的他们知道在抓到这公主之后这场战役才算结束,又或许是那钱财权势对他们而言诱惑太大,所以比战地冲杀还卖力的他们没有看到远方正席卷而来的危险—— “跟我,下地狱吧。”嗜血的眸光在赫连珈蓝平静的脸上一闪而过,在那地动山摇的阵势之中,这位西夏公主安然的闭上了双眸。 帝国历四七二年十月初五,大陆以西的西夏部族在邻国西凉的血腥屠杀之中彻底灭亡,西凉左营大军在追逃西夏公主的途中遇到有‘草原死神’之称的血色风暴,五万人全部丧生,西夏公主赫连珈蓝同样殁于此难,卒年十八岁。 —— 夜,浓墨一样黑。 燕国相府的废旧小院里,一盏快要熄灭的风灯挂在廊前,随着屋子里溢出的哀求声轻轻摇晃。 “锦瑟姑娘,曦儿快不行了,求你去通报相爷一声,请个大夫来救救我的云曦吧,再怎么说她也是这相府的二小姐,锦瑟姑娘,求求你——” 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俯身跪地,素净的脸上泪水连连,绾起的墨发此刻因为她的动作散乱的拖在地上,沾上污泥尘埃也顾不得,她的眸子满是乞求意味的看着身前的锦服女子,好似濒死的人报着最后一丝希望。 刚刚进门不久的俏丽女子嘴角一勾,懒懒打个哈欠,“大晚上的这么冷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真是晦气!”微微一顿,锦瑟的眼角闪过一丝阴鸷,“二小姐?我怎的不知道这府中还有个二小姐?” 跪在地上的妇人双拳一紧,挥手便向着自己脸上落下一巴掌,“怪我,都怪我说错了,求求锦瑟姑娘给里面睡着的婢子请个大夫来吧,如果能治好她,我一定为奴为婢来报答锦瑟姑娘的大恩大德,求求姑娘了!” 锦瑟满意一笑,眼角闪过一抹兴味,“哎呀,这怎么敢当,锦瑟不过是这府中的一个丫头,姨娘您可是这府里正经八百的主子,您这不是要让锦瑟折寿吗?” 洛青衣快要绝望,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卑微过,即便是被幽禁在这破落院子里十多年她也无畏无惧,可是今天,上天似乎觉得对她的不公还不够,竟要夺去她的云曦,和她的性命想比,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洛青衣深深扣下一个头去,就以这般讨好的姿势匍匐道,“姑娘说错了,我在这府中并无名分,若是姑娘今日救曦儿一命,来日洛青衣定然追随姑娘左右,为奴为婢,当牛做马,绝无虚言。” “哦?”锦瑟眉头一挑,她轻轻弯下身去,一手挑起洛青衣尖瘦的下巴,看着她日渐衰微的素颜嘴角一勾,“可真是母女情深啊,既然姨娘您说要如此待我,那我问您什么,您一定会如实答我的吧?” 洛青衣微微一闭眼,眼下那抹难忍的屈辱,再睁眼时直直看着锦瑟道,“绝不敢欺瞒姑娘!” 锦瑟很是满意,她霍然起身对着门外站着的青衣小婢道,“去,把院子外的下人都叫进来,今日洛姨娘有话对大家说。” 锦瑟是府中大丫头,又是相府大小姐顾映雪的贴身侍婢,在府中很是能管事的人物,此言一出,只见那小婢疾步出的门去,再进来的时候,身后已然跟着几个婢女婆子。 锦瑟低头细细打量有些茫然的洛青衣片刻,“哎,想来锦瑟进府已有七年,一直在好奇为何夫人这般的人物会住在这样的地方,说来真是让锦瑟心疼呢。” 她眸光四转的看着屋内寒酸的摆设,一句话说的好似真有几分怜惜洛青衣一般,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似钻心的利剑一样狠毒。 “锦瑟听着府里许多人都在猜顾云曦根本不是老爷的孩子,那夫人不如您现在告诉我,顾云曦,她是不是夫人您在外面和其他男人生养的野种呢?” 锦瑟的声音越来越重,一双眸子好似带着毒液的钩子一样定定的注视着洛青衣的眼睛,她面上的笑意渐深,倾身在洛青衣耳边落下一句,“夫人若说是,今晚便有大夫来,若不是,锦瑟就给你一张席子,直接将里面的人送到乱葬岗去,您看如何?” 洛青衣绝望的跌坐在地,她的指甲早已卡进自己的掌心,此时混着地上的污泥,已是乌红一片,簌簌的泪珠自她眼角滚落而下,她转头看着内室落下的床帏,生生的咬紧了牙关,若是背了这个名头,从此便万劫不复,她怎么可以置云曦于此地步! 锦瑟的目光森森的落在她的身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洛青衣的眸光泛红,胸中憋着的一股子恨怒几欲要将她撕裂。 锦瑟颇有些不耐烦,“夫人若是再不回答,锦瑟可没时间在这里看您伤心,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 洛青衣嘶声力竭的大喝而出,她豁然转身,一双眸子忽然带上了凌人的气势,“她不是野种,她的身份比顾映雪还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洛青衣的脸上,锦瑟眸光怨毒的冷哼一声,“贱人!大小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 洛青衣侧脸泛红,转头将凌厉的眸光落在了锦瑟的身上,后者退后一步强自镇定的道,“呵,不是野种又如何?今夜之后,相府再也没有顾云曦这个人,至于你,就算老死在这院子里也不会有人为你收尸!” 洛青衣急怒之下面色泛白,一双眸子恨极。 “哈哈哈!”锦瑟看着洛青衣的模样畅快一笑,转身狠声指向里间,“来人!现在就把里间那个贱人给我用席子卷了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洛青衣瞬时色变,“住手!你们不能动她!” “住手,都给我住手,不准带走她,不准,住手……”她颤颤巍巍的起身,胡乱的拉扯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锦瑟在一旁递上一个眼色,当即便有小婢上前将洛青衣按制在地上,洛青衣的嗓子喊哑了,也没有力气挣脱这些人的手脚,眼见得那几人已经向着内室的床榻而去,却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谁敢动我——” 陋室之内没有预兆的响起了这一句话,含着令人生寒的森然。 站在门边的锦瑟止不住的颤了颤,她定睛看去,里间那落下的床帏正被一只惨白的小手轻轻撩起—— ------题外话------ 新文开坑,跪求包养,依旧是正剧风,一对一无出轨,求众美人收藏之! 002徐氏之忧,暗结同盟 洛青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向她走来的顾云曦,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人此刻怎的就能下地了?她的面色依旧苍白如雪,她的身形仍旧纤细瘦弱,可是她没有死! 洛青衣“呵呵”的笑出了声,笑得眼角流出了泪。 “娘亲。” 顾云曦的声音凉凉的,却很稳,她眸光冷然的看一眼压制着洛青衣的两个婢女,这二人竟然下意识的放开了手,她上前一步扶起洛青衣,抬手为她拭去面上的污泥,“娘亲,云曦好了。” 洛青衣惊喜却又带着疑惑的看着她,“真的吗?” 顾云曦点点头,而后转身看向立在门边的锦瑟,“夜黑风大,锦瑟姑娘今晚不用去乱葬岗了,夜已深,我和娘亲还要休息,请回去吧。” 锦瑟惊骇不定的看着顾云曦,一双大眼之中闪动着异样的慌乱—— 顾云曦嘴角一勾,“怎么,锦瑟姑娘现在看到我恢复如初竟然十分不敢相信?” 锦瑟身形微震,看着顾云曦凌然的眸光竟有几分闪躲,她嘴角僵硬的一扯,“哼,倒是省下了一张席子,若是病好了,最好就安安分分的,你们两个吃闲饭的可以不管不顾,我可没时间在这里与你们耗着!走!” 瞬时这陋室之中便只剩下了洛青衣和顾云曦二人,洛青衣眼见得顾云曦直直的盯着锦瑟的背影不动,心中一慌,“曦儿?” 顾云曦转过身来,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她缓缓抬起手来,为洛青衣抚平粗衣上的皱褶,为她一点点的擦尽额上的污泥,将她受伤的掌心护在自己手中,缓缓地清理那深深的小口。 “曦儿,都是为娘不好,如果不是为娘这些年来在这府中没有作为,这一次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真的吓死娘了,不过是一点伤寒,竟然差点让为娘没了你!”洛青衣话语切切,一只手轻抚她的额发,眼中满是疼惜。 顾云曦摇摇头,一双眸子里少了些素日来的柔弱,此刻看着洛青衣,清明锃亮,“娘亲,这十六年来你轻易不敢让我出这院子,现如今我这一病却是好事,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一直不问外事的偏安这一隅,外面的人只当我们是好欺负的,这一次我若死了是往乱葬岗一扔,下一次呢?下一次若是再有什么不妥,我们两人只怕连一张裹尸的草席也没有!” 洛青衣握着顾云曦的手轻颤,似是被她冷冷的话语惊到了,她仔仔细细的看着顾云曦,有些不安,“曦儿——” “娘亲。”顾云曦抢先一步开口,“云曦以后必不会再让你受今日这般的委屈,谁对我们欺辱三分,我们便回她十分,我再也再也不会让娘亲为了我去求任何人,因为,云曦会成为强者!” 洛青衣怔怔的看着顾云曦,似有些不敢置信,她细细的打量她的眉眼,渐渐地眼角泛出泪光来,“曦儿!” 她揽她入怀,声音之中含着颤抖,“为娘真是不敢相信,为娘一直在后悔,是不是没有教好你,现在听你说着这样的话,为娘真是高兴,有朝一日,我的曦儿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再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任人欺负!” 顾云曦没有听到洛青衣的最后一句话,她只是将双手有些生硬的环上洛青衣的腰际,说话之时含着不可言说的沉重,“曦儿已经死了一次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顾云曦眼窝深陷的眸子此时一瞬不动的看着屋外苍凉的夜,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是几欲让人窒息的寒厉,她的双眸几番明灭,忽然冷戾一沉,燕国皇都的第一场冬雪,就在此时落了下来。 —— 十月初七,天还未亮透,徐大娘刚搓着手出了西厢房便见到一个身量纤细的人儿正在檐下站着,大冷的冬雪天里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寒风之中瑟瑟的发着抖。 “你是哪个杂役房的,大清早的来这里做什么?” 徐大娘四十多岁模样,乃是这内院的管事大娘之一,更是侧夫人柳氏的身边人,此时看着顾云曦衣着简陋的样子竟将她当成了粗使下人。 顾云曦俯身一礼,从身后颤颤巍巍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给徐大娘请安,云曦知道今日乃是徐大娘的寿辰,特意来给大娘送礼。” 竟然是她! 徐大娘是府里老人了,虽然极少见到这位二小姐现身,却是个脑子精明的,此时囫囵一想,便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心中一动不禁有些意外。 顾云曦几步走上前去,将檀木盒子放在她的面前,“云曦此前大病了一场,亏的大娘多分了些炭火给梅园才帮云曦渡了这一劫,云曦感念大娘恩德,特来为大娘贺寿。” 今日乃是徐大娘四十六岁的生辰,她膝下曾有个女儿,后来在逃难的时候死了,此时的她虽然在这府中有些位份,但在如何也只是个做奴才的,本想着晚些时候自己做点吃食将就着过了,却不想这个二小姐这么早便来给自己贺寿来了! 至于那炭火一事,本来梅园就应该得五斗炭火的,往常被同为管事大娘的夏茹贪了些,每每都不够数,此次她不过是按照常数拨了下去,却不想让这丫头感恩戴德的。 徐大娘看着眼前人消瘦的面庞,又想起她那不争气的娘微微的起了怜惜之心,“算了吧,不过是个生辰,梅园本就不富裕,也不必再送什么与我。” 顾云曦却不动,她眉梢一沉的看着徐大娘,“还请大娘收下,云曦和娘亲手中并无多少值钱的物件,云曦只望此物能帮大娘躲过一劫!” 徐氏的眸光瞬时便不同了,“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云曦四下里看看,有些欲言又止。 徐氏侧身一让,“进屋说。” 屋子里有火苗晃动的暖炉,顾云曦深深吐出一口冷气,切切道,“徐大娘是今年年初从夏大娘那里拿到内院库房钥匙的吧,管理库房是这内院位份的象征,夏大娘是丞相夫人生前的管事嬷嬷,之前一直是内院最德高望重的人物,而您——” 顾云曦没有说出来,徐大娘你只是个半路被侧夫人收留进府的寡妇,自然比不得的人家。 “她自然不甘心的,前天晚上锦瑟姑娘去梅园,云曦无意中瞧见她小袄下面竟然挂着一块和田玉,我心想着锦瑟自己肯定是买不起的,大小姐就算赏也不会赏那样上等的物件,云曦便想着,这府中能给锦瑟姑娘这般好的东西的自然只有夏大娘一个了——” 徐氏双眸一凌,那夏茹平日里对她百般刁难,这道理她如何不知道呢,可是此时被眼前的少女说出口,竟让她遍体生寒,夏茹自己也不会有那些闲钱去买好玉来送给她的表侄女,既然如此,那玉是从哪里来的便可想而知了! “大胆夏茹,竟然敢偷府库中的东西!” 顾云曦叹一口气,“云曦也是这般想,眼看着快要到年底了,相爷一旦命德叔清查府库,到时候少了的东西少不得要算到您的账上,您便是有一千张嘴又如何说得清呢?” 徐氏双拳握紧,眸子里怒意更甚,府库若是出了问题,轻则被逐出府去,重则便连命也没了,她这么些年做牛做马,必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岂有此理,我这就去禀告侧夫人,夏茹再如何德高望重,难道侧夫人会怕她不成!” “徐大娘留步!” 顾云曦急急唤住徐氏,她眉头一皱,“大娘说对了,侧夫人还真不敢动夏大娘,您难道忘了,侧夫人此前乃是丞相夫人的侍女么?那个时候夏大娘可是侧夫人的礼教师父,侧夫人宅心仁厚,即便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对夏茹做什么,更何况您现在无凭无据,又如何说得动侧夫人呢?” 徐氏面色微沉,“二小姐这是什么话,今时不同往日,侧夫人是这府中的女主子,难道还治不得夏茹?” 顾云曦低头一叹,“自然不是的,云曦只是怕侧夫人于心不忍,到时候夏茹更是憎恶大娘,大娘您岂不是让自己处于不利之地。” 徐氏轻哼一声,“不去告诉侧夫人,难道老身平白让她们害么?” “当然不是。”顾云曦抬手打开自己手中的檀香盒子,“这块九转玲珑玉乃是娘亲十多年前偶然所得,这么多年一直珍藏着没被府中小人夺去,这一次希望能助大娘一臂之力,大娘不妨先把府库的亏空补上,然后再从长计议——” 徐氏一怔,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玉石长声一叹,“这么多年老身自以为在这府里算得上有几分眼色,现如今看来,老身却是眼瞎了,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话说到现在,二小姐以为老身真信了你是因为那几斗炭火才来这里的么?” 顾云曦将檀木盒子重重放在徐氏手中,轻声道,“大娘进府二十多年,从一个低等下人到现在的管事大娘,想必也不想到老了连个养老的地儿都没有吧,相府之内,年逾五十的老人就要被送出府去了,您在外并无亲人,出去了便是孤苦无依,更何况您手中的钱财能保您多久的安逸时日?还不如趁还有几年为自己谋个可以颐养天年的位子。” 徐氏一怔,一双涩暗的眸子微微的亮了一亮,片刻,那布满皱纹的眼角却是一凝,“可是,老身凭什么相信二小姐?” 顾云曦含笑点点头,“徐大娘若是就这般信了云曦,那云曦也不必在这大冷天来给你贺寿了,三日之内,大娘自然会相信云曦的。” —— 顾云曦回到梅园的时候洛青衣正在绣一张双面蝶恋花的帕子,洛青衣眼见得她回来了,当即放下手中的物事站起身来,“曦儿,怎么样?” 顾云曦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围到暖炉边,嘴里哈出的白气在暖炉上一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娘亲没看错人,徐大娘收了。” 洛青衣看着外间的天色还早,有些放心的叹了口气,“这些年我虽然没怎么出门,好歹是知道这府里情况的,徐氏这么多年安分守己没出过大差错,自然是个精明的主儿,再来她年老无依,心中只怕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我如今看你这般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破陋的窗棂出漏进一丝冷风,顾云曦自然知道洛青衣的担心,她上前在那窗棂处移过一花盆堵上,一叹道,“娘亲放心,我只是想着,明年冬天我们必不会住这个破院子了。” 微微一顿她又看向洛青衣正在绣着的花样,“娘亲,如何了?” 洛青衣举起那帕子,“差不多了,这几年没多少机会用好料子给你做衣裳,绣工都退步了。” 顾云曦拿出布篮里的另一块陈旧帕子一比,禁不住的点头,“娘亲还说自己退步了,把这块帕子拿出去,谁能说这不是锦瑟的?” “锦瑟能受到大小姐的看重有一项便是她的女红做的极好,她自己的帕子乃是用的苏绣之中的叠花绣,这绣法平日里可是少见的很,府中仅有她有。”微微一顿,洛青衣有些不懂,“你让为娘绣这帕子做什么?” 顾云曦嘴角一抿,眸中杀机一闪而逝,“娘亲到时候便知道了。” —— ------题外话------ 表示啊,这章字数可是有点多哦~以后尽量每章都多更点!还是那句话,求收藏求包养! 003夜黑风高,tou情放火 夜色渐深,相府之内的灯火都在此时暗了下去,刺骨的寒气之中,姜生嘴里哼着小曲儿一步一歪的向着下人房走去。 从相府侧门到下人房还有一段距离,姜生嘴里哼着刚刚听来的新曲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牡丹那不堪一握的纤细蛮腰来,她的身上怎么那么滑呢,当她的腿缠上他的腰,那感觉真是死也值了! 姜生只觉得自己小腹之下冒出一丝邪火来,他深深的喘出几口浊气,一抬眼,不知不觉却是走到了内院的门口,相府内院住的都是府内的女眷,并不许下人随意进入,他的目光透过那穿花墙使劲的往里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一片漆黑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懊恼的一叹,姜生随口往门边吐出一口唾沫转身往自己的下人房走去。 “噔”的一声,姜生只觉得后背一疼,随即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愣愣转回身一粒碎瓦片儿正在他的脚下,“是谁!” 阴冷的风呼啸而过,一声细弱的声音响起,“是姜小爷吗?” 这姜小爷自然说的是姜生,只因为他的娘亲乃是府中的老人——内府的管事大娘夏茹,所以姜生凭借着她娘的威望,现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在外院已经算得上个小管事,听见这声音姜生本来涌起的怒意生生的被压了下来。 他一个酒嗝咽下去,“本小爷在此,你是谁?” 一墙之隔的内院之中,一个细弱却甜美的声音轻轻道,“姜小爷声音小着点,奴婢是锦瑟姐姐派过来的,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锦瑟?! 姜生听见这两个字酒意当即散了几分,连忙几步奔至院墙之下,“锦瑟?那丫头叫你来跟我说什么?” 姜生与锦瑟乃是表亲兄妹,早年间便见过,姜生觊觎锦瑟的美貌早就想让夏茹开口让他娶了她,只可惜锦瑟现如今跟在顾大小姐身边,已经不是夏茹说娶就能娶的了,想到此姜生心中更着急了。 “看这样子小爷果然喜欢锦瑟姐姐呢,难怪锦瑟姐姐要我一定要把这帕子交给你,这可是锦瑟姐姐绣了好几个晚上才绣好的。” 姜生心中大喜,“帕子在哪里?快拿来!” 穿花墙之中伸出一只小手来,惨白,细瘦,一块蝶恋花的帕子正在那纤纤十指之间,姜生接着微微的月光一把夺过去,触手细细摸索。 “锦瑟!是锦瑟绣的,哈哈,没错!”姜生喜不自胜,锦瑟竟然主动送礼给他了,想当初她可是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妞儿,你锦瑟姐姐可还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里面一阵轻呼,“哎呀,小爷不说我差点便忘了,锦瑟姐姐说明日晚间她不在大小姐身边当值,说是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祠堂找她。” 姜生知道这几日内院几个丫头白天都被派往祠堂清点年末祭祖的物件,一到晚间便没有人了,确实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姜生嘿嘿一笑,“多谢妞儿,以后我和你锦瑟姐姐不会亏待你的,去告诉你姐姐,小爷我一定去找她。” 里面的人闻言轻笑几声,“知道了知道了,这夜里太冷了,我先回去了,姜小爷明晚可一定要去找锦瑟姐姐啊!” 踏着雪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姜生将手中的帕子放在鼻端深吸一口气,霎时间觉得一股子香气四溢,他心中一阵激荡,锦瑟!锦瑟! 姜生一夜未眠,第一抹晨光落进他住的小屋子里时他的酒意醒了几分,这锦瑟怎么就这么突然的送他礼物了呢?心中怀着疑问,姜生安排好了今日外院的值事班次便托人进了内院,他要问问他娘,她是不是已经跟锦瑟谈妥了。 怀着巨大的希翼,姜生却没有等到他娘出来,带话的小婢女说内院的徐大娘病了,只好将充实府库以备过年之需的买办任务交给了夏大娘,今日乃是夏大娘奉侧夫人之命去往郯城卖玉器之日,天还没亮就走了,恐怕要三两天才能回来。 听到这么个肥差落在了自己娘亲的身上,姜生心中的喜意大过了他的疑问,再者说,现在帕子已经在他手中了,他晚上去看看又不会死人。 就这么想着,姜生打定了注意今晚一定要去祠堂。 几乎是带着期待,当夕阳缓缓的落下地平线之时,姜生穿戴一新准备赴约,却不想在此时,相爷顾中正回来了,本来平日里这事儿根本不需要姜生去管,可是今日不仅顾中正一个人回来了,他好似还带着一位贵客,顾中正命人安排不常用的大书房。 主子的命令怎敢违抗,姜生不得已只好重新调度人手,这一耽搁下来,脱身往祠堂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相府的祠堂在整个府院的最里间,沿着内院的花墙径直往里走,不多久便能看到一处松柏葱茏之地,在那绿荫葱葱之间,坐落这一处古旧的院落,那里便是相府一脉承袭下来的祠堂所在。 因为时辰已晚,此时的祠堂之内一片静默,再加上苍葱古树的遮掩,竟生出一股子阴森之感,姜生掏出揣在怀里的帕子,下意识的又放在鼻端闻了一闻。 不知道这帕子用了什么香草,竟让他闻上瘾了似地。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果然没有锁,姜生心中一喜,闻着刺鼻的香烛味道,轻轻的唤了一声,“锦瑟——” 这第一声无人应答,姜生只觉得帕子上的香草味和香烛味混在一起十分的熟悉,怎么个熟悉,他却是说不上来。 宽敞的主厅之内并无人影,在主厅最角落里的小门边却有淡淡的光影落了下来,姜生眸光一凝,疾步向着那一处走去。 “这种事徐大娘以后最好还是去找旁人来得好,大晚上的我待会子还得去侍候大小姐呢!” 还未走近,一声含着怨怼的话语呛声而出,姜生心中一喜,听着话里意思却又觉得奇怪,他步伐加快,待走到那小门一看,果然是锦瑟! 许是听着身后半天无人应答,锦瑟疑惑的转了身,当她看到是姜生站在这里的时候眸光意外,“表哥?” 姜生“呵呵”一笑,缓步走进去,顺带将木质小门掩了上,“还知道叫表哥,不亏表哥疼你一场!” 锦瑟的眉头皱了皱,“你怎么在这里?这祠堂没有准许外人不能随便进来!” “你都能进来,我又不是外人,怎么不能进来?” 姜生的油嘴滑舌锦瑟早就见识过了,她懒得与他多说,“这祠堂里有些丞相夫人身前旧物需要收拾,我跟着大小姐这么多年,替她尽份心力是应该的,这才被徐大娘派了来,稍后徐大娘只怕也会过来,你最好早点出去。” 姜生不知为何,只觉得一进了里间一看见锦瑟浑身上下就有点发热,此时此刻这感觉更是明显,他嘿嘿一笑,“走自然是要走的,只不过表妹你叫我过来难道什么话都没有吗?” 锦瑟一滞,“我叫你过来?我何时叫你过来?” 姜生眸光一变,“昨个夜里,你派人在内院花墙那里等我,还送了我一块帕子,难道不是吗?” 姜生顺手就掏出了那帕子,锦瑟接过去看了两眼,嘴里喃喃道,“奇怪,我是有一块这样的帕子,可是早就旧了,现在连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了,又怎么会在你这里,再说,我怎么会派人大晚上的送这样的东西给你?而且,这叠花绣的,怎么看着怪怪的——” 姜生愣住,前前后后想了想,再看了看锦瑟的面色,早间的疑惑冒得更大了些,然而他的表情落在锦瑟眼里却成了暗自的盘算,锦瑟转过身去冷哼一声,“我不知道表哥这帕子哪里来,反正绝不是我的,而且,我劝表哥还是早点对我死心的好,我以后定然是跟着大小姐的。” 这话落在姜生而立分明的刺耳,顾大小姐将来的位置必不会低,锦瑟心中所想姜生十分的明白,他冷声一笑,“怎么,你还想跟着大小姐飞上枝头变凤凰,去做别人府里的填房小妾么?你也不看看大小姐什么命格,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你以为那王侯府院的是你能进的么?更何况大小姐将来还不止于此!” 锦瑟面上一红,眸子里怒气更甚,“姜生,你最好快点从这里滚出去!你管我做小妾还是做丫头,就你这泼皮样,我是决计看不上你分毫的!” 此时的锦瑟背对着姜生,从背后看去,锦瑟的脖颈纤长,挺直的背脊匀称纤细,那腰肢之处,更是曼妙生姿,一袭烟水红的轻纱套在外袍之上,是内院大丫头的象征,此时她就这般站着,语气含怒,但是在姜生看来,却仿佛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锦瑟——” 近在耳畔的声音让锦瑟吓了一跳,她的身子还未来得及转过来一双大手便环上了她的腰间,姜生的手臂壮硕有力,就这般轻轻一紧,便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贴身的触感瞬时让姜生周身的热度更增一度,当他的大手忘情的落在锦瑟胸前之时,他脑海之中似有一瞬的清明,刚才那熟悉的味道,似乎在牡丹房里闻到过—— 夜黑风高,沉沉的夜色之中相府中人各有各的忙碌,没有人知道在那个黑沉阴森的宗祠之内正发生着什么事。 内院里的徐大娘天一黑就站在院子的高台上向着宗祠那个方向眺望着,当她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冒起来的时候,那沉寂的眸子猛的亮了一亮,她想起了那个人说的话,“徐大娘若是就这般信了云曦,那云曦也不必在这大冷天来给你贺寿了,三日之内,大娘自然会相信云曦的。” 不消的片刻,相府之内就传来了一连串的惊呼声,相府宗祠——走水! ------题外话------ 第二章的时候其实有写到一些伏笔,女主并非无理由的对付锦瑟的哦~ 表示重感冒连兼职也没办法做了,请了假在床上披着被子码字,嘿嘿,我可以再把那句话说一遍么?求收藏求包养~ 004相府相遇,看透生疑 屋内的气氛有些微妙,顾中正正待再说什么,书房的门却在此时响了起来,他面色一沉,“何事?” 听着顾中正含怒的语气,门外的顾城眉头更紧一分,“老爷,府里出事了!”虽然顾中正下了令此刻不许打扰,但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顾城只怕不来禀报一声以后落下的罪责更大。 顾中正闻言眉头一皱,看向对面面色苍白却无甚表情的人,“不管出了何事都容后再禀,没看到我现在正在待客吗?” 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顾城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老爷,是宗祠走水了!” 走水?! 顾中正立时起身,这顾家宗祠摆着数代顾家尊者长辈的灵位,更是整个顾家风水运道最好的位置,一向不许外人靠近,现如今为何会走水? 顾中正面上现出一丝窘迫,转身对着对面之人道,“真是不好意思,府里下人不懂事,竟出了这样的乱子,楚殿下——” “无碍,相爷府中有事,本殿就不多留了。” 他的声音好似腊月寒天里的风一般徐徐而来,明明水波不兴,却能让你瑟然一抖,顾中正双手抱拳,“真是怠慢了,日后本相定登门赔罪,本相送楚殿下出门,请——” 万俟宸裹紧身上的黑色大氅,跟在顾中正的身后出了这书房大门,一出门便是沁人的寒意刺骨而来,他看着远处的火光浓烟紧了紧衣领,低头轻咳两声,面色也更白一分。 此时的相府似乎沉浸在一种嘈杂急迫之中,顾中正听着身后的动静倒没有回头,只带着他走过几道回廊,接着才上了府中主道,然而刚上了主道,便见的顾得便脚步匆匆而来。 顾得与顾城一样,是顾中正的身边人,也是外院的管事,此刻面色急切,隐含着怒意。夜色深重,他只看到顾中正却没有看到被黑色大氅裹住了半个身子的万俟宸。 “老爷,宗祠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原来是姜生和一个婢女在宗祠偷情,一时不查才让宗祠起了火,还请老爷示下,看如何责罚!” 这话说完,顾中正的面色更是青红一片,站在他身后的万俟宸似乎禁不住这寒意似地再咳了两声,这一下,顾得才知道自己错了! 宗祠着火本就是不祥之事,此刻在外客面前自己竟然不分场合的道出了府中下人有违伦常之事,岂不是给自家主子脸上添黑?思及此,顾得额上的冷汗越发的多了。 “如何责罚?!”顾中正似是气急,冷哼一声,“相府之内出了这样的丑事,自然是给我乱棍打死,先将那二人关进暗室里,明个一早,集齐府中众人当众处置,以儆效尤!” 顾得连连称“是”的退下,这厢顾中正转过身来,“楚殿下见笑了,府中下人太不知体统。” 万俟宸双手拢在大氅之中似是极为怕寒,闻言只道,“不敢,相爷整日为朝政费心,府中小事不必记挂于心。” 顾中正闻言只笑着点点头,算是将此事揭过不提,此时惊呼一声,“哎呀,本相竟然忘了楚殿下身子不好,站了这半天,只怕难受的很。” “来人,准备车马送楚殿下回府!” 顾城就在他身后,此时道,“车马早已备好,楚殿下请。” 万俟宸点点头,“既然如此相爷不必相送了,府中事物未完,还是早些去坐阵吧。” 顾中正看着那火光和浓烟虽然正在慢慢变小,却总是不放心的,此时也不再纠结,“既然如此,恕不远送了。” 看着万俟宸往正门走去,顾中正眸光一冷,脚步极快的向着那宗祠而去。 万俟宸一路上只见的相府众人都脚步匆匆的向着宗祠的方向而去,不知是看热闹还是去争表现,慕言跟在他的身后,此时轻声道,“主子,这场大火来的可真是时候,顾中正老奸巨猾,竟然还想拉拢你,岂不知您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了。” 万俟宸的脚步微微的慢了下来,慕言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正忐忑之时却看到自己主子的眸光落在了一个人的背影之上。 就在相府之内的众人赶着去看热闹的时候,一个身着青衣下人服的小厮却是逆着人流脚步极快的走在了他们的前面,万俟宸回头看看那墨色一般深黑的夜空之中撩起的火光,再看看那背影,一直紧抿着的嘴角竟微微的扬了一扬。 “主子,怎么了?” “麻油。” 万俟宸殷红的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慕言眸光一凝,鼻息几动,再走了几步之后反映了过来,“主子,您的意思是说这火是此人——” 余下二字慕言没有说出口,他的表情极为震惊,到底是谁,敢在这燕京最为尊贵的相府中放火? 万俟宸的眸子一直落在那个背影上,从那修长的脖颈到那纤细的腰身,他的眸光越来越深遂,最后,他的眸光落在了那人的脚上,就在那青衣长袍之下,一双白花镶边的绣鞋在周围的灯火照耀下竟是那般的分明! 顾云曦的脚步自然是急的,自己的第一步算是做到了,然而她要做的实在是太多,这第一步的成功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沉沉一叹,她忽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似是有所感应一般的转过身,她的目光准备的捕捉到了这异样感觉的来源所在。 那是一双深渊般幽暗的眸子,即便是四周漆黑的夜外加寒冬凛冽的风,也比不上这双眼睛带给顾云曦的森然,他的身上披着华贵的狐裘大氅,五官精至,身姿挺立,如果不是他的肤色苍白如雪有几分病态,如果不是他裹紧了身上的裘衣略显单薄,他一定是一个风华绝代足以令世人心折的男子。 他是谁? 顾云曦的心间生出这般的疑问,他的眸子太过通透,竟有一种看透了她的味道,心中极速搜寻着这具身体此前的记忆,却仍旧一片空白,然而顾云曦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府中人。 既然不是府中人,管他作甚! 几乎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目光碰触,两人分别转身向着各自的方向而去,顾云曦用徐大娘给的腰牌进了内院,在一个暗角落之中换下衣衫回了梅园,而万俟宸脚步不停的出了相府,却并没有坐进顾城准备的华贵大车。 相府侧门的小巷口,一辆青布小马车正静静等在那里,这位在燕国为质的楚国三皇子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待车轮转动的那一刻,万俟宸寒凉的声音响了起来,“去查!” —— 005锦瑟身死,夫人有请 当那凄厉的叫喊声响彻整个丞相府的时候顾云曦正坐在窗边喝茶,新落下的积雪在腊梅枝头积攒了下来,此刻望过去,红白分明,煞是好看。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洛青衣披着外衣表情疑虑的走了出来,当看到顾云曦这么大早就坐在那里的时候眉头不可察的一凝,“曦儿,刚才那什么声音?” 顾云曦却不回答她,她端起手中的杯盏,“娘亲,你制的梅花茶味道真是甘醇,您要来一杯么?” 看着顾云曦手指茶盏缓缓斟茶的样子,洛青衣却是几步奔出了门去,开门的时候门外正有一老妇在清扫着院子里的积雪,她不知言语了几句什么,那老妇便跟她进了门来。 顾云曦看过去,来人乃是越娘,是负责打扫整个下人处所的低等奴婢,而今年纪已过四十,是整个顾府唯一的对她们还算热心肠的人。 “越娘,先喝杯热茶。”洛青衣将顾云曦倒好的茶给越娘一杯,而后轻声问道,“刚才那声音是怎么了?” 越娘连着喝上几口茶,往外看了一眼才道,“洛夫人你是不知道啊,今个一早,大小姐身边的锦瑟和夏大娘的儿子姜生都被相爷亲自下令处死了!” 洛青衣面色微变,“为何?” 越娘凑近屋子里的火炉,声音微微的低了几分,“你还不知道吧,昨个晚上相府宗祠着火了!顾管事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洛青衣带着意外,此时就着她的话接一句,“什么?” 越娘眸中闪动着厌恶的光芒,“顾管事竟然发现那锦瑟和姜生在宗祠里面偷情!” “你想想看,那宗祠是什么地方?那是供奉历代顾家祖先和神灵的地方,他们不仅在那样的地方行苟且之事,还弄得宗祠着了火!外加上夏大娘这两天不在,只凭通奸之罪一条,这二人便没有活路可走!” “你可不知道,那姜生直接是被乱棍打死的,整个腰身都折了,还有锦瑟,本还想求着大小姐说情的,可是侧夫人和甄姨娘都在,徐大娘把那帕子往出来一拿,正经儿的苏绣叠花双面绣,锦瑟哪有好讲的!几棍子就打死了,眼耳口鼻都是血啊,吓死人了!” 洛青衣双手微微握紧,转头之时窗边的顾云曦依旧面色淡淡的喝着茶,半分触动也没有,她转过头来深吸两口气,听着越娘继续说。 “这下可好了!”这位同样在府中多年的老人如此感叹,“这锦瑟和姜生一死,夏茹回来别的不说,至少是少了两个翅膀,以后也不能在这内院欺压下人了。” 越娘转头看一眼顾云曦,悄悄道,“洛夫人啊,你们娘儿两这些年受的苦也够多了,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依老身看,这二小姐今年就笈箳了,如果能嫁个好人家的话,你也不至于受这个罪!” 洛青衣眸色微敛,“大娘说的是,只是曦儿身子不好,现在把她嫁出去我可是不放心,还是再等两年吧。” 越娘闻言也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也是的,哎,如果二小姐能像大小姐一样有个紫薇命格的吉言就好了,自从十年前大小姐被钦天监的预言料中之后,大小姐每年都进宫好几次,只怕将来不进太子府也要进其他的王府的,到时候这相府只怕是更为显赫了。” 洛青衣的眸光一冷,几分光芒透射而出,“大小姐有大小姐的命格,我们这些人如何管的上,即便是这相府有朝一日成为国丈府,又如何呢?” 越娘闻言也是点点头,转头一看院门外似有执事的走过,急忙将茶杯里的热茶喝尽,道一声谢就出门去继续自己的活儿了。 洛青衣坐在火炉旁微怔片刻,再转过头来时顾云曦已经长身玉立的站在了窗口边,窗外有冷冷的风从她身上拂过,那三千墨发飞扬而起,而在洛青衣看来,那模样却是凉薄的难以亲近。 “曦儿——” “娘亲猜得不错。”顾云曦沉沉开口,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洛青衣心中的疑惑得解,却又觉得手脚冰凉,“娘亲绣的帕子却是是用来演戏的,这出戏演完了,锦瑟和姜生都死了,就是这么简单。” 洛青衣缓缓起身,眸光深重,“曦儿,这是两条人命啊,为何在你口中便如此轻飘飘的,娘亲此前是怎么教你的?” 顾云曦一叹,眸中闪过一丝伤疼,“娘亲教导云曦要知恩图报,要良善做人,要懂得以克人之心克己,以容己之心容人,要凡事给自己留个退路,要有好的德行。” 洛青衣嘴角一勾,“很好,你还记得,可是你为何,锦瑟为人虽然刻薄毒辣,甚至见死不救,但是——” 顾云曦转身,“只是见死不救吗?” 洛青衣一愣,顾云曦嘴角浮起凉凉的笑意,“娘亲真的以为一场算不得严重的伤寒就能让云曦没命吗?他们,想要的是云曦的命!” 看着洛青衣渐渐恍然的表情,顾云曦的语调豁然急转,“外面的这些人都是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魔鬼,娘亲和我要想在这府院之内安居,只怕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我万幸没有着了他们得道,但是既然他们做了,就势必要付出代价!” 顾云曦的情绪有些激动,上一世的自己良善心慈,结果却看着亲人惨死,部族覆灭,最后含恨而终,既然上天让她有了二世为人的机会,那么,她再也不会对那些牛鬼蛇神手下留情!谁若伤她一分,她便还她十分! 她是从地狱里面走出来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洛青衣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缓步走过来握紧了顾云曦的手,“曦儿,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害你——” 顾云曦忽而生出一股子歉疚,眼前的妇人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了这个女儿,可是,还是逃不过天人永隔,而自己的灵魂进驻了这身体,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让她的未来更好些。 “娘亲。” 洛青衣眸光忽而一变,似有所悟似的喃喃道,“曦儿,难道是她——” 顾云曦不闻言只是顺势靠在她肩头,“娘亲,害我的人云曦自然会查个清楚明白的,并非云曦不听您的话,只是外面的人个个蛇蝎心肠,我们对付他们的手段必须要狠,要辣!否则,一不小心万劫不复的就是我们!” 洛青衣点点头,“曦儿,只要能保护好你,为娘什么都不在乎了!” 顾云曦放下了心,这位母亲并非什么都不能承受,如果是那样,今后那风霜刀剑的日子她自己一个人要如何走下去呢? 然而顾云曦放下去的心并没能轻松多久,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梅园的院门被缓缓的推了开来,来人乃是侧夫人房中的大丫头榴叶,她二十多岁的年纪,对她们虽然不甚热络,礼数却是周全的,她说,“二小姐,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侧夫人? 顾云曦眸光一沉,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题外话------ 刚刚开篇,点击不太好,朋友劝我改个主流一点的名字,但是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我真心是喜欢正剧的,改了名字我自己看着也难受,所以就这样吧。 再者大家会不会觉得有点慢呢,必要的过渡我还是得写写的,下一章女主会有点新麻烦,不过大家不必担心,女主很快会翻身的,最后那个生僻的姓氏“万俟”,音同“莫奇”,我觉得很好听呢,嘿嘿 006朱门玉户,婚嫁从命 顾云曦跟在榴叶的身后往侧夫人柳氏的院落走去,暮色将至未至,路上遇见的下人对着榴叶十分的恭敬,却在看到后面跟着的顾云曦时总免不得交头接耳几句。 顾云曦敛着眸,面色平静,走着走着却发现脚下有暗暗的红色,正当疑虑之时前面的榴叶开口了。 “早间姜生和锦瑟在仁义堂行的刑,尸体被抬走的时候血便滴了一路。” 顾云曦虽然不信鬼怪,此刻也难免的觉得一阵寒意,地上的残雪都被清扫了干净,唯有那血色好似融进了青石板一般处之不掉,她脚步不变,神色漠然的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处门牌高大的院落。 兰园。 “吱呀”的一声,院门开启,夜色还未落下,这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琉璃盏的灯火,榴叶走在前,直直将她带进了正厅之中。 掀开一道团福的门帘便有暖气迎面而来,顾云曦抬脚进门,瞬时有两道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低着头走过去,俯身一礼,“云曦给侧夫人请安,给甄姨娘请安。” 布置华贵的正厅之中,柳氏着一身素色长衫,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一张素淡的面容上犹见几分年轻时的貌美,此时手中粘着一串佛珠,淡淡的点了点头,“起吧。” “哟,一转眼二小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这些年少见你出来走动,现在一看,可真是个美人胚子!” 说话的是甄姨娘,因为给顾中正诞下了一子的缘故在府中地位很高,只可惜出身与商贾人家,想要扶正暂时是不可能了。 此时的她着一身深紫色华服,脖颈之上挂着一件血红色的宝石链子,越发的贵气逼人,她一双大眼含着笑意走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顾云曦一阵道,“怎么这么瘦啊,也不知哪些个人侍候的,待会子定然给一顿板子吃!” 顾云曦心中微凛,这个甄姨娘向来仗着自己有一个儿子心气儿很高,为何今日对自己这般热络?她的目光往角落里站着的徐大娘那方一扫,后者眸光沉重非常。 “多谢姨娘挂怀,并非下人侍候的不好,只是云曦自小身子单薄,想来是有些福薄。” 甄姨娘闻言摇头轻笑,“这话可不要乱说,相府中的二小姐哪有福薄的道理,姨娘看你这般乖巧可真是喜欢得紧呢,听说前两月已经满了十六了?”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声,却也只能柔顺的答,“是。” “那可是整好呢——” 甄姨娘似乎回头看了柳氏一眼,见后者面色淡淡便回头笑道,“姨娘心疼你是相爷亲生的女儿,眼看着十六了,若是能趁着这个年纪找个好人家也算是让相爷心中了了一份牵念,姨娘有个远方表亲,是朱门玉户的人家,有相爷和侧夫人给你做主,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的位份,以后荣华富贵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你觉得怎么样?” 顾云曦眉头微皱,状似害羞的低下了头,“既然是大户人家,只怕云曦入不得人家的眼呢。” 甄姨娘掩嘴一笑,“这个你可不用担心,别的暂且不论,只说你是相府的二小姐他们还求之不得呢,那家的老爷是个知道疼人的,你嫁过去了必然不会亏待你,这事我已和相爷提过,他也算是首肯的,腊月中有几天是黄道吉日,我已经着人算好了,你便安心待嫁吧。” 顾云曦嘴角一勾,乖巧的点点头,“婚嫁之事云曦自然凭父亲和姨娘做主。” 甄姨娘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转而惊讶的看着她身上的单衣,“这大冷的天怎么穿的这么少?这颜色也忒素淡了些,稍后侧夫人自会命人给你院子里送些好东西,这还有一个多月,你可得好生将养着,到时候做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说到此,甄氏回身从自己的丫鬟手中拿过一件物件,却是一件宝蓝点翠珠钗,“来,姨娘这么些年只怕有些疏忽与你了,这礼物便当做姨娘的补偿,你既然同意了这门亲事,想来你娘亲那里还要靠你说个通透,虽然老爷已将此事定了下来,洛妹妹那里不同意倒是显得不圆满了。” 甄氏细声细气的说着,顾云曦面带笑容的频频点头,看起来十分受教,她双手接过朱钗,没有忘记向甄氏福身谢礼。 “姐姐,现下这般都交代好了,那这亲事可算是定下了?” 甄氏如此对着柳氏交代一句,柳氏眸色深重的看一眼顾云曦,“既然定下了,便着手做个准备吧,虽然是续弦,却也不可大意。” 顾云曦耳里听着“续弦”二字,眸中嘲弄之色一闪而过,面上的表情却是没有分毫不虞,这边甄氏声声应好,又是几句叮咛,无非是让她好生待嫁,婚事不用她操心云云。 顾云曦从兰园出来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上了冷然的笑意,她手中握着那冰凉的朱钗,力大的几乎要将其折断。 从兰园回梅园要经过内院的大门,顾云曦走至此处时随意的往外看了一眼,眸光所及却见外院十多个青衣小厮正合力抬着一个两人高的大箱子缓缓移动着,那箱子皆是木质,此刻十多个人抬着也吃力非常,外院管事顾城在一旁指挥着,眸光专注,好似那箱子里装着的是十分要紧的东西。 顾云曦眉头一皱,走到内院花墙处,她从墙洞处看过去,那箱子钉的密密实实却是什么也看不到,顾云曦一阵失望,正要转身离开却有一阵冷风袭来,她的步子一顿,使劲的嗅了嗅随着冷风传过来的味道,一双眸子微微一亮。 回到梅园的时候园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下人,各个眸光意外的向院内打量着,一阵阵的议论声传出连顾云曦回来了都未曾发觉。 “二小姐——”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众人这才转过身来,眼见得是顾云曦当即行的一礼,“二小姐。” 顾云曦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这些人此前见了她连眸光都不会动一下,现如今却是如此知礼了? 她心中一动疾步进院,没走几步便看到厅门口放着几抬物件,绫罗绸缎,朱钗首饰,每一样都是富贵人家常见的上等物件,然而此刻放在这寒酸的院落之内却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洛青衣一脸忧色的站在门口出神,此时看到她回来了眸色更是凝重,“怎么叫你过去之后就送来了这么多东西?这些都不是一般的物件,曦儿,到底怎么了?” 顾云曦微微一叹,心道甄氏的手脚够快,“娘亲,甄姨娘要把云曦许配给她的远房表亲,这些,乃是让云曦待嫁用的!” 洛青衣闻言一愣,素淡的面容渐渐染上一抹愤恨之色,她的双手缓缓揪紧了自己的衣袖,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竟敢将你嫁出去,曦儿,为娘不能让你就这般嫁了,你本是——” “娘亲。”顾云曦的语声平平,握住洛青衣的双手低低道,“娘亲放心,这府中容不下云曦,云曦定然不能让他们如愿,娘亲莫急,云曦自有办法的,娘亲只管收了这些绫罗绸缎,装成要嫁女儿的样子便好。” 洛青衣面色微白,双唇颤抖着看着顾云曦,眼中泪光闪烁,“曦儿,你如今十六岁了,嫁人已是迟早的事,她顾映雪当年冒领了你的命格吉言,现如今他们还想把你随便嫁出去么!” 顾云曦只觉得后背一疼,十年之前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天,她那从未出现在梅园的姐姐笑呵呵的给她带来了热乎乎的吃食,她那时还傻傻的以为这个姐姐是真心喜欢她,却不想就在她在她身边亲昵无妨之时,她竟将她推倒在了火炉之上,灼热的炭火将她背上生来便有的凤纹烧伤,而在那许久之后,他们才听说了那个“凤纹于背,一世荣宠”的传说。 顾云曦一叹,笑着安慰她,“娘亲莫急,云曦从来不信那些占卜之言,云曦只信自己,且看云曦的吧,他们不会如愿的!” 夜色沉沉,相府之内半点灯火也无,借着微微的月色,一道黑影从梅园门口一闪直向南边去。 徐大娘早就在屋子里等着,此时听着轻轻的叩门声忙去开了门,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暗暗的油灯,顾云曦进来摘下头上的风帽便问,“大娘,我这婚事是何时定下的?” 徐大娘知道两人时间不多,便急急将自己知道的尽数道来,“奴婢也觉得奇怪,今日老身晚间才当值,一进屋子便听到甄姨娘给侧夫人说老爷已经准了小姐的亲事,随后榴叶才去请小姐你过来!” 顾云曦眉眼一沉,“既是这般想必便是这两日了,这几日甄姨娘可有见过什么人?” 徐大娘沉吟一瞬,“这几日小少爷没有回府,别的人甄姨娘到也没有见过,只是前几日大小姐要赶制一匹新衣,甄姨娘家里是做衣饰的,侧夫人便让她从旁协助,想来要说见得最多的,便是大小姐了。” “是吗。”顾云曦森冷的眸光猛然一沉,“想来,我要嫁的那人也不怎么样了?” 徐大娘面色瞬时凝重起来,“说起这个,小姐万万不能嫁过去,那户人家虽是个有些家产的,小姐要嫁的那老爷却是个要命的老色鬼,那人现如今已经年过四十,却专门喜欢年纪小的幼童,在他手上不知道折了多少孩子。” “再来,他明面上娶了三方妻妾,却都未能诞下一子半女,他那发妻前不久刚刚因为这个投湖自尽,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续弦,他眼看着年过半百,不过是求能早些传宗接代——” “混账!”顾云曦的唇角紧抿,垂在两侧的双手也渐渐地用上了力,良久,她森森道,“你说,他三房妻妾都未能诞下一子半女?” 徐大娘点点头,只见顾云曦眼中光彩明灭,少顷,顾云曦寒着声道,“你想想办法,我要见一见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 007条件未成,yu行不轨 毕竟是府外之人,也并非是顾云曦相见就能见得,也正是这两日,顾云曦待嫁的消息在相府之内传了开来,众人刚开始还以为这位二小姐要翻身了,后来从甄姨娘房里的人口中才得知,顾云曦所嫁之人乃是一个臭名在外的半老头子,下人们恍然,不受宠到底还是不受宠! 夏茹终究还是回来了,她回府的半路便听前去接应的下人说了发生在她儿子和表侄女身上的惨事,当即就惊骇的晕了过去,等车马颠簸的回到府中之时姜生和锦瑟的尸体早已凉透,她伏在两人衣衫褴褛、浑身断骨的尸体上痛哭了一场,当时便病倒了。 夏茹平日里在如何的威风最终还是个年纪不轻的老人家,忽然间惊闻如此噩耗,又是自己主子下令杀了自己最亲近的人,根本辩驳不得,当即哀莫大于心死,分明病倒在了床上起不来身却向着侧夫人柳氏请命,想要带着儿子的骨灰回老家去。 柳氏到底还是念了旧情的,给了许多银两,又安排了几个随从一路护送才作罢,就此,这位从丞相夫人身前便尊荣与相府的管事大娘结束了她在相府几十年的经营,带着两个小辈的魂灵踏上了返乡之路。 如此,机会便来了。 夏茹一走,徐大娘真真成了内院的第一人,她雷厉风行的将此前夏茹掌管在手中的权力攥在了自己手中,以不同的名目替换了几个夏茹此前的亲信,使得内院之中一下便空缺了几个管事的位置。 相府内院比不得寻常人家随意找几个便可,再加上到了年底,更得找几个好手,徐大娘仔细的思量了一番便去找了甄姨娘商量,因着甄姨娘家中是从商的,家中多得是能算有能管事的人,徐大娘不过刚表明了来意,甄姨娘表提起了她的那位表亲。 “徐大娘放心,我那表哥家中有的是人,眼看着要亲上加亲了,我马上派人传个信儿给他,保准明日就送你几个能干聪明的人来。” 徐大娘面色恭顺,“真是多谢姨娘了,眼看着要到年底了,姨娘不妨趁着此机会将您表亲和家中亲从请到相府里来聚一聚,到时候老身保准为姨娘安排妥当,也算是致谢了。” 甄姨娘眉头一挑,她本是家中不受宠的女儿,能入相府为妾已是不错,再加上自己的肚子争气,有了小少爷她的地位越发的高了些,也不如趁此机会请了家中亲眷过府一聚,也算是给自己长个脸面。 “大娘真是贴心的紧,既然如此我便去跟侧夫人说一声,到时候还要劳烦大娘前后张罗,务必让我那小门小户的亲眷开开眼。” 甄姨娘此言虽然有些夸张,其中意思徐大娘自是明白的,闻言当即点头应好。 三日之后,甄氏一大早的便派车前往城南的庄子接了自己的亲从朝相府来,午时刚过,连着三两马车稳稳的停在了相府的侧门。 来的一行人老老少少有数十人,都是甄姨娘的哥嫂叔伯,前日里听说甄氏要在相府宴请自家人,心中难免的高兴非常,想他们虽然家中算得上殷实,但若与丞相府一比,却也是云泥之别。 徐大娘为今日的家宴安排的十分周到,午间乃是这一家人聊聊家常喝喝茶的小聚时间,小聚完了便由甄氏陪着他们转转相府,下午开始才是正宴,甄氏虽然抱着炫耀的心态开始的这次宴饮,却也疲于应付这些人的攀附讨好,外加些叔嫂嫉妒讲的写不阴不阳的说辞,更是让她郁郁难消,没转多久,她便吩咐了徐大娘带着这一行人随处走走,自己回了院子歇着去了。 徐大娘欣然应下,带着一行人在外院花园之中随意的走着,十多人之中有一华服肥耳的中年男子,正是甄姨娘的表亲甄连,徐大娘招手让随身的几个丫头招呼着其他人,自己向着那甄连走了过去。 “这次真是多谢甄老爷了,您送来的那几个管事的很是聪慧能干呢。” 甄连眼窝深陷,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落下的,此刻一双小眼微眯连笑数声道,“大娘何必如此客气,府中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已经送到了老夫的府上,眼看着亲事即成,这本是老夫该做的。” 这甄连本是和顾中正一个辈分的,此时要娶顾云曦却是丝毫难为情都没有,徐大娘眸光微动,“话虽然如此说,老身却还是要多谢甄老爷,有一份礼物,想必甄老爷看了一定喜欢的紧——” 甄连为人贪心重,此刻闻言免不得起了心思,“哦?这——” “还请甄老爷随老身前来。” 此时甄府其他人都已经走远,甄连未及思虑便跟在了徐大娘身后往另一个方向而去,走过一道回廊,再过一道蜂腰小桥,远远地便能看到一顺的低矮院落,此刻冷风徐徐,周遭半个人影也见不到,确是一个僻静冷清的地儿。 徐大娘朝那边一指,“左起第一间,甄老爷自己过去吧,一定不会让老爷失望的。” 甄老爷半信半疑,然而眼前妇人乃是这内院的管事,又是自己表妹交代了的,由此他未及多想“嘿嘿”一笑朝着徐大娘指着的那屋子走去。 徐大娘看着甄连的背影眸光微沉,重重一叹转身向着来的方向走去。 甄连咧着嘴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一身青衣的顾云曦背对着他站在一个刀架的旁边,那刀架似是有些年头,此刻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甄连看着顾云曦的背影眸光微亮,他搓搓手走进去,砰的一声关上身后矮门,“姑娘是——” 顾云曦转过身来,一头墨发只用一直银钗绾起,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她大半个脸,那清减的身量配上一身素色的长衫看起来竟是单薄非常,她眸光微敛向着甄连行一礼,“甄老爷,小女子顾云曦。” 顾云曦?! 甄连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那婚贴上的名字,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根本不陌生,他眸中意外一瞬闪过,上下打量顾云曦一瞬,嘴角已然勾了起来,“原来是二小姐——” “今天来见甄老爷,乃是有一件礼物要送给甄老爷。” 甄连眸光微动,顾云曦继续道,“传言甄老爷家中娶了几房妻妾都未能为您诞下子嗣?” 甄连嘴角的笑意一滞,顾云曦从袖口之中拿出一张信笺出来,“甄老爷年过半百未有子嗣,想来一定心急如焚,云曦这里正有一道良方,甄老爷若能按照此方用药,不出一年,一定能让您如愿以偿。” 甄连眉头微皱,“还未听说二小姐会医?” 顾云曦嘴角一沉,“甄老爷若是不信云曦也没有法子,但是云曦并非无故为甄老爷送上此方,云曦是有条件的——” 甄连眸光一凉,“二小姐不妨说说看。” 顾云曦微微沉吟,“希望甄老爷能否了这门亲事!” 甄连瞬时色变,一双眸子阴鸷的听着顾云曦片刻,稍顷“嘿嘿”的怪笑了起来,“原来二小姐打得是这个注意,看来果然如妹妹所言,二小姐还真是不甘心嫁与老夫——” 顾云曦只觉得甄连的笑声刺耳非常,此刻眸子一低敛下其中寒意,“甄老爷当真不考虑考虑云曦的条件吗?” 甄连声音一转带着轻蔑,“老夫还是劝二小姐安心待嫁吧,妹妹说你在相府虽有小姐名头,却不过是低等下人一个,现如今让你进了我甄府已是你的造化,何苦动这些歪脑筋想要悔婚呢?我甄府虽然比不得相府,却也不容小姐如此怠慢!” 甄连根本没有把顾云曦放在眼里,不过是个长相一般的庶出小姐,若不是挂着相府的名头,他尚且还看不进眼里。 顾云曦低着头不说话,几缕发丝自修长的脖颈和削瘦的肩膀抚下,甄连眸光微动,声音微微的放软了些,面上又浮起几分笑意一步步的走近顾云曦,“二小姐放心,只要你好好待嫁,下个月安心嫁入甄府好生侍候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话音未落,甄连的大手已经落在了顾云曦的肩上,“二小姐这身子骨可真瘦,看着竟像个未长足的孩子——” “孩子”两字刚出口,一直僵着身子不动的顾云曦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唇角挂着一丝嗜血的笑容,樱唇微动吐出两字,“是吗?” —— ------题外话------ 后台定时发布—— 008心狠手辣,婚事转机 “孩子”两字刚出口,一直僵着身子不动的顾云曦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唇角挂着一丝嗜血的笑容,樱唇微动吐出两字,“是吗?” 甄连的目光随着他的大手自顾云曦的肩头缓缓滑下,丝毫没有注意到顾云曦的反常,“啧啧,这相府也太亏待二小姐了,老夫真是心疼啊——” 甄连靠的越来越近,顾云曦敛着眸子后退一步,模样羞怯之中带着孤弱,甄连眸中热芒一闪,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大冷的天怎么穿的这么少?来,到老夫的怀里来,——” “哐啷”一声,顾云曦的身子已经靠在了其后的刀架上,甄连听着这声音眸光更亮,大手缓缓滑到了顾云曦腰间,他嘴角一扯,发出几欲让顾云曦作呕的急切之声,“反正你下月就要嫁我,现在先让老夫尝个鲜如何?” 顾云曦微微偏着头,两只手无措的撑在身后的刀架之上,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如何年久失修的木架竟然被她生生掰断一截,那一截断木有着平整的断面,却是由粗到细,尖利无比,她腰身微转让甄连的手落空,一边轻声道,“甄老爷多虑了,你或许,娶不到我了!” 甄连只觉得身前之人身板瘦小,却是灵巧的很,不管他的手如何的想要握住她不堪一握的纤腰,最终却只能擦着衣衫而过,听到顾云曦的话他只当时小女儿家置气,便随口一问,“为何?” 顾云曦低低一笑,清泠的声音每一分都落在了甄连的心尖上,正当甄连因着她忽然明媚生姿的笑声怔愣时,她森森开口,“因为,你就要死了!” “扑哧”的一声,甄连怔愣的表情还未散尽,一抹巨大的痛楚便袭上了他的眼眸,那一双浑浊的瞳孔瞬间变大,继而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起。 顾云曦眸光冷厉的注视着前方,而甄连的身子已经僵硬在了当地,少顷,便有轻微的血腥味散了出来。 “你,你竟敢——” 甄连的大手下意识的握住了顾云曦的手腕,虽是年过百般,他的力气却远远超出顾云曦所想。 顾云曦眼角一丝戾气闪过,一个措手将甄连的大手掀落,纤腰蔓扭之时已经转到了甄连的身后,她的小手好似跳舞一般的在的背脊上一截截的丈量,自后颈而下,一截,两截,三截—— 甄连面生骇怒的冷哼一声,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腰腹,另一手却是想要抓住在他身后的人,“来人!来——” 顾云曦森寒的眸光猛然一沉,她的手指似乎带了千钧之力,就那么用力一压一提,咔嚓一声,甄连微微佝偻的背脊上就那么的凸起了一块,而甄连正转过来的身子就那般以一个诡异的弧度钉在了当地! 顾云曦微微喘息着退后一步,只看到甄连的双膝一软,整个人就那么跪在了当地,他的头软软的垂下,花白的头发掩住了那张狰狞的脸。 甄连腰间的伤并不能致命,可是当他的脊柱断裂,就注定他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了,简陋的小室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顾云曦双眸幽深的看着地上的甄连,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肃杀的味道,她并非一定要他的命,只是此人实在贪心不足罪孽深重,而她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还不如现在一了百了! “吱呀”一声,在这房子里像是一道惊雷炸响,顾云曦猛的回神,是谁! 她豁然转身,一双手甚至已经捏成了索命的形状,目光所及,这小室的门已经被推开,门外是冰天雪地的白,在小室的门口,正站着一个十一二岁上下的玉冠少年。 她的眸光森冷无比,直落在那少年的身上,好似下一瞬就要夺其性命! 玉冠少年却没有看顾云曦,他眸光冰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尸体,良久,就在顾云曦准备动手之时,他轻轻吐出一句,“他该死!” 顾云曦一滞,门口少年的眸光却在此时落在了她的身上,“我以为我的二姐姐是个丑陋胆小的受气包,却不知道,你竟然连自己的未婚夫都敢杀!” 二姐姐?! 顾云曦心中一紧,甄氏为顾中正孕有一子,现年十二岁,在京中翰林书院念学,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顾云曦的眸光暗含疑惑落在了顾子轩的身上,她没有放过他眼中闪过的那抹恨意,他是生在相府的贵公子,在他年少的面庞之上,何以有如此愤恨的表情? 恍然一动,她眸中杀气渐渐消散,身后那个有着恋童癖的男人,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你不必看我,就算你不杀了他我也会杀,只是你比我早了一步而已,现在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如何处理他?我刚刚来的时候,有清扫练武场的下人正准备过来。” 顾子轩的表情之中竟然多了一抹冷冷的兴味,顾云曦心中一紧,就在这矮房之后,有一个相府的小型练武场,平日里根本无人前来,此刻,定然是因为顾子轩回来了下人们才献殷勤的要来清扫。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气氛却凝滞了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连顾子轩都有一些紧张,“砰”的一声,残破的窗棂被卷着雪沫子的寒风吹了开来,顾云曦只觉得一道冷风直袭自己的面门,她眉头一皱,风中夹杂着一股子让她十分熟悉的味道。 她眉头一挑看向顾子轩,“少爷一回来就往这边来,莫不是知道这府里新添了什么玩意儿?” 顾子轩一怔,“我听说那东西不过刚送进来,你如何晓得?” 顾云曦回头看一眼地上的早已凉透的甄连尸身,嘴角沉沉的一抿,“传说燕地猎虎生性凶残,你说,若是这位甄老爷误闯到了虎笼子边,又一不小心被猛虎伤了性命——那,就是天意了吧” 顾云曦并不需要顾子轩的额回答,她森冷的声音徐徐而出,顾子轩只觉得这声音竟比门外的寒风更能让他瑟然,他眸光一动,轻声开口,“我帮你。” 顾云曦或许不知道什么猎虎,可赫连珈蓝却是知道的,就在那一晚,当她从兰园出来看到了那高大的木箱,又问到了那特殊的气味,她就知道府中来了这么个庞然大物,那时得她或许不知道,这个见者生畏的猛禽,正是她步步生莲的开始。 顾云曦回到梅园的时候甄氏房里的人正等着,只因为甄府的叔伯们都知道自家将要下嫁一位相府二小姐,当即生了好奇之心,想着此时先见一面,甄氏这才派人来清了。 顾云曦嘴角一抿,面色淡淡的跟着去了,洛青衣虽然担心,可是收到顾云曦笃定的眼神心也放下了一分。 顾云曦跟在婢女的身后,一路上都是指指点点的下人,她们的眸子里带着讥讽的笑意,像是看戏一般的看着顾云曦向着竹园而去。 “主子!” 顾云曦的步子顿在竹园门前,连带着其他不怀好意的下人都被这一声惊住了,只见甄姨娘房中的杨嬷嬷满脸惊骇的向着这个方向而来,还未进门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凄厉。 “主子!主子,快出来,表少爷在外院出事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后退,转身,这一趟,她本就不打算进那门! …… ------题外话------ 上班回来好晚好晚了,表示这章写的可能不是很有感觉,等我休班上课的时候再改改吧,请多多支持! 009羊入虎口,危机乍生 “还真是惨,本来眼看着能嫁到个还不错的地儿,结果连自己的未婚夫都克死了,你说,她会不会老死在梅园?” “谁说不是呢!那甄姨娘的表兄虽然——虽然那个了点儿,但至少过去是主母,衣食无忧的,现如今,哎,果然是个命苦的主儿——” “要说那甄老爷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尚武堂去了,那天好像是小少爷先去看了一会子,后来那边的看守陪着小少爷去了练武场骑马,再回去的时候就出了事!听说甄老爷的身子都只剩一半了,也不知道老爷留那畜生在府中做什么,哪一天跑了出来你我不是都得遭殃?” “嘘,你别胡说,老爷专门派人从燕北弄回来可是有大用处的,传说——” “大白天在这里嚼舌根子是不想活了么!” 一声厉喝传来,正在回廊之内低声私语的两小婢霎时间面色大变,她二人抬头便落尽了一双满是厉色的眸子。 “相府之内可容不下多嘴的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再有下一次,你们只怕连花柳巷子都去不了!” 剑眉横竖的面容,再加上那硬气的声音,两个小婢早被吓得只管跪下磕头了,“锦心姐姐绕过我们把,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求锦心姐姐饶命!” 锦心冷哼一声,此时此刻的她可没有时间来打发这两个低等奴婢,“滚吧!” 两小婢急忙起身,脚步细碎的向着低等杂役房而去,待走得远了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转身回望之时锦心已然走了很远,一丫头尚不死心的问出口,“你刚才说到传说,传说了什么?” 另一人左右看看,低低道,“是为了大小姐和德王!” 梅园之中再次恢复了冷清和平静,顾云曦坐在窗边的榻上斟着茶,三分素雪,七分红梅茶,稍稍一煮,霎时间满屋子都是清香。 洛青衣坐在一旁,看着顾云曦淡淡的模样叹气,“曦儿,先是下毒,再是这婚事,接下来又该是什么呢?你可有把握?” 顾云曦给洛青衣倒上一杯茶水,嘴角浮出丝丝笑意,院子外的传言沸沸扬扬,她这克夫之名算是落下了,接下来—— “娘亲莫担心,该来的自然要来。” 洛青衣眸光一紧,微微离得顾云曦近了些,“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曦儿,为娘只怕我们日防夜防,最终还是什么都躲不过!” 话音刚落,院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顾云曦眸光微沉,听着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轻声道,“娘亲放心,云曦不会让这样的日子拖得太长!” 一句话刚说完,门口便响起了冷硬之声,“二小姐可在?” 洛青衣和顾云曦相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顾云曦嘴角一勾,这几日府中出了这么多事,主角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她疾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的时候锦心正寒着脸站在门外,顾云曦嘴角一抿,“锦心姑娘不在雪阁照顾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一句话出,锦心的眸光瞬时寒剑般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脸上,她细细打量顾云曦片刻,从身后的小婢手中拿出一个食盒来,“大小姐今日进宫去了,锦心并未跟随,倒是相爷适才回府之后让锦心过来交代二小姐一个任务。” 顾云曦眉头一挑,却见锦心将食盒递到顾云曦的面前,“相爷让二小姐去送些吃食。” 锦心只说送,却没说给谁,顾云曦伸手接过又将那食盒盖子掀开一条缝,不过看了一眼她便觉得胃里一道翻滚。 —— 顾云曦提着沉重的食盒直直出了内院往尚武堂而去,走过一道回廊,经过一道蜂腰小桥,再走过一道低矮的屋院,经过一个练武场,便看到了一处葱茏却大气的所在。 她低头看看左手提着的食盒,面上迸出几分杀气,她犹记得锦心寒铁似地脸在那时终于露出一丝兴味,她说,“猎虎最喜欢带血的生肉,麻烦二小姐将这肉送到尚武堂,并且从今日起,二小姐每日都要去,猎虎贪吃的很,二小姐要多送点,如果猎虎稍有什么差池,只怕二小姐不好交代。” 自从前日出了甄老爷的事,这一处已经是府中最危险的所在,而现如今,她竟是要羊入虎口么? 顾云曦嘴角一抿,上前叫门。 开门的是一个个头高大的汉子,侍卫模样,此刻看到是顾云曦提着个大大的食盒而来,眸光不由得惊诧,“你是——” 顾云曦嘴角一勾,“从今往后,这猎虎由我来喂。” 汉子一滞,缓身让开了路,若是守别处的门他或许会怀疑,可是这道门现如今是大家避如洪水猛兽的祸门,而这个身量纤细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前来,言谈间丝毫没有萎缩之感,这等气度,让他也比之不上! “姑娘当心些!这猎虎多日来无人敢来喂食,此刻只怕饿的凶的很!” 顾云曦微微一笑,“多谢了。” 顾家祖辈是武将出身,这尚武堂便是那个时候立下的,然而一代代传下来,顾家人丁凋零,从武为将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到顾中正这一代,他干脆成了一等文官,这尚武堂便被空置了下来。 平日里本就冷清的地儿此刻更是森凉,冬日里的残雪无人打扫,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顾云曦从大门口一直向着最里间而去,穿过三道院门,终于来到了最里间的场院。 “嗷呜——” 门扉一开便有低沉的嚎叫声暴起,带着震慑肝胆的劲风猛然向着顾云曦砸了来,她退后一步,眯了眯双眼,强自进门。 场院正中的空地上此刻正有一个三人高的铁笼子,笼子的四周全部由铁钉钉在地上,顶上由油抹布搭起,暂作棚用,在铁棚的最角落里,此刻有一滩早已凝固成冰的黑血,顾云曦看一眼,将食盒放在地上打了开来。 许是血腥味勾起了猎虎的兽性,本是侧卧在笼中的棕色猎虎缓缓的起了身,它庞大的身子在笼中左右碰撞着,巨大的响声在院中回荡,平添几分声势。 猎虎尖利的爪子在地上刺啦作响,一双吊睛大眼更是泛着丝丝的血红,那般嗜血的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微微一动,便有一阵凌厉的劲风。 “嗷呜——” 一声低吼让顾云曦再一震,她面无表情的将食盒之中的血肉一块块的拿出来,随手往笼子里一扔,猎虎利爪疾快,将那血肉按在爪下随意的撕吞入腹,一块接着一块。 看着最后一块肉落入猎虎的口中,顾云曦起身将手边沾上的血沫子擦干净,转身,准备出院。 身后忽的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顾云曦回身,只见猎虎好似吃不够似地,强大的身躯狂躁的撞着四周的笼身,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的钉在顾云曦的身上,好似想要将她撕吞入腹一般。 顾云曦只觉得这猎虎有些异样,想来果真是饿久了的缘故,由此她便拍拍手轻喝一句,“没有了!” 顾云曦提起地上的食盒走向院门,只觉得身后猎虎的目光几乎能洞穿她的身体,她沉沉一叹,猎虎本是燕北丛林中的王者,寻常猛禽根本近不得它的身,眼看着那棕色的皮毛处处带痕,不知顾中正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捕到这一只,从燕北丛林到现在的铁笼子,她何尝不是同这猎虎一样呢? 积雪尺深,顾云曦一步一动的向着院门而去,身后碰撞声渐大,忽然有一股子巨大的危机感忽然生在她的心头,她骇然回头,一条棕色的暗影正夹着厉风向着她袭来—— —— ------题外话------ 这章小修了下,上班上的我半死不活了,果然还是学校好啊……求支持啦~ 010择主而事,一世尊宠 “哐当”一声,里院紧闭的小门被撞了开来,顾子轩和那守卫满面惊骇的冲了进来,却在看到院中踏雪而立的女子之时整个愣在了当地。 顾云曦转头,眉头一挑,“你们怎么进来了?” 顾子轩回神,他听说这位二姐姐要来给猎虎送吃食,便存了心要过来瞧一瞧,谁知到刚走到第一道门边听到了里院传出去的激烈声响,他心中一惊叫了守卫一起冲了进来,本以为顾云曦多半凶多吉少,却没想到—— “刚才的声音是——?” 顾云曦面色淡淡,“这猎虎被饿了好几天,刚才见到这鲜肉难免激动了些。”她一边说一边收捡好食盒,准备出门。 顾子轩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的眸光落在笼中的猎虎身上,那巨大的身子此刻正侧卧在角落里,似乎是吃饱了此刻已然呼呼大睡,那棕色的毛皮随着它粗重的气息缓缓蠕动,一幅相安无事的样子。 顾云曦提着食盒往外走,“怎么还不走,这猎虎毕竟是猛禽,可得小心些。” 顾子轩一愣,“哦”一声跟在顾云曦的后面向外走去,那守卫嘴里低喃着什么,再狐疑的看一眼那铁笼子,顺手关上了门。 待三人走远,熟睡中的猎虎忽而翻了个身,那庞大的身躯再次撞向了铁笼,只听得“吱呀”一声,那紧锁的笼门在寒风之中摇摇自开—— 姐弟两一路往回走,顾子轩看着顾云曦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哼一声,“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还来喂虎?你要知道,府中有五百下人,可见你真是连一个下人都不如!” 顾云曦面色淡淡,她的手绢上沾着些淡淡血渍,乃是喂虎的时候染上的,此刻她好似没有听到顾子轩的话,反倒是一直将手绢放在鼻端闻着什么。 “喂!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么,你再闻什么?” 顾云曦回神,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在好奇,这好端端的相府为何多了一只猎虎,而这猎虎竟能让他们如此宝贝,吃食之中竟还放了香料,你说,奇不奇怪?” 顾子轩只觉得这个在府中沉默了十六年的二姐姐竟让她半分也看不透,此刻闻言只哼一声,“你懂什么,你可知道大姐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顾云曦秀眉一挑,眸中冷光一现,“姐姐每年都进宫许多次,我如何知道她这次是为了什么?” 顾子轩眸光一亮,“我就知道你不晓得,大姐姐今日进宫乃是去接受指婚的!想来你该知道大姐姐从小就有天命贵女的命格,本来早几年宫中的贵人要将姐姐送到太子府去的,可是两年前梁国说要给太子嫁个公主过来,姐姐入府自然不会做侧妃,那梁国公主身份尊贵,姐姐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王侯了。”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所以,这猎虎是为了哪个王爷呢?” “聪明!”顾子轩眸光大动,“一年前德王战胜回朝,当即从郡王成为了亲王,仅次于太子之下,虽然其母只是个嫔位,但是德王年纪尚轻,再过几年加几颗亲王珠,必是万人之上的显贵,大姐姐的命格之言定然也能准了。” 顾云曦听着顾子轩的话眉头皱紧,“父亲是百官之首,姐姐更是燕地闺秀之首,这样的一个人儿下嫁于德王本该是德王之幸,可是为何父亲却准备了这猎虎,我看着倒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顾子轩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难免的被问到了,当即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顾云曦眸光从眼前雕梁画栋的楼阁扫过,沉声一句,“听说国丈势大,现如今已能与相府平起平坐,若是太子一朝上位,只怕相府必定要成为新皇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顾子轩眸光一变,他似乎想起在书房听到的自家父亲说的一些话,当即有些紧张,“你的意思是——” 冰天雪地之中,顾云曦眸光微变,眸中寒气一盛,“既然在新王那里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择主而事!” 顾子轩面色大变,他虽然年幼,然而多年在父亲和一众权贵之间耳濡目染,对于朝堂之事早已了了个大概,此刻被顾云曦这般说破,当即心中大动。 他眸光大亮的看着顾云曦,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实在是神奇的很,“你,你或许说的不错,德王常年在北境征战,传闻最是喜欢虎豹之内的猛禽,父亲早间回府的时候已经吩咐了顾城,三日后德王会来府中看虎,这几日必须好生照料猎虎,也不知顾城怎么说的,她们竟将此差事指使在了你的头上。” 顾云曦走动着的步子忽而一停,“你说——三日后德王来府中看虎?” “是啊。” 顾云曦双眼微眯,德王公孙墨手握三十万北境兵马,是燕国众皇子之中兵权最多的,其人治军严明,作战神勇,并非储君,却在朝堂有很重的威望,既然顾中正想要做贤臣择新主而事,那她呢? 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芒,顾云曦拢了拢衣领,脚步极重的向着梅园而去,“既然如此,那我需得好生照看着猎虎才好。” 顾子轩看着顾云曦离去的背影微微一怔,只觉得此刻这个小女子黯淡的身影似有微微的光芒耀出,而此刻的他尚且不知,这微微的光芒会在来日大盛于世,最终,明耀成他无法直视的样子! —— 这日的相府注定不会平静,夜色渐深之时,相府朱漆嵌金的正门大开,迎进了早间进宫的相府大小姐顾映雪,同她一起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来,华贵的车架,丰厚的赏赐,便是这个天命贵女从宫中带回来的尊荣。 顾云曦同一众内院下人前去外院接旨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个被天命贵女的光环和众人的宠爱包围着长大的姐姐。 一身粉色宫装的顾映雪站在这满目的素雪之中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清泠,高洁,端丽的不食人间烟火,她尖瘦的下巴微微扬起,就那般雍容华贵的站在满目喜意的顾中正身边。 一道清冷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顾映雪只觉得心头一凉,她抬眸向院中的下人们轻轻一扫,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相爷,大小姐,请接旨!” 顾云曦一身浅色衣衫,矮身跪在打扫厅堂的低等婢女之后,她沉着眸光,只听着福来那尖利的嗓子将顾映雪这一世的尊宠念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映雪,兰心慧智,娴淑知仪,恭敏贤德,承天命贵女之吉言,为天下闺秀之表率,现指婚与德王公孙墨为正妃,赐金宝印册,与来年夏初之时完婚,钦此——” “顾映雪接旨,谢皇上隆恩。” 一道清雅持重的声音缓缓落地,在众人喜羡的眸光之中,顾映雪起身接过了福来手中的圣旨。 “恭喜相爷,恭喜王妃——” “恭喜相爷,恭喜王妃——” 连声的恭贺之词瞬时响起,顾云曦抬头,只见顾映雪端庄无状的站着,丝毫没有寻常女儿家该有的羞涩和欣喜。 继而她的眸子似有一瞬犹豫闪过,却也不过一瞬,她终究还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圣旨,那精致的面上终于现了一丝笑意,刹那间,好似那芙蕖迎风盛放,顿时盛世生香。 顾云曦眼角一动,不管这是否是政治联姻,至少是合了这个女子的心意,因为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顾云曦再也没有在顾映雪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 “恭喜相爷,德王刚从许城回来就听到这个指婚的好消息定然也是极高兴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真是一段佳话!” 福来和顾中正寒暄着向府外而去,顾映雪微微偏头,面上的笑意已然收敛殆尽,“下去打赏吧。” 锦文面上的喜意已是遮掩不住,她从身侧的小婢手中拿出钱银盒子,高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大小姐亲事既定自然是府中天大的喜事,府中下人每人打赏一年的工钱,以后大小姐成了德王妃更是少不了你们的……” 锦文满是喜气的话语声不断,顾云曦微微抬头一扫,却见一个身影已然离了人群很远,她眸光一凝,那背影纤细,单薄,在那浓墨一般的夜色之中却是那样的分明,好似一点明亮的光,再如何黑暗的夜都无法掩下她的光华。 顾映雪呼吸一紧,拢在衣袖之中的手微微的紧了一紧。 …… ------题外话------ 话说女主为啥啥事都没有呢,这个原因稍后会写的哦~还有,嫡姐终于出来了,请相信,这个姐姐绝对不是炮灰! 觉得之前对这个姐姐的着墨太浅太少,所以小修了一下,现在看起了有没有更有感觉了一点捏? 011惊心变故,临危相救 当府中众人还在为顾映雪的婚事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顾云曦正一个人提着食盒往尚武堂走去,一路上的下人免不了的对她指指点点,顾云曦嘴角一勾,也是,有这样一位姐姐作对比,她这个的妹妹可真是低到了尘埃里了。 尚武堂的守卫依旧是之前那汉子,看到她来了连忙开门相迎,“二小姐今日可得快些,顾管事刚才说酉时会有人过来看虎,到时候所有人都得回避。” 顾云曦闻言点点头,徐步往最里间而去,庭院里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整个看起来清爽了许多,推开里院大门的时候那猎虎仿佛有感应一般的向着顾云曦的方向站了起来。 顾云曦见此嘴角一勾,将食盒里的吃食尽数拿了出来,“今晚上可要辛苦你了。” 顾云曦淡淡说着,那猎虎今日似乎十分的乖巧,一点暴躁的气息都没有,顾云曦想起第一日来时的情景,嘴角勾起冷凝的弧度,她们那肉里下了药无非就是想让她丧生在它的利爪之下,可惜,世事难料,她们终究还是算错了。 “好啦,吃饱了就乖一点,晚上才是你表现的时候!” 顾云曦拍拍手,转身出了院门,那守卫见她这么快就出来嘴角一勾,无论如何,一个小女子独自在里面终究还是危险至极的。 “小哥,我觉得那虎笼子看起来不是很牢固,你最好去和顾管事说一声,如果今晚来客的时候出了岔子,你可脱不了干系。” 守卫愣了一瞬,点头,“好。” 顾云曦点点头,提着空着的食盒往外走,守卫看看里院的院门,再看了看快要消失在冰天雪地里的身影,微微沉吟一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今日的相府外院格外的严谨肃穆,酉时刚过,一辆黑色的华贵车架缓缓的停在了相府大门口,朱漆大门应声而开,顾中正步伐沉稳的走了出来—— “老臣拜见德王。”在燕地权势滔天的顾丞相就这般拜了下去,微微佝偻的身躯匍匐在地,代表着绝对的臣服。 从车里出来的公孙墨着一身玄色墨袍,许是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凌人之气,此刻眸光一深,起手微抬,“相爷不必多礼,快请起吧。” 顾中正起身,侧身一让,“请——” 公孙墨抬步入府,浑身上下都是皇家贵胄的慑人之威,顾中正微微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其后,下人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应事务,又加上提早交代过,外院一时之间显得十分的清净。 顾中正精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雪儿在东暖阁准备好了茶点,德王不妨先过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公孙墨眉头一动,却道,“本王常年在外,这一点寒气倒也不妨事,相爷还是带着本王去看猎虎吧。” 顾中正面色微变,却只是一笑道,“坊间传言德王爱虎成痴果然不虚,这边请——” 一行人转了方向向着尚武堂而去,顾中正给顾得一个眼神,后者稍稍滞后几步向着东暖阁跑去,临时出了变故,却不能让顾映雪傻等。 不多时便到了尚武堂,幽暗的灯火早已亮起,顾城上前开门,一行人徐徐往里走,公孙墨的眸子微微发着亮,这厢顾中正看到公孙墨的变化也是暗自欣喜。 三进的院落,眼看着便到最后一道门了,顾中正嘴角一扬,“就是这里面,德王看了若是喜欢,老臣便着人送到王爷府上去。” “吱呀”的一声,里院的院门被打了开来。 “嗷呜——” 似是被来人的声音惊醒,猎虎猛的起了身,一声低吼夹着凌人的气势喷薄而出,若是心志弱的必被这样的阵势吓退,公孙墨嘴角一勾,抬步进院。 一行人前后脚的进门,下人和侍卫都远远地站在一边,公孙墨却是毫不犹豫的向着那虎笼而去,顾中正似有些畏怕,伸伸手想要公孙墨不要离得那么近—— 孙鲁在一旁看到顾中正这般摇头一笑,“相爷莫怕,王爷此前也养过一只猎虎,后来那猎虎死了王爷为此还伤了好一阵心,王爷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顾中正这才放下心来,却也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近前。 公孙墨绕着那笼子走了一圈,一双眸子凌厉的落在猎虎的身上,猎虎似乎被他闲淡的样子激怒,越发的吼啸个不停,庞大的身躯更是撞的铁笼哐啷作响。 公孙墨本就是从战场而来,此时面对着猎虎的狂啸和骇人的气势也没有丝毫的示弱之感,看着猎虎渐渐升起的悍然气势反倒是生出了一股子激赏。 “这般慑人心魄的虎威,正是北境的猎虎才有的,相爷费心了。” 公孙墨转过身来,好似鉴赏完毕一般说出这句话,顾中正对上他明亮的眸子,当即心中大喜,“既然王爷喜欢老臣也就安心了,稍后老臣便派人将其送到您的——”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顾中正的面色忽而大变—— “德王!” “王爷!” 公孙墨看到对面几人的色变下意识的回头,一道凌厉的劲风正从他的门面扫来,他原地一个跃转侧身躲过,却觉一道更为凌厉的气劲向他左肩袭来,原来不知何时起,那虎笼已经被猎虎的爪牙撕破,公孙墨距离虎笼太近又没有防备,当猎虎纵身而出的时候根本无从闪躲—— “王爷!” 孙哲孙鲁远远看着那庞大的猎虎身影扑向自家王爷,心中惊骇无比却救之不得!而顾中正则是吓的脸都白了,一声惊呼堵在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突然生出的变故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眼见的飞身而出的猎虎带着嗜血的眸光向着公孙墨而去,就在那尖利的爪牙即将撕烂公孙墨的脖颈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却在此时冲了进来—— “刺啦”的一声,伴随着女子的一声惊呼,公孙墨只觉得一阵血腥味在自己鼻端散开,他大手一揽抱着为自己抗下猎虎一爪的女子在雪地之上一滚,以掌击地在半空跃起躲过猎虎的另一只利爪,下一瞬,系在腰间的软剑已经出鞘! “不可!” 怀中女子面色惨白,三千发丝此时被寒风凌乱的刮起,她额上满是冷汗,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剑锋。 “不可!” 她如墨一般的眸子执拗而坚定,分明是在求他手下留情却不愿有一丝的软弱屈服,而他是沙场归来的大燕王者,他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人能反对。 四目相对,似乎有利比寒风的星芒自他们的眸子里滑过,顾云曦的手开始流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院中新下的素雪上,红白分明。 “好。” 良久,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下轻滑出这一个字,好似无奈的叹服。 顾云曦面色苍白的推开公孙墨的臂弯,转身看着对面依旧浑身戾气的猎虎,走近,抬手,她竟是要轻抚它的脖颈! 孙哲孙鲁几乎要惊呼出声,他们跟着公孙墨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也觉得在没有什么比这个场面更能让人震撼的了,从他们的方向看过去,娇小的女子身形和那庞大的猎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甚至觉得,只要那猎虎一张嘴,就能将这个女子一口生吞下去。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女子的手竟然毫无阻隔的抚上了猎虎的脖颈,狂傲的虎啸缓缓地沉了下去,那身形微颤的撤出一丝笑来,好似说了一句什么,前一刻还暴躁伤人的猎虎此刻竟然自己乖乖的走回了虎笼,继而平静的躺卧了下来。 公孙墨眸光深谙的看着距自己几步之遥的白衣女子,他斩杀过军马千万,踏平过敌城无数,本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为之一顾,却未想,能让他放下手中剑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女子。 她身形纤瘦的几乎抵不住这呼啸而过的寒风,却能让山林之王的北境猎虎俯首称臣,她身上的单衣已经破损,从这里看去,那光裸的背脊已经露出来小半,而在那细腻洁白之上,除了三道鲜红的血印之外,还有一道浅浅的纹样—— 他的眸子骤然一深,朝着顾云曦大步的走了过去。 又一阵寒风袭来,顾云曦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肩上却忽然覆上一件狐裘大氅,她转头,正对上公孙墨深沉的眸子,他直直的看着她,“你不怕死么?” 顾云曦早已疼的满脸汗水,惨白的嘴唇微微一动,还未出声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在顾中正和一众下人怔愣的眸光之中,公孙墨将顾云曦打横抱起,而后,眸光深重的看向了顾中正,“她是谁——” 顾中正经历了一串变故心中又惊又慌,此刻强自镇定一瞬,“她、她是老臣的小女儿顾云曦!” 012本王治她,给之不起 “小姐,小姐,您慢着点——” 锦文眼见得顾映雪的步伐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的喊了出来,话音还未落,身前的人脚下一滑便是一个趔趄。 “小姐!” 锦文、锦心齐齐上前一步将其扶起,满脸都是心疼,顾映雪崴了一下脚惊魂未定,面色越发的白了,惯常的端庄仪容有了几分急迫,她说,“德王受伤了!” 锦文闻言一叹,“小姐莫要担心,德王武艺高强,身边又有高手保护,哪有那么容易受伤的,我们慢着点儿走,马上就能到碎月轩了!” 就在半刻钟之前,顾城身边的春生急急跑到东暖阁去,说德王看虎的时候猎虎忽然发威伤了人,德王今晚就不过来了。 顾映雪当即色变,问了人在哪春生只说是在碎月轩,这才着急的往碎月轩赶来。 等顾映雪一行到了碎月轩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团团的站满了人,顾映雪轻轻扫一眼,柳氏,甄氏,还有府中的大夫都站在院门之外,唯独不见德王身边的人。 顾映雪整理了一下衣衫,徐徐的走近了些,出声之时依旧是那个半点差错都没有的端丽之音,“怎么样了?” 柳氏一见是顾映雪来了面上的愁色更添一分,“哎,还说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关虎的笼子破了,现在人都在院里,我们来的时候大夫已经进去了,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啊。”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是顾得,他急急看柳氏一眼,“夫人,快去把梅园的洛夫人请过来!” 这一道命令可谓是莫名其妙,柳氏愣了一愣,甄姨娘当先上前一步说话了,“哎,顾管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要请洛青衣来呢?” 洛青衣十多年来没出过梅园大家众所周知,今日这却又是为何? 顾得一叹,仍旧有些后怕的道,“今晚多亏二小姐关键时刻出现替德王挡了那猎虎一爪,否则,德王只怕要在相府受伤,到时候落个谋害亲王的罪名,相府众人岌岌可危!” 微微一顿,看着更为惊讶的众人免不得有些怒气,“快去请,二小姐伤重的很,偏偏不让大夫看,只说要洛夫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这一下柳氏赶忙着了徐大娘去请洛青衣,而顾得再连番叹气之后又返回了院子,院门关上的那一刻,顾映雪的面色更白了一份。 “小姐——” 锦文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顾映雪的眸子却是平静的分毫波动都没有。 公孙墨远远地站在窗边,一双眸子深重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她此时正侧躺在床上,背朝里,面向外,额头上满是冷汗,却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整个人就那么披着公孙墨的狐裘大氅蜷缩着,像一只垂死的小兽。 “王爷,相爷,二小姐的伤拖不得,猎虎身上常年带有毒素,又是伤在离得心肺近的后背,若是不及时诊治,只怕是有性命之忧!” 屏风之外传来大夫的切切之声,也不知为何,分明是受了重伤却是不肯治,非要自己的娘来,这不是小孩子脾性吗? 怪就怪在这位相爷也一句话也不说,任由自己女儿胡闹,而这位抱着顾云曦回来的王爷,侧更是面色沉暗的站在一边,大夫额头之上冷汗淋淋,现在说不治的是他们,到时候如果出了状况,他能有几条命来请罪呢? 顾中正不住的往公孙墨那个方向看,面上渐渐地起了汗意,为什么不让大夫看呢,因为顾云曦伤在背,在她的背上,有一个相府之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公孙墨眸光一沉,忽而绕过屏风大步走向那大夫,“把你的药给本王,本王来给她治。” 一室人尽数睁大了双眼,大夫惊诧的一抬头,却见公孙墨眸光凌厉,连忙从药箱里拿药,瓶瓶罐罐一大把,孙鲁见状想要来帮忙,公孙墨却是一喝,“退下。” 孙鲁悻悻回身站着,孙哲不赞同的看他一眼,“顾二小姐是女子,你想干什么?!” 孙鲁耸耸鼻子,“可咋王爷不也是男的么?” 孙哲摇头,“那怎么能一样——” 孙鲁眉头一皱,怔怔的看了看绕过屏风进了内室的公孙墨,心想,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公孙墨眸光沉暗,一步一步的朝着床上的人而去,他停步在床边,似是定了定神,继而大手一掀扯下了那银色的狐裘,适才在尚武堂还看得不是很清楚,此刻纵然是公孙墨,看到那皮开肉绽的伤口之时也免不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是大刀阔斧的男儿,手下的兄弟若是受了伤,哪怕是用大刀断骨他都可以做,可是此刻面对一个娇弱的女子,他却不知从何下手了。 “若是疼,就喊停。” 公孙墨毕竟是公孙墨,做事丝毫不会拖沓,刺啦的一扯,原本破烂的布条被撕开,那伤口便全然的裸在了外面,同亮出来的,还有那浅红色栩栩如生的凤尾,和一截浅白的,似乎是烧伤的疤痕。 他眸光一沉,将几个药罐之中的粉末尽数倒在手心,稍一混合之后洒在了那伤口上,纤细身量忽的一颤,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公孙墨手脚利落的上药,然后扯过床榻最里间的被子给顾云曦盖上,自始至终,她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出。 公孙墨身起身,却觉得步子沉重无比,他看着双眸紧闭整个身子依旧紧绷在一起的顾云曦道,“顾云曦,本王打仗从来不需要自己的兄弟为本王挡刀,替本王受伤的,你是第一个。” 顾云曦缓缓地睁了眼,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动,“德王殿下浴血沙场,杀敌卫国,受万军臣服万民敬仰,能为德王殿下受伤,是云曦之幸。” 公孙墨眉头一动,“这一次算是你救了本王,本王从来不喜欢欠人情,你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顾云曦摇头,出口的声音冷若冰霜,“云曦要的,只怕王爷给不起!” 公孙墨双眸微眯,目光在她背脊之上一扫,“本王虽然不知道当年钦天监观测到紫微星西出,卜测出在这燕京有一个天命贵女时是如何在你姐妹二人之间裁定的,但是,现如今圣旨已下,德王妃之位,本王已是给不了了。” 当年的钦天监观测到紫微星西出,预测一位有华星大耀之势夫的天命贵女身在燕京之中,后又得出“凤纹于背,一世荣宠”的卦语,当太后宫里的嬷嬷来到相府的时候,看到的乃是十岁的顾映雪后背之上有一道栩栩如生的凤纹,从此,顾府的大女儿便得到了数之不尽的宠爱。 现在公孙墨在顾云曦的背脊上看到的纹样,竟也同那钦天监卦语一样,再看顾中正的表现,期间境况,他已能猜到个大概,而正如他所言,这一场婚事事关重大,德王妃之位必然不是儿戏。 本来公孙墨如此想也算是合情合理的,可是顾云曦却是抑制不住的冷笑了起来,好似公孙墨所言乃是一个笑话一般。 看着因为一边笑一边疼的满面纠葛的女子,公孙墨墨瞳微沉,“你笑什么?” 顾云曦缓缓的转了身,一双眸子冷傲孤清,她直直的看着公孙墨,嘴角带着冷厉的弧度,“王爷以为,云曦会稀罕一个德王妃的位置吗?” —— ------题外话------ 话说只是撒了个药而已,没有暧昧哦~ 咳咳,每次写新章之前我都觉得前一章写的不够好,所以,前一章最后几句又被我改啦…… 013割鼻之刑,相府立威 碎月轩乃是相府内院最好的客居之所,与相府大小姐顾映雪的雪阁同等规格,往常的碎月轩不过是内院装潢华美的摆设一件,常年空置无主,而今日,这华贵的处所终于迎来了她的主人。 当第一抹阳光落尽碎月轩的窗户之时,顾中正命令顾得亲自指派过来的小厮、丫鬟已经立在了碎月轩之外站了一个时辰,她们满脸不耐烦的站在场院中间,嘴里偶尔爆出一声低哼,却不知是在咒骂谁。 “吱呀”的一声,中厅的正门缓缓地打了开来,一身青衫的越娘走了出来,往常粗布麻衣的她现如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浅色锦缎,寻常的面容之上略施脂粉,整个人都焕发着与从前的她迥然不同的精气神。 “怎么是她——” “是啊,她不是之前清扫下人房的越娘吗?” 越娘耳边听着底下人的议论纷纷嘴角一勾,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对襟小袄,“真是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底下的人听着她的口气眉头一皱,一粉衣小婢最先忍不住,上前一步道,“越娘,这里可不是你说话的地方,顾管事说让我们过来见见新主人,却不知道主人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越娘眉头一挑,经过昨个一晚上,几乎全相府上下都知道了顾云曦为了救德王受伤,现在正在碎月轩休养,而这玉勺一上来便是不知主人是谁,言辞之间大不敬之意已经明显的很。 玉勺这一句话说完几乎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越娘,这个向来卑躬屈膝的老妇人要如何来应付这场面,再有,那个做惯了缩头乌龟的二小姐,这一次到底能在这碎月轩住几天呢—— 越娘一笑,面上微微现出一丝窘迫,“原来大家都还不知道这碎月轩的新主人是谁,想来是顾管事没有与你们说清楚,既然如此,那老身在这里不妨再说一次,二小姐救德王有功,相爷特将碎月轩赐给了二小姐和洛夫人,众位,现在可明白了?” 微微一顿,越娘继续柔顺道,“顺便在补充一句,老身承蒙二小姐厚爱,现如今乃是碎月轩的管事大娘,稍后各位的活计,需得由我来分配。”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玉勺看着越娘的样子微微一哼,“我就说今儿怎么看大娘不习惯了呢,原来是换了一身好衣裳,可是,大家有没有闻到茅厕的味道——” 哄笑声陡然变大,越娘此前是做清扫的,打扫茅厕更是常有的事,这玉勺此时一言,分明是当众给了她一巴掌! 越娘一怔,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面上既窘迫又傻气,众人见此更是觉得可笑之极,玉勺弯着腰笑得浑身颤抖,一双眸子满是轻蔑的看着越娘出丑的样子,其他人虽没有玉勺嚣张,却也是一点也不给越娘留面子。 越娘在自己两支衣袖上闻来闻去,半晌,“诶,明明没有啊——” 这一声轻喃出口,众人更是鄙夷的看着她,玉勺讽刺的笑完,冷哼一声,“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狗,这般愚昧低贱,竟还妄想着做管事大娘,说出去也不怕丢了相府的脸面!这碎月轩给她住,也真是毁了!” 玉勺的声音本就尖利,此刻含着讽刺之意说出口,在这满场讽笑之中分外清晰,越娘眉头微动,放下举在鼻端的两只手臂,面上的笑意依旧柔顺非常,然而在其他人看来,这笑,却根本不同了。 好似一把钝而厚的刀子,越娘扬起的嘴角轻轻溢出一句话来,“老身闻了半天也没有闻到自己身上有茅厕的味道,依我看,恐怕是玉勺你的鼻子不好——” 玉勺一愣,想着自己是在侧夫人面前说得上话的,而这个低等老婆子竟敢出言不逊?她眸色一变,厉声喝出,“你说什么?!” 越娘一笑,捋一捋自己的衣袖,“原来玉勺不仅鼻子不好使,耳朵也是聋的!” 玉勺面色大变,越娘却是缓而重的道,“我常听人说玉勺你八面玲珑,最会察言观色,鼻子眼睛和耳朵都是顶好用的,现如今看来却不尽然,依老身看,既然不好用了,不如,就把它们齐齐割了吧——” 呼啸而过的寒风似有一瞬的停滞,众人只觉得耳畔一阵轰鸣,都齐齐呆望着这个模样乖顺的妇人,她,刚刚说了什么? 就在大家都惊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越娘忽而面色一变,“来人!玉勺目无尊卑,口出狂言对主子大不敬,把她的鼻子给我给割下来!” 此话一出,众人才觉得事情不对了,碎月轩的院门口不知何时起已经站了两名侍卫,这两个侍卫身着乌衣,身侧佩戴着一个黑色猎鹰形状的腰牌,众人相视一眼,并非相府中人啊! 越娘话音刚落,那两侍卫齐齐走向了玉勺,在玉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手起刀落,一抹鲜红和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喷薄而出! 变故来的如此快,众人还未回神,越娘的面上再次浮上浅浅的笑意,她对着那两侍卫微微一福,“多谢二位,请二位将这贱婢拖出碎月轩去,免得污了我主子的眼。” 那两侍卫竟是十分配合,一人将疼晕过去的玉勺拽死狗般的拖了出去,另一人则是速度极快的清理了地上的污物。 越娘看一眼面如死灰的众人,掩嘴一笑,“来来,大家闻一闻,我的身上可还有什么怪怪的味道?” 众人当即色变,慌忙摇头跪地,“越娘饶命,越娘饶命——” 越娘闻言一笑,“就凭你们这句话,老身便是割了你们的嘴巴也是应当的,你们且记住,你们是奴才,老身更是奴才,能饶你们命的唯有我们的主子一人,你们现在可知道我们的主子是谁了么?” 片刻的静默之后,也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句“二小姐”,当即,跪着的众人无不应声附和。 “二小姐!” “是二小姐。” “奴婢等从今往后定为二小姐之命是从,绝不敢为。” 越娘见此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且记住今日所言,他日若有违背,下场便和今日的玉勺一样!” 众人一滞,此时的他们在知道了,这位越娘一点也不傻不笨,而在她之后的二小姐如何他们未曾知晓,可是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有雷霆般的手段,也许从今日开始,相府真真正正的有二小姐了! 越娘进了内室的时候顾云曦正坐在窗前喝茶,洛青衣坐在她的对面,正小心翼翼的磨着为她治伤的药草。 “小姐。” 看着低头站在自己近前的妇人,顾云曦的眸光一抬,“越娘,这么多年,你隐藏的可真是深。” 越娘摇头一笑,“哪里,老身什么都不会,都是二小姐教得好,那玉勺胆大包天,竟敢在侧夫人面前吹风,若非徐大娘,还不知道再生出什么事端呢。” 顾云曦闻言却无多大表情,反倒是轻声问出口,“什么时辰了?” 越娘看了看窗外,“还差两刻钟就到午时了。” 顾云曦点点头,忍着肩上的疼起身,“走吧,德王快到了,另外,还有很多人都在等着我们呢——” ------题外话------ 表示步月正在首推当中,觉得文文还可以的亲给力的收藏起来啊!大家觉得看不懂的地方请一定要提出来,因为步月一不小心就会写的复杂化,谢谢各位美人的支持~ 014德王之恩,幕僚之始 今日的相府似乎格外的安静,以至于顾云曦每走到一处都是鸦雀无声的死寂,不过一个多时辰,玉勺的割耳之刑便已经传遍了相府,对于这位忽然之间搬到碎月轩的二小姐,所有人都抱着怀疑和畏惧,拭目以待。 静心斋是府中书房所在,顾云曦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守门的赵声放下了手中的刀戟,“来者何人——” 越娘双目微敛,“这是二小姐。” 赵声同另一侍卫相视一眼,眉头一挑,“此地乃府中书房重地,寻常人没有相爷的准许不可进院,二小姐回去歇着吧。” 越娘上前一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顾云曦眸光一沉,却是伸手拦住了她。 越娘一愣,眉目疑问的看着她,顾云曦嘴角微抿,直直站在静心斋门口,虽有暖阳当空,迎面吹来的寒风却更是凌烈了,越娘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着顾云曦背影挺直,那洁白的额头上却是渐渐地生了汗意,一时之间也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 赵声自然知道顾云曦救了德王一事的,想了想最终还是转身进了里院,此时的静心斋里顾中正正和几个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正说着什么,侍卫把握不准顾云曦现如今的地位,一时竟有些不敢上前,正犹豫着,却见一个俏脸的身影从侧门出了来,他眸光一亮,上前几步,“锦心姑娘!” 锦心手上端着一套茶具,正是顾映雪要用的,闻言停住脚步,“何事?” “二小姐在静心斋门口要进来,您去问问大小姐,小的这是让进还是不让进呢?” 锦心眸光一转,嘴角讽刺的勾了起来,“进什么进,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用管她!” 赵声一滞,低低应了声“是”转身出了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那一抹沉暗的颜色自那府门主道大步而来的时候,顾云曦的脸上已经大汗淋漓,她看着远处的人一步步的向她走来,微微一福身,“拜见德王——” 公孙墨一身玄色黑袍,刀刻一般深邃的面上是从容不迫的凌人之气,此时见顾云曦站在院门口眸中却没有意外之色,他微微抬手,“起来吧——” 顾云曦惨白的面上撤出一丝笑来,纤细的身形起身之时却是剧烈的一晃—— “小姐!” 越娘疾呼出声,这厢公孙墨眼疾手快将她整个一扶,越娘眼角含泪,“请德王殿下恕罪,实在是失礼了,小姐已经在院门口站了两个时辰,可是——” 公孙墨眉头一皱,看着摇摇欲倒的人抬手将其抱了起来,“随本王来。” 顾云曦没有拒绝,只凝眸到,“多谢王爷,王爷还可记得自己的承诺?” 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的模样,眉头微皱,却是没有答话。 当赵声看到公孙墨抱着顾云曦进院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当地,公孙墨目不斜视,带着身后的孙鲁孙哲直直进了里院,而后步伐极快的直向着正厅而去。 “德王驾到——” 话音落下,顾中正已经面带笑意的开了门,然而看到门口的公孙墨竟然抱着顾云曦站着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 “德、德王殿下——” 公孙墨没有将顾云曦放下来的打算,他眸光深谙的看着顾中正,“相爷似乎忘记了本王昨晚说过的话。” 顾中正看看公孙墨怀里的憔悴女子,面上满是疑惑,“这、这,老夫岂敢忘记德王殿下说过的话,只是云曦为何在此处?” 公孙墨眉头一皱,正在这时,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却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寂静葱茏的庭院之中落下一串珠玉一般的声音,静若秋莲,稳若竹石,“妾身,给德王殿下请安。” 说话的是顾映雪,她看着德王的背影,看着靠在公孙墨肩头露出的顾云曦的墨发,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的紧了紧。 公孙墨转过身来,看到顾映雪的眸子未有多大的变化,“起来吧。” 顾映雪起身,顾云曦这才低呼一声从德王怀里挣扎下地,“拜见父亲,姐姐,适才在门外站得久了,这才有些晕眩,多谢德王,真是失礼了。”她面色乖顺,不见分毫的凌厉,公孙墨看在眼里,眸光微凝。 顾映雪此时上前两步,笑容温婉,“姐姐正想去看看妹妹,妹妹竟然来了静心斋,昨个晚上妹妹替殿下受了伤,姐姐心中真是过意不去,今天也不知是谁不长眼让你在外面站那么久——” 此时的顾映雪分明用着得王妃的口气说话,顾云曦面色未变,只站在当地,低着头敛尽眸中表情。 跟在最后进来的赵声却面色一变,跪地道,“大小姐明见,小的刚才本想禀明您的,结果锦心姑娘却说——” 这一句却是顾映雪没有想到的,她的笑容一滞,眸光已然落在了锦心身上,锦心一怔,额头瞬时冷汗噌噌,“小姐——” “掌嘴三十,罚例银半年。” “啪啪”的耳光声响起的时候顾中正俯身请德王入正厅,顾映雪的眸光自公孙墨身上掠过,微微一暗,“妹妹,德王与父亲有事相谈,你与我先去侧厅等着吧。” “慢着。”公孙墨却在此时开了口,顾映雪眸光一亮,却见公孙墨看着顾云曦道,“顾二小姐也要去本王同来,大小姐自己去歇着吧。” 顾映雪只觉得手心冰凉,四周的冷气好似尽数浸入了她的身子里,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发颤,自己父亲和德王之间要说的事她自然知道,连她都不能参与的话题,为何要带着她! “德王的意思是——” 公孙墨眸光在低着头的顾云曦身上一扫,轻声道,“本王要顾二小姐做本王的幕僚,所以,今日本王希望她参议。” 此话一落,不仅是顾映雪个顾中正目瞪口呆,就连顾中正身后的诸人都是眉头一皱,顾云曦,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要做德王的——幕僚?! ------题外话------ 表示第一卷叫做“美人谋”,真心是和“谋”字有关的哦,所以幕僚,才是我们女主腾飞的第一步!请继续支持啊,今天上班手被门夹了,打字困难,所以传的有点少,请众亲包涵。 015阴诡谋士,手段诚心 静心斋的正厅,顾云曦静静站在正中,平静的接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顾中正和顾映雪同样在厅中坐着,一个沉着眸暗自思量,一个冷着眼无甚表情。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竟想要做王爷的幕僚,你可知王爷要做的是如何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你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说话的是个须发皆白的中年男子,语气严厉,完全无视顾云曦好歹也是顾中正小女儿的身份,此时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凌厉的看着顾云曦,好似要生生的在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话音落下,他却并不甘心的似地转向公孙墨,深深一个下拜,“幕僚之言还请王爷慎重,现如今的燕京之中有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在看着王爷,若是有一步行将踏错,在场众人莫不是万劫不复!请王爷三思——” 看的出来公孙墨对说话之人的看重,他抬手将其扶起,眸光,却是深重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知道,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她。 “文阁老此言差矣。”说话的是顾云曦,她双眸冷凝的看着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云曦养在深闺,是否手无缚鸡之力尚且不言,只是现如今云曦要做的不过是王爷门下谋士之中的一个,难道阁老帮王爷选谋臣之时,是看谁的力气大么?” 公孙墨嘴角一扬,孙鲁孙哲也很不厚道的低低笑了两声,这位文阁老历经三朝,虽然智名远播,却是一个鼻孔朝天牙尖嘴利的人,寻常时候只有他挑拣别人的,而其他人要么敬他,要么怕他,从不敢给他脸子,而如今这个顾云曦一上来便让他吃了个瘪,实在是让人大为畅快。 文渊的脸色瞬时变成了菜色,一双眸子更是几欲喷火,他冷声一哼,“无知小儿!谋士二字并非你闺中女子可以轻言的,你以为做一个谋士好像绣花一样简单吗?而你的那些琴棋书画到时候半点也用不上,若是因你一人毁了王爷的大计,你可承担的起!” 顾云曦眸光一凝,“云曦虽然是深闺女子,却也知道谋士最会以无形之手搅动权贵名利,他们要有最好的胆识,要有最诡谲的智谋,更不惮于做那些最阴险最无耻之事,他们好像主君手中的一把冷箭,在敌人的招数之中找到破绽,然后直插他们的心脏!” 胆识,智谋,更不惮于做最阴险最无耻之事,顾云曦渐渐森冷的声音掷地有声的落在这空寂的厅中,她纤细的身形挺直的站着,一双眸子里呼啸着腊九寒天的风。 顾中正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眸光异样的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儿,顾映雪眉头一皱,握着自己袖口的手更紧了些,而在场的其他人,轻视的眸光渐渐地变得郑重。 文渊双眼微眯,“你以为敌人的破绽是那么好找的么?更何况,这是一场结局未知的战争,你也许会尸骨无存!” 顾云曦眉眼一垂,“敌人没有破绽,我们就帮他制造破绽,就算他们滴水不漏势力滔天,那云曦也会站在王爷的身前,任他风霜刀剑,只要不被一招将死,王爷就一定有反击制胜的可能!” 微微一顿,她的声音更冷了一分,“尸骨无存云曦没有想过,因为云曦相信,这样的结局只属于站在王爷对立一面的人。” 此话一出,文渊再没有话可说,顾云曦却在此时对着文渊深深一拜,与他刚才拜公孙墨的样子无异,“云曦年幼无知,却愿奉王爷为主君尽心辅助,阁老足智多谋见识广博,还望对云曦赐教一二免了云曦纸上谈兵的错漏。” 经过刚才几句话,足见顾云曦并非文渊想象中娇弱无知的一般闺秀,此刻她的姿态低下,对他言语相敬,倒让他不好再苛责这个女子多少,微微沉吟一瞬,这位公孙墨的首辅之臣嘴角一抿道,“既是王爷允了的,老夫不过是匡言几句,顾姑娘心思玲珑口舌伶俐,老夫只望姑娘真能为王爷作为一二。” 顾云曦低沉的眸子微微一亮,既得此人首肯,其他人便不再是问题,她再深深一拜,“云曦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阁老之望。” “阁老为本王费心了。”公孙墨开口一句,眸光却正对上顾云曦,他点点头,示意她站过来。 顾云曦微微犹豫,还是抬步向着公孙墨走去,她只觉得一道森冷的眸光落在她的背上,顾云曦嘴角一勾,极其服帖的站在了公孙墨的身边。 见顾云曦的身份落定,公孙墨沉了沉眸,“本王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现如今再得一人真是欣慰之际,太子大婚将近……” 议事完已是酉时,顾中正先送走了其他臣属,再回来的时候顾云曦正准备告退回碎月轩,他笑意一起,“云曦啊——” 顾云曦停下脚步,看着这个陌生非常的父亲,顾中正走过去,十分亲切的道,“你去送送德王,这里还有事要为父处理。” 远处的顾映雪步子一顿,顾云曦看公孙墨一眼,“德王请——” 顾云曦自然不知道顾中正的打算,她低着头走在公孙墨的身后,心中有些怀疑,公孙墨见身后之人寂寂无声,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转身停下了脚步。 顾云曦抬头便对上公孙墨的眸子,后者正沉沉看着她,“顾云曦,本王因你的相救之情才许你做了本王的谋士,适才你虽然在堂中舌辩阁老,可这风云暗涌的事情真正做起来却是不同的。” 顾云曦一愣,面色也微微凝重,“请王爷放心,这虽然是云曦向王爷提的要求,但云曦既然奉了王爷为主君,便一定会尽心尽力,云曦能做多少,王爷请看着便是——” 公孙墨眸光一沉,“本王与你不过相识两日,所见的你却有万般模样,做一个好的谋臣,不能不耍手段,却也不能时时耍手段,能不能让本王相信你,只看你自己如何表现,刚才在院子之外,你所做的不过是要利用本王,顾云曦,你好大的胆子!” 含着怒气的话语传出去老远,孙鲁和孙哲在远处相视一眼,看着顾云曦低眉垂首的样子都有些意外,这个顾二小姐这么快就要被发配出局了? “权谋利用、收买人心,无外乎诚心和手段,云曦要做的,不过就是这两件事。”顾云曦抬头,一双眸子不避不闪的看着公孙墨,话语森凉,“云曦的手段可以用在任何人的身上,可是诚心却只会用在自己主君的身上,在刚才,王爷您还不是云曦的主君。” 这样的说辞让公孙墨的眸光再深一分,看着她明亮且坚定的眸子,公孙墨拂袖转身,“顾云曦,来日方长,风霜刀剑本王不用你挡,且让本王看看你的诚心便可——”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的背影眸光苍凉,曾几何时,她无比的憎恶过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敌国谋士,正是他们驱策着千军万马踏上了她的国土,最终让她国破家亡,含恨而终,而今天,她竟也要做这样的人了。 深重一叹,无痕的划入了森寒的冬日里,顾云曦紧了紧衣衫转身,不远处却站着一个端丽的身影,她眸光一冷,缓缓地走了过去。 ------题外话------ 这章小修了,原来把德王写的不好,德王并非儿戏的决定了自己的谋臣是谁,真正的信任还是在之后才会给的,就像他们说的一样…… 016姐妹修好,太子大婚 燕地的冬日总是严寒之极,顾云曦身上裹着极厚的棉衫,即便是如此,整个人看起来仍然瘦弱,纤细,瑟冷的寒风掠过,她的嘴唇已然冻得青紫。 顾映雪一身狐裘华服站在道旁,端丽的妆容看起来高华贵气,锦心面容红肿的站在顾映雪身后,眸光怨毒的看着顾云曦。 “天寒地冻的,姐姐如何在此站着?” 顾映雪看着顾云曦平静的面容眼神微黯,她轻声开口,矜贵又持重,“妹妹真是好手段,这才几日,我房中的人便折了大半,现如今跃身成为德王麾下幕僚,地位更是比我这个未过门的王妃还高,实在是不能不让姐姐拜服。” 顾云曦眉头一挑,她一边上下打量顾映雪一边摇着头道,“姐姐你错了,这几日府中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但如何与妹妹有关呢?想来是老天有眼,觉得云曦自小便命途多舛,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所以现在眷顾与我,要帮我一件件的拿回来。” 顾映雪双眼微眯,“你想做什么?” “姐姐为何如此紧张?”顾云曦嘴角一勾,微微走近顾映雪一步,她倾身在她耳侧,“姐姐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冬日吗?” 顾映雪身形微颤,顾云曦笑意渐深,“姐姐可知道,十年的时间,妹妹背上的伤痕已然淡了——” 话音淡淡的没入了森寒的风声之中,顾映雪的身子猛然后退一步,雍容的面色之中出现了一丝裂痕,“你到底想做什么?宫中圣旨已下,你以为凭你一人之词可以改变什么吗?” 顾云曦眉头一皱,笑意淡去,“姐姐放心,妹妹对这王妃之位尚无兴趣,妹妹只是在担心,姐姐背上的凤纹总有淡去的这一天,日日朱砂描画之痛姐姐也承受的实在辛苦,将来若是嫁入了德王府,德王势必会发现这个秘密,到时候虽然大局已定,但是凭德王的性子,只怕会看低冷待姐姐。” “再有,妹妹虽然不会说什么,但将来此事若被有心人揭发,相府必然落个欺君罔上之罪,到时候首当其冲便是姐姐你,这样一来,姐姐这一生岂不是都毁了?” 顾映雪双手微紧,眸中之色更沉,顾云曦重重一叹,“云曦知道东海之地有一种药材名为紫血藤萝,与朱砂同用可保其十年不褪色,姐姐若是用了此药便可使凤纹常在于身,就算将来有人以此事威胁姐姐,姐姐只可说你我姐妹二人都是吉兆之命便可。” 顾映雪怀疑的看着顾云曦,嘴角一抿,“你为何要帮我?而我,又为何要信你——” 顾云曦冷冷一笑,“若是往常,我自然不会帮姐姐你,但是现如今云曦投身于德王麾下奉他为主君,将来,姐姐成为德王妃便同为云曦的主子,更何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曦也希望姐姐能为相府多带几分荣耀来。” 顾映雪未发一语的站着,顾云曦敛敛衣襟,“信不信都由姐姐自己做主,妹妹言尽于此了,只望姐姐能为大局着想,那些明枪暗箭的,都收敛些吧。” 话音落下,顾云曦绕过顾映雪往碎月轩而去,没走出几步越娘便迎了上来,她看看依然站在当地的顾映雪,“主子为何要帮大小姐,当年若非大小姐,现在荣华富贵的可是您——” 顾云曦嘴角一勾,“她毕竟是我姐姐,姐妹修好方能便宜我行事嘛。” 越娘听在耳里,面上却还有一层怀疑之色,顾云曦深深一叹,眸中一丝冷光一闪,那紫血藤萝却有着色之效,不过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若是尚为人妇的年轻女子用的久了便有一重万恶功用——损阴无子! 便是送了她一世荣华又如何,没有子嗣的女子在帝王之家只有一个下场,来日方长,这一场戏,我们且看且行—— 呼啸的冷风透骨的寒凉,顾云曦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小袄,却根本于事无补,她幽暗的眸子轻轻一闭,再睁眼之时又是明亮冷然的样子,既然已经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寒风未歇,顾云曦加快了步子向着碎月轩而去。 帝国历四七二年十月二十三,梁国琅华公主的大红銮驾到了燕京城外,这位从大梁远道而来的公主乃是梁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微分尊贵无比,于两年前与如今的燕国太子公孙长卿定下亲盟,与这个冬日,一身红妆的走进了燕国的帝都。 当德王府的车架来到相府门前的时候,一身浅色锦缎着身的顾云曦正站在府门口等着,驾车的车夫乃是公孙墨身边的孙哲,顾云曦见竟然是孙哲亲自来接,免不得有些意外。 “顾姑娘,快上车吧,王爷现在恐怕已经到了东宫了。” 顾云曦点点头,在越娘的搀扶之下矮身上了马车,当车轮转动之时她独自一人往皇宫而去,今日是太子大婚之日,而她,也是第一次如此之近的走进这个燕国权力统治者的中心。 因为太子大婚的缘故,整个皇都都在戒严之中,宽阔的街道上只有凉凉的风声,马车一路狂奔,没多久就到了神武门,远远地便有一人招呼着,“孙侍卫,这是——” 孙哲拿出明黄的金牌,嘴角一勾,“奉王爷之命接了顾姑娘进宫。” “哎呀,果然是鹣鲽情深,孙侍卫快快进去吧,今日宫里宵禁的早,这宫门要落锁了——” 这禁军统领显然是误会了孙哲口中的顾姑娘并非是那位刚成为德王妃的顾姑娘,而孙哲兀自一笑也懒得解释,德王府的马车前脚刚进了宫门,另一辆马车也到了宫门口,林筑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驾车的车夫是个矮身面黑的,闻言掏出一块牌子,“楚殿下白日里身子不好,这才来晚了,眼看太子婚宴要开始了,林统领快些放行吧。” 林筑看了那牌子一眼,便知道了车里的是谁,正想前去掀开车帘看看,那车中却是猛然爆出了几声咳嗽,林筑一听挥挥手,“楚殿下快些进去吧,注意身子才好。” “多谢林统领!” 车中人落下一句话,马车便极快的驶进了宫门,顾云曦本是百无聊奈的坐在马车里,听到那渗人的咳嗽之时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目光所及,只见一辆朱红小顶的马车快于他们飞驰而去。 她微微一愣,从车帘缝隙之内看过去,那马车之中竟有一抹墨黑一闪,她眉头一皱,这墨黑怎么同德王府亲卫的衣饰一样,那车里坐着的,该是谁? —— ------题外话------ 大家有没有忘记第四章的那个男人?这车里坐着的,到底是不是他呢? 017太子婚宴,暗谋将起 顾云曦微微抬头,眸光从那高耸着的城楼之上越过,直没入了那深黑的夜色之中,四百年前的周帝国建国之时曾定:诸侯国城楼不得高于十丈,而顾云曦此时看过去,却分明比十丈高出许多,她深谙的眸子微眯,周天子早在百年前形同虚设,现如今七国割据,燕国在几国之中势力最大,燕太子大婚,不知道会有多少别国使者来访? “顾姑娘,到了——” 孙哲的声音传来,顾云曦猛然回神,耳畔早有悦耳的宫乐传来,车帘掀开的一瞬,夜色之中的东宫更是灯火灿烂,未央不夜。 顾云曦今日里穿了一身月白的千雪锦百褶落地裙,肩上围着一件雪色狐裘,精致的小脸之上略微的施了些脂粉,此时孙哲衬着东宫侧门之前的灯火一看,竟微微有些失神。 “顾姑娘这边请,德王现如今只怕已经入宴。” 孙哲在前引路,顾云曦步履细碎的跟着,一路上尽是火树银花的华丽装饰,路上来往的宾客各个都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但凡是在大燕有些名号的孙哲都会低声道出其人姓名官职等等,顾云曦打眼一扫,不过行了一路,已然认得了许多燕地权贵。 “岂有此理,本公主不过是想看看新娘子,你领着我走了半天为何还没有到!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我看你是存心敷衍我,你们都不拿本公主的话当回事是不是?!” 忽的一声娇喝传来,顾云曦眸光一转,却见一个华服玉冠的豆蔻少女站在不远处,在她身前正站着一个面目低垂的下人,看样子被那少女发怒的样子吓得不轻。 “这是敬慈公主。” 孙哲的声音低低传来,顾云曦了然,当今皇帝有四子一女,眼前的这位想必就是那位公孙慈了。 “不知又如何得罪了这个小祖宗,我们快些走吧。” 孙哲如此说,顾云曦看了看那垂着首的下人却觉得有些奇怪,那人看起来面目恭敬,身上的衣服却穿的歪歪扭扭,其中一只手更是下意识的放在腰间,顾云曦眉头一挑,这该是练武之人常见的动作,难道这下人是公主的随身侍卫? 孙哲步伐极快,顾云曦也不过是思绪一转,继而快步跟了上去,到喜宴大厅的时候宴会果然已经开始了,占地极大的厅中正是一片觥筹交错之声,孙哲张望一阵便找到了公孙墨的所在,待她走过去的时候,公孙墨刚结束同几个身着朝服之人的谈话。 “云曦给王爷请安。” 公孙墨抬手扶起她,一双眸子似是染上了微醺的酒气,他呵呵一笑抬手放在他的肩上,回身对身后几个中年男子道,“本王有点醉了,诸位继续,容本王先出去透透气——” 突然压过来的重量让顾云曦身形一动,她垂着眸子扶着公孙墨准备出门,酒桌上之人笑闹一团,“德王海量,现如今见到美人才会说自己醉了,罢了罢了,便放了德王去吧……” 公孙墨毕竟是皇子之中除开太子地位最高的,一点风吹草动多少都会引来些目光,便如此刻,厅中有许多双眼睛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纷纷议论着,已经同相府大小姐订婚的德王何时结了新欢—— 走出大厅的那一刻公孙墨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微微虚乱的步子也恢复了平稳的模样,他深深一叹抬步向着远处一道回廊走去。 夜中的风更冷了些,公孙墨瞧着黑沉沉的夜空深沉开口,“军中不许饮酒,本王从来不知道在酒桌上如何与人周旋。” 顾云曦心中一动,眼前的男子凭着卓著的军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而多年的军旅生涯却让他与这个充满了阴谋诡计的燕国皇都离了太远,“这也许会让王爷很难受,可是王爷需知道,这些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王爷您会让这些人在您面前俯首称臣。” “终有一天?一旦走上这条路,本王就没有回头的一天了。”微微一顿,他转过身来,“顾云曦,你可后悔?” 顾云曦嘴角一勾,“不悔,助王爷成就千秋霸业,顾云曦不悔。” 公孙墨沉静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亮色,他一叹,眸光转为郑重,“如何,本王要你认识的人你都看到了?” 顾云曦摇头,“还没有认全,只怕王爷稍后还得回去一趟才好。” “这是自然的,太子正在堂中行酒,本王需得去应付着才好。” 公孙墨点头说完便准备转身往回走,顾云曦跟在其后,刚走进厅中便遇到了前来行酒的太子。 相比公孙墨的英气俊朗,太子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子文人之气,此刻一身大红喜服手指酒盏上的前来,面色已经有几分泛红,“二弟啊,你平日里都在忙什么啊,听说前日里父皇为你定下了婚旨,这下好,这下好,这下就不是为兄一人难受了——” “太子殿下——” 公孙长卿话音未落,跟在其后的下属已然低声提醒,顾云曦站在公孙墨身上,闻言心中微动。 “哈哈哈,对的对的,今日是本太子大喜之日,来,你我兄弟二人共同干上一杯!” 太子好似忽然回神,只端起手中杯盏一饮而尽,公孙墨双手执着酒盏,“恭祝皇兄大婚,祝皇兄与皇嫂白头到老!” 公孙墨同样饮尽手中酒液,太子“哈哈”大笑,“什么白头到老,为兄真是多谢二弟你的吉言了,真是,真是多谢——” 太子似乎已经宿醉,身子一歪便要倒下,公孙墨身子一低便要去扶,也正是这一个低身,一道森冷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面上。 顾云曦只觉得心中一凛,一抬头便落入了一双深渊一般幽深的墨瞳里,四周的灯火如此耀眼,却没有分毫映进他的眸子里,对面之人一身黑色狐裘,面色依旧苍白的快要透明,此刻站在公孙长卿的身后,与她,泾渭分明。 她记起了那个晚上,自己纵火得手,却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与一个生人擦肩而过,四目相对,似乎有凌厉的寒风在这厅堂之中呼啸而起。 万俟宸第二次看到了她,第一次是在诡异失火的相府,这次,她竟然站在了德王的身边,他寒凉沉寂的眸光微敛,嫣红的薄唇紧紧一抿,身上的寒气更重一分。 公孙墨扶起太子之时恰好挡住了二人的视线,他并未发觉这二人之间的异样,只淡声道,“劳烦楚殿下,皇兄今日只怕是喝多了,楚殿下可莫要皇兄误了洞房才是。” 万俟宸嘴角一牵,矮身在太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太子迷蒙的双眼微睁,当即借着身边之人的力量转身向着另一处而去,而万俟宸却只是朝着德王淡淡的点了点头便随着公孙长卿离开。 顾云曦的眸光凝重的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公孙墨转头来看到,当即为她解释,“此人是楚国十年之前送到我国来的质子万俟宸,现如今乃是太子的身边人。” 顾云曦点点头,正打算将眸光投向下一个人,平静的眸子却是猛然一变,“不对!” 公孙墨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一皱,“什么不对?” 顾云曦思绪百转,直直的看着公孙墨微微急切,“不是他!” 公孙墨仍旧不懂,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将公孙墨请至一边,急急低声道,“下午云曦进宫之时遇到一辆马车,车夫说车里的人是万俟宸,云曦还听到车里人的咳嗽和说话的声音,跟刚才那人的声音分明不一样!” 公孙墨双眸微眯,“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会!”顾云曦十分肯定,“我不仅没有记错他的声音,我还记得车中人穿的衣服是和王爷您留在我院中的德王府亲卫所穿一个颜色!” 公孙墨瞬时将眸色收紧,他面色沉凝的思考着什么,而顾云曦已经沉沉开口,“既然那车里坐着的不是万俟宸,便肯定是一个不能用本来的身份进宫的其他人,他还穿着德王府的衣服,想必是德王府的人,可是既然万俟宸是太子身边的人,德王府得人肯定不会与其有染,除非——” “除非是德王府出了叛徒,或者,是其他人假扮的德王府之人!”公孙墨的面色几变,一双眸子杀气微现,“德王府不可能出叛徒,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顾云曦目光灼灼的看着公孙墨,“他弄一个假扮的德王府亲随的到太子的婚宴做什么?” “太子婚宴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公孙墨低喃,忽而微微一顿,“不好,只怕是要出什么事情,而这事情肯定与德王府有关!” 顾云曦脑海之中猛然跳出一个画面,她仔仔细细回想一番沉声问公孙墨,“新晋的太子妃在哪里?” —— ------题外话------ 话说俺当初本来想写秦始皇的,后来发现此人女人太多,就放弃了,于是改成了架空~当然,这个故事肯定不是秦始皇的翻版啦~ 话说这章大家看懂了么,不懂就要说哦~还有,我发现每一章两千字根本不够写,俺的数据涨的不好,字数不能更得太多的,你们懂得,所以一定要收藏啊——拜谢支持~ 018宴会暗谋,公主临危 靡靡的喜乐之声不断,一片大红喜色之间,顾云曦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她的眸光在远处身着喜服的男子身上一扫而过,那看似文质儒雅的表面之下,到底存着多少寒剑般的心思? “敬慈公主所去的方向根本不是新太子妃的所在,一定是有人居心不良想在太子婚宴之上借敬慈公主闹出事端,现如今最快的法子便是找到公主,保证其安危,而后再行决断!” 顾云曦语声急切,微微一顿又道,“只是现在厅中人多眼杂,宴席未完,王爷不能离开太久,否则打草惊蛇就不妙了。” 公孙墨眉头一凝,今天这个场合,他目光所及能用的人实在是有限,“现如今时间紧迫已然顾不得许多了,东宫地方极大,也容不得其他人随意走动,若是敬慈公主今晚出了岔子,而此事又与德王府有牵连,本王这几月来的部署便白费了。” 顾云曦敛眸沉思,“王爷不妨继续在此处宴饮,云曦是生面孔方便行事,就说……就说是宫中雅嫔娘娘派来的宫女来找公主的,现在请王爷即刻派人到后宫去找湘嫔娘娘,让她给雅嫔娘娘说说今晚公主的处境,免得到时候对不上惹来麻烦!” 顾云曦沉沉道完,公孙墨沉吟一瞬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便让孙鲁与你同去,信我也会马上送到母妃手中,今晚之事,本王便交给你了——” 顾云曦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银色狐裘转身出厅门,孙鲁拿着德王给的一块腰牌跟在了顾云曦的身后,湘嫔乃是德王之母,雅嫔是公主之母,要保证万无一失,便只能看后宫的那位湘嫔能否说动雅嫔了。 夜空之中星月渐出,顾云曦凭着刚才走过的路徐徐走了回去,孙鲁一脸沉凝的跟在她的身后,眸子里已然带了杀气。 待走到刚才那一处的时候果然已经不见了公主人影,顾云曦左右看看,一处是灯火黯淡的阁楼厅堂,一处是花灯璀璨的香兰水榭,微微沉吟一瞬,她果决的向着那火光更亮之处而去。 “这边宫灯太过耀眼,且极可能有行人经过,若有人欲对公主不轨岂不是不宜行事?”孙鲁似乎觉得应该走另一边。 顾云曦嘴角一抿,脚下却是半分不停,“今夜一旦出事便会牵涉重大,他们要的便是被人看见,从而闹得越大才越好,那人若是选了僻静之处反倒是失了本意!” 孙鲁眸光一亮,脚步沉重的跟在了顾云曦身后,那亭台水榭因为相距宴会厅甚远的缘故,此刻除了守卫倒是半个人影也没有,顾云曦远远地走过去,还未走近,已经被守卫拦下,“来者何人?” 孙鲁掏出身上的令牌,“宫中雅嫔娘娘心系公主,特别派了这位姑娘来寻,刚才有人说公主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你二人可有见过?” 那两侍卫看着那令牌相视一眼,面色有些为难。 顾云曦轻咳一声,“两位侍卫大哥不妨直说,公主今日出来的时候身子不适,雅嫔娘娘牵念的紧呢,若是出了岔子——” 她的话意犹未尽,两侍卫却是不敢相瞒了,“姑娘,并非我二人不肯说,实在是刚才公主有所交代,公主殿下已然带着下人进了水榭了,现在还未出来呢——” 顾云曦眸光微动,退后一步在孙鲁耳边轻声低语,“公主在水榭之中是肯定的了,她身边跟着的人只怕是敌非友,现在发生什么变故都不一定,现下你马上回去回禀王爷,尽可能的调集人手,若是有人敢从这水榭之内逃出,立时抓起来,千万记住留下活口!” 孙鲁微微犹豫,“可是姑娘你一人——” “我一人倒是无碍,今晚之事最好不要与德王府扯上任何的关系,所以在调集人手之时还需王爷多动用些力量才行,请德王记住四个字,含冤莫白。” 看着孙鲁原路返回,顾云曦扯了扯嘴角转了身,“这人竟然这般将我丢下了,不知道这位小哥能否陪我进去找找公主?这东宫非寻常人之所,奴婢还不敢随意走动。” —— “喂!你不是说这水榭有暗门可到太子妃的寝殿吗,走了这么半天,你要将本公主带到何处?!” 娇喝的话语越来越不赖烦,走在最前的宫人看看回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开口,“小人此前跟着德王殿下来过这水榭,知道那屋子里有一处是他和太子殿下少时设下的暗门,可直达太子寝殿。” 公孙慈嘴角一扬,明亮的眸子里绽出一丝笑意,“嘿,现下太子哥哥正在饮宴,我得趁现在快些过去!” “吱呀”一声,宫人恭敬的为公孙慈打开了厅门,她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在哪里在哪里——” “哐当”的关门声响起,却不见身后之人有所回应,公孙慈转身,眸光猛然一变! 不知何时起,身后的青衣宫人已经慢慢解下了那青衫,公孙慈脚下生出一股子寒意,“你,你为何——” 面色恭顺的下人面上浮起了冷笑,仔细一看眼中有微醺的感觉,“为了见公主,属下连德王府的黑衫都不敢露出来。” 公孙慈愣了,她竟没发现刚才这人一直说自己是德王府的亲卫,身上所穿却是太子府的下人服,此时那青衫落下,一抹深重的墨黑才算是露了出来。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见本公主!” 公孙慈的话语仍旧盛气凌人,可是那声音之中已然现出了微微的颤抖,她看着那男子眸子里露出的炽热光芒一步步的退后。 “属下曾有幸见过公主一面,自此对公主朝思暮想,今日,终于能让属下得偿所愿了!”男子身上的青衫落地,此刻却准备将身上的黑衫解下,一双眸子死死地钉在公孙慈的身上,看着的公孙慈浑身发凉。 “你想做什么——” “您说呢,公主?” “砰”的一声,公孙慈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墙上,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涌上心头,已然是退无可退,而男子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接着已经解开了中衣。 公孙慈的呼吸渐渐不稳,纤细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她忽地抄起手边瓷盏向着男子砸去,下一刻朝着准备夺门而去! 而这厢,男子眼疾手快的躲开瓷盏,下一瞬大手已经抓上了她的肩头,“刺啦”的一声,赫然侵入的凉意让公孙慈浑身一颤,一股子大力将她整个人整个框住,想要挣扎却分毫动不得! “救命!来人啊!救命,快来人啊——” 男子的大手在公孙慈身上游走,低头在她耳边狞笑一声,“怎么样?叫够了么?叫够了就给我躺下——” 赫然迸出的凄厉喊叫在这寂静的水榭之间好似一阵惊雷乍响,正在四处找寻着的顾云曦脚步一顿,眸光猛的转向对面的回廊,她面上染上一抹凝重,“是公主!” —— 019公主遇袭,云曦遇阻 “砰”的一声,顾云曦撞开门的一刹迎面便是一阵厉风横扫,她矮下腰身一让,却是收势不急,刺目的寒光一闪而逝,顾云曦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疼,还未回神一道黑影已经一闪不见。 “站住!” 一声厉喝半分用处也没有,顾云曦转头向着屋内看去,只见在那角落之处几件衣衫正凌乱的落在地上,在那垂地的帷帐之后一个人影正蜷缩在地。 跟着顾云曦进来的侍卫此时已经吓得面如土色,长大了嘴巴站看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顾云曦冷眸回头,“小哥看清楚了吗?” 侍卫结结巴巴转头,“德、德王府——” 顾云曦的声音募得变沉,“烦请小哥去通报太子太傅大人,公主在东宫遇袭,此事非同小可!” 侍卫微微怔愣一瞬,转身疾走。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脚步放缓的向着那帷幔走去,“公主——公主——公主莫怕,奴婢来接您了——” 破碎的衣衫落了满地,顾云曦看在眼里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至今还躺在雪地里无人收敛的少女,她双拳微紧,待缓缓转过那帷幔,目之所及娇小的少女正浑身颤抖的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双明眸大眼之中蓄满了泪水,看到她的出现瞬时呼吸一乱向后瑟缩了一阵。 “公主,莫怕,奴婢是雅嫔娘娘派来接您回宫的——” 顾云曦柔柔的声音出口,听到雅嫔两个字公孙慈好似有一瞬的怔愣,她缓缓抬头,凌乱的发丝微颤,泪水像是掉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了下来。 顾云曦矮身蹲下去,公孙慈的身上不过只留下了一件里衣,她上上下下的查探了一番,最终松下一口气,她解下自己身上的白色狐裘给她围在身上,倾身将她揽在怀里,“公主莫怕,有奴婢在。” 微微的哽咽声渐渐变大,最后成了嚎啕大哭,公孙慈紧紧的窝在顾云曦的怀里,出口的声音词不成句,“我以为……是二哥身边的……可是……可是……竟敢……杀了他杀了他……” 顾云曦轻抚着公孙慈的后背,眸中渐渐生出寒意来,“他们如此大胆,公主只管记住他的样子,只要禀明了皇上,皇上一定为公主将那行凶之人千刀万剐!” 顾云曦四周看看,将公孙慈扶到屋内的一张矮榻上,然后关上门窗,一边好言安慰公孙慈,一边等着该来的人。 太子少傅卫忠来的很快,许是在太子婚宴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关系重大,他前前后后带了十多个侍卫,正要推开大门顾云曦却是出声制止了他,“少傅大人请等一下。” 卫忠一顿,只听得顾云曦道,“今晚之事事关重大,公主殿下受了惊吓,少傅大人现如今还是赶快去请雅嫔娘娘来得好,另外,公主所说与对她行凶的乃是个穿着德王府亲卫服的人,还请大人即刻命令东宫卫队出动搜捕此人。” 卫忠闻眉头一皱,微微沉吟一瞬道,“公主赎罪,卫忠救驾来迟,请公主不必畏怕,老夫这就去请雅嫔娘娘来此——” 顾云曦只听得一阵脚步离去之声,她倾身看着公孙慈心有余悸的样子开口,“今晚之事公主殿下势必不能姑息,待会子雅嫔娘娘来了您只管到皇上面前去讨个公道,把您看到的都说出来。” 公孙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一双眸子无焦距的落在窗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生气一般的沉寂颓败,顾云曦眸色微沉,“公主,今晚之事牵扯太多,公主需记得,待会子雅嫔娘娘来了之后自会有人顶替我的位子,您便当做没有见过奴婢。” 公孙慈眸光微动,缓缓地看向了顾云曦,“你让我说没有见过你?为什么要说没有见过你?你不是母妃身边的人对不对!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顾云曦眼见得公孙慈情绪激动,柔顺的语气忽而一凝,她直直的看着公孙慈,“公主不必知道我是谁,您只需要记得,今天晚上是我救了你并非其他人,我并没有逼着公主去做任何不好的事,这件事弯弯绕绕颇多,等事情水落石出,您自然会清楚一切!” 公孙慈被她的语气一慑,便有些嗫喏无言,顾云曦看了看外面,声音极低的道,“公主经了此事便该得些教训,以后再不要轻信旁人,不管是在后宫还是在朝堂,明枪暗箭都不是您一个小女孩可以抵挡的,公主,您明白了吗?” 公孙慈怔怔点头,这厢外面已经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拜见雅嫔娘娘——” “阿慈!阿慈!” “母妃!”公孙慈听见外间的妇人之声当即跳下了软榻,大门打开之时顾云曦只见的一人华服锦衣当首而进,身后带着四五宫婢进门,最后还跟着十余宫婢、太监站在门外。 公孙慈此刻满脸是泪的扑进雅嫔的怀里,切切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这厢一个带着风帽粉衣宫婢却是向着顾云曦走了过来。 “顾姑娘,奴婢奉王爷之命来接替您,王爷此刻正在东宫侧门等您。” 顾云曦看了看那边乱成一团的场面,又见眼前的宫女只觉得一股子灵秀之气颇重,眉梢眼角更与她有几分相似,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待换上这宫女的白色风帽披衫,再远远看一眼雅嫔母子,便静静地从门口退了出去。 一路上都是侍卫和宫女,各个面上带着疑色,公主受辱乃是皇家丑闻,不知道太子少傅以何种名义招来了这么多人,一路上太子东宫的卫队已经开始小部分的巡逻搜查,她左右看看,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疼的厉害。 “站住!” 一声厉喝在她背后传来,顾云曦的脚步更快了些,她的身份是最大的负累,若是被发现,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会和德王府扯上关系,燕帝公孙烈多疑成性她早有耳闻,就算证明德王府是被陷害的,这件事只怕也没有赢家。 “站住!” 第二声厉喝传过来的时候顾云曦只觉得颈上一凉,一把带着渗人寒意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身后之人缓缓转到她的正面,“让你站住你没听到吗,你是哪个宫里的,身上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一阵凉意生起,顾云曦低着头双拳微紧,而身前之人似是不耐烦,剑花一挽就要挑开她的风帽,顾云曦面色微变,电光火石间—— “你怎么在这里——” 一句寒凉的话语落地,半空中的剑花缓缓一顿,身前的汉子收剑转身,看着来人微微一拜,“楚殿下!” 顾云曦心中一惊,是他—— ------题外话------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慢,可是字数限制,步月又怕写不清楚~所以~另外,大家如果有看不懂的请指出来哦~ 020临危相救,楚国殿下 万俟宸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一双眸子沉暗的自顾云曦的身上掠过,他轻咳两声,面色也更白了一分,“过来。” 沉沉两个字落地,顾云曦只觉的身上寒意更甚,她步履微动直向着万俟宸走去,然而不过才走出了两步,那放下的寒剑再次举了起来。 “慢着。”李远眸光幽深的看一眼万俟宸,“这位是?” 万俟宸淡薄的眸光水波不兴,说出来的话却自带着凌人的气势,“李统领连我府中的丫头都要管了吗?” 李远的剑锋微微一动,却未放下,“李远不敢,只是国丈大人适才刚吩咐过,敬慈公主在这院子里遇袭,我等务必要严格排查才好,楚殿下分明是从外面进来,这位姑娘却是从里面出来,李远只是想知道,这位姑娘进去做什么了,身上,又为何带着血腥味呢?” 顾云曦的手心微微的出了薄汗,万俟宸的目光自她身上一掠而过,嘴角一勾,竟是淡笑出了声,那笑声如三月清风一般温润浸透,顾云曦微微抬眸,只觉得这样的笑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阴晦深沉的人身上。 笑音一闪而逝,万俟宸的眸光淡淡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他说,“李统领的眸子可真是灵,只不过若是因为女儿家来了葵水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传出去岂不是损李统领英明?” “……” 李远手中的剑似有一瞬的颤抖,他的眸光犹疑的在顾云曦身上扫过,如他般英武硬气的汉子竟然微微的红了耳垂。 “这——” 万俟宸好似没有看到这个大汉的窘迫,拢在黑色大氅之中的手缓缓抬起,“过来——” 这是他第二次唤她,森寒的声音之中带着些浅淡的润透,顾云曦定在当地的步子极为缓慢的动了一小步,而后步履从容的走向了万俟宸,他的大手十指纤长,摇摇抬起在寒风之中,顾云曦微微低首,顺从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中。 入手便是刺骨的寒凉,顾云曦本就僵硬的身子微微一颤,万俟宸朝着李远微微一点头牵着顾云曦往外走,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在月白宫灯的映衬之下分外分明,李远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握在手中的剑半刻都没有放松—— 感受到身后目光的凝视,顾云曦的手微微的用了点力,万俟宸眉梢一动,带着寒意的话语淡淡出口,“早与你说过这水榭之中的梅花已经开过了,身子不适何必到处乱跑?” 古井无波的语气之中含着些浅淡的怜惜,李远眸中的火焰微黯,微微摇头,坊间传言这位楚皇子缠绵病榻不近女色多年,却不想是对自己府中的丫头生了情,他将手中的寒剑入鞘,拂了拂黑衫上的皱褶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顾云曦紧绷着的身子微微一松,万俟宸不留痕迹的收回手重新拢进大氅之下,面上分毫表情也没有。 顾云曦的心中乱成一团,她如何也没有想过,万俟宸竟然会救他,二人一路前后相随无言,直到出了水榭的大门,顾云曦仍旧不慌不忙的跟在万俟宸的身后,加上风帽的遮掩,路上所见之人都只当她是万俟宸的丫头。 万俟宸出了水榭并没有回太子喜宴,远远的宫乐之声不断,他的脚步却是直直走向了东宫侧门,此刻的宫门之前除了太子府的青色卫队之外还有另一只队伍混杂其中,因为太子大婚,皇城巡防营也加入了东宫的巡防,此时此刻,侧门的兵力竟然比晚间时候多了好几倍,顾云曦敛下眸子,只道德王的手段果然不小。 万俟宸亮出自己身上的令牌,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出了东宫,宫道上正静静的停着一辆暗色的华贵马车,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 慕枫看到万俟宸和顾云曦一起出来眸光微动,“主子。” “回府。” 万俟宸落下两字矮身上车,这厢顾云曦却是站在车前有些犹豫。 “上车。” 淡淡两字落地,顾云曦眉峰一凝抬步上了马车,车内布置精致华贵,烘烘燃烧着的暖炉正冒着丝丝热气,万俟宸闭目靠在车壁上,样子疲累万分。 顾云曦落座在旁,一双眸子自他精致却惨白的容颜之上掠过,眸光一冷,她说,“世人都知道楚殿下常为太子鞍前马后,却不知其真正效忠的乃是德王殿下,楚殿下,你说云曦说的可对?” —— ------题外话------ 这一章的字非常非常少,请大家原谅,实在是因为上班遇到了点麻烦,明天起依旧是正常的两千加更新! 021深不可测,臣属忠心 顾云曦落座在旁,一双眸子自他精致却惨白的容颜之上掠过,眸光一冷,她说,“世人都知道楚殿下常为太子鞍前马后,却不知其真正效忠的乃是德王殿下,楚殿下,你说云曦说的可对?” 万俟宸闭着的眸子猛然一睁,慑人的眸光森森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他薄唇微抿,却只是淡淡道,“顾姑娘心思玲珑。” 顾云曦眉头一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而这厢万俟宸的眸子又闭了上,顾云曦静静的等着他再说点什么,可是万俟宸却像是睡着了一般呼吸绵长,再无其他反应。 长长的宫道上寂静无比,顾云曦的思绪在分外清晰的车轮转动之声中百转,良久,她又开了口,“敬慈公主之事想必是楚殿下一手操作,可是楚殿下既然为德王效力,为何不早将此时告知德王好让其有所防范?” 万俟宸的眉头微皱,睁眼之时却是倾身掀开了车帘,不知何时起,他们的马车已经走到了宫门口,而此时,那宫门之处正有一辆马车要进来。 顾云曦亦从那车帘缝隙之中看出去,一辆朱顶粉壁的马车堪堪停驻,驾车的车夫正在和那侍卫说着什么,顾云曦凝神一听,面色不由得微变。 她看一眼万俟宸,“今日乃是太子大婚之夜,太子殿下还有心接了这位婠婠姑娘进宫,看来外间传言实在不假,此事若是被今上和那梁国公主知道,太子那边想必不会好过。” 坊间传言太子公孙长卿钟情于云绣坊花魁婠婠,不但为其赎了身,更有让婠婠入东宫的打算,奈何皇家规矩森严,太子终究未能如愿。 万俟宸眸色未变,放下车帘缓缓地靠了回去,顾云曦心中生出一股子郁结,眼前之人以质子之身在太子身前谋得一席之地,更暗里与德王联手,可见其手段绝不简单,再加上今夜之事,连敬慈这般的小女子他都可以算计进去,更见其手段的狠辣! 他惯常的半分表情不露,半个字不多言,顾云曦眸光沉暗,只觉得眼前之人实在深不可测。 那粉壁小马车与万俟宸的马车擦肩而过,宫门侍卫见是万俟宸的马车,只看了看令牌便放行了,待身后的宫门重新落锁,顾云曦凉凉开口,“不知德王殿下现在何处?” “东宫。” 顾云曦挑眉,“雅嫔身边的婢女说王爷在侧门等我,现在既然换成是楚殿下送我出宫,王爷却为何还在东宫里面?” 万俟宸薄唇一抿,“现在出宫,会惹人生疑。” 顾云曦好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微微沉默,少顷却是眸光一变,“那个人在哪里?” “哪个?” 顾云曦眸光微眯,“想要侵犯敬慈公主的那个人——在哪里?!” 万俟宸眉头一凝,“不知。” 顾云曦冷笑一声,目光森森然的从万俟宸身上一扫而下,敌意明显,“那人分明是坐着楚殿下的马车进的宫,现在殿下你却一句‘不知’便撇清,若是德王因此事陷入险境,楚殿下您恐怕会受到太子的嘉奖吧?” 万俟宸眸光一凝,顾云曦嘴角勾起凌人的弧度继续道,“楚殿下在燕国为质,处境说不得堪忧却也算不得好,现如今朝堂之上两党夺嫡,您面上是太子的人,里面却偏于德王,党争必有结束之日,若是太子胜了,您便是肱骨之臣,若是德王赢了,您也不会受到株连,殿下的心思,才是真正的玲珑——” 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一闪,“顾姑娘的分析很有道理,只可惜你我二人已经出宫,德王的处境现在已经不是你我帮得上忙的了——” 万俟宸面色未动分毫,双眸微闭的样子好似德王生死果然与他无关一般。 顾云曦眉间露出一丝冷然,“殿下两手准备,云曦却没有,还请殿下如实告知那人的去向,否则——” “否则如何?” 万俟宸微闭着眼,话音未落,一道泛着寒光的朱钗已经落在了他的颈间,顾云曦沉声在他耳侧低语,“否则如何殿下现在知道了?” 寒栗的朱钗距离他的颈脉不过分毫,万俟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顾云曦正一只腿跪在他的身边,整个人都倾轧在他身上,一双眸子,更是极近的盯视着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车里弥散,“咯噔”的一声,马车不知为何一颤,顾云曦手上一滑,那尖利的钗子瞬时刺进了万俟宸白至透明的皮肤之下,一抹刺眼的鲜红渐渐散开,正如她此刻衣袖上的颜色一般。 “顾姑娘若真刺的下去,便刺吧。” 四目相对,他平平淡淡的道出这句话,嫣红的薄唇轻轻一抿,整个人看起来病弱,却又带着几分邪妄! 顾云曦眉头一皱,看着那滴滴鲜血自他白皙的锁骨上滑落,手中的朱钗,却是再也刺不下去了,她猛然收回钗子起身,冷冷一声,“今日多谢殿下相救,只是若是王爷今夜不能脱困,想必殿下也不会好过。” 万俟宸嘴角勾起的弧度渐大,“顾姑娘对德王的忠心可昭日月,本殿一定会转告的。” 顾云曦说完便低声掀开了车帘,马车速度减慢,还未完全停下她便跳下了车,而后身影极快的没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慕枫眸光微沉,向着车里轻问,“主子?” 万俟宸将拢在狐裘之中的手放在颈间一抹,入眼便是刺目的鲜红,他的眸光微微一暗,将忍不住的轻咳两声,“无碍,回府吧。” 顾云曦一回到相府便直直往静心斋而去,远远看到亮起的灯火她的脚步更快了些,顾中正今日也去了太子喜宴,德王处境如何,他最是知道。 静心斋的守卫已经不会再拦着她了,一路无阻的到了正厅门口,顾得眸光微动,“二小姐。” 顾云曦看一眼紧闭着的房门,“有客来访?” 顾得看了一眼门内,点了点头,“是。” 顾云曦微微沉吟,“既然如此,那我先回碎月轩。” 顾云曦转身离开,然而才走出两步,身后的门却是“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她步子未停,却听得身后一身轻唤,“想必这位就是二小姐了吧?” 顾云曦步子一顿,转身之时却见一个身着暗色宫装的妇人,顾中正面色带笑的看顾云曦一眼,朝她微微招手,“云曦,你回来了,快快过来,这位是湘嫔娘娘身边的云嬷嬷。” 顾云曦眉头一挑,湘嫔? 022丞相之意,权衡利弊 顾云曦缓缓走上前去,面上勾勒出浅淡的笑意,轻轻一福,“云嬷嬷。” 云嬷嬷看起来四十多的年纪,一身暗色华服加身满身贵气,此刻一双眸子含着兴味上下打量她一瞬,“哎哟,快快请起,老身只见过顾大小姐,却不是二小姐也是这般貌美呢,听说今天二小姐与王爷一起去太子喜宴了?” 顾云曦不知这嬷嬷之意,只点点头,“还要多谢王爷垂爱。” 云嬷嬷咂咂嘴,一边摇头一边离得顾云曦近了些,又转头看顾中正一眼,“相爷啊,二小姐可真是不得了呢,今晚老身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王爷派人进宫,二小姐是个玲珑人儿,可算是为王爷立了功了。” 顾云曦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当即敛眸,“嬷嬷言重了,云曦不敢。” 云嬷嬷摇头,“二小姐可真是谦虚的紧,难为娘娘听到王爷信儿的时候还问老身,说这顾家二姑娘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正好老身要来相府送些东西,娘娘便交代了若是见了您一定要让您进宫去让娘娘瞧瞧。” 顾云曦眉头微皱,这厢顾中正却是捋着下巴的一撮胡须笑呵呵道,“湘嫔娘娘真是有心了,雪儿经常去叨扰娘娘本相已是很不安了,现如今——” “哎~相爷这样说可真是见外了,既然大小姐已经是圣上钦定的未来王妃了,那这相府便同娘娘是一家人,二小姐去娘娘那里坐坐娘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中正眸中亮色一闪,“湘嫔娘娘素来对这些小辈疼爱有加,既然如此云曦明日同雪儿一同进宫让湘嫔娘娘看看也无妨。”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这个父亲连着两次将自己推出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云嬷嬷拍掌一笑,“这下好了,顾家两位姑娘一起进宫,娘娘一定得高兴坏了,既然是这样,姑娘明日便准备准备,午时宫里自会派车来接二位进宫。” 顾云曦已经没有说“不”的权力,当即笑着点头,“云曦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云嬷嬷了。” 云嬷嬷本就是要离开的,此时再说了几句安抚结交之花便被人陪着出了门,顾云曦回身看着顾中正,“女儿不知父亲何意,还请父亲示下。” 顾中正面上带着笑意,上下看看自己的小女儿,好像不相信眼前的是往日的那个顾云曦一般,“云曦啊,过去几年为父忙于朝政,对你们母女有所疏忽了,现如今补偿你们倒也不晚。” 顾云曦皱眉,顾中正却是边说边进了正厅,“你姐姐现如今依然是板上钉钉的德王妃了,德王将来若是能上位,你姐姐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为父虽然是丞相,但是文臣在如何也比不得武官,到时候能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力量,若是下一任新君乃是我顾家女儿所出,便可保我顾家三世无忧,为父也不算坏了祖宗的家业。” 顾云曦心中一紧,却还是皱着眉问,“父亲的意思是——” 顾中正落座于主位,直直看着站在厅中的少女,“为父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在未来帮助你姐姐,到时候就算德王殿下后宫三千,你姐妹二人也可以把住太子之位!” 此刻的静心斋之中只有她父女二人,顾中正的声音沉沉落在室内,顾云曦面色微微带着些惊讶,心中却是在冷笑,顾中正果然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不仅如此,还想得十分长远! 她微微低头,“可是这样岂不是要伤了姐姐的心?” 顾中正见顾云曦这般乖顺,眸子里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个你放心,你姐姐是个明事理的,为父自然会好生交代于她,现如今你得德王看重,这便是极好的机会,只是毕竟你姐姐为长,你行事还是要以她为先些。” 顾云曦嘴角一勾,掩下眸中锋芒,“父亲深谋远虑女儿是在佩服,既然这样那女儿一定遵从父亲之意,只是,今夜之事,德王可能安然渡过?” 顾中正嘴角一勾,“老夫在朝中多年,也算是看着德王长大,德王此人虽然远在军中多年,却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再者现任太子资质不佳,若非是嫡长子,谁任储君还不一定呢。” 微微一顿,顾中正一双眸子里露出一丝狠色,“国丈承恩公仗着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在朝中手腕十分强硬,几欲想要将我顾氏一族打压下去,我倒要看看,他这般半个身子躺进棺材里的人如何为他那不成器的外孙打天下。” 顾中正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一吐心中不快,还是没有回答顾云曦的问题,又是一顿,他才抬头一笑,“今夜之事多半是承恩公设下的,为父回来的时候宫里已经有人传德王前去问话了,今上虽是忌讳朝中党争且有多疑的紧,依我看,德王自有他的手段,最多是虚惊一场。” 顾云曦点了点头,倾身一福,“既然如此,女儿就放心了,那云曦这便回碎月轩了。” 顾中正点点头,临走之时又交代一句,“明日进宫你可得好生表现,湘嫔娘娘虽然多年来在宫中不言不语的,却是个有心思的,德王对她极为孝顺,若是表现好了,在德王面前也是有用的。” “谨遵父亲教诲,女儿告退。” 出了静心斋的一刹,顾云曦的嘴角实实在在的扬了起来,所谓的无上宠爱,所谓的父女之情,不过都是权衡利弊而已,这世间,果然处处都是算计! 走到碎月轩门口的时候一道青色的身影正站在院中,洛青衣只披了一件薄衫,整个人站在院中嘴唇已经冻得青紫,此时看到顾云曦回来眼眸一亮,“曦儿!” 顾云曦心中一暖,若说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便只有眼前的娘亲,她急忙上前,“娘亲,外面这么冷,何苦站在这里等呢?” 洛青衣的手冻得冰凉,此刻却是将顾云曦的双手快速的拢紧了自己的袖子里,“为娘担心你啊,这么晚还没回来,就打算让越娘去府门口守着呢。” 说着话进屋,越娘见顾云曦回来了眼眸也是一亮,“姑娘可算回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拉着洛青衣坐在了火炉边上,“娘亲,你可知道宫里的湘嫔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洛青衣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云曦一边搓着手一边回答,“明日我要和顾映雪一起进宫拜访她,此前从未见过,免不得要问一问。” 洛青衣眸中闪过一抹疑色,“让你和顾映雪一起进宫?这是谁的主意——” 顾云曦现如今已经对洛青衣无所保留,越娘替二人铺了床榻之后也退了出去,一瞬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二人,“是父亲大人的意思。” 洛青衣双拳微紧,“他的意思?见湘嫔本该是顾映雪这个未来媳妇的事,现在他竟然将你推了出去,他这是——” “娘亲聪明!” 顾云曦没打算隐瞒,所幸肯定了洛青衣的想法,洛青衣双眸微眯,语声切切,“顾中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为了权力,他什么都可以做!” 顾云曦不懂洛青衣的前半句话,只继续问道,“娘亲,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可知道那湘嫔的性子?我纵然不会随了父亲大人的心愿,却也不能触了她的逆鳞,再说了,明日可是和顾映雪一同进宫,我不得不防。” 洛青衣眸光渐渐变得悠远,她直直的看着火炉之内跳动的火光,“湘嫔啊,她是后宫之中最沉默的女人,然而当初皇后最先诞下太子,在皇后之后怀孕的妃嫔之中却只有沉默寡言的湘嫔将孩子生了下来,这才有了今天的德王——” 顾云曦眸光一凝,“有时候,人不说话并不代表她不会说,这个湘嫔,不简单!” 023德王罚跪,婆媳和气 沉沉的云层低低的压了下来,虽然已至午时,整个燕京的街道上还是少见几个人走动,车轮转动之声不断,在新落下的素雪之上深深印下道道车辙,顾云曦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又下雪了,今日只怕还有一场大雪。” 越娘把顾云曦掀起的车帘放下,再将一旁的暖炉放在她的手中,“主子您可别着凉,免得回去夫人念您。” 顾云曦嘴角一勾抱紧了手中的暖炉,这厢马车却是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中何人?” 远远地便有粗狂的汉子声传来,顾云曦只听得前一辆车上的人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马车再度转动之时顾云曦知道,他们已然是进宫了。 与昨天暮色落下之时进宫不同,此刻时辰尚早,长长的宫道上都是清扫积雪的宫人,他们的马车一路向着宣武门而去,直到过了正阳门,马车才算是停了下来。 顾云曦着一身浅色的青衫,尖瘦的小脸上脂粉未施,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又黑又大,肩上只围着一件雪色狐裘,一头墨发简单绾了个逐月髻,整个人看上去清秀宜人的紧。 簌簌的雪粒不住的落下,越娘举了油纸伞站在她身后一同等着顾映雪下车,只见前面的马车车帘一掀,一直细白的小手当先伸了出来,来接她们的嬷嬷赶忙上前去扶住,顾映雪穿了一身紫色锦叠绣成的华丽宫装,身上围着银狐大氅,乌黑的发丝高高绾起,面上点了桃花妆,整个人在这素白的雪色之中雍容端丽的不成样子。 顾映雪转头看顾云曦一眼,眉头微皱,“今日好歹是进宫,你这般也太素淡了些,锦心。” 站在顾映雪身边的锦心急忙拿出来一支钗子,一朵淡青色的蔷薇花正静静伫立其上,倒和她身上的长袍极配。 顾云曦接过,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确认没问题才插在了发间,“多谢姐姐。” “落雪了,两位小姐跟着老身走快些吧。” 顾映雪回身点点头,“请嬷嬷带路吧。” 正阳门之后便是内宫了,顾云曦第一次来,自然比不得顾映雪轻车熟路,她的眸光在这深宫之中几扫,以砖石为主的深色建筑层层叠叠的铺到了层云之下,长长的宫道两边都是高高耸立的宫墙,远远的看去,在那宫闱深处,巍峨大气的金瓦飞檐在素雪的遮掩之下只露出少许。 间或有盔甲齐备的禁卫军步伐统一的自她们身边路过,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无不彰显着大燕的大气与尊贵,顾云曦眸光微动,几百年的英主传承之后,大燕早已经成为了大陆霸主,光是有皇亲在燕国为质的就有大楚和南越两国,外加别国和亲联姻与连年进贡,燕国的地位短期内已是无人能撼动。 顾云曦抬头,深灰色的皇城坚定的伫立着,再多的雪粒落下都掩盖不住它的威仪肃穆之气。 “啊——” 忽然的一声惊呼,走在前面的顾映雪猛的停住了步子,一双眸子深沉的盯视着左侧方,顾云曦举目一望,整个人也愣在了当地。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人正远远的跪在整个燕皇宫最奢华的宫殿之前,那青色的背影俊秀挺直,不畏与寒风呼啸,就那么静静地端立着,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 公孙墨! 顾云曦的呼吸一滞,隐约可见的青色的衣衫还是他昨夜所穿,难道昨晚的安排出了问题? “大小姐,二小姐,快走吧,皇上下了命令,便是娘娘也不能来看一眼啊。” “走吧,别让娘娘等久了。”顾映雪怔愣一瞬,道出这一句话转身便走,面容平静不已,好似此前的惊呼不是从她口中发出一般。 巨大的疑虑在顾云曦心中盘绕,风雪越来越大,顾云曦步子越来越重,脑海中徘徊着那个雪中跪立的背影,思绪乱成了一团。 “两位小姐,到了。” 云澜宫并非在整个内宫最好的位置,看着外间的装饰也极是一般,湘嫔本是梁国的宗室之女,被送到大燕之后因着为如今的烈帝诞下了一子才得了个嫔位,除此之外再无作为,顾云曦眸光微黯,跟在顾映雪身后踏进了宫门。 宫门内如顾云曦所料的那般,清冷,素雅,入了大门便是一片葱茏的翠竹林,若说这宫中现如今哪一处的翠色最多,无疑便是在此处了。 绕过竹林,再经过一段绕满藤萝的回廊便到了宫阁正殿,此时的殿门口正挂着团福的锦帘,一个极为面熟的人正满面愁色的站在门口等着。 “老身给二位小姐请安,两位小姐可算是来了——”云嬷嬷浅浅的福了一福,顾映雪微微抬手,云嬷嬷便替他们掀开了帘子,“快些进去吧,娘娘在练字呢,你们得等一会儿。” 一进门便有两个粉衣小婢上前替她们取下了身上的狐裘,顾映雪淡淡看顾云曦一眼,示意她跟上,大殿的左侧是一间偏厅,顾云曦走进去的时候一身素衣的赵湘澜正独自在窗前写字。 顾映雪走了几步就停下,看来是极为熟悉整个过程,顾云曦便停步在顾映雪的身后,静静的打量着窗边的素衣女子。 她的面容已现衰微,眉梢眼角却仍能看得出她年轻时的清理之色,此刻整个人安静沉稳,纤细的手中握着一支墨色狼毫,分明是一只小手,握着的狼毫笔却是只有男子才用的极粗筒,她的眸光炯炯,执笔行云流水的在桌案上的宣纸上写下墨字,写完一张,便再换一张,如此写完了四五张之后才直起身子,转脸看向站在门边的两姐妹。 “映雪给娘娘请安。” “顾云曦给娘娘请安。” 湘嫔嘴角微勾,“练了几十年,一日不写倒是不习惯了,让你们等久了。”接过丫鬟送上的帕子擦了手,湘嫔直直的向着顾云曦走了过来,“你就是顾家二姑娘?” 顾云曦微微低头,“正是臣女。” 湘嫔不着痕迹的打量顾云曦几眼,眸色微动,一手拉着顾云曦,另一手拉着顾映雪往正殿走,“刚才路过含光宫的时候想必已经看到了吧?” 顾映雪点点头,“是。” 湘嫔招呼二人坐下,又招手让人送来茶水,沉眸一叹,“昨夜墨儿便被带走了,那犯事之人没有抓到,公主和太子宫中的下人又都众口一词的直指墨儿,皇上素来对墨儿没几分信任,龙颜大怒之下已经让墨儿跪了一晚上了。” 顾映雪的面色虽无甚变化,言语之间却显出着急之意,“娘娘,现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湘嫔转眼看向顾云曦,“墨儿昨夜曾送进来两封信,第一封事关公主,第二封,却是让本宫不论遇到何种状况都不能轻举妄动,现如今,恐怕只能等了。” 若说顾云曦此前还在担心,此刻那颗心倒是放了下来,湘嫔看她的目光含着疑虑,在座几人只有顾云曦是经历了昨夜的变故的,此刻也只有她能为他们解疑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王爷既然有此言,想必是预料了情况变化的,若是云曦猜得不错,那犯事之人,应该已经抓到了。” 顾映雪眉头一挑,湘嫔低眉一瞬,恍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似地,两人相视一眼,面上的愁色都再少了一分,片刻,湘嫔看着顾云曦轻声一语,“顾二小姐可指了人家?” 顾映雪眸色微动,打眼看去,顾云曦却是一笑,“云曦自小身子就不好,娘亲的意思是再多留云曦两年。” 湘嫔点点头,这厢顾云曦又挑起另一话头,“娘娘,既然王爷自己受了这道罪,咱们不如再添一把火——” 湘嫔眉头微动,顾云曦淡淡道,“昨夜太子接了绾绾姑娘进了东宫。” “这——” “太子大婚之日本该与琅华公主洞房花烛,却在婚宴还未结束便接了一个风尘女子入宫,这不管是在礼制上还是皇家威仪上都是说不过去的,东宫之人自然不敢乱说话,可若是琅华公主身边的人,就不一定了。” 顾云曦淡淡说完,湘嫔眉头却是动了一动,“可是,本宫在这宫中多年来未曾多说一句话,现如今岂非要惹人注意?” 顾云曦摇头,“琅华公主来自梁国,娘娘您也是梁国人,就是为这一条,娘娘您也有足够的理由亲自去探望郎华公主。” 湘嫔沉吟一瞬,“现在这个时辰太子和郎华应该都在皇后那里,既然如此,晚些时候本宫派人送些礼物过去吧。” 顾映雪静静的看着湘嫔和顾云曦两人商量对策,手心的寒意却是越重越重,这厢湘嫔微微一顿,“来人——” 话音落下,云嬷嬷已经捧了两个檀木香盒走近,湘嫔淡淡道,“云曦是第一次来,本宫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一支狼毫笔是我从梁国带来的珍品,今日便赐与你。” 顾云曦起身谢恩,接过那笔盒只觉得分量颇重,湘嫔转头朝顾映雪招手,“映雪。” 顾映雪起身,湘嫔拿过另一只盒子,打开之时里面正有一块褐色膏状物,她嘴角一勾,“这琼华膏本宫从未用过,今日便给你一盒,”湘嫔拍拍顾映雪的手,低声一句,“墨儿最喜琼花。” 顾映雪的脸瞬时变红了,手脚似乎也恢复了温度,她眸光微动的看着湘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湘嫔却只是淡笑着点点头,顾云曦站在旁里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勾,一个是“给”,一个是“赐”,期间亲疏,实在分明,眸中兴味一闪而过,样子仍旧柔顺之极。 湘嫔果然不是多言的,三言两语之后几人便没了话头,又坐了一阵子,顾映雪当先起身告退,湘嫔与她二人又互相宽慰几句才放了她们出宫,顾云曦看着这未来的婆媳二人如此和气,嘴角的笑意渐深。 看着相携而出的姐妹两,湘嫔的眸子微微一凝,云嬷嬷在旁一笑,“娘娘,这顾家二姑娘可真是个灵性的,以后有她在王爷身边,王爷也算是多了一道助力,这顾家的两个姑娘以后可都是前途无量呢。” 湘嫔秀眉一紧,“两个都么?” 锦心为顾映雪撑着伞走在前,越娘为顾云曦撑着伞走在后,再加上一个云澜宫的引路嬷嬷,一行五人默默无言的走着,雪粒纷纷而落,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出宫的路与进宫时的路不同,眼看着到了御花园了,顾映雪转身,“嬷嬷不用送了,雪大难行,请回去吧。” 那嬷嬷微微一顿,施礼谢恩之后便转身走了回去,顾云曦看顾映雪一眼,“怎么,姐姐有事?” 顾映雪眉眼微低,“我想去看看德王。” 顾云曦眉头一挑微微错愕,一瞬之后又释然,“既然如此,那妹妹在此处等着姐姐了。” 顾映雪点点头,“我会快去快回。” 看着顾映雪的渐渐走远的身影,顾云曦只觉得一阵寒意自四面八方袭来,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心中涌上一股子不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云曦看着顾映雪离去的方向握紧了拢在袖中的手。 “越娘,我们走。” 顾云曦知道顾映雪绝不会无故将她们放在此处,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刹那,一行銮驾正摇摇而来,高高的銮驾由八人抬着,一华服花容的女子正高坐在其上,顾云曦即便没有进宫这后宫,看那阵势也知道那女子位份不低,连忙退至一边拉着越娘跪了下来。 有青色的衣衫下拜自顾云曦眼前掠过,眼见得这行人要走过去了,顾云曦心中一松,正欲起身,一声轻喝却在此时落了下来。 “慢着——” ------题外话------ 今天的字数可有点多哦,就算是把上次欠的不上了哈,咋们的女主又快要遇到麻烦了,来个美男救救她吧! 今天是双十二哦~12,要爱,要爱我们的女主哦~话说大家去血拼了么~ 024蔷薇有毒,雪夜梦回 有青色的衣衫下拜自顾云曦眼前掠过,眼见得这行人要走过去了,顾云曦心中一松,正欲起身,一声轻喝却在此时落了下来。 “慢着——” 顾云曦欲起的身子一顿,眼角所及那已经走过了的青色衣衫又退了回来,一道凌厉的目光瞬时落在了她的身上,顾云曦心头一凛,只觉得不妙。 “抬起头来——” 顾云曦领命抬头,目之所及一个身着粉红宫装,容色艳丽妖娆的女子正眸光含怒的看着她,她眉头微动,却不识此人是谁。 銮驾上的女子上下打量顾云曦一瞬,眸子里的暗色越深,“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娇媚似水,听在顾云曦耳里她却知道此人绝非友善之人,她眸光微敛,“臣女顾云曦。” 女子秀眉一挑,“既然姓顾,那你父亲是——” “臣女的父亲是顾中正。” “顾、中、正!”切切三个字落地,女子嫣红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来人,把此人带回伏月宫,本宫要知她个不守宫规之罪!” 这变故来的莫名其妙,顾云曦尚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她冷眼看一眼向她靠近的侍从,声音里面含了几分凉意,“敢问娘娘,云曦犯了哪一条宫规?” 此刻顾云曦跪着,那女子高高坐在銮驾之上,此刻目光自顾云曦发髻上一扫,冷森一声,“你可知你头顶上带着的白蔷薇乃是我西凉图腾!” 西凉! 那个杀了她父皇母后的西凉! 那个灭了她族人的西凉! 那个千军万马踏平了她故国的西凉! 顾云曦眸色猛变,顷刻间好似有山洪一般的恨怒涌上,撑在地上的手深深的扣进了那刺骨的冰碴子里,她深吸一口气,一双眸子直直的钉在了那妖娆女子的身上。 “皇上曾有令,凡在我西六宫范围之内,不可现白蔷薇作他用,你倒好,现如今竟将它当做了饰物,来人,给本宫带走!” 就在眼前女子说出西凉二字之时,顾云曦已经知道了眼前女子的身份,放眼整个后宫,位高权重又从西凉而来的只有一人。 她猛的低头,紧咬下唇,“请淑妃娘娘恕罪。” 顾云曦拜服在地,想起顾映雪将此钗递给自己的表情,嘴角深深的抿了起来,“所谓不知者不罪,云曦自小生在府中,并不知宫中有这等规矩,有所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萧玉瑾没看到顾云曦恨怒的眸光,此时冷哼一声,“不知者不罪?若是这整个后宫都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本宫,皇上为本宫立下的规矩还有何用?!” “来人,给我带走!” 四个小太监齐齐上前,顾云曦瘦小的身子根本来不及反抗,她沉眸看越娘一样,“请娘娘赎罪,云曦所犯之事与云曦的奴婢无关,还请娘娘宽宏大量——” “呵,主子如此不守规矩,奴婢想必是一样的,都给我带走!” 小太监手上力气极大,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要被他们绞断了,半分都动弹不得,顾云曦面色微白,泛着白的唇角紧紧的抿了起来,一双眸子不闪不避的剜在了箫玉瑾的身上,后者瞟见她的目光,心中一凛却是半分都不打算饶她。 萧玉瑾位号淑妃,是现如今后宫皇后之下的第二掌权人,伏月宫距离此处并不远,一路上的下人见淑妃娘娘带着两个女子满面怒容的回了伏月宫,都低着头跪在一边,顾云曦的眸子似有寒芒沁透,嘴角低喃着两个字,“西凉——” 越娘只觉得此刻的顾云曦有些异样,此中境况下又不知如何想问,只暗暗注视着顾云曦,生怕她一个将忍不住再触怒了这位主子。 伏月宫的奢华绝无疑彰显了烈帝对萧玉瑾的宠爱,然而在那奢华贵气之中,顾云曦却察觉到了一股子冷冰衰败的味道,萧玉瑾一步步踏上殿前石阶,纤细的腰肢依旧曼妙游离,一双眸子里艳丽之色微闪,“先给我跪着!” 顾云曦只觉得膝盖一疼,整个人就被压制着跪在了伏月宫前雪深没过脚背的雪地里,她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宫闱和那死死合上的殿门,一双眸子沉暗的落不尽半分光亮,簌簌的雪粒纷纷而下,不一会儿便让她劈头盖脸的湿了个透。 “不是说德王气数已尽,怎么这么快皇上又下了赦免令了?” “我哪里知道,听说皇上连着三道圣旨,现实赦免了德王的罚跪,再是宣了太子和皇后到含光宫,最后一道好像是去请国丈大人的!” “也幸亏是德王殿下,若是旁人在这大雪天的跪上一天一夜早就没了半条命了,福公公只管叫咱们快些把銮轿抬过去,德王现在只怕还在含光宫里呢。” 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传来,越娘转头看去,一行数十人的小太监正抬着一顶銮轿脚步极快的往含光宫的方向而去,他们脚步匆忙,再加上此时天色渐晚,竟没有发现伏月宫外跪着两个人,她眸光一亮,“主子,怎么办?” “等。” 顾云曦的面色好似被这寒气凝住了一般,整个人的眸光不知道投向了哪里,她嘴角一抿,只溢出这样一个字,越娘看着她的面色只觉得心惊,心中只盼着德王能早些出来救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无月无星的夜空中簌簌的雪粒子越来越大,顾云曦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黏在睫毛上,下一瞬便结成了冰花,刺骨的寒凉自膝盖而入,几乎整个身子都被一层白茫茫雪沫子包裹了住。 越娘看着身形微微颤抖的顾云曦轻声一唤,“小姐,小姐您可不要睡,德王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小姐——” 顾云曦模模糊糊的听着嘴角一勾,这点雪算什么啊,当初她一个人在苍墨高原上走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怎么样,她使劲的睁开眼睛,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片白茫茫望不到头的雪原,她心中一惊再次眨眨眼,那耀眼的白色之中竟晕开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顾云曦一愣,瞬时便有一个接一个的画面朝着她涌了过来,那些破碎的绝望的残忍的画面像一把钝而宽的刀子,刺破她多日来的冷情自持,深深的扎在了在她的心上,来回撕扯,一道又一道,划开如雪的肌肤,磨烂鲜红的脏腑,连骨头都一寸寸裂的细碎。 纵然她重获新生,纵然她满腹仇恨麻痹自己,当那场景再次鲜活的出现的时候,顾云曦只觉得痛,撕心裂肺的痛! “噗”的一声,越娘只见顾云曦的身子一歪,整个人好似断了线的娃娃一般倒在了旁里的雪地里,她惊呼一声扑过去,只见顾云曦的嘴角正有一抹触目的鲜红。 一顶软缎小轿摇摇向着伏月宫而来的时候越娘绝望的眸子现出了一丝光芒,她将怀中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着的女子紧紧搂住,一边向着那小轿呼喊起来。 轿前的一人当先听到了呜呜夜风之中的隐隐人声,他仔细的看了半天才看到了浓黑夜色之中的一个黯淡光影,似是回头和轿中人说了句什么,而后小轿果然向着他们这一方而来。 “王爷,王爷,救救小姐,快救救小姐!” 越娘的呼喊声愈见嘶哑,那小轿终于稳稳的落在了她的面前,她苍老的面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只见那青绿的轿帘微微一掀,在那幽暗的轿厢之内,一抹比夜色还要浓黑的单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题外话------ 话说女主死前不过十八岁,穿的盔甲都是不合身的,可见女主并非天生是个女强人哦~女主也需要成长,也需要改变,请继续期待~ 025雪夜惊梦,王府养病 森冷的风雪不断的向着顾云曦压下来,她瘦小的背脊好似再也负重不起身上的盔甲,只能在及膝深的雪地里佝偻前行。她的手里捏着一把极重极大的利剑,利剑上糊着暗红的冰碴,那是她每一次刺穿敌人的胸膛所留下的心头血。 寒剑在雪地上划拉着前进,顾云曦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钻心的疼,那*在外的手腕,那被敌人的利刃划破了的小腿,还有脖劲处裂开的伤口,寒气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尽数扎进了她的肌肤,不见血,却是撕心裂肺的疼。 呼啸而过的风声之中传来一阵异样之声,顾云曦微微转身,又一把森寒的剑向着她刺了过来! 她的手再也举不起来,一双腿更像是被地上的雪粘了住,竟是半分也挪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剑刃直直的没入了她的胸膛。 那剑刃刺穿她的肌肤,穿过她的胸腔,直接从她的后背透体而出,她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撕了开来,有鲜红的血沫从那血洞里突突冒了出去,她双眸大睁的看着,想用手去堵住,那血却流的更加汹涌。 体内的温度一丝一毫的流走,顾云曦的看着那越来越多的血,只觉得整个天地间都被冰雪覆盖了,森寒的雪气从那血洞而入,将她体内仅有的一丝暖意都覆灭,她的双眼再睁不开,微微抬手竟触到一片温热,她绝望的眸子一亮,一睁眼却是满眸的鲜红,她的目光顺着那血滴而上,她父皇和母后的人头,正高悬在那挂着王旗的杆子上! “啊——” 顾云曦猛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还留着意思氤氲的水汽,她怔怔的看着头顶红花团福的纹样,僵硬的双手已然撕裂了身下的床被。 忽的一声,那垂下的床帏被掀开了开来,一张清丽的小脸伴着明亮的光线露了出来,“顾姑娘,您醒了?!” 顾云曦被这一声惊醒,眸光迷蒙的转过头来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后者面色大喜,轻声说了句什么顾云曦也没听清,却见她脚步极快的走了出去。 顾云曦这才微微的回了神,她看了看整个屋子的摆设,紧绷着的身子微微的一松,回忆随着身上的温度回暖,她记起了她本是同顾映雪一起进宫看湘嫔,还记起了顾映雪说她身上穿的太素淡给了她一直钗子,再记起了湘嫔送了她一支狼毫笔,后来——回宫的时候顾映雪说她要去看德王,她遇到了淑妃,她被罚跪,再后来—— 顾云曦眸光再次一暗,这厢却有沉重的脚步声传了来,她微微转头,一身月白长衫的公孙墨正绕过一扇屏风向着她大步而来。 顾云曦眉头一皱,只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公孙墨的眸子含着几分亮色,走到她床边看她片刻一叹,“终于醒了!” 顾云曦想挣扎着起身,公孙墨却赶紧倾身一按,“别动,大夫说你郁结于心又受了寒,才一下子急火攻心气血难抑伤了心脉,你已经睡了两日了。” 顾云曦嘴角一扯,“这里是?” 公孙墨眸光见她面色恢复的还好,整个人也能说话了,嘴角少有的扬了起来,“这里是德王府,我已经派人去相府打了招呼,你放心。” 德王府?! 顾云曦一怔,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大夫交代你若是醒了便先得起来吃点东西才能喝药,绿芙!” 公孙墨交代完这一句,先前那小姑娘应了一声又走了过来,看着自己王爷转身出门,绿芙笑呵呵的拿出一套衣服,“顾姑娘,我们王府之中没有女眷,这衣服是王爷吩咐人现做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顾云曦撑着身子做起来,入眼是一件水蓝色的立领宫装,做工精致料子上等,却是一件华贵又清丽的衣裳,绿芙将顾云曦扶起,走到准备好的水盆之处,“我自己来。” 顾云曦说完这话绿芙就站在了一边,她将拢在衣袖里的手齐齐露出来,在看到右手的指甲时微微一愣,本来修剪的极好的指甲此刻有两个已经断了,那断裂之处此细看起来竟然还留着些暗红,她一愣,一些残存的记忆零星的涌了上来。 伏月宫前的雪地或许让她不以为惧,可是那苍墨高原上的雪却是她不可承受之寒,她断断续续的记忆之中有越娘的哭喊,有苍墨高原上的血腥与纯白,记忆之中似乎还有一只手,在她在那噩梦之中沦陷之时将她拉了出来。 “姑娘就是太瘦了点,不然凭您这模样,这燕京只怕也没几个人能比上,快让绿芙为您疏一个好看的发髻,保准王爷看了喜欢。”最后将那水蓝色的宫装套上,即便是此刻的顾云曦病态分明,绿芙还是赞叹了一句。 将那水蓝色的宫装穿上身之时顾云曦的思绪还沉浸在那森冷恍惚的夜色之中,她微微回神,淡淡的笑了下,眉眼一动却是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云曦只是王爷的谋士而已,就简单的把头发束起来吧。” 绿芙一愣,知道自己逾越了,当即吐吐舌头为她梳起头发来,如瀑的墨法只简单的绾了个小髻垂在颈后,颊边的长发垂落肩侧,越发显得她的脸尖瘦非常,顾云曦淡淡的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由绿芙陪着往外室走。 顾云曦眼见的房内装饰,想着应该是个客房,屋内的塌几上放着她此前的衣物,上面沾染了脏污早都穿不得,而在那衣裙旁边,此刻正摆着一件深黑的狐裘大氅,顾云曦眉头一凝,“这是——” 绿芙眸光微动,“姑娘被王爷抱回来的时候就穿着这个,只怕是王爷的,这几日王爷吩咐不许其他人踏入姑娘养病的地方,打扫的粗使下人更是进不来,所以这衣服便放着没有收捡。” 顾云曦点点头徐步往外走,她习惯性的将手拢紧宽大的袖口,那指甲已经重新修好,短的,平的,不会伤己,也不会伤到别人。 公孙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正站在窗边看外间簌簌落下的雪粒子,他转过头来,看到顾云曦一身水蓝宫装出来眸光一动,外室正摆放着精细的饭菜,他微微颔首,“这些都是些滋补温养的菜品,是为你准备的。” 顾云曦看一眼公孙墨,寻常面对他时的郑重肃穆之色上微现动容,她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拜,“云曦多谢德王相救之恩。” “不用谢我。”公孙墨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临了却是眸光一动抬手扶起了她,“你是我的谋士,我护你救你便是应该,之所以将你留在王府养病便是因为你那仆人说你在相府受过颇多苛待,更何况你是我的大功臣,本王待你更是应该,来,先吃东西。” 顾云曦早已饥肠辘辘,此时也不故作矜持,桌上的菜品都以清淡为主,配以营养滋补口味上佳的粥,一时间让顾云曦胃口大开。 不知道何时起绿芙已经退了出去,此刻只有她二人在这屋子里,顾云曦细嚼慢咽的将碗里的粥一口一口的送进自己嘴巴里,她的侧影投在窗户处落进的光晕里,静然出尘,公孙墨站在一旁看着她,不由得觉得心中安宁。 融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孙鲁大踏步的走到正厅之外,说话时的声音微微沉暗,“王爷,相府派人来接二小姐回府了!” 顾云曦眸光一动,她醒过来才多久,相府那边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公孙墨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眉头一凝,目光看着顾云曦,话却是对着孙鲁说的,“去准备车架,本王送顾二小姐回府!” —— ------题外话------ 今天回来的晚了,所以更新的夜晚,第一次字数不够,现在我已经补齐了哈,呼,这个点儿恐怕没人看了,我也去睡了!晚安! 026良苦用心,德王妃位 燕京的深冬越发的森冷了,顾云曦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上车,公孙墨着墨色披风在她身后跟了上来。 车轮滚滚向着丞相府而去,顾云曦微微沉吟问起公孙墨,“王爷就这般带走了云曦,淑妃娘娘在后宫地位极高,只怕是不好交代——” 公孙墨眸光微沉,“淑妃之所以在宫中得宠,不过是因为她一心向着皇后得了皇后的许可,否则你以为宫里有哪个妃子能圣宠不衰的?” 顾云曦点点头,公孙墨却是问起来,“听说当日你们姐妹二人本是去云澜宫看母妃的,却如何会招惹上了淑妃?” 如何惹上淑妃? 顾云曦嘴角一勾,“说起来也实在可笑,当日进宫之时姐姐曾嫌我装扮的太过素淡好心给我一直玉蔷薇的钗子,本来没什么的,出宫的时候却是遇上了淑妃,我们走的那条路正好是西六宫的地界儿,云曦最后才知道原来这玉蔷薇是淑妃娘娘的禁忌,由此,才被罚了。” 呼呼的风声在车窗外叫嚣,顾云曦说完此话便开了半扇车窗向着窗外随意张望着,公孙墨嘴角一抿看着顾云曦的样子一叹,“顾大小姐时常进宫,必然不会不知道那玉蔷薇是宫中禁物。” 顾云曦嘴角挂着淡笑,此时话锋一转,“王爷适才说云曦是您的功臣,云曦还不知道当日之事如何发展了,太子可有得到什么惩治?” “太子在京中培植势力多年,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便被惩治,更何况还有国丈老奸巨猾在他后面出谋划策。”公孙墨语气沉郁,“肇事者被抓,然而太子那方其实早有准备,随意的找了个他麾下曾经和我部下闹过矛盾的军官充数,而父皇竟然相信了!”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嘴角挂起的冷笑心中一沉,“这样一来王爷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公孙墨摇头,“这倒也没有,当晚的事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父皇若是对太子偏颇太过难免的失了人心,不过是训斥了太子和皇后一顿,而后,罢黜了内宫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是皇宫禁军的一部分,当晚东宫外围便是由他们的人负责守卫,最后抓到人的却是皇城巡防营的人,父皇将此事的责任归咎到了他们的守卫不力,那统领被流放,现在的御林军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顾云曦思前想后,“那御林军统领是太子的人?” “没错!”公孙墨点点头,“现如今御林军之位空悬,谁能拿到这个位子,就能在皇宫之内多一份力量。” 顾云曦似有所悟,内宫的禁军是这皇城最大的兵力,若是能将其掌握在手中,不管多少都是极为有利的,正想着这厢马车却是缓缓地停了下来,顾云曦开窗一看,竟然已经到了。 相府门口的下人看到是公孙墨第一个下车当即慌了神,连忙转身进院向顾中正禀报,等顾云曦和公孙墨一起走到府门口的时候顾中正已经带着顾映雪等人前来迎接,一大群人脚步疾快的走到前院,看到顾云曦和公孙墨一起进门之时眸色各异。 “拜见德王!” 公孙墨微微抬手,眸光一凝看向顾中正,“本王见相爷的消息实在灵通,这才立即将二小姐送了过来,现如今二小姐恢复如初,相爷觉得可还满意?” 顾中正身形一颤,听着这话额上冒出了虚汗,他呐呐不成语,“王、王爷说笑了,老夫不过是爱女心切,这才,这才——” 公孙墨面无表情,顾云曦却是转身对着公孙墨福了一福替顾中正解了围,“多谢王爷两日来的照料,今日竟亲自送云曦回府,云曦不甚感激。” 公孙墨摆了摆手,顾云曦嘴角一勾却是直直的向着人群最前的顾映雪走了过去,今日的顾映雪穿着一件粉色宫装,面上浅浅的施了脂粉,在这大雪天实在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一般娇俏艳丽。 “姐姐,看到姐姐没事云曦真是开心。”顾云曦笑意渐深,低首从袖中拿出一物,“这是姐姐当日借给云曦带的簪子,云曦现在还给姐姐。” 顾映雪面上瞬间血色尽失,顾云曦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不过走出了一步又回转了身子,“呀,云曦忘了说,姐姐以后莫要带这簪子进宫了,这白蔷薇是淑妃娘娘的禁忌,这一次多亏王爷出手相助,不然姐姐现在看到的恐怕是妹妹的尸体呢——” 顾云曦分明是含着笑说的,可是顾映雪却觉得那话像是一把刀子将她身上的所有的高傲一刀刀全都剔除了个干净,她的眸子自公孙墨面上扫过,那刀削斧刻的俊朗面容上却不见一丝波澜,越是这样顾映雪越是心惊,她僵硬的站在原地,面上的笑容好似一只手扯出来的。 有许多异样的眸光自顾映雪身上扫过,她眼睁睁的看着顾云曦走回到公孙墨身边,又和顾中正一起说着什么,而后那墨色的披风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出了门。 顾云曦笑颜如花的走了过来,她微微倾身,“姐姐觉得这般滋味可好受?” 顾映雪嘴角紧抿,面上的笑一点点的沉了下去,顾云曦轻声一叹,“比起伏月宫之前的雪,这滋味恐怕还是弱了些,姐姐是不是觉得很失望?妹妹不但没有被淑妃娘娘整治个半残,还被德王救了,现在德王知道了姐姐您对妹妹的良苦用心,您说他会怎么看您呢?” 顾映雪的身子一颤,握着蔷薇钗子的手青筋毕现,她的目光缓缓的对上顾云曦锋芒乍现的眸子,尖尖的下巴微扬了起来,“不管他怎么看我,未来的德王妃之位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这样,就够了!” 顾云曦身子一正,看着眼前的人笑着摇摇头转身而走,不远处,越娘正眸光切切的等着她。 顾中正看一眼顾映雪眸中难掩失望之色,沉沉的叹息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顾映雪的脸上,看着顾中正渐渐走远的身影锦心在一旁满眸怒火,“主子,这二小姐从德王府回来更加嚣张了,看王爷对她那样子,奴婢只怕——” “住嘴!” 顾映雪少见的呵斥了一句,锦心面色一变,瞬时便跪在了地上,顾映雪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常的失态,片刻之后转身将锦心扶了起来,“锦心,你记着,不管德王对顾云曦如何,我——只要那个位子!” 锦心看着顾映雪微微苍白的面色,再想到适才德王竟是连自家主子看都不看一眼,微微的有些动容,“那主子,顾云曦我们就不管了吗?” 顾映雪双眸微眯,“好戏,还在后头——” ------题外话------ 话说给了个小推荐,觉得文文还不错的一定要收藏支持下步月啊~木人冒泡以至于我经常怀疑这文是不是没人看的说—— 感谢【patty1126】亲送的钻钻,闪闪亮亮的立马让俺有动力了!么么个~ 027少年指责,神秘来客 今日的天气少见的现了几分晴色,虽是如此,迎面吹过来的冷风之中还是夹杂着凌人的寒气,顾云曦带着越娘刚走出碎月轩便碰上了一脸郁气的顾子轩,她眉头一挑,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这小少爷去学堂小半月才回来一次,她已是许久没见着他了。 顾子轩自然也是看到了她,眸光一变之际却是冷哼一声,“不要脸!” 顾云曦的步子一顿,嘴角的笑意缓缓地沉了下来,她一步步的走向这玉冠少年近前,“顾子轩,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故作的森寒之气,顾子轩分毫不怕,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她,“我说你不要脸!” 顾云曦的面色更沉一分,“顾子轩,听说你在京中翰林院念书,怎么你的夫子没有教你什么叫长幼尊卑么?” 顾子轩冷冷一笑,“那你又知道吗?” 顾云曦似乎明白了什么,顾子轩却是接着道,“德王分明是大姐姐指婚的夫婿,你竟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勾引未来的姐夫,枉我此前还帮你,早知道还不如让你被家法处置了的好!” 顾子轩越说越激动,一张如玉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丝丝红光,顾云曦心中一紧,若是旁人说三道四她必不会理,可是眼前的少年—— “顾子轩,是谁教你的这些东西?” “这还需要人教吗?本来下人说说我不会相信,可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德王府的马车停在家门口,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德王府吧,你此前在府中连下人都不如,现如今倒成了德王的座上客,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意气的话语里含着利剑尽数朝着顾云曦而去,她一双眸子微黯,嘴角却是扬了起来,“顾子轩,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勾引么?” 顾子轩面色瞬时一变,一丝窘迫一闪而过,顾云曦却接着道,“你看到的和你想的并不一定是对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样想,可是顾子轩,你信不信,我正在做的事和即将要做的事是你做不到的,这些与‘勾引’无关!” 顾云曦仍旧没有生怒,她的语气带着郑重,说的顾子轩一时之间哑口无言,顾云曦一叹继续往外走,顾子轩在原地怔愣片刻,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怒气感到无所适从,他冷哼一声,“我管你要做什么,就让别人戳你的后背心去吧!我干什么要生气!” 越娘跟在顾云曦身后上了马车,看着她的面色微微一叹,“主子莫伤神,小少爷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顾云曦靠在车壁上,一双眸子暗暗的看着车窗之外掠过的风景,她嘴角一动,“越娘,当年顾老太爷故去的时候您为何不出府呢?” 越娘十二岁进顾府,后来被大她二十多岁的顾老太爷收在了身边,因为地位低下一直没有名分,直到老太爷故去,顾中正在府中做了主,她由一个侍妾渐渐变成了内院的低等下人,多少年过去了,那些人来来往往的已经忘了她在这府中本该有的名份地位,若非洛青衣多年来与她有几分交道,这一段往事只怕就掩过去了。 越娘闻言一笑摇头,“能去哪里呢,老太爷当年收我在身边便算是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到后来,就舍不得这个地方了。” 老人眸光悠远,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不知道又含着何种情意,顾云曦眸光微沉,一转眼,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德王府早有人在外等着,顾云曦一来便有人迎了她进府,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湖水蓝的窄袖宫装,领子上是一圈白色的貂毛,将她的肤色更是衬得如玉无瑕,前来引路的小厮带着她走了一截便指着一处院子道,“顾姑娘,王爷在里面,请您自己进去吧。” 顾云曦点点头,领着越娘进了那院落,一进院门便是一丛翠绿的幽竹,顾云曦看着只觉得好似进了云澜宫一般。 顺着竹林之间的小道走了几步便听见一阵兵器相交之声,顾云曦加快步伐向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道蓝色的身影正腾跃而起,那身影快如闪电,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劲风已经袭向了她的门面! 顾云曦大骇,那劲风来势汹汹,她身无分毫内力根本就躲闪不开,正面色巨变之时一道月白身影却是挡在了她身前。 “不可!” 凌厉的劲风好似在一刹那静止,顾云曦飘起的发丝缓缓垂落至肩头,在她身前有两人正以拳对掌,一个是公孙墨,另一个手执长剑,她却是不认识的。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一起撤了功力,公孙墨还未说话,对面那蓝衫男子却是眉眼一亮,“哎呀,原来是自己人,这院子向来不让外人进来的,今日看到有一个姑娘忽然进来了我还以为——” 顾云曦被那男子的眸光打量的微微不自在,此时福了一福,“小女子顾云曦。” 蓝衫男子眸光一震,双手执剑抱拳,“原来是嫂子!” 顾云曦一愣,掩嘴笑了起来,那男子一滞不解的看向公孙墨,后者似乎有无奈的一叹,轻声道,“这位是顾家二小姐,并非大小姐。” 蓝衫男子微微赫然,在顾云曦兴味的眸光之中尴尬干笑了几声,公孙墨摇摇头,对着顾云曦道,“这是成王,昨天才从北境回来。” 顾云曦恍然,烈帝有四子,眼前的这位便是那个同样在军中历练多年的成王公孙成霖!难怪连她和顾映雪的名字都弄错,她沉下笑意,福身一拜,“拜见成王。” 公孙成霖侧身一让,“顾小姐快快起来,能进二哥此院的便是自己人,快不必多礼。” 顾云曦依言起身,眼见得公孙成霖应该是在这院中练剑,看见自己进来才出了手,公孙墨见二人算是见过面了,嘴角一勾,“都进去吧。” 公孙墨并未让她进正厅,而是领着她进了偏厅,小暖房里摆设齐全,正和顾云曦的心意,“我们议事就在外面,你在里面听着便可。” 顾云曦知道自己一个女子在一大群男人里边必然尴尬,没想到公孙墨已然想到了这一点,她看着那一扇光影闪动的屏风,对着公孙墨一笑,“请王爷放心。” 顾云曦听着外室低低的议论声,而这厢公孙墨却还不着急出去,面对顾云曦疑惑的眸子,他嘴角一抿,“还要等一个人。” 顾云曦眉头一挑,心中泛起一股子不安来,“王爷还有客要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公孙成霖此刻却是“嘿嘿”一笑,“这位可是二哥很是看重的人物,你肯定想不到他是谁!” 顾云曦对上公孙墨敛着光芒的眸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正在她心思百转之时,在她身后的墙角却传来一阵机关转动之声—— ------题外话------ 感谢冒泡的美人~感谢【Sophia771107】亲送的钻钻,步月会更努力滴! 来的人是谁呢是谁呢,下章更精彩! 028冬猎人选,德王底线 墙角处忽然洞开一扇暗门,幽深的暗道之内站着一个深色的人影,顾云曦眉头微凝,那人影微动向着他们几人走来。 万俟宸着一身暗色的大氅从那道口明暗相间的光影之中走出,身后跟着一个白衫的慕言,他的面色依旧苍白的快要透明,此刻将眸光在屋内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幽湖一般的眸子里波澜不惊。 “万俟!” 公孙成霖当先轻呼一声向着万俟宸而去,公孙墨一顿也跟了上去,万俟宸朝着他二人点点头,向来凉薄的面上微带几分笑意,“四殿下回来了——” 公孙成霖上下打量万俟宸几分,不赞同的摇摇头,“你怎么还是这般样子,这些年没人给你治病吗?” 话音刚落万俟宸便是一阵轻咳,万俟宸一边捂着嘴一边摇头,“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哪里是说治就治的,倒是殿下你现如今更是精进了!” 公孙成霖“嘿嘿”一笑,公孙墨对着万俟宸点点头,侧身一让,“这位顾二小姐你已然见过了,今日她与我们一起。” 万俟宸看顾云曦一眼,微微一颔首,动作幅度小之又小,他与她分明经历过一场危险,而他眸子里半分表情都没有,一副深沉孤清的样子好像从来未与她打过交道。 顾云曦看着整个身子都裹在狐裘之中的万俟宸只觉得一阵寒意加身,她看着他身上的狐裘只觉得有几分熟悉,还未思其缘由,万俟宸的态度便让她一阵反感,她本不是随意对着人热络的,却也不会如此无礼,由此,顾云曦也只是微微一点头。 万俟宸的到来比顾云曦出现在这里更为让人意外,他面上是太子身边的人,暗地里却是向着德王的,由此,这暖房里除了顾云曦之外便注定是多了一个人。 公孙墨与公孙成霖走出去的时候屋子里瞬时便只剩下了四个人,两位主子,两个仆人,虽然坐在同一个软榻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势。 顾云曦看越娘一眼,后者急忙去一边沏上两杯热茶,“楚殿下,小姐,请用茶。” 万俟宸眸光微动,从狐裘下拿出根本不顺边的左手出来,轻轻将那茶盏端了起来,而后右手掀开茶杯,微微一撩,浅酌。 “楚殿下原来是左撇子?” 万俟宸一滞,“不是。” 顾云曦的眸光从万俟宸的右手上扫过,万俟宸却不着痕迹的将右手收进了狐裘之下,她眉头微挑,只觉得眼前之人实在无趣,而她,亦不会费什么心思同一个不和心意的人打交道。 内室的气氛瞬间沉默,也在这时,外室开始了今日所议。 “七日之后便是今年的冬猎了,若是往年也没什么特别,可是今年那羽林军的统领被罢黜,皇上此前说冬猎之后再定此位人选,这意思也明了的很,现如今我们需要安排一下,这一次的冬猎我们必定不能失手!” 公孙墨的声音沉沉传来,外室有一瞬间的静谧,片刻之后,顾云曦只听得一道稳若磐石的声音道,“冬猎历年来便是为了选拔各军营将士的,今年除了御林军统领,皇城巡防营此次缺一个副统领,再来便是京城周围驻军的都尉副将等等了,依老夫的意思,今年的冬猎不比往常,不如让秦征回来,震北军可暂交由旁人来管。” “没错,秦将军在北境可是出了名的打虎英雄,在近旁的人之中,也只有他能和那天狼谷的雪狼周旋一二了。” “不行!”公孙墨还未说话,公孙成霖先忍不住了,“震北军是二哥最大的筹码,现在那边很多人都在往里面安插眼线,我们稍有松懈便要出岔子,不能因为一个御林军失了震北军。” “成霖言之有理,此法不可行。” 公孙墨沉沉一语,整个外室便没了声音,顾云曦虽然看不见外间个人的样貌,却知道这个人选对公孙墨来说是个难题,她微微沉吟一瞬,招手让越娘过来。 越娘听着顾云曦在自己耳边低语几句,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正满面愁容的谋臣们忽然看到一个老妇从内室出来,免不得一愣,唯有当日在相府见过顾云曦的几人猜出来内室里坐着何人。 越娘看着公孙墨,低头将顾云曦讲给他的话低低告诉了她,公孙墨眼眸一亮,对着越娘点点头,开口便是一句,“秦征不可动,本王已经有人选了,不妨议下一个议题。” 室内众人都是一愣,还有什么好的人选是他们不知道的,甚至比秦征还要好? 当然没有人问出这个话题,因为公孙成霖在兴味的看了一眼越娘之后,很快的将话头转到了下一个问题之上。 万俟宸看到越娘回来面上少见的闪过一丝疑惑,然而他并没有问,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当外室的人声渐渐散去之后,公孙墨和公孙成霖一起走进了内室,并且将眸光齐齐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顾云曦起身一笑,“王爷,既然没有好的人选,不如让云曦去吧。” 室内的其他人齐齐一震,顾云曦仍旧淡淡的道,“即便是一个武功再高的人遇见成群结队的狼群也不一定会安然而归,更何况刚才提到的是雪狼,人类面对极为严苛的自然环境已是极大的挑战,若是再加上狼群,那一半的希望都没有了,所以,王爷让云曦去吧。” 万俟宸和公孙成霖眸光越来越沉,眼前的女子要求让她去那个连七尺男儿都难以平安归来的人间地狱,而她并非不知道那雪狼的厉害。 公孙墨沉沉的看着顾云曦,“你要知道,这一次是一场硬仗,除了雪山,雪狼这些你所知的自然条件之外,还有更多的你无法预知的暗箭冷箭瞄准着你,就是本王,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顾云曦的思绪有一瞬的飘到了苍墨高原,她嘴角一扬,“请王爷放心,云曦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您只需要派出您身边武功最好的人便可。” “武功最好——” 公孙墨喃喃出声,而在他身边的公孙成霖已经高声开了口,“我去!” 他眸光灼灼的看着顾云曦,浑身的男子气概显露无疑,“让我陪顾姑娘去好了,到时候太子和二哥必然要留在父皇身边,就让我陪顾姑娘一起去,二哥你再从身边抽几个侍卫,我们一定可以拿到龙脊山雪莲!” 公孙墨转头看一眼公孙成霖,两兄弟四目相对之间公孙墨已经沉声开口,“好!” 万俟宸自始至终只在旁里静静的看着,顾云曦因愿望达成嘴角泛起了舒爽的笑意,他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一抿,而后淡淡道,“前日里太子收到线报,宋涯回来了,他可能是你们这一次最大的障碍!” 公孙成霖眸光微变,“真是想不到,他不过才打赢了胜仗半月,原来承恩公早有准备!” 若说在这燕地年少有为又是寒门出身的武将谁最厉害,那想必除了秦征便是这位宋涯了,只是现如今,这位宋涯乃是国丈同时也是前一品将军孙瑜麾下的副将一个。 “宋涯当年本是前左将军易兴所领的千骑军中小兵士一个,后来易兴事败家中被抄,千骑军因此事分割成几个军团,宋涯所在的那一队便被国丈收了去,难为他年纪轻轻便由此作为,若是他此次参加冬猎,只怕那雪莲花难拿了——” 公孙成霖道出那宋涯出身,一边的万俟宸微微沉吟一瞬,缓缓道,“宋涯虽然年轻但是已得孙瑜和太子的看重,这样下去迟早是王爷的一大障碍,据我所知,宋涯有一老母在郯城,如果王爷——”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莫不是明白万俟宸要说的是什么,顾云曦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而这厢,公孙墨已经出口,“不可!” 他的眸光在万俟宸面上一落,转而看向了窗外的层层素雪。 “宋涯在边境之上战功卓著,他是浴血沙场的将领,没有他刀口舔血,便没有这燕京的繁华,更没有你们在这燕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诡谲暗涌,今日我要的是那至高之位不错,可是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我时刻都清楚,像他们这般赤胆忠心只是为主效力之人不可任由你们的冷箭毁灭。” 微微一顿,公孙墨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重,“万俟,这,是我的底线。” 顾云曦眸光渐亮的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的高大背影,拢在袖中的手微微的紧了紧,而这厢,万俟宸嘴角微勾,平静的脸上扬起一丝无奈的苦笑,“王爷仁心仁德,就当万俟没有说过吧。” 公孙成霖“嘿嘿”一笑,似是要缓和这样的氛围,“好啦好啦,你们要相信我的武功,不过二哥你为何要答应云曦去那天狼谷我还是没想明白,云曦,你能告诉我吗?” 顾云曦丝毫不反感这个洒脱意气的男子这么快就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她看着公孙成霖的眸子嘴角微勾,“这个,王爷到时候就知道了——” 公孙成霖闻言倒也没有失望,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最终也没有机会知道顾云曦为何会得到公孙墨的准许参与到那场让后世之人铭记的冬猎之中。 ------题外话------ 啊啊啊啊,更新的时候忘了点发布了,结果时间到了18号,我滴错我滴错,对不起大家了! 话说咋们的云曦为什么可以离老虎那么近呢,而且这一次是雪狼哦,这个会在之后慢慢为大家揭晓滴! 029青衣忧虑,暂时平静 顾云曦回到碎月轩的时候洛青衣正在为她缝制新的暖手筒,见她回来了面上一喜,“曦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云曦解下身上的披风,偎到暖炉边上烤了烤手,待身上的冷气散了些轻声道,“娘亲,云曦要随德王去冬猎围场。” 洛青衣闻言一怔,眸光微黯,“冬猎啊,是了,这冬猎又要开始了——” 顾云曦自顾自的将身上厚重的冬衣脱下来,并没有注意到洛青衣的面色,“这一次京中显贵都要去的,娘亲莫要担。” 洛青衣摇摇头,“曦儿,你这次去可是要帮着德王做什么事?” 顾云曦微微沉吟,“没有,德王要带我去见识见识而已,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多认识些人,娘亲放心,我寻常都跟咋德王身边,定然不会有什么岔子。” 洛青衣看了看顾云曦的侧影,放下手上的活儿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她直直的看着顾云曦,“曦儿,你告诉为娘,你是怎么想的?” 顾云曦一怔,“什么?” 洛青衣一叹,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至脑后,“外间的人都在说你要成为德王的新宠,可是为娘知道你的性子,但是,曦儿,你毕竟是女儿家,有些事情你要好好的想想才行。” 微微一顿,洛青衣继续开口,“为娘知道你比寻常女子更加聪慧,现如今成为德王的谋臣也非旁人可比,可是你今年十六岁了,你打算一直做德王的谋臣么?大燕历史上虽然有过女儿家入朝的先例,可是身为女子,要做到和男儿一样的事,所付出的总要要多上许多,为娘不希望你这般辛苦。” 顾云曦心中微震,“娘亲的意思是——” “为娘不希望你入宫。”洛青衣语气肯定,“德王若能成事,将来便是后宫三千,更遑论顾映雪已然是坐定了那个最好的位子,后宫之内勾心斗角的太多了,再加上皇权倾轧,阴谋争斗,为娘不希望你一辈子生活在风霜暗箭之中,一辈子防备别人到头来满腹凄凉,除非——” 顾云曦挑眉,洛青衣言语珍重道,“除非德王只有你一人!” “扑哧——” 顾云曦实在没有忍住,她嘴角扬的老高看着洛青衣,“娘亲想的可真好,你可见过这大陆诸国哪个皇帝只有一个女人的?” 洛青衣眉眼一凝,“东齐的显德帝便只有一个皇后。” 顾云曦并不知道眼前的洛青衣为何会忽然提起东齐那个海边之国,她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了那些年鲜衣怒马驰骋草原的日子,她一笑,眉目温柔,倾身靠在洛青衣肩上,“也并非是没有,可是娘亲放心,云曦不怕苦,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待君,德王是我的主君,仅此而已,云曦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等这些事做完了,我们就去一个只有雪山和草原的地方,娘亲,你说好吗?” 洛青衣只觉得怀中的女儿身上忽的染上了一股子凄伤之气,不由得便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好,为娘都听曦儿的。” 窗外的寒风乍起,晴好的天色忽然又飘下些雪粒子来,顾云曦转头看了一眼那森凉的天色,忽然生出一股子不安来,她转头看看眼前的中年妇人,“娘亲,德王此前曾经留了两个侍卫在院中,我走了之后会吩咐他们好生照料碎月轩的。” 洛青衣一笑,“何必麻烦,那两个都是德王府的亲卫,留在碎月轩岂不是毁了人家的前途,快些让回德王府去吧。” 顾云曦一想也是,便点点头应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洛青衣继续她手上的活计,房内一时间安静的出奇,顾云曦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倚在软榻边上,正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越娘却是在门外叫门了。 顾云曦应了声让她进门,只见的越娘手上拿着一张信笺,她递上来,“主子,这是德王府刚才派人送来的,是这一次同样要去围场的的各家将军公子的资料。” 顾云曦接过来随口一问,“那个宋涯也在其中吗?” 越娘点点头,“在。” 顾云曦打开那信笺,上面各个参与围猎的人员出身已经所属阵营都列的清清楚楚,她浏览完毕,点点头,“那边的人回去了么?” 越娘亦是点头,“已经回去了,说是主子你有什么吩咐就派人送个信儿给那边。” 顾云曦点点头,挥手让越娘退下,这边洛青衣看着她微微纠结的面容轻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宋涯又是谁?” “这一次冬猎王爷要拿一个至关重要的位子,最大的竞争者便是这个宋涯,他此前是在千骑军余部之中,后来到了孙瑜的帐下,听说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 顾云曦淡淡说完,洛青衣的面色却是猛然一变,“千骑军余部——” “对啊,就是左将军易兴所领的千骑军,本来是一支极威猛的军队,没想到易兴贪腐军饷,最终也毁了这支队伍了。” 洛青衣眉眼一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曦儿,这皇城之中满是脏污龌龊,你既然已经跟着德王走进来了,便要时时小心才好。” 顾云曦正觉得洛青衣有几分异样,她又接着道,“千骑军常年驻守南境,虽然战斗力极强,却不耐严寒,虽然现在千骑军已经分散,但是这个传统是不变的,这一次围猎之地乃是嘉陵山围场,那里比之燕京还要冷上三分,你身边只要有在雪地严寒作战的好手便能安全三分。” 顾云曦眉头一跳,“娘亲,你是如何知道的?” 洛青衣一笑,低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凡是燕京之人便没有不知道的,千骑军当年也是极富盛名的常胜队伍。” 顾云曦向来不会如何的怀疑洛青衣的话,仔细的思考一番之后将越娘喊了进来,轻声交代几句才作罢。 夜色越来越深沉,灯芯之中劈啪作响,顾云曦看着灯影下挑针做绣的洛青衣轻轻一叹,这燕京的诡波谲云越来越近了,像现在这般的平静时光只怕是越来越少了—— ------题外话------ 昨天更新的时候忘记点发布了,所以时间是18号的,现在更新的才是今天的哦~拜谢大家的支持! 030围猎之始,再遇淑妃 帝国历四七二年十一月初十,燕国两年一度的冬日围猎在嘉陵山围场举行,这一次号称燕国史上耗费人力物力最多的一次冬猎将会进行一月。 燕国祖辈是在马上打的天下,由此这围猎便是燕国贵族重中之重的大戏,除了烈帝带着后宫亲眷御驾亲临,还有燕京的皇亲贵族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及其亲眷,更有各个军营选拔出来的少年英杰一起进驻围场,在这围猎的一月之中燕京城中的热闹顿减,因为所有的皇亲贵戚都聚集在了围场之中。 寒风呼啸而过,公孙墨的车架缓缓的停在了围场行宫的正门之前,壮阔浩大的建筑群在这半山之间安然坐落,一排排整齐的禁卫军在宫门口巡视着,那感觉倒是同在皇城一般。 一只纤细的小手替公孙墨掀开了车帘,公孙墨矮身出了车门,目之所及是各官家亲眷的车架陆陆续续的停驻在了这行宫之前,公孙墨面色一凝在车前站定等着车中另一人出来,而这厢,却又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向着他而来。 “妾身给王爷请安。” 顾映雪的面色算不得好,这山间的寒气比之燕京城更重,再加上行路劳累,她已经有些气虚力乏了,然而此时在公孙墨面前,那盈盈一拜仍旧像是一朵浅雾之中的芙蕖一般,娇美,瑰丽。 公孙墨没有注意到顾映雪,此刻见着了也无甚表情,只淡淡的点了点头,“请起吧。”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伸出一只小手来,仍旧是刚才掀起车帘细瘦小手,公孙墨察觉到身后的声响豁然转过身去,言语之间带着关切,“小心些,雪大地滑!” 从德王府的马车之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瘦弱少年,那纤细的腰身、窄瘦的肩膀让人一眼看去有生来不足之感,然而她的眸子好似天上星耀一般明灿,精致消瘦的脸上也是灼人的光彩,她借着德王的手臂下地,对着近前的端丽女子微微一拜,“姐姐。” 顾云曦! 顾映雪眉头大皱,看着顾云曦这般男装装扮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是知道顾云曦也要跟着德王一起来围猎的,可是现如今看到他二人同车而出,心中难免的还是一紧,她微微一笑,“原来是妹妹——” 顾云曦自然知道顾映雪心中的不舒服,而她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的牵扯,所幸公孙墨轻声一语,“这几日云曦都是本王身边的随侍之人,还望大小姐不要故意说破她的身份。” “故意”二字微重,顾映雪面色微变,嘴角牵出苦涩的笑意,“妾身明白。” 不过停留了片刻已经有许多目光向着公孙墨这边扫来,公孙墨见此只对着顾映雪点了点头便向着行宫之内而去,顾云曦抬步敛眸跟在公孙墨身后,果然像是德王身边的随侍。 “小姐——” 锦心在一旁欲言又止,顾映雪深吸一口气,眼角泛出一点暗芒,“她得意便让她得意,等着看吧,有一天她会哭着来求我。” 一进行宫已经有礼部的人等在了那里,直直的领了公孙墨众人向他自己的殿阁而去,孙鲁孙哲跟在最后,看着这雕梁画栋飞檐如云的恢弘宫殿,眸中显出一股子暗怒。 “北境的将士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上几顿,这行宫却是造的这般奢华,工部这几年愈发的会做事了!” 孙鲁将忍不住低咒一句,然而他本是豪爽的汉子,即便是压低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庭院之内也算是极大的了,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行宫乃是今上为了今年的围猎下令扩建,如何倒成了不体恤民情?北境既然缺军饷,德王又为何不如实上报?” 凉凉的话语一出,顾云曦转头便看见一个一身宫装的女子正袅袅娜娜而来,那明丽的妆容再加上那凌人的语气,在这行宫内院唯有一人。 顾云曦微微低首,这厢公孙墨也有些意外,“淑妃娘娘。” 此次皇后有病在身便没有伴驾随行,所以在随行的妃嫔之中,这淑妃便是位份最高的,公孙墨几人不过刚走进行宫内院门口,哪里会想到遇上这位娘娘。 箫玉瑾掩嘴一笑,眸光自公孙墨身上打量一瞬,“竟然真的是德王,听说德王回朝许久,只是在内宫未曾见过,这一次,倒是本宫之幸了。” 公孙墨眸光微动,“娘娘说笑了。” 一句话出,二人便没有再多的话说,箫玉瑾的眸子在公孙墨的身上胶着不动,公孙墨微微倾身,“本王有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箫玉瑾眸光微动,妖艳的面容上闪过一暗色,“如此,德王先行一步吧,想来你我同在这行宫之中,今后见面的机会还算多呢。” 顾云曦虽然低着头站在一边,却是将箫玉瑾的样子看在了眼里,她清秀的眉峰一皱,只觉得这二人之间或许不简单。 转身之时箫玉瑾的眸光仍旧留在公孙墨的身上,顾云曦抬步走在公孙墨的身后,看着公孙墨高大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王爷!” 忽来的一声呼喝让公孙墨的脚步一顿,回头却是锦文正拿着个包裹站在内院的门口,因为她的身份只能居于外院便被拦了下来,他眉头微皱,只听着锦文急急道,“王爷,这是大小姐给——” 似乎是才看到箫玉瑾在此,锦文面色微变,低身对着淑妃行的一礼,后者面色淡淡的挥挥手,锦文起身微微吞吐着道,“这、这是大小姐给顾护卫的包裹!” 公孙墨面色一暗,眸光却是未有多大的反应,挥挥手孙哲急忙上前将那包裹拿了过来,却是没有递给顾云曦,而顾云曦也是紧绷着身子生怕锦文再说什么话。 所幸锦文递了包裹便离开了门口,顾云曦看着那鼓鼓囊囊的包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果然是顾映雪,点到即止,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箫玉瑾看着离去的众人将目光落在了一个个头最矮的护卫身上,她微微转头,“刚才那丫头是不是顾家大小姐的身边人?” 站在她身后的嬷嬷点点头,“顾大小姐时常进宫,奴婢没记错的话正是呢。” 箫玉瑾瞬时掩嘴一笑,纤细的身量震颤不已,她眸光自走廊尽头的公孙墨身上一掠而过,说出口的话带着讽意,“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这出戏,有的看了!” ------题外话------ 对不起大家,昨天晚上回来很晚了,学校忽然断网,等到凌晨也连不上,所以只好现在更新,晚上还会有一更才是今天的。 话说你觉得前一章什么都没讲么?那你就错了,前一章埋了两个大伏笔哦~ 031猎场跑马,变故微生 锦文回到顾映雪身边的时候正喘着粗气,一旁的锦心看着顾映雪面上淡淡的模样生出疑问,“主子,那包裹分明是夫人为您准备的,您怎么就送给二小姐了?” 顾映雪披着雪白的披风,两手拢在暖手筒之内,看向一旁的锦文,“如何?你去的时候淑妃可还在?” “主子放心,奴婢去的时候王爷正要走,淑妃娘娘还在,奴婢听了小姐的说话没有说完,不过包裹还是送出去了。” 顾映雪缓缓抬步向着自己的院落而去,她嘴角一抿,“王爷既然能救她一次,想来也能救她第二次第三次,我们只管看着吧。” 锦心听了顾映雪此言更是不懂了,“主子的意思是淑妃娘娘会对付二小姐么——” 顾映雪嘴角微沉,怅然一叹,“有哪个女人会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好呢?只希望,淑妃还是当年的淑妃——” 公孙墨住的地方叫做凌波阁,含正方厢房数间,顾云曦听公孙墨之意同他住在里院,所幸院落够大,房间也是相对而立,免了许多的不方便,刚安顿好,公孙成霖兴奋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二哥!” 多年来的军旅征战并没有消磨掉这个男儿身上的意气奋发,他面上的笑意也没有被那些血腥沾染,整个人都是鲜衣怒马的年少不羁,他本是推门而入,在看到倚在塌边的顾云曦之时整个愣在了当地。 “呃,这个……” “成王殿下想必是走错了,王爷在云曦对面。”顾云曦从容起身,半点窘迫都没有,整个人一身男儿装扮清秀洒脱的紧,话音刚落,公孙墨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直直走了进来,眸光凌厉的看着公孙成霖,后者面色微黯,眸光求助的看着顾云曦。 “二哥——” 顾云曦掩嘴一笑,“王爷不必懊恼,成王殿下许是有好消息要告知与你,这才着急的走错了门,王爷不如快快道来,让云曦也听上一听。” 话说到此公孙成霖已是忍不住,“正是好消息,秦征这才发回信报来,北境的玖丹人部族已经被我震北军全线攻克,现如今我大燕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块了!” 公孙墨眸中的沉暗之气瞬时消散,拢在袖中的双拳猛然紧握,“秦征,好样的!” 那喜不自胜的模样顾云曦看的明白,她微微有一瞬的恍惚,玖丹她是知道的,是和一个同西夏一般大小的部族,现如今,也灭亡了吗? 公孙成霖心中亦是激动不已,“二哥,快去父皇那里吧,现如今正是围猎的时候得了这个消息,这可是绝顶的大功一件!” 公孙墨眸中闪着明亮光芒,闻言却没有立即抬步,也不知是在想什么,顾云曦当即道,“王爷不可,这般大的消息在这燕京自然只有皇上才有资格第一个知道,您若是先于他必然要惹起颇多疑虑来,王爷不妨先在阁中候着,待圣旨传来的时候,王爷再去领功不迟!” 公孙墨赞赏的看顾云曦一眼,“云曦,本王留你在身边果然不错,你且放心,本王今日所有的安排都不会变动,稍后会有客来访,本王得去前厅了。” 虽是如此说,但是公孙墨转身的步伐明显的变快了,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紧,这厢公孙成霖却是极为不满公孙墨就这般将他抛下,“云曦,既然今天得了这件喜事,你还要我憋着不能说,不如你就陪我出去跑跑马如何?” 顾云曦对上公孙成霖明亮的眸光,忽然也想一疏心中的瘀滞之气,当即点了点头。 嘉陵山位于燕京皇城两百里之外,因着地底热泉的缘故,是一处天然的冬日猎场。 顾云曦看着眼前的一片葱茏深深吐出一口郁气,这山间虽然冷风森寒,脚底下的草木却还是绿的,绿色渐渐向上,只有在那山尖上围着一圈白,公孙成霖指着那山巅,“云曦,半月之后你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顾云曦看一眼那雪白的山巅忽而想起了玉雪山,她微微一甩头,看一眼座下的红棕色小马嘴角一勾,“殿下刚才笃定我不会骑马,如果今日我赢了殿下,殿下可有彩头与我?” 公孙成霖嘴角一勾,“你若真能赢我,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顾云曦朗声一笑,真真似男儿一般的抬手扬鞭,“先走一步!” 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如箭一般射出,公孙成霖眉头大皱,直直指着那奔驰着的身影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哎,等等我!” 凌烈的寒风掀起她的衣袂,感受着前所未有的风驰电掣,顾云曦几乎要大叫出声,可还未尽兴便看到了那起伏的坡地,不由得眉头微皱,少顷,公孙成霖鞭声响亮的跟了上来,他看着顾云曦的样子十分的不解,“云曦,你这马术是从何处得来的!” 顾云曦怔怔一语,“这里可太小了。” 公孙成霖很是不赞同,“云曦,今日就算你赢了你也不必拿这话来编排我,燕京城外就此处最大了,如果换到大的地方你指不定就跑不赢我了!” 顾云曦早就回神,此时一笑,“殿下此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如今我得想想问殿下要点什么,可没时间陪你换到大地方了。” 顾云曦调转马头挥鞭就走,公孙成霖见此马上追上来,两人一起放慢了速度骑行着,颇有几分悠游自在的感觉,顾云曦轻声开口,“王爷觉得燕地的版图够大吗?” 公孙成霖眸光瞬时大亮,“我燕地国富力强,再大的版图都是应该!” 顾云曦嘴角一勾,正要说话眸光却是钉在了前方一处暗影上,目之所及,一人正左摇右摆的趴在一匹狂奔的高头大马上,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的她心惊。 顾云曦秀眉一凝,“不好,要出事!” 032南越质子,党争开始 顾云曦话音刚落下,那匹高头大马越是发起狂来,马背上的人被颠地七荤八素,眼看着就要掉在马蹄之前,公孙成霖骑马行在顾云曦身后,见此境况眸光一皱,低喝一声拍掌跃起,顾云曦只觉得一道白影自自己头顶掠过,直直的袭向了那险情频生的骏马。 公孙成霖武功本就极高,再加上一手御马之术,一个腾空落在那马匹之上,双手拉紧缰绳用力一勒,三两下便将那狂奔的骏马止了住,马背上的青衫少年身子极弱,此时从那马背上缓缓滑落,还没走几步便倒在了地上干呕了起来。 顾云曦见此眉头一皱,与公孙成霖对视一眼均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二人正打算上前问问那青衫少年,一众打马而来的少年却是忽然进入了他二人的眼帘。 一群少年公子华服玉冠,看到那渐渐平息下来的骏马眸光一亮,待看到倒在地上的青衫少年之时更是兴奋的吹起了口哨,公孙成霖凌空一跃换回到自己马上,漂亮的身法立即引起了那群少年的注意。 “看看他这幅孬种样!” “不过是骑个马,依我看连那云绣坊的小娘们都比不上!” “难怪南越送他来做质子,依他的心志,就算留在南越也只有像西夏、玖丹那些小部族一样的下场!” 少年们的眸光多数还是落在了那青衫少年的身上,似乎是干呕的厉害了,那年轻人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回不了神,顾云曦自然知道不可多生事端,然而怪只怪那领头的少年公子提到了不该提的两个字! 顾云曦轻跳下马来,走到了那少年的面前,“给你!” 洛萧一抬头看到的便是一张极为消瘦的小脸,那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面没有歧视没有敌意,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风霜还在呼啸,从他微乱的领口灌进去,整个森凉的厉害,一瞬间,他只觉得这世界快要静止,他的眸光顺着顾云曦的手臂下滑,在她的纤纤十指之间,正拿着一块雪白的帕子。 顾云曦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虽然瘦弱,面目却是十分清秀,他的眸光似有一阵迷蒙,也不知是累极了还是如何,片刻,他才缓缓的接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哟呵!你是谁,竟敢当着本大爷的面给这个家伙递帕子!”依旧是当首的玉冠少年,一双细小的眉眼此刻眯的狭长,似要将顾云曦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顾云曦的眸光自那狂奔的骏马马背上一扫而过,此刻那马背上正插着一支匕首,想来正是他们这群人的杰作了,她嘴角一勾,“不知公子是何身份,南越小王爷虽然在我燕地为质,地位却是等同郡王的,几位如此戏弄与他,岂不是太不把皇上的命令放在眼里?” 当首那人眸光一沉,嘴角再次勾起冷笑,“哎呀有意思,你又是谁,你可知本公子的父亲乃是工部尚书,你说这洛萧是个郡王?哈,真好笑,别说他根本不是,就算是真的郡王在本公子的面前只怕都要对本公子礼让三分!” 顾云曦秀眉一挑,“原来是工部尚书家的公子——” 那华服少年眉头一挑,眸子里生出一股子傲然之意,“说的没错,本公子劝你把你的帕子收回去,这行宫重地我就不和你计较,否则——” “否则什么?” 顾云曦的声音里带着试探,那华服少年听着便觉得是她怕了,他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办,左右看看之后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马鞭,冷眸一挑,“否则本公子就赏你一顿鞭子!” 有森森的寒风掠过,顾云曦紧了紧衣领嘴角一勾,“原来是这样,可是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收回,公子你还是赏我一顿马鞭好了!” 华服少年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一丝暗怒,“你,你以为我不会么!” 顾云曦眸光微微变冷,嘴角的笑意也沉了下去,“工部尚书的公子嘛,骄横跋扈惯了,怎么会不敢呢?” 若说此前那少年还可忍一忍,此话一出那少年自然再也将忍不住,马鞭一样便要对着顾云曦的面门劈头打下去—— 预料之中出现的响声没来,华服少年的眸子惊愕的落在了公孙成霖的身上,此刻的公孙成霖站在顾云曦的身后,一只手就这般毫无阻挡的抓住了那鞭子,一双眸子冷然之际。 “你、你——好大的胆子!” 公孙成霖看着马背上的华服少年嘴角一勾,生生的用力一拉,少年本是高座在马背上,此刻一个没有防备,竟被公孙成霖一把拉下了马,瞬时摔了个狗吃屎! 看着那华服少年摔成那般惨样,其他人也慌了神,纷纷下马要扶他起来,顾云曦声音微粗的道,“这位是成王殿下,尔等见到殿下竟然还不知行礼么?” 这话一出众人才知道自己闯了祸了,本是要扶起那尚书公子的当即吓得放开了手跪地求饶,而那尚书公子一边揉着自己疼着的腰背一边面色大变,他似有一瞬间的惊疑不定,而后看到公孙成霖森冷之极的面色才反映了过来! “拜见成王殿下,拜见殿下,杨威不知是殿下驾到,刚才多有得罪,请殿下一定恕罪啊,求殿下恕罪!” 杨威一边摔得鼻青脸肿,一边叩着头,顾云曦看在眼里实在觉得与他的名字极为不配,这厢公孙成霖也知道那工部尚书现如今位高权重,他只便眉头一挑,“将南越小王爷扶上你的马!” 杨威一怔,似有一瞬间的不甘心,待看到公孙成霖的眸光之时才起身去扶此时已经缓过神来的洛萧,洛萧脚步虚浮的上马,坐在马背上左摇右晃的动作看得出来他的骑术不精,此时的他发丝微乱,单薄的衣衫也微微的龙拉在一起,样子说不出的落魄! 顾云曦和公孙成霖随即上了马,也不管那地上跪着的富家公子们,马鞭一扬,回行宫去也! 一路上相对无言,眼看着即将到行宫门口,洛萧眸光一敛,“今日多谢二位。” 公孙成霖点点头打马而走,顾云曦看洛萧一眼跟在了公孙成霖的后面向着内院而去,而洛萧身为质子根本没有进入随意内院的权力,看着那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红墙玉瓦之后,洛萧沉寂的眸子忽而亮了一亮。 刚下马公孙成霖就看到一队身着黑衣的宫人在一个首领太监的带领之下往凌波阁的方向而去,公孙成霖眉眼一亮,“父皇要宣二哥了!” 顾云曦站在公孙成霖的身边,眸子微微一暗。 “二哥现如今已是亲王之列,这一次的封赏下来至少要加上两颗亲王珠,到时候与太子的身份差距便不是那么大了,我们只要稍加作用,成事便指日可待!” 公孙成霖是说不出的兴奋,顾云曦的眸子自那长长的走道上掠过,却忽然见另一行华服贵胄之人正脚步疾快的往皇帝住的星辰殿方向而去,公孙成霖步子一顿,眸光微凝,“是太太子!” 顾云曦唇角微抿,“真正的斗争要开始了。” ------题外话------ 末日没有来,亲们好生过冬至啊,吃饺子了么?冬至快乐! 033赴宴之危,求救万俟 围猎的第一日,整座行宫之内便传来了好消息,德王公孙墨所领的震北军大破玖丹全线,本就国力强盛的燕国再添一块国土,烈帝下令为德王加两颗亲王珠,其下属的震北军全军具有赏赐,德王因此尊荣大盛。 德王得了嘉奖却没有如何的炫耀,在头三天的山林小猎之中更是闭门谢客足不出户,此行传到了烈帝耳中自然又是一番评说,顾云曦同在凌波阁之中闭门三日。 这日顾云曦正在和公孙墨对弈,看着黑白相间的棋局顾云曦皱着眉头似是百思不得其解,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的模样嘴角一勾,正要说话这厢孙鲁却是领进来一位紫衣小婢。 那丫头走进书房盈盈一拜,“拜见王爷,今夜戌时一刻淑妃娘娘在淑房殿设宴,届时皇上和太子殿下都会出席,娘娘特意让奴婢来请您,还望您早些过去。” 公孙墨一听眉头一皱,挥挥手,“本王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待那粉衣小婢退出去,公孙墨一叹,“这几天的清净只怕是要结束了。” 顾云曦看着那棋局放下手中黑子,“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王爷既然要赴宴便好生准备一番才是,不过既然是在淑妃娘娘的淑房殿设宴,王爷只当时家宴便好。” 公孙墨知道顾云曦是在给自己宽心,当下便唤了孙哲进来,看着公孙墨要宽衣,顾云曦起身告退。 走出书房的时候外面的正飘着小雪,顾云曦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只觉得寒气似乎越是重了,凌波阁院子里此刻正有几树开的正好的红梅,顾云曦一看免不得觉得赏心悦目,她搓搓手走过去,那雪粒子落在梅瓣上晶莹不化,甚是好看。 似是看的痴了,连公孙墨走过来顾云曦都没有发觉,直到一件白色的斗篷罩在了她的身上,她回头便是一身白衣的公孙墨,丰神俊朗至极。 “若是喜欢便让人折了送到你房里去,也不至于站在这里看的入迷。” 顾云曦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也不接这个话头,只上下打量公孙墨几眼,“王爷准备好了?” 公孙墨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既然父皇和太子都去,本王自然不可迟了。” 顾云曦自然明白现在是德王尊荣正甚的时候,更是出不得什么差错,便颔首一道,“既然如此云曦送王爷出门。” 公孙墨抬步往外走,顾云曦跟在他身后出的门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公孙墨回身,“雪大路滑,不用送了,回房里待着去吧。” 顾云曦一笑,“遵命。” 顾云曦站在门前,看着公孙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欲回身,正在此时却有一队宫人人手抱着一盆兰花从凌波阁前走过,顾云曦只觉得冬日里的幽兰甚是好看,却又不知道是送给谁家的,摇摇头便走了进去。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屋角的桌案上已经摆上了鲜艳的梅花,顾云曦嘴角一勾,回身一唤,“紫兰!” 瞬时便有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在她手中还拿着一束梅枝,见她笑容大开,“顾姐姐可喜欢这花?” 顾云曦自然知道这丫头是听到了刚才公孙墨和她在院子里的对话,又觉得那梅花摆在屋子里也确实好看,一时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见紫兰手中还拿着梅枝,便觉得奇怪了,“怎么折了这么多梅枝,院子里的树只怕要被你折了。” 紫兰是这院子里唯一一个知道她女子身份的,年龄小没什么心思也是顾云曦放心留她在里院的缘故,此刻小丫头眉头一挑,“翠玺殿的宋嬷嬷说她的主子喜欢梅花,我便想着给她送几支去,可是刚才去的时候那边的守卫说嬷嬷还在侍候她的主子小睡,我这才又拿着回来了。” 顾云曦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翠玺殿是太子住的地方,那宋嬷嬷顾云曦虽然不识,但在翠玺殿的主子除了太子就是太子妃,现在这个时辰离戌时一刻已经不远,太子和太子妃必然都要赴宴,又怎么会还在小睡? 一股子不安袭上心头,顾云曦抄起旁里的一件披风就往门外走,紫兰一惊,“顾姐姐,你要做什么?” 顾云曦似是没有听到她问话,嘴唇深抿的大步往院门口而去,紫兰追出去看着顾云曦匆匆的背影只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顾云曦很着急,现在去追公孙墨已经来不及了,而她的身份不能暴露,现在的她能去找的除了公孙成霖便没有别人了,所幸公孙成霖的殿阁离凌波阁不远,然而就在她心急如焚的走过去的时候公孙成霖的凌风阁院门却是落了锁的! 顾云曦只觉得心中一凉,唯一的希望破灭,此刻她该去找谁才好呢? 为何公孙墨会比太子早去宴会,太子前些日子因为大婚时接了一个风尘女子入宫已经受了皇帝的训斥,这几日在皇帝面前很是恭谨,他绝不可能弄错时间迟到,唯一的可能便是德王得到的时辰早于太子等人! 顾云曦步子极快的回转身子,心中思绪几欲乱成一团,忽然,她的步子一顿,淑妃! 今日的设宴之地淑房殿乃是淑妃的寝殿,而自从那日之后顾云曦便知道德王和淑妃之间一定有些什么,而自古以来皇子和皇妃之间便是宫中大忌,如果,如果—— 顾云曦心中大动,眸光在茫茫殿阁之间掠过,拢在袖中的双拳早已紧握的青筋毕现。 “你个不长眼的,你是要害死我吗,竟然敢将这兰花忘在马车上,你可知这兰花值多少钱!待会子楚殿下若是要了你的小命你可莫要带上我,也不知谁教你的,真是又蠢又笨!” 顾云曦转眼便见两宫人从她身前走过,一老太监不停地骂着身边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手中抱着一盆顾云曦早前见过的兰花,此刻面色苍白的跟在老太监身边,眸子里全是惧色! 顾云曦眸光一动,向着那二人追了上去。 炉火烘烘的殿阁之内,万俟宸正着一身黑色狐裘倚在软榻边上,屋内的温度此时已是极高,与他却好似半分用处也没有,那精致的面容上仍旧是苍白的快要透明,他纤长细白的手指自那如玉般莹洁的三瓣兰花之上拂过,紧抿着的薄唇微微一扬。 “主子,今年的墨兰只开三日,我已经叫人把府中的全部搬过来了。”慕枫站在远处,话音里带着微微的讨好。 万俟宸微微起身,绾起的墨法自肩头簌簌而落,一双墨眸自那一竖摆着的兰花之间掠过,眉头一皱,嫣红的薄唇微张,“少了。” 慕枫眉眼一动,眸光自窗口向院子里扫过,“这个,这个,这个——” 万俟宸眉头一皱,“嗯?” 慕枫双拳微紧,面上无大碍心中却是紧张的不行,自家主子喜欢墨兰,这些都是他亲自侍弄,可这次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办事的,竟然将其中一盆忘在了马车上,若是惹得自家主子生气—— 万俟宸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就在他要再开口的时候慕枫看向院子里的眸光却是一亮,“来了!” 进门的小厮披着件宫人常用的风帽,手中捧着一盆墨兰低头向着屋内的兰案走来,她的身量单薄,整个人都拢在风帽斗篷之下看不清其面貌。 然而好似有感应一般的,万俟宸抬眸便将自己的眸光钉在了那小厮的身上,她的步子较之平常疾快慌乱,细瘦纤长的十指捧着那白瓷的花盆好似与之融为一体,万俟宸双眸微眯,嫣红的唇角微勾,精致的面颊上现出几分邪妄之气。 轻轻地碰撞声响起,那小厮将手中的兰花放在万俟宸身侧的桌案之上,整个人却没有转身出门的打算。 站在窗边的慕枫瞬时色变,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腰间的剑鞘上之时,一双眸子警觉的落在了屋中小厮的身上。 “有劳二小姐送兰花过来。” 顾云曦意外他如此就将她认了出来,她微微抬手落下头顶的帽子,瞬时一张清丽的小脸便露了出来,眼前的人面上是病态的惨白,唯有那双唇嫣红,至透明的白,至妖冶的红,看在顾云曦眼里瞬时觉得眼前之人邪气的厉害,她眸光微敛,福身一拜。 万俟宸幽暗的眸子一凝,男子打扮的顾云曦身材虽然瘦小,整个人却自有一股子飒爽之气,她本就是狠辣傲气之人,此刻竟然以如此的身段在他身前出现,他不禁意外,她要做什么? “请殿下救德王!” 掷地有声的话落在堂中,万俟宸万年不变的表情似有一瞬的起伏,他微扬起的唇角缓缓地沉了下来,眸光自那香气沁人的墨兰之上掠过一时竟觉得有些索然。 —— ------题外话------ 太阳照常升起,你们说万俟会去救德王么,而公孙墨那里又会发生啥捏—— 034家宴不成,雅嫔相助 公孙墨到了淑房殿的时候整个殿阁门口并没有几个人,灯火通明的回廊处站着个嬷嬷,此刻看到公孙墨微微一福,“王爷,今夜乃是皇家家宴,娘娘下令只准王爷一人进入。” 公孙墨眉头一皱,想着公孙烈在里面自己带侍卫确实也有不敬之处,便挥挥手让孙哲孙鲁等在其后自己走了进去,进了内殿却没有看到几个人,公孙墨沉声一问,“怎么还没有开始吗?” 身后的嬷嬷轻声一笑,“王爷您向来做事便是最恭谨的,太子和皇上只怕还有一会子,娘娘正在后殿忙活,您先喝一杯茶等等吧。” 公孙墨依着那嬷嬷的话随意落座在大堂,随意的打量了这殿内几眼并未有多少的疑虑,那嬷嬷殷勤的倒了茶放在他手边,公孙墨也没有喝,只是静静坐着。 屋子里点着熏香,外加暖炉燃起的热气,不一会儿公孙墨便觉得热了,还为如何反应便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喝起了茶,身旁的嬷嬷见此掩嘴一笑,“淑妃娘娘素来怕冷,这屋子里想必热了些,王爷不妨岁奴婢去隔壁花厅等着?” 公孙墨常年驻守军中,神识最是灵敏,此刻只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转眼看身边嬷嬷言笑晏晏的模样更是觉得有些什么鬼怪,他眉头一皱,“戌时一刻已到,太子和父皇没有来,为何也不见你的主子,淑房殿连这等待客之道都没有吗?” 公孙墨语气含着冷意,那嬷嬷笑意微消,又倒了一杯茶道,“王爷莫急,老奴这就派人请娘娘出来。” 公孙墨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端着茶杯的手也有微微的颤抖,身上的热意越来越大,竟让他生出了一股子不耐,一闪即逝的不安袭上心头,公孙墨即便是再不懂权谋手段自小也是在皇城宫闱长大的,看看茶杯里的茶,似乎正有一股子危险向着他逼近。 此时厅中无人,公孙墨正要强撑着起身一道叮咚环佩之声却是响了起来,他抬眼望去,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正从那六扇屏风之娉婷而出,他眸光微变,正是淑妃! 箫玉瑾今夜显然是好生打扮了一番的,此时走到公孙墨面前嫣然一笑,“真是抱歉,让德王久等了——” 公孙墨只觉得心火渐旺,此刻眸光一寒道,“戌时一刻已到,娘娘今夜的宴会只怕是不办了,既然如此本王先行告辞。” 话音落下公孙墨就要起身,然而淑妃却是眉头一挑,“咦,王爷是不是记错了,今晚的夜宴分明是戌时四刻,怎么是一刻呢?” 公孙墨心中已然料定自己中了旁人的圈套,心中的悸动已是越来越强,强自撑着起身道,“想来是本王记错了,只是本王忽然记起阁中还有事要处理,今晚的夜宴本王无福消受了,请娘娘赎罪。” “来人!” 公孙墨大声一喝,本该冲进来的孙哲孙鲁却是久久不见人,他眸光一边,这厢淑妃却是掩嘴一笑,抬手在在公孙墨的手臂上一划,“王爷何必着急走呢?难道本宫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让王爷害怕么?” 公孙墨冷声一笑,拂掉箫玉瑾的手退后一步,他眸光沉暗的看着箫玉瑾,“娘娘今日的荣华富贵来之不易,若是不好好珍惜只怕将来后悔!” 箫玉瑾眸光微变,却是移步拦在了公孙墨的身前,她点了梅花妆的面上浮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说来玉瑾有今日还要感谢德王,当年若非王爷,玉瑾又如何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呢?今日,便是玉瑾报答王爷的时候!” 公孙墨眉头大皱,本是刀削斧刻的面上已然染上了一抹潮红,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抬手一推将淑妃拂至一边,抬步向着门口而去! 此时的殿阁之内只有公孙墨和箫玉瑾二人,箫玉瑾被推得一个趔趄,正身瞧见公孙墨虚浮的脚步眸光闪过一抹暗芒,“来人啊——” 话音落下,宫女嬷嬷自后殿徐徐而出,箫玉瑾眼睫一动,立即生出凄凄可怜之态,她眸光自公孙墨的背影上扫过,秀口微张,“德王对本宫欲行——” “妹妹不请自来,姐姐可会怪我?” 清泠一句话落地,箫玉瑾面色大变,公孙墨的步子也是一顿,只见那门口忽然一抹紫色一闪,一脸笑意的雅嫔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孙鲁孙哲,以及宫女嬷嬷一大堆人,手中俱是拿着绫罗绸缎。 “拜见姐姐。” 雅嫔虽然比箫玉瑾年长,位份却是在她之下,这一声姐姐叫的温暖动人,此刻确如一块铁锭堵在了箫玉瑾的心头。 孙鲁孙哲一进门便向着公孙墨而去,两人合力站在公孙墨身边,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法在公孙墨背后轻点几下,不消片刻公孙墨的面色便好了几分。 雅嫔好似没有看到德王一般,只对着箫玉瑾道,“这些绸缎是皇上两日前赏的,俱是燕地最好的紫霄青萝纱,妹妹自诩比不得姐姐容色无双,今日便给姐姐送了来,姐姐看看可喜欢?” 箫玉瑾那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忽然出现的雅嫔打断,在她身后的嬷嬷宫女面色微变,俱是在等着她的主子下令,此刻箫玉瑾的眸光却是落在了门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雅嫔见此掩嘴一笑,“姐姐莫不是在等太子?妹妹刚才在来的路上见太子容色匆匆的往行宫之外而去,也不知是怎么了,另外玉贵人折梅不小心滑了一跤,正巧被皇上瞧见,皇上最是怜惜宫中姐妹的,此刻只怕在如玉殿。” 箫玉瑾面色惨白,眸光在雅嫔身后的绫罗绸缎上一扫而过,忽而掩嘴大笑,“哎呀,本宫今夜本想让皇上和德王太子行个家宴,现在看来确实不成了,妹妹送来的绸缎本宫一看就喜欢得紧,真是有劳妹妹了!” 娇艳如箫玉瑾,此刻虽然在笑着,落在雅嫔身上的眸光却是沁了毒一般的利,雅嫔淡笑不语的静静站着,看到箫玉瑾挥手命人接了她的绸缎才盈盈一拜,“今日本是来送礼的,既然姐姐收下了,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既然家宴不成,本王也先告辞,还望淑妃娘娘——珍重!”公孙墨面色依旧微红,此刻眸光森冷的落在箫玉瑾的身上,待话语落定,转身出门! 公孙墨和雅嫔一起离去,室内立即陷入了沉沉的死寂,旁里的嬷嬷上前一步,“娘娘,现如今——” “去告诉国丈大人,今日,可不是我箫玉瑾不成事!”箫玉瑾狠声戾气,眸光落在那人影消失的走廊尽头,依旧挂着笑意的面上多了几分狰狞! 顾云曦眸光焦急的盯着淑房殿的门口,在看到公孙墨出来之时赶忙上前了去,“王爷!” 公孙墨本就奇怪雅嫔为何恰巧在此时赶了进来,此刻看到顾云曦便也知道了缘由,他面色微晴的点点头,转身对着刚走出门的雅嫔深深一拜,“今日多谢雅嫔娘娘。” 雅嫔嘴角一勾,“我一个妇道人家,今日不过是来给淑妃送些礼物而已,王爷不必介怀于心,当日王爷救我阿慈,本宫虽然没有说,心中却是感激的,今日在这里谢过王爷了。” 雅嫔微微一福,再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顾云曦,微微点点头转身离去。 “恭送娘娘。” 顾云曦对着雅嫔的背影一拜,转身对上的却是公孙墨一双炽热的眸子,她微微一怔,只听得公孙墨声音暗哑的道,“云曦——” ------题外话------ 昨天的那一章更新之后就掉了收,亲们能告诉我为啥么?我的大纲并不细致,所以有些情节会有不周到甚至不合理的地方,大家如果发现了问题一定要告诉我啊……新章送上,关于德王和女主,请大家保持淡定的心情且看且行—— 035折梅相送,阁老之言 顾云曦推开门的时候外间正是大雪初晴的风景,多日来阴沉的天空今日里现了亮色,仿佛水洗过的清透明澈,院中又覆上了一层新雪,她嘴角一勾一步步的踏上去,只向着那梅树而去。 紫兰一出门就看到顾云曦素来持重的人似也起了玩心,免不得嘴角一勾,“姐姐想要那梅花紫兰给你摘来就是!” 话音落下人影一溜烟便不见了,再出现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剪刀,顾云曦嘴角微勾,眸光自那梅枝上掠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静静伫立在枝头,色泽嫣红,在这满世界的白色之中越发的妖艳夺目。 顾云曦微微沉吟,“剪下几支,悄悄的送到外院水云阁去。” 紫兰点点头,剪刀架上去之时才问出口,“水云阁住的是哪位主子啊?” 顾云曦微微皱眉,“你的嬷嬷没教过你,在这皇宫内院里只能多做多听,却不能多言多问吗?” 紫兰吐吐舌头,“紫兰记住了!” 待梅枝剪好,紫兰便换了身衣裳出了门,顾云曦一人站在院子里静静出神,对面的房门却在此时打了开来。 公孙墨的面色微有些苍白,此刻看到顾云曦也不意外,顾云曦俯身一礼,“王爷。” 公孙墨挥挥手让她起身,眸光却是往那院门口瞟了瞟,顾云曦疑惑,“王爷今日有客来访?” “文阁老。” 顾云曦不由得惊讶,文渊此次并没有随行至猎场,这一次过来莫不是因为昨晚上的事?可是消息不可能那么快就送回去。 似是看出了顾云曦的疑惑,公孙墨眸光微敛,“因为嘉奖亲王珠的事。” 顾云曦点点头,便是在此时一阵说话声传了过来,里院门口两道身影一闪,却是孙哲带着文渊走了进来,老远文渊便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顾云曦,似有一瞬的打量,而后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阁老。” 顾云曦当先做了一礼,文渊却是理都没理直接走到了公孙墨的面前,“老臣给王爷请安。” 顾云曦碰了个钉子,眸光之中闪过一丝无奈,那边公孙墨却是向她招了招手,“云曦,你进来。” 不过刚落座文渊面色便是一沉,“昨夜的事情老臣在行宫门口就已经知道,老臣为何着急赶过来,为的便是怕太子那方不满王爷您日趋势大要对您用什么冷箭,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言辞切切,公孙墨却是嘴角一勾,“阁老放心,昨夜不过是有惊无险,幸好本王此次出行带了云曦,这一劫,多亏有她。” 文渊的眸光有些意外,在他看到顾云曦的那一刻想到的是另一层,顾云曦毕竟是个女子,且又是未来德王妃的妹妹,若是她有心做些谋士身份之外的事—— “还请顾姑娘将昨夜之事细细道来,老夫深知昨夜之事的凶险,顾姑娘是如何化解此难的?” 公孙墨的眸子里也同样含着疑虑,昨夜他从淑房殿出来的时候已被药力折磨的厉害,根本来不及细问昨夜的情况便被孙鲁孙哲送了回来。 看着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昨日王爷赴宴之后云曦便从紫兰的口中得知翠玺殿的主子还在小睡,云曦自然大感疑惑,再联想到这几日王爷身份地位越加尊贵,只怕是有心人设下的圈套。” “云曦本想去找成王,奈何成王昨日不在院中,云曦一时间别无他法,情急之下只好去外院找了楚殿下。” 公孙墨剑眉一挑,文渊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眸子微微一眯,“万俟宸?” 顾云曦点头,“正是,当时情况紧急,楚殿下让云曦前去找雅嫔娘娘直接去淑房殿救场,而他则兵分两路绊住了皇上和太子,若是我们救之不及,只要皇上和太子没有搅进去,我们还有翻盘的可能,所幸的是,昨夜一切顺利,事情并未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几句话出,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顾云曦眉头微皱,不知道自己昨夜所为是否有什么不妥,对面文渊眼中暗芒一闪,“老夫真是小看了万俟宸,小小的一个质子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左右皇上和太子之行,此人,不简单呐!” 顾云曦心中一紧,这厢公孙墨眸光微敛,嘴角却是挂起了笑意,“阁老不用担心,万俟是自己人,昨夜若非他本王只怕早已蒙难。” 听到这句话顾云曦下意识的心中一松,不管怎么说,昨夜是她有求于他,而他也尽到了他不管是朋友还是盟友的责任,极为及时的救了德王,如果因此引发了公孙墨对他的猜忌和怀疑,那她是要负责任的。 “此话倒也不错,只是王爷需知道,您将来要做的位子至高无上,您要看到的不是一个燕国,而是整个天下,他万俟宸,毕竟是楚国人!” 顾云曦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静坐着听着文渊的分析,窗外的天色晴的的十分好看,此时落在她眼中却是有几分刺眼。 “阁老言重了,万俟这么些年在燕国为质,有些手段与心思是肯定的,却也不至于威胁到本王的位子,更或者,他体弱多病的,哪里有觊觎天下的意思。” 文渊冷哼一声,似乎还抱着怀疑,公孙墨眸光却是一正,“不过两颗亲王珠国丈便坐不住了,接下来他们的手段想必只会更为毒辣。” 顾云曦眸光微冷,“既然太子与国丈不择手段想要拉王爷您与水火,我们不妨也多做些文章出来,待他们疲于应付,自然没有精力再行毒辣之策。” “顾姑娘此言倒是不错,燕京之中老夫已经有所安排,只是在行宫之内,王爷不比太子能带许多人,许多事情安排起来难免受到掣肘。”文渊眸光凝重,看着公孙墨言辞切切,“从今日起,王爷要时刻惊醒,身边万万不能离人。” 公孙墨点点头一笑,“所幸还有三弟在身边。” 话音落下,本来守在门外的孙哲忽然大步走了进来,他面上生出了几分汗意,眸光里满是焦急,“王爷,皇上急召——” —— ------题外话------ 亲爱的们,平安夜快乐啊,圣诞节快乐啊,有没有吃苹果啊?这章算作过渡章哦~ 话说亲们谁玩yy语音啊,今晚在官方频道201804有大神云集的抢钱活动,谁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哦~ 036婚期即成,赛马惊变 顾云曦独自站在窗前,窗外的天色依旧清朗明澈,此刻看在她眼里却是有些灰沉沉的,公孙墨被皇帝的一道急召叫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莫非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顾云曦没能深想,因为在此时一道院门吱呀之声响了起来,她眉头一挑移步门口,紫兰正带着一个小婢走进门来,那小婢是她没见过的样子,此刻对着她一福,“可是顾姑娘?” 顾云曦眉头一凝,在这行宫之内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她,眼前这人如何知道她的身份,“你是?” 那小婢双眸微敛,“德王有请,请姑娘跟奴婢来。” 顾云曦心头一紧,“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小婢笑着摇摇头,“不是的,请姑娘岁奴婢来就是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点点头跟在那小婢之后出了门,那小婢的背影纤细瘦小,此刻步履不急不缓,倒也不像是有什么鬼怪的样子,一路向着行宫之外而去,待看到那人头攒动的猎场和高高搭起的台子之时,顾云曦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顾姑娘,今日猎场赛马,王爷就在高台之上,请您自己过去吧。” 此刻的顾云曦着了男装,三千墨发用一根银叉束起,倒也是俊朗清丽的摸样,她眸光往那台子上一掠,男男女女的坐了不少人,正中间的中年男子一身明黄锦袍,刀削斧刻的面容上皱纹满布,唯有那一双眸子即便是这么远看过去也能给人十足的威慑之感,顾云曦双眸微眯,燕帝——公孙烈! 公孙烈左边是盛装出席的淑妃,右边则是一身黑色锦袍的太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身着明蓝宫装的女子,应该就是那位从大梁远嫁而来的郎华公主,公孙墨,便坐在琅华公主右侧的位置,另有些男男女女的同坐在公孙墨周围,想必也是皇族亲眷。 顾云曦远远地看着公孙墨的位置,心想着自己要不要过去,那里现如今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自己的身份难免的要惹人怀疑。 “云曦!” 忽然一声轻唤,顾云曦转头便看到公孙成霖一身短打劲装向着她而来,她眸光微亮,双手一拜,“给殿下请安!” 公孙成霖“嘿嘿”一笑,“免了免了,刚才还和二哥讲让他把你叫来,没想到这么快!” 顾云曦一愣,“云曦的身份只怕不宜出现在此处,若是——” “你放心!今日赛马乃是围猎之中的重头戏,我让你来看看热闹而已,我们不去那台子上,就在一旁看着,难道还会现出什么乱子不成!” 公孙成霖如此说,顾云曦自然不会再推辞,此刻的公孙墨坐在高台之上也看到了顾云曦,两人四目相对点了点头,公孙成霖这边拉着顾云曦在场下随意的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燕国的祖先各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然而几百年下来,燕国日益强大,除了久经沙场的将士之外,燕国人的马术已经大不如前,虽是如此,燕国皇族每到围猎之时赛马的项目总是必不可少的! 前几日的小猎并没有吸引多少人,今日大抵是连公孙烈都出现了,这围场上的人倒是特别的多,此时已是日到午时,猎场上马儿嘶鸣鼓声轰隆,气氛好不热烈,在那高台之下的场地两侧坐着各个官家亲眷,顾云曦打眼扫去,今日的顾映雪一身明蓝宫装,坐在一众官家小姐之中好不亮眼。 不经意与一道眸光撞上,今日的万俟宸照样是裹着件黑色的狐裘大氅,他一人坐在紧挨着高台的角落里,浑身上下的冷凝之气与这围场的热闹相去甚远,蜻蜓点水般的一触而过,顾云曦却觉得有另一道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待她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哎呀,这一身衣裳穿在太子妃的身上可真是好看,都说梁国生美人,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淑妃坐在烈帝的身边忽然道出这一句,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眸光都引向了太子妃那里,顾云曦这才细细打量那琅华公主,星月般的眼眸在那精致的小脸上熠熠生辉,闻言她却只是嘴角一勾。 这厢淑妃的眸光在场下清扫,“咦,我们德王妃也穿着蓝色的衣裳,怎么本宫看起来倒是更为好看些呢?” 这话无疑是打了太子妃的脸,而坐在下面的顾映雪,自然更是坐不住了,“淑妃娘娘说笑了,映雪现如今不敢当德王妃一衔,再者,映雪哪里比得上太子妃花容月貌?” 顾映雪起身,对着箫玉瑾轻轻一福,样子极为优雅得体,这厢台上的太子妃听到淑妃的话也不恼,只是浅浅一笑,“淑妃娘娘说的不错,妹妹长得真是好看,德王殿下可真是有福了,听说婚旨已定,何不早些定下日子,到时候妹妹你也能与我做个姐妹。” 顾映雪眸光微动,直直的落在了太子妃旁侧的公孙墨身上,台上台下许多人议论纷纷,眸光俱是在顾映雪和公孙墨之间来回。 淑妃嘴角一勾,也不知偏头在烈帝旁说了什么,只见她面上笑意更甚,“要本宫说,我们的顾大小姐命里便带着‘贵气’二字,别人想要这个福分还要不到呢,今日不如请德王把日子定下,也好了了皇上的心愿。” 烈帝好似乐于看到这般和乐融融的场面,此刻微微转头,“墨儿?” 公孙墨转头,冷峻的嘴角微微一扬,“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淑妃闻言掩嘴一笑,“顾大小姐这般貌美,要本宫是德王一定想早些把她取回王府,皇上,不如就安排在新年之后,您看如何?” 话音落下,场中议论更甚,公孙成霖微微担忧的转头看顾云曦一眼,“云曦,二哥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且体谅他些。” 顾云曦正看着淑妃此刻的言行暗暗猜度她的目的,此刻闻言不禁的一愣,“殿下是不是误会了?” 公孙成霖眸光一眯,“你的意思是——” 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摇头一笑,“天下间并非所有的女子都想嫁入皇家,王爷纵然是人中龙凤,云曦也只是他的谋士一个,绝不敢有半点其他的心思,从今往后,这样的话殿下再莫要说了。” “可是——” 公孙成霖微微皱眉,似要解释,这边烈帝却是开口了,“新年之后必有黄道吉日,墨儿,你意下如何?” 公孙墨一顿,他的眸光似乎往旁里闪了一闪,下一瞬顾云曦只听得公孙墨语声带笑的道,“儿臣很喜欢,请父皇定夺。” 烈帝很是高兴,招手叫来一旁的侍从交代着什么,而公孙墨说完此话便低下了头,众人看不到他的眸子,只看到场下顾映雪面上微微泛起的红潮,一时间又一段天作之合的佳话要成了。 又是皇家亲族间的一番笑闹,在一串紧密的锣鼓声之中,巨大的围场之中涌进来几十位劲装短打的御马少年,这些人服装统一,气势如虹,身下的骏马嘶鸣之声响彻天际,瞬时便将赛马的气氛带到了高点。 顾云曦以为赛马要开始了,却见场中的少年们在马背上对着公孙烈行的一礼而后整个动作齐整的在场中狂奔了起来。 围场之中的积雪早已被清扫,此时几十匹烈马在场中奔腾,溅起土沫子阵阵,而那些骑手们本来高坐在马背上的身影忽然之间在马背上变幻出各式各样的动作,凌空一跃的惊险程度不由得让现场的官家亲眷们咂舌叫好。 原来是马术表演,马队的队列不停地做着变化,骑手们马上马下翻腾的动作潇洒不羁,引得现场的掌声不断,鼓点越来越重,分明只有几十人的阵仗却又千军万马的气势,忽然间,那马队开始五人一组向着场地正方的高台极速的冲杀起来,骑手身上逼人的杀气和震耳欲聋的马蹄狂奔惹得台上众位主子面色一变,然而眼看着到了高台,骑手们却是齐齐勒马,马鸣声瞬时嘶鸣,和着激越的鼓点冲破九霄! 第一队,第二队,第三队…… 骑手们精湛的技艺连烈帝都不住的点着头,台上众人见烈帝如此面上都带上了赞赏之意,最后三组一起向着高台而来的时候淑妃正倚在烈帝的身边,那凌人的气势还是让她有些紧张,烈帝面不改色的用着怀中佳人,听着震耳欲聋的蹄声忽地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鲜衣怒马的时光。 惊变,便是在此刻发生! 本来应该勒马不前的骑手们并没有收势,他们个个眸光凌厉,煞气十足! 他们骑着身下的烈马不顾一切的冲向了那高台,眼看着就要撞上台面,骑手们踏马而起,骏马的惨叫和着一道道剑鸣之声乍起,数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的袭向了主位上的公孙烈! ------题外话------ 美人们,圣诞节快乐啊,这章我微微的改了下哈,再次祝福美人们,生蛋快乐,快乐多多,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037玖丹刺杀,还差一人 他们骑着身下的烈马不顾一切的冲向了那高台,眼看着就要撞上台面,骑手们踏马而起,骏马的惨叫和着一道道剑鸣之声乍起,数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的袭向了主位上的公孙烈! “救驾!” “父皇!” “皇上!” 变故来的如此让人措手不及,那凌厉的剑锋夹杂着迫人的光芒直袭向公孙烈,这位年过半百的帝王双眸微眯,挥开怀里的淑妃猛然一退! 然而即便是他再快也没能快过那道剑锋,眼看着凌厉的寒光即将侵上那明黄锦袍,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道谁也没有想到的身影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的扑到了公孙烈的身前! “扑哧”一声,寒剑入肉之声如此的清晰可见,公孙烈还未来得及看清倒在自己怀中的人是谁就被身旁的太子与公孙墨等人团团回护了起来。 “来人,快把这些刺客拿下!” 太子高声喊叫着,他的面色微微苍白,就在刚才,分明是他离得皇帝最近,为何最后扑上去替皇帝挡箭的是别人! 高台之上顷刻之间乱成一片,领头的刺客一剑被挡之后迅速后退到了刺客组成的剑阵之中,本来热闹纷呈的场面瞬时乱了,官署亲眷们喊叫着徐徐后退,高台上的人更是拼了命的向下跑,那些黑衣刺客剑招凌厉士气如虹,所幸的是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有公孙烈,并未伤及无辜。 骚乱的人流不停地想着顾云曦这个方向涌来,她眸光森寒的盯着那剑光与杀气四溢的高台,公孙烈从最开始的命悬一线现在已经被太子等人回护在了侍卫之后,公孙墨已经提剑而上,剑招变换之间已经将几个近前的刺客了断。 公孙成霖早就在变故发生之时冲了上去,此刻同公孙墨一起在团团的剑阵之中回护着公孙烈,顾云曦的心思百转,那些刺客此前的马术表演根本滴水不漏,可见这一次的刺杀早有预谋,皇家围猎之日是早就定下的,只要是京城有点权力手段的都知道大概的日子,到底是谁能将此次的刺杀算无遗漏的进行到现在,若不是刚才有人替公孙烈挡一剑,今日的刺杀已然得手! 顾云曦被疯狂逃散的人们撞得左摇右晃,她的眸光分毫不落的在场中扫视一圈,忽然,钉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在所有的慌乱与畏惧之中,只有那么一个人,在此刻是如此的清醒淡然,显得与这个混乱的场面格格不入。 万俟宸裹着黑色大氅远远地站在一个角落里,他的侍卫此刻正站在他的背后,他眸光森冷的从那刀光剑影的高台上掠过,那般从容淡定的模样好似这一场刺杀的旁观者,更好像,谋划者! 顾云曦双眸微眯,只见原本杀气凛然的刺客渐渐地被团团涌上来的禁卫军们围了住,再加上公孙烈近前的皇子侍卫们,今日的大局已定! “大燕狗贼,还我玖丹来!” 忽然的一声厉喝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人疑云俱散,玖丹! 这个刚刚才被燕国吞噬掉的国度,这么快就将他们的复仇之剑刺入了燕国人的胸膛之中,玖丹二字一出,公孙烈面色大变,他满是皱纹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厉色,暴怒之下帝王之威更是显露无疑,“全都给我杀无赦!” 话音落定,所有的禁卫军攻势更猛,眼见得刺客们气数将尽,另一拨人却从原本的禁卫军之中冲了出来,对于这二次来袭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再加上是穿着自己军队的衣服,一时间难免的让人手忙脚乱! 公孙墨本就护在公孙烈最前,此刻眸光猛然一变,手起刀落之间已经将眼前的两人全部了断,这边那禁卫军刺客似乎看到了公孙墨的难以制服,出手就向着公孙墨而来,刀光剑影来的如此之快,公孙墨腹背受敌之下自然难顾周全,眼看着背脊之上必然要挨上一刀,却又一道身影极快的挡了过来。 “成霖!” 公孙成霖倒吸一口冷气,森寒的利剑自他手臂滑下,瞬时便见了血,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靠在公孙墨的背后,“以前是二哥帮我挡刀,现在换我!” 公孙墨微微眼红,他猛的提起内息,直向着禁卫军刺客而去,所幸这第二波人数并不多,在公孙墨的剑招之下,终于也逃脱不了这般被制服的命运! 顾云曦本来还在为忽然多出来的变故担心,此刻一颗心也渐渐地落了下来,她的眸光自那一个个倒下的黑色身影上掠过,响起他们喊出来的那一句话,胸中气息微滞。 也是在这时,公孙烈才有时间看一看刚才是谁救了自己,这一看之下免不得惊疑,刚才那道青色的身影竟然是——洛萧! 那个常年无声无息在自己府邸苟且过活的异国质子,今日,竟然是他救了燕帝! 一个禁卫军副将过去摸了摸洛萧的鼻息,眸光一喜,“皇上,还有气儿!” 毕竟是死里逃生,刚才的险象环生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公孙墨眸光一亮,看着洛萧胸前冒着血的黑洞沉沉出声,“不管怎么样,给朕救活她!” 看着场面渐渐被控制住,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走的人都站到了猎场的各个角落里,高台之上血腥味冲天,也不知道太子在公孙烈耳边说了什么,公孙烈眸色狠狠的在那些此刻尸体之上落了一落,而后在太子、太子妃以及其他妃嫔的陪护和的重重侍卫的保护之下走出了围场! 公孙成霖因为受伤自然同公孙烈一道先回自己的殿阁疗伤,临走之时公孙烈看公孙墨一眼,“墨儿,为今之计父皇只信你,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一句话自然极有分量,公孙墨受命留下,此时的围场人群已然散去了大半,顾云曦远远地站着,眸光往万俟宸的方向一扫,这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不见了,她眸光一凝,这厢公孙墨却是在此时走了过来。 “王爷可有大碍?” 公孙墨的眸光先是自她身上扫过,而后微微的摇摇头,“成霖帮我挡了一剑!” 顾云曦一叹,“只要无大碍,能为王爷挡剑想必成王殿下心中也是开心的,王爷不必挂怀!” 公孙墨点点头,“你跟着我,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这行宫真是不甚安全了!” 顾云曦微微一愣,还未说什么这厢便有禁卫军向着公孙墨而来,那副将倾身一拜,“启禀王爷,现场共有刺客尸体二十人,参与马术表演的有十四人,全部被杀死,混到禁卫军之中的有六人,其中两人服毒而死,四人被刺死。” 公孙墨闻言点点头,转而向着那刺客尸体之处走了过去,顾云曦抬步跟上,她的眸子自那尸体之上掠过,平淡至极,根本半分畏惧也没有。 公孙墨见此眸中现出一份激赏,他自那些穿马术衣服的尸体旁走过,独独走到那些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人身边,仔细的看了看,回头低声对顾云曦道,“云曦,你可有看出这些人与我们不同?” 顾云曦细细的看了一番,摇头。 公孙墨点点头,“那你可以去看看那边的穿着马术衣服的人,他们的眉骨高挑,鼻梁也比普通燕地之人高出许多,肤色也比燕地之人白皙许多。” 顾云曦打眼一看,果然真是如此,公孙墨一顿又道,“云曦,如果你是一个刺杀谋划者,你会安排两拨人,而且,第二拨比第一拨少吗?”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抬头,“我不会,今日刺杀的目标是皇上,又是在这么大的场合,我若是刺杀者便只会集千钧之力安排一拨,因为我的机会只在第一剑!” 公孙墨笑着点点头,“这些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人都是我没有见过的,他们看到同伴即将被制服才出现,而且,一出现就是对着本王来,你说——” 周围的人相继忙碌着场地的封锁清理和人员的调查,并无人注意到这二人的低声谈话,顾云曦眸光微凝,“他们根本就是看到现场变故半路混进来的,他们不是玖丹人,他们是本来准备刺杀王爷的刺客!” 公孙墨点点头,眸光瞬时变得凝重,“明枪暗箭一个接着一个,看来,有人已经很不耐烦了!” 顾云曦正要说话,却看到一侍卫向着这边而来,她微微退后一步,只听到上前的侍卫道,“禀告德王殿下,现场已清理完毕,今天所有参加马术表演的人都被带走了,另外——” 看着那小兵欲言又止,公孙墨眸光微动,“不必遮掩,有话直说!” 那小兵深深一拜,“另外刚才盘问其他的马术表演之人时,他们说最后冲上去刺杀皇上的人有三组十五个,现场,我们只发现了十四具穿着马术服的尸体!” 公孙墨瞬时眸光一沉,他唇角一抿,“立即封锁行宫,给本王搜!” ------题外话------ 感谢【kszhengjian】美人送的钻钻,mua~这章写的我热血沸腾的,所以我早早就发上来啦,接下来几章都会有亮点哦~请大家多多支持,拜谢拜谢~ 038月黑风急,千军之诺 月色偏西,顾云曦从公孙成霖处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她身上披着一件暗色的披风,左手上拿着一盏宫灯,右手提着一个篮子脚步细碎的向着凌波阁而去,四周是寂灭的灯火,有一队又一队的禁军在各处巡逻,只因为白日里的刺客还有一人在逃。 迎面一队巡夜的士兵正向着顾云曦走过来,五人一组俱是禁军高手,此刻兵器齐备眸光炯炯,看到顾云曦独自一人走在这小道上,免不得眸光凝重的探看一番,也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那是德王身边的护卫,快走吧走吧。” 与巡逻的小队擦肩而过,顾云曦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夜里的寒气格外的重,她的脚步走的更快了些,夜色幽深,忽然一道劲风袭来,顾云曦手中的宫灯大晃,她眉头一皱停在原地将宫灯盖子紧了紧,便是这一停,她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正跟着那寒风萦绕在她周身。 危险的气息在顾云曦身边散开,她只觉得顷刻间寒气更重了些,背脊之上好似沁上了一丝凉气,顾云曦身子一颤,一把泛着冷光的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身后之人脚步无声,呼吸却有些粗重,一手抓着她的肩头直将她扯到了路旁的假山之后,顾云曦肩头大疼,一时之间额头上已经沁上了汗意。 微微的定了定神,顾云曦轻轻开口,“壮士既然为了玖丹而来,想必是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的,这会子怎么做起了缩头乌龟?” 顾云曦只觉得肩头的寒剑一动,似乎已经挨上了她的肌肤,只要在稍稍的用力一分,她便没命再说一句话。 身后之人忽然靠近她一分,低沉的声音有些不耐,“带我出这行宫!” 顾云曦眉头一挑,“壮士只怕是找错了人,这行宫之中守卫森严,而在下只是这宫中下人一个,无权无势只怕有负壮士所托!” “少废话!”身后男子语气微怒,“刚才的侍卫根本认得你是德王身边的护卫,他们既然不会盘问你,你便带我出去,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你就杀了我?”顾云曦眉头一挑,“真是可笑,所谓的为国复仇之人不去杀坐在高堂之上的燕国掌权者,不去沙场浴血奋勇杀敌,反倒是要杀区区在下一个奴才,壮士回去之后会不会对玖丹余部炫耀,今日的你没有杀死燕帝,倒是杀了一个无名的宫人?” “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来,他们至少将剑指向了他们的仇人对手,虽死犹荣,而你,躲在见不得光的夜里,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你,如何配得上玖丹之名?” 顾云曦眸光炯炯,颈边的剑光虽然寒栗,她却感受不到分毫的害怕,几句话脱口而出,竟也不怕惹怒了身后之人。 身后的人没有任何的回应,良久,就在顾云曦以为身后之人已经大怒之时却有一阵好似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闷笑传进她的耳朵,她一愣,一只大手却是按上了她的肩头,那么用力的一转,将她与身后之人转了个面对面。 顾云曦这才看清身后这人的长相,精致的轮廓,浓黑的细眉,一对眸子星光熠熠的看着她,好像再看一个怪物。 他着一身黑衣,显然是经过了大半日的出逃还没有逃出去,此刻上下打量她几眼,“你这人倒是一点不怕我,刚才的话我觉得你说的十分有道理,哎,可惜这么有趣的人儿怎么只是一个小太监呢?” 顾云曦被他轻松的语气惹得一愣,下一瞬,他星光熠熠的眸子却是猛然一暗,顾云曦此刻离得他极尽,他眸光森寒的对着她,而她,竟恍惚的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可是我不管你今天如何有趣,我只要你带我出去,否则,我不会杀了你,我只会挖掉你的双眼割掉你的舌头,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般巧舌如簧?反正,我死也会拉着你们燕国人陪葬的!” 顾云曦嘴角一抿,眸中闪过一丝暗色,“燕国人也是这样对你的族人吗?” 对面的男子一滞,眸中忽而闪过一丝愤恨,“燕国人自以为是,狂傲自大,他们以为这天下都是他们的,他们所做的,何止如此!” 四目相对,顾云曦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情绪,或许是苍墨高原上的血腥在她脑海中闪过,或许是此刻的夜寒冷如那五个日夜,又或许,是眼前的男子戾气太盛她心生畏惧,顾云曦看着他的眸子,轻声开口,“我带你出去。” 对面的男子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男子眉头一挑,“什么?” 顾云曦一叹,眸光渐而变得悠远,“除非有朝一日你能带着千军万马向燕国宣战,否则,永远不要踏上燕国的土地!” 男子一愣,眸中的森寒与兴味此刻渐渐地化作了郑重,他怔怔看着顾云曦眸子里的苍黑之色,沉沉的点了点头,“好!” 夜色越来越沉暗,天上的星子在此刻都隐了去,顾云曦看着眼前男人的眸光深重的样子微微点头,她上下打量这人几眼,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披上。” 从那假山之后出来的时候顾云曦只着了一件青色的明锦棉袍,寒风瑟瑟而来,让她止不住的微微一抖,此刻的她步伐沉稳,一双眸子寒利如韬光养晦的寒剑,眸光扫过四周的回廊曲径,直接挑了一条往外院走的大道。 此刻的顾云曦只当做她是在救一个满腹仇恨的亡国之人,她以为她所说的千军万马之诺对于身后的男子应该是难于登天的事,由此便不会对她现如今所奉之人产生任何的影响,可是她绝不会想到,命运的轮盘在早就开始转动,经年之后,有那么一个人携着雷霆之军浴血而来,所为的,不过是在那月黑风急的夜里与她许下的一个承诺。 ------题外话------ 嗯……嗯……嗯……大家能理解云曦的作为么?而且,来吧,大家猜一猜,这人会是谁捏?嘿嘿,我只能说这一段的重要作用在第一卷的卷终才看得到,以及第二卷才是本文高氵朝来得时候啊…… 039夜出行宫,殿下病急 寒风微急,夜色之下的行宫之中嫌少有人走动,顾云曦提着一盏宫灯在前,其后跟这个系着披风的男子,那人身材欣长,右手拿着一只篮子,微微低着头跟在顾云曦之后,模样恭敬至极。 又一队巡逻卫兵自顾云曦身边走过,他们的眸光自顾云曦腰间的牌子上扫过,最终只是与她们擦肩而过,宫灯几番明灭,眼看着就要到内院出口,顾云曦眸光一凝,脚步不停的走了过去。 “站住!”守夜的士兵面色沉肃,上下看顾云曦一眼,“今夜整个行宫都已宵禁,你出去做什么?” 顾云曦面不改色,“在下是德王的护卫,此刻王爷还在外院巡视,眼见得天色渐晚王爷还未用午膳,我便为王爷送些吃食去。” 那士兵早看出来顾云曦是公孙墨身边的人,也知道公孙墨领了皇上的命令负责追查刺杀一事,此刻正在外院巡视,带着怀疑的眸光从顾云曦身后男子手中的篮子上扫过,那士兵挥挥手,“既然是为德王送东西,便快去快回吧,德王下午特意交代了我们不得随意放行任何一个人出去。” 顾云曦嘴角一勾,“既然如此便多谢了,待将这些吃的送到王爷手里在下自然会返回。” 看着那士兵打开了禁门顾云曦心中一松,而后脚步微快的走了出去,感觉到身后之人明显的雀跃,顾云曦嘴角一抿,“别着急,外院才是最难过的一关。” 内院通常是守卫最严的地方,变故刚发生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刺客会躲到那里去,然而那时的公孙烈不在,另有一众皇亲贵族后宫妃嫔都出了内院,内院可谓是人去楼空,连带着看守都弱了几分,这刺客为了掩人耳目自然能很容易的逃了进去。 待公孙烈等人回去之后,整个内院才重新戒严起来,此人面对着比之平时多了几倍的巡视禁军,再加上有伤在身,自然不容易出去。 经过一天的巡视,禁军都无收获,考虑到外院人多眼杂,公孙烈将最多的人马放在了这里,而这,也正是顾云曦最为担心的地方。从外院到行宫正门还有一炷香的时辰要走,这一路上会遇到多少麻烦,她不得而知。 顾云曦话音刚落便有一队禁卫军向着她的方向而来,她眸光微敛,脚步沉稳的走了过去,和之前所遇的禁卫军一样,那些人看到她腰间挂着的牌子便知她是德王的人,此刻也不过多看了两眼便走了过去。 外院所住都是京官眷属,虽然宵禁却还是有人在外走动,顾云曦尽量避开人多之地,专挑些灯暗小径往外走,没走多久,迎面而来的几个人让她面色微变。 顾映雪此刻着一身湖蓝宫装,肩上围着一圈白色的狐裘,精致的小脸在暗暗的灯火之下也不减半分端丽之姿,她的眸光自顾云曦身上一掠而过,脚步便向着这个方向走了来。 顾云曦嘴角一抿,对着顾映雪微微一福,却未有任何称呼。 顾映雪上上下下打量顾云曦几眼,“妹妹如此打扮出了内院,这是要去哪里?” 站在顾云曦身后的男子呼吸一滞,只听自己身前之人浅声道,“眼看着时间太晚王爷还未用午膳,云曦去给王爷送些吃食。” 顾映雪掩嘴微扬,“妹妹对王爷还真是尽心尽力。” 顾云曦眸光一敛,“云曦为人臣属,自然要为主君考虑的多些,时间不早,妹妹这就先告退了。” 顾映雪点点头,看着顾云曦从自己身前绕过去,眸光却是淡淡的落在了她身后跟着的男子身上,看着顾云曦二人渐行渐远,顾映雪眸光微凝,“锦心,跟着她。” 越是往门口走禁军也是多,顾云曦越走越是不对,只因为一股子极大的血腥味道已经从身后之人身上散了出来,刚才所遇不过是小型巡逻队,这次要出门禁军定然会仔细检验,到时候—— “回去!” 低低两个字落地,顾云曦转身便往会走,身后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伤势严重,这么多的人定然是过不去的,便也回转步子往回去,然而,他们二人不过刚转身,一道低喝之声便传了过来。 “站住!” 顾云曦的眉头猛然一皱,这声音她听着极为熟悉,不是禁军统领林筑是谁!顾云曦整个身子都紧了紧,她缓缓转身,福身一拜,“林统领。” 林筑的眸光从顾云曦身上扫过,而她早就在转身之后将德王的腰牌藏进了袖子里,林筑眸光一紧,“你是何人,这么晚到行宫门口是要作何?” 话音未落,林筑鼻息一动,眸光自她二人身上扫过,“你们二人之中,是谁——受了伤!” 此话一出,就是站在远处的侍卫们都向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森寒的夜风呼啸而过,顾云曦敛着的眸光一寒,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你二人怎么还没出门?” 顾云曦几欲出口的话语生生的僵在了嘴角,她回身便看着一顶四抬銮驾正走到他身后不远处,随着銮轿的靠近,一股子越发大的血腥味传了过来。 銮轿四周垂下重重的黑色帷帐,一道森寒的眸光自那帷帐之后投射而出,森森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銮驾旁侧的慕言看一眼顾云曦和那带着披风的男子,“不是让你们先行出宫去汤池准备?” 顾云曦心中一动,“奴才出来的时候忘记拿殿下给的腰牌了。” 林筑看着这般境况眉头一皱,眸光看向那黑色的帷帐,“里面坐着的是楚殿下?” 寒风骤来,那黑色的帷帐凭风而起,顾云曦抬眼便看到万俟宸微闭着双眼着一身黑色大氅倚坐在那銮轿之上,此刻身上还盖着一件白色的狐裘,而在那白色的狐裘之上,一抹刺目的鲜红正堪堪印在上面。 林筑眸光一变,“殿下这是——” 慕言面色及其难看,此刻对着林筑一拜,“我家殿下今日去围场,遇着刺客行刺受了惊,再加上受了些寒气从下午便开始咯血,到现在已然止不住了,嘉陵山半山腰有一处热泉,我等正是要送殿下去那里。” 万俟宸身上的疑难杂症早就在燕京出了名的,对于这奄奄一息去热泉的人林筑也没有多少怀疑,只是犹豫的道,“殿下因病出宫实在无可厚非,只是——” “林统领放心,殿下已然从皇上那里求了腰牌,这几日可随意出宫,还请统领放行。” 林筑见慕言亮出一块金色的龙纹令牌才松口气的点点头,眸光却又从顾云曦两人的身上扫过,“那这两个——” 顾云曦的眸光微抬,虽是隔着那层层黑纱,却好似和那帷帐之后的人相视一眼一般,只听得万俟宸轻咳两声,慕言一旁赶紧道,“这二人是殿下的随侍,本想让其先行一步去热泉准备,谁知他们手脚极慢,此刻又忘了带腰牌,生生耽误了。” 林筑点点头,对着黑色的轿辇拱拱手,“既然如此,请楚殿下快快出宫!” 慕言对着林筑一拜,正要向前走却又忽然记起了什么似地豁然转身对着顾云曦道,“今日走得急,殿下的墨兰还放在院中,你快去收进屋子里,今夜你不用随行了。” 顾云曦本还在想自己若是出了宫该如何再进来,此刻倒是正好,她敛下眸子点点头,“是。”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子,却发现身后之人不知从何时开始眸光已经钉在了那黑色的帷帐之上,她眸光在二者之间来回一圈,“这吃食已然凉了,那边想必会准备,便让我带回去好了。” 男子心神一震,看向顾云曦的眼神竟有几分慌乱,他将手中篮子递给顾云曦,嘴角一动似是欲言又止,而后却是极快的低下了头跟在了万俟宸的轿辇之后。 顾云曦没敢多做停留,然而当她脚步匆匆的离开行宫门口之时却不知道有另一双眼睛已然盯了她许久。 ------题外话------ 这素巧合么,当然太巧合了也就不是巧合了,到底是不是巧合呢,呃,不告诉你—— 040姐姐心计,徒增麻烦 “奴婢当时离得远,听不清顾云曦和楚殿下的人说了什么,但是顾云曦身后的那侍卫好像是楚殿下的人,奴婢回来的路上听说楚殿下今日受了寒,大晚上的咯血布置要被送到嘉陵山热泉去疗养两日,而那侍卫正是跟着楚殿下的轿辇出的行宫大门。” 锦心低声禀报完,只看到自己的主子一脸冷色的靠在软榻上,默不作声的样子让她有些拿不准,“小姐,您说顾云曦怎么会和楚殿下有什么牵扯,依奴婢看,不妨把此事告知德王殿下——” 顾映雪眸光微凝,“德王现如今极为看重顾云曦,没有我的命令,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你只需记得顾云曦与万俟宸有不可告人的牵连便可。” 锦心低眸,“奴婢明白。” 此言一出,顾映雪便微微的闭上了眼,锦心有几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轻开口,“小姐,今日皇上和淑妃娘娘在猎场说的话可算数?若是亲事定在新年之后,从现在开始便要着手准备了,老爷的意思是——” 顾映雪闭着的眸子猛然一睁,那静然沉寂的墨色之中几缕暗芒一闪,“父亲思虑周全,我不过是他为了自己的前程设下的一颗棋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锦心眸子里闪过一抹心疼,“小姐,您若是不愿老爷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您现在的婚旨已定,不管怎么说,老爷还是要仰仗您的,将来王爷成事之后您便是贵为皇后的人,即便是老爷,也要对您行礼的!” 顾映雪眸光微眯,“你以为就凭父亲一个丞相之位就能引来德王的青睐吗?自古帝王皇权都是建立在兵权之上,德王手握震北军虽然已是极好,然而毕竟势远。” “小姐的意思是——” 顾映雪嘴角一勾,“父亲可不仅仅是燕国第一文臣,他手上,还有不可小觑的军中人脉,今日我若不遵从于他,或许,我根本连成为德王妃的资格都没有!” 锦心面色微变,“真是没想到,老爷居然如此的深不可测!” 顾映雪细细的抚了抚衣上的皱褶,眼角一道冷色深沉,“这,可要多亏了现如今碎月轩的那位——” 顾云曦手中的宫灯几欲熄灭,她定了定神,双眸微眯的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之地,眸中亮光一闪,公孙墨此刻正披着一件月白的大披风坐与马上,身后跟着孙鲁、孙哲等人,在他近前的是黑压压的一片皇城禁军,似乎是换岗之前刚训完了话,那黑压压的禁军动作齐整的对着公孙墨一拜,他大手一挥调转马头向着这边走来。 夜色深沉,一点星光也无,公孙墨看到顾云曦身影瘦小独自站在那檐角之下有一瞬间的恍惚。 孙鲁也是一怔,“王爷,是顾——” 公孙墨眉眼一深催马而上,行至顾云曦的面前,也不下马就那么居高临下的一问,“怎么过来了?” 顾云曦微微一拜,“云曦刚去探望了成王,他赏了些点心给云曦,云曦想着王爷今日定然奔波劳累一天不曾用膳,便想着给王爷送出来。” 她提着篮子的手已然冻得通红,此刻低着头久久不得公孙墨的应答难免的有些心慌,良久,她只听得马背上的人深深一叹。 顾云曦抬头便见公孙墨眸光幽深的注视着她,那眸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深邃润透,与他冷峻的样子有些不符,此刻端端的落在她的身上,顾云曦怔怔看着,只觉得这样的仰望让她脖子有些酸。 “上来。” 再抬头之时首先看到的是公孙墨满是茧子的大手,此刻他倾身落在顾云曦的身前,意思很是明显。 顾云曦一愣,低头后退一步,“君臣有别,云曦不敢逾越。” 公孙墨眸光一沉,一刻之后又再次现了淡淡的笑意,“君臣有别固然不错,然,君要臣上马,臣就一定要上马,你说,对不对?” 顾云曦抬头,公孙墨的眸子半点不松动,她无奈一叹,“王爷不妨先吃点东西。” “本王正要回凌波阁,回去再吃也无妨。” 顾云曦知道自己似乎惹了麻烦,低低一叹却是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公孙墨的大手之中,一股大力来袭,顾云曦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跃便上了马背坐在了公孙墨身前,她对这样的距离有些不适,公孙墨却是板直了身子,并未让她尴尬。 “坐好了!” 话音落下,一记响亮的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炸响了起来,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上一骑飞驰而过,孙鲁孙哲在其后看着,眸光微亮的对视了一眼。 —— 帝国历十一月十五,燕帝公孙烈在嘉陵山围场行猎期间遇玖丹人行刺,所幸的其二子,四子得力护卫并未有大碍,烈帝事后大怒,一道令下,致使在燕国攻打玖丹过程之中俘获的四品以上玖丹军官全部被执行绞刑,而余下的士兵全部被流放极北之地,其全部女眷全部充为军妓,以儆效尤! 遇刺事毕之后,群臣无不觐见烈帝,围猎期间出此祸事实乃不祥之兆,不妨早日终止围猎回朝求安祈福,烈帝将群臣谏议全部驳回,道大燕天朝,寿与天齐,小小玖丹根本不必放在眼里。 负责围猎日程安排的礼部尚书闻言大为着急,只得偷偷将最后的“大猎”提前,以求早些结束围猎,免得再出差池自己性命不保。 顾云曦得知此事之时有些着急,只因为这最后大猎才是此次围猎重中之重的大戏,而她此次也是为此而来的,只是最开始定下的是由公孙成霖与她同往,而此时公孙成霖受伤未愈,如何能应付这次杀机四伏的旅程? 就在顾云曦着急万分之时,凌波阁却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自自己窗棂之中望出去,竟是——慕言! ------题外话------ 编辑说俺这文写的太正太正了,跟的风气一点都不合,我仔细的想了下,貌似真心是这样,所以更要感谢众位收藏本文的亲亲们,此文初定于十五万字左右上架,是属于非正常的擦边上架,所以推荐啥的不会多,不过虽然如此,请大家放心,此文俺一定好好写,仔细的写,力求不留遗憾,拜谢各位的支持!行文写到这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没看懂的地方,如果有请一定要提出来,还有就是本文的感情问题,我只能说,此文一对一,男女主都是身心干净并且意志坚定的,由于构架大些,咋们不要着急的慢慢来哦~ 041无忧相助,得胜归来 夜色阑珊,顾云曦静静独站在自己小屋的窗棂之前,从那浓墨般的夜色之中看出去,有一处天空正灯火通明的照亮了半个行宫,袅袅的乐声自森冷肃杀的寒气之中传到顾云曦的耳边,她知道,那是外围猎场为了明日的大猎所举行的庆典仪式。 “顾姑娘,王爷请您过去。” 门外传来孙鲁的声音,顾云曦回神,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转身出门,她的屋子离公孙墨的书房并不远,今日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响动她都听得清楚,想必正是公孙墨为了明日的大猎正在做着安排,而她,也要在明日踏上这一趟旅程。 出门便有一阵迫人的寒气迎面而来,顾云曦一抬头,天空之中星子全无,一粒一粒的雪沫子正飘飘悠悠的落下来,她紧了紧自己的衣衫,直直的走到了公孙墨的书房门前。 “老臣认为王爷此行不妥,顾姑娘一个姑娘家的,如何能应付这大雪难行之困,更何况这一次要比的根本不止于此,顾姑娘跟着去只怕帮不上忙反而拖累了别人,既然皇上已经言明了此次大猎的彩头乃是禁卫军副统领之职,自然比此前的御林军统领之职好得多,还请王爷三思而行。” 文渊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出来,因为刺客刺杀一事,禁卫军副统领已经受罪下狱,而今的彩头越发的大了,顾云曦嘴角一勾,推门而入。 屋内众人看到顾云曦一身男儿装进屋面色都是微微一变,顾云曦打眼一扫,屋内只有公孙墨的几个心腹之人,她径直走向公孙墨行礼,“拜见王爷。” “起来吧。”公孙墨挥挥手,这厢眉头微含着一丝犹豫,“云曦,明日便是大猎之日,现在外面正下着雪,今后几日的天气似乎都不是太好,你一个女儿家,本王——” 顾云曦摇摇头,眸光郑重,“当日云曦既然敢毛遂自荐,王爷所说的在云曦眼里便不是问题,更何况,现如今王爷身边只怕没有比云曦更好的人选。” 公孙墨还没有说话文渊已经在一旁冷哼了一声,他面色沉暗的看着顾云曦,“顾姑娘可知王爷身边都有什么样的人,又如何知道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最起码,老夫现在还没有看出顾姑娘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顾云曦嘴角一勾,“阁老所言极是,等这一次大猎回来,云曦自然会让阁老知道云曦有没有这个资格!” 文渊眸色一变,顾云曦却是再不理他,只对着公孙墨眸色凝重的开口,“请王爷放心,只要原来的计划不变,云曦一定能为王爷拿到那雪莲花,到时候不论是禁军统领还是御林军统领,都是王爷的囊中之物。” 公孙墨见顾云曦如此诚恳眸色微微一凛,“云曦,成霖受伤了,明日的大猎本王不会让他参加,然而除了他,本王不放心将你交到旁人的手上!” 顾云曦眸光微敛,文渊听到此话看一眼公孙墨,眸色微变的看向顾云曦,“此事况且不论,文渊敢问顾姑娘一句,若是顾姑娘真能得胜而归,这禁军副统领之职,姑娘认为现如今王爷身边该让谁来担?” 文渊眸光似箭,顾云曦背脊一紧,这文渊无论如何都是不信任她的,禁卫军副统领官居三品,手下直接首领五千禁军,若此刻她稍说错一句,只怕此人必定会反对到底了,她微微一笑,“云曦惶恐,此等大事自该由王爷做主。” 文渊向来习惯了咄咄逼人,公孙墨此时也不想顾云曦为难,他眸光一沉,“好了,此事不容再议,不如就由本王与云曦通往碧云峰!” “不可!” “不可!” 文渊几乎同时和顾云曦出口,他二人相视一眼,此刻倒是默契的看法一致。 “王爷,皇上已然有令,此次王爷和太子必须留在他的身边,更何况现在关键时刻,王爷若是没能守在皇上身边太子必然会使些手段出来,又或者王爷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不测,我等所图之事岂不是再无意义!” 文渊气急,顾云曦却只敛着眸子不说话,这厢看公孙墨无甚表情,文渊又继续急急道,“不如还是按王爷先前之意,派上几位高手与顾姑娘同行,顾姑娘毕竟面生,太子的人不一定一眼就认出她是您身边的人,我们同时再派出多路人马,遏制太子之人的同时,也能分散太子的注意力,只是若真是如顾姑娘所言她能走到碧云峰,那最后的决战必然凶险之极了!” 公孙墨表情冷峻的听完文渊的话,嘴角微微一扬,“阁老句句在理,不如就如阁老之言便好,只是在人手方面——” 微微一顿,公孙墨的眸光向屋内的一扇屏风扫了一眼,“本王还需要一位朋友相助!” 顾云曦此刻才发现了公孙墨身后通往内室的屏风有些怪异,想起上次在德王府的经历,她已然知道其后必然坐着个什么人。 万俟宸一身黑色的狐裘从屏风之后走出来之时顾云曦眸色并未有多大的意外,从她今早在院子里看到慕言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当时她还不知道是为了她。 看到万俟宸走出来,公孙墨嘴角一勾,“万俟,把你的无忧借给我可好?” 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光自万俟宸身上掠过,他的面色还是那般苍白,散下的墨发堪堪落在肩头,映着那嫣红的薄唇,恁地在他病弱的身子上添了几分邪妄之气,心中想着当晚之事,顾云曦不由得将目光再次看向万俟宸,他那天到底知不知道那个被他带出去的人就是宫中追逃的刺客? 所幸今日的万俟宸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眸光甚至没有一分一毫的多看她一眼,她和他之间,平静无波,好似那晚之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慕言跟在万俟宸的身后,听到公孙墨此话眉头一皱,万俟宸似乎没有想到公孙墨要向她要的是这么个人,此刻眸光自顾云曦身上一掠,微微颔首,“好。” “主子不可!”慕言的表情有些怪异,急急的一声和那紧皱的眉头表示出他十分不赞同这个决定。 公孙墨眸光微沉的从慕言身上一落,万俟宸一叹,转身对着慕言道,“反正明日还要去热泉,有你们在我身边,无碍。” 屋子里的几人顾云曦都是大概见过的,此刻看到万俟宸面色也未有多大的变化,顾云曦目光疑问的向着公孙墨看去,她不懂,这个无忧,是何方人物? “无忧是万俟从楚国带来的绝顶高手,燕京只怕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曾经在近百杀手的围攻之下救走了成霖,所以要说还有谁的功夫比成霖更让本王信服的,便只有这个无忧了。”微微一顿,公孙墨看向万俟宸,“他现在可还在你身边?” 屋子里的几人听到比公孙成霖还厉害的人物眸光都是一亮,这厢万俟宸嘴角微抿,“无忧得师门之命,若非必要不可将武技展露人前,不过万俟在哪里,他都会随从在侧,现在定然离这行宫不远,请王爷放心。” 顾云曦心中一动,怪道是上次公孙成霖看到万俟宸的样子极为高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事由,万俟宸说完此话便落座在右下手一位上,慕言眸光怪异的看一眼顾云曦,眉头冷凝的站在了万俟宸的身后。 顾云曦只觉得莫名其妙,虽说这一次那个无忧是要保护自己的,可是万俟宸既然选择了和公孙墨站在一边便要做好这个准备时刻贡献自己的力量,而她,若非公孙成霖受伤,她如何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上? 文渊的眸光仔仔细细的在万俟宸身上一扫而过,嘴角一勾,“听说楚殿下两日前病情加重,可有找来御医看看?” 万俟宸向着文渊微微颔首,“多谢阁老,万俟的身子一向如此,去热泉疗养了两日已然好了许多,待明日去那热泉只怕会待更久的时日,想来问题不大。” 文渊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点头,“这样老夫就放心了,楚殿下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可万万保重。” 万俟宸嘴角一勾点头,文渊却继续道,“前几日老夫看到楚国送来的公文,说是年末的贡品已经在路上了,里面还有楚皇后为你亲手做的一件紫绡明锦楚衣,待贡品来了老夫一定让礼部给你送到府上去。” 万俟宸眸中意外之色一闪,继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多谢。” 顾云曦不知道文渊此话之意,看着万俟宸眸色沉寂的样子却觉得此人越发的不可接近,远离故国十年,此刻听到自己生母为自己亲手裁衣竟然半点表情也无,他是掩饰太深,还是冷血无情? —— 看文渊最后一个起身告辞,顾云曦也站起了身,同公孙墨一起将文渊送出门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已经积了很厚,看着扬扬洒洒落下的雪粒,公孙墨深深一叹,“云曦,明日之行异常凶险,并非本王不信你,只是,在本王心中,本王宁愿你留在这里。” 顾云曦嘴角一扬,“王爷不必担心,答应王爷之事云曦必然不会食言,请王爷等云曦得胜归来!” 公孙墨眸光锃亮的看着顾云曦,此刻的他只觉得心中激荡,顾云曦的样子好似他麾下的一个战士,明日即将赶赴一个枪林弹雨的战场,而他,也是第一次如此盼望他自己的将士能够真的如她所言,得胜归来! 公孙墨点点头,眸中似有一抹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微微倾身,语气坚定,“好,本王等你回来!” 此刻的公孙墨尚不知这句话‘得胜归来’对于顾云曦而言意味着什么,在很多年之后他才了然,也许,命运的裂变,便是从这一句‘得胜归来’开始! ------题外话------ 美人们美人们美人们,2012的最后一天,先恭祝大家2013年所有的好朋友们都能够万事如意阖家幸福,事事顺心,爱情美满,一切都好!话说,跨年晚会要开始了,大家看的哪个台的啊?(昨天学校系统升级,没有网,对不起大家~今天三千加补偿大家~) 042护马失算,路遇宋涯 寒栗的冷风呼啸而过,卷起半空落下的雪沫子自那白茫茫的原野之上掠过,有声势渐大的马蹄声远远传了过来,片刻之后,白茫茫的地平线上现出一排黑色的骑兵,那足有千军万马的阵势直直向着前方的死人堆而去。 西凉的铁骑们从未遇到过这样恶寒的天气,他们打眼在那些死尸之间掠过,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走!” 铁骑们快速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狂奔的马蹄在雪原上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不过片刻,又被新落下的素雪掩盖。 风声呜咽之中,那些倒在地上的死尸成堆的叠在一起,有西凉的黑衣骑兵,有西夏的银甲卫队,他们大都双眸大睁着,手中还握着寒利的兵器,那兵器多半还插在对方的身体之内,有鲜红的血顺着剑刃而下,还未落地便凝成了暗红的血痂结在了剑身之上。 巨大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飘散,好似被冻住了一般,就回滞在这一片天空之内不愿流散,又一股子大风刮过,忽然,在那早就被冻僵了的死尸之下伸出一只手来—— 赫连珈蓝将身上的死尸用力顶开,眸光向着那铁骑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她回头,一具黑衣的西凉兵士还压在她的腿上,眸光一凝,她举起剑将那浑身是血的尸体挑了开来! 越往西越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这几日,她唯有与死尸睡在一起才能躲开那些骑兵的追捕,她撑着剑站起身,眸光往西凝望片刻,深深一叹抬步继续她孤独又绝望的征程。 —— 顾云曦猛的睁开了双眼,一双清丽的眸子此刻沉暗一片,良久,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僵硬的脸上有了几分生气,掀开身上的毯子坐起身,帐篷之外是来回走动的人影,间或有马的低鸣和柴火的劈啪声,她微微沉吟一瞬,起身走出了帐篷。 帐篷之外雪粒子徐徐而下,夜七带着他的兄弟在火堆旁为顾云曦守夜,不远处马儿在避风处静静吃着干草料,今日是大猎的第二个夜晚,一切都很平静。 “顾公子!” 夜七是震北军之中的‘无名小卒’,整个燕京没有人认得他,由他随护,至少在刚开始他们会少很多麻烦,顾云曦朝着走过来的夜七点点头,“他出现了吗?” 夜七剑眉一皱,“还没有。” 顾云曦嘴角一勾,“无妨,你们去睡。” 高大的汉子眉头一皱,面上闪过一丝不赞同,“这怎么可以,晚上不安全,夜七绝对不能大意!” 顾云曦四周看看,在这低洼的山腰里,嶙峋的怪石伫立,冬日里枯黄的草木为他们解决了取暖的问题,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许多路人马都在此扎营,然而今晚是第二夜,确实还不到草木皆兵的时候。 她眉头一凝,“夜七,不要忘了我们的目标是要去碧云峰,这是我的命令,带着你的兄弟去睡觉!” 夜七闻言抬头看看天色,面色微沉道,“那好,一个时辰之后夜七继续为公子守夜。” 看着夜七几人陆陆续续的到一边的简陋帐篷之中睡觉,顾云曦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向着火堆而去,今夜已经是大猎的第二夜,本该随护自己的无忧还没有出现,万俟宸,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夜风刺骨的冷,顾云曦拿起夜七等人的披风随意的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抬眸一望,就在那苍茫幽黑的夜色里,一抹暗影正摇摇伫立在天边,那里,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地——碧云峰。 异样的马鸣声忽然响起,然而被风声一掩,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顾云曦面色一变,矮身向着不远处的的大石靠了过去。 整个人隐在一片阴影里,顾云曦凝眸往最前方灯火幽暗之处看了过去,那里也不知是谁家的帐篷,拢起的火堆此刻已然熄了,在火堆的偏南面有几匹马儿拴在一起,此刻在那马儿之间,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弯腰在草料里作弄着什么。 马! 顾云曦心中一凛,瞬时明白了那人的手段,现如今他们所行还未到雪原之处,半山腰里的路最难行,若是没了马,自然白白落后旁人许多,就算费劲体力的到了朱凌峰,也没力气和旁人争了,更别说还要过雪狼谷,碧云峰,也只是妄谈了。 微微定神,顾云曦豁然回身,然而她的步子不过刚迈出一步,膝弯处却是猛的一痛,顾云曦一个趔趄倒在怪石之后,眸光如电的往西南方的夜色之中看去。 一片死寂,甚至连风声都在这时停了,顾云曦眉头大皱,来人只袭她膝弯,自然不是想要她的性命,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谁—— 此时的顾云曦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她强力的撑起身子走到自家帐篷之前,提前叫醒了夜七,睡梦中的夜七以为出了什么事眸中一片惊疑,待看到顾云曦安然无恙才醒过神来,少顷顾云曦在夜七耳边低语几句,这高大的汉子眸光一变,带着几个兄弟拿着火把向着他们的马群而去。 顾云曦松一口气弯腰揉着自己的膝弯,簌簌下落的雪粒子渐大,她看看夜七的方向,眸光在营地四周一扫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四周仍旧是一片寂静,风声又起,似有一声浅浅的喟叹之声,稍稍一顿便沉入了无声的夜色之中。 天色微亮之时是帐篷外的争吵之声闹醒了顾云曦,她皱着眉出门之时只见营地四周到处都是人,打眼一扫她便知道了所为何事,经过昨夜,留宿在此营地的燕京贵族们大多死了马,此刻自然有的是人义愤填膺。 夜七此时正和一个一身短打的少年争辩着什么,二人的眸色都有些难看,顾云曦眉头一皱走了过去,“夜七。” 夜七面色一变回身,“公子。” 顾云曦所见那位少年一副贵公子打扮,此刻看着顾云曦的眸子含着怒火,她眉头一挑,“发生了何事?” 夜七一躬身,“公子,这人说他的马是我们的毒死的!” “哼,你这周围的马都死了,为何只有你这里的马还好好的,你毒死了我们的马就是不想让我们去碧云峰,真是卑鄙!” 顾云曦秀美一皱暗道不好,此刻却是嘴角一抿,“昨夜我的随从守了马群一夜,公子若是如此你的马想必也不会死,现如今将如此罪名扣在在下的身上,实在是太没道理。” 那人眉头一皱,顾云曦仍旧道,“公子不妨四处看看,凡是昨夜守夜之时看了马群的定然都是安然无恙的,公子打算将这般罪名放在谁的身上?” 那人面色一红,轻咳两声,“我这就去看,若只有你一家……” 看到那人走开夜七的面色仍旧很是凝重,顾云曦亦然,她微微沉吟一瞬,“夜七,我们马上上路,让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们恐怕要有麻烦了。” 顾云曦心中着急,她只是想保住马匹,却不想就此将自己亮了出来,现在整个营地大多数人都死了马,没出事的几家人大概都要成为怀疑对象,更遑论若是昨夜下毒之事还有其他的幕后黑手—— 顾云曦怀着这样的担心上路,一路上都是快马加鞭的急行,经过昨夜的一夜大雪,还没有到朱凌峰顾云曦便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景象,身后有快马加鞭的人赶上来,她微微沉吟一瞬,下令整个队伍都放慢了脚步。 “咻——” 一声冷箭离弦,顾云曦只觉得一道劲风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转眼便见的远处雪地里倒下一个影子,再仔细一看,却是一只雪狐。 “宋将军好箭法!” 一声轻喝,身后的人已经超过了她们走到了前面,一青衣侍卫下马将那雪狐捡了回来,顾云曦打扫一扫,那箭矢竟然正中雪狐眉心! 她的眸光不由得变得凝重,那些青衣侍卫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而那御马张弓的锦袍男子,一脸的刀削斧刻之威,身上带着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血腥煞气,一双眸子如含着利剑的鹰隼,盛气逼人! 顾云曦双眸微眯,暗暗将此人记在了心里,能让东宫侍卫队相护的宋将军除了刚从战场归来的宋涯还能有谁呢? ------题外话------ 上章说了会出现一个新人物无忧,这章还没出来,下章就出来哈,话说我感觉这两章写的有点问题,本来想写的没写出来,汗,待我好生研究一下,如果做了改动会通知大家的,很抱歉很抱歉,俺也是先写好文文哈,再补一句,新年快乐哦~ 043雪原杀机,从天而降 大猎第四日。 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在这一日停了,天空又是一碧如洗的白,明澈清透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再靠近些,顾云曦抬头看着自己头顶翱翔而过的长鹰,双眸微微的眯了眯。 “夜七,这一只鹰,我好像第二次看到了。” 夜七远远地闻言一愣,一身黑衣短打的他在这雪色之间分外的干练,此刻闻言亦是抬头看了看天,这一看眉头也是一皱,“此前在军中便有那猎鹰探敌的法子,这是在这嘉陵山野鹰也算得上常见,就不知——” “我们得快点!” 顾云曦沉沉说话这句话,手上的马鞭便扬了起来,然而多日来的积雪已经将路全部掩盖,马蹄深浅不一的踏着,马背上的人也是颠簸不已! 再越过一道山脊,目之所及依旧是茫茫的雪色,顾云曦驻马沉眸,“拿地图来。” 夜七闻言赶忙将揣着怀中的地图掏了出来,小小的牛皮纸上墨线绘着繁复的纹路,顾云曦的手指自一条极细的墨线上滑过,“这条路虽然近,但实在太过偏僻,走过前面的山梁不知道能不能到雪狼谷。” 夜七眸色微凝,“公子放心,这地图是王爷专门找人到这猎场实地绘制而成,绝不会有误的。” 顾云曦收了地图,眸光微亮,“既然如此,我们快马加鞭,日落之前一定要走过前面的山岭,其他几路人马现在只怕折了不少,我们这边一定不能慢了。” 夜七眸光凝重的看看眼前的少年,他从未想过一个在燕京长大甚至不会武功的年轻人竟是如此的厉害,连着四日来不分昼夜的赶路,再加上恶寒的天气,即便是跟他一起来的人都现了几分疲色,为何他依旧如此的精神? 又是一阵催马急行,寂静的山林之中马蹄声不断,惊起林间飞鸟阵阵,顾云曦坐在马上抬眸一看,刚才跟着他们的长鹰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不由得松一口气,然而这个心还没完全落地,一记破空而出的箭矢直直向着顾云曦身后的护卫射了过来! “姜尹!” 夜七厉喝一声,顾云曦回头之时身后马背上的少年已然直直的倒了下去,一支冷箭直直的插在他的后背,他整个人在雪地上一阵挣扎,嘴巴几张,汹涌的血沫突突的冒了出来,不过片刻,整个人便僵在了当地。 变故来的措手不及,顾云曦的眸光死死的钉在那叫姜伊的少年身上,拢在袖中的拳头已经青筋毕现,而夜七等人眸光痛苦的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兄弟,瞬时将她团团护在了中间。 “公子小心!” 冷箭射出的方向缓缓走出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整个人好似隐在了白皑皑的山林之中,他身材欣长,面容清润,唯有一双眼睛狭长阴鸷,整个人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邪气,看一眼地上躺着的姜伊,来人嘴角一勾,“第十七个!” 夜七等人浑身杀气毕现,来人却瞬间将目光落在了被团团回护着的顾云曦身上,“你来做这第十八个如何?” 日暮将至,昏黄的天色之下顾云曦一身月白色披风坐与马上,因为整日行路额上早已汗意淋淋,瘦小的身形更让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到了极点,此刻她转头看一眼夜七,“如何?” 夜七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不知道来路,只看得出武功不弱!” 顾云曦点点头,清丽的面上半分表情也无,“杀了他!” 顾云曦第一次看到夜七的剑,快如闪电,带着如山洪奔涌的气势凌厉的向着那黑衣人袭去,黑衣人嬉笑的面色瞬时一变,连退三步将手中的小弓往袖中一收,在抬手之时手中也多了一把短剑。 瞬时便是一片刀光剑影,顾云曦看着这二人的拆招缠斗,眸光却是向着四周掠了掠,四周的参天古木之间似乎瞬时多了许多脚步声,积在树梢上的雪堆微微一颤,瞬时便簌簌崩塌一片,也正是在此时,与夜七相斗的白衣人惨叫一声,“师兄,救——” 剩下的字还没有说完,那白衣人便僵立在了当场,他微微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胸腹,那里正有一个黑黑的血洞,此刻有灼热的血气从那里冒出来,他似是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夜七,噗通倒在了当地。 顾云曦见此心中一松,然而远处的夜七却是瞬时面色大骇,“公子!” 话音落下,便有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了下来,顾云曦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箭矢,她一时之间根本不值如何是好,四周回护的随从剑光乍起,然而那箭矢密集袭来,夹杂着凌人的杀意,俱是向着顾云曦一人而去,即便是随从们奋力挽救也无法将所有的箭矢挡在她身前。 “噗嗤”的血肉破碎之声响起,眼看着几个护卫落马,顾云曦身前更是空了一大半,夜七正要跃身相救,另一道白色的身影却只向着夜七袭去,瞬时便绊住了他的脚步。 “驾!” 眼看着避之不及,顾云曦只得扬鞭催马,马儿受惊嘶鸣不已,一路狂奔将她带出了箭矢圈子,然而她的动作还是不及敌人的快,又一轮箭矢像她飞来的时候她嘴角扬起无奈的苦笑,她下意识抬手挡住头脸,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来。 昏沉的暮色之中,一抹幽暗瞬时将她面前的刀光剑影挡了去,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兰香无故袭来,顾云曦一抬眼便看到一人衣袂翩飞从天而降,他的手中好似握着一把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然而他的衣袖好似有无穷的魔力,就对着虚空盈盈一扫,便将那些凌厉而来的箭矢掉了个头尽数射入了山林之中。 忽然出现的男子瞬时将这个局面扭转,山林之中惨叫之声不断,下一刻,却又有更多的人从山林之中冲出,他们个个身穿白衣,手上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弓,顷刻间再换上一把长剑极快的向着新来的‘不速之客’而来。 顾云曦坐在马背上,眸光冷冷的自眼前的男子背影上扫过,他的身材欣长,一头墨发散散披在肩头,面对狠厉而来的敌人从容的变化着手势,他好似有洁癖,每每那些人的剑还未近他身便被他拈花一般的手势徐徐挥开,分明只是淡淡的一推,那些黑衣人手中的剑却好似遇到了铜墙铁壁般的不催自断。 千山暮雪,血光乍现,他一人袖袍翻飞,将汹涌而至的杀机顷刻间毁于一旦,分明是极美极雅,却又像是地狱而来的修罗,只为收割这些张牙舞爪的魂魄! “在看什么?” 顾云曦回神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银色的面具之下是一双深如幽湖的眸子,他离得她极尽,呼出的气息甚至和她胶着相融,顾云曦下意识的想要退后,然而她忘记了自己坐与马上,便是这一仰身,整个人几欲掉下马去。 黑袍傍身的男子嘴角一勾,将她腰身一揽干脆的落在了她的身后,他似是回头和正在交战的夜七等人说了句什么,顾云曦没有听清,只觉得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嘈杂的让她一时间神思有些不清。 他的手环着她强有力的拉着马缰,一边一鞭鞭的催动着身下的马儿,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无忧?!” 身后之人似有一怔,而后淡淡道,“是。” 顾云曦心中郁气难消,整个身子坐在马背上紧绷的不成样子,马速极快,她只觉得两边的光影纷纷后退着,一双眸子也越发冷凝的厉害。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顾云曦只觉得有些昏沉,她挥开眼前的双手跳下马来,步履有微微的虚浮,一阵冷风吹来,她浑身一个寒战,略略定神转身看着马上的男子森森道,“你来晚了——” “因为你来晚了,很多人都死了!”马上的男子眸光一点也不避讳的和她对视,顾云曦牙关紧咬,眸中煞气更胜,恍惚间,那苍墨雪原上的一幕幕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呵——” 无忧轻笑出声,他眸光森寒的看着站在雪地里一脸沉色的顾云曦,他说,“顾姑娘是不是搞错了,那些人是为你而死,与我,哪里来的半点关系!” ------题外话------ 如果我说这位无忧才是男主,你们会不会灭了我,咳咳,请无视我吧—— 044始作俑者,危机又来 无忧轻笑出声,他眸光森寒的看着站在雪地里一脸沉色的顾云曦,他说,“顾姑娘是不是搞错了,那些人是为你而死,与我,哪里来的半点关系!” 顾云曦整个怔愣在了当地,冷气如同细细密密的针从她的毛孔里扎下去,让她止不住的想要发抖。 无忧容色幽深,“那夜我曾经提醒过姑娘,可是姑娘没有听我的不是么,既然姑娘自认有高手相护有近路可走又急于求成,现在,不是应该坦然的接受这个场面么——” 凉薄的话语没入寒风之中,顾云曦微微抬头,瞬时便对上了一双好似能看透前世今生的耀黑双瞳,他竟然都明白! 顾云曦渐渐呼吸急促,甚至有些不敢看马上男子的眸色,她缓缓低下头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冷的厉害,是她,是她明明已经想到了些微蛛丝马迹,却仍旧自负的以为只要她能早日脱身,只要她能走上那条捷径,她就一定能最早通过雪狼谷,到达碧云峰,而后拿到她想要的一切! 远处的刀剑相交之声还在不停的碰撞着顾云曦的耳膜,她听在耳里却有几分恍惚,让她咬牙切齿的罪恶到头来却让她发现始作俑者是她自己,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像一盆冷水当头而下,将她心中带着仇恨的火焰和那仅有的些微傲气都淋了个透,她双眸微闭,自作孽,不可活! 豁然转身,顾云曦浑身带着股蛮劲儿往回走,夜七还在为她拼杀,还有林生,朱允,他们都还没有走—— “你现在回去,又准备害死多少人呢?” 艰难前行的步子猛然之间便停了,顾云曦僵直着身子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只觉得那句话好似一把穿心而过的剑,让她本已僵冷的身体瞬间撕裂般的一疼,身后男子的眸光幽深,沉沉落在她的背后。 顾云曦低头看着自己披风下摆落上的几缕鲜红,那是刚才身边的吴野为她挡箭之时溅上的血,此刻红白分明的落在她眼前,好像在嘲笑她的无能和愚蠢!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她本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们是为她而死,她既不能让他们重生,便只有回以最小的负累了,将来,那些或许对他们来说并非重要的权力富贵,只要他们要,她就给! 她定定的向着无忧而去,眸光泠然,步伐坚定,她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只手,“你的主子让你来护卫我,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负责我的安全!” 他的话句句都刺疼了她,可是现在的她没有别的选择,比起让夜七他们受制于人,她更愿意让眼前的男人不得安宁! 无忧似有一愣,随后嘴角一抿提手拉她上马,顾云曦半空一跃在马背上坐定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眩晕,她努力定定神,指着前面的山梁沉声道,“我们去那里等夜七!” 一路上相对无言,马儿疲累跑的并非很快,无忧看看身前的人,皱眉,“你在发抖。” 顾云曦直了直背脊,不接无忧的话转而皱眉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无忧鼻息一动,“很奇怪的味道。” 顾云曦嘴角一勾,眸光却是冷的厉害,“是狼的味道!” 这话意味着什么无忧自然知道,他看看前面即将到顶的山梁眸光微沉,不知不觉的马儿的速度更慢了些,顾云曦嗅着空气里的味道,眉头皱的更深,“血——” 无忧好似也闻到,他沉沉一语,“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山梁上的风更甚,当他二人迎风踏上那最高的一块平地之时,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从他们的这处由上而下看去,他们的脚下正静静伫立着一座山谷,此刻的谷地里用修罗场来形容一点也不差,身着青衣的士兵们三三两两的倒在一起,艳红的血液在雪地里喷溅四散,更有来回的拖动痕迹红的刺目,他们的衣衫褴褛,肢体不全,有些看的清楚地,甚至能看到那猩红的脏腑自敞开的肚腹之内流了出来—— 尸体之间间或躺着几只满身伤痕的雪狼,它们的爪牙上大多沾满了血,有的嘴边还挂着血肉模糊之物,看得人好不惊心! “是太子的人!” 无忧眸光深邃的自身前的女子身上掠过,三千发丝此刻被绾做了男子发髻,只余那修长的脖颈被披风的翎毛围着,白皙如玉,他墨目一深,心中发寒,这般惨烈残忍的场面,便是他看了也有几分动容,为何她能如此淡然—— “雪狼谷,名不虚传!” 无忧沉沉落下几个字,顾云曦的眸光却是一深,“我们下去。” 从山脊上策马而下,等到了谷底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满是焦土的大坑,许是时间过得久了,此刻已难辨坑中之物,可从那间或翻出的白毛一看,已经不难做出猜想。 顾云曦眸光一深,“果然!” “怎么?” 看无忧不解,顾云曦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怎么,你跟着你主子来燕京十年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每每围猎之时士兵们都喜欢以血肉做引,加之火药等物想要炸死狼群,可是狼群生生不息而来,最后只能是他们自食恶果!” 从那血腥味十足的战场上掠过,顾云曦嘴角一抿,“看到了吗,如果不是这些人做贼心虚使出这些毒辣手段,他们,本不至于此!” 无忧默然,这厢顾云曦却是双眼一眯,再次睁开无忧的手跳下马来,就在那焦土横飞的大坑边上,正有一个缓缓蠕动着的小白点儿,顾云曦冷眼从哪些死状凄惨的尸体旁侧走过,那缓缓蠕动的小白团却是忽然立起了身! “嗷——” 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幼狼! 无忧也跟在顾云曦身后走了过来,看到这满身戾气的小东西眉头一皱,这厢顾云曦却是缓缓地蹲了下去,她伸出纤纤十指,缓缓地伸向了那小白狼,“它应该有一岁——” “小心!” 无忧面色一变,那狼虽然体型小,但是牙口已然长齐,此刻森森的朝着顾云曦的手扑咬了过来,话音落下无忧已然一把将顾云曦拉起,而那小狼显然狂性十足,张牙舞爪的向着他二人而来。 无忧一个转身将顾云曦掩向自己身后,下一瞬便要向着小狼出手! “慢着!” 顾云曦被挡在身面,眼睁睁的看着无忧以掌做拳的向着小狼眉间袭去,万般无奈之下,她竟整个人向着无忧的背后扑了上去,“不要!” 无忧只觉得一道大力整个扑在了他的左肩,手势一滞那小狼便向着他咬了过来,顾云曦眸色一沉,伸出右手竖掌在小狼近前,口中发出一声低喝! 奇异的状况便是在此时发生,那扑跳起来的小狼瞬时失了劲头一般在半空一顿,而后整个身子重重跌落在雪地里,顾云曦走到无忧身前,嘴里低低吟出不成宫调的曲儿—— 在雪地里戾气又生的小狼随着顾云曦嘴边溢出的古老去掉缓缓安静下来,顾云曦见此嘴角一勾,整个人俯身将其抱了起来—— 无忧在一旁看着早已怔愣,顾云曦抱着幼狼轻抚两下,那小狼睁开狭长的眼睛怔怔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竟静静的靠在了她怀里,嘴里发出轻微的呜咽,却根本半点敌意也无! “这——” 顾云曦抬眸,本来冰冷的眸子竟现出几分笑意,她看一眼无忧,“看,它根本不会伤人。” 无忧面色犹疑的看着顾云曦,只觉得她的手好似含着魔力似地,一下一下的抚着幼狼的背脊,本来狂性大发的狼崽子就真的安顺了下来,他看向顾云曦的侧脸,一双幽深的眸子亮了几亮。 夜色渐渐落了下来,沉浸在幼狼安顺模样之中的二人没有注意到,在这谷地的四周,一双又一双墨绿色光芒的眼睛,已经将他们盯了许久—— ------题外话------ 俺真心的觉得这两章写的好没感觉,总觉得自己写不出想要的东西……哎…… 045群狼来袭,眸光深邃 “嗷——” “嗷——” “嗷——” 当此起彼伏的狼啸声在谷地四周的山脊上穿风而来之时,顾云曦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阵的全是眩晕,手中的小狼崽子听到这气势如虹的狼啸忽然惊醒一般的从她怀中一跃而下,直奔那高地而去! 顾云曦看着空空如也的两手微微抬眸,夜色深重,四周是星星点点好似萤火般的亮光,她嘴角一勾,“你看,他们来了,他们来复仇了——” 无忧站在顾云曦身后,看着她毫无惧意的样子眸光一深,“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这里的士兵死伤不过半百,那坑中的雪狼却远远不止这个数。”顾云曦向前一步,眸光看向那山脊上一双双的墨绿色眼睛,“他们的亲人被杀死,他们的领土被侵占,人类尚且知道有仇必报的道理,更何况是狼呢!” 无忧靠近顾云曦几步,眸光微沉的注意着四周的响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此时此刻是我们站在这里,你所谓的复仇,该不是指这些狼群要把我们撕吞入腹吧?” 顾云曦只觉得无忧的声音缓缓的进了她的耳朵,可是说的是什么却让她有些听不清,她微微转头,“你说什么——” 无忧一愣,银色的面具在淡淡的雪光反射之下更亮了些,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不停地发着抖,脑袋里好似插进了冷箭一般的疼,她看着无忧的眸色无端的一变,接着便整个天地都倾斜了—— 顾云曦倒下去的时候无忧眸光大动,他的大手扶在她腰间,只觉得此刻的她发抖的厉害,他面色大沉,“顾云曦!” 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视线也不十分的清楚,她努力的睁了睁眼,只看到了无忧莹洁如玉的手背上有几道泛白的疤痕,她一怔,他不是就是高手么,谁能伤的了他? “顾云曦!” 无忧的低喝分毫的作用也没有,他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向怀中的人,不知何时起,她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此刻额头微微的沁出了汗意,嘴唇更是干裂的厉害! “该死!” 顾云曦的伤寒来的绝对不是时候,因为就在她虚软倒下的那一刻,四周蠢蠢欲动的狼群们便以山洪奔涌之势向着谷底的她们冲了下来,无忧感受到四周凌人的煞气,面色大变的揽起顾云曦,整个人踏雪而起直接落在不远处的马背上,马鞭扬起,马蹄狂奔,只向着唯一的出谷口而去! 雪狼谷四周都是隆起的山梁,雪狼群一个猛冲下来,便是千军万马也难以抵挡那边骇人的阵势,顾云曦的马本就疲累,此刻在声声的狼啸之声中竟然怎么也跑不起来。 凶残,迅猛,团结,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便是狼,眼看着狼群们已经冲入了谷中,无忧的眸光幽暗至极。 “不怕……他们……不伤人……” 无忧抬头,怀中的人本来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此刻却是奋力的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他语不成语,她的眸子半闭,嘴唇也开合不大,却是执拗的昂着头看着他,无忧回头一看,狂奔而来的狼群血口大张,激昂的啸声重重的落在他的心尖上,他沉沉一叹,此时此刻他实在无法相信怀中人的说法,眸光一冷,鞭声更响! 马儿吃疼到底还是跑了起来,顾云曦浑身无力,此刻被颠地七荤八素,脑袋昏沉之中只觉得冷的更加厉害,她的小手下意识的滑进一处温暖之所,满足的喟叹一声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无忧坐在马背上的身子瞬间绷紧,他与顾云曦本是面对面的,此刻她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一双小手更是滑进了他的中衣里,无忧的眸子冒火的看一眼身前的人,低咒之声到了唇边却又被他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所幸他根本没有时间来管顾云曦,狼群的速度马儿本就比不上,更别说是这样一匹早已疲累不堪的马,眼看着狼群就要追上来,无忧的眸光在近处的山壁上囫囵一扫,幽深的眸子忽然钉在了一处幽黑之处! 此时在月光的映衬下,四周的山壁因为积了雪的缘故大多泛着亮光,唯有那一处,沉暗的不见一点反光! “嗷——” 头狼的一声啸鸣立刻让所有狼群的动作更迅捷了些,无忧马头微转,一鞭接一鞭的抽打在马背上,眼看着离得那山壁越来越近,身后的狼群同样也近在咫尺! 狼群无声的狂奔着,无忧回身之际甚至能看清狼口之中的森森白牙,他内息一提,暗暗计算着与那山壁之间距离,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就是此刻! 电光火石之间,无忧的身影如同一道离弦之箭般的跃起,他苍黑的长袍和着顾云曦月白的披风,一黑一白紧紧契合,在月下飞升而起,只向着那凹陷无光之处而去,惨烈的马鸣之声瞬时响起,无忧低头一看,健硕的高头大马瞬间被扑上来的狼群撕裂的只剩下碎骨,他看怀中人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无奈。 无忧揽着顾云曦踏雪壁借力,不断的向着目标处攀升,巨大的高度和凌烈的风声让顾云曦神思一震,她微微睁眼,月光之下的无忧眸光深邃,她不禁有些恍惚,在某个寒冷绝望的夜里,她似乎也见过这般深邃幽深眸子! 顾云曦下意识的抬手,然而她的手还未触到他的面具便被握住,无忧眸光更深一分,“顾云曦,你再欠我一次!” 风声渐大,顾云曦只觉得眼前一暗,连带着无忧嘴边溢出的这句话,沉入了深不可测的夜色里。 ------题外话------ 嗯……嗯……字数不多,但是有内容……真的……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你再看一遍……或者,再倒回去从前面看一遍? 046驯服狼群,准备出发 顾云曦醒来的时候已是晨光初现,她嘴里全都是辛辣呛人的味道,轻咳两声,胸中郁气一消而散,混沌的神思也恢复了清明,双手下意识的撑地坐起,整个身子都恢复了气力,触手却是一片温软,她低头看去,一件墨黑的长袍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身下。 窄小的洞穴之内还算得上干爽,顾云曦睡在最里间,此时转头看去,一道暗色的身影正坐靠在洞口的岩壁边。 无忧闭着眸子,欣长的身子精瘦挺拔,胸口浅浅起伏,呼吸绵长,银色的面具还像昨夜那般戴在脸上,顾云曦看了看身下的长袍,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洞穴的位置不大,但是至少可以容两人,顾云曦不明白为何无忧要坐到洞口睡觉,然而她的步子不过刚走出去几步便被沁人的寒意刺激的打了个寒颤,她心中一动,待走到无忧的身边时寒风呼啸声便入了她的耳。 顾云曦心中一动,似有些微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从她的方向看去,无忧只穿着件墨黑锦袍,领口与衣襟上都绣着繁复的纹样,一看便不是凡物,他的领口微微敞着,顾云曦打眼一看,只觉得他的肩骨消瘦之极,有青色的血脉在他苍白的皮肤之下隐隐可见,那肤色绝非常人该有的。 顾云曦不禁想到了另一个人,正倾身将袍子盖在无忧的身上他却是睁了眼,两人本就离得极近,此刻四目相对都免不得一怔。 顾云曦动作极快的起身,将袍子随意扔在他手间,轻咳两声问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无忧淡淡的穿上袍子起身,往外看了一眼眉头一皱,“酒。” 顾云曦只觉得这酒的味道十分的奇怪,此刻看到无忧定定瞅着外面,也禁不住上前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知道了无忧为何愁眉不展。 “它们——” “它们在这里守了一夜——” 洞穴之下是一整群的雪狼,通体雪白的雪原之王们惊醒的关注着他们头顶之上的一举一动,似乎是顾云曦二人些微的动静惊动了他们,瞬时便是几声狼啸破空而起,他们爪牙尖利,血口大开,样子极其凶狠。 顾云曦的面色并无大变,眸光自整个雪狼谷掠过,沉予的面色之上闪过一抹亮色,“看这雪狼谷的场面,通过雪狼谷往碧云峰去的至少有半百人马。” 无忧面无表情的听着,顾云曦继续道,“看来太子是非要那禁军统领之位不可了,你一个人可以打赢五六十个太子身边的高手吗?” 无忧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顾云曦兀自一笑,眸中满是算计的暗芒,“如果你没有把握,那么,我们就要靠它们了——” 无忧终于转过了头,顾云曦看着他扬扬眉,“我们下去吧!” “下去?” 无忧有些不确定的问,顾云曦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无忧眸光一深,似是无奈似是疑虑,他微微提起内劲转身靠近顾云曦大手往她腰间一揽,“准备好了?” 昨夜种种顾云曦并非记忆全无,她神思一晃,面对着如此近距离的灼热呼吸微微仰了仰身,“好了。” 飞身而下的时候顾云曦还是不自觉地抓紧了无忧的衣襟,无忧眸色一敛,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沁人的寒意,这边顾云曦却是分毫不察,她整个人靠在无忧身边,嘴里已经哼起了陌生又古老的调子。 本来啸鸣阵阵的狼群在他们下落之时更狂躁了些,然而她低幽清泠的声音一出,那野性的狼群竟然整个安静了下来,顾云曦双眸微闭,容色安宁,嘴边的调子婉转悠长,狼群高昂的头渐渐低下,亮出的爪牙也收了回去。 无忧绝没有想到,在这茫茫雪原之中,在这成群的凶残野兽面前,竟有如此从容沉静的时刻出现,双脚落地的刹那,顾云曦缓缓睁开了眼眸,她从无忧怀中离开,双手平举着走向站在最前面的头狼。 整个狼群好似有些怕她,随着她的前进都退到了头狼之后,无忧的眸子紧紧的钉在顾云曦的身上,只见她脚步不停的走向了那头体格健硕的头狼,顾云曦眸光清明澄澈,随着嘴里曲调的变换平举着的两手缓缓合在了胸前,她将手平平至于头狼眉心,口中的调子渐渐深沉。 头狼分毫不退的立在当地,对着渐渐靠近的顾云曦却没有一点寻常猛禽应该有排斥敌对之意,顾云曦口中调子刚落地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短笛,寻常的短笛只有六个孔,而顾云曦手中的,却是七个。 看着平静下来的狼群,顾云曦缓缓的将短笛凑到了嘴边,一出声便是低沉的曲调,本来平静下来的狼群顷刻间躁动不已,无忧站在远处面色微变,此刻身形一动已经到了顾云曦身后,安静的头狼本就有几分回暖的躁动,此刻因为无忧的突然靠近瞬时目露凶光,低吼一声便要想无忧扑去! 顾云曦眸光陡变,整个人退后一步挡在无忧身前,嘴边的笛音猛然拔高,分明只是笛音此刻竟好似狼啸一般,暴起的头狼成欲起之势死死盯着无忧,顾云曦的笛音却是一声比一声高,如同站在九霄之上傲视群兽的狼王在迎风嘶吼! 头狼被这气势如虹的嚎叫震慑,凶光毕露的眸子渐渐沉暗,连带着其后的群狼都不断的发出了低低的呜咽之声,好似含着祈求与臣服! 无忧看着坚定站在自己身前的顾云曦眸光一深,这边顾云曦额上却现出了点点汗意,偃旗息鼓的头狼却在此时转过了身子,面对着它的族群振声一吼—— 无忧瞬时有几分紧张,顾云曦却在此时肩膀一松,本来急转直上的曲调也渐渐恢复悠扬婉转,好似带着安抚人心的效用,就连无忧,也舒展了内劲暗提的身子,他低眸一看,竟发现此刻的顾云曦竟是笑着的,这般的笑容他从未见过,明媚灿烂的好似雪后初晴的暖阳,从层层叠叠的阴霾之中投射而出,只需一眼,足以温暖旁人千年。 最后一个音调落定,顾云曦挺秀的身形猛的一斜,无忧在其身后趁势扶住,看到她满头大汗的样子眸光疑虑,“怎么回事?” 顾云曦深吸两口气,终于说出三个字,“手生了——” 无忧更是不解,顾云曦却不打算解释了,她看着眼前数目近半百的群狼嘴角一勾,“你信不信,对你忠诚的动物比对你俯首听命的人更可靠!” 无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顾云曦站直身子眸光四转,终于面色一苦,“怎么办,马儿被它们吞了,接下来难道我们要走着去追太子的人么?” 此时的顾云曦少有的鲜活,无忧看着她纠在一起的面色抬手一指,“如果我猜得不错,夜七他们早已经到了——” 顾云曦跟着无忧的手看去,就在他们昨夜走过的那个山梁,果然有几个影子来回,顾云曦看看这阵势庞大的狼群,很是理解他们为何只远远看着。 夜七等人在无忧的指示中走下山梁的时候被眼前的这幕惊呆了,两个如玉的男子容色安然、举止从容的站在一群白牙森森的雪狼之中,这这这—— 待夜七禀报完他们一行人的死伤之数,顾云曦的面色大黯,看着眼前仅存的几人,她脸上先前的笑意一扫而空。 “夜七和兄弟们已经将跟着我们的刺客全部解决,据他们中一人说,跟在宋涯身边的除了国丈选派的高手,还有很多同那白衣人一样的江湖高手,请主子放心,兄弟为王爷和公子是从,区区一条性命公子不必介怀。” 夜七眸中含痛,此刻看到顾云曦的脸色想要劝慰,然而他一个粗汉子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其他话来,无忧看着渐渐阴沉的天色嘴角微抿,“不要让你的敌人久等了。” 此话一出,顾云曦心神一震,她缓缓转头看一眼自那森森欲动的狼群,再看一眼远处高耸入云的碧云峰,如墨的眸子里现出几缕暗芒,“任他人多势众,我都要他有来无回!” ------题外话------ 话说我觉得不完全的不在状态了,当我觉得我写的还不错的时候却是掉收藏的时候,是不是俺犯啥错了……求指出求鞭策…… 047谋士之心,宋涯之难 一个又一个的青衣侍卫倒在白皑皑的雪崖之上,顾云曦一路探看过去,每一个断气的都是面色发青,打眼一看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可若是仔细探看,在他们的身上都能发现两个流着黑血的小洞。 手腕,脚脖子,抑或是小腿,每一个人都不例外。 夜七眸光微微凝重,“公子,雪莲花乃千年圣药,在它的近旁通常都有灵物守护,看这些死人模样守着这些雪莲花的应该是——银蛇!” 无忧与顾云曦分乘两马,此刻相视一眼,顾云曦寒声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也许宋涯已经拿到雪莲花了。” “银蛇是珍罕的至毒之物,数量却并不多,宋涯绝不会让他的兄弟白死,如果连银蛇都被他解决了,那雪莲花必定在他的手上!” 夜七缓缓接一句,顾云曦的眸光一凝御马向着顶峰攀去,此刻已经到了碧云峰的地界儿,山路难行,更有大雪覆盖,马儿此刻已经极难前进,顾云曦走在最前,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坐骑一矮,整个人差点从马背上栽倒下去,无忧立时飞身而起,将顾云曦从马背上揽了下来。 见此情景众人只好弃马徒步而上,然而越往上,倒在雪原上的死尸越是多,顾云曦前前后后一算,已经不下二十人,其死状大多一样,俱是为银蛇所害。 越往上走顾云曦心中越是着急,雪莲花只生在峰顶最寒冷之处,如果宋涯早就到了那里,她想追也是追不上的了,前次的伤寒刚刚见好,此时她即便是卯足了劲往上走却也是力不从心,夜七看着顾云曦拼命的样子眸光微沉,“公子,高山气薄,不急这一时,当心身子——” 然而顾云曦哪里听得进去,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攀爬着雪峰,不一会儿整个身形已经不稳,本来本冻得惨白的面容上再次浮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她急促的喘着气,微微抬眸只觉得眼前一黑。 无忧一直跟在顾云曦身后一言不发,此刻却是走到顾云曦的身边,将自己的衣袖递了过去,顾云曦诧异的看无忧一眼,他整个人却是眸色森森的盯着她,顾云曦一叹,倾身牵着无忧的衣袖,他在前,她在后,有了他的牵引力,她上山便容易了许多。 眼看着到了峰顶,顾云曦已经喘的不成样子,好似随时会断了呼吸一般,无忧语气淡淡,“顾姑娘竟甘愿这般为德王谋算,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果真是德王之幸!” 顾云曦一顿,却也不接话,只一个劲儿的向上爬,待顶峰的烈风将她的披风飘飘吹起的时候她才深深出一口气,然而她目之所及只是几具死尸和一片白茫茫,哪里看得见什么雪莲花的影子? 眸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顾云曦看一眼夜七,后者会意当即带着几个兄弟去峰顶四处找寻,不管是谁取走了雪莲花,她至少要知道追寻的方向! “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待君,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么。” 顾云曦带着喘息的话语从寒风之中传到无忧的耳朵里之时他稍有几分怔愣,顾云曦说完却并不停下,此刻的她立于高峰之巅,低眸一看便能俯视山河万千,烈风掀起她的衣袍,她嘴角一勾,“从我决定做他的谋士那一刻起,这个世上我便只以他为尊,只为助他扶摇直上,有朝一日将这山河湖海全部踏于脚下!” 无忧挺直的身子一震,他的眸光落在顾云曦淡薄纤瘦的身量之上,端端上前一步与其并肩而站,“燕京之内盛事繁华,朝堂之上两党相争看的也只是那一个皇位,却不想顾姑娘一个弱女子却早已将天下放在眼里!若姑娘今日之言广而告之,不知道要令多少燕京少年汗颜了——” 微微一顿,无忧感慨的语气瞬间转凉,“可是顾姑娘何以见得德王同你想的一样,天下,他有那个本事么?” 狂风呼啸,带着凌人之势,顾云曦只觉得身边雅然淡薄的男子忽然间变得有些不一样,却又只当他身为楚国人与公孙墨立场不同才说了这怀疑的言语。 她眉头一皱却不去看无忧的眸色,只深吸一口气苍然道,“德王有没有那个本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泱泱大燕,只有他带领百万雄兵边境护国,只有他隐忍蛰伏至今日才举旗上位,也只有他,天之骄子将百姓士兵看在眼里,我并不是识人善断之人,我只是在赌,赌德王有他的野心和抱负,却绝不会为了那至高之位残忍无情——” 无忧的眸子渐深,那浓黑的墨色好似无边无际的深渊,明明风平浪静,却好似有看不见的狂风暴雨酝酿而来,他僵硬的勾起嘴角,“姑娘难道不知道,自古皇权更替都是建立在伏尸万千血流成河之上的么,更何况,姑娘要的不仅仅是皇权这么简单。” 顾云曦微微低喃,“伏尸万千,血流成河么?” 凌人的寒气自顾云曦脚底窜上,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骨肉生疼的冷,此刻却是兀自一笑,“现如今的天下诸国分封,战火四起,每一天有多少的部族消失在这篇大陆之上,每一天又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在刀光冷箭之下消亡,也只有燕国靠着他的百年的积累维持这表面上的太平盛世罢了。” “如果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天下能终结这样的乱局,即便是真如你所说伏尸万千,血流成河又如何,他做不得的事,自有我替他做,自有旁人替他做!” 无忧瞬时沉默,峰顶的烈风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良久,无忧深深一叹,“只希望,德王能如姑娘所望,不辜负姑娘今日之言!” 顾云曦嘴角一勾,眸光里好似带着希望,又好似有些微的迷茫,这厢夜七带着他身后之人回到顾云曦身后,眸光微沉道,“公子,夜七找遍了都没找到雪莲花,看样子已经被太子的人取走了,刚才夜七又在北面的山壁发现了侍卫的尸体,夜七料想,他们定然是从那边下的碧云峰——” 顾云曦眸光一凝,豁然转身向着峰顶北面而去,她看着被素雪掩盖又被夜七等人找出来的尸体,缓缓地拿出了袖子里的短笛,放在嘴边轻轻一吹,穿透九霄的梵音瞬时落满了整个碧云峰。 正一路疾行的宋涯等人也听到了这清泠的笛音,他微微顿步,凝神细听一阵,将手中的包裹攥的更紧了些,“全都给我注意点,如果路上出了岔子,所有的人,都不能活!” 阴沉沉的话语落地,十多人的队伍最前端却出现了一丝慌乱,宋涯眸中寒气一现,却见两个负责探路的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他们面色大骇,眸子里全是惊恐之状,此刻嘴巴大张,一句话也说不全。 “将……将军……前……前面……前面……” 宋涯眸光猛然一沉,那两侍卫被他寒厉的眸光一看心神大震,终于异口同声的吼出一个字来,“狼——” ------题外话------ 经过一位亲的提醒,我知道这段时间写的围猎的部分太过慢热了,很是考验了大家的耐心,对不起大家,可能是我的节奏出现了问题,我会尽快修正,回京那一日很快啦! 这一章写的顾云曦的心思,我只能说,和感情无关。 048目标得成,德王将行 宋涯即使是在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之时也是从容淡然的,他知道自己要做的只是将自己森冷的刀锋挥向敌人的脖子,他的剑光足以让敌人惧怕,他的勇猛无畏也足以让对手胆寒,可是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 眼前的阵仗在几日之前他未曾料想过,传说之中的雪狼又如何,还不是被那些烈性火药炸的血肉模糊,再怎么如何也只是畜生而已—— 彼时的他这样想,今时今日,当他身边只剩下残兵伤将,当成群结队的雪狼群虎视眈眈的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宋涯素来雷厉风行的手段怎么都使不出来了。 “将军,怎么办——” 身边之人试探着问,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甚至拿兵器的手都有些不稳,宋涯敛着眸子看着周围的狼群嘴角一抿,它们已经注视了他们许久,去根本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宋涯想了想,“放烟火跟太子殿下报告,告诉他我们已经拿到了雪莲花,他自然会派人来接我们——” 士兵似乎愣了一愣,他看着眼前的群狼心中生疑,太子就算派人来又如何,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想着怎么对付眼前的猛禽才最要紧吧,可是他不敢怠慢,将揣在怀里的烟火信号拿出来,在火折子上几擦,“咻”的一声,一抹淡蓝色的信号弹便直直的冲上了九霄之上! “嗷——” 许是这忽然爆开的烟火刺激到了一直静静相守的狼群,头狼抬头一嚎,围散在四周的雪狼们俱是绷紧了身子,他们有力的后肢深深蹬在雪地之内,好随时都能扑上去咬断敌人的脖颈。 狼啸之声让被围的士兵们面色大变,有些人经过这么多天的雪地行进,再加上雪狼、银蛇和天气的考验,此刻已经是身心具疲,本就绷紧了的神经在此刻砰然断裂,他们大叫着挥刀扑向那些白牙森森的狼群,然而他们的刀还没来得及挥下去,迅猛的雪狼们就已经扑了上来。 它们尖利的爪牙狠准的向着他们的手腕抓去,只听得咔嚓的腕骨断裂之声响起,士兵们面色大变,因剧痛而生的叫喊还未来得及出口他们的喉咙就已经被其他扑上来的雪狼咬断,巨大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弥散,围在一起的士兵们面无血色的看着同伴被雪狼们残忍的撕裂,自己,却是再不敢上前一步。 宋涯彻底的冷了面色,他看出了身边之人的畏惧,也知道眼前的狼群是自己面临的最大困难,忽然一道浅淡的衣袍过风之声传来,宋涯豁然转身,眸子猛的钉在了顾云曦一行人的身上。 宋涯双眸微眯,脑海之中似有一瞬间的回忆涌上,在大猎刚开始的第三天,他曾经路遇过一个少年,那时如惊鸿般的一瞥并未让他如何的留意,可是今日,他却如此清明的记得他曾与眼前白色披风傍身的少年擦肩而过! 顾云曦眸光泠然的向着包围圈而来,狼群自动的为她和身后之人让开了道路,看着这幅景象宋涯的眸光森森一沉,“宋涯回京不久,却还不知京中哪家公子有这样的本事,连雪狼都为你所驱使,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久闻宋将军大名,倒是在下小门小户出来的名字不说也罢。”顾云曦嘴角一勾,眼光从宋涯手中的包裹掠过,“猎途相遇两次与将军相遇也是缘分,在下要问宋将军借一样东西,不知将军可愿意?” 宋涯眸光一凛,“如果宋涯说不愿意,阁下预备如何?” 顾云曦的眸光从狼群身上掠过,淡淡一笑,“本是一桩美事,宋将军既然不愿意,那在下就只好——抢了!” 宋涯冷声一笑,“在我面前说这个字,真是不知死活!” 面对这般危机的情况宋涯却依旧如此的傲然,顾云曦倒也是心中暗叹了一把,她面上笑意浅淡,“宋将军果然年少英雄,只是胜负未分,这不知死活四字还是请将军留给自己为好。”她淡淡看一眼夜七,后者点点头当先挑剑而上,和着其他几人向着宋涯周围的侍卫袭去。 剑光瞬时四射,劲风卷起周遭的雪沫子打在顾云曦的身上,又让她好一阵范冷,宋涯冷眼看着自己的侍卫在夜七的剑下倒地,终于眸光一变,手执一把薄刃长刀摆出了迎战直视,电光火石间,刀影一转,竟是向着顾云曦而去! 顾云曦独身一人站在不远处,此刻看到宋涯像她而来也不慌乱,只淡笑着看着他的招式,眉目之间清朗如玉。 宋涯的劲气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更何况此时的他是要取她的性命的,可是她竟然这般从容,这疑问刚陇上心头宋涯的面色便是一边猛然一变! 就在离顾云曦不倒五丈之处,一道墨黑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他的手掌拈花一般的迎着他的刀刃一绕,宋涯一往无前的刀势便像遇到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他的脚下是飞旋而起的雪雾,迷迷蒙蒙之间,他只看到了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和一张银色的面具,宋涯顺着他的肩膀看过来,抵住他有着千钧之势刀身的,竟是两根纤细的手指—— 仿佛一场不见硝烟的角逐,一边是冷冽如冰的冷煞,另一边却是风光霁月的淡雅,无忧嘴角轻勾,抵住刀尖的两根手指轻轻一弹,无言相争的二人陡然分开各自连退几步。 这一时的高下顾云曦虽然不动武学却也看出了个大概,宋涯凌厉的眸光几变,竟是身形一动连连后退,顾云曦暗叫不好,在无忧身影追出去的时候亦是吹响了手中的短笛。 清泠婉转的笛音吹响,蠢蠢欲动的狼群当即暴起,夜七等人的厮杀还在进行,再加上狼群的攻击,宋涯一行人当即处于下风,步伐极快的宋涯眸光凌厉,后退的路子却是在他手下之间来回穿行,眼看着便要迎上迅猛的狼群,宋涯竟是将身边两个侍卫拉了过来直接向着狼群扔去,扑上来的雪狼找到了自己的猎物,停下步伐撕扯着两个活生生的躯体,而宋涯也趁着这个空当儿如同一把离弦的箭一般逃出了狼群的包围圈。 无忧眸光一凛,追出去的身形陡然变快,终于在十丈之外将宋涯截住,看得出来宋涯身上也有些轻伤,此刻护着怀中的包裹更是掣肘万分,无忧抬眸看了他两眼,“宋将军年少有为,未来还有大好前程,这般不惜性命实在是不该!” 无忧淡淡一句,宋涯泠然的面上现出几分阴鸷,“你是谁,我从不知在这燕京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德王能得你们二位相护,也算得他的福气!” “宋将军既然知道你怀里的是德王殿下的东西,何不大方点送过来,将军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想想。” 宋涯眸子一沉,将手中寒剑一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宋涯绝非背主犯上之人!” 无忧淡笑,随意的将自己的衣袖一展,“一个死人,留着忠心有什么用呢?” 呼啸而过的风声陡然一变,无忧淡淡站着,只觉得逼人的气势从自己的四面八方涌来,他衣袍大展,双手在虚茫的空气之中划出结印一般的形状,而后他的手中竟凭空的出现了一把透明的长剑,那长剑直向着宋涯的长刀袭来,刀剑相撞,却无声响,宋涯的眸子一边,而无忧的另一只手已经以拳变掌,只向着他的肩头扫去—— 雪雾腾起之间,顾云曦只听得“砰砰”几声闷响,一道黑色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劲射而出,那如墨的黑色在顾云曦眼中那般分明,她眸光大变,一声惊叫呼之欲出,整个人已经步伐极快的奔了出去—— “公子小心!” 夜七这边的厮杀不断,顾云曦忽然的奔走让夜七等人原本的布置护她不住,然而夜七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便落在了顾云曦的身边,无忧拉住她的手臂,“你做什么——” 顾云曦散乱的步子一顿,转头看看身边的男子,再看看远处雪地里背对着她正挣扎欲起的人,凌乱的面色顷刻间一正,她轻拂掉无忧的手转身,脚步沉稳的去捡刚才慌忙之间掉在地上的短笛,“没事。” 无忧一怔,眸光从远处站起身的黑色人影之上掠过,在看看捡起短笛细心擦拭着的顾云曦,深沉的眸光微微暗了几分。 夜七这边的动作已经接近尾声,所有的侍卫除了被狼群攻击的全部致死,而跟着夜七的人除了几个受了点伤的大都无碍,顾云曦转头,看着消失在山壁之下的宋涯眸光一凝,无忧抬步走过来,“宋涯到底身手是极好的,要想拿他的性命不容易,这包裹拿来了,你看看吧。” 顾云曦接过那包裹打开一看,内里是一个密封着的玉盒,她轻轻揭开一角,迎面而来的清香瞬时让周围人心神一震,多日来的疲累也好似在这一缕沁人馨香之中消失不见,顾云曦盖上玉盒嘴角扬起,“是它!” 夜七等人眸光都是一亮,顾云曦看看他们,在看看周围戾气还未消散完全的雪狼群深深一叹,“终于,不负此行!” —— 书房之内的公孙墨正在看一道墨色折子,旁里的暖炉之中炉火暖烘烘燃着,他的面上却是一片冷峻的神色,站在一旁的孙哲沏上一杯热茶走了过去,“主子。” 公孙墨微微抬头,将热茶端起放在嘴边却又不喝,微微一顿向着窗外看一眼,“第几天了?” 孙哲已经习惯了这几日来的回答,当即便道,“第九天。” 话音刚落下,沉重的脚步声便从屋外传来,公孙墨看去,却见孙鲁面色沉暗的走了进来,他往公孙墨面前站定,“主子,太子那边得信,他的人已经拿到雪莲花了。” “啪”的一声,公孙墨讲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整个人瞬时站起了身,他眸光微黯,看一眼桌上的折子嘴角微勾,“本王要即刻上山,待本王上山之后将这折子递到父皇手中去——” “主子!” 孙鲁切切一唤,公孙墨沉沉道,“第九天了,回来的人却寥寥无几,不管那雪莲花在谁的手中,本王必然要上山一趟。” “王爷不可!” 沉沉一声传来,文渊一身锦袍绵裘走了进来,他看一眼公孙墨,将手中的大红折子一亮,“王爷的大婚皇上已经明令礼部开始着手准备,王爷此刻上山却是为何?文渊早就向王爷进言,不可将此行重任交给顾姑娘,王爷却听不进老臣之言,现如今已然失了这份先机,王爷若还在此刻不留在皇上身边以示孝道,凭皇上的性子,必然要因小失大!” 公孙墨眸光一凛,深吸一口气冷峻的面容之上已经显出几分暗色,“阁老所言本王并非没有放在心上,九日之期已过,探子回报这一次又有许多将士折与雪狼谷,既然这么多年此患未除,本王现如今就领兵平了那一处恶地,阁老以为如何?” …… ------题外话------ 咳咳,一不小心又写了三千加,俺尽量在两章之后回京哈,这几章的女主可能是弱了几分,但是现在的女主还是初级阶段啦,这个时候的狠辣强大可能是微微的强撑或者有些生硬极端的,偶尔的心理波动也是为了以后更加的由内而外的强大是不,感谢【oversky2008】美人、【武琴】美人和【patty1126】美人的花花、钻钻,劳烦大家破费了,俺一定好好加油~ 049谷底惊变,双双负伤 悠悠的短笛声飘散在雪岭之间,顾云曦等人从原路返回,找到了遗留在峰腰间的马匹,一行人乘马而下,再也不用像来时着急赶路,从碧云峰到雪狼谷有三日的路程,他们慢慢悠悠的走下来也用了三日多的时间。 这三日是顾云曦一行睡得最好的三日,因为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的他们都有这雪峰中最厉害的雪狼为他们守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待快要走到雪狼谷的时候,各自的精神头儿都恢复的极好。 然而天气极寒,顾云曦的伤寒有再犯的趋势,此刻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白绒绒之物行在最后,整个身子微微有些发冷。 “嗷嗷——” 小雪狼是顾云曦在回程的路上发现的,幼小的她失去了最亲近的父母,在新的队伍之中还未被完全接纳,常常被甩在整个大队伍的最后,她看了终有不忍,又见其身上有些还未复原的伤痕,便索性将其抱上了马。 然而此刻她只觉得身子不适,再加上抱得久了难免力乏,她轻咳两声,“夜七——” 夜七这几日早已经受够了这群体格健硕白牙森森血口大帐的随护们,此刻听到顾云曦叫他当即知道她的意思,他轻咳两声,“林生,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来,佩剑和包裹都交给我——” 顾云曦一滞,“武运——” 武运是夜七的一个兄弟,一行人当中就他完好无损,身上负重也少,然而顾云曦刚打马到他身前他便是猛然的大咳起来,“公、公子,小,小人对着雪狼毛过、敏——” 顾云曦愕然,左右看看将眸光犹疑的落在了无忧的身上,这几日的无忧好似一个隐形人一般在整个队伍之中极少说话,顾云曦看了看只觉得这人向他的主子一般难以亲近,自然更不可能帮—— “嗷嗷——” 顾云曦的想法还没有落定,怀中的小雪狼已经开始挣扎,她皱眉一阵,怀中小狼又突然安静了下来,顾云曦低头看它墨绿色的眸子,竟是直勾勾的钉在了无忧的身上。 顾云曦秀眉一挑,果然,连怀中的小狼都不喜欢他! 此时的顾云曦正好行到了无忧的身边,因着心中想法的作怪便只想走快点好离这人远点,然而就在于无忧擦肩而过的瞬间,安静的待在顾云曦怀里的小狼却是一跃而起直直的扑向了一身冷气的无忧。 “小心!” 顾云曦面色一变,却见小狼并没有去咬无忧的脖子,也没有用尖利的爪子刺伤他的胸膛,它竟然只是安静的落在了无忧的身前,而后小爪子在他袍间作弄一番,继而前腿直立的靠在了他那墨黑长袍之上。 不仅是顾云曦,连带着夜七等人都有些愕然,白色的小狼此刻耀武扬威的立在无忧身前,配着无忧泛着冷光的面具和那一身苍黑的长袍,倒真有几分相衬—— 无忧眸中也是闪过几分意外,见顾云曦直着身子打马向前而去眸光又有些无奈,他低头看看这毛茸茸的小东西眉头一皱,下意识抬起的手却是缓缓落了下来。 待顾云曦的笛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雪狼谷,这一次他们依旧走的是来时的山梁,只为了走近道快些回去,顾云曦看看四周格外寂静的山梁,再看了看有些灰沉沉的天色,回身朝着夜七等人开口,“我将它们送到山谷下面去,天色有变,我很快回来!” 顾云曦看了看无忧怀里的小狼,那小狼却是低低呜咽几声,紧紧靠着无忧的衣襟好似不想下马一般,顾云曦跳下马来将小狼强行抱下来,走到狼群中间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狼群便都围着顾云曦齐齐向着山下而去。 夜七等人依旧瞪大了眼睛,虽然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却还是久久不能止住这般的震撼,若说与一只狼相处久了在懂些驯兽之道可以做些支使,可是顾云曦现在在做的分明是将整个狼族都收服在其手下了,夜七难免的想到了自己在北境之时的战场,如果在那深山丛林之内能有驯服猛兽这样的手段,便是千军万马也敌之不过! 无忧的目光同样的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同样一身雪白的她在狼群之间根本有些认知不清,可是他的眸光永远能分毫不差的落在她的身上,那幽深的眸子缓缓收紧,眸光渐渐变得深邃而沉重! 冷风乍起,无忧看着渐渐压下来的层云眉头现出几缕褶皱,他看着已经走下谷地的狼群和她,心中竟有一股子不安生出,夜七眸光几动,此刻忽然在他身后轻声呢喃,“这几日没有下雪,这雪倒是不怎么厚了,今夜之后,恐怕又极难行了。” 无忧心中一动,这几日虽没有下雪却也不是晴空万里,更何况这山上的雪早就是冰粒子,怎么会轻易就化了?他低头细细看一圈,只觉得那雪却是层层叠叠的,这几日没有下雪,并没有新雪盖上去,哪里来的层层叠叠? 心中不安愈发大了些,他鼻息一动,只觉得从谷底升上来的味道有几分奇特,除了狼群身上的,还有——麻油? 思绪在此一乱,便是在此时,本来宁静的谷地猛然间爆出几声炸响,无忧等人站在山梁之上,只觉得自己眼底有火光一闪,而后整个山谷的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火焰,那火焰沿着谷地的一周燃起来,瞬间便将狼群和顾云曦围在了一起! “公子!” 没有人见过那么大的火焰,谷底并非很大,此时无忧只觉得山谷之中好似一口油锅轰的一声燃了起来,吞吐的火舌借着风势翻卷,从谷底到山梁之上,热浪袭来,便是夜七几人也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随我下去!” 夜七当先发声,无忧的眸子却钉在了对面的山梁之上,在那里,正有一行暗影闪动,再看谷地,狼群和顾云曦被突然而来的变故一惊,已经被火光逼向了对面的山脚。 “我去救她,你们去那里——” 夜七随着无忧的视线看过去,瞬间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那般以上临下,随便什么手段都能让顾云曦和狼群再无处可逃! “夜七明白了,公子就拜托你!” 夜七自然知道无忧的身手,此刻也不拖泥带水,话音落下便向着对面的山梁大马而去,无忧的眸光钉在那烈烈的火光之中,身形一展,竟是从十多丈高的山壁直直跃下! 顾云曦大惊! 此刻的她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似乎还有些发烧,置身于狼群当中的她并没有发现那麻油的味道,更别说雪地里的异样,狼群怕火,热浪一股脑儿向他们袭来便只能一个劲的后退,待退至一处山脚下,顾云曦正觉得安全些有空余来找对策之时头顶之上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她抬头一望,眸光陡然间大变,那从山壁之上滚下的,竟是一人多高大的巨石,眼看着火光四散无处可避,此地头顶上却落下这般要命之物,顷刻间顾云曦面无血色,她一边远离那山壁,一边吹响了手中的短笛,然而狼天生怕火,即便是感受到了从天而降的危险他们也不愿离开那山壁脚下,顷刻间,声声哀嚎响彻天际! 顾云曦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大恸,然而前有巨石后有大火,看着新一轮从天落下的巨石,她几乎是哀莫大于心死!铺天盖地的阴影向着她罩下之时她的后背已经被炽烈的火舌考的发疼,她暗怒汹涌的眸子猛然一闭,腰间却陡然间袭上一直有力的大手! “你想死么!” 沉重急躁的低喝传进顾云曦的耳朵,她一转头便对上他幽深至极的眸子,顾云曦看一眼头顶,一句小心还未说出口整个身子便被他整个罩了主。 顾云曦只觉得一股子大礼猛的将她压倒在雪地上,脚踝一疼还未怎么反应便觉得眼前一黑,待稍微恢复些便感觉到手中有一股子温热粘滞之感,覆在她身上的人闷哼一声,急切的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咋们要离开这里!” 顾云曦被无忧整个揽起来,她的眸光自他肩头一扫而过,一道鲜红入目的血口子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那道巨石本应该砸在她身上,虽然没有真正砸在他二人身上,他终究被伤的如此之重,“你受伤了!” 无忧起身,看着她站不稳的脚眸光一沉,他深吸一口气打横抱起她,“这点我比你清楚!” 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高度越来越高,吞吐的火舌在她耳边呼啸而过,揽着她肩膀的手将她死死的按进了他的怀里,他胸前的衣襟早已湿透,此刻顾云曦只觉得脸颊上的温热越来越多,甚至与她眼角的湿润融在了一起。 当跃上那一处低矮的山梁之时无忧整个人的呼吸已经十分不稳,顾云曦听在耳里,回头看一眼在大火之中闪烁的影子,那巨石的掉落和那声声凄厉的嘶吼如同一把穿心的剑将她仅有的一点希望完全浇灭。 看着四周渐渐多出来的人影,顾云曦没有时间思考那些人的目的,火舌吞吐,狂风呼啸,再加上那惊心的声响,她甚至听不到山梁之上那些人口中的说辞,她只知道,有人将她的雪狼群全部烧死砸死,有人要杀她,更有人让武功绝世的他受了伤! 她挣扎着要下地,语声嘶哑,“放我下来,离开这里,快点!” 050狼巢栖身,雪夜相离 晴了许多日的天气终于在此时大变,当狂风卷着大雪向着整个嘉陵山砸下来的时候顾云曦正倒在无忧的身边,他们御马狂奔,最终却因为无忧伤势颇重再无力支撑二人通通从马背上掉落。 纷纷扬扬的雪花伴着夜色沉沉落下,无忧惨白的脖颈处冷汗淋漓,顾云曦脚踝处被砸伤,此刻整个人寸步难行,然而她还是强自撑着站了起来,她一把拉起无忧的手臂,“起来,暴风雪来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们都会死!” 无忧的整个左半边的身子都已湿透,顾云曦看着他黑袍上透出来的濡湿眸色深沉,“你当真就预备这样死在这大雪天里吗,将来你主子要给你收尸都找不到你的残身!” 无忧紧闭的眸子微睁,嫣红的薄唇微张,“死在雪地里又如何,死人何必计较什么死法?” 见他还能说这样的话,顾云曦心中一松,然而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却是怎么都轻松不起来了,一个人身体之内的血是有限的,再这么流下去,他必死无疑! “起来!” 顾云曦生硬的将无忧扯了起来,她明明自己都站不稳却还是转过去矮了身,无忧觉得自己的伤口被牵的巨疼万分,却还是强忍着问,“你要做什么——” “我背你走,再过一会儿,我们都要死。” 天空之中一只孤鹰掠过,无忧抬眸一看,一声若有似无的浅笑从无忧嘴边溢出,他肩上受伤腿脚却还是好的,他将没有受伤的右手抚上顾云曦的手臂,“前面是一处山坳,先进去。” 沉沉的夜幕已经落了下来,此地离他们来时走的近道不远,将他们摔下来的马儿不知道跑到了何处,一片幽黑的雪地里,两个人蹒跚而行,不远处,一个毛茸茸的小点儿却是在极速的向着他们靠近! 无忧最先感受到危险,他步子顿住,眸光猛然一变,右手放在顾云曦腰间暗暗发了力,然而待那毛茸茸的小点儿靠近之时整个人的杀气瞬间烟消云散! “嗷嗷!” 顾云曦意外至极,“是它!” 此前的凄惨场面似乎还回旋在她的脑海,现如今看到这小崽子虽然伤痕无数却还是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如何能不开心! 小雪狼身上的毛皮布满了黑点儿,肚皮上更有一大块儿血肉模糊,此刻它氤氲呜咽着跑到顾云曦的脚边,温顺的蹭着她的衣摆,顾云曦一叹,她们何尝不一样,不知道夜七几人是否还安好? 有了小雪狼顾云曦他们找避雪之地便更容易了,无忧扶着顾云曦跟在小雪狼之后,沿着蜿蜒向上的山脊走,半个时辰之后便看到一个倾斜着的岩壁,在那岩壁之下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待顾云曦二人走进去看到满地的狼毛和动物的骨头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所狼穴。 有了这地儿,顾云曦的心已经落了一半,她急急转身看无忧的伤势,然而话还未出口无忧已经将她推扶到了一处角落,“坐下。” 无忧将顾云曦的披风掀起,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他的大手在她的脚踝来回捏了几下,一双沉暗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 “我没事,你的伤——” “脚腕果然被砸断了,这伤不能拖,否则——” 顾云曦最开始只觉得脚腕处钻心的疼,然而此时她的腿脚早就麻木,听着无忧这般说着虽然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却还是推开了无忧的手,“我的脚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先来看看你的伤。” 无忧眉心紧皱,抬手在顾云曦小腿之上轻点两下便在没有其他办法,顾云曦的眸光却是十分坚定,他无奈一叹,“不碍事。” 顾云曦移了移身子,双眸冷凝的将无忧的衣袖一拉,本来就被石头划破的衣袖瞬时再撕开一道口,无忧倒吸一口冷气,顾云曦却不理会他的疼硬生生的将他按在了自己身边。 狼穴之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暴风雪徐徐而下,在这山间回旋成阴森的呜咽之声,小雪狼蜷缩在顾云曦身边,墨绿色的眸子直直的落在这二人身上。 顾云曦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那血却不是她的,她面无表情的解开无忧的衣襟,将他左半边的衣袍全都退了下来,寒风卷着雪沫子涌进来,当那血肉外翻的伤口裸露在空气中时,即便是无忧,也微微的颤了颤。 那是一道极其狭长的伤口,从他的左肩一直滑到了胸前,伤口有多深顾云曦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样的伤势若是寻常人早就要了命,她低头用手轻抚那小雪狼几下,那小狼在她腿边蹭两下,竟是飞快的跑了出去。 顾云曦这才抬眸对上无忧的眸子,“你不要命了吗?” “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可能没那么利落。” 无忧语声淡淡,好似这样的伤口对他而言没什么所谓,可那话,却是让顾云曦不舒服,她双眸微眯,而后猛的低下头去—— “嘶——” 无忧瞬间绷紧了整个身子,他微微闭眼,只觉得顾云曦的唇舌在自己伤口之间肆虐,几乎是在啃噬他的血肉,巨大的疼痛席卷他的全身,而埋在他颈间的人却是分毫力气都不留,他嘴角僵硬的扬起,“你,不必如此。” 顾云曦抬身吐出大口污血,又俯下身去,再一会儿又是一大口污血,就这么反复几次,本来狰狞可怖的伤口总算好看几分,无忧沉眸看着顾云曦的动作,渐渐地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竟好似很是享受这般锥心蚀骨之痛。 就是这个当儿,小雪狼回来了,在它的嘴巴里正叼着几根浅黄色的草茎,无忧一见不知何物,顾云曦却是将那草茎拿过来放在了嘴里,她径自咀嚼几下,而后将嚼碎了的草茎小心翼翼的覆在了无忧的伤口之上,待全部铺满,她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撕成一块一块,最后小心翼翼的将无忧的伤口包了个严实。 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无忧眸光幽深的看着顾云曦,她却是拍拍手,“狼穴周围必有的狼芨草,狼族在厮杀之时受了伤也会自己去采了嚼碎之后覆在同伴的身上,如果这草止不了你的血,那你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无忧眸光深重的看着她,顾云曦眉头一皱,“你是为救我受伤,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你一路护我,不管如何,我都应该跟你道一声谢,虽然这个字通常没什么用处。” 说完这话顾云曦便将小雪狼揽在了怀里,她兀自低着头,“今日多亏有你,糟糕,我忘了给你留一点狼芨草!” 小狼好似真听懂了她的话,眸光哀怨的看她一眼,整个身子都团在了她的身上一动不动,顾云曦嘴角一勾,“你看别人都要死了,你还好好的,所以没关系……” 无忧淡淡的看一眼顾云曦,她的面颊已微微泛红,额头之上也现出几分汗意,此刻眉头轻皱着与小狼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虽然看起来未有大碍,可是他知道她的脚已然拖不得,他转头看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只觉得风声忽然变得小了些。 “顾云曦——” 无忧忽然转头,一双眸子切切的看着身边墨发高竖的女子,唇齿间溢出的三个字陌生又温润,落在无声无息的夜色里,平添几分旖旎,实在太不像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便是这般,顾云曦被他唤的怔愣一分。 这一愣给了无忧机会,他的大手在顾云曦肩头轻点,顾云曦的檀口微张,一个字还未吐出便直直的倒在了他肩头。 “嗷嗷——” 窝在顾云曦怀里的小狼看到自己的主人这般,当即便暴跳了起来,无忧抬手放在小狼额间,“嘘——” 小狼带着怀疑的神色安静了下来,无忧甚是满意的收回手,眸光往狼穴之外一掠,“进来!” 光线幽暗的洞穴之内瞬时出现两个身影,他二人身形挺拔各自佩剑,此刻一进来便看到无忧身上的血迹,“主子受伤了!” 无忧摆摆手,“该带的东西都带来了么?” 当先一人立即站出来,“断骨续灵膏带来了,主子受的伤可重?” 无忧摇头,“不是我。” 那马儿并非无故将她们二人摔下来,是他将需要物品的名目留在马上又放了马走,而后再有信鹰在马背上叼了东西送到他们手中,这才有了此刻这一幕。 无忧沉沉看一眼倒在自己肩上之人,“先退下。” 二人相视一眼退出洞外,暴风雪依旧,山坳之中不多时又添一层雪色,二人在风雪之中站着,想起洞里的情景眸光就更深一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似乎过了许久,微沉的脚步声踏了出来。 “他们还有多久才能找到这里?” “德王的人顺着马蹄印子找过去自然是错过了,后来又有大批人马原路返回各处搜寻,属下估计加上这暴风雪的影响至多一个时辰就能找到此处。” 无忧微微沉吟,顾云曦不会武功目力不佳没有看清楚雪狼谷的那匹人马,却并不代表他也看不出来,他微微转头朝狼穴之内看一眼,“让信鹰留在这附近。” 幽黑的洞穴里平静如斯,顾云曦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脚踝处的覆上一抹温暖,疼痛也是在减轻,正下意识的觉得满足之时那温暖却骤然消失。 她心中着急,努力的睁开眼睛,一片幽暗里一个背影正离的她越来越远,她使劲的张了张嘴,最终却未发出一个字便坠入了黑暗之中。 风雪未停,呜咽而起的森厉之声里,一队墨黑的人马正在向着此地靠近,小雪狼墨绿色的眸子凝视着洞口良久,低低咿呀两声靠在了顾云曦手边。 ------题外话------ 围猎的部分到此差不多结束了,下一章回京,俺们的无忧也会消失一段时间啦~话说俺的题目本来是狼穴栖身,结果系统说这个“穴”是禁词,这是为何为何—— 051回京途中,德王之心 “吱呀”的马车摇晃声中,一人一狼正在进行着无声的斗争,公孙成霖眸光森森的盯着那毛茸茸的小东西,握着剑的手已经青筋毕现。 “王爷,那可是狼,您千万别招惹。” 马车之外有车夫如此一说,公孙成霖的眸子更深一分,小雪狼前肢立起,张着血盆大口,亮起森森白牙,以万夫莫开之势站在车中的软榻之前,只要公孙成霖稍稍一靠近,它便“嗷呜”一声,整个马车瞬时抖三抖。 顾云曦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场面,她的眸光还有几分凝滞,待看清了自己所处之地,脑海之中的回忆蜂拥而至。 小雪狼是第一个察觉到身后动静的,它“嗷嗷”两声瞬时靠了过去,公孙成霖后一步发现,当即面色大喜,“云曦,你醒了!” 车外似有人听到这动静,只听得嚓嚓的脚步声渐远,却又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顾云曦干咳几声,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力的很,“成王殿下,我这是——” 公孙成霖面目的欣喜,此时倒是顾不上小狼恶狠狠的样子,当即靠了过来,一双眸子发亮,“云曦,这一次你真是没有让我失望,更没有让二哥失望,夜七已经把雪莲花交给二哥了,这一次的头筹是你为我们拿回来的,只可惜我这伤来的不是时候,害你一个女儿家的糟了这么多的罪!” 顾云曦自然不是为了听这些夸奖的话,她微微摇头,“我怎么在这里——” 公孙成霖朗声一笑,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太激动了,“现在我们正在回京的路上,你是二哥在雪狼谷附近找到的,你知道吗,当时二哥想着你九天没下山真是急死了,一气之下他带着德王府的侍从直接将雪狼谷给平了,那一把火烧的……” 公孙成霖在说什么顾云曦没有听清,她只觉得耳中一阵哄哄的响,“雪狼谷,是王爷——” “没错!”公孙成霖似是赞叹,“二哥在雪狼谷附近遇到夜七,原来夜七和你都把二哥的人当成太子的人了,二哥知道你有危险马上就去找你,只可惜当时你已经骑马离开,后来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你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你的脚被砸伤,身上也发着烧,幸好有人给你用了断骨续灵膏,还给你服了凝香丸,别说是断脚伤寒了,即便是起死回生也是行的。” 顾云曦一滞,脑海之中一道猩红刺目的伤口一闪而过,她眸光微敛,“和我一起的人在哪里——” 公孙成霖似有一愣,后又反应过来,“要说我倒是想见见他呢,这么多年想的不过是和他比试一场,只可惜二哥找到你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想来是知道二哥在找你,那两样药都是极其珍罕的,他倒真是大方。” 顾云曦眉头微皱,“怎么这就回京了,是所有人都回去吗?” 问到此公孙成霖眸光一厉,嘴角也勾起了冷笑,“父皇接到一封折子,一气之下当即下旨回京,二哥当时已经上了山,找到你之后连围猎行宫都没有回就跟着早就准备好的车队往京城赶了——” 顾云曦眼中的公孙成霖总是意气风发、豪爽不羁的,何曾见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她不禁生疑,“发生了何事?” “燕国历代都有一个特殊的所在名为神踪府,这个地方世代相传,直接为每一代的皇帝驱使,他们就像皇帝的眼睛一般监视这整个朝堂的动静,就在二哥上山之后,父皇接到了神踪府的折子,上面说在父皇离开京城之后京城的兵防变动极大,而这一切,都和那位国丈大人有关。” “皇城兵防是头等大事,国丈即便势大却也不该在这个上面动手脚,皇上担心出乱子,就着急的急召所有人回京?” 顾云曦淡淡接上,公孙成霖点点头,“我们应该算是回的最晚的了。” 顾云曦听着这话有些欲言又止,正在这时马车却是微微的停了下来,她只听得一声“拜见王爷”自己的车帘便被掀了起来。 “嗷呜——” 又有人进马车,小雪狼又是一阵暴躁,公孙墨一身银色的锦袍上车,看那小东西一眼眸子里倒是现出几分笑意,顾云曦急着起身,他两步过来将她按在了榻上,“别动。” “听下面的人说你醒了本王就过来看看,现在觉得如何?” 多日未见,顾云曦倒觉得此前公孙墨身上的冷峻之气少了许多,她摇摇头,“只是有点力乏。” 公孙成霖撇嘴,“力乏是因为你睡了两天了,眼看着还有两个时辰可就到京都了,偏生二哥还担心你的紧,现在只怕参汤补药什么的都弄好了。” 听着公孙成霖意味分明的话,顾云曦眉头轻皱,这厢公孙墨却是朝着马车之外轻喝一声,“拿上来”。 上车的丫头让顾云曦大为意外,竟然是紫兰! “顾姐姐,这些都是王爷给你准备的,你快起来用一些,到时候你的病自然全都好了。” 公孙成霖一笑,“二哥送你回来的时候觉着这一路上没有女婢照顾你十分不方便,想着紫兰得你心意,便干脆将她一路带了回来,怎么,觉得还满意吗?” 公孙墨只淡淡笑着也不说话,还给紫兰让了地方,紫兰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坐在顾云曦身侧,拿过最里间的袍子将她扶起来披上,然后将那些所谓的参汤补药都送到了她嘴边,顾云曦此刻的确是饥肠辘辘,当下也不扭捏,便就着紫兰的手吃了起来。 待用完了汤药,紫兰便含笑退了出去,公孙成霖左右看看,“紫兰丫头只给你拿了,却忘了我,我去找她去——” 瞬时车里便只剩了顾云曦和公孙墨二人,车角落里的暖炉炉火烘烘,偶有银碳噼啪声,在这静谧之中,公孙墨微微一叹,“这一次,辛苦你了。” 顾云曦面色平静的摇摇头,抬眸却问,“不知道这一次大猎的赏赐如何分配,王爷可知道皇上的心思?” 公孙墨微微一笑,“你还真是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这些你不必去想,何况父皇走得急,这赏赐只怕得拖些时候。” 顾云曦却是摇了摇头,“并非如此,适才成王殿下已经告诉云曦,国丈在皇城巡防上面有变动所以才惹得皇上着急,那么这一次除了皇宫的禁军之外,巡防营必然也会发生大的变动,如果王爷能一次拿下两个,燕京从内到外便在王爷的掌握之中了。” 公孙墨点点头,抬眼看顾云曦,“你觉得夜七如何?” 顾云曦思量一番点点头,“还有一个呢?” “若说拔尖的便没有了,不过有一个你未曾见过的,也是这一次大猎之中我安排的,除了你之外的人当中就他做的最好,如果可以拿到两张令牌,另一张本王打算给他。” 顾云曦一怔,嘴角淡笑,“王爷为何不将那令牌给云曦?” 公孙墨一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你是女子啊——” “女子如何不能入朝,据云曦所知,大燕建国之初的几位将领之中就有一位女将军,另有炎帝时的慧敏长公主也是亲自披甲上阵,更不说有本朝还曾有一位女尚书了,在王爷心中,难道只有男子才能建功立业?” 公孙墨一怔,他自然不是歧视女子无才,只是—— 见公孙墨微怔,顾云曦嘴角一扬,“王爷竟拿云曦的话当了真么,云曦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只是若真有一天王爷需要云曦御马杀敌了,云曦自然不敢推辞!” 公孙墨这才松一口气,他摇摇头,“并非本王不信你,只是本王总以为,刀光血影的事情该是男人来承担,女儿家,只需穿好看的衣服在宫阁之中侍弄琴棋书画的好。” 顾云曦笑着点点头,公孙墨看她两眼起身欲出—— “王爷,楚殿下是否比我们早些时候回京了?” 公孙墨正欲掀起车帘的手一顿,他浓黑的双眉微皱,“没有,他还在热泉行宫将养着的。” 顾云曦随意的“哦”一声翻个身子继续小眠,这厢公孙墨似又愣了一会儿才掀起车帘下了马车,马车外公孙成霖正笑意盈盈的站着,“啧啧,二哥这就着急了,明知道云曦当得了那职位,却又知道我朝出仕女子不可入后宫的规矩,云曦刚才的话将你吓着了吧——” 若是平日里公孙墨肯定要无奈的回他两句,可是此时公孙墨却是沉沉的看了公孙成霖一眼,随即一言未发的回到了自己前一辆马车上。 公孙成霖一人站在当地,看着前后两辆马车十分不解,“是我说错了?” 052久别回府,相爷打算 阔别大半月的相府还是如此前那般煊赫阔气,顾云曦的马车停在相府之前时门扉豁然大开,顾城协着越娘从门内迎出来,见到她面色大喜。 墨色的车帘被紫兰掀开,顾云曦整了整披风下马车,看到越娘自然不意外,可是看到顾城却多少有些讶然,顾城对着她一拜,嘴角带着笑,“拜见二小姐,顾城奉老爷之命在此等候小姐多时,现如今老爷正在静心斋等您,还请您随顾城一起去——” 一回来就要见她? 顾云曦心中生疑,这厢却还是带着紫兰跟在其后进了府,“越娘,这是紫兰,今后便是我院里的丫头,是个听话的,你先带回碎月轩去吧,娘亲这阵子可好?” 越娘看着顾云曦微微动容,“好,都好着呢,就是牵念着小姐,越娘这就带紫兰回去,小姐见完老爷可得早些回来。” 几人在内院入口处告别,顾云曦便随着顾城往外院书房而去,顾云曦想了想,“父亲这几日来可还好?” 顾城点点头,“老爷自然是极好的,您放心。” 进了静心斋还是之前的老样子,书房正厅厅门紧闭,顾城走在前为顾云曦开了门,门内是一股子沁人的暖意,顾云曦进门便见顾中正在主位上坐着,见她出现眸子一亮,她心中咯噔一声,能让她这位父亲开心的到底为何? “云曦拜见父亲。” 顾中正眉头一挑,上下打量顾云曦几眼,“快起来,听雪儿说嘉陵山那边冷得很,更何况是在碧云峰上,这几日恐怕是苦了你了。” 顾云曦自然不讶异他什么都知道,闻言只淡笑着敛着眸子。 “德王已经来信说了你这几日的辛苦了,他很开心你替她完成了这一次的大猎,为父也真是为你高兴。”微微一顿,顾中正看着她语气一叹,“不论如何,这一次一个禁军副统领是跑不掉了,德王得此一位必然是有赏赐的,他还未进京城呢宫宴的帖子就送来了,湘嫔娘娘指明了要你去,到时候王爷若问你你想要什么你会如何回答?” 顾云曦低头一笑,“还请父亲赐教。” 顾中正捋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一笑,“要说礼部前几日已经开始甄选你姐姐和德王的大婚之日了,我若是你,便问德王要一个侧王妃的位子!” “此事自然是依父亲的。”顾云曦柔顺的点点头,墨瞳一转,“回来的时候听说京中防务有变,却不知道这是——” 顾中正满意的看着顾云曦的表现,眸光微凛,“想必是神踪府的帖子,倒也送的及时,国丈这几日在京中很是小心,却不知怎么回事此前他府中的一个家臣同巡防营的一个副将结了梁子,他那家臣受了气也不知在国丈那里说了什么话,没几天巡防营的副将就被换了,本是一桩小事,在皇上那里却是不得了!” “这几天国丈已经抱恙不上朝了,太子自从回来也一直被皇上勒令在东宫禁足,后宫当中除了淑妃伴驾,其他妃嫔娘娘相见皇上一面也难。”稍稍一停,顾中正有些意味深长,“这一次看着风平浪静的,可是这京里只怕没多少清净日子了。” 顾云曦这话眉头微抬,“这一次围猎看着平常,其实也不然,德王三番两次差点被暗算,再加上玖丹行刺,皇上也心存戚戚,国丈在这个当儿撞上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巧合,最后围猎得胜的人当中太子和德王的人马各占一部分,虽然看着是德王胜了一分,可是这样一来,德王的势力终究还是暴露了,他和太子之间也算是撕破了脸。” “这张窗户纸早晚要捅破的,只是现如今太子的位置还算的是稳固,想要拉下他,第一要对付的便是国丈,你进来最好多花些心思在这上面,争取在德王身边表现好些——” 顾云曦点点头,“是。” 顾中正再次一叹,眸光还算赞许的从顾云曦身上掠过,“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依为父看却从来不是如此,自古没些心志手段的如何能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步步上位,只是云曦你要记住,你能跟德王要的,只能是侧妃之位——” 顾云曦勾起嘴角,倾身一福,“云曦明白,请父亲放心。” 如此便再无话,顾云曦在行一礼告退出门,刚打开门的一刹那便见到一身青色宫装的顾映雪站在门口,在她身后是黑着脸的锦心,她一笑,“见过姐姐。” 顾映雪面色如常,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屋内二人的话,此刻倾身扶起她,“妹妹终于回来了,那想必德王也回来了,明日的宫宴姐姐特地为妹妹准备新衣裳,稍后就给你送过去。” “多谢姐姐——” 看着顾云曦一个人往静心斋门口走去,顾映雪的眸光微微一暗,锦心看着顾云曦的背影低声道,“主子,那件事已经查的*不离十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顾映雪眸光一寒,“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云曦一个人回到碎月轩的时候洛青衣正在门口等着,她微急的面色在看到顾云曦的刹那一亮,“曦儿!” “娘亲!” 洛青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顾云曦良久,眉头微微拢了起来,“曦儿,自从你走了为娘的眼睛就一直跳个不停,老是觉得最近有什么事要发生,生怕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顾云曦拉了洛青衣进屋,紫兰见她回来赶忙为她解下披风,待一个烫手的暖炉抱在手里才接着道,“娘亲不必担心我,我在外面都是好好的,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紫兰一旁闻言一笑,“夫人莫担心,有德王对小姐悉心照顾,小姐定然不会出岔子的。” 顾云曦瞪紫兰一眼,后者吐吐舌头跑到越娘身边去,顾云曦也懒得理,只转过头来跟洛青衣说话,“娘亲别担心,这一次的围猎很是顺利,云曦帮着王爷拿到了头筹,明日还要赴皇上钦赐的宫宴,从今往后,云曦必然不会让娘亲受苦。” 洛青衣眸光动容,拉着顾云曦落座,这个当儿碎月轩却传来一阵脚步沉重之声,越娘掀开门帘子一看,站在门外的却是徐大娘! 顾云曦眸光微动,“请大娘进来!” 徐大娘早已是内院的第一号管事的,此时面色沉沉的看看顾云曦,张嘴便是一句让顾云曦心惊的话—— 053夜宴机锋,巾帼英雄 青色云顶的马车滚滚前行,越娘再给顾云曦递上一个汤婆子,“小姐,又要变天了。” 顾云曦掀开马车窗帘子看外头一眼,昏黄的暮色之下,一团黑沉沉的暗云正向着这片京都华城压下,她双眸微眯,不远处的宣武门门口正站着黑压压的禁军,他们个个手持利刃长枪,严阵以待的守卫着其身后的繁华奢靡。 顾云曦放下帘子,轻轻一叹,“是呀,要变天了——” 拿出湘嫔宫中的拜帖,禁卫军们并未过多盘问便将其放了过去,顾云曦将帖子放回手边的案几上,今日里她带着的仍旧是越娘,紫兰年龄小心思单纯,这宫闱之中实在不适合她。 “小姐,要不要先去见王爷?” 越娘试探着问道,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不必。” 马车沿着长长的宫道一路向前,待到了正阳门才缓缓停下,顾云曦接着越娘的手下车,今日里的她一身月白的长衫,身上围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披肩,三千墨发只是简单的绾起,清丽之中带着股爽利。 正阳门前有许多宫人候着,大抵都是为了接外面的官眷赴宴的,顾云曦亮了自己的帖子,许是因为衣着普通的缘故,一时间竟也没有人上前相问。 宫中无处不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看着那些衣饰华贵之人一个个的被接走,她嘴角一勾所幸抬步自己去,一路上挑行人最多的地儿走,不多时便看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宫阁,顾云曦想着该是到了,正要抬脚进门,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喝! “站住!” 这声轻喝顾云曦如何不熟悉,她无奈一叹转身,“拜见敬慈公主。” 来人正是公孙慈,一月不见,那晚孱弱委屈的公孙慈已经消失,她穿着一身雪白色的狐裘大氅,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雪貂尾做成的钗子,精致俏丽之极,一双眸子里依旧是凌人的盛气,看着顾云曦,眸光带着暗芒。 “你还认识本公主?!” “公主花容月貌,气度超然,臣女自然不敢忘。” “臣女?你是谁的女儿?” 顾云曦一叹,“臣女顾云曦,父亲是丞相顾中正。” 公孙慈恍然大悟,忽然冷哼一声,“原来如此,所以那天晚上你们根本是在利用我,父皇之后只杀了那个贼人,却根本没有为我讨回公道,谁都知道那件事情不简单,父皇虽然斥责了太子哥哥,其实根本就是——” “公主!”顾云曦语声忽大,眸光也微微的带着寒色,“此地人多眼杂,请公主殿下小心行事,不然——” “不然什么?不然你们还要像那天晚上那样对我吗?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也敢算计进去,如果我告诉父皇那天晚上是你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身边,你——” “阿慈!” 一声轻唤,顾云曦抬眼便看到雅嫔一身浅粉宫装走了过来,她拉起公孙慈的小手,抱歉的看顾云曦一眼,“阿慈不知事,顾二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顾云曦一福身,“给娘娘请安,云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担心公主给自己和娘娘您惹了麻烦。” 雅嫔一笑,眼神宠爱的抚一抚公孙慈的头,“多谢二小姐了,只是我们娘儿两个虽然无权无势,倒也不用卷进那些事情里头去,二小姐自己保重。” 顾云曦笑着点点头,雅嫔再看她一眼拉着公孙慈往宫阁里面走,公孙慈似乎还在小声抱怨,甚至还回头瞪了她一眼,顾云曦无奈一笑,看着雅嫔和公孙慈一大一小的背影觉得心中一暖。 这是顾云曦第二次进宫,更是第一次参加皇家宫宴,宴会的厅堂并非很大,所来之人大都是朝臣与高官眷属,官员们陆陆续续的从另一个门而进,倒是和女眷们分隔而坐,顾云曦找到自己的位子,竟然是在女眷这边的主桌—— 顾云曦看着那位子面色几变,越娘面色有些难看的问,“小姐,这位子难免的惹眼了些,要不然我们换一桌?” “湘嫔娘娘。” 忽然一声,顾云曦转头便见赵月澜一身素淡衣衫直直的向着她走来,跟在她后面的,是妆容端丽至极的顾映雪。 “拜见湘嫔娘娘。” 赵月澜一把扶起她,“快起来,竟是许多时日没见着你了,今日就坐在我身边可好——” 顾云曦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冰凉的厉害,纵然越娘眸中有些着急,顾云曦还是顺着赵月澜的拉着她的力道陪坐在了她身边,顾云曦并非是常出现的的京中贵女,此行当即便引来周围一阵疑色。 赵月澜却是不管这些,容色淡淡的将顾云曦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少顷主桌在再添几人,她打眼一看,雅嫔、公孙慈等后宫妃嫔都在此列,相互点点头,整个大堂之中的乐曲便换了个样,众人的目光都向着一处看去,顾云曦转过头,只见大厅的正位方向,公孙烈一身明黄长袍正当先而来,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女子,一个妆容艳丽自是淑妃,另一个一身正红宫装,气度雍容,自然是顾云曦从未见过的当朝皇后——孙婉。 公孙长卿和公孙烈、公孙成霖三兄弟及太子妃跟在后面走出,顿时,四方响起朝拜之声,随着众人跪下又起身,顾云曦只觉得一道冷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看过去,公孙墨正朝着她微微颔首,这边刚转过身落座,便对上了公孙慈的目光,小姑娘冷哼一声,面上满是鄙夷之色。 周围人大多不动声色,顾云曦却知道这一幕必然落在近旁相熟之人的眼里了。 “眼看着新年将近、大猎即成,朕今日设宴便是为了嘉奖我大燕男儿,现如今四海之内皆有战乱,唯有我大燕繁荣昌盛,这都要归功于诸位贤臣良将为我大燕尽忠职守,先满饮此杯,祝我大燕千秋万世——” “皇上圣明!” 仙乐飘飘,一派热闹和乐之中公孙烈的眸光在场中扫一圈,“大猎之时朕曾对我大燕勇士们许下诺言,只要在围猎之中表现绝佳之人朕要对他们许以重位,今日,便是兑现承诺之时,来人!” 话音落下,大太监福安当即捧上一本册子递给公孙烈,顿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明黄封面的册子上,淑妃和皇后陪坐在皇帝身边,此时也都是为之一动。 “这册子上所记都是大猎之时勇士们的功劳,今日,我们便凭着这册子上说及来论功行赏,此次大猎之中最为——” “皇上!” 公孙烈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人影已经与众人之中起身站起,顾云曦随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勾起冷凝的弧度。 “文渊,你有何话说?” 站起身的正是文渊,他是三朝元老,虽然现在是闲职在身,却因为在朝中担任要职的有许多都是他的门生而地位极高,众人见他如此突兀起身也并无惊疑,只见他容色肃整,倾身一拜,“皇上,若是要论功行赏,那册子上所记只怕还有些不全——”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微微色变,坐在公孙长卿对面的公孙烈将手中杯盏向桌上重重一放,他转过头去,只看见他这位肱骨谋臣一脸正色,他说,“据老臣所知,有一位巾帼英雄并未被列入功劳册!” ------题外话------ 哎,有可能咋们的女主还是逃不了劳碌命—— 054巾帼英雄,刚刚开始 “据老臣所知,有一位巾帼英雄并未被列入功劳册!” 文渊此话一出,现场的众人瞬时面色一变,坐在高位上的公孙烈眉头一皱,“巾帼英雄?你的意思是大猎之中有女子?” 文渊嘴角扬起,拱手一拜,“不错,文渊斗胆敢问皇上一句,那围猎的檄文之中只说从京中各家选出年少英杰去参加,却并未指明女子不可参与,若真有女子参与其中并且收获颇丰,皇上可会给同样的奖励?” 公孙烈眸色微凝,这厢文渊却是立时接着道,“若是老夫所记不错在我大燕几百年的历史上出现过不少女子入朝甚至征战沙场的例子,远的不说,就说炎帝时的长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竟披上铠甲上场杀敌,我燕地女子少有这般英烈之辈,相信皇上定然不会让我等失望。” 文渊一席话说完公孙烈的面色已经由暗变亮,他的眸光从女眷当中扫过,“看样子,你口中所说的巾帼英雄定然在我们的宴席上了?你且叫她出来指给我看看,若真是可为之才,朕难道是那般迂腐之人吗?” 文渊朝着公孙烈一拜,“皇上英明,文渊所言之女今日正在宴席上,她便是丞相顾中正家的二小姐——顾云曦!” 话音落下,许多在场之人都是一片茫然,唯有那么三两个眸色微变,登时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握着顾云曦的手此时才松开,湘嫔嘴角淡笑着看顾云曦一眼,“二小姐实乃我女子之荣,快去吧——” 顾云曦眸光微敛,平静的面上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今夜的这一场好戏,她起身施施然朝着堂中走去,朝着公孙烈深深一拜,“臣女顾云曦拜见皇上。” 所有的眸光都朝着顾云曦压了下来,公孙烈挑眉,“抬起头来。” 顾云曦挺直了背脊,眸光清丽的对上公孙烈审视的眸子,不避不让,不卑不亢,公孙烈微眯的眸光一亮,“文渊说你在大猎之中收获颇丰,告诉朕,你为朕带回来了什么?” 众人的眸光都喊着疑虑,顾云曦嘴角一扬,飒飒落下三个字,“雪莲花!” 私下的议论声纷纷响起,公孙烈眸中的亮光瞬时一散,“那雪莲花竟然是你带回来的?那朕便要问问你了,你分明是一个弱女子,可是武功绝世?” 顾云曦摇头,“不是。” 公孙烈再问,“那便是有神兵利器阴谋诡计?” 顾云曦再摇头,“不是。” 满场都是惊奇之声,这大猎越是靠近碧云峰越是凶险,这个弱女子什么都不会是怎么拿到雪莲的,公孙烈少见的有耐心,“那你是如何拿到这雪莲花的?朕这册子上写的和你说的可有些差别,你就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顾云曦眸光微敛,似有难言之隐,这厢站在顾云曦不远处的文渊却是径直走到她身边,年迈佝偻的身子深深一拜,“请皇上恕罪,顾姑娘曾因为自己是女儿身不敢大张旗鼓的参加围猎,更生怕惹得皇上不高兴而不敢将自己的功劳上报,是臣实在欣赏她,这才将她举荐了出来。” 公孙烈闻言点点头,“这个朕倒是可以理解,只是朕还是不知道你一个小女子是如何闯过嘉陵山的艰难险阻拿到那雪莲花的啊——” 文渊看低着头的顾云曦一眼,双手连击三下,众人不知其意,只见忽然有两人抬着一个黑布罩着的大笼子走了进来,顾云曦看一眼,眸光微变。 坐在高位上的公孙墨早已沉了脸,此时看到那笼子,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凌人的寒气,公孙成霖坐在公孙墨的身边,眸光里也满是惊疑,“我如何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二哥,是你改变主意了吗?” 众人的眸光都带着好奇之意直盯着那黑色的笼子,文渊使个眼色,那两小厮将黑布一掀—— “天!” 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顾云曦嘴角一勾,这边文渊却道,“陛下,这是从嘉陵山雪狼谷带回来的狼崽子,虽然不是成年雪狼,却也是能伤人的,可是不管多厉害的雪狼遇到顾姑娘,都能变成小猫小狗,并且任她驱使——” 周围都是惊疑不定的眸光,太子公孙长卿坐在公孙墨和公孙成霖的对面,早就将他们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再者此事是由文渊发起,顾云曦的身份又是公孙墨未来的小姑子,期间关系便不难理清,他朝着公孙烈道,“父皇,儿臣从来不知道丞相府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父皇不妨让顾姑娘展示一下,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淑妃闻言也是娇嗔一声,“皇上,臣妾也想看看呢。” 笼子里的小狼低嚎几声,周围众人瞬时眸光几变,公孙烈点点头,“也好,朕也不曾见过,就试试吧。” 这话一出便等于是下了圣旨,顾云曦依言起身,对着公孙烈福一福身,转身便要打开那笼子,其他人见她的动作面色一惧,顾云曦却是淡淡的将笼子门打开,而后伸出如皓月一般细腻洁白的小手,将不安分的狼崽子直接揽到了怀里。 本来牙口森森的小狼在顾云曦怀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周围众人松一口气瞬时满是称奇之声,此时却有人低声道,“这小狼若是被人做了什么手脚,岂不是任谁都可以驱使它?” 声音不大,却刚好让所有人听见,顾云曦眸光一厉轻拍小狼背脊,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射向了众位朝臣所坐之处! “啊!” 接连不断的惊叫声之中那小狼所经之处无不人仰马翻,一声惨叫出口,众人满目戚戚的向着最混乱之处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少年公子此刻正被体格不大的小狼按压在掌下,那公子满眸的惧意,浑身颤抖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狼牙,面上血色尽失。 顾云曦一步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极为面熟的人嘴角冷冷勾起,“如果我让它咬断你的脖子,你猜,它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好好好!” 连着三个好字,剑拔弩张的场面瞬时活泛了起来,公孙烈幽暗的眸子一亮,“怪倒是你能拿到雪莲花,想必雪狼谷对你来说也是出入如无物的,好,连狼都能征服的女子本就比许多男子都强,朕一言九鼎,赏你也是应该的,顾云曦,你说你想问朕要什么职位?” 此话一出场中众人眸色微变,说好是一回事,真要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女子,并非每一个人都能想的开,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光,顾云曦打个手势将小狼重新抱回怀里,再不看那瘫软在地上的工部尚书公子一眼朝公孙烈一拜,“云曦不敢逾越,一切请皇上做主。” 公孙烈点点头,“顾云曦,朕只问你,在我大燕,女子一旦入朝今后便永远不得入皇家为妃,你本是宗室之女,将来的亲事多半与皇亲贵胄扯不开关系,现在,你可是心甘情愿的为朕之臣?” 所有的眸光都在顾云曦的身上,灯火通明之中,顾云曦身形纤瘦挺秀,她坚定的点点头,“云曦心甘情愿,只求不负皇上所望。” 此话一出各人目光更是异样,烈帝眸光幽深,“好,既然如此朕今日便不急着赏你们,待朕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位子,先退下等消息吧。” “顾云曦拜谢皇上圣恩。” 顾鸢转身走向原来的位子,各色各样的眸光尽数落在她的身上,怀疑的,轻视的,艳羡的,恨怒的,兴味的,她下巴微扬眸光清冽,沉沉的步伐稳若磐石。 怀中的小狼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周围的不寻常气氛,爆发出一声声高亢的狼啸声,顾云曦面色如常,她就以这般傲世天地诸人的姿态,一步步的走进了大燕的权势斗争中心,然而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 ------题外话------ 嗯哼嗯哼嗯哼哼,这才是刚开始啦~ 055父亲之怒,路途生变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静心斋响起,顾中正看着眼前面色沉暗双眸冷凝的顾映雪,一双眸子几欲喷出火来,“好啊,枉为父为你思前想后的铺好后路,现如今你翅膀硬了竟然敢找湘嫔娘娘给你做主!” 顾中正的呼吸微微急促,整个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顾映雪一手捂着脸静静的承受着顾中正的怒火,嘴角,却是微微扬起来的。 顾中正没有想到顾映雪的大胆,更没有想到湘嫔会将顾云曦推到朝堂之中,如果没有湘嫔的首肯,文渊即便是公孙墨眼前的重臣也绝不可能不经过他的同意便闹出这样的场面,他彼时就坐在一众朝臣之首,他看的清清楚楚,公孙墨身上的怒气哪里比他少! “现如今你是不是如愿以偿了?你妹妹要入朝了,你再也不用担心德王的心在不在她身上了,你坏了为父的大计!” 顾中正眉头紧皱的在原地踱着步子,一声比一声戾气更重,“你以为你将你云曦推的远远地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愚蠢!” “德王一旦成事,将来会有后宫三千,到时候他喜欢谁你就要除掉谁吗?为父从小便教你母仪天下之人该有的胸襟,这么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可是现在这个重要的时候,你竟是如此的不知事!为父之所以想让你姐妹二人一同服侍德王殿下,不为别的,只为你皇后的位子可以做一辈子,现在倒好,为父就看你如何抓住德王的心!” 顾中正眸光如炬,一双眸子凌厉的落在顾映雪的身上,“抓住了,你便一生无忧,抓不住,后宫的明枪暗箭足以让你尸骨无存,到时候,我顾家在这大燕还有何立足之地!” 顾中正语气激烈,一句接着一句向着顾映雪砸过去,挨了一巴掌的顾映雪身形直挺的站在他的面前,面上还是一贯的端庄持重,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早已将指甲深深的卡进了手心,她微微敛眸,一言不发。 气氛瞬间变得僵持,等外门外的锦心等人早就面如死灰,此刻互相看看,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屋内的顾中正似乎也觉得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此时眸光一软看顾映雪一眼,深深一叹,“罢罢罢,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湘嫔既然能促成此事足见她对我顾家防范之深,为父自有为父的打算,你妹妹能入朝也不算太坏,今后你若是再敢一意孤行不听话,为父定不轻饶!” 顾映雪还是一身死寂的站着,敛着的眸子看不清情绪,顾中正烦躁的看顾映雪一眼,“好了好了,退下歇着吧,礼部大婚的日子快定下来了,安心待嫁。” 顾映雪这才抬头,幽深的眸子平静至极,朝着顾中正一福身转身出了门。 “吱呀”一声,看到顾映雪出来锦心锦文几人都是面上一喜,待在昏黄的宫灯之下看清了顾映雪面上的红肿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小姐,老爷一口一个妹妹,可是他难道不知——” 锦心有些咬牙切齿,她们几人跟着顾映雪有些年月了,此时看自己主子如此自然心疼,顾映雪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一眼悬在天边的孤月眸色森寒,“他怎会不知,可是在权力面前,那又有什么关系,回雪阁吧。” 话音刚落下静心斋的院门便开了,顾映雪只见一身形挺秀的蓝衣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步步走近顾映雪,擦肩而过的瞬间顾映雪只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她侧目看看那人,步伐极快的走了出去。 帝国历四七二年十二月初三,燕国烈帝颁发诏令,对在例行大猎之中表现突出的诸人封赏职位,令震北军北三营都尉夜七为大内禁军副统领,掌管五千禁军,令丞相顾中正之二女顾云曦为禁军羽林军统领,掌管其下一千精锐将士,令千骑军川西营少将军宋涯为巡防营左统领,掌管燕京城朝阳门,朝圣门,朝安门防务,令千骑军左御营副将卫靳为巡防营右统领,掌管燕京城朝天门,朝御门,朝禄门防务。 新令一下朝堂之中瞬间风云变幻,有民间通政之人解析烈帝此令玄机,一道诏令封赏四人,其中有两人都是德王公孙墨的身边人,另有一人为国丈麾下,如此便看出在烈帝心中太子地位已大不如前,且德王之势大有同太子齐头并进之感,沸沸扬扬的流言四起,本就立场不定的朝臣们更迷茫了—— 已近年末,整个燕京城之中到处都是一派和乐气象,顾云曦坐着马车往德王府而去,走到街市上看到这般热闹的场面不禁有些恍然。 车里的小狼崽子折腾个不停,紫兰在一边见了掩嘴一笑,“也只有我家统领禁军的小姐出门才敢带一只狼在身边,这小狼性子急得很,旁人竟是碰都碰不得,小姐,您还没给它取名字呢吧?” 顾云曦回神,看着通体雪白的小东西眸光一暖,“是呀,还没起呢。” 紫兰眸光狡黠一转,“小姐打算取个什么名字呢?狼的话就该取个英武一点的,一听就很厉害的那种……” 紫兰在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名字,顾云曦的眸光却是落在了街市上走过的大队人马之上,一行看不到头的车队全部都装的满满当当,他们身上的衣饰大多轻薄,色泽明丽,倒不是燕地常有的—— “小姐,那是楚国送贡品的队伍,那车里装着的恐怕都是好东西,到了年末会有各国来燕国,送礼的,进贡的,光这些好东西不知道能让多少老百姓吃饱穿暖呢。” “这楚国年年都是送的最多的,所以楚殿下的地位比起南越国的那位可是高多了,只可惜,听说那人是个病秧子命不久矣——” 长龙一般的队伍从顾云曦马车旁缓缓经过,看着那一辆辆满载而来的马车,顾云曦嘴角淡淡溢出两字,“楚衣。” “什么?” 紫兰没有听清,顾云曦便再郑重重复了一遍,“就叫楚衣吧。” 她嘴角勾起好看的笑涡,抬手在楚衣的背脊上轻抚两下,“楚衣这个名字,你可喜欢?”小狼崽子低低呜咽两声,懒懒的靠在她的腿边,也不知道是喜欢这名字还是在享受她的轻抚。 紫兰听着这名字只觉得奇怪,“楚衣楚衣,为什么叫楚衣?” 这般喃喃念着,紫兰忽然一怔转头看向了窗外,她似有所悟的指向那些护送车队之人,“小姐您是不是觉得他们的衣裳好看所以才——”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顾云曦眉头一皱,只听得紫兰忽然话锋一转惊骇大叫,“小姐,快看——” ------题外话------ 话说这一巴掌真心打上了哈,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推荐,俺弱弱的求个收藏,各位美人,各位小主,觉得本文还不错的话咋们收藏一个成么?点击【放入书架】就是收藏哈,拜谢支持!感谢白色亲亲的打赏,俺会继续努力滴~ 056南越丧车,美人有毒 顾云曦顺着紫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的笑意缓缓一沉,就在楚国车队之后,就在满街的热闹和乐之中,数十辆雪白丧帐围着的马车滚滚而来,丝丝缕缕的招魂幡插在马车四角,森冷的寒风一起,瞬时便扬的老高。 顾云曦的马车早就停靠在了路旁,此时六马并排拉着头车渐渐靠近,那丧制顾云曦也是看了个清楚,紫兰在旁惊呼一声,“六马送丧,这在大燕是属于亲王的礼制,可是这几日不曾听说过哪个亲王死了,看那招魂幡上的纹样,倒也不像是大燕——” 这忽然出现的一行队伍让周遭的众人都惊骇了一把,起先众人以为是大燕某个王爷殡天了,待那车马越走越近,一些见识广博些的便看出来了,顾云曦只听得近旁之人惊呼一声,“这不是我大燕的丧仪,是南越!” 南越?! 楚国和南越都是燕国的战败之国,同样都有皇子在大燕为质,到了年底都要送贡品入燕,在同一日出现在燕京倒也算不得奇怪,只是为何南越是带着丧仪来的? 如此大不敬,就不怕烈帝震怒? 顾云曦心中生疑,便将楚衣放在一边掀开窗帘细心的观察着那丧车队伍,果然见所有的丧车都是满的,只有外面全都罩了丧帐和招魂幡,这厢紫兰听着外面议论纷纷,竟然直接下了马车去探问,顾云曦知道紫兰心性,自然不会怪罪,这厢却见那最为华贵的头车已经走到了自己近前。 雪白的招魂幡自顾云曦面前拂过,她眸子里的暗色也越来越多,南越必然不敢以此形来诅咒烈帝,若是燕国有人死了更不该是他们来送丧仪,那么,就只可能是南越有高位之人故去,南越……南越…… 顾云曦心中喃喃念着,忽而眸光一亮,南越皇帝年事已高,难道是他? 这样的疑问还没来得及落定,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眼角一道迅捷的白影一闪而过,她惊疑回头,只见原本在自己身后的楚衣已然不见了踪影! 楚衣! 顾云曦急忙掀开车帘看出去,只见楚衣脚步迅猛的跳下马车,竟是向着那丧车队伍而去! “该死!” 顾云曦低咒一声,不知道楚衣为何忽然对人家的丧车起了兴趣,眼看着楚衣即将引起一片兵荒马乱顾云曦只好眸光无奈的追了过去! “这是谁家的狗!” “咦,长得不太像啊——” “不对,好像是——狼?” “啊!救命——” 周围人面色大骇,显然此刻才意识到刚才看到的楚国贡品和南越丧车都不算什么,这条雪狼才是今日上街最大的“惊喜”,人群看着雪狼牙口森森本是惊乱不已,待看清那雪狼似乎目标明确的向着那南越的六马丧车而去时一颗心慢慢的落了下来! “嗷呜——” 一声狼啸瞬间惊动整条荣华街,不仅南越的丧车队伍停了下来,连带着已经走过了的楚国车队也眸色惊疑的减了速度,泱泱大燕,繁华京都,竟然会允许一只凶狼在大街上肆意咆哮? 周围人着急的不着急的都停了步子,都想看看这通体雪白的狼是从哪里来要做什么,还要看看这青天白日是谁这般大胆,竟然敢将饿狼放了出来,若是惊了别国来使的车架,平头百姓恐怕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楚衣!” 顾云曦步伐并不十分快,今日的她临走前被洛青衣逼着多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整个人都被一块厚重的皮毛罩着此刻跑动起来自然受阻,好不容易追上了楚衣却见这小家伙挡在那头车之前嚎个不停! 而那头车虽然是六匹马拉着,可马怎么经得起狼的一声啸,就连那车夫都被吓得有些战战兢兢,顾云曦看着这架势想着头车里坐着的定然不是小人物,只想领了楚衣赶快退下,然而楚衣却是前所未有的执拗,它的眸光晶亮,直直的看着那落下的帘子叫着,好似见到老朋友一般的兴奋! 顾云曦觉得楚衣的样子实在奇怪,除了她之外它对旁人只有排斥和不搭理,现在怎么这般抓着不放?顾云曦眸光生疑,当即笑着福身一礼,“真是抱歉,幼狼性子未定,只怕是喜欢车中主人,一时半会儿它竟不愿意走了,实在抱歉的很——” 顾云曦虽然口中说着抱歉,眸光却是在那车帘上,手中轻抚着楚衣的脑袋,要带走它的意思便不那么明显了,车里静无声息,车外一人一狼相互僵持,场面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周围众人看好戏看的尽兴,此刻都是屏住了呼吸看看这局面如何收场。 “洛然被这世间众生喜欢的太多,被狼喜欢,却还是第一次。” 一道妖媚的声音传出,顾云曦只见一支手当先伸了出来,那手指骨节分明,却是十分白皙纤长,顾云曦下意识想着这手若是用来舞剑一定十分好看。 许是被丧帐团团裹住,马车之内是极致的黒,在那无边的墨色里,一道艳红的影子入霞光破晓一般缓缓走了出来,一女子衣袍似火的立在车门之前,顾云曦定睛一看,只觉得呼吸微凝。 四周响起的议论声之中女子嫣红的薄唇微张,好看的柳眉微微一挑,“姑娘的狼,似乎并不是很喜欢我呢。” 沁着水一般的话语入耳,顾云曦这才发现小狼崽子还是啸叫个不停,她眉头一皱,微微欠身,“实在抱歉的很,还请姑娘恕罪——” 车辕上的红衣女子掩嘴一笑,美眸顾盼之间不知道虏获了周围多少男人的芳心,顾云曦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惊心的美,可更让她惊疑的却是她身上夺目的红,难道南越送丧是穿红色? 洛然站在车门之前,宽广的袖袍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看到顾云曦的样子眉眼一动,“不妨事,这小狼真是可爱得紧,今后若有机会,洛然一定和它交个朋友。” 此话落定洛然便要转身入车,然而本是蹲在地上的楚衣却是忽然跳起,爪牙迅捷似乎是要向着洛然扑去,顾云曦心中大惊,这厢洛然却是忽的回身,广袖直向着扑过去的楚衣一甩,顾云曦只觉得一股子淡香尹饶,跃在半空中的楚衣便瞬时失了力掉在马车之下。 “楚衣!” 顾云曦惊呼一声,看着洛然的眸子便有些寒意,洛然居高临下看顾云曦一眼,眸子里的笑意如罂粟一般蛊惑人心,“姑娘莫急,不过是一点沉魂香而已,不过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洛然还有更好的东西来招待它,今日洛然还有事在身,就不相陪了。” 车帘微掀,洛然的腰身一矮便隐入了车厢里的墨色之中,顾云曦抱起楚衣让在一边,只看到停下的车队再次车轮滚动起来,紫兰此时才赶到顾云曦的身边,看着那离去的车马语声雀跃,“小姐小姐,刚才那人是不是说她叫洛然?” 顾云曦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马点点头,紫兰惊呼一声,“天啊,竟然是南越公主!紫兰远远地看着真是觉得好美好美!” 小丫头的赞叹之声不绝,顾云曦看看怀中的小狼口中喃喃,“南越公主?” 四周的喧闹之声渐渐减小,沉香四溢的车厢里某人妖邪一笑,“我记得你之前不喜欢毛茸茸的活物,今日那楚衣倒是念你的紧。” 如墨的黑暗里另一人似有一愣,唇齿之间滑出一句话,“她叫它楚衣——” ------题外话------ 我对红色衣服有大爱,新出滴这个人物大家喜欢不呢,还是求收求收求收啦~感谢大家滴支持,文在推荐,所以大家要给力哦~ 057不请自来,最佳谋士 顾云曦的马车在德王府之前缓缓停下之时正看到一辆墨漆朱顶的马车缓缓离去,她细细看了看便着紫兰去叫门。 开门的小童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微微迟疑之后还是将两人放了进来,小童一见她怀里抱着只狼,面色微微一变,不过好歹也是德王府的人,瞬时便恢复了平常,不用她说便将她向公孙墨的院子带,一路行来,眼见得那苍翠的幽竹近在眼前了,顾云曦才不经意的一问。 “刚才进府之时看到有马车离开,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小童待她甚是恭敬,“是礼部尚书张恒,是来问王爷和顾大小姐大婚吉日的。” 顾云曦眉头一挑,“可定下日子了?” 小童欲言又止,模样似是非常为难。 “云曦!” 一声高喝传来,公孙成霖眸光微亮,大步的走到顾云曦身前挥挥手那小厮便退了下去,顾云曦放下楚衣微微福身,“拜见成王殿下,云曦不请自来可有打扰殿下?” 顾云曦的确是不请自来,自当晚宴会之后她就在没有见过公孙墨,封赏圣旨下达了,公孙墨更是问都没有问一句,身为一个谋臣若是无法掌握主君心意就注定要失败,所以今日她才有此一行。 公孙成霖不自在的抓抓脑袋,试探的问顾云曦,“云曦,你现在可有后悔?反正父皇的意思是你年后才走马上任,你若是后悔了我和二哥自然有办法帮你!” 顾云曦无奈一笑,摇摇头,“殿下在军中多年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更何况是皇上的圣旨,都说君无戏言,您觉得有什么好方法能让皇上收回圣旨吗?” 公孙成霖正欲再说,顾云曦却是眸光一正,“再说,云曦没有觉得现在的局面有什么不好,如此的封赏等于整个大内都在王爷的掌握之中,到时候别说平日里安插眼线容易,就算太子殿下有一天欲行不轨,王爷也不会被动。” 公孙成霖原地不停地踱着步子,看着顾云曦郑重的眸色狠狠一叹,“云曦,我看二哥当初真不该答应你做他的谋臣,二哥若真要臣子,这天下贤能者何止万千,可是——” 话还未说完,一直跟在顾云曦脚边的楚衣却是忽然低啸了两声,她顺着楚衣的眸光看过去,一身银色锦袍的公孙墨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门口。 “拜见王爷。” 公孙成霖郁闷转身,“二哥。” 时光好似在这一瞬间静止,公孙墨的目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寒冷吹起她散下来的墨发在她肩头打着圈儿,眸光也微敛看不清她半分表情,她消瘦的肩膀微微垂着,整个身子顿在当地,他不说话她就真的不动,良久,公孙墨眸中似有不忍,袖袍一挥转身向着院内而去,“起来吧。” 公孙成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顾云曦低低一语,“跟上!” 顾云曦带着紫兰和楚衣跟进了院子,看到公孙墨径直进了主厅便让紫兰在外等着,自己跟了进去,屋内燃着暖烘烘的银碳,噼啪作响的声音在这小室之内分外的分明,顾云曦微微沉吟,“云曦来的时候看见礼部尚书从王爷这里离开,想必是为了王爷和姐姐大婚吉日的事情,王爷可定下来了?” 公孙成霖眸光十分不赞同的看顾云曦一眼,这边的公孙墨嘴角一抿,“云曦真是本王最好的谋臣,不过怎么连本王的大婚都要管?” 顾云曦微微低头,“并非云曦有心逾越,只是王爷的大婚实在事关重大。” “哦?”公孙墨放下手中茶盏,“那你觉得本王应该什么时候大婚为好呢?”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自然越快越好。” 公孙墨凝眸,“为何?” 顾云曦抬头,眸光如炬,“因为只有王爷大婚之后才可以动用丞相大人在千骑军的势力,王爷现在在朝中风头正劲,国丈等人正在一门心思的寻王爷的弱势,此时若能得丞相全力相助对王爷来说自然是如虎添翼。” 公孙成霖眸光诧异的看顾云曦一眼,公孙墨的惊讶似乎要少些,却还是未完全掩盖的下去,他看顾云曦一眼,“你怎么知道相爷在千骑军有关系?” 顾云曦继续低下眸子,却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这两日有各国使节入京,随之而来的贡品不在少数,据云曦所知,每年都有大量的奇珍异宝在大燕的黑市交易之中流通,其中更不乏许多别国进贡来的贡品,国丈在京中势大多年,他若是想动这些东西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王爷,我们是时候还击了——” 公孙成霖显然忘记了顾云曦还没有回答公孙墨的问题,他眸光一动,“私吞贡品并非小事,如果真能如此将国丈拉下马来,二哥便离成功更近一步了!” 公孙墨眸光炯炯的盯着顾云曦,“国丈是区区私吞贡品之罪就可以解决的吗?” 顾云曦抬头,“私吞贡品当然不可以,只是如果再加上私吞军饷,结党舞弊,以及陷害忠良,国丈便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公孙墨二人俱是一怔,公孙成霖看着顾云曦信心满满的样子微有不解,“私吞军饷?陷害忠良?云曦,这样的大罪并不是轻易就能放在他身上的——” 顾云曦点点头,眸光瞬时变得凝重,“请王爷放心,这一切并非云曦想要诬陷与他,国丈犯下的这些罪名,还要从二十年前左将军易兴因贪腐案举家被诛说起……” 待顾云曦说完,公孙墨和公孙成霖的面色都郑重了起来,公孙成霖微微一叹,“那个时候我和二哥都很小,根本不知道此事还有如此多的玄机,那易兴本也是一代良将,后人都感叹他自己酿成如此悲剧,却不知道他竟是冤枉的!” 公孙成霖感叹完,公孙墨却是再次看向了顾云曦,“云曦,这些成年旧事我和成霖都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来得?” 顾云曦面色如常,“云曦偶然找到了当年易家的老仆人,这才知道了些蛛丝马迹,只是此事年代久远,真要查出个所以然来指证国丈却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当年易家全家被株连,凡是家谱上写的不论主子下人都没有活口,为何还有这个老仆从的存在,顾云曦将此事说得如此详细,若真是个不起眼的下人幸运逃脱,又如何知道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 些微的疑虑在公孙墨眼中一闪而逝,“要我们自己查当然不容易,幸而当年同国丈做下此事的人今日都身在高位,但凡这些用罪恶换取荣华富贵的,都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对付。” 此言一出顾云曦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德王的势力有多少她并不清楚,只盼望娘亲给她讲的这些陈年旧事能派上用场。 娘亲—— 顾云曦眉间的愁色一闪而过,此时屋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哲一身白色劲装进得门来,“王爷,楚国和南越的贡品都已经入京,南越公主今日以丧仪进京是要向皇上请命,南越皇帝病危,他们要接洛萧回南越。” 顾云曦想起那个娇媚艳泽的女子眸光微凝,公孙墨这厢却是感叹一声,“一晃已经十年了,他们确实可以各自回国了。” “他们”二字沉沉落在顾云曦心上,公孙墨抬头看孙哲一眼,“楚殿下也快回来了,父皇也是时候赏些金丝碳了,他向来畏寒,别忘了让内务府的人亲自给他送过去。” 顾云曦眸光一敛,金丝碳? ------题外话------ 最后一天推荐啦,还是希望大家给力啊给力啊~收藏啊~点击【放入书架】啊~拜谢啊~ 058深宫机谋,南越公主 流光溢彩的宫灯次第亮起,今日的锦绣殿比顾云曦前一次来的时候更为富丽堂皇,顾云曦一身明锦广袖宫装站在殿门前,耳边是京中权贵们寒暄交错之声。 殿阁巍峨,飞檐如虹,燕京城的繁华富丽在皇宫之中更是显露无疑,间或出现的诸国使者眸子里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几分艳羡之意,然而谁又知道,在这深深的宫闱之内,越是光鲜华丽的表面之下越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肮脏与丑陋。 顾云曦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是她明确的知道这里是她今后的战场,不管她喜欢或者不喜欢,她从来都没得选择。 来来往往的目光在顾云曦身上一扫而过,认识的总会提起狼、羽林军统领之类的词,依旧是惊骇,疑虑,羡慕,恭敬的眸光各异,她只是安静的站着,似是看那宫灯看的入迷了。 越娘见顾云曦站的久了忍不住低声提醒,“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顾云曦回神,脚步却是一点没有动,不远处正走过来一群少年,俱是衣冠华贵的俊朗公子,他们一派意气正派的模样,然而当有京中的官家女子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总会瞟上几眼,而后相视一笑,眸光诡异。 “拜见公主。” 拜礼之声响起,远远地公孙慈正在宫人的跟随之下朝着这边来,今日的宴会乃是为了各国来使而设,除了各权贵之家的小姐、公子沐恩前来,王爷公主自是不会少,眼见得公孙慈来了,那群少年眸光大亮,当先一个玉冠公子也不知对后面几人说了句什么,在一片兴味的目光之中那少年直直的向公孙慈而去。 公孙慈今年已是十四岁,正是豆蔻少女心神摇曳,眼见得那玉冠公子向她而去,两人挥退宫人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不过片刻那玉冠公子便与同伴离去,顾云曦笑笑走上前去,“给公主请安。” 公孙慈脸颊微红,忽然看到顾云曦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神一慌,“又是你!” 顾云曦掩嘴一笑,看向公孙慈背在身后的手,“公主还未笈箳,若是被皇后知道您私下接受孙公子送的东西,虽然她们有一层侄姨的关系在,可只怕雅嫔娘娘那里定然要不好过了——” 公孙慈瞬时脸色更红了些,她恨恨的看一眼顾云曦,将手中的物件使劲往旁里的花园里一扔,“谁接受他送的东西了?不过是好奇看看而已,走!” 看着公孙慈的背影越走越远,顾云曦的眸光落在了草丛里精致的墨色弓弩上,她嘴角一勾,“这东西倒是做的精致,丢了未免可惜。” 越娘跟着她已经许久,此话一出哪里还能让顾云曦自己去收捡起来的,待越娘小心翼翼的将那弓弩塞进袖子里,顾云曦却还是站在原地不走。 “小姐还在等什么?” 陆陆续续的人已经渐少,殿里的乐曲悠扬婉转,她的眸光从来时的宫道上扫过,目光终于一亮,目之所及是一个面熟的华贵少年,她正看得专注,背后却冷不防的被人拍了一下。 “在看什么?” 顾云曦转头,打眼看到的竟然是顾子轩,她微微意外之后又面色如常,顾子轩作为顾中正的独子,虽然极少参与此等宴会,却是实打实的京城贵公子,今日的宴席烈帝让这许多小辈来无非是想让这些小辈看看他所谓的功绩,更或者让别国使者看看燕地多才俊,而顾中正,只怕也是有意想让他早些进入这个圈子。 许是此前的顾子轩跟她闹过一点脾气,顾云曦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温柔,她眼波一沉,“看到没看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件难事。” 顾子轩挑眉,“你现在是皇上和德王身边的大红人,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的?” 顾云曦摇摇头,“倒也不是大事,只是由我去做太不方便。” 顾子轩小小年纪早就有较之其他人的心思,此刻闻言便问,“怎么个不方便,你倒是说来听听——” 顾云曦左右看看,一边将越娘袖子里的弓弩拿了出来,另一边低了声音,“这是工部尚书的公子杨威送给敬慈公主的礼物,可是宫中礼教严苛,公主收下之后又害怕,这便叫我退还给他,可是我此前与那杨威已有些过节,这般送过去也太——” “我明白了!”顾子轩恍然大悟,凝眉片刻,“我替你送好了!” “真的?” 见顾云曦似有不信,顾子轩立马扬眉,“当然,杨威我知道,稍后我将我的随从冒充宫人送去不就行了——” 顾云曦掩嘴一笑,“既然如此就交给你了,送过去的时候只说是敬慈公主给他的便好,其他万万不要多说,他自会明白的。” 看着当先进了大殿的顾子轩,顾云曦嘴角的笑意缓缓地沉了下来,她微微定神缓步跟了上去,入目便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此时的宴席还未开始,烈帝和淑妃似乎是刚落坐在主位上,不知为何皇后却是未到。 顾云曦沿着大厅边缘向公孙墨的位子靠过去,还未走近,一到红火的身影便挡在了她的眼前,顾云曦一顿,“公主殿下。” 今日的洛然依旧是一身鲜艳的红袍,精致的妆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娇艳至极,她手执一支银盏,看着顾云曦摇头,“顾姑娘竟是来晚了,洛然本来还想着能早些见到姑娘与那楚衣交个朋友呢。” 顾云曦有些愕然,“那日颇有冲撞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恕罪,今日行宴多有不便,楚衣便留在了府中。” “那就太遗憾了——” 洛然一声叹息,眸光却是落在了顾云曦的身后,“可是楚殿下?” 顾云曦诧异回头,在她身后的果然是一身黑色狐裘的万俟宸,他的面色还是快要透明的白,此时手中抱着一个紫金小暖炉拢在狐裘之下,整个人还是单薄的厉害,她不禁心中一动,他是跟着她进来的,那刚才的一幕—— 万俟宸面色如常对着洛然点点头,“公主殿下久违了。” 顾云曦对着万俟宸点点头,眼角却瞧见两个少年身影前后出了殿门,她对着洛然一欠身,“云曦不打扰二位,先行退下了。” 洛然妩媚一笑,眼光自万俟宸身上扫过,“请顾姑娘自便吧,若有机会洛然还是想见见那楚衣,那日惊鸿一面,洛然可是很喜欢它呢。” 顾云曦点点头继续向着德王那里去,走出了几步忽然一顿,她从来没有介绍过她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这南越公主如何知道她姓顾? 顾云曦回头,一红一黑的两道人影正在说着什么,向来深沉少言的万俟宸此时面上竟是带着笑意,她眉头一凝,步伐更快的向着德王走了过去。 公孙墨早就看到了她入殿的身影,顾云曦走过来急急在他耳畔低语两句,公孙墨眉头一凝向身后的两人看看,“孙哲,听姑娘吩咐。” 孙哲上前一步,“顾姑娘。” 殿中热闹非凡,一片五彩缤纷的琉璃灯火之中,顾云曦嘴角一抿,口中道出一句让孙哲遍体生寒的话来—— ------题外话------ 我想说我们的洛然绝对是第一次出现哦,不是之前的谁谁扮的啦 059洛然请命,杨威身死 这是顾云曦第二次见到洛萧,他的步子依旧虚浮无力,整个人眼窝深陷,嘴唇发白,看起来似有重病在身一般,不同的只是他身上的单薄青衫已经换成了千雪锦做成的精致朝服,当日微微散乱着的头发今日也用银钗高高束了起来,清秀之中带着几分俊朗。 满堂华彩之中,坐在高位的烈帝将慈爱的目光落在了洛萧的身上,“朕虽然有四个儿子,可是最让朕疼爱的宁王宁远幼年早夭,洛萧虽然年轻却向来儒雅沉稳,倒是和他有几分相像,由此朕也十分喜欢他,在前不久的大猎上,洛萧更是以身犯险替朕挡下了致命一剑,也算是有恩与朕。” 洛萧捂着嘴轻咳两声,烈帝眸光当即一变,“冬日里的伤最难愈合,听说现在胸口的剑伤都没好,真是苦了你了。” 别国来使听着这话都对洛萧投去敬服的目光,洛然坐在洛萧的对面,闻言一笑道,“皇上言重了,哥哥在大燕十年颇受您的照拂,这般做也是应该的。” 微微一顿,洛然的眸光变得有些悠远,“想洛然还是五年前来燕京看过一次哥哥,五年不见,燕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今日更有幸见到了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三位都是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果然有天朝风范,洛然本想着能在燕京多留些时日,只可惜啊,父皇年事已高,近来更是重病在身,我国巫医预言,父皇的性命已经不过两月。” 娇媚至极的女子艳时可绝丽倾城,凄时更能感人肺腑,众人听着此话已然觉得悲从中来,洛然忽然起身跪叩拜与堂中,“洛然奉父皇之命而来,只盼望能见哥哥最后一面,请皇上成全父皇将死之人的心愿。” 热闹的场面瞬时一片死寂,众臣都惶惶不安的将目光落在了烈帝的身上,唯有离得皇帝最近的几人泰然未动,顾云曦的目光从殿外站着的黑甲禁军身上掠过,那沉重的刀戟似乎有森然欲出之势—— “越帝竟然病重了。” 烈帝轻轻一叹,继而嘴角扬起,“公主请起吧,朕本是爱热闹的人,可是天下间行孝第一,公主今日所请朕准了!” 一张沉沉压下的网因为烈帝的一句话而破裂,四周的恭贺之声响起,洛然的感谢之声响起,烈帝的目光却是忽然落向了洛萧身边的另一人,“洛萧一走这燕京可就要清泠一分,幸好还有万俟在,朕年纪越大越是和喜欢小辈一起,万俟,今年朕赐给你的狐裘可还暖和?” 殿内的热闹一滞,万俟宸面色平常,“多谢皇上,今年的银狐长裘和墨貂大氅万俟都很是喜欢。” 烈帝点点头,“你喜欢就好,听说这一次从楚国来的使臣是楚国第一才子,人在那里,快让朕见一见——” 话音落下,使者席一白衣男子当即起身,向着烈帝一拜,“在下舒无言,拜见皇上。” 烈帝点点头,看着舒无言目光矍铄,“听说你在楚国强辩三百学子无一人是你的对手,既然如此,你不妨说说你对现如今的天下局势怎么看?” 白衣男子身形挺拔,长相却极为一般,唯有那一双眼睛有几分灵气,他微微沉吟一瞬,“无言强辩楚国学子所用之词大都是燕国大学士魏贺之言,魏贺曾说现如今的天下纷纷割据,各国之间相互掣肘制衡都无大裨益,若真要民富兵强如三百年前的周景帝盛世一般,需得打破此种僵局重新建立新的朝堂秩序,在下认为魏公此言颇有道理。” 提起这位魏贺烈帝眸光微黯,此人在诸国间享有盛名是不错,然而他性格孤僻,言语犀利,虽常有良言佳策出口,却也曾几次将烈帝所提政令批判的体无完肤,若非他在诸国文士之中的地位,他只怕早将他贬为庶民! 许是因为盛名远播的别国臣子所推崇的是自家臣子的言论,烈帝闻此言眸光微亮,“如何打破僵局?你不妨细说一番。” 舒无言微微沉吟一瞬,向烈帝的方向一拱手,“这个在下一时之家还未想到。” 烈帝的笑容大盛,昏沉的眸子里一抹暗芒闪过,挥挥手让舒无言落座这边却是看向了另一人,“朕倒是忘了向西凉道贺——” 这句话出,一满面皱纹的老人瞬时起身,他颤颤巍巍的身子艰难的向着烈帝一拜,“皇上。” 烈帝嘴角笑意更甚,“听说西凉一年之内收了两个边陲部族,如果说诸国之内谁家的骑兵最为厉害,依朕看,一定是西凉。” 老人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一副老态龙钟说不清话的样子,“皇上谬赞谬赞了,那两个部族人数加起来不过两万,都是一群粗鲁蛮横的贱民,因多年来肆扰我西凉边境我国长公主这才下令出兵的,打仗本就劳民伤财,再加上之后西凉全国暴雪,已经是水深火热,如果今年的礼物入不得皇上之眼,还请皇上恕罪啊。” 烈帝点点头满是笑意的邀众人举杯共饮,顾云曦则是握紧了拢在披风之下的双手,眸光寒栗的落在了那西凉使者之处。 “那是西凉老太傅,从三十岁坐上太子太傅的位子就不曾下来过,辅佐两任皇帝,现如今的西凉幼皇也是由他辅佐的,若说西凉之内谁的权力最大,除了长公主之外就是他了。” 公孙墨的话落在她耳边,顾云曦嘴角一勾,“西凉刚刚结束一场战事,他这么个重要人物不留在国内主持大局,竟然来送年礼。”顾云曦的眸子投向淑妃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在身呢?” 殿内歌舞声渐起,所有人的不安惶恐阴谋算计都被这沁人的女子香掩饰的极好,顾云曦静静坐在公孙墨身后的桌案上,眸光却是落在了大殿的门口,今夜是本就是及其各方权贵云集的热闹一夜,可是对于她来说,这还不够。 忽然,一道身形慌乱的人影猛的冲进歌舞升平的大殿,他目光盲目的四望,待看到想找的人时终于将忍不住的大喊一声,“主子,少爷被国丈家的小公子杀死了!”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震,跳着舞的宫女们眼看着满身血污的小厮一脸骇色的冲进来惊慌的四散了开,工部尚书杨进霍然起身,一双眸子几欲喷火,“你说什么?!” 那小厮吓得瘫软在地,几乎是爬着到了杨进的腿边,“主子,主子,少爷,少爷被国丈家的小公子杀死了,被他杀死了啊——” 高位上的烈帝早就沉了脸,淑妃更是惊骇的靠在烈帝的身边,眸光几转叫来身边的小丫头低语几句,小丫头点点头急匆匆离开,这厢烈帝猛的一拍桌案,“来人,先把这个不知规矩的下人给我拉出去!” 杨进这才面色大变,这殿阁之内的都是别国来使,如此场面自然不能出乱子,可是,可是—— “皇上!”杨进猛然下跪,眸光切切的看着烈帝。 公孙烈双眸微眯,深吸一口气重重开口,“来人,带朕去看看!” 公孙烈要动其他人自然要跟着,前一刻还觥筹交错的大殿瞬时乱成一片,顾中正紧跟在烈帝身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又返回来招待几位外使,看着一群人前呼后拥的走出殿门,顾云曦端起桌面上早已凉了的茶水轻轻一抿。 如墨的夜色里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在这大殿西北方的角落里正躺着一具慢慢变冷的躯体,少年的胸口直直插着一支精巧的弩箭,鲜艳刺目的鲜血从他口鼻里冒出来,他的双眼大睁着,绝望又无助的看着这苍凉的夜。 ------题外话------ 是后台定时发布的哦~ 060心思手段,不速之客 夜里的雪扬扬洒洒的落,大殿的门被一把推开,一个锦衣薄裘的老者走了进来。 这是顾云曦第一次见到国丈孙瑜,他是当今皇后的生父,他是曾经统领几十万兵马的上将军,现在的他带着国丈承恩公的名号,手下仍旧有十万川西军军权,让顾云曦意外的是,这般在京中一手遮天的人物竟是这样的儒雅文气。 “罪臣给皇上请安。” 孙瑜的身形仍然挺拔,只是在弯腰下跪之时微微有些颤抖,烈帝的眸光森森的落在孙瑜的身上,一言不发。 孙瑜面色如常,眸光自堂中众人面上一扫而过,而后,看向了堂中躺着的——尸体。 此时的杨威双眼已经合上,只有那弩箭深深的插在他的胸口,深黑色的血在他口鼻边上凝固,多看上两眼便能让人心惊。 “回禀皇上,这弩箭确是孙小公子手中的弓弩所发,伤口的深度和弓弩的力度十分吻合,依下官看,已然可以断论——” 说话的是刑部派来的仵作,验伤完毕,一切都落定,杨进站在一边看着,双眼早已通红,此时眸光怪异的看一眼跪在堂中的孙瑜,眸子里有愤恨又有畏色。 烈帝再未看孙瑜一眼,闻言冷哼一声,“把那小兔崽子带上来!” 外使们早已被送回行宫,京中的小姐公子们也早早出宫,留在殿中的都是和皇帝亲近些的朝臣,顾云曦站在公孙墨和公孙成霖的身后倒没有怎么惹人注意,太子和太子妃亦是在当场,公孙长卿一脸着急模样,眸光却不住的往大殿门口扫去。 孙卓被带出来的时候衣衫上还沾着血,他眸子里满是慌乱,忽然看到孙瑜出现在殿中眸光一亮,“爷爷!” 孙卓整个人都向着国丈扑了过去,十五六岁的身形跪在孙瑜面前骇然辩解,“爷爷,你相信我,孙儿没有杀杨威,那弓弩里面孙儿没有放弩箭,那弓弩是孙儿的,孙儿只是想吓吓他,只是想吓吓他——” 孙卓言语不清的对孙瑜重复这几句话,一旁的禁卫军统领林筑微微摇头,“回禀皇上,末将在大殿后面找到小孙公子的时候他正拿着弓弩,模样极为惊慌,曾拒绝随属下面见皇上,不得已属下只好用强将其带回。” 孙瑜眸光沉重的看一眼孙卓,他是位极人臣的人物,可是上天似是觉得他得到的太多,将他唯一的儿子早早带着只留下了这唯一的独孙,他给他最好的荣华富贵,为他铺好了路,可是他并未如他想象之中的争气。 “国丈,你怎么看?” 公孙烈终于开始问他,孙瑜抬头,“请皇上恕罪,老臣就这么一个孙儿,他纵然顽劣了些却绝不敢杀人,既然他说他没有杀杨威,想必此事定有缘故,还请皇上明察,还老臣孙儿一个公道!” 公孙烈嘴角一勾沁出一丝冷笑,转而看向杨进,“杨进,你是杨威的父亲,你说呢?” 杨威当即跪下,本来高大威武的男子因为这忽如其来的丧子之痛瞬时老了十岁,他的,目光从杨威的尸体上掠过,双眸一闭,再睁开之时却不如适才那般寒厉,“老臣,老臣丧子已是不幸,若此事真有其他缘故,还请,还请皇上明察。”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都是一滞,太子松一口气,眸光终于不再那般忐忑,公孙烈“呵呵”一笑,“看来杨尚书不是很着急,那好,先将孙卓关进刑部大牢,然后再慢慢查吧——” 孙卓听到杨进的话本来一喜,再听公孙烈说要收监大牢当即浑身一颤,他祈求的看着孙瑜,后者却只能安抚看他一眼。 孙卓当即就被带了出去,烈帝看着这荣华大殿之中的场面摇摇头,状似累极的看向堂下跪着的二人,“既然如此国丈便回去养病吧,杨进你将你儿子带回家好生安葬,朕准你三日不必上朝,好些办后事吧。” 孙瑜、杨进一同谢恩,这一场闹剧便要落下帷幕,烈帝挥挥手着众人散去,目光却是落在了公孙墨的身上,“墨儿——” 公孙墨闻言当即应声,转头看公孙成霖和顾云曦一眼跟在了公孙烈身后。 “父皇。” 从荣华殿到含光宫有一段距离,公孙烈行在前,公孙墨行在后,再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公孙墨从来没有机会站在距离他的父皇如此近的位置,公孙烈深深一叹,“你怎么想?” 公孙墨微微沉吟,“杨进有丧子之仇在眼前却不报,儿臣以为国丈对他的威慑未免太过了些。” 适才公孙烈给了杨进机会,有仵作和林筑在现场,案发时的情形已经十分清楚,只要他稍加激烈一点公孙烈便可将此事下个论断,只可惜他没有。 公孙烈继续道,“你准备怎么办?” “既然要查便要查个清楚,若真是孙卓犯下此事,儿臣以为应当依律惩处。” 公孙墨语声沉沉,公孙烈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此事朕便交给你去办,近来国丈身边的事不少,看来很多人都觉得他太过了。” 公孙墨有些意外公孙烈会将此事交给他去办,愕然之余自然马上答应,“请父皇放心。” “对了。” 公孙烈忽然顿住步子,“朕准了洛萧回南越。” 寒风呼啸而过,公孙墨静静的站在公孙烈身后等待着下文,良久,公孙墨只听公孙烈森森撂下一句,“可是朕现在又觉得他还是留在燕国的好,而且最好永远留在燕国,死活不论。” 公孙墨微怔,而公孙烈站在当地似乎是在等他的答复,他微微回神急忙低下头去,“儿臣明白。” “好,今夜乱的很,回府去吧。” 看着渐渐没入夜色之中的背影,公孙墨的眸光微微一深,他不禁想起了那夜顾云曦得了封赏之后他急急去云澜宫的情形,他的母妃一边写着刚劲有力的字一边跟他说,“要成为一个帝王要有最深沉的心思,更要有最残忍的手段,你的一切我都看得太明白,并且十年的北境极寒之苦还没有教会你残忍两个字怎么写,墨儿,你让母妃失望了。” —— 国丈家的小公子在皇家夜宴上杀了工部尚书公子的事情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燕京城,顾云曦听着紫兰从坊间带回来的各种版本哭笑不得,这厢紫兰正说得有声有色,院子里却传来一阵重重脚步声,她眉头一皱,掀帘而入的竟是顾子轩。 少年一身怒气,浓眉大眼死死的盯着顾云曦,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顾云曦淡淡喝着茶,混不在意来人的眸光有多么的愤怒,紫兰和越娘左右看看,最后实在受不了这场面退出了房门,洛青衣此时正在院子里晒梅茶,她们正好可以去帮忙。 良久,就在顾云曦以为顾子轩要瞪他一辈子的时候他却开了口,“杨威的死是你设计的对不对?你要我送的弓弩本来就是孙卓的!” 质问的话语果然如她所料,顾云曦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一挑正要说话眼角却瞧见一抹艳丽的红袍正伫立在自己门边,那妖媚至极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此刻对上她的眸光美目顾盼,“一来就听到这般有趣的话,顾姑娘可真是让洛然意外呢——” ------题外话------ 后台发布—— 061笑里藏刀,声色犬马 顾云曦眉头大皱,顾子轩眸子闪过一抹恼色,站在门边的女子他认识,正是昨夜向皇上请命的南越公主,他虽然气她利用自己,却也并非想将此事暴露出来给她带来麻烦。 “公主大驾光临,怎么没有通报?” 不喜不怒的话语出口,紫兰一脸赫然的出现在了洛然的身后,顾云曦也并非真要怪罪,当即走向洛然,“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洛然掩嘴一笑,纤细的身段震颤不已,“顾姑娘是不是忘了,我要和楚衣交个朋友的。” 顾云曦不禁失笑,这位公主还真是说到做到,她侧身往屋里一让,“公主请进吧。” 洛然悠悠然然的进了屋子,也不需招呼便落了座,顾云曦招手让紫兰送上茶来,这偌大的屋子里便剩下了他们三人,洛然眼神魅惑的看一眼顾子轩,后者面色一红,赶忙向着洛然施个礼看也不看顾云曦一眼便退了出去。 洛然笑意渐深,却又是一叹,“三天之后我和哥哥就要回南越了,父皇重病在身真是一刻都等不得,大燕是人杰地灵的地儿,洛然本想多交些朋友,现在看来只能认识顾姑娘和楚衣了。” 顾云曦眉头一挑,轻轻拍两下手,一只白色的暗影便从内室窜了出来,洛然见着小东西面色更是雀跃,刚伸出手便迎来楚衣的一声低啸。 洛然面色微变,顾云曦只好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楚衣实在有些认生,这天下间除了我之外只怕没人能亲近它。” 洛然眉头一挑,眸子里的笑意兴味十足,“是吗?” 顾云曦只觉得脑海中一道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到底是什么却又没有抓住,她一边轻抚着楚衣的背脊,一边淡淡的问起,“南越云曦还不曾去过,不知道公主三日之后从哪里走?” “好茶!”洛然轻抿一口茶水如此一叹,“三日之后从朝阳门出燕京城,而后向南走五里坡,下了鳞鱼峰走官道,过西南十四州直取燕国西南边陲,过了边境就到南越了,这条路是最方便快捷的,就怕父皇等不及。” 顾云曦面上的表情分毫不动,只淡淡点点头,“既然如此,只祝愿公主一路顺风,云曦这里没什么好送的,这有件小礼物送给公主还算得上合适。” 话音落下顾云曦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支香囊,银色的断面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之中不失贵气,贵气之中更有清新通俗之意,洛然一看便眸光大亮的接了过来,顾云曦嘴角一勾,“这香囊是娘亲绣的,云曦自认不似这牡丹,现在送给公主正好,这里面装的都是极其普通的凝神香料,公主大可带在身上。” 洛然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她爱不释手的将香囊翻来覆去的看了个仔细,忽而眸光深沉的看一眼顾云曦,“看来我今日是来对了,三日之后洛然便要回南越,到时候洛然一定有回礼相送。” 顾云曦眸光一敛,“公主喜欢就好,云曦不敢求什么回礼。” 楚衣在顾云曦怀中安静的躺着,洛然看着小雪狼一叹,“看来和它是交不成朋友了,顾姑娘,希望你我将来还有再见的机会。” 洛然此话不过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这样一说,然而她绝想不到,她口中的再见会来的那样快,彼时的他们,相对而立,周身满是杀机! 顾云曦送洛然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人红衣长袍,一人白衣披风,两人一起走出碎月轩的时候当即引来众人眸光,走到一处假山回廊的时候正遇上回雪阁的顾映雪,她的步伐沉稳嘴角微勾,然而只有顾云曦看得出来她这个姐姐的肩膀是紧绷着的,不知道在压抑什么。 擦肩而过的时候不过是相互的点了点头,顾映雪声音微沉,“那是谁——” 因为前夜里的宫宴顾映雪身为待嫁王妃没有去参与,所以还不认识洛然的身份,不过锦心却是早就在回府听下人议论的时候就问清楚了。 “小姐,那是南越的公主,听说几天之后就要带着南越皇子回去了,今日来找二小姐的,您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一位公主,在南越几乎人人会蛊毒,而这天下间最毒的毒术可都掌握在南越皇室的手中。” 顾映雪脚步微顿,“最毒的毒?” “正是呢。”说完这三字锦心一顿,赶忙道,“小姐,王爷不过是因为钦天监夜观星象有不吉之兆才推迟了大婚之期,您——” “呵呵——” 顾映雪冷笑一声,“就算有那天下至毒我也不会做什么,圣旨已下,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洛然的马车越行越远,顾云曦回头吩咐,“去德王府!” 坐在马车上的顾云曦还在思考洛然刚才所说回南越的路线,紫兰特意让车夫赶车赶得快些,待马车到了德王府的时候顾云曦的眉头还是深深皱在一起,她心中有些不安,小童开了门之后不等他带路便直接向着公孙墨的院子冲了过去。 还未走近便听到了隐隐的丝竹之声,推开院门走进去院子里却只有孙鲁、孙哲二人,他们看到顾云曦来了面色都是一变,正要转身进门通报之时顾云曦做手势制止了他们,眼看着顾云曦要自己推门而入了,孙鲁、孙哲二人的脸都变成了菜色。 “吱呀”的一声,顾云曦的步子整个顿在了当地,纤腰裸露的舞女,衣襟散乱眸色猥琐的男人,还有那冲天的酒气和沁人的香粉味道,她的目光直直的投过去,在那主位之上,一身明锦常服的公孙墨正手执酒盏斜斜坐着,在他怀里,一个面若桃花衣着甚少的女子正满面娇红的倚在他胸前。 几乎是在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顾云曦射了过来,主位上的公孙墨本是不耐的眉头一凝,待看到是顾云曦站在门口时眸色大变,他缓缓推开怀里的女子起身,而离得门口最近的一个男人已经向怔愣当下的顾云曦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 满身酒气的男人将自己的大手落在顾云曦的肩膀上,整个人向顾云曦倾身靠了过来,“美人儿,终于见到个美人儿——” 令人作呕的声音让顾云曦回神,她看一眼落在自己右肩上的肥腻大手,眸光一寒,右手忽而一抬自那人手腕缠绕而上,推!错!折! 只听得“咔嚓”一声,一道令人发指的惨叫声瞬间在这歌舞升平幽香四溢的大厅内响了起来—— ------题外话------ 俺们的女主虽然不会很高超的武功,但是一简单利落的擒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哈~最基本的自保可以做得到,而且女主后面会有武功上面的发展滴,喜欢女主文武双全的亲,俺不会让你们失望滴…… 话说今天大封推,希望大家收藏给力啊~ 062荒唐圈套,是男非女(求首订) 夜色沉沉落下,几颗零落的星子悬在天边,映着窗外的雪光将公孙墨的身形衬的更加挺立明俊,顾云曦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敛着眸子,一句话也不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子角落的灯火已是越来越暗,孙哲大踏步的走进门来,看着屋内两人的模样眉头微皱,却也不过是一瞬,而后朝着公孙墨一拜,“王爷,几位大人都已经送回了各自的府邸,刘侍郎——” 孙哲似有一点犹豫,看一眼一旁的顾云曦,“刘侍郎的左手腕骨断了,已经请了宫中最好的御医来医治,太医说就算能接好骨头,那只手以后也只有废了。” 气氛越发的压抑沉重,公孙墨一叹,孙哲却又想起来一件事,“王爷,如月姑娘怎么办?她说您要为她赎身?” 这所谓的如月自然就是下午倚在公孙墨怀里的女人了,乃是京中有名的花魁,此刻公孙墨似有一瞬的思量,片刻之后,顾云曦只听公孙墨淡淡开口,“把她送到刘侍郎府上去吧。” “知道了。” 孙哲在行一礼便退了出去,屋内瞬时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顾云曦抬眸看一眼公孙墨的背影,心一横还是上千了几步,“王爷,今日都是云曦的错。” 公孙墨并未转身,“你错在哪里?” 顾云曦有些微的不甘心,眸光一低道,“今日是云曦破坏了您的宴会,更伤了工部侍郎刘大人——” 公孙墨终于转过身来,他上上下下打量顾云曦一瞬,嘴角却是带着笑意,顾云曦抬起头撞上他的眸子不禁有些愕然,公孙墨上前两步看着她,“云曦,今日的你没错,再有下一次你仍然可以折断刘侍郎的手。” 顾云曦心中一动,“王爷——” 公孙墨绕过顾云曦走上主位,随意的抿一口放在那里早已凉了的茶汤,再抬头时已是面色大好,“今日是逼不得已,京中的这群老家伙除了色便是钱,我看大燕的国库就是被他们掏空的,只可惜现在我需要人手来扳倒国丈,只有与他们逢场作戏罢了。” 微微一顿,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的眸子有几分怜意,“本王可以与他们逢场作戏,但绝不许你委曲求全,你已经为本王做了很多了。” 顾云曦眸子里一暖,彼时她纵然知道自己身为公孙墨身边的人不应该那般对待他的客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一个下午她都有些忐忑,生怕自己一个任性坏了公孙墨的大事,而此事他竟然如此说,瞬时便让她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 看顾云曦还有些微的内疚,公孙墨洒然一笑,“你自放心,本王有办法让刘准对本王死心塌地。” 顾云曦闻言点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己下午来本是有要事要禀报的,她微微沉吟一瞬,“王爷,今日南越公主去了丞相府。” 公孙墨扬手让顾云曦落座,这才惊讶一问,“为何?” “当日南越车队进京时我曾带着楚衣惊了她的车架,如此便算是见过一面,她大概是喜欢楚衣,在那晚的宴会上便说了要来丞相府看看楚衣——” 公孙墨皱眉,“楚衣?” 顾云曦这才反应过来,嘴角一勾笑道,“王爷还不知道,就是那只从嘉陵山带回来的小狼,我给她取了名字。” 公孙墨嘴角一勾点点头,眸色却更深了一分。 顾云曦继续她的话,“她既然来了我自有好生相待,几句话聊起来她便说三日之后她就要带着洛萧离开大燕了。” “三日之后?” 公孙墨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眸光锃亮的看着顾云曦,而顾云曦面上却有几分犹豫不忍之感,“她说,南越的车队三日之后从朝阳门出燕京城,而后向南走五里坡,下了鳞鱼峰走官道,过西南十四州直取燕国西南边陲。” 公孙墨听在心里点点头,“这条路是最近的,南越皇帝病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绕远路,到与我想的差不了多少。” 顾云曦点点头,却忽然觉得放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发颤,她缓缓起身走向窗边,夜色似乎更深了些,窗外的松枝上挂着雪粒子,淡淡的星光下晶莹剔透十分好看,她似是看的痴了,连公孙墨走到她身后她都没有发现。 “这是父皇的命令。” 顾云曦回神,“我明白。” “洛萧在大燕十年一直深居简出,虽然没有什么地位却一直保了自己平安,他本来也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竟然能如此隐忍不发要么是他天圣懦弱无能,要么就是他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心志,这一次回南越,父皇没有绝对的把握放虎归山,所以我们要不惜代价的留下他。” 公孙墨看顾云曦一眼,“南越没有女皇接位的传统,现如今南越皇帝病重,如果没有洛萧,他们就只能从外戚宗亲里面选下任皇位继承人,这么多年来大燕在别国安插了不少人马,父皇的意思大概是想以此来控制南越。” 顾云曦眸光微寒,“南越的地形多为丘陵,且风调雨水农耕发达,是一个天然的屯兵所在,控制了南越便可以调兵控制周边的云宋,东齐,西凉等国,到时候一旦打起仗来,我们不必因为粮草补给捉襟见肘。” 公孙墨上前一步与顾云曦并肩而站,他眸光星亮的看一眼顾云曦,“云曦,我从来不知道你已经看的那么远。” 顾云曦嘴角一勾,亦是转过身来看着公孙墨,“当我选择王爷的那一天我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大燕看起来民富兵强一片繁荣昌盛,可是在其他地方战火已经烧起来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与其我们粉饰太平悠闲度日直到战火烧到自家门口,还不如利用我们的财富我们的兵马,主动出击自己来做这天下的主人!” “云曦——” 公孙墨有些动容,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出来,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掩嘴一笑,“王爷不必着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取得皇上的信任,大燕是我们踏出去的第一步,更何况这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我们还要且看且行。” 公孙墨笑着摇摇头,似是在感叹,“云曦,本王从来没有信错你。” 顾云曦向着公孙墨微微欠身,“承蒙王爷不弃,云曦定然倾尽所有助王爷一臂之力!” —— 帝国历四七五年的年末,对于大燕来说是一个相当热闹的时辰,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诸国来使为大燕献上自己的金银宝玉绫罗绸缎之后都要相继离开的。 连着几日的外使车队出京,整个燕京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大阵仗,顾云曦的坐着马车出门的时候街上的百姓之间正在引论纷纷的无非是哪个国送的东西多,哪个国走时带走了什么。 紫兰在车里逗弄着楚衣,本来除了顾云曦谁都不待见的它现在对紫兰偶尔也会给给好脸色,顾云曦今日要去朝阳门,只因为有一位公主今日要从那里离开。 “小姐,咋们现在这个点儿去会不会有点晚,洛然公主是怕是一大早就走了的。” 顾云曦嘴角微勾,“不管赶得上赶不上,只在乎这一份心意。” 紫兰点点头,又开始作弄起楚衣来,马车静静的行驶着,也不知是怎么了,本来懒懒靠着顾云曦的它忽然起身低啸了一声! “嗷呜——” 紫兰惊呼一声,整个人眸色畏惧的躲到了车厢的角落里,顾云曦眉头一皱安抚的看一眼紫兰,这边摸摸楚衣的背脊,楚衣却是不依,眸光直直的再低嚎了一声,顾云曦眉头一皱,这厢紫兰已经吓得嘴唇发白。 “好啦好啦,我再不惹你了,你不要生气,不要咬我啊!” 紫兰楚楚可怜的念叨着,顾云曦见楚衣终于再次躺了下来心中反而多了几分不安,她掀开窗帘往外一看,街尾正有一辆墨色的马车滚滚前行着,不过一瞬便消失在了转角,顾云曦只觉得那马车似曾相识,到底在哪里见过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低头看看闭上眼小憩的楚衣,再看看那行人来往如常的街尾,沉暗的眸子微微一亮,“紫兰,你可知道楚国的车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紫兰被吓怕了,此刻只弱弱道,“似乎是前天,又或者是昨天,紫兰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到府中出门买办的小厮议论来着,具体的却是记不清了。” 顾云曦点点头,眸光越发的沉暗,“先去朝阳门,加快速度。” 听到顾云曦忽而变得郑重的声音紫兰一惊,掀开车帘跟马夫交代一声又进了里面,“小姐不是说赶不及也没关系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吗?” 顾云曦一叹,“既然要的是心意,就应该送对地方才是。” 紫兰眉头一皱,却是没有听明白顾云曦这话是什么意思—— 午时的朝阳门正是人声鼎沸来往如织的时辰,远远地便看到一行人马正在巡防营的检查之下挨个的出京,顾云曦看着那行人马的衣衫制式,果然是南越的队伍,顾云曦下了车,却不着急往人群之中去寻,她目之所及,只看到高大壮实的南越随从,却不见本该属于公主的华丽车架。 紫兰站在她身后见此一叹,“只怕公主是当先出去的,要不咋们去城楼上看看?” 顾云曦眉头微皱摇摇头,“那样太招摇。” 看来看去还是没有看到洛然的马车,顾云曦眉头微皱的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来,那是一个明锦丝质的香囊,白色的缎面上绣着几朵白色的蔷薇花,清新淡雅十分好看,顾云曦将马车里的楚衣抱出来,将香囊放在它鼻端,楚衣低低呜咽几声,顾云曦在它背脊上一拍,由着它跳下了马车。 城门口的人都急着出城,并未注意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速度极快的在他们脚下穿梭,顾云曦静静的等在马车旁侧,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心中的不安也是越来越明显。 少顷,楚衣动作迅捷的回来了,顾云曦弯腰抱起它,楚衣低低呜咽着蹭着她的手臂,那模样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顾云曦的眸光越来越沉谙,“上马车,去德王府!” 紫兰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再次行动了起来,紫兰看着顾云曦沉暗的眸子轻声发问,“小姐,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去德王府?” 顾云曦嘴角一抿,“洛然根本没有走朝阳门!” 紫兰一怔,心中却有些不明白,然而顾云曦周身的气场已经十分冰冷,她哪里再敢多问一句,车夫快马加鞭赶到德王府的时候顾云曦没来得及批披风就跳下了马车,紫兰在后面追之不及,然而为他们开门的小童第一句话便说的是,“顾姑娘,王爷不在府中。” 顾云曦额上冷汗淋漓,“孙鲁、孙哲还在吗?” 小童面色为难,“顾姑娘,凡是王爷出门,孙鲁、孙哲两位护卫都是跟着的,您怎么了?” 顾云曦快要急死了,然而德王府她虽然来得多,每次见得都是那么几个人,现如今还可以找谁呢? 就在顾云曦着急的时候一行身着粉色婢女服的女子走了过来,顾云曦抬头一看眸光大亮,“绿珠?” 绿珠也是微微一愣,她将手中的事物交给身后之人快步走了过来,“顾姑娘,您可是来找王爷的?他现在不在府中——” 顾云曦将她拉至一旁,“绿珠,我知道王爷现在大概已经出了燕京城了,可是我实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找他,你知不知道最快找到王爷的办法是什么?” 绿珠看着顾云曦额上起的细汗微微沉思片刻,“绿珠知道怎么找到王爷,可是王爷这一次出去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如果——” “没有如果,我要你告诉你家王爷的正是你说的非常重要的事,你得告诉你家王爷,他等的人没有走那条路!” 绿珠此前照看过顾云曦,本就是极得公孙墨信任的,此刻听到顾云曦这样说自然知道耽搁不得,当即便让顾云曦稍等片刻自己下去吩咐快使给公孙墨送消息,大约一炷香之后,绿珠再次出现,顾云曦急急迎上去,“要多长时间才能把信送到王爷手中?” “王爷现在在哪里姑娘想必也知道,我们的情报网递消息是最快的了,可是至少也得要小半日时间才可。” 顾云曦一愣,“过去小半日,赶回来又是小半日,这一来一去至少得要大半天!” 顾云曦心中着急,她没有想到洛然去丞相府的目的竟是如此,她以为她得到了洛然一行的行踪,可这正是洛然想要她听到记住并且传话给公孙墨的东西,是她送去的消息误导了公孙墨,她竟如此大意! 顾云曦眸色一冷,转身看着绿珠,“绿珠,你现在找人快马加鞭送信到成王府去,让他带上他府中高手在朝御门等我,就说事关德王,一定要火速!” 绿珠也觉得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此刻半点不敢耽误,顾云曦看着绿珠下去找人送信,自己也忙不迭的出了王府上马车,紫兰正要跟上来,顾云曦却是制止了她,“紫兰,你现在回相府去,今日之事不可声张,娘亲问起来你就说德王留我在王府用晚膳。” 紫兰蒙蒙的点了点头,顾云曦一声令下,马夫快马加鞭的只朝着朝御门而去,燕京城南北朝向,东西两面分别有三道城门供众人进出,正南面非天子不可用,朝阳门在东,既然洛然没有走这里出城,那就一定是走西面的朝御门,顾云曦脑海中响起刚才在街上看见的那辆墨色马车,心中越发的不安。 楚衣向来不会无端叫嚣,她怎么能这般掉以轻心? 马车从东至西横穿这个京城,待到了朝御门的时候顾云曦已经能看到公孙成霖的身影,她心中一松,也不得不感叹绿珠的速度之快,公孙成霖还未等她下车便迎了上来,“云曦,出了什么事?” 顾云曦有些无奈,公孙墨之所以没有把这件事交给公孙成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件事是见不得光的,诸国之内现在只怕都知道了烈帝准了洛萧回国的请求,这般前后言行不一,对于诸国王者的大燕来说太不合宜。 然而此情此景,顾云曦还是不得不说了。 公孙成霖的眸子渐渐变冷,他眸光沉重的看一眼顾云曦,锃亮的眸子瞬间多了几分黯然,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殿下,王爷的心意想必你是明白的,只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也不得不拖你下这趟浑水了——” 公孙成霖双拳紧握,“不用多说,我明白,时间不早,我们得赶紧出城!” 顾云曦转身从马车里抱出楚衣,交代了车夫原路返回,这厢问公孙成霖,“殿下可有多余的马借我一匹?” 公孙成霖微微犹豫,再想到顾云曦是能为公孙墨拿到雪莲花的人,当即也无所顾忌了,他下令让他身后的十人之中的一个下了马留守京中接应公孙墨,其他人则都是要跟着他出去,看守城门的是巡防营的一个副将,似是和公孙成霖认识,看到他带着这么些人出城免不得多问一句。 公孙成霖一笑,“冬日还未完,上次的大猎本王受了伤没尽兴,今日到城外小猎一番,晚些时候便能回来。” 这样一说那副将倒也无话可说了,顾云曦已是骑马跟在他身后的,此刻忽然转头问那副将,“今日可见楚殿下从此处出城?” 那副将微微一愣,“楚殿下?他不是刚从嘉陵山热泉回来养病么,怎么会出城去,末将今日不曾见过——” 顾云曦点点头,看也不看那副将一眼扬鞭催马出了城。 一行飞骑奔驰而出,渐起水沫子一路,副将看着顾云曦等人离去的方向,一双小眼之中微微沉暗,他轻轻一叹转身准备上城楼,却见一人紫衫黑裘站在那城楼楼梯处,这副将面色大变,口中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宋、宋将军——” 宋涯面色冷峻的站在城楼入口处,眸光往顾云曦等人离开的方向一看,朝着面露惊慌的副将点点头,“我新年之后才上任,虽不是统领你们这边的,却也先来熟悉熟悉,于副将领兵有方,宋涯受教了。” 于江眸中的风浪渐平,面上终于能扯出一丝笑容来,他朝着宋涯拱手一拜,“宋将军谬赞了,将军可还要末将陪您到处看看?” 宋涯挥挥手,“看的差不多了,这就告辞了。” 于江向着宋涯一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城中的人流之中时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只因为半个时辰之前,一辆通体全黑的马车从于江的眼前驶了过去,在那车里坐着的,没有别人,正是本该闭门养病的楚殿下万俟宸! 城楼上的冷风呼啸而过,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整座燕京城有如一条盘龙一般团窝在这奢靡繁华之上,然而没有人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座金银堆砌起来的华城已经开始腐烂,这歌舞升平背后的风起云涌,这声色犬马背后的肮脏龌龊,那糜烂腐朽的口子起初只是一点点,到后来越来越大,终有一日会再也承受不住高高在上的功名利禄轰然倒塌! 日前下的雪还堆积在道路的两旁,顾云曦再次将袖口之中的香囊拿了出来,楚衣低下头去轻轻闻两下,朝着岔路最中间的那一条使劲嚎了一声。 顾云曦眸光微亮,“走中间!” 几乎是马不停蹄的疾行着,公孙成霖等人自然不理解顾云曦这般辨别该走那条路的方法是怎么得来的,然而这也不重要了,因为越走他们越是发现顾云曦的指示是多么的准确,在人烟稀少的小道上,越走越能看到杂乱的马蹄印子,车辙印子,人数之多已经远远超过了顾云曦的预计。 “据我所知南越的队伍没有这么多人——” 顾云曦眉头一皱,“如果他们本来就是做好了准备要带洛萧走的话,有这么多人在城外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这话公孙成霖自然是同意的,可是再看看他身后的这么几个人,他心里多少是没底的,走了不多时,一条岔路再次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顾云曦看看两边相同多的杂乱痕迹,眉头也皱了起来,走得越远她香囊的气味越是淡,这一次楚衣眸光可怜的看看两边,有些犹疑的朝着右边吼了一声。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看这痕迹他们两兄妹应该是分开走的,殿下,记住皇上要的只是洛萧一个人,我走公主这边,当然如果他们走一起,我就发信号弹通知你。” 公孙成霖点点头,一挥手身后五个护卫当即跟在了顾云曦身后,两人相视一眼隔壁挥鞭朝着不同的两条路走去。 五里坡上的坡远远不止五里,此时那白雪皑皑的山间是死一般的静谧,偶尔出现的一两声鸟鸣尖利骇人的厉害,一道山梁之上,公孙墨一身白色劲装眸光沉暗。 孙鲁、孙哲同样是一身白色劲装站在他的身后,几人眸光直直的钉在山梁下面的狭窄官道上,冬日里天气实在严寒,虽然此处是一截官道,一日下来所见行人车马也不超过十行,此时看着下面毫无动静的坡地,公孙墨的眸子更沉了一分。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按说这个时候南越的车队早应该走到这里了。” 孙哲沉沉一语,公孙墨身上的寒气更重了些,他微微皱眉思忖一番,正要说句什么时那久久无动静的车道上终于走上来一路车队。 “主子!” 公孙墨凝眸细看,那车队当头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御马引路,之后跟着的几辆马车都是极其普通的货车改成的,样子规制都极为简陋。 洛然是什么样的人,从她平日里的衣着行事来看她定然不会如此的苛待自己,更何况洛萧现在还有病在身,洛然不会不为他考虑。 公孙墨的眉头越皱越紧,在整个车队映入眼帘之时终于看到了一亮宽门大顶的华丽车架,孙哲、孙鲁在后面眸光一亮! “主子,动手吗?” 公孙墨的目光追着那车架一直看,片刻森森一语,“车里无人。” 马车走过的地方早就积了很厚的雪,此时数十辆马车先后过去,纵然看不到马车里面坐着多少人,却可以从车辙的深浅来判断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而那辆最为华丽的车辙印子却是最浅的。 孙鲁、孙哲相视一眼,额头上都现出了几分汗意,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纵然是在大燕的国土上,南越既然敢接回洛萧必然是做了准备的,等他们走出自己的视线,想要再次准确的找到他们的所在就十分不容易了。 公孙墨目光灼灼的盯着正下方的人马,脑海之中已经百转千回,孙鲁、孙哲本也是穷尽思绪,身后的侍卫忽然递上来一件东西,看见是自家王府送来的秘密信函,孙哲当即交给了公孙墨。 看着这信函公孙墨也十分的意外,难道燕京城出了什么事? 一股不安袭来,公孙墨打开了信封,信中不过寥寥数语,公孙墨的眸子越来越暗,他将信折好放在袖中,眸光扫过那已经走远的车马,沉沉落下四字,“快马回京!”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顾云曦几人快马加鞭的走过一道山梁之时目之所及是一片灯火星亮,“前面似乎是一个村子。” “嗷呜——” 楚衣忽然暴起的呼喝声让顾云曦一惊,她安抚住楚衣,眸光深沉的落在了前方的星火之间,“几位大哥,南越公主就在前面的村落里,我们进去的时候尽量不要惊扰到旁里的村民,没有我的吩咐,不要私自行动。” “是!” 整齐的应和之声让顾云曦的精神一震,几人又是一阵催马,等到了村子口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是人口众多的村落,顾云曦的样子洛然是认得的,她思前想后还是拿出了一张面纱带上。 刚走进村子便引来陌生的目光,顾云曦将楚衣放在马背上用身后的披风遮住,一只手紧紧的压在楚衣的背脊上,生怕它一个机灵嚎一声出来。 村子里的人倒不会排外,看样子经常有赶路的在此处住宿用饭,此刻看到进村的都是穿着华丽的人赶忙上来招呼,住店吃饭等等的热情让顾云曦有些哭笑不得,顾云曦看着一位大娘实在是周到的很,便问道,“大娘,你们这儿最好的客店在哪里?就是要那种只要是达官贵人路过都会住在那的店。” 大娘想了想,又上下打量几眼顾云曦身上穿着,再见她带着面纱还带着几个随护,便想着她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自认这生意是做不成了,便指着街尾上的一家挂着红灯笼的地儿道,“你们去那里吧,那里是最好的,下午天快黑的时候还住进几个人。” 顾云曦心中一动,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塞到那大娘手中直接打马而去,远远的便看到大红灯笼上贴着“福来”两个字,她微微沉吟一瞬,转身对着身后几人道,“你们现在进去太过惹眼,我自己进去看看,天亮之前如果我还没有出来你们再进去,只要确定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便可。”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的看一眼都有些不太放心,顾云曦却不会和他们讨价还价,她跳下马来将处以往街旁边一放,这小东西当即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顾云曦脚步轻轻的走进福来客栈,一进门便有小二的一声吆喝! “客官您来勒——” 顾云曦左右瞧瞧,客栈虽小,装饰的却是十分清雅的,顾云曦左右看看,“你们这里最好的房还有吗?” 小二面色为难,“姑娘真对不起,我们这儿最好的房间今晚都已经被包了,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安排一个中等房如何?” 顾云曦摇摇头,“可是我就想住最好的,今晚住上等房的房客有几个?” 小二闻言正要回答,眸光却是看向了大厅通向二楼的楼梯,“大哥,您要什么?” 在那二楼的楼梯口此时正站着一个人,顾云曦大眼一瞟只觉得是个身形高大的汉子,那人直对着小二道,“让你们熬的药熬好了就快些端上来,另外再多送些热水来。” 熬药? 顾云曦心中一动,难道洛萧在这里! 小二似乎有些畏惧那高大的汉子,此刻连连点头应好,待那汉子进了屋子,小二对着顾云曦抱歉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快过年了店里人手不够,烦请姑娘您稍后一会儿,我去送水给楼上的客人,那位姑娘只怕正洗着的呢,晚了就冻坏了。” 顾云曦点点头,“去吧,我在这等着便是。” 看着那小二上了楼,顾云曦眸光在这大厅里四处搜了一圈,而后脚步极轻的向着一道竹帘之后而去。 小二下楼的时候还看到顾云曦等在那里,他却又是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把客人的药送上去,那客人不是本地人,受不了大燕的冷现在正伤寒严重呢。” 顾云曦站在柜子前面点点头,只看着那小二入了竹帘之后的小门,片刻便端出一碗黑黑的汤药来,看着小二脚步不停的上了楼上左起第二间房,顾云曦眸光微沉。 小二再回来的时候顾云曦很爽快的答应了小二的建议,选择了左起第一间中等房,顾云曦系着面纱上楼,只听见最中间的几间上等房里竟然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她眸光微沉,待走过左起第二间的房门之时,似乎隐隐的看到了一抹红色。 小二将顾云曦送进房门之时顾云曦什么也没要,小二正觉得奇怪之时旁边房里的高大汉子出来了,他一脸硬色,“我家主子有病在身,休息时不喜欢吵闹,你最好让两边的人都乖乖闭嘴早点睡觉!” 顾云曦听着外面的动静,那汉子说完话竟然也不进门也不守门,而是径自下楼去了,顾云曦悬着一颗心静静的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然而那里面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良久,就在顾云曦以为里面根本没有住人的时候却又一声惊叫传了过来。 “你是谁?!” 这声音顾云曦再熟悉不过,正是洛然! 一声惊呼之后就没有其他的动静,顾云曦不知情况如何,更不知道在这个时辰是谁到了洛然的面前引得她惊呼一声,她站在墙壁跟前,心中疑问更甚! “你要做什么?!” 再次传来的一声惊呼更是让顾云曦心中猛然一动! “你要做什么——” 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让顾云曦心惊,洛然是南越公主,此刻身边一定有许多随从,就算她遇到了什么危险也和她没有关系,她大可不必去管她,自己只要确定洛萧有没有在这里就好。 再次想起那个少年,顾云曦心中仍旧一阵阵的发堵,他人生之中最好的十年都在燕京之中度过,毫无天家皇子的尊严可言,就在他终于要脱离这篇苦海的时候,她却要取他的性命了! 这万生万物,总有那么多人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如何才能让自己挣脱命运赋予你的枷锁呢,顾云曦眸光微黯,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啊——” 又一声尖利破碎的声音喊叫了出来,顾云曦握紧了双拳,她似乎能听到压抑的挣扎声,还有刺啦的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顾云曦双眸大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护卫呢,她的随从呢,没有人管她吗? 顾云曦来回的踱着步子,而在她隔壁的罪恶似乎还在继续,洛然娇媚的声音此刻变得无助和绝望,衣服裂帛被撕开的声音一阵阵传来,顾云曦紧闭双眸,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浮现出了苍墨高原上那个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情景,每每想起,都如同做噩梦一般,珠兰,她的珠兰,就是那般凋零在西凉兵士的凌辱之下! “来人啊,救命——” 顾云曦狠狠握拳,下一瞬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利的匕首来,森凉的刀刃在一片黑暗里发出令人生寒的寒光,她眉头紧紧一皱,打开自己的房门,一只手,轻轻将隔壁微敞着的房门推了开来。 一股子兰香扑面而来,顾云曦轻轻合上门,屋内是重重放下去的帘幕,在那帘幕之后似乎有一个身影正在挣扎正在叫喊,顾云曦屏住呼吸,放慢了步子一步步的向里走,每掀起一层纱帐她都觉得尽头床榻上的人呼吸都会弱一分,她眸光沉沉的走过重重纱帐,就在她掀起最后一层纱帐的时候刺下匕首的时候却猛然间发现,她眸子里看到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满床都是被撕裂的红丝绸缎子,可是有哪里不对了—— 精致的床榻上此刻正整齐的摆放着两床锦被,连玉枕头的摆放方向都不曾有过分毫的杂乱,甚至那床褥上连一丝一毫的凌乱痕迹都没有,一股子强大的不安袭上心头,顾云曦豁然转身。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道只着了暗红中衣的人影立在她的眼前,她墨法披散在肩头,此刻眸光魅惑的上下看着她,一张刚刚出浴的脸娇艳不可方物,洛然掩嘴一笑,“姑娘大半夜的进我的房子,怎么还遮着脸呢?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洛然腰肢曼纽的朝着顾云曦走过来,顾云曦想要退后一步,却是怎么都动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气,屋子里的兰香竟让她越发的无力。 顾云曦兀自挣扎,洛然却继续风情万种满面笑容的向着顾云曦走来,她身上的中衣微微散着,她每走一步领口就开的更大些,她也不去管衣服,渐渐地,她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魅惑的眼神逐渐变得妖孽邪妄,“啧啧,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好朋友——” 顾云曦紧张至极,闻言愕然抬头,她本想着洛然怎么可能如此快的认出她来,可是她的思绪刚刚开始就已经凝结,她的眸光正骇然地钉在一处。 她双眸微眯,眸光是前所未有如临大敌般的沉重,因为此时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洛然敞开的中衣之内一丝未挂,而在她本该丰腴的胸前,竟然是一片平坦! ------题外话------ 嗯……嗯……你们懂得……他到底是谁捏…… 063我若身死,化鬼来缠 她双眸微眯,眸光是前所未有如临大敌般的沉重,因为此时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洛然敞开的中衣之内一丝未挂,而在她本该丰腴的胸前,竟然是一片平坦! 瞬时有惊涛骇浪在顾云曦的心中掀了起来,许是她的眸光表现的太过于惊讶,洛然随着她的眸子低头看看自己光裸着的胸膛,轻声一笑。 洛然是娇媚明艳的,她的声音本该是含着水一般的妩媚惑人,然而此刻,顾云曦看着对面墨发四垂眉眼如画的人儿,却听到了一道低沉邪气的男声从她口中溢出,她双眸微微一闭,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在燕京大街上虏获众人之心的女子,这个在大燕殿堂之中凄然请命的公主,他竟然是男儿身! 洛然看着顾云曦的样子眼神越发的兴味了,他的步子不停,极缓极慢的靠近顾云曦,“真是不应该啊,让你看到了我的秘密,这可怎么办呢?” 顾云曦浑身上下瘫软无力,似乎微微一移步就能倒下,她微微低头屏住呼吸,不着痕迹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将指甲掐进了掌心。 洛然到底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他伸出细长的极其适合执剑的手,微微的抬起了顾云曦的下巴,他此刻似乎充满了耐心,也不急于摘掉顾云曦的面纱,就那么邪邪的对上她一双沉暗的眸子。 黑如曜石的眸子里面是幽暗如夜色一般的寂静,映着房间里的灯火,好似有零零点点的星子落在了她的眼睛里,洛然黛眉一挑,“不怕?” 顾云曦的眸光依旧那般,洛然一笑转身拍拍手,被顾云曦掩上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顾云曦透过层层帘幕只看到门口隐约站着一个身影,洛然眉头一挑,开口之时又是媚骨的女儿声,他问,“怎么样?” 门外的人微微躬身,“回禀主子,一共有五人,全部被制服,只等主子下令应该如何处置了。” “应该如何处置?” 洛然喃喃自语,眸光又转向了他近前的眸子,他的手隔着薄薄的面纱磨砂顾云曦的下巴,“你说,我应该如何处置他们?”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眸子里微光一闪,却是一言不发,洛然见此耸耸肩,“你不说,那我可就下命令了?” “你觉得,是割了他们的双耳好呢,还是戳瞎他们的双眼好,又或者,直接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当做礼物送到燕京城勤政殿,你觉得如何?” 顾云曦平静的眸子终于一颤,她微微定神直直的看着洛然,“你不会。” 洛然“哈哈”一笑,放开钳制着顾云曦下巴的手,看她一眼刷的一声拉下了顾云曦的面纱,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色狐裘披风,精致消瘦的小脸团团围在一圈白色领毛里,她的双眸坚定,身形挺秀,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 洛然微微一叹,“真没想到顾姑娘竟然如此厚待洛然,不远百里来相送,姑娘就不怕洛然对你恋恋不舍,直接将你带回南越怎么办?” “请殿下放了他们。” 洛然见顾云曦不接话便也不再多说,他眸光微沉,“顾姑娘要我放了他们,那我只问姑娘一句,你一个姑娘家,带着成王殿下的亲卫大老远的跟来是为了做什么,如果洛然一个不留神落在顾姑娘的手里,姑娘你可会放了我们?” 顾云曦嘴角一抿,洛然却不打算让她接话,“顾姑娘如果回答‘会’,那我再问一句,如果是我哥哥呢?” 顾云曦沉默,双手轻轻的移向了身后,洛然却是“哈哈”一笑,“本殿从来没有对公孙烈抱什么希望,当我听到他准了我的奏请之后,我就知道他的杀招必然会留在后面,顾姑娘肝胆忠义如男儿,这便是你效忠的帝王吗?” 话音落定,洛然猛的回头看向门口的人影,“一个不留,全部处死!” 顾云曦眸子猛然一闭,这边洛然上下打量着顾云曦,一边端起了放在床头的药碗,他放在鼻端轻轻一嗅,“洛然竟不知道顾姑娘竟是个熟知药理的,这不过是一碗普通的伤寒药,多加三分黄蔘便能使人长时间昏睡。” 洛然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倾斜,那浓黑的汤药便整个一泄而下,巨大的苦药味迎面而来,洛然嘴角一勾,“只可惜姑娘不够狠心,若是我,便直接放砒霜了。” 顾云曦微闭着眼睛,整个人僵在当地,渐渐地额头上竟是现出了汗意,洛然上下看看她,眉头渐渐现出了愁色,“姑娘不妨告诉我,在你之后还有多少人马,据我所知,德王殿下现在应该还在五里坡苦苦等候——” 顾云曦所幸闭上了眼睛,洛然眸色微变,深深的打量顾云曦一瞬忽而猛的靠近她,他的嘴角勾起邪妄的笑意,“顾姑娘大老远的来,洛然是在感激不尽,今日也算是良辰美景,洛然无以回报,不如就——” 感受到灼热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顾云曦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就在洛然的唇落在她额头的前一刻,顾云曦猛然睁开了眸子,“明明是男儿身,却扮女装扮了二十年,殿下应该很辛苦吧。” 洛然后退一步,兴味的听着顾云曦继续说。 “十年之前洛萧来大燕的殿下扮女装无非是为了让洛萧有借口回南越,可是殿下这么多年辛苦,今后难道要以女儿家的身份过一辈子吗?云曦尚不知洛萧心意,然而回到南越之后按照你们以长为尊的制度,太子一定不会是殿下你,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在南越更是尽心尽力经营多年,洛萧回去之后你是准备将自己的一切双手奉上吗?” “狡兔死,走狗烹,云曦如果没有记错,现如今的南越皇上在少时接位之后曾经以叛国罪诛杀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其间种种,想必殿下心中是清楚的很。” 洛然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顾云曦放在身后的手有粘稠灼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了下来,她无力萎靡的身子似是恢复了一丝力气,看着洛然沉下来的面色,顾云曦接着道,“据云曦所知,殿下还有一位母妃在南越宫中,多年来也只是嫔位,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母妃考虑考虑。” 洛然十分郑重的盯着顾云曦的眸子,“所以,顾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洛萧在回南越的路上极有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抑或是因为重病在身路途劳顿而猝死,殿下不远千里费劲千辛万苦将洛萧的尸首带了回去,足可见兄弟情深。” 顾云曦的话语森森凉凉的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洛然起先还眸色郑重,然而当顾云曦说道最后四个字,洛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精致的眉眼勾起好看的弧度,嘴角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明显,他看顾云曦一眼,忽然转身向着那重重纱帐之后轻声一唤,“哥哥,你看顾姑娘给我出的主意好不好?” 话音落下,顾云曦的眸光猛然一缩,这屋子分左右两个小室,她一进门直朝着左边的卧房而来,却完全没有去想右面的茶室里还有没有人,此刻在那重重幕帘之后,一个身形淡薄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顾云曦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来,她本来想着至少洛萧不会跟洛然在一起,这样凭借着公孙成霖的武功也有七分的把握将洛萧留在大燕,只可惜,现在唯一的希望破灭,连她自己都要受制于人! 随着那人影的靠近,洛然眸光叹然的开了口,“当年在我和哥哥之间必定要送一个去大燕,父皇选择了让哥哥去,自从哥哥离开我就变成了女儿身,所以顾姑娘大可不必怀疑我兄弟之间的情谊。” 最后一层纱帐掀起,顾云曦第三次见到了洛萧,衣衫单薄的少年依旧如前次见到的那般容色惨白,他的眸光不再畏畏缩缩,此刻竟如一汪秋水一般平静无波,四目相对之间,洛萧眸中似有一层无奈,“顾姑娘这般想要洛萧的性命吗?” 顾云曦不知道当年的两兄弟之间是如何的抉择,又是如何从男儿变成了众所周知的女儿身,她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又想起了那个雪天,在嘉陵山之中策马扬鞭的他看到了被人欺负的洛萧,彼时的他懦弱无能任人欺凌也不吭声,而今日,他的周身虽然没有骇人的戾气,却自有一股子云淡风轻的从容与大气,顾云曦一叹,这是经历过苦难的人才有的气度,公孙烈的担心没有错,洛萧,从来不是无能之辈。 “顾云曦并不想要殿下的性命,只是你我各为其主,顾云曦必须忠君之事。” 洛萧点点头,“洛萧明白,姑娘能入了阿然设下的圈套足见姑娘并非凉薄无情之人,更何况当日顾姑娘大义施以援手洛萧还未道谢,虽然洛萧不能给姑娘你想要的东西,今日却可以放姑娘走,权当做道谢了。” 洛然眉头一皱,又状似无奈的展开,看洛萧的背影一眼微微摇头,“哥哥,你确定放她走?” 洛萧点点头,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十分的郑重,“只希望顾姑娘走了就不要回来,既然各为其主,将来再见只怕也是在战场上,大燕民富兵强,德王野心勃勃,只望姑娘一切珍重吧。” 洛萧说完便看着洛然,洛然无奈的走向一旁的桌案上,案上正摆着几支小玉瓶,顾云曦看到洛然随意的拿了一个玉瓶向自己走来,那瓶子里装着的,必然是让她浑身无力之兰香的解药。 眼看着洛然要伸出手将玉瓶子地给她了,门口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隐隐约约好像再次看到了适才下楼去的高大身影,那人站在门口低着头道,“主子,刚才那五人之中的一个趁看守的兄弟不注意放了信号出去,现在正有一批人马向我们这里来!” 洛然眸光一沉,这厢洛萧深深一叹,眸光转向顾云曦,“本想放了姑娘走,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洛萧说完这话洛然便将玉瓶子收进了自己怀里,洛然看洛萧一眼披上外袍出了房门布置,洛萧直直的走向那桌案,案上凌乱的放着他们的包袱,洛萧正手脚极快的将那些东西收进包袱里,刚拿起一个通关玉蝶模样的事物,一道森寒的声音便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别动。” 顾云曦将匕首架在了洛萧的脖子上,泛着寒气的刀刃直逼他的颈部血脉,洛萧将手中的东西原原本本的放下,整个身子僵硬的直了起来。 顾云曦抬起满是鲜血的左手将他的左肩一锁,右手死死的将匕首贴在他的侧颈上,“带我出去。” 洛萧分毫不动,“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中了阿然的‘一支兰’,又不会武功,一旦出去就真的走不掉了,阿然看到你这般对我,会杀了你。” 顾云曦嘴角一勾,“劳殿下费心,你只管往外走便是!” 洛萧只觉得颈间的肌肤一疼,一股子灼热便顺着他的脖颈而下,他眉头微皱,最终还是被顾云曦挟持着走了出去。 刚走出房门便遇到一楼进门的洛然,他眸光极为犀利的落在顾云曦的身上,整个人立刻冷气四溢,顾云曦嘴角一勾,“看来还真是兄弟情深,既然如此就更好办了,请殿下你带云曦下楼吧。” 洛萧在燕京为质十年,根本不会武,顾云曦跟在他身后一阶一阶的下楼,小二早被这场景惊得躲在了厨房不敢出来,这边洛然一身女子红袍站在门口,眸光也是越来越暗。 “公主殿下,请您为我牵一匹马来。” 洛然眸光恨恨的盯着顾云曦,再看看洛萧流血的脖颈终于挥了挥手,不多时便有一匹马牵到了客栈门口,顾云曦见此眉头一扬,无惧于周围随从打扮的南越侍卫们一步一步的向外而去。 南越侍卫们看着自己主子被人挟持着要走,眸光快要射出火来,顾云曦没走到几步双唇微动,一声轻音便从口中溢出,众人尚不知顾云曦是何意,一道白影忽然从客栈围墙之后的黑暗之中跃了出来。 狼! 本来蠢蠢欲动的侍卫们瞬间面色大变,洛然一步步的跟上来,看到牙口森森的楚衣护着顾云曦步步后退面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嗷呜——” 忽然的一声狼啸冲破夜的宁静直上九霄,那马儿被吓得一颤,竟是双腿一矮缓缓地跪了下来,顾云曦拉着洛萧轻松上马,楚衣再是一声狼啸,马儿便一跃而起,洛萧坐在前,顾云曦手执匕首贴着他的脖颈,眸光微寒,“御马!” 洛萧有几分迟疑,顾云曦的手便是一滑,洛萧的脖子瞬间便又有一道血印子现出,洛萧终于催动马儿,向着顾云曦来时的方向而去,洛然站在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一跃上了马背,“追!” 夜风呼啸,因为那一声狼啸整座村子的灯火都次第的亮了起来,不长的街道上,酒肆店铺的门接二连三的打开,村子里的人们伸长了身子往外看,待看到街道上几行人马策马疾驰之时都面带畏惧的赶紧关上了门窗。 顾云曦二人在前,洛然领着几人跟在后面,看着快要上了山梁的二人洛然眸光一暗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一只长弓来,他双眸微眯搭上弓箭,缓缓举起对准了前方渐渐攀升的那抹白色人影。 漆黑的夜色之中星光点点,山风穿林过境,顾云曦似乎从传来的风声之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她眸光微凝,嘴角微微的扬了一扬。 “一支兰持续的时间很长,你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阿然就跟在你的后面,到时候我想救你都不成了。” 洛萧淡淡开口,顾云曦听在耳里果然觉得执着匕首的手臂已经渐渐无力的垂了下来,然而那山间回响的马蹄声却不是假的,只要她再多坚持一会儿,就可以等到公孙成霖的增援! 粘稠的血液一滴滴的落在洛萧的衣襟上,他看在眼里轻声一叹,“当日第一次见到顾姑娘的时候姑娘正在和成王赛马,何等意气飞扬,今日何必如此的作践自己,姑娘若真想要我的性命,你手中的匕首就放在我的肩上,使劲一刺,你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顾云曦努力振作精神,闻言却不甚赞同,“他在后面,如果我此时将你了断,我还有命回去吗?” 洛萧嘴角微勾,“顾姑娘可以赌一赌,想要达到不能轻易实现的目的,就该用性命搏一搏,这样能用性命相博的机会并非轻易遇见的。”微微一顿,洛萧似是讥讽一笑,“我忘记了,姑娘还没有到一无所有只能用性命相博的时候。” 这话若是旁人说顾云曦自然一笑而过,可是现在说这话的是洛萧,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顾云曦眸光微眯,“殿下当日在嘉陵山围场以身挡剑救了皇上一命,按照殿下的位置当时扑过去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你早就知道——” “咻!” 寂静的山间只有空旷的马蹄声回响,顾云曦只觉得一道奇怪的声音忽然传到了自己耳朵里,她下意识的停下话头回头,目之所及,一道泛着冷光的箭矢正夹杂着凌厉的寒风向她而来! 那是一抹足以让顾云曦停止呼吸的寒光,尖利的箭矢之上好似淬了毒一般的亮,就在劲风离她只有三寸距离之时,顾云曦下意识的闭上了眸子,在她耳边,一声“不要”从洛萧的口中惊乱的滑了出来。 “叮!” 一声脆响,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顾云曦睁眼之时便是马儿的嘶鸣之声,本来向着顾云曦而来的箭矢竟然偏到了其座下马儿的脖颈上,忽然的巨痛让马儿高高跃起,落地之时马儿好似发了狂一般向着路旁山林横冲直撞的窜了进去。 山林之间的小道树枝凌乱,马儿受疼不管不顾的见空子就钻,这就辛苦了座驾上的两人,洛萧虽然脖颈上受了伤,到底也是皮外伤至少还抓得住缰绳,最难受的莫过顾云曦,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她早就弄伤了自己的手,再者受一支兰的影响整个人浑身无力,哪里经得起这般颠簸。 不过刚走了一小段路,顾云曦便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洛萧面色微变,趁着到了山坡上难行三下五除二的制住了马儿,然而待他御马返回准备将掉在雪地里的顾云曦救起来的时候却是愣住了,在这三更天的山林里,在那一片素白的雪地里,一个人影正一身墨袍站在山间的一块巨石上。 不过是一个背影,茕茕孑立,衣袍带风,自有从容与傲气,就那般映在冬日的枯枝积雪之间,好似一幅黑白的水墨画,顾云曦本就乏力至极,摔下去的时候不知怎么碰到了头,她迷迷蒙蒙的抬起头来,目之所及正看到那个挺秀的背影,恍若有千百光影倒转,她想起刚才忽然改变了方向的箭矢,费力的呢喃出声,“无忧——” 无奈这声音实在太小太小,那人影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顾云曦想要起身,然而脑袋里一片昏沉,她好似看到了那黑色的背影动了一动,他转过身来,面上却并没有让她熟悉的银色面具,顾云曦心中一动想要看清楚那张脸,可是他却是走向了跳下马来洛萧,她心中着急,忽然有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里。 “无忧——” 一声淡淡的低喃,带着些微的不确定浅浅的滑进了无声的夜色里,远处的人影微微转头看向她这个方向,幽深的眸子似有一点幽光闪过。 —— “回禀主子,五个,全部都断气了。” 孙鲁一脸的沉色,旁里的公孙成霖听完此话眸光一变,他跳下马来急匆匆的冲进屋子里,待出来时双眸已经微红。 公孙墨看孙鲁一眼,“尸首带回去,厚葬。” “该死!”公孙成霖愤恨不已,一双眸子从整条街市上扫过,最终再次落在了小二的身上,他面色沉沉大步走过去,“都说了什么?” 客栈小二畏畏缩缩的蜷缩在角落里,已经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何光是公孙成霖的贴身侍卫,此刻最能明白公孙成霖的心情,“主子,这小二说她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姑娘,开始来的时候要住最好的房子,后来因为没地方住就住了中等房,可是晚上子时还没过,顾姑娘就挟持着这里之前的住客下了楼,身边还带着一只狼,最后所有的人都收拾行李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去追被顾姑娘挟持的人。” 公孙成霖眸光一沉,“这方圆几里都搜遍了?” “是,这一路上痕迹太过杂乱,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几次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只能等天亮了再找了。” 一旁的公孙墨听到这话眸光一深,当她的信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一定亲自出城去了,他当即不敢大意,甚至没有回京直接走了一条险道抄近路赶了过来,可是他还是没有来得及找到她。 公孙墨的眸光从黑压压的村落之中掠过,这村子是通往大道的必经之路,如果这里找不到她,那他们一定带走了她! “快马加鞭,往南走!” 公孙墨一声令下,当即催马飞奔了起来,孙哲、孙鲁对视一眼如何敢大意,当即召集了带过来的兄弟上马跟上,公孙成霖眸光四望,忽然定在了整个村落背靠着的小山峰上,夜色深沉,那山峰看起来如一道笔直的树影一般伫立在那里,公孙成霖微微一叹,同样的策马跟了上,除了找到消失不见的顾云曦之外,南越的人马他也不会放过! 忽然来到村子里的大队人马又火速离去,村子上的宁静自此被打破,许许多多的村民们睡在床上听着那些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一颗心已然悬在了心口。 就在那笔直的陡峭山峰之上,一个人正身影挺俊的站在一处半面悬空的大石上,他漆黑的眸子看着那些穿梭而过的火把,嫣红的薄唇轻轻一勾。 在他身后是村里人筹资修建的有些年代的观音庙,矮矮的小庙里除了一座掉了漆的观音像之外还有一个石凳,石凳上铺着软软的稻草和蒲团,此时正有一个女子安静的睡在上面,她雪白的披风下摆已经被打湿,此刻被解了下来挂在火堆旁烤着,她的身上盖着件墨色的披风,在那披风之上沾着淡淡的兰香。 火堆的噼啪声响个不停,安静睡着的顾云曦忽然睁开眼,她微带伤痕的额上是一片汗意涔涔,似是定了定神,她转头四周看看,待看清自己所在之处,整个人噌的一声坐了起来。 身上的披风暖意融融,顾云曦接着火光拿起来细细一看,鼻端有淡淡的幽香袭人,忽然之间所有的记忆都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她的手此时已经被包扎好,摸一摸额上亦是涂了药膏的,身上的无力感也消失了大半。 “无忧!” 低喃一声,顾云曦当即向着门口奔去,然而步子还未踏出门槛便撞进了一个怀抱里,顾云曦抬头,眸光对上一双幽深至极的眸子。 “无忧?” 来人蒙着黑色的面巾,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混上上上露出的不过是这么一双眼睛,顾云曦脱口而出倒使得来人一愣,无忧双眸微眯点点头,“又见面了。” 顾云曦好似确定了什么一样,深深呼出一口气,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阵,“前一次在嘉陵山受的伤可好了?” 无忧点点头,“好了。” 顾云曦看着他,眸光忽然落在了远处一队移动着的火把之上,她眸光微亮,“一定是王爷!” 无忧眸色一暗,顾云曦转过身来直直看着他,眸光锃亮,“你只怕还没有见过德王,山下的火把一定就是他们,无忧,我们追上去,他们现在走的是南道,可是洛萧他们一定不会走南道,南方多水路,水路一旦被拦他们就插翅难飞了,所以凭着洛然的性子,他们一定走的是西南方的山道!” 顾云曦的眸子里带着希翼,此刻定定的看着无忧,可是无忧却根本站在当地分毫不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气氛侵染了山风的寒气,让人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紧,顾云曦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果然是你,是你放走了洛萧——” 无忧眸光一转看向了别处,嘴里溢出的话却是让顾云曦手脚冰凉,他淡淡道,“如果我没有放他走,依刚才的情况,洛萧完全可以杀了你。” “可是你的出现一定不是为了救我,你本来就想要帮他们逃走对不对?这是你主子的意思?” 顾云曦看着他的背影想要一探究竟,可是无忧眸色越渐深沉,一句话都不说,顾云曦一叹,“我从来不知道你家主子和德王到底是不是一心的,今日你这般做我也不问你,但是我现在要下山追上德王。” 话音落下顾云曦便想绕过无忧出门,然而无忧的身影却无声的挡在了她的前面,他眸光沉重,“不准。” 顾云曦只觉得一股子怒气乍起,她眸光微寒,“让开。” 无忧眸光坚定的站在她身前,顾云曦心中气极,抬手便向着无忧招呼了过去,她的招式不带任何内力和花哨的样式,只是简单利落最直接的伤人之势,无忧身形一转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打不过我。” 顾云曦冷哼一声,“打不过也要打,除非你让开。” 无忧无奈一叹,这厢顾云曦的腿已经踢了起来,虽然并非武功高手,可是顾云曦胜就胜在灵活多变无法可依,无忧双眸微眯,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在虚空之中一划,瞬时顾云曦只觉得一道大力袭来,而她的手臂竟好似落尽了泥潭沼泽之中被束缚粘滞着动也动不了,顾云曦眸光大寒。 “无忧!” 顾云曦几乎是咬牙切齿,无忧眸光沉沉的看着她,“放洛萧走。” 顾云曦眉头紧皱,“这是皇上的命令,如果德王不遵从,或者不成功,以皇上的心思,岂不是至王爷与险境?” 无忧嘴角一勾,“你既然能放走玖丹刺客,这一次,为何不能放过洛萧?” 顾云曦大惊,却也不过是一瞬,她敛下眸子,“这根本不一样!” 无忧眸光微黯,凉凉道,“如何不一样,玖丹是为了灭国之耻来复仇,而洛萧身为南越皇子在燕国为质十年,对他来说今日的回国是拿性命拼回来的东西,更何况,南越王重病在身更是事实,你不会明白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相见的感觉,十年,他的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顾云曦有些沉默,无忧见此眸光微松,“要么我绑了你,要么我点你的穴道,或者你乖乖的留在这里,天亮之后我自然放你下山去见你想见的人。” 两人在门口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顾云曦点点头,“天亮之后。” 巨大的力道忽然消失,顾云曦捏着自己运力疼痛的手腕转身向着火堆旁走去,没走几步她的步子便顿住了,在门口,一只白色的身影正在徘徊,顾云曦眸光一动,转身走向楚衣。 无忧见此也无甚意见,楚衣怕火定然不会到火堆旁去,所以她看到顾云曦状似安抚的轻抚楚衣两下,而后楚衣便回身重新隐到了一旁的林子里去。 顾云曦看着消失不见得楚衣,眸子里闪过一分深沉。 火堆劈啪作响,无忧远远地靠在门边,眸光无状的看向那深沉幽黑的夜,顾云曦看看自己身上的墨色披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还给人家,顾云曦几步走过去,借着幽暗的火光看无忧的眉眼。 无忧发现顾云曦的打量,随意的接过顾云曦递上来的披风重新给自己系上,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却轻声开口,“你走吧,我自然会在这里等到天亮之后再下山。” 无忧皱眉,眸子里闪过疑色。 顾云曦嘴角一勾,“我十分想知道,你家主子对于你这样做有什么看法,这样几欲等于他背叛了德王。” 无忧摇头,“不过是因利相聚,哪里来的背叛?如果说到背叛,你何妨去问你的德王殿下,他这么多年来又何曾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帮他的父皇要将我的主子置于死地?” 顾云曦一滞,无忧却是笑了,“你将他奉为主君,自然不会将他想的如此不堪,可是顾云曦,你睁大眼睛去看吧,这皇城之中有很多人,一定会让你惊讶的。” 顾云曦看不到无忧的表情,心中思绪百转,无忧的眸光却忽然猛的变了一变,他眸光森森的看着顾云曦,“你做了什么?” 顾云曦抬头几步奔出门去,目之所及本来一片黑暗的山下小村落里再次亮起了许多火把,她嘴角勾起,转头看着无忧,“无忧,我同意你说的,可是你我立场不同,当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能后悔。” 夜风呼啸卷起顾云曦的衣衫,她继续道,“无忧,你走吧,我只当做没见过你,权当做报答上次嘉陵山相护之情。” 她举起被包扎好的手,“今日,也谢你。” 无忧思前想后,终于想起刚才顾云曦安抚楚衣的那一幕,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身形一动猛的到她身边,“可惜,来不及了!” 顾云曦面色微变,无忧话音刚落便将大手揽上了她的腰,两人身形一转,顾云曦瞬间挡在了无忧的身前,也正是在此时,四周平静的山林里闪出一条白色的影子,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走出许多人影来。 来人尽数身着黑色劲装,顾云曦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的腰间的带子上都绣着一只幽黑的苍鹰,那是属于德王府的标志。 “王爷!” 最后走出来的人是公孙墨和公孙成霖,二人的眸光都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公孙成霖眸光一眯,“你是谁——” 无忧一言不发,只将一只手卡在顾云曦脖颈,其意不言而喻,顾云曦眸光微乱的看着公孙墨和公孙成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方人马相持不下,德王府的亲卫门各个手持弓弩,制作精良的弓弩对准了无忧,只要他稍稍一个不留神,已经上好弦的弩箭便被迸射而出将他扎成马蜂窝。 “王爷。” 顾云曦的声音里带上了少有的颤抖,公孙成霖听着这一声心中一疼,闻言眸光带着怜惜的看顾云曦一眼,这边将头转向了公孙墨,公孙墨的眸子同样注视着顾云曦,良久,他轻声开口,“放开她,本王放你走。” 公孙墨离得顾云曦有十多丈的距离,此时只看到无忧挟持着顾云曦不动,而顾云曦也有些着急,她嘴唇微动,“走。” 无忧低低一笑,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顾云曦脖颈,他语气之中带着些微的感叹,“难为你早早提醒让我离开,还未到无情无义的地步,只可惜啊,你的德王殿下嘴里说的是让我走,可是在他身后的十五个人却不会让我走。” “除了这十五个人,在观音庙的房顶上,屋檐后,两边的林子里更有不下四五十人等着我放开你,你说,我是放了你还是不放。” 顾云曦嘴唇微抿,“他不会。” “呵——” 本是浑身冷气的无忧瞬时变得有几分邪妄,他将卡在顾云曦脖颈上的手再紧一分,以更加靠近的距离道,“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你说他是会让我带你安然离开呢,还是将我们两个都射成马蜂窝?” 顾云曦眸光幽深,“他不会。” “啧啧,你倒是对他坚定地很。”无忧揽着顾云曦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瞬间顾云曦的身子绷紧了,即便是她身无内力神识不明,此刻也强烈的感受到了自己每上前一步那隐在黑暗里的人浑身四溢的杀气。 公孙墨远远站着,眸子里是越来越深的暗色,公孙成霖焦急的站在公孙墨身后,“二哥,先救云曦为重,这人只怕是南越的,放了他也无甚大碍!” 公孙墨闻言双拳微紧,放在腰际的手缓缓地移上了腰间的剑鞘,他转头看向孙鲁,正要说话之时却再次看向了站在巨石上的二人,不知为何,一种怪异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到了嘴边的话就这般咽了回去。 “如何,你还相信他不会吗?他一定下了死令,今日不会让我活着走出去。”无忧揽着顾云曦退后,在他身后是风声呼啸的悬崖,“这三面都是人,只有我身后的万丈深渊了,顾云曦,你说怎么办?” 面对着严阵以待的杀阵,无忧的话语里并无十分沉重之色,顾云曦紧咬下唇,片刻,“你挟持着我走出去,我赌王爷不会伤了你我。” “哎。” 无忧缓缓一叹,放在顾云曦脖颈上的手微微一松,似有不舍一般的将放在顾云曦腰上的大手一紧,他低头在她耳边,“你到底还是相信了他,你愿意跟我赌,我却不愿意与你赌了,顾云曦,我若是死了,一定化鬼来缠你!” 一股子不安袭上心头,顾云曦只觉得自己靠上了一个灼热的胸膛,然而不过一瞬,当那一句话扼紧了她的心脏之时,背后的温度却忽然之间消失了,顾云曦眸色大骇豁然转身,一抹墨色袍角正滑过她的眼际。 在寒风之中站了许久的顾云曦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她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空茫的无尽深渊,整个人瘫倒在了冰冷的石面上。 身后有惊呼声传来,然后有凌乱的脚步声,顾云曦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呼啸而过的风迎面而来,几乎让她不能呼吸,她的耳朵也有些不清明,只剩下那句“我若是死了,一定化鬼来缠你”久久回响—— 一只大手将她揽进了怀里,有沁人的温度袭来,顾云曦执着的看着那深不可测的悬崖,整个身子更冷了些,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的样子将她拦腰抱起,一边看孙鲁一眼,后者会意的点点头召集人马向着山下而去。 顾云曦扭头看着那巨石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能理解武功绝世的无忧为何要选择这万丈深渊也不愿意与她赌一把,此时的顾云曦绝不会知道,命运有一天会回环重演,也许到那时她才恍然,情,有时不过是这般奋不顾身的一跳。 ------题外话------ 最后一句话一定有玄机的哦~敬请期待吧~ 话说订阅还真是如想象之中的惨淡,求求上天赐予我一颗强大的心脏,无视订阅努力码字,争取每日两万更啊啊啊啊~ 064杖杀恶奴,太子夜宴 帝国历四七五年十二月十三,燕国工部尚书杨进御前状告国丈孙瑜之孙孙卓残杀其子,跪求烈帝主持公道,依法惩治凶手,此事本来已经发生了很多天,杨进此时才向烈帝告状似乎有些晚,却还是引起了十分大的朝堂震动。 据尚书府中的下人流传,杨进本来畏与孙瑜权势不敢向皇上疾言厉色的上告,然而在杨进替自己儿子办了身后事之后府中常常有鬼魂出没,杨威年少殒命心有不甘,常常在半夜哭闹斥责他的父亲不为他伸冤。 更有甚者,接连几日晚间都有不明身份之人闯入尚书府,若非杨进早前做好准备,只怕尚书府就不止要替杨威办丧事了,恐怕他自己,也得一并了断。 杨进一方面心中本就悲痛,再加上夜夜噩梦的煎熬和刺客入府的威胁,终于决定一命换一命,写状书御前告状! 杨进此行一出,烈帝当即下令召回在外公差的德王公孙墨,在满殿的朝臣之前将此事交给了公孙墨查办,一时间有些心思的自然看出了期间门道,国丈是太子一方的顶梁柱,而德王从军中归来至今已有压过太子之势,烈帝此举,分明是一点情面也不准备讲了。 下朝之后公孙墨随着烈帝进了御书房,交代了洛萧一事之后烈帝到未对他此行未果生气,年过半百的公孙烈沉默半晌,一双小眼之中精光一闪,“看样子洛萧早有此心,既然能从你手中逃脱,除了洛然带过来的人之外,这京中必有他的同党,墨儿,你要小心了。” 公孙墨出了御书房直接带着孙哲、孙鲁往云澜宫去,刚走进宫门便看到顾映雪身着湖水蓝的宫装陪在湘嫔的身边,冬日的院子里此时正摆着十多盆颜色鲜艳的菊花,这二人面前自有一个桌案,竟然是在作画! “拜见王爷。” 下人们齐齐一礼,自然是惊了正在作画的二人,湘嫔已经有几日不曾见到公孙墨,当即放下画笔迎了过来,公孙墨倾身一拜,“拜见母妃。” “快快起来,听说是有公差在身这几日都不在京里?”公孙墨点点头,湘嫔拉了他走向顾映雪,“幸好有雪儿在这里陪我,你来看看她画的画。” 顾映雪微微一福身,退后让在了一旁,她画的是黄菊,一朵高高在上,另一朵依偎在侧,此刻两朵菊花相映成趣,再加上她笔法细致着色上佳,看上去实在能令人赏心悦目。 公孙墨微微皱眉,“菊花抱成团才好看,只有两朵,未免太孤单。” 顾映雪眉眼一垂,无甚表情,而湘嫔看公孙墨一眼,“两个你都嫌孤单,你现在孤身一人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这般话里有话让公孙墨眉头一皱,他未接这个话头直直进了大殿,湘嫔回头拉住顾映雪的手跟了上去,自从上次些微的不愉快之后这母子二人之间便话题甚少,现如今有顾映雪在此更是无话可说。 公孙墨淡淡喝着茶,湘嫔见他的目光落在外面的菊花上,便开口道,“是你父皇赏赐的。” “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不知道你从来不喜欢菊花。” 湘嫔也不怕顾映雪在此,凉凉一叹,“他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在这宫里,自己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送过来的是什么,这冬羊菊是从梁国送过来的,我已经几十年不曾见过了。” 湘嫔是梁国宗室之女,嫁到大燕已经有近三十年,在公孙墨的记忆里,这样的赏赐似乎是少有的。 湘嫔看看公孙墨和顾映雪,“墨儿,你的婚期母妃已经给你定下来了。” 话音落下,公孙墨猛的看向了湘嫔,湘嫔着一张素颜,眸子里是风平浪静的淡然,他转头看顾映雪一眼,后者微微敛着眸子,一切如常。 “三月初九是一个好日子,你父皇也觉得不错,礼部已经开始筹办。” 公孙墨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他淡淡起身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是个好日子,既然母妃决定了,儿子自然不会反对,儿子有事在身,这就告退了!” 看着公孙墨转身而走,赵湘澜只觉得这个儿子的背影不知何时起竟变得那般的高大,她竟有几分不认识了,看着怔怔出神的湘嫔,顾映雪亦是向她俯身一礼追了上去。 公孙墨走在前,孙鲁、孙哲跟在其后,两人相视一眼,听着后面渐渐跟上来的脚步声终于心一横还是转过身子行了个礼,“顾大小姐。” 这样的称呼十分的别扭,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还有一个顾姑娘跟他们走的十分亲近,要说在这二人之中选一个,应该是后者吧—— 顾映雪朝着二人点点头,“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孙墨转身,眸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京中才女,更是有权有势的丞相之女,当他大胜归来第一次和这位顾丞相谈条件之时,他就知道顾中正的打算,彼时的他野心勃勃,更何况他从军十多年,女人从来不是让他纠结的问题。 所以,他答应了。 看着两人共同走入望月亭,孙鲁轻声一叹,“你说要是这顾大小姐配我们王爷倒也是不错的。” 孙哲眸光微眯,“顾大小姐自小便有天命贵女的命格在,倒是皇后极好的人选,只是如果王爷喜欢的是她该多好。” 孙鲁眉头一皱,“要说王爷喜欢的,那必然是顾姑娘,哎,可惜,顾姑娘怎么就选了去做那羽林军统领呢,否则到时候跟在王爷身边做个妃子也是极好的啊。” 孙哲颇不赞同的摇摇头,“顾姑娘不会做小。” 孙鲁挑眉,“你怎么知道?” 孙哲眸光忽而悠远,良久道出两个字,“感觉。” 孙鲁扑哧一声,“你这是什么感觉,这可是皇家!皇家的小怎么了,同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看没什么不会。” 孙哲仍旧摇头,“可那是顾姑娘,她那样的女子……” 远处的亭子里,公孙墨面色冷峻,“大小姐有话要说?” 顾映雪嘴角微勾,看着公孙墨微微沉吟一瞬,“王爷对婚期有异议?” 公孙墨皱眉,“婚期已定,本王有异议还重要吗?” 顾映雪摇头,“当然不重要。” 公孙墨眸光一沉,顾映雪却是转过了身不看他,“我曾以为王爷是看得清大局果断利落的男人,现在看来,王爷却并非映雪所想。” 公孙墨继续皱眉,顾映雪似有感而发的一叹,“王爷也说婚期已定,您自己有没有异议已经不重要了,好比现在大局已定,您犹豫与否,您想不想娶顾映雪这个人也同样不重要了,圣旨已下,王爷分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却在做无谓之功连番推迟婚期。” 公孙墨开始郑重的看眼前的女子,持重端庄,她应该会是一个合格的王妃抑或是皇后,在此前他一直这么认为,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对另一个人充满了惊喜和期待,那样的感觉让他觉得他此前的二十多年是那般黯然失色,可是这种感觉终究来的太晚。 “映雪也有女子矜持,本不该对王爷说这样的话,可是既然映雪要嫁的人是您,便不得不说,映雪不敢奢求太多,在这一场交易里,王爷只能给映雪王妃之位,其他的您不会给也给不起,而我,更不需要。” 顾映雪转过身来,“王爷可明白?” 公孙墨眉头微皱,看着顾映雪精致的面容嘴角一抿,“本王本对大小姐有所负疚,现在听你一言到轻松许多,也请大小姐放心,该给你的东西本王绝不会少一分。” 顾映雪微微敛眸,只听得公孙墨继续道,“顾小大姐从小养尊处优美丽智慧,如果能在多一分容人之心想必会更好,比如,大小姐的妹妹。” 顾映雪瞬时间面色惨白,她的嘴角强扯起一丝笑意,而公孙墨话音落下只对她点点头便转身离去。等在外面的锦心、锦文走进亭子,看到顾映雪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非常,一片寂静里,顾映雪握紧了拢在袖子里的粉拳,喃喃出声,“为什么,我都说我什么都不要了他还是如此待我——” 锦心在旁看着公孙墨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狠狠一皱,“王爷他是被那小贱人迷住了——” —— 顾云曦从尚武堂出来的时候正遇上刚回府的顾映雪,顾映雪与她通常都是相见不相识的,她也懒得与她打招呼,连带着紫兰都直接当做没看见。 “站住!” 忽然而起的一声呼喝让顾云曦一怔,她慢慢顿下步子,这厢顾映雪却是转过了身子,她眸光寒栗的看着紫兰,“这是谁?” 顾云曦只觉得今日的顾映雪浑身上下都是逼人的寒意,她并非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当即有礼的道,“姐姐,这是德王从嘉陵山猎场带回来的下人,新进府中在我身边侍候。” 顾映雪听到德王二字眸光一沉,“既然如此,那也是府中人了?” 顾云曦不知其意,“是。” “哈——” 顾映雪通常端庄惯了,连嘴角的弧度都是一个样子,此时忽然冷声一笑到时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她看着紫兰微微退后一步,“既然是府中的下人,如何能这般没有规矩,见到我竟然连礼都不行?” 紫兰早被顾映雪忽然的发难吓一大跳,此刻无措的看看顾云曦不知道该怎么办,顾云曦上前一步挡在紫兰身前,“姐姐莫怪,紫兰刚刚进府对这些规矩还不熟悉。” 顾映雪回头看锦心一眼,“不熟悉是借口吗?按照我相府规矩,下人对主子犯上不尊者需得掌嘴二十,锦心——” 话音刚落下,锦心便从顾映雪的身后走了出来,锦心平日里本就是个面黑的,此刻带着顾映雪的命令双手袖子一捋,一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 然而顾云曦的步子却是分毫不动,她看着锦心嘴角勾起,就看着他到底敢不敢动她一下,锦心整个人被顾云曦拦住,她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就那么的僵持在当下,而顾映雪的眸光也是越来越厉。 “妹妹最好不要如此护着下人——”顾映雪一句话落下,其意自不用明说,锦心眸光一厉,抬起手就朝着顾云曦的脸打了下来。 “小姐!” 紫兰一声呼喝,却见锦心的手被顾云曦一把抓住了手腕,锦心面色涨红,却是怎么都挣脱不了顾云曦的桎梏。 “啧啧——” 顾云曦轻叹两声,“紫兰,快别惹了姐姐生气,上来行个礼。” 紫兰这才从顾云曦身后出来,“拜见大小姐,紫兰不知规矩得罪了大小姐,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还请恕罪。” 顾云曦嘴角勾起,“姐姐,这样如何?听说你和德王的婚期定下来了,既然如此云曦真不知道姐姐今日的火气是从哪里来,像姐姐这般美丽大方温柔端庄的女子,啊,难道是德王不喜欢姐姐所以对这婚期不满意?” 顾云曦的话如一把刀子从顾映雪的心上划过,她面色渐白,只见顾云曦甩脱锦心的手,笑着对她一福,而后带着紫兰径自离开。 锦心的手背顾云曦抓的生疼,此事一边活动着一边担心的看着顾映雪,“小姐。” “没用的东西!” 顾映雪转头冷嗤锦心一句,继而袖袍一甩转身便走,锦心面色一变,转头看看渐行渐远的主仆二人,眸光愤恨。 顾云曦回到碎月轩的时候洛青衣正在给她绣一个暖手筒,她嘴角一勾,“娘亲,您已经给云曦绣了好几个了,怎么又在绣?” 洛青衣微微摇头,“你经常出门,怕你冷着,这一阵子总是有些心神不安的,给你绣些东西也算是打发时间。” 顾云曦即便是再如何的深不可测锋芒凌厉,在洛青衣面前也只是个乖女儿,洛青衣在旁边的针线包里翻来翻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片刻抬头看向紫兰,“紫兰,上次送来的缎面都是次品,好的已经没有了,去府中绣房里拿些玉色的缎面。” 紫兰应一声“是”便出了门,顾云曦某色一变,“娘亲,他们现在送来的东西都是次品?” 洛青衣看她一眼不愿多说,顾云曦一股子怒火腾地燃了起来,“娘亲,你倒是说啊,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在苛待咋们的,真是岂有此理!” 洛青衣摇摇头,一副要息事宁人的样子,这边顾云曦却是不能依,“娘亲,云曦这几日常常不在家,一时之间竟没有顾得上你,此前只怕也有诸多疏漏,我现在在外面不过是想咋们都能过得好些,现在竟然还有人这样对您?您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去。” 洛青衣微微动容,却还是不想说,越娘在一旁听着此时只好回答顾云曦的疑问,“刚搬进来的时候各房各处的倒是积极,后来只看到小姐天天出门,而老爷也未在府中说过小姐在做什么,众人见风使舵的听到大小姐那边婚期要定下了,都想着去那边孝敬,这里那里还管的了,一来二去就什么都是次的了!” 顾云曦眸光一寒,这厢洛青衣却道,“云曦,你不要着急,你现在像个男儿一般出去做事我已经很是歉疚,这府里的事能少一分就少一分,梅园的日子我们能过,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过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这边洛青衣一针一线又开始了手上的秀活儿,越娘对着顾云曦摇摇头,顾云曦也只好一叹,走到一边去找一本书来看看,强压下心头的不快,这般的时光对于顾云曦来说却是实在太过悠闲,不用去管京中的风云暗涌,不用去算计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一切都惬意非常。 正当顾云曦沉浸在这样安逸的气氛之中时,一道人声在外面响起,顾云曦放下书册掀帘走出门去,只见到来人竟是侧夫人柳氏房中的丫头榴叶,她目光有些着急,“二小姐,快去看看吧,紫兰要被打死了!” “什么?!” 顾云曦大惊,当即顾不上什么跟着榴叶就往院子外面走,“到底怎么回事?” 榴叶眸光微闪,“是锦心,刚才在绣房那里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紫兰一时之间听不过就和她打起来了——” 顾云曦眉头一皱,紫兰纵然心性活泼做事不够圆滑,却也不会胡乱生事,“锦心说了什么话?” 榴叶欲言又止。 “你说!” 榴叶闻言还是有些吞吞吐吐,“锦心说,说小姐你是野——还说小姐是下流胚子,勾引自己的姐夫,还爬到德王殿下的床上去——” 顾云曦双拳紧握,她如何不知道进来府中疯传的那些话,这些人本就胆大包天,今日竟然闹得如此大,也好,她正要一个机会封了这些人的口! 顾云曦看榴叶一眼,取下手腕上的玉镯子塞到榴叶的手里,“多谢榴叶姑娘急告。” 榴叶看着手中价值千金的镯子一怔,顾云曦却脚步更快的向着绣房而去,还未走近便看到一圈人围在那里,榴叶大抵刚才也是在绣房做事才来找她的,此刻外面的人见到是顾云曦来了,当即让开了一条路,“二小姐,二小姐。” 绣房外的场院里,两个女人正抱在一起撕扯着,女人之间打架总是那些招式,扇耳光扯头发揪衣服,样子自然丑陋…… 顾云曦眸色一寒,“住手!” 锦心到底是年纪大些手段多些,待两人被分开之时紫兰已经难以起身,锦心推开前来相扶的人,眸光恨恨的看了看紫兰。 “怎么回事?” 紫兰发髻散乱,两边的脸都有些红肿,此刻被两个小丫头扶起,眼里包着泪水看着她,“小姐,锦心污言秽语骂你,我,我一时听不过,就打了她——” 顾云曦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锦心,“锦心,你怎么说?” 锦心看顾云曦一眼,大抵是被她冷冷眼色惊到了,只道,“她胡说,是她先动手打我我才说了几句!” 顾云曦点点头,看向紫兰,“紫兰,你说她都说了什么?” 紫兰摇摇头,忍着身上的疼微微呻吟着却犹豫着不好将她听到的说出口,这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问安声,顾云曦转眼看去,却是很少见到面的侧夫人柳氏被榴叶扶着走了过来,还有甄姨娘,甚至连在家中待学的顾子轩都来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来了这么多人,很好! 她先行的一礼,眸光郑重的看向柳氏,“拜见侧夫人,我相府内院在夫人的教导之下本应礼教严明,今日竟发生了这等下人斗殴之事,还请侧夫人查明原因,定夺惩戒!” 柳氏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她慢慢捻弄着,看一眼紫兰可怜的样子挥挥手,“既然是二小姐的下人,就由二小姐自己处理吧。” 锦心站在一旁面色一变,这厢顾云曦朝着柳氏道一声谢,眸光灼灼的看着紫兰,“紫兰,你刚才说是听到了锦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才动手打人的,你说,她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你这么激动?” 紫兰看着顾云曦锃亮的眸光深吸一口气,“锦心刚才说二小姐你是洛夫人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生养的野种,本来什么都不是还在府中占一个二小姐的名头,她还说——” 顾云曦眸光一凝,“她还说了什么?” 紫兰眸光一低,似有不忍,“她还说您使用下流手段勾引德王殿下,还不知廉耻的爬上了德王殿下的床,想要抢大小姐德王妃的位子——” 顾云曦眸光一寒,“声音大点!” 紫兰似是被顾云曦发寒的声音吓住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嘶喊,“她说小姐你使用下流手段勾引德王殿下,还不知廉耻的爬上德王殿下的床,要抢大小姐的位子!” 顾云曦眸光更深,“继续说!” 紫兰哭的上气接不上下气才,此时看到顾云曦样子就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她所幸声音嘶哑的奋力道,“然后我说小姐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亲封羽林军统领,根本不必去抢大小姐的王妃之位,更何况德王殿下是天之骄子,行的正坐得端,怎么可能与小姐有不清不楚——” 紫兰豁然看向一旁面色惨白的锦心,深吸一口气当即便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胡说!” 锦心却忽然发了疯似地向紫兰扑去,“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说那些话!是你自己编出来的要诬赖与我,贱人,我要见大小姐,我要见大小姐!” 柳氏在一边眉头一皱对着旁里的两个小厮使个眼色,那两小厮当即便上前将锦心制服,顾云曦眸光淡漠的看向紫兰,“接着呢?” 紫兰眸光悲切,眼泪扑簌簌而落,“可是,可是,锦心她竟然说小姐你的羽林军统领是德王殿下给你的,还说德王殿下是皇子骄奢惯了,小姐送上门他自然会收下——”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都是骇然的睁大了眼睛,前面的话尚可入耳,可是后面直指当朝皇子的话若是传出去便是杀头之罪! 柳氏与甄姨娘互视一眼,眸光之中都带着怒意,这厢顾子轩一直站在甄姨娘身边,此刻听到紫兰这般说,面色不由得一沉,“德王殿下也敢污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锦心被两个小厮按压在地上,此刻奋力争辩,“我没有,我没有,侧夫人,你要给锦心做主啊,锦心没有说这话,是紫兰编出来诬陷我!” 顾云曦语气冷漠,“你说你没有说这话,那好,彼时不是你们二人在这里,我倒要来问一问,你到底有没有说这话!” 顾云曦的眸光在人群之中扫一圈,钉在了榴叶的身上,“榴叶,你是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府里的婢子都听你指派,当时你也在,你来说,锦心有没有说这些话!” 榴叶站在柳氏之后,闻言眸光自锦心身上一扫而过,“回二小姐,锦心当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胡说!你们都胡说!我要见小姐,你们要诬陷我,我要见大小姐——” 锦心还在奋力挣扎着,顾云曦转身看向锦心,“你要见姐姐?姐姐是即将成为德王妃的人,难道你要在姐姐面前说德王是骄奢惯了的人,还说德王见女人就收吗?!” 一声厉喝,锦心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她眸光忽然变得空茫,渐渐的生出巨大的惧色,她缓缓摇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我不是——” 杂乱无章的话从锦心嘴里蹦出来,顾云曦冷眼看着锦心,“你说我是野种,你有什么证据?!” 寒栗的话语出口,锦心忽然眸色一变,正要说出一句什么顾云曦却寒声再问,“你说我勾引德王殿下还爬上了王爷的床,你又有何证据?” 锦心一顿,顾云曦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时间,“还说德王殿下骄奢惯了见女人就收,锦心,你有证据吗?!” “我……” 锦心彻底瘫倒在地,嘴边喃喃念着一句什么众人也听不清,她的眸色满是恐惧,绝望的目光一直往外看着,似乎是在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没有证据,便是大不敬!” 狠狠的一句话落定,夹杂着雷霆之怒直击锦心,她害怕的不断摇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顾云曦语气狠绝,浑身上下都是逼人的凌厉之感,她环视四周一圈,根本没有人与之对视,她掷地有声,“你们都看到听到了,相府之内礼教严明,今日却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人,不仅不知尊卑言语诬陷自家主子,还敢诽谤当今亲王!这等言论送官都是可以,只是这一送便败坏了我相府名声,今日我们就在此地执行当朝律例!” 周围众人都是一颤,顾云曦看向柳氏,“夫人,依我大燕律例冒犯朝廷命官杖责五十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众人眸光大骇,锦心更是低低绝望的呜咽了起来,柳氏捻弄这佛珠双眸微闭,点点头,“是。” 顾云曦转头,“很好,我是皇上亲封的羽林军统领,虽未上任,圣旨却是在父亲的书房里供着的,德王是当今皇上亲子,更是当朝亲王,依律污言秽语对皇亲大不敬的需杖责一百,来人!” 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小厮满面骇色的走了进来,顾云曦眸光冷峻的看着他们,“拖下去,杖责一百五,给我打完为止!” 通常正直壮年的男人都只能承受四十廷杖,今日锦心却要打一百五十大板,顾云曦面色冷漠,今日的她就是要杀一儆百,今日的她就是要要了锦心的命,她要让府中之人知道,不仅她顾云曦不能碰,连她的人,她的所有物都不允许旁人动一分! 小厮听从他的命令直接将院子角落里陈年的绣案拖了过来,将锦心往上面一按,当场开始落棍子! 柳氏闭着眼睛念着佛经,甄姨娘掩面不敢看锦心被打的样子,顾子轩却是将深沉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一声又一声闷响落在众人耳里,顾云曦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份力道都不准少!” 渐渐地,除了棍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众人无声的看着不远处的绣案上滴滴答答留下血来,再看向顾云曦的眸光都变了几分,此时此刻她们才最深切的知道,今日的顾云曦再也不是此前住在梅园的那个顾云曦。 她的飞黄腾达地位攀升也绝不是一时,她够狠够绝,她拥有绝对的实力,谁如果与她为敌,她便会让你落得锦心一般的下场! “二小姐,她好像死了……” 小厮停下了棍棒,声音弱弱的问她,顾云曦抬眼一扫,“还差多少棍?” 小厮回答,“一百零二棍。” 顾云曦冷冷道,“继续,到打完为止!” 众人只觉得不寒而栗,顾云曦却向着柳氏和甄姨娘走了过去,“今日真是不好意思,劳烦二位夫人跑这一趟,现在事情处理完了,相信大家都不会再犯了,不知侧夫人以为如何?” 柳氏起身,朝着顾云曦点点头,“二小姐雷厉风行,不愧能统领宫中羽林军。” 顾云曦点点头一福身,“夫人谬赞了。” 顾云曦这般又看向甄姨娘,甄姨娘却是面色一变,好似有些怕她似地,朝着她点点头便由自己的下人扶着走了,看着柳氏也相继离去,顾云曦看看四周的下人,“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大家得记着!” 众人应和着快步散去,顾云曦叫来两个下人先将紫兰扶着回去,转身看向顾子轩,“你又有何话说?” 顾子轩摇摇头,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哑口无言,他深深看顾云曦两眼竟然自己径自走掉了,顾云曦看着他的方向一叹,这厢却正有一行人姗姗来迟,顾云曦朝着顾映雪一福身,“姐姐怎么来晚了,锦心没有好好听姐姐的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诬陷德王殿下,妹妹身为朝廷命官,更身为德王殿下的谋臣,一时气急便将她处置了。” 微微一顿,顾云曦笑容明媚,“相信姐姐快要成德王妃的人了,一定很是赞同我的做法的对不对?” 顾映雪眸光森寒的瞪顾云曦一眼,直直走上前去挥退了几个还在行刑的小厮,顾云曦脸上的笑容散去,深吸一口气径自往内院西厢房而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恭敬的向顾云曦行礼,有的眸子里还有惧色没有来得及消散,顾云曦双拳紧握,步子越发的快了。 走到西厢房门口的时候徐大娘正等在那里,她微微倾身,“拜见二小姐。” 顾云曦抬手扶起她,“大娘不必多礼,今日还要多谢大娘,佛则锦心只怕不能就这样去了。” 徐大娘摇摇头,“榴叶来禀报侧夫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才去了雪阁门口守着,但凡是想象大小姐回报的我都给安排了差事使唤到别处去了,能助二小姐一臂之力便好。” 顾云曦掩嘴一笑,“姜还是老的辣,看到大娘没跟着侧夫人来我就知道是你在帮我。” 徐大娘似有感叹,“两个月之前是二小姐来找我,不过两个月,二小姐真是让老身刮目相看,今后这府中,已然不够二小姐施展的了。” 顾云曦摇摇头,“大娘想到哪里去了,只要娘亲在这里,云曦就放不下心,今天来是想让大娘帮忙,倘若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帮我注意着我娘,近日她总说自己心神不定,我怕今日我对锦心这般招来报复。” 徐大娘眉头一皱,点点头,“请二小姐放心。” 顾云曦不知是受了洛青衣的影响还是被刚才锦心受刑的场面影响到了,只觉得自己心中微微生出一股子不安,她交代完徐大娘便准备回去碎月轩,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竟然是孙鲁。 顾云曦迎上去,孙鲁朝着她一拜,“顾姑娘,太子殿下今晚在东宫宴请群臣,德王殿下让您与他同去赴宴,现在正在大门口等着呢。” 顾云曦眉头微皱,“为何宴请?” 孙鲁面色微沉,“太子妃娘娘怀孕了。” 顾云曦一愣,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天色已经不早,顾云曦只顾得上回房里换件衣裳便随着孙鲁出了门,门口德王府的马车果然等着的,顾云曦身形利落的掀帘而入。 “王爷。” 公孙墨上下打量她一瞬,“如何,伤寒都好了?” 顾云曦一滞,知道他问的是上次在观音庙那晚上的事,她点点头,“一回家就好了,请王爷放心。” 公孙墨点点头,“洛萧这边的事情父皇已经交给了神踪府去做,他们情报网庞大,最善于追踪,之后结果如何便不由得我们担心了。” 顾云曦点点头,公孙墨又问道,“那晚上挟持你的刺客是谁?” 顾云曦一怔,“王爷怎么这样问,不是南越的人吗?我那天晚上本想进客栈打探洛萧是不是和洛然一起的,谁知道中了洛然的圈套,最后只能挟持着洛萧出门,半路毒发之后就不知道情况了,醒来便看到一个黑衣人,还未怎么说话他就将我拉了出去。” 公孙墨看着顾云曦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点点头,“我以为你看到她的样子,洛萧想要回国的心只怕早就有,这一次只怕在京中有同伙,最后挟持你的那一个,极有可能便是。” 顾云曦眉头一皱,“当晚他从那悬崖之上跳了下去,没有找到——尸体吗?” 公孙墨摇摇头,“没有,那人的武功应该十分高强,悬崖之下是一块倾斜的山壁,对他而言不是问题。” “奥。” 顾云曦点点头,“这两日杨威的案子如何?” “刑部已经定论是孙卓杀的,他在牢里一直含冤,我已经疏通了刑部那边,现在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人,孙瑜没机会见到孙卓。” “嗯,只要孙瑜见不到孙卓,就没有办法知道当晚当地是什么情况,敬慈公主还好吗?” 公孙墨点点头,“她几乎不知道当夜的事与她有关,而孙卓当日不敢在殿上说出阿慈,这将永远的成为一个秘密了!” 顾云曦了然,这才想起今夜的目的,“太子妃怀孕了?” 公孙墨点点头,“是。” 顾云曦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那即便是太子和王爷站在同一位置,皇上也会选择太子而不会选择王爷的!” 公孙墨点点头,皇脉想来是皇室最为重要的内容,两个同样的储君选择,有后代比没后代的总要多一层竞争力,而公孙长卿本来就已将是太子了,顾云曦抬眸看公孙墨一眼,“王爷打算怎么办?” 公孙墨眸光微寒,片刻淡漠道,“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 顾云曦只觉得一阵发冷,正在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了东宫门口,她掀帘而出,目之所及是一大片灯火琉璃的色彩,太子公孙长卿刚刚迎娶太子妃两月太子妃便怀了孕,这对于大燕皇室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看着来来往往的京中权贵们灿然的笑脸,顾云曦却笑不出来,因为她目之所及之处,正有一人身着黑色狐裘向着她们这边走来。 ------题外话------ 虽然我有宏大的志向想要每天两万更,但是这文写起来并不轻松,前前后后因因果果常让我头疼,虽然看得人不多,但是还是不敢轻慢,想要尽力做到更好,所以更新方面我只能尽力而为了哈…… 现在字数比较多了,如果我更年痴呆症提前出现了什么大的错漏,大家一定要提醒我哦…… 拜谢…… 表示系统提醒我双引号没有配对,可是我找了半天找不出来了,等下更新到页面上了我再找找哈。 065梅林相遇,夜宴好戏 看着来来往往的京中权贵们灿然的笑脸,顾云曦却笑不出来,因为她目之所及之处,正有一人身着黑色狐裘向着她们这边走来。 万俟宸依旧是一副十分畏寒的模样,脸色苍白,薄唇病态的嫣红,两只手抱着一只紫金小暖炉脚步缓慢却沉稳的走着,一双眸子低低敛下去,似乎旁里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在他身后除了慕言、慕枫之外,少见了跟了两个婢子,顾云曦打眼看过去,两个婢子身穿着月白的明锦云袖落地裙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眸子低低的敛着,仪态柔顺脚步细碎,再加之带了风帽的缘故,一时间倒是看不出模样来。 顾云曦本来只是随意的一瞟,忽然却将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婢子的脚上,长长的披风拖在地上,再加上夜色灯火的缘故,若不留心观察根本看不出两人穿的鞋子有何不同,然而顾云曦看事情本就细致,再加上所处位置的不同自然能看出蹊跷来,她中午时分才看到洛青衣做绣活儿,哪种缎面好她自然分的十分清楚。 她的眸光落在万俟宸右后方的女子身上,为什么她穿的鞋子用的是离宋暖烟罗,一个婢子,哪里穿得起贡品? 这般的疑问升起,顾云曦却没有时间一探究竟,她微微回神敛眸跟在公孙墨后面快步进了东宫,再往回看时万俟宸并未走到他们身边,他早早转了方向直接走了另一边的小侧门,那一道门似乎只有太子东宫的人才能进。 太子妃身怀龙脉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很有可能这个刚刚孕育的小生命将来会成为大燕的王,因为如此虽然设宴在东宫,后宫之内的各位娘娘却都是一个不落的都来了,顾云曦刚刚走进东宫就远远地看到了雅嫔和公孙慈,在她们身边环绕着后宫的其他主子,顾云曦却并不熟识。 寻常活泼开朗的公孙慈今日里却有些心不在焉,待看到顾云曦出现之时眸光一亮,她朝着一边的雅嫔交代一声便朝着顾云曦走了过来,看着小姑娘愤愤的眼神顾云曦就心知不好,朝着公孙墨无奈一笑迎了上去! “顾云曦!你好大的胆子!” “公主莫急——” 顾云曦走过去先行一礼,继而亲昵的拉起了公孙慈的手往人少处走,“云曦知道公主要问什么,云曦也知道公主这一次很聪明的什么都没有说,不管如何,云曦先拜谢公主。” 顾云曦压低了声音,面上是极为和顺的笑意,旁里其他人将目光透过来还以为这两人私交甚好在说什么悄悄话。 公孙慈甩掉顾云曦的手,见四周无人终于将忍不住,“顾云曦,你又利用我!那天晚上的弓弩本来就是孙卓的,最后为什么到了杨威那里,当时分明只有你一个人看到我扔了弓弩,只有你一个人看到!” 顾云曦眸光微沉,终于还是一叹,“公主说的没错,是我,云曦自认没有做错,只是公主小小年纪云曦不该将您牵连进来,宫闱深深,有太多的东西公主现在还不明白,云曦并非想至公主与危险之地……” 似乎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顾云曦看着公孙慈恨恨的眸子微微一福,“云曦心知公主不会原谅云曦,既然如此那晚之事就此揭过,从今往后云曦定然不会使公主为难,请公主放心。” 公孙慈瞪顾云曦一眼,“像你这般阴险毒辣之人,本公主不愿与你在一起,本公主也不会给你机会!” 小姑娘气呼呼的回到雅嫔的身边,雅嫔对她轻轻一笑以作安抚,之后将眸光深邃的望了过来,如果对于旁人顾云曦可以理直气壮的用那些黑暗的手段,但是对于这位从容淡泊的母亲,顾云曦只会从内心觉得歉疚。 她有一双能使顾云曦宁静心绪的眼睛,并非什么都看不懂看不透,她只是看透了不愿说而已,或许是见得多了,或许从来不想沾染那些脏污,她孑然一身,在这深宫之中不羡荣华不求富贵的守护她的女儿,只求母女安好,便足以。 顾云曦轻轻福了一福,雅嫔眸中似有叹然的将公孙慈揽到自己身边,而后告别了一众姹紫嫣红花枝招展的后妃们,独独寻了个安静的位子坐了下来,看着那相互依偎在一起的背影,顾云曦只觉得那样的母女俩谁会忍心再去打扰呢,只能嘴角一勾默默走开。 这次的宫宴是在一个巨大的花厅,花厅的房顶是用流光溢彩的宝石铺就而成,在灯火的映衬之下璀璨生姿,足见东宫的奢华贵气,因为正主儿还没有来,所有入厅的客人都随意的相互寒暄着,远远看着公孙墨在和几个她不熟悉的朝臣说着什么,顾云曦不方便过去只好沿着花厅左边的小门走了出去。 冬夜的月亮总是清泠孤冷,悬悬的挂在如墨的天边,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子沁人的冷香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顺着一条铺满石子的小道往宫阁深处走,没走多久便看到一片凌霜傲雪的寒梅。 顾云曦实在没有想到太子东宫还有这样的地方,从前住在梅园的时候那里确实有几树寒梅,却如何比得上此时这里的繁盛景象,顾云曦心中一动便直直走到了那梅园里,一朵朵嫣红的花骨朵儿傲立枝头,竟让顾云曦看的痴了。 万俟宸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顾云曦,她微微仰头看着眼前一树火红的梅枝,未施脂粉的侧脸清瘦白皙,晶莹的耳垂上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披风的带子不知何时松了,此刻露出修长的脖颈,如瀑的墨发乖乖的垂在她身后,寒风一来便轻轻摇曳。 她伸出一只手来,将高高在上的梅枝拉下来放在鼻端,双眸微闭浅吸一口气,抿着嘴角瞬时便扬了起来,万俟宸眸光微动,第一次觉得这梅香竟是如此好闻。 仿佛有感应一般的,顾云曦猛然转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黑裘男子,她扬起的嘴角沉了下去,手下意识的将梅枝一放,枝头上的梅朵儿经不住这般一弹,瞬时簌簌掉下几朵,顾云曦倾身一福,“楚殿下。” 淡淡的月辉落在她的肩头,再加上她低眉敛目的样子,竟是前所未有的温婉,万俟宸微微颔首,“顾姑娘请起。” 顾云曦站起身来,看着四下无人拢在身前的双手微微一紧,“自从嘉陵山大猎之后还没什么机会与殿下说话,殿下当日出手相助为王爷解围,云曦真是不甚感激。” 万俟宸微微皱眉,那件事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也的确还没有向他致谢,只是她的话说的不对,“既是帮王爷解围,何必由姑娘来致谢。” 一句话出似有不妥,万俟宸眉头一皱,“王爷已经着人送来上好的龙涎香金丝碳,姑娘再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顾云曦听着那龙涎香金丝碳几字点点头,这下又有些迟疑,“此外,大猎时多亏无忧一路相护,云曦才可替王爷拿到那雪莲花,不知,无忧现在可好——” 顾云曦极少如此犹豫不决,万俟宸眸光微敛,“他很好。” 顾云曦点点头,继而眉头一皱,“先请殿下恕罪,云曦想知道,无忧是您的护卫吗?” 万俟宸一怔,嫣红的薄唇微微一抿,“不是。” 顾云曦眉头一皱,“那他——” 万俟宸凝眸不语,顾云曦听着花厅方向传来的声音却有些着急等不住他的回答了,她微微上前两步,“殿下可能告诉云曦,无忧现在在何处?” “顾姑娘找他做什么?” 顾云曦秀眉一挑,“想必无忧现在一定在往南走的路上,我只是要提醒殿下,洛萧的事情已经交给了神踪府,他们的神通广大想必您也知道,如果您不想让无忧性命有碍,抑或是还想维持您和王爷以及大燕之间的平静的话,最好还是让他不要插手洛萧的事。” 万俟宸听着顾云曦的话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拉拉身上的裘衣,却是没有注意到手中的紫金暖炉,眼看着暖炉一斜马上就要掉,电光火石间顾云曦倾身一扶,“小心!” 小炉终于还是没有掉下地,万俟宸回神,道一句“多谢”收回另一只手重新抱好,顾云曦退后一步,眸光从万俟宸收回来的那只手上掠过之时却是一滞,在他的手背上,有几道细白的伤痕看起来竟是十分熟悉。 万俟宸不经意的将手重新收回袖子里,对着顾云曦点点头,“以姑娘如今的立场还能来提醒万俟此事,真是不甚感激。” 顾云曦眉头一勾,“现如今此事并无损我主君利益,至于殿下您真正的用心,如果以后云曦发现您对王爷早是居心叵测,云曦自然不会姑息。” 万俟宸眸光一亮看着顾云曦,好像在说这才是他认识的顾云曦,“姑娘的话万俟收到了,花厅的夜宴要开始了,姑娘先请——” 寒风又起,梅林之中冷香袭人,顾云曦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转身往回走,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刹她却是眉头狠命的一皱,万俟宸见她欲走不走,不禁又问,“姑娘还有事?” 顾云曦的眸光从他手中的暖炉上掠过,“殿下的暖炉里烧的是什么?” “正是王爷让人从宫中给我送来的南越贡品龙涎香金丝碳。”万俟宸不知所以的看一眼自己手中的小炉,微微一顿,“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顾云曦眸色一沉,微微摇头,“不,云曦只觉得这味道有些奇怪。” 万俟宸眸中闪过一层暗色,嘴角冷冷一勾,“是吗,万俟这十年来已经闻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顾云曦微微一怔再无话,点点头便往梅林之外走去,万俟宸深重的目光随着她的步子一步步渐行渐远,只觉得这个冬日里竟是比往日更寒了几分,他低头拂过着紫金炉凸起的花纹,那里已经被他时时拿在手中磨得光亮,十年为质,十年的金丝碳,这一切,他早就习惯了。 “殿下。” 忽然又起的声音让万俟宸有一丝意外,他抬头,只见顾云曦本已走到了梅林边上,此刻却停住脚步转过了身。 她如墨的眸子里一片晶亮,好似融进了天边的月华一般似水琉璃,她直直注视着他的眸子,“金丝碳自然好,若是和龙涎香一同用难免的味道太浓了些,殿下不妨试试百姓家中最常用的沉水香,味道清冽淡雅,更有安神静气之效,想来对殿下的病也有些助益。” 万俟宸深渊一般的眸子越发的幽暗,好似一个漩涡一般让顾云曦心神沦落难以出离,这一刻顾云曦忽然恍然,对面的这个男人,他知道,他竟是知道的! 龙涎香和金丝碳同用本是至尊至荣之人才用得起的,给他一个质子看上去乃是无上的奢享,更是燕帝对他特有的宠爱,可是谁又知道,这龙涎香已经不是大燕皇宫之中的贵胄之香了,那细细绵绵的香味之中含着丝丝密密的蛇姜花毒,只要是那香味飘散的地方,便无人能逃过。 而那下毒之人的手段也极是高超,每一次的分量极少极少,好比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一点一点的蚕食你的元气,一份一份的减缓你心脏的跳动,直到有一日,你无声无息的死去,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你的存在。 前世的她生于苍墨高原,在那常年冰雪覆盖的地方生有许多寻常地方没有的草药,她少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以识药为乐,可最终也只是只懂药不懂医。 顾云曦眸光皱紧,他竟然明明知道还用了这金丝碳十年! 难怪他咯血,难怪他病弱至此,从他以楚国皇子的身份踏上大燕的那一刻起,燕国皇帝就没有打算让他活着离开,在他能鲜衣怒马最好的十年时间中,让他无声无息的患病,衰弱,而后极为正常的死去,这般阴狠毒辣的手段—— 有太多的情绪从顾云曦的眸子里闪过,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沁上她的心头,他本就从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到万人践踏,他又是如何在明知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强自硬撑了十年? 恍若一眼万年,万俟宸看的懂那一双染了月华的眼睛,他双手微微颤抖的紧握着手中的暖炉,紫金边缘在他的手指刻下几欲见血的痕迹,他的眸子深幽四海,又好似有蛰伏已久的猛兽蠢蠢欲动快要破空而出。 良久,万俟宸微微低头,再抬眸时又恢复如初,他还是那个不形于色深沉冷漠的病秧子,他嘴角一勾,“多谢顾姑娘,沉水香固然好,可是龙涎香万俟已经用习惯了,若是换了别的一时间只怕不能习惯。” 顾云曦听着这话心中抽紧,她嘴角一抿敛尽所有的情绪,而后果决利落的转身离去,步伐快的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夜凉如水,万俟宸看着那茫茫的夜色深深一叹,远处的灯火通明之处已经是热闹的紧,他漆黑的眸子一寒,今夜,还有好戏等着他看,微微定了定神,万俟宸没有迟疑的抱着手中紫金暖炉跟了上去。 顾云曦再次回到花厅的时候里面的人比之前更多了些,她找到公孙墨所在的方向,而公孙墨看到她回来了面色也有一松之势,“去哪里了?” 顾云曦一笑,落座在公孙墨身边的位子,“刚才看到王爷和几位大人聊天,我便去外面透了透气。” 公孙墨点点头,眼见着她的披风松了,当即抬手帮她系好,一边道,“时辰差不多了,只怕是要开始了。”话音刚落,公孙墨便看到万俟宸从花厅的小门走了进来,他看一眼身边的女子,眸中划过一道不为人知的情绪。 顾云曦肩膀微微有些僵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得定在那里,这一来倒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趁着还没有开始,她眸光四周一扫,却见万俟宸正走向一处角落里。 不消多时便有宫乐声起,一行人衣衫华贵前呼后拥的相携而来。 这是顾云曦第二次见到孙婉,这位在后宫之中执掌大权的皇后比顾云曦想象之中的要沉静低调得多,并且人如其名看起来雍容之中含着温婉,自有几分皇后的气度,今日许是因为太子妃有孕实在事关重大她才出席,只见一身正红宫装的她当先而出,身后跟着太子公孙长卿和太子妃赵琅华。 素有传闻公孙长卿喜欢的是风尘女子婠婠,连大婚之日都要将其接进宫来,可婠婠姑娘进来消息全无,今日公孙长卿出来时竟是拉着赵琅华的手的,顾云曦嘴角一挑,那赵琅华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位美人,并且雍容大度,即使是太子常常对其百般冷落她也没有一句怨言。 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在铁石心肠的男子都能被其软化几分的吧,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孩子,而那位婠婠,本就与公孙长卿云泥之别,只要公孙长卿稍稍无情一点,她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了。 “拜见皇后娘娘千千岁。” “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齐齐行过礼之后,孙婉朝着众臣挥挥手,一边拉了太子和太子妃落座在她两侧,“众位妹妹,众位卿家请起。” 待孙婉落座,这一场夜宴便是开始了,美酒佳肴,美人歌舞,趁着这良辰美景孙婉的情绪也十分的好,她眸光慈爱的看着赵琅华徐徐开口,“太子妃不远千里嫁到我大燕本就是普天同庆之事,今日又怀了我大燕皇脉,眼见得大燕后继有人,本宫真是欣喜万分,来人——” 话音一落便有一行后宫婢子徐徐走了上来,她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盘子里自然是各式各样的珍宝,孙婉看都不看那盘子一眼,“这些珍玩都是长卿喜欢的,往日里他缠着我问我要我都没有给,今日全部送给郎华。” 赵琅华面色带喜,闻言起身谢礼,“拜谢母后。” 孙婉连忙将她扶起,“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往后这些礼数都免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怀了我大燕的皇脉,有皇脉在身便是千金的人物,往后这东宫上下都要小心打点,万万不敢让太子妃有什么闪失,伤了皇脉本宫就唯你们是问!” 旁里的东宫侍从们闻言连忙跪倒一片称是,孙婉满意的笑笑,“太子妃现如今身怀龙脉不过一月,正是最危险的时候,稍后本宫就会安排些人来东宫亲自侍候她,保证太子妃顺利生产。” 话音刚刚落下,一个站在旁侧的女官走到了皇后近前,她徐徐跪倒,“启禀皇后娘娘,奴婢乃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女侍,我们娘娘知道太子妃娘娘坏了龙脉,特地准备了礼品来恭贺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只是她昨日偶感风寒,怕今日来了惹得太子妃娘娘不好,便叫奴婢代为送来,还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恕罪。” 孙婉看赵琅华一眼,眉眼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笑意,“起来吧,淑妃有这份心意已是不错了,身子抱恙就好生养病吧,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她的心意太子妃收下了。” 箫玉瑾几日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生了病,顾云曦眼瞧着孙婉面色如常,眸子里的喜色却减了几分,免不得多想几分。 有了这淑妃做示范,其他的今日到场的没到场的后宫娘娘都是一顺儿送礼,赵琅华笑得脸都僵了,一个个的感谢完毕之后这宴会便也进行到了高氵朝,孙婉拍拍赵琅华的手,“妹妹们的礼物真是费心了,太子妃也是喜欢的紧,今儿皇上有政务在身不便前来,不过这礼物却是不会少的,来人——” 宴会一开始就有人在议论今日为何皇上没有什么表示,现如今孙婉这样一说众人莫不是伸长了脖子期待着这礼物究竟是什么,只见一人黑衣墨袍而来,那是内宫太监首领才穿的宫服,竟然是大太监福安! 此刻福安手中有一道明黄的圣旨,他向着孙婉行的一礼,待太子与诸人跪下便徐徐的打开了圣旨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喜闻太子妃身怀龙脉,朕心甚慰,皇孙虽然还未诞下,却定是太子长卿之长子,朕在此封赏未出世皇长孙,若为女,赐毓秀名,封号淑宁公主,若为男,赐泽耀名,封号齐王,钦赐!” 福安亦是一脸笑意,“恭喜太子妃娘娘,小皇孙还未出世已经是亲王了,还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接旨!” 公孙长卿面带喜色,当先扶起身旁的赵琅华,二人正要上前一步接旨之时花厅门口却传来一声厉喝! “慢着!” 众人无不色变,此刻是皇家宴会,又有皇后和太子以及太子妃在场,到底是谁敢如此大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此刻站在花厅门口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女子眉目清丽,身披白色的披风,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眸光却是凄然的落在了公孙长卿的身上。 众人不知所以的看着那女子,再看看公孙长卿,实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顾云曦在公孙墨的身边,离的主位极近,此刻看着公孙长卿猛的眸光大变,切切的从口中溢出两个字,“婠婠——” 孙婉早就在婠婠出现的时候捏紧了双拳,此刻看到公孙长卿瞬间变了的面色猛的一拍桌案,“这是哪个宫里的下人不知规矩,来人,将此女拉下去!” 众人早就惊呆了,赵琅华自觉公孙长卿瞬间放开了自己的手,她面色一变呆呆的看着前一刻还搂着自己的人已经面色大变的向着门口快要被拉走的人奔了过去! “太子殿下!” 婠婠娇呼一声,然而皇后的命令有谁敢违抗,站在边上的侍卫当即上前要将婠婠拉走,身形纤瘦的姑娘哪里抵得住侍卫的力气,当即便被锁住了肩膀。 “放开她!” 公孙长卿双眸渐红,一声令下侍卫们吓得马上又放开了手,婠婠跌倒在地,一双眸子含着泪水看着公孙长卿,“太子殿下,婠婠来了——” “婠婠!” 公孙长卿扑过去将婠婠搂在怀中,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而后将她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两边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混账!” 孙婉已经是气不可遏,顾云曦挑眉,这位皇后静时温婉柔顺,气急之时也可雷霆万钧,她此刻看着公孙长卿的行为身子直发抖,而地下不知所谓的重臣们也是明白了,这位就是传闻中让太子殿下钟情的婠婠姑娘! 变故来的极快,太子妃面色苍白几欲站立不住,孙婉吓得赶忙让人将其扶住,这一边将极为毒辣的目光落在了婠婠的身上,“来人,把这个迷惑太子殿下的妖女拉下去!” 公孙长卿当即挡在婠婠的身前,看着四面蠢蠢欲动的侍卫们面色森寒,“不准!你们谁敢!” 孙婉眸光一厉看着公孙长卿,“长卿,你要违逆母后吗?” 公孙长卿看看怀里的女子,再看看孙婉的脸色,终于拉着婠婠跪了下来,“母后,儿臣求您。” 孙婉眸光分毫不松动,“休想!” 这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外加两个女人瞬时将喜气腾腾的宴会变成了一场十分好看的大戏,顾云曦细致的打量着那个在太子怀中颤抖不已的女子,终于,眸光锁定在了她的鞋子上面,顾云曦嘴角一抿,将眸光投向坐在角落里的万俟宸。 此时的万俟宸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中的一切,表情淡薄的好似一个局外人看着一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好戏。 顾云曦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一声,本来属于太子崛起的最好时机,终将因为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子急转直下,顾云曦皱眉,可是,一个风尘女子是凭什么这么堂而皇之的闯到东宫的宴会大厅里的呢? 皇后眸光凌厉,直接看向站在边上的东宫侍卫官,“你,把这个妖女给本宫带走!” 侍卫官本来是听命与太子的,此刻却是当即执行了皇后的话,公孙长卿面色大变,“陈傲,你要做什么,本太子不准你动她!” 陈傲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公孙长卿微微敛眸,“太子殿下,对不起!皇后娘娘的命令属下不得不遵从!” 身手极好的侍卫官三两下就将太子十分安全的挥开,而后加上其他人的帮助,终于没有阻拦的到了婠婠的身边,一身白衣的女子没有了太子的护卫本是惧怕不已,此刻看着自己离得危险越来越近面色倒是平静了,她眸光灼灼的看着陈傲,“你不能动我!” 陈傲丝毫没有将这个弱女子的话放在心上,正当他抬手去抓婠婠的肩膀之时,婠婠却是猛的朝地上一跪,“皇后娘娘,婠婠已经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您可忍心看着大燕的龙脉有损?” 此话一出,众臣当即议论四起,站在主位上的孙婉整个人一愣,当即像是泄了气的娃娃一般跌坐了下去,而太子妃赵琅华则是眸光含愁的看一眼面色由悲转喜的太子,整个人颤抖的不成样子。 顾云曦眸光一亮,原来是因为如此! 她嘴角一勾,这出戏,更好看了! 忽然爆出来的消息让群臣惊讶不已,公孙长卿重新会开陈傲等人将婠婠拥在了怀里,坐在主位上的孙婉看着下面的两人,眸光再次一冷,“你这个大逆不道之女,你本是风尘女子,不知和谁有了一个孽种,此时竟然敢冒充皇家血脉!本宫今日不将你处置了便是对不起大燕的列祖列宗,陈傲,将她给我拿下!” 看着冷血无情的孙婉,公孙长卿眸光绝望,“母后,是儿臣的骨肉,婠婠一直洁身自好,遇到儿臣的时候仍然冰清玉洁,母后,您要杀了您的亲皇孙么?” 公孙长卿句句带泪,一边的婠婠弱弱的倚在太子的怀里,早已哭得撕心裂肺,“皇后娘娘,婠婠身上的身孕只有两月,两月之前婠婠唯一见过的男子便是太子殿下……” “之后是您,是您将婠婠软禁了起来直到现在,这期间婠婠可能见到别人?皇后娘娘,求求您成全婠婠,婠婠不求名分只求为太子殿下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顾云曦挑眉,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她眉头一紧,婠婠怀孕明显比太子妃要早,刚才那圣旨之上说的是立皇长子为王,如果婠婠的孩子早出生……顾云曦摇摇头,婠婠刚才并没有说这一点,若是说了,只怕一切就没这么容易了。 孙婉的面色微白,下面的群臣闻言更是各色各样的眸光都向着皇后投了过去,顾云曦转身看公孙墨,“王爷,今日这出戏您可知道?” 公孙墨摇摇头,眸光忽然一变,“你的意思是——” 顾云曦嘴角一抿,“婠婠来的恰到好处,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而且今日这个场合,你认为她无人相助能进来吗?” 这些公孙墨自然也想到了,他眸光一凛,“所以你觉得是谁呢?” 顾云曦看看角落里的人,眸色之中闪过一丝犹豫,“能在这东宫之中带个大活人进来的,只怕只有他能做了,王爷,我们不妨看看太子如何收场!” 公孙墨沉眸看一眼角落里的万俟宸,这边孙婉却是不依不饶,一口咬定婠婠肚子里的并非龙脉,公孙长卿苦苦哀求,婠婠也成了个泪人儿,赵琅华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幕,此刻上前一步,“母后。” 孙婉眸光心疼的看着赵琅华,“郎华,你没事吧?” 赵琅华看一眼堂中的二人,缓缓地朝着孙婉跪了下来,“母后,儿臣也相信婠婠姑娘肚子里的肯定是太子殿下的骨肉,正如殿下所说的,那是您的亲皇孙呢,您刚才才说了皇脉对于大燕来说十分重要,怎么可轻易的枉杀,母后,儿臣代替殿下和婠婠姑娘求您,就成全他们吧。” 孙婉眸色里满是挣扎,“可是——” 赵琅华眸中含泪,“母后是觉得婠婠姑娘出身低下配不上太子殿下吗?” 孙婉欲言又止,而这厢赵琅华却是根本不给她机会说话,“既然如此,郎华愿意和婠婠姑娘结为异性姐妹,明日我便修书一封回大梁,求父皇给婠婠姑娘一个郡主的位份,这样母后您可满意?” 孙婉闻言大惊,这厢底下的人听到赵琅华这般说已是唏嘘不已,而公孙长卿早就眸光歉疚的看着赵琅华,似乎也是动容不已。 底下的议论声渐起,赵琅华微微定神低声在孙婉近前道,“母后,太子殿下喜欢婠婠,与其逆了他的意,不妨成全他,再说现在殿下的骨肉最为重要,若是在这般闹下去不好收场,父皇知道了太子便十分危险了。” 任凭孙婉在大燕后宫浸淫多年,此刻也不得感叹这位琅华公主的心思与肚量,她拉着赵琅华的手将其扶起,眸光看下面的两人一眼,轻咳两声,“既然是郎华公主的义妹,又怀了太子的骨肉,本宫就暂且成全你们,其他的事,稍后再行决定。” 公孙长卿面色大喜,感激的看赵琅华一眼,拉着婠婠一起给皇后行礼,这厢众臣都还在饮宴,这般皇家之丑露出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孙婉纵然心中气极,却也知道今晚的闹腾最多只能到此处了,至于接下来如何,便是她私下来解决的了。 孙婉冠冕堂皇的话响起来的时候顾云曦眉头一皱,她没有想到今日的局就这般被破解了,她看向角落里的万俟宸,他看着自己一手主导的局面被解开,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与此同时,顾云曦开始认真的打量太子妃赵琅华来,这个女人此前本就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绝无仅有的几面顾云曦都觉得她只是一个有气质的邻国公主而已,虽然料想得到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必然有自己的心智与手段,她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厉害,本是注定的一场属于太子和皇后的败局,却因为她的心胸宽广峰回路转了。 修书去大梁给一个太子喜欢的风尘女子要位份?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为何要做到这样的忍气吞声?要么她爱极了太子,肯为他牺牲一切,要么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云曦看着此时被人搀扶着下去的婠婠,走到赵琅华身边致谢的公孙长卿,还有一边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却不知道再打什么注意的孙婉,她心中断定,赵琅华所为的,一定不是第一条。 宴会在此在大家的极力粉饰之下照常进行,孙婉似乎有些着急处理刚才剩下的残局,没一会儿便声称自己累了下去歇息了,太子妃和太子自然也要当即跟上,所以今晚用来庆祝太子妃怀孕的喜宴就在这一堂二女争夫的闹剧之下热闹完毕,最终竟是一个完美落幕的喜剧。 顾云曦走出东宫的时候还在想刚才的场面,越想越觉得那位太子妃及其有手段,这厢上了公孙墨的马车,顾云曦不禁开口问起公孙墨,“王爷,这位太子妃到底是什么背景,今日里若不是她力挽狂澜,太子的结局可想而知了!” 公孙墨点点头,“是啊,连她都如此大度的接纳了婠婠,还为其争一个名分,父皇和皇后就算再怎么反对这一次也要偃旗息鼓了。” 微微一顿,公孙墨的眸子一暗,“至于她的背景,不过是一个邻国公主而已,你不必多想,本王会料理好这一边的,倒是那个婠婠,我们要注意些。” 顾云曦有些不懂,为什么婠婠比一个太子妃更需要重视,然而此时的公孙墨似乎不想多说,她自然也就不多问了,马车滚滚前行,她掀开车帘往外一看,竟然不是往丞相府去的路,再一看更不是往德王府的路,她转过身来问公孙墨,“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公孙墨眸光一沉,“去楚殿下的府上。” 顾云曦一怔,一股子怪异的感觉升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花花钻钻月票~ 看到月票真心惊了一跳,原来现在改版不用订阅七章就能投了,自觉不是神文,大家有多余的就鼓励一下吧~花花钻钻什么的大家不要破费,因为这文微长,订阅就是最好的支持啦~ 话说这章梅林那一段写的我好生卡,两人的心理什么的可能没啥效果,请原谅原谅~ 066刑台退缩,楚国无言 夜色已深,寂静的燕京城长街之上只有马车车轮的滚动之声,孤清的弯月悬在天边,给这苍茫夜色镀上一层清幽。 马车停下之时顾云曦当先掀开了车帘跳了下来,眼前的府院从外面看上去极为宽敞气派,朱红雕漆的大门两旁立着两个石狮子,抬头一看,宽阔的府额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楚侯府”三个大字。 顾云曦嘴角一抿,楚国本是以皇子来大燕为质,而烈帝却将楚殿下的府邸冠以“侯”字,其意分明是以帝王自居,而将其他诸国列为自己的侯国之意。 公孙墨从马车之上下来,大燕看看这府邸四周,如墨的夜色之中是一片平静,他眸光一松示意孙哲上前叫门。 开门的老者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么晚还有人来,待看清来人是公孙墨之时免不得有些慌乱,“拜见德王殿下,我们主子才回来不久,现在正在内室服药,请王爷稍等,老奴这就去通报。” 公孙墨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万俟身子有碍便不麻烦了,本王去看他便可,前面领路吧。” 老奴眸色似有一瞬的怔愣,却也是一闪而逝,“既然如此,王爷请随老奴这边走。” 顾云曦跟在公孙墨身后,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外面看起来十分气派的院落,看来看去,顾云曦只觉得两字——清冷。 这楚侯府乃是当今圣上下令敕造,便是与德王府比起来也并未逊色多少,可是顾云曦眸光四看,除了这步伐虚浮的老者,竟然连个下人的影子都见不到,空荡荡的庭院之中是寂寞的花草,纵然欣欣向荣,却仍旧弥补不了整个府中的凄清。 走过一条府中大道,再绕过一截壁影,目之所及便是这侯府最大的主院了,远远地便看到幽暗的灯火亮起,主屋的窗棂边上甚至能看到投射在上面的人影,顾云曦眸光微动,此时在那窗棂之上竟有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 看那样子窗边应该是有一软榻,万俟宸是这府中唯一的主子,谁能与他坐在一起?看着身形相差无几的二人,顾云曦眉头微紧,难道他有客来访? 公孙墨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前面带路的老奴一进院子便是高声一喝,“德王殿下到——” 公孙墨眸光微沉的看一眼那老者,似乎有些不赞同他这一声,然而已然来不及了,屋子里的人显然是听见了他的话,窗棂上的人影一动,齐齐动作,最终被墙壁帷帐挡住消失不见。 厅门大开的时候万俟宸已然披上了厚重大氅,在他身后站着慕言,两人一同微微一拜,“德王大驾光临,万俟有失远迎了。” 公孙墨抬手,“你身子不好,还是进屋吧。” 顾云曦的眸光从万俟宸身上滑过,两人的目光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又不着痕迹的分开,万俟宸站在门前抬手一让,却是让公孙墨和顾云曦当先进屋。 一进屋子便是味道极浓郁的龙涎香,顾云曦眸光微变轻咳两声,引得前面的公孙墨转过身来,“怎么了?” 顾云曦摇摇头,“闻不惯这香的味道。” 万俟宸面色如常的看一眼慕言,后者当即将柜子上的香炉撤了下去,“这香是皇上赏的,万俟倒是闻惯了。” 几人随意落座,慕言手脚极快的上了两杯茶来,公孙墨的目光从窗边的软榻上掠过,在那塌几之上正摆着一个棋盘,上面黑白子布局分明,竟是交战正酣,“这么晚了万俟还有心下棋——” 万俟宸也落座一旁,此时看一眼慕言,“这几日又有些不适,晚上倒是睡不着,所幸拉了慕言陪我下一局。” 公孙墨点点头,眸光从慕言身上扫过,慕言身形挺秀,大概轮廓倒是和万俟宸相差无几,公孙墨再低头轻抿一口清茶,忽然抬头道,“你这府中未免太冷清,你身边若是无人不如我给你安排几个伶俐的在这府中侍候你。” 万俟宸冷峻的面上微现笑意,一边摆摆手,“多谢王爷美意,只是想来你是知道我喜欢清静的,要那么些人也实在无用,再者若是让旁人知道你我私下有交也不好。” 公孙墨点点头便不提此事,倒是万俟宸看看他们二人微微沉吟道,“今日王爷大晚上的过来,可是为了太子和婠婠的事?” 公孙墨不意外他能想得到,此时点点头,“正是,此前你从未说过你有婠婠这张牌做筹码。” 万俟宸摇摇头,“婠婠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被皇后扣了下来,太子不得以才和太子妃交好,若非如此太子妃这怀孕也是不可能的,前几日我无意之中查到了皇后关着婠婠之处,略施了些手段便将其救了出来,又派人跟婠婠说了这其中缘故,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幕,只是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能大度至此。”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说话的表情一时之间倒也判断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只眸光随意的在屋子里掠过,宽屋阔梁的大厅,此刻却装饰的极为沉郁,深色的帷幔重重垂下,合着朱漆的花窗,倒是十分合万俟宸整个人深沉的气场。 忽然,顾云曦眸光一定,就在这屋子正南挂着的重重帷幕之前,正摆着一个黑漆花架,三层的花架之上正排排摆满了花盆,再细细一看,正是当日在嘉陵山围场见过的墨兰! 顾云曦这才觉得一丝若有似无的兰香在这屋子里馥郁回甘,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思清明,再想到刚才的龙涎香,顾云曦眸光不由得亮了一亮。 “那婠婠可是个听话的?现如今既然皇后在百官面前接纳了她,那她至少也是个夫人,待孩子一出世,侧妃的位子更是跑不了——” 公孙墨淡淡开口,万俟宸闻言点点头,“这个自然,不过虽然表面上看着皇后已经接纳了婠婠,但是实际上如何还得再行观望,皇后出身世家,身份高贵,门第在她眼中也极为重要,依皇后的性子,她并非轻易善罢甘休之辈。” 此话自然是对的,公孙墨点点头又提起了另一话头,“孙家小公子的谋杀罪名是逃不掉了,刑部的手脚若是快一点这几天就能判下重刑,孙家现如今就这一个独苗,孙瑜绝不可能看着孙卓就这么死了,以你这么多年的了解,孙瑜会怎么做?” 此一问倒也是吸引了顾云曦的注意,万俟宸微微沉吟一瞬,“王爷手段高明,孙瑜本已不能提孙卓翻案,现如今也只有在最后行刑的时候做些手脚了,王爷不妨在最后的时候露出些破绽,依万俟看,孙瑜多半会找人代替孙卓,王爷只需要派人在其后盯住,等法场之上再出个变故揭发此事,到时候抓住逃跑的孙卓,两相一对峙,国丈罪责当即落定!” 顾云曦眸光一亮,“只要有这个由头将国丈贬为待罪之身,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再加上其他几项,不愁国丈不下台。” 万俟宸点点头,忽然掩嘴咳嗽了起来,一边站着的慕言当即上前几步,一边为其添茶倒水,一边轻抚着他的背脊,顾云曦看着万俟宸面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一时之间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公孙墨看着他这样子也是眸色一变,“不是有太医在看,怎么就不见好转?” 万俟宸一边咳一边挥挥手,“老毛病了,太医,都说,说,这病极难治好了。” 顾云曦本是坐着的,此时却向着一旁的书案走了过去,在那里除了万俟宸常用的笔墨纸砚之外还放着一摞药方,公孙墨和万俟宸都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她拿起繁华的纸页,一目十行的看过去,眉头越索越紧。 公孙墨看着她修长的背影眸光渐深,记忆之中的顾云曦从来不是个多事的人,而这边万俟宸看一眼公孙墨表情淡淡道,“太医说这药房得多用一阵子才能见好,倒是急不得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药方,转过身来面上已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公孙墨回身,只当她随意看看,再看一眼外面如墨的天色,“看你这般难受还是早些歇着吧,我和云曦就不打扰了。” 公孙墨说着便起了身,顾云曦眼见得要走了,却又是向着那几排墨兰走了过去,万俟宸见她忽然这般眸光一沉站起了身,许是因为这一站使力使得岔了气,当即更猛的咳嗽了起来,顾云曦看他如此倒是停下了步子。 “楚殿下的墨兰倒是十分好看,除了墨兰之外鸢尾兰也是极有名的兰中君子,殿下养病贵在养心,不如多多侍弄些花草。” 顾云曦状似随意的一说,万俟宸强忍着难受点点头,公孙墨已经当先往外走去,顾云曦眸光深深的看万俟宸一眼跟了上去,万俟宸将两人送到门口,直到看着两人走出了主院的门才深深一叹直起腰板来。 他的眸子往那黑漆花架上一扫,“出来吧。” 花架之后的帷幕一开,一身白衣的男子步步走了出来,他看到万俟宸的目光还看着院子之外,也上前几步站在了他的身边。 万俟宸只听得身边人润透的声音凉凉道,“这位德王殿下虽然常年在军中,学起京中的手段谋算来确实一点都不慢,宸,刚才的那位姑娘所言——” 万俟宸转身,眸光却比门外的夜色还要幽深,他大氅一挥落座在软踏上似有继续刚才的棋局之意,白衣男子嘴角一勾落座在他对面,将未落定的一子重新落了上去,这厢却见对面之人久久没有动作。 万俟宸将手中黑子落下,漆黑的眸光微微一动,“慕言,明日去寻些上好的鸢尾兰回来。” 白衣男子眉头一挑,眸光兴味的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他轻轻一啧,“宸,什么时候见你如此听话——” 顾云曦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相府的小童见她回来十分恭敬的行礼问安,这厢顾云曦自然还记得白天的事,不经意一问,“父亲可回来了?” 小童一边锁门点点头,“相爷下午就回来了。” 顾云曦扬眉,“哦,父亲现在可睡了?” 小童摇摇头,“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晚些时候看到相爷去了侧夫人院子里。” 顾云曦点点头,直直回了内院,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这样做别的不说至少要招来顾中正的斥责,现在看来,她实在是低估了顾中正的心思,碎月轩之中仍旧亮着灯火,顾云曦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洛青衣正在倒茶。 顾云曦一惊,“娘亲,这么晚了还未睡?” 洛青衣看她一眼,“睡不着。” 顾云曦解下身上披风凑过去,“白日里的事,娘亲是否觉得云曦做的不好?” 洛青衣看看顾云曦,抬手将她落在肩头的发丝抚上去,“云曦,为娘不知道你的打算,好或者不好也不会评说,娘亲只担心你如此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顾云曦摇摇头,“娘亲放心,云曦不会给他们机会。” 话音落下,顾云曦的眸光瞟向了一边的耳房,“紫兰可睡了?” “只怕还没有睡,今天回来的时候小小的人儿浑身都是伤,我和越娘已经请了府中的大夫来看了,都是皮外伤上了药倒没什么事,现在越娘陪着的,哎,也真是可怜,你去看看吧。” 顾云曦握握洛青衣的手,“好,娘亲快去睡吧,我去看看紫兰。” 从正方道耳房不过几步距离,而紫兰好似早就听到她回来的声音,正眸光楚楚的盯着入口处,一见到顾云曦出现当即面色大喜,“小姐!” 顾云曦嘴角微勾,“怎么样了?” 紫兰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落地就要下跪,顾云曦几步走过去将她扶起,与越娘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为何下跪?” “紫兰拜谢小姐回护紫兰,今日还为紫兰报了仇。” 顾云曦一叹将她扶着躺在床上去,只见她细白的手臂上,脖颈上全是青紫的痕迹,连脸上都带着伤,她嘴角一勾,“紫兰真是越发的聪明了,今日里的话说的极好。” 紫兰轻咬下唇,“小姐——” 越娘今日没经历过那阵仗,直到后来见到紫兰被人搀扶着回来才吓了一跳,此时听到顾云曦这样说难免的要多问一句,“这是怎么了?” 顾云曦笑着看紫兰一眼,“锦心跟在顾映雪身边多年,再如何生气辱骂我,却绝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德王殿下如何如何,紫兰,你说对不对?” 紫兰双眸含泪,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嗫喏道,“她是没有说德王骄奢,但是的确说了小姐您爬到了德王的床上,还感叹德王为何不喜欢大小姐偏偏喜欢您。” 顾云曦见此握着她的手一叹,“紫兰,那我有没有上德王的床呢?” 紫兰楚楚可怜的看着她,“没有。” 顾云曦又问,“那德王有没有喜欢我呢?” 紫兰一怔,却是迟疑了—— 顾云曦紧紧盯着紫兰的眼睛,“紫兰,你要记住,你的主子只是德王的谋臣,她是要入朝为官的人,是绝不会成为德王的女人的人,锦心别的话不说仅这两句就是她该死,紫兰你也没有做错,面对我们的敌人,我们只有比他们更狠更毒才能生存下来。” 顾云曦眸光一寒,“如果今日我没有杖杀锦心,也许明日里死的就是你我。” 紫兰点点头,抬手抹掉眼角泪花,“嗯嗯,小姐放心,紫兰知道的。” 眼看着时辰已晚,顾云曦也不再多说了,这边交代紫兰快些睡下,另一边将越娘喊了出去,二人从耳房的侧门出去,直接穿过前厅出了门。 屋子外面是森冷入体的寒气,顾云曦冷的一颤,越娘跟在顾云曦身后见此不由得问出来,“小姐,您要跟老奴说什么?”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眸光从天边的孤月之上一掠而过,她轻轻开口,“越娘,你在这府中快四十年了,这府中的大小事情你恐怕没有不清楚的。” 越娘眉头一皱,敛下眸子不言语,顾云曦也不去看她,只踱步走向中庭,碎月轩之中的花草布置都极为精心,此刻夜色迷茫,有晶莹霜花结在了草叶子上,她唇角微勾,“今天,锦心说我并非父亲亲生,是,野种。” 越娘一叹跟上来,“小姐何必将这些话听在耳里,锦心本就是个性子强的,生气起来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小姐别与她一般见识。” 顾云曦转身眸光灼灼的看着越娘,“不对。” 越娘似是不敢和她对视的眸光一偏,顾云曦双眼微眯,“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有人这样说,一直到现在,估计我从天那样之后会消停一阵子,流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这么多年来,父亲为何对我母子二人冷待,母亲更是如同被圈禁一般在这院中萧索度日,如果当初我没有得到德王看重,只怕到今日,我依旧同下人一般任人欺凌,越娘,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越娘退后一步不看她,“奴婢不知。” 顾云曦嘴角勾起,眸光瞬时变得苍凉悠远,她转过身去,凉薄的气息瞬时沾染了全身,“越娘,这相府除了娘亲我就只信你,娘亲这么多年不说我相信她有苦衷我也不愿惹她伤心,可是,越娘,现在连你也这般防着我了吗?” 越娘嘴角微动,眸子里似有挣扎,顾云曦单薄的背影映在她眼里竟是那般的凄楚,她似是横了横心,终于道出几句话来,“小姐,老奴只知道当年你入府的时候已经快一岁了,洛夫人抱着你进的府,之后老爷便宣布了你的身份,至于洛夫人,到现在为止老爷也没有给她个名份,这么多年,老爷更从未在夫人这里留宿过。” 如同满是迷雾的天空被一把无形之手拨开了一份,顾云曦嘴角微抿,似是在仔细琢磨越娘的话,片刻,她低低一笑,“多谢越娘,时辰已晚,回去歇着吧。” 越娘一叹转身回屋,顾云曦却是立在庭中久久未动,乍起的寒风将命运的尘埃吹散,掩埋多年的往事便露了出来,顾云曦看着茫茫寒夜,如墨的虚空之中似乎隐藏了太多的未知,而那一切,她都不得不去探寻。 天下第一楼到底是不是天下第一顾云曦不知道,顾云曦只知道这座酒楼名气十分的大,是京中文人雅士以及皇亲贵戚常常去的地方,今日,顾云曦也是头一遭来了此处。 楼外是来往如织的皇城大道,进了楼里却是自成风雅的清静惬意,顾云曦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面上未施脂粉,如瀑的墨发只简单的挽了个髻,亭亭玉立的进得门来,瞬时便引得四方目光。 一楼的大厅是寻常客人来吃饭的,大都用帘子隔成了小间,四周的布置是檀香木的朱红梁柱,多用名家山水画、青白花陶瓷做点缀,清爽之中不失贵气,确实是个好来处。 楼里的小二是个灵性的,见有贵客上门当即快步走了上来,“给小姐请安嘞,小姐您想要什么样的雅间?” 顾云曦浑身上下虽然没什么饰物,只是明眼人一看也知道她身上的狐裘不是凡物,小二当即便只问雅间,顾云曦微微沉吟,“你们最贵的是拿一间?” 小二眉头一挑,“最贵的是天字一号间,一个时辰一百两,点了菜品另算。” 顾云曦点点头,“那地字一号呢?” 小二一弓腰,“抱歉啊小姐,地字一号房本店不对外开放的。” “为何?” 小二有些犹豫,“小姐有所不知,那房子的朝向不好,一般只有我们主子来的时候才用用。” 顾云曦摇摇头,“这个不妨事,我给你两百两,我要地字一号房。” 小二眸光一亮,闻言却依旧犹豫不决,“那小姐您等等,我得我问问我们掌柜的,那间房小人做不了主。”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那小二直奔着柜房而去,她转头看看外间的天色,面上没几分表情,不过片刻,小二便出了门来,“小姐,我们掌柜的说地字一号房您能用,价钱嘛我们的掌柜说您是第一个要地字一号房的,这一次我们就不收钱了。” 顾云曦眉头一挑,“你们掌柜的是——” 小二往柜房里看一眼,“我们掌柜的是十五先生,现在正在和账房的算账,来,我给您带路,这就上去。” 顾云曦想想对这个人倒没什么印象,只看越娘一眼意思是钱银照给,这天下第一楼一共四层,顾云曦刚从大厅上到二楼便听到了一阵激昂愤慨之声。 “忠武轻文的下场就是如此,一个君主若不能听取天下万千士子之言,如何能开言纳谏,那成扬帝便是输在此处,使得何、钟两位本可为相之臣对当时政治失去信心,最终转投燕国,燕主英明,将两位大家奉为上宾,在两位臣子的辅佐之下才有了今日的大燕之尊……” 顾云曦目之所及二楼的临街的大间之内,一个白衣长衫的男子正在斗志激烈的做着讲说,在他身前是一群衣着普通少年,顾云曦挑眉,“这是——” 小二闻言一笑,“小姐不知吧,这位是楚国来的舒无言,可是个几国有名的大学问家呢,年纪轻轻的可真厉害。” 顾云曦眸中一亮,难怪她觉得那侧影十分的熟悉,怪道是他! 舒无言鄙视是作为楚国使者来的,没想到楚国的贡品队伍都已经回大楚了他还留在京中,一股子疑问升起,免不得多看了两眼。 小二一旁见此又接着道,“这个舒无言本来应该和楚国的使者们回大楚的,可是传言他是我燕地大家魏贺的崇拜者,非要留在京中见一面那魏贺才肯作罢,可是魏贺嫌他是楚国人每每拒绝他的请求,一来二去,这舒无言只怕是士子之心又起,竟在我们楼里同燕京的文人墨客交往起来。” 这文人墨客自然不会是眼前的少年们,顾云曦点点头转绕扶手上三楼,那魏贺现如今乃是翰林院大学士,曾因为自己的政治意见被烈帝批驳而说了抨击时下的话,曾被三贬三抬,现在舒无言乃是楚国人,魏贺这般文人大家最重清名,自然不会见他。 而同魏贺一样,京中的其他才子看到魏贺都是如此,自然更不敢同这个舒无言有深交,一来二去他也只能跟一群认识简单的少年讲学了。 对于这般求是若渴之人顾云曦也只是一笑而过,这地字一号房在这天下第一楼的四楼,等她走上四楼的时候门已经是打开的,顾云曦一皱眉,“怎么,这里有客人?” 小二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怕是他们打扫了忘了关门,小姐请进吧,您要什么东西随时喊我。” 顾云曦挥挥手,今日的她可没心情吃东西。 进屋之后顾云曦才开始打量着房间,可是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别处,而是直直的落在了床边的一个物件上。 那是一盆兰花,幽幽的绽放在窗口,蓝黄的花瓣上有墨色的脉络,顾云曦眉头一皱,竟是墨兰! “小姐,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一壶,您慢用。” 顾云曦点点头,忽然看着那兰花道,“这里的兰花是——” 小二一笑,“那是墨兰,我们掌柜的喜欢侍弄花草,这店里的花草摆设经常都是他亲自侍弄的。” 顾云曦点点头,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小二关上门离去,越娘为顾云曦倒满一杯茶递到她手中,一边喃喃道,“小二说着房子朝向不好,也不知——” 顾云曦坐在屋中塌几旁侧,见着越娘往窗口走去,眉头免不得微皱,果不其然,越娘刚走到窗口便是“啊”的一声惊呼! 越娘转过身来看着顾云曦,“小姐,这——” 顾云曦轻抿一口手中的茶汤,只觉得这茶实在是馥郁回甘十分好喝,又禁不住的再小抿了一口,“你不必惊讶,我要的就是这个房子这个朝向。” 越娘还是不解,“小姐,您为何要对着那京城断魂台啊!” 越娘说的不错,这四层高的窗户看出去,正是京中的一处特殊所在,断魂台!这断魂台说白了就是刑部或者京兆衙门平时行刑的地方儿,而近日,正是孙瑜小孙子孙卓的行刑之日! 顾云曦要看的,就是这场戏! 再不管越娘的惊疑之色,顾云曦看看时辰,似乎快差不多了,也正是在此时,在长街尽头正有一队刑部的人马走了过来,百姓们围观道旁,只要是知道内情的莫不是对那车上被黑布罩着头的人指指点点。 “小姐,那是——” “那是国丈家里的小公子,因为杀了工部尚书公子今日被判斩刑。” 越娘自然是知道国丈孙瑜,闻言眉头一深,顾云曦一手端着茶盏一个人凌风立在床边,直直看着刑部的押运犯人的车队穿越长街,直直的走向了那断魂台。 在哪里早有刑部的行刑官等在那里,往日行刑之时不曾有过忐忑不安的江九成今日里十分紧张,只因为今日里要被斩的不是别人,正是国丈家的孙公子,如果在监斩的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这个刑部小官想来也不必做了。 看着车队平平安安到了现场,江九成面色一松,看着犯人被下属们从囚车里压了下来他更是心中大石落了地,犯人孙卓被押上刑台,一个侩子手已经做好了准备,江九成朝身边的小吏挥挥手,小吏当即将孙卓的罪状念了出来。 待念完冗长的刑部定案时辰已经差不多,他从近前的令牌之中拿出一支,朝着刑台之上掷去。 “时辰已到,行刑!” 话音一落,侩子手当即将孙卓的头套解了下来,经过多日的牢狱看管,此时的孙卓再也不是此前那个风流意气的贵公子了,他的头发稻草一般的龙拉在头上,整个人佝偻着背脊,面上更是团团的脏污,根本辨不清样貌,唯有那身形,倒是和本来差不多。 侩子手冷漠的目光从孙卓微垂着的头颈上掠过,心一横,泛着冷光的大刀便被举了起来! 阳光之下,大刀渐渐地聚过了孙卓的头顶,眼看着大刀就要落下,一直静默无言的“孙卓”却是忽然抬起了头,他眸光切切的看着台上的江九成,“大人!大人!不要杀我,我不是孙卓,我不要替他死!” 此话一出,坐在台上准备收工的江九成呼吸一卡,他猛然起身,“慢着!” 待挥手制止了侩子手,他眸光森森的看向“孙卓”,“你刚才说什么?” 刑台上的凡人不停地摇着头,声音几欲嘶哑,“大人,我不是孙卓,是他们逼我,大人不要杀我!” 这一下江九成听清了,不知江九成听清了,就连在周围围观的京都百姓们都听清了,瞬时间议论四起—— “泱泱大燕,竟然有此等道理!刑部刑律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如若无物!” “国丈孙瑜有权有势,竟然能找个人替代自己的孙子去死,刑部恐怕也是串通一气的。” “那有什么办法,孙瑜是谁,皇上拿他都没办法,我看他的孙子恐怕早就跑了。” “抓回孙卓,以正法典!” “抓回孙卓,以正法典!” 看着下面的百姓们气势汹汹,江九成一时间也乱了套,他看看刑台上的人,再看看举着刀不知应不应该落下来的侩子手,十分愤愤的挥了挥手,“把犯人押回去!” 周围声势又起,江九成自己也知道现在不仅是犯人押回去就能解决的事了,犯人竟然无声无息的被替换掉了,如果不是这个人临阵退缩,只怕无人知道还有这个茬儿在里面,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换走了孙卓! 江九成心中纠结欲死,这个问题拿出去问京城之中的三岁小孩他可能都会回答出来,可是他江九成—— 那可是国丈! 难道真要他上书说犯人被换了,然后将矛头直指国丈? 江九成怔愣在了当下,旁里的小吏扯扯他的袖子,江九成心有不耐直接挥开,那小吏再扯扯他的袖子,他怒火冒起,“做什么,先将犯人押回去!” 小吏眸光一变,弱弱的指了指不远处,“大人,那边,那边好像是德王殿下来了。” 江九成顺着小吏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沉暗无比的眸子霍然间大亮,不远处的公孙墨正御马而来,一身月白披风丰神俊朗,江九成撂下众人大步跑过去,“王爷,求王爷救下官一命啊!” 远远地看着犯人完好如初的被押上了囚车,而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顾云曦勾起的嘴角缓缓一沉,她将杯中茶汤喝尽,再看一眼房中墨兰直直的走出了房门,一来一去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下楼的时候舒无言已经停止了讲学,刚才围在他周围的少年们也已经散去,他正独自一人站在临街的楼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许是顾云曦下楼的脚步声惊动了他,顾云曦刚走到二楼的时候他转过了身。 前次的时候顾云曦直觉的舒无言长相极为普通,可是今日正面乍看之下竟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人物,她只当他不认识自己,没做什么反应直接向楼下而去,然而步子还未迈出去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 “竟是顾二姑娘!” 这个叫法顾云曦第一次听见,可是她还是能判断出此人是在叫自己,她转过身来,轻轻行的一礼,“舒大家有礼了。” 顾云曦有些惊讶,他们唯一一次见面不过就是在当日的来使夜宴之上,彼时她坐在公孙墨身后,全场没有说一句话,而这舒无言竟然记住了她。 舒无言朝着她走过来,顾云曦这才细看这个男子,除了俊秀好看之外,顾云曦只觉得他的眸子是在温润沁透,眸光淡淡的看着她,让她感觉十分自在。 “舒某几日前听到一位朋友说起姑娘,说姑娘在燕国大猎之中获得不菲成绩,现在已经是大燕的三品武将,统领大内禁军,舒某当时一听便对二姑娘心生敬意,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一定要和你畅谈一番。” 顾云曦有些意外,想不到他的朋友还会对他说这些,她自然不会去问他的朋友是谁,因为她不打算和这个楚国大学问家多说。 她微微一笑,“舒大家谬赞了,想来是你的朋友不知内情,能拿到雪莲花全靠云曦的朋友相助,我自己实在担不得多少荣耀,能与舒大家这般的学问大成者畅谈本是妙事,只可惜我一位朋友与云曦有约在先,云曦这般要赶不及了。” 舒无言眸光温润,“不知是哪位有幸之人能与姑娘相约,无言真是叹惋。” 顾云曦在他的眸光注视之下倒不觉得他这一句多余,她眸光一转,“是一位叫‘楚衣’的朋友,实在抱歉,云曦这就先告辞了。” 舒无言点点头,“既然如此,只盼下回有机会再见姑娘。” 顾云曦点点头转身离去,越娘跟在她身后满眼都是笑意,舒无言看着离去的顾云曦背影眉头一皱,“楚衣是谁——” ------题外话------ 昨晚上码着码着眼睛就扛不住了,只好今天继续码字,码完又改现在才传哈,我1。5的视力现在貌似越来越弱了~真心去做个眼保健操去~ 067梅园之行,风雨前夕 东宫夜宴上的风波到底还是没能平息的下去,据说烈帝在勤政殿因为此事雷霆大怒,加上皇后的阻拦,实在难以承认婠婠,然而太子妃果然如她所言挺身相护太子和婠婠,这一下烈帝和皇后倒是哑口无言,一来二去的也算是接纳了婠婠,不过名份的问题确实要等到婠婠生下孩子之后才能给的。 太子公孙长卿最终被烈帝下令禁足东宫,不过此时的他心愿得成,这禁足在他眼里倒也不算什么,然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国丈孙瑜那里出了大乱子。 刑部一众官员一同弹劾孙瑜罔顾律法私下安排人替换孙卓出狱,找了另外的人代替其受刑,这般替换死囚在大燕可是大罪,在朝堂之上,刑部尚书于永将所有的正剧一条条的摆了出来,任凭一众朝臣力保国丈,烈帝也不得不下令将其入狱了。 就在刑部上表弹劾孙瑜的同时,在燕京城以南去往郯城的官道上,一辆极为不起眼的小马车被一群身着黑衣的德王府侍卫拦截了下来,车里面坐着的正是被替换出来准备远离京都的孙卓。 彼时的孙瑜正在家中养病,传闻前去传旨拿人的到了国丈府之时这孙瑜一身白色长袍正等着,似乎从断魂台死囚行刑之前反悔暴露身份的时候孙瑜就知道了自己有这么一天,孙瑜也不亏是久经风雨的老人了,面对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倒是面不改色的,然而就在他受押一路走到刑部大牢门口之时却是再也从容不起来了。 只因为在他的意识之中本以为早已走远再也不会回来的人竟然就满脸泪痕的站在他身前,公孙墨看孙瑜一眼,“国丈大人一定想不到,令孙舍不得你又回来了。” 孙瑜眸光深沉的看一眼孙卓,后者是无声流着眼泪看着年老发白的老者,张口喊出一声:“爷爷——” 公孙墨挥挥手,两方人马带着孙瑜和孙卓向着不同的通道走去,在那黑暗的看不到头的过道里,是令人作呕的腐臭之味,有森凉的冷风从那过道之中穿堂而出,公孙墨只听得一阵沉重的铁链落锁声,抿紧的嘴角微微的扬了一扬。 国丈孙瑜入狱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得朝野震荡,孙瑜在朝中高位多年,手下早有一匹有权有势的门生在,眼看着自己的靠山遇到麻烦了,当即十分着急,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想来想去现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人——皇后孙婉。 此时的钟粹宫中一片檀香袅袅,孙婉一脸沉色,看着近前的人眉头一紧,“怎么样?皇上可有半点的松口?” 张嬷嬷摇摇头,“老奴刚才去问了福安了,福安什么都不肯说,只对着我不停地摇头,看样子这一次皇上是铁了心了,底下群臣上表的折子皇上看都不看就给送回去了,只怕是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了。” 孙婉面色深沉,金镶玉的指甲狠狠地扣到了桌沿上,“都是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惹出来的,孙卓也太不成事。” 张嬷嬷看孙婉一眼,“娘娘,之前国丈来找您让您给孙小少爷求个情您没有答应,现如今这样您打算怎么办?不能真看着国丈大人就这么倒了,要是这样太子殿下怎么办?” 孙婉低眸看张嬷嬷一眼,“为孙卓求情?皇上早就看孙家权大势大的不顺眼了,偏生父亲手底下的人不知收敛,闹出了事来便来找本宫,岂不知本宫若是撞到了皇上的气头上直接影响的是我的长卿。” 说到太子孙婉额上的褶子更深一层,她起身在大殿之内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此刻忽然起身,“本宫要去一趟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并没有在宫中,皇后换了身便衣直直的出了宫门,一路直往刑部而去,到了刑部大门门口便见到一人立于白瓦灰墙之前,好似在等着她一般,却是刑部尚书——于永。 “于永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婉眉头一挑,“看样子于大人是知道本宫要来专门在这里等着本宫呢。” 于永面色如常拱拱手,“国丈大人是娘娘您的生父,不管怎么说娘娘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于永害怕下面的人接待您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这边亲自在这里等您了,娘娘,下官现在陪您进去吗?” 孙婉眉眼微动,眸光深深的落在了于永的身上,“听闻于大人寒门出身,自出仕以来一路直升至刑部尚书一职,现在朝堂之上表面上看器风平浪静,然而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相信你我都明白,本宫想知道,在于大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呢?” 于永嘴角一抿,“皇后娘娘多虑了,于永身后没有什么人,于永更不知道现如今的朝堂之上都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于永只是一心向着皇上效力而已。”微微一顿,于永颇为感叹,“国丈大人此番关心则乱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依下臣看,娘娘得好生劝劝国丈大人,这事情引起的震动不小,拖的越久皇上对他的耐心越是小。” 孙婉点点头,打眼在这深沉阴暗的地儿一扫,“进去吧。” 于永亲自领了孙婉进去,孙瑜关在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暗室里,孙婉一路上看着走道两边是不是出没的蟑螂老鼠眉头微皱,“听说每年户部都会给刑部拨钱,这里的环境却怎么还是如此之差。” 于永嘴角一勾,“娘娘有所不知,户部尚书乃是国丈大人的门生,每年给刑部拨的钱还不到给国丈大人送礼的一半,相信国丈大人府中最差的茅厕都比刑部好吧。” 孙婉气息一滞,而身后的于永有什么说什么竟然也不怕她,她见孙瑜心急,自然不与于永多说,当她一身华服走到那间窗门窄逼的牢室只看到的是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人之时,在后宫沉浮多年的孙婉心头一酸,在她心中微黯高大城府至深的父亲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她微微定定神,一时间竟有些不忍。 牢里虽然环境不好,但是看得出来,孙瑜的这间却是派人打扫过的,此刻的他正靠在一床灰败的棉絮上,本事在闭目小憩,听到声音睁开眼一看竟是孙婉,平静的眸子当即深了一深。 “于大人可否让我父女二人单独谈谈?” 于永闻言打开牢门再拜一拜便退了下去,孙婉抬步走进去,深深叫出一句这么多年都没有喊过的称呼,“父亲。” 孙瑜冷淡的面色一软,睁开的双眸再狠狠一闭,“我告诉过他们,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要去找你,现在竟然是你来看我,想必外面已经没有办法了。” 孙家在燕京城中的大氏族,孙瑜更是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终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他何曾受过这般的待遇,孙婉看着孙瑜苍凉的模样终究心有不忍,“父亲,皇上这一次铁了心的要查你,德王的眼睛更是分毫不会放过你,你的那些门生这么多年来身上早就不干净,这个时候能怎么来帮你。” 孙瑜闻言却是没有接这个话头,转而一问,“阿卓还好嘛?” 孙婉心头一抽,本来担忧的面色瞬时多了一份冷漠,“此事本就是阿卓的错,您现在自身难保竟然还要问他,皇上既然连您的不打算轻饶,阿卓会好到哪里去,刑部的已经重新给阿卓定罪,只怕还是判的斩刑!” 孙瑜深吸一口气,面上是一股子沉郁的暗色,他双手微微颤抖的覆在床沿上,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孙婉将他的悲痛看在眼里,嘴角冷冷勾起,“父亲,阿卓是您的孙子,长卿难道不是吗,就算没了阿卓,您还有长卿啊,并非是我不救阿卓,实在是——” 孙瑜睁眼,眸子里的沉暗背后是一片冷漠,“你哥哥去得早,就这么一个儿子,亦是我孙家的独苗,当初我去钟粹宫求你,你竟然如此狠心直接不管不问,若非你如此,我又如何能铤而走险闹成现在的局面呢。” 听到这话孙婉面色泛起一丝苦笑,“果然,您是要怪我的。” 孙瑜转过头去,“阿卓是我的孙子,长卿,他是太子,现在还会称我一声外祖,可是将来呢,他毕竟是公孙家的人,而不是孙家的啊,婉儿,你也是一样的。” 孙婉眸色抽紧,孙瑜的话她如何不明白呢,当初会在父亲膝下撒娇的乖女儿一朝入宫,心中就只有权势皇宠,曾几何时看着宠爱自己半辈子的父亲在自己膝下行跪拜之礼时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疚,这深深的宫闱,早就让她的心变冷变硬了。 孙婉眸色几变,自从冠上公孙的姓氏,自从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她有太多的逼不得已,不仅是后宫妃嫔逼她,不仅是皇帝朝臣逼她,连她自己也不放过自己,当她踏上哪一条路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不能后退,一步都不能。 她都能对自己这般残忍,更何况是旁人,可是此刻,她只觉得凄凉,沉默良久,孙婉抬头看着孙瑜道萧索的侧影沉沉道,“父亲,女儿不能保阿卓,却一定会保住您,您等着我。” 话音落定孙婉朝着孙瑜行的一礼便出了牢门,孙瑜看着孙婉的背影沉沉一叹,风窗透过来的一卷光晕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位一身荣耀的权臣,最后,竟也不过如此。 于永正站在走道里等着孙婉,看见孙婉一脸冷色的出来便迎了上去,“皇后娘娘。” 孙婉看于永一眼,敛尽适才纷纷乱乱的所有表情,“今日多谢于大人,于大人年轻有为,依本宫看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将来新君上位,还要靠您辅佐一二。” 本来“新君上位”这话是孙婉不该说的,然而此刻并无他人,孙婉也就无所顾忌了,一旁的于永闻言并未答话,只是弯着腰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孙婉直直的出了牢门,走出黑暗走道的那一刻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转身看看牢室里的森暗,她连一会儿都不能忍受的地方,她的年过半百的父亲又该如何忍受—— 看着皇后离去的背影,于永眸光微沉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极为普通的青布小马车一路赶到了德王府,下车的时候于永正看到一个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从德王府里走出来,而在她身后,正是公孙墨亲自相送。 那女子于永是认识的,顾中正家的二小姐,是宁远入朝也不进后宫的女子,于永远远看着并没有急着出去,待那女子的马车走远了些才下车,公孙墨正好看到他过来,微微抬手,“于大人。” 于永先行一礼,而后眸光微凝,“王爷,皇后去刑部大牢见了国丈。” 公孙墨眉头一挑,“进来细说。” —— 帝国历四七五年的年尾对于大燕来说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刻,先是烈帝大猎遇刺,继而是各国来使纷纷来访,再闹出了太子多情风波,最后便是由国丈的一个小孙子引起的国丈替换死囚案了。 本来简单的一个替换死囚案件却没有众人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就在国丈一方的谋士在为国丈出谋划策,外加皇后孙婉暗使手段替国丈疏通之时,另一道让众人意外的折子如一道重拳,直直的砸在了国丈一方的心窝上。 神踪府向来便是一个神踪不定的地方,他们对皇帝保有绝对的忠心,皇帝从来对他们的言论深信不疑,就在国丈家小少爷孙卓被定下斩刑的第三日,一道墨色火漆封着的折子落到了烈帝的桌子上,折子上将国丈近几年来在各国贡品一道上敛财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烈帝一看之下自然大怒,当即宣了刑部尚书于永面圣,两人也不知在御书房里说了些什么,于永回去就将孙瑜从刑部大牢转到了天牢之中看管。 天牢本是看管大燕皇亲国戚重犯的地方,现在来看押国丈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这一个转变,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事态十分严重了! 就在整个燕京之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德王府之内却是一片清明。 顾云曦是被德王府的侍卫接过来的,进了府推开院门的时候正看到公孙成霖也在这里,她眉头一挑裣衽一礼,“拜见王爷,成王殿下。” 公孙成霖挥挥手,“哎呀,就等你呢,快起来!” 顾云曦多少有几分诧异,这厢公孙墨却是面带笑意的看着公孙成霖摇了摇头,一边转看顾云曦,“城南的绿梅开了,成霖要过去看看。” “那绿梅还是我三年之前回京的时候看到的,今日不管如何都要去一趟,这么好的事我可是特意叫上了你的。” 顾云曦闻言也是一喜,绿梅她还真是从来未曾见过,“既然如此,云曦恭敬不如从命了。” 德王府的车架都已经准备好,出了王府坐上马车,三人直奔城南的倚梅园而去,因为前夜又落了小雪的缘故,街市上倒没有多少人,马车一路疾走,缓缓停下之时让顾云曦意外的是倚梅园竟然挺热闹的,她掀开车帘一看,来的人还真不少,公孙成霖看顾云曦一眼,“怎么样,没叫错你吧。” 下了马车就有人迎了上来,似乎是公孙墨早先安排好的人,直接将她们带进了园子,一道府院大门,一道水墨壁影,再过一个峰腰小桥,老远的顾云曦就能闻到清淡宜人的梅香,公孙成霖兴致勃勃的走在最前,公孙墨和顾云曦走在后面,见顾云曦面上也是淡然的笑意,公孙墨眉梢一亮。 “这院子本是一位皇叔的产业,他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主儿,在京中闲暇的时候便规制了这一片梅林,还专门从北面运回来绿梅移栽在此处,也有十多年了,现在才算成了一番光景。” 顾云曦举目四望,已然能看到一片绿云,她从不知烈帝竟然还有兄弟在世,此时一听倒觉得意外,院子里山石小榭一应俱全,倒是个寻常皇家府院,只不过大片地带都被用作了梅林移栽,自成了一番盛景。 四周有许多来看梅的京中公子、小姐,各个衣冠华服,花枝招展,顾云曦这一身惯有的素淡与旁人一比到是清奇秀丽的紧,许是因为公孙墨打好了招呼的缘故,带路的小厮直接将他们带上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楼。 小楼名为倚梅楼,三人一行直接上了二楼的一间雅舍,小室之内布置的十分简单,除了几支绿梅正插在角落的花瓶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饰物,顾云曦直直走到窗边,从这二楼的小室看下去,窗户之外竟是一片绿云浮动的花海! “如何,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看到整个园子。” 顾云曦点点头,“可是既然是来赏梅,我们不应该到下面去才对嘛?” 公孙成霖摇摇头,“到这里来除了赏梅要紧之外呢还有一样,皇叔不知道从何处学来了酿制花茶的手段,他自己做的梅花茶那可真是一绝,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尝到了,这一次自然是第一件事,待会儿咱们就下去。” 顾云曦恍然,却又不禁问道,“那位皇叔现在可在?” 公孙成霖摇摇头,“一年之中他在京中待的时日极短,现在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快过年了,无论如何他该回来了。” 话音落下便有小厮端着一应煮茶的事物走了进来,“王爷,这是知道您要来昨夜特意收集的新雪水和晨露,梅花茶也是我家主子亲自做的存下来的,二位请慢用。” 小厮言毕就退了出去,顾云曦看看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转头便问公孙成霖,“你要煮茶吗?” 公孙成霖摇摇头,“二哥煮。” 顾云曦多少有几分意外之色,公孙墨落座在案几之前,红泥小火炉燃的正好,公孙墨抬手将新化开的雪水倒进茶壶里,顾云曦以为公孙墨只会拿剑拿笔的手此刻却是在挑拣花茶,洗盏更酌,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她有些诧异了。 公孙成霖看着顾云曦的表情一笑,“皇叔从前最喜欢的就是二哥,常常带着他煮茶,那时候我想来这园子还得二哥带我才能进,这小楼更是不必说了。” 顾云曦点点头,移步站到了窗前,目之所及是梅树枝头绽开的花苞,青绿的花瓣让人一看便觉之神清气爽,公孙成霖站在顾云曦身旁,“云曦,你觉得二哥这人怎么样?” 顾云曦回神一愣,“什么叫做怎么样?” 公孙成霖直直看着她,“就是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顾云曦眉头一皱,似是想了一想,“王爷是非分明,沉着睿智,体虚下属爱护百姓,更野心勃勃志向远大,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主君。” 公孙成霖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白的。” 顾云曦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我本来以为殿下是个潇洒不羁的主儿,现在看来倒有些婆婆妈妈,殿下这个问题不该来问云曦,而且最好以后也不要再问。” 话音落下,公孙成霖微微皱眉,顾云曦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的眸光左右一瞟,忽然又问,“旁边的屋子是——” 公孙成霖打眼一看摇摇头,“忘记是谁的了,皇叔之前在京中的时候常常带着喜欢的小辈来这园子里玩,后来他喜欢的他就分给人家一间,太子在这小楼里只怕也是有一间的,除此之外还有万俟,还有我就记不清了——” 顾云曦点点头,只觉得一道若有似无的香味从隔壁飘散了出来,想要确定的时候身后的公孙墨发了话,“七分素雪三分清露,来尝尝吧。” 顾云曦和公孙成霖回身,身后的茶盏已经被公孙墨斟满,顾云曦端起一杯来,先是轻轻一闻,而后淡淡一抿,本来清秀的美目之间绽出一抹亮色,“竟不知王爷煮的一手好茶。” 公孙墨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是皇叔的茶好。” 顾云曦低眸一看,青绿的茶汤之中正浮着两朵绽开的绿梅,甘甜清冽,氤氲生香,让她忍不住再小酌一番。 公孙成霖感叹不已,“二哥的手艺就是好,那时候皇叔带着我们一帮小孩儿玩,每次骑马打猎谁赢了他就给我们煮一次茶,万俟刚来大燕身子就弱的很,每次连马都不怎么骑,可是最后喝茶的都是皇叔都会给他留一份,我那时候还说皇叔偏心的紧。” 公孙墨听着公孙成霖淡淡的说,嘴角只是浅淡的笑意,顾云曦也听着,总觉得今天的公孙成霖有些感叹往事的意思。 “后来又一次我缠着皇叔说他偏心,他才说他喝过万俟煮的茶,说他最有灵性煮的最好喝,所以每次都带他,可是我让万俟煮茶他却总不答应,反正在我喝过的之中自然觉得二哥煮的好,后来二哥被派到北境去了,万俟病越来越重了,皇叔也云游四海去了,我一个人在京中没意思,就干脆自己跟父皇请命去军中历练了。” 公孙成霖将杯盏之中的茶汤饮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尝了好一番才心满意足的看其他二人一眼,“下去吧。” 一出门便是透体而生的寒意,然而顾云曦看到那绿莹莹的梅花心中还是一股脑儿的喜意,公孙成霖也极是开心直向着梅林深处而去,公孙墨走到顾云曦的身边,“成霖要离开一阵子了。”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下,“为什么?” 公孙墨眸子里说不上是喜还是愁,“国丈的事情一出,罪虽然还没有定,父皇却是有先收了他川西军兵权的意思,我手上已经有震北军了,只有成霖是手上没兵权的,父皇自然要将他派往川西。” 顾云曦眉头一皱,低低看着地上积下的雪,“川西军在国丈手中那么多年,不是可以轻易的接下来的,皇上想用成王殿下亲王的身份去压那些将领,可是听说川西军作风刚烈——” 公孙墨点点头,“十多年前孙瑜时任上将军一职,川西军在他的带领下也是我大燕之中的一支劲旅,那些将领征战沙场多年,按从军的经历来说都是成霖的前辈,外加川西军本就刚烈强硬著称,并不是成霖的亲王身份就可以压得下来的,更何况那一派多为太子派系的人,而成霖早就站在了我这边,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成霖此去并不轻松。” 顾云曦一叹,“可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国丈如果没有川西军,就等于太子失去了最大的支持,即便将来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做个了断,王爷已经是赢家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顾云曦被这一抹情绪一染,却是怎么都没有刚才的那份儿喜意了,正在这个当儿,走到前面去的公孙成霖忽然又走了回来,顾云曦看过去只觉得公孙成霖面色微微有些异样,正要奇怪之时在他身后却走出一个人来。 顾云曦眉头一挑,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映雪。 “妾身给王爷请安。” 顾映雪对着公孙墨行一礼,公孙墨也微微有些意外,也因为顾映雪这一声,当即将不远处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起来吧。” 公孙墨淡淡抬手顾映雪便楚楚站了起来,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宫装,身上披着个白色的紫貂披肩,整个人在映衬着满世界的绿梅,自然是十分的鲜艳夺目。 顾云曦淡淡行礼,“姐姐。” 顾映雪早就看到了顾云曦,此时嘴角微勾,“妹妹竟然也在,难怪今日出门之时去碎月轩寻妹妹,越娘说妹妹早就出去了,原来是同王爷一起来了。” 微微一顿,“听说洛夫人也喜欢绿梅,妹妹待会子还是给她带几支为好。” 顾映雪自然不会真的让她带绿梅给洛青衣,顾云曦听着这话眉头紧紧的一皱,心中生出一股子巨大的不安来。 顾映雪这厢又看向公孙墨,“王爷,湘嫔娘娘说您几日未曾进宫见过她了,她对您甚是想念。” 公孙墨淡淡皱眉,“这几日事忙,明日为成霖行过送别宴自然会进宫去向她老人家请安的。” 顾映雪点点头抬眼瞧着公孙成霖,“听说成王殿下要去川西一阵子?” 公孙成霖心理十分纠结,按道理来说眼前的女子是未来的嫂嫂,他必然应该礼数周全,只可惜他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他不喜欢的东西,“正是。” 顾映雪点点头,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走向顾云曦还拉起了她的手,“来,妹妹,姐姐带你去一处地方。” 这院子虽是皇家私产,但是但凡是京中有些品阶的官员家属都可以进来,由此顾映雪将顾云曦拉着往梅林深处走时便能遇上好些人,顾云曦不解顾映雪的用意,只觉得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二人的身上让她好生不自在。 “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 顾映雪嘴角一勾,“今日来赏梅的人颇多,前面有一处亭子里的梅花开的极好。” 公孙墨和公孙成霖跟在这两姐妹身后,眼看着二人走近了一座八角亭,而此时在那亭子里面正身姿挺秀的站着一人。 公孙成霖眸光一亮,“万俟!” 四周有人较多,又多是京中有权有势人家的,公孙成霖面色一喜却并未走过去,因为不管怎么说,万俟宸终究是太子的身边人。 今日的万俟宸身着一身黑色的大氅,依旧和往日见面没什么区别,见到顾映雪拉着顾云曦走过来,再看到公孙墨和公孙成霖,也只是转过身来淡淡的行了个礼,一副交情不深的模样。 顾映雪指着远处一处假山石,那怪石嶙峋之间悬悬的长着几树绿梅,“妹妹看,那一处景致是不是比别处有意思很多?” 顾云曦心中疑问大起,纵然顾映雪知道了某处景色好,却也不会真的告诉她,而她别的地方不去,翩翩到了这里撞见万俟宸,她到底是什么用心?再想到刚才在小楼里问道的味道,顾云曦的眸光从万俟宸手中的紫金小暖炉上瞟过,心中越发的肯定了这个想法。 顾云曦睁开顾映雪的手,“姐姐说的是,的确有意思。” 话音落下顾云曦便向着公孙墨走了过去,万俟宸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微微的轻咳了两声,站在他身后的慕言见此连忙将手上正拿着的披风给他披上,随后万俟宸也不知对着慕言说了句什么,二人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公孙成霖看看顾映雪,他们本就不是一起的,现如今更是没必要走在一起,只是现在这个场面怎么都算不得好,顾云曦冷眼看着万俟宸离开的方向拢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有点冷儿,要不我们回小楼上再劳烦王爷为我们煮一壶茶吧。” 公孙墨没什么表情,公孙成霖点点头,“也好。” 顾云曦嘴角一勾对着顾映雪道,“姐姐要不要同去,王爷的茶艺可是非同一般哦。” 看着顾云曦的笑意顾映雪攥紧了自己的双手,“映雪就不打扰了,妹妹和二位王爷自便吧。” 顾云曦点头,这三人便齐齐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地上还有积雪,再加上青石板小道结了冰的缘故,顾云曦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一滑,整个人几欲倒地,公孙墨走在其后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的手臂,这才有惊无险。 顾映雪看着这一幕眉头大皱,站在她身后的锦文已是眸中生了怒,顾映雪转头看锦文一眼,“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 锦文点点头,“小姐放心,明天成王的送别宴京中大臣大都要去的,我已经通知了京兆府尹,到时候自然有一出好戏看。” 顾映雪点点头,眸子里寒光一闪,“父亲可知道?” 锦文摇摇头,“小姐放心,老爷还不知道。” 微微一叹,看着消失在梅树之后的三个身影,顾映雪嘴角冷冷勾起,“只希望我的这位妹妹不要太惊讶才好呢。” 锦文面上也是一抹恨色一闪而过,顾映雪转身往外走,似乎是要回府的意思,然而还没走到几步,便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从不远处正往院子外面而去,顾映雪挑眉,“那是谁——” 锦文上前几步仔细看看,又找了个院子里的下人问了几句,这才回来回禀顾映雪,“小姐,那位是新上任的巡防营副统领宋涯宋将军。” 顾映雪皱眉,“宋涯——” 顾云曦的倚梅园之行因为顾映雪的出现打了个问号,她心中十分肯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她是故意的,是故意将她带到万俟宸的面前去的,可是为什么呢? 一股子不安升起,直到马车停下的时候她还没有回神。 “顾姑娘,相府到了。” 顾云曦一惊,这才赶快下车,进了相府她仍旧有些不在状态,一路上想着这个问题回到碎月轩的时候只觉得今日的碎月轩十分的安静,她皱皱眉,直接走进了正厅,“娘亲?” 竟然没有人回答—— 顾云曦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娘亲?越娘?” 连着两声喊都没有人回应,顾云曦整个人都开始慌了,她急冲冲的跑进内室,然而内室几乎没什么变化,“娘亲?!” 顾云曦只觉得心脏猛地被人一把手捏住了,一阵阵的抽疼却无法缓解,正在她脑海中千丝万缕的开始想洛青衣可能遇到的状况只是,受伤未愈的紫兰却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了,“小姐,你回来了!你听我说——” “我娘去哪里了!越娘去哪里了!” 顾云曦急急冲出口,甚至没有听得清紫兰要说的话,紫兰一滞无奈一笑,“小姐你别着急,夫人去静安寺了。” 顾云曦一愣,“静安寺?” “嗯。” 紫兰点点头,顾云曦还是不信,“你说我娘去了城外的静安寺?” 紫兰继续点头,“是!” 顾云曦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理智了,“为什么?我娘在相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相府的大门,你说她忽然跟我不说一声就去了静安寺,你怎么让我相信?” 紫兰摇摇头一叹,一只脚调过来将顾云曦拉到一边的软榻上,“小姐你没有发现夫人最近一直心神不宁的吗?今天早上你走了之后,夫人忽然过来跟我说,她觉得心里很乱,要着急去静安寺,是越娘陪着她一起去的。” 顾云曦恍然,握紧的拳头终于松了松,“什么时候回来?” 紫兰想了想,“好像说要小住几天的。” 顾云曦点点头,她实在难以相信洛青衣会忽然去静安寺,但是越娘陪着那倒也有可能,毕竟她最近真的常有忧患,而且她自己也时常抄写佛经的,心中大石落定,顾云曦看着紫兰还未伤愈的样子摇摇头,“你快去床上躺着吧,等我明日把成王送走,后天一早我就去静安寺找我娘,她就这样走了还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紫兰眉眼一弯笑意渐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哎,着急跟个小孩子一样,好像夫人忽然失踪了似地。” 顾云曦打她脑袋一下,“你才是小孩子,去躺着!” 紫兰吐吐舌头,“遵命,大小姐!” 顾云曦深深吐出一口气,瞧见外面夜色已晚也不需要紫兰服侍便自己进了内室洗漱,窗外的月亮又亮又白,弯弯的悬在天边,而夜色依旧苍茫如墨,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里,似乎有巨大的罪恶正要破茧而出。 ------题外话------ 真是苦逼的一天,外面回来手被门夹了,打开电脑word忽然不能用了,好不容易凭我的聪明才智弄好了,码字码到一半电脑黑屏了……哦漏…… 068惊心变故,牢狱之灾 今日的顾云曦没有带任何随从就出了门,紫兰身上的伤没有好,再加上今天是去成王府,她也不需要下人,等相府的马车行到成王府门前的时候正看到一身雪白狐裘的公孙慈从宫中的车辇之下下来,顾云曦本想走过去打个招呼,奈何小姑娘一脸的避之不及,她无奈一笑,只好自己往里面走。 成王府她没有来过,只不过燕京城之中的皇家府院大多差不多,她想找到那宴会所在倒也十分的简单,然而不过走两步,便有一个小厮迎了上来,“可是顾二小姐?” 顾云曦点点头,“正是。” “请小姐随小的来,王爷请您先到后厅。” 顾云曦嘴角一勾,不愧是公孙成霖,当即跟在了小厮的身后上了一条小道,一段幽静的石子路,再走过一段回廊便看到一个花厅,门内是徐徐的讲话声,顾云曦老远就听到了公孙慈的声音,随后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 “云曦!” 公孙成霖今日少见的穿了正装,看到她来了自然热情的招待,顾云曦落座,只看着屋子里除了她和公孙慈之外还有公孙墨,让顾云曦没有想到的是,竟还有顾映雪。 “妹妹怎么来的这么晚,眼看着宴会就要开始了。” 顾云曦轻抿一口桌上的茶水,“出门出的晚了些,倒不如姐姐勤快了。” 公孙成霖轻咳两声,“今日本想只小聚一番的,奈何父皇的意思是我多年未回京中,本来对群臣就不熟悉,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便办的大些,不过再怎么样都只是个过场,待会子你们不要拘束才好。” 公孙慈掩嘴一笑,“四哥放心,母妃知道你又要出京,特地让我给你带了一条护膝,说是骑马的时候穿上不会冷。” 雅嫔平时是个不爱热闹的,却总在这样的时候想着别人,公孙成霖也是十分动容,让身边的人去收下了,“阿慈越来越懂事了,替我多谢雅嫔娘娘。” 公孙慈挥挥手,“这有什么好谢的,四哥真要谢我母妃的话,从川西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块川西紫玉好了。” 川西出名玉,其中就数这紫玉最为贵重珍罕,公孙慈一开口就要这个,难免的惹得众人一笑,公孙成霖“啧啧”嘴,“雅嫔娘娘要是知道你这般讹我,你说她会不会让你写十遍女戒来?” 公孙慈面色一变,朝着公孙成霖吐吐舌头转向一边去,顾云曦看一眼公孙成霖,“成王殿下几日走?” 公孙成霖一叹,“父皇的命令下的急,更何况国丈这事越拖只怕变动越大,我恐怕后天就要出发了。” 顾云曦点点头,“到时候云曦一定相送殿下。” 公孙成霖点点头,“你和二哥来送我,这一趟一定马到功成!” 顾云曦闻言本是悬着的心一松,公孙墨看看外面的天色,“时辰不早了,只怕得先出去了。” 公孙成霖一看时辰果然差不多了,便领了众人一道出去,走过一段回廊便到了宴会所在的大厅,今日的宴会不比宫里那般规整,成王府的管事在宴会正面搭了个台子,据说会有许多表演助兴。 宴会的位子早已排好,待公孙成霖等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基本上都坐满了人,主桌上只剩下了四个位子,公孙慈二话不说先坐一个,公孙成霖和公孙墨自然是要留下的,最后,便只有顾映雪和顾云曦二人,可是只有一个座位,这…… 一旁跟上来的小厮不知情况,“请德王殿下和顾大小姐入座,二小姐请这边来。” 公孙成霖眸光大寒,那小厮看自家主子一眼浑身一颤,顾云曦在一边看的满是笑意,当即道,“好啦好啦,我的位置在哪里?你带我过去吧。” 小厮如释重负,当即抬手作请,“二小姐请这边来。” 主位上的都是朝臣之中有些名望的,一桌子十多个人先后向着两位王爷一位公主行礼,到了顾映雪这里,大家都知道这是未来的德王妃,当即稍微意思的拜了一拜,顾映雪有礼的侧身让开,语声清泠道,“众人大人不必多礼。” 一番寒暄之后才落座坐定,那小厮引着顾云曦走向旁里的侧桌,“二小姐,真是对不起您,今日是小人排的位子。” 顾云曦一笑,“让我坐哪里都没有关系,你也放心,你主子不会罚你的。” 此话一落,她的位子已经是近在眼前,顾云曦看着那墨色大裘眉头一挑,而一边的万俟宸眸光淡淡的看她一眼,也有几分意外。 要说这皇家之中的宴请每每排位都是个细致活儿,那些人是仇家不能做一起,那些人是有权有势的要排个靠前的,那些人是自己主子喜欢的不能拂了主子心意的,一看今日的小厮便是个手生的,万俟宸应该是少数在京中和公孙成霖有些交情的,怎么也坐在了这个边角桌子上,所幸,这一桌人并不多。 对面几位似乎都是京中王公家中的公子小姐的,几人相互点点头,便开始了今晚宴席。 “在嘉陵山之时万俟本以为德王殿下会让二小姐先入德王府,却没想到一回来二小姐已经俨然成了御林军统领,二小姐今日,可有后悔。” 顾云曦有些诧异今日的万俟宸会主动开口说话,她眉头一挑,“如果因为一个位子没排好云曦就要后悔,那殿下也太看轻了云曦。” 万俟宸点点头,往主桌上看一眼,此时的公孙成霖已经端起酒杯向在座的人致敬,条条框框的场面话顾云曦本就不是特别爱听,此刻放在公孙成霖嘴里说出来她就更不爱听,当下根本只与万俟宸说话,完全忽视了主桌上的人在说什么,所以,她也不知道公孙墨的目光时时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万俟宸并不能喝酒,此时双手抱着紫金小暖炉冷冷坐着,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是因为坐的近,顾云曦再次在万俟宸手背上看到了那道淡淡的疤痕,她轻轻开口,“殿下手背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万俟宸眉峰一沉低头看一眼,“之前府里的卫叔养了一只猫,这是被那一只猫抓的。” 顾云曦点点头,那边公孙成霖的场面话已经说完,一队队的粉衣小婢手执托盘走上前来,精美的菜肴便摆上了桌,顾云曦来前儿本就用了晚膳的,此刻倒也不十分饿,一旁的万俟宸不喝酒不吃东西,只将眸光向着高台之上投了去。 此时的台子上面走上了一对对粉衣蝶舞的舞女,每个人都腰肢曼妙的花容月貌,顾云曦许是觉得无聊,直挑挑眉,“殿下觉得这些女子怎么样?” 万俟宸微微一愣,张口道出一句话来,“我本来以为二小姐是个冷漠持重的主儿,现在看来倒有些婆婆妈妈,二小姐这个问题不该来问万俟,而且最好以后也不要再问。” 顾云曦面色大变,她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她昨天在倚梅园拿来说公孙成霖的话,而此时,他竟然基本上一字不落的套用了过来,“殿下何时喜欢上了听墙角这件事。” 舞台上的舞姿美轮美奂,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着,“怪只怪二小姐说话的声音太大,并非万俟有意而为之。” 顾云曦本就没有食欲,现在更是没有了,她侧头一看,万俟宸的侧脸斜斜的映在一片光影之下,竟让她一眼看出了熟悉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来的十分诡异而陌生,她仔仔细细的盯着他侧脸轮廓,想象着如果他带上面具该是什么样子。 “难道万俟的脸上有字吗?” 顾云曦回神,顿觉面上有些微的发烫,万俟宸眸光微敛,此时的他们背着光,也看不清在他嘴角一闪而逝的是笑意还是什么,只听万俟宸又道,“二小姐忘记了一件事。” 顾云曦抬眸,“什么?” 万俟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紧绷着的棱角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越发的冷硬,顾云曦只听他说道,“在嘉陵山围场,二小姐欠我的不止德王殿下的事。” 顾云曦猛的一震,她的眸光从四周的人身上掠过,幸好,他们都是一切如常的聊着天喝着酒,即使到现在,烈帝也还是下令全城搜谱玖丹人,如果在此时被人知道她在嘉陵山那里放走了一个玖丹刺客,这期间的罪责可不是她能想象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真是抱歉,云曦将此事忘了,不知道现如今殿下的意思是——” 万俟宸嘴角一抿,“只是要姑娘不要忘记,兴许将来有用的上的地方。” 顾云曦只觉得身边的人有了些微的什么变化,她侧头看一眼他,不,他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像之前一般,城府至深,不可理喻,然而这毕竟是她欠下的,幸亏他提了出来,否则在今后的某一天如果被她忽然想起来,她可能会夜不能寐满心惶然,所以此时的顾云曦再深吸一口气,“很好,云曦会记下,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云曦必然尽心尽力。” 万俟宸点点头,背这光影的他再次微微的低了低头。 此时的顾云曦尚不知道万俟宸的无耻,然而等有一天她知道了的时候她只能掩面苦笑,这个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能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之下将你从内到外利用了之后还让你觉得他刚才其实是在呕心沥血的在你危难时刻帮助了你,就在你满心负疚与自责的作祟之下,他要做的,就这般轻巧的,得逞了。 公孙墨的眸光不断的向着顾映雪的身后扫过去,顾映雪终于忍不住的掩嘴一笑,“王爷需不需要映雪和妹妹换个桌子?” 公孙墨眉头一皱,“顾大小姐多虑了。” 顾映雪面色一正,“王爷是不是觉得自己十分矛盾,如果当日的晚宴上王爷能够及时的阻止妹妹答应那御林军统领之职,今时今日王爷要做的只怕是十分容易的。” 公孙墨嘴角一勾,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液缓缓道,“顾大小姐错了,本王当时有没有做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这都不会影响本王的心意,即便她现如今不是入朝为官的女将,本王亦然只会这样看着她。” 微微一顿,公孙墨的眸色一深,“因为本王觉得,现在的德王,根本配不上她!” 顾映雪呼吸一紧,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沿,而公孙墨仿佛觉得还不够,他转过身来看着顾映雪眸光灼灼,“顾大小姐觉得,所谓的祖宗家法都是如何出现的?” 顾映雪不语,公孙墨端起桌上的酒液一饮而尽,“自古,只有王者才有说话的权力,翻手可御万民,覆手可救苍生,当我大权在握,这天下都是由我来写,更何况,是那些陈腐的律例。” 顾映雪的面色已经变得煞白,她眸光往舞乐纷纷的高台上一瞟,“王爷言之有理,映雪真是为妹妹高兴,不过——” 微微一顿,顾映雪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不过,这场戏还有这么长,王爷先看完这一场,才能决定以后怎么走——” 话音落下,府中管家上了台子,“感谢各位今日为我家王爷捧场送别,今日我们特意从楚徽班请来了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年之久的著名琴师‘青衣’,请她为我们王爷献一曲!” 话音落下,在座的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热闹的议论声才渐渐地浮了起来,万俟宸眉头一挑,“青衣——” 顾云曦听着这名字只觉得竟然和自己娘亲叫的一个名字,耳边是大大小小的议论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位青衣早在二十年前名扬四海,一手琴技可谓是当时的琴师第一,只可惜不知为何忽然在二十年前销声匿迹。 在座的年轻些的不知道,但是只要是贵族后辈哪有不学琴棋书画的,每每学琴的时候教导的夫子总会提起“青衣”这个名字,所以即便是没见过真人,这般下来在场的也甚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大名了。 顾云曦还真不知道此人,但是显然,万俟宸是知道的,他眉头紧皱的看着那高台,片刻之后,一个抱着琴的白衣蒙面女子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众人见二十年前的女琴师此刻仍旧步子娉婷的出现在台子上,都是一片叫好声雷动。 顾云曦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便已经如遭雷击整个人木然的愣在了当地,在她的眸子里是一片惊骇混乱踟蹰不定之色,好似在分辨确定这什么,身边的万俟宸当即发现了她的异常,一双眸子紧紧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直到那双手,轻轻撩起然后落在琴弦上弹出悠扬的琴声之时顾云曦这个人豁然站了起来,万俟宸面色微变,眼看着顾云曦要抬脚迈出步子他一把将顾云曦拉了回来,除了离得近的人有些愕然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台之上,一时之间到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常,众人只当她是早闻这位琴师的大名此刻情绪激动,一时间也一笑而过。 顾云曦从来不知道万俟宸这样的病秧子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她的手使力的挣脱着,然而无论她在桌子之下如何的挣扎,万俟宸终究能将她的手锁在掌中,“你做什么?!” 顾云曦双眸之中满是寒气,咬紧了下唇低声迸出两个字,“娘亲!” 娘亲?! 没错,顾云曦十分的确定,此刻在高台之上穿着一身白衣带着面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娘亲洛青衣,难怪,难怪她也叫青衣,却原来是一个人! 顾云曦脑海之中似有千千万万的画面闪过,然而她还是有个巨大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台上弹琴,而且是二十年前的琴师“青衣”? 万俟宸干脆一只手在她腰间轻点,瞬时顾云曦整个人便再也动不了,她只觉得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确定她是你娘?” 顾云曦有些语无伦次,“确定,我确定,府中的下人,下人说她去了静安寺,去了静安寺啊,可是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她,真的是她,我不会认错的,可是为什么,我要去拉她问个清楚——” 万俟宸双眸微眯,“已经来不及了。” 顾云曦尚不知道万俟宸此话何意,却也是在此时,一队身着黑衣的人马从宴会大厅的门口冲了进来,众人正陶醉在台上女子的琴声之中,恍然之间发生的变故根本不知为何,公孙成霖眸色大变,“站住,来者何人?!” 一声黑衣的众人身着官服,就算他们一眼没有看出来,第二言却必定是认出来了,当头的一人拱手上前一步,“拜见两位王爷,卑职乃是京兆府尹衙门的捕头铁英,非常抱歉打扰王爷的宴会,但是台上的人我们要带走!” 众人面色大惊,公孙成霖也极为意外,“他是我请来助兴的琴师,何罪之有你要带走她!” 铁英现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龄,此时抬手指着台上还在不断抚琴的女子说,“她是二十年前罪臣易兴的遗孤,易兴因贪腐罪被判刑,本该被全家诛杀,身为易兴女儿的‘易青萝’却在行刑之前逃跑,这么多年属下等一直在找她。” “易青萝,洛青衣,易青萝,洛青衣……” 被钉在座位上的顾云曦眼泪楚楚而出,她看着台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人双眸泛红,“难怪她知道千骑军,难怪她知道国丈犯下的罪责,难怪——” 顾云曦低低呢喃着,旁人或许注意不到这点,万俟宸却是尽数听到了耳朵里,他看一眼势在必得的京兆伊捕头,再看一眼这府中众人的表现,心中料定今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而顾云曦,决不能在此刻跟台上的人沾染上一丁点儿关系。 公孙成霖看看身后的公孙墨,公孙墨看台上的人一眼,年近四十的人仍旧十分平淡的抚着琴,琴音婉转悠扬,她好似知道自己结局只想将最后一支曲子弹完一般,公孙墨点点头,今时今日,如何能因为一个逃犯而影响公孙成霖的西去计划,更不能因为这个将他们二人都拖下水。 看着公孙墨点头,公孙成霖也挥了挥手,铁英行过谢礼之后当即上台,将台上的女子一把扯起,几乎是连推带搡的带了出去。 眼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一步步的走了出去,顾云曦几欲咬破了下唇,万俟宸在她耳边低于一句,“如果你叫出来喊出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玄机,那些害你的人,此刻正在看着你!” 许是这句话给了顾云曦一棒子,她本来几欲奔溃的神思瞬时一紧,她的眸光扫向主桌的位置,正好对上顾映雪满是幽深的眸子,顾云曦心中大动,这边万俟宸却是将顾云曦整个转了过来。 面对面的看着万俟宸,顾云曦浑身都是压制不住的怒气,她双眸通红的看着万俟宸,“带我走,求你。” 到处都是一片觥筹交错的声音,在公孙成霖和公孙墨的安抚之下众人的心情很快的恢复,而此刻的顾云曦,不管是怒还是痛,都无法再强颜欢笑的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她要去挽回,她要去弄弄清楚明白,就算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她也不能在这里享受眼前的盛宴。 想到顾映雪的那个眼神,顾云曦忽然恍然,昨天在梅园提起洛青衣本就是她得意至极的话,是她干的好事!她咬紧了牙关,恨不得将她撕裂撕碎,怒气来的犹如山洪奔涌,或许在下一刻就会喷薄而出。 “我要离开这里。” 第二遍响起这句话的时候万俟宸的身影向着顾云曦压了下来,他看起来单薄无力的手臂直直的揽上了她的腰,他将她拦腰抱起,而后在近旁人的惊诧之中眸光里从自己的桌子直接走向了角落里的小道,一路疾行,终于在一处亭子之外停了下来,放顾云曦下地的时候他才解开她的穴道。 一声犹如小兽一般的低吼从她娇小的身躯里迸射而出,顾云曦双拳紧握噌的直起身子,转身就要朝宴会所在出走,“要做什么?” 万俟宸拉住她,顾云曦狠狠看一眼万俟宸,“是她干的,我知道!” 万俟宸眸光一沉,“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不要如此牵涉其中,你回去吧,也许这正是顾大小姐想要的。” 顾云曦停下步子,不停地深深喘着气,良久,顾云曦转身向外走去,万俟宸一叹跟在她身后,“要回府?” 顾云曦点点头,万俟宸这次到没有反对,“我送你回去。” 顾云曦感激的看他一眼,脚步极快的走了出去,坐上万俟宸的马车,一声令下全力朝着相府而去,万俟宸在车上一言未发,只看着顾云曦的面色从愤恨恢复到平静的样子,在看着她眸子里的神色从怒火漫天到现在的冷漠清醒,万俟宸眸光微深,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小暖炉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顾云曦,你又欠我一次。” 临下车的时候万俟宸说了这一句话,顾云曦疾快的步子一顿,“我会记着。” 看着消失在相符门口的身影,另一道疾快的马蹄声也传了过来,来人正是公孙墨,万俟宸从马车之中走出来,公孙墨勒紧马缰,眸色寒栗,“她呢?” 就是这般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万俟宸微微仰着头,面上是一派无关风云的淡然冷漠,在公孙墨森森的直视下抿了抿嘴角,“进府了。” 公孙墨当即跳下马来,在他身后是慢了一些的孙哲和孙鲁,跟上来之下也是跳下马来向着万俟宸行了个礼才紧跟了上去,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府门之后,万俟宸嘴角微抿,轻轻地拂了拂抱她出来时被卷皱的袖口,袖袍一挥,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慕言,去查,今天在台上的女人。” 沉沉的一句话落定,车轮滚动声再次响起。 相府之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然而这样的平静此时落在顾云曦眼里却是巨大的讽刺,开门的小童看到顾映雪这般模样早就被吓得不敢想问,顾云曦走出去的步子一顿,“父亲可回来了?” 小童摇摇头,“相爷进宫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顾云曦猛的闭紧双眸,再睁开时直接向着碎月轩而去,刚走近院门口便看到一个身影直直伫立着,顾云曦大惊,竟然是越娘! “越娘!” 顾云曦几步奔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紫兰说是你陪着娘亲去了静安寺,为什么她会在成王的夜宴上出现却被京兆伊带走了,而你为什么在这里!” 越娘布满皱纹的脸此刻好似更沧桑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越娘对不起您,是大小姐,是大小姐,不知道她跟夫人说了什么,夫人就说要去静安寺,可是带着我出了相府之后却根本不是去静安寺的。他们看管着我和夫人,不让我们离开,今天下午的时候却独独将夫人带走了,而后说让我回府便好,我回来才知道小姐不在府中,就一直等到现在,小姐——” 声声哭诉如一把钝刀从顾云曦的身上磨过去,她止不住的一阵阵发着抖,她俯下身子将越娘扶起来,“你起来。” 越娘发丝微乱,或许是一夜没睡眼窝深陷,此时心中内疚的不敢看顾云曦的眼睛,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越娘,先进去。” 便是这个当儿,身后传来了极快的脚步声,顾云曦转身便看到是公孙墨跟了上来,她眉头一皱,“王爷?” 公孙墨跟上来站在她面前,“出了什么事?” 顾云曦低下头去,公孙墨森森的目光直直看着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云曦微微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刚才王爷宴会上被带走的琴师,她是我娘亲,她在这相府住了十六年——” 公孙墨眉头大皱,看着顾云曦的样子知道她所言不假,可是,为何有这般荒唐的事? “今日之事一定不是巧合,先不说夫人的身份,她能在相府住十六年,今日为何忽然出现在了王爷的宴会上,还是以琴师的身份出现?” 顾云曦的眸光骤然一暗,猛的向着另一个方向看去,在她院落之前的花园小道上,此刻正有几盏灯火不断移动着,顾云曦脚步极快的冲了过去,走的近了才看到果然是顾映雪回来了。 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顾映雪眉头一皱,“哟,是何事要妹妹如此伤心,这般愤怒的看着姐姐又是何意?” 顾云曦眸光满是寒栗的光,“顾映雪,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映雪听到她的话嘴角一勾,“妹妹你在说什么?姐姐做了什么让你这般看着我?” 眼见得公孙墨从她后面跟了上来,顾映雪的眉头下意识的皱起,顾云曦看到她的样子牙关紧咬,“越娘已经回来了,顾映雪你将我娘这般送到京兆伊的大牢之中去,就不怕她一句话说的不对让整个相府都给她陪葬吗?到时候你的王妃之位只怕也没有了!” 顾映雪眸光暗光一闪,“哦,原来妹妹是说的这件事,一个逃犯藏匿在我相府这么多年我作为大小姐竟然不知,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管,你且放心吧,洛青衣,哦不,易青萝,她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保你这个女儿,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相府二小姐。” 顾映雪看着顾云曦清白交加的面色似乎还算满意,此刻看一眼她身后的公孙墨微微一福,“既然这样,映雪就不打扰王爷了,这就退下了。” 看着顾云曦僵立在当地的背影,公孙墨眉头紧皱着上前一步,“云曦。” “请王爷助云曦。” 顾云曦沉沉的话语落地,公孙墨点点头,“好。” 夜色越来越深沉,顾云曦坐在碎月轩大厅之中一言不发,公孙墨陪她坐在窗边,亦是眸光深锁,紫兰大体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面色惶然的和越娘站在一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们在等。 片刻之后,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二人同时眸光一亮,然而来的人却是顾中正,顾中正似乎刚从宫中回来,一回来就听到说公孙墨在这里便慌忙的赶了过来,一走进碎月轩就发现这里的气场不对,进了屋子看到公孙墨和顾云曦的面色,更是心中一紧,“王爷,不知这——” 顾云曦眸光一寒看向顾中正,“父亲大人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如现在就去问问姐姐吧。” 顾中正眉头一皱,看着顾云曦冷漠的样子不知说什么才好,再看看公孙墨,亦是冷冰冰的不打算说什么,顾中正左看看又看看,招手叫了越娘到身边,顾云曦只听得他低声一问,越娘吞吞吐吐的将洛青衣的事情道出,顾中正的脸色瞬间便白了。 “这,这,这——” 话音未落,顾中正便转身出了门,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顾云曦看在眼里心中再添一层冰冷,这件事远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窝藏逃犯这么简单,洛青衣在这府中十六年,是被下人们当做姨娘来看待的,而她更是相府二小姐,可是今天这件事一出,凭顾中正的性子他绝不可能不知道洛青衣的身份,这么多年默许洛青衣在府中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幽居在这里,多少也有些回护之意。 可是顾中正凭什么要窝藏一个逃犯? 还有,她的身份到底是不是顾中正的女儿?如越娘所说,当年她进府的时候已经有一岁,也就是说,至少洛青衣带着她在府外独居了一年才入的府。 如果真如京兆伊讲的,洛青衣是当年易兴的女儿,那件大案发生之后她是逃走了的,可是为什么又回来燕京,这里分明是个对于她来说最危险的地方,而且,她还有了孩子,难道她早就和当年还是顾家独子的顾少爷定了情? 顾云曦心中否定了这样的说话,这么多年之间,她从未在他们之间看到有什么情意在,顾云曦的心再沉一分,如果不是情意,就一定是利益,洛青衣给了他什么他才能将身为逃犯的她庇护在相府之内十六年呢? 思绪如缠绕的藤蔓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顾云曦只觉得有铺天盖地的网勒紧了她,让她根本不能呼吸,公孙墨走向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云曦。” 顾云曦抬眸看他,神识终于有一丝回暖。 也就在这时,他们二人等了半天的人终于回来了,孙哲一脸的暗色,回来之时看着屋中的二人轻声禀告,“主子,我以人是在成王府抓的要去了解情况为由跟京兆府尹刘忠打听了一下,刚才被抓走的‘青衣’已经确定是当年易兴的女儿了,她已经承认了自己身份,同时还交代自己这么多年都在江湖的大小班底做琴师,四处流浪,这一次是抱着侥幸心理回来燕京,却没有想到被发现了。” 顾云曦的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地,洛青衣将来龙去脉的自己编好了,更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样下来定罪就变得很容易了,而她果然如顾映雪所说的,没有分毫的扯上相府! “刘忠有没有说怎么定案?” 公孙墨如此一问,孙哲看顾云曦一眼,有些迟疑的回答,“当年易兴的贪腐案牵连甚广,最后被判成了诛三族,可是易兴根本没多少族人,所以当时易家只怕没什么人活下来,而青衣本就是易兴的亲生女儿,当时被判的是斩刑,后来她逃走,经过这么多年只怕刑量会加的重些,刘忠也说此事要上报到刑部方可定夺——” 顾云曦早就觉得遍体生寒,此刻嘴角微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公孙墨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眸色一软转过身看着她,“云曦,既然是上报刑部,我们便可找于大人帮忙,你不要担心。” 顾云曦摇摇头,“这件事不简单,这个身份被爆出来娘亲就很难脱罪了,即使不是斩刑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娘亲在大牢之中呆一辈子,娘亲跟我说过,当年的事易家是被陷害的,只要给易家平反,到时候才能真正把娘亲救出来。” 公孙墨点点头,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这件案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并且当年是刚刚登基五年的烈帝亲自下的判决,现如今要翻案便是要指出皇帝当年做的不对,翻案事小,让皇帝认错是难,更何况,中间还夹了一个国丈! “是国丈!” 顾云曦眸光如炬,“当年是他陷害易将军,之后凭借着当年办案时的功劳得到皇上的信任不仅封了他的女儿做皇后,还让他一路掌权一路高升,现如今也正是我们扳倒国丈的好时候。” 公孙墨沉吟一瞬,“云曦,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你且放心,洛夫人即便在牢里也不会受什么罪,这边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顾云曦感激的看公孙墨一眼,“多谢王爷。” 公孙墨摇摇头,眸光深沉的看她一眼,“也已经深了,你早些歇息,明日我自会派人来接你。”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公孙墨转身出门,直到那月白的人影消失不见,她才整个人失了力气的跌坐在了长椅上,越娘语带凄然的走过来,“小姐,有王爷在,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顾云曦眸光微寒,看越娘一眼握紧了双拳,“你放心,娘亲还在牢里,我不会倒下,我不仅要救出娘亲,我还要这般害她害我的人血债血偿!” 雪阁之内一片灯火通明,顾中正一脸怒气的踢开院门走进来的时候雪阁之内的下人吓了一大跳,“老爷?” 有小婢迎上来试探一问,顾中正眼眸一怒,“滚开!” 此一声当即吓得周围众人满面骇色,一路上再也没有人敢问敢拦,顾中正推开厅门的时候顾映雪正面色如常的坐在软榻上看着一本书册,顾中正怒不可遏的冲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不孝女!” —— ------题外话------ 你们说怎么把顾映雪收拾了才好呢,要不直接拖出去轮了吧~呃咳咳~请大家淡定,恶毒的女配一定会收拾滴,大家表急~话说为啥子订阅越来越少了~ 069牢中往事,楚衣异样 天光水白,漫山遍野的绿草犹如一片碧波盈盈的海洋,苍墨高原之上的夏风将赫连珈蓝的头发吹散开来,一圈儿一圈儿打着旋儿,青绿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一抹人影,她瞬时眸光大亮! “母后!” 那人影一顿,停下了步子站在当地,赫连珈蓝左右手上满满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儿,此时拍拍身上的明蓝色大裙子,脚步雀跃的向着等在那里的人影奔了过去。 夕阳西下,她的笑颜如花,然而那等在原野尽头的人影却似乎离了她很远很远,赫连珈蓝不停地跑啊跑啊,她嘴角的笑意沉了下去,慢慢的两把野花也被她扔在了一边,她鼓足了力气,然而远处的人影好似觉得她跑得太慢,竟是转身要走。 赫连珈蓝大惊,“母后,等等珈蓝——” 她的呼唤终于让那人顿了顿步子,她的母后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侧襟宫装,大大的落地裙摆映在草地里,分外的明丽好看。 眼看着离得那人越来越近了,赫连珈蓝面上终于露出欣喜的笑意,那人也绽开笑颜伸开臂膀准备拥住她,“珈蓝——” 赫连珈蓝笑意越来越深,忽然,那明媚的眸子如遭雷击,她的步子瞬时散乱难行,眼看着就能够到那人的手了她却是定了下来,那欣喜的笑意消散,眸子里竟忽而涌上了巨大的骇意,她的眸子死死的钉在对面之人的裙摆上。 不,那不是裙摆,那妖艳的红竟会流动,带着呛人的血腥味从她的脚下缓缓流散开来,一点一点的蔓延至她的脚下。她抬头,对面之人的眉眼渐渐地变得模糊,而后她的满是慈爱的面容忽然消失,只剩下那突突冒着血沫子的脖颈—— “母妃!” 顾云曦豁然坐起身子,目之所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正幽幽的注视着她,顾云曦心中一紧,一道毛茸茸的身影已经扑进了她的怀中。 “嗷呜——” 低低的一声呜咽,顾云曦深深的吐出口气,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楚衣的背脊,定了定神之后才低低一问,“你怎么来了?” 话音落下帷帐之外便亮起了灯,却是越娘走了进来,“尚武堂的侍卫过来说楚衣这一天十分的闹腾,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还是怎么了,怕出了岔子您怪罪,便给送来了碎月轩。” 顾云曦嘴角一勾,低头看着楚衣乖顺的模样低低道,“连你也知道我这一天过得不好吗?” 帷帐之外的越娘一叹,转眼看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小姐,这才五更天,您再睡会儿吧。” 顾云曦没有做声,似是再定了定神,将脑海之中的画面强行挥了出去才擦擦额头上惊起的汗意掀开了床帏,“不睡了,等下王爷会来接我,希望今日能看到娘亲。” 越娘闻言赶忙出去打水,不一会儿便端着水盆进了来,趁着顾云曦去梳洗的当儿她轻轻开口,“小姐,做个老爷去雪阁了,发了一通火,还打了大小姐。” 顾云曦将面上的水擦干,“然后呢?” “然后就不知道了,老爷似乎是回了静心斋。” 顾云曦嘴角冷冷的勾起,“看来这一次连他也没办法,不,就算他有办法他也不会去做什么的,因为这一次的事根本和相府无关。” 微微一顿,顾云曦眉眼一深,“顾映雪,只有那一点点疼怎么够呢——” 越娘眸色深深的看她一眼便出去吩咐人准备早膳,而顾云曦梳洗完毕便将楚衣抱在怀里坐在暖炉的旁边,一下一下抚着它算不得手软的毛,眸子里是一抹无人能窥探的深沉。 刚刚用过早膳公孙墨的马车便来了相府之前,顾云曦抱着楚衣出门的时候正看到顾映雪也要出府,此时得她已经不会再目露凶光,她甚至还向着顾映雪有礼的点了点头,顾映雪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一皱,倒好像是顾云曦对她选战挑衅一般。 “嗷呜——” 楚衣的表现绝对十分突然,它眸光森森的从顾云曦的怀里跳下来,直直的扑向了一身宫装妆容精致的顾映雪身上。 “啊——” 便是顾映雪这般持重端庄的人在楚衣的威吓之下也将忍不住的惊叫一声,楚衣体型虽然不大,然而它后劲十足,那全力的一扑直直的让顾映雪连退三步后仰着倒了地,楚衣的爪子尖利的立在顾映雪的脸颊旁边,顾映雪眸中的平静荡然俱碎,“畜生,滚开!” 顾云曦嘴角一勾,“楚衣,过来。” 轻声一唤,狂躁暴力的小家伙立刻变得十分乖顺的回到了她的脚边,顾映雪看着这一步惊魂未定的喘着气儿,站在她身后的锦文等人也是被吓得呆愣在当地,此刻触到自家主子气怒的眸子才回神上前将其扶起。 顾云曦摸一摸楚衣的头,这边对上顾映雪的眸子,“姐姐从今往后要小心,因为楚衣随时都会出现,它最喜欢吃人腐坏的心肝。” 顾映雪站起身来,狼狈至极的她眸带畏色的看着小楚衣,“它是你养的畜生,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杀了它!” 顾云曦双眸微眯,“是吗,如果在楚衣撕碎你之前你能杀了它倒也不错。” 顾映雪眸光一滞,顾云曦直直的向门外的德王府马车走去,孤冷的背影散发着凌人窒息的寒意,“顾映雪,当你做下这件事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准备,你最好日夜都防着我,因为指不定在哪个时候,我的楚衣就会要了你的命。” 坐上马车的时候顾云曦看着腿边的小家伙一叹,“楚衣,我们不能着急,一步步来,让她生死不能如何?” “嗷呜——” 低低的一声呜咽好似在应和顾云曦的话,她抬起眸子看着眼前深色的门帘目光似箭。 到了德王府的时候顾云曦等不及的快步走向了主院,公孙墨果然正在等着她,她微微行的一礼,“王爷,如何?” 顾云曦今日的衣饰极为简单,面色也比不得往日好,公孙墨眸光深沉的看着她,“京兆伊已经将此案的文案送到了刑部,听说今日一大早洛夫人已经被送到了刑部大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刑部大牢见一见洛夫人,你至少要听听洛夫人怎么说。” 顾云曦感激的看着公孙墨,此事事关重大,她确实要见一面洛青衣,而且越快越好,“王爷思虑周到,多谢王爷。” 公孙墨眉色少见的温润,“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顾云曦一怔,这边公孙墨却是上下看看她,“你这样子不能进刑部大牢,得换身行头。” —— 一身明锦长衫的顾云曦又变作了清奇男儿,她跟在公孙墨的身后,一副侍卫模样,刚走到刑部门口于永便等在了当地,看到公孙墨等人一来当即迎了过去,“王爷。” 公孙墨点点头,“交代下去的犯人可在这里?” 于永点点头,“京兆伊衙门今天早上送过来的,是二十年前易将军一案的逃犯,王爷为何对此人如此关注?” 公孙墨眸光微深,“此人是在成霖的送别宴上被带走的,若是被有心人将这件事拿来做文章只怕不好办,本王不过是来问问情况,大人让人开门吧。” 于永不是傻子,他那句话不过是一问,然而听到公孙墨这样的回答自然明白了这件事只能以这一个理由进行,既然如此,他必然不会再多问一句。 刑部大牢如顾云曦所想的那般狭小逼仄,连带着凌人作呕的味道,黑暗的甬道两旁是空空如也的牢房,偶尔出现的一两个犯人一听到声音便扑到了门边,身上的镣铐声叮当作响,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似乎在问他们讨要什么。 公孙墨看一眼于永,于永解释道,“这里的关着的都是重犯,基本都是二十年以上的刑期,关得久了,到最后不会说话甚至变得疯癫都是正常的。” 顾云曦此时刚好一步踩在了枯草之上,她的步子重重一顿,“咔嚓”的一声在这牢中格外的响亮,于永这才注意到这个身形瘦小的侍卫,他在朝中多年,又官居刑部,早就练就了一双精精火眼,此刻一眼扫过去便觉得不对,再细细一看心中不由得大惊。 公孙墨看顾云曦一眼继续朝前走,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走到靠里一间房的时候顾云曦看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洛青衣面上的面纱已经被取下,此刻一张素颜静静的坐在牢房内的旧凳子上,在她的脚边有黑色的小虫子爬来爬去,她也好似没有看见似地,只眸光空茫的落在自己的脚背上。 公孙墨看于永一眼,“于大人若是还有事便去忙吧,本王问问犯人便出去。” 于永当即点点头退了出去,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眸中带泪的样子对她点了点头走的远些,顾云曦这才颤颤巍巍的喊出一句,“娘亲。” 轻轻飘飘的甚至带着颤抖的两个字出来,洛青衣的眸子才僵硬的抬了起来,待看清了来人,她猛的站了起来,忽然之间回神的她似有瞬间的不确定,待看到顾云曦水光泠泠的眸子这才低呼一声,她看了看四周无人,赶忙快步向着顾云曦走了过去。 “曦儿,你怎么来了,你快出去,快出去!” 顾云曦隔着栅栏抓住洛青衣的手,看着她的发丝微乱眼窝深陷,从来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的她此时衣衫褶皱,不过是一夜,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娘亲,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洛青衣眸光含泪,“曦儿,是娘亲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是娘亲对不起你。” 顾云曦不断的摇头,“娘亲,云曦的时间不多,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帮你,才能救你,你放心,云曦绝不会让你死!” 洛青衣常常一叹,“云曦,这么多年我就知道我一定有这么一天,此前是不放心你,但是现在我知道你没了我也可以,要救我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娘不要你为我涉险,云曦,你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娘亲不会拖累你。” 顾云曦心中一疼,噩梦之中的情景在她脑海之中一闪而逝,她紧紧的盯着洛青衣的眸子,“娘亲,你难道不了解云曦吗?如果你不想拖累我,那就告诉我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为何留在相府,而我,而我到底是不是相府的二小姐。” 幽暗的牢室之中顾云曦的眸光锃亮,洛青衣看着面前瘦弱娇小却满目坚持的女子,沉吟良久终于还是一叹,“云曦,娘曾经想就躲在相府之中让你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现在看来,是娘亲错了,上天早就注定了。” 顾云曦一愣,“娘亲——” 洛青衣深深看着顾云曦,“云曦,娘是易家的女儿,也是当年唯一一个逃走的易家人,之前娘讲给你的都是真的,娘的父亲,他是被诬陷的,而当时最大的幕后黑手就是国丈,娘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想要翻案已经不可能了,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着急,娘不怕死也不怕坐牢。” 微微一顿,“当年娘把我自己手上握着的关于千骑军的信物交给了顾中正,他因此得到了父亲忠诚部下的拥护,同时也在相府为我两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便是这样,娘和你才能活到今天,云曦,为娘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其他的你不要问。” 顾云曦心中串联着洛青衣所说的来龙去脉,此时忽然抬起头,“娘亲,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顾家的二小姐,我的父亲到底——” 洛青衣见话都说到此处了,眸光也是一变,“顾中正,他怎么配做你的父亲,云曦,你忘记娘跟你说过了吗,你的身份比顾映雪还要尊贵,你——” “云曦!” 洛青衣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孙墨就一脸凝色的走了过来,他一把拉开顾云曦和洛青衣握在一起的手,而这边,那明亮的甬道入口处正走进来一道身影,“听说二弟来探监,为兄真是有点好奇,这位犯人是——” 顾云曦面色大变,竟是太子! 太子被禁足已经是有几日,不知道为何现在竟能出宫,更不知为何竟然刚好在这个时候来了刑部大牢,她退后几步站在公孙墨身后,而洛青衣也摸了面上的泪痕,面容再次恢复成冷漠木然的样子。 太子一步步走近,见当下的场面嘴角一勾,文质的面上到看不出来多少心思,公孙墨俯身一拜,“拜见太子殿下。” 公孙长卿挥手让他起身,公孙墨这才道,“昨日的事只怕太子已经知道了,这琴师是在成霖的送别宴上被带走的,昨日回府之后便听人禀报说房间流传成霖有窝藏逃犯的嫌疑,我一听之下自然怒从心起,这一大早变过来将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于永跟在太子身后走进来,面色本来极为沉重,待看到公孙墨应对有度之时才松一口气,此时十分公式化的上前一步,“回禀太子殿下、德王殿下,此犯人已经供认不讳,宴会是她受了成王府的邀请才去的,坊间流传纯属胡编乱造,成王殿下即将出京,还望太子殿下和德王殿下不要轻信小人之言造成成王殿下的困扰。” 公孙墨点点头,“有劳于大人了,四弟平时为人如何我和太子都清楚的很,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公孙长卿的眸光从公孙墨和洛青衣面上掠过,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的,听说这妇人是易兴的女儿?” 洛青衣面无表情的站在牢里,于永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正是。” 公孙长卿冷声一笑,“当年易兴为官不仁,竟然贪腐军饷,她的女儿逃了二十年才被抓到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父皇当年极为重视易家的案子,这么重要的逃犯抓到了,可有向父皇上奏?” 于永一滞看向公孙墨,后者也是眸光一沉,他赶紧低下身子,“请太子殿下恕罪,这犯人今早才从京兆伊衙门送过来,下官还未来得及上报。” 公孙长卿看看洛青衣,眸光之中带着些微不懈,“既然如此,这案子由我来报吧,于大人做好定案事物就好了。” 于永忙不迭的躬身答是,公孙长卿看看公孙墨,“二弟还有什么没有问清楚的吗?” 公孙墨摇摇头,“本来此事就没有多少疑点,点如今已经十分清楚了。” 公孙长卿点点头,“既然如此,请二弟同为兄一同进宫禀明情况吧,顺便把四弟送别宴会上的事情说一说,否则以父皇的性子,恐怕要多想几分。” 公孙墨点点头,不管太子这一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此刻让他跟着进宫是打得什么主意,这最后一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公孙成霖即将西去,收缴兵权又是个一丁点儿不对就会酿成大错的事,他不能让公孙成霖带着烈帝的疑虑离开燕京。 如此这般太子当先向着外面走去,顾云曦的眸子掠过洛青衣,后者眸光安抚的看她一眼,嘴角带着暖人的笑意,顾云曦脚步沉重的走出去,她心中想知道洛青衣没有说完的话,本来她以为她至少还有机会再见洛青衣,可是此刻的她不曾想到,命运就是喜欢作弄人,而她记挂着的再见,竟来的那样迟。 公孙长卿的马车向着宫里驶去,公孙墨自然也要跟着,他担心的看看顾云曦,“没事的,别担心,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公孙墨的马车跟在太子的车架之后行的越来越远,她悬着的心却是落不下来,进宫就是要禀明皇上,一旦烈帝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当即斩立决? 再回头看看肃冷的刑部大牢,顾云曦禁不住的长长一叹。 于永远远地看着顾云曦站在衙门之前的身影眉头一皱,似是微微沉吟了一瞬,他向着顾云曦走了过来,“二小姐不必担心。” 顾云曦转过身来,嘴角牵起苦涩的笑意,“什么都逃不过于大人的眼睛。” 于永嘴角一勾,“虽然不知道大牢之内的人与姑娘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德王殿下出面,想必保命不会是什么难事,姑娘且放宽心吧。” 顾云曦看着于永的模样凝眉一问,“依于大人看,这大牢之内的犯人如何才能脱罪?” 于永皱眉一瞬,“若是于永说真话,只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于大人的意思是——” 于永眸色一正,“如果下官所猜不错,皇上的意思只怕会是立即行刑,王爷最终只能求个保命而已。” “牢中的人是因为当年的易兴贪腐军饷一案,如果当年的案子被翻案了呢?” 于永眉头一皱,“姑娘的意思是?” 顾云曦沉眸,“当年易将军一家犯案的时候于大人只怕还只是个刑部小吏,于大人对于当年的案子应该多少有些印象在,难道于大人就没有些许的疑虑吗?” 于永沉眉思虑一番,面色渐渐地变得凝重,“于永不知道二小姐说的是真还是假,于永与二十年前的事也已经记得不清不楚了,于永只知道我们当今的圣上是一个固执且多疑的人,顾小姐确定要让德王殿下为你冒险翻案?” 顾云曦心中一紧,于永却不看她惨白的面色,“如果于永猜得不错,皇上一定不会允许翻案,因为这是他的皇威,即便是错的,他是皇上,他说是对的就是对的,任何敢挑战他的人就都是他的敌人。” 微微一顿,于永又道,“二小姐可知道敬王爷?” 顾云曦只觉得脑海之中闪过这么一个词,片刻眸光一定,“是皇上的弟弟,德王的皇叔?” 于永点点头,“敬王爷与当今圣上本是一母同胞,乃是至亲之人,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仅在政事上没有一点作为,连京城都很少回来吗?” 顾云曦摇头,于永眸色一正,“当年易兴一家被判刑的时候举朝上下只有一个人帮他们全家说话,这个人就是敬王爷,而我们的当今圣上不仅没有听他这个亲弟弟的意见给易家减刑,更是收了他的兵权缴了他的虎符,让他在青年之时就成了一个手无一兵一马的闲散王爷,同样是天之骄子,谁不想有些作为,敬王爷当时心灰意冷,这么多年就真的闲云野鹤再也不过问政事。” 顾云曦心中凉气纵生,于永又道,“于永这是提醒,具体如何做就看二小姐的心意了,相信德王殿下必然也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于永既然已经站到了德王殿下的身边,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醒一句,二小姐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微微一顿,于永微微低了低声音,“再说,只要德王殿下上位,还有什么人是不能放的?二小姐与其现在铤而走险,不如多些耐心再等些时日。” 于永看着顾云曦专注的眸色微微一拱手,“于永言尽于此,刑部还有公务,这就告辞了。” 顾云曦微微回神,瘦小的身影映在身后的灰瓦白墙之间尽显萧索单薄之感,她脑海之中全是于永的话,不可因小失大,不能让公孙墨冒险,这些道理她自然是一点就通的,但是,但是…… 为什么她身边的亲人总没有好结果呢。 顾云曦怔怔的走在大街上,一身男儿装的她在人群之中瘦小单薄的没有半分显眼,两股心意在她脑海之中交战,一方提醒她不可感情用事一切从大局出发,另一方却告诉她,你要再次眼睁睁的看着你的至亲在你面前消失吗,能多做一份就多做一份吧。 她眸光微带着空茫的走入了街头汹涌的人流,街市上的叫卖不断,各种各样的声音落尽她的耳朵里,在她听来却好似一阵风声,呼啸一闪,一场虚空而已。 万俟宸的马车从街上走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好似失了魂魄一般的人,他眉头微动,呼喝马车停在她身边,顾云曦似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也未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车马,万俟宸看在眼里眉头一凝,挥挥手外面的慕言就这么跟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云曦转身看他,“楚殿下打算跟我到何时?” 万俟宸挑眉,“一杯清茶,不知顾二小姐可会赏脸?” 顾云曦不知怎地竟然想起了公孙成霖所说,那位敬王爷认为万俟宸的茶艺最好,她微微沉吟一瞬,“有何不可?” 上了万俟宸的马车,外面的慕言也没有问万俟宸去哪里便直直的赶着马车前行,顾云曦看着这马车竟是她坐过的那一辆,她不禁想起了那个晚上,在太子的大婚喜宴上,是他,在最后一刻将她带走。 此时的顾云曦比之前一晚清醒了许多,她看着在自己对面闭目养神的万俟宸眉头微皱,如果再有一次前夜之事,她可还会在最后的关头让他带她离开? 顾云曦不知道答案,只是此刻的她想起来仍然觉得荒唐,她此前是那么的讨厌他,甚至不屑与他,可是现如今,在她无法承受的场面之前,她会求他带她走,想一想已经不止一次了,每每在最危急的时刻,他都会出现。 顾云曦一叹,她竟然开始对他抱歉了,她欠的债得赶快的还了才好! 马车缓缓停下之时顾云曦所见之处乃是一处茅草遮顶的简单院落,一进门便有小厮来迎,顾云曦大概的看了下他们的位置,应该是在城西的某一处,别院之内是顾云曦没有想到的萧索味道,地上积了几日的雪都无人打扫,春日里早已*的花木也是那般四处乱垂着,映着那茅草顶子,更觉得凄清无比。 沿着一道回廊,直直的走进了一个亭子,院子并不十分大,这亭子却是在最大场院的中间,四周本是挂了帘子御寒的,万俟宸一进来却让那带他们进来的小厮各个都掀了起来,寒意从四面八方而来,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身子皱眉,“云曦倒是不怕冷,殿下的身子可受的住?” 万俟宸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此时淡淡看她一眼,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坐在了亭中的桌案之前,顾云曦见他不答话眉头一挑也随意的落了座,两人刚坐好就有小厮捧了茶具上前来。 顾云曦的眸光便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他将手中的小暖炉放在一旁,伸出拢在大氅之中的手将茶桶之中的茶粒儿细细的挑拣一番,顾云曦看着那茶眉头一动,竟是绿梅茶! 万俟宸的眸光极为专注,一粒一粒的茶粒儿挑拣的极为细致,顾云曦坐在他对面那般看着,环视这庭院一周,顿生几分好似伸出秋日里枯黄万里之原野的苍凉之感,再转头之时万俟宸已经挑好了茶,他并没有即刻烹茶煮水,倒是从另一个小茶桶之内继续拣了另一种茶出来。 顾云曦皱眉,“这是什么?” 万俟宸似是专注至极,依旧不语,顾云曦眉头一皱,就只独独坐着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万俟宸挑好了两样东西,这才开始在红泥小火炉上烹茶煮水,那纤细惨白的手指在红泥青盏之间来回,竟让顾云曦少见的多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她也不觉得无聊,就这么看着,直到那紫砂茶壶呼呼的冒了热气,里面咕咚咕咚的声音想起来,一道清远悠长的香味当即散了出来。 香味淡而不散,浓而不腻,悠长如一只可绕梁三日不绝的琴曲,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惬意怡然,待那清冽的茶水注入青瓷茶盏之中,顾云曦等不及的端起来小口一抿—— “小心!” 万俟宸低呼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顾云曦被入口的茶水烫的猛的一颤,手更是连茶盏都执不住,眼看着滚烫的茶水就要反倒在她手腕上,一支芊白的手却是挥了过来。 “啪”的一声,眼见得茶盏被挥出很远,顾云曦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只因那茶水还是避无可避的溅到了她的手上,而万俟宸,亦是无可幸免。 看着自己手背上瞬时变得通红的一块,再看看万俟宸惨白的手背上忽然现出的刺目的鲜红,她语气一滞,“你——” 一边的慕言看着这场面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拿来了药膏,顾云曦心中有些挫败,她深深一叹,万俟宸却将药膏递了过来。 慕言给万俟宸擦好,这边顾云曦同样自己擦好,两人相视一眼,顾云曦微微有些抱歉之意,万俟宸却是有无奈之色,他重新为顾云曦斟满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轻抿一口。 顾云曦不仅手被烫了,连唇角都被烫了,此刻红红的,还有些肿,连一边的慕言看了都有几分笑意沁在眼里,万俟宸面无表情,只是那嘴角却是有上扬的趋势,顾云曦心中满是郁气,鼻端闻着那淡淡的茶香,更不喜欢这般静静的场面。 “成王殿下曾说过,当年的敬王爷对他们说楚殿下的茶艺最好,他曾经不相信,如果今日他也来了,只怕他一定会心悦诚服。” 万俟宸闻言眉头一挑,似是想起了什么,“顾姑娘似乎不善茶艺。” 顾云曦眸光悠远,“因为我们那里很少喝茶——” 西夏地势偏远,气候更是不适合种茶,所以那里几乎很少喝茶,可是现在的她是顾云曦,她从小就生在燕京,这话终究还是说错了,眼见得万俟宸果然眉头一皱,顾云曦嘴角一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学过茶道。” 这一扯当即让她嘴角一疼,万俟宸见状终于还是嘴角一勾,顾云曦看着自己眼前的茶凉的差不多了这才端起来轻轻一抿,“殿下还没有告诉我,除了这梅茶之外,你还放了什么?” 万俟宸摇摇头,“若是告诉你,茶艺最好的就不能是我了。” 冷漠不可测的万俟宸会这样说到时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她一边抿着茶,一边道,“殿下今日请云曦喝茶只是为了喝茶吗?” 万俟宸下意识的皱眉,“姑娘以为有何事呢?” 顾云曦一顿,“殿下如果记忆力尚好的话应该记得云曦曾经拿钗子抵在你的脖子上,现如今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喝茶,世事真是难料。” 万俟宸放下手中手中茶盅,看看自己所处之地,“这院子里十分荒凉,可是我从来不会让人打扫,姑娘刚才问我话我没有回答,只是因为一杯好的茶需要用尽自己的心意和精力去煮,不专心,煮不出好茶来。” 微微一顿,他眸光微眯从这场院扫过,“每每心烦意乱之时,我都会坐在这里喝一杯茶,燕京城之中到处都是奢靡繁华,远远比不得这旷野荒蛮一般的地方能让我静下心来,如果可以选择,我到宁远日日住在这样的地方。” 顾云曦看着四周的凄清,再低头轻轻抿一口茶,紧皱的眉头缓缓一展,“我曾说过殿下养病其实也是养心,现在来看这话却是说错了,殿下的心思较之常人实在好了太多。” 万俟宸嘴角一勾,“或许是因为这幅身子从小便破败,所在万俟只好将心历练的强硬一些,否则,哪有这二十多年好活呢?” 顾云曦眸光微动,抬手端起茶杯小酌,四周分明都是沁人的寒意,然而这清香悠长的暖茶入口,从喉咙口直直沁下去,却好似暖到了心肺之中。 马车一路向着顾府而去,眼见得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万俟宸看着顾云曦下车的背影忽然道出两个字,“姜花。” 顾云曦回头一愣,“什么?” 万俟宸眸光幽深,“刚才茶里放的另一样东西。” “姜花。”顾云曦低低呢喃着这两字,眸光砰然一亮,她扬起笑意看万俟宸一眼,“今日,多谢你。” 万俟宸微微颔首,顾云曦便跳下了马车,然而就在她跳下车的一瞬,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正从相府之内走出来,正是公孙墨。 顾中正在后面陪着公孙墨出府,看到顾云曦回来面色一喜,然而随即却将眸光钉在了那朱红顶子的小马车上,“这——” 顾云曦看着出府的二人微微一怔,“王爷?” 公孙墨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后的马车上,“去了哪里?” 顾云曦微微开口,却因为嘴角的烫伤有些微的不自在,公孙墨眸光扫过去,看着那嘴角的微肿眸色一深,顾云曦回头看看身后的马车,“去了城西。” 顾中正只觉得公孙墨的气场有些微的奇怪,当下便道,“云曦你可算回来了,你将楚衣放在德王府,王爷从宫里回来就给你送过来了,还不快快道谢。” 顾云曦眉头一挑,顾中正话音刚落楚衣恰好出现在府门口,小小的狼崽子“嗷呜”一声向着顾云曦的方向奔去,顾云曦嘴角一勾本以为那狼崽子一定是要扑到她怀里的,然而就在她微微蹲下的时候那白影儿却是越过了她扑向了她身后的——马车? 顾云曦半蹲下的身子一顿,只听见身后慕言惊呼一声“主子”,而马车之中的万俟宸却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惊乱,只听得万俟宸冷淡的声音缓缓吐出两字,“无碍。” 顾云曦转身,幽幽的眸子里异色一闪。 —— ------题外话------ 话说大家有没有开始好奇女主的身世到底是啥了,其实我在文文的开头做了一些简单的提示,女主真正的身世至少要到第二卷才会揭晓,所以大家不要着急,有美人说到了皇叔的问题,其实,我想说,他是个打酱油的~当然,后面表现得好也不一定,其实他啥时候出场我都没想好呢……哦漏…… 070深宫行宴,风波又起 淡淡的两个字出口,本来看到这马车就心生怀疑的顾中正和公孙墨更是瞬间便确定了马车之中的人是谁,公孙墨深重的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却发现背对着他的人此刻似乎愣在了当地。 万俟宸到底还是走了出来,在他的脚边是牙口森森却未有暴戾的楚衣,万俟宸下得马车对着公孙墨和顾中正微微一福,“王爷,相爷。” 顾中正瞬时将兴味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和万俟宸之间,顺带着瞟了一眼身边的公孙墨,那一双眯着的眸子里亮光一闪,一瞬间有太多的权衡滑过。 公孙墨双眸微眯的对上万俟宸的眸子,一个冷峻肃然,一个深不可测,“真没想到送云曦回来的是楚殿下。” 万俟宸自然嘴角一勾,随意的看顾云曦一眼朝着公孙墨二人点点头,“路上偶遇到二小姐便将其送了回来,既然王爷在此万俟不敢打扰,这就先告辞了。” 顾中正点点头,“多谢楚殿下,慢走。” 万俟宸微微颔首转身准备上马车,可是腿边却跟了一个小家伙,他低头一看,楚衣似乎有些不舍的磨蹭着他的衣袍下摆,他嘴角一勾看向顾云曦,却发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云曦此刻正在用一种让他心惊的眸光看着他。 万俟宸心中抽紧面上却是分毫的异样都没有,他眸光淡淡,“早就听说二小姐有超与常人的厉害能将凶残至极的雪狼都驯服,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假。” 这声音冷硬有礼,如同一把刀子将顾云曦心中生出的疑问藤蔓尽数隔断,她回神轻声一唤楚衣,小狼崽子当下便朝着她跑了过来,顾云曦对着万俟宸一福,“今日多谢殿下,恕云曦不远送。” 万俟宸转身矮身进了马车,车轮滚动的那一刹顾云曦分明看到楚衣眸光直直的追随了那马车许远,她微微定神,转过身来看公孙墨,“多谢王爷送楚衣回来,如果王爷方便的话,还请再次进府,云曦有事要与王爷说。” 公孙墨瞧见顾云曦眸子里满是深沉,而他刚刚进了宫也需要跟她做一些交代,当即点了点头,顾云曦领着楚衣进府,公孙墨跟在她身边,身后的顾中正看着相携而去的二人眸中几抹犹豫之色一闪,微微一愣也跟了上去。 碎月轩之中,顾云曦还是等不及的问出了口,“王爷今日进宫之后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反应如何?” 公孙墨本就是要告诉她这件事的,当下便开口道,“父皇听闻当年在逃的人被抓当然下的是斩刑的命令,后来我说当年易家女儿既然能逃走必然是有帮手,而易家早年间在军中人脉颇多,我们不如先把她收押起来,若是能将当年的包庇之人查出来一网打尽才可永除后患,父皇一听之下倒觉得十分有道理,当时便准了。” 顾云曦眉头一皱似有疑问,公孙墨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年底的这段时日刑部手头的卷宗堆积如山根本没有时间来查这一件二十年前的案子,父皇宣于永进宫的时候他也是以这个理由来回禀的,最终,父皇下令将洛夫人收监在天牢等新年之后再着手查处,稍后我们只要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为易家翻案,洛夫人至少不会性命有碍。” 顾云曦心中松一口气,至少不是最坏的结局,只要给她时间,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有办法救她出来,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看着公孙墨定定开口,“王爷,此前说的有关于为易兴一家翻案的计划您觉得成功的机会大概有多少?” 公孙墨听她如此一问禁不住眉头皱起,几瞬的静默之后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眸色郑重,“云曦知道这件事十分有难度,王爷一旦提出翻案,这件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就会被翻出来,再加上这件事是皇上当时亲自主审的,要让他承认当年是他错了只怕比什么都难,更重要的是以皇上的性子一定会将王爷陷入不利之地,所以云曦想,既然娘亲现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就不需冒这样的风险,云曦相信王爷最后一定能荣登大宝,云曦愿意等到王爷为易家翻案的那一天。” 公孙墨十分意外顾云曦说的这番话,他眸色幽深的看着顾云曦,“云曦,你说此话可是当真?” 顾云曦点点头,“自然当真。” 公孙墨拧着眉头转身来回走动几步,片刻再次回过身来看着顾云曦,“云曦,我会让你知道你相信本王一定没有错,洛夫人虽然现在被关进了天牢看守更加森严,但是我一定能保证洛夫人不会受什么苦头,再给我一点时间。”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面上的愁色消散几分,“云曦相信王爷。” 公孙墨心中大石落定,又觉得顾云曦十分为他着想心中自然愉悦,然而一想到刚才在相府门口的情景,他的眉头却是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怎么会遇见楚殿下?” 顾云曦眉头一抬,“回来的时候在街上遇见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云曦一叹低下身子去逗弄楚衣,公孙墨一时之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声音淡淡的道,“云曦当时正在为到底要不要为娘亲翻案的事情纠结,便让殿下带着我在城中转了几圈,所以就回来晚了。” 公孙墨一听到是没怎么接话,这厢顾中正却是到了碎月轩,他进门朝着公孙墨点点头,随后便眸光微沉的看着顾云曦,“云曦,你去了牢里见她,她怎么说?” 顾云曦一愣,此时此刻的她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态来面对这根本和这个身体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似乎想了想,她淡淡开口,“娘亲只说她的确是易家的女儿,其他的还没来得及说太子就到了。” 顾中正自然已经知道了公孙长卿也去了大牢的事,当下点点头,眸光深沉的道,“云曦,既然有王爷在,你就不必担心,这件事事关重大,一时之间根本急不来。” 顾云曦眸光之内讽刺笑意一闪,却只淡淡的道,“云曦明白。” 这厢顾中正看一眼顾云曦再看一眼公孙墨,有些微的迟疑,“云曦,雪儿是一时不知事才酿成大错,你不要怪她,她——” “父亲请放心。”顾云曦站起身来,嘴角的笑意分外的真诚,“父亲不必担心,既然娘亲一时无性命之忧我也不会与姐姐计较的,再说,姐姐以后就是德王妃,在云曦之上,云曦既然忠于王爷自然也会忠于姐姐,父亲,你说这样对不对?” 顾中正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而一旁的公孙墨却是一言不发浑身冷气肆意,他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对,云曦说的对——” 万俟宸的马车停在“楚侯府”的时候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府门之前的牌匾,这所他住了快十年的院子,依旧如多年之前一样轩昂气派,他面色冷漠的低头进门,看门的卫叔见他回来了赶忙迎上来,“主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万俟宸嘴角抿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卫叔看他这样和跟在他身后的慕言对视一眼,后者眉间染着一抹无奈之色,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进了屋子迎面扑来的便是暖融融的热气,屋内角落里的墨兰已经全部换成了鸢尾兰,淡淡的兰香飘散在屋子里,冲淡了龙涎香的味道,万俟宸脱下墨色的大氅直直的坐在窗边,脑海之中还是顾云曦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实在太过厉害,好似洞悉了这森冷寒冬之中的全部未知,他微微一叹,端起慕言递上来的热场轻轻一抿。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慕言闻言一顿,看看站在门口的卫叔一眼上前一步,“主子让查的女子正是二十年前因贪腐军饷被判处诛三族的左将军易兴之女,当年在行刑之前逃走,后来刑部追查无果一直将其列入逃犯一列,这一次表面上看是她流落道楚徽班参加成王宴会的时候被发现而后被抓,但是其实她此前根本就没有在楚徽班出现过,我们的人刚从楚徽班的口中得到这消息,楚徽班的人就全部逃的逃散的散消失无踪了。” 万俟宸闭目听着,眉头时而一皱,慕言微微一顿继续道,“顾二小姐说那女子是她的娘亲,我们的人也查了,顾中正现在其实有三位妻房在府中,一位侧夫人此前是他已经过逝的正式发妻身边的婢女,在府中管事,还有一位姨娘是京中的商户人家的女儿,现在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另有一个这么多年来外间的人只知道大概有这么个人,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相貌,甚至在顾家的家谱上都难以找到,想必就是顾二小姐的娘了。” “当年的易家小姐逃跑之后全国上下都对其进行了通缉,可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我们的人费尽周折的查了,最后只查到她出了燕京往南去,具体到了哪里又怎么回到了燕京又是如何进的相府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万俟宸微闭着的眸子缓缓睁开,毕竟只有一晚上,这些已经够多了,“继续查下去。” 慕言点头应是,这边万俟宸却又问道,“这个月怎么没有那边的消息?” 慕言眉头一皱,“这个慕言也不知道,送消息的说可能是因为大公子在这里的缘故,有时候路上也会耽误那么一阵子,请主子再等几天。” 万俟宸只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站在门口的卫叔看慕言一眼,眸色赞赏的点了点头,似乎是思量了一番,万俟宸对着慕言道,“去告诉大哥,他在这里待的也够久了,既然都疏通好了现在可以准备准备回去了,明年一年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在父皇身边才好些。” 慕言点点头,上前为他再添一杯茶,“只怕大公子担心主子你不愿意回去,听说家里现如今已经不必以往了,今年公子的‘璇玑谱’送回去皇上已经大力推行,主子新选上来的朝臣都十分推崇主子的政令,皇上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做的极好,果然都是有为贤臣,能隔了这千山万水慧眼识人,这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主子一人。” 万俟宸淡淡看慕言一眼,“倒不知道你这般多话。” 慕言淡淡一笑,万俟宸却是微微一叹,“算一算时间过得真是快,你们跟我这么多年只怕也想家的狠了,只可惜,现在我们还不能着急。” 慕言眉头一皱,煞有其事的道,“只是想念大楚的冬日艳阳天。” 万俟宸转头看向窗外,大燕的冬日是这么的冷这么的阴霾,他的眸光恍然之间变得十分悠远,大楚的冬日从来没有这么冷这么长,那里常常有暖暖的冬阳,即便是将兰花放在院子里也能养的很好。 —— 寒风呼啸而过,天边的云层越压越低,眼看着又一场风雪要落下来了。 顾云曦裹紧了身上的雪色大裘,眉头直向着皇城的方向望去,今日的她只带着越娘一人孤身出了燕京城,为公孙成霖送行。 站在人烟罕至的山道旁,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枯黄,冬日里的远山四野凋败的不成样子,萧瑟的落叶随风而起,更是一片萧索之意。 “小姐,殿下会不会走了官道?” 眼见得等了这么久人还没有来,越娘免不得有些着急,顾云曦闻言摇摇头,“不会,此去川西时间紧迫,官道太绕太远,成王不会走那里。” 似乎是应证了顾云曦的话,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这厢便有一道朱红小顶的马车影子出现在了山道的尽头,越娘眸色大亮,“成王来了!” 顾云曦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近,终于还是摇摇头,“不是成王。” 越娘眉头一挑,“听说德王殿下下午还要进宫主审国丈一案,只是在城门口送行的,这个时候还有谁走这里——” 顾云曦沉眉未答,那马车越走越近,终于停在了她们面前,马车之中伸出一只惨白的大手来,轻轻一撩,便出来一人,墨色的大裘与她的雪白之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再加上那当先探出来的紫金小暖炉,正是万俟宸。 “拜见楚殿下。” 顾云曦二人福身行礼,万俟宸眸中还有些微的意外没有消散,此刻挥挥手让二人起身,慕言赶了马车道路旁远远地侍立着,越娘见此也退到了自家马车旁侧,只留了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等着,她微微回头一看,竟忽然生出一股子这两人看起来有几分相配的怪异之感。 “没想到楚殿下也来送行。” 万俟宸微微敛眸,“因为是成王。” 顾云曦挑眉,忽然提起一个话头,“听说当年成王殿下被太子的几十杀手围攻,最后是殿下派出了身边的无忧救了成王,成王此前提起此事还在感叹,无忧是他所见之人当中武功修为最高的,如果能和无忧交手一战相信对于他来说定是人生一大快事。” 万俟宸眉头一凝,“是吗,只可惜无忧现在不在我身边了,佛则相信无忧也会愿意和成王殿下交手的。” 顾云曦看向身边的人,“无忧去了哪里?” 万俟宸嘴角一勾,“你且放心,洛萧他们现在只怕已经走得远了,我只是让他回了大楚而已。” “大楚?” 万俟宸点头,“是。” 顾云曦微微低眉,似有所想的静默一阵,“殿下有没有想过回国的事。” 万俟宸一怔,忽然深吸一口气语气微微有些叹然,“当然想过,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就能达成的,比如我的回国。” 顾云曦一时无言,其实她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万俟宸轻易是回不了国的,洛萧这么多年在燕京的表现一直是碌碌无为都走不了,更不用说万俟宸了,她微微一叹,周身都沾染上了苍凉的寒意,映在着晨间山色之间,天寒心凉。 两人因为这个话题相顾无话,也正是在此时,山道尽头传来一阵破晓而出的马蹄声,顾云曦和万俟宸同时转头望过去,来人正是公孙成霖。 公孙成霖没有用马车,身后带着的人也极少,这般轻装上路落在顾云曦眼里免不得又是一阵叹然。 “云曦!万俟!” 公孙成霖御马走到他们近前,跳下马来的时候眸光欣喜,“你们两个倒是有默契,竟然都在这里等我!二哥今日之事耽搁不得,这会子只怕已经进宫了,他告诉我云曦你一定在这里,果然不错!” “王爷。”顾云曦笑着一福,“王爷现在这个时候才来,只怕京中相送之人颇多,云曦不愿与他们争抢,所以才来了这僻静之处。” 万俟宸嘴角微勾,“万俟本就是个不爱热闹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二小姐,此去川西,王爷可准备好了?。” 公孙成霖叹然的看着他们,“如果要我御马杀敌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这一次和以往的都不懂,我要弄权谋算,想一想心中还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既然父皇的命令下了,这件事做好了对于二哥来说更是莫大的助益,所以成霖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轻慢半分,放心吧。” 微微一顿,公孙成霖看向顾云曦,“云曦,你我相识时日虽然不长,我觉自拿你当好朋友,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走了,这京中只剩下二哥一个人了,二哥这些年一个人在震北军之中打拼,这京中没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我走了,你要帮我照顾他可好?” 顾云曦眉头微皱,“王爷——” 公孙成霖摇摇头,“云曦,我知道你又要对我说上一次说过的话,今次我并非是要你准备做他的王妃,我只想要你记得,除了谋臣之外,你还是二哥的朋友,还是他很看重的朋友,你明白吗?” 公孙成霖眸光深沉,顾云曦甚至不敢和他直视,微微沉吟一瞬她才道,“王爷放心,云曦会尽力而为不负所托。” 看到顾云曦这般公孙成霖面上才露出笑意,他转头看向万俟宸,“万俟,这么多年来你辛苦了,要不是你次次向我们告诉太子和国丈的动向,只怕我和二哥死了一千次了,这一次回京和你见面时间颇短,待我下次归来吧,到时候大醉一场!” 万俟宸眸光无奈一笑,“王爷且放心去吧,万俟自然等你回京,只不过到时候王爷你得一人喝酒,万俟只能喝茶作陪。” 公孙成霖这才恍然一拍自己脑门,“万俟你不能饮酒,这倒是给忘了,好,到时候我喝酒你喝茶,也要一醉方休!” 万俟宸少见的笑意渐浓,他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檀木方盒子来,“王爷此去川西收缴兵权困难重重,相隔千山万水万俟也不能有什么助力,这盒子里是一件信物,王爷去了军中只管找一个叫‘萧允’的人,此人虽然年轻却是川西军之中的老人了,王爷只管将这信物交给他,到时候他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公孙成霖眸光大盛,顾云曦也微有些意外之色,川西军之中最难莫过于他们作风刚烈,只怕不会轻易同意军权易主,一旦闹出暴乱来期间罪责除了川西军之外自然便是公孙成霖了,现如今既然内部有人可用,公孙成霖的胜算便大了许多! “万俟!” 公孙成霖眸光动容,万俟宸却是一笑摇摇头,“王爷先不要说谢谢,这人并非是万俟的人,只是当年偶然一次乘了万俟一点小恩小惠而已,也不知道他能帮王爷多少忙。” 公孙成霖摇头,“你若不说我们哪里知道还有个人可用的,现在不管他能帮多少至少我心中并非信心全无了,万俟,你现在就好比我的救命稻草,如果这一次的事顺利的成了,我公孙成霖一定好生相谢。” 万俟宸摇摇头,看一眼天边的暗云一笑,“既然这般我便祝殿下马到功成了,这天色似有不好,殿下还是快上路吧。” 顾云曦也接着道,“走山道路上没有驿站休息,殿下早些上路也好找个晚上落脚的地儿,若是遇到大雪就更是糟糕了。” 公孙成霖看看眼前这两人眸光一深,拱手朝着二人一拜道,“既然如此成霖就告辞了,山高路远,切勿挂念。” 看着公孙成霖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顾云曦侧目看向身边之人,“殿下口中的小恩惠只怕并不小,否则殿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给成王殿下了,相信有殿下相助,成王殿下一定能一切顺利。”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顾姑娘要去哪里?” 远处公孙成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道的转弯处,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寂寂的天色不知道公孙成霖此行是否真如她所说的那般顺利,她看万俟宸一眼,“天色只怕有变,顾云曦准备回府,殿下呢?” 万俟宸点点头,“天色有变,院子里的兰花还没有收进屋子里,那万俟也要回府了,二小姐,告辞了。” 看着转身走向自己马车的人顾云曦很想问出一句兰花是否已经换成了鸢尾兰,鸢尾兰的叶子和花瓣都有清香,那香味可以醒神清脑补足元气,正是那蛇草花毒的一道克星,车帘放下,墨色的人影便隐在了其后,顾云曦一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 黑沉沉的天幕之下,两辆马车下了山道之后便相距的越来越远,远方的山巅之上已经有墨色的石云砸下,暴风雪似乎离得燕京城越来越近,坐在两辆马车之中的人都是一脸冷色深不可测,阴沉沉的冷风声之中,似乎有阴谋算计如藤蔓一般疯狂肆虐而生,是朋友还是敌人,是相助还是利用,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当孙卓在断魂台被执行了斩刑之时,国丈的案子终于开审,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第一项被定下来的罪名便是替换死囚,因为刑部的呈堂证供数目俱细,即便是太子在内的臣属想要保国丈也已经来不及,烈帝看了刑部呈上去的案件卷宗,首先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收缴国丈的川西军兵权,当这个命令下达的时候,公孙成霖已经到了川西,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准备的情况之下,入住了川西军大营。 这还只是第一项罪名,一旦定夺,国丈便再不是以前的国丈了,其“承恩公”的封号被褫夺,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罪臣。 紧接着而来的是第二项弹劾的查实,刑部搜集了国丈许多有关于私贪贡品的罪证,却因为陆陆续续站出来主动承担责任的官员太多,这最重的罪名还是没有落到孙瑜的头上,在天牢之内的他不知外面的情况,只在听到孙卓的死讯之时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便像是生了重病一般,皇上念他至少有功于大燕便派了太医进去给他诊病,又因为贡品一事扑朔迷离,并未当即进行定论,着刑部严加调查之后才可定罪,所以,孙瑜将会被无限期的关在天牢之内,直到刑部将私贪贡品一事查个清楚。 此时已经到了年末,顾府之内的众人都在侧夫人柳氏的指挥之下准备祭祖,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碎月轩里的洛夫人已经不在府中了,然而徐大娘却是知道的,可是她的知道来的太晚,她自觉有负顾云曦所托没有照看好洛青衣,这厢顾云曦却是在宽慰于她。 不仅顾府之中一片热闹,宫中更是热闹不断,到了年底正是各个官家家眷进宫向着后宫贵人们送礼的好时候,所以宫中的大小宴会真是没有断过,顾云曦虽然不是很喜欢那样的场面,奈何宫中的帖子发到了她的手上,她却是不能不去。 今日,又是一宴。 坐着马车进宫的时候满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顾云曦心中却是开心不起来,太子妃和婠婠现如今都在东宫之中,而太子有了这两个可能为他生下儿子的女人便是保证了皇肆的延绵,本来游移不定的许多古板老朝臣们又有很多偏向了他。 公孙墨的大婚定在新年之后的三月,三个月之后会发生什么谁能预料得到,顾云曦只觉得这宫墙高高的繁华热闹之处越来越让她觉得压抑了。 今日的行宴之处乃是在淑妃箫玉瑾的伏月宫,淑妃在后宫中的份位仅次于皇后孙婉,为人更是高调的可以,所以今日她行宴,不管是京中排不排的上名号的官员家眷们都无一不落的来了,顾府收到了两份请帖,顾云曦出府的时候顾映雪已经早早的进了宫了。 看着这打扮的雍容华贵、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顾云曦的眉头经不住的皱了皱,相府之中的柳氏虽然是现如今的主母,可是她只是侧夫人,所以每每宫宴她都不能来参加,顾云曦独身一人入殿,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身紫色宫装的太子妃赵琅华的身影。 相比此前看到的赵琅华,今日的她面色红透眉梢眼角都是温润之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好一副被宠爱沐浴的模样。 顾云曦眉梢一动,此前的太子妃一直备受冷遇,然而在经历了婠婠事件之后太子似乎感恩与她,现如今待她已经十分的疼宠,顾云曦的眸光瞟向赵琅华身边之人,她眸光一凝,竟然是婠婠! 当日的婠婠一身白衣容色清丽,然而这才不过了几日,今日的她已是一身盛装打扮,面上的妆容更是精致脱俗,多了几分贵族气韵,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顾云曦眉梢一沉,难道赵琅华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正沉思着的顾云曦忽然觉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却是雅嫔和公孙慈,雅嫔身上是一袭淡蓝色的烟罗宫装,公孙慈一身白裘披肩,头上是一支白貂尾做成的钗子,细细的绒毛盘在她的头顶上,更是衬得她明眸皓齿花容月貌。 想着公孙慈待她的态度,顾云曦也不多言只是轻轻的一福,雅嫔对着她点点头一笑,面容依旧是万分的从容温软。 “妹妹!” 顾云曦本想跟着雅嫔一道走进去,可是她刚转过身子便有一道轻唤叫住了她的步子,她勾起淡淡的笑意转过身来,顾映雪正跟着湘嫔一同向着这边来,顾云曦上前几步迎上去,“拜见娘娘,姐姐。” 湘嫔拉起她的手,“真是许久未见到二小姐了,怎么不和雪儿进宫来看看本宫?” 顾云曦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一层冰凉,却仍旧不露神色一笑,“云曦自然想来看望娘娘,只不过怕扰了娘娘的雅兴,云曦比不得姐姐是个玲珑人儿,没有娘娘的诏令哪敢随意去打扰您。” 湘嫔静默的神色淡淡一笑,“这倒是我的不对了,既然如此,下一次就让雪儿待我召你一召。” 顾云曦眸光一亮,这边顾映雪笑着点点头,“雪儿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一片欢声笑语和乐融融,顾云曦只觉得自己面上的笑假的让她自己都生了厌,她的眸光从这大厅之内的众人面上掠过,所有的人都在笑,她深吸一口气,将笑容作的更大了些。 落座之时却并未和湘嫔等人坐在一起,今日的家眷都在一个大厅之中落座,每人面前都有一个桌案,顾云曦看过去,太子妃和婠婠坐在最前面,雅嫔、湘嫔、顾映雪、公孙慈以及其他的后宫妃嫔跟在其后,之后才是京中官员的家眷,主位却还是空着的。 趁着这个当儿众人之间都在相互寒暄着,这厢公孙慈却是跑到了太子妃的身边,她虽然有时跋扈骄傲了些,却也古灵精怪俏丽可爱,没说到两句话赵琅华便被她逗得笑颜如花,也正在此时,箫玉瑾一身水红宫装进了大厅。 她的出现总是能令人惊艳,她的妆容她的气场每一样都是这宫里其他女人身上没有的,有人说她侍宠生骄,有人说她不知死活在这么下去迟早会被人踩在脚底下,可是同样的话大家说了很多年,箫玉瑾仍旧是这宫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且权势不减。 “拜见淑妃娘娘。” 她的眸光高高的从场中扫过,挥挥手让行礼的众人全都起身,嘴角一勾道,“本宫这伏月宫多久没有这般的热闹过了,今日大家只管尽兴,万万不要拘束,来人啊,开宴吧——” 她倒是没有多少场面话可说,这大概也是她的特点,她曾经多次将烈帝惹得盛怒离开她的伏月宫,可是没过几日烈帝会又会再次回到她身边,这不禁让其他的后宫女人们有希望然后又大大的失望。 可是她到底不是个最幸运的女人,她进宫已有十五年,至今膝下没有一子一女,或者说,她曾经差点就有了,七年之前,她就有过一次怀孕,只可惜没到四个月就流产了,在那之后太医告诉她她再也没有怀孕的机会,这件事闹得宫中朝中人人皆知,所以有那么多的女人,在看着她的光鲜荣华羡慕之时偶尔也会极其怜悯的看着她,一个宠极一时的女人,一个圣宠不绝的女人,一个六宫俯首艳羡不已的女人,一个在深深宫闱位高权重却永远都没有自己孩子的女人,她到底是可怜的。 箫玉瑾话音落下整个场面便热闹了起来,当先进入大家话题的便是太子妃和婠婠身怀龙脉一事,众人围上去的恭贺之声不断,赵琅华和婠婠看似十分情深义重的相视而笑,好似一对姐妹花一般。 箫玉瑾看着这场面将淡淡的目光落在了赵琅华的肚子上,“太子妃才两个月吧,三个月之前都是极其危险的,你可得小心着点,本宫当年就是在行宴之时一个不小心动了胎气——”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滞,赵琅华看看自己的肚子轻轻一笑,“多谢娘娘的提醒,琅华自然会注意的。” “这位——” 箫玉瑾看向婠婠,“这位就是太子的新夫人吧,听说已经三个月了,这倒是要好些,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 婠婠向着箫玉瑾点点头示意,这边又有许多人开始向着箫玉瑾敬酒献礼,这时的场面自然是最火爆的,京中很多的命妇都是靠着箫玉瑾的一句话才能在这后宫之中帮自己的夫君挣回一点面子,看着如火如荼的场面,只有顾云曦和内宫妃嫔们稍显淡定。 乐声袅袅,顾云曦淡淡的看着此刻的众人百态,却发现顾映雪不知何时起已经不见了人影,顾云曦下意识的环顾大厅一周,还是没什么发现,她嘴角一勾向着顾映雪大抵是入厕或是出去透气都有可能,她又何必在这里这般草木皆兵嘚。 刚刚这般一想,下一瞬顾云曦的眸光却是落在了一个粉衣小婢举着的托盘之上,今日的餐点都十分的精致,然而此时那粉衣小婢端着的小盅却更是精致之际,顾云曦细细一看,似乎是以白玉雕刻而成的,在那小盅的玉面上是一只形态生动的小貂,小盅的边缘是镶有一圈貂尾,这般看上去除了造型别致之外,更是衬得这冬日森寒之景,好似一只小貂捧着一碗浓汤一般。 “哎呀!” 轻声一唤,原来是公孙慈看到了这精致可爱的物事,她浑身上下都不离貂裘,此时绕过自己的座位将那小婢一拦,“你站住。” 小婢停下脚步,公孙慈上下打量看看那造型奇特的小盅,“这里面是什么,是给谁的?” 小婢垂着眸子低声道,“回禀公主,是给太子妃娘娘的安胎补品。” 公孙慈一笑,“是给太子妃嫂嫂的啊,怪倒是这小盅长得这样好看,给我吧,我给太子妃嫂嫂送过去,你下去吧。” 小婢似有一瞬的迟疑,这厢公孙慈却是将抢过来端着只朝着太子妃而去,顾云曦眉头微皱,只看到那小婢似是在原地愣了一愣,直直看着公孙慈将小盅放在了赵琅华面前才转身离开,小婢来时是低着头的,走出去的是也是一直低着头,顾云曦仔仔细细的看过去,只见那小婢因低头而亮出的脖颈之处有一点朱红小痣。 顾云曦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太子妃嫂嫂,这是给你的安胎补品,快些吃吧,吃了好让太子哥哥的小宝宝早点出世,他们说那小宝宝应该叫我姑姑的。” 赵琅华看到那小盅的造型倒也是一笑,在听着公孙慈言语打开了那汤盅,顿时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香,赵琅华深吸一口气,“很香。” 公孙慈一闻也是一叹,婠婠在旁里瞧见也是面带笑意的点点头,赵琅华这时忽然眉头一皱,“就这么一点儿怎么才拿来了一份,不知道婠婠妹妹也要的吗?” 婠婠面色微变,“姐姐,这一份自然是给你的,我不要紧。” 赵琅华拉着她的手一叹,“不行,我的补品已经够多了,妹妹,姐姐知道你这些日子里下人们对你有所苛待,这补品是给你的,你快些吃了吧,待会子回去之后姐姐在安排人给你送一些过去。” 婠婠眉头一皱,这厢公孙慈眉头一皱,“是谁敢苛待太子哥哥的小宝宝,太子妃嫂嫂一定要严惩那些人!” 赵琅华摸摸公孙慈的头一笑,“公主说的对,婠婠你快喝了,不为别的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婠婠见两人都拿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眸光一敛,“那妹妹就从命了。” 本来是一桩小事,倒也没什么大碍,赵琅华见婠婠将那汤盅之内的补品一勺勺送进自己嘴巴里,这厢却是和公孙慈继续说道起来。 顾云曦本来是一直看着太子妃二人的,这厢看到似乎没什么问题便又是一笑,她这段时间似乎太草木皆兵了一点,而这厢,顾映雪也已经回到了大厅之中,她眸光自她的身上掠过,却看到她脚边沾染着红色的泥土,她眉头一皱,顾映雪是去了哪里? 也正是这个当儿,忽然一声碗碟破碎之声在这厅中炸开,顾云曦抬眼看去,正是赵琅华身边的婠婠,她面色纠葛的弯下腰去,整个人因疼痛身子都扭在了一起。 赵琅华惊得豁然起身,“婠婠!” 忽然而来的惊变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主位上的箫玉瑾被眼前的敬酒之人挡住了视线,此刻听到声响挥开身前众人起身,待看清婠婠的模样之时面色大变,“来人,去请太医!伏月宫的侍卫听着,封锁现场,所有的人都不能放出去!” 微微一顿,箫玉瑾眸色一寒,“去把皇上皇后给我请来!” 顾云曦眸光如电的向着众人看过去,在她目之所及,公孙慈的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的,此时呆立在当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婠婠惊得不说出话来,这边的雅嫔早已面色大变的朝着公孙慈奔了过去,而湘嫔,一脸淡色的站在不远处看着,顾映雪,她亦是如常的站在一边,连一丝半点的异常都没有。 顾云曦将眸光落在乱成一片的太子妃位子上,到底是谁—— —— ------题外话------ 好冷好冷,大家要注意身体别感冒了哈~下一章人物好多,我去想想怎么写怎么谋~ 071风波落定,暗涌不停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两声长喝之声传来,一片慌乱的大殿之中瞬时安静了下来,公孙烈一身戾气未散,此刻大步向着大厅之内走了进来,孙婉跟在公孙烈的身后,一双眸子如电一般的射向场中众人,在看到湘嫔的时候眸光微微一寒。 “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众人齐齐的行礼之声让公孙烈眉头皱紧更是不耐,他直直的走到淑妃的身边,“玉瑾,孩子怎么样了?” 箫玉瑾面色青白,额头之上更满是汗意,此时看一眼殿门紧闭的内殿,“太医也是刚刚才来,臣妾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臣妾——” 箫玉瑾说着便哭了起来,公孙烈看一眼打翻在地的碗碟,眸光落在了地上的丝丝血迹之间,他眸色猛然一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话含着雷霆之怒落地,众人闻言当即跪了下来,箫玉瑾面色凄楚,“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只听见婠婠夫人叫了一声,之后就看见她面色大变的倒了下去,再然后后就看见了她身子底下全是血,全是血,就和臣妾当年一样。” 烈帝眉头一皱,看箫玉瑾一眼似有不忍,他抬手将箫玉瑾扶起,轻轻拍拍她的后心,“你不要着急,这件事如果与你无关,朕必然不会怪你!” 箫玉瑾抹抹眼泪,“臣妾已经第一时间将这大厅封锁,所有人都在这里没有出去,皇上要追究要查谁尽管查,反正臣妾问心无愧绝对不会害怕。” 孙婉在一边早已忍不住了,此刻站出来一问,“婠婠到底是吃了什么才成了这样?若是有心人想要害我孙儿,本宫一定不饶她!” 此话一落,公孙烈也问箫玉瑾,“玉瑾,夫人吃了什么?” 箫玉瑾眸光往那地上的碗碟之间一扫,那小貂模样的汤盅十分显眼的滚倒在一边,她指指那小盅,“似乎是这个。” 公孙烈眸光从众人之间扫过,随后又目光直直的看向箫玉瑾,“这东西是什么,是你给太子夫人做的?” 箫玉瑾连忙摇头,“今日的菜单厨房向臣妾汇报过,臣妾从来不知道有这道菜,臣妾不知它是什么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它又是如何跑到了婠婠的手上!” 公孙墨眸光一沉,这厢公孙慈一脸惨白的跪在一边,见此本是打算开口的,然而她的话还在嘴角便被人生生的捂了住,雅嫔跪在她身后,眸光之内是她不能明白的深沉,甚至带着些微的恐惧。 “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便是这个当儿,那大厅之后紧闭的殿门被打了开来,一个太医打扮的人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满脸都是汗意,在他的胸口,那白色的领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艳红色,此刻触目惊心的映在那里,外面的夫人小姐们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公孙烈眸色一沉,“里面怎么样了?” 太医颤颤巍巍的跪下身子,“回禀皇上,夫人的孩子没有保住。” 孙婉当即便是眼前一黑,幸亏得身后嬷嬷扶住才站稳了身子,淑妃箫玉瑾也是面色一白,却听公孙墨声音沉稳的问,“是为何才流的产你可查清楚了?” 太医的身子几乎快要匍匐到地上,“回禀皇上,夫人食用了含有大量麝香的东西,这才导致了急性小产。” 顾云曦等人眉头都是一皱,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在了那小貂的汤盅之上,公孙烈也看过去,“你,去看看,那一堆东西里面有哪一样是含了麝香的?” 太医就那般跪在地上爬了过去,他也不忌讳的用手指在汤盅茶碗上一一沾了东西放在鼻端轻闻,片刻再次对着公孙烈拜了下去,“皇上,若是下官印证的不错,正是那汤盅有问题。” 众人随着太医指向的手看过去,正是那小貂汤盅! 公孙烈深深吸一口气,“真是岂有此理,在我大内之中竟有人居心叵测残害我大燕皇肆,这汤盅到底从何而来?” 满场都是静默,跪着的宫外家眷们没有想到进宫会遇上这样的事,此时已经被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公孙烈的目光森森的从所有人的身上扫过,忽然目光钉在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婢女身上。 “你,告诉朕,你知不知道这汤盅是谁端上来的?” 众人的目光扫过去,只见那婢女正跪在未来的德王妃顾映雪身后,她似是不敢抬头看公孙烈一眼,此刻声若蚊蝇的说了句什么,烈帝一皱眉,“大点儿声!” 那婢女深吸一口气,“回皇上,奴婢看到是敬慈公主端过去的!” 话音一落,公孙烈将森寒的眸光落在了公孙慈的身上,他看一眼公孙慈身边的雅嫔,轻声开口,“敬慈,你来告诉父皇,你为什么端着这汤盅给太子夫人?” 公孙慈此时才后知后觉到雅嫔恐惧的原因,她微微发着抖,根本不敢抬头看公孙烈,“回,回禀父皇,阿慈是从,是从一个婢女的手上接过来的,阿慈不知道那是,那是害人的东西,阿慈要是知道,阿慈一定不敢——” “敬慈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说话说得这般不清不楚,你若是说不清这汤盅是从哪里来的,你可知道你要承担多大的罪责!” 孙婉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定,公孙慈已经掉起了眼泪,公孙烈眉头微皱,“太子妃现在在何处?” 箫玉瑾闻言当即上前一步,“太子妃刚才也受了惊,现在在另一件小室之内休息。” 公孙烈点点头,“听说他们两个是坐在一起的,既然如此去叫太子妃的婢女来,朕要问个清楚!” 话音落下便有下人去召太子妃的婢女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腰几乎定成了这个形状,然而烈帝不说起来这满屋子跪着的人根本没人敢动一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听得烈帝问道,“把刚才的情况跟朕详细的说一遍!” 那小婢也是满脸的惧色,然而公孙烈的眸光实在是太过逼人,她敛下眸子低声道,“今 日我家主子本来和婠婠夫人坐在一起的,刚开始都没什么,就是之后敬慈公主送了一盅补品来,本来是送给太子妃的,是太子妃好心觉得婠婠夫人的补品没有她的多这才将补品推给了婠婠夫人,太子妃想着是敬慈公主送过来的就没多想,却不想害了婠婠夫人——” 婢女说完雅嫔的身子更是僵硬了,而公孙慈攥紧了自己娘亲的手,已经被吓得泪水连 连,孙婉再看一眼雅嫔和公孙慈二人,“敬慈公主还有何话要说,你说是从一个婢女手中接过来的,你说说那婢女长什么样子,这殿阁之内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出去的,本宫今晚一定把她揪出来!” 公孙慈闻言泪水更多,她茫然的四顾一圈,最后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雅嫔的身上,“我不知道,我忘记了,我没有细心看那个婢女,我只知道她穿的衣服是这伏月宫之中的宫女服,粉色的,模样打扮也和其他人一样,其他的,其他的我都忘记了——” 含着哭腔的话语一句接一句而出,雅嫔到底还是没有将忍住,她深深拜倒在皇帝脚下,“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阿慈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件事根本与她无关,皇上有什么责罚,就责罚臣妾吧,臣妾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孙婉冷哼一声,“妹妹本是不问外事的主儿,今儿怎么如此殷勤,妹妹不妨劝劝敬慈公主,好好的记一下那婢女到底长什么样子,或者她有没有看到过是谁身边的人,将这些说个清楚明白才能让人信服。” 雅嫔眸光一深,“阿慈不知道,臣妾也不知道,只求皇上将今日之事算在臣妾的身上,不要迁怒与阿慈,她毕竟还年幼啊皇上。” 公孙烈看着雅嫔的模样微微皱眉,却还是盯着公孙慈道,“你说你看到的婢女打扮是这伏月宫之中的?” 公孙慈点点头,公孙烈陡然将目光转向了箫玉瑾,箫玉瑾当即色变再次跪下身来,“皇上,臣妾马上将我宫中的下人全部召集起来凭您查验,只可惜敬慈公主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相貌,难道我宫中的所有人都要下大牢吗?” 公孙烈这般听着,皇后孙婉却是眸光一抬,“妹妹这是什么话,现如今我长卿的孩子都没了,今日的宴会是在你的地方举行的,再怎么样你的罪责都是逃不了的,来人,将淑妃宫里的下人都给我拿住!” 此话一出当即有侍卫们冲了进来,他们强横的从各个厅阁之中将所有穿着粉衣的小婢都带了出来,不一会儿,外面的庭院之中就跪满了人。 箫玉瑾见此朝着皇后一笑,“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如果按照姐姐的意思在谁那里流的产就要谁来承担责任,那当年妹妹可是在姐姐的春日宴上流掉了孩子,可妹妹依稀记得当年姐姐你只是处死了两个花容月貌的贵人,之后再没给妹妹任何交代,姐姐如今这样说,可是打算给姐姐您自己加一道罪责?” 孙婉立时面色大变,“你——” 公孙烈实在反感,此时看到外面的婢女都被带了出来,便看向公孙慈,“敬慈,你去指认,今日是你将那汤盅放到了太子妃的面前,你若是指认出来了父皇今日便绕你,否则,你年纪虽小,却也不能被他人利用成了侩子手!” 公孙慈面色畏惧的看着雅嫔,后者看着她迷蒙无措的样子亦是满眸的心痛,她替她擦掉眼泪,手微微颤抖。 箫玉瑾眸光一转,此时却是不依了,“皇上,敬慈公主只说那人是穿着我宫里的下人服,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您现在一定要公主指认,公主若是因此心生畏惧胡乱的在现场指认一个,那岂不是平白的让我的人背了罪责,最终要负责的还是臣妾——” 箫玉瑾的话不无道理,孙婉却是冷笑一声,“妹妹若是没有做错,此时又何必心虚,敬慈,你去指——” 公孙慈看看雅嫔,再看看公孙烈,而这厢,箫玉瑾却是将狠辣的目光落在了公孙慈的身上,公孙慈直流眼泪,只觉得茫然的很,前一刻还和太子妃说说笑笑的她哪里想得到祸事来的这样快,而她,到底该不该指认出来,若是认不出来,这一场宫闱血债又该由谁来担当—— 公孙慈站起身来,眸光从满场跪着的华服女子们身上掠过,从小就一帆风顺从未受过什么委屈的她在忽如其来的阴谋丑恶面前一下子失去了勇气,她一步步的走向中庭,有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罩在那些小宫女的身上,她们瑟瑟发抖的看着她,好似再看一个吐着信子的毒舌一般。 公孙慈从那些人面前走过,一个一个十分细致的打量,越是看心中却是越来越沉的绝望,不是的不是的,都不是的,眼看着还有几个人就要走完了,她回头向着厅中看去,越过黑压压的跪着的人影,此刻在那明亮的灯火之下,她的母妃正直起身子紧紧的看着她。 那眸光她十分熟悉,小时候的她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甚至三四岁了连路都走不好,有许多宫女在私下里嘲笑她,甚至她的父皇也因此而不喜欢她,是她的母妃,每天每夜的教她走路,陪她练习,她的目光每次都是如此的温暖,含着鼓励和支持,她总是会说,“阿慈,你还这么小,不要着急,慢慢走,不要怕,跌倒了没关系,只要你不要走错,不要走错——” 是的,不要走错,她的母妃告诉她,不要走错。 公孙慈转过身子一眼扫过最后几个宫女,缓缓地走回了中庭,雅嫔眸光含着赞赏的看她一眼,她嘴角一勾,好似也不是那么害怕她的父皇了,她跪下身子,“父皇,这些人之中没有给敬慈递汤盅的那一个。” 话音落下,中庭的下人们俱是松了一口气,箫玉瑾面色一松,孙婉却是当即站了出来,“敬慈,你可看清楚了?今日所有的人可都是在这里的!” 公孙慈再次肯定的答一句,“敬慈看清楚了,没有那个人。” 箫玉瑾看到孙婉这样一问眸光一寒,“姐姐也不必这样逼迫公主,公主既然说没有那便是没有,我宫中的婢女服同样都是内务府每年定制的,就算是现在内务府只怕还有许多存着的,只有是有心人要陷害与我的,很容易就能混到一套来穿上,现如今只凭一套衣服就要定罪,只怕也不能让妹妹信服。” 孙婉嘴角一勾,“妹妹这样说倒也无妨,只是今日这汤盅再怎么说都敬慈公主递到太子妃手上的,既然现在只能认定公主一人,那本宫也就依后宫之例——” “皇后!” 一声轻唤,雅嫔看公孙慈一眼沉沉的开了口,“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并非因阿慈而起,只是阿慈年幼无知终究是成了帮凶,臣妾不想替阿慈推卸责任,只是阿慈是臣妾一手教导出来的,她的不是就是臣妾的不是。” “母妃!” 公孙慈眸光一变,她好似知道雅嫔要说什么,面色着急的跪着爬到了雅嫔的身边,而雅嫔却仍旧面色不变的道,“请皇后娘娘法外开恩,臣妾愿意替阿慈承担一切罪责,请皇后娘娘惩罚臣妾吧。” 箫玉瑾微松一口气看着那拥在一起的母女两,眸光之内一抹怜悯一闪而逝,而这厢孙婉却是将眸光落在了公孙烈的身上。 公孙烈看着坚定地敛着眸子的雅嫔深深一叹,这个女人从来不是能讨他欢心的女人,更加不将他的宠爱放在心上,如果,如果她能向其他人一样对他多一点点讨好,或者今日她能苦苦哀求他一番,他或许会真的不忍让她受什么苦头,可是,她没有。 “雅嫔爱女心切,朕心亦然,且敬慈年幼无知终是雅嫔教导不善所致,将雅嫔幽禁掖庭宫代罪受罚,敬慈公主禁足福雅宫,此事未查明之前,俱不准出宫半步。” 公孙烈冷硬的话语凉凉落定,满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场血光之灾,终究要有人受罚的,不管是代人受过还是本就是她所为,这幽幽深宫的每一场罪恶都需要另一场罪恶来做终结,只有这样,这表面浮华的天家威仪再能继续下去。 今夜是刀光剑影的灭顶灾祸,当这一夜逝去,再不会有人关心这一夜的对或错,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真真假假分不清楚的日子,明日又是歌舞升平。 顾云曦呼吸一滞,她微微抬眼,不远处的雅嫔低垂着眸子静静的跪着,公孙慈像个断了线的精致人偶眸光呆呆的看着雅嫔,孙婉一脸沉色的看着那对没能合她心意的母女,公孙烈眸中一片幽暗看不清情绪,箫玉瑾眸光冷冷的跪着,似乎在思索着这一场算计之中谁才是胜利者。 她再看向一旁,湘嫔自始至终面色都没有多少变化,顾映雪亦是一直低着头,在她身后的侍女,正是锦文。 有侍卫走了进来,他们有礼貌的请雅嫔和公孙慈起身,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中领着二人走出了这灯火缤纷的大厅,在雅嫔和公孙慈的前面,一个是宫中凄寒惨淡人人畏惧的冷宫,一个是温馨不复满眸凄凉的囚笼。 此刻的公孙慈满腹惶然的看着自己最至亲的人离得她越来越远,她本以为这是她这辈子最残忍的时刻,这一刻她更是有些后悔适才的选择,然而她不知道,对于命运的无情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对于今夜来说,雅嫔母女的下场还不足以担当这一场祸事,公孙烈招来禁卫军林筑,再招来刑部尚书于永,将今夜在场的所有人简单的审问了一番才作罢,太子妃桌案上的所有物品都被于永的下属收了起来,顾云曦看着那只小貂汤盅,再次清晰的想起了公孙慈头上盘着的貂尾,她不禁想赵琅华的侍女说的不错,如果今夜端着汤盅过去的是别人,赵琅华和婠婠会不会多添一份心思不喝那补品。 顾云曦走出伏月宫的时候外面正飘着雪,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脸沉色匆匆赶过来的太子和公孙墨,前者看都没看她一眼满脸凄色的冲进了伏月宫去看他心爱的女人,顾云曦不禁又想起了婠婠,这个刚刚得到幸福的女人可会想到她的幸福竟是如此的短暂? 而没了孩子的她,还能有什么倚仗? 公孙墨停在了她的身边,眸光深沉,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绾夫人小产,湘嫔娘娘和姐姐都没有什么事,雅嫔娘娘被关进了掖庭宫,敬慈公主被禁足在福雅宫。” 公孙墨眉目一转,“雅嫔?” 公孙墨的意外让顾云曦又是一阵感叹,是啊,怎么可能是雅嫔,这一刻她似乎有些能理解这个深宫之中为什么全是争斗了,因为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这深深的宫墙之后到处都是沁了毒的冷箭,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朝你射来,你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之外别无选择。 顾云曦眸光微眯,“湘嫔娘娘还在里面,王爷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娘娘。” 微微一顿,顾云曦又道,“绾夫人小产的事只是一个开头,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是王爷也知道一定不是雅嫔,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什么发展谁也不知道,王爷别忘了提醒湘嫔娘娘。” 公孙墨点点头,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疲倦,当下便轻拍她的肩膀嘱咐她小心回家,随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伏月宫之中。 天色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星子全无,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顾云曦从伏月宫之前的石阶上一步步的走下去,身边是满面骇色急匆匆出宫的其他官员家眷们,她也不着急,没走几步雪粒子就落了她满肩。 她站在伏月宫前回头看那高高扬起的牌匾,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雪夜,她和越娘两人跪在这雪地里,沁人的冷气包裹了她,又刺透了她,她好想回到了苍墨高原上那么多个没有希望的血夜,没有人来救她,好似一场噩梦永远都没有醒来的时候。 忽然,顾云曦脑海中一道光影一闪,一直被她想记起来却又难以看清的东西终于明亮清晰的浮现,那一道轿门,那一个墨色的身影,还有她在德王府看到的大氅,她呼吸一滞,拢在袖子里的手使劲的紧了紧—— 不远处正有一道深色的小轿慢悠悠的朝着这个方向行来,万俟宸缓缓掀开窗帘往伏月宫的方向一看,宫门之前正有来来往往的人影闪动,慕言在轿子外面跟着,此时朝着一个急匆匆出宫的小宫女跑过去,细细问了几句才会来,轻声道,“是绾夫人小产了。” 万俟宸一怔,他缓缓闭上眸子,一瞬又睁开,一抹沉色一闪而过,然后他就在那来来往往的匆忙人影之中看到了一个挺秀纤细的背影,她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执着的看着什么东西,雪粒子从她周身罩下,万俟只觉得她快要被淋透了,他眉头一皱从轿子里面递出去一把伞,“给她。” 慕言一怔,再细细往那宫门之前一看也是看到了那个背影,他应一声“是”接过来朝着顾云曦快步走了过去。 “顾姑娘。” 轻轻一声唤,顾云曦转过身来,她眸色微有意外,竟然是慕言。 “你——” 慕言面无表情如同他的主子一般,“顾姑娘,这是我家主子让我送给姑娘的,主子说雪大的很,姑娘早些回家。” 顾云曦怔怔的接过伞来,看着那墨色的油纸伞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转过眼去,正看到一顶墨色小轿渐行渐远,世事就是如此巧合,她看向慕言,“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慕言点点头转身向着已经走远的小轿追过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脱口而出的帮自家主子多加了那么一句话。 顾云曦撑开那油纸伞举着,雪粒子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冷风被伞挡在了外面,她精神一震,瞬时便不那么冷了,她提起长长的裙摆,就顺着那小轿远去的方向一步步的,在如墨的夜色之中向着宫外走去。 雪一下便没有停过,早起的顾云曦推开窗外面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越娘端着一个托盘进的门来,她打眼一看,竟是一件衣服。 越娘将衣服拿起来展开给顾云曦比划比划,“小姐,这是祭祖的时候要穿的衣服,您快些换上吧。” 顾云曦一怔这才想起来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后日的三十一过便是新的一年了,她慢腾腾的去换衣服,心里一阵空空的,以前这些事情都是洛青衣为她做好的,甚至在她睡前就会提醒她,娘亲—— 心中喃喃念出两个字,顾云曦只觉得鼻子有些酸,越娘在身后帮她绾起头发,又为她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最后再眸光亮亮的看她一眼才作罢。 顾云曦站在镜子之前,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有些胖了,再不是几个月之前的那样瘦骨嶙峋的,正照着镜子呢,徐大娘就冒着雪掀开了帘子,一阵冷气直直入了门,顾云曦一个没忍住“阿嚏”一声。 越娘眉头一皱,“哎呀大娘啊,快进来,姑娘好像受了点凉。” 徐大娘这才赶忙将门帘子掩住,嘴角含着笑道,“我来看看姑娘准备的怎么样了,今年祭祖要简单些,只用在祠堂里念一晚上经就好了,我来跟小姐说一声,那祠堂晚上冷得很,小姐要多穿些才好。” 话音落下越娘赶忙就找衣服去了,顾云曦眉头微皱,揉着鼻子懒懒的躺在榻上不想动,“可不可以不待一晚上——” 徐大娘暖暖一笑,“谁叫你是顾家二小姐呢,祭祖在老爷看来是个大事,大意不得的,小姐就忍着些,多穿一点熬一晚上倒也没什么的。” 顾云曦闻言眉峰一沉,谁让你是顾家二小姐呢—— 中午时候就有人来叫了,说是祭祖要开始了,顾云曦紧赶慢赶的走到祠堂的时候众人基本上都来齐了,她只觉得精神不振,却还是得强忍着站到了顾子轩的前面,顾子轩几日不见,看她来了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可是此时的她却是没精力去关注他了。 顾中正立在最前面,有法师围成一个圈儿口中喃喃念着经文,顾云曦站在这圈子里被熏香熏得只想打喷嚏,可还的拼命忍着,忽然身后有人戳她,她转身却是顾子轩,眉目已现几分俊气的少年嫌弃的看着她,给她递过来一个小布包。 她狐疑的接下,放在鼻端一闻却是一股子清凉,再一闻才知道这原来是薄荷,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渐渐地倒觉得鼻子也不难受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待法师们将经文念完为顾中正卜算时却是出了岔子。 那当头的法师皱着眉连着卜算了三次却还是没有说出顾中正来年的命数,众人看着都觉得十分的不安,顾中正皱着眉头道,“大师,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法师眉眼微动,“请恕贫僧之言,施主来年恐怕有血光之灾。” 顾中正眉眼一沉,“当真?” 微微闭着眼的老僧点点头,顾中正额上已经溢出了汗意,“大师可有破劫之法?” 法师闭着眼睛手指一阵掐算,摇摇头道,“施主命犯煞星,这血光之灾不好破啊。” 顾中正喃喃一语,“命犯煞星?大师可否细细讲来?” 法师微微沉吟一瞬,“施主命里本是大富大贵之人,可是一年之前施主却是遇到了一位命数比施主还要富贵之人,这位贵人命中有龙腾九霄之气,然而此人杀孽过多,命中煞气也十分的重,与施主你的贵气相碰,立即有收敛不住之效,所谓树大招风,因为施主你的命格太过显贵,难免让这位贵人动了杀心。” 顾中正越听冷汗越多,他眸光几动,“求大师指点一二。” 法师闭着眸子,再次掐算一阵才淡淡道,“此劫可破之法有二,其一,施主来年家中不可有红事,第二,施主从今往后要同这位贵人泾渭分明,并且施主还要将钱财之物远离自己的身边,最好是广结善缘来化解劫数。” 法师这一席话说完,不仅是顾中正面色大变,连带着顾映雪的面色都是惨白,来年家中不可有红事,这岂不是在说她?可是圣旨已下,即便是大师所言父亲只怕也将改不得! 这般想顾映雪心中微松,然而顾中正的心却是沉到了谷地,一年之前正是他和公孙墨正式开始联系的时候,也就是这大师口中的贵人必然是他,他仔细一想,一旦公孙墨成功上位登基,那他的身份便是国丈,再加上自己丞相的身份,必然是显贵无比,想想现如今的国丈孙瑜,顾中正浑身一颤。 法师掐算完毕,此时已经淡淡起身准备告辞,顾中正面色恭谨的送一行人出门,屋子里的其他人却是面色各异,柳氏闭着眼前捻弄着佛珠,可是那手却是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一边的甄姨娘早就眸色畏惧,一旦这顾中正失了势,她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顾映雪听到那“不可有红事”亦是心惊,唯有顾云曦,她将薄荷布包凑在鼻子边上,一阵阵的闻着,一副病弱怏怏的样子。 顾中正回来的时候顾映雪已经将忍不住,“父亲,这法师之言并不可尽信,你——” “住嘴!” 顾中正一喝,看着顾映雪的面色也带上了几分寒意,“你以为为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为了你那德王妃的位子只怕是什么都不肯放在心上了。” 顾映雪面色微变,“父亲——” “你不必说了,且先在祠堂跪上两日为为父祈福好了。”话音落下顾中正便一脸沉色的出了祠堂的大门,顾映雪面色青白的立在当地,片刻之后缓缓地跪下身子,她虽然嘴角微动,却不知道心中念着的到底是什么。 晨光破晓的时候顾云曦终于可以起身,她看看仍旧在一边跪着的顾映雪微微一福身,“姐姐不要着急,妹妹这就先走了。” 顾映雪眉头一皱,并不理她,顾云曦在越娘的搀扶下走出门去,看着那终于露出一点晴色的天气嘴角勾起。 祠堂外面是积起的的厚厚的雪,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虽然一夜的煎熬让她身心疲累,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扬起了嘴角,有时候,一点点欲念就勾起人心之中最深处的恐惧,这恐惧会被从他自己心底生出的*无限放大,延伸出猜忌、怀疑和背叛,而这所有的罪孽,最终都需要有人来承担,是谁呢,顾云曦嘴角一勾。 绾夫人的小产被淡化成了一场宴饮之上的不小心,虽然有刑部的暗中查访,但是整件事情基本上还是一点转机也无,宴饮当晚有禁军搜捕整个宫闱,可是最终还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烈帝再一次对禁军伤了心,在痛斥他们的无能之时也想到了另两个人,那就是被他下旨新年之后即将上任的顾云曦和夜七。 帝国历四七五年的最后一天,顾云曦奉诏入宫,今日的她要上勤政殿在众位朝臣面前拜见皇帝,算是第一次正式的接下了皇帝的圣旨,同时在新年之后的第一天,接替羽林军的副统领,正式的成为统领一千羽林军的三品内宫武将。 顾云曦再次见到了夜七,彼时的普通小侍卫现如今已经变成了黑甲着身的禁军副统领,她是在之后才知道原来夜七在震北军之中也是有赫赫军功的人,现在按级别更是在顾云曦之上的,可是似乎是有了之前的习惯,他在看到顾云曦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公子!” 顾云曦今日也是将头发高高竖起,身上的衣服虽然并非铠甲,却也是件男儿劲装,这一身下来潇洒利落,一出现在众人眼前便是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她嘴角一勾,对着夜七一拜,“拜见夜统领。” 夜七侧身一让,“公子不可——” 顾云曦眉头一凝走过去,“夜统领不要忘了,你现在在我之上,我对你行礼你应该安心受下才是。” 夜七的不善言辞在顾云曦面前表现的十分淋漓尽致,他嘴角微勾的笑笑,极少有表情的他便瞬时一亮,顾云曦看他这般摇摇头,就与他站在勤政殿之外,直到听到福安长长的传唤才走进了勤政殿。 这殿阁是顾云曦第一次走进来,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九龙盘旋,云柱伫立,高高的皇座上公孙烈眸光微眯的看着他们,她和夜七一起跪拜行礼,“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烈满意的看着这两个年青人,再次让福安宣读了赐封的圣旨,也算是在百官面前定下了二人的身份,期间夜七虽然也是此次封赏一例的,却是军中出身,好歹也有几分实力让百官无话可说,可是顾云曦却是一个实打实的连武功都不会的女儿家,百官狐疑的眼神向着顾云曦而来,她微微颔首向着皇帝一抱拳,“皇上,下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恩准。” 公孙烈眉头一挑,“什么?”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请皇上恩准云曦带着云曦的雪狼一同执事。” 满朝的哗然之色,烈帝却是兴味的打量一眼这个眸光晶亮满身英气的小姑娘,他似是微微沉吟一瞬,忽然看向了文渊,“文渊,顾云曦能有今日全靠你的举荐,你觉得她此行可能准奏?” 文渊现如今不过是挂着个闲职,许是因为今日是最后一天了,所以他破天荒的来上朝了,文渊看着许久未见得顾云曦,眉头一皱,“臣以为皇上当日能准了微臣的举荐全靠欣赏顾云曦女儿家却能驯服雪狼的英武,下臣以为皇上今日可以准奏。” 烈帝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朕便准奏!” 顾云曦看一眼文渊,对着公孙烈一拜,“顾云曦拜谢陛下。” 这一话落定朝臣们面色诡异,今日许多人都是见过当晚顾云曦用一只雪狼压倒了一个少年公子的,那雪狼在她的教化之下好似能通神一般。 大殿之上的封赏完毕,顾云曦和夜七也是第一次站在了朝臣之中听了朝议,下了朝之后却没有完,因为今日是新年的最后一天,烈帝让众臣随他往锦绣殿同乐一番才可回家,众臣自然没有反对的,若是往年,今夜的夜宴本该是最为盛大的一次,只可惜前不久宫中闹出了事端,烈帝已经下令之后的大宴全部取消。 顾云曦和夜七走在最后,相视一眼都是嘴角一勾,所谓的行宴也不过是一个过场,今日的公孙烈没有任何妃子相伴,听说皇后孙婉因为失去了一个皇孙气的生了病,而淑妃因为当日事故她也有责任被皇后责罚禁足伏月宫,而其他的妃嫔知道皇帝这几日都在气头上,自然不敢无召前来。 宴会正行到一半,福安给烈帝端上来一杯茶,“皇上,这碧螺春是今年新进的贡品呢,是刚煮好的,您尝尝?” 烈帝今日的兴致并不十分的高,见茶端上来便端起来轻抿了一口,便是这一口,让本来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层,“这样的茶也敢拿给朕喝?” 顾云曦等人听到动静都是看了过去,他们手边的都是明前,为何忽然给皇帝送上一杯碧螺春? 烈帝将茶杯挥开,福安当即面色恐慌的俯下身子收拾起来,“福安该死福安该死,皇上您消消火,要说这碧螺春只有淑妃娘娘煮的皇上最喜欢,福安自作主张还望皇上恕罪——” 福安似乎惊慌无比,烈帝烦躁的挥挥手,“行了行了。” 他眉头几皱,忽然一叹,“这宴不吃了,摆驾伏月宫!” 皇帝发话众人自然起身跪拜,眼看着皇帝出了门,顾云曦却是将眸光落在了福安的身上,这个人,实在太聪明,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淑妃—— 看着这场宴会是进行不下去了,夜七旁里对顾云曦道,“公子可要回府?” 顾云曦看着时辰不早正要点头,这厢却发现一道瘦小的身影从这锦绣殿侧门闪了出去,看那背影是穿着宫女服的小宫女,可是顾云曦还是眼利的看到了她头顶上的一截貂尾,她眉头一皱,看着尽数离场的众人,“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微微一顿,她又道,“其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夜七不好意思的笑笑点点头,这边独自出了宫门。 而顾云曦,却跟上了那从侧门闪出去小小身影,前面的小身影走得十分快,且头埋得低低的,好像生怕别人认出她来一般,顾云曦步伐不紧不慢的跟着她,看着她即将要去的方向眸色越来越深。 直到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转角,顾云曦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她一把抓在那人肩头,来人惊骇的回过头来,顾云曦眉眼一凝,“公主不能去掖庭宫——” —— ------题外话------ 嗯嗯嗯,这个月马上完了,俺一定要hold住万更!拜谢所有美人的支持,其实我想两万更来着,可是真心好难~ 072魑魅魍魉,眉目温软 直到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转角顾云曦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她一把抓在那人肩头,前人当即惊骇的回过了头来,顾云曦眉眼一凝,“公主不能去掖庭宫——” 这人自然是换了一身宫女服的公孙慈,她本是满眸惊色,待看见是顾云曦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晶亮的眸子里意外一闪而过,随即竟是带了一丝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她四周看看,渐渐落下的夜幕之中并无其他人,“为什么不能去掖庭宫?” 顾云曦将公孙慈再往角落里一拉,“掖庭宫守卫森严,公主以为就凭你换了一身衣服就能混进去吗?公主是不是私下逃出来的?公主现在尚可在自己的宫殿里随意走动,如果被人抓住你今日有违皇命私下出逃,有心人再稍稍一闹,当即便能将你关起来。” 公孙慈眸色凄凄,“关起来就关起来,只要能和母妃在一起,就算被关起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这几日我已经受够了福雅宫里面的冷清了,母妃被关在掖庭宫,听他们说那里是十分恐怖的地方,我要去陪她,我不要她一个人!” 顾云曦闻言深深看公孙慈一眼,小姑娘的眸光之内盛气全无,再也不是此前她认识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满身跋扈之气的小丫头了,她深吸一口气,“公主不要着急,公主现在过去肯定是见不到雅嫔娘娘的,甚至很可能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将雅嫔娘娘至于更加不利的境地,所以公主万万不能冲动。” 公孙慈闻言一愣,眼睛之内渐渐蓄满了泪水,“我不是冲动的胡闹啊,我只是想见母妃一面而已,她被关了这么多天,父皇竟然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我让他们传话他们也不给我传,我想知道母妃过的好不好,天气这么冷,掖庭宫里面有没有炉火,她有没有吃的,那些人会不会连水都不给她喝,我只是要看看她好不好而已——” 说着说着便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顾云曦见此心中一紧,这厢公孙慈却是仰着头看着顾云曦,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定能让我见到母妃的,或者你帮我找二哥吧,我只是想看母妃好不好而已,如果我看到她一切都好,我一定乖乖的待在福雅宫,那些人说母妃怎么也不会回来了,我不相信,我要见母妃,求求你,顾云曦,我求求你——” 公孙慈从来对她只有冷眼相待的,何时如此卑微的跪在她的面前,她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在回廊的青石砖地上,也落在了顾云曦的心中,滚烫的眼泪让顾云曦终究不忍,她先将公孙慈扶起来,微微沉吟一瞬道,“想见雅嫔娘娘,需得等到天色完全黑透才可以。” 公孙慈眸中一喜,第一次对顾云曦露出了点点感激的神色。 夜幕越来越沉,宫中的灯火全都次第亮起,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即便是皇帝不准行大宴,宫中各处却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庆祝方式,五彩的花灯在缙云湖之中四处飘散,缤纷的烟火也在御花园连成一片,整个内宫都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 唯有掖庭宫,冷清一片。 夜色越来越沉,寒风更是一阵阵的呼啸而过,顾云曦带着公孙慈等候在掖庭宫的一个后门出口处,在她们的不远处,正有两个侍卫在小门处看守着。 公孙慈眸光发直的看着那里,此时低声开口,“有人在那里。” 顾云曦点点头,她的眸光看着天边的月亮,再看看地上投射的树影,眉头微微一皱,“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内宫的守卫换班的时候,我们只要等着就好。” 公孙慈眉头一沉,“可是换班之后还会有人啊。” 这一次顾云曦没有说话,反而是眸光凉凉的打量起这一处殿阁来,掖庭宫是皇宫之中最大的冷宫,看似占地极大的宫阁却是用来关罪妃的地方,在这里,不知道有历朝历代多少犯了罪的后宫嫔妃了此一生,许多人在这里疯癫,许多人在这里忍受不住冷清寂寞而自杀,更有许多人,在这无望的守候之中青丝成白发,最终化作一缕香魂。 一阵冷风拂过,公孙慈身子发抖的向着顾云曦靠的更近了些,不管他们的结局如何,顾云曦看着那黑压压的屋子在地上投下的巨大暗影,只觉得这殿阁之间满是怨气,想想也是应该的,不管他们因何入罪,终究只是这宫闱斗争之中的牺牲品。 一朝入宫本就是十分无奈的事,朝朝暮暮只为了一个男人活着,为了他的宠爱失去本心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自己更是难以忍受的折磨,若有一天一个不小心被阴谋算计绊倒,便是最终的绝望,深宫怨深宫怨,便是如此了吧。 阴森森的感觉越来越重,今夜虽然是晴好的,可是天上的星子却并非很亮,不远处有爆竹的炸响之声传来,越发显得此处凄凉的很。 公孙慈紧紧的看着那入口处的两个侍卫,此时忽然眸光一亮,“你看!” 顾云曦顺着公孙慈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似乎有些异动,她嘴角一勾,眉眼之间兴味一闪而过,与此同时眸光也重重的落在了那两侍卫的身上。 今夜是新年之夜,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冷宫,更在这个无人来往的后门,顾云曦相信,没有人会真的站到换班的那个点儿,看着那两人似乎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顾云曦看公孙慈一眼,“准备好。” 公孙慈似乎也看到了那两人的苗头,此时看顾云曦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走开的?” 顾云曦嘴角一勾没说什么,眸光注视之下那两个身穿黑甲的侍卫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眼见得他们走的越来越远,“走!” 顾云曦轻喝一声,当即拉着公孙慈朝着那小门走过去,顾云曦本是十拿九稳的,然而走到那小门的门口了才发现那门竟然是上了锁的,公孙慈见之立时满眸的失望,“门锁了,这可怎么办?” 顾云曦前后左右的看看,这边公孙慈却是十分紧张,“他们会不会回来,换班的人会不会早到了——” 虽然这两条基本不会实现,可是顾云曦还是有些些微的担心的,她上前细致的看看那门锁,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把细钗子在锁孔之内逗弄了起来。 公孙慈满眸都是沉凝之色,她看着顾云曦有办法面色微松,这边转身不住的看着四周的小道,生怕那小道上忽然窜出两个侍卫来将她们抓个现行儿,这边顾云曦额头上起了汗意,两只手却依旧十分稳当。 “可以吗?” 公孙慈声音发颤,顾云曦眉头紧锁,只听得那锁链哗啦啦声不断,忽然,“咔嚓”一声,那门锁被打了开来,公孙慈眸色一喜,顾云曦走进门去将那不是很长的铁链继续按照原样缠绕在了门把手上,却是没有扣上锁,看样子好似门还是被锁着一般。 两人有惊无险的进了门,顾云曦转身看着身后黑压压的殿阁眉头一皱,这么多间房,雅嫔在哪里?公孙慈同样有些茫然,此刻看顾云曦一眼,后者只能先拉着她朝一个看起来较为宽敞的回廊走去。 幽幽的寒风在中庭之内穿庭而过,好似一阵低低的呜咽之声在这阴森破旧的宫殿之内回响,顾云曦拉着公孙慈走过一个有一个的宫室,透过斑驳的窗户看进去,那里面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顾云曦抬头看一眼今夜的天,天色分明是晴好的,可是她却总能看到一片阴霾,顾云曦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似乎在那黑暗之中有魑魅魍魉正在等着她。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敛下眸子往前走着。 公孙慈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免不得心有余悸的拉紧了顾云曦的手,顾云曦看着她的样子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冷宫之内并无多少下人,她二人在黑暗之中走着倒是没遇上什么人,然而在这宫阁之内转了许久还是一点头绪也无,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云曦深深觉得这样转下去不是办法,这掖庭宫颇有些年头,因为是冷宫即便是破旧不堪了也没有人来修缮,四处都是倒塌的门板,窗棂上的窗户纸早就破损,寒风从那残损的窗口灌进去,又是一阵呜咽的回声。 “顾云曦,母妃在哪里——” 公孙慈心中只怕也是又惊又怕,此刻紧紧的拽着顾云曦的手,下意识的看着四周,如墨的黑暗之中不知隐匿着什么,公孙慈越是看越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那残破的殿阁之内,屋子里又重重的帷帐随着风声飘来荡去,那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好似一抹怨魂留恋人世不愿离去—— “不要看。” 顾云曦抬手遮住她看向那阴森小屋之内的视线,直拉着她往一处看起来稍微规整些的殿阁走去,然而她二人还没有走到几步,就听见一阵异样的响动。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步子,顾云曦拉着公孙慈身子一低,那异样的来处,就在她们面前的屋子里,顾云曦将公孙慈按在自己身边,自己抬了头从窗口往里看去。 屋子里是重重落下的帷幕,因为年久的缘故成暗黑色,有浓重的霉味从屋子内的陈旧家具上散出来,寒风从破了的窗户口灌进去,那帷幕便左左右右的飘飞了起来,顾云曦眸光紧紧盯着那幽暗的屋子,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涌了上去。 就在那帷幕之后,似乎有个淡淡的人影静静伫立着,忽然,那人影微微一动就要从帷幕之后走出来,顾云曦屏住了呼吸,一旁的公孙慈见顾云曦久久未动也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那人影越来越明晰,她眸光一亮。 “母妃!” 一声轻呼在这寂静的庭院之内忽然落地,屋内的人影一愣,而这厢公孙慈却根本不管不顾的扒开顾云曦的手从屋子正门冲了进去,顾云曦眉头一挑,只见屋子里的人影也是匆匆的奔向门口,她心中一松,看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跟了进去。 雅嫔看到公孙慈来了本来极为担忧,正要问她是怎么过来的便看见顾云曦一身男儿劲装的走了进来,她微微一愣,将公孙慈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顾云曦的眸光落在雅嫔的身上,几日不见的人在这冷宫之中浑身上下依旧是那一股子从容淡泊的气韵,纵然身上的衣衫已经褶皱,纵然身处寒璧四立的冷宫,雅嫔还是雅嫔,她紧紧的将公孙慈拦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背脊,嘴角微微抿着。 “给娘娘请安。” 雅嫔拉着公孙慈的手站起身来,眸光宠溺的看一眼公孙慈道,“你们在这个时间过来,一定是阿慈不懂事来麻烦你,真是对不住了二小姐。” 顾云曦摇摇头,四下里看看,“娘娘在这里可好,难道没有人侍候的吗?” 雅嫔微微一叹,“有几个婆子,只不过只有在饭点儿的时候才会过来一下。” 眼见得公孙慈已经要哭了,雅嫔再次看向她,“阿慈,你不要担心,母妃在这里很好,你应该好好的待在福雅宫,若是被你父皇知道你偷偷跑出来,一定会再罚你的。” 公孙慈摇摇头,将雅嫔冰冷的双手包在自己的小手里暖着,“母妃,阿慈不要一个人待着,阿慈回去就去找父皇,阿慈来这里陪母妃。” 雅嫔微微有几分动容,看着她摇了摇头,“阿慈,你跟母妃不一样,你才十四岁,你还没有笈箳,还没有成婚,你不能因为这一个冷宫把你今后的人生都给毁了,今天见了母妃之后就回去安心的待在福雅宫,你父皇最喜欢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娘之前教过你的,你去做了给你父皇吃,去哄他开心,让你父皇宠你爱你,你明白吗?” 公孙慈眼泪又簌簌而落,雅嫔看在眼里也是心疼的紧,她微微一叹抬眼看向顾云曦,“早知道二小姐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姑娘,今日既然能帮阿慈来见我,我便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能答应。” 顾云曦看着这母女俩相拥而泣的场面早就觉得心中堵得慌,此刻雅嫔既然开了口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娘娘,您说吧。” 雅嫔低头看看公孙慈,深吸一口气,“我虽然不问外事却也知道姑娘和德王殿下的打算,如果有朝一日德王真能上位,请求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要保阿慈一命。” 顾云曦眉眼微动,“娘娘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德王殿下是公主的二哥,他自然也会护着公主的。” 雅嫔摇摇头,她看看这屋子里触手可及的黑暗,“我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对于帝王家的人已经不敢相信了,他们生于皇室,骨子里天生的就有对权力的渴望,为了这些东西他们可以舍弃一切,未来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能相信的只有顾姑娘你了,你能答应我吗?” 耳边是雅嫔温暖淡然的声音,顾云曦看看公孙慈紧紧抱着雅嫔的双手,点点头,“云曦答应娘娘,请娘娘放心吧。” 雅嫔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她摸摸公孙慈的发髻,嘴角勾起,“要见母妃也已经见了,是不是该回去了,这里不安全。” 公孙慈嘴角微动,雅嫔抬眼看向顾云曦,“顾——” “姑娘”两个字没有说完雅嫔便面色大变,只因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顾云曦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拉着公孙慈想要向外走,然而不过往出走了两步那脚步声便更紧了些,如果出门势必要与来人撞上,雅嫔面色几变,“跟我来!” 雅嫔脚步匆忙的往帷幔之后走去,在那之后是一间内室,床榻被褥都在这里,雅嫔将床边一个掉了朱漆的破旧大柜子打开,“先躲进去,可能是侍候的婆子来了,等他们走了你们再出来。” 顾云曦二人刚躲进去一阵脚步声就从那柜子旁侧的窗户经过,从柜门缝隙里看出去刚好能看到那高大的人影,顾云曦心中猛地一沉,来的绝非宫中嬷嬷! 雅嫔急匆匆的从内室走出去,刚定了定神就看到好几个高大的身影闪进了门里,她面色微变,“你们是谁——” 来人是几个穿着太监服的男子,各个人高马大且腰间带着佩剑,当先一人有两只细长的双眼,他眸光森森的看一眼雅嫔,微微一拱手,“娘娘不必惊慌,我们是刑部的,今日来是奉于大人之命来问问娘娘,当晚敬慈公主和您是坐在一起的,她是从谁人手上接过汤盅的想必您也是知道的,还请娘娘如实道来。” 雅嫔闻言眉头一皱,“你们是刑部的为何穿着宫里的太监服,本宫现在虽然身处冷宫,位份却还是在的,既然是于大人要问话也该他亲自来,又或者,你们可有皇上的手谕?” 当头一人眉峰一沉,幽暗的光线之下他的面目雅嫔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一双眸子之中满是危险的气息,“娘娘也不必问那么多,只管说您到底有没有看到公主从谁的手上接的东西便可!” 雅嫔冷声一笑,“看样子你们并非刑部的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本宫会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当先之人挑眉,“娘娘确定您什么都不知道?” 雅嫔点点头,“本宫不知道,你们最好快点消失在这里!” 那人微微敛眸,“其实娘娘你知道。” 雅嫔心中一紧,眼前人微微抬头,那一双狭长的眸子里瞬时满是煞气,他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之中穿越而来,雅嫔呼吸一滞,本想往后退一步,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形便依旧定定的立在了那里。 “你们以为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就会说什么吗?休想!” 那人嘴角勾起,嘴角的笑意冷的让人一颤,“娘娘可知道,只有死人,我才能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话音一落雅嫔便又有不好的预感猛的扼住了她,她眉头一厉,“你们想做什么?” 身前之人嘴角一抬,“我想做什么,娘娘很快就知道了!” 领头之人递上一个眼色,身后的两人当即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雅嫔眸光一骇,“你们大胆!来人!” 大声的呼喝声被寒风一吹便消散,死寂的空庭之中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静静的嘲笑着雅嫔的无能为力,那二人将食盒打开,从中端出一碗汤药来—— “娘娘,请。” 雅嫔看着那碗汤药心如死灰,她眸光微动,忽然朝着门口冲去,然而她的步子还未踏出门槛,一只大手便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拽了回来,领头之人一脚踢在她腿弯,雅嫔身形不稳当即单膝跪了下去,领头的那人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接过了同伴递过来的汤药,眼看着那汤药离自己越来越近,雅嫔猛的撇开了头。 领头的人眉头一凝,当即有同伴将雅嫔的头扳了过来,那汤药已经冰冷,带着呛人的苦味从她的嘴边擦过,身前之人手一斜,浓黑的药汁从灌进了雅嫔的嘴巴里—— “呜呜——” 风声不断,帷幔在屋子里来回飘荡,破旧的高大柜子里,顾云曦将公孙慈紧紧的锁在怀里,一直手将她的嘴巴紧紧的捂了住! 有自胸腔发出的声音从顾云曦的手边溢了出来,公孙慈双眸大睁的看着那帷幔之后挣扎着的人影,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使足了力气挣扎,然而身后之人的力气是那么的大,她从她的臂弯下面挣出一只手来,她将指甲死死的扣进了她捂着她的手腕上,似乎有粘稠的液体将她的指甲沾湿,可是身后的人还是纹丝不动,公孙慈只觉得自己要疯魔,她到处摸索,指甲卡进了木屑也不顾,终于在顾云曦的袖口摸到一只硬物,那是她刚才开门时用的钗子。 来回飘荡的帷幔之后那纤瘦的人影在咳嗽在挣扎,可是那穿着太监服的人大力的卡主她的脖子,一只手用力打在了她的肩头,她再无力气,任由他们将那药汁灌进了她的嘴巴里,一瞬间,公孙慈只觉得天崩地裂,没有犹豫的,她将手中的钗子深深的反手插在了身后之人的肩头。 一声闷哼溢出口来,顾云曦咬紧牙关,制衡公孙慈全身各处的手却还是没有半分的放松,肩头的疼痛几乎让她半边身子麻痹,她低下头去,“你喊吧叫吧出去吧,他们各个带着剑,你可以和你娘一起死,但是不要带上我!” 灼热的液体从她的肩头溢出,很快的将她半个手臂都湿透,公孙慈被她的话一震,在不做什么挣扎,整个身子却是无助的发起抖来,从那细窄的缝隙之中看出去,被挟制住的雅嫔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那药汁是什么顾云曦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那些人是要定了雅嫔的性命,她深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子绷紧了的孩子用力的揽进了自己怀里。 此刻的公孙慈,她怎么不能明白! 雅嫔喘着粗气,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领头的人似乎被她的眼神威吓到了,眸光一变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直直将她打得头偏向了内室,雅嫔眸光发亮的盯着那帷幕,在那帷幕之后,隐约可见高大的柜子正孤独又无助的立在那里。 五脏六腑似乎被搅在了一起,她嘴角开始流出浓黑的血,当下那人看到毒已经发作嫌恶的将她的身子踢倒在一边,雅嫔的身子好似失了力气的娃娃“噗通”倒下,她的眸光发直,只看着那帷幕,巨大的血腥味在屋子里散了开来,领头的那人眸光往雅嫔颤动的身子之上一闪,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强硬的掰开她已经渐渐卷曲的手指,塞了进去! 纤细瘦弱的身子渐渐的停止了颤抖,她微微抬着的眸子似有不甘的看着那柜子,在最后一刻,她似是微微的勾了勾嘴角,而后,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将眸子转向了大门口—— 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止。 公孙慈怔怔的看着帷幕之外躺在地上的人,眼泪停止了,挣扎停止了,连带着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顾云曦只觉得怀中的人有些异样,赶忙将压住她的手缓缓的松了开,公孙慈整个人都僵在了柜子里,看着外面的人似乎要准备离开,顾云曦也将眸光落在了雅嫔的身上,她缓缓拔下肩头的银钗,眸光幽暗的如同一把猝火的寒剑,只待破空而起,将那些罪恶之人撕碎撕裂。 “母妃——” 喃喃两个字忽然从公孙慈嘴角溢了出来,顾云曦猛然一惊赶忙再次捂住他,而正要出门的一人顿住了步子,他的眸光森森的在这破败的房间之内扫过,那只跨出去的脚退了回来。 顾云曦猛的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如擂鼓一般跳个不停,她和公孙慈都是不会武的,如果被他们发现,哪里还有活路可走,看着那人招手将走出去的两人又叫了回来,顾云曦一颗心直直的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领头的那人挥挥手,其后的两个便四处搜寻了起来,从外室到内室,不过数十步而已,她缓缓低下头去,“子时宫内所有的守卫会再次换班,公孙慈你且记得,你若死了,雅嫔娘娘会死不瞑目,那些害你们的人,只会看着你们的发腐发烂的尸体嘲笑你们的愚蠢!” 公孙慈呆滞的眼眸渐渐回神,顾云曦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的将她靠在柜子最角落,而后深吸一口气—— 公孙慈忽然拉住了她,顾云曦转过头去,她满是泪水的面容上唇形一动,顾云曦嘴角一勾,义无反顾的推开了柜门向着内室极左的小耳房跑了过去! 我会活着,公孙慈说。 突然而来的响动在这一片冷风呼啸声中极为刺耳,来人只见一道身影忽然从内室闪过,他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再看一眼地上已经断了气的雅嫔,沉沉落下一个字,“追!” 三道人影极快的向着顾云曦的方向追了出去,这破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雅嫔孤单的躺在门口森森凉凉的风里,她的眸子微微睁着看着大门口,好像她想要走出这冷宫一般。 无声无息之中,忽然有五彩缤纷的烟火在皇宫的上空炸开,那热闹纷呈的夺目光彩瞬时便照亮了半边天,幽暗的角落里忽然现出一声“吱呀”声,那残破的柜门被打了开来,一个弱弱小小的人影从柜子里走出来,她眸光怔愣的直直走向躺在门口的人,浓黑的血迹印的地上到处都是,她无知无觉的俯下身子,抬手将地上人睁着的眼角拂了下去。 关于帝国历四七五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公孙慈在以后多年的岁月里只记得她母妃至死都睁着的眼睛,那双曾经给她温暖给她鼓励的眸子,那一刻似乎只剩下残忍,冰冷,绝望,而这三样东西,一直充斥着她往后冷暖不知的生命。 顾云曦奋力的奔跑,夜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甚至不知道她能跑的这么快,那一瞬间,她似乎再次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茫茫大雪,她又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喊杀声,她就是在那样的喊杀声里面,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然后踏着他们的鲜血,一路逃亡。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紧越来越急,顾云曦顾不得呼吸顾不得看路,只是步子不停的运转,忽然有明亮灿烂的烟火在皇城之上炸开,顾云曦下意识的向着那个方向奔过去,身后之人似乎就快要赶了上来,一道破空之声响起,顾云曦只觉得后背之上一抹巨大的刺疼瞬时让她眼前一黑,一支长剑带着血掉在她的脚边,她看一眼继续跑。 她知道,此刻如果她慢一步,接下来的就不止是疼了。 手臂几乎全都湿透,一滴滴的血迹落在发黑的青石板回廊上,四溅成不同的形状,看着越来越近的灯火,她的脚步越发的快了,不知何时,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渐渐消失,顾云曦看着不远处的掖庭宫侧门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两盏宫灯幽幽的亮着,两个侍卫双手插在袖子里斜斜的靠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顾云曦将自己隐在黑暗里,一边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裹紧伤口,一边紧紧的盯着那门边的二人,如果今夜走不出去,身上的伤口也能让她没命,回头看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宫室,也许在那里,还有人等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云曦不敢保证侧门的侍卫在换班时也能留有空白时间让她逃出去,更让她心焦的是,她觉得自己身体内的一点点温暖几乎快要流淌干净,脑袋也越来越昏沉,连手臂上的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瑟瑟一个激灵,忽然看到远处的两个侍卫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个在门前左右看看,而后对着另一个人拱了拱手向着一边跑了开去,看着那侍卫紧着双腿走远,顾云曦眸光一深,她将自己披风上的帽子戴在头上,深吸一口气朝着侧门走去。 脚步声极轻,然而还未走的很近那侍卫便发现了顾云曦,他眉头一皱,“哎,你是谁,怎么进去的?站住!” 顾云曦敛着眸子走到他近前,一抬眸,是个身形不高的汉子,顾云曦嘴角一勾,精致的小脸上是足以蛊惑人心的笑意,侍卫汉子一怔,顾云曦的右手便重重的朝着他的脖子挥了过去! 那汉子的怔愣凝结在了脸上,顾云曦松开手,她手中的银钗正深深的插在他的颈部血脉上,有丝丝的血迹从侍卫的脖子上留了下来,他嘴唇微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顾云曦嘴边的笑意消散,“对不起。” 她没有迟疑的转身就走,甚至忘了拔下自己极爱的钗子,身后有重物倒地的声响,顾云曦的脚步更快更急了。 今日的内宫自然比之以往是要热闹许多的,顾云曦心中大松一口气,专门挑了人少的地儿走,别的她都没关系,可是她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她伸出手去摸摸后背,一片濡湿。 现在的她纵然知道雅嫔惨死她也不可去报案,她只觉得神思混乱,额头似乎还发起了热,她没有心力去思考今夜的这场惨剧谁才是幕后的黑手,她只是担心公孙慈,她能不能自己走得出来,她也担心自己,她能不能躲过这一场本不该属于她的劫难。 步子越来越虚浮,她所幸撑着回廊的台沿走,不远处便是御花园的缙云湖,那里似乎聚满了人,烟花爆竹声响不断好不热闹,她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宫道之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知道此处能走到正阳门,再到宣武门她就能出宫,可是她这个样子,但凡被人看见都是要惊动禁军的。 怎么办—— 万俟宸出宫的时候正遇到烟火爆竹齐齐炸响,他掀开轿帘看一眼那五彩缤纷的光彩眉头一皱,“换一条路走吧。” 慕枫在外面跟着,此刻挥挥手轿夫便当即换了方向,今日的万俟宸是来领赏赐的,烈帝除了给他金丝碳龙涎香之外,年年都会顾念着他的身子畏寒给他极为上等的皮草,赏一次不够每年冬日都会赏赐好几次,且必须要他穿在身上。 他现在还依稀记得,在来大燕的第二年冬天,他有一次只穿了墨色的锦袍去面见烈帝,烈帝看到他的衣着眉头一皱,就在那一天,烈帝把他身边的一个侍从当众廷杖而死,足足一百杖,就为了他没有穿他赏赐的锦袍,他说他的侍从照顾不周。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忘记过穿着那皮草出席各种场所,纵然他越来越体虚,纵然他夜里越来越难以入眠,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再不想看着他身边的任何人死,也因为这样,他府中再没有多余的下人,从这一点来说,他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幽黑的宫道之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两边的宫阁都空着,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用的,万俟宸微微闭上眸子,将手中的紫金暖炉搁置在了一边,他只觉得那味道让他有些气闷,他掀开轿帘,外面的冷气刺骨的冰寒,他却觉得很好闻的深吸—— 不对。 万俟宸皱了眉头,他的眸光深不可测的扫向两边的宫室,一片漆黑之中似乎没什么异常,可是万俟宸知道不是的,他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轿子继续前行着,眼看着便要走过这段宫室了,他轻轻挥了挥手,轿子便停了下来。 一排齐整的宫室在黑夜之中静静的立在那里,万俟宸走下轿子,在慕言不解的目光之中走了过去,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冷气之中凝结,他鼻息微动,直直的朝着一扇微微合着的朱门移步,沉重的脚步声声声落在一片冷寂的夜色之中。 他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待看清门里的状况万俟宸呼吸一变,黑暗之中的顾云曦缓缓的抬起头来,屋外的点点光线暗暗的透了进来,她只见一道逆着光的人影立在门口,她心中本是带着惊慌与决绝的,此时看到那人影,却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她嘴角一勾,“是你。” 屋外的人身形一动走进来,瞬时也进了一抹浅淡的光线,顾云曦看过去只觉得他眸光幽深,再一看竟是前所未见的眉目温软。 他说,“我来了。” ------题外话------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漏洞,本来说在三十万字解决太子,可是现在看来有点悬~下一章下一章,我要不要来点重口味啊~再次感叹一句~肉在我心~ 虽然最后有几章差点儿字,但是我基本上hold住了这个月~下个月继续努力~谢谢大家支持哦~ 073侯府疗伤,包是不包 朱顶青幔的小轿一步步的向着宣武门而来,看着不远处严阵以待的禁卫军,慕枫眉峰一沉,“主子,前面是禁军。” 轿子里的人淡淡的“嗯”了一声,慕枫不知万俟宸的意思,却也没有见他喊停,眼见得离得宫门越来越近了,慕枫眉眼之间的沉色也越来越重,只因为此时在他身边的轿子里,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无法遮掩的散了出来。 不远处的禁军向着慕枫这边看过来,他只觉得身边的小轿窗帘被掀了起来,而后一只紫金小暖炉一闪,“哐啷”一声,万俟宸素来不离手的暖炉边掉在了地上。 炉盖被摔得掉在一边滚了好远,炉内的炭火和灰烬散散的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一股子浓郁的龙涎香味道瞬时在这片宫闱之间散了开来,慕枫眉眼一深,瞬时明白了万俟宸的意思。 有几个侍卫已经向着他们跑来,上下打量一瞬这轿子,微微一拜,“拜见楚殿下。” 轿子未停,轿子里的人依旧是淡淡的“嗯”一声,这几个侍卫素来是知道万俟宸的脾气的,当即也不甚在意,只是眸光疑问的看着慕枫,慕枫的神色之中带着些微的懊恼,“这是殿下的暖炉,本是让我接着的,我却是手滑了,哎——” 这几个侍卫眉间恍然之色一闪,同情的看慕枫一眼便不再多问,到了宫门之后那跑过去的几个侍卫对着今日执勤的侍卫头领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看了看寻常的小轿挥了挥手放行,轿子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侍卫们的眼中,那侍卫头领看一眼那几个轿夫,只觉得四个年轻力壮的大汉抬着轿子步伐竟有些沉重。 危险散去,慕枫眸光微动,“主子,去哪里?” 微微一顿,轿中传出淡淡的话语,“回府,快一点。” 话音落下四个轿夫的步伐瞬时快了许多,小轿之中的万俟宸眸光沉暗的看一眼自己怀中的女子,嘴角一抿,“为何如此狼狈?” 顾云曦的披风已经被沁透,此时湿湿热热的印在他身上,她的面色惨白,微闭着双眸气息也异常不稳,此时微微睁开眼睛看他,“雅嫔死了。” 四个字落定万俟宸眸色一变,这几日宫闱之中的变化实在太多,雅嫔被幽禁在掖庭宫他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怎么会死,他皱眉一想,这期间大抵是有许多故事的,可是他实在不忍心这个时候来问她。 “不用担心。” 顾云曦浑身无力的靠在他肩头,只觉得身子里的温暖流逝殆尽,她下意识的靠的更紧了些,万俟宸察觉到她的异动,一手将她揽过来往她的肩头及后背细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他彼时只知道她受了伤,却不知道背后的伤口这么深,看着那一面红的披风,他再掀开帘子往外一喝,“再快点。” 轿夫们健步如飞,然而速度越快轿子也越是颠簸,她的伤口蹭着身后的车壁,疼的顾云曦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 万俟宸大手将她一揽,瞬时她的肩背就离了车壁很远,她几乎是面对面的侧倚在他肩上,耳垂擦过他的脸颊,却并非她想象的那样冰冷,她的侧脸抵在他的肩窝,也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瘦弱。 看着她背部的伤口血流越来越多,万俟宸微微皱眉,她将黏在她身上的披风掀开,这一身月白的锦袍已经裂开了一条好大的一块,在那裸露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皮开肉绽的摆在那里,万俟宸深吸一口气,“谁伤的你。” 久久无人回应,他侧目一看,肩上的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昏迷,她微合着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眼睑之下是一片青白,深吸一口气,他将那染了血的披风解了下来仍在一边。 “主子,到了。” 轿子停下的时候万俟宸步伐疾快的抱着顾云曦从轿子里冲了出来,“去请十五先生。” 话音落下慕枫眸色微变却还是应了一声“是”,这边开门的卫叔见到自家主子抱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冲了进来,眸色之中满是意外,他细细的看了看那少年,眸子里瞬时一凝! “主子?” “去准备赶紧的衣物,把府里的伤药都拿出来。” 卫叔这厢愣了一愣赶紧进了府院侧房,慕言本是在屋子里的,听到响动也步子极快的跑了出来,看到万俟宸的阵势眸色一凝,这边万俟宸却是抱着顾云曦直直的进了自己的屋子,他轻手轻脚的将顾云曦侧身放在床上,另一边转身看向慕言,“出去。” “嗯?” 慕言一愣,然而万俟宸眸色幽深,他微有不赞同的看自家主子一眼,还是气哼哼的出了门,刚一出内室便遇上拿着大包小包药材的卫叔,他往里看一眼,“卫叔,怎么了?” 卫忠已是须发皆白满脸皱着,只有一双眸子十分的晶亮,此刻摇摇头便要进屋,然而刚走了几步却是退了回来,他狐疑的看着慕言,“小言子,你寻常都跟在主子身边的,今日他抱回来的这个是不是——” 慕言眸光凝重,“卫叔,我们主子完了。” 卫忠眉头一挑,“怎么回事?” 慕言看看里屋,拉着卫忠走到一边,“你知道主子之前身上的伤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就是为了今天他抱回来的这位!” 卫忠眉头大皱,“这——” 慕言没等卫忠说个什么便继续道,“看,你也非常不能理解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一次也是的。” 卫忠眉头越来越深,“怎——” “我和你一样想不通。”慕言有些着急,“今天这一次又不知道是怎么了,看那伤还挺严重的,所以我说我们主子完了,若是以后他做出其他的事你也不要惊讶。” 卫忠眉头展开深深一叹,“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主子这不是挺好的嘛!” 慕言眉头一挑,“卫叔你说什么?” 卫忠懒得理他,只提着东西往里屋走,“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想我小老头也是这么过来的,甚好甚好。” 卫忠走进屋子的时候眸光一变,在他目之所及,他家不形于色深不可测的主子正两只手放在人家姑娘的背上,他、他、他好像是在脱人家的衣服? 卫忠面色大变,“主子!” 一声喝万俟宸眉头皱起的转过了身,卫忠支支吾吾的,“主子你,人家姑娘都受了伤了,你怎么——” “把药拿过来!” 万俟宸没时间听他结结巴巴的说完,一声令下卫叔赶忙把药递了过来,走得近了他才看到他家主子并非是在脱人家小姑娘的衣服,他家主子只是在给人疗伤而已。 “主子,这血可流的有点多。” 卫忠站在一边忽然插出这么一句话来,万俟宸正在细细选药的手一顿,看他一眼寒声道,“去外面等十五先生。” 卫忠眸光一挑,“啧啧,相见十五一面可不容易,多亏这位姑娘。” 卫忠转身走出门去,万俟宸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选好的止血药轻轻的洒在了顾云曦的伤口之上,他的眸光从那只露出一点点的红色的印记之上掠过,眉眼沉沉一深,他并非会医,不过他也觉得她的血实在流的太多,什么能止血他还是知道的。 此时她正趴在他的床上,纤细的身量被一袭月白的男子锦袍包裹着,那月白的锦袍上面满是刺目的鲜红,万俟宸眉头一皱,她竟然能流这么多血—— 伤口之上撒了药到底是好转了些,万俟宸看着面向他侧着的脸,那精致的容颜之上满是汗意,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做噩梦,她的身子每每都会微微颤一下,他看在眼里终究还是不忍,倾身拿起一块洁白的帕子给她拭汗。 不多时外面的院子里就有一阵响动,慕言在外面禀报,“主子,十五先生来了。” 万俟宸眸光一亮,“进来。”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见着万俟宸倾身一拜,“主子。” 万俟宸点点头,这边看一眼床上的人,“她身上受了两处伤,一处在肩上,一处在背上,拜托你。” 十五上前一步,一看之下眉头微挑,“女人?” 万俟宸眸光幽深,这厢十五轻咳两声,缓缓的落座在榻前,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背上的伤口看向万俟宸,“主子,不知道可否将这位姑娘背上的衣服——撕开?” 万俟宸眸光一冷,“十五你是治病的,怎么做你不知道么?” 此话一落十五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倾身上前,万俟宸面色一冷干脆的转过了身子走向了窗边,窗外是黑漆漆的夜色,身后的响动不断,直到听到一声喊“疼”的声音,万俟宸才转过了身,目之所及十五手上正有一把精致的小刀,不知道怎么地弄疼了顾云曦,她竟是迷迷蒙蒙的喊了出来。 有状似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十五的小刀之上擦在了帕子上,万俟宸不忍再看继续转过身去,这边却听到身后的人一叹,“一个姑娘家,受这么重的伤,真是不容易。” 万俟宸眉头皱的更深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五犹犹豫豫的道,“主子,不知道能不能脱了这位姑娘的衣服——” 万俟宸转身,眸光森森,“嗯?” 十五到底是个谪仙翩翩的人物,此刻却还是觉得背后凉风一起,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头却是皱着的,“姑娘的伤口在背上,十五没有办法包扎。” 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的背脊,有十之有三的样子正裸露在外,他眸光幽幽,定定落下四字,“那就不包!” 十五笑意渐大,此刻向着万俟宸一拱手,“好,那这样十五就先退下了。” 看着笑意兴味的男子走出门去,万俟宸极少见的叹了一叹,他直直的走到那床榻边上,看着顾云曦裸露在外的伤口皱眉,到底是包扎还是不包扎呢? —— ------题外话------ 昨晚主持了官频的活动就没力气码字了,早上起来就重感冒头疼的不行,喝了药到下午才好了点,三千字是个失误,容我喝点药满血复活明天继续多多更新—— 074当值遇阻,不明杀机 月光如一抹流水倾斜而下,直直的从窗棂而入幽幽的落在万俟宸的身上,他挺直的背影直直的站在窗边,眸光看向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床榻上,顾云曦迷蒙转醒,她的额头上全是因为疼痛而生的汗意,此刻趴在床榻之上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身上盖着的薄被上有好闻的兰香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始转头打量自己所在这个地方。 朱漆墨色的家具,厚重的帷幔,雅致的饰物,角落里的兰花,还有—— 顾云曦的眸光钉在了窗边的那个背影之上,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因昏迷而生的记忆空白渐渐的被填补了上,万俟宸。 心中缓缓地滑过这样一个名字,顾云曦的眸色渐深,她将被子里的手伸出来想要撑着床榻起身,却不想便是这一动,牵动着她的半个身子猛的一疼。 “嘶——” 吸气声让万俟宸回神,他转身便看到顾云曦在床上想要撑起身子,眉头一皱,“别动。” 万俟宸走过去,顾云曦便当真不动了,她缓了口气,“这是哪里——” “这是楚侯府。” 万俟宸淡淡一语,却见顾云曦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他眸色一深,“是从紧急,只好将你带到这里来。” 顾云曦微微摇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万俟宸看一眼窗外的夜色,“丑时三刻。” 顾云曦嘴角一抿,还是想要撑起身子,万俟宸见她分明白色惨白却还是强自挣扎的样子冷声开了口,“宫中的报出来的消息,一个下等侍卫在掖庭宫的侧门被人杀死,现在禁军已经开始偷偷的搜捕内宫,还没有禀报皇上。” 顾云曦一怔,终究还是无力的瘫倒在了床边,“有没有搜到什么人?” “暂时还没有消息送出来。” 顾云曦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肩背上的伤疼的越发的厉害了,万俟宸将缓缓滑落下的被单重新拉上来盖在她肩头,“伤口已经上了药,你不要动,待伤口结痂之后就不会这么疼了。” 顾云曦这才低头看自己,衣服没有换,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得出肩上是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背上……她看不到却觉得有一股子清凉的感觉,大概也是伤药,她微微一滞,“好像又欠了一你一次。” 万俟宸眸光一深没有说话,顾云曦却接着道,“公孙慈求我带她去掖庭宫看雅嫔,我一时心软就带了她去,见了雅嫔正准备走就遇到了几个穿着太监服自称是刑部于永派来的人,我和公孙慈躲在屋子里,眼睁睁看着他们给雅嫔喂了药,后来被发现了,我只好自己跑出去引开那些人,却也将公孙慈留在了那里。” 万俟宸眸光微眯,“宫里还没有报出雅嫔死了的消息,不知道是禁军将这消息压住了还是他们根本没有搜捕到掖庭宫里面去,公孙慈,你不必担心。” 微微一顿,“你说的那几个人,你可认得出来是谁身边的人?” 顾云曦眸光微敛,“当时屋子里光线很暗,我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是没有见过的面孔,他们大概是想让雅嫔指正宫中的某一位主子,只可惜雅嫔娘娘的性子刚硬,并不会屈从与他们,所以只好下杀手。” 万俟宸点点头,“雅嫔娘娘和此事其实并无多大关系,但是如果她真的能站出来说一句话无疑是一支谁人都躲不开的箭,但是杀了雅嫔几乎于事无补,除非——他们是想用雅嫔的死嫁祸于人。” 嫁祸! 顾云曦眉头一凝,“现如今的局势自然和太子与德王殿下的夺嫡之争脱不开关系,太子本是板上钉钉的新君,奈何进来各种状况频出,再加上德王殿下势力渐渐大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这一次婠婠夫人小产,受损失最大的到底还是太子,纵观后宫之内,只有皇后和淑妃位高权重,到底也是偏向太子一方的。” 万俟宸眸色渐深,“想知道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只要看雅嫔得死第一个指向谁就可以了,皇后和淑妃虽然看起来是一起的,实际上却并不真的如此,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湘嫔,德王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果湘嫔娘娘在宫里犯了大错,德王在如何的受皇上器重,但凡是和皇家血脉连在一起的只怕皇上都不会姑息。” 顾云曦点点头,对,只要看看明日里雅嫔的死第一个指向的是谁便可,可是为什么他们的搜捕还没有搜到掖庭宫之内呢? 公孙慈一个人能不能走得出来—— 又是诸多的疑问覆在顾云曦的心头,万俟宸看到她这般眉头细细的一凝,再转眼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淡淡开口,“天色还早,你先歇着吧。” 说完就要转身往外走,顾云曦神思一动却急急道,“明日我要进宫当值。” 万俟宸并未回头,只是步子微顿道,“卯时自会来叫你。” 看着消失在一道屏风之后的身影顾云曦嘴角一抿,此时得她只觉得浑身乏力,也确实需要好生休息一番,这屋子里的布置极为深沉冷硬,也确实和他相衬,顾云曦眸光几转,看着那不远处的一沓书册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她睡得是他的床? 万俟宸走出内室的时候十五等人还没有走,他们俱是眸光深深的看着他,淡淡的笑意噙在嘴角,看的万俟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主子,顾姑娘可好些了?” 万俟宸沉下眉头,“刚才已经醒了,现在又睡了。” 众人俱是点点头,这边十五上前一步,“主子,顾姑娘的药方我都写好了交给慕言了,外敷的和内服的都要分开。” 万俟宸点点头,其他人还是眸光锃亮的看着他,忽然,卫忠上前一步,“主子,顾姑娘睡了你的房间,那您今晚可怎么办?” 万俟宸一滞,却是看向了十五,“十五,大哥可顺利离开了?” 十五先生眸中兴味一散,面色变得郑重,“已经到了南越一带了,只怕还有几日就能到楚国边境了。” 万俟宸点点头,忽而眉头一挑,“开始不是说要留在这里,为何会忽然就说要走,魏贺可曾见过他了?” 十五敛下眸子,“魏贺还是不见他,最后干脆出门远游了,大公子走得这么急只怕也是为了去追那魏贺。” 万俟宸颔首,倒是没有发现十五几人身上的异样,“他既然如此看重魏贺,那我闲来可要好好的拜读一下魏贺的书。” 眼见的周围众人都看着自己,万俟宸挥挥手,“时间不早了,都下去休息吧。” 慕言、慕枫相视一眼齐齐走出门去,十五也是对着万俟宸一拜直接出了楚侯府,厅中只剩下了卫忠,万俟宸看他一眼,后者道,“主子今夜不睡吗?” 万俟宸摇摇头,“不睡。” 卫忠也不说话,直接去耳房拿了些炭火将屋子里的炉火烧得更旺了些,这厢又给万俟宸倒上了热茶,万俟宸去到一旁的书房拿过几本书来,就这般靠在塌边看起书来,卫忠站在他旁里侍候着,眸光时不时的落在万俟宸的身上,到底含着几分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见得夜色越来越深沉,寂静的大厅之内却忽然传出一声异响,卫忠一听和万俟宸相视一眼,“是顾姑娘。” 万俟宸放下手中的书册大步走进内室,只见顾云曦正撑着床沿想要下地,他几步走过去,“怎么了?” 顾云曦此时只着了中衣,虽是男子长袍,女儿家的玲珑曲线多少有几分,万俟宸倾身将她一扶,顾云曦也不怎的只觉得手臂上一凉,竟是下意识的一颤,万俟宸眉头一皱收回手臂,退后一步看着她,“要做什么?” 顾云曦看出万俟宸眼中的寒意,又看到他竟还是一身衣衫连个样儿也没有换,难免的觉得意外,她掩下心中的一股异样,眸光微敛,“时辰差不多了,我只怕得回一趟相府。” 万俟宸声音凉凉的,站在当地看她一会儿开口,“换衣服,送你回相府。” “昂?” 顾云曦显然不知道这个“换衣服”怎么解释,万俟宸上下打量她一瞬,转过头来淡淡开口,“你的披风袍子到处都是血,我已经让人扔了。” 顾云曦看自己一眼,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她缓缓坐回床榻之上,只觉得自己肩头和背上都是一股子凉风,再看一眼床边的矮凳,早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是摆在那里的。 她点点头,“知道了。” 万俟宸看一眼她,有些迟疑,“你可以吗?” 顾云曦眉头一皱,被子里的双手微微一紧,这厢冷冷抬眸,“你可以出去了。” 万俟宸无话,再次转身出门,顾云曦只觉得颊边一团火让她有几分异样,低头看一眼凳子上的衣服,竟是女儿装。 他的府里有女人? 这般的疑问不过一闪而逝,顾云曦忍着肩背上的疼将身上已经破损了的中衣脱下来,本来寻常的目光忽然一凝,在她身上,是包扎尚好的伤口,肩上的背上的缠绕了几卷,她皱眉往外看一眼,这是谁—— 到底不是矫揉造作的人,将那准备好的中衣袍子打开来,竟是一身月白的银丝镶边百褶落地裙,她稍稍一看便往身上套,动作一大自然扯得伤口发疼,可再如何的疼也只得忍着,穿好衣服便走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面铜镜旁,镜子里的自己发丝凌乱白色惨白,实在是—— 微微一叹,想要重新打理一下头发的她深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连手都不怎么举得起来,看着散散落落的头发干脆的扯了束发的簪子将头发松松的绑在了脑后,如此一来倒也干净清爽,只待回了相府自然有人为她打理。 窗外的夜色正是最黑的时候,过了这一阵子便是黎明了,她转身出门,万俟宸和卫忠正在门口站着,看到重新走出来的顾云曦,二人俱是微微一愣。 顾云曦看看万俟宸,“多谢殿下。” 万俟宸眉头一皱,不知道是重新恢复了元气还是有卫忠在这里,他只觉得这个女人瞬时又离得她远了几分,他看卫忠一眼,“准备车马,送姑娘回相府。” 卫忠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请姑娘随我来。” 顾云曦看看万俟宸,后者说,“让卫叔送你回去。” 顾云曦心中一愣,心想我难道要你送我回去吗,这边还是点点头倾身一福,然后才跟在卫叔的身后向着门外走去,万俟宸站在正厅的门口,看着消失在院门口的白色身影眸光幽深。 一回头,还有两张薄纸放在桌上,他眉头一皱,竟是忘了把药方给她。 卫忠领了顾云曦往外走的时候态度十分的和蔼,边走边呵呵一笑,“姑娘穿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啊,府中本来没有女装的,公子说让准备衣服,我们这才出了一趟府。”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面前的老人家笑呵呵的十分亲切,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真是抱歉,给老人家添麻烦了。” 卫叔摇摇头,“哎,姑娘万万莫要这样说,我年纪一大把了其实很喜欢热闹,可是我们主子想来姑娘你也知道的,喜欢清静,别的不说,就说这楚侯府那是十年没见过几个女孩子进去过。” 顾云曦点点头,这边卫叔扶了她上马车,夜色还是浓黑如墨,大街上清冷至极,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卫叔又接着道,“听说顾姑娘是个很厉害的,可是在如何的有本事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今日姑娘被主子抱进来的时候老朽真是吓了一跳啊,我看主子也是担心的很,姑娘今后可要当心。” 顾云曦微微一愣,“多谢老人家,云曦自会当心的。” 卫忠马鞭扬起,“在老朽的印象之中我们家公子似乎不认识多少京中小姐,却不知道原来还有顾姑娘这么一个朋友,这么多年主子实在是孤单的很,别说姑娘家了,连公子哥都没几个认识的,姑娘以后若是得闲,可要常常去楚侯府,别人不说,老朽可是欢迎的很呢。” 带着几分笑意的话语传入车里,顾云曦听着,再想着那屋子里沉暗冷硬的布置,竟一时之间有几分心酸,她嘴角浮起一抹无奈,到底不想让老人家失望,“那云曦以后一定会叨扰老人家的。” “不是叨扰不是叨扰,老朽还记得顾姑娘上一次和德王殿下一起去侯府的时候提到过一种鸢尾兰,我们主子啊,他本是最喜欢墨兰的,可是这几日竟是将那些墨兰全部换成了鸢尾兰,老朽真是觉得姑娘厉害,主子向来喜欢什么东西万年不变的,也就这一次,竟然连墨兰都往院子里放,那兰花一放一冻可就活不成了。” 顾云曦有些意外,到底她只是提醒他,墨兰是那般珍贵的东西,倒也只有他如此的糟蹋,“鸢尾兰对楚殿下的身子有好处的,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大概是楚殿下也知道那东西好才用的,云曦哪有什么厉害的。” 卫叔在马车之外嘿嘿一笑,响亮一鞭下去马车行的更快了些,顾云曦掀开车帘,天边正亮起了一丝鱼肚白,她轻抚肩上的伤口,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看着那一边浅白一边墨黑的天色,她的眸色深了几分,今日,又有多少黑白要让她分辨。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的时候顾云曦精神一震,她几步跳下马车来,转身对卫忠道谢,“老人家,今日多谢你了。” 卫忠摇摇头,“姑娘要谢也该谢我主子,姑娘进去吧,老朽这就回去了。”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点点头,转身向着府门走去,叫了门之后府中的小厮没有想到她这个时候才回来,顾云曦直直向着碎月轩而去,一打开院门屋子里的灯就亮了起来,越娘披着一件袍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是她惊喜非常,“姑娘回来了!” 紫兰也从里屋走出来,看到顾云曦回来向着她直直奔了过来,“小姐你回来了!小姐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了,紫兰好生担心你。” 紫兰随意的将她的手拉在手中,这一下却是不小心的扯疼了她,看着顾云曦面色一变,紫兰和越娘都是面色大变,“小姐,怎么了?” 顾云曦摇摇头,“紫兰,去把我的朝服和腰牌准备好,越娘,给我把头发束起来。” 紫兰、越娘二人先是一愣,继而看到顾云曦这般郑重模样才赶忙去准备衣服拿梳妆的东西,待一刻钟之后顾云曦将一身墨色银边的禁军服饰穿在了身上,那衣服上有铁质的铠甲,卡在她的肩头让她一阵阵的生疼,眼看着时间不早,她也没时间去管这些小东西,待她准备好一切要出门时,天色已是大亮。 今日是顾云曦第一天当值,当她带着楚衣到了宣德门旁侧的禁军大营之时,整个禁军大营之中的人全部都黑压压的站在那里,不远处夜七和林筑已经在等着,似乎是夜七刚进行了交接,顾云曦眸光沉沉的走过去,“拜见统领,副统领。” 林筑是禁军统领,顾云曦早前也是见过的,此时他看着顾云曦眸光微微一亮,“早闻顾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几百年来我皇宫禁军之中还不曾出现过女子,顾姑娘可真是古今第一人。” 夜七眸光微亮的看着她,顾云曦的眸光和他相视一眼,这厢对着林筑一拱手,“林统领谬赞了,顾云曦女流之辈,能有幸得皇上赏识得任羽林军统领一职实在是云曦之幸,今后还望林统领多多照拂。” 林筑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这厢便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脚边的楚衣身上,和林筑一样,站在他们近前的士兵们同样看着楚衣,林筑一笑,“这可真是奇事,这支雪狼便是今后要与顾姑娘一同当值的?” 顾云曦点点头,林筑双眸微眯,“不错不错。” 底下的议论声渐起,顾云曦不听也知道大家在说什么,林筑挥挥手示意所有人肃静,转身叫过来二人,“张陵、许昌,你们过来。” 顾云曦打眼看过去,在她右前方正有两个男子走过来,两人身上俱穿着禁军墨甲,一个瘦瘦高高的,一双眸子微微眯着,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还算的上面善,另一个个子虽然不高却极为壮实,一双眸子虎目蹬蹬的看顾云曦一眼,里面是一闪而过的——不屑? 顾云曦嘴角一勾,这样的状况在她看来倒是十分的正常,这让人走过来对着林筑一拜,林筑又道,“顾姑娘,这二位便是羽林军此前的两个副将,张陵,许昌。” 顾云曦看过去,面色淡淡的点点头,瘦的叫张陵,壮实的叫许昌,林筑轻咳两声,那二人朝着顾云曦一拜,“拜见统领。” 顾云曦挥挥手,“起来吧,早知道张、许二位副将少年有为,今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教!” 林筑见此嘴角一勾,“羽林军乃是负责皇上寝宫以及勤政殿维护的,他们的营房并不和我们一起,张陵,你且带着顾姑娘过去吧,让兄弟们听话些。” 顾云曦早就知道这般,当即对着林筑和夜七一拜,转身跟着张陵和许昌往羽林军的地界儿走。 “喝!” 突如其来的一声谁都没有想到,却是顾云曦身侧的许昌忽然猛的一喝,旁里经过的宫人被这位禁军副将吓得浑身一颤,好几人都面色大变的惊叫了起来,看着几个宫女手中端着的东西尽数掉在了地上,顾云曦嘴角一勾。 她墨瞳一转,兴味的轻咳两声,“听闻许副将力大如牛声如洪钟,今时今日倒是真的。” 许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此刻眸光惊诧的看一身淡然的顾云曦,她没有生气反倒这般与他说话,到底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时之间竟有些面红的一字一句结巴道,“这个,这个统领说的是,哦不,是统领谬赞了。” 顾云曦忍着嘴边的笑意点点头,这边张陵眸光微闪,看看另一边的许昌无奈摇摇头,“统领您大人有大量,许昌向来是个没轻没重的。” 顾云曦看这个张陵一眼,一边摇头一边道,“张副将哪里的话,弟兄们只怕都和你们一样,以为我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儿家罢了,云曦也不瞒二位说,云曦还真是不会武功,不过在这大内当值,武功并非必须的。” 张陵状似认同的点点头,顾云曦却忽然转头问张陵,“张副将,昨夜发生在掖庭宫的事现如今进展如何了?” 张陵和许昌面色一变,都有些诧异的看着顾云曦,昨晚的连皇帝都不知道,宫外更是封锁的极为严密,她怎么会知道! 张陵嘴角一抿,“掖庭宫的事并不属于羽林军的管辖范畴,所以张陵并不知道。” 顾云曦点点头,“张副将说的不错,可是这深宫大院的,每一件事都不简单,你我都是保护皇上的各位娘娘的人,以后这些事情都不可掉以轻心。” 张陵与许昌对视一眼,点点头。 到了羽林军大营的时候自然比不得在禁军大营是场面大,一千人的羽林军通常每日当值的只有五百,再加上此时各处正在当值的人,此时在营中的不过百人,一进门便有另两个人迎了过来,张陵上前一步,“统领,这位是肖扬,周瑾,俱是我营中副将。” 又是两个副将,顾云曦点点头,眼前二人都齐齐向她做礼,她淡淡打量这二人几眼,都是身材精壮的汉子,一个面色幽黑眸光炯炯,另一个却是细皮嫩肉的,浑身上下竟有几分阴柔之气。 她点点头,就看见留在营房之内的侍卫都已经站在了营房中间的大场子里,她几步走过去,看着众位军士嘴角一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眸光如利剑一般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本来容色散漫眸带兴味的众人瞬时被她的目光一震,这才各个站直了,目光,也郑重了许多。 四个副将站在她身后,面色幽黑的肖扬看一眼许昌,后者摇了摇头,肖扬挑挑眉,眸光看向了站在下面的一个兵士,那人得了肖扬的信息点点头向着一边的营房跑了过去,顾云曦眸光微变,嘴角微微的挑了起来。 “各位弟兄们,在下顾云曦,从今天开始是你们的统领,羽林军所有的规矩都不变,只望各个——” “汪汪——” 顾云曦的话没有讲完就有一阵狗吠声传了出来,众人面色大变的看一眼他们的右后方,瞬时眸光一变的闪到了一边,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只见的人群之中一道黑色身影身影正牙口森森的朝她扑了过来! 猎狗! 顾云曦心中一紧,御林军之中专门有一个训犬营,其中养的猎狗都是堪比虎豹的生猛之物,经常会用到皇城之内的巡检上,今日这样的场合,竟有一只猎狗这般凶残的冲了出来,期间意味,顾云曦哪里会不知道。 “楚衣!” 一声令下,顾云曦脚边的白色身影忽滴跃了出去,那猎狗是个成年的大狗,若是立起来只怕也比顾云曦矮不了多少,此刻步伐迅猛的扑过来,顾云曦只觉得耳边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心中也实在赞叹这猎狗训得好,只可惜,训的这么好的猎狗用错了地方! 在场站着的人没有看到楚衣是怎么蹦出来的,本来高高跃起的黑影在半空之中遭遇一股大力的冲击,只听见狂叫的狗吠声忽然一卡,那半空之中的大黑影子噗通一声重重的掉在了地上! 落地的声音响起之时人们才看清,那身形硕大的黑猎狗此刻正在地上抽搐的挣扎,而一只只有猎狗十之有三大的雪白雪狼正埋头在猎狗的脖颈之间,它的两只前爪一支按在猎狗的额头上,长而尖利的爪子卡进了猎狗的眼睛里,有血水从猎狗的额头流下,它的喉咙里发出凄惨的哀嚎,楚衣猛的扬起了头,瞬时从猎狗的脖颈上扯下一大块皮肉,血淋淋的肉沫子飞的到处都是,瞬间让在场所有的人面色大变。 “大黑!” 哑声一唤,顾云曦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她转身,只见肖扬正眸光痛苦的盯着地上的猎狗,看见顾云曦看着他,他的眸子里似有怒气又似有心绪,竟是不能和她对视。 顾云曦转过头来,也不去制止楚衣继续的将地上的猎狗撕裂,“原来这是肖副将的猎犬,我看它四肢壮硕动作敏捷,冲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杀气腾腾让人不敢直面,外界传言羽林军之中的训犬营十分的厉害,想来,是真的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肖扬心中更是堵了一股子气无处可发,顾云曦即便是再如何的夸赞他的猎犬,那又如何,无非是表现出她那雪狼的厉害,一招啊,如果是两个人比剑,今日的博弈只是一招他的大黑就完败! “只不过。”顾云曦的话还没有说完,“这猎狗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出来呢?如果我今日没有带着楚衣,只怕现在躺在地上被撕裂的就是我了,肖副将,你说对不对?” 肖扬猛然一顿,按下心中怒气强自道,“统领大人恕罪,只怕是一时没有看管好。” 顾云曦点点头,眸中寒意惊人,“据我所知,御林军有律,但是是训犬营没有看管好自己的猎犬导致其冲出房舍伤人的都是有处罚的,今日虽然这大黑没有伤人,却到底是违例了,肖副将,不知是谁刚才再看管大黑。” 众人早就给大黑让开了路,此时顾云曦正好能从这一片的空白之中看到那场子以西狗舍的大门,她眸光直直的钉在那里,良久,狗舍之内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和肖扬眸光接触的那人。 那侍卫面色微白,一步一步的走到顾云曦的面前,“统领,是,是小人。” 肖扬欲要上前一步,这边张陵却是猛的拉住了他,顾云曦只当做看不到身后几人的动作,此时看着那小侍卫浅浅一笑,“我记得羽林军有律,若是看管猎犬不善者可从二十军杖到一百军仗不等,今日大黑虽然没有伤人,但是你却是害死了肖副将的狗,你说,你该承受多少军仗才对?” 那侍卫猛的低下了头,顾云曦看着这场面摇摇头,“既然不回答我的话那就再加一条犯上之罪——” “统领!” 肖扬到底还是冲了出来,他抱起双拳朝着顾云曦一拜,“请统领恕罪,今日之事全都是因肖扬而起,统领若要责罚便罚肖扬吧!” 顾云曦冷冷的看眼前二人,场面一时之间竟是冷凝无比,站在她身后的几人相视一眼,都是眉头大皱。 “呵呵。” 顾云曦忽然轻笑一声,众人听着一愣,之后只听顾云曦说,“下属有错自然有上级教导不利之罪,既然肖副将要自己主动请罚,那本统领便如你所愿罚你好了。” 旁里的侍卫闻言猛的抬起了头,似是有话要说,却被肖扬狠狠一眼瞪了下去,顾云曦嘴角一抬,“虽然要罚肖副将,可是肖副将也是痛失爱犬,本统领念你‘本意’非恶,就将你的罪过抵消了,只命你当值训犬营一月无休,你可服气?” 众人松一口气,肖扬抬起头来,微有不解,却还是低下头行个礼,“多谢统领大人。” 顾云曦点点头,这才唤回楚衣,那大黑此时瘫在地上已经血流不止的断了气,顾云曦看一眼转头看着肖扬,“楚衣看着体格不大性情温婉,却是个牙尖爪利的,只要谁敢犯它它必然倾全力杀之,还望肖副将明白。” 肖扬额头现出丝丝汗意,再鞠一躬,“属下明白。” 眼见得众人眸色几变,顾云曦也不再多言,“好了,不必因为我影响了大家惯常该做的事情,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齐齐对着顾云曦一拜徐徐散了去,顾云曦转身去看她的四个副将,“具体的羽林军事物顾云曦还不是很熟悉,还请几位进营房与我细说一番。” 张、许、肖、周几人点点头,俱是准备跟顾云曦往营房里走,然而还没有走到几步,羽林军的大营之外便传来一阵马蹄作响声,顾云曦几人纷纷转身向大营之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人正御马而来。 来人下了马直直的闯入营中,“顾统领何在?!” 一声大喝,顾云曦当即上前一步,“在下正是顾云曦。” 来人掏出自己身边的腰牌,众人一看当即下跪在地,那腰牌金色耀目,上面有一条龙纹浮面,正是皇帝公孙烈的腰牌,见令牌如见真人,那太监尖着嗓子道,“皇上有口谕,命羽林军统领带齐人马前往掖庭宫,与刑部尚书于大人一起候命。” 顾云曦眸光微变,此刻眸色深深的看一眼张陵,后者面色一暗低下眸子去,顾云曦双手一拱,“顾云曦领命。” 那太监面色焦急,此刻却是不能停留,“顾统领,你的兵可以慢,你却要快着点,小人还要去其他的地方传旨,您一定不要误了时辰。” 顾云曦点点头,却还是拉住了那太监,“敢问公公,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那公公看她一眼,眉色一沉道,“总之是一件大事,您赶紧过去吧,到时候皇上自然是有命令的。”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那人离去,她转头看肖扬一眼,“备马,肖扬与我同去,许昌和周瑾带一百人马随后到,张陵留在营中等待命令。” 一串命令落下,肖扬已经消失在了营房之中,不多时便有好两个小侍卫牵着两匹马走了过去,顾云曦当先走过去签过最前面的马,肖扬随后上了第二匹马,禁军大营虽然还是在皇城之内,却是离了内宫很远,要到掖庭宫还要快自然是要骑马去了,羽林军统领更是有在这宫中骑马的权力。 顾云曦带着肖扬从营中飞驰而出,一路上的宫人俱是侍立两旁,肖扬看着免不得要问顾云曦,“顾统领可知道皇上的意思?” 顾云曦眉色一沉,“永远不要妄想猜测皇上的意思,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两人绕着最外围的宫道直直的往皇宫最北端的掖庭宫而去,顾云曦扬起马鞭齐齐的落在马背上,楚衣身影矫健的跟在她的身后。 顾云曦心中记挂着公孙慈,她没想到皇帝会直接下了命令要她去,还要带上羽林军的人马,她不由得想到,是不是公孙慈被抓住了,抑或是雅嫔的死现如今已经指向了宫内的某位主子。 越想心中越是着急,顾云曦的马鞭声也越发的响亮了,本来奋力狂奔着的马儿忽而一颤,顾云曦眸色一变,却见十分矫健的高头大马一时之间似乎有些不受掌控,顾云曦的马术自然是好的,她看着马儿的异样心中一沉,使劲的想要勒住缰绳,然而这马儿根本已经停不下来,任凭顾云曦涌上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有办法停下。 “顾统领!” 跟在顾云曦身后的肖扬也看出了马匹的异样,眼见得不会武功的顾云曦要被发狂的马儿甩下来,他的眸色也是几变,顾云曦心中大怒,这些人要试探她未免也试探的太过火! 眼看着前面是高高的宫墙,而这马儿似乎看不到一般还在奋力的往那墙上冲,顾云曦猛的一拍马背,跟在顾云曦身后的肖扬猛然勒住自己的马儿,眼见得顾云曦要自己跳下马背,他微微犹豫一瞬还是拍马而起! 顾云曦本以为自己不死至少也要在如此快的速度之下摔个半残,却不想身后忽然扶上来一只手臂,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拖,竟是平平稳稳的落了地,她转头一看,竟是肖扬。 “砰”的一声,顾云曦转头看过去,除了马匹和墙体的碰撞声之外,顾云曦甚至听到了那高大的马儿骨骼碎裂血肉喷溅之声,整个马儿前半身血肉模糊的瘫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徐徐流出来的马血,顾云曦的眸光猛的一寒。 她转过头来看着肖扬,肖扬的眸子里也满是意外之色,看到顾云曦的眸光,肖扬眉头一皱,“顾统领在怀疑我们?” 顾云曦不发一言转回头来,“你们只是想试探我,而这一匹马却是想要我的命,我不知道这不是你们一起想出来的注意,但是,能在这马上做手脚的,必定是羽林军中人。” 她也不怕那惨不忍睹的场面,也不惧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脚步沉沉的走过去,眸光从马身上细细扫过,她出羽林军大营的时候还没有问题,为什么走到一半除了状况? 她甚至将手放在马背上,缓缓地摸索,忽然,她的手停在了某一处,她细细触摸一番,抬起手一看,竟是有淡淡的濡湿,这濡湿并非是马汗,更不是简单的洗马时候残留下来的,她放在鼻端轻轻一嗅,眸光瞬时大变! 她蹲了一会儿猛然站起身,肖扬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一挑,顾云曦再回头看一眼那场面眸色森寒的往掖庭宫的方向而去,肖扬跟在她身后,“有人要杀你?” 顾云曦点点头,“是。” 肖扬却又有些不确定,“马儿发狂是正常的,这些马儿都是从北境运回来的,虽然高大勇猛却也野性难改。” 顾云曦冷笑一声,“就算马儿野性难改,那马背上的熊阳草汁液是怎么回事呢?有人把熊阳草的汁液涂在马背上,寻常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然而今日我赶得急,只会不停的抽打马背,当马背被我的马鞭挂出写小伤口的时候这些汁液就会散进去,这样马儿就会被熊阳草的毒素刺激的发狂,幸好今日我是走的此处,若是在别的地方冲撞了宫里主子们的銮驾或是伤了人,我这条命,就真的完了。” 听到顾云曦这般一说肖扬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楚衣看到这般场面低低的“嗷呜”几声此时来噌她的裙摆,她俯下身子轻轻地摸摸它的头,这边厢背后却是猛的一疼,肖扬眼见得顾云曦身形一顿,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道,“你不去查查吗?” 顾云曦重新直起身子,“我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查这些东西,掖庭宫的事情比这个重要太多!” 肖扬挑挑眉,“你不把这个人找出来,那如果还有下次呢?” 顾云曦一笑,“再有下一次?我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肖扬的眉头挑的再也不能再高了,他深深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子背影,心中有些想法渐渐地发生了变化,顾云曦听到身后的人不再问了便转过头来,说出一句,“不会是你吧?” “什么?” 肖扬瞬间没听懂,顾云曦补充一句,“不会是你想杀我吧?” 肖扬瞬间愣了,这边顾云曦却是呵呵几声笑转了过去,继而步伐更快的向着掖庭宫而去。 到了掖庭宫的时候夜七正站在掖庭宫的正门,看到她来了眉头一皱,“公子?” 顾云曦摇摇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夜七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嗯,云曦——” 顾云曦嘴角微勾,“是皇上下的命令让过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夜七摇摇头,“不行,要等等。” 顾云曦敛下眸子站在当地,肖扬跟在她身后站着,她的眸光在四周的禁军身上一扫而过,心中越发的有些紧张了。 正等着呢,忽然一群禁军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顾云曦眸光瞬时大变,竟然是公孙慈! 此刻的公孙慈还是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被几个禁军领着往这边走来,顾云曦眉头一挑,呼吸微微不稳,夜七似是感受到了顾云曦疑问,此时沉沉道,“今早上搜查内宫的时候在御膳房那边发现了敬慈公主,似乎是偷偷跑出来的,她口中含着要见雅嫔娘娘,却不知——” 顾云曦眉头微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这公孙慈没有在掖庭宫之内被抓住,公孙慈此时也是看到了顾云曦,她的眸光深而暗,看顾云曦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顾云曦心中一惊,只觉得这个天真刁蛮的小公主变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连她看了她的眼神都觉得有几分心惊。 “敬慈公主被抓住了怎么带过来了?” 夜七眉头一沉,“皇上早上本来也没打算追究这件事的,只让人把公主送回去,现在是皇上让禁军把她从福雅宫带过来的,因为,因为——” 夜七到底是没有说出来雅嫔已经死了的事实,顾云曦只当做不知道的面色疑问,这厢公孙慈站到了他们近前,他们几人齐齐行礼之后公孙慈眸光张望的看向了掖庭宫,“我要见母妃!” 她的表情或多或少还带着几分跋扈,顾云曦看着她的表演只觉得真实的可怕,这还是那个喜形于色的小丫头吗? 这一声落定公孙慈还是被侍卫们拦着的,顾云曦低下眸子,只听到侧耳方向传来一声脚步声,随后便看到了福安出现在了宫门口,他向外面扫一眼,“夜统领,顾统领,你们可以进来了。” “我也要进去!” 公孙慈大声一吼,福安的眸子里有几分同情的看着这个小姑娘,“公主您请稍等一下吧,稍后老奴来请您!” 公孙慈撇撇嘴,转身不去看福安,顾云曦最后再看了一眼公孙慈跟着夜七走了进去,一进掖庭宫前一晚的情景便瞬时浮现在她眼前,她看着那青石板上的血迹,心中微微的有几分抽紧。 走到雅嫔住的那间殿阁的时候老远就看到明黄色的仪仗立在那里,顾云曦只听到烈帝森森的声音说道,“将这掖庭宫内的下人侍卫全部处死陪葬,还有所有来过这里看到雅嫔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顾云曦步子一重,前面的夜七转过身子看顾云曦一眼,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夜七转过了身子,顾云曦只听到公孙烈的声音继续不断的传来,他凉凉的说,“把云澜宫封了,湘嫔一步也不准出宫。” 顾云曦一惊,昨晚的,是湘嫔?! —— ------题外话------ 哦漏,说的今天更新多多的,一万二送上,虽然更得有点晚哈~今天是2月2,是一个很二的一天,俺又有引号没有配对,找死我了…… 075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昭灵殿。 烈帝到底没有让公孙慈在掖庭宫那样的地方见雅嫔,昭灵殿是大燕王宫之内的死灵祭殿,每每有宫妃或者皇子公主甍逝,遗体都会停放在这里,顾云曦和夜七静静的在角落里站着,眸光看着殿堂中间的灵榻分外沉重。 林筑带着人将这昭灵殿尽数包围了起来,羽林军过来不过只是负责掖庭宫的看守,公孙慈穿着并不合身的宫女服从朱漆的大门口一步步的走了进来,眸光缓缓地落在了灵榻之上,此时的雅嫔已经经过了一番收拾,至少看上去是安详的,公孙慈大睁着眸子,一滴一滴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安静的脚步声落在殿中,本是背对着门口的烈帝缓缓地转过了身,即便是此前从没有多给雅嫔半点的宠爱,在今日,这个帝王还是表现出了十足的悲痛之感,他眸光深深的看着公孙慈,染上了银白的鬓角越发的沧桑了。 “母妃——” 轻轻地一唤,公孙慈缓缓地向着雅嫔走了过去,今日的雅嫔一身大红色的宫装,惨白的面色看上去有几分吓人,公孙慈却是分毫不怕,她的两只小手轻轻的握住雅嫔的手,嘴里喃喃有声,“母妃,阿慈会乖的,阿慈会好好练字作画,阿慈会好好的孝顺您,阿慈会好好的做好吃的送去给父皇,阿慈会一直陪在您身边,这样,母妃就不会寂寞了——” 呜咽的话一句句的落在公孙烈的心中,他眸光微亮,心中浮起一股子酸楚,公孙慈却好似着了魔一般的拉着雅嫔的手不放,“母妃,你起来吧,阿慈背诗给你听,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母妃,你看,你教的诗阿慈都记着呢,你起来吧,阿慈还会呢——” 啜泣声幽幽的落在这香烛冥火的灵堂里,顾云曦看着殿中几人,无不是微现动容之色,雅嫔进宫十多年,早些时候也是得烈帝宠爱的,之后不知怎么的性格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最后终究被遗忘在一旁。 顾云曦眼眸深深的看着公孙慈,这首诗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公孙烈却是在听到这首诗的时候眸色深深一沉,她不禁掩下了眸子,公孙慈,要开始反击了吗? “都退下吧。” 公孙烈看着公孙慈痴痴凄凄的模样如此下令,顾云曦等人微微一拜朝着殿外走去,瞬时,这殿内便只剩下了公孙慈和公孙烈二人,顾云曦临出门的时候再看公孙慈一眼,小姑娘眸光迷蒙泪水涟涟,看起来让人好不心疼。 一出门福安便是一叹,这么多年他是一直跟在公孙烈身边,无论公孙烈的大小事问他总是没有错的,此时的福安微微摇头,似是不能相信今日里的惨剧,“真是没有想到,雅嫔娘娘这么多年来还记得那首诗呢。” 话音落下,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福安,福安眸光变得有些悠远,“这首诗是当年雅嫔娘娘刚进宫的时候皇上为他吟的,后来——哎,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忘啊。” 顾云曦眼眸一深,她不想将公孙慈想的那般不堪,可是她总觉得不安,据她所知公孙慈并非是个喜欢寻常女儿家操持的琴棋书画之内的,从孙卓送她的东西就能看得出来,谁家的小姐喜欢弓弩,可公孙慈就是喜欢,而她今日在公孙烈面前吟的这首诗连福安都是这么感叹,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公孙烈。 顾云曦抬眼看向那阴霾的天色,从今日开始,这深宫之中又少了一颗简单无害的心。 于永此时正一脸忧色的站在一群人的右后方,顾云曦脚步微动的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的道,“为何是湘嫔?” 于永左右看看,见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便敛下了眸子低低道,“雅嫔娘娘是因为一种叫做‘鱼白’的毒药而死的,而这种毒药通常是从一种叫做‘鱼鳞草’的草木上面提取来的,这种‘鱼鳞草’十分的罕见,只有在大燕的江城才有,内宫之中,湘嫔娘娘的娘家正是在江城。” 顾云曦嘴角一勾,“如此拙劣的嫁祸手段也能难倒于大人吗?” 于永眉色一沉,微微摇头道,“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只可惜,在这个深宫之中真真假假太难分辨,姑娘以为是嫁祸,必然有人认为这就是事实,最后,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 顾云曦微微颔首,“皇上今日将夜七副统领和我召过来,却根本只是让我们随驾,皇上的意思是——” 于永看一眼身后紧紧关着的房门,“湘嫔娘娘被禁足,皇上多少要考虑几分德王殿下,现在德王殿下只怕已经得到了消息,你们都是和王爷有牵连的人,皇上自然得防着,只希望殿下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顾云曦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厢那殿门却是打了开来,也不知道公孙烈和公孙慈说了什么,此时的公孙慈纵然是流着泪的,面上却至少没有那么的伤痛了。 公孙慈被几个下人送回福雅宫休息,擦肩而过的瞬间,顾云曦只觉得这个公主含着泪光的眸子里一道得逞之后的兴味一闪而过,顾云曦眸光沉下,朝着她微微一拜。 送走了公孙慈之后才是今日的正事,公孙烈以最快的速度昭告了天下,大燕雅嫔娘娘因病暴毙,将在三日之后以贵妃的礼制风光大葬,顾云曦听着福安在一众人面前念着长长的圣旨,只觉得心中一阵凉意涌起。 随后,公孙烈带着众人移驾御书房,这才开始着问,“于永,你与此事可有什么定论?” 于永眉色一沉,“皇上既然已经下旨说雅嫔娘娘乃是因病暴毙,微臣以为此事应当暂且搁置,此事一旦大张旗鼓的查验下去,必将折损天家威仪。” 公孙烈眸光微沉,这边厢看向林筑,“林筑,听说昨晚上掖庭宫的侍卫也死了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林筑眉头一皱,“昨夜的侍卫是在掖庭宫的侧门被人刺死,一经发现微臣便已经下令搜查整个内宫,可是最终一无所获,微臣本想今早上朝是禀报,只可惜还未来得及说就出了雅嫔娘娘的事。” 烈帝眸光一暗,“在你看来,这两件事可有什么联系?” 林筑低下头去,“微臣以为这两件事应该是属于同一人所为,微臣没有料到宫禁之中竟有人如此大胆,昨夜搜查之时为了不惊动圣驾和各宫主子,也只是小范围的搜查,所以没能及时的了解到雅嫔娘娘的状况,微臣一时失察,请皇上责罚。” 林筑是公孙烈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否则公孙烈也不会将禁卫军这么大的责任交给他,此时公孙烈眸子里是有几分怒气,然而如今正是关键时期,他没有把握如果自己身边没有林筑会成什么样子,所以当即只是挥了挥手,“下不为例,你且起来吧。” 殿中的气氛沉郁无比,烈帝既然能以最快的速度发布这昭告天下的檄文,其实心中已经偏向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此时再被于永这般一说,眸子里已经是有七分的落定了,然而也是在此时,一声传令之声在殿外响了起来。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公孙烈眉头大皱,今天早上有人来报掖庭宫的惨剧之时他当即就下了命令严密封锁消息,可是宫闱之中人多眼杂,再说现在雅嫔暴毙的消息也散了出去,身为皇后的孙婉过来也是正常,只是,公孙烈知道,孙婉是来者不善的! 公孙烈还没有发话一袭大红宫装傍身的孙婉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走进门里来的她一脸的沉痛之色,“臣妾拜见皇上。” 公孙烈挥挥手让她起身,孙婉看看在场的这么多人眸光一沉,“皇上,雅嫔妹妹她怎么——” 公孙烈眉头一沉,眸光深谙的看向她,“朕的诏令你没有看到吗,雅嫔暴毙而亡,朕已经命礼部和钦天监着手准备雅嫔的后事了。” 孙婉点点头,“皇上想的周到,臣妾刚才去昭灵殿看望了雅嫔妹妹,听那边的人说妹妹这暴毙而亡可是有内情在里面的,臣妾还看见妹妹的脖颈上已经有造人嘞过的痕迹,皇上,您是否打算这件事就这么的算了?” 公孙烈一滞,孙婉却是眸光一寒,“皇上,妹妹到底是陪了您这么多年的人,还为您生下一个敬慈公主,您就算是为了大局为重昭告天下妹妹的死因,却也不能真的就这般含冤不白的让妹妹去了,这不过一会儿宫中就有流言四起,皇上,您如此对待雅嫔妹妹,就不怕敬慈公主寒了心吗?” 公孙烈面色更差,孙婉却有些不依不饶,“皇上,臣妾刚才来御书房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群臣都候在勤政殿门口,此时想必这些风言风语也传过去了,您若是还想隐瞒,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公孙烈眉头猛的一皱,双眼微眯这不言语,这厢于永看着孙婉的样子有些担忧的看一眼顾云曦,顾云曦前前后后的想一想,忽然站出来一步,“皇上,微臣以为皇后娘娘言之有理,雅嫔娘娘既然不是暴毙而亡,皇上还是应该给雅嫔娘娘一个交代!” 夜七和于永都没有想到顾云曦会站出来说这样一句话,正当怔愣之时孙婉却是嘴角一勾,“皇上,既然刑部于大人在这里,想必对于妹妹的死多少了解几分了,不如就请于大人说一说,雅嫔妹妹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去了。” 公孙烈看着顾云曦,皱起的眉头微微的展开几分,他微微沉吟一瞬,沉沉看向于永,“于永,此事朕就交给你去办,记住,消息不可走漏,天下间的人只知道雅嫔是暴病而亡!” 孙婉眸光微敛,顾云曦看看这孙婉,眉头再次皱在了一起。 雅嫔因病暴毙的事情到底在朝野之上还是引起了不晓得震动,虽然雅嫔在朝中并无什么势力,然而这件事情背后的手段却是大家不得不防的,就在雅嫔出事的当天,烈帝以私藏不吉之物为由,将湘嫔赵湘澜软禁在了云澜宫之中,同时准许德王公孙墨休假三天,不得出德王府半步。 朝堂之上的风向瞬时再次发生了变化,本来有些看好公孙墨的人开始了再次的摇摆不定,公孙墨被困王府,只知道自己的母妃被软禁在宫中却不知道事情到了什么地步,而自己的王府四周到处都是眼线,孤立无援。 后宫调查之事到底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与此同时更多的流言飞语在朝堂之上流传开来,有说太子夫人流产一事其实也是湘嫔的手段,只因为湘嫔为了德王谋算,想要谋害太子骨肉以防止朝中的众人都一面倒的支持太子,雅嫔娘娘当天晚上其实知道内幕,后来想要说出真相之时被湘嫔灭口。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胫而走,德王在朝中的威信更是一朝顿减,顾中正身为丞相,此时看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化有些着急,本想在皇帝耳边进言却被皇帝冷冷的挡了回来,本就因为法师的预言心神不宁的顾中正瞬时之间更是觉得忐忑不安了。 也就是在德王和湘嫔四面楚歌的时候,朝中太子一派的朝臣再次连命上书为天牢之中的国丈孙瑜求情,本来是皇上下的令收缴他的十万川西兵权,就在朝中众人猜测着这趟收兵能否顺利之时,这位国丈竟是主动交出了自己的虎符,还将自己名下的金银财帛尽数的捐作了军饷,朝中免不得又是一叹。 顾云曦当值完毕刚走出宣武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她眸光微动走过去,朝着一身青衫的老者微微一福,“老人家。” “哎呀使不得。”卫忠连连挥手,“顾姑娘不要叫我老人家了,若是不嫌弃就和我主子一样叫我卫叔好了。” 顾云曦点点头,眸光往车里一看,“楚殿下——” 卫忠从袖子里拿出两张薄纸来,看顾云曦如此摇头一笑,“姑娘不要看了,今天主子没来,他昨晚上忘了把这个给你了,现在让我给你送过来。” 顾云曦低头一看不禁的眸光一亮,“多谢卫叔。” 卫忠摇摇头,看着不远处有相府的马车等着,“顾姑娘一个女儿家当值肯定辛苦的很,快些回去吧,我也就回去了。”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卫忠驾着马车远去才回转身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了相府的顾云曦却在碎月轩之中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时隔这么多天不见,顾映雪还是那般清傲雍容的感觉。 越娘和紫兰在一边站着,顾云曦看看顾映雪,“姐姐今日得闲了,竟是有时间来我这里坐坐?” 顾映雪跟在顾云曦身后往屋子里走去,她面色沉重,“王爷被软禁在德王府,湘嫔娘娘被软禁在宫中,你这个谋士是怎么当得?” 顾云曦嘴角一勾,“姐姐还没有嫁入德王府,怎么,今日是以主母的身份来质问与我吗?” 顾映雪眸色微变,“我并非是要质问与你,我只是怀疑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最后只会害死王爷。” 顾云曦点点头,解下身上的披风长袍,接过越娘递上来的热茶,“听姐姐这话,难道姐姐有什么好办法?” 顾映雪冷哼一声,“雅嫔娘娘的死根本就不会是湘嫔娘娘做的,湘嫔娘娘待雅嫔娘娘一向亲厚,根本就不会下这样的杀手,再说,湘嫔娘娘早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太子赶下台去,怎么会在此时铤而走险?还会傻傻的留下证据让皇上有理由软禁她吗?” 顾云曦点点头,“说的不错,然后呢?” 顾映雪看着顾云曦无所谓的样子眸色渐深,“既然不是湘嫔娘娘做的事那就一定是别人,现在德王势头渐起,却在近日因为雅嫔娘娘的死一朝回落,你不妨想想当日的太子夫人流产,那婠婠本就是皇后不中意的,而且正牌的太子妃也怀了孕,如说是皇脉延绵,其实只需太子妃肚子里的一个就够了,内宫之中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就算皇后为了扳倒湘嫔用一个她不在乎的人做牺牲品也是正常!” 顾云曦点点头,示意顾映雪继续。 “现如今宫里的势力其实只有两面,一个是有太子的皇后,另一个就是有德王的湘嫔,现在湘嫔被困,当即只怕就是皇后一家独大,这样,自然还有另一个人不同意。” 顾云曦墨瞳一转,“淑妃?” “正是!”顾映雪眸光森凉,“现如今皇上已经年事已高,未来的三十年之中谁能活的更好不过是看下人新君是谁,湘嫔娘娘本来这是个嫔位,现在有了德王殿下做仪仗,地位也非一般人可比的,淑妃本来就是最受宠的,如果她能有个仪仗,只怕风头尚可与皇后一较高下,而她当年,本是有机会的。” 冷冷一笑,“她这么多年来和皇后姐妹相称互相扶持,其实呢,皇后只是因为淑妃对她来说毫无威胁才如此放纵皇上宠爱与她,而当年,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是皇后一手安排,让她流产的,这杀子之仇,我不信淑妃这么多年会忘记。” 顾云曦挑眉,“当年的事,你怎么知道?” 顾映雪看她一眼,“这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不能不说这是一条有用的信息,这一次的后宫博弈之中,最大的胜者便是皇后,顾云曦沉眉,既然她能陷害湘嫔,为何自己不能陷害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加上淑妃,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姐姐真是费心了。”顾云曦冷冷一语,站起身来懒懒的伸个懒腰,“姐姐且放心吧,若还有其他的陈年旧事不妨一遍道来,若是没有,就请回吧。” 顾映雪微微一顿,看着转身欲走的顾云曦有些迟疑,“你不去看看王爷吗?” 顾云曦脚步停下,嘴角一勾,“姐姐不要忘了,云曦现在是大内禁军,德王府周围一定满是眼线,我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平白惹得皇帝怀疑,到时候反而束手束脚做不成事。” 稍稍一停,顾云曦浅笑道,“姐姐若是担心王爷,何不自己过去看看呢,反正您是将来的德王妃,这个时候去看王爷也无可厚非。” 顾映雪双眼微眯的看着顾云曦,似乎是有什么防备,待看到顾云曦眸色寻常之后又是微微生了疑,顾云曦嘴角一抿,一言不发的进了内室。 当夜色沉沉落下的时候顾映雪当真出了门,新年之后的街市之上依旧是一片热闹的景象,看着来来往往花灯流灿的街市,顾映雪深深吐出一口气。 锦文在车里坐着,看着顾映雪面上的表情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小姐,您可是许久不曾出来了。” 哪里有很久呢? 顾映雪眉头轻皱,不过几天而已,过年的时候到处都是热闹,她就算出门也几乎是无处可去,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出来的好。 她的目光从大街小巷燃起的灯火之上掠过,或是明亮或是黯淡,可是不管亮度怎么样,她都觉得别家的灯火是那么的温暖,是她从小都渴望而不可求的温暖,摸一摸膝盖,似乎还有些疼。 锦文一看她的动作面色微微一变,“小姐,又疼了?” 顾映雪摇摇头,“不疼了。” 锦文哪里信,连忙抱过一边的暖炉轻轻的给她揉着,一边揉一变轻声开口,“老爷也真是的,竟然如此狠心真的让您跪了两天,好像顾云曦才是亲生的那一个一样,等小姐成了德王妃,老爷一定会后悔。” 顾映雪摇摇头,“父亲,他不过是为了顾家。” 此时的顾映雪不知怎地竟是多了一份温柔,比起平日里的高高在上的她是那么的让人喜欢,锦文看着自家小姐嘴角舒展的模样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每每年节之际京城的大街上都会戒严,此时虽然到处都是热闹,却还是有一队队的京城巡防营的兵马策马而过,他们要负责整个京城的维护和安全,大过年的更是一点心思都不敢轻慢。 顾映雪听着飞驰而过的马蹄之声,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听着酒肆店铺的喧闹声,竟然觉得心中的郁气犹疑都消失不见了。 “噼啪噼啪——” 忽然几声爆竹燃放之声在顾映雪的马车边上响了起来,顾映雪面色一变,随即只听得自己的车马一阵嘶鸣之声,本来速度始终的马车忽然变得快了起来。 “小姐,爆竹惊了马,您坐好了。” 外面的车夫一声喊,顾映雪面色一变赶忙抓住了锦文的手,锦文抓着车壁扶住顾映雪,两个人在车里面颠簸的不成样子。 街上本是纷闹的人群,忽然一匹马拉着马车横冲直撞的冲了出来当即吓了众人一跳,满街的慌乱惊叫声之中,街市尽头出现了一行身着暗色官服的人,当头一人看到那狂奔而来的大马眉头一皱。 “统领?” 身后之人疑虑一问,卫靳眸色一变骑着马迎了过去,街上的人们见到两匹相对而来的马俱是速度极快的冲撞了过来眸光十分的惊讶,卫靳骑着马直直朝着顾映雪的马车而去,眼看着离得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忽然勒紧马缰,紧接着一掌拍在自己的马背上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顾映雪的马车之前。 “我来。” 车夫早就看到了卫靳,此时只听得身旁之人沉沉开口,连忙把自己勒不住的马缰给了卫靳,卫靳眸光一凝,挺俊的面容一沉,周围的人们只听得一声马鸣刺破九霄,那高头大马被卫靳拉的高高昂起了头,瞬时也是慢慢的缓下了速度。 “好!” 周围的叫好声不断,卫靳面无表情的转身掀帘看向车里的人,“你们——”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卫靳的话语就凝在了嘴角边上,顾映雪早被颠地七荤八素,此时闻言抬起头来,只见的是一个面容清奇的稍带几分阴柔之气的男子,她点点头,却觉的眼前之人有几分熟悉。 “顾小姐?” 卫靳眸光意外,顾映雪自当更是这般,她被锦文扶着坐直了身子,看一眼卫靳,“不知道阁下是——” 卫靳这才想起了顾映雪不认识自己,当即一笑,“在下卫靳,曾在相府之中见过顾小姐,想来是顾小姐不记得在下了。” 顾云曦脑海之中好似闪过一个人影,这厢却还是记不明晰,卫靳转而问顾映雪,“顾小姐现在要去哪里?” “德王府。” 卫靳知道顾映雪的身份,当下放下车帘跳下了马车,“既然如此顾小姐放心上路吧,这马不会再出状况了。” 车帘放下,顾映雪轻声开口,“今日多谢你了。” 马车再次行起之时卫靳向着自己的马匹走去,他是掌管三门事物的巡防营右统领,他翻身上马,再看一眼顾映雪马车前行的方向打马而走。 顾映雪到了德王府门前的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叫了门之后门童并不认识她,更是意外这几日怎么还会有人来找王爷,锦文上前一步道,“这位是顾家大小姐,是未来的德王妃,你还不快去通报?” 那小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里院去禀明公孙墨,公孙墨一听小童说顾小姐来了,心中一惊,眸光之中却又是禁不住的喜意,然而当他步伐极快的走到正厅之中时眸子里却是难掩的失望。 顾映雪是第一次来德王府,此前更是甚少与德王私相接触,此刻看到公孙墨满眸亮光的出现,却又瞬即消失,她眸光一暗低头行礼,“映雪拜见王爷。” 公孙墨抬手,“请起吧。” 微微一顿,公孙墨走上前去,“请坐吧,顾大小姐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府中?” 顾映雪嘴角微勾,“正是这个时候才要来,王爷在王府之中被禁足,湘嫔娘娘在宫中被禁足,映雪实在是担心的很,这就来了,希望不要打扰到王爷。” 公孙墨摇摇头,“哪里哪里,不知道外面的境况如何了?” 顾映雪眼神一沉,“一切都还在查,只是朝中流言飞语不断,王爷需要做好准备,很多大臣只怕都要投到太子门下了。” 公孙墨摇头一笑,“无妨,这样摇摆不定的臣属也并非公孙墨想要的,母妃在宫中可好?” “湘嫔娘娘在被软禁在云澜宫,听说已经被皇上传去问了话,之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变故,只是有皇后在后宫把持,娘娘的日子只怕也很是不好过。” 公孙墨沉下眸子,看顾映雪一眼开口,“云曦怎么说?” 顾映雪正要抬手喝茶的手一顿,抬眼一笑,“她已经开始进宫当值,这两日都是随驾在皇上身边的,现在这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没什么办法可以用。” “父皇之所以将她放在身边只是怕她与我有太多的联系从而利用羽林军而已,羽林军那一群人都不是轻易可招服的人,只怕她也是极为辛苦的。” 顾映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王爷有什么打算?” 公孙墨微微沉吟一瞬,起身走到窗边上,此时的夜色已经沉沉落定,就如他的眸色一般,“本王行事政权一直为自己留了底线,可偏偏有些人总是要触犯我的这些底线,这一次,本王也不会手下留情。” 顾映雪起身,“王爷要怎么做?” 公孙墨沉思一番,回头看向顾映雪,“今后三日,还请顾大小姐日日都来王府小坐一会儿。” 顾映雪一愣,当即明白了公孙墨的意思,她点点头,“映雪明白,第四日,便该换做妹妹来了。” —— 顾云曦再次出现在羽林军大营的时候是张陵迎接的她,三言两语的向她禀明了这几日羽林军的日常事务之后将她带到了议事的营房之中,其他的几位副将都在等着她。 顾云曦眸光冷凝而郑重,缓缓从众人的脸上划过,“最近几日宫中事多,希望大家提起十二分注意力,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以皇上为先,我这几日都要随驾,营内的事物若是紧急的话就报给肖扬。” 肖扬一愣微微有些意外,这厢其他几人看肖扬一眼朝着顾云曦点点头,如此交代完毕,顾云曦却是没有朝勤政殿而去,今日的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讨厌她的人。 文渊正一身明锦长袍的站在春华殿的千秋阁之前,顾云曦走过去的时候仪态威仪的老者正看着那凋败的枯草叹气,顾云曦倾身一福,“阁老。” 文渊转身上下打量她一瞬,捋捋胡子,“你来了。” 顾云曦一笑,“真是没想到周瑾是阁老的人。” 文渊和她谁也不得看谁站在那里,嘴角微勾,“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在朝中多少有些人脉,顾姑娘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听说羽林军给你使得把戏都被你识破了。” 顾云曦摇头,“哪里哪里,只怕其中有周瑾的斡旋,不然我哪里这么快就能在羽林军之中站住,不过,还有一个要云曦命的人云曦还没有查出来。” 文渊一挑眉,“哦,你大可让周瑾帮你注意着点。” 顾云曦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多些阁老了,不知道阁老对这几天的事有什么打算?可曾见过王爷了?” 文渊摇头,“没有见王爷,德王府传出来的信儿,说让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王爷过两日只怕是要见你一面。” 顾云曦点点头,恍然觉得眼前的老头也没那么讨厌了,若是以往,自己不见德王他才是最高兴,“湘嫔娘娘已经被皇上叫去问话了,没问出什么来,皇后不甘心,曾说要下到大牢里面去用刑才可以,被皇上否决了,可是,她一定不会甘心这么做。” “皇后这一次看来是一定要除掉湘嫔娘娘才可,只是不知道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招儿。” 顾云曦摇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今日就算阁老不来见我我也是要见阁老的,现如今云曦身边还没有什么能信得过的人,但是阁老一定有,还请阁老借几个人给云曦一用。” 文渊转过头看她,“你有什么打算?” 顾云曦两眼微眯,“这一次湘嫔娘娘之所以被拖下水只是因为一种毒药产自她的娘家,可是这毒药虽然产出来了,却可以流向全国各地,甚至是流向皇后娘娘的寝宫,再有,之前的太子夫人小产一事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什么能证明是湘嫔娘娘的手段,如果能有一个人在皇上面前将景帝时期的裕皇后利用自己亲生骨肉争宠一事讲给皇上听,只怕皇上也能想到一二。” “可是这样根本不能将皇后连根扳倒。” 顾云曦一笑,“皇后有太子在手,再加上国丈这么多年的人脉,要想扳倒他自然不会是一朝之事,只要能做到云曦说的,至少让皇后手中无权来制衡湘嫔娘娘,再加上皇上对皇后的猜疑,皇后说的话在皇上面前就再没有什么分量了。” 文渊点点头,顾云曦转头看他,“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不多,能让他相信的更是少之又少,依云曦看,刚刚归来的敬王爷应该是最佳人选。” 文渊眸光一亮,“你竟然连他回来了都知道。” 微微一顿,文渊又有几分犹疑,“可是他即便是回来了,却也不会一定能够帮德王说话,他早就不过问政事了。” 顾云曦摇头,“若是别人敬王爷不一定站出来,但是若是德王和湘嫔娘娘,敬王爷就一定会说,听闻早年间敬王爷和阁老您也是交情极好的,您不妨请他去天下第一楼为他归来接风,只要稍稍一点,不怕敬王爷不明白。” 文渊多少有几分意外,“那些陈年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曦一笑,眸光看向那凋零的花圃,“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去经历,但凡是人之常情的一想,也就*不离十了。” 文渊少有的眸光锃亮,再仔细的看顾云曦一眼,“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跑这一趟,老夫在这宫里的人脉你也大可以拿去使唤,只要能助德王脱困!” 顾云曦点点头,“但求不负阁老所望!” 和文渊告别之后的顾云曦心中多少有了几分底气,这个老人家虽然古板甚至跋扈,却是真心为德王着想的,所以这个时候顾云曦自然没有遮掩的道出心中所想,幸好也得到了他的支持,她定了定神往御书房去,然而刚走到御书房门前就看到了一脸惨白的公孙慈。 她的颧骨凸出,眼窝深陷,几日不见,公孙慈竟然憔悴成了这般,在她的手上正拿着一个食盒,顾云曦挑眉走过去,她竟来的比她还早。 “拜见公主。” 顾云曦朝着公孙慈一拜,公孙慈微微的点了点头,却是没什么表情。 顾云曦眉头一皱,嘴角噙着浅笑低低道,“公主这几日怎么不在宫中好生休息,雅嫔娘娘已经安歇,您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公孙慈转头看她一眼,面色寂寂,依旧是不发一语。 顾云曦看看左右的侍卫,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眉色一紧,“公主,您要做什么?” 公孙慈嘴角冷冷勾起,这才轻声吐出两个字,“报仇!” —— ------题外话------ 冬天的感冒真是难熬,大家都注意身体哦,小年夜快乐美人们~又有引号让我找,哦漏~ 076公主决绝,变故契机 公孙慈嘴角冷冷勾起,这才轻声吐出两个字,“报仇!” 顾云曦闻言眸色一沉,“现如今宫中正是多事之秋,万事都要从长计议,公主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如果您的仇报不了,您自己也会——” “皇上驾到——” 顾云曦的话并没有说完,一声长喝声便打断了她的话语,顾云曦眼看着公孙慈一脸死寂的朝着一身明黄的公孙烈而去,面上忽然漫上了一层浅淡的笑意。 “阿慈拜见父皇。” 公孙慈今日着了一身白衣,宽大的狐裘披在她的肩头,越发的衬着她的眉眼清明起来,然而即便是再怎么的梳妆打扮也无法去除她身上的凄伤之意,公孙烈微微倾身将公孙慈将扶起来,也不管身后的于永、顾中正等人,直接拉了公孙慈的手进了书房之内。 顾云曦朝着皇帝一福,跟在于永的身后朝着御书房走去,公孙烈似乎是有事要议的,然而公孙慈一来他只得将事物搁置,看着公孙慈手中的食盒,公孙烈一笑,“阿慈,拿的是什么?” 公孙慈嘴角一勾,“父皇心疼阿慈不让阿慈为母后守灵,阿慈在福雅宫闲来无事,便将母后此前教给我的做桂花糕的方子拿了出来尝试着做了一下,也不知道合不合父皇的口味。” 公孙烈微微感叹一声,看着公孙慈低眉顺眼的将那桂花糕拿了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碟之内正齐齐排放着桂花黄的糕点,清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让在场几人都是眼前一亮,公孙慈竟然有这般手艺。 “父皇,您尝尝?” 此时的烈帝刚刚下了朝,寻常都会有点心送上,今日公孙慈来的倒是正好,烈帝看着公孙慈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随后从她递过来的碟子里面拿出了一小块,福安在一旁看着,此时轻声开口,“皇上,还没试呢。” 这一提醒公孙烈才记起来寻常都有人试吃的,今日却还没有,他想了一想,“这是阿慈亲手做的,试什么试!” 福安点点头退后一步,公孙慈却是自己拿起了一块,“阿慈为父皇试吃。” 顾云曦在一旁看着眸色一直深沉非常,公孙慈说自己要报仇,她要如何报,更关键的是,她会将矛头指向哪里,现在宫内外的风言风语都是在说湘嫔,难道她—— 心中一沉,这边公孙慈已经将一块桂花糕放进了嘴巴里,顾云曦看着公孙慈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看,没事的,父皇快些尝尝。” 公孙慈吃了一大块并无异样,公孙烈见此点点头,将一小口桂花糕放进了嘴巴里,天软酥糯的口感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雅嫔的手艺,多少年了,他再没有吃到了,心中又是涌上一股子感叹,这厢却见公孙慈端起那精致的碟子走到了顾云曦几人的面前,“几位大人也尝尝吧。” 顾中正几人当然是失礼说着“不敢”,公孙慈走到了顾云曦的正前,“顾统领呢?” 顾云曦抬头看着公孙慈,她的眸光之中满是寒利,此刻含着几分兴味的看着她,她微微迟疑一瞬,却见那支在自己眼前的碗碟忽然落了地。 “哗啦”的一声,看着那满地掉落的桂花糕,公孙慈连退两步面色大变,顾云曦大惊之下赶忙上前两步扶住她,公孙慈面色十分痛苦的扭着身子,她猛然转向公孙烈的方向,“父皇,不要吃,父皇,有毒——” 场面瞬时大变,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福安当即反应过来挥落公孙烈手上的糕点,而后不定的拍打着公孙烈的背脊,好像让他吐出来一般,公孙烈看看手中的糕点,再看看地上瘫软着的公孙慈,她的面色已经惨白,嘴角甚至流出了点点血迹,他眸色之中瞬间闪过各种疑问焦虑,忽然一拍桌案,“请御医!” 顾中正早就冲出去让侍卫请御医了,这边于永面色沉凝的将那糕点捡起来细细检查一番,面色越来越沉谙。 “公主!” 顾云曦切切一唤,她扶着公孙慈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一双眸子深切的看着她,她不能理解,公孙慈为何要这么的拼了性命,她,终究还是不信她,眼见得公孙慈难受的卡着自己的脖颈,一双眸子决绝的和顾云曦一触而过,这边就要转向公孙烈说句什么,“父皇,父皇——” 公孙烈面色大变,目前为止倒没什么异样,他从一边的软榻上一步步的走过来,眸子里依旧是惊疑不定。 顾云曦心中砰砰直跳,忽然低头在公孙慈耳边说出一句话来,因疼痛而生的颤抖不停的身子忽然一震,公孙慈看着走的越来越近的公孙烈忽然转过头来拉着顾云曦,“珠儿,珠儿,福雅宫——” 顾云曦听在耳里,这厢公孙烈已经走近,她眸子里泪水涟涟而下,一把推开顾云曦向着公孙烈爬了过去,好不容易能拽住公孙烈的龙袍下摆,她困难的仰起头看着公孙烈,“父皇,不是阿慈,父皇,不是阿慈——” 公孙烈沉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芒,倾身将地上的公孙慈抱了起来,转眼看向外面的人,“御医到了没有!” 顾中正一脸的惊色,“皇上请稍候片刻,御医马上就到。” 公孙慈拽紧了公孙烈的前襟,“父皇,父皇,不是阿慈,阿慈不敢的,阿慈对不起您。” 公孙烈到底还是动容了,微微摇头,“父皇知道不是你,父皇不怪你。” 公孙慈眸光一亮,向着茫茫虚空看一眼,“父皇,一定是母妃,母妃想我了,她让我去找她,可是父皇,阿慈舍不得你……” 顾云曦听着公孙慈的哭诉缓缓地退出了御书房,御书房之外的太监下人全都变了脸色,此时浑身顾云曦打眼一扫脚步极快的向着福雅宫而去,顾云曦眉头大皱,她怕公孙慈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湘嫔雪上加霜,便告诉她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皇后的手段,她当时没说什么话,却告诉她去找一个人。 珠儿,福雅宫。 来到福雅宫的时候这里已经比往日冷清了许多,顾云曦直直的进了福雅宫连个拦的人都没有,刚走到正厅之前,厅里却是走出来一个人,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婢。 顾云曦开口问过去,“珠儿?” 那紫衣小婢点点头,眉头却是一挑,“公主呢?” 她的眸子里有惊慌有不确定,此刻看着顾云曦的身后,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过来,顾云曦看看自己身后空旷的大门,知道时间紧迫,“珠儿,你的主子现在在皇上面前中了毒,她让我来找你,我这就问问你,你和你家主子到底什么怎么谋划的?” 珠儿欲言又止,一副要守口如瓶的样子,顾云曦摇摇头,“你不说,那好,我只问你,你们是不是打算报复湘嫔,这几日湘嫔害死了雅嫔娘娘的传言到处都是,你们这不是这般打算的?” 顾云曦眸色一厉,“你们的方法太狠毒太冒险,你家主子现在还生死不知,这般毒杀皇帝的逆天大罪安在谁的头上都是要杀头的,你们根本就错了,因为雅嫔娘娘的死根本就和湘嫔无关,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但是珠儿,这一次绝不会是一件小事,你们不妨想想,雅嫔娘娘死后,谁的益处最大!” 珠儿眉头紧皱,顾云曦看她一眼,“你的主子最后时刻让我来找你,我相信她一定是很看重你,她相信我我才来,才对你说这些话,你不要让她失望,更或者,你的主子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能让她得不偿失!” 顾云曦说完这些话仿佛听到了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她最后看一眼眼前这个身材挺秀面貌清丽的女子,她似乎料想到了她的选择,她深深看她一眼,“珠儿,能活着,就一定要活下去!” 顾云曦转身而走,刚刚走出宫门便看见一队禁军要往这个方向而来,她身形一闪躲在福雅宫门口的花圃之内,直直的看着那些人强硬的冲进了福雅宫,而后将珠儿连拉带拽的带走,顾云曦心中一叹,终于还是从另一边往御书房而去。 再次回到御书房的时候外面已经站了很多太医,顾云曦打眼一扫,朝着其中一个走了过去,“这位大人,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太医额上满是冷汗,此时此刻看顾云曦的朝服一眼知道她是禁军统领,当即道,“那桂花糕上面有的沾了毒,有的没有沾毒,公主吃的刚好是有毒的,皇上也沾上了一点点,不过一点点倒也不碍事,那毒十分的奇特,我们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解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云曦沉下眸子,公孙慈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复仇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这宫城之中,但凡什么事情和皇帝的生死扯上关系,那她就再没有退路可走,再没有活路可走,可是她不希望公孙慈死,一点也不。 一件一件的事情接连发生,顾云曦站在书房外的屋檐之下静静沉思片刻,如果珠儿能入她所愿,那么,这件事或许是她反败为胜的契机。 紧闭的大门忽的打了开来,一个又一个的太医满头大汗的从屋子里面走出来,顾云曦看着那些人的面容,一颗心也重重的沉了下来。 ------题外话------ sorry,只有三千字,赶忙打出来的,过年是一件痛并快乐的事~ 077寒冬杀机,德王有我 含光宫。 公孙烈浑身上下都是凌人的气势,帝王虽已迟暮,这么多年来的威仪却是半分都不会减,他的眸子深谙无比的落在堂中一身紫衣的珠儿身上,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公主今日做的桂花糕你可是在旁里看着的?” 珠儿整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双眸子惧怕的抬起来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公孙烈这样一问便结结巴巴的道,“回,回皇上,奴婢在旁里看着的。” 公孙烈眸光犹如一把寒剑一般向着珠儿落定,随即有看旁里的于永一眼道,“很好,你且将公主做桂花糕的细节细细的对朕道来,当时可还有旁人在边上看着?” 珠儿四处在殿中看看,并没有看到自己家公主的身影,当即更害怕了,她连忙匍匐在地上,声音之中微微含着颤抖,“发生了雅嫔娘娘的事之后公主便将福雅宫之前的很多下人都散了,本来宫里的人就不多,这一来基本上只有珠儿一人一直陪在公主身边了,昨天公主就说要给皇上做桂花糕,可是福雅宫里没什么好的桂花食材,只好去御膳房那边找,直到今天,那上好的金秋桂花才被送来,早上做的时候也只有珠儿和公主二人在一起,做好之后公主给您送了过来,之后珠儿就不知道了。” 公孙烈看一眼于永,于永连忙上前一步,“公主做桂花糕的原料都是御膳房送来的?” 珠儿想了想,“是的。” 于永微微一顿又问,“送东西过来的是谁?” “是御膳房的小李子。” 珠儿俯着身子颤颤开口,这边厢于永看公孙烈一眼,公孙烈点点头,这边站在公孙烈身边的林筑明白这意思,赶忙向站在门边的夜七一挥手,夜七当即带着人马向着御膳房而去。 顾云曦站在边上看着那珠儿,心中万分着急,怎么又出现了一个小李子,这个小李子在整件事之中抱的又是什么心思! 没过多久,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太监便被带了过来,珠儿转过头去看那小太监一眼,顾云曦看过去,只看到珠儿将自己的袖口挽了一挽,那小太监也是满面惧色的跪在珠儿的身边向着公孙烈行礼。 行完礼于永又开始问起,“太监小李子,今天清晨是不是你把做桂花糕的食材送到了福雅宫?” 那太监点点头,“正是小人。” 于永面色一沉,“大胆小李子!” 话音落定,夹杂着万钧之势朝着小李子砸了过去,小李子浑身一颤,当即趴在了地上,于永眸光沉沉,“今早的桂花糕有毒,敬慈公主为皇上试吃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说,你是不是想谋害皇上!” 小李子满面的惧色,当即吓得说不出话来,“皇上,大人,小李子冤枉啊,小李子只是御膳房一个看管食材的,公主宫里的人过来说要这些东西,奴才看到,看到其他人不怎么管,奴才这才每样拣了一点给公主送了过去,奴才什么都不知道,请皇上和大人明察!” 小李子惊骇不定,这边珠儿跪在他身旁闻言也是浑身一颤,此时看看身旁的小李子,再次眸光楚楚的看向公孙烈,“皇上,皇上,公主怎么样呢,公主,公主她好可怜——” 公孙烈看珠儿一眼并未回答,只目光如炬的看着小李子,于永再沉沉道,“你说不是你,你有什么证据,那东西是你送过来的,难不成是被人害了你不成!” 小李子紧张的汗流浃背,听见于永这样说赶忙又使劲的想了一想又赶忙接着道,“请皇上明察,今早奴才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正遇上钟粹宫的孙嬷嬷,她来给皇后娘娘挑拣燕窝,她看到的,奴才什么手脚都没动,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孙嬷嬷一定能为奴才做主,她还帮我拣了桂花的啊——” 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子里一抹寒光闪过,这厢于永眉峰一挑,看公孙烈一眼后者此时眸子里一股子沉暗正要涌上来,顾云曦一步步的缓缓后退,身影一闪就要走出门去,顾云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李子要扯上孙嬷嬷,可是既然扯上了钟粹宫,皇后就一定脱不开关系,而那个孙嬷嬷,是万万不能留的。 “云曦!” 背后传来一声轻唤,顾云曦步子一顿,她转过头去,只看到夜七正眉头皱起的看着她,“你要去做什么?”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走到他身边低低道,“如果皇上要见那个孙嬷嬷,你一定要多给我一点时间。” 夜七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要除掉她?” 顾云曦点点头,“这一次是扳倒皇后最好的机会,这个孙嬷嬷一定不能留,死无对证之后才能让皇后哑口无言,到时候一搜钟粹宫,皇后就再也翻不了身!” 夜七眉头微皱,“是从紧急,你一个人可以吗?” 顾云曦眸光深沉,“也去不可以,可是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暂时离开。” 夜七点点头看着顾云曦远去,这厢眸光紧紧的落在了大殿之中。 孙氏从万安宫出来的时候面上一片得色,这宫里住着几位贵人,今日她不过是循例前来带皇后问候几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赚了个足,那些贵人们不管怎么不受宠也都是京中有些名望的大家闺秀,身边好东西多得是,现如今宫中事态频出,她们要么想着自保,要么想着仗着皇后的青睐能够一朝上位,孙氏看看自己袖子里腰间挂着的琳琅之物,嘴巴笑倒了耳后根去。 从万安宫回钟粹宫中间要经过一道花园湖,冬日里的湖面结了一层冰,连带着路边的草木青砖都沾上了水汽布满了霜花,孙嬷嬷嘴里哼着曲儿一路走一路笑着,却不知道身后早已有人盯死了她。 孙氏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支耳坠子,碧绿的祖母玉上镶着金罩子,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十分好看,她喜笑颜开的将那耳坠子在自己的耳朵上比划一番,又爱不释手的将它放进了袖子里,许是太过开心失了细致,那耳坠子尽是从袖口滑了出来,看着那圆溜溜的宝石滚个不停,孙氏面色大变,这可是她得的最好看的一件物事! 花园湖变得青石板地被打磨的十分平整,那小坠儿没了阻拦一直向着湖边滚去,孙氏眸光一骇,若是掉进了湖里,即便是结了冰那也不好拿了! 富态的身形当即快步的向着那耳坠子而去,眼看着要掉下去了却还是被她一把抓了住,孙氏大松一口气支起身子来,口中喘着粗气,面上的笑意却又是回了上来,正高兴着呢却忽然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在靠近,她赶忙将耳坠子收进袖子里转身看来人是谁—— “啊——” 一道黑影一闪,孙氏还没看清来人的面貌便觉得自己肩背之上一股大力袭来,她此时本就是站在湖岸边上的,此时被推得后退一步当即没了落脚的地儿,“噗通”的一声,巨大的身形从那三尺高的岸上直直落了下去。 “救,救命——救——” 湖面上的冰应声而破,顾云曦上前两步,看着孙氏在漂浮不定的冰碴子之间挣扎着失去力气,最终只能缓缓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窟窿,可是顾云曦不担心,因为这天气最寒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了,当时候湖面会再次被冰封,到时候这湖面会再次变得如同适才一般。 看着湖面渐渐变得平静,顾云曦唇角微抿,白茫茫的湖面之上是灰白阴霾的天色,脚边的草木枯黄凋零,冷风呼啸而过,她紧了紧自己的披风,这个寒冷萧索的深冬再没有哪一刻让顾云曦如此的心底发寒,她怔怔的站在湖边片刻,直到耳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才赶忙的转身离去。 不远处正有一对巡逻的禁卫军走过来,顾云曦躲在一处山石之后,直到看着那禁卫军从这湖边走过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一转身,眸色猛的一变。 在她的身前,正站着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眸光瞟向不远处的湖岸边,那人却是眉头一沉,幽黑面容之上是一抹沉色,他嘴角微动,“我都看到了。” 顾云曦不曾想到肖扬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还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一幕,她眸色一变,一股子戾气一闪而逝。 肖扬嘴角微动,“你杀不了我。” 顾云曦眸子里忽然漫上一股子笑意,她摇摇头,“我不会杀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将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这对你来说,一点好处都不会有。” 肖扬挑眉,“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顾云曦一叹绕过他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肖扬,你看看清楚吧,大燕的天下终究和钟粹宫的那位无关,你从现在开始就应该站好队了。” 肖扬看着顾云曦的背影眸色渐深,“现在的形式尚早,你凭什么这么早认定了德王一定会赢?” 顾云曦步子未停,她的声音沉而有力,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肖扬的心上让他将接下来想说的话生生的吞了回去。 她说,“因为,德王有我。” —— ------题外话------ 过年这几天我会多点时间和爸爸妈妈妹妹在一起,不管是办年货还是出门的都会陪着帮着,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所以可能更新方面不会特别给力,大家也是哦,多陪陪家人吧~能多更我就必须会多更滴~ 078庭论暗涌,搜宫将行 “每日清晨,各宫的管事嬷嬷都会去御膳房挑拣各宫主子需要的食材,今天早上去了御膳房的有钟粹宫的孙嬷嬷,锦福宫的李嬷嬷,潇沅殿的徐姑姑,玉云殿的齐姑姑,紫烟殿的林公公,以及仙泽殿的宋嬷嬷,还有些丫鬟婢子的是没有进去御膳房库房的权力的,都只能把食材的名单给了看管的小太监之后在外面等着。” “微臣刚才已经用内务府的名义去了钟粹宫一趟,可是钟粹宫的人说孙嬷嬷现在不在,微臣又派了人去其他地方找,结果各宫各殿都没有。” 夜七踏进殿内如此禀报完毕,眸光所在之处已经便看到顾云曦已经巍然不动的站在了原地,他看向上位的公孙烈,后者眉头大皱。 于永眉头一沉,向着公孙烈倾身一拜,“皇上,刚才微臣已经派人查了那小李子的底细,是个进宫没几年的,宫外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寻常在宫里也是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这才被御膳房的总管派去看守库房,依微臣看,今日之事并不简单。” 此时的殿阁之内只有皇帝和臣子几人,公孙烈闻言看向于永,“那毒可查清来路了?” 于永点点头,“那毒是产自川西的一种毒虫炼成的,名为赤桨,刚才太医院的院正萧清已经来报,现在他们已经研究出了此药的解法,只是配药需要一点时间,公主还得受一些苦,不过皇上不必担心。” 于永一脸正色的说完,这边厢公孙烈的眉头再次大皱,“川西?” 殿中众人面色都是微变,这川西放在平时或许无碍,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公孙烈才下了收缴国丈孙瑜十万川西军兵权的事,这么快就有人妄图加害于他了,而且还和川西有关,怎么能让人不多怀疑? 公孙烈看向顾中正,“你觉得呢?” 顾中正眸子里满是懵懂之色,此刻急急一躬身,“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多言。” 公孙烈眸色一暗,这句“事关重大”让他心中的想法疑虑再深一层,他利利的看顾中正一眼,“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怕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即便是说到了寻常不能说的,今日有朕在此,你还怕什么?” 顾中正深吸一口气,这才低低道,“微臣年事已高,只怕有些想法太过鲁钝惹得皇上不高兴,既然如此,那微臣就直言了,依微臣看,那小李子即便有份参与今日之事,最多也只是一个旁人的棋子,皇上只需将今日御膳房的众人带过来审问一遍,问问今日小李子为公主选食材的时候有哪些人知道,又有哪些人看到就行了,至于那小李子口中言说的孙嬷嬷其人,势必是要找到好生相问的,毕竟谋害皇上乃诛九族之大罪,若是不小心让钟粹宫沾上了这浑水就不好了。” 此话刚落,公孙烈正要点头之时夜七却是在一旁开口了,“启禀皇上,启禀丞相大人,属下刚才去找孙嬷嬷之时已经派人去了御膳房查问,御膳房的府库现如今只有那小李子一个人看管,那里面的食材不会由旁人经手,属下还问了其他去了御膳房的宫人,今天早上去了御膳房的嬷嬷们也确实是看到了那孙嬷嬷,并且因为孙嬷嬷是为皇后挑拣食材,还是由小李子陪着的。” “所以现在经手那桂花糕食材的只有小李子一个?” 顾中正如此问了一句,于永在一旁听到眉峰一抬,“相爷忘了,刚才那小李子还说孙嬷嬷也有帮她挑选桂花——” 顾中正恍然,“奥,这样说来就是只有他们二人了?如果这小李子真的不知事的话,那孙嬷嬷必然就是那下毒之人了,只是孙嬷嬷向来是皇后身边的人——” 公孙烈眉头猛然一沉,顾中正急忙倾身一拜,“微臣并非有意对皇后不敬。” 公孙烈烦躁的挥挥手,这厢大殿之外却是传来一声长喝,“太子殿下驾到——” 一身明锦长袍的公孙长卿大步进的门来,抬眼看到公孙烈坐在高位眸光一亮,“父皇,儿臣拜见父皇,父皇您可安好?” 公孙烈眉头一沉,“你怎么进宫来了?” 公孙长卿面色微变,此刻双膝跪地行礼未起,“儿臣听闻今早上在父皇的御书房出了些状况,当即便进宫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公孙烈眸光微眯,此刻冷笑一声,“今天早上敬慈给朕送来的吃食竟然有毒,敬慈为朕试吃现在都还命悬一线,太子,你说这下毒之人回事谁呢?” 公孙长卿面色微变,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谁知道公孙烈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经查验是适才出了问题,从御膳房带回来的小太监说是你母后宫里的人今天早上和他一起挑选的食材送到敬慈那里去的,太子,你说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公孙长卿眉眼猛的抬起,“不,父皇,不会是母后的!” 公孙烈嘴角一勾,眉梢眼角却是渗人的冷气,“朕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为她含冤了!” 公孙长卿心中着急,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眸光几转看向屋子里的众人,微微一定神才道,“儿臣不敢,只是那小太监的口供并不能尽信,父皇莫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混账,旁人都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实的,你口中的圈套又是指的谁,朕这内宫要的是和平安宁,哪里有那么多的圈套!” 公孙长卿自知失言,此时也不知道如何言说,只低下头一个劲儿的道,“请父皇相信母后,谋害父皇乃是大罪,母后与父皇二十多年的夫妻,她如何敢有这个心思?” 顾中正在一旁看着似是一叹,这才拱手开口,“皇上,与其我们在此猜测皇后如何倒真是对皇后娘娘不敬了,不如还是派人将那孙嬷嬷找到之后细加审问一番再说吧。” 公孙烈将眸光从公孙长卿身上转走,轻轻地挥了挥手让他起身,这边正要说话,门口却又走进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他倾身一拜,“皇上,羽林军副将肖扬有事求见。” 话音落下众人都是眉头一皱,这边厢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手心之中已经薄薄的溢出了冷汗,她抬眼只看到面庞幽黑神采挺俊的肖扬正眸色凝重的走进门来,此刻一弯腰,“拜见皇上,属下适才巡查内宫之时在钟粹宫前的花园湖里发现了一具宫女尸体。” 公孙烈眉头大挑,似乎深觉烦躁,此刻看于永一眼,后者赶忙对着肖扬开口,“肖副将且将那宫女尸体送到刑部,稍后刑部会对此事做个详尽的调查。” 肖扬点点头,忽然却是眉头一皱道,“于大人看看此事是不是要向皇后娘娘禀报一声?” 于永摇摇头,“暂时不必了,皇后娘娘事务繁忙,这件事可等刑部立案之后再向她回报。” 肖扬皱眉,“可是刚才有其他宫人认出来,死了的人是皇后宫里的一个嬷嬷,下官觉得还是告诉皇后一声比较好。” 众人都是眸色一变,于永急急问出口,“肖副将可知那嬷嬷姓什么?” 肖扬似乎微微回忆了一瞬才道,“似乎是姓孙。” 孙嬷嬷死了这个事实众人不得不相信了,与此同时风声传得很快,这件事到底还是惊动了皇后孙婉,可是此时的她想着其他的事,初一听只当是冬日路滑孙嬷嬷不小心自己摔进湖里被淹死了,在听说刑部接手此人之后也只是交代了给她宫外的亲人送些银两便没再做其他的念想。 可是对于顾中正等人来说,这孙嬷嬷一死便真的是死无对证了,顾中正看着太子跃跃欲言的样子上前一步,“皇上,此时此刻这件事已经不简单了,孙嬷嬷一死变成了死无对证,可是孙嬷嬷到底是皇后宫里的人,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那钟粹宫之前巡逻的侍卫众多,孙嬷嬷之死也多少有些蹊跷。” 太子眉眼一怒看向顾中正,冷哼一声道,“相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裸的指责母后是这一宗谋逆大罪的主使吗?” 顾中正似乎料到了太子的怒气,此刻一笑,“太子此言差矣,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下官自然不敢轻易将这般大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可是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现在公主中毒不醒,宫中又死了一个宫女,既然太子殿下能在皇上封锁消息的情况之下知道皇上今天早上遇到了状况,想必朝堂之上的百官们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太子殿下相信皇后,您可能保证其他人知道了此事之后同您一样相信皇后娘娘。” 微微一顿,顾中正不去看公孙长卿面上的表情,转而看向了公孙烈,“现如今在事态没有闹大之前,最好能消除皇后娘娘的嫌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是沾染上了蜚短流长,多少有损国本。” 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公孙长卿再也没有其他话好说,顾云曦看一眼顾中正,再看一眼殿内众人,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微微的松了松,她步伐微动,见所有人都将眸光投向了高位上一脸沉色的公孙烈直直向着于永靠了过去。 顾云曦嘴角微动,在于永耳边落下两个字,“搜宫。” 于永和顾云曦的眸光一触之间似有一瞬间的意外,他敛眸沉思片刻之后上前道,“皇上,丞相大人说的也是在理,依下官之见,不妨派人将皇后娘娘的钟粹宫搜上一艘。” 话音刚落,太子当即大怒,“大胆!” 于永眸子垂的更低,“皇上可以查明孙嬷嬷死因的理由查一查钟粹宫,虽然举动过分了一点,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保住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威仪啊,而且皇后娘娘没有做过这等事,即便是搜宫也只是一个过场而已。” 公孙长卿虽然还是不怎么甘愿,此刻却也只能看着公孙烈的意思了,公孙烈沉思了半晌,此刻点点头,“也好,林筑,你带着人去吧。” 林筑拱手一拜,公孙烈似乎又挥手叫住他,转手从自己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来扔给他,顾云曦看在眼里,眸子里的冷色越来越重。 这边厢又有一个嬷嬷模样的进的门来,向着公孙烈行个大礼低低开口,“皇上,公主殿下喝了太医院的药已经醒了,只是开始难受不堪,她一直在喊一个叫珠儿的婢女过去,不知皇上能否准许。” 公孙烈闻言眉头一皱,林筑带着人离开之后大殿之内就是一种诡异的安静,此刻那婢女这般开口众人都是向眸光看向了公孙烈,公孙烈的眸光却是看向了顾云曦,“那珠儿只怕还得问些话才能放,顾云曦,你此前至少也是认得阿慈的,她难受你且去陪着她吧,不用在朕身边候着了。” 顾云曦虽然意外却也当即行了个礼跟着那嬷嬷往外走,她眸光微亮的看一眼于永和夜七,两人看到她的眸光锃亮都是微微一怔,顾云曦兀自一笑走出了大殿,这厢却是看到肖扬正一脸冷峻的站在不远处。 顾云曦看那嬷嬷一眼,“嬷嬷,您且先回去福雅宫,我稍后便过去。” 那嬷嬷行个礼转身走开,顾云曦直直的走到了肖扬的面前,“肖副将,你今日的选择,是不是代表你已经站好队了?” 肖扬本来沉暗的面色此时更沉一分,他眸光微挑的看着顾云曦,“我做的只是我该做的而已,你未免想的太多。” 顾云曦嘴角微勾,见此点点头,“那也好。” 微微一顿,两人似乎都再无话,顾云曦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意,“皇上只怕是后悔给我这个羽林军统领的位子了,竟是让我陪公主去了,羽林军你便好好看着去吧,宫里今日可能会有大变,你且记住,离钟粹宫远一点。” 肖扬听着顾云曦的话面无表情,顾云曦见此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走,肖扬看着那渐渐消失在深深宫阙之后的背影眸光一深,径自转身走向自己该去的地方。 ------题外话------ 手机好像显示不了那么多字,汗啊汗,今天是除夕,祝大家新年快乐,爱你们! 079宫围巨变,开始谋算 顾云曦刚走出含光宫就看到一顶暗黑色的小轿正徐徐的向着自己这方向而来,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迎着那轿子而去,森冷的寒风呼啸而过,她紧了紧自己墨色的大袍,高高竖起的发丝被风吹得胡乱飘散着,那精致尖瘦的小脸更是被冻的微微发白。 “顾姑娘?” 慕言早早的就看到顾云曦走过来,此时挥手停了身后的轿子有些意外,顾云曦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这是要去做什么?” 慕言回身看一眼身后的轿门,轿子里的人似乎没什么反应,他只好继续道,“主子要去向皇上请安,顾姑娘要做什么?” 顾云曦眉头一皱,并没有回答慕言的问题,只简单道,“不要去了。” “啊?” 慕言有些不解,顾云曦继续道,“不要去给皇上请安了,快出宫去吧,今天,这宫里乱的很,你家主子——” 顾云曦看一眼那垂着的轿帘,嘴角一抿,“不必牵扯进来。” 慕言还是不解,正要问时身后的墨色轿帘却是被一只惨白的素手掀了开来,顾云曦瞬时便对上一双幽深至极的墨瞳,万俟宸依旧是一身黑色的大氅,如墨的发丝彷如印进了那化不开的颜色之中,他的面色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白,此刻定定的看着顾云曦,“发生了什么事?” 顾云曦不知该如何说,看着他的眸子却又不能不什么都不说,当下想了想才道,“钟粹宫,要出乱子了。” 万俟宸眉头一挑,“什么叫钟粹宫要出乱子?” 顾云曦心中有些无奈,这人分明听得明白,却还是要问她,她眸色一凝,“我的意思是,钟粹宫的主子,她要完了。” 万俟宸眸光一转,似有千般深不可测的算计一闪而逝,他似有话说,最终却还是微微一叹,他忽然抬头看一眼今日晴好的天色,淡淡道,“皇后没有那么容易下台,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顾云曦瞬间有一种郁气难舒,她嘴角一抿,“反正我言尽于此,殿下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差点忘了,外面的人都知道殿下现在还是太子的人,殿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话音落下顾云曦转身就走,看着顾云曦去的方向,慕言眸光微变,“主子,我们怎么办?” 万俟宸的目光同样也落在那背影上,她坚定的走在那红墙白瓦朱漆飞檐之间,宫阙万千,连绵九霄,她的背影瘦弱却是那般坚定的没入了这大燕国的权谋纷争之中,万俟宸双眼微眯,“慕言,那一天,还是要来了。” 顾云曦到福雅宫的时候宫里宫外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她径直走入内殿,这才看到两个宫侍站在那里,此前的那嬷嬷见她来了轻轻一福,转而掀开重重帘幕带着她向着公孙慈的闺房而去。 公主的闺房自然比不得寻常百姓,顾云曦打眼扫去,这个天下之中能给女儿家最好的东西几乎都能在此处看得见,可是又有什么用,现如今雅嫔身死公孙慈满心仇恨,只怕看到此景也只会觉得更加的凄伤。 闺房红木粉帐的床榻上正躺着公孙慈瘦瘦弱弱的身影,顾云曦挥退屋子里的其他人,脚步极轻的走了过去。 公孙慈面色煞白的仰面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微微转头,她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嘴角微勾,“你来了。” 顾云曦直直看着她,不过几日,这个骄傲跋扈的公主从天堂到了地狱,现在的她或许有一刻如魔鬼般的心,想要倾覆这全世界,然而这又怎么样,顾云曦没有忘记雅嫔临死之前的交托。 “公主现在觉得如何?” 公孙慈看出了顾云曦的漠然,她无奈的苦笑一声,继续转头看向床顶的帷帐,那帷帐之上有连成片的六月白莲,一朵一朵的莹洁无暇,灿然生辉,此刻落在公孙慈的眼里却满是灰白之色,那白不知何时沾上了尘埃,再也不复往前让她一看便心生向往。 “这药我下的轻,不会死。” 顾云曦看着她的面色,径自转过身打量着屋子,“公主要见珠儿?” 公孙慈的面色微微一紧,“是。” 顾云曦嘴角勾起,“那公主只怕是不能如愿了!” 公孙慈嘴唇微动,最终眸子猛的一闭,屋子里的气氛安静的诡异,顾云曦到底是不忍的,她淡淡转过身来,“不管是珠儿还是那小太监,但凡是被你牵扯进来的,只怕最后都活不了,如果这件事节外生枝,甚至连你都死无葬身之地!” 公孙慈睁开眸子,眸子里的沉暗再次染上了冰雪之色,她看着顾云曦,“她们因我而死,我一点都不后悔,来生我自会报答她们,倒是你,顾云曦,你不要用你这幅为了我好的样子来教训我,说来说去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谋算,你们的勾心斗角我不懂,我只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对付那些人,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你以为我还在乎吗?” 顾云曦双拳微微握紧,“公孙慈,今天这件事你有多少纰漏你知道吗?这样不怕死的话谁都会说,可是我告诉你,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有活着,在这到处都是算计利用的深宫之中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你若哪一天真的就这么死了,只能说明你的无能!” “咳咳——” 顾云曦含着暗怒说完却见公孙慈忽然猛的咳了起来,她面色一变走到她的床榻边上眉头皱紧,这边厢有嬷嬷进的内室来,看到公孙慈的面容扭曲的样子眸光一骇,“公主殿下!” 顾云曦看一眼那嬷嬷,“去请太医来!” 嬷嬷应声而走,顾云曦倾身替公孙慈拍着背脊,公孙慈一手捂住嘴巴,另一手用力的抓紧了身下的被单,看着她白皙的小手青筋毕露的样子顾云曦心中一疼,“从今往后你不必在做什么,皇后,自然有我替你收拾!” 沉沉的话音落定,公孙慈面朝里的眸光一暗,她用力的猛咳几声,整个身子更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帝国历四七六年的年初对于大燕来说是一个非常混乱的时辰,这混乱主要来自内宫,由后宫而起的一连串事件好似四面八方的溪流最终汇聚成了大海,由一群女人而起的风波最终演变成了大燕几百年来又一次巨大的政治动荡。 一月初八,燕国敬慈公主送给燕帝公孙烈的点心之中被藏了毒,在一系列的调查之后,一名宫女的死直指燕国皇后殿钟粹宫,为了避免事情波及太广,燕帝下令对钟粹宫进行搜宫,众人本来对这一次算不得突袭的搜宫不抱任何希望,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烈帝的这一次搜宫,竟然收获颇丰! 首先是在钟粹宫的下人房里找到了一众名为“赤桨”的毒药残留,看得出来是十分熟捻的用毒高手处理过的,却还是被禁卫军的副统领夜七找到了痕迹,经查实,果然和敬慈公主点心里的毒一模一样! 只因为这一项,燕国皇后孙婉就必定不能与下毒谋害皇上一事逃脱干系,然而钟粹宫里面的毒药还远远不止这一点,在皇后身边的徐嬷嬷向来是整个后宫下人最为敬畏的人物,首先她是皇后的心腹,任何的风言风语被她传到皇后耳边便能定一个人的生死,再来,这位徐嬷嬷向来是以手段狠毒而闻名,死在她手下的宫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便是在她的卧房之内,找到了一包含有大量麝香的安胎补药! 所有人都没有忘记后宫的混乱是从何时开始的,一直困而不解的太子夫人小产事件似乎在这里找到了答案,可是朝中众人难免觉得不解,皇后为何要谋害自己的亲孙儿?! 流言飞语不断,久未归京的敬王爷公孙景给前去拜访他的人讲了一讲前朝景帝皇后如何争宠的故事,众人闻言免不得恍然大悟,在此次的太子夫人流产之中,最为获利的到头来其实就是皇后,先后有雅嫔和湘嫔一个身死一个被囚禁,等于是失去了宫内的地位,而太子妃腹中的皇脉安然无恙,与皇后和太子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影响! 这一下真相似乎不远了,雅嫔之死的凶手几乎也是呼之欲出,一些平日里中立的朝臣们此时此刻都站出来为还被囚在王府和后宫中的德王与湘嫔喊冤,同时痛责母仪天下的孙皇后狠辣无情手段阴损,甚至还有人上了折子请求废后。 烈帝被一众事情惹得旧病复发,终于下令停朝养病,而后下旨解了云澜宫和德王府的禁令,同时,将孙皇后从钟粹宫移到了修德殿禁足,到此,整个纷乱似乎终于暂告一段落。 恍若狂躁的风暴忽然停止,所有人并没有因此而轻松,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更是惶然,因为可能就在哪一刻,更大更危险的风暴又会起来!到那时,是偏安一隅只求自保为上,还是选择一个强大有力的避风之地最佳? 巨大的阴霾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般从所有人头顶当头罩下,所有贪恋这燕京繁华的贵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开始谋算。 ------题外话------ 大年初一拜年啦!新年快乐美人们,恭祝大家桃花多多万事如意阖家幸福!手机不方便修改,这几章如果有漏洞的话大家留言哈。之后再改!这章有点粗,汗颜, 080面见湘嫔,神秘来客 暮色一点点落下,顾云曦微微闭着眼倚靠在马车之内,连着几日来的当值已经让她有几分的疲累,她两指在眉间轻揉,眉头的皱痕瞬时淡了几分。 车轮滚动声不断,眼看着到了宣武门了马车却是微微的放慢了速度,她眼睫微颤,“怎么了?” 车中还有另一人,那人面庞带着几分黝黑之色,此时掀开车帘往外一看,转过头来回答,“是伏月宫的人。” 顾云曦瞬时睁开了双眼,也转头看向了车窗之外,果然,眼见得正在宫门处检查的人身上穿着的正是伏月宫的宫服,她眉头微皱,“这个点儿才回宫,看她两手都是闲着的也必然不是买办物件,我正想着伏月宫这几日实在是安静的厉害,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个趟儿。” 肖扬眉头微皱看她一眼,“你的意思是——” 顾云曦放下车帘子,眸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去查,从年前开始,伏月宫所有的动静我都要。” 肖扬眸光一暗,“我不是你的下人。” 顾云曦嘴角一勾,看着他的小眼睛便觉得心情好,她抚一抚自己皱了的衣袖,“你不是我的下人,却是我的下属,更何况,你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肖扬撇过头去不看顾云曦,顾云曦看着他的模样微微一笑,马车似乎到了宫门,简单一问便将其放行,顾云曦懒懒的伸了伸胳膊,“宫中流言飞语四起,件件指向皇后,可是流言飞语终究只是流言飞语,皇后也终究只是皇后,废后必然将使内宫生乱,皇上必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条才当立即将皇后迁往了修德殿,这几日真是累,不过却也是有了个好的开始,接下来的事,并非我一人之力可为。” 肖扬的眉头再次皱起,看着顾云曦的模样十分的不解,“这些话你为何要和我说,我和你很熟吗,你就不怕我现在倒向太子一边,到时候你和德王只怕都不会好过。” 顾云曦挑眉,“让你知道的越多你才越是与我撇不清关系,你才越是没有退路,肖扬,对待像你这般的人,诚心才最能打动你,这是我的御人之道,你竟是这般愚钝吗?” 她竟是这般*裸的宣扬她的心机! 肖扬面色微红,抿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待看到顾云曦冷清却兴味的眸子却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顾云曦笑着摇摇头,马车此时已经停了下来。 顾云曦再次掀起马车帘子,此刻马车正停在一座窄门小院之前,朱红的大门之上已经掉了漆,她眼眸微黯,“到你家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几日我只怕极少去羽林军,你就看着些吧,让你查的事情最好能快些送消息来。” 肖扬多少有几分意外,他并非权贵之家,一路奋斗到如今也不过在这京都之中制了一座小院,他家的住址极少有人知道,而这位顾云曦,他们相识也不过几日,怎么就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你家的住址虽然少有人知道,想要找却也不难。” 微微一顿,顾云曦眉眼郑重,“肖扬,你要知道,我并非随意的笼络与你,我刚才所说的诚心也并非玩笑。” 肖扬身形微顿,眸色深沉的看一眼顾云曦闪身跳下了马车,顾云曦深深一叹,“回相府吧。” 给顾云曦驾车的是当初看守尚武堂的小侍卫,名为宋止,在她从玉雪山回来之后曾将楚衣养在尚武堂之中,三番两次的接触外加此前便有的一面之缘,顾云曦对宋止大为好感,加上自己身边总是缺了会武功的随从,便将他直接调到了碎月轩。 宋止原本是个弃儿,后来江湖班子收了进去,从小练就一身武艺,奈何江湖班子最终散了伙,他便入了相府最护卫,可他在相府无亲无靠,最终只能做看守尚武堂的活儿。 回到相府的时候府内一片寂静,顾云曦沿路向着碎月轩而去,走到内院入口的时候眼瞧见静心斋的方向灯火通明,她略一思忖终究还是进了内院。 —— 顾映雪到了静心斋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静心斋里有人,待侍卫前去通报之后顾中正并无回避的放了她进去,她这才发现,原来在静心斋里做客的竟然是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卫靳并非第一次见到顾映雪了,今日的顾映雪一身湖水蓝的窄袖宫装,加上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清丽高华,引得他心神一震,他倾身一礼,“大小姐。” 顾中正并不避着顾映雪,反而像是要向她引见一般的介绍起来,“雪儿,这是卫靳,是现如今的巡防营右统领。” 顾映雪看一眼卫靳,一福回礼,“原来是卫统领,那日还未来得及好生相谢。” 卫靳摇头,“大小姐言重了,大小姐当日遇险,卫靳出手相助本是应该,若是让大小姐受了伤,才真是卫靳的不是了。” “你们见过面?” 顾中正这一问,顾映雪点点头,“当日去往德王府的时候在路上惊了马,幸好有卫统领路过替雪儿御马,否则只怕要出岔子。” 顾中正笑着点点头,“既然你们见过就好,卫靳并非外人,现如今年少有为身居要职,将来必然是雪儿你和我顾家一族的强大助力。” 顾映雪看卫靳一眼,有礼的点点头,这边厢顾中正似是和卫靳有什么话没有说完的,此刻卫靳又接着对顾中正道,“敬慈公主所中之毒乃是来自川西,毒性虽然猛烈,要解却也是极为简单的,听宫中的人说公主现如今已经能下地走动,显然那毒已经被太医院的解了,这样一来,只要皇后身边的人口风紧,皇后就更没有什么顾忌的了。” 顾中正微微一叹,似乎也是在烦恼此次的下毒事件,皇后虽然被禁足,却终究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而顾中正显然也是不愿意看到这结果。 顾映雪在一旁听着也大概明白了这个意思,却是有些意外的看向卫靳,“卫统领似乎十分擅长毒?” 卫靳低头一笑,顾中正却是替他开了口,“卫靳从军之前乃是南越毒门的弟子,蛊毒在他眼里都是手到擒来的。” 顾映雪眸色微沉,点点头算作知道。 顾中正又看向了顾映雪,“雪儿,这几日你天天去德王府,现如今德王府已经被解禁,王爷可曾说什么?” 说到此顾映雪眸光微黯,“王爷那里倒是没有大碍,他只是没有想到能这么快的解禁,现在只怕还在宫里。” 顾中正又是一叹,“还是多亏了云曦,具体的情况我虽然不知道,可是敬慈公主这一处最后能牵连上皇后却和她脱不开联系,连湘嫔都急着见她一面呢。” 顾映雪眉头一挑,这边顾中正从桌子上拿出一张帖子来,“湘嫔的云澜宫也刚刚解了禁,这不,下午帖子就送来了,虽然只是小聚,上面却是有云曦的名字的!” 顾映雪接过那拜帖,脑海之中又浮现了她对公孙墨说顾云曦因连日当值不能去王府见他之时他失望的表情,手中的拜帖含着淡淡的茉莉香,精致的宣纸上笔力刚劲的并排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顾映雪,顾云曦。 卫靳的眸光从拜帖之上一扫而过,随后将顾映雪的眸色尽收眼底,又是几句说道,眼看着时间不早,卫靳起身告辞,顾映雪本是打算向顾中正说一说自己大婚之事的,此刻却是半点心情也无,她同样起身眉眼一转,“卫统领要走的话就由映雪来送你吧。” 顾中正倒也是愿意看到他们二人稍稍熟捻一些的,此刻也挥挥手算作是准了,走出静心斋顾映雪便一言不发的走在了牵头,月光此时幽幽落下来,将一行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冷风簌簌而过,让顾映雪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 卫靳看着顾映雪的背影淡淡开了口,“大小姐喜事将至,卫靳先行恭喜了。” 顾映雪眉眼一深,嘴角勾起却是稍稍停步另起了话头,“刚才父亲说卫统领极擅蛊毒,那映雪倒有些好奇,这世上什么毒是最厉害的?” 卫靳眸子里闪过一份意外,待看到顾映雪不似玩笑的眸子之时深吸一口气停住了脚步,“大小姐的意思是——” “好奇。” 两个字落定,顾映雪浑身上下平添几分威仪,她的眸光如炬,四目相对之间竟让卫靳不能直视。 卫靳低头沉吟一瞬,这才道,“厉害的毒有许多种,可穿人肠,可毁人骨,可伤人心,可蚀人志,但看大小姐需要的是那一种——” 顾映雪转身,眸光落在那凄清的弯月之上,卫靳上前一步,眼见得四周跟着的下人都退在了一旁,这才眉眼一深的道,“这世上毒药千千万万,再如何狠毒祸害却始终比不上‘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大小姐伤神之事只怕卫靳帮不了。” “放肆!” 顾映雪的背影一僵,转过头来看向卫靳的眼眸浑身起了怒意,卫靳看着她刺腾腾的模样低下了头,“大小姐息怒,是卫靳失言。” 顾映雪眉头紧皱,看着卫靳一身青衫明月不痛不痒的模样双手握的更紧了,卫靳却又忽的抬起了头,他目光发亮,“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世上最厉害的不是毒,而是蛊。” 顾映雪心中的怒气被他一言阻断竟是发不得,卫靳继续道,“大小姐可听过一种情蛊,名为合欢——” 顾映雪挑眉,“合欢?” 月色越见清冽,卫靳深吸一口寒意更甚的夜风寒意,道,“合欢是一种情蛊,男女同食之后*不息,且从此生死相连,不死不休。” —— 一夜浅眠,顾云曦醒来的时候却是天色大亮,盯着帐顶的绣样,顾云曦不禁想起了洛青衣。 “娘亲。” 口中喃喃道出两个字,越娘拿着几件新做的衣裳进的内室来,看到顾云曦睁着眼睛嘴角一勾,“姑娘,这几件衣裳是侧夫人命人送过来的,还有一张帖子,宫里的湘嫔娘娘要见您呢,您快些起来,午时过了便该进宫了。” 微微一顿,越娘将手中一封厚厚的信封拿了出来,“还有这个,也不知是什么,是看门的小童送来的,说是一个公子送过来的,言明了一定要交到您的手里。” 顾云曦转头,眸光一深。 用过早膳之后的顾云曦一直在榻上倚着,她眸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是柳氏送过来的新衣裳,浅蓝的云罗缎子,裹在她的身上分外的流光水澈。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她的眸光从窗口看出去禁不住微微一定,冬日里的晴空一碧如洗的白,却也及不上来人批了日华的衣衫。 “王爷!” 紫兰本是在外间院子里的花架子上侍弄着新进府的几盆兰花的,此刻看到公孙墨的身影免不得几分意外,回神的时候赶忙行了个礼引着公孙墨往屋子里里头走,“小姐在屋子里歇着呢,说是午时就准备进宫了,王爷您请进。” 公孙墨抬步进屋,这边厢顾云曦已经下了窗边的软榻正浅笑着站在那里朝着他盈盈一拜,“给王爷请安。” 公孙墨几日不曾见她,此时只将目光浅浅的落在她的身上,今日的她只随意的穿了一身水蓝的云纹落地裙,头发也就懒懒的绾了个小髻半垂在脑后,一支玉钗横插其上盈盈生辉,尖瘦的小脸上未施脂粉,只有一双眸子,还是如往常那般黑亮。 公孙墨看她一会儿,有些不满意的摇头,“又瘦了。” 顾云曦也就起了身,这厢紫兰送上热茶,两人便各自落座了,顾云曦抬眼看看公孙墨,见他起色尚好,也不再多问,只是道,“王爷可有计划了?” 公孙墨眸子里暗色一闪而过,继而满是郑重,“虽有人再说废后,却并不一定真的会废。” 顾云曦点点头,神色微微凝重,“废后在历朝历代都是不被允许的,今次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落到了皇后的身上,却还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若是拖得越久让皇后找打了破劫的法子,只怕就前功尽弃了。” 微微一顿,她眸光一寒,“除非,有她身边的人出来指证,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是个有些位份的。” 公孙墨看她的模样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底,“你有人选了?” 顾云曦将装满热茶的茶盅握在手中,眸光微微一转,“这几日宫中事情众多,众人都静悄悄的闭宫不出生怕惹火烧身,却有一人,不但没有隔岸观火,甚至还三番两次派人出宫联络朝臣,四处走动——” 顾云曦眉头一挑,“王爷可知,此人是谁?” 公孙墨脑海中闪过这几日里各种各样的情报,却真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条,他摇摇头算作不知,顾云曦却是嘴角一勾,“萧淑妃。” 公孙墨眉头猛然一皱,这边顾云曦看在眼里挥手叫来紫兰,“去把我桌案上黄色的小册子拿过来。” 紫兰听闻吩咐当即去照做了,不一会儿就有一本小册子呈到了顾云曦的手中,顾云曦递给公孙墨,“王爷可大概看看。” 公孙墨接过来,一目十行的一看免不得嘴角一沉。 顾云曦轻抿一口热茶,“淑妃娘娘在这个关键时候没有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甚至没有见缝插针的来争宠,却安排了许多人来联系这几位朝中臣子,这几天宫中众人的眼睛都在皇上和皇后湘嫔的身上,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些。” “云曦大概的看了看,她所联系的人以兵部居多,侍郎、中令、洗马等等,却根本不是顶重要的人,可是这几个人如果聚在一起的话,却是能影响一件事——” 公孙墨“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册子,替顾云曦说完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大燕兵器铸造。” “对!” 顾云曦眸光微亮,公孙墨本就是军旅出身,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她嘴角漾出丝丝笑意,“年前的西凉来使来燕京只怕多是为了此事,西凉地处西南,国境之内铁矿甚少,更是不懂得铁器冶炼之术,所以一直以来都多是从大燕以及东齐两国买进兵器,因着箫玉瑾嫁到了大燕的缘故在很多年前大燕便开始以较低的价格出手,所以基本上大燕现在是西凉唯一的兵器供给。” 公孙墨眸色一深,接着道,“可是从去年开始,西凉开始大肆的征战周边部族,在兵器方面消耗极大,打仗本就是个有出无进的事,他们现在既要补充兵器,却又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他们想要我们以更低的价格买进?” 公孙墨的分析本来是极为在理的,可是顾云曦越是听眉头却皱的越深,此刻她摇摇头,“他们要的并非是兵器。” 公孙墨一抬眉,顾云曦眸中寒气四溢,“他们要的是冶炼铁矿,铸造兵器的方法。” 公孙墨正想说西凉境内铁矿甚少,顾云曦却是缓缓地站起了身,她一步步的走到窗边,说话的声音不知道为何让公孙墨觉得有几分苍凉,“现如今的西凉已经不再是没有铁矿的西凉了,在那苍墨高原的最北面有连绵的雪原,在那雪原之下,便是数之不尽的铁矿所在,西凉人早就不满足于花大价钱买卖兵器了,他们要的是,冶炼铁矿锻造铁器的方法。” 公孙墨眸光微眯的钉在顾云曦的背影上,瞬间竟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女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似有许远,他轻声开口,“你的意思是——” 顾云曦掷地有声,“皇上不会答应给她那冶炼铁器的方法,而王爷,却可以给她!” 公孙墨微微沉思一瞬,却摇头,“那锻造铁器的法子事关重大,而且这并不足以让她站出来指证皇后,因为指证了皇后之后就代表着,她也是同罪之人!” 顾云曦转过身来,眸光炯炯,“淑妃娘娘,她会答应的,因为王爷能给她的远远不止这些——” “皇上现如今有病在身,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或许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皇位上了,更何况,王爷您迟早是要登上大宝的,到那时,淑妃娘娘没有子嗣,至多就是一个太妃,只能选择老死宫中,您可以保她性命给她自由,甚至送她回西凉。” 公孙墨眸色渐亮,想了一想之后似乎是心中落定了什么想法。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微微犹豫片刻之后问出心中疑问,“先请王爷恕云曦逾越,云曦想问一问王爷,您与萧淑妃之间,可曾有什么往事?” 公孙墨一愣,心中有一处悄然一动,他抬头,却见顾云曦的眸光清冽如水,正毫无遮掩的坦荡看着他,公孙墨眸光一暗,转身走向窗边,“倒是算不得往事,萧淑妃初来大燕之时并非父皇的妃嫔,她那时只是客居在皇宫之中,一半是待嫁和亲与京中皇亲权贵,一半也是为质的意思,初时她连番几次想要逃出皇宫,可一旦被抓住便是大罪。” “是王爷救了她?” 顾云曦淡淡一问,公孙墨点点头,“那时我怜她日日寡欢,又见这宫中女人个个向着父皇靠拢,想着凭她的姿色不该如此,便在一次宴饮之上安排她出现在父皇面前。” 公孙墨的背影挺直,说这话时声音里不含半分情意,顾云曦嘴角一抿,彼时的箫玉瑾不会想到自己心仪之人竟然生生的将自己推给了其他的男人,而公孙墨一心想着箫玉瑾的前途,却根本不曾料想到这女子的心意。 轻轻一叹,顾云曦上前一步站在公孙墨身侧,“淑妃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她既然能派出身边之人向着各个官吏四处走动,我们拿着她的把柄便十分容易,今上最厌恶后宫干政结党营私,若是真正的论处起来,淑妃并不能轻易脱身。” 公孙墨转头,顾云曦面色冷凝眸光幽深,如同一阵冷冷拂面的风,将他心头一点阴霾瞬间吹散,他点点头,“这件事我自会注意着,云曦,这一次我该如何谢你?” 顾云曦相信自己说的话公孙墨多少已经听进去了,当即一笑摇头道,“就算没有云曦,王爷您身边贤能之士无数,再怎么也会顺利脱险的。” 公孙墨摇摇头,“他们都比不上你。” 顾云曦眉眼一低,听着此话掩嘴一笑,清泠之中带着几分俏丽,一刹那倒是让公孙墨有几分陌生了,她微微退后一步,“王爷说笑了,这般夸赞云曦云曦可是受不起的。” 公孙墨眸光定定,“昨日我见了父皇之后去看了母妃,她精神尚好,连她,也对你多有夸赞,此前我本是想让你去王府之中与你商议的,却是遇上你当值——” 这倒是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公孙墨的话还没有说完,正在这时一道掀帘之声响起,紫兰站在门口脆生生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话音一落顾映雪就从紫兰身侧闪了出来,顾云曦嘴角抬起两步迎上去,“姐姐来了。” 顾映雪一身雪白的狸毛大裘,手中抱着一个白貂裘围着的小暖炉,乍一看到公孙墨也在屋子里眸色微微现出几分意外,“怪倒是紫兰她们都在院子里,原来是王爷来了,妾身给王爷请安。” 这几日来的顾映雪每日都会去德王府,一来二去和公孙墨的关系倒是没此前那般僵硬了,公孙墨抬手让顾映雪起身,后者又是一笑道,“想来是王爷来接妹妹一同进宫的,既然如此,那我倒是不必替妹妹准备车马了,王爷和妹妹一起,映雪就先走了。” 见着顾映雪转身出门,顾云曦掩嘴一笑,“姐姐既然来了又有什么妨事的,王爷来倒不是接我进宫的,要接也该接姐姐才是,妹妹早就吩咐了越娘准备车马了,依妹妹看,自然是王爷和姐姐一同走才是。” “越娘!” 顾云曦瞧见顾映雪眼波一转嘴角漾出点点笑意,这厢越娘拿了披风给顾云曦系上,又交代了几句才作罢,顾云曦转身看公孙墨,后者眸色如常的点点头,再看顾映雪一眼,“既然如此,走吧。” 顾映雪眸中闪过微微的意外,看着顾云曦当先而出的背影眉头微皱,这厢公孙墨跟在顾云曦身后走了出去,锦文看自家主子一眼,眸子里带上了喜不自胜笑意,低声道,“小姐,还不快跟上!” 一路出了相府,公孙墨果然看到宋止站在一辆小马车之前等着顾云曦,顾云曦二话不说走过去钻进了马车里,只留下了公孙墨和顾映雪二人在相府门口站着,公孙墨深深的看一眼那小马车,“走吧。” 顾云曦浅浅闭着眼倚在车壁之上,宋止面色微沉的看着自己之前的大车,有些不解的回头向着车里道出一句话来,“小姐您可真大方。” 听着这般郁闷的声音顾云曦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宋止身怀武艺个头也挺大,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子一个,此刻他咕咕哝哝一句到让她觉得有那么几分像个小媳妇! “宋止,你这话说错了,对于我自己的东西绝不会让旁人染指半分,可若不是我的东西,我何必强行护着?” 宋止嘴角一撇不做声,顾云曦唇边的笑意未断,那眸子里却是分毫的亮彩也无,她嘴角微微抿着,有深不可测的寒意自那幽黑的双瞳之内迸射而出。 进了宣武门,再到正阳门,下车之时天色又是暗了下来,顾云曦走上前去,见顾映雪面若桃花的矮身出来,公孙墨跟在她身后,倒还是一脸常色。 三人本应同去云澜宫的,奈何刚走了没几步顾云曦等便瞧见一个人朝着这边奔了过来,那人体态微胖,一身太监首领服到极是富贵,此刻看到公孙墨眸光大亮! 却是福安。 “王爷!王爷!” 连着两声唤,福安走到公孙墨面前连礼都来不及行,“王爷,皇上急召,您快随奴才去吧。” 公孙墨眉头一皱,“发生了何事?” 福安下气接不上下气,断断续续道,“是,是国丈,在牢里,快死了!” 在场三人面色俱是一变,国丈虽然一直在天牢之内关着,但是几宗罪名都还未直接落定,为何会快死了。 “怎么回事?” 福安看顾映雪二人一眼,恨声一叹,“有人下毒!”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要害国丈? 公孙墨同样面色沉凝,此刻看一眼顾云曦,“你们先去母妃那里,我稍后便来。”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公孙墨随同福安远去,她们二人则是转了一个方向直接向着云澜宫而去。 这是顾云曦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连着几日的封宫禁足明显的让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宫殿再次蒙了一层尘埃,而这宫殿的主子好似混不在意似地任她蒙尘生瑕,唯有那一丛幽竹,一就是这宫阁之间最为明亮清丽的色彩,让顾云曦眼前一亮。 她们二人如同第一次来时直接走向了正殿,云嬷嬷依旧还在门口等着他们,待看到顾云曦和顾映雪二人一同出现之时当即眉开眼笑,“哟,二位姑娘来了,老奴等了你们许久了。” 她侧身掀开珠帘,“快进来吧,娘娘在侧殿写着字儿呢。” 顾云曦和顾映雪当即在云嬷嬷的引领下向着侧殿而去,进了侧殿的时候湘嫔依旧还是那般淡然坚定的俯身练着字,顾云曦远远的看着她,连日来的禁足并未让这个妇人有哪怕一丝半点的颓败,忽然的解禁也没有让她看起来有多一点点的喜色,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是怎么样的年月沉淀才能做到如此的处变不惊? 窗棂上的光影淡淡的投下来落在湘嫔的身上,她脂粉未施的侧脸上在淡明色的光晕之间生出几分透明,顾云曦眼尖得瞧见她的鬓角已经生出了几丝白发。 “等久了吧。” 湘嫔直起身子,将手中的粗狼毫放在笔架上,又拿过帕子净了手,这才向着她二人走了过来,顾云曦和顾映雪一道行礼,湘嫔却是先走过来拉顾云曦的手,“好多日不曾见到云曦了。” 顾云曦一笑点点头,随着湘嫔的步伐向着正殿而去,“不知道这几日娘娘可还安好?” 湘嫔点点头,“这宫中向来是冷清惯了的,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妨碍的,听说你已经在禁军之中任职了?” 顾云曦点点头,“是。” “真是好,这样一来我墨儿便又多了一份助力,由此可见当日本宫的想法没错,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 顾云曦只觉得湘嫔的手凉的厉害,一时间听她这般说只能淡笑着相对,湘嫔挥手叫人送上茶来,自己轻抿了几口才看着这两姐妹道,“这几日想必是苦了云曦了,到底是女孩子家的,整日里做那男孩子做的事多有疲累,这几日云曦若是得空便多进宫陪陪本宫的好。” 顾云曦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微有不安,到底怎么个不安却又是说不上来,她只是淡笑着点点头,“云曦若是得空,自当来陪娘娘。” 顾映雪的嘴角几乎要笑僵了,今日的湘嫔好生奇怪,她的重点似乎一直放在了顾云曦的身上,可是不应该的,她那般不喜顾云曦,就算是她有功劳有苦劳,也不该对她视而不见,顾映雪微微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一时之间只觉得冷得慌。 “你们两姐妹本宫可真是喜欢得紧,这京中闺秀颇多,本宫虽然不爱走动缺多少知道些人,端的是没有旁人比得上你们二人,我墨儿不知是既是修来的福气。” 湘嫔状似感叹的道,顾云曦却是摇头一笑,“娘娘言重了,要说福气王爷能娶姐姐为妻倒真是福气,云曦不过一介谋臣,能为王爷出谋划策乃是云曦之幸。” 湘嫔嘴角勾起,眸光淡淡的自顾云曦真诚的脸上扫过,“阿云,去拿来。” 云嬷嬷在一旁站着的,此时闻言当即向着后殿走了去,没一会儿手上便拿着两只盒子走了出来,湘嫔接在手中朝着二人一笑,“这几日在殿中无事便清点了一下我这里的物件,这两样算是极好的,我多年不曾带过这些,现如今送给你们倒也不曾糟践了这些好东西。” 湘嫔柔柔的眸光注视之下,顾映雪和顾云曦俱是齐齐起身走向她,两只盒子都是红木镶玉刻云纹的好宝贝,她二人接过手来打开一看,眸光都是齐齐一愣。 竟是两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顾云曦心中一紧,此前送礼物她的不过是以华贵为重,给顾映雪的才是真的诚心诚意的,而这一次,她们二人之间竟是一点差别都没有。 顾映雪白了脸。 湘嫔看着这二人的面色眸色如常,“可喜欢?” 顾云曦点点头,“喜欢,多谢娘娘厚赐。” 湘嫔拉过她的手来,“你喜欢就好,我看你浑身上下没几样东西,这玉是极好的东齐绫罗玉,很是养人,你可得常带着。” 顾云曦顺从的淡笑点点头,“云曦遵命。” 湘嫔再看二人一眼,见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当即随意的说到了几句便放了二人出门,湘嫔携着云嬷嬷将二人送到宫门口,看着那二人相携而出的背影,云嬷嬷嘴角一勾,“娘娘想通了?” 湘嫔眸色一深并未说话,只是转身往后殿而去,“去准备准备,她要来了。” 顾云曦拿着手中的锦盒往回走,只觉得沉甸甸的好似拿不稳,这边顾映雪挺直了身子走在最前面,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寒意,顾云曦眉眼一寒,她并不会在意顾映雪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再多恨她一次,她只是在想湘嫔的心思。 寒风袭来,顾云曦裹紧了肩上的披风,却又觉得一缕头发不停的在撩拨自己的侧脸,她随手拂在而后,举起的手忽然一顿,她的钗子! 她的发髻之上空空如也,而她分明刚才进云澜宫的时候还在的,微微一思索,她朝着前面的二人出声,“姐姐,妹妹的钗子不见了,想必是落在了云澜宫,妹妹这便去找一找,姐姐先走吧。” 顾映雪身形一顿,淡淡吐出一个字,“好。” 顾云曦转身而走,也顾不得身后的眸光带着如何的怀疑和怨憎,那钗子是洛青衣给她的,她决不能丢! 沿着去往云澜宫的方向走,因着这宫殿本就偏僻的缘故,一路之上倒是没有多少人,眼看着要走到云澜宫了,顾云曦终于在一丛木槿边上找到那玉钗,她弯腰捡起来放在袖子里,正要转身往回走目光却不经意的看到了两道人影往云澜宫而去。 若是平日里她必然不会惊讶,可是这个时候并未下雪,甚至连寒风都没有几丝,那二人却是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的,既然不是为了御寒,这般大半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顾云曦退后一步隐在木槿丛之后,只见那两人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后的明显只是个下人,在前的却是—— 顾云曦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人的身影,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和那身影极为相似的人,顾云曦眸光一变,只见那紧闭的宫门开了一道窄逼的缝儿,那两人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宫门之后。 顾云曦心中瞬时有千思万绪闪过,她双拳紧握,“不可能!” —— ------题外话------ 美人们,俺回来了! 一回家就马不停蹄的开始键盘了,终于能更多点儿,道一句晚来的情人节快乐啊美人们! 话说这几天我虽然身在外面心却在咱的《帝妻》的,真想迫不及待的写完第一卷赶紧进入第二卷,可是很多地方又是不能少的,所以还是得一步步来哦。 大家如果觉得哪里有漏洞或者不合理的尽管提出来啊,这一阵子更新不稳定,我码字也是一阵一阵的,难免的状态不佳,再次拜谢大家的支持~ 话说我这几天胡思乱想的想到了新文,当然,不写完这个绝不写新文的一个字!在此为证!写一个字就剁手……咳咳 081君臣之谊,孝心可嘉 宫闱之内风波又起,虽然并不关羽林军什么事,可是顾云曦还是整日的留在了大营之中,此刻的她也并非是闲着的,此前的马背涂毒一事目前还没有任何的定论,而她,必不能被人白白谋害。 顾云曦极少和周瑾说话,今日里她便先请了他进来,周瑾生得一副好相貌,奈何身上多了几分阴柔之气,顾云曦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周瑾,“想必天牢里传出来的消息周副将已经听说了,这份折子上的人,我要你依依严查一番,任何与国丈有关系的人都据实上报,明日一早将折子交予我,我要上报给皇上,另外,此事不可对外宣扬,便是我羽林军众人也不可。” 周瑾向来话不多,闻言也只是接过折子应了一声“是”便出了门去,顾云曦看着周瑾的背影眉眼一深,随后又叫进来张陵和许昌,对他二人说了同样的话,给了同样的东西,待许昌走出去,顾云曦身后的楠木屏风之后走出一人来。 肖扬眉头紧皱,“这是何意?” “你觉得,若是没有我,这羽林军统领之位会由谁来担当?” 肖扬眸色一深,“羽林军本是隶属与禁军,若是没有你,就应该从我们副将四人之中提上来一位,又或者从林统领身边调拨一人下来。” 顾云曦点点头,“这羽林军虽然人不多,镇守之处却都是皇城之中最为重要的几处,谁能拿到这个权利谁就能在宫变之中第一时间拿到主动权。”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色带笑的看向肖扬,“在这内宫之中,大概只有你这样的背后没什么势力,可你有没有想过张陵,周瑾,许昌,他们身后又都是谁的势力,又是谁,不想让我坐上这么个位子?” 肖扬眉头紧皱,一手拿着剑另一手握拳在身侧,“你怀疑他们?” “他们的嫌疑最大而已。” “那你准备怎么做?刚才折子上的那些人之中多有和国丈有牵连的。” 顾云曦起身,将一沓公文放到身后的书架子上,“这个我自然知道,那些人只要能深入调查便可以查出些微的内因牵连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首先是自身难保,太子这一脉再没了些许众臣,那他想要坐稳太子的位子就是难上加难了。” “你认为他们三人之中有国丈的人,所以给这折子让他们去查?” 顾云曦摇摇头,“是也不是,若只是这样,未免将他们看的太低了,这折子上的人多有我们看不出来路的,若真是被他们查实了,自然是好的,当然,若真是这第一关都过不了,那倒是不必我费事。” 肖扬环手抱在胸前,面色见不得几分晴色,顾云曦看在眼里,无奈一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眼见得时辰不早,顾云曦放下手中的一应书册,“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看看。” 肖扬点点头跟在顾云曦身后出了营房,羽林军所辖范围主要是皇上的勤政殿、御书房以及帝后寝宫,此时的顾云曦二人直直的向着含光宫而去,然而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一身红衣的萧淑妃正领着一大群人迤逦而来。 多日不见的箫玉瑾依旧艳若桃李,只是今日的她好似失了往常的从容,她的嘴角微微的抿着,两只手放在白色狐裘围城的暖手筒之内,裙裾飘飞,步伐极快。 顾云曦和肖扬倾身退在一边,箫玉瑾眸色沉暗,分明是和顾云曦擦肩而过,却是没有看到她,顾云曦眉头一挑,起身看向含光宫门口站着的极为朝臣,“今日含光宫之内在议什么事?” 肖扬挥手叫过来一个小侍卫,照着顾云曦的话问了,那小侍卫恭敬的将朝议小声讲了几句,待那小侍卫退下,顾云曦眉头一皱,“朝议既是在说国丈中毒一事,萧淑妃这般着急的过去做什么?” 朝议之上都是朝臣,无皇帝宣召后宫嫔妃不得入内,这箫玉瑾也并非是直直的进了含光宫里面,看着那远远而去的身影,好似是去往御书房的方向,可即便是这般,也是不应该的。 忽然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顾云曦眉眼一亮。 今日的朝议显然比之以往更长了些,顾云曦和肖扬侍立在殿外,直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大臣往外走这早朝才算是结束了。 大臣们俱都是面色沉暗,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议论,比起往日一出含光宫就各个争论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奇了。 公孙墨是最后一个出了大殿的,他看着顾云曦站在殿外倒没什么意外,只是眸光深重的看了她一眼转而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顾云曦看肖扬一眼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过了一道曲径回廊,便是一个颇为僻静的八角凉亭。 “给王爷请安。” 顾云曦曲膝一礼,公孙墨抬手扶起她,眸光一深道,“国丈前日里一中毒便有诸多臣子站出来为他说情,今日朝议有许多人将国丈年少从军到现在所立过的大小功劳悉数摆了出来,父皇一一听了,似乎有些不忍。” 顾云曦双拳微紧,沉眸一瞬,“依云曦看,替国丈求情的人只怕还不够多。” 公孙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顾云曦想了一想,“国丈此前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奈何他的门客无所收敛数次犯了皇上天威这才惹了皇上大怒,这一次若是举朝上下都为国丈求情,皇上防范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恻隐之心好用的?” 公孙墨欣慰点头表示应允,“这个下去之后我自会安排,父皇的性子本来就不是优柔寡断,这是现如今他病痛在身,外加上这一段时日诸事颇多,人老了,难免的。” 顾云曦点点头,既然是在位几十年的帝王,他那极为偶尔才可窥见一丝的善心本就薄如纸片,已然是经不起一丁点儿的猜忌顾虑了,“对了,国丈中毒之事可有进展了?” 顾云曦心中有一道念想,就听公孙墨怎么说好来断定她想的是否对了,公孙墨闻言点点头,“国丈中的毒倒是极为普通的一种,是放到他的饭食之中的,天牢之内负责送饭的狱卒在出事之后已经自尽,目前为止倒是没什么进展,于永也正在为此事烦恼,虽说是待罪之身,但孙瑜的身份不比寻常,需得好生查明才可。” “今日云曦前往含光宫的时候正看到淑妃娘娘面色着急的往御书房而去,像是有什么急事等着见皇上,王爷觉得,国丈中毒之事可是和她有关?” 公孙墨沉思一瞬眉头一挑,“倘若这件事和她有关,那我们此前说的种种倒是可行了。” 顾云曦在凉亭之内来回走动几步,“这件事需得快刀斩乱麻,现如今皇后被禁,看皇上的意思暂且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微微一顿,顾云曦抬眼看向公孙墨,“淑妃虽然入宫这么多年,到底也是个年纪轻轻且在大燕无依无靠的,我们何妨先行试探一番?” 公孙墨看着顾云曦锃亮的眸子大抵上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墨瞳却微微一转道,“只是该有谁去试探淑妃,她毕竟——” “我去。” 顾云曦两个字落定,眸子里满是华光,“让我去,一来我和王爷关系近些,我说的话淑妃娘娘多有几分可信,二来,即便不是她做的,云曦也不怕她如何。” “可是——” 公孙墨还是有几分迟疑,顾云曦挥手打断他,“王爷尽管放心,云曦自有安排。” 看着顾云曦笃定的模样,公孙墨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又是一番说道,公孙墨与顾云曦一起往含光宫的方向而去,没走到几步便遇上了礼部尚书张恒,此人面色微微有些着急,似乎是久寻公孙墨未见,此刻看到公孙墨出现了面色不由得大喜。 “王爷!” 一声高唤,张恒向着公孙墨快步走了过来,“王爷让微臣好找啊,分明听含光宫的侍卫说您还没出宫呢,找了半天原来您在这里。” 顾云曦一身男儿装低头站在公孙墨身后,一时间倒没什么异样,公孙墨眉头一挑,“张大人是有何事?” 张恒掏出块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意,喘着大气儿道,“王爷,眼看着还有两个月不到您就大婚了,您倒是一点也不着急,这期间还有诸多事物要细细说来呢,早前皇上还说了,您这大婚一定要办的妥妥当当的,湘嫔娘娘也说千万不能马虎了。” 一听到是说大婚的事,公孙墨的眉头当即一皱,“亲王大婚向来都是那些章程,你按照章程办就是了,即便是有什么安排尽管找我府上的管家商议便可。” 张恒眉头一皱,“王爷此言差矣,您这可是迎正妃,很多事不可假于人手。” 公孙墨摇摇头,“你不过是害怕大婚出了岔子父皇找你问罪,你且告诉父皇,这次的大婚一切从简为好,不必弄那些繁复的花花样子。” 张恒还想再说,公孙墨却是挥手打断了他,“本王的意思就是这样,现如今接下来的事都是你们要做的了,本王还有事在身,张大人退下吧。” 张恒眸色几变,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吏退了下去,公孙墨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那阴沉沉的天气,心中的郁气更甚。 “扑哧——” 忽然的一声笑从顾云曦嘴边溢出,她转过头来看着公孙墨,“王爷这般可怎么对得起姐姐,女儿家嫁人那是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事,您说从简就从简,现下看来是要伤人心了。”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瞳一转,“一说到大婚王爷就黑了脸,依王爷您的身份,现如今王府空置还真是有些说不过去,往后您还得有侧妃夫人进府,王爷还得习惯了才好。” 公孙墨呼出一口气,转头来看着顾云曦,他双眸微眯,“侧妃,夫人,本王在云曦眼中是如此滥情之人吗?” 顾云曦唇边笑意散去,看了看四周转而眉头皱起十分认真的道,“王爷现如今还只是侧妃,夫人,将来有一天势必还有后宫三千,王爷可以不滥情,却不能少了女人,您看看今上便能知道您往后,这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公孙墨低低摇头一叹,转头看着顾云曦眸光深重,“本王并非父皇,他这一声只怕没爱过哪个女人,只要是和他心意的,每一个他都可以宠爱一番,恩赏一番,却都不爱,这才让这后宫变得乌烟瘴气,本王想要的女人,从来就只有一个。” 顾云曦点点头,“王爷恕罪,是云曦逾越了,王爷既有此心,想必王爷一定只有姐姐一个了?” 公孙墨眸光一深,“云曦,你向来是心思玲珑之人,本王的心思你竟是半分体察不到吗?” 似乎有什么话正要从公孙墨嘴边溢出,顾云曦心中一紧,这边厢却见一道人影正向着这个方向而来,她眸光微亮,“拜见楚殿下。” 公孙墨的眸光一变,转头果然看到万俟宸正着了一身黑色大氅正向着他们而来,在他身后跟着慕言和慕枫,见到公孙墨在这里俱是行的一礼。 “德王。” 万俟宸也行了一礼,手中的紫金小暖炉淡淡的冒着热气,他的面上依旧是半透明的苍白之色,眸光自顾云曦和公孙墨身上掠过,四周看了看轻声开口,“既然遇到了,万俟有事要和王爷商量。” 万俟宸看顾云曦一眼,顾云曦当日如获大赦一般的轻声开口,“既然楚殿下和王爷有事要说,云曦便先退下了。” “不必。” 公孙墨冷冷道出两字,竟是阻断了顾云曦的退路,顾云曦身形一震,只得立在当地,万俟宸面色如常的上前,好似没有看出这二人之间的异样,他红唇微张,“太子一方最近得了几路人马的信函,都是来自云南军。” “云南军!” 公孙墨沉沉落定这三字,顾云曦的眉头也是一跳,万俟宸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在顾云曦和公孙墨之间,转而看着公孙墨沉沉开口,“国丈此前是从川西军起家,然而云南军之中多是国丈门下的将领,眼看着二月之后云南军统帅钟林云要回来述职,却不知此时他和太子联系是所为何事。” “太子在京中不过一千的东宫护卫队兵马,最近的也只有郯城的晋南驻军有他的人脉,云南军距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可二月钟林云回来述职至多可带两万人马,这两万人马对于京城来说虽然没有绝对的优势却也不能轻视。” 公孙墨本就出自军旅,对此一道自然熟知的很,顾云曦听在耳里,“既然有着一道风险在这里我们变不能坐以待毙,王爷也要准备着将巡防营纳入手中了。” 巡防营是除了皇宫禁军之外皇城之中第二大兵营,若是真能将这一股子力量也握在手中,那么整个京城就都在公孙墨的手中了,闻言公孙墨点点头,“只怕相爷没有告诉你,这巡防营,已经有一半在我们手里了。” 顾云曦眉峰一动,“那新上任的卫靳和宋涯据说都是太子一方的人马,怎么会?” 她深思一动,宋涯是早早就在太子军中的,他绝不可能有什么二心,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卫靳甚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由此看来,便是他了! “是卫靳?” 公孙墨点点头,“是。” 万俟宸闻言眉色一动,却是没说什么,顾云曦想了想,“既是如此,那个宋涯我们需得好生对付着,此外皇后这边也得将其架空,淑妃那边云曦会尽快办妥,请王爷放心。” 公孙墨点了点头,看一眼万俟宸,“万俟,太子那边你这段时间得多注意些,若是有什么异动我们也好及早防范。” 万俟宸点了点头,忽然低头一阵轻咳,顾云曦看过去,只见他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公孙墨也看向他,万俟宸挥挥手,“无碍,既然如此,那万俟就先出宫去了。” 公孙墨点点头,只见顾云曦的眸光还落在万俟宸的背影上,他眉眼一深,正要说话之时顾云曦却是又提起了一个话头,“王爷有多久未曾去过云澜宫看湘嫔娘娘了?” 公孙墨有些微的意外,却还是想了一想道,“那日本是与你们一同去的,结果出了国丈的事便不了了之了,倒是有几日未曾去过了。”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一笑,“那日湘嫔娘娘面上多有失望之色,王爷今日若是得了空便去看看娘娘吧,娘娘是宫中的老人了,有些事王爷问问她也无妨。” 公孙墨点点头,顾云曦倾身一礼,“既然如此,云曦羽林军只怕还有些事物,这就先告辞了。” 不等公孙墨说话顾云曦转身便走,听着身后顿了一顿亦是走远的脚步声顾云曦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思及适才说的话,那日里的湘嫔看到公孙墨没有到面色竟是半分未露半句未问,足以说明她心中清楚公孙墨的去向,而彼时是福安亲自通传的公孙墨,绝不可能将此消息泄露给旁人—— 顾云曦眉眼一沉,心中对于这位常年来低调不做声的湘嫔娘娘再注意了几分。 几人刚才的说话是在一道僻静的回廊处,顾云曦心中想着事情,步伐还是如她离开公孙墨时的那般快,她心中盘算着羽林军之中内鬼的事,又想着如何去见淑妃,竟是连眼前的路也不看一眼,这才刚走过一个转角,便迎面撞进一个温厚的胸膛。 “砰”的一声,却是金属触地的声儿,顾云曦惶然的抬起头来一看,面色微微一变,万俟宸无奈的看她一眼,低下身子去捡被她撞掉了的紫金小暖炉,幸好今日炉身上围了厚厚的裘绒,否则早摔得使不得。 “你不是出宫了?” 顾云曦压下心头的想法,看到那小暖炉没什么事儿也是松一口气,再看看眼前这人黑袍挺直的站在这四下无人的转角处,样子分明是——在等她? “我在等你。”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此时被他这话一滞倒是将忍不住的轻咳了两声,她眸色怪异的看万俟宸一眼,“等我做什么?” 万俟宸转身看向回廊之外的一处残花,眸光深沉,“卫叔要我来问你伤势可有好转?” 顾云曦本是一副及意外的模样,此刻闻言当时暖暖一笑,她同转过身来,下意识的活动了下手臂,“无碍,不过是一点小伤。” 万俟宸眉头深深一皱,他转过身来看着顾云曦,“那,对你来说算是小伤?” 顾云曦一愣,也不去看他深沉的眸光,只将眉眼浅浅一低,“没有残没有死,怎么不是小伤?” 万俟宸疑问更甚,“你生在相府,长这么大只怕还没有出过燕京城,你所谓的不小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万俟宸,“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万俟宸两眼微眯,“很久之前?” 顾云曦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兀自一笑,“上辈子的事!” 万俟宸眸子里寒芒一闪,转过头去懒得看她,顾云曦墨瞳一转还是认真的道,“替我谢谢卫叔吧,我还有事,这就——” “告辞”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万俟宸却又是开口了,“你似乎又欠了我一次。” 顾云曦眉头一挑,“从而说起?” 万俟宸把玩着手中的小暖炉,“刚才,若是我没有出现,德王说的话只怕就不止那么一句了。” 顾云曦只觉得脸上生了几分热意,看着万俟宸无关痛痒的模样眸色微微一寒,“这似乎不关楚殿下的事。” 万俟宸微微摇头,殷红的唇角微微一勾,“本殿只是在好奇,若是德王殿下正将某些话说了出来,顾二小姐你会怎么办呢?” 顾云曦转头,狠狠的瞪着万俟宸,万俟宸被她这般狠厉果决的看着,若是旁人只怕要被她给看的寒意顿生,可是万俟宸嘴边的笑意却是越来越大,他唇角一动,说道,“顾二小姐想来心思玲珑手段高绝,能以身犯险的替德王殿下挡猛虎爪牙,到了此时此刻,怎么又畏首畏尾起来了,德王若是真的心系与顾二小姐,再加上顾二小姐的手段,将来德王荣登大宝之后,这后宫之中怎么还会有旁人的份儿,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拢在袖子里的双拳也微微的紧握了起来,她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布置的那一场‘以身犯险’,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对自己说这番话,她从未见他笑过,所以不知道这人的笑竟然这般的可气。 顾云曦双眸微眯,“楚殿下才真的是手段高绝,相府的围墙那么高却也能被你窥见其中一二,我素来只知道殿下您不问外事城府万钧,却不知道殿下何时开始对云曦的将来起了兴趣,若我对殿下您今日之行误会一二,岂不是惹得殿下失了往日风范,这,也真不像殿下的风格。” 万俟宸笑意渐深,看到顾云曦浑身是刺的跟他顶嘴心情倒是大好,他无奈的摇头一叹,“要让顾姑娘误会一二可还真是不易,万俟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入得了德王殿下的眼,便心有感慨的说道一两句,姑娘若觉得万俟说的不对,便当做没听到可好?” 顾云曦转头不去看他,听他如此一说又是意外,难道他还真是为了公孙墨? “殿下多虑了,云曦从不敢对王爷有什么非分之想,王爷也并非耽于儿女情长之人,对我也不过是几分君臣之谊罢了,。” 万俟宸点点头,“既然如此,倒是万俟误会了,顾姑娘现如今入朝微臣,只怕是要为王爷坐那肱骨之臣倾尽一生了?” 若是平日里,怎么说这二人也不会说到这个话题上面来,可是今日里,不只是怎么了就说将了过来,他们二人眼前是一个早已枯败凋零的花圃,大冬日的也无人拾掇一二,让人一看免不得生出几分凄色。 顾云曦似乎受了这场景感染,秀口一张道,“哪里能倾尽一生了,别说我从来没有如此宏达忠义的念想,即便是有,王爷一旦登上高位,为他尽忠效力的人趋之若鹜,我又何必难为自己做这些繁复阴损之事。” 微微一叹,那花圃之中却是忽然落下两只鸟雀来,两只鸟雀一个大一个小,蹦来跳去的似是在外觅食,顾云曦眸光一凝,“我只待王爷功成之后早些救出娘亲,带她去一个能安享晚年之地。” 万俟宸眸光亦是落在了那对觅食的鸟雀身上,他嘴角微微一抿,“顾姑娘孝心可嘉,此愿必能成真。” 万俟宸的话声里待着无能为力的苍凉,听得顾云曦心头一动,她这才想起,眼前之人已经有十年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相比只是暂时和母亲分别的自己,他的境况亦是凄伤的多了。 “上元节快要到了,听说大楚的上元节十分的热闹,现如今大燕流行的花灯集、庙会集都是从大楚传过来的?” 顾云曦这话题来的突然,万俟宸似是想了好半天才想到记忆之中的上元节是什么样子,他点点头,“大楚的上元节比大燕热闹的多,只可惜,我十年未过过大楚的上元节,已经忘了那边的花灯是什么颜色了。” 顾云曦眸色一暗,向来口舌利落的她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分明是午时刚过,那天色却是暗的不成了样子,顾云曦看着那天际边上越压越低的黑云转头,“要变天了,出宫去吧。” 082嫁与和尚,月下相拥 顾云曦一身明锦窄袖短打劲衫,身上系着羽林军同样式的墨色披风,一大早便来了羽林军大营,肖扬随后而来,二人一见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周瑾就出现了。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黄折子,合着另有一本菲薄的册子一同递了上来,“统领,这是属下这一日所得,每位大人的条条列列尽数都写在上面了。” 顾云曦收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周瑾从来不是个多话的,此时看顾云曦无甚表情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周瑾刚走,张陵来了,手中交上来的东西同样是那两样,顾云曦亦是接了细细一看,而后眸光微亮的点点头。 “还算细致,其实说起来这些事情也无须我们羽林军去做,只不过圣意不可测,这阵子又是多事之秋,辛苦张陵了。” 张陵看起来是个持重的,此刻恭敬行了个礼,许昌便在这个点儿进来了,他的任务自然也是完成了,虎背熊腰的汉子面色极为随意,看到张陵和肖扬都在还对二人嘴角一扬,然而他嘴边的笑意还未落定,顾云曦就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摔在了桌子上! “大胆许昌!” 四个字沉沉落定,在场几人无不色变,顾云曦女儿身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能得如今这个位份除开她那一手寻狼的本事,无外乎就是她有个贵为丞相的爹,还有个即将成为王妃的姐姐,又或者和那德王爷沾亲带故,第一天上任的时候顾云曦没少教人惊讶,然而自那天之后,一切都好似平常,渐渐地那日的威慑过去,对这位看起来身形娇弱的统领众人心中的那份儿看着便越渐的少了几分。 此刻顾云曦双眸冷厉,死死的盯着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许昌,抬手指着那暗黄的小册子,“许副将本是这羽林军之中的老人了,本统领以为你是个办事稳妥的,可现如今这册子上与国丈有关的人十之三四你都没有查得出来,许昌,你到底是何居心?” 许昌额上生出了些微的汗意,此刻眸光茫然的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肖扬,后者这一次却是分毫的提示都没能给他了。 许昌嘴唇微动,却是紧张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他指着那小册子,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正要上前一步之时顾云曦却是冷笑一声,“不知道许副将知不知道日前本统领的马被人涂了毒的事?” 许昌眸子里的惊疑越来越多,看着顾云曦冷冷扬起的嘴角只觉得遍体生寒,他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这一路走到现在都是靠自己的打拼,正是因为这样他和同样身家背影不高的肖扬很是合得来,可是现如今这位新统领竟在此地儿将自己为难住了,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涂毒? 许昌心中猛然一抽,他从不知道什么毒的事,可是这位统领既然能当着肖扬和张陵二人这样问他,那便是真的怀疑! “统领!”许昌猛然单膝一跪,“还请统领明察,许昌从来不知道什么下毒的事,许昌为人这羽林军中弟兄莫不是不知道的,统领若是不信断可以去问问,伤天害理的事许昌绝不会做!” 顾云曦面色未有多大的改变,身上的寒气比这寒冬腊月的冷风更令人心生瑟然,她冷冷的看一眼许昌,“别的且不说,今日的折子这件事你便没做好,因着这个,本统领禀了圣上,治你个结党*的罪也是有的。” 许昌面色大变,正要再行辩解,顾云曦却是看向了营房之外,“来人!” 话音落下,便有两个常驻在营房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顾云曦冷冷的向着椅背上一靠,“许副将办事不力,将他带到营中囚室关起来!” 羽林军之中的囚室是专为一些犯了过错的小兵准备的,可这副将之位的人被关进去倒还是第一次,两个侍卫微微怔愣一瞬,最终还是在顾云曦凌厉的眸光之中上前半押半扶的将许昌往外推,许昌直直的看着一脸寒色的顾云曦,心中鼓声大作,正要再行辩解将问一番,却忽然被一道眸光一扫,他向着肖扬一瞟,只看到肖扬对着他微微的颔了首,再细看之时却是一切如常。 便是这个怔愣的时候,许昌已经不由分说的被推了出去,张陵看到这般情形眸子里满是疑问,此刻才敛着眸子一问,“统领这是何意——” 顾云曦没要眼角忽然绽出笑意来,她看了看张陵,“马背荼毒的事情张副将只怕还不知道,一来就要至我于死地的人我如何能容得下他,云曦并非善男信女,自然不能任人欺负了去,云曦也知道张副将此前和许副将有些许的情谊,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公私都容不下他,他能如此待我还不是看中了我这位子,留下始终是个祸害,张副将,你且说说是与不是?” 张陵听得额头起了汗意,当即点头道,“统领放心,张陵知道轻重。” 见顾云曦面色放晴的点点头,张陵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统领接下来打算如何?许昌毕竟是老人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我也知道他是个老人了,总不能随便使个由头就算了,先关着几日,等我安排好了护送淑妃娘娘去京郊凌云寺祈福的事情之后再处置他!” 张陵点了点头算是明白,这边厢又问起顾云曦,“淑妃娘娘这趟出宫不只是要从简还是依照往常走?”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皇上的意思是要从简,不过即便如此淑妃娘娘怎么说也是现如今后宫最大的主子,我们少的也要出个百八十人便装护卫着,这件事肖扬去安排吧,张陵就跟在我身边,我们随身护着淑妃娘娘。” 如此一安排便算是了了此件大事,箫玉瑾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提出要去一趟京郊凌云寺上香祈福,那凌云寺也不远,更是念念皇家请愿的御用大寺,虽然说的是从简,可是从昨儿起凌云寺便以新年刚过寺内清修*为由闭了寺门,所谓的不过是为了等这位主子。 今日这宫里不吉之事颇多,在皇上看来也却是该拜一拜神佛了,当即准了淑妃此行不说更是着了羽林军全程护卫,外加上京城巡防营左营协助,全全的要回护好他的爱妃。 淑妃出宫这日正是上元节当天,因为宫里连着出了变故的缘故今年的上元节竟是任何大宴也没有,顾云曦最终还是没有跟在淑妃最近的位置,一来她不会武功,二来那个位置太过显眼,不方便她调度一二,这一来自然是将周瑾安排在了淑妃身边,周瑾是文渊的人,怎么的都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再加上巡防营左营的宋涯及其手下,明里暗里回护的统共有百人之多。 清晨的寒风格外的刺骨冰冷,几辆看起来十分华贵昌丽的马车从宣武门出,走了城中最大的官道只往那朝圣门而去,除了朝圣门又往西走了大概十几里便上了山,因为是皇家寺院的缘故,那山道竟是休整的十分的宽敞平坦,宫中的大马车走起来竟是一点儿也不费劲。 顾云曦是跟在后面的随行队伍里的,墨色的披风衣袂飘飞,面上带了禁军出宫常用的面罩,一时之间倒也不费周折便将自己变得与旁人无异,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寺庙,顾云曦心中隐隐的生出一股子不安来,据宫人说这位箫玉瑾在宫中是从来不礼佛的,来大燕的这么些年来更是没有出宫来做过什么法事,忽然来的这一道儿,是为什么? 周瑾负责淑妃的近身护卫紧跟其后,宋涯等人则负责这寺庙周边的布置禁戒,一里一外顾云曦倒是放心的,到了寺庙已经快到午时,顾云曦一来就进了周瑾此前安排好的厢房,在看着淑妃在寺中小僧的带领下安顿下,又用了素斋才开始第一道的祈福颂法。 淑妃这一道要在这寺中过夜,所以跟来的丫鬟嬷嬷不少,顾云曦细细一看却也真是精简过了的,到底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般娇贵。 这一次的法事分为三场,今日中午一场,下午到晚上还有一场,明日早间到午时再有一场,下午就回宫了,说道这做法事念佛经顾云曦倒也是有了几分兴趣,看着淑妃进了宝华大殿,之后便有礼僧的念经声传了出来。 顾云曦出了厢房,沿着那大开大合的院落巡视了起来,若是不出岔子这趟差事也是轻松,可若是出了岔子,便不会善了,她必然得提个十二分心前后左右俱细细看了。 凌云寺既然是皇家寺院,变多自然有许多好是别的地儿赶不上的,第一要说这寺院在大燕的地位,地方的大小寺庙,即便是口碑好佛法灵的只怕也比不上这凌云寺在大燕的声望,常常有外地人不远千里赶来只为了在这寺中求一支签。 第二,便是这寺庙规制,这寺里僧人众多,许多都是名望不错的高僧,那佛堂也是气势磅礴恢弘大气道倒真有几分皇宫大殿的感觉,据说礼部专门有一项开支便是为着凌云寺设下的,每年都有流水的银子进了这里,这里的大海灯没有几千两是点不起的,一支小僧的签没有个几十辆灯油钱也是拿不下来的,思及此,顾云曦眸光微微一寒,她常常觉得佛家箴言常常通透洞明,若是真心礼佛也能修身养性,可如今看到这名望在外的灵寺排场这样大,一时之间反倒有些觉得失了佛家真味儿。 沿着那宽敞的回廊走,便看出整座寺院果然十分的大,佛堂大殿一院一座就不必说,再有供奉佛堂僧堂签堂无数,另有那么许多的闲杂院落就更不必说了,可再怎么大顾云曦所辖不过淑妃活动的这一片院落。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顾云曦听着路过的小僧俱是在切切私语说着什么,顾云曦细细听来,期间多有“无泪”二字,兴趣被勾起,顾云曦走到一处僻静处,将身上禁军披风和面罩取了下来,瞬时变成了便装男儿身模样,她走出去拉住遇上的小僧,“敢问小师傅,这无泪是谁——” 顾云曦虽然是便装,但是今儿能进这凌云寺的便装可都是宫里来的,这小师傅自然通透此事,因此被顾云曦一拉住便将头低了下去,一脸的恍然之色,然而当顾云曦说出“无泪”二字之时,小师傅低下的头瞬时抬了起来,满面的恍然之色也瞬间便变作了敬慕崇拜之姿,“回禀公子,这无泪乃是当世佛法大家,近日云游至大燕,是昨日来的我凌云寺,外间都还不知道呢。” 天下佛法是一家的道理顾云曦还是懂的,她虽然偶尔会看一看佛经静静心,却也并非十分狂热之人,当即点了点头放了那小师傅去,又是沿着一道回廊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出了那片最为繁华的大院落,顾云曦见着眼前的院落虽然不及大殿华贵,却是一片安静之声,加上四周芦竹丛丛,倒是多了几分禅意。 许是众僧都在做早课,这院子里到没几个人,顾云曦抬步走过去,果然耳际清泠寂静,只有声声鸟鸣落下,一时之间仿佛离了大市入了群山般幽惬,越走竟然越是院落低矮,顾云曦看着这样子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佛寺嘛,朴素点儿好。 这凌云寺取名为“凌云”倒是真的沾了几分凌云的意思,小寺是修建在一处悬着的山腰之上,若是春日里来可见四方云雾升腾,外加四面都是翠意环绕,别有一番胜景。 顾云曦随意的走着,见着四面都是清净地儿到不似平日里那般拘谨,她曾听说这里有一处后山,景致尤为特别,反正都走了这许远,不如就寻寻看。 正这样想着,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施主请留步。” 顾云曦朝声音来的地儿看过去,却是一位十多岁的小沙尼,这小沙尼和寺里旁的人僧服不一样,虽然看起来仍就是个不大的娃娃,可是面上却是十分老成的模样,此刻站在一道竹篱之前看着顾云曦,见她容色衣着都不死普通人,便有些戒备之色,“施主莫要往前走了,这地儿是我师父的清修之地,不容旁人来打扰。” 顾云曦这才四周左右看看,这是一处简单的小院子,隐在翠竹之间到被她忽视了,她嘴角一勾,“小师傅不要紧张,我是从宫里来的侍从,听说这寺中精致颇佳便四处看看,有打扰之处还请小师傅见谅。” “哼!” 那小沙尼却是冷哼了一声,本来老成冷淡的眉眼之中生出几分不屑,“原来是宫里来的贵人,这大燕国的贵人们都是这般不知礼数吗?” 顾云曦心中想着不该和一个孩子计较,便强自忍了,她嘴角一勾,“小师傅说错了,在下今日不知此地有人清修前来扰了小师傅是在下的不对,却不管大燕国其他贵人,更何况,在下并非什么贵人,小师傅看错了。” 小沙尼从篱笆处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截青竹,似是刚在竹林采回来的,“贵人不贵人的我不知道,不过施主还是快些走得好,师父最讨厌旁人来扰他。” 顾云曦向着自己有礼有制,出家人怎么都是脾性好的,怎么这位小师傅却不是,在听着小师傅说的话,明显不是大燕之人,再来能这般心高气傲的跟着的“师父”绝不是一般人,难道是那位无泪? 顾云曦摇摇头,反正她不是那些佛家弟子,是他不是他,与她可没什么关系,她眉头一挑正打算听了这没礼貌的小师傅的话走出这片地儿,眸光却是落在了那院子里头,院子里翠竹掩隐,顾云曦却还是可以看得见一方石桌几支矮凳,此刻那桌上摆放着几杯茶水,分明是刚有人来过。 “看什么看,你难道也是想来见师父的?任凭你身份怎么高师父可谁都不会见,快走吧。”小沙尼站在院子的篱笆口转身冷声道了几句,转头往院子里走嘴里还念念有词,类似燕国什么附庸佛法真是污了什么之类的。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顾云曦将踏出去的脚步收回来,“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傅现如今对着在下说了不实之言,是不是有违了这一条?” 小沙尼走到一半顿住了步子,转头来看顾云曦,顾云曦一笑指着院子里,“那石桌上分明的有两支茶杯还未来得及收,小师傅却说你的师父谁都不会见,这是不是说了谎话?” 小沙尼看着顾云曦笑呵呵的样子瞬时涨红了脸,看着那石桌子上的茶盏墨瞳一转,“那是我和我师父喝的,管你何事,快些出去吧!” 顾云曦看他红了脸,心里一下乐了,到底不是个真心面黑心冷的,“都说佛家弟子门规礼制都是极好的,怎么师父还和徒弟一个桌子喝茶呢?” 小沙尼的脸色更红了,顾云曦心中却是更是乐,“看小师傅生的这般粉雕玉器的煞是可爱,算了,在下便不回禀你师父了,不然他该罚你了。” 小沙尼嘴角动来动去也没说出一句话,看的顾云曦笑意更深,小沙尼眼色一动心一狠,脱口一句,“你才粉雕玉砌的可爱呢!” “哈哈——” 顾云曦忍不住了,合着他能编排人的话在开头都说完了? 她嘴角笑意婉转,笑声如银铃一般在这院子里荡了开去,那院子里紧闭着的厅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 顾云曦收住笑意,只见那翠竹之间走出一道白衣的人影,渐渐地,人影现出来,顾云曦便见到了一个身着白色僧衣的老僧正笑意和蔼的向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心中一动,那该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洞明透彻直看得顾云曦有些不敢与之直视,她心神一引当即下拜,“拜见无泪大师。” “施主之礼平僧不敢当,请起吧。” 顾云曦猜对了,抬起头来大眼看着这位传言之中的佛法大家,倒是满身的慈祥之气让她觉得十分的亲切,无泪一出来那小沙尼就低下了头站着不说话,先前的气焰半点儿不见了,无泪此时转过头去,“静禅——” 小沙尼弱弱开口,“师父,静禅知道了,这就回去抄经。” 小沙尼回头瞪一眼顾云曦一溜烟儿跑进了翠竹之后进了厢房,无泪却是目光温透的上下打量了顾云曦一瞬,忽然,他眉头一皱。 顾云曦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低头看看自己,“敢问无泪大师,在下是否有何不妥?” 无泪眸光如常的嘴角扬起,“小友莫急,若是无事在身,可进无泪寒院小坐片刻。” 顾云曦被他一眼看的怪怪的,又知道这位真的是无泪,虽然不算狂热,多少有点好奇心,再加上这人给她十分安定亲切的感觉,便当真行了一礼走了进去。 院子里翠竹萦绕,无泪看看顾云曦身上的衣裳,“小友若不嫌冷,就在这院中一坐如何?” 顾云曦自然觉得好,忙答应着应了,二人落座之后静禅又从屋子里走出来奉上了新茶,顺便将适才桌上的茶盏都收了,顾云曦打眼往那茶盏之内一扫,眸光一凝,“敢问大师,这茶是何人所沏?” 看着无泪有些疑问,顾云曦忙解释道,“我看那茶汤之中有姜花,便有些好奇。” 无泪一笑,“那是无泪的一位师弟所沏,他是个善茶道的,沏的茶远非常人可比,小友来的晚了,不然还能有机会与我那师弟见上一面。” 顾云曦闻言心中的悬思便算是散了,万俟宸不可能是无泪的师弟,这茶自然不是他,这天下能用姜花煮茶的有心人多了去了,哪里就非得是他了。 顾云曦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散去,这才看向无泪,“请大师恕在下唐突,刚才大师看在下的眸光有异,不知是哪里不对?” 无泪一笑,“小友不必在意,敢问小友如今芳龄几何?” “芳龄”二字让顾云曦心中一动,当下也不矫揉造作,只道,“还未过十八岁的生辰,不过既然已经过了年,便算在十八里面了。” 无泪摇摇头,似有些感叹,“无泪竟是看错了,这天下间小友你无泪第一个看错的,真是惭愧。” 顾云曦心中一动,“大师看的是多大,难不成是在下容色不佳影响了大师?” 无泪摇头,“那倒不是,只不过一岁之差,在无泪看过去,小友今年该是十九才是。” 顾云曦拿在手中的茶杯微微一荡,嘴角的笑意也滞在了那里,十九,十九,她本该是十九岁了—— “小友?” 顾云曦回神一笑,“一岁之差而已,若是虚岁那却也是十九了,大师没有错。” 无泪眼神微深,他还是错了,顾云曦刚才说的那样分明,若是俺虚岁论,那他便该说二十了,无泪点点头,这才说起刚才的话题,“我那徒儿顽劣的很,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小友莫要气他。” 顾云曦笑着摇摇头,“在下只会觉得静禅小师傅可爱的紧,哪里会气他呢?”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动,顾云曦掩下唇边笑意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之间满是清香,这边无泪似是在细细的打量顾云曦,这般的打量自然不会让顾云曦反感,没一会儿,无泪嘴角微勾的道,“小友浑身上下虽然贵气四溢,其中却有一股子清静灵气在内,依无泪看,小友与我佛家只怕十分有缘。” 顾云曦挑眉,她虽然不会尽信这般的卜测之言,可眼前的是位大师,自然是要看重的,“哦,大师何出此言?” 无泪眸光渐渐沉凝,顾云曦也不着急,只端着茶盏轻轻抿着,片刻,无泪道出一句让顾云曦顿觉天崩地裂的话来,他说,“暂不说其他,小友今生的姻缘,只怕是和我佛门中人连在一起的。” “噗——” 顾云曦直直惊得一口茶喷了出来,她她她她的姻缘?! “大、大师,您的意识是我会嫁给一个和尚?” 顾云曦惊愕的表情惹笑了无泪,她看着顾云曦的模样摇摇头,“小友莫急,我佛门之中——” 无泪的话说到一半,院子外面便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看过去,竟是肖扬! 她眉头一深,难道淑妃那边出了什么变故,顾云曦站起身来,十分抱歉的看一眼无泪,“真是对不住大师,在下凡尘俗事甚多,未免太过打扰大师在下这就告辞了,大师风仪实在让在下拜服,来日再来请教大师佛道,若真是……” 微微一顿,顾云曦还有些不能接受自己会嫁给一个和尚的结论,“呃,若真是如大师所言在下与佛家有缘,在下定然好生研习佛道。” 无泪也是看到了竹林外的身影,当即点点头,“小友去吧,你我之间定还有相见的机会。” 顾云曦点点头,对着厅门处探出脑袋的静禅挥了挥手,“小师傅也回见了,在下告辞了。” 静禅见她的模样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眸光却是跟在她身上一路飘出去了,待竹林外两人渐渐走远,静禅闷闷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竟然是个女的。” 无泪听见他的嘀咕摇摇头,“经可抄完了?” 静禅却并不回答无泪的话,他蹲在无泪身边仰头看着她,“师父,刚才那个人真会嫁给我们佛门中人吗?” 无泪哈哈一笑,抬手瞧瞧他的头,“就是嫁也不是嫁给你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静禅吃疼起身收拾茶盏,一边道,“可我们做和尚的怎么能娶妻呢,师父这话是不是说错了——” 无泪看看自己小徒弟,一叹,“你这小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刚才那小友不知道,你竟也不知道,我佛家多是俗家子弟,如何不能娶妻来哉,你若想娶,莫不如为师为你还俗?” 静禅下的差点掉了手中茶盏,忙道,“静禅不敢静禅不敢,静禅要和师父学高深佛法呢,以后也要做师父一样的大家呢。” 无泪不过是吓吓他,此时摸摸静禅的疼一笑,“那就好生收了你的性子,刚才的无礼之事断不可再现了。” 静禅撇撇嘴,“还不是为了师叔嘛!” 无泪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忽然看向顾云曦身影消失的地方,“这个小友的命格贵不可言,你师叔又是——难道——” 静禅没听懂无泪的话,只端着茶盏进屋一边道,“师叔说是去了后山了,这会子怎么还不回来——” 顾云曦到了正院大殿的时候却并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而是在外围看守的宋涯进了内院,说是要为外间的兄弟谋一个歇脚的地儿,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顾云曦当即便交给周瑾去安排了,宋涯和顾云曦是见过的,不仅见过还是过过招的,此时两人见了面只是有礼有节的只说了公事,其他的却是半分没有。 顾云曦冷冷的看着渐行渐远除了正院的宋涯,只觉得这人身上隐隐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觉,这感觉是什么又是说不上来,眼看着淑妃第一场法事要做完了顾云曦也没空儿去想那许多,赶忙将膳堂的布置在检查了一遍好让淑妃过来用午膳。 用了午膳又是一阵子歇息,之后便是今日的第二场法事了,顾云曦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内里淑妃虔诚的模样眉眼一深,她竟然真是来祈福的。 顾云曦想了想,自己此行之所以来便是为了有机会能和淑妃“说说话儿”,而最好的机会莫过于今天晚上,只要她能说得动淑妃,皇后之事上便在没有回环的余地,对于太子来说便是绝杀! 这般想着,顾云曦一个下午都守在正院哪里也没敢去,怎么样说这话她还没有想的十分清楚,而她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若是处理的不当,只怕还保不住她自己。 下午的法事比上午的要长了些,顾云曦注意到半路有淑妃身边的贴身嬷嬷拿了些东西进了大殿,片刻又出来了,顾云曦交了个侍卫以安全为由过去问了几句,那嬷嬷倒是没什么怀疑的实话说了。 “统领,嬷嬷说是淑妃娘娘死去孩子的命符。” 顾云曦挥退了侍卫,这才算是明白了,她近日来还要为她未出世的孩子祈祷一番,那孩子是在四年前流掉的,而且是在皇后的宫宴之上,出事之后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两个新晋得宠的贵人身上,一顿廷杖打死了便算是了了。 顾云曦双拳微紧,即便这事过去了四年,但是如今的淑妃因为上次的缘故已经不能生育,这又是多少个骨肉的性命呢? 眸光一变,顾云曦打定了主意。 下午的法事做完淑妃直接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因为这位宫中来的贵族娘娘,院子里的主持专门为她腾出了一个小院子,这院子里没有女眷,这样也却是方便了许多。顾云曦他们不能进院子,便只能站在院子外面守着,所幸整个正院都是天罗地网全方位的监视着的,顾云曦的心到底还是放在了肚子里。 可是这般紧要的守卫,顾云曦又生出了一个疑问,怎么地才能名正言顺的和淑妃见面呢,这般想着,肖扬送过来的晚膳便用的极少,肖扬看看她的样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顾云曦看他一眼,“张陵呢?” 肖扬眸子往外面的大院子一扫,“在淑妃院子门口呢。” 顾云曦点了点头,“待会子天黑之后你去换他,明天一早再让他去。” 肖扬点点头往外走,此时又是一顿,转过头来道,“明明说的这寺院之中今日不接见香客的,怎么我刚才还看到有不是这寺中的人在走动。” 顾云曦闻言一愣,想了想才道,“今日这寺中来了位大师,只怕是来拜见的,我们只管看好我们自己的地方,别的不管。” 肖扬点了点头出了门,顾云曦坐在房里等了一会儿,见暮色沉了下来便向着淑妃的院子而去,今夜之事她不能让再多的人知道,肖扬算是信得过的,其他人,她得防着点。 到了那处“清风院”,果然看到肖扬已经在那里了,顾云曦走过去看看一切都还算妥当,“周瑾在哪里?” 肖扬眉头一动,“我让他和张陵一同回去了。” 顾云曦满意的看看肖扬,“甚好甚好。” 看着紧闭着的院门,顾云曦静静的站在了一边,夜里冷风吹得厉害,肖扬看看顾云曦,“这里有我,你可以先回去。” 顾云曦意外的挑了挑眉,“我可不是什么娇弱的主儿。” 肖扬欲言又止,便不再说什么,顾云曦却是紧盯着院门,心想着怎么样进着门,若是这位娘娘能出来稍微走动一下不是会更好? 这想法刚出来那院门便应声开了,两个浑身上下裹紧了的婆子用风帽遮着脸道,“顾统领,我们娘娘饿了,差使我们去那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顾云曦打眼一看,二人身材都差不多胖瘦,此刻虽然遮了脸却还不出什么异样来,在这是往外走又不是往里走,只要淑妃还在里面,就不怕,“去吧,早去早回。” 膳房里的不远,顾云曦便点头应了,当首的嬷嬷道了声谢便出了门,顾云曦眸光从最后那个嬷嬷身上一扫而过,忽然眸光一寒,即便身形胖了许多,可是走路的步伐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她不是宫中嬷嬷! 肖扬也立时看出来了不对,看顾云曦一眼便要追上去。 “慢着。” 四周还有御林军的小兵,顾云曦轻咳两声道,“两个嬷嬷多有不便,还是我陪着去取东西来。” 顾云曦走近肖扬,低声耳语,“三刻钟没见我回来你就来寻,有情况我会发信号。” 肖扬担心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后者转身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跟了上去,一个人跟上来顾云曦并非十足的有把握,可是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据她所知那个带头出来的嬷嬷真的只是个负责淑妃膳食的嬷嬷,是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的。 这般想着心中便好受点儿,这淑妃大半夜的这般隐着藏着出门必定是有蹊跷的,她以来得去看看是什么缘故,而来也要找机会与淑妃试探,就这般跟着,顾云曦却陡然间发现自己越走越远,眼见得已经出了主院,周围的建筑群越来越少,而山风也越来越大,可前面的两人丝毫不曾停步。 “娘娘,就是前面,您小心着点。” 漆黑的天空之中挂着一轮弯月,却是黯淡的半分光亮也无,嬷嬷轻声的在前面领着路,一盏宫灯在她手里摇来晃去发着微弱的光,顾云曦这边什么都没有十分的不好走,又不能发出声音到时让她好一顿紧张。 “娘娘,这里就是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咋们再等等。” 顾云曦只觉得自己走了很远,此时看看四面八方,只见淑妃和嬷嬷站的地儿一处似乎是虚空着的,她深思一动,难道这里就是后山? 看那嬷嬷在前面引路一副极为熟捻的样子,想来今日之行也必是淑妃计划好了的,而他们此时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到底是谁不能在宫里见,非要在这里在这个时辰见? 顾云曦疑心大起,四周看了看向着一丛竹子靠了过去,此时正好有风吹过,竹叶沙沙声不断,多少能将她的脚步声隐下来,顾云曦猫着身子抬起步子往那主子靠,却是看不清脚下的动静,刚走了两步便觉得脚下一空。 “啊!” 一声惊呼未能出口,就是在此时,顾云曦几欲倾倒的身子被一只大手揽在了腰间,那手极为有力,将她稍稍一带便支起了身子,她的惊呼咽下去了,可是另一层惊骇却又上来了,身后之人手臂极为用力将她框在怀里,另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一瞬却是分毫不动! “是我。” 耳边被一道灼热的呼吸覆上,顾云曦呼吸一滞,只觉得半个脖颈子都起了热度,她停下挣扎靠在身后之人怀中,那人带着她直接隐在了竹从之后,竹从密密的透着丝丝风,一时间倒是个隐蔽的好所在。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入身后之人的墨色瞳孔之中。 身后之人放开了她的口鼻,腰间的手却是分毫不下来,顾云曦也未有其他的心思估计到这一处,只转过头怔怔的看着来人。 她檀口微张正要说话,来人却是将手指放在了她唇边,“嘘,有人来了——” ------题外话------ 今天送妹妹去学校,回来晚本来没力气万更了,可是觉得不万更实在是对不起【lzzlyt】美人,一顿月票送的我不玩更不好意思了,也谢谢其他的宝贝的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啊,*裸的动力! 这章不想在宫中捆着便走了出来,不管是宫斗还是宅斗我都不是那么喜欢,外加我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与阴谋算计一道气弱的很,可是偏偏纯洁的我就喜欢上了斗争这么不纯洁的事儿。 那个无泪,还有我们的小静禅有没有比较可爱,只可惜,见面又是第二卷的事了,不过现如今已经到了第一卷的后期,不会久的啦~ 还有,我真心不是标题党,这最后是月下相拥的呀,不管你们兴奋不兴奋,反正我很兴奋了,等下继续奋斗起~ 话说,大家说来的人是谁—— 083月事忽来,棉布暖炉 她檀口微张正要说话,来人却是将手指放在了她唇边,“嘘,有人来了——” 万俟宸的眸子在淡而幽泽的月光之下显得越发的深邃幽沉,仿若沁入了暗而润的月华,顾云曦与他四目相对之间只觉得心神一动,他们的呼吸相闻,两人的身子紧挨在一起躲在浓密却不多的竹从之后,顾云曦屏住了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失了神。 万俟宸的手指贴在顾云曦的唇边,见顾云曦的面色淡常下来才微微落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手中在她唇角一滑,顾云曦微微一颤呼吸便乱了。 黑暗之中的万俟宸嘴角微微一抿,将她转过了身去看不远处的动静。 他低头在她耳边,“别说话。” 灼热的气息让顾云曦觉得耳后一阵痒,她下意识的身子一侧,腰间的手当即用了大力将她定住,顾云曦心中惊疑未定,这才看到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她呼吸一紧,正要抬手将他的手拂去,万俟宸又道出一句话来。 “四周人多,都是高手。” 顾云曦心中大动,到底来的人是谁,这后山即便是有人也不会是自己的人,更何况在凌云寺的外围已经布满了巡防左营的人马,为什么还能放进来这么多人,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宋涯又是干什么吃的! 顾云曦心中一瞬间转过千百个想法,正想着自己走的时候交代了肖扬,若是自己发个信号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过来,正这样想着,不远处却是传来一声响儿。 有人来了! 从那翠竹缝隙之中看出去,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从山崖另一侧走了出来,她的身形纤长挺直,腰身更是不堪一握,此时面上带着层黑纱,再加上距离并不近,顾云曦一时半会儿倒是看不清那女子脸面半分。 即便是看不清,顾云曦心中却是知道了,来的是个女人! 她的脚步沉稳,如男子一般的一步步走出那幽暗的树影,如墨的头发都盘在了脑后,一双眸子惊醒之中带着傲然威严的看看四周,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子上位之人常有的凌人贵气,萧淑妃在大燕无亲无故,谁会这样打扮了来见萧淑妃? 箫玉瑾一脸的沉重之色,看到那黑暗之中走出的人眸色微微一紧,来人带着面纱,她一时之间看不出来人身份,正当她疑惑之时来人走近了她的身边。 挺秀的身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带着几分沉暗,箫玉瑾心中大动,一双眸子越发的不可置信了来,正当这时,来人开了口。 “五儿。” 暗哑的声音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男女,可是箫玉瑾却是知道了,普天之下,能这般叫她乳名的只有一人,她眸色大变之下当即对着来人跪了下去,“皇姐!” 顾云曦眸色一深,不远处的箫玉瑾面色仓皇意外的对着来人跪了下去。 是跪! 箫玉瑾的声音极低,被飒飒的竹叶声一盖倒是听不清楚,可顾云曦眸中已经满是惊讶了,淑妃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看她的面色,虽然离得这么远,可是顾云曦还是能感受到那般敬重和畏惧。 到底来人是谁! 顾云曦听不清,万俟宸却是不然,他眸色深深的落在那抹黑色的身影之上,幽暗的眸子里微微的亮了一亮,微微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人,她的眸光紧紧的钉在那里,浑身微微紧绷着,显然是意外至极。 这厢那嬷嬷也是向着黑衣人行了礼之后退开在了一边,黑衣人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眸色一深,“五儿,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黑衣人上前一步轻轻扶起箫玉瑾,眸子里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箫玉瑾扶了来人的手站了起来,黑衣人看着她的样子话语温软几分,“五儿,十多年了没见了,你过得可好?” 箫玉瑾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五儿很好。” 黑衣人撤了手,往那黑漆漆的山林之中看一眼,微微一叹,“太傅回去之后回禀我说你过得还好,我这才放心了。” 分明是一句问候的温暖话语,可是此时落在箫玉瑾的耳朵里却像是一道利剑刺穿了她的心肺,她满面惶然的重新跪下去,“皇姐恕罪,五儿这些日子都在为了您的命令奔走,只是这阵子大燕皇宫之中不太稳固,妃嫔只见斗争颇多,五儿不能太过引人注意这才手脚慢了些,再给五儿些日子,五儿一定把皇姐要的东西奉上。” 黑衣人看到箫玉瑾如此紧张凄然的模样眼神一软,她重新扶起箫玉瑾,话语深沉又苍凉,“这几年西凉不曾安顺过,国库日渐紧张,皇姐这才着急了些,皇姐也知道你这些年自然有自己的苦楚,可是五儿,阿衡年幼,国中没有几个可信之人,皇姐不得已只好让你来受这样的苦,你可怨皇姐?” 箫玉瑾仓皇摇头,“五儿不怨皇姐,五儿知道皇姐这么多年比五儿更苦,为了西凉,五儿无畏无惧。” 微微一顿,箫玉瑾还是疑问的问起,“皇姐,听说家里最近正是整顿的时候,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黑衣人眸光微变,微微沉吟一瞬才道,“家里有太傅和上将军在。” 箫玉瑾点点头,抬眸,“皇姐打算在大燕留多少天?” 黑衣人转过身来看看她,“我留的时间不会太长。” 微微一顿,黑衣人似有些不放心,“五儿,大燕朝中斗争我也知道一些,现如今的皇帝眼看着便要下位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箫玉瑾眸光一滞,黑衣人又道,“你此前虽然是皇后那一边的,但是现如今皇后被困,国丈对我们更是出不上什么力,太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势头,依皇姐的意思,你不妨转投那德王一方。” “听说你和那德王有几分渊源?” 箫玉瑾的本是有一瞬的怔愣的,此时闻言眸光一边敛下眸子,“倒算不上渊源,只是能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黑衣人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只点了点头道,“最为要紧的还是太傅交代给你的事,西边的异族人对我西凉虎视眈眈,若再没有兵器补给,我们的骑军就真的要落败了。” 这话里带上了几分严肃之味,箫玉瑾听得额头直冒汗,赶忙点头应了,眼见得那二人窃窃私语的快要结束了,这边的顾云曦却是眉头大皱,她的目光从黑衣人身上细细扫过,那嬷嬷手中的宫灯光亮落在她的身上,瞬间到让她看清了那人的衣饰,并非全部的墨黑,就在她的袖口,有几点白色的花纹,顾云曦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画面,低低的道出两字。 “西凉!” 顾云曦一声惊叹到时让万俟宸有几分意外,他看了看远处准备要走的黑衣人,“你听到了?” 顾云曦摇头,“虽然听不见她们说的是什么,可是我看到那女子袖口的花样,箫玉瑾是西凉人,若是旁人袖口带了蔷薇花她定人饶不过,可若本就是位高权重的西凉人,她就没什么话说了。” “蔷薇是西凉的国花,只有皇族之人才可上身,这位是——” 万俟宸低头看着顾云曦低低呢喃的样子,她的头发全部束起成了男儿冠,此时露出修长的脖颈来,透过那微微敞开的披风口子能看到她微微凸起的锁骨,她的身子温温软软的爱着他,他的手更是拦着那不堪一握—— 万俟宸眸光一热,转向了别处,良久才低低开口道,“现如今的西凉皇族不过只有两人,幼皇萧玉衡,长公主萧玉楼。” 万俟宸淡淡一句话瞬时点开了顾云曦眼前的迷雾,她双眸微眯,“掌管一国的西凉长公主竟然大驾光临至大燕来,这是要做什么?” 万俟宸眸色一动,“她在向萧淑妃要一样东西。” 顾云曦挑眉,“什么?” “兵器!” 这两个字落下,顾云曦眸光大亮,便是在此时那箫玉瑾对着黑衣人深深的拜了一拜,黑衣人随后有对箫玉瑾说了句什么便要离开,箫玉瑾站在寒风里看着黑衣人消失在山林一侧,那嬷嬷此时才靠了上来。 “娘娘。” 箫玉瑾面色苍白的看着黑漆漆的夜色,一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嬷嬷半扶着她摇头叹道,“娘娘,这一次是长公主亲自过来,说什么也拖不起了。” 箫玉瑾眼神空茫,嘴角却是抿的紧紧的,“我知道,她来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她,她们,这都是要逼死我吗?” 嬷嬷使了大力将她紧紧扶住,这边厢哀声一叹,“娘娘别急,长公主虽然身在西凉,可既然能知道娘娘和德王的渊源想必也是看得透这燕京城的局势,娘娘不若听了长公主的话,转头向德王一边,除了完成长公主的命令之外,娘娘也是时候想想怎么自保了。” 箫玉瑾听着身边嬷嬷的话脸色越见得发白,这边厢嬷嬷看了看手中愈见黯淡的宫灯深深一叹,“娘娘,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吧,时辰差不多了。” 箫玉瑾怔怔然让嬷嬷给自己重新裹好了全身,这才跟在那嬷嬷的身后往回走去,看着二人手执着宫灯越走越远,顾云曦和万俟宸二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云曦挣开万俟宸的手退开一步,“你为什么在这里?” 万俟宸眉头微皱,“这寺里来了一位——” “无泪大师?” 顾云曦打断了万俟宸的话将无泪的名字说了出来,万俟宸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点点头,顾云曦却没再问下去,只想着这无泪大师的名声果然远播,连万俟宸都要过来拜访一二了,微微一顿,她看向万俟宸,“刚才的那人真是萧玉楼?” 万俟宸眸色一敛,“十有*。” 顾云曦双拳一紧,“萧玉楼能亲自过来看来西凉国中已经很是着急了,既然如此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万俟宸挑眉,顾云曦所幸道,“淑妃是扳倒皇后的最后一步棋,稍后我便去拜见一下这位淑妃娘娘去。” 万俟宸不再作声,顾云曦看了看这漆黑的夜色,想着自己出来只怕是快要三刻钟了,便向着万俟宸告辞道,“萧玉楼来了却是掩下自己身份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目的,此刻天色已晚,我还要回去执勤,你,早些回去吧。” 万俟宸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顾云曦正要抬步往前走,面色却是忽然一变,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万俟宸将她的动作看在了眼里,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顾云曦面色微红,赶忙摇头道,“没事。” 正要挣开万俟宸的手臂万俟宸却是不放,“出了什么事?” 顾云曦恼怒的甩开他的手,倒吸一口气强自直起身子来,“我说了没事!” 万俟宸站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顾云曦被他的眼神看得越来越不自在,嘴角一抿转身便走,万俟宸眉头皱起,看着顾云曦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那只手依旧是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他眉头一动,忽然明白了。 顾云曦十分懊恼,她的月事向来有些不稳,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自从之前从嘉陵山回来之后她便有这个肚子疼的毛病,每每都让她受之不住。 因为这变故来的突然,顾云曦自然没敢回去淑妃住的“清风院”,只回了周瑾给她安排的一间小厢房,房里是黑着的,顾云曦只觉得一阵冷凉的刀子在自己的小肚子里划来划去,额头上冒着冷汗,干脆的连灯也懒得点了直接缩到了榻上去。 她来前没带什么物件,此时这寺中更是什么都不会有,这可怎么办是好? 又疼又急的顾云曦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时辰才缓过来,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这才暖和了些,黑暗之中顾云曦思绪万千,不能就这么等着,不然明天怎么见人,她得自己想想办法—— “蹬蹬——” 正这般苦恼着,这厢房的小后窗却是响了两声,顾云曦瞬时屏息! “蹬蹬瞪——” 又响了三声,顾云曦这下确定了,后窗外面有人,心中生出了一点戒备之心,想想又觉得奇怪,这个点儿谁会用这种方式来找她? 正冥思着,窗户外面响起了低低的声响,“烦请顾姑娘开窗。” 这声音好生熟悉,顾云曦掀起被子起身,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慕言! 顾云曦三步并作两步打开窗户,小小的窗棂之外果然站着个身影,慕言看到顾云曦先是做了个礼,而后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了上来,“姑娘,这是我主子让我送来的,还请姑娘收下。” 顾云曦看着那包裹心中生出一股子怪异的感觉来,抬头看看慕言的面色,又觉得他的面上带着一股子诡异的笑意,顾云曦伸手接过,一边打开一边说着“谢谢”,然而这第二个“谢”字还没有说完,慕言的身影便消失了。 走得那么急做什么? 顾云曦这般疑问着,几下便打开了那小包裹,待借着微微的月光看清了包裹之内的东西,顾云曦的脸瞬时烘的一声,烧了起来! 她抚额一叹,幸亏慕言走得快! 一叠摆放整齐的白色棉布,一只烧着炭火的紫金小暖炉。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面上不知是恼还是怒,她眸光含着杀气的看着这一堆东西,眉头逐渐紧紧的皱到了一堆去,嘴里却是无奈又懊恼的错出三个字,“万俟宸——” 这一夜终究是平安的过去,清晨顾云曦出现在淑妃院子前面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收拾停当,出门之时看到竟然是顾云曦站在外面守着,眸子里一丝意外一闪而过,随即又面色如常的跟在寺僧之后进了宝华大殿。 早间的这一场法事并不是很长,顾云曦面色微微苍白的站在殿外候着,待淑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刚过,寺中主持给淑妃准备了素斋,等用完这道饭,淑妃的这一次凌云寺之行便算是结束了。 箫玉瑾叫了嬷嬷来传话,说是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顾云曦想了想,叫那嬷嬷去回话。 嬷嬷仍旧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嬷嬷,回去淑妃院子里眉头紧紧皱着,“娘娘,那顾统领让我来禀报您一声,说是这个时辰外面正是最乱的时候,怕出去之后会出什么状况,她说她要与您同车,好护卫得当。” 淑妃眉头皱起,深思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去回了她,本宫准了。” 嬷嬷有些欲言又止,淑妃冷笑一声,“顾家二小姐我可是早就见过的,你且放心,本宫有分寸!” 嬷嬷点点头去传了话,回程之时顾云曦果然是和箫玉瑾同车往回走,山道之上是不停滚动的车轮声马蹄声,顾云曦坐在淑妃宽大华丽的马车之中一笑,“娘娘身子可还好?” 淑妃并不知道顾云曦的打算,此刻看着她只觉得她似是有话说,当即便淡淡回了一句,“本宫的身子向来康健,倒是劳烦顾统领费心了。” 顾云曦灿若春花的一笑,即便是男儿装扮的她也瞬时让淑妃呆了一呆,顾云曦看着淑妃眉眼一转,“倒不是别的,只是昨晚上淑妃娘娘在凌云寺后山吹了那么久的风,云曦只怕您冻坏了,这才问一句。” 箫玉瑾的面色早就大变,此时双眸微眯寒气四溢的看着顾云曦,“你看到了!” 是问句也是肯定句,顾云曦笑意满面,“淑妃娘娘大晚上的竟然要出门,云曦是羽林军的统领,自然是要好生护卫您的,这才跟上去看了看,若淑妃娘娘要见之人是豺狼猛兽云曦好护娘娘周全,可没想到娘娘所见的竟然是一位和娘娘十分亲近的大人物,云曦这才没有表现的机会。” 顾云曦说了一大堆,箫玉瑾面色越是苍白,此时车子里只有她们二人,车轮马蹄之声掩盖了两人说话的声音,她紧紧的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狠狠的看着顾云曦,“怪倒是今日要与我同车,我就知道你没有什么好心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云曦又是一笑,“娘娘果然是个明白人,道明来意之前我们先来分析分析这朝中的局势如何?” 淑妃不置可否,顾云曦便开了口,“娘娘是这宫中的老人了,依娘娘看,现如今的太子可还是当初的太子?” 淑妃不说话,顾云曦又道,“现如今的皇后可还是当初的皇后?” 微微一顿,“现如今的皇上可还是当初的皇上?” 箫玉瑾双眼微眯,顾云曦一叹,“都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皇后竟然能做下对皇上下毒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来,既然这罪名皇后背上了,那一时半会儿就取不下来了,皇上囚了太子的生母,又生生灭了他的外祖父,你说皇上还敢将太子扶上位吗?” 萧淑妃将手中的帕子绞的变了形。 “说道这太子的外祖父,也就是我们的国丈,娘娘可知道国丈中毒一事?” 箫玉瑾身子一直,顾云曦似有叹然的道,“想当初国丈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这一下狱竟然有人敢给他下毒了,听说刑部那边已经有了线索,倒是不知道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箫玉瑾呼吸一滞,却是忽然冷笑一声,上下看看顾云曦仰靠在了身后的车壁上,“你不必来唬我,说了这么多我也差不多明白了你的意思,太子和皇后要失势了!可是这样如何,我没有皇子,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顾云曦点头一笑,“娘娘说的对,夺嫡之事与您半分关系没有,可是娘娘虽然不夺嫡,您却要夺大燕的铁器冶炼之法,您却是要夺大燕成千上万的兵器,娘娘看云曦说的可对?” 箫玉瑾这一下在无话可说,刚撑起来的气焰瞬时消散一空,顾云曦冷冷一笑,“娘娘想要的东西皇上绝对不会给,而且只要德王殿下递上你这些日子以来在朝中各官员家里的走动,想必皇上本就气怒后宫之事的同时也会迁怒与娘娘,娘娘的妃位升了好些年了吧,这后宫之中从来只有往上走的,这一但下来了,便是千人踩万人踏,娘娘,您觉得呢?” 箫玉瑾眸光抽紧,“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云曦“哎呀”一声笑,“说了这么多我倒是忘了说了,眼看着皇后只差最后一步了,云曦想请娘娘助云曦一臂之力,所幸让皇后迁离了修德殿,直接搬到掖庭宫去可好?” 箫玉瑾渐渐笑出了声,她婉转的看着顾云曦,“这是德王吩咐你的?” 顾云曦摇头,“一个好的谋臣一定能在主子烦乱之前就将他的难处解决了,云曦是不是个好的谋臣,全看娘娘帮不帮云曦了。” “哈哈!” 箫玉瑾不知实在冷笑还是在感叹,“顾云曦,你凭什么会笃定我会帮你,如果我把今日之事禀报给皇上,你觉得皇上是会相信你呢还是会相信我。” “娘娘不会,娘娘是个聪明人,娘娘大可想想西凉长公主,想想你们的西凉故国,只要娘娘肯出手,这冶炼铁器的法子已经兵器铸造的图纸,云曦一定悉数奉上。” 箫玉瑾眸色一亮,片刻却是立即灰暗了下来,“顾云曦,这一步走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到时候本宫失去所有,这又怎么算?” 顾云曦冷冷一笑,“娘娘以为您现在还有什么?” “没错,您现在还有皇上的宠爱,还有淑妃这个位份,可是三年之后呢,五年之后呢,娘娘还这么年轻,难不成想老死宫中给皇上陪葬,亦或者,娘娘也可以出宫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回去西凉,听说娘娘的父母亲现如今都还健在。” 箫玉瑾怔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顾云曦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她来大燕的时候不过十四岁,现如今她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十六年了,她有权力,有宠爱,可是这些东西丝毫没能给她安全感,她无时无刻不在惶恐着,那座大燕宫,仿佛藏匿着无数的凶残猛兽,一个不小心就会撕碎撕裂,血肉不留。 “娘娘若是不能确定大可思考一番,云曦日日在宫中当值,若是娘娘想通了便着人来给云曦说一声,皇后这么些日子一直在各处活动,皇上多少也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娘娘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明天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娘娘,可明白了?” 箫玉瑾死死地盯着塌边放着的青瓷杯盏,一双芊芊素手紧握着冒出了青筋来,顾云曦看着她的眸光嘴角的笑意散了去,再转头看向马车之外,这马车前前后后都簇拥着恭敬的宫人,车夫的马鞭一声接着一声敲打下去,马车义无反顾的驶向了大燕的盘龙雄卧的皇城。 看着淑妃的一行人平平安安的入了伏月宫顾云曦才松一口气,她的面色带着微微的沉暗,看周瑾一眼吩咐他将剩下的弟兄带回羽林军大营,继而又叫来一个小兵,吩咐他速速去找来德王。 肖扬在一旁看着她这般动作默不作声,唯有张陵眸光有异的看了顾云曦一眼,“统领可是有什么急事?这个点儿有些晚了,德王殿下只怕是不在宫中了。” 顾云曦一叹,“今日与淑妃娘娘同乘一车本就是德王殿下计划好了的,淑妃娘娘终于答应助德王殿下一臂之力,我得赶快去回了王爷才看。” 她眸光郑重的看张陵和肖扬一眼,“事已至此我倒是与你们明说了,我得身份你们都知道,必定是站在德王殿下这一边的,现在宫中的趋势你们也看在眼里,皇后已经成了这么不死不活的样子,只要淑妃肯施以援手,皇后断然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们现如今既然都是我的属下,在我看着也都是既有才干的,只要能好生相助德王殿下,将来的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顾云曦淡淡说完此话,肖扬微微沉吟一瞬点了点头,张陵本是低着眸子怔愣在一旁的,此时也连忙点了点头,声声应好,顾云曦看在眼里,又见那去寻公孙墨的侍卫久久未回,免不得面色一变,“算了,等不及了,这件事越快越好,我去王爷府上寻她!” 话音落下她便是抬脚走出两步,片刻又顿下转过头来,“今日之事不可多说半句出去,我自是信了你们才说了这话的,只要你们不让我失望,我顾云曦定然保你们一路青云。” 看着二人点点头,顾云曦才道,“肖扬随我出宫吧,张陵先回大营去,这几日还是不要出什么岔子为好。” 张陵点头应了,看着肖扬和顾云曦消失在了重重宫阙之间,忽然眉头一皱的向着后宫转过去,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沉沉的夜幕落下来压在张陵的心头让他的呼吸未滞,他一步步的绕到荣华路去,走过一段荒无人烟的小道,绕过几处废旧的殿阁,终于走到了修德殿的后门。 轻轻地扣了扣小门,门内似乎无声,再轻轻地扣了扣便有凌乱的脚步声向着那小门而来,张陵紧张的搓着手,心想着顾云曦刚才说的话一个新砰砰的跳个不停,门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陵屏住了呼吸。 “吱呀”的一声,门瞬时边看了,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道明锦的袍角,张陵急得不行,还未看到内里人的样貌便低声道,“我要见皇后娘——” 一句话没说完,整道门便开了,张陵看着眼前人的样貌将第二个“娘”卡在了喉咙里面! “你,怎,怎么,是你——” 张陵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抹骇色一闪而过,那张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戾气,顾云曦站在门内轻声一笑,眼光夹杂着寒栗的光把张陵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张副将不去羽林军军中,怎么有闲心道皇后娘娘这里来请安?” 顾云曦看一眼自己的身后,一个粉衣的小宫女正面色平静的站着,张陵也看到了那小宫女,眸色猛然一变,“流韵,怎么是你,你竟然敢出卖皇后娘娘!” 这流韵自然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小宫女,在皇后落难的时候她能被留在身边自然看得出来她得了皇后的信任的,顾云曦一笑,对着那流韵点点头,流韵对着她倾身一礼当即便消失在了幽黑的小院子里。 “负责接应你的流紫生病了,所以流韵就守了过来,张副将刚才那句话说错了,流韵并没有出卖皇后娘娘,因为她从来就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张陵面色一沉,几乎知道了今日这场戏码是专门为他设下的,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张副将今日被我一劝应该有几分清醒的,却没想到你仍然这般的固执,我关了许昌,却并没有真的如何责罚与他,你心中因为此事惶然不止,便以为许昌真的会成为你的替罪羊,这般一想你又放松了警惕,今晚才如此慌忙的来报信。” 张陵本是站在小门之前的,此时往后退一步,冷笑一声道,“顾统领说的对,张陵本就是皇后的人,可是那又如何,皇后和皇上这么多年的情分,皇上绝对不会废了她,你且等着吧,皇后娘娘会有重新得势的那一天!” 顾云曦寒眸冷对,“你心中念着皇后,怎么不为自己想想?” 张陵摇摇头后退,“顾统领难道想在这宫中随意杀人吗,张陵是有品阶在身的朝臣,羽林军之中还有我的位子,更何况,就凭统领想杀了我只怕还不行,我们来日方长,我自有法子病了皇后,到那时——” 张陵一边说一边一步步的往后退着,刚说到这里却是忽然止住了步子,在他的背心处,正抵着一件物事,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背脊处开始,沿路让他的整个身子都僵住动弹不得,他的话断在唇边,在他的背心处,一柄泛着冷光的剑锋正紧紧的抵着他。 张陵再不敢后退半步,他微微转头,看到身后之人是谁的时候禁不住苦笑一声,“原来是你,德王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收买了这么多的人心!” 张陵回转身子,宽大的披风之下两只手慢慢的向着自己腰间摸去,顾云曦一步步的走近他,“人心不是靠收买的,向张副将如此忠君爱主的人真是让人敬佩,只可惜,张副将跟错了主子——” 话音落下,张陵的面色微微现出了几分畏色,他声音颤抖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顾云曦,“顾统领要做什么,张陵是羽林军之中的副将——” 一句话没有说完,张陵掩下披风之下的手忽然扬了起来,一道冲天寒光在此时大亮,直直的向着顾云曦而去,然而他的手不过才举到了一半整个人便钉在了当地,在他身后,肖扬的剑已经以雷霆之势没入了他的身体。 张陵睁大了眼睛,随着肖扬抽出了血剑整个人缓缓地倒了下来,顾云曦看着他口中吐出一道道血沫子,整个身子不停地抽动着,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看着睁着眼睛似有不甘的张陵,顾云曦想起他最后一句话,她寒了寒声音,“安心死了吧,你的副将,自有人替你做!” 森冷的寒风呼啸而过,顾云曦只觉得小腹一阵阵的纠疼,此刻看一眼肖扬,“多谢!” 肖扬面无表情的收了剑,拖着张陵的尸身往宫外的方向走,顾云曦跟在他身后,“明日我可能要告假,你别忘记将许昌放出来。” 肖扬似乎觉得顾云曦再无其他话可说了,当即飞身一跃没入了沉沉的夜色之内,顾云曦回转头向着修德殿之后的小巷子里看出,只觉得那黑漆漆的甬道之内阴森森的可怖,她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着肚子往宫外而去。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送了帖子在相府门口,直说是送给禁军统领的,相府的小童拿进来给顾云曦看了,上面写着禁卫军副将张陵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路匪徒抢劫,最后将其刺死扔进了京城难免的护城河,今早被人发现之时身上的财物全无。 顾云曦盯着那帖子看了一会儿,两手一撕扔进了火炉子里,越娘进得门来,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小姐,快些喝了,这里面放了上好的阿胶,正是对你现在的不适。” 顾云曦端过来轻轻地抿了几口,果然暖融融的及其舒服,看到顾云曦开始喝了越娘才进了内室给她整理床榻,楚衣卷缩在顾云曦脚边,一下又一下的蹭着她的小腿,顾云曦爱怜的看她两眼,低下身子摸摸她的脑袋。 “呀。” 内室传来一声轻呼,片刻越娘捧着一个物件走了出来,“姑娘快说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顾云曦抬头便见越娘手中捧着一个紫金小暖炉,她眸色一敛,继续低下头去摸摸楚衣,“别人送的。” 越娘嘴角勾起看着这个精致的小炉子,“这样式倒是从未见过呢,此前本来是要给小姐备下一个的,小姐偏说不要,怎么现在别人送的你到时接下了,是不是德王殿下送给小姐的?” 越娘这么一说紫兰也靠了过来,接过那紫金炉子瞧了瞧,无论是做工还是花纹雕刻都是真真的上品,除了皇家哪还有这么好的东西,“肯定是德王送的,这样好看的小玩意儿。” 越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小姐等着,我这就添几块碳进去,你抱在手里放在小肚子铁定暖和的很。” 顾云曦看着两人无奈的摇摇头,“不是王爷送的,你们不许胡说。” 紫兰吐吐舌头和越娘相对一眼,眸子里都有几分兴味,没一会儿,便又有小厮来送帖子了,顾云曦问是谁送的小厮只说不知道,人送来就走了,既然有几分蹊跷顾云曦自然不敢大意,打开看了才心中一松。 她不过前日里吩咐肖扬让他密切注意着淑妃,今日竟然送来了淑妃的动向,她细细的将册子上写的看了看,勾起的嘴角更深的扬了起来。 淑妃命宫中嬷嬷打点宫中物件,将多件贵重物品折算了现银。 在宫中过得好好的,要什么银子?顾云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直接抱起楚衣仰躺在身后的软榻上,“楚衣,这下好了!” —— ------题外话------ 谢谢美人们的票票,我有个朋友曾经说哪个男的给她买卫生巾她就嫁给那个男的,所以……嘿嘿…… 话说你们还记得那个西凉太傅么,还有新出场的这位朋友,如果我说这位有实力又有势力的美人儿才是这文的第一女配,咳咳,你们会不会喷我o(╯□╰)o当然,短期内她又不出现了,第二卷见面啦! 话说第一卷很多打酱油的都是第二卷的伏笔,所以,咋们不要着急哈,第二卷主战场在——除开大燕的其他地方! 另外呢另外呢,抱一下大家是不是觉得不够?就知道你们都是重口味,请放心,我正在酝酿更激情的,等着吧—— 084雷霆废后,南柯一梦 马车在德王府门前停下的时候顾云曦正在小憩着,紫兰轻轻叫了两声顾云曦才醒来,眼见得到了赶忙收拾了衣服下了马车,开门的小厮看到是顾云曦来了眼神一亮,连声唤道,“顾二小姐来了”早早跑去通报去了。 紫兰见着那小厮这般掩嘴一笑,兴味的看顾云曦一眼,顾云曦倒是一脸常色只朝着主院而去。 到了院门口孙鲁和孙哲已经站在院子口等着,齐齐给顾云曦见了礼,顾云曦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公孙墨正在正厅等着,见顾云曦来了嘴角一勾。 “拜见王爷。” 公孙墨抬手,“起吧。” 这边刚落了座绿芙就上来上了茶,上完茶便站在了公孙墨身后,顾云曦见着样子眉头微微一抬,这绿芙虽说是王府里的大丫鬟,此前来正院议事的时候却是从未出现过的,今日竟是如此堂而皇之的就进来了,顾云曦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是半分表情都没有,她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才将凌云寺一行简单说道了一番。 “当时云曦看着淑妃娘娘竟是瞒着众人往外走的,我就跟了上去,一来是好奇,二来是想找个机会将那话挑开了,谁知一路跟到了凌云寺后山,竟是看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凌云峰上,王爷可知道来人是谁?” 顾云曦如此一问公孙墨倒是没有想到,他微微沉吟一瞬,摇了摇头。 “此人并非是大燕之人,乃是西凉长公主萧玉楼!” 顾云曦话音刚落下公孙墨便是面色微变,这边孙哲和孙鲁在外面听到了这话也是有些愕然,公孙墨细细想了想,“难道是为了那兵器之事?” 顾云曦点点头,“王爷猜得不错,当时我隐在远处瞧着这一幕,那箫玉瑾对那长公主竟是十分敬畏似地,有了这一层压力,箫玉瑾便是极易对我们妥协的了,来前儿我收到消息,说是她已经开始打点一应事务,将自己身边的值钱之物都兑成了现银,如此这般,便是在为着之后的事做打算了。” “顾姑娘是如何知道那黑衣人是西凉长公主的?” 绿芙忽然的一句话问出来更是肯定了顾云曦的想法,这位绿芙此前只是统领下人打理王府的,今日不仅进了正院正厅站在了公孙墨的身后,更是直直的要参与议事了,这中间,只怕还有些缘故,顾云曦一笑,“绿芙姑娘问得好,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只是……” 微微一顿,“只是我看到那人的袖口上有蔷薇图案,在西凉,只有皇族才能着蔷薇上身,而现如今的西凉皇族之中,唯有那长公主是女子。” 绿芙点了点头,公孙墨眉头稍稍的一皱,却是没怎么发作,这边顾云曦继续面色如常的道,“既然箫玉瑾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王爷便可稍稍准备一下冶炼铁器之法的问题了。” 公孙墨点点头,“这图纸都是存在工部的手里的,杨进现如今已经是我的人,这个好办。” 顾云曦点了点头,却欲言又止,公孙墨看在眼里,“怎么了?” 微微一横心,顾云曦寒着眸子道,“这冶炼之法可以给,却又不能给,西凉现如今已经是铁骑最强之国,若是将所有的法子都给了他们,将来有一天若是和我们交手,岂不是为自己埋了祸因?” 绿芙听着眉头微抬,似有些不以为然,这边公孙墨想了想点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既然如此我自会安排杨进做好手脚,必不会让西凉人看出什么来。” “王爷这几日进宫见了湘嫔娘娘,娘娘可有什么指示给您?” 公孙墨眸光之中含着疑惑,“母妃的性子这么多年一直是极为淡然的,这一次我进宫问了两句她倒是也没说什么,可是我觉得怪怪的。” 顾云曦拿着杯盏的手一动,“怎么?” 公孙墨仔细的想了想,“我觉得母亲似乎十分的笃定,虽然还是不怎么表现的明显,可是我与她血脉相连,她的不同我自然感受的道,她似乎胜券在握,丝毫不担心我们这一场仗要怎么打。” 顾云曦心中渐沉,兀自一笑道,“都说姜是老的辣,看来还是娘娘沉得住气,既然如此王爷也得放宽了心才好,现如今淑妃又肯相助与我们,这一场仗并不难了。” 公孙墨点了点头,这边顾云曦却又是问道,“这几日听说太子一直未曾上朝,对外称的是有病在身,王爷可知道太子这几日的动向?” “东宫这几日安静的很,据我们的人来报说太子一直陪着那婠婠,自从失了皇脉之后皇后先是下了暗令要将婠婠赶出宫,之后皇后被囚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太子妃这几日听说是害喜害得很厉害,太子也是陪着的,至于他的病,这个只怕是假的。” 顾云曦暗暗的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问道,“太子妃害喜的害得很严重吗?” 公孙墨点了点头,顾云曦又道,“依云曦看,有个人不能留了。” “国丈?” 公孙墨如此一问,顾云曦一笑点头,两人四目相对之间便算是通透了,“现如今只等淑妃那边有所行动,皇后若一旦被钉死,太子下位是迟早的事,王爷到时候便可宽心了。” 顾云曦刚说完又想起一样,“对了,还有云南军的消息,王爷可曾注意?” “云南军这一次进京带了两万兵马,听说钟林云还要敬献给朝廷不少云南边境部族送上的贡品,也算是荣归了,到时候只怕还要封赏一回。” 顾云曦冷哼一声,“若是没了皇后,无人匡扶太子,就算这钟林云再行封赏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大将军,王爷将来上了位再加制衡便可。” 公孙墨点了点头也甚是同意,这厢两人随意的说了几句,眼见得天色已晚,顾云曦便打算起身告辞,这边厢公孙墨挥了挥手,“云曦且等等。” 顾云曦看向公孙墨,却见这厢孙鲁从后殿拿出一支锦盒来,孙鲁笑着将锦盒送过来,顾云曦看着这般沉重的盒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接是不接,公孙墨眉头一沉,“打开看看。” 顾云曦硬着头皮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件银色的狐裘,顾云曦抬手摸上去,出手便是一片软滑,若是穿了上身,只怕更是舒爽。 顾云曦刚挨上便将手撤了回来,有些不明白的看向公孙墨,“王爷这是——” 公孙墨看着顾云曦,“这件狐裘早就给你备下了,这是前一阵子德王府被禁,后面你又忙着羽林军的事,这才拖到现在,带回去吧。” 顾云曦微微的摇了摇头,“王爷,云曦为您出谋划策本就是应该的,这狐裘实在是不能收。” 公孙墨眸光一暗,自主位上大步而下,抬手自锦盒之内取出狐裘打开一展,屋内众人只觉得一道亮眼的银光一闪,转而那狐裘便生生的披在了顾云曦身上,公孙墨丝毫不容顾云曦推脱,“我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顾云曦这边正敛着眸子呢,这厢绿芙便走了上来,“顾姑娘不要和王爷客气,这是王爷为姑娘准备了许久的了,姑娘若是不收下岂不是伤了王爷的心,这样上好的狐裘也就只有姑娘穿着才好看,这可是湘嫔娘娘赏下来的呢。” 顾云曦听着这话只觉得十分的刺耳,这边厢公孙墨看绿芙一眼,后者面色一红,微微的退后一步不敢再多说一言,公孙墨打量她一瞬,拍拍她的肩膀道,“配你,就穿着回去吧。” 眼看着是没办法拒绝了,顾云曦点了点头福身一礼便转身出了厅门,紫兰跟在顾云曦身后嘟着嘴,孙哲将二人送到王府门口才又回来,紫兰一出王府就压不住了,“小姐,之前来王府的时候也没见那绿芙进过正院啊,今日倒是厉害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紫兰虽然看起来是个缺点心眼的,可是真要用起心来也不必旁的人差,她微微摇头,直到上了自家的马车才送出一口气,将身上的银狐披风解下来扔给紫兰,“往后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这王府之中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紫兰眼睛一动,“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将来小姐若是进了王府,免不得是要多用些心思在这上面的,紫兰寻常听说那些大户人家里面斗得可厉害了——” “紫兰。”顾云曦森森一言语,紫兰当即停住了话头,只听得顾云曦沉沉道,“这话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你们总当我是玩笑,德王将来必然是要登上大宝的,以后他是天,我是地,中间隔着的距离怎么也不会在一起,你回去同越娘说了,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不该说的话,定要狠狠地罚了你们才好!” 紫兰瘪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顾云曦看在眼里倒是笑了,“看看你,我还没罚你你就不乐意了,若是真罚了你岂不是你要恨死了我。” 紫兰赶忙摇头,“紫兰不敢紫兰不敢,紫兰只是希望小姐将来能得个好夫家,我看王爷对小姐是极好的,小姐何不——哎,算了,小姐自有小姐的想法,紫兰往后听小姐的就是了,绝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顾云曦将她拉过来自己身边坐下,看看她还是略显稚嫩的脸庞,“紫兰,你还小,哪里懂得那么多,将来的事我现在也不想去想,只等将娘亲救出来了再作打算吧。” 紫兰点点头,“好,不过不管小姐走到哪里,紫兰都是要跟着的,绝不能落下紫兰半分。” 顾云曦摸摸她鼻尖儿,心中微微一暖,“好。” 天边弯月如沟,淡淡的月辉洒下来照的楚侯府的庭院里一片清幽,慕言从大门处一路走进来,直直的进了正堂,万俟宸正倚在榻上小憩,慕枫看着慕言走进来无声的摇了摇头,慕言点点头便打算出门,万俟宸却是睁开眼道,“拿来吧。” 慕枫看慕言一眼,后者眼中闪过一抹懊恼,直直的上前将手中的物件递到了万俟宸的手上,那是一份暗黄色的小册子,一打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万俟宸一目十行的看下来,眉头紧紧的一皱。 “东齐?” 慕言点点头,“正是东齐,听说易家祖太爷的一位远房表亲将女儿嫁到了东齐的官宦人家,已经是隔了许多代的事儿了,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这个,所以根本没人想到会是在那里。” 万俟宸双眸微眯,慕言又接着道,“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东齐正好又发生了内乱,所以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 万俟宸放下手中的折子,点了点头,这厢又问起,“这个月的消息是不是该送到了,怎么还没有呈上来。” 慕言、慕枫对视一眼,慕言道,“云宋边境上在打仗,只怕正好阻了我们的消息传过来,明日里我再去催一催,主子不要着急,若真是有什么要紧事儿,那边自然会想办法第一时间传过来的。” 万俟宸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太子那里如何了?” 慕枫上前一步,“太子这几日什么都没做,只有一些小臣递了些文书上去,另外——” 微微一顿,万俟宸的眸光马上凝了起来,“另外,婠婠说太子妃这几日有些奇怪,说是害喜害得严重每日都要在屋子里小休几个时辰,又一次她借故过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屋子里的下人怎么都不让她进门,她怀疑那边可能有什么问题。” 万俟宸微微沉吟一会儿,“继续盯着点,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报。” 慕枫点头应了,这边厢万俟宸却是有几分迟疑似地,“跟她说一声,太子那边已经不稳了,准备准备离开东宫出来吧,慕言安排一下,直接送她回大楚。” 慕言、慕枫对视一眼,多少有几分意外,慕言却还是点了点头,“是。” 万俟宸双眸微微的一闭,另一边卫忠却是走了进来,他手上也拿着一件物事,“主子,那边的信送来了。” 万俟宸眼睛都不睁,“你觉得怎么样?” 卫忠摇了摇头,“里面提了一条卫忠觉得不妥。” “什么?” 卫忠眉眼一动,“联姻。” 万俟宸想了想,“我大楚只有烟妹妹一个公主,父皇只怕是舍不得,既然如此就回了吧。” 卫忠看着万俟宸笑了笑,“主子错了。” “嗯?” 万俟宸一挑眉,卫忠面上的笑意却是更加的诡异,他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那边要的不是公主,他们要的是咋们的皇子——” “皇子?!” 慕言大惊,看了慕枫一眼后者扫过万俟宸,惊愕的道,“不会是——” 卫忠大笑一声,“没错,人家看上的正是咋们主子!” 此话一出慕枫和慕言的嘴角怎么地都忍不住的扬了起来,万俟宸面色一僵,嘴角止不住的沉了沉,他转头看向卫忠,眸色森寒的厉害,卫忠猛的收住笑意,万俟宸却森森得道,“折子上还有什么条件,你挑出十之有三,都否了吧。” 呃…… 室内三人俱是无言,卫忠知道万俟宸说一不二的脾气,虽然觉得自己只怕又得废上许多功夫与口舌才可,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出了厅门。 慕言、慕枫互视一眼抬起脚步往外走,身后却传来了万俟宸阴阴的声音,“今晚上你们一起守夜。” 慕言、慕枫心中一松,还好还好。 “站在门外。” 又四个字传来,慕言和慕枫正往下落得两颗心“咔嚓”一声,碎了!这寒冬腊月的,站在外面守夜,主子,您也太狠了! 正月二十三,顾云曦卯时便起了床,到羽林军大营的时候里面如往常那般该操练的操练,该出勤巡逻的出勤巡逻,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顾云曦进了自己的营房就没有出来过,直到一匹快马急匆匆的走到羽林军的大营门口肖扬才进来叫她。 出门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个小太监,此刻他面色沉沉的向着顾云曦而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当即上马离去,看着来去如电的人,其他的人都长大了嘴巴。 顾云曦叫来肖扬,“带上一百人马去含光宫外守着。” 大营之中凡是在的人见此心中都是一紧,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顾云曦面色沉凝,眸子里却是两处神采奕奕的光,待肖扬整好了人马,一行百人素素的朝着含光宫而去。 到了含光宫的时候宫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顾云曦打眼看去,太子,德王,顾中正,于永,杨进等朝臣都在殿外候着的,顾云曦不敢耽搁,三下五除二布置好了人马站在一边候着。 不知为何,此时的殿门是紧闭着的,众人都是不解,这大清早的含光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竟是连福安都满面不安的站在了殿外,顾云曦看德王一眼,二人四目相对之间意思明了,公孙墨向着福安走过去,低声想问,“敢问公公,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 福安额头上满是大汗,看看公孙墨深深一叹,再看一眼再一叹,公孙墨心中疑问更甚,“公公是否有什么不方便,这大早上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福安再一叹,仿佛将他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敬慈公主的投毒案有着落了!” 公孙墨眸色一变,“公公这是何意?刑部都没有找到什么有利的正剧,今日怎么倒是父皇知道了结果?” 福安看一眼门内,“就是最好的证据又如何能比得上一个人的真心呢。” 福安低了头,“王爷您是不知道,昨个晚上淑妃娘娘带着吃食来给皇上请安,皇上这么些日子一直不怎么高兴,昨晚上淑妃陪了一会子竟是心情好转了许多,这便将娘娘留下了,今个天快亮的时候,皇上半醒半梦之间听到淑妃娘娘说起了梦话,奴才在外面侍候当时也听见了,这一听可是不得了,娘娘口中竟然直呼着自己对不起皇上,还一直说着那毒不是她投的——” 微微一顿,福安喘了口气继续道,“您听听,这是什么话,皇上当即便冷了心,就听着淑妃娘娘说完了那一通,皇上醒了就看着淑妃睡着的样子做了好久,待天亮了才将淑妃叫了起来,皇上早就气不得行,对着淑妃娘娘将昨晚上说的梦话尽数道了出来,淑妃娘娘顿时面如死灰——” “您说说,这做梦说梦话还能怎么作假,真是没想到淑妃娘娘也扯到了这事里面来,具体的细节淑妃娘娘缓过了神之后只怕对着皇上细细讲了,皇上摒退了内外所有人,现在奴才也不知道里面是怎么了,皇上只说今日的早朝不上了,宣了这么些人过来,看样子竟然是要动真格的了,奴才本想着这宫中就只有淑妃娘娘和皇上贴心些了,却没想到此时此刻竟是出了这样的岔子,不管淑妃娘娘是怎么沾上这事的,可是这谋逆大罪啊,这怎么了得——” 福安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是被惊吓道了还是有意将这么多的细节说给公孙墨听,他细细的听在心里,简简单单的安慰了福安两句便又退回了人群之中。 含光宫的殿门终究还是打开了,众人从殿门口扫进去,只见淑妃一身大红宫装满面泪痕的跪在大厅正中,皇上公孙烈一脸沉色的看着淑妃,就那么的看了良久,就在众人怀疑皇上是不是要把淑妃直接拖出去斩了的时候,终于第一个叫了福安进去。 福安进去没多久便长声宣了于永进门,殿门重新关上,于永进门又不知道听了什么吩咐,却是立即将皇后身边的几个嬷嬷和几个贴身侍卫传唤了过来,众人见到此情此景,一下明白了今日之事只怕还是和那投毒一事脱不开关系。 随后一直被关着的太监小李子也被带了过来,殿内开始是一片默不做声,福安当即又宣了林筑进去,林筑进去没多久便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传来出来,众人面上面色都是大变,太子更是满面凄然不知道该怎么做,里面叫喊着的是他母后身边的贴身嬷嬷,里面到底在说什么,有何自己的母后有什么关系?! 那叫声刚停下,殿门便被打了开来,林筑挥手招进去两个侍卫,片刻那侍卫便将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拖了出来,那婆子胸腹上中了一剑,此刻往外流着血水,一双眼睛大睁着,披头散发的样子极为骇人。 众人面上的色彩更是变得惊心,顾云曦站在整群人的最末,冷眼看着那婆子被拖向修德殿的方向,心中一片明了,皇上这是要给皇后送礼。 这还没有完,第一个婆子被拖出来之后还有第二个,第二个之后还有第三个,顾云曦双眼微眯,她就不信还有第四个,果然,如她所想的并没有那第四个,殿内有隐隐的说话声,气怒之声,哭声,殿外的臣子们相熟的低着头一起讨论者,没有哪一个人的心绪能平静的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殿门再次被打了开来,林筑看看众人,“众位大人,皇上宣各位进殿。” 平日里肃穆华丽的含光殿此时却是弥漫着一片血腥之气,淑妃挺身跪着,一双眸子一片灰败的盯着地上的血迹,在她身后是几个皇后身边的婆子,满面泪水瑟瑟发抖,她们像是被抽干了生气的玩偶,瘫软着跪在那一滩滩血迹之上,看的众人好不心惊。 “给皇上请安。” 众臣按照朝议之时的位子大概的站下,跪地行礼之后却久久听不见皇帝的声音。 公孙烈的眸子如鹰隼一般凌厉的投射在众人的身上,在这里跪着的都是他的臣子,他们每个人都对他恭敬畏惧,可是在他们光鲜的皮囊之下,到底有哪些人是心口合一的,只怕没有!连他的枕边人都一个个的联合起来谋害与他,他如何能指望更多的人?! 巨大的苍凉袭上公孙烈的心头,他抬眼看着这满殿的繁华富丽,眸子里的冷凝之色更重了些,他双拳握紧,将眸子里的沧桑之色尽数掠去,重新浮起只属于皇者帝王的威严冷酷来。 “请安?!” “朕不安!” 雷霆一般的五个字沉沉砸在众人的耳边,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都颤抖了一分,烈帝看着众人不知是冷笑还是在愤恨,“好啊,你们都好啊,一个个的都不是都想看着朕死,一个个的是不是都等不及了!” 堂下的众人没有哪一个人敢说话,只能将自己的身子低一点,再低一点,公孙烈好似不解气,眸光落在那几个婆子侍卫身上,“拖出去,千刀万剐!一个不留,即可给朕将这些作乱的贱人剐了!” 话音落下便有一声接一声的凄厉之声响起,夜七领着殿外的侍卫们第一时间冲进来,将那些婆子侍卫一个个的捂了嘴顺溜儿拖了出去,婆子们的嘴里是一片空茫的死寂,手脚却还是下意识的挣扎着,好似虚空之中有什么救命稻草,有几个侍卫手脚力气大的还想挣扎,侍卫们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腰间的刀架到了他们脖子上。 一个婆子被拖着从顾云曦身边掠过,她只听得那婆子嘴里刚滑出一句“冤枉”托着她的侍卫就一手刀落了下来,咔嚓的骨裂之声响起,婆子的眼球往外一凸,那凄惨的声音既是不捂嘴便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顾云曦看着她们的眼神,她明白,她们曾以为自己可以活命,所以说了那些本不该说的话,可是他们能逃过林筑手中的剑,却是怎么也逃不了刑部侩子手手中锋利却又细小的刀子,那些刀子会从她们的脚背开始,一刀刀的划上去,剥肉去骨一般的将她们带入这人世间最黑暗无光的地狱。 烈帝的怒气不会因为这些低贱下人的死而消失,他的手抓紧了身边刻着龙纹的椅子,看一眼于永,后者上前一步高声道,“后宫投毒谋害皇上一案终有定夺,此案为皇后主使,淑妃知情不报庇护下人,形同同伙,案情已定,如何惩处,请皇上裁决。” “不可能!” 公孙长卿忍不住喊了出来,他虽然从一开始那婆子的出现就心生出了不安,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快的就将罪名扣在了皇后的身上,他双眸泛泪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父皇,不会的,不会的,不是母后,不是母后,请父皇明察,不是母后,一定不是母后!” 烈帝的眸光寒剑一般的射向公孙长卿,猛的一拍手边案几,“给朕将这逆子拖出去,封了他的嘴跪在殿外听旨!” 侍卫当即上前来,在烈帝阴森森的眸光之下手中竟是一点也不慢的将太子托了出去,一个侍卫抽出一个布条将太子的嘴巴前后一绕一嘞,太子就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烈帝的眸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嘴角渐渐地吐出一串话来,“孙氏皇后,无德无才,为后难母仪天下,为母难相教子孙,其人更心如蛇蝎,贪权谋利,至忠义仁孝于不顾,现,褫夺皇后封号,贬为庶人,幽禁与掖庭宫,终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太子在殿外挣扎伺候着,布带将他的唇齿紧得满是血迹他也不管,只想爬进殿内替他的母后求情,可是侍卫们的手脚毫不留情的绑住他的双手踩住他的双脚,任他力大如牛也动不得分毫,巨大的绝望袭上他的眸子,看着皇帝冷而狠厉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公孙长卿若呆滞的泥塑一般钉在了当场。 “另,国丈孙瑜,自恃功高,结党*,贪腐舞弊,以权谋私,现,赐白绫一条,准其在狱中自行了断,孙氏一族,逐出京城流放北境三千里,永世不得入京!” 顾云曦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烈帝到底是留了底线的,可是无论如何,孙氏这样一个名门望族却是要永远的沉到大燕国的最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萧氏淑妃!” 四个字沉沉落定,顾云曦忽的抬了抬头,烈帝的眸光凌厉却又深谙的落在低着头面如是的淑妃身上,萧淑妃仿佛感受到了烈帝的眸光,缓缓的抬起了头与之对视,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骤然发现座上的公孙烈即便在如何的冷血无情,此刻的他也瞬间苍老了几分。 “萧氏淑妃,辅佐皇后左右,知行刺投毒内情却不报,侍宠生骄,包庇手下宫人与大燕律例皇家天威于不顾,实为可恶,褫夺淑妃封号,贬为官女子,逐出皇宫往京郊凌云寺代发修行,替大燕万民祈福礼佛,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踏出凌云寺半步。” 淑妃泪流满面,闻言深深的俯下身去朝着公孙烈磕了三个头,十五年同床共枕的情分,就此一刀两断,天涯永隔! 三个头磕完,箫玉瑾一件件的摘下手上妃位娘娘才能戴的首饰,更是当堂脱下了大红色的宫装,只着了白色的中衣伏地泣声道,“箫氏玉瑾领旨谢恩,拜别圣上。” 话音落下有侍卫从殿外走进门来将箫玉瑾拉起来带了出去,一身雪白的箫玉瑾,就如她当年一身白衣踏入这深深的宫墙一般,再这样清清白白的走了出去,她留下了她的荣宠,她的权势,这十六年在她的一进一出之间,竟恍若南柯一梦。 至此,该发落的罪孽尽数发落完毕,烈帝看着箫玉瑾走出门去,再看了看殿外满是狼狈的太子,忽然将忍不住的猛咳了起来,福安站在一旁面色大变,连忙过去来拍带抚的照顾公孙烈。 顾云曦一直紧绷着的的背脊瞬时间松了一分,她没有想到箫玉瑾在公孙烈心中地位,这一场雷厉风行的下罪其实只是箫玉瑾一个人一个夜晚的手段,顾云曦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如何,可若是没有箫玉瑾首先的“暴露”引来公孙烈的震怒从而失了理智,这件事中间的曲折颇多,怎么会是几个婆子几个口说无凭的人证就能定案的。 想到公孙烈最后给箫玉瑾定下的罪责,凌云寺,带发修行,这对她来说便是极好的了,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这一场仗,终于见了输赢! 公孙烈强忍着咳嗽指着殿外的太子道出四个字,“带回东宫!”,福安在一旁忙应了,侍卫们不用在吩咐便直接拉走了太子,这厢公孙烈一眼扫过堂中众人,道一声,“德王留下。”整个人便抑制不住的要往下倒。 公孙墨三步并两步冲上前部生生叫着“宣太医”,这厢其他的人连同顾云曦,却只能一步步的退了出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他们一起沿着含光宫外的阶梯一阶一阶的往下走着,忽然,在含光宫的右后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大笑。 分明是青天白日,那笑声却好似穿过了寒风暖阳,直直的落在了含光宫之前,众人瑟瑟然一抖,他们知道,禁军侍卫已经开始行动了,那疯魔一般大笑着的是孙婉,曾经的皇后,今日的庶人。 将死的庶人。 顾云曦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她微微抬头,眸光扫过这层层叠叠的宫阙万千,忽然间新生一股子疲累,这一场仗她打得极为漂亮,接下来得事情似乎都会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她明明应该心生傲然,可是她没有,她看不到即将出现的权力富贵,也看不见公孙墨未来的锦绣之路,只有那些婆子的惨叫还在她的耳边,孙婉的笑声也久久不曾消散。 她一步步往宫外走着,越走脚步越是快,好似在她的身后有一面高入九霄的墙要倒过来,她必须走出那巨大的阴影才能保的平安,良久,她的步子停了,在她的不远处正有一辆小轿缓缓而来,那轿子她是那般熟悉,她双眸一沉,站定等着。 待那轿子停在她眼前,顾云曦绣口微张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万俟宸掀开轿帘站出来,站在她身侧看向含光宫的方向,嘴角一抿,“结束了。” 帝国历四七六年正月二十三,燕国后宫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故,执掌后宫的两个位高权重者一个被变为庶人打进了冷宫致死与寂寞煎熬为伴,一个被降为最低等的官女子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场巨大的变故还连带着无数宫人的不白枉死,可是没有人记得她们的名字,禁军侍卫的们手起刀落,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此消逝,一日之间,大燕后宫又多了许多的亡魂,她们一个连一个,织就了一张怨憎仇恨的网,这张网严严实实的笼罩在那万千宫阙之间,每一个进了这皇宫的人,都要被其扼住呼吸,挣扎求生。 便是在这般阴晦的气氛之中,烈帝没有忘记后宫不能一日无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几十年来沉默寂然的女人被烈帝推到了众人眼前。 这个女人名叫赵湘澜,是皇二子德王公孙墨的生母,就在那一天,本是嫔位的她被晋封为了贤妃,掌管后宫事物,在不久的将来,她将成为大燕至高无上的皇太后。 从异国宗室之女到大燕最为尊贵的女人,荣耀,权势,一切都真实的触手可及。 —— ------题外话------ 我会告诉你们其实我两点半就一气呵成的写完了,结果电脑忽然黑屏再打开只剩下了六千字的心情嘛——可是不管如何的愤慨如何的不情愿,我还是在凌晨四点搞定了整个篇幅,字不够我也没力气加了,原谅我吧,话说,这一章写的我好爽——o(╯□╰)o就不知道你们看了有没有赶脚—— 我去睡了,哦漏—— 085沦为棋子,丧母之痛 清晨的朝圣门,一辆青布小马车穿过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直直的出了皇城,官道上所见都是城外的村民们急匆匆的赶路身影,他们手边推着小车,拿着拖着各样物件,要进城去做自己赖以为生的小买卖。 顾云曦掀开马车的车帘子往外看一眼,目之所及的枯黄之上到处都是银白的霜花,冷风从顾云曦手边灌进来,瞬时让她打了个寒颤,紫兰将手中紫金小暖炉里面的炭火再加一层,再用雪白的狐裘裹好了塞进顾云曦手里,“小姐快放下帘子来,您倒是不嫌冷呢,晚上回去肚子又得疼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将帘子放下,这边紫兰将一个墨色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到那凌云寺还有一阵子呢,不如小姐再睡一会子吧。” 顾云曦闻言倒是觉得十分的有理,当即便倚在车壁上小憩了起来,便是她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一阵呼啸而过的马蹄声将她惊了起来,她狐疑的掀开那车帘往外面一看,只见便是在大燕皇城一里之外,一行十多人的马队正疾驰了过来。 马车之外的宋止看到这阵势马头一转移到了路边,嘴里喃喃念着什么,紫兰眉头皱起,“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是谁这般狂妄!” 顾云曦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她的眸子落在那一行人的衣饰之上,看了半天心中还是没有几分确定,那马队渐渐地走近了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顾云曦敏感的听到了几个词,国书,湘娘娘。 她眉眼一深,心中冒出两个字来,大梁! 紫兰看着顾云曦面色微寒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俯身将车厢角落盒子里的吃食拿出来,一边问道,“小姐这脸色可不好看,先吃点儿东西吧。” 顾云曦微微摇头,看了看自己身边放着的锦盒,眸子里的寒意更甚几分,她抬手拿起那盒子,“咔哒”一声打开盒盖,盒子里正层层的放着两本册子,顾云曦将那两本册子拿在手中看了看,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紫兰凑过来,“小姐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宝贝,又写又画得让紫兰也看看。” 顾云曦收起册子,摇摇头,“这是要送出去的礼物,你可动不得。” 紫兰恍然的点点头,拿起一边的点心给顾云曦递了上来,见紫兰实在执拗的很,顾云曦也拒之不得,当即拿了几块放到了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将那册子十分小心的放回了锦盒里。 下了官道直接上了山道,马车沿着此前顾云曦走过的路一直向着凌云寺而去,又是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轻轻地在凌云寺的侧门停了下来。 侧门之处正站着一个小僧,看到顾云曦的马车便走了下来。 “车里面的可是顾小姐?” 车帘掀开,顾云曦轻轻地道了一声“嗯”,这边借着紫兰的手下了马车,今日里的她一身雪白的广袖长裙,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此刻将风帽往头上一带,即刻将容色遮住了大半。 小僧双手合十朝着顾云曦鞠了一躬,“施主这边请。” 顾云曦点点头带着紫兰跟了上去,只留下宋止一人在外面看着马车,进了侧门之后是一处顾云曦不熟悉的院落,看起来极为清净,收拾的也是十分整洁,小僧带着顾云曦二人在院落之内齐齐的转了两圈,在走过一道小月亮门,便是到了一处看起来有几分简陋的院落。 “施主,就是这里了,二位走的时候只需按照刚才的路原路返回便可。” 顾云曦朝着小僧点了点头,这边紫兰上前将一块银子放进了小僧的手里,看到那小僧步步离去,身后的厅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顾云曦转身,目之所及看到的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婆子,对着顾云曦轻轻一福侧身让在了门边,顾云曦看紫兰一眼,接过她手中的盒子进了门去,“吱呀”一声,厅门便关了上。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暗,淡淡的檀香味道丝丝缕缕的传过来,倒是多少有几分禅意,顾云曦绕过一道四开的小屏风,这才进了内室,一身素衣的箫玉瑾,正静静地站在窗前等着她。 现如今的箫玉瑾再没有什么身份,顾云曦对着她点点头,后者只是眸色大亮的看着顾云曦手中的盒子,“东西带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箫玉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接过盒子打开,再将那两本小册子悉数取出来连连翻看一番,这才松了口气的定神一笑,“算你们有几分信义。” 箫玉瑾也不避着顾云曦,当即轻声落下两个字,“出来!” 本来只有箫玉瑾,顾云曦和那老妇人的屋子里忽然多出来一个身穿劲装的男子,箫玉瑾将手中的盒子递上去,“快马加鞭,送到长公主的手上。” 男子应声消失,箫玉瑾这才重重的出了口气,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有什么打算?” 箫玉瑾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怎么,难道还要让我看着公孙墨登基吗?” 顾云曦嘴角勾起,“你若想,倒也可以。” 箫玉瑾眸光一沉,“顾云曦,你这般心心念念的为公孙墨扳倒皇后让他上位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现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的他的王府!” 顾云曦摇头,“并非天下每一个女人都和你想的一样,进王府并非是最好的一条路,自然入不得我的眼!” 顾云曦眸光坦荡,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清傲之气,箫玉瑾眸色微变,上上下下的将顾云曦看了许久才眸光一凝,仿佛有几分相信了她的话似地,她“啧啧”两声,“怪倒是公孙墨青睐与你,他倒是没有看错人,只可惜啊,太子不成事,皇后纵然心机深沉却还是及不上你,她落得如此田地,倒也怪不得谁。” 听到这话顾云曦眉头微皱,“这一件件事算起来若非皇后自己设下圈套想要谋算湘嫔娘娘,她又怎会如此之快的输的一败涂地,至亲生孙儿于不顾,还害得雅嫔娘娘无辜枉死,若是真要怪,却也只能怪她自己!” 箫玉瑾听着顾云曦此话先是一怔,继而那沉沉的眸光里猛然迸发出了一丝笑意,继而那笑意渐渐地扩大,随即终于变作箫玉瑾唇边的银铃之声流泻了出来,箫玉瑾本就是美极了的美人,此前艳若桃李,现如今换上了素衣却还是有几分清泠蛊惑之意,此事她笑得前仰后合,眸光之中水光荡漾,看起来仍旧是有几分动人心魄。 这忽如其来的笑让顾云曦有几分怔愣,她眸光微眯的看着箫玉瑾,不知道过了多久,箫玉瑾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笑意,眸光之中略含一丝讥诮的看向了顾云曦,“我原以为顾云曦你心思玲珑,这世上所有的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却不想,却不想你竟是如此的天真!” 顾云曦眸色猛的一紧,这边箫玉瑾却好似有几分感叹似地笑叹着,“哈,可叹我几十年来自认为自己多少有些手段,末了,却败在了你这么个人手里,顾云曦,你,你——” 顾云曦冷眼看着箫玉瑾似笑似疯魔的样子,嘴角轻轻一抿,“觉得不值也来不及了,箫玉瑾,在局势没有稳固之前你最好留在这凌云寺,否则路上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至于西凉——” “那神兵图纸和冶炼记载我们已经送上,就此,萧淑妃变作了箫玉瑾,德王还是德王,大家各走一边,再无半分关连。” 话音落定顾云曦转身就走,这边厢箫玉瑾收住笑意对着顾云曦的背影却是冷声一喝,“顾云曦,你以为你赢了吗,你错了,你输给了一个你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人,不止那一个,甚至连你最为信任遵从之人都在骗你,顾云曦,我们且看这吧,你如此心思费尽,可终有一天,这大燕宫必定容不下你。” 顾云曦的背影猛的一僵,她轻轻的握紧了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管是输还是赢,你都没有资格再做评说,不管我是不是能被这大燕宫容得下,箫玉瑾,多为自己祈祷吧,连同你们萧氏一族,和你的故国西凉。” 厅门被一股大力推开,顾云曦袅袅婷婷的走了出去,箫玉瑾看着那纤柔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中的寒意却是止不住的溢出来,她的声音好似腊九寒天的风,带着凌人的狠辣之意,一句话,竟是让她手心冒出了冷汗! 她说,多为自己祈祷吧,连同你们萧氏一族,和你的故国西凉。 紫兰扶着顾云曦一步步的院门外走去,宋止看到二人出了门忙掀起了车帘扶了两人上去,当车轮再次滚动起来的时候顾云曦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才缓缓地松了下来,箫玉瑾从高位跌了下来,自然有她的不甘心。 仿若自我安慰似地,顾云曦心中默默念着这样的话,万里枯黄苍茫茫的延伸到天边,一抹阴阴暗暗的黑云正在天边聚合着,紫兰掀开窗帘一看,“小姐,这天色又不好了,眼看着就到二月了,春天怎么还不来。”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顾云曦心中的怪异之感再少一分,宋止将马车赶回了皇城之中,刚一进城门顾云曦便敏感的感受到一股子异常,早前出去的时候还一切如常的京城百姓们此时面上都闪着几丝疑虑又或是兴奋,他们交头接耳不停地说着什么,好似正在议论着一件刚刚发生的大事。 顾云曦看了看道路两旁,“宋止,将车子靠在路边,我们歇一歇。” 宋止应一声便将车子停了下来,这边厢紫兰会意的跳下马车,顾云曦在车里等了小一炷香的时间,紫兰便一脸兴冲冲的回来了,“小姐,大梁!” 刚一闪进车内紫兰便是这么一句,顾云曦看着紫兰,“怎么回事?” “小姐还记得那一路马队吗?十分嚣张的那些人?” 顾云曦点点头,紫兰又继续道,“就是他们!我听人说啊,今早那些人来的时候在城门处被拦了下来,他们不是京城之中的人,一张口就说大梁使者来朝,巡防营的小兵们不敢怠慢,又不敢随便放行,便派了人去请京兆伊的人,这一请惊动了礼部的张大人,等礼部和京兆伊的人一起来到城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礼部的人看了那国书之后果然是从大梁来的,这才恭敬地请到了行宫之中去了,这会子只怕已经去面见皇上了。” 顾云曦停在耳里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紫兰此时却是冷哼一声,“这大梁也真是的,年前各国使者来大燕的时候他们没什么表示,现在看到湘嫔娘娘上了位倒是马上贴上来了,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微微一顿,紫兰又是忽然一怔,“不对啊,小姐,这太子妃娘娘也可是大梁的人,而且太子妃还是大梁的公主,这些人是不是知道了皇后被贬斥的事情,来给太子帮忙来了,若是这样,那德王岂不是又有的纠结了?” 紫兰皱着眉头在车里分析着,顾云曦的眸光也是明暗之间不停在在闪着,紫兰的话十之*都说的不错,可是这些人选在这个点儿来到大燕,他们到底是来帮谁的? 脑海之中似乎有一个画面电光火石之间忽然闪现出来,顾云曦抿着的嘴角微微一松,抬头对着马车之外喊一声,“快快回府。” 宋止得令当即抽响了马鞭,顾云曦冷着眉头心中思绪万千,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到了相府的时候却是正遇上出门的顾中正,顾云曦下了马车行的一礼,后者面色微微有几分着急的看顾云曦一眼,“皇上现在还在病中,大梁的使者倒是来了,没办法,我现在进宫去,王爷只怕也去了,就不知道这大梁的人向着哪一边的。”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父亲不必着急,依女儿的料想,这大梁的人自然是向着湘嫔——贤妃娘娘的,父亲去吧,见了德王殿下之后不要忘了提醒他,皇上现在还在皇后的阴影里,若是有什么要罚太子的,别忘了让王爷求情一二。” 顾中正有几分意外顾云曦的话,这怎么个就一定向着湘嫔的?此刻的他倒是没那么多时间想了,当即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另一边跳上马车着急的往宣武门的方向赶了过去。 看着那马车渐渐走远,顾云曦面色如常的回了府,刚一进府便遇上了侧夫人柳氏,顾云曦微微一福,“夫人。” 自顾云曦当值以来她就甚少见到这位夫人,并且这柳氏从来都是专心礼佛极少出门的人,此刻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的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去,柳氏看到是顾云曦刚从外面回来,当即嘴角微勾,“竟是云曦回来了。” 甄姨娘此刻跟在柳氏身后的,此时脆声一笑,“哎呀,二小姐倒是好久没见着了,听说在宫里做了禁军统领十分的威风,倒真是给我们相府长了脸!” 她的声音尖而利,此刻落在顾云曦耳朵里面让她好一阵的难受,可是甄氏还没说完,她左右看看旁里的丫鬟婆子,“你们说说,我们的二小姐竟是比平常的男子都强呢,在加上现如今大小姐马上就要成为德王妃了,将来——” 柳氏忽然转头看向甄氏,甄氏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猛的一吞,面上的笑意一滞,只悻悻道,“将来,将来自然会更好。” 见柳氏转过了头,甄氏又看向顾云曦,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眼看着大小姐和德王殿下好事将成,我这倒是太过高兴了,话说我们的二小姐现如今也是十七岁里面了,按道理早该说亲了,早前——” 她好似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表哥,眸光之中闪过一抹沉郁的尴尬,这边柳氏却实在看不下去了,连番这提到不该提的事情确实太过了,柳氏冷声轻咳两下,“妹妹既是高兴便早些为大小姐看衣裳去吧。” 甄氏面色微变,当即点头,“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 甄氏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婆子当即跟着她一道走了开,只是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咋们的二小姐现如今如此的厉害,这京中也不知道能有谁能配得上他了,你们说谁愿意娶一个像她……” 周围的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唯有顾云曦始终云淡风轻的站着,柳氏捻着手中的佛珠,更是只当做没听见丝毫不提此事,“今日天色渐冷,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让徐大娘给你送去了几件新衣服,都是今年最新的样式,你去看看去?” 顾云曦点点头,对于这位侧夫人她并未有心结交过,奈何她对她却还是不错的,点点头又是一礼,“多谢夫人,云曦告退了。” 话音落下转身向着碎月轩而去,柳氏看着顾云曦越走越远,轻声一叹。 大梁来使果然如顾云曦想象之中的那般,并没有引起那么大的朝堂震荡,再加上公孙墨并未来找她,顾云曦的心也就安了。 就在顾云曦去了凌云寺的第二日,沉寂了许久的宫阁之中终于再行大宴,这一次的宴会由贤妃赵湘澜布置,专程为了大梁来使而设。这般的宴会自然少不得顾云曦的帖子,可是让顾云曦意外的是,除开那一张帖子,贤妃还给她送来了一件流光溢彩的水蓝色宫装,越娘和紫兰看着内侍送来的东西先是下意识的满面喜色,可是越娘好歹是个经历过许多事的人,前前后后一想顿时觉的有几分蹊跷。 “小姐,这衣服你若是穿出去定然是艳冠全场,可是贤妃娘娘不该啊,眼看着大小姐和王爷的婚事近在眼前了,怎么会——” 越娘的喃喃声一处紫兰也是沉了脸,顾云曦想了一想,“贤妃也没有说一定要穿,艳冠全场有何用,还是穿平日里的衣裳吧,越是简单越是好。” 眼见得天色不早,顾云曦收拾妥当带着越娘出碎月轩的时候正碰上一身紫锦束腰宫装的顾映雪,她还是如往日那般高华端丽,再细细一看,却也有许多心思是往日懒得用的,顾云曦福身见了礼便往外走,顾映雪一笑,“听说贤妃娘娘送了妹妹礼物来,妹妹怎么没穿上,想必妹妹届时一定能惊艳四座呢。” 顾云曦摇摇头,“惊艳四座的是姐姐,妹妹不敢抢了姐姐的风头。” 只此一句再无话,顾云曦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后面锦文跟在顾映雪身后,“小姐,我分明是看的清楚的,这顾云曦怎么没穿?那贤妃娘娘又是个什么意思?” 顾映雪抿着嘴角,“先进宫看看再说。” 马车上了城中主道一路向着宣武门而去,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顾云曦便看到京中各家小姐公子的都来,她微微抬头看向那高耸着的宫墙,心中一点一分的喜气也提不起来,她细细的扫过去,那些言笑晏晏的京中贵人们心中好似也有什么事重重压着,再比不上此前进宫赴宴那般惬意喜气。 进了宫门走过长长的宫道,到了正阳门门口了众人便相继的下了轿子,从正阳门转向御花园上林苑,今日的宴会正是在那里举行。 顾云曦走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公孙慈一身雪白狐裘向着这边来,在她身边跟着的是那个叫珠儿的女孩,公孙慈最终到底是自己亲自求了公孙烈,保住了这个愿意那性命为她驱使的姑娘,现如今皇后被废,她的仇也算是报了,顾云曦心中呼出一口气,朝着公孙慈而去。 “拜见公主。” 公孙慈嘴角挂着笑,可是那笑意现如今不带跋扈不带倨傲,平稳淡然的样子倒是看得顾云曦十分的不习惯,公孙慈嘴角一抬,眸光看向顾云曦之时倒不显得那么的冷冰,“起来吧。” 顾云曦再走近一步,“现如今公主可能安心了?” 公孙慈眸光微亮的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间两人似乎又想起了那个魑魅魍魉的夜晚,公孙慈沉沉点点头,“嗯。” 顾云曦笑笑,拉起公孙慈的手往大殿里面走。 此时的大殿倒是人声鼎沸,顾云曦和公孙慈一出现便招来许多目光,一来是死了母妃的小公主,再来便是现如今大燕唯一的女臣子,两人多少有些议论性,众人免不得多看了两眼。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牵着公孙慈的手向着自己的位子走去,今日里宴请的人颇多,太子和太子妃,公孙墨,万俟宸,公孙慈等等。 顾云曦打眼一扫,却是都还没有来,直到舞乐渐渐低迷了下去,顾云曦才看到一身明锦长袍的公孙墨进了殿,两人相视一点相互点点头作罢。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顾映雪的位子紧靠在公孙墨的身边,与太子和太子妃相对而坐,顾云曦坐在公孙慈之后,她二人的对面正是大梁使者,顾云曦看着这格局免不得眉头微皱,这边眼角处却是闪过一道墨色的袍角,她打眼看过去,便看到万俟宸一身狐裘大氅的走了进来,不知怎么的,顾云曦觉得今天的万俟宸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 没过一会儿宴会就开始了,顾云曦看着那大屏风之后的人影,眉头一皱。 公孙烈没有来。 赵湘澜一身正红宫装从屏风之后走出来,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底下响起了齐齐的拜礼之声,贤妃抬手一挥,“都起吧。” 公孙墨此刻坐在左边第一位,中间隔着公孙慈和顾云曦,一时之间倒是说不上话,顾云曦起身向着太子妃和太子的位子看过去,乃是空着的。 贤妃缓缓落座在主位,眸光从前面几人身上一扫而过,“今日有大梁来使进京,本该由我皇亲自接见,奈何皇上这几日身体不爽,这里只好由本宫代劳,来人,给几位来使满上美酒,为几位洗尘。” 所谓的大梁来使乃是三个面容不一的男子,顾云曦打眼看过,果然有几分印象,想来正是昨日见过的那几人。 内侍给几人添上了酒,三人之中的一个当先举杯站起来,其人身形微胖,面上剑眉飞扬,远远看起来给人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拜谢皇帝陛下和娘娘盛情,我等实在是荣幸之至,在下先干一杯,祝娘娘和皇帝陛下身体康健。” 那人当先饮了一杯酒,又忽然转向他们之前的太子,“思及娘娘和太子妃都是大梁人,在下便觉得十分之亲切,却不知道太子妃娘娘何以不见?” 下面的人当中不乏对此事存着疑问的,贤妃无奈摇头道,“不瞒几位说,今日里我大燕出了几分状况,实乃我皇家不幸,太子现如今这几日抱病在床,太子妃又身怀有孕不便见客,这才没有来今日之宴。” 似是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应该提到的话题,那人干声一笑转而看向在座的京都众人,“在下初到大燕,除了拜见皇帝陛下和贤妃娘娘之外,身上还有一道任务,不知可不可现在说出来?” 贤妃眉头一挑,“刘大人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那人对着贤妃一拱手,“多谢贤妃娘娘,在下乃是大梁礼部主事,今日特地来大燕人杰地灵之地还为了一样,我大梁太子殿下在今夏将登基为皇,身边却是缺了一位皇后,太子殿下想着燕国多出钟灵毓秀之贤淑女子,便遣了在下来,想趁此机会为自己寻一位皇后来。” 此话一出众人无比惊讶,原来这大梁来使这个点儿来大燕是为了求亲来的,大梁有公主嫁过来为太子妃,大燕有人嫁过去这倒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请求,赵湘澜听到此话嘴角勾起,精致的妆容之上笑意渐深。 “这倒是先多谢太子殿下的抬爱了,今次倒是巧了,本宫这宴会上便请了我大燕许多兰心慧智的京中闺秀来,无论哪一个都是绝无仅有的好姑娘,这既然是一桩美事,刘大人不妨说说,太子殿下喜欢的女子是哪样的,也好让本宫为你参详参详,若真能成就一段佳话,也不负我梁燕百年来的交好。” 微微一顿,“只是刘大人若真有能看重的人,最后能不能定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才行。” 刘光当即拱手一拜笑道,“贤妃娘娘请放心,我们太子心中早已经有了未来皇后的人选,若是在下没有认错,此人正是在今日的宴会之上,单看皇上和娘娘准不准了。”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讶,连顾云曦都是眉头一皱将在坐诸人扫了一圈,这位大梁太子看上的,究竟该是谁—— 贤妃眸色之中也是闪过了几分意外之色,看看座下的一圈人,“刘大人说的是——” 那人双手一拱,“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一位叫做顾云曦的小姐?” 话音一落,先是坐在顾云曦手边的公孙慈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继而便是一众目光都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你怎么认识了梁国太子?” 顾云曦面色淡淡的坐着,此时摇摇头,“我并不认识什么太子。” 刘大人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顾云曦,眸色微亮,“在大梁之时就听闻了顾小姐的大名,以女儿身统领大梁羽林军,这是何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我梁太子听闻姑娘的事迹十分的敬仰佩服,心想着若是能娉的这样一位皇后定是我大梁的福祉。” 这话是对着顾云曦说的,那刘光在看到顾云曦不喜不惊的样子之后更是眸中带上了激赏,他转而看向贤妃,“不知贤妃娘娘意下如何?” 赵湘澜闻言眉眼一抬,扫向一脸平静的顾云曦,这边正要开口,一直没有几分表情的公孙墨却是断然出声,“多谢刘大人和梁国太子赏识,只是顾统领乃是我大燕不可或缺的一员良臣,若是就这般的嫁到大梁,只怕有所不妥。” 刘光眸色复杂的看一眼公孙墨,这边贤妃的眉头也是一皱。 刘光微微沉吟一瞬,“早就听闻德王殿下十分的爱才,此言倒也甚是在理,我梁太子早就为顾小姐准备了十分丰厚的聘礼,相信不会让顾小姐和王爷失望的。” 公孙墨嘴角微勾,凌厉幽深的眸子扫向刘光,“却不知梁太子准备了什么样的聘礼?” 刘光闻言便以为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面色一喜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公孙墨却是眸色一沉道出了下一句话 “顾统领之才德,倾大梁不可换。” 沉沉的十二个字落地,刘光哑口无言,直直看着公孙墨眸色明暗之间几变,看到公孙墨一脸不可商量的摸样,他豁然转向了贤妃,“刘光只为顾云曦而来,还请贤妃娘娘给一句话!” 赵湘澜看着公孙墨沉暗着脸的模样,一双眸子里仿若有万千情绪变幻,良久,她执起手中杯盏向着刘光一举,“刘大人莫急莫急,所谓好事多磨,不光德王舍不得云曦,连我都是怜爱她至极,本宫敬大人一杯,还请刘大人稍安勿躁。” 刘光本是气急,这边厢贤妃如此温言软语的一说他自然不好再做什么姿态,当即端起酒杯对着贤妃仰头喝尽,继而气败的坐倒在了椅子上。 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厅中的众人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顾云曦自始至终都是安然的坐着,仿佛是此事与她毫无关联,在她的对面,万俟宸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眉头淡淡一凝,心中却是在想着公孙墨刚才的话,倾大梁不可换! 宫乐再升了起来,衣着光鲜的舞女们从厅外涌进来,曼扭着腰身在这厅中作舞,瞬时满堂都是女子香,顾云曦皱了皱眉,端起手边的清茶淡淡抿着,而主位上的贤妃却是开始赐酒了,今日是她第一次以妃位的身份面见各处命妇臣子,自然得有自己的姿态。 几个身着紫衣宫服的宫女端着酒壶自高台之上翩翩而下,每走到一处桌案之前便停留一刻为桌上的主子满好了酒才走向下一个,这般到了顾云曦这里的时候其余各处差不多都成了,顾云曦对酒没几分注意的,越娘将她的酒盏推到案头方便宫女倒酒。 一个紫衣小宫女脚步翩翩而来,顾云曦眼角一扫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再一看却是不认得的,正要收回目光,顾云曦端着茶的手却是猛的定在了一处,就在那小宫女倒完酒转身的一刻,顾云曦赫然看到了小宫女脖颈上的朱红小痣! 顾云曦心神大动,直直的看着那朱红小痣的宫女走到赵湘澜身侧站定,连众人举杯她都没有听见,越娘见她这般赶忙将她一拍,她这才回神随着众人一起举起了酒盏恭祝这位贤妃娘娘。 顾云曦抬眼看过去,赵湘澜笑颜如花一身母仪天下的风范,即便是一身荣华富丽加身,她的眸子里却还是那般的清泠沉着,丝毫不为着满殿的奢靡所动,她敛下眸子将瓷盏中的酒液喝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她好似被一股子气憋着忘了吞咽,猛然被呛得猛咳了起来! “小姐。” 越娘低低一唤,顾云曦略显狼狈的转过头去,越娘一边抚着她的背脊一边给她递上一杯清茶,顾云曦接过清茶一抿,这边孙鲁却是一脸担心的走了过来。 “姑娘,王爷着我来问问,您可还好?” 顾云曦摇摇头,借着越娘的手站起身,“殿里有点闷,没事的,我出去透透气就好。” 孙鲁点头应了又回去了公孙墨身边,顾云曦被越娘扶着从大殿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在她身后,她仿佛正听到那几位梁国使者开始议论起德王的婚事来,什么佳偶天成天作之合,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子里一丝厌恶一闪而过。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越娘看着顾云曦这般是满脸的担忧,顾云曦摇摇头,就那么顺着上林苑的回廊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一处临花照水的小榭她才停了下来,顾云曦眸光沉暗这一步步的走向那高高的围栏边上,一手撑着朱红的栏杆心思百转。 她不会忘记,在婠婠出事之前的那个汤盅是谁送上去的,她纵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可是那一枚朱红的小痣她不会忘记,顾云曦猛的闭上眼,这不是巧合! 深吸一口气,她的眸光投入到了那漆黑无比的夜色之中,他们都以为是皇后毒杀自己的亲孙子嫁祸给了雅嫔和湘嫔,可是主使者显然并非皇后而是现如今的贤妃,贤妃,贤妃—— 顾云曦口中喃喃念着,想到雅嫔的死猛然心惊,彼时的皇后势力颇大,国丈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雅嫔的死若是皇后所谓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不是的! 顾云曦眸光紧缩,湘嫔在那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露出破绽让皇后抓到她的把柄,继而她和德王都被禁足,可是禁足又怎么样,一方面是束缚了自己,另一面难道不是自我保护吗,更何况那时的皇后放松了警惕,这才会被自己—— “顾云曦,你以为你赢了吗,你错了,你输给了一个你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人,不止那一个,甚至连你最为信任遵从之人都在骗你,顾云曦,我们且看这吧,你如此心思费尽,可终有一天,这大燕宫必定容不下你。” 箫玉瑾的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挺直了身影站在了寒风之中,这从最开始便是一个局,这个局为皇后而设,而自己,只是棋子。 顾云曦眸中寒光四溢,她不曾想过高官厚禄,也不曾想过宠冠一方,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待君,她以诚相待,换来的却是—— 公孙墨,他到底知不知道。 越娘看着顾云曦怔愣的背影心中一阵担心,上前两步将她肩上的披风往上拉了拉,“小姐,此处风寒,咱们还是回殿中去吧。” 顾云曦回神,眸子里闪着疲累,深吸一口气借了越娘的手往小榭之外而去,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身黑色大氅的万俟宸,她微微一愣神,“殿下。” 万俟宸站在一处溪流旁侧,苍白的面色在身旁宫灯的映衬之下闪着几分红润,看到她从小榭里出来,万俟宸眉头一抬,“身子不好?” 那夜的情景好似又浮现眼前,万俟宸一脸冷凝正色,看的顾云曦眸色一敛,她此时心思烦乱,倒也没有那么多的矫情,只摇摇头,“喝了点酒有点头晕而已。” 万俟宸点了点头,他眸光看向上林苑大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此时只轻声道,“喝了酒莫要吹冷风,进去吧。” 不远处的殿阁笙歌阵阵,顾云曦点点头,没走几步便看到一身白衣的慕言大步的飞奔了进来,顾云曦远远的看着只觉得慕言素来是清绝临风的模样,今日怎么是这般的——凄伤? 顾云曦这般想着脚步一滞,只看到慕言朝着万俟宸奔了过去,还未走近便是猛然一跪,他俊朗的面容之上一层浓的化不开的暗色,此时深深一个头磕下去,向来清朗的声音此时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似地。 寒风向着顾云曦这边吹过来,远远地,她只听到一句话。 “主子,皇后娘娘殁了——” 顾云曦一怔,好似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皇后娘娘?忽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骤然之间眸色大变,楚皇后! 慕言深深的一个头磕下去不敢起身,慕枫本是站在万俟宸身边的,此时亦是眸色一痛瞬时跪下了地,万俟宸听着这话眸色还是惯常的幽暗冰冷,他的眸色从那灯火霓虹之处闪过,声音随风而逝,淡的让人听不清,“何时?” 慕言低沉暗哑的声音好似带了几分哭音,“半月之前。” 万俟宸淡淡“嗯”一声算是知道了,他抬头看向天边的孤月,半月之前,半月之前—— 久久没有声音,慕言、慕枫抬起头来,只看到自家主子一身的凌人冷气忽然消散,那双沉暗幽光的眸子里光芒寂灭,在没有半点生气,两人心中一慌,慕枫当即伸手去扶万俟宸的手臂,便是这一扶,本来挺直站着的人竟是随着他的力气倒了过来。 “咣当”一声,那紫金小暖炉掉落在青砖石地上,慕枫和慕言眸色巨变,“主子!” 鲜红刺目的血沫子从万俟宸嘴角缓缓流出,他的眸子依旧钉在那轮孤月之上,那失了生气的神思好似被慕言、慕枫的呼喝拉了回来,他双眸微闭,再睁开之时,幽暗的眸子里覆上了皑皑无尽的冰雪,那雪色如高入九霄,悬悬欲坠,稍一动作,便可崩塌而下将这大燕宫覆灭! 眼睁睁看着万俟宸倒下,顾云曦没来得及思虑的疾步奔了过去—— ------题外话------ 我的万俟,你好惨啊,呜呜呜~各种求安慰~ 楚皇后这一点前面都是有过铺垫的哦,前几次的时候慕言和慕枫在送消息这一道上有所保留,就是因为这个,宫妃之斗和夺嫡之争到这里告一段落,接下来是重头戏重头戏!你们懂得,俺们的男主要发功了! 下一章会有重口味哦~你们猜是怎么的重口味~ 086水到渠成,姐姐打算 “主子!” 一声疾呼,慕言和慕枫的脸色瞬间煞白,顾云曦几步奔过去,只见的万俟宸的嘴角血色森森,映在他白至透明面容上越发显得惊心。 “快宣太医!” 顾云曦急急出口,慕言却是摇了摇头,“主子的病只有府中的大夫能看。” “那就马上出宫。” 慕言点了点头,当即看向慕枫,慕枫面色一变,“你送主子回府,我去请十五先生。” 慕枫动作极快的离去,慕言将万俟宸扶起,“主子今日是坐轿子来的,现如今就在外面,多谢顾姑娘。” 眼见得慕言扶着万俟宸要出门坐轿子,顾云曦忽然开口,“轿子太慢了,坐我的马车回去,走,马上就走。” 慕言自然是喜出望外的,这厢越娘跟在顾云曦身后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几人出了上林苑直向着正阳门而去,正阳门外,宋止正在马车上等着,本来一脸常色的他远远地看到顾云曦一行人走过来面色大变,再将眸光落到万俟宸身上的时候更是满眸愕然。 顾云曦看他一眼,待慕言将几近昏迷的万俟宸送上马车之后自己也跟了上去,“去楚侯府。” 越娘和宋止坐在马车之外,车子里坐着顾云曦和万俟宸,慕言三人,万俟宸双眸紧闭,嘴角的血沫子止不住似地往外冒,顾云曦看在眼里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有没有随身带着的药,快给他吃一粒。” 慕言眉头紧皱,看着万俟宸的样子满眸痛色的摇摇头,“今天进宫,药没带在身上。” 顾云曦从自己袖子里掏出帕子,将万俟宸嘴边的血迹尽数擦去,可还没有擦完又冒了出来,万俟宸双睫微颤,一双十指纤长的大手紧紧的我在一起,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疼痛。 顾云曦微微犹豫一瞬,“他的病竟是如此之重了吗?” 慕言看着顾云曦的面色点点头,“主子的病在大燕这么些年来越来越重了,再加上此前他又——又在嘉陵山受了寒,这一阵子就越发的控制不住,今日再受了这般的消息,便再也没有法子了。” 顾云曦点点头,掀开窗帘往外一看,眉宇之间尽数都是着急。 “再快点。” 宋止在外面得了顾云曦的命令,当即挥起长鞭落在了马背上,一路疾行到楚侯府的时候门口早就站了好几人等着,顾云曦下车便看到卫忠一脸哀戚的站在那里,看到她的出现眸光微亮,而后也不急着见礼,直直的将万俟宸扶下了马车,待看到慕言、慕枫一起将万俟宸带进了园子才向着顾云曦拱了拱手,“真没想到是姑娘送主子回来。” 顾云曦也是一福,担忧的看一眼院子之内,“卫叔客气了,殿下病发的时候我正在身边,这才将殿下送了回来,不知道他——” 卫忠沉眸摇摇头,“主子只怕是十分不好,姑娘不如进来坐坐,至少喝一杯热茶以示谢意。” 顾云曦微微踌躇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进了院子,越娘跟在顾云曦之后走了进去,一双眸子略有异色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万俟宸早被带进了内室以作诊治,顾云曦入了正厅落座等着,卫忠亲自为他沏了茶端上来,几个人的面色都不十分的好看,相对无言的静坐着,只听着内室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却始终没一个出来报平安的。 窗外的月色已经西斜,顾云曦不安的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卫忠看着她这模样轻咳两声,“姑娘不必着急,我们主子这么多年经的事情不算少了,今天——主子他必定受得起。” 顾云曦听着此话多少有几分伤感,她并非一个没有经历过丧母伤痛的人,万俟宸离开大楚的时候不过十多岁,十年未见得生母没有等到再见之日就离他而去,子欲养而亲不待,即便他将来回了大楚,这大概注定是他这一生也无法弥补过来的憾事。 屋子里的气氛沉暗的厉害,不知道过了多久,慕言慕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跟着走出来的还有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顾云曦此前未曾见过,不过就她所想,也该是适才慕枫口中提到过的十五先生了。 “十五,如何?” 十五取出袖子里的锦帕净了手,闻言淡淡摇头。 顾云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上,卫忠也是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十五看一眼卫忠,眸色不着痕迹的从顾云曦的身上一扫而过,“虽然暂时稳定住了,不过,主子这病越发的严重了,此前的药也不用再吃,已经没什么效用了。” 这般无望的语气听得顾云曦心中一紧,卫忠眸光一冷,“之前的药没用了你再配新的药便是!” 十五低低一叹,“这个是自然,只是新药需要时间,我就怕,就怕主子等不及了。” 顾云曦心中一沉,卫忠却是果断的挥了挥手,“我不管你来不来得及,主子的性命自然交托在了你身上,他的一切你都要负责到底,若是最后出了岔子,你知道后果!” 十五沉重的点点头,可面上还是一片难色。 屋子里一片压抑的气氛,顾云曦努力的深吸一口气,“卫叔也不要着急,既然是暂时稳住了相信殿下能撑得过去。” 卫忠这才转过身来对着顾云曦点点头,再看一眼内室,“多谢顾姑娘,姑娘可要——进去看看主子?” 顾云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既然殿下的病情暂时稳住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云曦也要早些回府去,改日再来看殿下便好,卫叔但凡有什么需要,去相府门上说一声便可。” 卫忠点点头,外面天色也真是不早,便也不多做挽留,直直将顾云曦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进院,马车滚滚而动,越娘面色复杂的看顾云曦一眼,“小姐与楚殿下——” 顾云曦眸色深沉,闻言怔怔然出着神却是不搭话,越娘轻声一叹,“越娘不懂这京城里面的朝局变幻,可是只有一样,这楚殿下他姓万俟,现如今乃是大燕的质子,姑娘可得往远了想——” 话没有说完,意思却是十分的明了,顾云曦轻轻的抿紧了嘴角,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一角小憩着,越娘嘴唇微动的看着顾云曦,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回到相府的顾云曦只觉得十分的疲累,看了看主院和雪阁方向,两边俱是亮起了灯火,原来顾中正和顾映雪都回来了。 回到碎月轩的时候顾城正等在院子门口,见到她先行的一礼,“二小姐,相爷和大小姐在静心斋等着,请您过去呢。” 顾云曦知道顾中正要说的是什么,最多不过是那梁国使者求亲的消息罢了,当即眉头一皱,“劳烦顾管事禀了父亲,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现在就不过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顾云曦眸色冷冷的,看的顾城没什么话可说,顾云曦也不啰嗦,直直的绕过他走进了院子里,顾城一叹,往静心斋而去。 卫忠回到正厅的时候十五等人俱是进了内室,他几步走进去,却见万俟宸已经面色惨白的坐在了床头,卫忠走上前去,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其他人随着卫忠的动作齐齐跪下去,面上都是沉痛之色。 “主子,节哀顺变,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您如此。” 万俟宸面上一点血色也无,他冷冷的开口,“母后因何而死。” 慕言抬起头来,“信上说的是感染了风寒,救治而不愈,到了最冷的那几天病情忽然加重,没几天便去了,说是走的时候还在念叨主子。” 慕言挺直了背脊,说话之时略显得有几分僵硬,仿佛这样才能将自己的哽咽止住,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眸子再睁开,“我以为母后等得住的。” 慕枫此时猛的俯下身去,“请主子责罚,两个月之前的信报之中略有提到过皇后娘娘生病之事,那时奴才想着主子有伤在身,又为京中诸事烦恼,便将此事瞒了主子,请主子责罚。” 万俟宸双拳微紧,这边慕言又拜下去,“主子罚我吧,是我出的主意。” 卫忠看着这二人如此微微一叹,“你们又何必如此,你们是一片好心,事已至此主子不会怪你们,你们这般倒是给主子心上又添了堵。” 慕枫点点头,敛着眸子面上沾染着几分愧色,慕言也龙拉下了头,良久,万俟宸挥手让几人起身,眸光一寒,声音略显暗哑的道,“吩咐下去,尽快布置人手,务必在三月里准备完全。” 万俟宸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眸光一亮,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在等万俟宸的这一句话,众人齐齐点头做声,十五想着万俟宸刚刚转醒便叫着众人都出了门,唯有卫忠留了下来,他给万俟宸递上一杯温水,眸光怜惜的道,“主子,刚才顾姑娘送主子回来的,在这里等到十五出去才走的。” 万俟宸眉头一动,卫忠知道万俟宸此时并无兴致去想其他,只求稍稍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可,他接过万俟宸手上的茶盏安放好,“这一路上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咋们在大燕苦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要到头了,主子且放宽心,三月必定能成。” —— 顾城三言两语将顾云曦的话转达了,顾中正眸光一沉,这厢顾映雪却是嘴角微勾,“听刚才的侍卫说妹妹是和楚殿下一起出的宫,真没想到,妹妹和楚殿下只见竟还有——” “不可胡说!” 顾中正沉沉打断顾映雪的话,缓缓的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楚殿下只怕是王爷的人,云曦和他有几分往来也是正常的。” 顾映雪被顾中正的话一滞,“楚殿下是王爷的人?” 在外界看来这位楚殿下分明是太子身边的人,顾中正此时忽然这样一说自然然顾映雪觉得不可置信,顾中正却是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王爷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可是这一阵子万俟宸的行事与往日多少有些区别,再加上我收到的消息,必定是这般不假。” 顾映雪眉眼一转,“这么说来,楚殿下竟然是王爷的一招暗棋?” 顾中正点了点头,这厢顾映雪眉眼一动略有试探的道,“依父亲看来,这位楚殿下实力心志如何?将来可能有所作为?” 顾中正倒是没想到顾映雪会问这个,当下微微一思量,“你看看洛萧和万俟宸二人这么多年来在大燕的地位便可知道,这位万俟宸自然是不能小看的,在朝这么多年,他虽然从来不显山露水,可从前是太子,现在是德王,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有最好的靠山自保,这样的手段心思,自然是不会差的。” 微微一顿,顾中正略有几分迟疑,“至于说到将来,他毕竟是质子之身,若他能安心留在大燕,完全尽心尽力的辅佐在德王手下,将来保个荣华富贵自然不是问题,可是如果他——” 顾中正双眸一眯,“可是如果他一心想着回去大楚,那以他的手段,王爷只怕不会轻易放他走!” “那父亲以为,这万俟宸是会留下呢,还是会走?” 顾中正摇摇头一叹,“但凡是在异国为质的,不说对故国亲人的相思之苦,但凭这‘质子’二字的耻辱,稍有些野心手段的只怕都难以容忍一生。” 顾映雪点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寒芒,“这大梁求亲之事父亲可知道原因?” 顾中正摇头,“今日叫了云曦过来所说的正是此事,若是,若是大梁是真要求了云曦去往梁国为后倒也不错,只是听说那梁国太子现如今也是体弱多病,只怕不是个长寿的,可是德王今日在宴上说的那般肯定,这亲事多半是谈不成了,不过这也极好,只能说明德王还是极为看重你妹妹的,待德王登上大宝,一切都水到渠成。” 顾映雪淡笑着点头,看似十分同意顾中正的话,可待她走出了静心斋的门,面上的笑意却是半分都没了,夜色凄凄,她看一眼碎月轩的方向,转头吩咐锦文,“这几天好好的盯着她,不管是出门收信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微微一顿,“另外,送信给卫靳,我有事找他。” —— ------题外话------ 对不起对不起,说的这章重口味的,可是没送上,今天一天没时间码字,刚回来,只能把昨晚上写的发上来了,下章一定出现! 087香露缠欢,媚骨生姿(高潮) 相府的小马车从二门而出,稍稍一拐便没入了京城大道的人流之中,宋止看着前面的路口颇多,仔细的想了一想还是转头一问,“小姐,咱们今儿要去哪里?” 顾云曦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面上是少见的愁郁之色,闻言掀开车帘淡淡的看了看车子外的景象,此刻不过是午时未到,大街上的叫卖之声不断,一片和乐融融的模样,该去哪里呢? 宋止未听到顾云曦的吩咐,只得放慢了速度慢慢行着,刚走了没几步,却是听到自朝圣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声势浩大的马蹄踏地之声,周边的百姓也是有所察觉,渐渐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顾云曦此时倒是开了口,“靠边停着。” 宋止闻言便将马车赶到了一旁,顾云曦在后面掀开了车帘看向城门方向,没多久便看到一骑黄甲骑兵速度极快的向着宣武门的方向奔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道出一句话来。 “钟将军回京述职!” 这样的阵仗自然不算小的,顾云曦眉心一跳,钟林云回来了! 就在那黄甲骑兵刚过去没多久,城门方向当先出现了高高扬起的白虎军旗,再过了一会儿,就有一行百人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了城中大道上,一个身材魁梧剑眉凌厉的壮汉骑马走在最前,在他身后,是装备齐整的百人队伍。 顾云曦的眸光扫过那人,只见其眸光迥然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煞气,那是只有在伏尸万千的战场才能沾染上的气息,她眸光微沉,钟林云! 骑兵的队伍行进并不快,好似在炫耀,又好似在巡视,众人看着那高头大马之上坐着的大将军眸子里满是崇敬,在那骑兵队伍之后跟着一长串儿的车马,那些车马全部都装的满满当当,一辆车得用四五个小工推着才能行进。 顾云曦从那车马之上扫过,偶尔露出的一角也能看得出来,里面装着的只怕正是那敬献给朝廷的金银财宝,她再看看那些衣着普通甚至是简陋的小工们,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钟林云身为大将军进京随身最多只能带一百兵士,那队伍一行只怕有三四十辆车,每辆车五个人,那小工一共便有近二百人,若这些小工身手敏捷,抑或是这些小工是从兵营之中选派的,那么钟林云这一次进京便是带了三百人之多,若这些人全部都是军中好手,便足以在这城中造出不小的乱子来。 顾云曦摇摇头,努力地将脑海之中的念想甩开,见那队伍渐行渐远,她所幸不去想这些事情,对着车帘喊一句,“去天下第一楼。” 顾云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去了天下第一楼,或许是因为她记得此前来的时候那里的掌柜名叫“十五先生”,又或许是因为她不曾忘记天下第一楼地字一号房里的那一盆兰花,不管为了什么,顾云曦还是到了天下第一楼。 一进门还是那日那聪灵的小厮上了前来接待她们,小厮眼光极好,看到顾云曦好似还记得她似地,“小姐今儿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小厮赶忙问起,“小姐今日要在哪间房?” 顾云曦想了想,“就在二楼临窗挑个雅间便可。” 小厮闻言眸子里倒有微微的失望,却还是朗声一笑道,“好嘞,小姐您跟小人来!” 顾云曦跟着小厮直直上了二楼,二楼的雅间虽然比不上三楼的大,私密性却都还不差,小厮领着她和宋止去到了临街靠窗的一间,开了门,“小姐您请,您要些什么还请吩咐小的。” 顾云曦到没有吃饭的心情,“先来一壶碧螺春吧。” 小厮连声应了关门离去,顾云曦这才随意的坐在了屋子里的软榻上,她看一眼站在门边的宋止,眸光示意了屋子里的椅子,“随便坐吧,不必拘束。” 宋止微微一怔愣,却也知道顾云曦的性子,当即选了张椅子坐下,顾云曦自顾自想着事情,一时间屋子里虽然安静沉默,却也没什么尴尬。 没多久小厮便敲响了门,推门进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张托盘,顾云曦本来没心思去看,只觉得一道分外润透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才转眼过去,这一看眸光一变,就在那小厮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 “听小令子说有贵客来了,十五想着既然与姑娘有这缘分,便不请自来了,打扰姑娘了。” 十五飘飘然一礼,顾云曦一时间只觉得一道暖风迎面而来,竟是没有分毫的排斥反感的,她嘴角一勾,“十五先生不必多礼,既然来了便请进吧。” 小厮放下托盘退了出去,顾云曦打眼一看,竟然是一道完整的茶具,十五应声进得门来,看到桌子上的茶具嘴角微扬,本就俊朗的面容上因为年龄大些更显得逸然睿智,此刻一挽袖子,“顾姑娘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十五有事在身不曾相见,这第二次十五以茶代酒,只为谢谢姑娘昨晚相救之恩。” 宋止早已起身站在了顾云曦身边,顾云曦走向桌案落坐在十五的对面,眸光之中没有丝毫的拘谨扭捏,“劳烦十五先生,云曦荣幸之至,说不上恩,只是能尝尝十五先生的手艺,云曦最是高兴不过得了。” 十五抬眼,只见顾云曦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小女儿家的造作之态,一身清澈坦荡倒是让他少见的心中激赏,他手中不停,一边洗盏更酌一边问道,“姑娘身上的伤可好了?” 顾云曦这才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晚上,她似乎隐隐约约记得万俟宸在最后说到过一个人的名字,让慕枫去请回来的,而她的伤她确实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治好的,再加上昨晚眼前之人是为万俟宸诊病的,当即便想通了前后关节。 “原来云曦是承蒙十五先生妙手仁心,那该道谢的便应该是云曦了,先生且放心,云曦的伤早已愈合,已无大碍了。” 十五嘴角一勾,将两个竹筒其中一个打开,一边挑拣着茶叶,而这厢,那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已经滚开了,他不紧不慢的将茶叶一颗颗放进去,一边道,“姑娘客气了,但凡是主子交代的十五必当尽心尽力的。” 微微一顿,他趁着放入了茶叶的当儿从自己的袖筒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十五是医者,医病人向来力求完美,这一瓶是花容膏,有极好的去痕之效,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也算是十五医人医到底。”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心中却是一暖,连忙接过十五手中的瓶子,“真是多谢先生想的周到,云曦真是无以为报。” 十五洒然一笑混不在意的摸样,顾云曦却是眉头一抬,“楚殿下可好些了?” 十五将桌子上的另一个竹筒打开,闻言一笑道,“姑娘且放心,主子纵然伤心,这一时半会儿间倒是没什么大碍的,今日还在府里养着伤的,一到早我的新药也是送过去了,多少能起些用处。” 顾云曦听了心中才安一分,看着顾云曦长出口气的样子十五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顾云曦的眸光却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十五正从竹筒之内挑拣着一种褐色的小花儿,她眸光一亮,“姜花?” 十五眸子里微含着几分愕然,“这是云宋之地才有的一种雏菊,放在碧螺春里可驱寒回甘,姑娘怎么以为是姜花?” 顾云曦眸光一敛,“原来如此,只是因为曾经喝过一种用姜花煮的茶,一见之下难免觉得有几分相像,这才脱口而出。” 十五将那些褐色的花儿反进茶壶之中,一边手一顿,“十五此生倒是还未喝过这样的茶,姑娘真是好福气。” 顾云曦不知不觉间觉得面上有几分温度,这边十五却是面色如常,好似刚才那句话只是单纯的感慨一般,看着茶壶里渐渐冒起了热气,这满屋子里也是溢满了碧螺春的清香,顾云曦知道,这茶是煮好了。 十五端起茶壶,为自己二人分别倒满一杯,顾云曦也不消多说便端起杯子要去尝,十五这边看着正要说“烫”,却见顾云曦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地止住了势头,将被子放在鼻端闻了闻,有用杯盖儿拨了拨,连着赞了好几句才轻抿了一口。 “先生好手艺!” 顾云曦如此一赞,十五却转而问道,“姑娘觉得和你那姜花茶相比,哪一个更好些?” 顾云曦眸光一转想了想,“姜花和先生的雏菊大都是起了回甘驱寒提味儿的作用,不同之处在于姜花的味道之中本就带了几分辛苦,与茶味的苦相融合并无影响,味道还更显厚重,而雏菊的香味大约是浓了些,与茶味融合之后反倒是冲淡了茶本来的香,喝入口中馥郁回甘,唇齿生香,倒像是——倒像是专为了闺中小姐煮的一般。” 十五俊逸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诡异,顾云曦连忙道,“云曦实乃不解茶道之人,若有言语不当,先生还请见谅。” 十五掩嘴轻咳几声,连忙苦笑道,“不瞒姑娘,这茶我倒是让好几人都试了,可他们不是将我的茶贬的一无是处,就是将我的茶跨到了人间少有,唯有姑娘今日三两句言语说的真真切切,十五心有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顾云曦掩嘴一笑,“先生是个性情中人,朋友自然也是的,却不想让云曦做了这第一人,倒是该谢谢他们才是。” 十五连连笑着点头,只见顾云曦面上一派肆意风流,待人毫厘之间毫无造作失礼,他眸光微亮的看着顾云曦,“十五与医道尚有几分作为,可是这茶道却是久学不得精进,既然只有姑娘一人敢对着十五说实话,那今后十五有了新茶,必当第一个请姑娘品尝,到时候姑娘必定要像今日这般才好。” 顾云曦只觉得眼前的十五医道过人,虽然口中说的是与茶道不善,可他浑身上下的气度风流都绝非等闲之人,与他相处也未有什么不妥,便笑着点头应了,“云曦荣幸至极。” 顾云曦从天下第一楼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沉郁气氛都散了几分,宋止在后面跟着面上的神色有几分异常,他看了看顾云曦,嘴角微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上了马车宋止又开口问顾云曦下一站去哪里,顾云曦想了想,“先回府。” 宋止心中一松,这才赶着车原路返回,到了相府也不过下午十分,一进门便看到府里的下人来来往往俱是往主院去的,顾云曦眉头一挑,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大大小小的金银财帛物件,还有些人却是顾云曦从来未曾见过的,只怕是府外的人。 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大抵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厢却是直往主院而去,刚一进门便看到柳氏在院子里站着,徐大娘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在记着什么,另有柳氏身边的各个大丫鬟都是在忙碌着,而主院的院子里的空地上,齐齐整整的摆着一抬又一抬的礼盒,顾云曦知道,那是顾映雪的嫁妆! “夫人,二小姐来了。” 榴叶在柳氏身旁轻声提醒了一句,柳氏转头一看嘴角一勾,“云曦来了。” 顾云曦先行见了礼,“拜见夫人。” 柳氏伸手扶起她,“听说你早间出门了,这会子可用了午饭了?” 顾云曦点点头,“用过了。” 顾云曦瞟眼一看,徐大娘手中的册子满满当当的都是嫁妆名目,在看着院子里的礼盒,尽数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柳氏放开顾云曦的手,眸光落在最边上的盒子上,“榴花,那一对玉如意近了看着好,远看着却是暗得很,快拿去库里换一对出来。” 榴花闻言放下手中的金钉子,赶忙将那玉如意拿出来交了个小丫头一同出了主院往府库而去,徐大娘将册子上的名目看了又看,“夫人,差不多了,所有的首饰衣服玉器瓷器都在这里了,另有花床家具都还在庄子里没搬过来,城西庄子的刘管事昨儿过来报了家具名目,老身看着都很是不错,再有城南的庄子,城北的园子,还有京中各处的大小铺子,另外再加上北园的几千亩田产,具体的名目都在这册子上了,您看看,若是没问题我便让下面的人准备准备,待日子差不多了就可去京兆伊办了移交手续。” 柳氏一边翻看着墨色封皮的小册子,另一边点点头,“跟着大小姐过去王府的人都选好了吗?” 徐大娘继续道,“都齐备下了,除了大小姐现如今身边的锦文、锦语之外,还预备了六个二等丫头,十二个三等丫头,六个陪嫁嬷嬷,七个庄子里的管事也都跟着过去,再有底下庄子里的小厮都是各个管事亲自挑的人,带过去行事也算得心应手。” 柳氏合上那小册子点点头,“大小姐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徐大娘点点头,“出嫁当天要用的嫁衣收拾全部规制好了,大小姐闺房里还有的吉祥如意摆设也都准备好了,侧夫人尽可放心。” 柳氏这才点点头,“眼看着还有一月,这几天吩咐刘管事那边的手脚快一点,二月初十再把那边的名目单子报一遍,到时候你跟我抽个时间过去瞧一瞧,若是都得当就入库封喜,只等三月初九正日子往出抬了。” 徐大娘在一边尽心的听着,此时急忙连声应了,这个当儿榴花去了玉如意又回来了,柳氏连忙走过去再将那一对新的玉如意拿在手中仔细的瞧了瞧,看没问题了这才好生安置在了礼盒子里。 顾云曦从未经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倒是有几分咋舌,不愧是相府嫁女儿,这么多的嫁妆只怕能首尾相接的绕着这京城转一圈,再看柳氏,顾映雪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可对于这嫁妆却是没有一点不尽心的。 柳氏去了一边,徐大娘这边走上了前来,看着顾云曦微微摇头,“二小姐可是看见了吧,大小姐这嫁妆在这京城之中只怕也就当年的孙皇后入宫之时能比之一二了,二小姐这年岁也差不多了,虽说没指下人家呢,可是嫁妆什么的却是该上点心思了。” 微微一顿,徐大娘眼看着柳氏与榴叶、榴花不知是因何进了正厅,赶忙低下声音道,“二小姐是不知道,这相府并非表面看着的那般光鲜了,这大小姐的嫁妆也不是轻而易举拿出来的,那陪嫁的庄子田产都是挑的相府最好的,还有些甚至是当年先夫人的陪嫁,所以二小姐您想想,等到了您出嫁的时候一来相府剩下的不多了,而来,洛夫人那边——那边也没有什么嫁妆给您的,您到时候可怎么办——” 顾云曦眉头一皱,府中众人都知道洛青衣搬出了相府,至于到底搬到哪里却是没人知道,再加上洛青衣向来都是深居简出如同不存在一般,此刻倒也没有招惹多少闲话出来,顾云曦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却不是因为她的嫁妆。 微微一点头,“徐大娘有心了。” 话音落下顾云曦看看这满园金银财帛一颗心越来越冷,她转身走出主院,放眼这雕梁画栋的楼阁庭院,心中却是没有半分的归属感,曾经她也有温暖慈爱的父母,也有人为她操心冷了热了该换什么被褥了,如果他们还在,现在这个时候,只怕也是要为她定亲了。 西夏民风开放,女子到了十七八岁若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大可禀了父母,女家上男家门上求亲是常有的事,族中的男男女女都是爽朗豪迈的人儿,向来没什么扭捏矫情之处,记得父王曾提过,桓筝的父侯从小就喜欢她—— 顾云曦懒懒在家,既不愿进宫当值也再也不像此前那般时时刻刻的关注着朝中动向,一来,她觉得心力憔悴,二来,现如今大势已定,她不必去管那么多,抑或是,她再也不需要管这么多了,那样的一个疑问一直盘桓在她的心头,这个局,公孙墨到底知不知道,又或者,他知道几分。 婠婠夫人彼时是湘嫔下的毒手,回想起当日情景,顾云曦更是确定了心中的一个念想,当时她在云澜宫宫门口看到的神秘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赵琅华!这位郎华公主在当日的宴席上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才将婠婠腹中的孩子害死,这样说来,这位从大梁来的太子妃,其实早就是湘嫔一边的人了! 可是一个女人如何会这般害死自己的丈夫,若是太子得了皇位她便是将来的皇后,她何乐而不为,到底是为什么—— 赵琅华身后是大梁,大梁,大梁—— 顾云曦眸光一深,是大梁!她所作所为定然是大梁的选择,从一开始,大梁的选择就是湘嫔,而不是所谓的最得宠爱的琅华公主,而她的出现不过是为了给皇后和太子吃一枚定心丸,而后暗中对湘嫔施以援手,最终将德王公孙墨推上位。 顾云曦双眸微闭,若是这般计算起来,此前的种种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而她心心念念的谋算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她曾以为的成功又有几分是自己所得? 此时的顾云曦只觉得心中惊怒与彷徨交加,她并非是想争功,只是自己一心为之努力的事情到头来竟好似竹篮打水,她一直胜券在握的计算在别人眼中只怕更是一场笑话!这样的否定足以击溃她对公孙墨的期许,足以让她自己的傲然野心一落千丈,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从未有过的疲累让她凌厉强硬的外表裂了一道缝隙。 “小姐,德王殿下派孙鲁过来了。” 越娘轻轻一声将顾云曦脑海之中的念想尽数打断,她眼眸一睁,“何事?” “孙鲁在外面等着,德王府的马车也在外面等着,说是要接姑娘过府一聚,具体什么事情却是没有说。” 顾云曦想了一想,她起身,将妆容简单打理一番,再披上一件雪色披风,直领着越娘除了府门,相府之中到处都有一种喜气肆意,顾云曦无动于衷的看着众人乐呵呵的模样,心中的冷意更甚。 孙鲁在门房处看到顾云曦出现,当即躬身一礼,“姑娘,王爷着我来接你过府。” 顾云曦点点头上了马车,越娘随后便跟了进来,孙鲁动作利落的挥鞭,马车便滚滚向着德王府而去,顾云曦沉着脸,越娘看着顾云曦的模样摇摇头,“姑娘这几日的心思全部都浮在了面上,这样可不十分好。” 顾云曦闻言心中一警醒,忙将自己面上的心绪都收敛了进来,越娘将小火炉里放慢了银碳,再将狐裘围了一圈,这才塞到了顾云曦的手里,随即低低道,“紫兰回去都跟我说了,现如今王爷要大婚,这王府也并非那般简单了,姑娘虽然心无所念,旁人却不这般以为,姑娘今后去王府都得注意一二。” 越娘毕竟是见得多的,顾云曦连忙点头应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顾云曦跟在孙鲁之后往府内而去,她已有好几日未曾来过,竟是不知这德王府已经大变样了,一进门便看到绿芙指挥着下人在院子里忙活,各房各殿都做了崭新的规制,朱漆上了房梁,花草也尽数生机勃勃焕然一新。 看到顾云曦进了府院,绿芙赶忙过来一福身请安,“顾姑娘过来啦!” 顾云曦淡淡点头,没什么心思来回应着般热情,越娘看到这府中的布置惊叹一声,“绿芙姑娘好手艺,这王府被你这一规整,倒是完全变了样貌,到处都华丽大气,倒是适合王爷的性子。” 绿芙闻言掩嘴一笑,看顾云曦一眼,“这不是还有一月王爷就要大婚了吗,王爷虽然说了要简单些可绿芙想着王爷迎去正妃这一辈子只怕就只有这一次,再来更不能委屈了顾大小姐,这才禀了王爷将这王府重新收拾收拾,在腾出个大院子来好让以后的正妃娘娘住的安心舒服才好。” 越娘面上笑意更甚,“啧啧,绿芙姑娘这般命理知事,只怕抬位份是迟早的事了,待我们大小姐过了府,老身便准备着给绿芙姑娘道喜了。” 抬绿芙的事情王府之内的人纵然心有所想也从来不敢明说,公孙墨的性子更是不喜欢府里人嚼舌根子,此刻越娘好似口无遮拦一般的说了出来,瞬时让绿芙此时的热忱动作多了几分巴结迎合的味道。 顾云曦眸子里笑意一闪而过,绿芙却是“刷”的一声红了脸,她干笑两声,“嬷嬷说的哪里话,绿芙只是本本分分的做好这王府大丫头的事,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嬷嬷真是折煞奴婢了,想必王爷等得久了,顾姑娘还是快些过去吧。”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点点头往公孙墨院子的方向而去,这边嘴角的笑意却是更甚,越娘毕竟是见得多了的,这般几句言语还真是—— 孙鲁在一旁也听出这不对的味儿来了,却是不敢乱说话,一路上将两人引进了院子,刚开门正厅里便走出一个人来,顾云曦一看,竟是顾映雪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锦语。 这锦语向来是负责雪阁内的事物,极少的走出来,顾云曦虽然见得少却也是认识的,此刻两人相撞上,锦语连忙俯身行礼,“锦语见过二小姐。” 顾云曦挥手起身,低眼一扫便见锦语手中拿着几本册子,她抬手,“快些起来吧,想来是为了姐姐和王爷的婚事,一切都安排好了?” 锦语恭敬的点点头,“都安置好了,今日过来是和王爷商讨一下喜宴宴请的名单的,届时喜宴会先在宫里举行,注意之处颇多,锦语不敢怠慢。” 顾云曦眉间一丝疑色一闪而过,这边确实点了点头,“既然办完了事就回去吧。” 锦语告辞出门,顾云曦这才进了正厅,公孙墨早就听到顾云曦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此刻见到人进得门来嘴角勾起,“云曦,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行了个礼,却见文渊正坐在另一边看着她,顾云曦在朝着文渊一拜,“给阁老请安。” 文渊挥挥手让顾云曦起身,一边笑道,“正和王爷说起呢,顾二小姐前几日的手段还真是不简单呢,王爷跟我说萧淑妃一事之时我本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最终却是成了。” 这位文渊此前本是及其厌恶顾云曦的,经过了前一阵子的事倒是对她的面色好了几分,顾云曦将这话听在耳里却不敢落在心中,当即一笑,“阁老谬赞了,也幸的老天助我,不然这事轻易不能成。” 微微一顿,她转向公孙墨,“还未跟王爷说,那册子我已经交到了箫玉瑾的手上,王爷需注意些,若是她在朝局未稳之前走了,只怕会被有心人借故生事,一旦将皇后的事情再跳出来,多少对我们有害而无利。” 公孙墨点点头,微微迟疑一瞬却是道,“前次你说了那西凉长公主萧玉楼来了京城,当即本王便派人查了,倒是没什么明显的动向,可是在南边,却是一点也不平静。” 顾云曦不知道这个南边是哪个南边,眉头一皱,却听得文渊道,“大楚和西凉本来素无交情,却是在不久之前签了一份协议,大楚将边境三城尽数让给了西凉做屯粮之用,那三城地处极为富庶的沧江下游,大楚这一让,便等于是将手里的一块肥肉给了西凉,如此动作,实在是诡异的很。” 顾云曦眉头皱起,“阁老的意思是——” 文渊看一眼公孙墨,后者一脸的面色淡然,文渊当即开口,“不知道顾姑娘知不知道,大楚的皇后在半月之前殁了,这几日那万俟宸抱病不出只怕正是因为此事,文渊料想着,此前洛萧返回了南越,这万俟宸会不会也生了此心?” 顾云曦不及说话,文渊又道,“在加上大楚进来的举动便可以推算,万俟宸现如今只怕是在谋划了,这一路回去大楚千山万水,别的不说单说这一路上要经过大梁,云宋,西凉,南越几国就是避不得的,他这般为自己打通了关节回去的时候便是畅通无阻了。” 顾云曦面不改色,“听阁老之言,倒真是如此。” 公孙墨将眸光落在顾云曦身上,“云曦,你觉得,本王应不应该放他走?” 顾云曦嘴角微勾,似是想了一想才道,“自然不该。” 公孙墨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又听顾云曦道,“不说别的,单说他是大楚皇子这一条便不能放走他,他既是有病在身,在大燕只怕也没几年好活的,虽不能成大气候,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了。” 公孙墨听完此话赞同的点点头,却又是道,“现如今只是推测而已,万俟这么多年来也为本王做了不少事,只要他安心留在大燕,他与本王处,还是上宾。” 顾云曦点点头,公孙墨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地,眸光微微带着郑重,“云曦,关于大梁的求亲,我已经为你否了。” 顾云曦点点头一笑,“云曦从未想过做什么皇后,多谢王爷体察。” 公孙墨眸光微黯,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顾云曦看着这屋子里换过一新的帷幔摆设,嘴角一勾,“孙瑜的尸首听说已经被孙家人收敛了,这个时候只怕都出了梁城了,孙氏一族算是彻底倒下了,眼看着王爷还有一月便要大婚了,皇上却一直抱病在身不上朝,听说已经有臣子上折子请求废太子了?” 公孙墨淡淡的点点头,顾云曦又道,“虽然太子一方已经势弱,可是圣意自古难测的很,一日未将王爷封为太子,王爷一日不可放松,想来这些王爷也都知道,无需云曦多说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公孙墨眸光深重,“云曦,这一阵子你受累了。” 顾云曦不去看公孙墨的眼神,淡淡摇头一笑,忽然又提起一个话题,“王爷可知道钟林云回来了?” 二人闻言的表情未见得多么的惊诧,顾云曦其实也知道,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顾云曦想了一想,还是道,“不知道城外驻扎着多少人马,王爷需要多多注意些钟林云手下带着的人,另外,他那护送金银财帛的小工,加起来也有两三百人,若是散入京中各处,要制造出乱子来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一句话说完,文渊的眸色深了几分,顾云曦今日该说该问的都已经完全,一时之间再无话,公孙墨却并非如此,他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过来一封信件,正要开口,这边厢绿芙却是走了进来。 “王爷,金管事那边的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说是请您亲自过去看看。” 顾云曦见此也站起了身,“既然王爷还有事在身,不妨先去忙吧,天色不早,云曦改日再来。” 公孙墨眸光微沉,顾云曦却是向着文渊行的一礼,“阁老,告辞了。” 顾云曦想要离去之意十分明显,公孙墨一时间不好推脱,只拿起那封信道,“成霖送信来了,那边的事情都十分的顺利,他准备回来了——” 顾云曦多少有几分欣慰,“那就好。” 绿芙在一边等着,看到公孙墨的模样轻声一笑,“既然这样,那就由绿芙送顾二小姐出去吧。” 顾云曦也不推脱,再一福身转身走出了厅堂,越娘在门外候着的,此时连忙跟在顾云曦身边往外而去,绿芙跟在顾云曦身后,“真是辛苦二小姐了,次次都要劳烦小姐过来,这会子王爷也没有下令,绿芙让门房的阿云送您回府吧。” 顾云曦点头,“多谢绿芙姑娘了。” 绿芙浅笑着连声道着不敢,将二人领到府门口,又叫来一个小厮,仔细的吩咐了才将顾云曦二人送上马车。 “哼,这绿芙倒是个心眼玲珑的,将来大小姐过了府,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却也幸的王爷的府上现如今也没个女主子,比起其他王府大院的,倒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越娘声音低低的道,直落在顾云曦一个人耳朵里,她听的此话也不作声,只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小憩着,越娘将她的披风紧了紧,一边静坐着不再言语。 第二日,顾云曦本来打算向羽林军中告个假继续待在府中不出门,可是午时刚过便有一张帖子送了过来,皇上病情有所好转,再加上今年钟林云政绩颇佳,竟是要为他设宴接风,凡是有品阶有诰封在身的都下了贴。 顾云曦看着薄薄的一张纸,最终还是未曾告假,只等时辰差不多了才从相府往宫里走,走之前越娘嫌她这几日的精神不好,给她挑了一件水蓝色的广袖宫装,襟前用银线绣着淡雅清泠的兰花倒是极好看,紫兰又觉得她气色也不佳,甚少装扮的她今日面上倒是薄施了一层脂粉,直到收拾的越娘与紫兰二人看着都十分妥帖了才上了相府的马车。 马车滚滚的往宫里去,宣武门正阳门依次过了,那接风设宴的地儿还是在上林苑内,上林苑乃是一处极大的皇家宫内园林,独户独院的大门进去之后除了寻常皇家设宴的大殿之外还有许多的花园水榭、亭台楼阁,另有许多小宫殿平日里虽然极少用到,却也都是应有尽有,殿内的一应物件更是样样俱全。 一进那行宴的大殿便有数道眸光往顾云曦这方向投了过来,因是皇帝设宴,外加行宴的大都是朝臣或是诰命夫人,顾云曦今日并未带越娘或是紫兰来,她一人进的殿来,微微低着头向着一处角落而去,待在几个面生的京中诰命身边坐定,这才看向殿中诸人。 皇帝公孙烈还没有来,那宴席首位却是做了人的,顾云曦细细的一看,除开公孙墨,顾中正,万俟宸等人之外只有一人是她觉得不甚熟悉的,那人正是当日在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钟林云! 公孙墨的眸光自顾云曦进殿便一直跟着她,今日的她与往常有些不同,水蓝色的宫装衬得她腰肢曼妙,淡淡的施了些脂粉的脸上精致出尘,一双墨瞳微微垂着,似是要掩下其中光华,三千墨发绾做一个流云髻层层叠叠垂在脑后,一支玉色的朱钗没在发丝之中耀耀生辉,她眸光淡淡径自走到一边,仿佛对她自己的美丽浑然不觉,却不知道那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位便是今次才上位的女禁军统领?” 公孙墨一转头便看到钟林云的眸光也随着自己落了过去,他眸光一沉,“正是。” 钟林云似笑非笑的看公孙墨一眼,又看看顾中正,“听说是顾相的二女儿,德王殿下的小小姨子,看那模样倒是长得十分的好看,京中只怕也没几个人比的上的,只可惜了,我朝有律例,凡是出仕的女子都不得入皇家后宫,王爷真是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啊!” 公孙墨面色微沉,“钟将军此言差矣,自古英雄都是既爱江山也爱美人,听说钟将军府里姬妾成群,堪比父皇的后宫三千?” 钟林云面色微变,冷哼一声又道,“今日怎么不见未来德王妃?本将军一定得留在京中等着喝了王爷的喜酒再会云南!” “今日赴宴的只有朝臣诰命,将军莫要心急。” 顾中正见着二人如此,眸色一挑开口,“钟将军能赏脸自然是小女的荣幸,这婚期是定在三月初九,钟将军到时候可得依言前来才好。” 钟林云点点头,眸子里却有意思不以为意走过,好像那三月初九的婚期永远不会到来一般。 公孙墨和钟林云冷言冷语自有博弈,一边坐着的万俟宸却是浅声咳嗽了起来,一时之间桌面上实在少言,气氛僵持不已,不过这样的气氛也没有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公孙烈便大踏步的走了出来,顾云曦转过头去,远远地看上去公孙烈的起色似乎恢复到了十分健康的状态,可是跟在他左右的福安却是一脸的沉色,小心翼翼的样子哪里像此前那般。 顾云曦心思一动,自然有自己的计较。 “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拜礼之声响起,公孙烈大手一挥,“都起来!” 沉声落定,公孙烈便落座在了主位之上,各个桌案上美酒佳肴都已上齐,公孙烈举起手中的杯盏,直直看向钟林云,“爱卿,快过来!” 钟林云听命上前,公孙烈似乎颇有感触,“一晃你竟然有五年未曾回来了!” 钟林云躬身一礼,“皇上精神健硕天威不减,竟还是如当年林云离京的时候一样,倒是下臣,现如今身残力衰依然是难以望其项背了!” 公孙烈被这几句话捧得眸色大亮,当即一拍桌案,“林云不仅更会打仗了,连话也说得更好听了,来,你我君臣共饮一杯,朕有份大礼要送与你!” 钟林云面色一喜,二人举杯仰头喝尽杯中酒液,公孙烈忽然大喝一声,“钟林云听封!”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了,只见钟林云豪气应声跪在公孙烈身前,众人都摈住呼吸听着公孙烈接下来的话了。 “钟林云镇守边境多年,护我大燕百姓安康,政绩颇佳,军工赫赫,朕特准其官升两级,晋为一等上将军,赐一等世袭侯爵,与云南建云南府,钟林云率亲族世居云南,世袭爵位。” 这旨意一下,众人无不惊讶,这般封赏便等于是封了钟林云一个王爷的地位了,可是有那么几个人却是面色微微一亮,这所谓镇守与世袭,若是在一个富庶之地,抑或是离得京城较近些的地方还不错,可是云南地处边境,且环境严苛,更是离了政治中心之外,这般的世袭,是好,也是不好。 钟林云面上却未见分毫的不满和惶然,他朝着公孙烈磕了三个响头,高高兴兴的领了封赏,底下的有为之士部分免不得露出讥诮的神情,这钟林云果然是逞匹夫之勇的粗汉子一个,这其中的些许关节他竟是看不透彻! 公孙墨和顾中正俱是一脸凝重之色,分毫不敢轻慢这位看起来不聪不惠的一等上将军,旁人或许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可是他们一个是公孙烈的儿子,一个是长伴公孙烈身边的第一等臣子,他们若是再看不透就更是说不过去了。 公孙烈此举十分明显,便是要将钟林云这一族永远封在云南那一块贫瘠混乱之地上! 而这位钟将军如此轻而易举的接了封赏,面色还不带一点儿不乐意的,这绝不是他没有心思没有看懂,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期间的心思不过是几个念想,见钟林云接了公孙烈的封赏,宴会的场面更是火热起来,万俟宸一脸的病状,似是不喜欢桌上的酒液,可近旁总有上来敬酒之人,无奈,他只得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盏以茶代酒应了,众人知道他有病在身,连公孙烈都对他的病极为看重,便也十分欣然的接受了。 只要是桌子上的主子,每人面前都有一只酒壶,席间有各样的宫女宫侍在桌案之间穿插侍候,一个小宫女要向旁里的桌子倒酒,倒完了酒转身之时一个不留神便将万俟宸手边的茶盏撞到了,她面色大变赶忙跪在地上不停地求着绕,瞬时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万俟宸眉头一皱,“重新沏一杯吧。” 小宫女面色大喜,赶忙转身下去重新沏茶,没一会儿便重新端了一杯茶上来千恩万谢的再下去了,周围对这个小插曲一笑而过,却又有位份不高的慕与公孙烈对万俟宸的看重凑了上来。 新换的茶汤清泠翠绿,与适才的并未有什么不同,万俟宸淡淡的应了一些人的酒,茶盏之中的茶汤已经见了底,青翠舒展的茶叶尽数沉到了底,万俟宸冷冷的推了其他人,只说自己身子不适,倒也让凑上来的人无话可说。 而另一边,这桌子的另一侧更是热闹,德王公孙墨是新晋的最为热门的太子之位的人选,而另一边,这位钟林云虽然说不会再京城久住,可是到底是个一等侯爵呢,这一下敬酒攀附的人自然更是不少,而公孙烈那一厢,却是有众位臣子上前关怀的问候请安,场面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顾云曦坐在角落里,冷冷的看着周遭的热闹喜意,她的眸光只是时不时的看向钟林云的方向,心中判断着他的来意,这厢却是未曾注意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做到了她的身边,“这位可是顾统领?” 顾云曦一怔,疑虑的看向那夫人,那人轻声一笑,“姑娘不必惊怕,妾身乃是工部尚书杨进的夫人,妾身本是闺中人,早就听闻了姑娘的事情,姑娘乃是我大燕几百年来的第一人,真是让妾身好不敬仰,妾身敬顾姑娘一杯,先干为敬!” 这妇人面色红润,眸子里满是灼灼亮彩,这一声先干为敬更是豪气无比,顾云曦看她这样一时之间倒是不好不喝了,她端起桌上早就斟满的酒盏,“杨夫人不必客气。” 见顾云曦只是轻轻地一抿,杨夫人眸光一挑,“顾小姐这可真是不给面子,我原以为姑娘是个大方不拘小节,却不想——” 顾云曦见她倒是个真性情的,当下也是摇头一笑仰头喝尽了,杨夫人当即满面喜色,又见顾云曦一杯酒下去似是被辣的厉害,当即端过了旁里的一杯茶,“姑娘竟真是个不胜酒力,来,先喝杯茶冲冲酒意,妾身的父亲是从军的,早年间也曾跟着父亲在军中呆过一阵子,那时候喝的酒可是比这个还烈。” 顾云曦倒是没想到眼前的温婉妇人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她接过她手中的茶大喝几口,这才轻轻舒一口气,她与酒一道,还真是不怎么在行。 杨夫人看到顾云曦将茶盏之中的茶喝尽了,眸色不由得一亮,另一边却是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此前的军中往事,顾云曦现如今的注意力全被她吸引过来,可是刚听了没一会儿便觉得头有些晕了,杨夫人见她如此,眸色一沉之际倾身将她扶起,“顾姑娘竟是一个一杯倒的,妾身真是对不住姑娘,不如妾身扶您出去透透气。” 顾云曦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金光大照,却是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在周围几个夫人的目光之下,杨夫人十分自然亲切的将顾云曦扶了出去,刚出了大殿便遇到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跟在杨夫人身后,轻声开口,“夫人,这边来。” 杨夫人将顾云曦半扶半抱着顺着一条小道往殿后而去,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个端丽女子正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杨夫人面色一暗的走过去,那女子身后当即站出来两个婢子将她怀中的顾云曦扶着走了。 杨夫人担心的看顾云曦一眼,这边那端丽女子却是笑道,“多谢杨夫人,令夫君的事情我自会放在心上。” 杨夫人深吸一口气,朝着端丽女子一拜,“那就多谢顾大小姐了。” 站着的人正是顾映雪,看着杨夫人远远消失,顾映雪转身看一眼不远处的高高殿阁,嘴角勾起了莫名的笑意,她看一眼低头站在一边的小宫女,“将楚殿下送进那殿阁里去。” 小宫女应声而走,锦文站在顾映雪身后冷声一笑,“小姐正在愁怎么给顾云曦下蛊呢,这杨夫人就求道小姐的门上来了。” 顾映雪嘴角一勾,“那杨进早前和国丈本是一起的,后来因为自己的儿子被国丈的儿子所杀才两相反目,现在孙瑜死了,很多人心存报复便将此前孙瑜干下的龌龊事儿挖了出来,便难免的要带上这位杨进。” 锦文微微一迟疑,“那小姐可真的要向德王殿下求情?” 顾映雪摇摇头,“不用我求情,杨进现在是六部主事,且在最后是帮了王爷的,王爷也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他出面保了杨进,杨进必然更是对他感恩戴德,王爷何乐而不为呢?” 锦文点点头,“那小姐,那香露殿我们都布置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顾映雪眼光一转,“自然是先去御膳房带一份熬了半天的参汤,然后再去正殿给王爷送去,顺便,去那香露殿看一场好戏!” 万俟宸坐在桌子上,听着周围各种各样的敬酒之声,阿谀奉承之声,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从未不觉得热的他,此刻竟然觉得大氅太过厚重了些! 万俟宸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出去透透气,在不远处侍立着的慕言当即走了上来将他扶了出去,站在了回廊透风之处万俟宸却是没有丝毫的好转,慕言看了看他的样子,“主子您等着,奴才去后殿那些醒酒汤来。” 万俟宸扶着栏边的柱子站好,这边厢慕言一走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此处才是侧回廊,抬眼看去竟是看不到人,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宫女切切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刚才打翻了他茶盏的那一个。 “给殿下请安。” 万俟宸皱着眉不愿说话,只觉得眼前的人影都有几分飘忽,而自己口干的厉害,一丝若有若无的欲念在自己的心头骚动,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见万俟宸不说话,小宫女站了起来,看了看他,“殿下是不是喝了酒了,前面有一处殿阁是给几位王爷备着以防万一的,殿下不妨先去那里休息一番?”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也不等慕言了,只声音暗暗的道,“带路!” 小宫女当即往前走,万俟宸跟在他的身后,脚步有几分虚浮,小宫女低着头一言不发,绕来绕去的走到了香露殿,万俟宸的呼吸已经有几分急促了,小宫女打开殿门,“殿下,您请进去吧,奴婢去给您倒茶来。” 万俟宸抬脚走了进去,殿门在背后被一声大力关上,他眉头一挑,却是看向了那重重帘幕,巨大的殿阁之内安静的厉害,有淡淡的不知是什么香味弥散着,他深吸几口,只觉得通体舒爽了一分,又下意识的吸了几口,他才继续抬步往里走去。 薄纱一般的帘幕在殿中飘摇,万俟宸凝眸看向最里间,只觉得那里好似有一张床似地,在那床榻上,竟还躺着一个身影,他睁大了眼眸,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飘飞的帘幕从他手间滑过,他脚步未停直直的走向最里面,心中似乎有一种渴望一种直觉,那里躺着的人或许就是—— “唰”的一声,最后一道薄纱被掀了开来,万俟宸的眸光灼热的落过去,目之所及,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躺在那方床榻之间,她双眸微闭着,此刻双手胡乱的抓着领口,似乎也是热极了,竟是亮出了大片的锁骨玉肌出来,她喉间发出咕哝不清的声音,似是呢喃,又好似呻吟,腰身也不安分,就在那紫罗兰色的床榻上不安的扭着,扭着—— 万俟宸一步一步的走进,眸光灼烫的落在她的面颊之上,曾经冷凝的面容此刻满是娇红,一双红唇此刻微微的含着咬着,似是在承受着难以自己的酥痒,万俟宸双拳猛的一握,胸中的悸动却是半分压不下去,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他只觉得自己小腹之处有一股子邪火腾地燃了起来,他有些惊颤的俯下身子,眸光带着怜带着无奈的看着顾云曦。 万俟宸的大手轻抬,缓缓的落在她精致绝艳的面颊上,顾云曦好似浑身一颤,竟是满足的向着万俟宸的手掌靠了过去,嘴巴里更是溢出一声蛮族的喟叹,万俟宸眼眸一深,呼吸更是急促了些,他低下头去,轻轻喊她。 “云曦,云曦——” 暗哑的声音好似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带着呢喃未发的*之念,顾云曦朦朦胧胧之中好似被一声梵音唤醒,她微微的睁开眼眸,好像看清楚了来人又好像没有看清楚,她微微张口,呵气如兰一般的问,“是你吗——” 万俟宸喉间迸出一声低笑,几分压抑几分无奈,“是我。” 顾云曦脸颊微侧,不停地摩擦着他冰凉的手掌,脑海之中好似有炽烈的火花在跳跃,已经分不清天与地、昼与夜,她秀口倾吐,“这是,在哪里,好难受,难受——” 万俟宸似是将忍不住,那娇柔的身躯好似致命的罂粟,一呼一吸更是让他欲罢不能,他低下头去,唇瓣几乎擦过她的眉梢,“我们,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顾云曦微微一颤,脑海之中好似有两样思想在争斗,她微微仰着头,两只腿绷得紧紧的,腰身也僵在了那处,好似有巨大的不适在肆虐着她,她眸光楚楚,说话的声音连她自己听着都快要沁出水来,神思在清醒和不清醒之间徘徊,“是谁,怎么办——” 万俟宸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眸子,唇边漾出一丝苦笑,事情发展到现在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他就不是万俟宸了,他和她,都被人下药了。 万俟宸没时间去想是谁干的,更没时间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办,因为他身下的人儿将手攀上了他的脖颈,他的呼吸猛然一滞,双眸微眯的看着顾云曦,她的口中还似在呢喃,还似在问着“怎么办、怎么办”。 万俟宸苦笑一声,一只手撑在她肩侧,侧脸贴上她的,“这一次和此前都不一样,怎么办?连我也不知道了——” 话音落下,仿佛有蛰伏已久的欲念喷薄而出,万俟宸转头印上她的唇瓣,将她的呢喃尽数的吞入了腹中,她低低呜咽着,身子仿佛被点着了火似地猛然一颤,万俟宸的唇舌在她的檀壁扫过,长驱直入的攻城略地,两个人呼吸胶着唇齿缠绵身子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她的手在他后背拂过,急切却又迷茫的想要抓住什么—— 万俟宸一颤,停下动作抬眼去看她,顾云曦面颊绯红,一双眸子如水一般的睁开,似是要抗争却又抗争不住,她急切的喘息着,睁开眼看到这近在咫尺的面容,“万俟宸——” 万俟宸低低的“嗯”一声,双唇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触过她的眉眼,沿着那精致的轮廓而下,最终停在了她的唇瓣上,顾云曦的身子在他身下婉转,眸子里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一边承着他的欲念,一边却是不管的轻唤着,“我们——不可——” 万俟宸抬眸看她,只见她眸子里泪光点点,幽深迷蒙的楚楚动人,直让他心头一酸,他低下身子,及其压抑的在她耳边低低一语,“我,不会伤你分毫。” 上林苑大殿之中的宴会行的正酣,却是有一个紫衣的小婢从殿门口走了进来,那人面上带着笑意,走到公孙墨的身边嘴角勾起,“拜见王爷,给老爷请安。” 公孙墨和顾中正都是一愣,这厢钟林云在公孙墨一侧却是挑了挑眉,周围人议论渐起,钟林云听了听大家议论的言语一笑,“原来是德王妃来了。” 锦文一笑道,“王爷,小姐今日来看湘嫔娘娘,听说您在这里行宴,特意为您准备了参汤呢,小姐现在正在殿外等着,王爷可能出去见小姐一面?” 锦文落落大方的开口,在座的众人知道这二人即将成亲,掩嘴一笑暧昧不明的看着公孙墨,更有人在底下大赞德王妃兰心慧智贤妻良母起来,顾中正一笑,“德王去吧,你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是要被他们灌醉了。” 公孙墨看了一眼上位的公孙烈,后者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公孙墨起身点了点头,“本王去去就来。” 锦文领了公孙墨出来,便看到顾映雪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正站在风口处,寒风将她的脸色冻得微红,嘴唇却是青白的,她福身行的一礼,“给王爷请安。” 公孙墨抬手一扶,“起来吧。” 顾映雪起身一笑,“知道王爷在这里行宴,便炖了参汤过来,与醒酒是最好不过了,前面有一处殿阁,王爷过来尝尝吧。” 话音落定顾映雪转身就走,公孙墨看着她的背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良久却是眉眼一沉跟了上去—— ------题外话------ 是滴,亲们,重口味来了,这个大章写的我啊,修改了好几次都不是特别的尽如人意,累坏了,去歇息了…… 088浴火焚身,万般挣扎(高潮) 夜里的凉风呼啸而过,公孙墨看着顾映雪的步子,在这回廊之间绕来绕去,去不知道要将他带到哪里去,看了看了前面的几座殿阁,公孙墨眉头一皱,“这是要去哪里?” 顾映雪嘴角勾起,“前面就是了。” 公孙墨打眼一看,眸光落在了“香露殿”三个字之上,几人步伐极轻的向着香露殿而去,顾映雪眸光朝着身后一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锦文一脸的雀跃,好似期待了许久的东西摆到了她的面前一样,她眸色大亮,几步走到香露殿的正门之前,看顾映雪一眼见后者点点头,转身“吱呀”一声推开了厚重的朱漆大门。 门打了开来,公孙墨没有放过顾映雪和锦文之间的眸色异样,顾映雪一步踏进屋子里,嘴角笑意缓缓地沉了下去。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不应该的! 顾映雪眸光一变步伐极快的向着内室而去,锦文看一眼公孙墨,嘴角的笑意僵硬的道,“王爷您随便坐,小姐去里面看看。” 公孙墨的眸光危险的眯了起来,他脚步未停的跟在顾映雪身后,一步步的朝着内室走去,重重的帘幕还在屋子里飘飞,更有一股子极淡极淡的香味在大殿之内四溢着,顾映雪的眸光焦急,四下转动着,似乎是在这大殿之内寻找着什么。 可是大殿之内寂静如斯,除了他们几人的脚步声之外就再无其他,眸光从那层次扬起的帘幕之中穿过去,最里面的床榻之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 公孙墨如此一问,顾映雪眸子里的亮光彻底的寂灭了下去,她怔怔笑着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最近的一个桌案上,“不瞒王爷说,刚才映雪看到妹妹似乎也是有几分喝多了,便将她也叫了过来,下人分明将她送了过来的,可是,这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公孙墨眸光微变的看着顾映雪,“你确定云曦喝多了?” 顾映雪将食盒之内的参汤盛出来一碗,点点头,“是。” 公孙墨嘴角一抿,“既然被你的人带了过来,此时却又不在,想必是走出去了,我记得她不曾怎么喝酒的,这参汤你不必盛了,我出去叫人在这周围找找看。” 公孙墨话音落下转身便走,顾映雪端着一碗参汤正转过身来,她眸色惨然的愣在当地只看着公孙墨往外而去,手中的参汤瞬时间变得那般烫手,她手指微动,“啪”的一声,装着参汤的碗瞬时掉落在地,瓷碗裂成了碎片溅的到处都是,连着参汤也打湿了她的裙摆。 “小姐!”锦文几步奔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顾映雪摇摇头,微微退后一步,这边锦文看着这屋子里,“小姐,怎么办,不会错的,二小姐和楚殿下之前都在这屋子里,而且卫大人说过,那蛊毒一经这欢愉香的挑儿必然会当场发作的,更何况他们二人没有半分武功,只怕更是招架不得。” 顾映雪眸色冷冷的环视一周,“他们俩是在一起的,既然这屋子里没有,必然已经逃了出去了,你去找这上林苑的侍卫来,就说顾家二小姐喝了酒不见了人,你担心出事,让他们帮忙找找看,势必要将他们找到!” 话音落定,锦文点点头向外走去,顾映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子,低头嫌恶的将自己沾湿了的裙摆使力一撕,“刺啦”的一声,她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披风转了转,嘴角一抿,聘婷袅袅的走了出去。 “嗯——” 朱漆的大门半开着,隐隐掩掩的帘幕薄纱之间,忽而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喘息之声,在那大殿正顶上的三尺房梁之上,万俟宸正将顾云曦紧紧的压在自己怀里,此时的他面色一白,一双眸子锃亮的厉害,眉头却是微微的皱着的,他低头一看,伏在自己肩头的人儿已经将贝齿深深的印入了自己的肩头。 “嗯——” 一声微不可察的喟叹从顾云曦唇边溢出,她一手撑在他胸前,领口的衣衫凌乱不堪,唇边挂着的一滴鲜红是万俟宸的血,她眼波流转满是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额上颈边都是汗意,她及其辛苦的压着自己胸口的火,似乎已经没了开口的力气,“走,出去!” 万俟宸呼吸急促的看着顾云曦,一双手下意识的搂紧了她的纤腰,似有冲破灵识的*袭上风池几处大穴,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内力都压制不住! 燥热。 酥痒。 一重又一重的情潮袭上顾云曦,她喉中无力的哽咽着,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贴上了万俟宸的身子,一双小手更是滑若无骨的溜进了他的衣领,唇角分明凑上了他的脖颈,嘴边却又溢出几个字来。 “走——顾映雪——会搜——不能——” 万俟宸浑身一震,看着她焦急难耐的模样心中欲火更甚,他嘴角滑过一丝苦笑,他自以为出神入化的自持冷静也不过如此,这药,再加上她,他即便是神,也抵挡不住! 脑海中有一道欲念闪电一般从他脑子里滑过,他深吸一口气,也不去管她在自己胸前作乱的小手,真气一提紧搂着她落了下去,一落地便能听到这殿外渐渐大起来的的人声脚步声,万俟宸屏住了呼吸,沿着内室的墙壁走到最里面的一扇窗户处。 窗户一开便有凉风猛然入户,万俟宸似有一瞬的清明,他抱着怀中人从窗口一跃而出,提起为数不多的真气直直向着上林苑的最南面飞奔而去,一边在高屋建瓴之间飞跃,一边他将自己腰间的一道烟火放了出去。 “咻”的一声响,若大概一听还以为是风声,再细细一听才能听出这风声的不同来,半晕半醒之间顾云曦只觉得自己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微微睁眼,只看到万俟宸俊朗的侧脸在时暗时明的光影之间闪动,顾云曦面颊发烫,此时只乖顺的靠在万俟宸胸口,心中凭着仅存的一点神思思量起刚才顾映雪的话来。 妩媚如丝的眸光里似有一道寒芒闪过,顾云曦只听得耳边的嘈杂之声越来越多,忽然身形一个骤降,却是万俟宸从高墙之下跃了下来,四周是黑森森的暗影,万俟宸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只随手撞开了一扇门隐了进去,没过多久便有一顺儿的禁军手执灯火向着上林苑正殿而去,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小腹之处一阵疼痛胶着,他深思一动,难道伤势又复发了? 顾云曦的小手如同找了归属地一般的落在万俟宸的胸口不愿离开,身子更是柔软如水的贴在他的身上,万俟宸只觉得小腹的疼痛渐大,渐渐地连仅有的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了,他回头一看,这一处房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方寸之地到处都摆着木器,他转手将顾云曦靠在一张类似桌案的地方,转身欲往屋外走去。 “别——” 万俟宸的衣袖被顾云曦紧紧的攥在手中,此时无意识的呢喃一句,却是站都站不住了,万俟宸回身扶住她虚软的身子,低头覆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外面到处都是禁军,我若是提不起来真气还走不了。” 顾云曦下意识的摇头,万俟宸明白她的意思,欲转身到窗棂之处看看外面的状况,可是还未起身便觉得小腹之处的痛楚似乎有扩大之势,渐渐的连带着胸口也跟着疼痛起来,他面上渐渐泛起了微微的红色,喉头已然有一股子腥甜涌了上来,颓然一倒,竟是站立不住了! 万俟宸缓缓坐在地上不知什么垫子上,顾云曦的手却一丝也不放他的衣袖,眸子微微虚闭着,却又好似能看到他的不适,万俟宸似乎有意的离了她些许距离,此刻僵着身子不愿看她一眼,那疼痛渐大,诡异起陌生的痛感的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眸子不停地瞟向窗外,却始终未曾看到等着的人。 这般的折磨是漫长且苦楚的,万俟宸背对着顾云曦,微闭着眸子好似在修炼什么心法,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疼痛好似有千千万万的刀子从他浑身各处滑过,又像是无数铁齿银牙的小虫子在肆虐他的脏腑,雷霆闪电从他脑海之中劈过,那黑暗仿佛无尽头,下一秒,自己就会死。 顾云曦皱着眉拉着万俟宸的衣袖不放,可是万俟宸却是身形一动也不动,她咬紧了下唇将身子低靠过来,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腰身,万俟宸浑身一颤! 这颤抖并不止来自那欲念深处的火,更是在顾云曦靠近他的时候那疼痛竟奇迹般的有所缓解,他转过身去,将眼前极力克制却依旧妩媚诱惑的女子揽在自己近前,那疼痛既然真的越来越小,万俟宸想起适才顾映雪和那婢女的对话,心中大动,蛊! 顾云曦喘着粗气,紧咬着下唇在万俟宸身上轻轻地打着颤,万俟宸眸光灼热又怜惜的看着她,却见她本就满是汗意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挣扎之色,他心中一动,想也未多想的拉她入怀。 顾云曦轻轻呼出一口气,万俟宸松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却是沉得更低了些,为什么会这样,但凡二人离得远些便有这不能活命的疼! “真是——真是对不住——” 可怜顾云曦还能说出整话来,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你欠了我许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顾云曦无力的靠在万俟宸身上,摇摇头,一双手又无意识的滑在他的胸前,“这一次不一样,我……与你……好像……离不开了,顾映雪……实在是……狠毒……” 万俟宸听着她口中的话,既是是妩媚似水,那期间的恨意寒意却是丝毫不差,他喘着粗气转头看着她,她的眸子亮如星辰,此刻水汪汪的看着她,樱唇微张着,沁香的热气呼在他的下巴上,他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下,上上下下看着她的脸色,“顾云曦,有没有想过以后嫁人——” 顾云曦的神思仿佛时好时坏,此刻又是迷迷蒙蒙的看着他,摇头,一双手却是贴的他更紧了。 万俟宸一颤渐渐地靠近她,喉头的吞咽越来越快,“顾云曦,你不可如此撩拨与我,我不是神,如果……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含住了她的双唇,低低的呜咽声在她唇边响起,似乎是怔愣了一瞬,顾云曦竟是自然而然的应和了他,她紧紧的伏进他的怀中,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眸色灼热的亲吻着她,那样深沉幽暗的眸色之中除了欲念,还有一层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纵然呼吸急喘,胸口起伏,待她的动作却是温柔,郑重,专注又爱怜,好似他捧着的是一件他及其心爱的珍宝,顾云曦偶尔清明的神思有过一闪而逝的念想,她想,此刻的他欲火难熬,却还能这样待她,这期间,可有一分半点的真意? 这想法一出,顾云曦心中更是猛然一惊,真意?自己要什么真意?! 她眸子里寒光大亮,那顾映雪实在狠毒,竟是想让她如此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现在这般,最多……最多……不过……似是一狠心,顾云曦猛的一闭眼,不管结局如何,只要过了今夜这一劫便是海阔天空! 这心绪百转仅是一闪而逝,他此前尚有真气抵挡一二,可她却是毫无应对之力的任由这药性将她折磨早现在,早就已经溃不成军,所有的动作都和思想无关,身体远远比她的思想更加诚实更加迅速,不过几下他的领口已被她拉开了大半,她的手急切的摸索过去,万俟宸一颤,那怜爱的吻便从唇边渐渐滑下—— 精致的锁骨,滑润的肩头,从锁骨之处缓缓滑下,顾云曦低吟一声身子一阵轻颤,双手更是紧紧地扣进了万俟宸肩背的血肉之中! 似有铺天盖地的欲念一发不可收拾,如山洪奔流而下万物万生都难以抵挡,万俟宸心中想着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一双手坚定有力的将她揽的更紧了些。 “主子?” 狭小的窗棂之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慕言的声音猛然入耳,顾云曦和万俟宸身形一顿,冷风忽来,那烟花灿烂的天忽然覆上了一层阴霾—— ------题外话------ 擦擦擦,今天顶风作案发挥失常,只有四千字,不过这一章的分量很重的呀,如果你们觉得有点过的话,我只能说,是这蛊毒太厉害了(绝非我心思不纯心痒手痒写深入了)o(╯□╰)o 谨以此章献给我亲爱的【oversky2008】宝贝,记得毒后的时候欠你一小段儿被编辑纠结删除的内容,这个给你以作补偿!若还有看了毒后的亲同样是补偿,当然,毕竟这还没到高氵朝呢,最多只能如此啦~ 想当年一个男编辑看了我写的段子说自己出了一身汗,咳咳,绝非炫耀,只是为了——吊你们的胃口! 089合欢同心,生死牵连(元宵节快乐) 一辆十分简陋的青布小马车正在宣武门的小巷子里等着,慕言在前,万俟宸抱着顾云曦在后,见四下无人才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慕言看着万俟宸苍白的面色嘴角抿的紧紧的,“主子,去哪里?” 万俟宸将顾云曦放进小马车之内,头也顾不上回的暗声开口,“天下第一楼!” 慕言闻言当即挥鞭往天下第一楼赶去,马车滚滚转动,一转眼便没入了燕京大街上的人流之中,街市之上人声鼎沸,可是慕言还是能听到车厢之内偶尔传出来的喘息之声,再想到适才在暗房之内见到的画面,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顾云曦满面通红的伏在车厢内的坐榻上,整个身子轻微的颤抖着,神思亦是一片恍惚,不远处万俟宸靠在车壁上,面上仍旧苍白如斯,只是那嘴唇实在是嫣红的厉害,好似涂了姑娘家用的唇红一般,顾云曦摇摇头,将脑子里出现的画面甩出去,而后将指甲紧紧的掐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万俟宸不敢再动,也不敢再看她,他只怕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欲念再次倾巢而出,小腹之内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疼在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用它的尖嘴利牙折磨自己,马车之外是汹涌而过的人流,各种各样的声音入耳,虽然嘈杂,却能让他的注意力转移些。 万俟宸下意识将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今日的她薄施了脂粉,此时纵然容色异常发髻凌乱,却还是有一种平日里少见到的美来,她也会温柔似水,她也会媚眼如丝,她也会娇嗔着喘息着依赖的抓着他不放。 万俟宸只觉得胸口的气血一升,小腹之下的邪火再次腾地冒了起来,欲念又起,他的内力真气提起来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正难熬至极,马车却是砰的一声响,万俟宸心中一凛,到了! 天下第一楼的位置算不得极好,却是人声儿最旺的地方,慕言驾着车从天下第一楼旁侧的小巷子摸索着进去,到了一处小月门才停了下来,小小的暗门紧合着,慕言上前轻轻重重的拍了几下,没过一会儿里面便探出一个人来。 慕言看一眼停在箱子里的小马车,“主子来了,准备房间,去叫十五先生来!” 话音落下里面的人瞬间一愣,继而打开了暗门在交代了一句什么便转身而走,万俟宸听到外面的动静,移到顾云曦身侧将她揽起来,这一揽才看到顾云曦已然将自己下唇咬的鲜血淋漓的,万俟宸眸光一深,大手在她腰身之上一紧附耳低低开口,“会有人帮我们,马上就过去了。” 顾云曦恍惚的靠上万俟宸的肩头,喉咙里的呻吟却是止不住的落在了万俟宸的耳边,她的衣裳本意凌乱半敞,适才被他整理了一番倒也不算的抬失礼,此时她知道万俟宸要抱着她下车了,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羞恼,只将头紧紧的埋进了他的怀里。 万俟宸身子绷得紧紧的下了马车,从小月门进去便是一片小院子,院子四周都是厢房,万俟宸直直的转到了左手边的房间,从回廊之上走过,然后从一个楼梯拐了上去,楼上只有一间房,他步伐极快的踢门进去,只朝着最里间的床榻而去。 慕言本是跟着的,这个时候却是不好继续走进去,只站在外面看着楼下的动静,这十五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顾云曦快要软成一滩水,刚一触到床榻她便强自的拉紧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有闷闷的声音从她嘴里溢出来,整个身子更是在被子之下颤抖的不成样子,万俟宸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顾云曦仅仅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臂膀,眸光灼热又深沉。 没一会儿便有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万俟宸眉眼一深将床榻之上的帷帐放了下来,想了想,他自己也坐了进去,待脚步声入了屋子,万俟宸这才暗哑这声音开口,“先生——” 十五在外面便听到慕言提了一两句,此时看到那严严实实放下来的帷帐和帷帐之后传出来的细细弱弱的声音,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主子被下了药了?” 万俟宸苦笑一声,看看身侧被子里的人,“只怕不仅是药。” 十五摇摇头,“主子将手伸出来。” 万俟宸依言从帷帐之内伸出手,十五覆上两根手指,没一会儿便是面色一变,他想了想,“主子将顾姑娘的手递出来。” 万俟宸将被子掀开,只见顾云曦咬着下唇大汗淋漓的蜷在一起,他将顾云曦整个揽入自己怀中,将她的袖子撩起,从帷帐的缝隙之中伸了出去。 十五将手放在顾云曦的手腕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想来俊逸爽朗的面容之上凝重之色渐大,甚至连带着额头之上更是沁出了许多的汗意,问脉完毕,万俟宸有些气息不稳的问,“如何?该用什么药你且快快取来,她,只怕是受不住了——” “主子,这蛊毒解不了!” 十五十分肯定的落下此话,万俟宸眉头一皱,“什么?” 在万俟宸的印象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十五,即便是再难再诡异的毒在他手上都没有什么悬念的被他拿下,即便是十分罕见的毒宗,在他的手上也只是消磨几日便能破解,可是这一次,他竟是如此斩钉截铁的开了口,这毒,解不了! 这厢十五自然知道万俟宸的疑虑,可是—— “主子和顾姑娘是否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之下被下了毒?主子和顾姑娘是否同时毒发难止,这期间,是否不可相离太远?一旦离得远了便遭受噬心之痛?” 十五一句一句的问出来,万俟宸的心也沉了下去,“正是如你所言,这蛊毒到底是什么?我还从未听说过,这天下有你解不了的毒?” “主子和顾姑娘所中的并非是毒,而是蛊,这是一对饲养了百多年的异生蛊,下蛊的时候分为雌雄下到男女寄主的身体之内方可奏效,蛊虫寄生在寄主体内,杀不死,除不去,直到寄主身死,这蛊虫才会随着寄主一同消亡。” 微微一顿,十五的声音越发的沉暗起来,“这蛊毒有两个名字,第一个叫合欢蛊,能催发人之*,中毒的男女,若……若不合房,便会浑身上下疼痛如绞,两人更不可相离甚远,第二个名字名为同心蛊,这所谓的同心倒并非是同心同德的意思,乃是指——中毒的男女生死相连,若一人身死,其体内的蛊虫随着死亡,那么与这蛊虫相对的另一只异性蛊虫也会同时死亡,这蛊虫一死,便会释放打量毒液在另一个寄主体内,那另一个寄主便也没办法独活了。” “这同心蛊乃是南越毒门的镇门之宝,却不想这京中有谁将其用在了主子和顾姑娘的身上,为今之计——” 十五有些犹豫,“为今之计只有——” 万俟宸双眼一闭,“一点其他的法子也没有?” 十五摇摇头,“如十五刚才所说,这蛊只怕会一辈子留在主子和顾姑娘的体内,今夜之后,主子和顾姑娘任何一人都不能有性命之忧,否则便是二人一同蒙难。”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眸光一沉,这厢顾云曦倚在万俟宸怀里,迷迷糊糊的听着十五的话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决断,她脑海之中忽然浮起顾映雪那一张笑意端庄的脸来,抓着万俟宸手臂的手便不知不觉的加重了力道。 万俟宸低头看着顾云曦皱紧了的眉头,再看看她紧握着的粉拳,心中一紧,却是生生出口,“寻个法子缓一缓,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你都做不来!” 万俟宸的话音里带着一股子暗怒,十五在外面眉头一挑,却是分毫没有想到,他稍稍迟疑一瞬,“主子,缓一缓的法子并非没有,可是这*之毒若是此时不破,今后的每个月圆之夜都会毒发一次,到时候,主子又该如何?” 微微一顿,“更何况,这样的法子,极伤身子,主子您的身体本来就——” “既有法子,就用来!” 万俟宸冷冷的打断十五的话,这厢软软靠在万俟宸怀里的顾云曦却是神思一怔,心中那熊熊燃烧着的欲火不知怎地似乎冷了一瞬,她勉强撑着坐起身来,眸子里既是水光魅惑又是冷淡漠然,万俟宸见她自己起了身,想伸手一扶却又退了回来。 帷帐之外的十五沉沉一叹,从自己袖口之内拿出一只盒子,墨色铜质的盒子紧紧锁着,十五两只手指一挑便将其打了开来。帷帐之内的二人只觉得一股子沁人的冷意扑面而来,只见那小小的盒子里竟然满是霜花,在那霜花正中央,正有一只小蟾蜍静静的趴在那里,此刻身子颤颤的站起身来,直直看着他的主人。 “主子将手伸出来吧。” 十五话音落下便有一只手伸了出来,却是顾云曦的,万俟宸在帷帐之后将她的袖子聊起来伸了出去,分毫不管不顾自己,十五一愣,却也是将蟾蜍去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顾云曦的手腕上。 那蟾蜍通体雪白,两只眼睛也是透明的,此刻似是看到了什么让它兴奋的东西似地“吱吱”两声,埋头将唇齿印入了顾云曦的皓腕之内。 “嘶——” 顾云曦倒吸一口冷气,万俟宸眸光一沉将身后的被褥取过来搭在了她的身上,一手将她的另一只手握在了自己手中,顾云曦只觉得有一股子强大的吸力,足以让自己的浑身的血夜加速奔流着尽数到了到自己的手腕创口之处,那奔流而走的血夜带走了自己体内的灼热和焦渴,渐渐地,浑身发热焦躁难耐的她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泛起了冷意。 万俟宸只觉得她身上的温度慢慢的退了下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地变得平稳,他吐出一口气,一刻心总算是落了地。 那小蟾蜍吸完了顾云曦的血便该轮到了万俟宸,十五在外面将小蟾蜍落在万俟宸的手腕上,没一会儿,万俟宸体内的燥热也去了大半,然而便是在此时,本来应该有所缓和十分舒爽的万俟宸却是面色惨白,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顾云曦只觉得浑身乏力,神思好似飘到了九霄之上,却还是察觉到了万俟宸的不适来,也就在此时,十五将那小蟾蜍取走了,万俟宸猛的轻咳两声,直直的倒在了身后的软踏上。 十五声音渐渐变得沉重,想要掀开那帷帐却又缩了回来,他微微沉吟一瞬,“主子,顾姑娘,二位身上的毒暂且被控制住了,只是下个月的月圆之夜会再次发作,到时候,你们——你们至少要在一起,再用这玉蟾蜍暂缓着,另外,姑娘与主子现如今生死牵连,往后凡事便是相互制衡着的,须得注意些才是。” 顾云曦好容易才缓过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以尽量正常的声音轻声开口,“多谢先生了,云曦明白。” 听到顾云曦说话,十五心中也是微微一松,他又道,“姑娘现如今无大碍,可是主子的身子向来畏寒,这玉蟾蜍于他而言有害无利,今晚上只怕他极难熬了,劳烦姑娘照顾主子一二。” 顾云曦听到这话才知道万俟宸刚才的反应所为何,此刻想说话说不出来,却只能对着帷帐点了点头,十五隔着帷帐,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他却是知道顾云曦一定听到了,屋子里的角落里点着暗暗的灯火,十五也不大招呼,就这么一步步的退了出去。 慕言等在外面,一见到十五出来便凑了上去,“先生,主子如何了?” 十五点点头,“无碍。” 慕言当即就要进门去,却是被十五一把拉住,眉头一沉,“顾姑娘在里头,你进去做什么?” 慕言面色一滞,有些担忧的看着屋内,十五却是道,“不必担心,今晚上一过他们的元气自会恢复,暂时是没事了,现在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慕言闻言点点头,却是忽然沉沉道,“在宫里找到主子和顾姑娘的时候他们只怕就难熬的很了,主子的身子不好,他和顾姑娘也都不是迂腐之人,再者顾姑娘也是我这么多年见到的唯一一个主子三番两次顾念搭救的女子了,即便是——主子稍后对姑娘负责便是了,今夜,主子何必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十五看着慕言摇头一笑,此时以一个长者的口气道,“慕言啊慕言,你只想到了你的主子,你怎么不想想顾姑娘,顾姑娘即便是性情中人,却也是一个女儿家,哪有这般平白毁了旁人清白的道理,你也说了,主子待顾姑娘不同,便是这份不同,主子今次也做的对!” 慕言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也罢,若是有缘分顾姑娘也不会跟了旁人去。” 十五听着慕言所言摇头直笑,这边却是眸光一沉,“慕言,你去安排安排,今夜主子和顾姑娘一起在宫宴上被下了毒,必定不是寻常之事,他们这般的出了宫,若稍后被人拿着把柄,难免的与我们和顾姑娘都不利,这里有我看着,明个一早儿你再过来吧。” 慕言点头称是,身形极快的下了楼,十五站在楼上看着他出了小暗门,这边再转身看了里屋一眼,一叹,下了楼。 屋子里安静至极,顾云曦抬手将床上所有的锦被扯开盖在万俟宸的身上,可他依旧是颤抖着不停,顾云曦思来想去,正想掀开床帏下地去,万俟宸却是一把拉住了她,“不必了,你还有精神下地吗,我就是这样,再多的被子都暖不起来的。” 顾云曦一叹退回身子,没错,她没精神没力气了,可是他这么冷,又怎么睡得着?她将手摸进被子里,他的手臂身子都是一片冰冷,前一刻还热火朝天,此时怎么冷成了这样,便是个寻常人这样冰火两重天也受不了啊,更何况是他这般本就体弱的?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身子一移缩进了万俟宸的被子之下,她的手越过她的胸膛将他半抱住,轻声开口,“睡吧。” 万俟宸意外,心中的那斯烦闷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一扫而空,他嘴角勾起,身子也不知是冷着的还是不自在僵着的,就那么直挺挺的睡在了那里,顾云曦本就没多少气力,此刻这般揽着他便进入了半睡未睡之间。 万俟宸的身子太冷,怎么都暖不起来,顾云曦却越是靠紧了他,黑夜之中的万俟宸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帷帐顶,抬手转身,将顾云曦深深的揽入了自己怀中,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盯着她的容颜发着愣,忽然唇瓣微动。 “顾云曦,生死相连也没什么不好。” 一夜好眠,第二日顾云曦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睡在万俟宸昨晚睡得位置,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暖的,力气也恢复了许多,睁开眼四周一看,却是不见了万俟宸的踪影。 她掀开帷帐下的地来,却见这屋子里的布置清雅的很,房间内的两个角落里都摆着一盆兰花,书架,桌案,倒像是偶尔有人来住的地儿,再回头一看,在床榻边上正放着一叠摆放整齐的衣裳,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褶皱的凌乱裙摆,拿起那小托盘走到了床榻旁侧的屏风之后,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是一片清爽。 “姑娘您起来了?” 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小丫鬟倒是让顾云曦一惊,她转头看去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此刻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可爱至极。 “你是——” 小丫头手中端着水盆走进屋子里来,“姑娘可以叫我灵儿,我是来侍候姑娘起身的,从今天开始,灵儿就跟着姑娘了,姑娘不管走去哪里都要带上灵儿,灵儿会乖乖的服侍姑娘的,姑娘以后就是灵儿的主人。” 顾云曦听得目瞪口呆,“你之前的主人是——” 灵儿将水盆放下,转身,“灵儿此前的主人是公子,可是昨天晚上公子说灵儿心思简单,姑娘一定会喜欢我的,所以就将灵儿交给姑娘了。” 顾云曦自然想明白了这位公子便应该是万俟宸,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看灵儿,一时之间倒是没对这个小丫头有什么不喜欢,“你们公子,现在去了哪里?” 灵儿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又看了看外面的时辰,“姑娘得快些,等下有人来接您呢。” 顾云曦心中一动,“谁?” 灵儿想了一瞬,“德王。” 顾云曦满面的不解,这边灵儿却不肯再说直接拉了她过去洗脸,顾云曦心中有几分忐忑,这厢却是赶忙洗漱了,待洗漱完毕,灵儿拉了她往外走,顾云曦这才看到,自己所在的这层楼其实是天下第一楼的后院,她穿过几道回廊,再经过两扇暗门,没几步就来到了天下第一楼大厅。 灵儿跟在顾云曦身后道,“昨夜天下第一楼里来了几个潮州的伶人班子,姑娘您在这里玩的晚了,便留在这里过了夜,灵儿是您在班子里捡回来的,您要是不喜欢灵儿,灵儿也可以消失。” 灵儿自顾自的说着,顾云曦自然知道这孩子是说给自己的听得,她再仔仔细细的看看灵儿,只觉得这个灵儿的神智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灵儿,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公子。”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丝淡笑,面上好似有一层红透,却又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昨晚的记忆那般清晰的印在自己脑海里,丝丝缕缕的都让她—— 啧,这个万俟宸,为何要送给自己一个灵儿? 两人一起往外走,眼看着走出大门了,街上人来人往的一片嘈杂,顾云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灵儿,你是不是会武功?” 灵儿一愣,低着头想了想,“姑娘如果说的是刀枪棍棒的话,那灵儿倒是会一点。” 顾云曦心中一叹,果然,她和他生死相连了,所以他派个人到自己身边来回护自己的安全?心中漫上一抹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苦涩,顾云曦嘴角一勾,正要开口说一句什么之时,却是看到和自己面对面的灵儿眸光发直的看着自己身后! 那眼神有一定冰冷且防备,顾云曦心中一凛,慌忙回身,然而整个人身形还未定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狂进了怀中,公孙墨眸光发黑的看着她。 “谁要你不辞而别彻夜未归!” 顾云曦被公孙墨忽然而来的一揽吓了一跳,这下眉头下意识的一皱,将他的手使劲了推了推两下,嘴里带了几分不耐,“云曦并非有意而为,王爷——” 公孙墨长长松一口气,这才放开她,眸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瞬,转而看向了她身后的小丫头,顾云曦心中一凛,“这是我昨晚上在那戏班子里看中的孩子,不忍心她到处跟着人漂泊,就准备带回相府。” 公孙墨无所谓的点点头,拉起顾云曦的手往街道上停着的大马车之上走,顾云曦眸子里暗色一闪而过,想要挣扎而出公孙墨的手却是带着怒意的力气极大! “王爷,您要带云曦去哪里?” 公孙墨头也不回,“相府。” 顾云曦心中一松,想到顾映雪此人现在只怕还心心念念的等着自己被狼狈的找到呢,就不知道她看到自己安然无恙的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街上人来人往,就在公孙墨的马车滚滚而动的时候,天下第一楼三楼的临窗雅间里,一人正眸光深沉冰冷的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题外话------ 电脑再一次的黑屏了,擦擦擦! 先祝所有的北方孩子元宵节快乐,再祝所有的南方孩子汤圆节快乐\(^o^)/~ 嗯,第一卷当中yy的部分就到这里啦,第二卷会很多滴,大家不要着急哦~ 这个灵儿,可是个集忠诚勇敢不死之身为一体的万能护花使者!事实证明,我真的是亲妈之中的亲妈,如果这个蛊毒下在了别人的身上,那该是多么可悲的事情,但是如果两个仇人之间下了这个蛊毒,会不会更有意思一点? 090劫后回府,心思百转 相府的大门紧紧的闭着,孙鲁上前叫了门惹得看门的小童面色大变,往外一看便看到了德王府的马车正静静的停着,他也没立刻去回禀,先是开了大门请了公孙墨几人进门,这才打发了身边另一人去叫顾城,顾城在外院得了信先去禀报了顾中正才急匆匆的迎出来。 待顾城迎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公孙墨和顾云曦一同在正院的门厅等着,他掩下面上的一抹异色连忙满脸笑的行了礼,待公孙墨挥手让他起身之时顾中正便出现了,随着顾中正出现的还有一身雪色杭绸落地裙肩批雪色狐裘的顾映雪,在她看到顾云曦的一瞬眸光大变,随后只是跟在顾中正身后给公孙墨行了礼来。 顾云曦也给顾中正和顾映雪行了礼,随后指指站在自己身后的灵儿,说了句这是自己出去玩遇到的苦孩子,现在已经是她身边人了,顾映雪眉头一皱眸子里闪过一丝一抹不屑之色,顾中正面色未有多大的变化,看顾城一眼,顾城赶忙领了灵儿下去。 灵儿看起来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个,此刻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十分惶然的样子,顾城多半是要好生相问一番,若真是收在顾云曦身边那也得去写了契约立个规矩才是,灵儿看顾云曦一眼,见到顾云曦点了点头才跟在了顾城身后走了。 顾中正这才皱着眉头开口一问,“昨晚上去了哪里了,还要劳烦王爷动用人马来寻你!” 刚才顾云曦在马车里闷闷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公孙墨只觉得这实在有异于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彻夜未归觉得羞惭,公孙墨的目光从她的嘴唇上闪过,那嫣红的唇瓣上有一丝血痂,衣领也是高高竖起,不知怎地,公孙墨有些不安的一笑,“云曦出了宫竟是往天下第一楼去了,相爷也不必恼她,她也并非寻常女子,人没事就好了。” 顾中正看顾云曦一眼,眸光带着几分异样,赶忙一笑,“王爷放心,云曦自小就是个懂理知事的,这一次虽然有些出阁,只要无大碍的回来了就好。” 顾中正这样说,顾映雪在旁里也是掩嘴一笑,“父亲说的对,要是在别人家这闺中女子夜不归宿是大罪,在我们相府也不算什么,外加上妹妹又是有品阶在身的人,王爷且尽管放心吧,妹妹下回不敢了就是。” 其余几人都是眉头微皱,顾云曦嘴角一抿,“说来云曦能有这么一夜,还要多谢姐姐才是。” 顾映雪面色微变,她的眸光落在顾云曦身上上下打量着,她就不信她真的能将昨夜之事说出来,昨天那蛊毒分明已经下了,他们二人更是在一起的,说不定……她与那楚殿下早就做下了污秽之事! 顾映雪眉眼一愣,这边顾中正却是抬手请了公孙墨往正厅而去,公孙墨早就在正厅之前站了许久,此刻自然是随着顾中正往厅里去,可一边走着一边却是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和顾映雪的身上。 进了厅里刚坐下便有婢女上来奉茶,顾云曦和顾映雪二人站在一旁,公孙墨终于开口问了,“云曦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映雪身形一震,这边顾云曦却是眉眼一动,“昨晚赴宴之时,不知道姐姐可有去找王爷?” 公孙墨看一眼顾映雪,“大小姐是去送了参汤给本王。” 顾云曦眉眼一冷,嘴角一丝冷笑若隐若现,“姐姐可真是贤良淑德,虽然还有二十几天才过门,却分明早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德王妃了,王爷好福气,昨晚上还真是多亏了姐姐呢,要不是姐姐帮云曦脱身,只怕也摆脱不了那些夫人的纠缠。” 公孙墨面色一松,昨晚上顾云曦的处境他也有几分看在了眼里,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顾云曦嘴角的冷笑,他心中却有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他眉头微皱的在两姐妹之间看来看去,最终却是抿了抿嘴角。 顾云曦心中的风起云涌一直就没有停过,她不能将昨晚之事尽数道出,即便是顾映雪有错在身,她也会在二十多天之后成为真正的德王妃,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什么事毕她还重要,再来,便是这件事牵扯到了万俟宸,此时此刻万俟宸的身份真实最为惹人生疑的时刻,公孙墨如果问她,彼时的他们就躲在屋子里,为什么知道他进了屋子还躲着?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求救?那蛊毒厉害无比,他们二人之间有没有谨遵礼数?又或者,这生死牵连的蛊毒无法可解,并非长远之计。 再来,顾映雪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选了他?难道早就看出了自己和他之间并非那么简单? 这想法一出,顾云曦心中大震! 什么时候自己也觉得她和他之间早已经不简单了? 顾云曦这边心思百转,那边公孙墨和顾中正却是说起了话,似乎是说到了三月初九的婚事,顾映雪因为需要回避早已经退了出去,而自己还未出阁,自然也听不得,她心中烦乱的很,所幸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公孙墨的眼神一直跟在顾云曦的身上,看到她眉头紧锁满面愁容,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这边顾中正见两个女人都退下了,却是说起那钟林云,公孙墨闻言赶忙回身听着,容色渐渐凝重。 顾云曦出了院子直直的往碎月轩而去,她脑海之中是和万俟宸在这短短小半年之间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他就在各种各样的场合救她,太子东宫,行猎围场,成王的送别宴,宫里受了伤…… 她可曾对他有半分的回报? 顾云曦的步子渐渐的缓了下来,就连昨天,他还如此的为她打算,这宫里一路出来想要骗过公孙墨不容易,他都是如何的打点的? 这期间的关节顾云曦不得而知,可是顾云曦心中却是渐渐地受得紧紧的,耳边好似又出现了那一句话,“放心,我不会伤你分毫。” 他不仅没有伤她分毫,还如此的护她周全。 顾云曦的一颗心好似坠入了冰冷的雪窟,不过一瞬又置身在燥热的火炉中,这一冷一热之间满是煎熬,待进了碎月轩的院子之时一张小脸已是绯红,额头之上还沾上了细细密密的汗意,顾云曦不安的咬着下唇,竟是想起了昨夜他的手他的唇—— “姑娘回来了!” 越娘一声惊呼,顾云曦受了打扰一般的抬起头来,面上的惊怒一闪而过,随即却是收拾了情绪步步的迎了上去,越娘看着顾云曦的打扮,“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昨晚上老爷和大小姐都来过碎月轩问您呢,还有您这衣裳是在哪里换的,我记得您昨天身上好像没带几个钱——” 似乎又是细细的看了看,一边掀了帘子一边让顾云曦进屋,嘴里却是笑着道,“我看着这绸子是宫中贵人才用的轻烟软罗绸呢,衣裳上的绣样也是京中锦绣坊的手艺,姑娘莫不是去了哪个朋友家里做客去了?” 越娘这样说着,却越是让顾云曦心中满是涩然,她摇摇头,“在宫里饮酒多喝几杯,出了宫倒是却是不管规矩的去听戏去了,你也不必担心,这衣裳是一个朋友送的。” 她落在东厢房的软榻上,这边紫兰上来给她上了茶,看到顾云曦一脸的沉色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才好,这边厢顾云曦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对了,我带了一个小孩子回来,现在在顾总管那里,你去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就领了过来吧,也不必写什么卖身契,先领回来养在碎月轩。” 人是万俟宸给的,她怎好真当下人支使? 越娘一愣,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茬儿,连忙应了出了门,这厢紫兰只当做有新的小丫鬟来了,眸子里也有几分好奇,顾云曦轻抿一口茶,却觉得苦而无味,只放下手中的茶盏进了内室,紫兰本想跟上去,但是顾云曦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她皱着眉头吐吐舌头,转身站到了门口,她要看看那个新来的小丫鬟。 顾云曦仰面倒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头顶的帷帐上绣着繁复的花藤,那些花藤秘密密的缠绕在一起,就好像此时她心中的烦心事一般,她低低呻吟一声,她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有些事不去想便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现如今所有的事都浮在了她的眼前,她怎么能装作不知道不去想呢,此前公孙墨还问过她,到底该不该放万俟宸走? 彼时她的回答是“不该”,可是在她的心中,真的是不该吗?现如今,他与她生死相连,中间还隔着一道发病时不可远离的蛊毒,凭他的心思手段,只怕真的不会在大燕再留个十年,终有一日,他们总要分离,到时候,难道真的要在月圆之夜生生痛死? 顾云曦瑟瑟然一颤,这是个什么样的蛊毒,欲念无止,生死牵连,听着怎么总有几分怪怪的感觉,顾云曦两眼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精致的面容上汗意散去,可是那绯红却是怎么都消不了。 幸亏,今天早上他已经走了,不然,那该是如何尴尬的局面! 思及此,顾云曦眸光一寒,顾映雪,竟然敢如此恶毒的谋害她,当真自己快要成为德王妃了就无所畏惧了吗? ------题外话------ 不争气的我回来了,刚到学校没有网,电脑也有问题,平时上课,周末上班,真是有点适应不过来啊,能多更我尽量多更,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最近又开始看小说了,一看起来就有点收不住,凭白浪费了好多时间~真是汗颜啊汗颜 091情愫暗生,卫忠之言 越娘掀开那团福的湖绸帘子进门之时身后已经跟着了一个个子娇小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分外的有神,再加上那期间眸色清泠,让人一看之下便心生欢喜出来。 紫兰早就听到了动静,一脸笑意的迎了出来,待看到是个跟自己年纪相当的人,眸子里一抹笑意便浮了上来,“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 紫兰在顾云曦和越娘的面前不用守太多的规矩,顾云曦又是个宽容的,更是由着她的性子来,此时越娘听到这话眉目作势一沉,“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这是灵儿,以后和你一样是要在姑娘身边服侍的,还指望着你能教她些规矩,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这冷色吓了紫兰一跳,她本是无父无母被家中表格买了的,后来被官府的牙婆子看重将她买了去,从此便是各个衙门驿站的流离,最后被指派到了嘉陵山猎场,那里一年四季见不到几个人,她的生活也更是捉襟见肘,只凭那一个月几文银钱长了这么大,她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该懂的规矩却是知道的,只是到了顾云曦身边,不知怎么地竟是自己也由着自己胡来了。 紫兰面色一白,眸子里一抹愧色一闪而过,“嬷嬷莫气,都是紫兰的错,看到新妹妹来了就忘形了,紫兰定会好好教导灵儿,嬷嬷莫气。” 越娘看着一叹,她又何曾对紫兰有过冷脸色,不过是因着前几日去了德王府一趟这才想到顾云曦现如今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这婚事却是没个着落,身边又没什么人,就自己几个岁帮不上自家姑娘去也不能脱了她的后腿去,这一想才有了今日这一出,也并非针对紫蓝的。 越娘嘴角一勾上前一步,“好啦好啦,我不过是提点你两句,姑娘喜欢你正是喜欢你的性子,只是在自己人面前没什么打紧的,在旁人面前却是要好生注意着的。” 紫兰连连点头应下,却见那灵儿眸光清冽明亮的看着她,竟是没有一丝其他的颜色,紫兰心中一暖,想着这灵儿见她这般也没笑话她,一时间充满了感激。 “嬷嬷放心吧,就把灵儿交给我,姑娘刚才一回来就进了内间,紫兰不敢前去打扰,现在嬷嬷回来了不如服侍着姑娘梳洗一番,待会子好传了午饭来。” 越娘见她这般才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笑着点点头,又看灵儿一眼转身进了内室,紫兰深深一叹,上前拉着灵儿的手道,“真是让妹妹看笑话了。” 越娘进了内室便看到顾云曦整个人怔怔愣愣的躺在床上,此刻眸子半闭着好似是睡着了,她眉头一皱无奈的摇摇头,上前去将顾云曦的绣鞋脱了下来,一边轻声道,“姑娘,越娘扶您好生睡着,免得着了凉。” 顾云曦迷迷蒙蒙之间听到越娘的声音就顺着她的手翻了身正正的躺在了床上,越娘扯过床里的杯子,却见顾云曦身上还穿着那一身衣裳,她嘴边漾起一丝苦笑,“这天气还这样冷,顾云曦可得脱了外袍睡。”说着便伸手去解顾云曦的外袍。 顾云曦身上的外袍乃是件立领的,此刻将她修长的脖颈包裹着,又保暖又好看,顾云曦迷糊之中听到越娘的话本来没什么反应,可当越娘的手一伸道她脖颈之下的时候,她却是一个激灵的清醒了。 “越娘。”顾云曦一手将越娘的手拦下,眉头一皱,“这外袍不用脱了。” 越娘只觉得有些奇怪,“知道姑娘嫌麻烦,可是姑娘这般睡着也是不舒服啊,只脱外袍,脱了姑娘好生睡一觉,等午饭的时候越娘再来喊您。” 越娘的话自然是在理的,若是平日里顾云曦就算再怎么的想睡觉也会将她将自己摆弄一番的,可是此刻她却是双眸一闭滚进了被子里将自己围得紧紧的,“不必了,我困得厉害,就睡一小会儿,越娘出去歇着吧。” 越娘有几分愕然,随即想着她昨晚上既然是出去玩只怕也是没睡的好,又见的自家小姐少来的显现了几分孩子气,既然这般就随了她去,将床角的如意钩一撩,那层层床帏薄纱便落了下来。 顾云曦只觉得眼前的光线一暗,随即便是越娘渐渐走远的脚步声,顾云曦的睡意都不见了,她铮铮然的看着帐顶,忽然从棉花长枕头之下摸出一小块闪闪亮亮的小镜子来。 竖着的领子上是一排排整齐的梅花吉祥扣,顾云曦如削葱一般的纤纤细指不过几个挑弄,那领子便被解了开,她一只手伸出去将床帐往旁里的牙床花雕之上一拂,另一手将小镜子举了起来。 几树光线透过被撩开的帐子落了进来,顾云曦从那小镜子里看到自己雪白的脖颈之上到处都是一片片青紫的红痕,白皙的脸庞忽然之间泛上一层潮红,顾云曦紧紧咬着下唇,眸光恼怒的将那帷帐一扯,瞬间,世界又暗了下来。 顾云曦睁大着眼睛,呼吸微微有些不稳,即便是从前西夏的民风开放,却也不会结婚之前就男女同房,女儿家纵然敢爱敢恨没有其他地儿的姑娘矫揉造作礼制森严,却也是不会在没有婚嫁之言之前就随意的和男子过从甚密的。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昨夜的事要怪只能怪顾映雪太过狠毒,他……他待她已算是守礼守节到了极致,若是换了旁人,她只怕早就身败名裂只能以死明志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念想之中的“若是换了旁人”让她有些不舒服,顾云曦低低嘤咛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楚侯府。 慕言神色凝重的进了左厢房,房里正烘烘燃烧着暖炉,卫忠一脸异色的站在门口,好似是有话要说,又踌躇犹豫着不敢说出来似地,看到慕言回来了眸光一亮,正要说话之时慕言却是对着他摇了摇头,而后直直的走了进去。 卫忠眸光微眯,只待看看他要进去干什么。 “主子,顾姑娘已经回了相府了,德王一直送到了相符门口,后来进府大半个时辰才出来,顾姑娘只怕是歇着了,宫里的已经打点妥当,就算是德王再派人打探也不怕。” 微微一顿,慕言又道,“昨晚的事慕枫已经着手去查了,若是消息没有弄错的话,那下蛊之人应该是顾家大小姐,慕言想着顾家大小姐养在深闺,不可能随意便能得了这至毒之物,便着人去查了她最近接近的人,这一查,竟查处了巡防营右统领卫靳来,他表面是国丈军中的人,可实际上,却是丞相的人——” 卫忠在门边站着,虽然离得远,却是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面色不由得微微惊愕,昨晚上一晚上没回来,原来是和顾姑娘在一起? 这…… 老人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可慕言之后的话,他却是有几分狐疑了。 万俟宸也不过回来不到一个时辰,一身的玄色长衫,极为随意的衣裳,可是穿到了他的身上却是能多出一股子冷峻贵气来,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点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卫忠看他这样子便皱了一下眉,他的想象和万俟宸表现实在是相差了太远,从一回来就是这样似愁非仇,似怒非怒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极为难做的事,到底是怎么了? 卫忠这边心思百转,这厢慕言却是开口相问了,“主子身子可还好?不知道主子有何打算?” 万俟宸的眼神便落了过来,寒森森的带着丝丝的凌人之意,让慕言一看心中便大为后悔,自己这话是不是问错了?可自家主子这样的身子又中了那蛊毒—— 万俟宸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怔愣住了,只是将眸光落在窗棂之外枯黄了的木槿之上,却是久久未答话,就在慕言以为自己惹了主子不高兴正要悄声退下之时,万俟宸却是开口了。 淡淡的声音有几分不知冷暖的迷惘,竟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说母妃临走之前给大哥和四弟定了亲?” 慕言闻言眸光一暗,声音也沉了下来,“皇后娘娘走之前只怕就有些不好了,大殿下和四殿下这么多年都未曾成亲,皇后娘娘到底是放不下的,给大皇子定下的是服侍过先皇的林老太傅之孙女,听说是个才名远播的女子,给四殿下定下的乃是威武侯的次女,威武侯家的二小姐和四殿下年纪相仿,两人又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能成婚自然又是一段佳话,连带着烟公主,虽然只有十二岁,却也是早早的定了上将军宋柯。” 慕言淡淡说完这话,心中却是一酸,只有他家主子,这么多年没有能陪在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也不知是这么多年不知道主子喜欢什么样的还是怎地,关于自家主子的婚事,竟是没留下一句话。 慕言这边酸楚的想着,心中忽然猛的一惊,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万俟宸的侧脸淡淡的映在窗棂透进来的光线之中,那侧脸微微有几分消瘦,可并非影响到他的风姿俊逸,他家主子的嘴角紧紧的抿着,一双眸子深邃,却明亮。 见慕言双眼大睁,嘴唇微动有几分欲言又止,万俟宸缓缓地闭上了眸子,“二哥去得早,母后便越是疼爱我们兄弟几人,烟妹妹年纪最小,更是被母亲捧在了手心里,说来也是,分明是皇亲贵胄,大哥如今都二十五了身边却是连个王妃都没有——” 向来淡漠冷峻的声音之中染上了几分涩然,沉沉的一叹,“却都是因为我,若非大哥和四弟对我有愧,这么多年怎么会连个府邸也不开,朝中一片议论之声,父皇却是连太子也不立,亲王的封号都不给他们一个。” 万俟宸在大燕十年,不管如何的艰难都从来未曾这般的向着慕言等人说起大楚之事,慕言听着自家主子萧索的声音,又想到自家主子这么多年受的苦,眼角已经有几分晶莹闪烁,那些年年月月如同一把冷硬的秤砣梗在他的胸口,稍一使力便闷闷的发疼。 “主子,皇上自小待您便最是亲厚,大殿下和四殿下又与您兄弟情深,还有烟公主,即便您走的时候她才两岁,可也是时时刻刻的惦记着您的,他们,还有大楚的万千子民,都在等着您呢。” 万俟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似将心中所有的犹豫与温情叹尽了似地,再说话之时,又是冰冷淡漠的样子,“这几天京中只怕不安生,你和慕枫看着点,下去吧。” 慕言抬头,眸子里水光还没有散尽,那些想说没有说的话想问没有问的也不必再说再问了,他的主子是他仰慕崇敬的天,他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慕言转身往外走,走到卫忠跟前的时候微微沉吟一瞬还是低低喊了一声,“卫叔跟我来。” 卫忠早就觉得今天的万俟宸实在是异常的很,看到他独自倚在榻上的身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似乎更是冷漠了些,他眉头一皱,只当是为了皇后故去的事心中有苦难熬,微微一叹,看一眼慕言几步追了上去。 院子并不大,可慕言却是走出了正院才停下脚步,卫忠心中越发的沉重,慕言转身,看到卫忠站定了才缓缓开口,“卫叔,主子中了同心蛊!” 此话一出,卫忠面色便是一变,怪道刚才他们话语里提到了什么“下蛊之人”,卫忠眸色一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般问着,心中却是回想着这同心蛊是何物来,怎么觉得隐隐有几分熟悉? 慕言心一横便将昨天晚上的事交代了个清楚,卫忠听着听着面色已经大变,随之而来的已经想到了那同心蛊是为何物,他身子几晃,口中喃喃道,“主子竟为顾姑娘做到了这个地步?” 慕言听着神色一暗,随即颓然的低下了头,“你且放心,主子的身子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这么多年主子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的用心过,其间情意即便是主子自己不察我们在旁里做随从的都是看的清清楚楚,顾姑娘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可是……可是主子自然已经有了回大楚的打算,那便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而顾姑娘,她不仅是大燕的丞相之女,现如今……更是德王的谋臣!” 慕言这么多年可曾这般吞吐不明的说话,却也是因为事由之间联系到了自己的主子,卫忠听在耳里,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渐渐平复,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嘴角之间却是溢出了苦涩的笑意,“主子向来是个知道轻重的,现如今只怕在难舍也要舍了!” 慕言想到刚才自家主子忽然生发的萧瑟索然,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暗哑起来,“主子是成大事的,自然看的清楚明白。” 卫忠无奈的摇摇头,忽然掩下嘴边的苦笑,转而眸光一沉,“那蛊毒我也是知道的,现如今,只怕不是主子想舍便能舍得了,别的不说,光这生死同归一事,他们虽然并非自愿,却也是天意,再加上主子身子本就有些不好,若是次次任着那合欢蛊折磨,却又能撑得过几次,哎,若是顾姑娘能随了我们回去大楚——” 慕言眸光一震,随即却是摇头否了,“卫叔想的未免太好,顾姑娘家在大燕,最亲的人都在大燕,怎么能随了我们去,再者,现在主子有意,顾姑娘却不一定对主子另眼相待,听说那德王对顾姑娘很是看重呢。” 卫忠皱着眉头来回的踱了几步,“先不说主子对顾姑娘的情意如何,单凭这次的蛊毒他们二人便不可相离甚远,顾姑娘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若是他们二人能修成正果倒还罢了,若是不成,怎么也得想着解了这蛊,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些事情,不去试试又怎么能知道?” 慕言听着心中虽然觉得不是那么有胜算,却也因为卫忠言语之间的意思有了几分希望,两人又是说了片刻,才面色沉凝的进了正院。 顾映雪一回了雪阁面色便冷了下来,她森森的看一眼锦文,后者眸光之中闪过一丝畏色,“小姐,锦文跟您担保,那天晚上的事情绝对没有半分差池!” 顾映雪自然是个知道分寸的,前前后后的想了想,似乎真是没有什么漏洞,她当时还遣了人在那香露殿大门不远处看着的,事后那小丫鬟也说了不曾看到有人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映雪心中生出一股子烦躁来,冷冷哼一声,“岂有此理,我就不信了,合欢蛊她都有办法躲得过!” 微微一顿,语气冰冷,“去,送信给卫靳!” ------题外话------ 呼,写到这里才算是把昨天的写完了,四十万字了,我会更努力滴!谢谢大家的花花钻钻票票支持!更新方面可能做不到寒假时候那样,但是会力求文字和情节高质量,要继续支持哦~ 卫忠的打算到底能不能实现呢,其实抱得美人归真的不容易的说,这章提到了一个名字,那可是个伏笔的说,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得出来~ 本来大楚也有很多故事可写的,可以更广更大,可是我是个亲妈,写这章的时候我好心疼俺的万俟了,所以我决定大楚会是个兄友弟恭父慈子爱的地儿,大家也不用担心后面有没有虐了,反倒是可以期待一下本文“宠”的部分~大楚大楚,我会加把劲,让万俟在这个月回去啊喂~ 话说想看女主小女儿家样子的【区言西】美人,这章您还满意么?\(^o^)/~ 092病弱真假,太子之心 燕京之中处处弥散这一股子让人觉得十分压抑的味道,顾云曦在家里闷了两天,待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印子全消了才放下心来,也是在此时羽林军之中来了帖子,门房的小厮将帖子送到了顾云曦的手上,待越娘给了几分银子的打赏之后才满面笑意的出了门。 看着手中的帖子,顾云曦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自己是领了朝廷俸禄的,不管那箫玉瑾所言是真是假,自己都不该如此懈怠,而公孙墨—— 顾云曦轻声一叹,“越娘,给我准备衣服吧。” 越娘看看顾云曦皱在一起的眉眼,点点头进了耳房的衣帽间,不一会儿便拿了墨色的羽林军墨色鱼鳞缠纹袍出来,越娘有几分犹豫,“姑娘,奴婢看着你面色不佳,不如继续告假吧。” 顾云曦摇了摇头,“在羽林军当值并非儿戏,你且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越娘闻言忙给顾云曦更衣,这厢灵儿站在一边看着,一双眸子直直的瞅着顾云曦换衣服,越娘见她如此眉头微皱,“灵儿,把姑娘的腰带拿过来。” 灵儿眉头微微一挑,愣了一瞬才跑去了耳房,越娘有些不满,低声在顾云曦耳边,“姑娘,这灵儿先前看着是个机灵的,怎么这两日下来却是木得很?” 顾云曦扫过那渔樵耕读的鸡翅木六扇大屏风,耳房的灵儿正在衣柜子里找那白玉腰带,她摇摇头,“灵儿是个苦孩子,以后那些杂事少安排些吧,她跟着江湖班子走了这么些年,只怕一时间不习惯这府里的生活习惯。” 越娘只当做顾云曦怜惜灵儿,虽然觉得大户人家的丫头得要大户人家的样子,此刻却也是轻声一叹点头应了,没一会儿灵儿便找到了那墨色的镶玉腰带,越娘三两下将顾云曦的行头收拾妥当,待顾云曦自己也满意了,这才招呼紫兰让宋止去准备车。 “这几日雪阁有什么动静?” 顾云曦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越娘一愣,“大小姐甚少出门,这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了,再过几日还要有嬷嬷来府中教大小姐规矩了,毕竟是嫁入皇家,规矩少不得。” 顾云曦闻言点了点头,“你去看看车子准备好了没有。” 越娘点点头出了门,顾云曦转身看向在一边看着她的灵儿,小丫头眸光清澈如许,可是正是这一抹清澈让顾云曦觉得有些怪异,再加上平日里的表现,顾云曦心中大概知道了灵儿的心志只怕比之常人有几分异常。 “灵儿,你今年几岁了?” 进府这几日顾云曦甚少问起灵儿的私人问题,此刻灵儿一愣,却是道,“姑娘是问灵儿真的年龄还是问灵儿对外人的年龄?” 顾云曦一愣,不想还有这样一说,“自然是真实年龄。” 灵儿的面色十分恭敬,“灵儿真实年龄是十七。” 顾云曦大惊,没想到这灵儿竟然跟自己这身体的年龄一样,可是,她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啊,见顾云曦有几分不信,灵儿眉头一皱,“主子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不信?” “公子说的。” 顾云曦一愣,眸光一暗,“你家公子还说什么了?” 灵儿平平答道,“公子说姑娘到时候肯定不信,就让我照着实情说就是了。” 顾云曦愕然,“那实情是?” “实情是灵儿从十一岁开始练武,灵儿的本家武功十分的奇特,练了之后身体就停在了十一岁的样子。” 顾云曦心中暗奇,“你的武功很高吗?” 灵儿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一瞬的停滞,想了一想才道,“是很高。” 顾云曦气息一滞,猛然间想到那个晚上,万俟宸曾抱着她窜上了房梁,还在皇宫禁卫之内飞檐走壁,她眸光一沉,“和你家公子比呢?” 灵儿似乎遇上了难题,却是道,“没比过。” 顾云曦抚额,“那你可有看到过你家公子的身手?” “看到过。” “那你就从你看到的来说,谁高?” 灵儿低下头,眸子一暗,“公子。” 灵儿似乎不是很请愿说出这个答案,闷闷不乐的样子倒是逗笑了顾云曦,她看了看外面的院子,越娘和紫兰都没有回来,她走近灵儿,低声道,“灵儿莫恼,你既然开前就说了自己武功好,我这里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灵儿这才抬起了头,“公子说要让灵儿听主子的话,主子请说。” 顾云曦撇撇嘴,一口一个公子,只怕他才是你心中真正的主子,不过是这般一想,顾云曦点点头,“可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府中之时见到的被我叫做姐姐的那个女子?” 灵儿点头,“记得。” 顾云曦颔首,“这府中越娘也带着你走了一圈,雪阁的位置你也知道,这几日我要进宫当值,我要你帮我盯着她,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你都要一分不差的回了我,你可做得到?” 灵儿点点头,“没问题。” 看着灵儿十分有把握的样子顾云曦不禁怀疑灵儿在万俟宸身边也是干这个的,当下摸了摸灵儿的头,“好,待我走了你就去,不必管越娘和紫兰。” 见灵儿点头顾云曦放下心往门外走去,刚走出院子便碰到紫兰和越娘回来,越娘老远的疾步迎了过来,“姑娘,马车在二门外已经准备好了,您早去早回。” 顾云曦点点头,“我打发了灵儿去做点事,你们不必管她了。” 这一句虽然让越娘和紫兰生了疑惑,却也算是交代了,见顾云曦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了回廊之处,越娘和紫兰相携着进了院子。 顾云曦独自出府,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浪,她以为她弱不禁风身患重病,外间传言他数十年来缠绵病榻已经是风中残烛,她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一身武功! 他那般弱的身子,那武功从何而来?当日十五曾经当着自己和卫叔等人的面说他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可是为何没几天就能带着她在皇宫之中乱闯? 顾云曦不禁皱紧了眉头,他的病,这么多年来,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想到此顾云曦不禁心中一紧,隐隐约约的,她竟然希望外间的传言最好都是假的。 坐上马车进宫,顾云曦首先便是往羽林军之中去,先前张陵的死在羽林军之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然而肖扬到底是有手段的,再加上一个周瑾,那局面自然是稳定了下来,待顾云曦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模样 肖扬过了这么几日再见到顾云曦眉宇之间都是暗色,周瑾和许昌还是往常的模样,来禀了事情之后便退下了,顾云曦留下肖扬,眉头紧皱,“怎么了?” 肖扬看着顾云曦冷冷的转过头去,“这几日朝堂之上废太子的折子不断,皇上却是留中不发没有任何的表示,后宫之中皇上别出不去日日都留在贤妃那里,统领竟是一点也不着急?” 顾云曦这两日倒是真的不知道这期间种种,闻言眉峰一沉,“你觉得有异?” 肖扬睁眼看着顾云曦,“皇后现如今被囚禁在掖庭宫,国丈更是被赐死,孙氏一族全部被流放,众人眼巴巴的等着皇上废太子,可是皇上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要说皇上支持太子可是太子现如今依旧被禁足着的,要说皇上支持德王,可是这几天却是一次都没有召见过德王,统领难道不觉得有异吗?” 顾云曦心中一紧,微微沉吟一瞬,“今日的早朝德王可有到?” 肖扬点点头,“今天王爷倒是到了,先前还派了人过来问统领,我想着现如今正是风头正紧的时候,便私下里跟那过来的太监交代了几句。” 顾云曦微微颔首,眸光看着肖扬露出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事情交给你定然不会错的,果然没看错人。” 顾云曦将所有的头发都绾在了脑后,玉冠束之,精致小巧的面庞尽数露了出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好似掉落了漫天的星辰,又好似繁华朵朵的春野,灿烂又温暖,说话的声音也不必平日里那般沉静冷肃,肯定自己的同时带着几分不自觉地暗喜,听得肖扬一愣,只见其面色有几分异样,他眉眼一沉,似有不耐的转过了头,却让顾云曦眸子里的笑意更甚。 “得了。” 顾云曦起身往外走,“营里你看着,我带着人出去走一圈,若是能遇到王爷最好,若是遇不到就当时巡视一阵。” 肖扬看着顾云曦的背影远去,嘴角深深的抿了一抿。 顾云曦挑了十几人的小队跟着她出了羽林军大营,直直的向着含光宫的方向而去,除了看守各个宫门的禁军和特定的巡视侍卫之外其他人无诏不得随意的进去内宫,顾云曦多少有不便,只得等在离云澜宫不远的地儿,没多久,便看到一行三人向着顾云曦这边而来。 看清了当头之人正是公孙墨之后,顾云曦将身边的人各自指派到不同的道上,自己则是站在原地等着,没一会儿,几人便走近了。 公孙墨看到顾云曦站在那里眸光之中亮色一闪,身后的孙哲孙鲁见此也是眸光微亮,当下停了步子远远地站在了一边。 顾云曦眸光平静的上前,“拜见王爷。” “起吧。” 公孙墨抬手扶顾云曦起身,刚一触到顾云曦的手臂心中便是一震,顾云曦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公孙墨收回手笑着开口,“早间还去问你今日有没有当值,这会子怎么进宫来了?” 顾云曦不好意思一笑,“这几日云曦倒是有几分惫懒了,想了想还是进宫了。” 顾云曦往公孙墨身后的云澜宫看一眼,“皇上可陪着贤妃娘娘的?” 公孙墨微微抬手,请顾云曦随他到一边的小径上说话,这边缓缓道,“母妃此前那么些年和父皇并不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日事情多了父皇有所感慨,这几日倒是常常去陪陪母亲,今日去的时候二人正在练字。” 顾云曦跟在公孙墨身侧,微微侧头,公孙墨冷峻的面容之上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感叹之意,不知是不是因为贤妃冷淡的性子,公孙烈此前一直不亲近她,连带着公孙墨自小都不受公孙烈的喜爱,若非他靠自己创出了一番军功,只怕现在还是个入不得皇帝之眼的无名皇子。 “贤妃娘娘性子淡泊,这么多年在宫中始终如一,所谓日久见人心,皇上到底是看到了娘娘的好,王爷心中也大抵放心了。” 顾云曦此言自然得公孙墨心意,他转头看顾云曦一眼,“听说这几日你身子不适,因为令姐的缘故未曾去看你,你可怪本王?” 大婚在即,即便是公孙墨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去见未婚妻家里见未婚妻妹妹的,顾云曦笑笑摇头,“不过是些小毛病,倒也没什么大碍,不敢劳烦王爷。” 公孙墨面色未有异样,顾云曦却是接着道,“这几日朝野瞬息万变,我一个没留神便不知事态如何发展了,不知道王爷有什么打算?” 公孙墨面色放晴,勾起嘴角道,“难为你时刻为本王着想,朝中要求废太子的声音已经很高了,只是废太子毕竟是大事,父皇这几日没怎么提起,要问他心中所想,一时之间也难以揣度。” 顾云曦点点头,“云曦倒也听说了,皇上在位这么多年,太子又是一早便立下的,那些事虽然和太子脱不了干系,可是国丈和皇后已经将太子摘得干干净净,一时间倒也寻不到大错来,真要下决心说废了太子,除开皇上要用点雷霆手段,太子那里,最好也能有点动静。” 公孙墨自然知道这个“动静”是怎么回事,此刻闻言眉间似乎有一丝犹豫闪过,片刻之后又定下心绪,他看向顾云曦,“云曦,我有事要跟你交代。” 顾云曦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王爷请说。” 公孙墨面容俊朗,因为常年在军中的缘故浑身上下多少沾了些军中煞气,眼角眉梢也都是凌人的锋芒,一双眸子更是慑人魂魄,可是此刻,他看着顾云曦的眸子却是分外的温润,“云曦,你为我奔走谋算,我亦是信任你,有些事情我本来不知道,可是我既然知道了便没有瞒着你的道理,就在那日为钟林云接风之前,我曾去见过母妃,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顾云曦心中绷得紧紧的,直等着公孙墨的话,只听到公孙墨看了看四周,倾身覆在顾云曦耳畔低语一句,“太子妃是母妃的人。” 灼热的呼吸落在顾云曦而后,让她的身形一僵,似乎那话的作用更大,她心中漫上了一抹苦涩,自己的猜想竟然是真的,她微微的定了定神,看着身子站直了的公孙墨开口相问,“那此前来的梁国使者是——” 公孙墨眉头微微一低,“是有些条件要讲。” 是了,既然是姻亲,即便是有贤妃在,可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早已不是那么简单了,大燕现如今一家独大,梁国能提的条件实在是太多了,至于提了什么,现在自然不是顾云曦该问的话题。 看到顾云曦面色如常,公孙墨眼中的担忧才散去,他低下头去,“既然我告知与你,想来前一阵子的事情你多少能想到几分。”公孙墨抬起头来,“云曦,母妃也是不得已的。” 顾云曦嘴角一扯,“王爷放心,云曦不会妇人之仁,王爷现在的处境大好,再加上这一条,王爷上位更是易如反掌,不如从太子妃那边下手——” 公孙墨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原本我也是这样想。” 听着这话顾云曦自然知道还有后文,只听到公孙墨眸光一沉道,“太子妃送来的消息,太子最近和钟林云联系密切。” 顾云曦心中一紧,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题外话------ 抱歉,又断了两天,俺捂脸下去反省……今天是女生节,大家女生节快乐~ 093哪般抉择,他的不忍 顾云曦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公孙墨知道顾云曦是个通透的自然也不多说,顾云曦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便说要去含光宫方向,公孙墨便说自己要出宫,走含光宫的方向也行,便陪着她一起往那个方向去了。 顾云曦远远地看到公孙慈朝着他们二人而来一时之间竟是有几分恍惚,想一想她们竟是有一月不见了,她不由得细细打眼看过去,今日的公孙慈穿着一身水红的百花缠枝侧襟广袖宫装,三千墨发玩做了一个碧月小髻,墨发之间两只粉蝶珠花娇俏生姿,再看她的眉眼,在不比此前那般黯淡无光,一双眸子也是亮亮的。 顾云曦心中一松,只觉得公孙慈不过短短几日公孙慈身上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此前的公孙慈可是从来不会穿喜庆鲜亮的颜色的,再想到刚才公孙墨跟她说的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公孙慈定然是以为她的大仇已报了,却不知,这其中皆是贤妃的手笔! 可是现如今的她,还能怎么做呢? 这一丝愁绪不影响她面上的笑意,她双手一拱,竟是男子礼,“拜见公主。” 公孙慈带走得近些了才望着公孙墨俏生生的行礼,“二哥!顾姐姐!” 公孙墨眸子里一丝暗色一闪而过,而后俯身扶了公孙慈起身,公孙慈眸子里的亮色见多,看起来是十分欢喜见到公孙墨的,在她的心中,这个二哥现如今虽然一身的凌人之气,可是待她却是一点也不变的,她向来也是个被众人疼宠惯了的,自然更是不怕了。 顾云曦看着她的眸光便有些不是滋味,心中更是想着若是公孙墨早前便知道了会有这样一场,他可会去诅咒贤妃的手段? 也不过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随即她眸色一沉,公孙墨是成大事的人,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他的身上去的,而公孙慈,知道的太多对她没有好处,何不就像现在这般做她荣华无忧的公主。 “这些日子未曾进宫来拜见公主,看公主的起色竟是好了许多了。” 顾云曦嘴角噙着微笑开口,公孙慈眉头一笑,“是啊,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本来是打算去看看父皇的,谁知道到了那边父皇却是不在,昨日里父皇一早看了折子身子就又有些不顺,御医院一同忙乱,那消息却是被父皇压了下来,我昨日去却是没见着父皇,心中难免不安,今日再去听到父皇去了贤妃娘娘那里这颗心才放了下去,便在含光宫稍坐了一会子就走了。” 顾云曦所知只知道烈帝抱恙,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自从雅嫔死了之后,公孙烈对待公孙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凡是能见她的时候大都是要见的,这一次竟是连她也不见了,顾云曦和公孙墨相视一眼,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十分的好看。 公孙慈知道顾云曦和公孙墨之间自有些谋算,此刻也不再多说,只看着公孙墨笑盈盈的开口,“二哥要成婚了,不知道王府之中都准备好了没有,等父皇稍微好了点阿慈就去求个牌子,到时候随了二哥去府上看看啊,等到了二哥成婚的那一天,阿慈自然会准备一份大礼送给二哥和王妃嫂嫂的。” 公孙慈小小的脸颊被水红色的衣衫映着说不出的好看,此刻仰着头看的公孙墨眸子一眯,当下拂了拂她的头发,“倒是你有心了,只是原本就没预备大办,到时候你只管来凑个热闹就好,礼物能免则免了吧,二哥知道你的心意。” 听到公孙墨这样说公孙慈自然十分的受用,却还是嘴角一扬道,“二哥放心,阿慈虽然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些精致的小玩意还是有很多的,就算二哥不喜欢却不能保证王妃嫂嫂不喜欢,将来还有侄子侄女呢——” 听着公孙慈越说越没谱了,公孙墨嘴角难免的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小小年纪到说起这些话来了,随你吧,不管送什么二哥都喜欢。” 公孙慈听着高兴,看到顾云曦站在一边只笑着没有说话,心思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表情就有些怪异,她轻咳两声转身看向顾云曦,“顾姐姐,等二哥的大婚的那天你可要带着我玩啊,我这阵子在宫里憋着可难受了。” 顾云曦不知怎地听到公孙慈这般孩子气的话心中竟是一松,自动的忽视她眸子里的怜悯可遗憾之色,当下笑道,“一定的,到时候云曦一定等着公主。” 话是这样说,可是到时候怎么样谁能说得到呢,何况顾云曦是女方家里的人,又怎么会在喜宴当天抛头露面的到德王府去,不过公孙慈的意思她多少有几分明白,却也不细说,只道是小孩儿家家的胡思乱想罢了。 公孙慈高兴应了,又看他们二人似是有话要说,便说着自己要回宫了便径自走了,这厢顾云曦才注意到公孙墨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眉头一皱,“王爷可是有话说?” 公孙墨不禁想到那一天,也是在这宫里,若非是万俟宸忽然的出现,他的话又怎么会半途而止,想到还有些事未曾处理,心中一时间也并不是那般的敞亮,有些话,不如等到尘埃落定自己能掌控大局的时候才说。 公孙墨眸光一深,“刚才在云澜宫看到父皇就觉得有几分异样,可是太医院那边却是一点消息都露不出来,此刻听到阿慈一说,才越发的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出来。”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阵,“现如今内宫之中乃是贤妃娘娘主事,依我看,皇上这几日只怕会找个机会问问娘娘的意思,王爷这几日若是见不到皇上大可多去云澜宫里转一转,再来,太子那边王爷稍微松一松也好,不管他们是用的什么招数,得给他一步走出来才好,太子遇上了这等事,再没有什么倚靠,身边得力的人更是被剪了个大半,此刻只怕是一片慌乱,也难保不作出狗急跳墙之举,反正现在除非他安安静静的在东宫禁足,否则,他走一步,便是错一步,到时候我们也有这个机会了。” 公孙墨十分赞同的点点头,“这是这个理儿。” 顾云曦要说的都说了,现如今他身边也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文阁老、夜七等人都不简单,她能想到的大半别人也能想得到,适可而止她还是明白的,见顾云曦不说话了,公孙墨忽然又开口,“前两日我去了天牢。” 顾云曦心思一动,眸光一亮,公孙墨点对着她点头道,“我见了洛夫人,人是稍微瘦了一圈,身子却是好的,你且放心吧,我已经打点好了,过不了不久你们一定能母子团聚!” 顾云曦心中十分激动,呼吸都几分急促起来,这么久以来她将这个话题埋在自己心中没有问出口,一是想着公孙墨手边的事情太多,她这个并非顶顶要紧的,再来便是公孙墨现如今根基不稳,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从天牢放人,最后便是洛夫人的安置问题,现在的她既然接了这个羽林军统领的位子,轻易已经不能抽身,即便是洛青衣强自的出了来她也不能侍候在旁,只能等公孙墨上位,到时候她抽身而退,凭着自己的一点点谋臣之功,公孙墨也会帮她。 顾云曦点点头,心中那股子不安慢慢的消散干净,“多谢王爷。”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是公孙墨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她的激动,他淡淡摇头,“我们之间,何必言谢。” 顾云曦敛下眸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含光宫,“既然王爷要出宫去,不如就此分别吧。” 公孙墨看了看不远处来回巡逻的侍卫队,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如今他到底还不是太子,还需要顾念着免得节外生枝。 “那好,我出宫了。”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的身影眸光微微的沉了沉,公孙烈不愧是在位几十年的帝王,他的心思也并非一般人都猜得到的,现如今他这般的犹豫不决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宫里的气氛比起皇后刚被贬到冷宫那会儿不知道好了多少,顾云曦在原地稍稍站了一会子便直接回了羽林军大营,一回去就看到肖扬正黑着脸对着几个小兵冷声训斥着,顾云曦也不说话,就站在他旁边听了一会儿,其他人看到她这样也不敢多嘴,待肖扬训完了人一回头看到顾云曦,嘴角难免的抽了抽。 顾云曦却是十分高兴,她原来想着他这人看着冷冰冰的,通常对着她的话也不多,只道他是个不会来事儿的,却不想刚才听着他骂人却颇有几分章法,那些侍卫做事难免的要出差错,他们干的活儿又是个一不小心就要去了性命的,刚才那几人虽然被肖扬骂的抬不起头来,可是看肖扬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的怨憎,足见肖扬有手段能够让人心悦诚服,这样的人,顾云曦自然喜欢。 “你进来。” 肖扬被顾云曦看的不自在,之后却又得了这么一句话,却是一怔之后跟了上去,顾云曦坐在简陋的长案之前,眸光亮亮的看着他,“你刚才跟我说的话我已经跟王爷大概说了一番,肖扬,我想问你,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肖扬一愣,他以为她会讲一些朝堂之事来给他听,却不想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他眸光微黯,“什么意思?” 顾云曦眉头一挑,“你今年不过二十又三,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作为很是不容易了,可是你没有身家背景,寻常连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再想往上升便十分艰难了,难道你只想一辈子给别人守宫门吗?” 把羽林军说成是守宫门的虽然有几分不妥,顾云曦的意思却是明了的,看着肖扬躇这眉的样子,顾云曦又道,“虽然无权无势,但是只要有了从龙之功,想要怎么样的荣华富贵不会有?” 见肖扬眉头一皱急急开口,顾云曦却是摇头,“你自然要说荣华富贵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再世为人,若不想闯出个比天高的功业来,只怕也不会甘心的,肖扬,你说是不是?” 肖扬的眸色越发的凝重了,顾云曦继续说,“此前我虽然威胁你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可是却是真心想结交于你的,我自有我的诚心,可是我的诚心并不能让你平步青云横刀立马建一个不世之功来,真正能让你放手大干的,不是我,是那位子上的人,你明白吗?” 顾云曦说道这里肖扬哪能是不明白,他知道,顾云曦先前结交与他除了为她自己招揽个能为她做事的人之外最多不过是为公孙墨招揽几分人心,可是现如今,她却是再告诉他,你要去争取那从龙之功,你要金戈铁马的站在德王的面前争取! 肖扬心神一动,眸色也亮了一亮,顾云曦自然没有放过这一丝细小的变化,她微微颔首,眸色之中的郑重沉肃少了一分,继而竟是多了一分狡黠的笑意,“你且放心,王爷面前有我,这几日你且仔细盯着东宫和钟林云府上的动静,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便来告诉我。” 肖扬无奈的看着顾云曦,一时之间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顾云曦说的话句句在理,而且,他真的不甘心! 肖扬没说完,但是顾云曦知道他定然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随手的打发了他出去,自己随意的寻了几本营中的公文来看看,看着肖扬出门,顾云曦有些沉重的摸了摸额头,她,并非是观世音菩萨要普度众生,她只是在看重肖扬的同时,顺手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一个她可以抽身而退的后路。 待安排好了营内的事物,顾云曦便准备出宫了,等她到了宣武门的时候宋止正驾着小马车在宫门之外等着她,顾云曦连着几日懒在家里,今日这一下来的自然觉有有几分乏了,当下上了马车直接让宋止回府,宋止应了一声,却是在顾云曦进了马车之后叫了一声。 “姑娘!” 顾云曦有些意外,“怎么?” 宋止掀开车帘一角,提上来一个小信封,“姑娘,只是刚才楚殿下身边的人送来的,好像是知道您今日里要来当值,所以在这里寻到了我,要我交给你的。” 顾云曦更意外了,既然宋止已经收了她自然没有不看的道理,她面上满是疑惑,声音却是极为平常应了一声,“知道了,回府吧。” 马车轱辘转动了起来,顾云曦坐在车里,看着这一个字也没有的信封眉头紧皱,先是将信里可能说到的意思猜想了许久,这才缓缓地拆了信封。 顾云曦有些小心翼翼,眸子里不知道是期待多些还是困惑多些,几时她和万俟宸之间传话需要这样写信了,这么一想便是一愣,不由得冷嗤了自己一声,说的跟什么似的,他们又何时传过话? 顾云曦面颊有几分红,然而看到那上好平陵宣纸上的几个字之时,眸光更为意外了几分,似是有些懊恼,顾云曦将信重新放回信封里,没好气的扔到了一边,怎么就想着一定是他写的—— 回了相府的顾云曦直直的回了碎月轩,随着顾映雪大婚之日的临近,府里的喜气氛围越来越重了,只有碎月轩,还是一如从前。 越娘看到顾云曦回来便命紫兰和灵儿烧水让她换衣洗漱,自己又赶忙去传了饭来,待到顾云曦吃完饭已经是夜幕落下之时,她思来想去将灵儿叫到了近前,“怎么样?今日有没有出门?” 灵儿摇了摇头,“没有。” 顾云曦点点头,却见灵儿皱着眉,她心中便有些不安,“可是遇到了难处?” 灵儿皱着的眉头一松,“不是的,只是那雪阁之中,没有没有人出门,却是有人往外送信。” 顾云曦眉头一皱,这深宅大院的,奴婢自然没那个权力写信,那就自然是顾映雪的信了,响起自己今天收到的信,顾云曦不由得一阵苦笑,顾映雪能给谁送信呢?信的内容是什么呢? 她眸色一暗,“下次若是看到别人往外送信,你就想法子打听打听那信是送到哪里的,送给谁的。” 灵儿点了点头,“他们都很谨慎的,若非我会写功夫潜在他们屋檐上听了几句,还不知道这事呢,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顾云曦点了点头,又唤了越娘进来,“越娘,去准备准备衣裳,我明儿要出趟门,不去宫里了,就让宋止和灵儿跟着我就好。” 越娘有几分担心,“姑娘要去哪里?灵儿跟着只怕有些不妥,不如让紫兰跟着?” 顾云曦摇摇头,面色有些沉暗,“不必了,就让灵儿跟着,你去准备吧。” 越娘看了一边一直低着头的灵儿一眼,点点头转了出去找衣服去了,灵儿等越娘走得远了些才开口,“主子明天要去见谁?” 顾云曦看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是可爱,当下对着她眨眨眼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样的顾云曦好似让灵儿有些陌生似地,她微微一怔点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顾云曦便收拾了妥当,带着灵儿坐着宋止驾着的马车向着外面去了,出了门顾云曦却没有说往哪里去,先是懒懒散散在燕京城城里转了一圈,顾云曦一边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眉头越发的打紧了些。 往日里十分活泛热闹的街市之上好似多了好些人,这些人眼见得是一些坐着小生意的贩夫走卒,可是顾云曦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燕京城里的铺面是极贵的,寻常的人家根本买不起,所以大街小巷的小摊子跟多,既然是做小生意的,家中多为有几个闲钱又不太富裕的,这些人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见惯了燕京城之中的权贵之家,自然就养成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狡诈油滑样儿,可是顾云曦看着大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商贩,他们不禁面色紧绷,木讷少言,甚至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凌人的意味。 顾云曦心中涌上来一股子不安,见已经日上中天,便招呼宋止,“去天下第一楼。” 此话一出,宋止没什么反应,那灵儿却是眸光一亮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看着她的模样一笑不语。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顾云曦将披风的风帽带了上来,微微一拉便将整个头脸遮住了大半,下了马车便向着楼里去,一进门一道目光就落了过来,依旧是上次的小厮,顾云曦嘴角一勾,没记错的话此人叫小令子。 “姑娘来啦!请跟小人这边来。” 顾云曦一笑跟着,灵儿在这大厅之中四下张望了一阵,眸光之中缓缓地漫上一层失望之色,顾云曦不曾瞧见,只跟着小令子上了楼,这一次乃是直直的上了三楼,天字一号房。 顾云曦进的门去便看到一道身影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顾云曦嘴角一勾,“让卫叔久等了。” 窗边的人穿着一身湖绸玄色长衫,花白的都发一根银钗绾在了脑后,正是卫忠,卫忠现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此前在楚侯府里看到之时他的穿着并不讲究,甚至有几分装丑的嫌疑在内,今日里换上了一身衣裳,整个人也没有了楚侯府里那种伏低做小的意味,一双眸子在看向顾云曦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清贵慑人的光华,顾云曦一怔,一瞬间好像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卫忠却是将她这些表情忽略了,“顾姑娘来啦,老朽几个字就能请到顾姑娘,真是荣幸的很,姑娘请坐。” 站在顾云曦身后的小令子看见卫忠表情当即变得肃穆起来,站在她身边的灵儿更是将一双大眼睛垂了下去只看着自己的脚尖,顾云曦心中自然有了几分明白,眼前的楚侯府管事必然不止是一个管事那么简单。 “卫叔说笑了,卫叔此前对我多有照顾,现在能让我出来一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云曦落座,这边小令子已经机灵的将造就准备好的茶具端了上来,卫忠一个眼神,小令子便和灵儿退了出去,顾云曦不禁有了几分紧张,不论卫忠是什么人,今日,他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 卫忠却并不着急,先是将茶具一一拿出来,待红泥小火炉上的水沸了这才一边煎茶一边开口说话,“姑娘这几日可有什么不适?” 顾云曦面色一红,原来是因为此事,她掩下眸子里的不自在,“多谢卫叔关心,云曦目前为止还好。” 卫忠一笑,“老朽比姑娘大个几十岁,今日就倚老卖老充一回长辈了,若是老朽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姑娘万万莫要放在心上。” 卫忠越是这样说顾云曦越是觉得不对劲来,心中的忐忑便越是强烈,可是她此前几次与卫忠接触,虽然那时的卫忠不是今日的卫忠,可是她还是只觉得认为卫忠对她不会有恶意,当下一笑道,“卫叔本来就是长辈,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是。” 卫忠闻言这才放了心,眸光清泠的看一眼顾云曦,“老朽在主子身边多年,眼看着自家主子从天之骄子成为了别国的质子,这十年走过来,主子十分不易,前一阵子皇后娘娘甍逝,主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可越是这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越是担心的紧。” 见顾云曦眸子里也露出了几分忧色,卫忠继续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十年之前,大燕要求大楚送质子来大燕之时本来要的是我们四皇子。” 顾云曦心中一惊,卫忠将煮茶的第一道水倒了,再添上新水,继续道,“可是那时候四皇子才九岁,且身子不好,可是大楚到大燕千里之遥,光这路上的车马劳顿就能要了四皇子的命,别说大燕的明枪暗箭了。” “我们皇上只有皇后娘娘一个,生下的四子一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任何一个那都是舍不得的,再加上二皇子早年间便夭折,便只剩下了三位殿下。主子甫一听到这送质子来大燕的消息便知道四皇子来肯定不成的,随后竟然自己去请了皇上的旨意,要他自己代替四皇子来大燕。” “皇上和皇后娘娘哪能同意,我们主子当年不过十二岁,便直接去寻了朝中的两位左右丞相,和两位一品将军,让他们帮着他向着皇上和皇后请命,主子天赋极佳,一席话说下来便是久居官场的四位大人都无话可说,更是对这朗朗少年拜服不已,当日便随着主子去见了皇上和皇后。” “有了这些人作保,哪里还有不准的,再加上主子从小便心思玲珑,胸有沟壑,皇上和皇后便盼着主子来了大燕能运筹帷幄,不仅要保自己安危,还可早些回去大楚。”微微一顿,卫忠叹了一口气,“可谁知大燕比众人想象之中更加的寸步难行,在来的路上,主子便身中了剧毒,主子本来身体康健,着了那一道之后所幸称病,虽然多少避开了一些刀锋,这么多年小灾小难却是不曾断过。” 顾云曦沉浸在卫忠讲的那些曲折之中,此时忍不住问出口,“外间传言他缠绵病榻,可是楚殿下怎么会武功呢?” 卫忠眉头一挑,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意,“啧啧,主子瞒了这么多年,瞒过去了这么多人,却是对着姑娘坦白了,哎,主子真是越来越——” 顾云曦不由得红了脸,想要争辩却是无话可说,是了,他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都瞒住了,怎么就在那晚上露了出来,想想那晚上的情景,顾云曦不由讪讪得想,当时他大可不必着了那一道,他大可喊叫,大可叫来侍卫,就说有个狐媚子媚上作乱不就行了? 可是那样一来,她这一辈子,可算是真的毁了。 顾云曦一叹,她果真没有一句话能说的。 卫忠看到了顾云曦眸子里的歉疚,嘴角满意一勾,当下又道,“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主子多多少少躲过了一些劫数,可是他的身子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如非他那一点内家功夫硬撑着,可真得如外间传言一样下不来床了。” 顾云曦一听,心中微微一松,是了,当年过来为质的时候只怕就想到了一这茬了。 卫忠将煮好的第三道茶水倒了两杯,一杯递给顾云曦接着道,“那日里姑娘也看到了,主子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气郁在心,一时间竟是吐了血,这几日里更是咯血不止,想来姑娘是知道那同心蛊的,生死牵连便罢了,每每月圆之夜姑娘和主子都得生生受一回折磨,老朽向着,主子的身子只怕是经受不了那许多次了。” 顾云曦的脸绯红一片,话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卫忠今日来的目的果真是为了同心蛊来的,她抚额一叹,这位老人家真心不怕她难为情的。 顾云曦轻咳两声,“卫叔,说来此事都是我连累了楚殿下,现如今只盼早日寻到个解蛊的法子,否则……若是殿下出了事,云曦万死难辞其咎。” 卫忠端起茶盅轻抿一口,嘴角勾起一笑,“这同心蛊乃是出自南越的,我们已经派了人去南越,可惜那边回的消息说这蛊根本无解,最简单的解蛊的法子,姑娘想来是知道的——” 顾云曦心中腹诽,这才几天,怎么就派人去了南越又回了消息,虽然心中暗自这般想,可她却是半分不满怨怼都没有的,她知道卫忠的心思乃是为了万俟宸好,在那天晚上她本就做好了那样的打算,奈何万俟宸怜她并未怎么动她,想到此顾云曦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卫忠到底是个男子,纵然将心胸放的很宽了却也有几分赫然,可话说出去了也是不能收回的,看到顾云曦的眸色沉了以为她十分排斥这样的法子,遂强自开口道,“姑娘莫要误会,也不是非要如此不可,十五那里有一只玉蟾蜍想来你是知道的,有了那宝贝这蛊一时半会儿倒也没那么难。” 微微一顿,“只有一样,姑娘和主子不可相离过远。” 顾云曦心中明白,玉蟾蜍只有一只,他们离得远了那疼自是不必说,就连暂时的解毒也是不能顾及两个人的,顾云曦知道那样的疼,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抬眸看向卫忠,“这蛊毒无法可解我也略知一二,我只问卫叔,今日,可是殿下让您过来的?” 卫叔眸色闪过一层复杂之色,看到顾云曦眸子里的探问,只能涩涩的说出一句话来,“主子,他怎么会忍心逼迫姑娘。” 看到顾云曦眸中暗色一闪而逝,卫忠摇摇头叹道,“是老朽,未同主子说便过来了,主子若是知道,怕也是不允的。” 顾云曦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那般难熬却也是自制了,既然那天晚上没有,他又怎么会在事后让卫忠过来对她说这一通,而卫忠对她说了这么多,已经远远不是为了解毒这一样了。 想到卫忠说的不可相离甚远,顾云曦想了想才道,“卫叔的意思我明白,那玉蟾蜍本就是十五先生的,以后每逢月圆之夜,还请十五先生多多照顾殿下此时。” 竟是完全不考虑她自己了! 卫忠不由得生出一丝怒气,“傻姑娘啊,这一点老朽怎么会想不到,老朽今日来不过是为着主子舍不得姑娘受苦,老朽看着姑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又帮了主子许多,也是不忍,姑娘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顾云曦微微赫然的低下头去,她何尝不知,只是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十五先生每逢月圆也将她算上的话,再加上卫忠又这样说了,她更是有些无地自容,“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的——” “姑娘可知道,那蛊虫造作起来,并非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止歇的,只怕还能要了人的命,你和主子的性命连在一起,只救了主子不救你还不是一样。” 卫忠言辞切切,顾云曦却是懊恼的低下了头,两个法子,第一是月圆的晚上她和万俟宸一道让十五诊治一番,第二,便是她和万俟宸过一晚,一了百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云曦低着的眸子里便现出几丝决然之意来,正要说话,卫忠却是再次开了口,“姑娘可有离开大燕的打算?” 顾云曦本来要说出的话卡在了嘴边,她惊愕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卫忠那满是清贵之气的眸子,那看起来有几分浑浊的眸子此刻却是带着看透一切的洞明之色,直让顾云曦的心跳加快了不少,她压低了声音,“卫叔,你们要做什么?” 卫忠看她这样紧张又担心被人听到的模样就扬起了唇角,随即却是一叹,“皇后甍逝主子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这十年主子更是日日如履薄冰,若是我所看不差,最近这燕京城之中只怕会有大乱,将来——” 卫忠似有无限的叹然,他再次起身站在窗边,眸光往那熙熙攘攘的人流看去,却又好似什么都看不到一般,“将来主子的日子不会更好过,主子胸有沟壑,怎能永远在这大燕为质,十年,对主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顾云曦也站起了身,看着卫忠沉沉的背影心中思绪百转,良久,她的声音微有些涩然的道,“只怕卫叔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临了了他被我连累中了这样一个蛊,所以卫叔的意思可是让我随你们一同离开大燕?” 卫忠转身看着顾云曦,眸光清明却又慑人,“不论姑娘选了什么样的法子,主子都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姑娘不若仔细考虑考虑——” 顾云曦心中明白,他们是真的准备离开大燕了,卫忠并非只是简单一个的小管事,也一定知道现在她的身份处境,可是他却是能把这样的信息说给她听,足见他对她的信任了,可是离开大燕?现在就离开大燕? 相府那一家子她可以暂时不考虑,可是,还在天牢的洛青衣怎么办,还有公孙墨,君臣之谊并非这样就可以了断,再者,公孙墨根本就不会放他们走! 她想过要抽身而退,却不是这样离开—— 看着顾云曦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眸子里几番明灭,卫忠的眸子里露出为不可查的希望来,“姑娘,原本这些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可知主子为了你——” 顾云曦怔怔的抬起头来听卫忠说话,可却是在此时,紧闭着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顾云曦背对着大门的,只见卫忠的眸色忽然一变,而后竟是闪过一丝心虚。 “主子!” 听到卫忠说的这两字,顾云曦猛的转过了身,万俟宸,一身黑色大氅的万俟宸,此刻正挺直着身子站在大门口,他手中不见了紫金小暖炉,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垂在两侧,嫣红的薄唇也紧紧地抿着,他的眸光在顾云曦和卫忠身上来回扫了一眼,眸子里一抹冷色一闪而过,“几时学着自己做主了?” 卫忠眸色一沉,疾步走到万俟宸脚边跪下,“主子恕罪。” 顾云曦怔怔的看着卫忠跪下,又怔怔的看了看万俟宸冷冷的面色,万俟宸看着跪在他脚边的老人家深吸一口气,“马车在楼下。” 不痛不痒,却又冷到极致,不由得让顾云曦双眸微眯的看了看万俟宸,他在给自己脸色看? 慕言和慕枫跟在万俟宸的身后,此时两个人都是眸光焦急的看着卫忠,生怕自家主子一个不高兴怎么罚了卫忠,这次的事,到底是真的瞒上欺下自己做主了!可听到万俟宸这句话一颗心便放下了,当下朝着顾云曦看过去。 卫忠听着万俟宸这话,低低应了一声“是”,起身看了顾云曦一眼便往楼下而去,慕言和慕枫极有眼色的退了开去,万俟宸静静的站在门口,眸光便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这是继那一晚之后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顾云曦嘴角嗫喏,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决定了?” 好不容易问出这一句话,万俟宸双眸微眯,一缕寒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顾云曦眉头紧皱,那样的目光实在让她难受,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卫叔跟顾姑娘说了什么,还请顾姑娘当做没有听过吧。” 顾云曦心中一滞,看着万俟宸只觉得此人忽然间再次恢复了初见之时的那样令人讨厌,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之时万俟宸却是转身下了楼,顾云曦的心情几起几落,此刻看到这人如此无礼来如此冷漠,心中更是涌起了一份莫名其妙的怒气,她连声冷笑,却是转身走到了窗边。 从窗户上看下去,正好能看到天下第一楼的大门口,只见那里果然停着一辆大马车,此刻车边站着一人,正是卫忠,不多时,便有三个人风风火火的走到了马车边上,而后万俟宸和卫忠钻进了马车里,慕言、慕枫驾车坐在外面。 眼见得马车没入了人流之中,顾云曦懊恼的冷嗤一声,他凭什么这么对她!难为她刚才还有所动摇思前想后,真是笑话! 顾云曦正满腹郁气之时马车之中的卫忠却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万俟宸,他清了清嗓子,“主子可莫气,这次纵然是我不对,可是我刚才看到顾姑娘似乎都有些动摇了,若是让顾姑娘跟着我们去了大楚,主子只怕要谢我才是。” 万俟宸冷冷的坐在马车之中,一句话也不说。 卫忠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沉了下去,他不解的看着万俟宸,“主子,我自诩跟着您这么多年您的脾气我不是不知道,难道这一次看错了?” 万俟宸微闭着的眸子此时才睁开了,他看卫忠一眼,眸色深不可测。 良久,他淡漠的一叹,一双眸子不知看到了什么,满满的都是温柔的苍凉,“能让她跟我走的法子千万种,只是,我不忍。” 卫忠听到这话一愣,饶是他多了半辈子的人了此刻也心中一酸,顾云曦离了大燕便什么都不是,而他十年为质离开大燕委实不易,一路经历磨难的回了大楚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她一个弱女子,跟着他不知道会有多难。 卫忠眸光一暗,好一个“不忍”! ------题外话------ 呼~终于啊终于,这几天更新不给力对不住大家了! 话说看到有些朋友盼着他们私奔,我想说的是,私奔不是那么简单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作者亲妈…… 094神秘眼线,绿芙之言 顾云曦憋着一口子怒气上了自家的马车,宋止在外面驾车,灵儿跟着顾云曦进了车内,二人看她的面色不善,都静静的不敢开口说一句。 顾云曦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算什么? 卫忠大抵是因为担心万俟宸的蛊毒所以来找她,前前后后的说了那么多最后竟是打算让她跟着他回去大楚的,顾云曦嘴角一抿,可是显然万俟宸不是这么想! 顾云曦摇摇头,嘴角浮上一抹讽刺的笑意,按道理来说,现在的她站在他们对立的那一面,卫忠却是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竟也不怕她告诉了公孙墨会有什么后果,更何况,若说是她连累了他,她也不必真的要跟他走才好! 哈—— 顾云曦心中呛声一笑,她刚才在卫忠的面前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动摇了,怪道她是越活越回去了,她要做的事,实在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她在大燕有地位有靠山有自己要图谋的人和事,离开了大燕便是一文不值的没名没姓之人,她为什么要离开? 顾云曦心中不停地告诫着自己,可是眸子里,却是掩之不去的恼怒与不忿。 他想着这一天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离开大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需要一个契机,楚皇后的甍逝对他打击太大,却是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顾云曦无奈的闭上了眸子,心中有百千心思转过,良久,她睁开眼睛看着灵儿,“今日之事断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灵儿是跟着她进去天下第一楼的,她见了谁她都知道,宋止虽然不知道,但是他随她去过楚侯府,只怕也是知道个大概的。 见灵儿点了点头,顾云曦的眸子不由得落到了马车的车帘上,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冷意,“宋止?” 马车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响,只听得宋止的声音道,“姑娘放心,小人省得。” 顾云曦这才深吸一口气,眸子一动不动的落在了马车的车壁上,忽然,她的嘴角勾起了一股子无奈的笑意,看,她这么快就做了选择! 她的眸子一暗,心中却是喃喃念道,万俟宸,这一次便算是与你两清了。 马车之中静默无声,顾云曦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角落里的灵儿却是眉头一皱,她起身推开了马车的车窗,眸光犀利的向着不远处楼舍林立的铺子酒肆看去,顾云曦缓缓地睁开了眼,“怎么了?” 灵儿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姑娘,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顾云曦眉头大皱,也趴在窗口向着外面的打眼扫了一圈,街市上只是寻常的热闹而已,她回转头看了灵儿一眼,却见灵儿眸光执着且肯定,她想了想,虽然不知坐在马车之中的灵儿为何有这样的感觉,却是立即拉了灵儿坐回去,将车窗关上扬声对着外面的宋止道,“不回相府了,绕着这大街转几圈。” 宋止得令便及其自然的没有走回去相府的路,继而随意的在街市上不快不慢的走着,顾云曦静静坐着,看着灵儿的眸子相问,“可还有这感觉?” 灵儿眉头一皱,“我只是觉得我们周围一直有一股子极为强大的气息在。” 顾云曦虽然不懂武功,可是听到这话也知道是有高手在周围,可是又一想,燕京城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即便是有高手在这周围,也不一定是为了他们来的,便暂时不逼着灵儿问,却是让宋止将马车朝着稍微人少的地方走,待走了半个时辰,将京城逛了一大半之后才又问灵儿。 “如何?” 灵儿双拳握紧,眸光隔着马车的车帘猛的向着一个方向射了过去,“一直跟着,在那里!” 或许是武者特有的神识所感,顾云曦并未有什么怀疑,听到了“一直跟着”这几个字之后心中一紧,急忙问,“人多不多?” “一个!” 灵儿静静的开口,声音平稳,眸光却是十分沉重,顾云曦听说只有一人,心中便是一松,随即眸光一寒,从冬猎回来之后她也算是抢了一些人的风头,却不知是不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可有把握?” 灵儿微微一顿,“可以一试。” 顾云曦微微迟疑,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待她回了公孙墨之后在从长计议,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 顾云曦这般想着,正要说话的时候这边灵儿却是脆生一喝,“糟糕,要走!” 顾云曦一个“别”字还没有出口,便觉得自己眼前一道冷风一闪,坐在角落里的人已经从马车车帘子那里冲了出去,只余下车帘飘飘悠悠的落不下来。 顾云曦探出身子看出去,远处的房檐之上闪过灵儿的身影,却是再看不见其他人了。 此处乃是一个小巷子的入口,不远处便是及其热闹的大街市,顾云曦心中一紧,又不敢让宋止追过去留她一个人,连忙交代宋止一声,先将马车往人多的地儿赶了一赶,而后便十分焦急的等在了那里。 到底是什么人? 顾云曦自醒来开始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想当初皇后和国丈势大的时候也没有人敢这样为难她,怎么现在却出了被人跟踪的事情,且对方还是个不一般的高手! 顾云曦皱紧了眉头,生怕灵儿有个什么万一,然而没过两柱香的时间,灵儿便一脸沉色的回来了,顾云曦见她的模样便知道没讨到什么好处,当即只问到,“可看见那人相貌了,交手了吗?” 灵儿摇头,“没交手,只是远远的追了几步,看到了个侧脸而已,他的武功很高,我追了几步看着追不上就回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很好,下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还是这样做,自己要的紧,你刚才看到了那人的侧脸,可有什么特征?” 灵儿的呼吸微微的有些乱,微微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只看到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并非是市面上的那种,上面绣着金色的鱼形图案,我追过去的时候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这才看到他的一个侧脸,却是从未见过的,十分平常的相貌,许是用了易容术的。” 黑色斗篷,鱼形图案,易容术,顾云曦噙着一抹苦笑,心中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沉吟一瞬淡淡道,“那人既然武功极高,若是和我有什么仇怨,被我们发现了只怕不会走,你追了上去却又避而不见,只怕是谁的眼线,可是谁会想要盯着我?” 顾云曦语气带着几分森然,眉头也紧紧的锁在了一起,灵儿闻言有几分紧张,“姑娘,但凡是你以后出门,就让灵儿跟着吧。” 顾云曦虽然没看见跟着的人是谁,见灵儿的眸光有几分忧色,当即点了点头,“好,以后你跟着我。” 见灵儿放心了一分,顾云曦又继续道,“那人既然走了,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咱们去德王府!” 宋止听到了声儿当即驾着马车往德王府去,顾云曦心中想着事情,没过了多久便到了,顾云曦带了灵儿下了马车,看门的小厮一看是顾云曦来了,当即眸色一亮便去通报,顾云曦站在正院门口看着德王府,不过几日不见,果然又是一个模样。 没多久小厮便转了出来,一脸笑意的道,“顾姑娘,您请跟小人来,王爷听到您来了可是格外的高兴呢。” 顾云曦听到这话没什么表情,灵儿却是将眉头为不可查的一皱。 不一会儿便到了地儿,依旧还是那个院子,此刻下午时分,初春的太阳带了几分暖意,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了顾云曦一身,她见院子里也没人便直直的走到正厅门口,只见公孙墨一身白色锦袍正站在窗边,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你来了。” 顾云曦福身行过一礼,随意的往屋子里一扫眸光便落在了还没有来得及收的茶盏上,“王爷刚才在待客?” 公孙墨点了点头,“嗯。” 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的模样,本来打算说出口的话却是临时改了口,在被跟踪的事情没有个头绪之前,她打算不说了,“今天没有进宫当值便过来看看,王爷昨日和云曦说的,可有什么进展了?” 公孙墨抬手让她落座,“我今早特意进宫见了母妃,据母妃说,父皇只是很平常的和她吃饭练字,其他的却是分毫未提,母妃的意思是先不要着急,要么是太子先行差踏错一步,要么是父皇先想清楚主动提起这件事。” 顾云曦闻言点了点头,“贤妃娘娘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既然太子妃是贤妃娘娘的人,娘娘不妨将此人用将起来。” 太子妃赵琅华现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在身,太子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在那位婠婠消失之后身边也只她一人陪着,即便是没有感情,只怕感激也是有几分的,只可惜,这些许的感激最后只怕会变成怨气了。 公孙墨点了点头,“你且放心,母妃是知道的。” 微微一顿,公孙墨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早上收到了成霖的折子,本来此前说的是要在这个月下旬赶回来的,可是临走之时川西军之中又出了乱子,他只得继续留下了。” 顾云曦眉头一皱,公孙墨才继续道,“你且放心,小问题,他能摆平。” 顾云曦这才松了口气,又想起了跟着自己的人,难免的又有几分纠结,公孙墨看着她的模样眉头一皱,“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 顾云曦一笑,“怎么会。” 看着公孙墨似乎不信,顾云曦连忙道,“我今日上街,看着城里似乎多了很多身份报名的人,王爷要不要派个人打听一下?” 公孙墨眸光一亮,点点头,“你且放心。” 顾云曦看着这布置一新的正厅,眸光微微的一亮,“今日怎么不见孙鲁、孙哲?此前都是在这里伺候的。” 公孙墨无意识的转动了自己手边的茶盏,“着他们去外面做事了。” 顾云曦只是一笑便不再言语,眼看着时辰不早便准备起身告辞,公孙墨送她走到院子门口,眸光在她身边的灵儿身上扫了一圈,待看到两人走远了,公孙墨的眸光沉沉的落在了灵儿的身上。 绿芙不知从哪里出来站在了公孙墨身后,公孙墨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往正厅走,“怎么?” 绿芙看一眼远远离去的两人,眸光一暗,“王爷,盯着楚侯府的人递了消息过来。” 眼见得公孙墨不言语进了正厅,绿芙跟在他身后微微沉吟一瞬便开了口,“今日万俟宸出了一趟门,是去的天下第一楼,进去喝了杯茶就出来了。” 公孙墨眉头一皱,自然是觉得这样的消息太没用,却没想到绿芙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怔愣在了当地。 暮色快要落了下来,正厅之内微微的有些暗,只听到绿芙低着头轻声道,“万俟宸刚走不久,我们的人就看到顾姑娘带着婢女从楼里走了出来,我们的人进去打听,他们二人用的雅间竟是在同一楼。” 微微一顿,绿芙抬眼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轻轻地声音如同一阵润物无声的暖风,缓缓的沁入了公孙墨的心头,“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题外话------ 那个神秘的跟踪者不是德王的人,是全新的人物——本来想把绿芙写死了的,但是没下的去手—— 095帝王心思,不得安宁 相府之内庭院深深,朱红倚翠,五进的宅子乃是顾家祖上皇家御赐,此刻深宅大院之中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现如今的顾云曦已经不是往日的顾云曦,进的门来再没有人敢装作视而不见,她没走过一处,总会有成群的奴仆停下手中的活计小心翼翼的对她行礼,她也并非刻薄之人,即便这世上之人惯会迎高踩低,只要这些人没有生出害她的心,她自然不予计较从前种种。 或许是因为顾映雪要嫁入皇家,即便是所有的事物都制备妥当了,柳氏却还是不放心,每日里总要再次过问一遍,府里的人知道自家大姑娘以后的身份会有多么的显贵,办事之时没有不用心的。 顾云曦一进内院便看到了顾城正领着几个外院的管事抬了几箱子物事往雪阁去,她看了两眼没什么表情的进了碎月轩,进门一看到越娘便问,“灵儿可回来了?” 越娘点点头,“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着姑娘呢。” 越娘一边说着一边将顾云曦身上的袍子接下来,又命几个小丫头提了几桶热水进来,服侍着顾云曦在耳房简单梳洗了之后才进的左厢房,厢房的榻上已经摆了饭,灵儿垂着头站在一边。 顾云曦上了塌,看也不看越娘一眼,“不用伺候了。” 越娘闻音知雅,当即一挥手小丫头们便跟着她尽数退了出去,灵儿看着帘子放了下去才走近顾云曦低声开口,“姑娘,今日里大姑娘出了门,走的是二门之后的小角门,看门的黄生被大姑娘收买了,所以倒是没人知道她出去了。” 顾云曦面无表情的吃着饭,灵儿也不急,只接着道,“出了门大姑娘坐着一辆小马车直接去了城北的文轩雅舍,那是一间茶舍,大姑娘刚进去一个雅间不多久紧接着又进去了一个男人,那地方太过隐蔽,灵儿不敢靠的太近,只知道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只有锦文跟着。” 顾云曦嘴角便噙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冷笑来,“好个顾映雪,平日里装的端庄贤淑的很,若是今日之事被父亲和德王知道,我看她还怎么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微微一顿,“那男人是谁?” 顾云曦说完这两句话又继续吃饭,灵儿看了顾云曦一眼才开口,“那是名字叫卫靳,是和姑娘一起被提拔起来的巡防营右统领。” 卫靳?! 顾云曦吃不下去饭了,她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卫靳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公孙墨曾经说过,这位右统领其实是顾中正的人,可是顾中正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卫靳是怎么和顾映雪混到一起去的? 顾云曦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顾映雪这么多年也算是养在深闺,所认识的外间的男子只怕除了德王就没谁了,现在看来,这同心蛊只怕是这卫靳帮着她的?” 灵儿闻言点点头,想了一想才道,“这位卫靳在投军之前曾经在南越的毒门待过一阵子,后来不知为何回了大燕投军,一直没回去过,所以这同心蛊十有*是他的手段。” 顾云曦再次冷哼一声,卫靳是顾中正的人,却并非会事事都听顾映雪的,更何况这件事若是给顾中正知道,他便是完全不会同意这么做的,所以,一定是顾映雪私下找了卫靳! 顾云曦眸子里的兴味一闪而逝,这卫靳可真是好心啊! 想到这里顾云曦忽然看向灵儿,她虽然不知道灵儿此前有什么样的经历,可是对军中将领的背景应该没那么清楚才是,她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灵儿,你可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 这话问的好生奇怪,灵儿长而卷曲的睫毛一动,“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顾云曦看了看屋子外面,低了声音道,“你家公子可能要离开大燕了,你可想跟着他一起走?若是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去寻他了。” 顾云曦的眸光真切,灵儿却是立时摇摇头,“主子别赶我,公子当日就说了,灵儿一旦跟了你便不可反悔,不管公子去了哪里,灵儿总要跟着主子才是呢。” 话音落下,灵儿好似是怕顾云曦不信,连忙跪下在她跟前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顾云曦连忙穿了鞋子扶她起来,看着她眸子里竟是一点不满都没有,再看看她红红的额头,心中不由得一酸。 顾云曦拍了拍灵儿的肩膀坐下来,这两日她心中气闷不过,想着她替他瞒了他要走的消息便算是与他两清了,可是现在看来,她实在欠他良多,就好比现在,她身边实在是需要灵儿。 顾云曦嘴角漫过一丝苦笑,还不清了。 窗外是暮色渐起的天色,灵儿看着顾云曦的模样微微的凑了上去,“主子,您还要赶我走吗?” 顾云曦转过头来看她,“你留下吧。” 灵儿大喜,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着顾云曦的样子眸光几闪,嘴唇动了几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顾云曦进宫当值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肖扬,肖扬每日里都来得及早,也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等顾云曦进营房大门的时候,肖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坐。”顾云曦撂下一个字,自己坐在摆了公文的长案之后。 肖扬眉头微微的皱着,“我这几日都在看着东宫和太子府,除了前几次钟林云着人去送礼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联系。” 钟林云回京述职,少不得要到老友新贵那里去走动走动的,送礼到东宫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个意思而已,肖扬顿了顿又道,“钟林云在京中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这几日他频繁的送信在城外的驻军大营之中,明面上的意思是让大营的兵马休整好,届时好同他一起回云南。” 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若是钟林云和太子真的有什么打算,这样的表现倒也是合理的,而钟林云在京中停留的时日已经不短了,这时候和外面的驻军联系紧密,只怕多半没什么好事。 “前日里上朝的时候成王上折子说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皇上提议让成王留在川西,只不过有些人支持有些人不支持,一时间倒是没个决断。” 这正是顾云曦担心的地方,这京中的禁军加上巡防营的守城兵马不过三万人,最近的能调兵的地方只有郯城的晋南驻军,而晋南驻军多是太子的人脉,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站了队,若是公孙成霖能够早些回来,凭他从川西带回来的人,多少也会对时局有些帮助,可是现在—— 肖扬将顾云曦的担忧看在眼里,可是他也一样,一时半会儿实在没有什么法子,顾云曦摇了摇头,似是要将脑海之中的纷乱甩出去,她微微定了定神,还有一件事比将要发生的乱局更加的棘手。 “你可知道卫靳此人?” 肖扬眉头微皱,“你说的是巡防营的右统领?” “正是。” 肖扬看顾云曦面色不善,心中变多了几分注意,仔细的想了一想才开口,“这卫靳早前是千骑军之中的一员小将,后来易兴的事情出了,他被国丈招揽了过去,之前在国丈的事情当中也并未收到什么影响。” 顾云曦点点头,冷笑一声,他没受到什么影响是因为有顾中正和公孙墨护着他,听着肖扬的话顾云曦知道他了解的其实也不多,一颗心便越发的沉了下来。 顾云曦径自向着自己的事,这厢肖扬却是眉头一挑,“说起来,那位巡防营的左统领宋涯此前也是国丈帐下的人,上一次的清剿当中他竟也是被排除在外的,却不知道此人背后有什么缘故。” 顾云曦心中一紧,“你可了解他?” 肖扬摇了摇头,“不知。” 只凭这“不知”两个字顾云曦心中便是一紧,肖扬在京中这么多年,多少应该对这些军中将领的背景有几分了解,可是他对于宋涯竟是一个字的论断都没有,顾云曦不禁想,既然顾中正能将人安插在国丈手下,那其他人当然也可以,只是这位宋涯,他难道是公孙墨的人? 顾云曦此刻没多余的心思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开始担心蛊毒,十五先生跟在万俟宸身边,只要小心些那月圆之夜暂时没什么可怕的,顾云曦松出一口气,她急需要一种能遏制身上毒素的东西,否则,便真的是一人两命了。 顾云曦此刻深刻的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人脉也是在窄的可怜,她该去找谁呢?她下意识的觉得,或许直接去找卫靳是最好的法子,在三月十五之前,她必须得走一趟! 心中微微落定,顾云曦起身带着肖扬等人去云澜宫,皇帝连着许多日下了早朝便要到云澜宫小坐一番,若是平日顾云曦大可不必去守着,可是这几日太医院的院正一直跟在公孙烈的身边,顾云曦觉得,非常时刻,她必须亲自跟着才放心。 公孙烈的身子到底如何这个宫里大概没有人知道,包括贤妃赵湘澜。 顾云曦和肖扬等人到了云澜宫的时候便看到皇帝的九宫盘龙轿辇停在那里,眸光往等在那里的许昌面上一扫,许昌当即会意的领着自己的几个人往别处去了,顾云曦看着云澜宫紧闭的宫门眉头紧皱。 现如今的大燕宫多少有几分人心惶惶,公孙烈也不知如何想的,从前甚少来的地方现如今却是喜爱的紧,可是这到底是真心的喜爱还是做给有心人看的戏码,顾云曦想,大概只有贤妃才最清楚不过,公孙墨说过,贤妃告诉他的只有一个字,等。 顾云曦深深一叹,是了,已经是暮年的公孙烈哪里还有多少情怀去宠爱这个为他生了儿子却独守宫闱几十年的女子,他现如今的作态,一是为了试探,二,却是在犹豫,这个节骨眼上,不光太子动一步是错的,就连公孙墨,也不可轻举妄动。 顾云曦低着头站在凤凰于飞的飞檐之下,虽然已经是二月下旬了,吹来的风却还是夹杂着凌人的寒意,别的地方春暖花开的时候,大燕还是肃穆凋零的模样,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她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若是在苍墨,即便是冬天来的早些,森寒逼人,却也丝毫不会影响春天的到来,冬雪化开,长河破冰,千里冰封的雪原很可能在几日之间变成绿莹莹的原野,她和珠兰换上五彩艳丽的长裙子,脚上登上鹿皮小靴子,让随从牵来自己的枣红小马,一阵扬鞭,顺着安雅河而下,一路上叫来索林和桓筝,并着一群鲜衣怒马的少男少女踏河而过,直往玉雪山脚下看那漫山遍野的珈蓝花。 珈蓝花—— 顾云曦面色惨白,心中细细咀嚼着这般的三个字,她多长时间没有想起这三个字了,这是她的名字,也是西夏的神圣之花。 “吱呀”的一声,厚重的宫门被打了开来,一抹明黄色从顾云曦眼角一闪而过,她猛然一回神,面色沉静的走了过去,一个手势,便有御林军随护在公孙烈周围,不动声色,却是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边角都不曾疏漏。 顾云曦免不得拿余光去看公孙烈,往日里挥斥方遒的帝王现如今已经现了几分暮年颓丧,即便身上还穿着九龙祥云的天子衣冠,即便他身后依旧仆从若云,即便他的眸子任然凌厉逼人,可到底,公孙烈老了。 顾云曦低着头站在自己的位置,却忽然察觉一道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公孙烈大概是心情极佳,转过身子朝着顾云曦招手,“你,过来。” 顾云曦敛了心神,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出口的声音更是铿锵有力,分毫不得女儿家的娇弱,只是那声音,却依旧是珠玉坠地般的好听。 “顾云曦拜见皇上。” 公孙烈眸光上下打量她,“起吧。” 福安看了顾云曦一眼,将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随即挥手,那轿辇便缓缓地行了起来,公孙烈看着陪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嘴角微勾,“听说羽林军现在被你安排的极好。” 顾云曦指尖微动,“皇上谬赞,羽林军本就河清海晏,顾云曦不敢贪功。” 公孙烈的额上有了深深的皱纹,眉头一皱便越显的厉害,他微微的摇头,“当初文渊举荐你的时候,朕还有些犹豫,现如今看来,倒是极为不错的。” 微微一顿,“顾统领现如今十八岁了吧?” “正是。” 顾云曦有些微的忐忑,公孙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啧啧嘴,“下个月你姐姐就要嫁给德王为妃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顾云曦眉头一皱,连忙拱手,“微臣身为人臣,自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绝不敢有他想。” “哈哈——” 公孙烈竟然朗声笑了开来,可还没笑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顾云曦大惊失色,连带着福安也嘴里喊着“来人来人”靠了过来,可公孙烈很快将自己的不适压了下去,横了一眼福安,低斥道,“大惊小怪!” 福安无奈的看皇帝一眼,在皱眉看了看顾云曦,叹一口气退到了后面,公孙烈便又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身上,见到顾云曦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经意的对福安道,“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竟是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福安瞬时红了脸,却是低着头连声称是。 顾云曦不作声的跟着,心中直打鼓,良久,就在顾云曦以为公孙烈再不会说什么之时,头顶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听说你父亲待你不如你姐姐,难为你还成了如今的样子,若你是个男子,只怕是京中子弟当中数一数二的。” 顾云曦闻言嘴角一抿,“云曦身来便是女子,更无德无才,若非皇上给顾云曦这样的机会,只怕云曦还是相府的娇女一个,云曦拜谢皇上。” 公孙烈闻言便看向了顾云曦,轻声一叹,“听说你与成王也是熟识的?” 说道公孙成霖,顾云曦下意识的便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一勾道,“成王殿下性子极好,不嫌弃顾云曦身份低下,倒是有几分来往。” 公孙烈点点头,便再也不开口了,顾云曦一颗心落了地,便随着轿辇将公孙烈送到了含光宫的门口,轿辇停下之时顾云曦便退到了一旁,福安等太监宫女上前将公孙烈扶了下来,公孙烈似乎有几分疲累了,忍不住的轻咳了几声,福安连忙着人准备顺气补元的参茶,迫不及待的要将公孙烈送到寒风吹不到的殿内。 公孙烈倒也是顺着福安的意思的,只是刚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着顾云曦,只见其一身墨色的大袍加身,身量虽然比不得身后站着的侍卫,在女子当中去也是及其挺秀的了,头发一丝不苟的尽数绾了起来,只露出纤长的脖颈,一张小脸虽然已经冻得青白,通身却不见丝毫的萎缩娇弱之感,不知怎地,公孙烈便想到了四个字,凌霜傲雪。 顾云曦低着头不敢直视公孙烈,似乎过了许久,公孙烈才开口道,“女儿家终归是要娇养才好的。” 看着明黄色消失在宫门之后,顾云曦心中有几分不安,什么叫“女儿家终归是要娇养才好的”?难道皇帝觉得她当差当得不好? 怔愣了片刻,顾云曦一招手,便有跟着她来的人驻守在了含光宫之外,寒风凛冽之中,他们的女统领身形挺直的站着,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令人心折的洒然之气,众人心中颇有些感慨,对于他们这些刀枪剑棍之下走出来的精良侍卫来说,能入得了公孙烈之眼的女子当如是! 公孙烈倚靠在金线繁复的龙榻之上,不远处的香炉里有淡兰色的烟气冒出来,屋子里有一股子极淡的药味,福安跪在地上替公孙烈拖出靴子,在为他解了外袍,又用热帕子净了手之后才奉上一杯热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汤水来。 公孙烈微闭着眸子,眉头紧皱,直到请抿了一口那茶盅之中浑浊不堪的汤水才舒爽了叹了一口气,福安接过那杯子,将屋里的人挥退,而后从不远处的楠木六扇龙腾九霄屏风之后拿出了一个墨色的锦盒。 公孙墨睁开眼往那盒子看了一眼,眸子瞬时一亮,竟还生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来。 “吧嗒”一声,一尺长的盒子被打了开来,盒子里整齐的摆放着一个烟管,另带两个紫金掐丝秀竹纹的圆盒子,一盏造型别致的小灯,福安小心翼翼的将烟管拿出来,再将两个掐丝盒子之中的一个拿出来,拧开盖子,将其中的黑色膏状物注满了烟筒,而后用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那墨色琉璃盏小灯,黄色的灯焰立时亮了起来。 “给我。” 公孙烈接过烟管,将烟筒放在灯焰上,另一头含在嘴里使劲一吸,那满是褶子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满足畅快的笑意,繁华富丽的厅中瞬时烟雾缭绕,福安在一旁静静站着,看着神仙一般快活的公孙烈眸光含忧。 “你觉得她怎么样?” 忽然睁开眼睛的公孙烈让福安吓了一跳,他径自走到公孙烈身边,将那灯芯挑了一挑,“皇上看中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皇上要配给谁才好。” 福安拿眼睛向着公孙烈挑了一挑,公孙烈再吸一口,却是再不说了。 夜幕沉沉落下,一身白衣的孙哲步伐极快的朝着德王府主院而去,走到门口,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才进的院子,院子里少有侍候在旁的人,孙哲走到门口却是看到了绿芙,便开口一问,“王爷现在可是一个人在里面?” 绿芙点了点头,“那位刚走,这是怎么了?” 绿芙没说那位是谁,但是孙哲却是知道的,当下便轻声开了口,“王爷,属下有事说。” “进来吧。” 进的屋子却是看到公孙墨正坐在窗边的长案之后,长案之上摆放着颜色不一的小折子,孙哲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看着公孙墨正在看其中一份,便也不着急的站在原地等着他看完,公孙墨却是抬了头,“说吧。” 孙哲将怀中揣着的一份信笺拿了出来递给公孙烈,“这是含光宫的人送出来的。” 公孙墨随意的接过,打开之后不过看了一眼眸光就变了,他合上折子眸光微眯,良久之后却是朗声一笑,“父皇说的不错,女儿家就是要要娇养的!” 孙哲却是摇了摇头,“主子!” 公孙墨抬手止住了孙哲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父皇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有,四弟也绝不敢要。” 他的面上分明带着笑意,说出的话也并非耍狠的言语,可是孙哲就是止不住的颤了一颤,他抬眼看了看公孙烈的面色,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主子,我们这般瞒着顾姑娘是否有些——” 公孙墨眸子里的狠色这才收了,只微微摇头,“瞒着他也是为了她好,交代下去,无比让周瑾好生护着她,太子府的动静,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孙哲点了点头,却又是开口,“主子,顾姑娘在羽林军之中与那个肖扬走的更近些。” 孙哲有些不安,可公孙墨的眸子却是越发的温柔了,“我相信她的眼光,这个肖扬你也注意着些,以后怕是用得上。” 孙哲松了口气,点头出了门。 二月二十五,顾云曦还是如往常一般的进宫当值,去了大营之后直接带着人站到了含光宫外,这几日公孙烈的身子越发的不好,连早朝都是免了的,顾云曦没站多久,便有一群人从含光宫之中鱼贯而出。 这便是议事完了,顾云曦敛眸站着,却忽然感觉道一股子目光朝自己落了过来,她抬眼一看,竟然是万俟宸! 四目相对,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一滑而过,顾云曦却觉得他的眸子里好所有一股子担忧,她在抬眼之时,万俟宸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朝臣之中,那黑色的大氅那般的明显,足够华丽,却衬得他越发的单薄。 他在担心什么? 顾云曦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滑过,回头一想,只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更白了些,再想到他的打算,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这般想着,一双黑色的银纹长靴便入了她的眼,她抬眸,却是公孙墨正直直的站在她身边,顾云曦下意识的看看周围,这里是含光宫门口啊! 公孙墨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别急,我只说一句话,今天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着急,也不要管我,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顾云曦眸子里的疑问一闪而过,公孙墨却是不等她说话便走开了,顾云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只觉得有些什么要发生了,她眸光焦灼的看着今日的天色,雾霾遮天,阴沉沉的好似要下雪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听着越来越小的风声,看着天边越来越暗的天色,顾云曦轻声的吐出一口气,这一天要过去了,没什么事发生! 顾云曦心中的石头还未落地便看到了林筑的身影,他高大的身形带着一股子凌人的杀气领着一小队禁军往含光宫而来,顾云曦负责含光宫的守卫,见状马上迎了上去,可还未走近,跟在林筑身后的夜七便向着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退下不理。 顾云曦迟疑的退后一步,便见林筑眸色凝重的直接进了含光宫,大门之内灯火通明,见到林筑当即便是一阵忙乱的通报,而林筑到底也不敢在含光宫内硬闯,公孙烈似乎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以极快的速度找见了林筑。 大门之内安静了下来,顾云曦抬眼,看着茫茫的夜色,只觉得今夜必然不得安宁。 ------题外话------ 嗯哼~有种想快点进入第二卷的激动,吼吼!谢谢大家的花花和月票,这个月更新处于残血状态,俺十分的汗颜,正在满血复活当中……下章要兵荒马乱,擦,俺有点下不去手…… 096宫闱惊变,太子谋逆 墨黑的夜空之中不见一颗星子,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黑沉沉的挂在众人的头顶上,即便是雕梁画栋的殿阁之间已经燃起了灯火,顾云曦还是觉得这夜色实在是黑的可怕,她纤弱的身子直挺挺的立在那里,面色冷凝。 此刻本来已经到了轮岗的时候,顾云曦也可以出宫了,可是她没有,一股子极为强烈的不安之中夹杂着点点的兴奋在她胸腔之内冲撞,顾云曦在等,等这一个不平静的夜快点到来。 含光宫之内的灯火亮的扎眼,可是和此前不同了,整个含光宫都沉浸在一种肃穆的气氛当中,所有侍立在一旁的宫人都凝神屏气,就连他们,也感受到了这宫里的不同寻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内传来,不仅是顾云曦,所有侍立在外的人都看向了一脸沉色的林筑,此刻的林筑是一柄即将破空而出的剑,顾云曦有预感,他的剑锋定然是指向太子的! 此前进宫的时候林筑未曾和顾云曦打招呼,此时他却是向她直直的走了过来,眸光凝重的看了顾云曦一眼,林筑沉声道,“顾统领,皇上召你进去。” 只这一句话好似有些不够,林筑想了一想又加上了一句,“有人举报太子在东宫私藏龙袍,皇上大怒,现在命我等去东宫拿人,这里的安危就交给顾统领了。” 镇守含光宫本来就是顾云曦的职责,顾云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多少表情,她眸光之中利光一闪而过,“林统领放心,这里有我。” 林筑转身就走,夜七跟在林筑之后,眸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顾云曦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安抚似地点了点头。 看着几人走开,顾云曦眸光沉沉的转身看着肖扬,“你都听到了?” 肖扬的眸色有几分意外,看着顾云曦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犹疑,顾云曦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也不点破,只沉沉开口,“你现在马上回羽林军大营,今晚所有的轮岗都不换了,带营中所有的兵马过来含光宫,非常时期,不可出岔子。” 肖扬点头应声而走,顾云曦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转身进了含光宫。 赵琅华到底还是动手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的进了殿门,待一个小太监进去禀了一声才转出来将她引了进去,含光宫的内殿顾云曦从未进去过,此刻一进门便被呛人的烟味儿紧住了呼吸,她眉头猛然一皱,低着头向着主位走了过去。 “顾云曦拜见皇上。” 主位是一个五尺来长的软榻,三尺长的金丝绒百枝缠龙迎枕上靠着公孙烈微见佝偻的身子,此刻的他微闭着眼眸,抬眼看了一眼下方的顾云曦,轻声出口,“你可怕?” 顾云曦摇头,“不怕。” 公孙烈手中握着两枚核桃大小的玉珠,此刻团在手中转动着,再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既然不怕,便留在这里侍候,起来吧。” 公孙烈的声音平静如斯,似乎完全不在意儿子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面上也是一片安详的神色,没有分毫的怒气。 “是。” 顾云曦不再言语,低低应了一声便站在了边上。 大殿之内的香味儿太浓,不知道里面焚的是什么,可是这香味即便是那么的浓,顾云曦还是想到了一样东西,她虽然不会医术,可是药材知道不少,她抬了眼往公孙烈的身上看了一眼,年过半百的人纵然挺直了身子,呼吸却是一点也不稳,面上有一种病态的黄色,眼窝下面是一片青黑,顾云曦垂下眸子,一颗心微微的一沉。 时间过得很慢,公孙烈手中的玉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这内殿之中越发的显得渗人,福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眸光不知道看向了哪里,他们三个人都在等。 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许久,飞快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在了三人的耳边,公孙烈睁开双眼,福安赶忙走出内殿,在外面不知道见到了什么,一声惊呼压制不住的蹦了出来,顾云曦心中一跳,转头却见公孙烈的眸子越发的森寒。 “皇上,是夜统领。” “让他进来!” 顾云曦打眼看过去,进来的果然是夜七,不负适才的干净利落,此时的夜七手上一手的血,胸前和衣襟上同样有暗红色的斑点,公孙烈一见便是一声冷笑,这厢夜七已经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微臣办事不力。” 公孙烈冷声开口,“怎么,那逆子竟敢抗命?” 夜七摇头,“微臣带着人进了东宫之后才知道,原来太子早已经不再东宫里面了,微臣正要带着人追出去,却遇见了不守规矩的禁军。” 这“不守规矩”四个字实在是太过奇怪,正当公孙烈冷着眸子待要质问夜七的时候,另一阵脚步声更快更沉的传了过来,福安眉头一皱往出走,走到一半却看到林筑的身影已经冲了进来。 林筑的手中拿着一道明黄的折子,走到夜七身边一跪,连给公孙烈请安都来不及的说,张口就道,“皇上,太子殿下带着人逃出了皇宫,现如今不知去向,微臣还收到京都巡防营的信报,朝圣门朝御门朝安门之外聚集了大批的云南军!” 似乎是为了应和林筑的话一样,一片死寂的夜色里忽然又一声天地崩裂之声响了起来,公孙烈和夜七、林筑三人面色一变,公孙烈猛的将手中玉珠掷在地上,“孽障!” 两个字沉沉落下,公孙烈从踏上下的地来,福安连忙给他穿好了鞋子,公孙烈二话不说就往外走,顾云曦和夜七相视一眼连忙跟上,林筑却是眸光一沉才站起身上跟在公孙烈身后走了出去。 “孽障,等不及朕死了,这就要开始犯上作乱了!” 云南军和出现和太子的“私藏龙袍”相撞的这样巧妙,怪不得旁人联想,更何况云南军出自钟林云之手,而钟林云并不会随便的就行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而这燕京城之中唯有太子一人,境地堪忧,剑走偏锋也不奇怪。 公孙烈要往哪里去顾云曦不知道,只跟着便是,公孙烈却是出了含光宫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一路走一路上还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炸响之声,宫人们勉勉相觑,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瞬间惊慌了起来,一路上可见的宫中的老人在不停的呵斥自己身边的人,而夜七一边走一边已经给了随侍过来的几个禁军眼色,接下来要做什么,自有安排。 顾云曦的眸光落在夜七和林筑的身上,夜七自然不必说,可是这林筑,顾云曦本来以为此人乃是公孙烈的死忠一党,却也想不到在这件事当中,他所扮演的角色竟然是如此的主动,什么时候起,这位禁军统领都是向着公孙墨的了? 肖扬已是跟在整个队伍之后,看顾云曦一眼,眸光之中有几分亮色,顾云曦对肖扬向来放心,又看到周瑾和许昌也在,当下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众人一路上往勤政殿而去,却是走到了勤政殿之后的“凌霄楼”! 勤政殿本就是皇宫之中地势最高最好的地儿,这凌霄楼有三层,每一层却能抵得上寻常楼层的三层,公孙烈好似不知疲累的似地连着上了三楼,待走到大开着的观景台上时,眸子里仅有的一点温润消散全无。 凭着这样高的地势看过去,整个燕京城的繁华都能看个大概,只见原本万家灯火的城池东西两边都燃起了漫天的火光,寒风阵阵的传来,众人好似闻到了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好似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 “巡防营左右两营,再加京畿营一万将士全部出动,在朝御门、朝圣门、朝安门抵挡云南军进犯,夜七带领宫中五千禁军前去增援,传令德王前往朝御门督战,再派人出城前往郯城,着晋南军主帅魏亦安前来增援。” “所有将士需得全力以赴,不得让一人入城。” “林筑封住皇宫宫门,肃清宫中内贼,守卫宫禁。” “福安,传旨,派神踪府的人出手,将京城之内的细作一个个的给朕铲除了,再去将钟林云那狗贼的项上人头给朕带来,明日午时,朕要所有的乱兵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公孙墨看着那红澄澄的火光,一气不歇的说完了这些命令,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禁军衣服的人就上了楼来,看了林筑一眼沉声下拜,“启禀皇上,宣武门被围!” 宣武门乃是皇宫的第一门,此刻被围便意味着京城之内已经有不小的乱兵闯进来了,公孙烈嘴角一勾,“可是太子带的人?” 那人赶忙低下头去,“小人不知。” 公孙烈凌厉的一挥手,“夜七领人从宣启门出宫,林筑召集所有的禁军死守住宣武门!” 夜七闻言微微一迟疑,竟是猛的矮身下跪,“皇上,宫内禁军人手不足,不如将这五千禁军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公孙烈冷笑,“朝御门朝圣门才是最重要的,你莫不是要想让钟林云那狗贼入城?” 夜七面色微变,低低一声,“皇上英明”转身而去! 宫内禁军本是两万,奈何禁军素来有轮换外放整修之制,现如今在宫中能抽调的出来的不过一万五,被夜七带走了五千便只剩下了一万人,现如今城内城外都是强敌,若巡防营的分出精力来收拾城内的人马,势必要让钟林云带着人破城,可是若不收拾围住宣武门的人,公孙烈的性命又堪危了! 林筑消失了一炷香的时间去吩咐,待重新回到三楼只是公孙烈的气息已经有些微的不稳,福安看的心急,急忙掏出一粒药丸给公孙烈吞了下去,待缓过了一些才吩咐福安,“传令贤妃,内宫事宜由她安排,各宫不可乱!” 又看了林筑一眼,非常时刻,林筑赶忙安排了人手进入内宫护着各位娘娘,天边的火光渐小,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却响了起来,一些宫人听到这阵势更是惊慌不已,顾云曦眉头一皱,宣武门开始了! 公孙烈转过头看了屋子里的众人一圈,林筑肖扬等人自是不必说,却惟独只有顾云曦一个是女子,看着顾云曦虽然眸色凝重但是通体上下一片沉稳冷静的模样,公孙烈不由得眸光一亮,她竟是半点不怕! 顾云曦虽然没有直接和公孙烈对视,却也是知道他的想法的,她心中微微一颤,这样的场面,比起那茫茫无际空无一人的雪原,比起那千军万马踏破山河的阵势,还差了许多,她从那样的场面之中走过来的,此刻有什么好怕! 喊杀声阵阵,林筑即便是安排了得力的人守宫门,此刻却是心中焦急,他眸光珍重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举手朝着公孙烈一拜,“皇上,微臣现下亲历镇守宣武门,皇上不必忧心,此等乱臣贼子,自然人人得而诛之!请皇上静候佳音!” 公孙烈微眯着双眼看着那高屋建瓴的连绵宫阙,忽然深深的一叹。 顾云曦本来十分激赏公孙烈此刻迸发而出的帝王之威,从容,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公孙烈无端的让顾云曦心生豪迈之气,奈何这一声叹,到底还是显示出了这位帝王的迟暮之心来。 一股子苍凉浮上心头,顾云曦眸光一暗,却见公孙烈豁然转身,冷笑一声,“想不到老了还要经历这样打打杀杀的事,走,朕同你一道去宣武门,待看看朕生出的孽障有几分本事!” 097灵儿传信,拖延时间 夜色之中的大燕宫如同一只匍匐在地的睡狮,没有人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就会醒来用它锋利的獠牙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尽数撕碎,不安,恐慌,如同一块寒铁哽在所有人的胸口。 烈烈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向着顾云曦袭来,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袍,脚步极快的跟在一大群人的身后,顺着年久的青砖阶梯一步步的登上了大燕宫宣武门的城楼! 城楼上严阵以待的军士,满脸惊慌的他们在看到公孙烈的那一刻从那幽深的眸子里迸发出了巨大的希望神采,常年镇守宫门的他们早已经忘记了刀口舔血征战沙场的豪情,他们只会眼色极好的对进出宫门的权贵宫婢们或是点头哈腰,或是耀武扬威,战争,离了他们太远! 墨面红边的旌旗高高的挂在城头,寒风一来,便飘飘扬扬的卷的老高,一个刚劲锋利的“燕”字深深的印刻其上,那旌旗好似长了眼睛,带着强盛了百年的大燕赋予它的威信与霸气,俾倪这城楼之下的一群乌合之众! 公孙烈脚步极快的走向城楼边上,这个当儿,已经有早先林筑安排下去的人迎了上来,极为小声的在林筑耳边说了几句话,林筑眸光一深,护卫在了公孙烈的身边。 “启禀皇上,夜七带着的人已经安全出宫,这城下的人马还在不断的曾多,微臣估计他们是在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才开始攻城,所有的禁军都已经在正阳门前集合完毕,正朝着这里来,皇上不必忧心。” 公孙烈浑身上下丝毫不见半分慌乱之色,他的眸子比那黑沉沉的夜空还要深沉上几分,一道寒光闪过,他眸光如炬的看下城楼之上手执兵器眸光发狠的乱兵! 顾云曦上前一步,只见的城楼之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目测过去有看不到头的趋势,顾云曦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 忽然想起此前街市上看到的那些人,顾云曦已经有了几分明白。 城楼上是一瞬间沉默的死寂,公孙烈静默良久,终于开口相问,“告密的人是谁?” 顾云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公孙烈在问举报太子私藏龙袍的人是谁,只见的那林筑一愣,双手一拱道,“启禀皇上,是……是太子妃娘娘!” 公孙烈有一瞬间的怔愣,少顷,那嘴角上却是挂上了一抹冷笑,顾云曦的手心之中出了些冷汗,黏腻的厉害,她眸光深沉的看着公孙烈的模样,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地。 果然是她的手段! 顾云曦本以为公孙烈要赞赵琅华识大体,没想到他却是冷声一笑,“真是好啊,太子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夫君,她竟然如此的狠毒!” 林筑面色一变,顾云曦心中也是一惊,嘴角无奈的浮上一抹苦笑,公孙烈这个做父亲的,竟也这样的会护着自己的儿子吗? 林筑却是开了口,“皇上,太子妃娘娘这是大义灭亲,她这是要救太子殿下呢。”微微一顿,似是有些畏色,又道,“请皇上放心,微臣已经下令将东宫封死,赃物都搜出来了,太子妃等人完好无损的在东宫等着呢,皇上若是要见,虽是都可以见。” 公孙烈挺直了身子不说话,眸光却是落在了那些从四面八方汇聚道宣武门之下的乱兵身上,那些人身上都穿着款式不一的服饰,看得出来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小贩,有的是店小二,有的是书生…… 公孙烈眸光森寒,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子民,他们的身上带着凌人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宣武门之下的人聚齐的越来越多,公孙烈静静的看着,眸光在那一群人当中缓缓的移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林筑也不着急,只暗自招手叫来几个得力的副将,自己做自己的安排。 没多久,城楼上便烧起了熊熊火光,火光一大,立时将城楼之下的场面照了个清楚,顾云曦面色苍白的看着城楼下静默沉寂的一群人,她知道,这些人蛰伏已久,他们是在等,等那个向他们发号施令的人。 大燕宫有三道宫门,却只有宣武门是常年开着的,因为大燕宫的宫墙整体修筑的较高的缘故,这宣武门的城楼自然是不容小觑,即便是城楼之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有着高高的城楼做阻隔,外面的人要想攻进来也不容易。 虽然如此说,可是情况却没有顾云曦想象之中的好,只因为禁军常年镇守宫中,极少遇到这样的阵仗,除去一些寻常的作战工具,其他的有用的军用物事便是少之又少,且皇宫宫门多,若是乱兵将宣武门攻之不下,定然要换到其他地方去,这样一来,禁军人手有限,立时便要捉襟见肘了。 顾云曦的眉头紧皱不展,其他人也是一样,公孙烈看着下面的黑压压的一片人,嘴唇微动,“不能再等了。” 林筑闻言便知道公孙烈的意思了,可是城楼下的人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看着源源不断来增援的人马,林筑觉得,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来得好。 顾云曦看着林筑低低的同公孙烈说了句什么,她缓缓的退到城楼后面去,想看到肖扬在哪里,正徘徊之间,却是听到了一个禁军副将的冷嗤,大抵是在说一个小太监,这会子不该出现在这里! 顾云曦下了几阶楼梯看下去,却见果然是一个小太监低着头站在城楼之下不愿意走,看着那背影,顾云曦心中生出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来,“怎么回事?” 顾云曦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会惊动了公孙烈等人,却又让那小太监和一个络腮胡子的副将听见,果然,二人齐齐的转头来看顾云曦。 看着那一张稚嫩的小脸,顾云曦的呼吸猛然一滞,她急急忙忙的走下楼梯,想那副将一拱手,“这是福公公的人,留下看着含光宫的,只怕是有什么消息要递上去,多谢兄弟了。” 顾云曦的身份没有人不知道,此刻竟见她称自己为兄弟,那络腮胡子的汉子微微一怔楞步伐极快的转身走了,顾云曦赶忙将小太监拉到一边的角落里,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厉害,“你怎么来了!” 灵儿苦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家主子被冻白了的嘴唇眸光担忧,“主子,是公子让我来的。” 顾云曦一愣,眉头当即一皱,“他让你来你就来,你装成这般样子,要是被发现了会被禁军乱刀砍死,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他怎地放下心的,我现在跟在皇上身边,身边有人护着,他让你来干什么?” 灵儿听到顾云曦这般气愤,当下嘴角便是一撇,“主子莫急,公子让灵儿来告诉主子,今夜的变故自然会有人收拾的,只要禁军能拖延时间将乱兵留在宣武门之下,这大燕宫便不会有什么危险,主子,公子知道您还留在宫里才让我来寻您的,公子这可都是为了您。” 顾云曦一滞,心中某一处一塌一陷,再说话只是便没有分毫的怒气可言了,她低头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心中却是在想,一定是怕自己受了伤连累了他,可开口之时,说出的话却是连自己都没想到,“京中到处都是乱兵,楚侯府的宅子那般显耀,可还好?” 乱兵四处出动,指不定就会杀烧抢掠制造混乱呢,顾云曦的担心自然有道理。 灵儿的嘴角便浮起了一丝笑意,“主子放心,公子那边极好,城里虽然乱,但是百姓都知道要出大事,基本上没人在外面乱走,就只有朝御门朝圣门那边喊杀不停,再来就是宣武门这里,其他的地方一切都好着呢。” 顾云曦侧耳一听,风声呼啸之中好似有阵阵的喊杀声传来,只怕朝御门朝圣门已经开始了,是从紧急,她没时间了。 “我知道了,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我去禀报皇上,尽量的拖延时间!” 灵儿看着顾云曦急急转身离去嘴角一扬,这主子是不是忘记了灵儿是会武功的人! 顾云曦再次上了城楼之时便看到林筑面色微微凝重的站在了一边,她眉头一紧上的前去,只听得公孙烈正落下四个字,“事不宜迟——” “皇上!” 顾云曦猛的跪倒在了一旁,低着头的样子十分的坚定执拗,公孙烈冷眼看着她,“何事?” 顾云曦微微抬眼,不卑不亢的看着公孙烈,“请皇上三思,此时主动出击我们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微臣以为此时我们应该以静制动,稳定军心,城下的人看我们胸有成竹,还未动手心中已然畏惧了三分。” 公孙烈冷嗤一声,顾云曦到底是个女子,此时此刻也怕了兵戎相见的血腥场面了,“你且退下,楼下的乱兵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就算是宣武门不破,朝圣门、朝御门也是保不住的。” 顾云曦承认公孙烈想的有道理,眸光火速一转,“皇上,此事说到底太子殿下脱不了干系,不管太子殿下是不是主犯,皇上都不应该先动手,此事若是被史官知道,再加以夸张,即便是皇上无错,皇上只怕也少不得背上一个狠辣杀子之名,实在是……实在是与皇上千秋圣明有损!” 顾云曦眸光真切,言语虽然有些不当,却是说到了公孙烈最为在乎的一件事,后世之名! 他执政三十多年,大燕愈见强盛,圣君明君他是跑不掉的,若是临老了在这兵变一事之中处理不当,少不得有些人不知内情要对他加以诟病,看到公孙烈迟疑了,林筑当即上前一步,“皇上,顾统领说的有理,皇上即便是有雷霆手段降服太子,却也要等太子真正动了手再可,不然若是太子反咬一口,您平白受了污名。” 公孙烈听着两个臣子的切切之词,眸光几动,直直的看着城楼之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本来齐聚在一起的兵马从中间分了开来,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御马而来,本来温润俊朗的男子此刻浑身都是煞气,眸光直直的落在了城楼之上,待看清了那一抹明黄之色,男子握着马缰的手由不得一紧。 公孙烈眸光亦是猛然一沉,挥手让顾云曦和林筑起身的同时语声暗哑的大喊一声,“长卿我儿——” ------题外话------ 嗯,白色情人节快乐…… 098峰回路转,成王归来 公孙长卿没有想到公孙烈会出现在城楼上,他下意识的驻马,仰头远远的看着城楼上一身明黄以见苍老的公孙烈。 他是嫡长子,一生下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曾以此为荣,可是自从三岁那年搬进东宫日日与太子太傅为伴之后,他不知多少次的厌恶自己的身份,他的父皇看着他,眼里只有失望,她的母亲看着他,面上从来没有笑意,那些围着他转的人句句将他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可是他自己知道,他资质不及人,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入不得那个人的眼! 他是太子啊,可是他连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他是太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外祖身死母亲被囚,公孙长卿冷冷的一笑,书卷气的脸上因着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变得有些阴鸷,他抬眸看向城楼上的老者,心中仅有的一点点温情淡了去。 到这一步,他哪里还有回头路呢? 身边的随从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步,低低出声,“太子殿下?” 公孙长卿低头打量他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军,下令,攻城!” 随从面色一松,转身向着跟在公孙长卿不远处的几个人御马而去,城楼上的公孙烈看着无所动容的公孙长卿,眸光越渐锋利。 “长卿,你何来要走这一步,朕把什么都给了你,这天下,那皇位,到最后都是你的,你如此做,未免让朕,让天下人寒心!” 公孙长卿嘴角一抿,“父皇,儿子不敢对您不敬,父皇既然对儿子如此爱厚,不如写下立时写下即位诏书如何?” 公孙烈身形一颤,撑在石砖上的手青筋暴露,“长卿,你信父皇,今日之事定然是那钟林云有了叛逆之心挑你起来的,父皇相信你,你还是父皇的好孩子。” 公孙长卿冷笑,看着公孙烈的眸光越发的讽刺了,“父皇放心吧,儿子带您如往昔,倒没有人来挑唆我。”公孙长卿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人,“父皇,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还请您下令开了宫门,我好请他们回家里坐坐。” 顾云曦从来没有想到公孙长卿会有这样一面,她见他的次数极少,印象之中总与文弱二字脱不开关系,可是此刻,她所见的公孙长卿竟是能与公孙烈强硬对立,阵势上更是没有半点的气弱,顾云曦眸光一敛,到底还是公孙烈的孩子。 “逆子!”公孙烈终究还是将忍不住,一声暴喝当即让他身形一晃,林筑见状要上前扶他,却被他暗里挥手挡了,公孙烈看着城门那一处的火光,眸子里不知是沉痛还是狠辣。 “你可知道,你今日走的这一步,若是输了,会是个怎么样的后果?” 公孙长卿打马上前两步,身后的人立时跟着他动作起来,林筑见状面色一沉,挥挥手自有禁卫军上前安排。 “儿子既然走了这一步,便不怕会有什么后果。” 公孙烈狠狠的看着公孙长卿,“好!好!好!你有骨气,你没想过你母亲?你没想过你未出世的孩子?他们可没有你这样有骨气!” 此话一出,公孙长卿的眸色越发的愤恨起来,“父皇真是好记性,还记得宫里还有母亲这么个人,只可怜现在的母亲只怕是想死也不敢死,她害怕,担心,害怕自己一死,她的儿子就忍不住犯错,至于未出世的孩子——” 公孙长卿微微敛了敛眸子,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眸光恍惚的一笑,“谁让他投胎到我的孩子身上,若是……就算这一辈子是我对他不起,此事若是成了,我能给他的都会给他,绝不将他至于绝望之地,更不会斩杀他的族人,不会欺辱她的母亲,我必会待他十二分的好,如同父子的好!” 公孙长卿的声音苍凉萧索,如同这寒风一样让顾云曦变体生寒,公孙烈皱紧了眉头,眸光沉沉落在公孙长卿身上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猛的闭上了眸子,再睁眼之时,眸光清透之中带着些涩然,嘴角的苦笑漫上,不只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旁人。 公孙烈微微摇着头,“长卿,你竟是在怨朕!” 公孙长卿轻轻地垂了头,高大的身形此刻显得分外的苍凉,公孙烈看在眼里,正要说什么却是猛的咳了起来,这般撕心裂肺的咳嗽落在众人的耳里不由得让人新生惶恐,林筑招呼福安想要将公孙烈扶到后面去,公孙烈却是强撑着支起了身子。 福安等人眸光黯然的退了下去,公孙烈面上的笑意更甚,他抬眼看了看还在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又看了看朝圣门的方向,“长卿,你对钟林云可有信心?” 公孙长卿抬了头,不说话。 公孙烈又是咳了几声,这才一拍手边的城墙石砖,“朕与你打个赌,就赌朝圣门,若是钟林云赢了,你也不必在劳烦你的这些朋友们,朕大开宫门迎你进来,你要的诏书,朕也会一字不落的给你!” 公孙长卿一愣,公孙烈的眸光森森的看向了他,“长卿,你敢不敢?” 城楼之下的人当下也是窃窃私语起来,公孙长卿和公孙烈对视良久,嘴角一抿,“既然父皇有这个兴致,长卿当然奉陪!” 公孙长卿自然敢的,他从没有怀疑过钟林云的两万兵马,即便是巡防营和京畿卫的人再强,两万云南军,五百担火炮,再加上晋南军的增援,任他公孙墨神兵遁甲,也抵挡不住! 公孙烈看着公孙长卿胸有成竹的模样沉了眉头,顾云曦从福安拿出端过来一杯黑乎乎的药汁躬身递给公孙烈,“皇上且安心,德王殿下不会让您失望的。” 公孙烈若有所思的看了顾云曦一样,端起她手中的杯盏将药汁喝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寒风凛冽,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朝圣门的喊杀声在继续,可是频率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慢了,公孙烈眸光一沉,城楼之下的乱兵却是更加兴奋了,就好像钟林云已经进了城一般,公孙烈招呼林筑过来,语气沉沉,“都准备好了?” 林筑的语气虽然沉暗,却到底没什么慌乱,只点着头,“皇上放心,” 公孙烈冷眼看了看城楼底下的人,只等着那让人惊心动魄时刻的到来。 一直不见有人送消息来,顾云曦的眉头越来越沉,城楼之下再不见还有什么人来,看着黑压压的七八千人马,顾云曦直直感叹,这皇城之中竟然混进了这么多人! 便是在此时,一骑飞马飞快的朝着宣武门的方向来,所有人的眸光立时都落到了那一处,顾云曦呼吸一紧,只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主子!来了!来了!” 不知道是来人太害怕还是太兴奋,声音调子已经变了形,此话落在乱兵耳中,微微一晃便炸开了锅! 钟林云来了! 公孙烈眸光一沉,顾云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人马已经由着人群让开的道儿向着公孙长卿而去,看到众人脸上的喜色一双眸子快要瞪了出来。 “主子!成王来了!” 公孙长卿刚扬起来的嘴角沉了下去,满面喜色的乱兵们也是猛然一愣,公孙长卿回过神来,当即厉声一问,“混账,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从马上连爬带滚的到了公孙长卿马匹边上,只磕着头哭道,“主子,钟大将军带着人马本来一直占着优势的,可是眼看着钟将军就要破成了,成王殿下忽然带着兵出现了,钟将军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不过两个时辰,两万人马全部折在了德王殿下和成王殿下的手里,这会子,钟将军已经受伤被俘了,小的们去了那么多人,只有小的一个拼死逃了过来,主子,怎么办啊!” 公孙烈皱着的眉头松了开来,公孙长卿看看远方黯淡下去的火光,猛然转头看向公孙烈,大手一挥,“攻城!” 城上城下当即成剑拔弩张之势,公孙烈看着公孙长卿的模样,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话音刚落,就在城楼之下的人马举着弓箭准备开射之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踏地之声气壮山河的迎风而来,公孙烈远远的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龙,眸光一亮。 公孙长卿转头看向那蹄声来处,刚刚举起的长剑的手轻微一颤,这变故来的极快,城楼之下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城楼之上已经当头洒下了一片漫天箭雨。 公孙长卿一看,在城楼火光黯淡之处,早就有神弩营的人瞧瞧候着了,此时箭雨齐发,他眼前立时便倒下了一片人,公孙长卿双眼大睁的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下,眸光猛然一闭,“走!” 急急抵挡的人惊愕的回过头来看着公孙长卿,公孙长卿冷箭一挥,“向东,走朝齐门!” 城楼上公孙烈冷然一笑,“想走?!” 林筑当前掏出袖子里的一截烟火,只听得“咻”的一声,一道淡蓝色的烟火便窜上了越渐墨黑的天幕,不消的片刻,就在公孙长卿想要逃的方向忽然杀出一路人马来,领头之人是个生面孔,长脸高鼻,眉眼深刻,此刻嘴角带笑的看着奔逃过来的人,长剑一指,“杀!” 一个字落定,便响起了一阵阵的惨叫之声,不多时,宣武门前的官街上闪出手执火把的一队人马来,顾云曦眸光掠过去,那队人马之中,走在最前头的,赫然便是公孙成霖! 顾云曦嘴角一扬,“成王!” 公孙成霖的出现彻底的终结了公孙长卿的希望,眼见得自己的人被砍杀的七零八落,他颓然的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旁里一道冷箭朝着他飞来,他眸光淡漠的看过去,竟是躲也不躲的站在当下。 “钉”的一声! 那冷箭从他眉梢擦了过去,公孙长卿睁开眸子茫然的四下一看,不远处,公孙墨穿着明锦白袍身形挺俊的骑在马背上,看着他的眸光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远远地,公孙成霖已经跳下了马,就在满地的血色之中跪了下来,那俊朗的面容此刻远远看起来满是风尘血迹,一身袍子也是褴褛的不成样子,公孙烈满眼赞赏的看着公孙烈,抑制不住激动的连声赞叹着,“好,好,好,成霖回来了,成霖回来了!” 公孙成霖起身,公孙墨也上前远远一拜,公孙烈看着两个儿子相携前来,眼角闪过一丝利光,嘴角却是笑着不停地说着好,他抬着手摇摇指向远处已经落败被擒的公孙长卿,“把他,把他——” 把他怎么样? 顾云曦正远远的看着公孙成霖和公孙墨,却是听到话音戛然而止,下意识的转头一看,公孙烈的身子已经悬然倒了下去。 “父皇!” “皇上!” 一阵惊呼响起,如墨般的天边终于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顾云曦站在边上插不进去手,她干脆的退至一边,深深的一叹,这个兵荒马乱的夜,终于结束了。 ------题外话------ 报了两个班,再加上找实习的问题基本上没啥休息时间了,更新上还请大家海涵,因为更新问题弃文的朋友我不强留大家,真心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我也追过文,我知道等文的心焦,所以没关系的,只是我真的没办法。 以后的时间不多,这文我会慢慢的写,先跟大家说一声报备一下,时常万更基本上没可能,力求保持日更保证质量,哎,话说写这文挣的钱连电费都付不起的说,我只为了写完这个一部分朋友比较喜欢我自己也非常喜欢的故事,所以,因为喜欢我会坚持,希望有耐心的朋友陪我一起吧。 o(╯□╰)o打仗没写好,有点心急了……呼,不能焦躁…… 099功过是非,赏罚分明 时近午时,顾云曦终于在含光宫前看到了一身血迹残渍的公孙墨和公孙成霖,顾云曦徐徐走过去,安然行礼,“拜见二位殿下。” 几个月不见,公孙成霖面上多了几分沉稳,虽然一看到顾云曦那眼角眉梢都漫上了笑意,却是极为持重有度,“云曦,好久不见。” 顾云曦嘴角一勾,看一眼面色沉静的二人,料想着宣武门之变已经收拾妥当了,她回头往含光宫一瞟,意有所指得道,“皇上已经醒了,宣二位王爷进去呢,皇上毕竟年事已高,总是喜欢看到子孙圆满喜乐的。” 公孙墨的目光一直在顾云曦面上婉转,此刻闻言眸光一眯,与顾云曦对视一眼,为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在公孙墨二人身后,是几个顾云曦未曾见过的将领,顾云曦目不斜视的转身,领着公孙墨二人往含光宫内走去。 经过昨夜的乱局,含光宫内免不得人心惶惶,走过两道仪门,含光宫的大殿之外等着好些人,公孙墨眸光一扫,顾中正、文渊、等人都在其列。 进了大殿,主位上的公孙烈面色微微有些惨白,贤妃赵湘澜一身水蓝色湖绸宫装侍立在旁,公孙墨看了看赵湘澜,见其面色淡然并未有何不妥,这才舒了一口气。 “儿臣,拜见父皇。” 公孙墨与公孙成霖跪地行礼,公孙烈轻咳两声,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着二人起身,顾云曦低垂着眸子,站到了殿门旁侧。 “都处理妥当了?” 公孙墨上前一步,“回禀父皇,都处理妥当了,京中南北两市闭市三天,今日里只有朝御门开,神踪府的人长在城内大肆搜捕,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人。” 微微一顿,“所有犯案之人都押解在天牢,还请父皇定夺。” 公孙烈好似十分疲累的闭着眸子,手指随意的扣着椅臂,“成霖上了折子说川西军中有事,不能按原计划回京,这会子倒是来的正好。” 公孙成霖面色微变,当下便跪了下来,“回父皇,儿臣临走之时川西军有内贼作祟发了一场小乱,儿臣情急之下发了折子心中却是挂念着父皇,便下了狠的将头犯几人处决了,这才将乱局震了下来,儿臣本想带着人马走一段之后再送折子向父皇请命的,结果送折子的人刚走到京城外便发现城外的驻军有异动,待回来禀报了儿臣儿臣才领着兵马直接赶到了京城外,正好遇上了这场祸事。” 公孙成霖心中有些微的忐忑,说完这些话之后目光不由得往公孙烈的方向瞟去,良久,公孙烈点着头,“很好,若非此次你来晚一点儿,朕现在就不可能安然坐在这位子上了,来人——” 话音落下,秉笔太监已经上前听旨了,公孙烈又轻咳了两声,“成王治军有道,救驾有功,晋为亲王衔,赐亲王珠三颗。” 话音落下,在场几人都是面色一变,有功固然是要赏的,可是这赏赐未免太高太快。 公孙成霖背脊一直,赶忙伏地谢恩,侍立在公孙烈身后的贤妃闻言看了公孙墨一眼,公孙墨却是面色如常的并不回应,待公孙成霖谢恩起身,公孙烈才招手宣顾中正等人进殿。 这中间福安又给公孙烈送了一碗汤药来,闻着那汤药的味道,顾云曦又想到了当日进内殿所闻道的气味儿,当下眉头便是一皱。 “微臣拜见皇上。” 公孙烈喝完了汤药起色当即便好了许多,挥挥手令几位近臣起身,端正了身子看着堂下几人,在站着的都是他平日里十分倚仗之人,虽然位份不等,却都是实打实有实权在手的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公孙烈颓然的向后一靠,“想必众位爱卿都知道了,现如今所有的犯案之人都在天牢等候发落,不知道几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顾中正等人相视一眼都没有要上前说话的打算,这边厢文渊见众人俱是不言不语,便上前了一步,“回禀皇上,依微臣看来,这群乱党乃授钟林云指使,妄图扶持太子殿下上位从而执掌大权,若论发落——” 文渊拿眼角扫了公孙烈一眼,“若论发落,必然是以钟林云为首。” 话音一落当即有另一人站了出来,此人乃是宣政殿大学士吴克,历经三朝,极为德高望重,只见他眉头紧皱,“文阁老此言倒是忘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六,位及东宫,却坐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依微臣看,太子殿下之罪与钟林云等重。” 公孙烈闭着眸子不言不语,正当此时,含光宫外有内侍禀报,太子妃求见。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这位太子妃为何要求见皇上?再想到太子妃肚子里好歹有大燕皇脉,众人面凝神静气,只听公孙烈的答话了。 “宣。” 一个字落定,众人都分立到了两边,顾云曦心中波澜微生,只见的一人素衣素面的走了进来。 赵琅华。 与往日温婉娴静却又华贵雍容的印象不同,今日的赵琅华步履沉重,惨白的面容上不见血色,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身上的衣裳也是粗布白裳一件,四个月的身孕已经微微的显了怀,她身子挺直,带着一股子决然之色一步步的走到了中堂。 “罪妇郎华,拜见皇上。” 一开口便称罪,公孙烈缓缓的睁开了眼眸,他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这个从梁国远道而来的女子,眸光愈见深沉,“何罪有之?” 赵琅华伏地不起,沉声道,“郎华身为太子殿下之妻,明知其遭逢大变心有邪念却来不及阻止,明知太子殿下其罪重大应当自己以死谢罪却妄念尘世面见皇上,郎华有罪。” 说到底这件事和赵琅华并没有关系,相反的,关于太子私藏龙袍还是她向皇上举报的,此时此刻她又想做什么? 公孙烈挥挥手,“起来说话。” 赵琅华却只是直起了身子,一双明眉大眼看着公孙烈直直开了口,“罪妇初来大燕,曾因思念家乡亲眷而郁郁神伤,彼时太子殿下日日开解罪妇,更亲自为罪妇烹茶侍笔,太子殿下待罪妇尚且如此,更遑论待血脉亲人,皇后娘娘因罪被囚,太子殿下为皇后抄《忏悔文》数万篇,但求为皇后娘娘宽恕罪孽,国丈因罪身死,太子殿下食素斋至今——” 微微一顿,赵琅华眸光恳切,“皇后和国丈在太子眼中,并非十恶不赦,实为自己的血脉至亲,他如此做是在替皇后和国丈赎罪,又何尝不是在罪己,太子殿下得皇上循循教诲,刻刻宽厚待人,时时将孝道二字放在心中,虽则不曾有经天纬地之大才,却也并非十恶不赦要谋逆犯上之人,纵然此行是受了奸人挑唆,却也实在是滔天大罪,罪妇不敢求皇上饶了太子殿下的性命,只求皇上能让罪妇与罪妇肚里的孩子陪着太子殿下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一家人有所照应。” 赵琅华字如珠玉,句句含情,却又没有故作可怜之意,再加上字里行间说出的太子的好,让公孙烈心中一紧,这最后一句话,却是一道晴天闷雷,公孙烈没有想到,这太子妃赵琅华今日里竟然是来求死的。 公孙烈有些微的踌躇,正在此时,却是公孙墨上前一步跪地磕头,“父皇,父皇乃传世明君,既然知道皇兄乃是受了奸人挑唆,纵然有失察妄为之罪,却也并非无法宽恕,皇兄素日仁孝,必定是日前皇后和国丈之事让其心志郁郁,这才让奸人钻了空子,求父皇三思。” 公孙烈话音一落,公孙成霖便接了上来,“父皇,二哥此话有理,太子大哥与父皇乃是血脉至亲,皇家天威固然重要,却也比不上血浓于水,太子妃身怀大燕皇室血脉,此前大义灭亲,此刻更不畏生死愿与太子大哥同归,此等忠贞刚烈实在让成霖敬服,太子妃与太子大哥伉俪情深更让人动容,还请父皇明察。” 德王说太子的谋逆大罪只是受人挑唆,失察妄为,成王说太子和皇帝血浓于水,太子妃忠贞刚烈令人敬服,不过是一瞬间的静默,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 “请皇上三思,请皇上明察!” 公孙烈坐在上位,看着满屋子的人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为何到最后要将太子赶尽杀绝的人倒成了自己了? 良久,公孙烈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何不随了他们去! “太子妃忠烈,德王与成王仁孝,朕真是深感宽慰,但是无论如何,我大燕传世百年,此等有违纲常礼法的犯上之事必然不能轻饶——” 公孙烈抚额一叹,“云南王钟林云居功自傲,贪婪无德,妄图以乱兵夺宫,此等不忠不义犯上作乱之事天理难容,着刑部诛三族,其余亲眷尽数贬为庶民,充军流放,永世不得入朝。” 微微一顿,“太子公孙长卿,受钟林云挑唆心生邪念,无为无德,实乃皇家之大不幸,褫夺其太子之位,贬为县公,流放至北境苦寒之地,太子妃随行,三日后启程吧。” 秉笔太监早已将旨意拟好,公孙烈颓丧的叹了一口气,却仍是将强打起精神看着堂下诸人,“今日之事到此结束,余下一干人等由刑部尽数处以斩刑,任何相关联之人都流放吧,越远越好,云南军无主,暂时由成王安排,成王带回来的救驾兵马尽数论功行赏,由德王造册呈给内阁商议,京畿卫需要严加守卫,京城兴盛不可废不可乱。” 说完这些话公孙烈已经累极,挥挥手让众人退下便起身往内殿而去,赵湘澜目光复杂的看一眼公孙成霖连忙跟了上去。 ------题外话------ 本来说三十万搞定太子的,结果到现在才搞定,终于啊终于~ 100成王相邀,游园巧遇 顾云曦留在最后才走出内殿,出了含光宫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不远处公孙墨和公孙成霖正站在那里等着,看到她出来眸光一亮,顾云曦经了一夜面色到底有几分苍白,此刻递给不远处的肖扬一个安抚的眼神,看着他转身离开才嘴角扬起走过去,微微朝着迎上来的人一福。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公孙成霖老远的就迎了上来,上上下下的看了看顾云曦才吐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问了二哥才知道你并不知道我们的安排,还担心你这里会不会出什么乱子,现在总算放心了。” 顾云曦心中一颤,到底还是一笑而过,“王爷这一路上想必累极,昨个夜里又是一场鏖战,虽然说得已经料理妥当,只怕还是有些棘手的事,现在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去吧。” 公孙成霖叹然,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是一顿又落了下去,顾云曦一怔,两人之间便有几分尴尬,公孙成霖轻咳一声,面色倒是一片坦荡荡的笑意,顾云曦也扬起了嘴角,没有办半分不虞之色。 “过来,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顾云曦还是那一身禁军墨袍,身量纤纤,额发高竖,面色虽然有几分白,却是广袖飘飞一派从容之意,此刻嘴角一勾随着公孙成霖向着公孙墨几人靠了过去,只见在公孙墨身后,站着四五个穿着盔甲的将领,经过了昨夜一战,这几人身上都有些血腥味道,面色却是精神矍铄的样子,此前看到公孙成霖这般亲切的和顾云曦说话,老早就开始注意起顾云曦来。 公孙成霖兴致十分好,顾云曦知道这些人都是他从川西带回来的,这些人既然能跟着进宫,必然是立了功的,顾云曦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心中暗想只怕这些人以后都是公孙墨的左膀右臂。 “云曦,这一位乃是原来的川西军林源副将。” 顾云曦对着眼前身形高挑的男子点点头,那人却是对着她十分郑重的行了一礼,到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之色,然而其他人对此不置可否,顾云曦面色如常的侧身一让还了半礼。 公孙成霖笑笑,“你别看他不多话,打仗上面却是个好手。” 说着又转向另一人,“这是云麾将军连怀素。” 顾云曦点点头,微微一福,“连将军。” 面上带着几分武豪气的连怀素也是行了一礼,连声称着“不敢”。 “这是左都尉齐翔。” “这是右都尉齐林。” 公孙成霖又连着介绍了二人,顾云曦仔细的看了看,却是觉得这二人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便知道了这应该是两兄弟,她轻轻点头,福了一福,齐氏兄弟连连侧身还礼,大哥齐翔是个沉稳的,二弟齐林却是上下看了看顾云曦,扬声笑道,“在川西就常从成王的口中听到姑娘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飒爽巾帼。” 顾云曦看看公孙成霖,公孙成霖却是少见的看着她“呵呵”直笑,顾云曦摇摇头,“云曦不过是有几分运道而已,那巾帼二字真真当不得,成王殿下素来拿云曦当朋友爱重,自然是使足了尽头夸的,让诸位将军见笑了。” 公孙成霖笑着打断顾云曦的谦辞,从几人身后拉出一个人来,“还有这一个,这是秦允,你可还记得他?” 顾云曦早就看到了一脸淡淡笑意,眉梢眼角却尽是锋芒的黑甲男子,若说诸人当中最面色最为淡泊的便是这人,可是偏偏他浑身上下却都是逼人的气势,让人止不住的望而生畏, 顾云曦仔细的看了看秦允,点点头,“闻名不如见面,秦将军昨夜势如破竹杀伐果决,真是名不虚传。” 秦允眉间有一丝意外之色闪过,公孙成霖今日里是第一次引见他们几人,他可以确定公孙成霖绝对是第一次在顾云曦面前说道自己这么个人,却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缘故来,秦允眼中的愕然一闪而过,却是朝着顾云曦见了个礼。 不光是秦允自己,其他人都有几分意外,还是公孙墨当先开了口,“云曦如何知道秦允的?” 顾云曦心中一凛,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这边厢公孙成霖“呵呵”一笑,“还未来得及和二哥细说,这一次去川西的顺利全都是靠秦允,二哥肯定不知道,向我举荐秦允的是何人?” 公孙成霖这样说必然是有典故的,公孙墨却是不知道,顾云曦面上是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来什么不妥,可是公孙墨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看到其他人都是一脸的迷惑,秦允倒是豁然开朗,顺便眸光深深的看了顾云曦一眼。 “二哥可还记得,那一日去川西的时候云曦去了城外送我?” 公孙墨点了点头,公孙成霖又道,“二哥不知道,那一日万俟也去了,正好遇上我和云曦,就是那一天,万俟说他在川西军当中唯一识得的便是秦允,说他是个靠得住的,我这才不至于全无章法的去了川西。” 公孙墨眸光一凝,“原来是万俟——” 顾云曦心中吊着,看着公孙成霖毫不避讳的样子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这边厢秦允却是飒飒的开了口,“说到底也是七八年前了,秦允彼时跟着家人从淮北逃难一路过来,恰好遇到了楚殿下,楚殿下出手救了我还给了我盘缠去从军,我彼时不知道楚殿下的身份,后来知道了便想着要报恩,楚殿下却是不受罢了。” 微微一顿,“这一次也多亏楚殿下秦允才能得了德王殿下和成王的赏识,不然秦允只怕还是小粮草官一个。” 秦允说的洒脱,其他几个川西军中来的多少也知道几分他的家世,此刻难免的有几分唏嘘,顾云曦听到秦允主动将这其中缘故交代了,一颗心也落了下来,再看了看公孙墨,轻声开口,“王爷,时辰不早,是不是该让几位将军出宫歇着?” 公孙墨点点头,“还是你周到,走吧,你们几个先跟着成霖去成王府歇着,宫里的赏赐很快就下来,你们几个的差事也都会换,到时候重新安置宅子也可。” 几人当即应好,公孙成霖看了看公孙墨,似乎是有话要对顾云曦说的样子,便领着几人走在前,而那几人看到公孙墨对顾云曦的亲近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当下顾云曦心中便是一凛,刚才这几人对她态度恭敬,莫不是—— “云曦。” 公孙墨开口打断了顾云曦的思绪,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公孙墨,眼前之人熬了一晚上,多少也有几分起色不好。 “王爷?” “当日里的计划并不周密,所以才瞒了你。”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公孙成霖等人,又看了看那长长的宫道和周围连绵起伏的宫阙,一笑,“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云曦只是王爷的谋臣,主君做什么难道还要时时顾及这谋臣不可?” 微微一顿,顾云曦声音递了些,“王爷现在也可安心了,只要太子一出京城,您便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现如今也算是大势已定,只是皇上现在虽然病着,却还是有自己的手段心思,后面的路还得一步步的走,文阁老与朝政民生很有建树,后面只怕要多劳烦阁老了。” 说着她又向那几人看了一眼,“这大燕朝几十年来都不曾有多什么大的波澜,也是时候启用新人了,王爷只等那一张纸下来,到时候便可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若是放在平时,顾云曦说这些话不知道要引来多少麻烦,此时对着公孙墨说顾云曦却是不怕的,谁知到公孙墨只是站定,看着顾云曦嘴角一勾,却是不接着顾云曦的话走,而是轻声一叹,抬手为她整了整披风,“这样也好,我此前就说过,女儿家还是娇养些的好,此前是我的不是,以后必不会叫你吃苦。” 顾云曦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微微一福,“王爷言重了,这条路是云曦选的,云曦自然不会后悔,王爷大可不必——” 顾云曦的话没有说完,公孙墨就抬手放在了她唇边,顾云曦心中一紧,却是看到公孙墨正眸色深幽的看着她,公孙墨严肃的盯了她片刻才浮起了越来越大的笑意,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云曦果然和别的女儿家不一样,不过也没关系,从今往后,我给你的,你只管拿着便好。” 这一刻的公孙墨是顾云曦极少见的强硬。 顾云曦敛下眸子里的情绪,这边厢公孙成霖却是叫了她一声,顾云曦解脱一般的看了一眼公孙成霖,抬头看着公孙墨笑道,“成王等不及了,王爷还是快些吧。” 顾云曦说完便朝公孙成霖走过去,公孙成霖看看公孙墨再看看顾云曦,“怎么了?” 顾云曦看着特意离远了些的秦允等人,摇摇头,“无碍无碍,成王离了京城几个月倒是瘦了一圈,这一次回来好生休养才好。” 公孙成霖失笑,却也知道她不愿多说,当下便道,“只看二哥怎么安排了,我自然是乐得清闲的。” 微微一顿,又看向顾云曦,“二哥的婚事也快了,听说王府布置的喜庆的很,你怕是不喜欢那样的热闹,明天我接你去我那里可好,秦允他们都不是俗人,人多也有意思些。” 顾云曦心中感慨,虽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却是哭笑不得,“王爷还不知道,这阵子我极少去德王府了,一来是王爷大婚,二来是我越来越懒了,去了哪里都觉得没有我那小院子好。” 顾云曦瞄了公孙成霖一眼,“不过成王殿下开了口,云曦一个弱女子哪里敢不遵从啊,王爷可要准时过来接云曦才好。” 公孙成霖当即大笑,两人又零零散散的说了许多才走到了宫门口,宫门口却是听着好几辆打车,除了专门来接成王、德王的之外,还有顾云曦的车,另外的几辆车,顾云曦却是一眼看了出来,自家父亲的,文阁老的,还有几个六部阁老的车都在,顾云曦转头看了一眼公孙墨,知道这是有事要说,便朝着几人行了礼上了自己的小马车。 宋止看着人上了车,也不等顾云曦吩咐便赶着马车上了路,却不是往相府去的,顾云曦坐在车里半天不觉得,只听到人声喧闹了才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宋止,这是要做什么?” 宋止这才知道顾云曦不知道,当下停下了车,“姑娘不知道,是灵儿姑娘,上次出了那事之后灵儿姑娘就觉得不对,她说已经告知了姑娘了,今日转一圈再回去。” 顾云曦也上了心,“灵儿可在这附近?” 宋止点点头,“灵儿姑娘说了,会一直跟着咋们的。” 顾云曦点了点头,“这几日两市都闭了,就从绣坊那边转一圈就回府吧。” 宋止应了一声马车又动了起来,顾云曦掀开帘子往外看,经过昨夜那一场乱,街上果然是冷清了不少,不过还是有许多小贩出来摆摊,时不时的有快马在城中飞驰而过,看那些人身上的衣裳,顾云曦知道,那是神踪府的人。 眼看着京都并没有顾云曦想象的那般混乱,她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百姓总是无辜。 昨晚一夜未睡,顾云曦早有些支撑不住,便靠着马车摇摇欲睡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帘子被一把掀了开来,顾云曦睁眼便看到灵儿一脸气郁之色。 看到顾云曦看她,灵儿嘴一撇,“主子,跑了!” 顾云曦前后一笑,免不得笑了,只拉了灵儿过来坐,又问道,“你觉得,那人对我们有没有恶意?” 灵儿想了想,“那人好像不是之前的那人,不过衣裳是一样的,能这么快就跟上主子的车,必然也是等了许久的,是不是好人灵儿不知道,不过灵儿追了他几次他都只是甩脱我,却不是回身杀过来,想来即便不是好人,也不会多么的棘手。” 顾云曦很想说,人家过来杀你才越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可看到灵儿的模样又觉得匪夷所思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女儿家,即便在朝堂上怎么样却终究入不得很多老学究的眼,也不会真正的对那些世家大族权贵人家有什么影响,何况还有德王,成王和丞相父亲护着,那人武功连灵儿都追不上,若是真的有什么歹念,也不会只是这样跟着守着。 监视? 顾云曦想着却是一笑,自己没什么可瞒着的,监视就监视吧,时间一长,到底是谁的手段也都能有迹可循了。 顾云曦宽着心的想着,等回了相府也不理越娘等人担忧的眸色,用了饭洗漱一番便去睡了,这一睡,便是整整一日。 夜色渐渐的落了下来,越娘掌着灯从外室进来,看到床上一片沉寂睡着的人面色微微一暗,几步走出去紫兰却是等在那里的,“嬷嬷,怎么样?” 越娘摇了摇头,“还睡着呢。” 越娘一片沉色,放下手中的灯盏沉沉叹着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生,这几天姑娘的面色也是越来越不好了,她却又是什么都不说的热,昨晚上总算是有惊无险,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紫兰在边上笑着倒了一杯茶递到越娘的手里,摇摇头,“嬷嬷总是思虑的太过了,现如今太子那事已经是定局了,没了太子,那德王便是一家独大,嬷嬷您想想,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咋们主子,那可是德王殿下心尖上的人,成王也待咱们姑娘好呢!” 紫兰说着这话越娘却是剜了她一眼,“你这话可万万莫要姑娘听见,姑娘可不是那般攀名附利的人,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若是让旁人知道坏了姑娘的名声,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才好!” 越娘纵然说的凶狠,紫兰却是知道她定然没什么恶意的,却是一叹,“咋们姑娘这也到了十八岁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着急呢,大小姐今年满打满算也二十岁了,这也算是成婚晚的了,嬷嬷也不说说姑娘,哪有姑娘这样对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的啊,就算不是德王殿下,那朝中还有许多少年英杰呢,这府里也没个人位姑娘张罗——” 越娘想到了这桩大事,也是沉声一叹。 内室之中,顾云曦双眸大睁的看着自己的帐顶,一片幽暗之中也看不清楚,可是顾云曦却是直瞪瞪的瞅着的,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越娘和紫兰的话尽数落在顾云曦的耳朵里,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婚事对她来说还是太远了些,她还有娘亲要救,还要仇要报,等这些事情做完,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呢。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顾云曦黑暗之中轻声一唤,“灵儿?” 这声音极小,那黑沉沉的床边却是立时走出来一人,顾云曦听到外室没了动静便知道外面的两人定然出去了,此刻将灵儿拉到自己身边,“明日里,你继续跟着那个叫卫靳的,我想这几日寻寻他。” 黑暗之中的灵儿眸色之中闪过一丝犹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第二日,顾云曦刚收拾妥当,门房里边来传话,说是成王府的马车已经来了,紫兰侍候着顾云曦又喝了杯茶,这才带着紫兰缓缓的出了门。 坐上成王府的马车,一路沿着大街走,不多时就在成王府的二门之前停了下来,顾云曦下马车的时候正好在侧门处看到了好几辆马车,便不经意的问前来迎接的小厮,“怎么,今日成王殿下有很多客人吗?” 那小厮一怔,连忙摇了摇头,“除了几位将军之外,便只有楚殿下和敬慈公主了。”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心中却是有微微的别扭,怎么他也来了。 跟着小厮进院,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顾云曦嘴角一勾,多久没听到公孙慈的笑声了? “王爷,顾二姑娘来了。” 顾家有两位姑娘,这小厮自然要说清楚,热闹的厅中有一瞬间的停滞,片刻,便见一身鹅黄宫装的公孙慈满脸笑意的冲了出来,顾云曦一见之下心中自然松快不少。 “顾姐姐!” 公孙慈扑到顾云曦身边,看得出来心情十分的欢快,小姑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顾云曦一瞬,面色不佳了,“顾姐姐怎么打扮的这么好看,阿慈不要和你一起了!” 顾云曦哭笑不得,“公主才是最好看的,云曦可不敢和你比。” 公孙慈现在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过是玩笑一句,两人正笑个不停公孙成霖就出来了,“云曦,快进来。” 公孙成霖今日里换上了一身白衫,整个人玉树临风的十分的俊朗,不远不近的朝着顾云曦招手,一时间让顾云曦眯了眯眼。 顾云曦应了一声牵着公孙慈的手进了花厅,入眼便看到屋子里到处都坐着人。 几人连忙起身向着顾云曦见礼,顾云曦对着众人回了一礼,简单的问了个好便对上了一身黑色狐裘的万俟宸。 “楚殿下。” 顾云曦对所有人都见礼了,自然不能漏了他,当下倾身一福,万俟宸点点头算是应了,一副十分不寡不淡的模样,公孙慈在旁里看到万俟宸这样子微微有些不满,拉了拉顾云曦的手指着花厅之外院子里叫道,“顾姐姐,你看——” 顾云曦应声看过去,之才看到花厅之外的花园里,此时正昂首立着几支羽毛华丽光灿四溢的孔雀,顾云曦“咦”了一声,“这东西倒是稀奇!” 燕地干冷不产孔雀,只有偏南片的云宋、大楚等地多见,这会子出现在成王府,自然算得上是一景了,公孙慈兴致盎然的道,“这是四哥他们弄回来的,顾姐姐看着好看吧?” 顾云曦不愿拂了公孙慈的心意,当即点着头,“好看好看。” 公孙成霖在顾云曦二人后面站着,闻言轻声一笑,“你若是喜欢我便让人送两只到你那小院子里去,你那院子本就雅致,这样一来倒真是比二哥的府里好太多了!” 顾云曦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里公孙成霖可是没去过碎月轩的,怎么就知道她那院子雅致呢,正想着呢公孙慈却是不依了。 “四哥偏心!”公孙慈抿着嘴角,“四哥方才不送给我,这会子顾姐姐只说了一句好看你就要送给顾姐姐了,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看到好看的姑娘就忘了妹妹!” 公孙成霖适才的确说了不能给公孙慈,此刻被公孙慈一闹便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要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冷眉一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起了这些话,平日里都是谁教你的,待会子我就让人把你的教引嬷嬷逐出宫去,看你还不学乖。” 公孙慈冷哼一声眸色几变,这边厢顾云曦却是“嗤”的一笑,拉着公孙慈无奈之际,“公主倒是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可怜这么好看的东西被你要去只怕没几天就不好活了,至于成王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只怕还得专门请人侍候着才好,也太麻烦了些。” 其他人都好笑的看着公孙成霖,顾云曦倒也真是不给公孙成霖留面子,说不要就是不要,公孙成霖无奈只得快请她坐下,公孙慈只怕是在宫中憋得久了,刚坐下便闹着齐林继续刚才的说辞,顾云曦喝着茶打量了那齐林一会子,这才知道公孙慈刚才笑得开心全是因为这位小齐将军言语风趣、见识广博的缘故。 顾云曦也不过刚进来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她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没人惹自然不会多话,这会子便只是安静的坐着抿着茶,忽觉一道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顾云曦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在他的左侧方,万俟宸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孙成霖见她无聊便挨着她坐着,低低的说开了话,“今日二哥那边有事,你也知道,这个时候大意不得,云曦,这些日子我没在京里,你那羽林军可还好?” 顾云曦笑笑不说公孙墨,只道,“其实我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做那些事情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那原来的几个副将都是厉害的,我卖个乖人家也不至于为难我,所以倒没什么岔子。” 公孙成霖松口气,“这样就好,我想着有二哥在,就算那些人不服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顾云曦点点头,看了屋子里坐着的几人,今日的秦允一身蓝袍,一头墨发松松的绑在脑后,样子十分肆意潇洒,想到那也所见的修罗般的人物,顾云曦只觉得这应该是两个人,这边林源和齐翔都是极为稳重的,都是一身明锦长袍,收拾的清爽干练,林源只是淡笑着,齐翔也只是不时地说一句,很有几分风骨,那边的连怀素整个人着了一身劲装短打,虽然现在只是家常般的坐着,身子却还是挺得直直的,嘴角带着笑,但是怎么看怎么还是个大将军模样,再看齐林,和公孙慈说的不亦乐乎,从容大气一点儿也不拘束,真真都不是凡品。 “几位将军的差事都落下来了?” 公孙成霖点点头,“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公文,但是宫里已经送出消息了,怀素和齐翔要回川西去,他们两个稳重大气,川西军需要能做主的,林源则是去云南军,那边目前是云南军的一个副将管这事,林源这些年虽然位子不高,练兵治军却很是有手段,这一次带着父皇的令牌过去,倒也不是拿不下来。” 顾云曦点点头,再看了那三人一眼,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敬服,“这样说齐林和秦允要留在京里了?” 公孙成霖点头,“秦允和齐林都是军旅出身,齐林这性子你也看到了,是个会通变的,在京中混是最好不过了,京畿卫经过这一次之后需要做些调整,二哥觉得京畿卫咱们自己人不多,这正好是安插人的时候。” “那秦允呢?” 顾云曦不知为何,对这个秦允的兴趣十分的大,公孙成霖看一眼秦允,摇头无奈的笑,“这家伙你是不知道,武功高强,狠辣却沉稳,行军打仗一定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早年间逃难的时候身上落下了病根子,这次和我说给他个守城门的差事就好。” 顾云曦不知为何眼皮一跳,看着公孙成霖,“所以你允了?” 公孙成霖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反正留在京中也是好的,毕竟外面都有我们的人,京中稳固一些也是好的,这一次出事之后,此前那个巡防营右统领卫靳表现的十分果决勇猛,京中人马调度别人倒是比不上他,再加上他是你父亲的人,这一次二哥的意思是可以给他升一升,能调到六部去更好,正好,秦允就看中了这个巡防营的位子了,他是从外面回来的,从这里做起也不是不可以,我便准了。” 顾云曦的眸光便落在了秦允的身上,初看这人她还以为他一定是有大志向的,就算不是往内阁靠拢也一定是准备出京做一方大员的,却不知道最后他竟然落脚在了巡防营的位子上,再想到另一位巡防营的管事,顾云曦心中有几分不妥当。 “这巡防营左统领,如何?” 公孙成霖看了顾云曦一眼,“你忘了,就是上次那个宋涯啊,之前明明是太子的人,可是上一次二哥派人查了一下,却发现这个人只是立了许多军功,武功也算好,倒还没有成为太子的心腹,太子党的核心他也从未沾过边,既然什么都没查到,二哥自然不会胡乱的去压制谁,这边凉着他了。” 顾云曦点点头,这边公孙成霖却是看了万俟宸一眼,“云曦,说到这个倒是苦了万俟了,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万俟明面上都是太子那边的人,这一阵子出事之后万俟在朝中的境况越发的不好了,虽说他的身份不至于一定要和朝堂上的人争,可是总归难过的很。” 顾云曦心中大为意外,看了看公孙成霖诚恳的模样微微一笑,仿佛无意的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又不是大燕的人,等他回了大楚不就好了嘛?” 公孙成霖虽然不喜欢那些阴谋算计,却是知道大局,此时低声咳了一声,看了看周围,见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他才放心的开了口,“云曦,这话以后莫要说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是要害了万俟的,他,只怕是极难回去了。” 顾云曦敛下眸光,心中越来越沉,到底,是真的不会放他走的! 被这样的情绪一扰,顾云曦的兴致便少了几分,公孙成霖也知道大家表面上是朋友,可真的要到那样的时候,只怕是兵戎相见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看了看厅中,想着这里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便转头对着公孙成霖开了口,“咋们出去转转?你这院子可是京中极好的地儿。” 公孙成霖心中顾云曦有话对他说,当即便转头对着众人道,“老是拘在一处也没意思,我这后花园还算个可以走动的地儿,若是觉得厅里闷得,出去走走也无妨。” 在这里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也不必有那么许多的礼数,公孙成霖招呼打过,便直直的走出去了,顾云曦连忙跟上,二人一路上一言不发,等到了一处春花烂漫的地儿顾云曦才停下脚步。 “可是有什么难说之事?” 公孙成霖担忧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低着眸子想了想,“云曦这里真有一件事十分的棘手,想来想去能找的也只有殿下了。” 公孙成霖的眉头一沉,眸光十分的凝重,“有什么难处,你且说就是。”微微一顿,公孙成霖狐疑的看着顾云曦,“竟然连二哥都不知道?” 顾云曦想了想点头,左右看了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不告诉德王不过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罢了,德王,毕竟要大婚了。” 公孙成霖一叹,“你且说说看。”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竟然觉得公孙成霖可以相信,说起来,他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太厚的情意,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顾云曦却是不会躲闪,“殿下可知道,有一种蛊毒叫——同心蛊?” 公孙成霖皱眉,摇头,“你怎么问起这个,这蛊毒我倒是知道一些,你说的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怎么了?你中毒了?” 看着公孙成霖担心的样子,顾云曦急忙摇头,“殿下不必问我太多,若是殿下手边的人方便的话,且帮我查一查,我要知道这同心蛊有没有解药。” 公孙成霖点头,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见她一切如常才放心,“你也别着急,不管你是为什么我都不会多问了,我稍后便让人去打听,你也注意些,别累着了自个儿。” 顾云曦点头,这边正要再说,公孙成霖却是打断了她,“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旁人。” 顾云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意的与公孙成霖说了几句话边说要回去花厅,正在这时,却又小厮过来请示公孙成霖下午的宴席,公孙成霖苦笑一声,他的王府没有女主人,连着丫鬟婆子都极少,这些事儿都要来问他了,顾云曦却是趁机打趣他,“你这么苦闹,不如等德王殿下大婚之后娶个王妃回来吧!” 公孙成霖无奈的看一眼顾云曦,让她先回厅自己跟着小厮走了。 顾云曦照着远路往回走,没走到几步便看到一身黑色狐裘的万俟宸站在朱漆月顶的回廊下,顾云曦脚步一滞,自从在宫里见了一回便不曾见到了,想到他让灵儿给自己送信,顾云曦叹口气走上前去,“楚殿下。” 万俟宸身边并没有人随侍,他的面色白的很,此刻站在一丛白色月季之前,黑色交映,顾云曦却觉得他的脸却是比那月季还好看。 “那天晚上……灵儿……却要多谢你。”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看得顾云曦皱紧了眉头,“不妨事,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有事,只是灵儿那丫头心急的很来求了我。” 顾云曦气息一滞,嘴角的笑意却是不落,“不管怎么说都要谢你一声的。” 顾云曦想走,却又继续道,“灵儿毕竟是你的人,卫叔上次说……你们……我觉得把灵儿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好,不如让灵儿回你身边去?” 万俟宸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嘴角深深一抿看着顾云曦不冷不热道,“不过是个小丫头,既是给你了便在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顾云曦说话含糊,万俟宸却是明白的,顾云曦和他的立场本就不同,此时此刻能如此的不提不问那件事,已经算是帮他了,万俟宸想了一想,看着顾云曦黑的发亮的眸子声音一软,“你身边没有人,留下总是好的。” 顾云曦敛下眸子,既然如此她也不必矫情,正想要转身走,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万俟宸低垂着的手上,他的手光洁玉如,还有一种病态的白,就是在那一片细白之中,几道狭长的粉红色印记一直没有消散。 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一闪,顾云曦整个人当即愣在了那一处。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怔愣的模样,又看了看她临出来时并未穿上披风,此刻寒风一过只怕有些冷,眸光似乎又添上了几分无奈,“回去吧,这里冷。” 说完这话万俟宸也不多留,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和顾云曦擦肩而过向着那花园而去。 “无忧。” 脆生生一语,突兀的出现在这百花争艳的院子里,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顿住步子的万俟宸却紧了紧身上的大裘,他嘴角一抿,开口的声音平淡如常,嘴角却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涩然,“无忧,回了大楚。” 顾云曦眸光一暗,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身后之人却是走远了,顾云曦转过头去,只来得及看见他那黑色的狐裘在草木假山之间一晃不见,顾云曦望着那个方向,呆呆的在廊下站了许久。 万俟宸的步伐疾快,嘴唇抿的紧紧的好似在逃离什么似地,直到在草木深处看到了那道矗立在紫罗兰藤架下的身影,他的步子才缓缓停下,早已等在那里的人转过身来,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万俟宸。 万俟宸眉头紧皱的看着他,那人面色如玉,却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竟然连灵儿也送了出去,这么多年不见主子,主子出手也太大方了!” —— ------题外话------ 嗯,今天一百章,万更走起……话说又有好多美男啊…… 101不嫁公孙,让她先死 静谧的暗室里,公孙墨平静无波的话语声缓缓地响了起来,“走了?” “是,皇上点派了神踪府的影子卫队一路护送,走的很隐秘。” 公孙墨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黑暗之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似松了口气,又好似愁绪更浓了一分。 良久,孙哲只听到公孙墨低沉的道出一句让他不敢接嘴的话来。 “父皇,到底还是不信我。” 许久的静默之后,公孙墨眉眼一沉,“秦允那边怎么样?可查清楚了?” 孙哲眸光郑重的松口气,“都查清楚了,那秦允说的倒是真的,这事连秦允身边的小厮都知道,万俟宸也不是个携恩求报的人,这些年倒是没怎么和秦允联络,直到成王到了川西,也不过是凭着当年的一件物事做了信物,他二人依旧没什么联络。” 微微一顿,“成王府的人来报,说是那日成王殿下还请了万俟宸过去,席间秦允和万俟宸之间生疏的很,倒是看不出几分不寻常来。” 公孙墨闻言点了点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有几分迟疑,这边孙哲看着公孙墨的模样低低开了口,“王爷还是去看看吧,毕竟是您大婚,您不管不顾的下人也不好做。” 整个王府里,大概也只有孙哲敢这样和公孙墨说话了,公孙墨睁开眼,缓缓的起了身,孙哲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跟着公孙墨走出了暗室里,此时的德王府已经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公孙墨出了自己的院子便直接的往内院而去。 所谓下人们的不好做,只不过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哪个用作王妃院罢了,前些日子绿芙倒是交代了好了一个院子,但刚收拾出来那院子便着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这事被绿芙和王府里的管事挡了下来,临近成亲却出了这样的岔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原来的院子总是不能再用了,这一下下人们包括绿芙都不敢随意的选地儿了,只等着公孙墨开口,奈何公孙墨这么些日子就没怎么关注过自己的婚事,绿芙好几次在孙哲面前抱怨,孙哲这才勉为其难的开了口。 公孙墨沉着脸在王府里转了圈,抬手指了一处地方。 孙哲面色当即黑了,“王爷,那院子离您的院子实在远了些。” 公孙墨摇头,“听说顾大小姐喜欢清静的地方,就这儿吧,我看布置也不用如何布置了,去相府问问顾大小姐的嗜好,让顾大小姐身边的人过来指点一二便好了。” 公孙墨说完这边便走,孙哲无奈的一叹还是得奖公孙墨的意思传达下去。 这德王府虽大,亭台楼阁尽管严谨却也是极好的景致,这会子正是回春的时候,院子里新绿一片片,拥翠抱绿的亭台楼阁越发显现出了几分雅趣,公孙墨在这绿色环绕之间缓缓的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大楚那边如何了?” 孙哲想了想,这才郑重道,“大楚此前割让了三座城池给西凉,之后就在没什么动静,听说他们的皇帝最近也病了,现如今的大楚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听说二人相处的却并不好,再加上楚皇属意大皇子,可是三皇子又偏偏是个喜欢行军打仗霸道掌权的暴躁脾气,这一下子便不好弄了。” “楚皇抱病之后便是那边的右丞相暂领了国事,虽然没出什么大乱子,朝堂上却是一片人心惶惶的。” 公孙墨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却是道,“听说楚皇是个极有手段的,这短短数十年间大楚的兵马便多了一倍,连带着最近几年的贡品都是他们上缴的最多?” 孙哲点头,“楚国虽然地理条件好,举国上下却是重文轻武,若是倒退个几十年,可是这诸国当中最没有战斗力的,这几十年之后,倒是文武俱佳了。” 公孙墨冷笑一声,“是有反常必为妖,这么些年大楚朝堂之上一片清明,现在这个时候倒是乱了,去查!” 孙哲有些犹豫,“那楚皇后刚去世,或许是——” “若说是夫妻情深倒也罢了,可本王总是不放心的,去查吧,也好叫人安心,记住,一点儿蛛丝马迹都要上报过来。” “是。” 孙哲郑重应了声,这边厢公孙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朝着正门方向走了过去,“准备车架,进宫。” 楚侯府。 万俟宸面色微白的靠在塌边,怔怔的看着窗外的一盆鸢尾兰出神,慕言走进来看到这样子,轻咳了两声上前出声,“主子,都打听清楚了,德王那边没走漏什么风声。” 万俟宸回过神来,闻言眸色瞬时变得幽深,“今天几日了?” “二月二十九。” 万俟宸轻轻的敲击这一旁的桌面,想了想,“梁国那边需要多久?” 慕言眸色一动,“估摸着至少半个月。” “十天。” 万俟宸的声音清冷,分明没用什么劲儿,说出来的话却是分毫不容人辩驳,慕言苦恼的想了一想,点头应“是”。 刚应下这一声,慕言又抬起了头,“主子想好哪一日了?” 万俟宸转头看了看窗外,“还有什么日子比那一日更合适?” 慕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里亮起灿烂的光芒,没一会儿慕枫又走了进来,看着慕言跃跃欲试的模样嘴唇一动,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万俟宸转过头来,眸光一深,慕枫赶忙垂下眸子,“主子,晋南军兵马有异动。” 万俟宸低头想了一阵子,再开口时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凌人之气,“这一次太子本来就想从晋南军下手,却不知道公孙墨早就将晋南军来了个大换血,这么多年蛰伏,公孙墨到底没有让人失望。” 慕枫却是有些着急,“主子,晋南军分散了开来,现在朝南的一路一点儿也不好走。” 万俟宸却是不置可否,“即便是京都被围成了铁桶又如何,这么多年的布置,我想走,谁能拦得住我?” 慕枫低下了头,心中微微的忐忑却是因为万俟宸的这句话渐渐的消散不见,再抬头之时又是坚定沉稳的模样,“主子,朝中的赏赐今日都落定了,卫靳进了兵部。” 万俟宸点点头,“他们两个我向来放心。” 又是一瞬的沉默,万俟宸转头看向慕枫,“让宫里的人动作起来,公孙烈这几日精神愈发的不好,却是时时没有给公孙墨一个答案,既然如此,不妨让公孙墨再着急些。” 慕言点点头便往出走,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在这一刻爆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雷霆手段,慕言只觉得自己的步伐要飘了起来,这么多年,再没有哪一刻让他如现在这般浑身是劲儿。 “这是得了什么令?我看你快要飞起来了!” 刚走出主院便听到卫忠的一声斥,慕言赶忙敛下心神,面色如常之后才朝着卫忠一拜,脚下却是不停地,“事情急,等我回来再和卫叔说。” 卫忠无奈摇头,却是转身向着正屋而去。 “所有的路线都要早些定好,京中刚经历了动荡,必然会好生热闹一回,每一处错漏都不能有,那日之前你再来与我交代一次。” 卫忠听到这话朝着慕枫交代似地看了一眼,后者应声退了出去,卫忠上前两步,将袖子里的小瓶子拿了出来,“主子,这是十五新送来的。” 万俟宸有些排斥看了一眼那小瓶子,卫忠当即嘿嘿一笑,“良药苦口。” 万俟宸眸色一动,垂了垂眸子将瓶子拿过来,手脚利索的倒出两粒药丸扔进了嘴里,卫忠见状满意一笑,这才问道,“主子定下日子了?” 万俟宸点头,卫忠捋了捋胡须,“那天?” “嗯。” 卫忠呼出一口气,“主子放心,定然能一击成功。” “希望如此吧。” 今日的屋子里没有焚香,只有淡淡的兰花香味飘散在还有些冷的空气里,万俟宸的眸光扫过去,轻声一叹,“花期要过了,搬出去吧。” 卫忠一滞,叹了口气退下了。 —— 公孙墨到了含光宫的时候赵湘澜还守在公孙烈的床前,听到内侍的禀报,赵湘澜看了一眼公孙烈,使了个眼色给那内侍,内侍便退出去告诉公孙墨在外面等着。 良久,公孙烈睁开了眼睛,看到赵湘澜沉静的模样嘴角一勾,“怎么不叫他进来?” 赵湘澜见公孙烈说话之中有了几分生气嘴角勾起,拿过一旁温好的参汤喂给了公孙烈,“皇上的病要静养。” 公孙烈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汤碗推了开来,“朕最讨厌这凌霄花。” 赵湘澜看一眼那白瓷小汤碗之上的花样,嘴角一勾,“皇上真是小孩子脾气。”这样说着却是转手将汤碗交给了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接手便跑出去将汤碗倒了。 公孙烈听到赵湘澜的话却是面色不变,只是叹然的看了一眼赵湘澜,“人越老这心思倒是越小了,就只有你,这么多年来一点儿也没变过。” 赵湘澜微微一笑,依旧还是从容沉静的样子,“皇上是在说臣妾这么多年没有长进吧,臣妾也直觉比不上其他姐妹,只不过运气好,能得皇上垂怜。” 公孙烈摇头,看着赵湘澜的眸光有些沉凝,“朕时常在想,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在这深宫之中苦熬这么多年,心志却是一点儿没变过,湘澜,你是朕见过的唯一一个。” 微微一顿,公孙烈声音极轻的道,“这样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对着宫中的繁华早就看破,在能做到不喜不悲,另一种,却是城府万钧,隐忍至终厚积薄发,湘澜,你是哪一种?” 赵湘澜握着帕子的手指痉挛似地一动,嘴角却是淡淡的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么多年她都是素面朝天过来的,却是在近日里,因为身份的不同穿上了五彩斑斓的富丽衣裳,倒是越发显得清贵十足,却又自有几分岁月沉淀的妩媚魅力在其中,她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宫阁一笑,“皇上这话问的却是让湘澜出了些汗,湘澜看着含光宫殿里华贵的很,却是不如云澜宫里那般通透。” 含光宫奢华至极,云澜宫却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嫔多年来所住的冷清宫殿,公孙烈嘴角扬起笑了笑,“湘澜,真是大梁贵族教出来的好女子。” 赵湘澜不置可否,仍旧是半分其他的表情都没有,公孙烈看着面色沉静的赵湘澜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眸子,“墨儿的婚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皇上放心,都妥当了,这阵子出了不少事,墨儿的婚事都是按照规格办的,却也会尽量热闹些。” 公孙烈点点头,“等墨儿成了亲,便给成霖也办了吧,他也不小了,朕总是要看着他成婚才好。” 赵湘澜眸光一眯,却是笑着应声,“皇上说的是,他们两兄弟自小便是玩在一处,现在墨儿成了婚,自然不能落下成霖,京中贵族的女儿家颇多,臣妾回去便开始留意着,皇上也不要着急,总得选个极好的才能配得上成霖。” 公孙烈嘴角一抿,“你觉得顾中正的二女儿如何?” 赵湘澜诧异的挑起了眉头,“皇上说的是那个统领羽林军的女统领?” “嗯。” 赵湘澜皱眉,“皇上忘记了,朝中入仕的女儿家不得嫁入皇家,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公孙烈忽然睁开眼来,果然看到了赵湘澜皱起的眉头瞬间打了开来,他垂下眸子,伸手拉过赵湘澜的手轻轻拍着,“规矩是规矩,我看那顾二姑娘是个有些胆识的,成霖那孩子从军这么些年,心思却还是太善了些,得找个稳妥些的人才好。” 赵湘澜却不再执着,正是点头笑道,“皇上说的是,皇上可是要指婚?” 公孙烈摆摆手,“倒是不急,那丫头身上还挂着职呢,朕稍后会传旨,这几日成霖会整饬京畿卫,就让那丫头随着吧,成霖那性子,两人总该多熟悉了解些才好。” 赵湘澜点点头,公孙烈像是有些乏了,挥了挥手,“墨儿在外面,你们去说说话,朕休息一会儿。” 赵湘澜自然没什么意见,眸色警备的扫过一旁侍立着的几个小太监,那几人当即恭敬的垂了头,待赵湘澜出了内殿,几个小太监便凑了上来,将公孙烈周身看顾的一丝不漏才轻身退下,只见的一个负责焚香的小太监状似不经意的将往香炉里多加了一截香料,而后再面色如常的起身站在了一旁。 赵湘澜刚转出内殿便看到了一脸沉色的公孙烈,赵湘澜转头看了看内室,给公孙墨一个眼色疾步走了出来。 母子两直直的出了含光宫,沿着宽敞的宫道直向着云澜宫方向而去,公孙墨沉着脸一言不发,待走到了一处无人花圃处,赵湘澜终究没忍住的四下看了看,待看着四处无人才语气冷凝的开了口,“男儿志在四方,若是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大事,那你也不必再坐上那个位子了!” 公孙墨冷冷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色冷淡的母后,一言未发。 看到这样子的公孙墨赵湘澜心中便知道了他已然是打定了注意,她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道,“不过是一个女人,你莫不是还要来个兄弟反目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四对那丫头也极为上心,若是皇上的旨意一下,你还要逆旨抢婚吗?” 良久的沉默,就在赵湘澜气的快要再次发火之时,公孙墨冷冷的抬了头,“既然您怕我做出出阁之事,那便不要让父皇有下旨的机会。” 赵湘澜一口气憋在胸口,“你,你说什么?” 公孙墨不为所动,“母妃既然已经做了,为何不干脆利落做到底?” 赵湘澜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公孙墨却是不管她面色破裂的表情,“大婚之后,德王妃便是有人了,母妃也不必担心过多,接下来的事,都让儿子自己操心吧,母妃若是愿意,做到举手之劳便好。” 公孙墨转身欲走,这边厢赵湘澜却是冷漠一笑,“你父皇把传国玉玺和诏书都藏起来了,你此时不想办法走你父皇的路子,竟是要背上谋逆的罪名不成?” 公孙墨低低一叹,“母妃莫要说错话,儿子仁孝,绝不敢做这等忤逆之事,父皇是一等一的圣君,定然自有决断。” 公孙墨言毕便走,赵湘澜看着那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冷漠的背影,猛然深吸了几口气,不多时,面上再次恢复成了淡然无波的样子。 —— 圣旨到了顾府的时候顾云曦正在和楚衣玩闹,这么些日子楚衣都被她冷落在尚武堂,只这几日才让人将楚衣送了过来,不过两个月,楚衣比原来长大了不少,也越发的眼尖嘴利了,但凡是有小丫头或是婆子进了碎月轩,总会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慌忙而去,越娘等人也是有些怕,时常立的远远地侍候着,唯有灵儿,老是用十分好奇的眸光注视着顾云曦和楚衣,似乎也是在惊叹,顾云曦这样一个柔弱女子,怎么会和这样的凶猛之物闹得这般开心? 徐大娘过来让顾云曦出门接旨,顾云曦心中犹疑,却还是立即收拾利落走了出去,外院已经跪了一大群人,包括顾中正都在列。 待听完那内侍长声念出的话语,顾云曦一愣,为何公孙成霖整饬京畿卫皇上让她作陪?那京畿卫不过是换了几个主事的,再加上此前公孙墨早就安插了不少人脉,这一次的整饬不过是走了几个过场而已,而自己却是内宫禁卫军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参与这件事的人选。 不仅是顾云曦没想到,连带着顾中正都有几分犹豫,奈何那宫侍只是个传旨的,其他的一概不知道,顾中正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交代了打赏的便送走了那人,顾云曦手执圣旨站在当地,顾中正看了她半晌,还是吩咐人准备车马,他要进宫一趟。 顾云曦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以为这是自己父亲对自己关爱有加才去做的,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位老狐狸自然不肯沾上不该沾的事儿,顾云曦无奈摇摇头,拿着圣旨回了碎月轩。 这件事并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第一,她本身就不想整日进宫,第二,她和公孙成霖关系好些,在一起做事自然比在宫里轻松自在,第三,这整饬京畿卫显然不是十分重大之事,现如今的她乐得和那些暗涌离得远远地。 越娘听到了这事儿心中一阵胆颤,这朝堂之事瞬息万变,顾云曦一个女儿家,现如今确实要这般的抛头露面了,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姑娘,现如今您和两位王爷交好,不如让两位王爷去求了皇上,您这些差事不要做了吧,我昨日里已经和徐大娘说了,她自会和夫人提一提您的婚事,这样拖下去可怎么好?” 顾云曦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越娘,这件事还真不是着急的时候,你且别管了,至于朝堂之事,却是没有办法的。” 顾云曦有些矛盾,退是一定要退的,可是该在什么时候退?既不能让自己永远限于一地,也不能大仇不报就心安理得的离开,这实在是—— 顾云曦的矛盾还不止于此,那位卫靳连着几日早出晚归去兵部效力,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自然不能贸然前去,这些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却是想不出来的,顾云曦让越娘为她准备了简易轻便的男装,不管怎么样,差事还是要做。 几乎是同一时间,德王府和楚侯府都收到了顾云曦要和公孙成霖一起做事的消息,德王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动笔写了一封书函到京畿卫。 而万俟宸,看着那信报沉着眉想了许久,嘴角忽然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来,卫忠在一旁看着,轻咳了两声,“主子,顾姑娘的年岁在大燕来说也不小了,德王既然成了婚,下一个便是成王了。” 微微一度,卫忠有几分无奈的看着万俟宸,“说到成王,卫忠还没见过他对那个女子上过心,这一次公孙烈这样安排,只怕是有心插柳。” 万俟宸将信报抬手扔到了火炉中,一缕有蓝色的火光一晃,那精致的信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万俟宸仰面靠在椅背上,良久,转头看向卫忠,“十五那里的玉蟾蜍有几只?” 卫忠眼角一抽,“主子以为那东西好得的?当然只有一只——” 说着说着卫忠的话便顿了下来,他有些不赞同的看着万俟宸,“主子,那东西精贵的很,你可得想着点自己才好。” 万俟宸摇摇头,“她身边没几个能信得过的,让十五把那玉蟾蜍交给灵儿吧,等我们走了再拿出来,十五那边奇怪的宝贝多得很,不会有事的。” 卫忠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来,“主子,灵儿昨天传信过来,说这几日总有人跟着顾姑娘,她追过去两次,都被甩脱了,顾姑娘说那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便不做重视,主子,你怎么想?” 万俟宸眉头一皱,“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让人盯着写才好,倒不用灵儿了,让慕枫重新安排个人好了,有什么消息来报就是。” 卫忠就知道,在万俟宸这里,顾姑娘的事情可没有小事的,当下便应声出去传令去了。 屋子里是暖烘烘的热气,却是一点儿其他的香味都没了,万俟宸看了看空旷的角落,心中微微一紧,怎么就成了成王呢,公孙墨,你可别让我失望—— 顾中正进了一趟宫回来却是什么都没说,心情看起来也还不错,顾云曦对此不置可否,京畿卫却果然如顾云曦所料,这所谓整饬京畿卫,不过是给公孙成霖这样刚刚经过鏖战奔波的富贵王爷一个喘气儿的机会,顾云曦是第一次到那京畿卫,期间规矩虽然比不得禁卫军,却也是挑不出错儿来的。 京畿卫的长官十分配合的领着他们几人在大营之中转了几圈,但凡是公孙成霖点出来的地方那长官都十分迅速的照着公孙成霖的话去办了,效率可比禁卫军。 顾云曦一身男装,看起来是十分清秀俊朗的少年,旁人最多多看了她的面容两眼,倒也没有特别点出她是什么身份,公孙成霖看着京畿卫的小卫兵们一个个的眼风总往顾云曦身上扫,颇有些不虞的早早结束了他们的整饬。 早早的完了事,公孙成霖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竟是带着顾云曦满京都的转悠开来,连这三日,他们都去了同一个地方,天下第一楼。 顾云曦的心被吊了起来,她知道在京都天下第一楼的江湖地位一点儿也不低,可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天下第一楼后面的老板是万俟宸,她陪着公孙成霖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特殊待遇,上下转了一圈,让顾云曦奇怪的是整个楼里的人都换了一遍似地,她竟是一个都认不得。 “这天下第一楼虽然极好,却也不值得王爷日日来吧,我看着这几日天下第一楼全是因为王爷来了才有这么好的生意。” 看着近在眼前的楼舍,顾云曦有些无奈。 公孙成霖看了顾云曦一眼,“你知道什么,小爷我去了川西过的简直糟糕,你可知道,皇兄王府里的流水席都是从这天下第一楼送过去的?” 顾云曦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德王大婚要摆流水席她是知道的,正宴一定是御厨动手,可是这流水席也只有从天下第一楼请才能显示出规格来了,顾云曦免不得一笑,“莫不是王爷不喜欢正宴,却是准备到时候同外面的人一起吃流水席的?” 公孙成霖无奈的看了一眼顾云曦,还是下了车往楼里去了,顾云曦走进天下第一楼,因为这几日天天来的缘故,新来的小二倒是认得他们了,雅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二人进去当即便有新菜品送上来。 顾云曦笑呵呵的吃着菜,这边厢公孙成霖请却总是拿异样的眼光来看她,顾云曦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停下了筷子,“王爷这是怎么了?” 公孙成霖喝着茶,有些无奈的摇头,似乎是想了一想才开口道,“云曦,你姐姐都成婚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顾云曦秀眉一挑,“你哥哥也要成婚了,你怎么也不着急?” 公孙成霖嘴角一勾,含笑摇摇头,面上的犹豫之色当即消失不见,“云曦,这几日父皇身子一直不见好,可是却也没说到底怎么立太子,你怎么看?” 顾云曦在公孙成霖面前总是放的开的,想了一想忽然道,“成王殿下可有想做皇上的想法?” 公孙成霖嘴角一抽,“云曦这话不可乱说,我向来以二哥马首是瞻。” 顾云曦点点头,“那不就是了,皇上传位定然是要传给自己儿子的,太子已经没了机会,现下便只有德王和成王殿下两个选择,成王殿下与皇位无意,那不管怎么算都是德王了,皇上没有下令也没关系,或许他还有犹豫,但是,他没得选择!” 公孙成霖上下左右的看着顾云曦,“云曦,不若,你来做我的王妃吧!” “噗——” 顾云曦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茶尽数喷了出来,公孙成霖一愣猛的大笑了起来,赶忙掏出帕子地给她,顾云曦使劲的剜了公孙成霖一眼,将自己收拾好了才狠狠道,“京城当中想做王爷王妃的女子有很多,这中间却不包括云曦!” 公孙成霖面色丝毫不虞都没有,却仍旧清风朗月的说着让一般良家女子羞恼的话,“云曦,我娶谁都是娶啊,反正你无意与二哥,那就嫁给我好了,反正你嫁给谁都是嫁人。” 只可惜顾云曦并非一般的良家女子,她闻言眉头一挑,“凭什么都要嫁给你们公孙家,我嫁给谁都是嫁,可就偏偏不愿意嫁到你们公孙家去。” 公孙成霖深深一叹,“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何故要避之不及似地。” 顾云曦摇摇头,上下看了看公孙成霖,“话说王爷,若是你生在别人家我还可以考虑一下,你可你身份如此贵重,嫁给你就意味着无数的麻烦,啧啧,不要。” 公孙成霖这才无奈失笑,“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凭我一定帮你寻一门极好的亲事来——” 顾云曦摇摇头,睃了公孙成霖一眼,“不瞒王爷说,王爷若真是云曦的朋友,现在倒不必帮我寻什么好亲事,且帮我挡着点才好,我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只怕是触了什么恶鬼霉头,总觉得有人要算计我,王爷手眼通天,还望保全小女子一二。” “咳咳——” 公孙成霖猛的咳了两声,看着顾云曦指着她笑得说不出话来,奈何顾云曦眼神清澈的看着他,样子十分无辜,公孙成霖叹了口气,“罢罢罢,有我在,就没人能逼你。” 顾云曦霎时间笑颜如花,朝着公孙成霖一举手中茶盏,“以茶代酒,先谢过王爷了!” —— 是夜,含光宫之内一片死寂,明黄的龙纹帷帐之内,公孙烈呼吸急促、面色涨紫,在他头顶的龙榻香炉里,一丝若有似无的黑色烟气袅袅而生,又因着他的呼吸缕缕不断的涌进他的鼻翼里,公孙烈紧紧的抓住了身下的锦被,脑海里仿若有无数的蚂蚁在噬咬,耳边巨大的轰鸣声里似乎有微弱的人声。 夜色寂静,公孙烈屏住了呼吸去听,那人声却忽近忽远的让他听不真切,眼前仿若有茫茫白雾挥之不去,公孙烈心中大急,只觉得整个人好似坠入了沼泽泥潭,再不走出去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清风徐来,公孙烈只觉得浑身一凉,眼前的大雾缓缓的散了开来,他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不远处有一抹明黄之色一闪而逝,那一抹明黄再熟悉不过,公孙烈气息一滞,抬脚便往白茫茫无尽头的地方走去,越走那明黄之色飘得越是远,公孙烈茫然四顾,却是无人能来帮他一帮,情急之下步伐越是快,眼看着便要跟上那身穿九龙祥云纹之人了,那人却是忽然转过了身来! 公孙烈猛的睁开了眸子,平日里的浑浊不见,此时的公孙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凌厉之气,他的脑海之中还浮现着那一身龙袍,最让他咬牙切齿的,却是那一张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 “来人!” 一声嘶哑的厉喝,福安赶忙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扑到公孙烈塌边,“皇上,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奴才这就去传太医来!” “站住!” 公孙烈撑起身子,声音森冷,“朕还没死呢,传什么太医!去,叫林筑来!” 福安应声而去,公孙烈靠在榻上闭目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来,林筑一身墨色长衫,显然不是在当值,却不知道为何这么快就能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微臣拜见皇上。” “起来!” 公孙烈似乎缓过了神,一双眸子直盯盯的看着林筑,“神踪府的人你走查过了?” “是。” 公孙烈眸光之中带着讽刺的阴狠笑意,神踪府本来是历代效忠皇帝的机密机构,从来不听旁人之令,可是,他养出来的好儿子,竟然将手伸到了那里去,真当他死了吗? “怎么处置的?” 公孙烈的眸光带着锋芒,林筑却是不卑不亢,“并未处置!” “混账!” 公孙烈抄起手边的暖炉朝着林筑砸了过去,抬手指着他言词不成句,“你,你,枉费朕信任你,你……却是……当我死了,现在朕还好好的呢……都已经成了……别人的走狗了……滚……” 林筑却是巍然不动,即便那暖炉在他肩膀咋的一声闷响,他连面色都不变几分,此刻看到公孙烈激动万分的苍老面容眸光悲凉,“皇上,您已经老了,再也斗不过德王,这天下迟早要交到德王的手里,现如今我将那些人处置了,不过是为将来德王即位添了几分不虞而已。” 这世上有谁敢这样同公孙烈说话,唯有林筑一人。 公孙烈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看着林筑的眸光狠厉之中带着冷笑,“好啊,好,我倒是忘了……你们,林家,忠诚的,不过是……大燕……” 公孙烈没有说错,林家历代都是禁卫军统帅,他们忠心的对象只是大燕,而不是哪一个皇帝,林筑面色一点儿也不变,“皇上既然斗不过德王,又何必落得个两败俱伤,现在交出权力还能保的后世之名,请皇上三思。” 公孙烈的激动渐渐平复,看着林筑的眸光带着几分苍凉,“林筑,你既然知道神踪府被他插手了,就也会知道太子一事背后有什么玄机,大梁打的好算盘,我公孙烈后宫里竟然养着一只不会叫只会咬人的狗,你现在倒是开的开,我只问你,将来墨儿上位,此前他们和大梁立下的条件难不成都要条条落实了不成,赵湘澜,身在大燕,那心,却还是大梁的心,你自诩为大燕敬忠职守,我倒要看看,几十年后这大燕是姓公孙还是姓赵!” “你死后又怎么向你林家列祖列宗交代!” 林筑沉了沉眸子,“皇上不要忘了,德王殿下姓公孙,有他在,贤妃娘娘成不了气候,再者说,德王毕竟是贤妃娘娘的儿子!” “哈!” 公孙烈怒极反笑,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边林筑又开了口,“皇上不必再犹豫了,大燕传世几百年,现如今您只有德王一个选择,成王以德王为尊,且根本无意与皇位,您就算硬塞到他手里,他也不过是在您百年之后禅让而已。” 冷冷的声音在这夜里更显得坚定且不容置疑,公孙烈颓丧的闭上了眸子,心思百转之间猛的睁开了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林筑牙齿交错的狠声道,“要传位,先让那个女人死——” ------题外话------ 这卷马上完了,后面的内容我会写完了再上传,也需要一点时间好生琢磨一下,所以可能要断更几天,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哈……如果有我没写清楚的地方记得提醒我,你们说赵湘澜会不会死…… 102婚夜之乱,雷霆归去(本卷终) 三月的风夹杂着迫人的寒意从窗格之中呼呼涌进来,顾云曦少有的换上了一身水红百叶缠枝遍地花开紫金暗纹拢身的广袖宫装,她的三千墨发用精致的钗钿高高拱起,恰如一抹墨如烟海的云霓,一株绚烂盛放的紫色木槿安然落在期间,妩媚之中兼有三分清贵,越娘取了京都锦绣坊最好的丽色胭脂轻轻的晕在顾云曦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又在她的樱唇上抹上细腻的唇脂,水泽润艳,不知从何时,清丽稚嫩的少女已经蜕变成了振翅欲飞的凤鸟。 顾云曦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华贵衣裳,看着铜镜之中不甚模糊的人影有几分怔愣,甚至连她都觉得,镜子中的人怎么这般好看。 “太浓了。” 顾云曦淡淡道出一句话,越娘却是笑着摇摇头不准她擦去一分一毫,“姑娘可不能使性子,奴婢那日里看到了那柄玉如意,姑娘相信奴婢,这一次进宫,一定是好事。” 顾云曦的面上的带着两分淡然的笑意,眸子里却是丝毫的喜色都没有,越娘说的好事,她也是知道的,传言在顾映雪被赐婚之前也被皇帝下旨召见过,那一次下旨之时,皇帝曾命令内侍送来了一柄一模一样的玉如意。 顾云曦看着镜子里的人眉头皱了起来。 一切收拾妥当,顾云曦看着他们三人,最终还是带上了最为老成的越娘同她一起进宫,灵儿的眸光带着几分冷色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抿了抿嘴角,敛着眸子往府外走去。 今日的顾云曦再也不同往常,半年之前的顾云曦是这府里连下人都不如的存在,是被别人踏进泥里还要对别人笑着才行的卑贱之人,大概彼时的那些人不曾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这个曾经任人欺凌的女子已经出落的她们认不得,寻常的她总是清汤寡水,抑或是男儿装飒爽豪气,可没人知道,这个女子的美貌一直都在,只是她从未将容貌当做自己炫耀的资本。 府里安静的出奇,凡是顾云曦走过的地方所有的下人凝神静气不敢有任何的反应,他们知道,今日里的二小姐是要进宫的,从宫里出来,这位二小姐便会踏上一条荣华之路,那是他们跪在泥地里也不能仰望的高度。 “二姐姐!” 一声少年的轻喝声传来,顾云曦顿住步子缓缓地转过了身,顾子轩的步伐极快,走到顾云曦身边看见她的装扮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二姐姐穿着这样进宫?偏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相府有几个钱吗?这打扮……这打扮也太难看了些。” 越娘在旁里皱了皱眉,自家少爷分明看的自己姑娘两眼放光,嘴上怎么说出这样不中听的话? 顾云曦上下打量着顾子轩,自从出了上次打死锦心的事之后,甄姨娘便将顾子轩放在了外院,跟在顾中正身边教养,已经有许久,她不曾看到这少年了。 顾云曦面色不动分毫,只是道,“若是无事,我先走了。” 顾子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是没说出来,顾云曦转身向外走去,迤逦的背影落在顾子轩眸子里让这少年忘了眨眼,良久,少年阴阳怪气的道出四个字来,“贪慕虚荣!” 顾云曦没听到顾子轩的话,她的胸口好似埂了一块硬石,呼吸沉闷的让她连笑都懒得笑了,身上的衣裳也好似处处都不合身,扎眼的颜色更是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一步步的走出相府,一步步的踏上马车,当车轮滚动起来的时候,顾云曦闭上了眸子。 该来的,都会来。 街市上是喧闹的人流车马来往之声,人流如织的京都百姓并没有被十多天前的那场动乱打扰,不过小半月的功夫,京都的繁华更胜从前,顾云曦的耳边有许多的声音一一掠过,她不禁抿住了唇角,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当下便是无奈的嘴角一勾,这热闹只怕是一小半都来自德王即将举行的大婚。 马车从荣华街一路向着宣武门而去,还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顾云曦拿出了那明黄的腰牌,正递给越娘的时候便听到车外有车轮越来越近的声音,越娘接过腰牌给那禁卫军看了看,守卫的禁卫军副将当即态度恭敬的连声说着“放行”。 越娘便下了车,深紫色的湖绸帘子下伸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来,轻轻将那车帘一掀,车里便走出个绝世独立的人出来,顾云曦的脚步刚刚站定,那越来越近的马车已经在她面前稳稳停下。 顾云曦一抬头,便看见个“楚侯府”三个字,黑底白字,分明的刺眼。 车中走出的男子一身黑色的大裘,如墨发丝松松的钗自脑后,面色一如往常的惨白,他面无表情的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眸光顿住。 顾云曦身后是青灰的宫城,气势磅礴恢弘静卧,映着她小小的身影越显渺茫,可是就是这纤细的身影,此刻却好比能曜日的珠玉,那光芒万丈齐发,只晃得万俟宸微微的眯了眼,此时此刻的时间好似静止,万俟宸的眸光带着不为人知的幽深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子,似乎是要将她印在内心深处。 她纤细的身影两旁空落落的,寒风吹的她衣袂飘飞,肆意泠然,却更显孤独,古井无波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迸发出一股子强烈的愿望,万俟宸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他知道她此时进宫是为了何事,他从来没有向此刻这般,想带走她。 “楚殿下。” 顾云曦微微的曲了膝,眸子低低的掩着看不清其中情绪,万俟宸上前几步走到顾云曦面前,只看着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之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淡淡开口,“起来吧。” 顾云曦起身,面上没有几分波澜,万俟宸不看她的眸子,只看着那巍峨的宫门轻声问,“可是要去含光宫?” 顾云曦点点头,万俟宸当先转身而走,“既是同路,便一起走吧。” 长长的宫道几乎望不到头,午后的阳光淡淡的落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许是光线的关系,两人分明离了距离的,可是那影子却是挨得几近,好似相互依偎的模样。 顾云曦的面色极淡,脚步却是有些快,万俟宸领先她半步,却是渐渐放慢了速度,他的眸光落在她尖瘦的下巴上,心中只希望这宫道能永远走不到尽头。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万俟宸忘记楚侯府,忘记天下第一楼,忘记这大燕的一切,却怎么都忘不掉大燕宫的这条宫道,因为那一天,有一个绝世的女子与他那般近的走过一段路,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身份,忘记了两日之后自己要做的大事,只想要和身旁之人,偕行,终老。 含光宫外是面色微微有些着急的公孙成霖,看到他们二人一起过来微微有些意外,他只是和万俟宸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接下来,便将极为专注的将目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毫不掩饰的惊艳一闪而过,他有些着急的走近了些,“云曦,这一次我好像帮不了你了。” 顾云曦心中有数,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她的喜怒,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含光宫,“里面在做什么?” 公孙成霖看了看,“是顾相他们在里面。” 顾云曦点点头便静静的站着,面色的安然之色好像即便接下来是雷霆霹雳她都会甘之如饴的接下来一般,公孙成霖有些担心,“云曦——” 顾云曦看向他,眸光幽深的一叹,“无法拒绝的东西,我会安然的接下。” 公孙成霖的眸光在她身上几转,好像在担忧什么,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良久,却看到顾云曦还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眸色一沉,站在那里不言语。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顾云曦抬眼看过去,公孙墨一身玄色朝服带着玉冠王珠往他们这里来,在他身后,是一身禁卫军服的夜七和肖扬,在顾云曦的引见之下,肖扬已然是羽林军未来的接掌之人,此刻他亦是将担忧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点点头带着安抚之意。 来人的目光没有意外的全都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她嘴角勾了勾,低着头朝着公孙墨一拜。 “起来。” 公孙墨竟是揽了她的手臂,扶了她起来便放开退开一步,那样子熟练至极随意至极,更无丝毫的维和之感,公孙墨对着公孙成霖点点头,看到一边的万俟宸有几分意外,“万俟,今日并非大朝,你这阵子不舒服,怎么进宫来了?” 万俟宸局外人一般的站在一边,闻言淡然的摇摇头,“我身子倒没什么大碍,皇上下诏,自然要来的。” 公孙墨更是意外,这边看了公孙成霖一眼,后者显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几人并排站在含光宫外,公孙墨却是又看向了顾云曦,仔仔细细的看了她的装扮,眸子里亮色越来越浓,“云曦,阿慈这几日身上不好,你去看看她?” 顾云曦眉头一皱,看公孙慈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却是该等着公孙烈传召才是啊,公孙墨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摇摇头笑道,“不过一会儿就来,现下顾相他们还在议事,一直等在这里也是不好,去阿慈那里坐坐吧,父皇不会有意见的,等差不多了,我自会让人去唤你回来。” 公孙成霖在旁里深深一叹,眸子里的亮色尽数掩了下去,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公孙墨这才帮着说话,“云曦,没事的,去妹妹那里坐坐吧,这里有我和二哥。” 顾云曦心中自然明白两人并非只是让她去坐坐而已,只是此刻也不好在推脱,当下只点了点头,公孙墨连忙叫来两个侍卫送着顾云曦过去敬慈公主处,顾云曦对着几人一福,转身走了。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转身而走,抿着的嘴角松快了下来。 公孙成霖看着走远的人影轻声一叹,“二哥,你想好了。” 公孙墨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公孙成霖,眸子里有几分歉疚,“成霖——” 公孙成霖连忙挥手打断了公孙墨想说的话,嘴角带着毫不在意的笑意道,“我相信二哥。” 公孙墨不再说话,万俟宸站在一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不语。 顾云曦面色淡淡的往敬慈公主处走,越娘的眉头微微皱着,压低了声音在顾云曦耳边低低念叨,“姑娘,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待会子皇上宣您觐见您若是不在,只怕是要失了礼数。” 顾云曦没有答话,她只是将眸光沉沉的扫过这巍峨的宫闱,宽门阔院的内宫之中,成队的黑甲禁卫军来回走动着,平日里不曾安排侍卫守卫的小门回廊处今日里也站上了人,这些人顾云曦从来未曾见过,他们面色冷峻,眸光沉凝,带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大燕宫上空笼罩这沉郁压抑的气氛,顾云曦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连着几日未曾进宫,她不知道,原来内宫之中早已变了天,到底是什么让公孙墨等不及了? 顾云曦压下心头疑问目不斜视的走上回廊小径,越娘看到顾云曦的面色便谨慎的闭上了口不再言语,一路行来,仆从成群的宫殿之内竟是看不见半个普通宫人,顾云曦走到福雅宫门前,守卫的侍卫半刻不敢耽误的领着她去见公孙慈。 繁花似锦的院落之内,公孙慈手执一只银剪站在一座菊花小楼之前,今日的公孙慈着一身湖绿的百草银纹束腰罩衣,下身着一身天水碧的蝶恋花百褶宫裙,整个人亭亭玉立好似一朵清荷。 “给公主请安。” 公孙慈转过身来,面上绽出灿烂的笑意,“顾姐姐!” 话音刚落,公孙慈的眸光便显出几分惊艳之色来,“顾姐姐今日打扮的好生好看,这几日都不见你进宫,今日里穿的这么好看一定不是为了来见阿慈的吧。” 顾云曦心中对公孙慈的变化感到十分的开心,此刻看到公孙慈心情上佳面色极好的样子,更是笃定了公孙墨有所行动,顾云曦心中想着公孙墨可能会做的事,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也不接公孙慈的话头,只看着她身后的菊楼眸光大亮,“好漂亮的菊楼!” 公孙慈当即面露得色,拉着顾云曦走到那菊楼旁里,指着菊楼中央直直的主干茎叶兴致勃勃的说起来,“顾姐姐也觉得好看吧,我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菊楼,都说宫里匠人手艺好,可是我看就连他们都培养不出来这宝贝呢。” 顾云曦心中一动,“不知道是哪位有心人送给公主的?” 公孙慈眸光一敛,腮上染上一抹嫣红,“顾姐姐说什么呢,还有心人呢,不过是齐林那莽夫此前惹了我不开心,拿着宝贝来赎罪罢了!” 顾云曦倒有几分意外,看着公孙慈面色的表情,又想到齐林颇受公孙墨两兄弟的看重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和公孙慈一人拿了一把剪刀修剪菊楼新长出来的枝叶。 “这菊花不大不小,这样堆砌起来的模样正是好看,齐林也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得,我本想着将这东西当做礼物送给二哥的,可是想着二哥毕竟是大婚,我送这些花草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些,这才留了下来,所幸我闲来无事,便当做打发时间了。” 公孙慈这般说着,顾云曦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话,眸光却是不时地往宫门口的方向看去,她来了许久,为何无人前来喊她?这般想着,顾云曦便遣了一个跟过来的侍卫,让他去含光宫看着,有什么消息来寻她。 那侍卫也知道顾云曦的身份,更知道她和两位王爷的关系,当下便应了声快去出去,顾云曦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孙慈却是一点儿也不介意顾云曦的走神,只是问顾云曦,“顾姐姐,你说,我送什么礼物给二哥才好?定不能送什么俗物,你快给我出出主意。” 顾云曦回过神来,懒懒一笑,“公主送的王爷必定会喜欢的,不过既然公主不喜欢俗物,那不如自己着手做一个什么,既是独一无二,也更能表达公主心意!” 公孙慈一怔,眸光陡然亮了起来,“顾姐姐说的对,自己做,自己做,我该做什么才好,这时间可是不多了——” 公孙慈心中盘算着自己动手送什么才好,便拉着顾云曦一件件的合计起来,公孙墨出身军旅,性子也算不得热络,若说他对什么感兴趣,只怕是对兵书宝剑喜欢些,可这些也不适合公孙慈,想来想去,公孙慈还是决定画一幅八骏图送给公孙墨。 顾云曦想了想也觉得只有这样,公孙墨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军功,八骏图倒也是合了公孙墨的心意。 “哎,本来二哥大婚也该送个喜庆的,可是我知道二哥这次大婚也不过是为了大局考虑,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必考虑祝福他们白头到老甜甜蜜蜜了,就八骏图好!” 顾云曦哭笑不得,却是不好说什么,公孙慈在命人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又和顾云曦好生探讨了一下画工笔法,这才觉得有几分累了,将顾云曦请到了正殿,命人准备了茶水点心,两人便就这这会子歇一歇说说话。 “我这画工算不得绝好,等我画完了便将父皇的私章拿出来盖上,好歹能添几分气势,到时候可不能和其他人的一起送,我得亲自送过去才好——” 大概是公孙慈心中真的将公孙墨当成了最为敬爱的兄长,又或许是因为这一阵子公孙慈许久没有什么事做了,好不容易出现的这件事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看着公孙慈兴致勃勃的模样,顾云曦心中大感宽慰,便耐着性子陪她说了许久的话。 正说着呢,此前去含光宫的侍卫求见了,顾云曦也不避着公孙慈,直接让那侍卫到殿门口回话,那侍卫额头上有些微的薄汗,眸色却是正常不过,顾云曦一见之下便放下了心,心中却是有几分疑虑的。 “回禀顾统领,含光宫那边,皇上召见了二位王爷,又召见了楚殿下,别的倒没什么,只有一件事——” 那侍卫微微一顿,顾云曦捧着茶抬头看他。 “皇上打算给楚殿下赐婚。” 一句话落,顾云曦只觉得胸口一滞,捧在手中的茶盏一斜,那清汤茶水便洒到了她遍地花开的裙摆上,公孙慈听在耳里,有些诧异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却是狐疑的问道,“父皇怎么想起来给那个人赐婚了,赐婚的是哪家姑娘你可知道?” 到底也是个稀奇事,公孙慈心中多少有几分好奇。 那侍卫想了想,“皇上要赐婚,楚殿下倒是没有推脱,只是说那赐婚的对象要他自己来选,皇上素来知道楚殿下最为遵从于他,这一次便是应下了,给了楚殿下京中闺秀的名目,说是给他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便正式下旨。” 顾云曦将裙摆上的水渍用帕子擦干净,听着侍卫说的话嘴角的笑意却是再也提不上来,公孙慈这边厢却是低声嘀咕着,“父皇也真是的,怎么不给四哥赐婚,倒先是为了那个病秧子着想,若是好的被那病秧子选走了,四哥怎么办?” 顾云曦终于回过神来,“公主多虑了,皇上自然是要考虑成王殿下的,只是成王殿下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他自己喜欢主动提出来的,旁人怕是不好开这个口。” 公孙慈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公孙慈倒是没在将公孙烈给万俟宸赐婚的事放在心上,眼看着天色不早,终于有侍卫过来请顾云曦了,顾云曦心中带着几分忐忑,辞别公孙慈直往含光宫而去。 内宫守卫是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顾云曦一路屏息的到了含光宫之前,却是看到好几人正在笑着恭喜万俟宸,这其中包括顾中正等老臣,看到顾云曦来了,顾中正直直走过来对着顾云曦堆满了笑意,“德王还在里面,你等等他。” 顾云曦点点头应下,顾中正便带着一众老臣往宫外去,万俟宸此前便是淡淡的面色,此刻看到顾云曦,眼梢眉角都沁上了冷意,顾云曦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冰冷,对着万俟宸一福身,“恭喜楚殿下。” 万俟宸眸色一深,“何喜之有?”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殿下能得皇上赐婚,自然是一大喜事,又听说皇上允了殿下在京中闺秀之中随意挑选,想来殿下定能寻得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为妻,这怎么不是喜事?” 万俟宸定定的看着顾云曦,眸子里的冰天雪地忽而渐渐的散了几分,他抬步上前,也不管现下二人站的是什么地方,就那么倾身靠近顾云曦一笑,“顾姑娘说的在理,只可惜,那京中闺秀的名目之中少了一人。” 似乎有春暖花开的清风拂过顾云曦的面颊,她眨眨眼,万俟宸精致的面容近在眼前,离得越近越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邪妄之气,顾云曦一怔,眼前便有千朵万朵山花次第而开,只叫她惊艳的一口气哽在喉咙。 看着顾云曦愣住,万俟宸眼角眉梢仿若春生,他眸色几变,面色仿佛更白了几分,那嫣红的唇微动,终于只是在顾云曦耳边森凉的落下一句,“顾云曦,有那么多人爱你护你,如此这般,少了我也不算什么。” 顾云曦想说什么,眼前却只有一道黑影一闪,那人,竟然就这么独自去了! 公孙墨走出含光宫的时候正好看到万俟宸转身而去的那一瞬,他眯了眯眼睛,似乎看到了万俟宸的唇擦过她的额头,脚步下似有一顿,他抿着唇走近顾云曦,顺着顾云曦的眸光看过去,只看着那人黑色的背影映入宫闱回廊之中,终不可见。 “在看什么——” 公孙墨的话语猛的在顾云曦耳边响起,她面色一变转过头来,眸子里有一闪而逝的迷惘,公孙墨身侧的拳微微一紧,眸光却还是温柔润朗。 顾云曦命令自己回神,看向公孙墨身后,“王爷怎么去了这么久?” “父皇命我在旁听着几位阁老议政,一时间才晚了了。” 顾云曦眉梢一抬,“听阁老议政?这样说来皇上的旨意是不是快了——” 公孙墨总算扬起了嘴角,点点头道,“不管还有多久,总也要等我大婚之后。”微微一顿,公孙墨替顾云曦抚平了褶皱的衣襟,“你不必在担心这些事,等有了消息我自然会派人知会你,这两日你不必进宫了,羽林军我暂时交给了肖扬,他是你信任的人,总是没错的。” 顾云曦听着这话连连应声,却极是不喜自己和公孙墨这样近的距离,下意识便退后了一步,公孙墨眸光一暗,身后便传来了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顾云曦越过公孙墨的肩膀向后看去,只见公孙成霖、夜七、肖扬等人正往外走,在他们前面,贤妃赵湘澜的眸光正森森的射向顾云曦,显然是看到了她和公孙墨站在一起。 公孙墨转过身去,对着几人点点头,顾云曦站在公孙墨身旁,看着贤妃直直的朝几人走过来,只好福身行了一礼。 “拜见贤妃娘娘。” 赵湘澜冷冷的看着顾云曦波澜不惊的模样,冷哼一声,“顾二小姐真是好手段!” 顾云曦还未来得及反应,赵湘澜便拂袖而去,公孙墨转过头安抚的看她一眼,“你别管,母妃这些日子侍候父皇太过劳累了些,你随我一起出宫吧。” 顾云曦压下心头的莫名,却是摇了摇头,“王爷还有两日变要大婚,只怕回府还有要事要忙,云曦不敢叨扰王爷,马车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回去便可。” 公孙成霖闻言当即凑了上来,“二哥去忙吧,我是个闲人,我陪着云曦回府,你别担心。” 公孙墨若有所思的看着顾云曦,点点头当先离去。 顾云曦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肖扬和夜七,他们二人都还有要事在身,她只点了点头便随着公孙成霖往宫外而去。 肖扬皱着眉头看着顾云曦的背影,“德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七看着肖扬微微沉吟一瞬,“主子的事还是不要妄议的好,你只需要知道,顾姑娘在主子心中与旁人都不同便好了。” 夜七说完转身离开,肖扬却是皱着眉站在当地良久。 公孙成霖坐上顾云曦的马车也丝毫不觉得不合适,只睁大了眼睛四下打量着这马车里的布置,顾云曦哭笑不得,“这马车太小了,只怕是委屈了王爷。” 公孙成霖笑得爽朗,“怎么会?马车怎么样本王怎么会在乎,本王只在乎和佳人同车实在是本王的荣幸。” 顾云曦懒得接他的话,正色问他,“今日里,皇上为何没有宣我觐见?” 公孙成霖见顾云曦一脸正色,也不由得正了面色,微微沉吟一瞬,“是二哥。” 顾云曦皱眉,虽然心中早有猜想,此刻听到公孙成霖这样说还是觉得心神不宁起来,公孙成霖看着顾云曦的面色,直截了当的开了口,“父皇的打算想来你也猜到了几分,今日里宣了我入宫却是没有叫二哥的,二哥今日先我进含光宫,一进去就向父皇求了你——” 顾云曦粉拳一紧,公孙成霖继续道,“当时几个老臣都在,这么一来父皇就再也开不了其他的口了,父皇只是说二哥大婚在即,这个时候求了你实在是对未来德王妃不敬,而你又是有职位在身的人,入皇室实在是不妥,二哥当即应下,只说此事容后再谈,父皇这样一来便也是否了我,今日里便没你什么事儿了。” 顾云曦嘴角泛起苦笑,难怪顾中正看到她对她满是笑意,难怪其他人神色不明的看她,难怪万俟宸会说那样的话。 万俟宸。 顾云曦心中一沉,看着公孙成霖道,“德王殿下,当真——” 公孙成霖眸色郑重起来,“云曦,二哥自然是当真的。” 顾云曦面色微微发白,抿着唇闭上了眸子,公孙成霖看在眼里,忍不住的道,“我从小跟在二哥身边,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二哥看重的东西一定不会放手,二哥爱重你,更会待你好,他这心思是早就有了的,云曦,我不管你心中如何想,现如今二哥为你忤逆父皇,几番犯险,你,可多多少少动摇了些?” 顾云曦只觉得心神俱疲,她睁眼,眸子里满是茫然,似乎是感受到了公孙成霖的担心,顾云曦无奈苦笑,“是不是不动摇就德王就不会这般待我?德王他,到底是帮了我,若德王真要如此,我又如何拒绝?” 顾云曦的悲观公孙成霖看在眼里,他有些着急,“云曦,二哥不会逼你,你给他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你更不必心怀愧疚,你为二哥做的已经够多了。” 顾云曦满心迷惘,定定的摇着头,“我从来未曾想过做德王殿下的身边人,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早前告诉过你,若是我无法拒绝的事情,我会安然接下,这一件,也是一样的。” 微微一顿,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眸子,好像在对公孙成霖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这个世上,已经没什么让我觉得可怕了,接下来的一切,我都无惧。” 公孙成霖有几分不忍,当即翻过了这个话头,“云曦,你还不知道吧,今天父皇没有预兆的要给万俟指婚,万俟往日里都是十分遵从父皇的,可是今日却直说要他自己选人,父皇不知怎地竟是答应了,还专门命内侍准备了京中的闺秀名册,凡是三品官员和皇亲王侯的女儿家都上了名册,我倒要看看,万俟喜欢的女子是怎样的!” 顾云曦怔怔的听着,睁开眼下意识的问出一句,“可有谁是没上名册的?” 公孙成霖失笑,“怎么会,内务府做事想来是滴水不漏的,若真要说没上名册的,也不过是你们两姐妹,你大姐要成为德王妃了,你呢,又是父皇原本做了打算的。” 顾云曦缓缓低下头,低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顾云曦的兴致不高,公孙成霖便拣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马车到了相府门前之时公孙成霖跟着顾云曦下了车,看着公孙成霖打算跟着她进府的样子,顾云曦嘴角抽了抽,“你这是要——” 公孙成霖看看相府气势宏大的门楣“啧啧”一声,“这丞相府倒是能比得上我的王府了,可惜我还从来都没有进去过,今日里不妨进去瞧一瞧。” 顾云曦抚额,莫名其妙的瞪了公孙成霖一眼转身向着相府走去,一进门便有许多双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顾云曦一眼扫去,便看到是府中各处管事的嬷嬷,看到顾云曦独自一人进得门来,身后的越娘手上一件东西都没有,众人顿时面色精彩了起来。 越娘回头担忧的看了看公孙成霖,再回头看向府里众人之时心中已经明白了那些人的面色为何几番颜色,越娘怒从心起,忍不住轻斥一声,“一群迎高踩低的东西!” 越娘话音刚落,顾云曦的脚步便顿住了,在她身后的大门口,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正飘飘然走进门来,公孙成霖故意东张西望的看着府里的陈设,一边还指着那门口高大的壁影赞叹,“这东西好,听说是成祖时期的东西,可有些年头了,难怪顾相一族长盛不衰!” 府中众人见到顾云曦身后跟着个男子,面色当即一变,顾云曦眼尖的叫过来一个外院的管事,“父亲可在?” 那管事暗地里打量了公孙成霖一眼,“回禀二小姐,老爷刚回来又出去了,现在不在府中。” 顾云曦一叹,“成王殿下来府中做客,准备请王爷去外院的花厅吧。” “成王殿下”四个字一落,众人面上的颜色更是多彩,有些因为看到顾云曦空手而归而面生不屑的婆子当即便打了个寒颤,心说这二小姐虽然没有领回来那赐婚的圣旨,却是由着成王送回来的,这倒真是如外界传言一般,看来二小姐还是飞上枝头了! 顾云曦自然没有忽视众人的眼色变幻,当即心中便是一暖,公孙成霖哪里是来看相府的,分别是来帮她压阵的,这么一想,对着公孙成霖便是微微笑了笑。 公孙成霖见她面色放晴当即抬手止住了此前那管事的安排,只说到,“不用准备什么花厅了,我去你们二小姐的院子里坐坐便好。” 管事张口结舌,那那那,是内院啊。 顾云曦也有几分意外,奈何看到公孙成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命人送些点心到碎月轩去吧。” 说着便要带着成王往碎月轩去。 府中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是肯定无虞,当即管着厨房的婆子不敢怠慢的前去安排了。 公孙成霖一路走一路看,等到了碎月轩的时候兴致更是高,碎月轩本来是个三进的院子,正中间三间上房,两边是三间厢房,门廊左右两边还有两间倒坐房,过了穿堂便有一个抄手游廊一直绕道正方门口,院子里花木葱郁,却又不显得繁复,几张青石桌椅摆在一小块草坪上,不远处是垂帘一般的藤萝架,院子里皆是以白石板铺地,上面印着天青色的纹路,又显出几分不同来。 公孙成霖便笑出来,“若真是将那孔雀鸟儿给你送来,这院子里定会生气更浓!” 顾云曦嘴角一撇,这厢越娘已经当先回来了,此刻听到院子里的人声便站出来打帘,门帘刚掀起来,一道雪色的影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顾云曦二人冲了过来。 “小心!” 一声断喝公孙成霖拉着顾云曦便往后急退,顾云曦心中好笑,却是抓着公孙成霖的手臂推了推,“无碍。” 公孙成霖停下步子,只见到顾云曦迫不及待的甩开自己向着那雪色影子奔了过去,面色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是那只狼! 顾云曦拉着楚衣笑了一番,转过头来看到公孙成霖愁苦的模样一笑,“你说我这院子少了几分生气,那现在呢?还少吗?” 公孙成霖苦笑的摆摆手,走到顾云曦的身后,见那雪狼神色颇为安顺才放下心来,“你竟然真的将它放在自己的院子里?我还以为你只是带回来就不管了。” 顾云曦一笑起身让他进屋,“当时我还对着皇上说要带着楚衣当值呢,可是后来也没带,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不怕楚衣的,宫里又有规矩的很,行差踏错一步都不好。” 公孙成霖赞同的点点头,这便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陈设简单精致,公孙成霖到没有再四处打量,毕竟是女儿家的屋子,只安然落座在左下手位子上,“挑眉道,你竟然给它取了名字?是那两个字?” 顾云曦接下最外面的披风,抬手让人送茶过来,这边厢随意的道,“楚国的楚,衣服的衣。” 公孙成霖听着那“楚国的楚”心中有一丝异样一闪而过,继而却是被紫兰送上来的茶吸引走了注意力,那茶并非平日里喝的龙井碧螺春之类,而是自制的花茶。 顾云曦见公孙成霖在看,便笑着道,“这是我娘做的,我自己平日里不喝别的茶,你将就一下吧。” 公孙成霖摆手便喝了一口,舒服的倒抽一口气,“真香,这梅香真是沁人心脾!” 顾云曦也不管他说的真真假假,只是受用的笑着点头,公孙成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了顾云曦一会儿,试探着道,“云曦,等二哥大婚之后,我便带着你去天牢看你娘吧。” 顾云曦一怔,随即眸光里迸射出巨大的光芒,“真的?可以吗?” 公孙成霖原先害怕顾云曦有所顾及,现在看她这模样当下便点头,“其中关节我到时候会打点的,等二哥大婚之后还有一番变动,那个时候二哥的情势稳定了,若是连这个都办不到,那他就别争了。” 顾云曦一笑,心中满是希翼。 夜凉如水。 万俟宸站在开着的窗棂之前静静的凝视着外面空茫的夜色,卫忠站在万俟宸的身后,想不通自家主子为何在进了一趟宫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俟宸忽然轻声开口,“公孙烈要给我赐婚。” 卫忠嘴角一抿,“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们不会给他赐婚的机会!” 卫忠看不清万俟宸的面色,只觉得他又静默了下来,卫忠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道,“主子,现如今一切都要准备就绪了,您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趁着还有时间我好交代下去才好。” 窗外夜风呼啸,卫忠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看着万俟宸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那里眸色便更沉了一分。 “你说,若是一个人最看重的东西被夺走,她会如何?” 卫忠想了想,“得看这个人是怎么样的性格,还得看她是什么处境。” “不同寻常。” 卫忠皱眉,这个四个字实在算不上好的回答,不同寻常的性格尚可,可是处境也是不同寻常那就很难说了,想了想,卫忠才谨慎的道,“但凡一个人有几分魄力,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被夺走,自己怎么都应该会想办法再夺回来的,就算不夺回来,性格狠辣一些的宁愿毁了也不会让旁人夺取。” 万俟宸似乎听进去卫忠说的话了,良久,就在卫忠以为万俟宸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万俟宸却又问了一个问题,“若是最看重的人被夺走了呢?” 卫忠脑海之中带着几分警醒,“自己最看重的人被夺走,自然是要追回来。” 微微一顿,卫忠又道,“不过,若真是这样,既能夺了人家十分看重之人,这两人之间只怕也会生出仇恨来。” 万俟宸一阵屏息,到底道出两个字,“不怕。” 卫忠没有听清,下意识的问万俟宸,“主子说了什么?” 万俟宸回神,一双眸子光彩迸发,“去叫慕言、慕枫来,计划有变,进出都小心些,府外守着的那些人可都是火眼精金的。” 卫忠心中陡然一震,看着万俟宸有些犹豫,“主子可得想好了,这一次的计划不容有失,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卫忠拼死也只会维护住主子一人,除非,除非另一个人和主子生死相连——” 万俟宸眼角绽出一丝笑意,“卫叔不必再说,去叫他们来吧,我有把握。” 卫忠眼里一阵失望,又是一阵期待,自是应一声出去传话去了,若是带着顾云曦回去他是没什么意见的,可是听着自家主子这意思,根本就是要带着旁人回去,这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异数了。 月黑风高,慕枫、慕言进屋的时候万俟宸正在看一张泛黄的巨大地图,跟着慕枫来的除了慕言,还有两个浑身上下都罩了黑袍的人,两个人进得门来才将黑袍脱去,四个人齐齐走到万俟宸身前,行礼。 万俟宸头也不抬,“起来说话。” 黑袍人之中的一个上前两步,“听说主子计划有变?” 万俟宸这才抬头看看四人,见四人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这楚侯府已经不安全了,他们二人能安然无恙的进来,实在是不易之中的不易,“与原来的计划倒是没什么冲突,只不过,我打算再带一个人走,咋们的人员安排便要注意些了。” 先前那人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几丝意外,“主子真的要带她回去?人家同意了?” 万俟宸不言语,来人便知道了,当下一叹,“虽然主子的心意咱们不好说,可是这一次当以主子为大,增加一个人便要增加一个人的风险,更何况,那天她的身边肯定人多,我们怎么好下手,别说那几天,就说明天后天,我们都是没有机会的。” 万俟宸抬起头来,“我竟是布置你何时变得如此聒噪了!” 来人撇撇嘴,不说话了。 慕言、慕枫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的,自然不会多说,而另一个黑袍人却是自始至终的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万俟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从安排。 万俟宸看着大家,“我们原计划不变,只有增加两点,第一,不是将公孙墨围在王府,而是将他留在宫中,第二,我们原先兵分两路,现如今,得兵分三路才好。” 第二点大家明白,既然是多了一个人,那么分开走也是应该的,可是第一点是怎么说的? 万俟宸沉着眉头,“公孙烈对赵湘澜起了杀心。” 众人面色一变,少不得目露凶光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卫忠守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说话声嘴角扬了扬,他清亮的眸光带着几分兴奋,好似看到了十里长安锦绣花。 —— 帝国历四七六年三月初九。 宜婚嫁。 宜出行。 清晨的第一缕白光如同一支带着眼镜的利剑,从层层的黑云之中迸射而出,这一刻对于许多平头百姓来说不足为奇,东西两面的城门缓缓开启,随着涌进京城的人流,大街小巷渐渐的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叫卖之声,贩夫走卒们的平淡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有人知道,这个像往常一样的一天对于大燕来说将会成为一个浓墨重彩的载入史册的日子,这一日,从一片喜庆的红色开始。 德王公孙墨的婚典放在从前或许只是一个亲王的大婚,虽然华丽尊贵,却到底是比不上皇帝和太子的婚仪,可是现如今的德王,他不再是那个被父皇冷漠对待的皇子,也不再是只会在边境打仗而不知京都政治风向的战神王爷。 现如今的德王,凡是在京都有几分心思手段的都知道,未来的大燕是要交到他的手上,未来的大燕要为他是从,繁华的京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这样一个日子。 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所有人的巴结和讨好都少了逢迎献媚的味道,人人口中都能在今日里吐出一大串的珠玉之词,许多人瞅准了这个机会,能和未来的大燕的主人说上一句话,甚至打上一个照面都会是功德无量的事。 德王府之前的安宁道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一个红艳艳的“喜”字趾高气扬的立在灯笼之上,大红的帷帐将安宁道至荣华道一路上的白墙尽数围了起来,一路吉祥如意,步步喜庆生花,婚宴的流水席安排在德王府之前的宽敞大街道上,从正午才开始流水席天未明就有人排气对来等着入场,京都百姓们并不差这一顿吃食,他们看重的,不过是未来天子的大婚喜气。 也正是在这一日,刚刚升任为京都巡防营左统领的秦允一大早就将自己手边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副官,只说今日里全城上下一定要好生戒严,没有他的特制令牌,任何人都不能带着大批人马出京,而他自己,却是早早的来到了一片喜庆的德王府,就这几位京畿卫小官不放,非要与他们说说自己在川西军之中的光辉事迹。 京畿卫的人都知道秦允是成王的人,是成王的人自然就是德王的人,是德王的人自然就是应该巴结讨好的人,几个分管着东南西北四所小兵马的副将都尉们喜不自胜,小心翼翼的陪着这位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的未来新贵说话,不管是秦允怎么说,他们总能用十分好听又十分好看的话接上,让秦允越说越高兴,甚至有几分飘飘然起来。 与此同时,巡防营右统领宋涯却是早早的登上了自己所辖的朝阳门,宋涯的严苛向来让手底下的人半分差错都不敢出,虽然知道今日里的京城有一处热闹十分好看,所有人却还是打起了精神当值,绝对不敢轻慢半分,宋涯左右巡视了一圈,一丝不苟的挑出许多处错处。 此前的宋涯即便是严苛,也不会动辄治下谁的大罪,可是今日里,宋涯不过凭着几处外来人员户籍登记差错便赏了两个得力副将五十大板! 两个副将平日里是他的左右手,对他也颇为敬重,为人也颇为耿直,对朝廷的忠心更是无人能及,谁都没有想到,宋涯会在今日里发难,一人五十大板下去,两个副将即便是铁打的身子此刻也是奄奄一息的晕了过去。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却是一声不敢吭,宋涯顺势将手下众人敲打了一番,又着人将两个最为得力的副将送回各自的家中,暂时收缴了两人手中的权力交给了其他人,命二人十日之内在府中养伤不必来当值了。 最新被宋涯看重提拔上来的人是很早就留在巡防营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一时之间众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而宋涯也并非无端发怒,这件事平了也就无事了,眼见得众人都得了敲打更加安分,宋涯终于消失在了城楼上自下去歇着。 相府雪阁之中,多日未曾踏出闺阁一步的顾映雪正浑身*的躺在浴桶里,撒了特殊香料的汤水散发着一股子幽兰香味,顾映雪雪白的肌肤在汤水侵泡之中愈发的粉嫩润滑,好似一块上好的凝脂,让人一看便忍不住想要亲近一二。 外室里,柳氏正一脸淡笑的吩咐着全福太太和喜娘们今日里的章程,徐大娘将顾映雪要用的霞帔嫁衣、王妃凤冠等物又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朝着柳氏禀报,柳氏闻言又叫来顾映雪的陪嫁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的好生敲打了一番才放出去做事。 众人将柳氏言行看在眼里,自然是敬服的很,这顾映雪并非她亲生,她却能待她周到顾全如此,这其中虽然有顾映雪高嫁的原因,却也少不了她的几分真意。 正说着话,顾映雪只着了里衣走了出来,柳氏眼见眉梢都带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笑意,往日里的素淡去了不少,看见顾映雪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才点头,“很好。” 说完又招手,“快来。” 她叫过来的是给顾映雪上妆绞脸的婆子,因为顾映雪嫁的是王爷,这些婆子丫鬟们不敢出一点岔子,生怕一不小心失了相府的脸面他们就没活路了。 顾映雪斜眼瞟了柳氏一眼,淡淡的开口,“多谢柳姨娘。” 柳氏面色一白,拿着手中的佛珠子一紧,屋子里瞬时安静的可怕,明明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却是没有人敢说什么,气氛诡异的厉害,徐大娘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将柳氏的手臂一扶。 这么多年,柳氏虽然不是正室,却也是侧夫人,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哪里是姨娘那般半奴半主的能比的,可是今日里,马上要出嫁的大小姐顾映雪竟然还将柳氏称为姨娘。 柳氏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面上的惨白淡了一分,她嘴角依旧笑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好像连她也没听到刚才顾映雪的话,丫鬟婆子极为小心的侍候着顾映雪,绞脸,上妆,穿衣,戴冠,等一切收拾停当,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屋子里的人似乎可以听到外院里欢天喜地的热闹声,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顾映雪嫁进了王府,他们相府就更长了一层脸面,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出门腰身都硬了几分。 顾映雪一身正装坐在雪阁之中,她的面上扑着厚厚的粉,让原本她清丽雍容的容颜少了几分真切,她的眸子静静的垂着,敛尽了所有的情绪,大红的嫁衣披在身上,三分娇羞七分妖娆,繁复的花开富贵纹更是瑰丽绚烂,众人看着自家大小姐的模样掩嘴偷笑,想象着有朝一日她母仪天下的风姿。 唯有顾映雪自己一个人知道,她的眸子里半点娇羞也没有,不仅没有娇羞之色,甚至,是一片森凉的冰冷。 不过多时,外面便有甄姨娘满脸喜色的通禀,说吉时已到,要去拜别顾中正了。 锦文拿过顾映雪亲手绣好的盖头给她盖上,瞬时,顾映雪目之所及全都是一片大红色,她紧了紧紧握着的拳头,两遍便各自走上几个全福太太将她扶了出去。 从雪阁到正院的路仿佛有很长,顾映雪看不到脚下的路故而走的很是小心翼翼,虽然这条路她走过千次万次,此时此刻,却仍旧满心恍然,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见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全福太太只当她害羞紧张,不停地在她耳边提醒着脚下的路和等下的礼节,顾映雪眸光清冷的听在耳里,嘴角深深的抿了起来。 正院之中的礼官看到顾映雪来了便高声一喝,众人当即让出道来,让顾映雪进正屋拜别父母,正屋的主位上,一边坐着一脸欣慰笑意的顾中正,另一边,却是摆放着顾映雪生母范氏的牌位。 顾映雪在全福太太的提醒之下跪在团福的垫子上,对着上位磕了三个头,顾中正起身扶她起来,眸光深切的交代了他要恪守妇德,慎行谨言做好皇家的媳妇等等,还未说完,外面的鞭炮声便响了起来,礼官走到门口高声禀报,新郎官来了! 顾映雪心中一动,冰冷无波的眸子还是有过一瞬间的波澜闪过,全福太太笑着扶起她,又引着她往正门上走,德王公孙墨,正等在那里—— 顾映雪一步步的往外走,面色却是越来越沉凝,她要走出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院子,走到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去,从今往后,她就要冠上“公孙”这个姓氏,再也不是顾家的人。 公孙—— 想到这样一个姓氏,顾映雪抿着的唇角松了一松,这样一个代表着无限荣华的姓氏,这样一个天下女子为之倾倒的姓氏,在今夜之后,就是属于她顾映雪的,从今往后,她便是这大燕最为尊贵的女子,没有爱又如何? 她顾映雪,从来就不是有爱才能活的女人! 今日的公孙墨着一身大红色暗蟒纹的亲王喜服,素日来爱着白的人穿上这大红色的喜服竟是如此的丰神俊朗,让周围围着的人看得移不开眼去,公孙墨嘴角带着淡笑,一双眸子微微的眯着,好像十分期盼的看着新娘子来的方向。 看着一身嫁衣看不到头脸的女子步步生莲的朝着自己而来,公孙墨站在那里的身子却是一片僵硬的挺直着,就是不往前走一步,众人只觉得他以亲王之尊来迎娶,并没有什么不可,可是只有公孙墨自己知道,他不愿。 他不愿。 可是这个世上,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如意,即便他现如今手握重兵,即便他现在成了真正的天之骄子,在大燕,他说一没人会说二,即便是这般,他不愿的事情还是要他来做。 他从来就不是个受上天眷顾的人,从一出生开始,到今时今日,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每一夜都无法安眠,他蛰伏那么久,每一份每一秒都在争,他想着,等到有一天,他坐上那个位子,这个世上便在没有什么能够忤逆他的意愿,那个时候,他再不会对他不愿的事情屈服。 公孙墨接到了自己的新娘子,他的眸光却是往相府深处看过去,人头攒动之间没有他想看见的面容,他嘴角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深吸一口气转身,上马,意气风发的带着他的王妃回府。 激扬喜庆的曲子响起来,荣华道上的红绸布子被风吹得四处飞扬,公孙墨淡笑着目视前方,有德王府的管事们向周围的百姓撒着喜钱,大把大把的铜板如下雨一般的洒向人群,立即招来更加声势浩大的恭祝之声,看着满街的百姓跪地大喊着吉祥话儿,公孙墨嘴角的笑意越发淡薄。 成王府的后花园里,顾云曦兴致极高的逗着楚衣玩儿,公孙慈一脸畏惧的看着顾云曦怀中的小东西,嘴角再次皱了抽,“顾姐姐,你当真不跟我一同去?” 顾云曦挑眉瞪她一眼,“哪有姐姐结婚妹妹跑到姐夫家里去的,听说京中许多权贵家里的夫人都在议论我,你可不要再害我了。” 公孙慈撇撇嘴,将手边的一个卷轴抱在手里磨砂着,压低了声音嘀咕,“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顾云曦心中一动,嘴角的笑意渐大,“你啊你,别又是想多了,我不过是为了躲个清净才出来的,你别以为是你在陪我,现在分明是我在陪你,你若是走了,我自有地方逍遥自在去。” 公孙慈眸光一亮,“你要去哪里?” 顾云曦凝眸,看了看天色,“你看看什么时辰了,德王那边只怕新娘子都进府了,你若是不早些过去,只怕你这礼物可是没机会亲手送出去了,成王等下还得叫人来喊你,快走吧快走吧。” 公孙慈又犹豫几分,“那好,你等着我,我送完了礼就回来,晚上还是从四哥这里回宫。” 顾云曦点头应好,公孙慈又小大人一般的交代了成王府里下人不准轻慢顾云曦这才往门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便有侍卫回报,说宫里的旨意已经出了宣武门,公孙慈这才加快了脚步往德王府去了。 看着公孙慈出了王府,顾云曦一叹,将楚衣揽在身边也站起了身,旁里侍候着的下人面色微变,“顾姑娘,您这是——” 顾云曦知道他们的担心,摆摆手,“我回相府去了,成王只怕今晚上回不来了,晚上公主肯定也是要从德王府回宫的,你不必管我!” 成王府的人不敢再说,想着顾云曦是回相府的也就不再追问,只将顾云曦送出去看着她上了马车才放下心来。 相府之内今日忙的事情极多,柳氏前日里就让徐大娘过来接走了越娘去帮忙,顾云曦出来的时候便只带了灵儿和宋止两人,灵儿向来是个不多言的,宋止少不得要问一句,“姑娘,咱们去哪里?” 宋止这么些日子跟着顾云曦,已经知道她的性子了,顾云曦莞尔一笑,“出城去!” 宋止有几分意外,却还是扬起了马鞭往城外而去,一路疾驰到了朝圣门,顾云曦掀开帘子递出一块牌子,守卫的看了一眼便放行通过了,顾云曦将朝圣门的防务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的赞叹起那位宋涯的治军手段来。 放下帘子的时候正有一股子异样的味道传来,顾云曦鼻息一动,却是不甚在意的往城外而去,宋止驾着车出城上了官道,却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顾云曦想了想,“去凌云寺吧。” 凌云寺到京城并不远,宋止觉得十分可行,二话不说的就驾着车往凌云寺赶,这个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顾云曦看着远处一大片的葱葱茏茏,心中的沉郁消散了不少,灵儿就坐在顾云曦的对面,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竟是冷声一哼。 顾云曦早就发现了灵儿这两日来的不对劲,免得不看向她,“灵儿,你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这样子是做什么?” 灵儿转头看向一边,“你该留在府里好生看着自家姐姐出嫁。” 顾云曦呼吸一滞苦笑起来,摇摇头懒得跟灵儿细说,这些人还都以为她是为了公孙墨和顾映雪的大婚才跑出来—— 一路无话,顾云曦却是渐渐地被周边的早春景色所谜,她一直待在深宅大院,或是王府宫闱,上一次出宫还是冬天,在她脚边的楚衣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有几分蠢蠢欲动起来。 马车在凌云寺侧门停下,顾云曦先让宋止递上了自己的牌子,她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那小院子里看看箫玉瑾,对这位西凉曾经的郡主,顾云曦有些话要问。 然而宋止再次出来时,面色却是有些苍白,他看了看顾云曦压低了声音,“姑娘,寺里的人说您要找的人已经走了——” “什么?!” 顾云曦心中一震,虽然说的是在凌云寺吃斋念佛,可是周围都是有公孙墨的人看着的,为什么还能让她走出去?!这么一想顾云曦的心又落了下来,是了,既然被人看着还能走,想必是得了公孙墨的准许的。 顾云曦嘴角漫上一丝苦笑,公孙墨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说过,女孩子要娇养,这么久了,她似乎离公孙墨的事情越来越远了,她并非恋权之人,只是若是连大燕权力中心的边都挨不到,她心中所愿又如何能实现。 “无碍,这寺中香火很旺,后山还有好看的景儿,反正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个时候回去也是无趣,不如咱们进去住一晚上再回去好了。” 宋止满面惊讶,没有交代一声就彻夜不归可有些—— 顾云曦却是下定了决心,跳下马车带上斗篷风帽便往寺门而去,灵儿自然没话说的跟上,宋止苦了脸,却也还是交代了小僧人停好马车跟了上去。 顾云曦觉得自己没有来错,这寺中她来过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已经将转了个遍,听说寺中主持在清修,顾云曦特意去寻了寺中的管事和尚来问那位无泪大师,结果那管事却是丝毫不知道无泪大师的去处,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顾云曦无奈,想着无泪当日里说的心中便是微微一紧,脚步却是下意识的往当日里无泪住的方向走去,深深幽幽的竹林里,那个院落安然伫立,院子里或许是因为许久无人住的缘故,已经长了几许荒草。 顾云曦皱眉,他竟然能看出自己前世的年龄,既然如此,这位无泪还能不能看到其他的东西,比如说,自己的父皇和母后,自己都能重生,或许他们也在这时间的哪个角落?! 顾云曦呼吸急促起来,这样的想法一出便让她浑身一震,她怎么早没想到,只可惜,现在到哪里去找无泪?! 仿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顾云曦突起的希翼淡了下来整个人都有几分颓丧之感,灵儿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顾云曦为何如此,心中却是有几分担心,“主子,宋止已经跟寺里的管事主持说好了,您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您面色不好,不如先去歇歇?” 顾云曦点了点头,又吩咐道,“稍后去后山看看。” —— 日头偏西,德王府冗长的婚典终于在皇帝赐下的王妃玉蝶金印送到之后落下帷幕,按理说公孙墨应该和顾映雪进宫当面叩拜皇上和贵妃之后再回府行宴的,奈何这段时间公孙烈身子越发不好,已经经不住繁复礼节的折腾,所以这仪式大都搬到了王府之中,礼部官吏和宫中内侍不敢怠慢,由此,这婚典显得格外的长。 公孙墨一身大红喜服,在公孙成霖等人的簇拥之下送新娘子到了王妃院,公孙墨并未有任何的停留便赶着众人往外走,人群之中有人低声起哄,说德王偏疼德王妃,不准有人打扰,其他人便连声笑闹起来,公孙墨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的笑着,不熟悉他的还以为他心情极好,熟悉他的却是知道,他只怕早就怒了。 喜宴设在德王府正院之中,宽敞的花厅之中设宴百席,周围一个个的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大大小小的喜字将整个王府正院充斥的满满的,一片喜庆之中公孙墨抬手更大家随意的说了两句以表谢意,众人都知道公孙墨的性子,少见的他开尊口,此时赶忙上前恭贺,也是在这时,德王府正门口才开始来了大客。 “敬慈公主来贺——” “敬王爷来贺——” “楚殿下来贺——” “梁国太子来使来贺——” 一串串的唱名回响在院子里,公孙墨自然迎了过来,要说敬慈公主和楚殿下可以不用管,但是敬王爷乃是公孙墨的王叔,这是一定要的迎接的,再来,这梁国太子来使的到来,却是让众人都没有想到。 就算公孙墨现如今水涨船高,可到底还是个亲王而已,这别国来使送贺礼的规矩,只有皇上、皇后和太后级别的人才能用得上,而今日,梁国却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来送礼,这是不是表示梁国的态度十分明显了? 众人心中都在疑虑,这厢万俟宸和公孙慈果然一进府和公孙墨打过招呼之后就自己到一边去了,由着公孙墨去接待更加重要的人去,公孙慈身为女眷自然不好和一众臣子在一起,早有宫中内侍引了她去往王府偏殿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这边万俟宸却是一进府就被公孙成霖拉住了,今日的万俟宸面色依旧十分的苍白,在他的身边只有慕言一人跟着,可若是有心人,一定能发现就在万俟宸进德王府的那一刹有好几个衣饰普通的人也跟了上来。 万俟宸被公孙成霖拉走了,身后的人都散了在各处,万俟宸就顺着公孙成霖的手走到了一众臣子的面前,和大家相互寒暄着,今日里是公孙墨大喜的日子,万俟宸落左之后免不得要与众人觥筹交错一番,往日里的他都是不喝酒的,今日里浅饮了几杯众人都知道是他给公孙墨面子,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皇上要给他赐婚的消息,免不得在酒桌子上趁着酒兴问出来。 “今日里虽然是德王殿下的大喜之日,老夫却是知道楚殿下的大喜之日也不远了,不知道楚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在场的权贵们都是有女儿的,他们虽然觉得万俟宸身份特殊,但是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在皇上公孙烈面前也十分有地位,所幸就想着能不能借他的势头让自己在升一级,公孙成霖知道万俟宸的体制,便不多劝他喝酒,此刻正在与旁人猜酒的他闻言当即便转过了头,看着万俟宸的眸子很有几分看热闹的感觉。 感受到公孙成霖的目光,万俟宸敛下了眸子,一股子幽深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来时眸子里便有几分微醺之意,“多谢于侍郎关怀,万俟心中倒是有了人选,只不过,只不过……” 万俟宸话还没说完便有些昏昏欲倒的架势,公孙成霖见状忍不住一笑走上前来替他解围,“唉唉唉,众位都是老臣了,整日里怎么还关注这些东西,这些都是众位夫人想的,可别内宅外院不分了——” 公孙成霖几句话说的在座众人只能“呵呵”的笑,他见此便挥手招来几个人,又叫过来慕言,有些好笑的说道,“说道关键的时候就倒了,从未见他喝酒,这一次倒是难为他了,你扶着你家主子去西院歇一歇吧。” 慕言知道公孙成霖实在是为了自家主子好,面上多少有几分动容,“多谢成王殿下。” 公孙成霖拍拍慕言的肩膀,“好好照看着,等我忙完了再去看你主子,去吧。” 在场的客人实在太多,还有很多是先去了相府又过来的,公孙成霖看着这么多的人,而他今日里主要任务便是为了这个,当下免有些无奈的苦了苦脸,先挥手招来几个小厮做好醒酒汤,这才又上去与众人应酬。 在花厅的东边和南边,各有两人默默的注视着万俟宸这边的动静,看到万俟宸被人扶走了两人俱是眸光一变,赶忙和身边几人说笑起来。 秦允看着身边这位京畿卫大统领美目一转,笑着举起一杯酒放到了这位大统领面前,“大统领,今日这酒,怎么,怎么都给秦允一个面子,敬你一杯,你喝了,喝了——” 秦允说起话来已经有几分不清不楚,这位京畿卫大统领生的五大三粗,站在秦允面前更衬得他面如美玉丰神俊朗,只见秦允面色殷红一片,眸子里水汽迷蒙,显然是喝多了,这位大统领看着秦允的面色忍不住的吞了一口口水,就着秦允的手将酒杯之中的酒喝尽,秦允当即开心的大笑。 这一笑便有些站不住,这位大统领当即扶上去,一手拦在秦允的腰间使劲的楼了搂,另一只手再端起了一杯酒,“秦统领也喝一杯——” 秦允顺从的将酒杯里的酒液喝尽,轻声一笑靠在大统领的身上软软道,“哎呀,站不住了,站不住了,劳烦,大统领,让秦允,坐着,坐着就好——” 秦允嘴角还沾着酒液,嫣红的唇瓣水润至极,那大统领眸光一深,扶着秦允就往旁里的垂花门走去,“秦统领醉了,我待秦统领去歇歇。” 看着秦允被扶着走了,在座两三人面面相觑半晌,眸子里露出一抹鄙夷之色。 扶着秦允的大统领一走出花厅就将手落在了秦允的背上,上下左右的揉来揉去,连呼吸也渐渐的粗重起来,只眸光四望着寻找着合适的去处,又走了一段,秦允忽然笑着抬手,“大统领,那里!” 那大统领随着秦允的手看过去,黑灯瞎火的小院落似乎是一间下人房,看那样子只怕也是个没人住的地儿,大统领眸光一亮,抬手在秦允的脸上一摸,“秦统领真是善解人意!” 话音落下便脚步极快的走进了那狭小的院门,一进院子视线便有些昏暗,大统领看见这院子安静至极心中大喜,转过身来就要将秦允抱个满怀。 “啊——” 一声惊呼被捂了回去,这位好男风的大统领没能将秦允抱进怀里,在他的心脏处,一把森寒的利刃深深的插进了他的胸膛,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秦允,秦允迷蒙的眸光一寒,嘴角勾起骇人的笑意。 “老东西,你恶心到我了!” 随着压低了的话音,秦允极为缓慢的转动了手中的匕首,血肉搅动的声音极其细微的传到了大统领的耳朵里,他的眸子瞬间缩进,满是骇然之色! “去死吧!” 话音刚落,秦允的匕首便再深了一分,大统领的身子整个一颤,缓缓的朝着秦允跪了下去,秦允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尸体,“现在才跪,晚了!” 几声血肉破碎之声消散在院落之内,黑暗的夜色之下,秦允用一把匕首,将眼前之人变成了一滩血肉。 —— 和宋涯坐在一起的是禁卫军的几位副将,今日整个禁卫军只有他们几个来吃喜酒,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所辖乃是天牢,这一部分的禁军乃是有皇帝公孙烈亲自管辖,需得有皇帝给他们的暗令才能调动天牢的人手,最近的天牢之内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犯人,所以除了当值的那一个副将之外,其他的人都在休整当中。 宋涯是个冷面人,只看着其他众人说笑,时不时的冒出一个荤段子,他都是面不改色的听着,其他人也知道他的身份,虽然目之所及有这么一个人不是特别的舒服,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纵然心中有千万的不愿意,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位宋涯虽然不善言辞了一点却是识时务的,比如说此时此刻他给他们倒酒的动作就是一气呵成的,其他几人聊得高兴,端起宋涯倒得酒就喝,宋涯不以为意,见他们的杯子空了就特别顺手的给他们倒上,渐渐地,那几人到对宋涯没那么些偏见了,偶尔对着他说个笑话,宋涯虽然还是面无表情,身上的气息却是软和了一分。 渐渐地,只倒酒不喝酒的宋涯还坐着,其他几人却是歪歪的斜靠在了椅背之上,宋涯端着酒杯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似乎是在给他们倒酒的模样,只不过走了一圈之后袖子里便多了好几件东西,他一点也不着急,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公孙成霖被几个能喝的尚书灌得不行,忽然想到秦允是个能喝酒的,便想着将他找过来给他抵挡一阵子,可是派去的小厮却只是面色难为情的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公孙成霖面色大怒,咬牙冷哼一声,“胆子太大了,连我的人都敢碰,来人,去给我——” 公孙成霖的话没能说完,就在他眸光看过去的地方,一个身穿内侍衣服的人脚步匆匆的向着公孙墨走了过去,别人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内侍传话,可是公孙成霖却是知道,那个人是公孙墨留在自己父皇身边的人,一般情况之下无论如何是不会出宫来的,更何况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来找! “去找找秦统领人在哪里,带过来帮我招呼客人。” 撂下一句话,公孙成霖便看到公孙墨在听了那人的话之后面色猛然一变,公孙成霖不再迟疑,朝着公孙墨快步走了过去。 而这厢,秦允在花厅的垂花门之外被王府的管事找到了,管事的看他身上还算爽利,便以为他是为了躲避旁人敬酒,连声求了他好几声,秦允这才勉为其难的出现在了燕京城兵令司的那几人桌子上,桌子上的几人看到一个玉冠公子走过来,开始还不知道是谁,后来有人认出来此人是成王带回来的人赶忙站起身上前打招呼。 秦允笑呵呵的十分亲切,“真是对不住几位,德王殿下和成王殿下今日里实在忙得很,成王怕几位吃的不好特地让我来招待几位,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与秦允明说——” 兵令司从属兵部,自从新上司卫靳上任之后以前的旧部属们十分的不好过,奈何这卫靳是顾相和德王都十分看重的人,他们根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再看秦允,现如今正在卫靳此前的位子上,或许这位秦允便是下一个兵部管事,这般一想,兵令司的几人态度越发的恭敬了,一时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一说,便说到了新上任的那一位。 秦允一边给几人倒酒一边笑着摇头,“诸位不必忧心,德王殿下识人用贤,在座的都是能当大用之人,假以时日,定然青云直上,秦允不才,在成王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几位若有需要,尽管在找我便是。” 这几个正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兵令司所辖不过是代表皇上给京城之外各处的驻军传令,这样的位子实在不是个好缺,诸人盼着升迁盼很久了,就是不升,至少换个能做出政绩来的职位也好啊,今日里遇上了秦允,正是让几人看到了希望,当下便与秦允一边喝酒,一边说起自己的风光往事来。 一顿酒喝下来,几位兵令司的大人都有些头晕脑胀,秦允也歪歪的站起身来致歉,“今日里都是秦允不好,惹得几位大人喝多了,秦允这就找人送几位大人回府——” 秦允说完便叫来成王身边的一个管事的,说了情况之后那管事虽然觉得只是几个小官没必要如此殷勤,还是赶忙安排小厮送几个人回府,晕晕沉沉的几人瞬时觉得秦允说一不二说话也十分管用,当下便朝着秦允三鞠两拜的走了。 公孙慈一直坐在厢房之中吃吃喝喝,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心中十分着急,她手中一直抱着一副卷轴,只等着见到公孙墨之后好亲手送上呢,奈何公孙墨正在外院招待客人,哪里是专门为她跑一趟来的,公孙慈心中也不忍,便一直等着。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眼看这天色越来越晚自己面前的吃食都换了几遍了还是不曾见到公孙墨的影子,公孙慈才叫人去碗面外院盯着,但凡是公孙墨一离开花厅就让人进来叫她,下人应声而去,公孙慈不知道又等了多久,终于看到先前那人一脸兴奋的走进门来,“公主,王爷往外书房去了!” 公孙慈心中一动,心想着一定是会见其他的什么客人了,她这个时候过去应该是能见到他的人的,这么一想,公孙慈就抱着恭喜往外走,下人们要跟着,公孙慈却只是点了一个德王府的小太监跟着。 “你叫什么?” “奴才叫小安子。” 公孙慈点点头,随意的扔给他一个金叶子,“待会子你给我守着,我自己亲自去送。” 小安子受了礼物,哪里能不遵命,赶忙引着公孙慈往外书房而去,外书房在一个名为“墨渊”的院子里,走到院门口却是没有看到守卫,小安子一笑,“这外书房王爷可不常来,今日里只怕是兴起,也不知道王爷见的是谁,公主您——” “我二哥见的人我自然见得,你在这里守着吧,我这就进去。” 说话间公孙慈便走了进去,小安子依言守在门口,这里是离得喜宴最近的一处书房,远远地还能听到人声鼎沸的热闹声,小安子嘴角带着笑意,王爷大婚了,听说快做太子了,那自己是不是也很快就能再进宫当差去了? 公孙慈抱着画轴兴高采烈的往正房走,远远地便看到几道身影投射在窗棂之上,公孙慈眸光一动,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窗棂之下,她心中也好奇自己二哥在这里见得是谁。 还未走的很近便听到一股子尖利的太监声,“王爷,奴才不敢欺瞒王爷,这才拼死出来禀报王爷的,若是贤妃娘娘真的出了差错,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王爷砍得。” 公孙慈一呆,下意识的往窗棂之下移了一步。 “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想要杀了贤妃娘娘,这阵子贤妃娘娘一直侍候皇上,皇上待贤妃娘娘也很好,怎么会对她起了杀心?” 公孙成霖声音急促,说完之后屋内便是一阵静默之声,公孙慈忽然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当下便有几分忐忑,正想往后走退出院子之时,屋内说话声又开始了。 “父皇,怎么会这样想,母妃做错了什么?” 公孙墨的声音带着一阵欲言又止的苍凉,似乎是知道什么却又不愿意相信,公孙慈听得眉头一皱,脚步却是停了下来,屋内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那小太监迟疑的道。 “王爷,奴才倒是知道原因,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快说。” 公孙墨没说话,公孙成霖倒是抢先了,似乎是公孙墨也点了头,那小太监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其实不难想,您若是上位,贤妃娘娘便是太后,太后的权力多大您也是知道的,首先贤妃娘娘是梁国人,现如今梁国对王爷的态度这般,皇上自然要担心以后大燕给梁国太多好处,引得旁人做大,这是其一,其二,贤妃娘娘在宫里隐忍这么多年,其心志手段皇上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正是因为这样皇上才敢在关键时刻让贤妃娘娘来主持后宫。” 小太监在皇帝身边多年,见识已是不凡,此刻微微顿了顿,说话之时带着几分小心,“此前发生的事情王爷您也知道,贤妃娘娘不仅斗夸了皇后,竟然还让雅嫔娘娘也送了命,皇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是即明白的,这心中,早就对贤妃娘娘有刺了,所以现如今——” 仿若一道冷刃划破了心脏,公孙慈只觉得胸口处一阵纠疼,她怔怔的立在当地,耳畔是山洪海浪一般的巨大轰鸣,脑海里却是不断的回响着适才小太监的话。 贤妃娘娘不仅斗夸了皇后,竟然也让雅嫔娘娘也送了命。 “咣当”一声,微微沉重的卷轴掉落在了地上。 “谁在外面!” “谁在外面!” 屋子里的两声厉喝同时传出,公孙慈惊慌失措的顾不得捡起卷轴,转头就往院子外面跑,只听得身后屋内脚步声疾快—— 房门大开,院子里却是一点异常都不见,公孙成霖看着地上的卷轴将其捡起来展了开来,眸光微微一变,递给公孙墨,“二哥,是阿慈——” 公孙墨眸光一沉,眸光森然的看向了院门口,公孙成霖有些担心,“二哥?” 公孙墨安抚的看他一眼,转头看向那小太监,“事不宜迟,我交代一下马上进宫,你先走一步,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你得快些通知我。” 小太监连连点头,公孙墨看一眼公孙成霖,将那画轴扔给他当先出了院门,“成霖,府里你给我看着。” 公孙成霖应一声,若有所思的将画轴放进屋子里疾步跟了出来。 公孙成霖回到正院花厅的时候公孙墨正在跟府里的管事交代着什么,孙哲孙鲁也站在了他的身后,公孙成霖走过去,公孙墨已经交代完毕,他抬手落在公孙成霖肩上,“我去去就来,我交代好了,就说我喝多了先歇着。” 公孙成霖点点头,“你放心去吧。” 公孙墨点头,正要转身走,公孙慈却是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 公孙墨和公孙成霖相视一眼眸色俱是有几分担忧,却见公孙慈今日里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掐腰窄袖宫裙,清雅宜人若一块润玉,此刻眸光清澈笑容甜美的看向公孙墨,一开口便是天真烂漫的亲昵,“二哥二哥,我让小安子送去的礼物你可喜欢?那个‘八骏图’的点子可是顾姐姐帮我想的呢——” —— 德王府依旧是一片觥筹交错,喜庆的婚宴上无人知道新郎官早已出了府,公孙成霖的身影穿行在兴致正浓的宾客之间,并没有发现这喜宴上其他的异样,这边厢,秦允又招待了几位官员之后终于有些将忍不住,想了想也不愿硬撑着,便连忙招来成王府的管事,让给自己找个院落歇息着。 管事的看秦允连站都站不住了,连连叫来几个小厮将秦允扶着往东院去,秦允闻言连连笑着挥手,“别别别,东院太远,就去西院坐一坐吧,眼看着成王经不住了我再过来,要怪都怪府上的酒太好,害得我,失态,失态了——” 管事听的眉开眼笑,虽然知道那里还有一位客人在休息,却也是不管不顾了,连忙让人送了秦允去西院,西院的门口不知为何站着两个黑衣侍卫守着,看到秦允来了相视一眼未曾阻拦放了人进去。 秦允一路上笑呵呵的说着含糊不清的胡话,明显就是喝高了,进了院子秦允别的地方也不去,就指着亮着灯火的屋子,小厮有些犹豫,“秦统领,那里是楚殿下休息的地方。” 秦允打了个嗝,“楚殿下怎么了,楚殿下我不能去见见吗?快扶我进去。” 小厮不敢再说,便敲开了门扶着秦允站在门口,慕言开门见到秦允的模样面上到没有什么异色,两个小厮心中一松,连声说着秦允想来看看楚殿下,慕言为不可查的点点头,侧身一让才让几人进了门。 慕言眸光不经意的向着院子门口看过去,而后轻轻地关上了门,那两个小厮看到榻上和衣而眠的万俟宸有些不敢说话,这边看着秦允坐下了便笑着要告退,秦允坐在万俟宸的对面,闻言眉头一挑,笑意更浓。 两个小厮看到秦允的模样微微一愣,便是在此时,站在二人身后的慕言上前,一人一手刀,两个小厮便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便是在此时,万俟宸适时醒了过来。 秦允面上的醉色瞬间消散,站起身来对着万俟宸一拜,“主子,外面都安置妥当了,我们现在出去?” 万俟宸眸色幽深黑亮,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小厮点了点头。 一刻钟之后,秦允脚步虚浮的走出了西院,他面上醉色未除,口中却一直神叨叨的道,“成王殿下是不是醉倒了,也没人来唤我,谁说我不能喝,谁说的——” 两个小厮跟在秦允身后,想上前扶着他却又不敢扶,便低着头快步的跟在秦允的身后一点不敢轻慢,守院子的侍卫相视一眼,走进院门往正房看了一眼,见灯火依旧明亮,窗棂上还有一个身影立着,这才放下了心。 秦允满面醉色,却不是向着花厅正宴而去,他绕了一段路,直直的向着德王府正门而去,眼看着就要出正门了,一个成王面前的小厮忽然闪了出来,看着秦允的模样有几分诧异,“秦统领这就要走了?” 秦允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满口酒气的道,“我就要走了,你可千万别去和你们王爷说,他今晚上可是想灌死我,该招待的人我可都帮他招待了,现在回去今晚上就别想走了,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也得去一趟朝御门看看,你别说啊。” 那小厮知道他和自家主子的关系,听他语气无奈,面上又是一片绯红,便知道今儿是喝高了,当下只笑着也不阻拦,又见秦允身后跟着下人,便放心的让二人将秦允送上马车再回来,两个下人低着头连声应了。 成王身边的小厮站在原地看着秦允脚步极快的出门,失笑的摇摇头,何时见过秦允这般急冲冲的模样,自家主子也真是—— 德王府之外的大道之上满满的一片火红喜庆,一辆华贵的墨色大车正停在王府门口,秦允上前掀开车帘,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矮身一闪便上了马车,秦允也不进车内,竟是亲自的驾起了马车往朝御门的方向而去。 马车滚滚而动,车里的二人将身上的下人服脱下来,便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劲装,向来只穿貂裘大氅的万俟宸此时竟然只穿了一件墨色的单薄黑衫,慕言从马车的暗阁之中拿出一件外袍,万俟宸接过转手一绕便上了身。 金色的暗纹在他襟前隐隐生辉,映衬的他越发的面如冠玉,几丝墨发垂落在肩头,一双眸子更是前所未有的黑亮,带着一股子不能逼视的凌人之气,仿若从九幽冥域来的罗刹,手起刀落之间便能完成无人能及的生死杀伐! 慕言看着万俟宸的模样,眸子微微一红,“主子!” 万俟宸摸一摸身上的长袍,这上面的一丝一缕,都是来自大楚,一针一线,都是他最亲的母后为他制的,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看着慕言眸光一深,“慕言,本殿下带你回长安!” 慕言亦是深吸一口气,“回长安!” 一道淡红色的烟火破空而出,在夜空之中划出一条绚烂的弧线,黑色的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起来,因为今夜的德王大婚,宵禁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街市上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整个燕京城,只有德王府和丞相府还是灯火通明一片人声鼎沸,大街上空荡荡的可怕,连本来应该出现在大街上的宵禁巡卫都不见了踪影。 黑色的马车犹如一支破空而出的箭矢,疾奔的马蹄声生生落在几人的心上,声声回响,随着黑色马车的前进,一个又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骑手从黑暗的京城小巷之中悄无声息的冲了出来,他们的坐骑都用厚厚的棉布绑住了马腿,不论速度多块,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每每跟上来的人总要跑马到黑色马车的边上,对着车里的人掷地有声的说出一句话。 一句又一句。 夜色之下的大燕帝都犹如一只快要入眠的巨兽,可是人们不知道,有一颗归心似箭的赤子之心犹如一把寒光森森的利刃,正深深的划开这巨兽心脏牢不可破的皮肉,空茫茫的夜色之中,有骇人的血腥味在弥散—— —— 公孙墨面色黑沉沉的往宫里去,宣武门的禁卫军们看到竟是德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德王不是大婚吗,怎么这个时候怒气冲冲的要进宫来? 孙哲、孙鲁顾不得许多,明晃晃的金牌一亮,在也无人敢怠慢一二,沉重的宫门被缓缓的拉了开来,公孙墨领着身后的数十骑德王府侍卫御马入宫! 宣武门的守将们面色惨白,看着扬长而去的兵马有几分不知所措。 夜色之下的皇宫安静的可怕,阴暗的角落里有阴森森的风吹过,如鬼魅一般的让人背脊发凉,含光宫之中的公孙烈却是如何都不能入睡,那样的梦魇还在不停的折磨着他,每每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样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人站在他的眼前,他心中愤恨,甚至有几分恐惧,而此时此刻,他身边除了几个小太监之外竟是触不到可以起用的人。 公孙烈坐起身来,厉声向着屏风之外的福安喊了一声,福安惊慌失措的点亮宫灯连滚带爬的到了公孙烈榻前,面色及其担忧的看着公孙烈,见到公孙烈面色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去,宣贤妃来!” 福安一怔,却是不敢怠慢出门找小太监去宣口谕,见那小太监领命而去自己又反身走了回来,一走进内殿便看到公孙烈已经起了身坐在了榻上,福安面色一变,却见公孙烈朝着自己一挥手,“去,把那东西拿来!” 公孙烈穿好了衣裳,衣冠楚楚的坐在那里,苍老的面容上有几分红润的光泽,他手下有一套青瓷茶具,他好似兴致极好,竟是要自己动手沏茶。 福安看着那套贤妃刚送来的茶具,心中有几分犹疑,脚步却是半分不动。 “怎么,朕现在支使不动你了?” 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来,福安一愣,当即告罪往龙榻之后的梨花木柜子走去,在柜子的最顶层,有一支静静安放着的紫檀木盒子,福安将那盒子取下来,走到公孙烈面前递了过去。 公孙烈接过放在手边,洗盏更酌,将一杯清汤茶水倒在了青瓷茶盏之内,而后轻轻的打开了紫檀木的盒子盖,盒子里是灿如珠玉的红色粉末,他眸光看着那粉末微微一笑,抬手用一只茶匙慢慢的盛了一勺粉末放到了茶盏之中。 红色的粉末融进茶汤之内,竟是无色亦无味。 做好这一切,公孙烈将那杯茶静静的安放在了手边,似乎是有几分疲累,公孙烈仰倒在了身后的迎枕之上,红润的面色变得有几分苍白,甚至连带着呼吸都弱了几分。 福安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公孙烈的一举一动,额头之上已经满是汗意,殿内的檀香余味缭绕,熏得人有几分发软,公孙烈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的进殿,一个激灵忽然醒了过来。 一道身影带着外面的寒气走了进来,公孙烈眸光深深的一沉,“是你?” 公孙墨倾身下跪,“拜见父皇。” 公孙墨看着公孙墨的样子,再偏头听了听殿外,竟是安静的一丝声响都没有,他冷笑一声,“好个德王,此时此刻不在王府之内洞房花烛,却是跑到朕这里来做什么?” 公孙墨抬头,眸光扫过塌几上的茶盏嘴角深深的一抿,“父皇在等母妃?只是今日里母妃侍候父皇有些劳累了,现在已经睡下了,夜深露重,父皇还是早点歇息的好。” 公孙烈的眸子猛然射向福安,福安吓得后退两步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却是猛的摇头说不出来一句话。 公孙墨嘴角勾起冷凝的弧度,“父皇不用怀疑旁人,母妃爱重父皇,在宫中二十多年对父皇尽心尽力,这杯茶,怎么也轮不到母妃来喝,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公孙烈目次欲裂的看着公孙墨,忽然抬起手猛的将茶杯扫到了地上,“砰”的一声,茶渣尽数破裂,清汤茶水沁入上好的地砖上,“刺刺”的冒起浓烟来。 公孙墨双拳紧握,眸光森然。 向公孙墨告密的小太监安静的站在内殿之外,听到里面的声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却不见平日里和他最为交好的小新子,幸亏他发现了蛛丝马迹来提醒他,不然王爷晚来一步,皇上果然就不会绕过贤妃娘娘,那他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 黑色的骑兵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荣华道上,渐渐地汇聚成了一股子不小的队伍,当先领头的是一辆墨色的马车,那马车在黑夜之中并不显眼,可是在它身后的骑兵却成一个半月形将其围着,足以见得车里的人物是多么的重要。 眼看着离朝御门越来越近,驾着马车的秦允一个手势打出来,身后的队伍立即变了阵型,如同破空的利剑,人数并不是十分多的队伍竟渐渐生出了一股子势不可挡的劲头,一个巨大的箭矢阵,正想着朝御门缓缓移动。 当朝御门城楼上的守卫发现了那个十分诡异的队伍向着自己而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城楼上的士兵本想鸣笛预警,奈何他的手还没有动一把刀就戳进了他的后心窝子,他回头看去,一张平日里熟悉至极的脸成为他死前最后的记忆。 马车来到了朝御门之下,守城的侍卫们现实惊愕,然后是慌乱,想要把箭而上,然而看到巍然不动、面色如常的云副将,他们只能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墨色的马车缓缓停下,士兵们睁大了眼睛看着,见那马车驾车的竟然是自己的上司秦允心中直打起鼓来。 “来者何人?现在已经宵禁,要出城请赶明日!” 城楼上到底还是有人发了话,秦允站在马车旁侧,看着城楼上的熟悉面容冷笑一声,“江副将,大楚皇帝陛下病危,我们三皇子殿下要赶回大楚侍疾,你快打开城门,送三皇子殿下出城!” 江林纵然只是个无品小官也知道秦允适才说的人是在自己国家为质的大楚三皇子殿下,他眸光大睁着看着秦允,似乎不认识他一般,身为质子,没有皇上的谕令根本不能轻易出城,更别说是现在这个宵禁的时候,而且,适才秦允说的是“我们三皇子殿下”? 江林看着秦允身后垂着的马车车帘心生不安,看向秦允的眸光便带上了警惕,“秦统领,末将不明白,楚殿下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出城去,不知道有没有皇上的谕旨?” 秦允冷笑一声,“三皇子本就是大楚人,现在不过是回去自己的故国,还需要什么谕旨?” 江林这下心中肯定了,这位楚殿下是要逃出城去!再看了看秦允和他身后的几百黑衣卫,江林的心颤了颤,他左右看看自己身边,站在城楼上的侍卫们不是何时已经全都倒了下去,他惊骇的看着秦允,心中陡然确定,这一切都是他早作布置下的手—— 江林看着茫茫的夜色,五脏俱焚。 “怎么还不快开门!” 秦允一声厉喝,江林眸光一沉,他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指着城楼之下的人扬声喝到,“秦允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勾结外人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质子无旨想要回国是杀无赦之罪,来人,将城下一干人等拿下!” 秦允冷笑一声,城楼之下的士兵却是无人出动,正在此时,冷眼看着的云副将走了出来,他走到秦允面前,朝着马车之内深深一拜,而后拔剑一挥,沉沉关着的城门便开了,江林在城楼上急得不行,知道放出这些人去自己便是死罪,却也不敢单枪匹马的走下城楼去。 看着城门缓缓打开,那些不知事情原由的守城卫兵面色变得惨白,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心想着反正放出去质子也不能活,还不如在这个时候拼一拼,也不知道谁先叫了一声,其他人都向着秦允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找死!” 巍然不动的马车之内忽然射出一道人影,寒光一闪而过,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便倒了下去,在他们的勃颈处,一道口子正突突的冒着血沫子。 秦允看着慕言身后极好,也冷笑一声迎向其他士兵,“来得好!” 话音一落抄手便向着迎上来的士兵们杀了过去,杀人如同切瓜一般,秦允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穿梭在人群之中,面容带笑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在自己手里断气,忽然转身,眸光冷冷的看向还在城楼上的江林。 这是唯一一个他还没来得及解决掉的有官阶在身的人。 身边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响起,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了下去,没一会儿,朝御门之前的空地上便满是血腥,慕言冷冷的看着其他想上来又不敢上来的人,“要上一起上,若是跪在地上给爷磕上三个响头,小爷却可以饶你们一命。” 士兵们闻言当即一个接一个的便跪倒在地磕起头来,慕言果然收了手中的剑立在了马车旁侧,秦允脚步一动便要向着城楼上去,马车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墨色的车帘被慕言打了起来,那黑洞洞的车厢里便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迎着冷冷的寒风站在车板上,衣袍翩飞,俊美如斯却又邪妄凌厉,仿佛掌握着万生万物的生杀予夺大权的天神,万俟宸冷眼看着城楼上高高伫立着写的龙飞凤舞的“燕”字,眼底有寒芒一闪而逝。 眸光扫过城楼上强自挺立着的江林,万俟宸淡淡开口,“留下他的活口,让他转告公孙烈,本殿在大燕十年已经腻了,此番回去大楚,让他老人家不必挂念,希望他能长命百岁的看着我大楚万世千载,往昔之辱,有朝一日,必叫大燕十倍来还!” 江林瑟瑟发抖的看着马车之上伫立着的人,忽然,他的眸光骇然的看向了那黑茫茫的夜色,几乎是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万俟宸身后,在那如墨的夜色之中,忽然零星的爆出了几点火光,渐渐地,那火光趁着风势越来越大,直映的万俟宸身后的天空一片火红。 “轰隆!” 几乎是同时,一声不大不小的炸响声传来,江林浑身一颤,直看着皇城北面的天牢方向发怔。 “轰隆!” 又是一声炸响,江林两腿战战,软倒在城墙之上整个人冒起了冷汗,口中喃喃低声念着,“万俟宸,你,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连朝圣门都被算计了? 接连几声的巨响让整个大燕帝都都抖了一抖,睡梦中和正在兴致之中的人们微微一怔,俱是面色迷茫的看向了自己身边之人,这是在做梦吧,好好的怎么打雷了? 万俟宸回身一看,繁华似锦的燕京城似乎被一层火光笼罩的更加美丽繁华,他抿着的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这是他送给大燕的谢礼,多谢他们在这十年里给他千难万险,否则,哪有今日里韬光养晦的他! 慕枫不知道从哪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他身后是同样骑着马的卫忠和十五,慕言走向慕枫,将他手里的两支缰绳接了过来拿出一个递到了万俟宸的手里,万俟宸翻身上马,再回头看了一眼那如烟霞一般灿烂的火光,眼底满是幽光。 忽然,万俟宸调转马头,眸光沉沉的从身后跟着他的少年们身上一个个的扫了过去,他们都是青葱年纪跟着他一起远赴异国,十年之后,他们看着他的眸光带着崇拜与敬服,万俟宸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浩气来,所幸,他没有让他们失望! “回长安!” 万俟宸沉沉一声,带着积攒了十数年的愤懑与不甘,带着压制了十数年的傲然威仪,就在这燕京城的城门之前,掷地有声的向伫立了几百年的政权宣告自己的回归! 仿佛是为了应和,在场所有的黑衣骑士们振臂高呼起来! “回长安!” “回长安!” 在楚国骑士声势浩大的“回长安”之声中,万俟宸抬手扬鞭,马鞭重重的落在了马背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冲着那敞开着的城门冲了一出去,火光之下,黑衣的少年们眸光大盛,跟着那锋芒绝世的人一起,向着那故国乡音、十里长安,归去! —— 睡梦之中的顾云曦忽然惊醒了过来,黑暗之中,她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瞪着墨色的茫茫虚空,她再一次的梦到了,在那万里冰封的雪原上,她的至亲之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她穿着不合身的盔甲,拿起不合手的长剑,骑着自己钟爱的小红马开始逃亡! 那是一场绝望又孤独的逃亡,她的敌人有千军万马,而她,只有自己一人。 茫茫雪原没有尽头,她早已麻木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可是不能,她不能停下,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族人,她们带着怨恨的眸子时刻在惊醒着她,但凡她歇一口气,就有千千万万的愧疚之心如同刀子一般将她凌迟! 去肉蚀骨的痛楚之后,便是山洪海浪一般的恨,她恨,她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倘若她有足够多的兵马,她一定会将那些践踏自己国土,砍杀自己族人的敌国人尽数斩杀个干净,她要将他们的灵魂交给玉雪山之内的神明,让诛天之神去惩罚他们,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呼—— 顾云曦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背脊上的汗意粘滞,实在是难受至极,她眸光一转,屋子里一片黑暗,今日里不容易得了清净,他们睡得早,灵儿只怕早就睡着了。 这般想着顾云曦便想自己起身,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屋子里忽然又一声异样的响动,顾云曦一颗心提了起来,那响动十分的诡异,好似是冰蚕丝的衣袍擦过紫檀木的声音,丝丝入扣,直让她身上的汗毛倒竖。 似乎在经受一场煎熬,那声响终于落定,顾云曦眸子几动,透过那薄薄的纱帐看出去,屋子里的黑暗之中好似有另一种气息存在,陡然间的不安升腾而起,顾云曦利落的从枕头之下摸出一把匕首来。 一片死寂。 顾云曦终究经不住这样慢慢无尽头的煎熬,眼前似乎又浮起了那茫茫雪原的伏尸万千,顾云曦眼眸一闭,大声一喝,“灵儿!” 灵儿宿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上,这一声叫出来灵儿即便是睡着的也醒了,她眸光一沉,几乎没有迟疑的起身走向顾云曦的床榻,掀开纱帐的那一瞬顾云曦几乎就要举着匕首刺过来,灵儿闪神一躲,面上的睡意散尽,直直的看着顾云曦。 “主子,怎么了?” 顾云曦披上外袍就要下床,眸光看向窗口的方向,“出去看看,有人。” 灵儿狐疑的看了看安静的窗户和门口,她自己本来就是武学高手,连她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怎么倒是顾云曦看出了状况,虽然心中狐疑,但是看到顾云曦面色苍白,为了安慰她灵儿还是向着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灵儿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眉头一皱,屋子里顾云曦已经点上了灯,有了灯火顾云曦的不安散了一分,灵儿几步走到院子里,确定了一切无异之后便转身往屋里走,可是她的步子还未迈出去救顿在了当地! 灵儿的眸光凌厉的看向西北方向的天空,忽然眉头紧皱,“主子,出事了!” 屋子里的顾云曦一惊,连忙向着院子里走来,一出门便看到灵儿浑身僵硬的站在院子里,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西北方向的夜空之中一大片红彤彤的火光,这么大的火势! 顾云曦心中一紧,脑海之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快步走到灵儿的身边,“去叫宋止,京城出事了!我们回去!” —— 公孙墨站起身来,看着地砖之上的毒药残渍眉头紧皱。 而软榻上,公孙烈嘴角勾起闭上了眸子,忽然,他眸光森然的转头看向公孙墨,“墨儿,父皇并非不信你,只是你母亲那样一个人,实在是,留不得!” 公孙墨眸光陌生的看着眼前的帝王,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走近过他,看着他日渐苍老的面容,公孙墨到底只是一叹,“父皇多虑了,母妃从明日起会为父皇的病吃斋念佛,就不来父皇身边侍疾了!” 话音落下,公孙墨转身便往外走,公孙烈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越走越远,忽然猛的咳嗽了起来—— 公孙墨紧握着拳头往外走,刚走出内殿便看到一脸沉色的夜七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看到夜七的出现,公孙墨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便觉得不安起来。 “王爷!” 公孙墨抬了抬下巴,事宜他到外殿在说话,夜七面色沉暗的跟他走到外殿正厅,一开口便让公孙墨面色一白。 “王爷!着火了!” 公孙墨皱眉看向夜七,夜七面色微白的道,“京城里几处地方忽然燃起了大火,火光站在正阳门正好能看得到,小的在宫中巡夜,心知有异,又听人说王爷进了宫,这才着急赶了过来,王爷,那火,有蹊跷!” 公孙墨眯了眯眼,快步走到了大殿之外,一走出去,便能看到在皇城西南方向的夜空之中,透亮的红光如晚霞一般灿烂生辉,似乎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公孙墨还未说话,一声巨响便传了来。 “轰隆——” “轰隆——” 接连两声巨响,公孙墨垂在身侧的手猛的握了起来,夜七眯着眼睛听着,待那声音落定,转过头看着公孙墨声音沉重。 “王爷,是朝圣门。” 公孙墨眯着眸子,“朝圣门——” “来人!” 一声厉喝,当即有宫人面色惊恐的迎了上来,刚才的响动那么大,宫中的宫人们不是聋子,此刻自然慌乱,公孙墨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宫侍,“宣禁军统领和京畿卫大统领于振生在宣武门候着,另外派人去宫外查探,看看这大火落在哪里,再看看京畿卫都是怎么处理的,再宣巡防营左统领秦允和兵令司的人在宣武门候着,再派人去朝圣门,传令城门严阵以待,京城不可乱!” 宫人跑出去传旨,公孙墨叫来羽林军的肖扬,交代着严守含光宫不许外人进来,当即便领着夜七向着宣武门而去,两人赶到宣武门的时候便看到林筑一脸沉色的等在那里,在他的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看着在旁里候着的传旨的宫侍,公孙墨眉头一横,“于振生和秦允呢?” 宫侍吓得跪倒在地,“回禀王爷,林统领告病在府中才被小人找到,于统领和秦统领都去了王爷府上喝喜酒,奴才派的人去了还没回来。” 林筑的告病公孙墨自然是知道的,此时看着只有林筑一人站着,公孙墨眸光一冷,“林统领怎么看?” 林筑正要说话,另一个侍卫骑马冲了过来,正是适才去宣人的。 那侍卫面色苍白的下马来跪倒在地,“启禀王爷,王爷府门之前人满为患,王府大门已关,百官都在王府之中,奴才等人找不到于统领和秦统领。” 公孙墨面色一白,“怎么回事?” 今夜是他的大婚之夜,即便来的人多,却也不会人满为患,宴席这个时候只怕刚刚结束,又怎么会这么早关了府门? 那侍卫擦着汗,“奴才去的时候王爷府外的很多人都面色惨白浑身抽搐,似乎是吃了王爷设在府外的流水席中了毒,好些人的家眷带着病患堵在王府门口,说是要向王爷讨一个说话!” 如果刚才公孙墨还只是怀疑,此时此刻,公孙墨却是可以确定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意外,是有人早有预谋,如他猜得不错,今夜之乱,只怕还不止这一点儿! “王爷!” 说话之间又有人来,那侍卫满头大汗,却不是宫中侍卫的模样,公孙墨眉头一皱,却见那侍卫连滚带爬的扑到他的脚下,“王爷,王爷,天牢被人攻破了,那里,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公孙墨心头大震,正待说话,又有几骑飞快的冲了过来,马上的侍卫利落下马,接连回禀,“回禀王爷,大火从南市的天下第一楼开始,火势十分的大,另外楚侯府也着了火,京畿卫的人目前还没有过去,只有一些百姓现在在组织救火!” “回禀王爷,朝圣门死伤惨重,有人回禀,之前有大批人马出了城!” 重磅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公孙墨眸光深沉,听到那侍卫说楚侯府着了火,公孙墨心中隐隐确定了一个猜想,林筑和夜七在旁里听得眸光深沉,而其他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已然如五雷轰顶—— “皇上,卑职求见皇上!” 此时的宣武门之前站满了人,俨然成了一个调兵遣将的临时兵营,一声带着颤抖和畏惧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喊了来,只见一个人软塌塌的骑在马背上,只想着宣武门这边来,公孙墨一个眼神,当即有侍卫带了那人过来,看着那人身穿着的衣服,众人都知道了,这是巡防营左营的人。 来人正是江林。 “皇上,卑职求见皇上!” 江林似乎被吓怕了,此时此刻好似认不出公孙墨了,孙哲站在公孙墨身后,此时一个窝心脚踹了上去,“混账东西,看看你眼前的是谁!” 江林这才猛然清醒了,看着是德王公孙墨,江林凄厉的喊叫了出来,“王爷,王爷啊,是万俟宸,是楚国的万俟宸,他带着人没有谕旨就出了城,还有,还有那秦允,他口口声声称万俟宸为三皇子殿下,他,他分明就是楚国的奸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今夜所有的变故似乎都有了答案,这是那位病弱的楚国皇子送给他们的礼物! 江林却是没说完,“那万俟宸气焰嚣张,还说有话要转告皇上!” 公孙墨冷笑,“什么话?” “他,他说,他在大燕十年已经腻了,此番回去大楚,让皇上不必挂念,还说希望皇上能长命百岁的看着大楚万世千载,往昔之辱,有,有朝一日,他,他必叫,必叫大燕十倍,十倍来还!” 江林结结巴巴的说完,公孙墨的眸子已经怒气四溢,一挥手,公孙墨指着浑身打摆子的江林厉喝,“江林放走了楚国三皇子,乃失职大罪,带到军机处军法处置!” 江林面色大变,“王爷饶命,王爷,王爷,饶命——” 凄厉的喊叫很快的被侍卫掩了下去,夜七面色苍白的看着公孙墨,其他人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王爷?追还是不追?” 追,还是不追—— 公孙墨冷眼看着如墨的夜空,心中也在想这个问题,大火,城门,天牢,万俟宸用的好手段,临走还要将燕京城弄得面目全非,此时此刻的燕京城已经瘫痪了,禁军不可出京,他手中人数有限,是救京城,还是去追人? 公孙墨转眼看向夜七,“现下京城无人可用,夜七,带禁卫军五百人前往朝御门。” 夜七心中一叹,已然知道了自家王爷的选择,“夜七遵命!” 公孙墨又看向林筑,“林统领带禁卫军一千人往朝圣门,朝圣门死伤惨重,还请林统领料理一二,朝圣门既然能失守,想必那右统领宋涯和一干人等都是大楚的奸细,巡防营所有的人手都凭统领调遣,务必保京城安定。” 林筑看着公孙墨的眸子,倾身对着公孙墨行的一礼转身领命而去。 公孙墨这才转头看向身边诸人,叫过来禁卫军的另一个副将好生交代了宣武门的事宜,这才叫来孙哲,“拿着我的牌子亲自去京畿卫领人,南市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周围牵连众多,一损俱损,务必在天明时分把大火压下去。” 孙哲接过公孙墨手中的令牌领命而去,公孙墨又看向孙鲁,“你先去相府,告诉相爷万俟宸潜逃出京的事,让他明日一早进宫听候,再回王府去,叫开府门,让府中的家丁安排外面所有中毒的百姓,保证府中百官安全回家,让成霖安顿好府中的事宜直接去天牢找我。” 孙哲亦是应声领命而去,公孙墨眸子里好似有风云怒涌,垂在身侧的拳头亦是青筋毕露,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压下了心头怒火,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旁里侍候的宫侍,招手让他走近些,“明日一早,传旨通告天下,楚国三皇子在大燕为质,十年里勤谨恭顺,仁孝有佳,待燕皇如父,待皇后如母,皇上怜他一片孝心,特准其归国,是为大燕仁厚。” 宫侍战战兢兢的记下了公孙墨的话自然直接去找了秉笔太监和礼官官员,公孙墨紧了紧腰间挂着的宝剑,看着朝御门方向的眸光一厉,翻身上马,“去天牢!” —— 顾云曦等人赶到朝圣门的时候京城之中的火势已经小了许多,顾云曦知道京城之内定然有人主持大局不至于大乱,一颗心便落下去不少,到了城门之前还未叫门便被一群身着禁卫军服饰的士兵围了住,看清了众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顾云曦心中一惊,禁卫军无皇命不得离皇宫,这朝圣门,竟然用禁卫军换防? 顾云曦拿出自己的牌子,然而那小士兵却是看都不看,只叫顾云曦下车将其待到了林筑的面前,林筑自然是认识顾云曦的,见到顾云曦这么大老远得从城外回来,看着她的目光便带着几分疑虑。 顾云曦知道今夜必然是发生了大变故,便将自己去凌云寺的事情大概讲了一讲,林筑此前便认识顾云曦,更知道顾云曦和公孙墨的关系,当下便不再为难她,只是却也不肯多说什么,只遣人将顾云曦送回相府才可。 顾云曦本来就想着回去相府,无论今天晚上事情如何,顾中正一定是知道缘由的,心中这样想着,顾云曦还是忍不住的问起林筑来,“敢问林统领,今天晚上这事到底是因由为何?” 林筑眉头一沉,一边找人送她回府一边道,“万俟宸出逃。” 顾云曦脚步微顿,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有几分涩然,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答案,可是当这样的事实真正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倒是没有想象之中的淡然,心绪百转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四个禁军士兵跟在她的马车之后朝着相府而去。 半夜的大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京畿卫士兵,然而那些士兵却是来回忙乱,丝毫看不出平日里应该有的规矩来,顾云曦眉头一皱,想着前几日和公孙成霖失察京畿卫的时候也不见如此的不成规矩啊! 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回了相府,此时的相府之内仍旧是一片红彤彤的喜色,看门的小厮看着顾云曦回来面色大喜的跑到顾中正面前去回报,顾云曦一问,顾中正果然还在静心斋里,当下便向着静心斋而去。 静心斋之内的顾中正仍旧是一脸掩不住的喜色,看到顾云曦回来微微的沉了眸,“到哪里去了,一个女儿家竟然这么晚才归家,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顾云曦眉头一挑,却还是垂下了眸子,“请父亲恕罪。” 看着顾云曦柔顺,顾中正面色极好的挥挥手不与她计较,看着顾云曦坐下了这才开口一问,“你从外面回来,外面怎么样?” “很乱。” 顾云曦几乎是不假思索,顾中正嘴角一勾,眸子里兴味一闪而过,“万俟宸逃了!” 顾云曦不知道该说什么,顾中正却是自顾自的分析着,“我早就说过,这个人不简单,结果德王这一次竟是大意了,放跑了这么个厉害的角色,德王以后还要吃大亏呢,那万俟宸也真是筹谋了这么多年了,听说现如今左右巡防营的统领都是他的人!” “要知道,那宋涯此前可是太子的人,还有秦允,更是借着成王的手才回来的,这下可好,成王和德王不定怎么生气呢,万俟宸能有今日,也是他们一手纵容出来的,不过说到底还是万俟宸技高一筹,这么多年来在大燕从未吃过大亏,现如今还能将京城搅得一团乱,这天下间,只怕也就他一个万俟宸了!” 顾云曦心惊,她没有忘记,在那一次公孙成霖要去川西军之时万俟宸去送行,就是那一次送行,他提到了秦允这个人,现在看来,他竟然早在那个时候就打算借公孙成霖的手将秦允带回京城了! 算无遗策! 顾云曦垂着眸子,看不清其中情绪,这边厢顾中正看她如此便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便接着道,“南市的大火,东西方向的城门,还有天牢,这万俟宸手段真是好,竟然连天牢都算计进去了,天牢那边一堵,禁卫军要追出城骑马得绕一大圈,即便是德王真的打算放弃京城,也是追不上他了。” “南市那边的大火更是烧得旺,南市连着北市一烧,燕京城百十年间建立起来的商圈可都得付之一炬,没了做生意的人,这燕京城便算是半个死城了,还有那京畿卫和兵令司的,都被他算计了,这会子德王找不到人,都是用的自己的令牌调动人手,万俟宸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京城之外倒是有镇南军围着的,可是没人发令,对万俟宸来说便是畅通无阻,万俟宸啊万俟宸,真是滴水不漏啊,这等心思手段,若他想的是这天下,德王守不守得住大燕,还真是不好说!” 顾中正的感叹顾云曦没听到多少,她只听到说天牢那边也乱了,顾云曦皱紧了眉头,怔怔的道,“他为什么要动天牢?” 顾中正一笑,“制造混乱就是制造混乱,为什么不能算计天牢,天牢和朝圣门一个方向,也是从禁军大营去往朝御门的必经之路,他算计天牢算计的正好。” 顾云曦怔愣住了,只觉得一股子冰冷的空气忽然窜进了她的胸腔,只刺得她浑身发疼,“他怎么可以——” 顾中正看着顾云曦的模样有几分怔愣,却见顾云曦忽然站了起来往外头冲,“我要去天牢,我不相信!” 顾中正这会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看着顾云曦的背影嘴巴一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良久,他才低低的喃出一句,“青萝——” 顾云曦目次欲裂的往外走,灵儿的眸光有几分诧异,宋止刚把马车停下看到自家小姐又跑了出来免不得心惊,顾云曦看着宋止,“去套车,不,去牵马,我们去天牢,去天牢——” 顾云曦急的发抖,一双墨子通红,灵儿看的着急,却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子,宋止微微犹豫一瞬,看着顾云曦道,“主子,刚才听府中的下人说,天牢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了,德王早前就在天牢,看着那边实在是没救了才回宫去的,天牢那边在戒严,主子您没有德王的令牌进不去。” 废墟! 顾云曦手脚冰凉,脑袋里面一团雾蒙蒙的水汽,她不住的告诉自己娘亲不会死,一边却又再问,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天牢里有她的娘亲,为什么还要如此,少了天牢,这燕京城还有府衙,还有街市让他制造混乱,为什么偏偏他就选了天牢? 心中一阵阵的纠疼,顾云曦断然的厉声一喝,“进宫!” 宋止看着顾云曦的样子心中一颤,又想着她不好大晚上的骑马,便赶忙去牵马套车,一刻钟之后顾云曦再次上了马车,三人一路疾行的往宣武门赶去。 宣武门之前依旧是一片混乱,似乎是个临时的听命之地,顾云曦让宋止递上了自己的牌子,守宫门的副将知道是她,赶忙先放了她进去,顾云曦不知道现在的公孙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手头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处理完,她不住的告诉自己别人的命也是命,公孙墨此时一定在忙碌,她不住的告诉自己走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她的脚步就是半分不停的走遍了所有公孙墨有可能在的地方。 最后一处,勤政殿。 公孙墨果然在这里,向外面的人禀明来意,里面还是过了一会子才让她进去,屋子里走出来几个身穿军服的男子,看到她一个女子这个时辰进宫来都有几分诧异,顾云曦顾不得许多急匆匆进了书房。 勤政殿的书房里,公孙墨和公孙成霖正一脸疲惫的坐着,看到顾云曦惨白着脸进的门来眸光都是一亮,公孙成霖当先站起来问她,“云曦,我府里的人说你早就走了,相府的人说你还没有回去,我们都担心您呢。” 顾云曦十分着急,只对着公孙成霖说了一句“我去了城外”便转头看向了公孙墨,这边厢公孙墨听到她的话眉头一皱,却是看她眸光带着几分暗红的问他,“王爷,天牢那边——” 公孙墨垂下了眸子,有意识的看了公孙成霖一眼似乎是在问公孙成霖的意思,公孙成霖摇了摇头,公孙墨便踌躇着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说,公孙墨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顾云曦看到他的表情就已经明了了,当下便连退三步,面色更是惨白。 公孙成霖担心的扶住她,“云曦——” 似乎是为了安慰她,公孙成霖强自开口,“你别着急,我们的人已经在天牢找了,二哥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便去了天牢,那边的情况是有些不好,却也不是没可能,也许,夫人还活着。” 顾云曦拜托公孙成霖的手,看着公孙成霖和公孙墨浑身不停的抖着,口中却是强硬的道,“多谢王爷顾念云曦,云曦知道王爷事忙,还请王爷给云曦一个牌子,云曦要自己去天牢找,我娘她舍不得我,她一定不会弃我而去——” 往昔的一幕幕如同山洪向着顾云曦席卷而来,那些温暖的,亲昵的,被母爱无私关怀的日子像一把刀子在顾云曦心中拉扯,一阵阵的让她发疼发晕,公孙墨看着她的模样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近自己。 “云曦,你别急——” 顾云曦嘴角一勾,以为公孙墨就要答应自己,谁知道她忽然觉得后颈一疼,最后只看到了公孙墨怜惜的眸光,他嘴角一动对着她说一句,“我会帮你找,你休息一下。” 看着倒在公孙墨怀里的人,公孙成霖有些欲言又止,公孙墨却是不看她,径自将顾云曦抱起来转到了书房不远处的一间小厢房里,房间里燃着淡淡的熏香,那是往常公孙墨进宫来午时歇息的地方,公孙墨将顾云曦放在榻上,又替她掩好了被子,这才细细的看着她昏睡着的样子。 精致的面容透着一股子忧色,恐怕在梦里她也着急的很吧,公孙墨怜惜的拂过她皱在一起的眉头,手下的触感让他眸光一深,他带着粗茧的指腹仿佛着了迷一般的顺着她的眉眼一路滑了下来,她的肌肤极好,鼻梁高挺,唇形十分好看,嘴角却是紧紧抿着的。 公孙墨无奈的勾了勾唇角,指腹轻轻的拂了过去,顾云曦不安的动了动,公孙墨连忙收回手,顾云曦却只是动了动,他有些懊恼的摇摇头,正要起身出门,顾云曦嘴巴却是微微一张,一句话一闪而过,公孙墨一怔慢慢坐回去低下头仔细的听。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动天牢,为什么,你明知道的,为什么——” 翻来覆去的一句话,带着几分情真意切的怨怼,公孙墨听得眉头大皱,他直起身子,看着顾云曦痛苦的样子,忽然想到,她这个样子是为了自己的娘亲生死不明,还是为了别的? 这样的想法让公孙墨觉得不堪,不过是顾云曦便安静下来,公孙墨松一口气,触到顾云曦的手紧紧的握了握。 “王爷——” 门外传来孙哲的声音,公孙墨起身走出门去,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看向孙哲,后者面色有几分不自然的道,“王妃进宫来了。” 公孙墨还有一丝不适应,反应了好半天才认识到原来这个王妃是自己的王妃,他眉头一凝,想到今天一大早自己便应该和自己的新王妃一起进宫拜见皇上和贵妃,还要去皇室宗庙祭祖,想到这么多的事,公孙墨眉头皱的更紧了。 孙哲有几分犹豫,“王爷,您去不去——” 公孙墨回头看了一眼掩着的门,“你在这里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去。” 丢下这一句便向着含光宫而去,孙哲看到公孙墨这般,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从门缝看进去,屋子里的人正躺在榻上睡着,孙哲一叹,对以后的日子多了几分担忧。 公孙墨并未直接去含光宫,先是到了勤政殿将还未完善的事物再行安排好了之后才去含光宫,到了含光宫外,宫人们说德王妃已经自己进去了,公孙墨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进去,含光宫之内,顾映雪一身大红的王妃礼服正站在内殿之外候着,公孙墨并未多看她站在了她的身侧。 “王爷。” 公孙墨抬手让她免礼,顾映雪却是转头看了一眼公孙墨,她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疲惫,似乎也是一夜未睡,当下却也没有其他的情绪了。 二人相对无言的等了许久才见福安出来,福安吞吞吐吐的说皇上如何如何身子不适,请德王见谅,又拿了两件礼物送到顾映雪身后的下人手里,便算了完成了这个新媳妇的拜谒,二人一同往云澜宫去,依旧是一路无话。 顾映雪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背影高大,步伐沉稳,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却一定不会是一个好夫君,顾映雪笑了笑,有什么关系,自己从前只能低着头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现在却是只用落后他半步而已,这有什么不好呢? 到了云澜宫的时候贤妃赵湘澜已经收拾妥当的等着了,经过昨晚上的有惊无险,见到公孙墨两人一起来她脸上便笑开了花,她大概的知道了昨夜京城的乱子,看着儿子憔悴的面色便知道昨晚上定然是奔波了一晚上,心中自然有几分心疼,便只拉着顾映雪说话,又说了几句,见天色微微的现了几分亮光,这才放他们出门,今日里他们要走的礼数还有很多,该说的该做的以后还有机会。 出了云澜宫便有礼部的官员在等着,公孙墨却是挥退了礼部的人,对着顾映雪冷冷道,“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这些虚礼什么时候行都是一样的,王妃先回府吧。” 顾映雪看着说完这话转身就走的人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气来,“王爷且慢,皇家礼数不可废,王爷心系佳人,臣妾却是要去行完了礼才心安的。” 公孙墨看着顾映雪心中有几分不虞,顾映雪看着他的样子却是半分惧怕都没有,见周围人都退了老远,她索性冷笑一声,“王爷这般为了她着想,她却是不一定全心全意的为了王爷,臣妾既然已经是德王妃了,还是得劝王爷一句,她不值的王爷如此。” 公孙墨冷眼看着顾映雪说话的样子,不生气也不说话,见她说完了继续转身走人,顾映雪心中怒气更甚,“王爷可知道有一种蛊毒叫做合欢蛊?” 公孙墨背影僵直的停下了步子,顾映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合欢蛊又叫同心蛊,二人同用便可有生死相连之效,并且,这二人若是在一起,定然要圆房才能停下无边*,否则只能生生疼死。” 见公孙墨背影挺直,顾映雪又继续道,“如果臣妾告诉王爷,王爷心心念念的人和那昨夜逃出大燕还给您制造了一堆麻烦的楚国三皇子同时中了这蛊,并且他们还孤男寡女的待了一晚上,不知道王爷还能不能向从前一样待她?王爷大可以不信,我还可以告诉王爷,那蛊毒是我下的,因为我早就看出他们二人之间不清不楚不简单,不知道王爷发现没有?” 公孙墨龙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的紧紧的,良久,只听他声音冰冷的开口,“来人,送王妃去宗庙祭祖!祭祖之后回王府好生歇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一步也不要踏出王府。” 顾映雪的气的身子直发抖,看着公孙墨的背影冷笑连连,他竟然能在娶她之前向皇上求了那个贱人,她就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希望,想要软禁我? 好啊,我顾映雪不怕! 公孙墨的步子越来越快,脑海之中顾映雪的话像是挥之不去的魔咒让他神思焦躁,天边此时已经亮起了鱼肚白,这个混乱的夜,就快要结束了! 想到那个人,公孙墨眸子里便有骇人的寒光一闪而过,他快步走到顾云曦睡着的小屋子外面,孙哲见他这么快回来心里懊恼了的惨叫了一声,这边厢看着他要进门的样子便为他打开门让他进去,谁知到公孙墨却在她打开门的时候转身走开,孙哲呆愣愣的看着公孙墨,再看了一眼屋子里睡着的人,心想着,主子怎么连顾姑娘都不想见了呢? 公孙墨回到勤政殿的时候公孙成霖已经出了宫,偌大的议事书房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角落里的宫灯已经暗了下来,厚重的帷幕没有拉开,他便趁黑坐在了软踏上,一屋子黑茫茫的死寂之中,公孙墨独坐着,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一片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之外想起了一串儿脚步声,孙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能进来吗?” “进来。” 公孙墨在黑暗之中应了一声,只见孙鲁脚步极快的走了进来,面色微沉的开口道,“王爷,找了,都翻遍了,没有找到王爷要找的人。” 公孙墨眸光一皱,“怎么可能?” 孙鲁却是十分的肯定,“天牢虽然是由巨石砌成,可是洛夫人住的那个地方原本乃是天牢的一道机关,四周都是空的,我们的人在那附近找了许久,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的和洛夫人有关的踪迹,她竟然是凭空消失了?” 公孙墨沉默了下来,他想不到,好端端的人为何会凭空消失。 孙鲁见公孙墨沉默了下来便静静的退了出去,这边厢公孙墨在榻上坐了良久,这才起身慢慢的向着顾云曦的屋子走去,走到屋门口便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进门才看到原来是侍候的小丫鬟再给顾云曦倒茶。 小丫鬟看到公孙墨进门当即行礼告退,顾云曦一看是公孙墨,赶忙就要下床来,公孙墨快步走过去扶着她,“别动,我那一下子有点重,你还是多睡一会儿。” 此刻的顾云曦已经平静了下来,心知公孙墨是为了他好,自然不会怪罪,却还是有几分忧色难掩,“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一点也不累,我想去天牢那边看看,无论如何——” “不用去了。” 顾云曦的话没有说完公孙墨便打断了他,顾云曦愕然的看着公孙墨,只见他抬头定定的看着她,“不用去了,你见不到了——” 看着公孙墨欲言又止的样子,顾云曦有些拿不住手中的茶盏,她直直的看着公孙墨,咬紧了下唇,一双眸子通红,却是怎么都掉不下一滴眼泪来,公孙墨握住她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别伤心。” 公孙墨安慰人的模样有几分笨拙,却更是引得顾云曦心中气息狂窜,似乎一股子劲儿找不到地方发泄,她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杯子,整个人颤抖着咬紧了牙关,“是他,是他,是他毁了天牢,我等了这么久,我以为还能见到娘亲,那里成了废墟,废墟,我竟是连我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咬牙切齿的话从顾云曦嘴边溢出,不知道是在克制着自己悲伤还是愤怒,公孙墨看着她的模样眸光一低,良久,他将他缓缓揽进怀里,“你,还有我,万俟宸已经走了,纵然是他的错,却也是追不回来了。” “不!” 顾云曦否定的斩钉截铁,公孙墨有几分意外,却只是温柔的一叹,“你要做什么?” 顾云曦猛的闭上了眸子,眼前好似又出现了苍墨高原上那血流成河的惨状,有无数的惨烈的、残忍的、让她恐惧的画面在她脑海之中一一闪过,她双拳紧握,忽然睁开眼,眸光狠狠的注视着床头上雕着的缠枝姜花。 “我要去追他,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晨光冲破厚厚的黑云投射而出,在京城西南方向三百里之处的仓礼峰山道上,黑衣长袍的俊美男子仿若有所感应似地在疾行之中忽然掉转了马头,他两只手握紧了马缰,眸光幽深的看向了燕京城的方向! (本卷终) ------题外话------ 四万字哦~我没有偷懒哦~话说看到最后是不是有人想骂我,咳咳,想骂就骂吧,切记,读者虐我千百遍,我待读者如初恋~ 暂时的悲伤是为了更加甜蜜的明天,如果有哪里有漏洞的希望大家提醒哦~ 亲亲的第二卷需要写个好的开头,稿子稿子,快到碗里来~ 001天家圣手,名医阿卓 帝国历四七六年三月,大燕烈帝二子德王大婚,聘燕国丞相顾中正嫡长女顾映雪为正妃,德王大婚第二日,大燕朝一纸檄文昭告天下,放在大燕为质十年的楚国三皇子万俟宸归国,檄文大加赞赏万俟宸在大燕期间待帝后及其诸子之诚孝恭敏,几乎在同时,天下名流士子在大赞燕国仁厚之时却都私下出言抨击这大楚皇三子软懦无能,不辨是非,一时成为文坛新话。 四月,燕帝公孙墨一纸圣谕立皇二子德王公孙墨为太子。 五月,燕帝病重,燕太子监国。 大燕些微的波澜并未影响到其他的地方,五月下旬的大梁,正是它一年之中最美最热闹的时候。 大梁历来重医,百年间传世的医学大家有一大半都是出自大梁,在大梁,世代为医的人家数不甚数,在大梁皇宫,一个太医一年的俸禄堪比一个二品大员,然而真正的回春圣手,却是从来不入官家不沾皇室。 大梁南部的洛城是大梁医家齐聚之地,有着“天家圣手”之称的百里家族便是在此地,每年的五月末,百利家族总会由德高望重的宗族长发函,广邀天下名医齐聚大梁之地,百里家每年都会以一宗从遍布诸国的百利家族医馆汇总而来的一年来遇到的最难对付的病症为题,用来考据天下名医。 若是解了这疑难杂症只当做是为天下人造福,若是解不了,众位医家究其一二也有助于彼此精进,这个传统已经流传了百年,发展至今,已经是天下医家的盛事,若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医者能收到百里家的邀请函,那便代表着他在诸国医家之间已经有了立足之地! 据阿卓自己说他是因为十分擅长给女人接生才被百里家看重从而得到了一张杏林大会的邀请函,顾云曦觉得一个大男人因为这个成名天下,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顾云曦遇到阿卓的时候他真的正在大梁边境上给一个没钱请产婆的女人接生,那是一个月亮圆圆的晚上,一家窄逼异常的客栈之中只有女人的惨叫声和呻吟声,顾云曦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等待着身上难熬的情潮退去,时间流逝,当天光破晓而出,当一声响亮的啼哭传遍那片荒凉的原野,顾云曦终于在玉蟾蜍的帮助之下独自熬过了第二个月圆之夜。 她一出门,就遇上了因为给人接生而力竭发病的阿卓,彼时他的身边一个下人也没有,刚生下孩子的女人生怕阿卓问她要钱已经裹着衣服包着孩子跑了,阿卓满头大汗的躺在大厅的灰地砖上,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呼吸急促的处于半晕阙之中。 顾云曦并非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是看到阿卓那样子,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对这个有几分医者仁心的少年伸出了援助之手,她的父皇,曾经也有轻微的气喘之症,苍墨高原上的风大,春夏还好说,秋天的风却带着轻微的沙尘,冬天又异常寒冷,在她的故国,患上气喘之症的人不计其数。 顾云曦懂药,却从不会医人,由此,阿卓有幸成为顾云曦第一个病人,虽然最后救了他的药是顾云曦从他随身的药箱之中找到的,顾云曦一点也不后悔救了这个人,虽然从那以后她身边跟了个拖油瓶,可是没有阿卓,她又怎么能去那“天家圣手”的百里家呢? 顾云曦对天发誓,她救阿卓的时候绝对不知道他身上揣着百里家的邀请函。 “公子怎么知道那么多药里面只有那灵仙草是救在下的药?” 这个问题阿卓已经问了她第一拜三十八遍,顾云曦的回答是,“因为我在书上见过。” 阿卓否定了她,“不可能,这药是在下亲手配置,除了——除了在下家里人,别人都不知道,连这药里面的草药都是别处没有的,更别说书上了!” 顾云曦不能跟他说自己父皇之前也吃过,那药草只有苍墨以南的几个小国才有,制作的方法虽然多样,却大都是谨献给皇室,不会轻易流传到中原来,再看这位阿卓,名字这么奇怪,长相还算好,可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睛确实能说明一切的,他是胡人。 而顾云曦从长相到说话都是个中原人,能认识那边的药确实难以解释。 “你一天问八百遍,你不嫌烦吗,那药有什么稀奇的,你又看过多少书,我说是在书上看的就是在书上看的,你难不成还要我把那书找出来给你看看不成?” 阿卓一怔,定定的点头,“还请公子找出来!” 顾云曦呼吸一滞,拜倒。 灵儿在一旁听得眉头大皱,自从这个叫阿卓的男人出现,她的耳边没有一刻清净过的,她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吵闹不休的人! “公子若是不找,只将那书名告诉在下便可,在下自己去找。” 顾云曦看着阿卓虔诚的样子嘴角一抽,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是怎么被百里家发现的?要不是真的看过阿卓身上的邀请函,她简直要以为阿卓在骗她了,她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如果没有她,他连能准时去参加那聚会都办不到!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名医,混的这样落魄? 顾云曦无奈至极,所幸的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阿卓见她的样子眉头微皱,抬手便要给她问脉。 灵儿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的点心盒子砸在了他的手腕上。 “做什么呢?少在公子身上动手动脚!” 顾云曦眉头都没抬一下,倒是阿卓,有些畏惧的看了灵儿一眼无奈摇头,“公子的面色不好,气息也紊乱,在下不过是要问脉而已。” 言毕他有些担心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到底是没敢再动了。 灵儿冷哼一声不去管他,阿卓悻悻的坐在车门处的角落里拿起手边的书看起来,顾云曦睁开眼一看,竟是看的中原的文字,在苍墨高原上,如果不是王侯贵胄之家是没机会学习中原诸国的文字的,虽然对这个阿卓有诸多疑问,可是顾云曦从来不是多嘴的人,她和他的缘分也就这么一两个月,也就不需问那么多了。 日头偏西,马车之外忽然传来一声深沉的男子之声。 “公子,到了。” 顾云曦坐起身来,先开车帘往外一看便看到了在日暮金辉之中的洛城城门,顾云曦眯了眯眼,洛城是大梁南部最大的城池,怪倒是城楼建筑的这样高大坚厚,顾云曦微微一沉吟,直直看着阿卓,“先前说好的,可还记的?” 阿卓见她对他说话嘴角便高高的勾起,“记得记得,你是我的侍女。” 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光就利了几分,阿卓赶忙改口,“不,小厮,你是我的小厮。” 顾云曦点点头,他们的马车便从洛城守城兵士的检查之下进了城,洛城之内的繁华虽然及不上大燕,却也自有不寻常之处,城内似乎有许多衣饰不尽相同的外地人来来往往,顾云曦凝眸看了片刻便是知道了,这些人,只怕都是从外面来往百里家去的。 马车一路向着西南方向而去,百里家是洛城第一大家,稍稍一问人就知道怎么走,半刻钟以后,马车稳稳的停在了一户宽门阔府的大宅子之前,顾云曦和灵儿当先下车,马车外面站着的车夫面色微黑,眉目却极为俊朗,看到小厮装扮的顾云曦下车对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阿卓最后从马车之上下来,面上带着几分故作镇定的老成之色,看了看百里家门额之上挂着的“天家圣手”牌匾,眸子里露出几分崇拜的光彩来,顾云曦轻咳一声,阿卓才回过神来,赶忙步伐从容的向着门口走去。 站在门边上守着的家丁早就看见了他们,见阿卓面容俊朗衣饰不凡,便带着小心笑着上了前去,走得近了才看到阿卓的蓝色的眸子,那家丁被那眸子晃得微微分神,待阿卓笑着唤了一声“小哥”之后才回神,阿卓掏出邀请函来给家丁,家丁知道自家要办的盛会无人敢来作假,不过走了个过程便将阿卓一行几人放了进去。 进了府院顾云曦眼前一开,这哪里是一家宅院,这里分明是一座小城还差不多,一进门便是一面及其高大的壁影,壁影上细细密密的写着《神农本草经》,顾云曦看了几眼,字迹颇有些年代了,不由得更加感叹这百里家的世代兴旺来,绕过壁影竟是一汪看不到头的湖,蓝盈盈的水面上倒映着红透半边天的夕阳晚霞,让顾云曦看了的忍不住眯了眯眼。 阿卓也对这府中的面积咂舌,那家丁看到这几人的面色不由得面生得色来,不过也是世家大族的下人,笑着对着几人介绍了沿路的几处景致,又说了今日天色已晚,只让阿卓几人先去休息,等后日里所有的宾客都来了再去拜见他们的老爷——百里星。 阿卓他们自然是听从安排的,那家丁又交代了几句便叫来一行下人,说他们住的地方还有很远,要让轿夫送他们过去,阿卓等人没有推辞,坐上小轿子往给自己准备的院子去了。 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院子里布置的极为雅致,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候着,她们身边没带多少东西,收拾起来极为方便,所幸都自己动手了,阿卓更是不必说,虽然名义上顾云曦几个是他的下人,但是他不敢也不用使唤她们。 待收拾完毕便有婆子送来了饭菜,阿卓自然是慢条斯理的用完,唯有顾云曦和肖扬吃的极快,一吃完两人便占了小院子里唯一的一间小书房,待天色慢慢暗下来,小书房的房门才打开,可是走出来的却也只有顾云曦一人罢了。 阿卓见顾云曦一个人进了正房也不问什么,只揽着本书倚在榻上看着,顾云曦看着阿卓,微微沉吟了一瞬才道,“你可知道这一次从南越过来的医家有哪些?” 阿卓闻言微微沉吟了一瞬,“南越以蛊毒闻名,那边的医家多数都是从蛊毒入手的,虽然这也属于医家参悟的范畴,但终归不是正道,这几年里面听说那边来的人极少,这一次来的是谁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百里家向来做事大气,总是会有人来就是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便也不再多问,“听说这小聚怎么也得有小半月,不知道今年百里家的考题是什么,听说还有可能有官家权贵来?” 阿卓点头,“大梁的很多医家都不入官家,不过其他地方的医家就不一样了,你别小看这杏林大会,这期间除了来的都是名流大家之外,还会有很多宝贝出现,近十年来的灵丹妙药可都是这百里家的聚会上亮出来的,那些贵胄们别的不看,就冲这个每年来的人都要踏破百里家的门槛。” 顾云曦自然知道这些,不然她也不会眼巴巴的跑到这里来,不仅她会来,她相信,这“天家圣手”家的杏林大会还会吸引更多的人来,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冥冥之中她直觉的认为,她身上的蛊毒,她该报的仇,似乎都能在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题外话------ 第二卷来啦~呼~这个开头删了写写了删,最后还是隆重推出这位接生婆——阿卓~!有没有惊艳的赶脚~\(^o^)/~ 女主短时间内不会回大燕,接下来出场的有很多新人物,大家要做好心里准备哦~ 002杏林大会,故人之声 百里家乃大梁第一世家果然名不虚传,且不说他们本家的大宅子有多么的豪奢华丽,只说这客院就布置的十分舒适安逸,顾云曦一夜好眠,天光刚刚破晓,便有丫鬟婆子在院子里做起晨扫,待顾云曦几人起来,自不必吩咐便有人进来将悉数用具一应摆好,因为顾云曦的身份只是个小厮,自当是自己动手的,不过她向来自己动手已经习惯了,到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唯有阿卓,他似乎不喜欢旁人来碰他,进来侍候的人都被他遣了出去,顾云曦梳洗完毕便出去转了一圈,刚走了没几步便发现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院子里的人见了他都行了一礼。 顾云曦赶忙也行过一礼,压低了声音道,“见过管事大哥。” 顾云曦扮起男子来面容清丽俊俏,身形虽然不算太高却也同一般男子差不离,再加上他的面相显小,就更没什么问题了,她故意的用中药涂黄了面颊,一是为了简单的易容,再来便是为了应付越往南走越来越大的太阳。 那管事见顾云曦行为举止得当,有礼有节落落大方,眸光便是微微一动,“你们公子可洗漱好了?” 顾云曦点点头,“公子正在洗漱,因不喜欢我们近身服侍,小人便在院子里等候,敢问管事大哥可是有什么吩咐?” 那管事笑着点点头,“是我们老爷要见见你们公子,我姓李,你叫我李大哥便可。” 顾云曦从容应下,“李大哥。” 管事笑眯眯的看起来倒是和蔼可亲,可是这院子里的下人们自从他来了便噤若寒蝉,顾云曦知道能在这等望族做管事的没几把刷子都不成的,当下只和此人保持着谨慎的距离,李管事见她如此自是含笑不语。 一炷香之后,阿卓已经换了一身袍子出来了,顾云曦简单说了两句管事的来意,阿卓便上前去见礼,别看阿卓是个胡人,可是通身上下却将中原特别是南面的风俗学了个十成十,若是不看他的眼睛,只怕还以为是南面来的士子。 “百里前辈真是多礼了,阿卓前去见礼自是应该,只是听说所有人都是在明日里才去见礼,这个时候去不知道会不会扰了前辈?” 李管事闻言摇摇头,“公子不必客气,老爷早就有交代,您来了是一定要请您过去坐坐的,明日里来的客人众多,只怕是招待不周,轿子已经准备好了,您跟着小人来吧。” 顾云曦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心中已经对这位只会给女人接生的大夫产生了不同的定义,他的落魄和百里老爷对他的态度相比之下完全没什么可信度,这让顾云曦心中产生了更大的疑惑,不过她觉得通常知道的越多就越是麻烦,她不喜欢自找麻烦。 阿卓看了看顾云曦,而那李管事似乎没有让阿卓带着下人一起去的意思,顾云曦当即倾身一礼,“公子请放心去吧,小的一定谨慎守礼,不会出岔子的。” 李管事点点头,带着阿卓出了院门。 阿卓一走,顾云曦便往肖扬房中走去,肖扬正站在窗子旁等着她,顾云曦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说吧。” 肖扬点头,沉声答道,“这宅子一分为二,主院在那湖的另一面,我们住的这一边都是客院,百里家的人寻常时候不来这里,明日里的见礼也都是在主院,我昨夜出去看了看,这客院现如今住着人的有十多院,从云宋和东齐来的人较多,大燕也有两个。” 顾云曦点头,“南越和楚国的没有吗?” 肖扬想了想,“南越肯定没有,楚国我却是不确定,东边有两个院子的守卫极好,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从衣饰上来看,倒有些像西边的风俗。” 中原几国的风俗虽然差距不大,却也是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点,顾云曦眸光微眯,“难道是西凉?” 一说到西凉这两个字顾云曦便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抽紧,她深吸一口气,“反正今日里也没事,白天你好生歇着,晚上再出去一圈,顺便去看看那个院子是不是西凉,若真是西凉我倒要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再有,如果有南越的人过来,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肖扬点头应了,顾云曦看着肖扬消瘦的身板不由得一叹,软了几分语气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这里的事情了了,你就先回去大燕吧。” 肖扬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话?” 顾云曦瞪了他一眼,“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我要做的事情只怕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你若是就这么跟着我,哼,等你回大燕黄花菜都凉了,你这半辈子的打拼你还要不要了?” 肖扬脸色更黑,却是垂了眸子不言不语。 顾云曦心中一叹,她执意要出来的原因有很多,失去娘亲的伤心,对那人的愤怒,对自己身中蛊毒却无药可解的惶恐,对留在大燕将会面对的是是非非的无奈,公孙墨对她的决定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倒让她心中对他有了几分愧疚,可是她还是决定走出来,不走出来,她如何能报娘亲的仇,如何能找到自己的解药,又如何将自己从大燕那方让她越来越觉得窄逼的天地里呼吸到更多的自由空气。 公孙墨本是打算给她选几个得力的禁军护卫,却是肖扬自己提出来要来保护她,从四月份出来到现在,如果他留在大燕,至少一个羽林军统领是跑不掉的。 “肖扬,你不会是觉得我对你有知遇之恩所以才想着要跟着我吧,太子殿下是能识人之人,即便是你不认识我,总有他看到你的时候,你别固执,等过了这一个月你就回去。” 公孙墨是太子了,这是她一直希望的事,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却并没有多么的开心,嘴上虽然觉得不是很顺口,可还是得这么叫。 肖扬抬起头看她,“这个阿卓一来就得了百里星亲自召见,他的身份想来极不简单,咱们得小心些。” 顾云曦苦笑,也罢,既然他不想谈这个那就暂时算了,“你放心,我什麽也没问过他,他看着虽然有几分愣,却是个心思通透的,你看他这么长时间除了对我怎么认识他的药材问过之外,还问我们什么了,就是这样我才放心跟他进来这里,和这样的人一起,合就合,不合就分开走,不会有什么麻烦出来,咱们只要自己小心些就好。” 肖扬听了点点头,顾云曦知道他昨夜没怎么睡便让人把早饭送到他房间里,吃了之后便先好生休息着,她自己则是回了她和灵儿的屋子,灵儿安静的坐在踏上闭着眼睛吐纳,顾云曦也不去打扰她,坐在软榻对面的椅子上看起书来。 看着看着顾云曦便觉得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她看着对面模糊的人影,只觉得胸口忽然泛起一阵阵的绞腾,她嘴唇微动,还未说什么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汗淋漓的脸,顾云曦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眼前之人竟是阿卓,“怎么是你——” 阿卓面色沉重的看着她,顾云曦一愣,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极少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姑娘似乎还没有到缺钱买补品的时候,怎么会这么虚弱,姑娘的脉象表明,姑娘这一阵子失血太多,难道——” 阿卓的目光往顾云曦身上扫了一圈,顾云曦面色一黑,不愧是给女人看病的,这想的实在有点多,她摇摇头起身,这才看到灵儿黑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她招手叫她过来,“去拿点药丸子来给我吃。” 她也知道自己身子虚,不过也没想到会到无端晕倒的地步,摸了摸胸口,那阵疼来的无缘无故的,既然这阿卓没说别的想来就没什么大碍,饶是如此她这会子却是再也不敢大意了,灵儿赶忙拿药来,顾云曦接过来正要吃,却被阿卓一把夺了过来,他仔细的看了看那药,直接扔到了地上。 “这药是哪个庸医开的,补气的法子很多,他选的却是最下乘的一种,这药姑娘不必吃了,在下来给姑娘弄药。” 顾云曦一滞,想着自己跑了这么远有一多半是为了自己身体,便也不再推辞,又看了看阿卓,见他面色郑重便起身谢过,又让灵儿拿了银子给他才应下,阿卓本来不想要银子,却被顾云曦提起他在大梁边境时候的模样,他想了想便收下了。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阿卓没有向顾云曦提起去见百里星的事情,她也不问,用过晚饭之后顾云曦便进了屋子躺着,阿卓则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等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阿卓拿着一瓶药丸回来了。 顾云曦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惊愕之余心中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不简单。 因为明天便是这杏林大会正式开始了,阿卓早早便睡了,顾云曦却是吃了药就睡不着,她在等肖扬,果不其然,丑事刚过便有人来敲门,顾云曦开门肖扬便闪身进了来,灵儿睡在另一边,顾云曦也不管她睡没睡听没听见,只问肖扬,“如何?” 肖扬沉沉点头,“是西凉,南越来的人今日里也到了,只不过没有住在客院,而是去了主院,那人我没见着,不过应该地位极高。” 能住在主院的人除了地位高,和百里家亲近也是一点,顾云曦对别国的人都不清楚,只想着等明日里和阿卓一起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当下便问起西凉来。 “东边的院子,一个是西凉,一个却好像就是大梁的人,西凉的那边是一个老先生,看那侍卫应该是个官家的,只是不知道身份,再者,我隐在那边听到了两句,似乎那老先生便是今年来出题的!” 顾云曦惊讶,这百里家每年出题都会请病家道到府上来住着,好让众位医家望闻问切,这一次的病人竟然是地位不低的西凉官家,西凉的谁生了大病? 想到此前见过的那个西凉长公主,顾云曦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 想到南越和西凉都来了人,便只剩下一处了,顾云曦眉眼一皱,“那大楚呢,可有人来?” 肖扬摇了摇头,“似乎没有人来,不过来的医家很多,我没有看到也是正常的。” 顾云曦心中却是微沉,如果是她心中料定的那几人来了只怕百里家给的场面不会小,可是现在风平浪静的,难道没有来? 连她都想着要给自己解蛊,他那么会算计的人又怎么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二人正说着话,灵儿却是站出来了,她直愣愣的看着顾云曦,眸光似怒非怒的,顾云曦眉头一皱,“灵儿?” 灵儿看一眼肖扬,见肖扬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当下便直冲冲的道,“主子是不是非要要了公子的命才好?!” 顾云曦一滞,她的出走大燕的缘由根本无人知道,就是在燕京,外面也只说了她抱病在府中养病而已,她轻车简从的出来之时也没和眼前二人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可是灵儿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灵儿,这话从何说起——” “主子不必解释,灵儿既是主子的人自当听主子的命令,可是灵儿先说一句,若是哪天主子要灵儿对公子出手,灵儿可是不依的。”微微一顿,灵儿又道,“反正主子身边带的人多,就算灵儿不动手也有其他人,主子为了太子殿下竟然愿意以自己做饵只身犯险,这一次若是公子来了,主子可不是要了公子的命?” 顾云曦苦笑,自己怎么可能现在要了他的命,他们现在可是生死相连的。 顾云曦正视的看着灵儿,“灵儿,你既然拿我当主子便应该记得一句话,上意不可测,你这样随便猜度我的用心是为了什么?你所说的其他人,除了肖扬之外我近身再无旁人。” 顾云曦倒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周围还有其他人,心中也想着公孙墨总归是不放心自己的,多派几个人也无可厚非,“至于另外的人,却都不是我属意的,他们也不敢随意插手我的事,至于你家公子,我自然不会让你恩将仇报做下不义之事,只是从此往后,你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和他之间的事,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这话带了几分凌厉苛刻,灵儿的心志与旁人有些不一样,闻言倒不见委屈之色,反倒是想了想才郑重的道,“是灵儿逾越了,请主子恕罪。” 说完竟是径自退下了。 顾云曦胸口堵着一口气,想到三月十五那天晚上的情景嘴角深深的抿了下来,她竟然不知道万俟宸临走之前将那玉蟾蜍交给了灵儿,如果不是那玉蟾蜍——顾云曦紧了紧拢在袖子里的手,没有玉蟾蜍,她该怎么过? 顾云曦不由得着急,她不可能一边受着他的恩惠,另一边却要他的命! 肖扬看到顾云曦走神的模样眉头一皱,轻咳了两声才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真是为了帮德王?德王有神踪府,还有王府暗卫,怎么都不会让你出来,你一出大燕就要往这里跑,这一阵子面色也不好,你是不是——” 又想到刚才灵儿说的话,肖扬有些迟疑的道,“灵儿说你以自己做饵是什么意思?你和那楚国三皇子——” 顾云曦懊恼的看着肖扬,“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求医,你也别多想,至于那楚国三皇子,你觉得依照我们的立场,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肖扬见她面色如常,自然不再多问,只是那眸光里多少有几分担忧流露出来,顾云曦看的心中一暖,“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肖扬转身出门,顾云曦看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色长长一叹。 翌日一大早顾云曦就起了身,今日里乃是那杏林大会的正日子,她作为阿卓的小厮自然不能怠慢,刚用过早饭便有小轿子来接,阿卓只带了顾云曦往正院而去,顾云曦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的有些发晕,开始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没走多久便渐渐的有说话的声音来,又走了一会儿,轿子终于晃悠悠的落下。 在顾云曦眼前的是一大片看不到头的屋舍亭台,最前面的正院门楣上挂着一块名为“回春堂”的匾额,家丁看到两人过来连忙上前招呼,说了没几句便领着他们往正屋走了。 顾云曦身上穿着一件青衣小褂,头发全部竖了起来用一块蓝绸子包住,再加上脸色微黄,根本就是个目光清俊的小厮模样,饶是如此,顾云曦还是谨慎的低着头跟在阿卓身后。 一进门就有数道目光向着顾云曦这边看过来,不过顾云曦知道,这些目光都是看阿卓的,阿卓倒还算从容,步伐稳健的坐在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上。 顾云曦打眼一瞟,这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总体的年纪都比较大了,为医者越老越吃香,说起来阿卓这怕算是这屋子里最小的,这样一来难免有很多眸光看了过来,顾云曦低着头站着,阿卓眸光坦然有礼的回望过去,到让其他人不好再一直看他。 因为主人还没来,所有的宾客都比较谨慎的坐着,时不时的说两句也只是相熟的人之间极小声的交流,顾云曦抬眼一看,昨日里见过的李管事站在主位边上,眉宇之间已经现出了几分急色。 外面的日头已经渐高,虽然还有些宾客未到,可是算起来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这位百里老爷怎么还没出来? 不仅是李管事,就是坐在大厅里面的其他人都有几分坐不住了,李管事陪笑着看着众人,“真是对不住各位,老爷子这几天身子不太好,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早上起床之后总是得清修一会子才好,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话音落下堂中总算活泛了一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呵呵一笑,“那是百里兄的老毛病了,那心悸的毛病早上是最容易反复的,让你家老爷子不要着急,来都来了,这还有小半月呢,我们等得起!” 李管事对着那人一拱手,“云老是此中好手,还是您知道老爷子,各位稍安勿躁,小人这就去看看。” 李管事对着门口站着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便进的堂中来端茶倒水上点心,而李管事却是头也不回的往正堂后头去了,顾云曦看看阿卓的脸色,却见他皱着眉头。 李管事去了两刻钟之后才回来,“诸位,我们老爷来了。” 话音落下主位之后的大屏风处便传来一阵大笑,“等久了,诸位恕罪了!” 一身墨色锦衣的百里星比顾云曦想象之中年轻了太多,不知道是保养得当还是如何,总之看上去不过是四五十岁的样子,老人家一脸祥和笑意,眉眼细长,面色红润,也不知道是走得急了还是如何,额头似有一层细濛濛的汗意,他一出来便对着众人拱手致意,在场的论起来多是他的晚辈,最多不过是平辈,自然都站起还礼,一时间场面好不热络。 众人寒暄结束,百里星便点了几个从未见过面的小辈认了认,有何几个之前便相熟的老客细细问候了几句,这简单的见面便算是成了,百里星问身边的李管事,“蓬莱阁那边都准备好了?” 李管事点点头,笑着道,“都准备好了,大少爷在那边等着呢。” 百里星笑一笑,“诸位一路劳顿,老夫在蓬莱阁备了一杯薄酒就当给大家接风洗尘,老夫如今沾不得酒就让我家衎儿陪着大家少饮一番,明日里的考较还未准备妥当,老朽就失陪一会子先去查看一二。” 众人自然没有说不好的,明日里众位医家会拿出自己所遇到的疑难之处与其他人讨教一二,这对于他们来说才是大事,特别是对一些资历较浅的,那简直就是和前辈学艺的时候,而且这位百里家的大少爷百里衎也是一位医家人物,众人自不会觉得失礼,阿卓站起身来落在最后一个跟着众人往外走,眸光却是有几分担忧的看着百里星的方向,顾云曦看着百里星急匆匆转过屏风的脚步心中生疑,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位老爷子连陪客人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老爷子!难为您了,只怕得快些!” 顾云曦正要踏出门槛,听到屏风之后传出来声音免不得浑身一颤,她下意识的回头,却只看到远山高月的六扇梨花木大屏风。 ------题外话------ 开头几章有点淡,我正在找高氵朝当中……还有就是第一章我用了“西域”这个词,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其实我说的西域是指文中苍墨高原那边的地方,主要是指草原,觉得有点突兀所以我把第一章改了,不要西域了,以后就直接说苍墨,那是一片很大的地方,除了女主生活的那片之外还有其他地儿~比如说,羌胡~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003破军南行,大世风起 夜风渐起,一轮弯月悬在天边,月华清幽。 灵儿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顾云曦,走过来将顾云曦身前的窗户掩上,就看着顾云曦还在发呆,“主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顾云曦回过神来,心中却还在回荡着那听起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她紧紧的皱着眉头,脑海之中闪过一张轮廓精致的脸来,怎么可能是他? 顾云曦摇摇头,将脑海之中的思绪甩开,起身向着正房而去,灵儿见状连忙跟上,而这厢,正房之中的阿卓正手捧一本医术在翻开着,模样十分的专注,见顾云曦进屋来才回神,揉了揉眉间,“姑娘可是有事?” 顾云曦落座在阿卓的对面,挥挥手让灵儿去门口守着,这边却是问起一个问题来,“你和今日里见到的百里衎可熟悉?” 阿卓摇摇头,“不熟。” 顾云曦挑眉明显不相信,阿卓重重的摇头,“在下真的不熟,姑娘怎么问起来这个?” 顾云曦也有几分疑惑之色,“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算了,也没什么,可能是鼻子或者眼睛有几分相像吧。” 顿了一顿,顾云曦这才说起一桩正事来,“明日里的小议你可准备好了?” 阿卓点点头,“差不多了。” 顾云曦闻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笺来,“换病症。” 阿卓一愣,“姑娘什么意思?” 顾云曦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卓,“用我给你的题目,让明日里在场的众人齐议,务必给我一个结果出来,这是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 顾云曦就是在等这么一天。 阿卓诧异的拿起那信笺打了开来,他大概没有想到顾云曦会如此直接,他也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做好事,当然,除了他。 看到信笺上写着的内容之后,阿卓有些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姑娘,你竟然——” 顾云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直的看着他,“如何?” 阿卓苦恼的看着顾云曦,“姑娘有所不知,这机会难得,我本来想趁此机会想向众位前辈讨教一下气喘病的根治之法的。” 顾云曦一听,想起苍墨原野上的民众们眸光一暗,阿卓还以为她生气了,急忙摆手,“不不不,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怎么能忘恩负义呢,姑娘既然身中这样的蛊毒,只怕是极难熬的,你放心吧,明日里我会像众位前辈请教的,难怪你之前一直在问南越的人什么时候来,竟然是这样。” 顾云曦不再言语,她要的不过是阿卓将同心蛊当做议题在明日里的提出来罢了,如果天下名医齐聚的地方都不能解决这蛊毒,那是不是代表着她这辈子是一定和那人绑在一起了? 临出门之时顾云曦又停下了脚步,“那气喘病的根治之法我倒是知道一个方子,明晚上我写给你,你去研究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效?” 曾经的西夏皇室巫医甚行,再有桓筝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她多少知道些药方,虽然巫医只在极少数的地方备受推崇,甚至在很多大家医学派别当中属于最下等,可是有许多秘密的方子却是真的救了很多人的命,既然西夏已经不在了,她就当是做善事吧。 顾云曦又想到了那个清风朗月的为她吹笛的男子,脚步不由得走得急,也自然没看到阿卓震惊又兴奋的表情。 第二日,当阿卓带着一身小厮打扮的楚鸢来到回春堂的时候里面坐着的人更多了些,今日虽然说的是考较,可是也只是为了百里家的大题做个铺垫,通常小辈们提出的疑问都会得到前辈的指点,有很多人都会在某一领域里精进不少,顾云曦打眼一扫,有几个新面孔是顾云曦未曾见过的,屋里坐着的老头有很多,就不知道哪个老头是西凉的。 阿卓依旧在角落里的位置上坐下,没一会儿百里星和百里衎相携而来,今日里的百里星显然起色十分好,看起来倒不像有什么毛病,整个人也十分的从容,并不像昨日那般,百里衎年过三十的模样,面容生的极好,一身的温润如玉的气派,清贵疏朗的眉眼,真正让顾云曦想起了另一个人来。 “今日里可算是来的差不多了,诸位都不必客气,今日里是第一日,还是照着往常一般吧,从新进的小辈开始,天下医者都是一家,在座的若是有几分技艺的可不要藏着,若是叫老夫知道,明年可就别来了。” 百里星状似玩笑的道,众人笑着应和,也知道这百里星说的是真的。 早前便有安排,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个和阿卓年纪相差无几的玉面小哥,一副十分孱弱的模样,极为有礼有节的提出自己的问题,他问的是去年八月份在云宋爆发的一场疫病,听说那一次死了很多人,而最后能控制住整个疫情的便是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将自己的疑问娓娓道来,皆是他在解决疫病之中遇到的问题,刚问出来,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先生便开始议论起来,看样子几人都是常年在外奔波的,见过的疫病颇多,几相对比,又说了其他疫病的常用办法,那少年又让人将几位前辈说的细细几下,这便迫不及待的拿起那几张纸页研究了起来。 几位坐在上首的老者相视一眼颇为满意,接着便又有人提出疑问来,几位德高望重的一开始只是看着,到后来提出的问题越来越深,他们才时不时的插上一句,常常一语惊醒梦中人,有时候不同医家的还会争论几句,一来二去却也没有人动怒,倒是像极了天下士子以文会友的觅知音的做派。 “阿卓。” 李管事话音落定,阿卓便站起了身,他先是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开口道,“诸位前辈医术高明,见识广博,晚辈是在佩服,今日里晚辈放肆的问一个问题,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前辈海涵。” 微微一顿,“晚辈今日的疑问乃是与蛊毒有关。” 话音一落,众人面色皆是微微一变,有人不以为然,有人现出几分厌恶之色,还有几个人却还是有礼有节的听着,高位上的百里星眸光有几分诧异,却还是面色容和的道,“你且说来听听,这里有南越来的钟先生,正善此道。” 百里星说的是这一次从南越来的二人其中的一个,顾云曦看过去,只见那人面容冷漠,身形不高,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双眸子却极为精明,听到百里星的话便看向了阿卓。 顾云曦见到众人的神色便对阿卓捏了一把汗,却听阿卓丝毫不为所动,任然从容的道,“多谢百里前辈,我今日要问的蛊毒名为‘同心蛊’,听说这蛊毒乃是南越毒门镇门之宝,晚辈想问一问,钟先生可知道这蛊毒有没有破解之法?” 话音落下,有的人一片茫然,有的人却是眼眸一动,那位钟先生一听之下眸光便凌厉了几分,看着阿卓的神色越发的清泠,因为之前百里星便点了名,他也不好太过冷漠,却只是道,“不瞒众位说,这位小哥儿问的‘蛊毒’在南越已经失传,具体的破解之法还容我稍后仔细研究一番,若小哥儿不弃,稍后等有了结果我派人告知与你便可。” 虽然小议最好是现场回答,可是阿卓问的问题是个特例,在场的也只有这位钟先生知道一二,百里星眸光一转不再勉强他,便点头应了,阿卓并未因此而颓丧,还是谢了礼之后才落座,顾云曦心中本就没想着这么快得到结果,由此也不是十分着急。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五花八门,且越来越有难度,说到最后百里衎和百里星双双出场,外加几个白胡子老头的精妙言论,瞬时让场面活泛起来,几个小辈包括阿卓在内,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有顾云曦,勉强听着,却也只能记下药名来。 小议一直进行到了午时,中午的宴席算是十分正式的第一次大宴了,地点依旧在蓬莱阁,前一次有百里衎作陪,这一次却是百里星也到了,再加上主要宾客都出现了,所以场面也更大更慎重。 顾云曦等小厮药童被安排在一间厢房之内吃饭,顾云曦不言不语吃完了饭,可是那边的宴席进行的正酣,顾云曦无聊之下便问起旁里的家丁,这府中哪里可以走走转转,那家丁见顾云曦只是个下人却要求颇多,颇有些不以为然,却又不愿失了家主的面子,便随意的指了一处正院的小月门。 “小月门外面是一处荷花池子,你去那里走走就好,可不能乱跑。” 顾云曦本就没打算乱走,当即点了点头只当做消食了,走出正院的小月门,外面果然是一个极大的荷花池子,一处精巧的回廊围在池子之上,池子中间一个小的八角亭静静伫立着,感受着阵阵凉风,顾云曦一个没忍住走了上去。 站到了八角亭之中,看着那田田的荷叶和粉白不一的荷花,顾云曦不由得心情大好,正看的开心呢眼角却滑过一袭黑袍,顾云曦打眼看过去,只见一个人从小月门一闪,转向了后院去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顾云曦却还是止不住的跟了上去,那人,正是来自南越的钟先生,现在所有人都还是行宴,为何只有她一个人走了? 难道和同心蛊有关? 小月门之外有两条道,钟先生走的那一处便是往后院去的,看着后面那层层叠叠的房舍,顾云曦脚步轻巧的更了上去,钟先生的步子很急,根本没意识到被人跟上,期间顾云曦灵巧的躲过百里家的小人,最终停在了一处院落之前。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钟先生走了进去。 顾云曦有些着急,只要一进院子必然是要被发现的,看了看院子门口晃动着的人影,她更加确定自己不能走近了,顾云曦眸光一转,看着院落旁侧的小径灵机一动! 从那小径绕过去,正好是那院子正方的后窗之下,顾云曦站在窗子脚下,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屋子里分明坐着个人,有呼呼摇扇子的声音,然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主子。” 说话的是钟先生,扇子的声音一停又起,似乎是要那钟先生免礼的意思。 顾云曦屏住了呼吸,只听那钟先生继续道,“主子,外面的一个少年问出了一个问题主子或许感兴趣。” 微微一顿,似乎是那人懒得说话,钟先生直接道,“那人问起了‘同心蛊’的破解之法!” “刷”的一声,收起折扇的声音当即响了起来,屋内的主人似乎十分的惊愕,“问同心蛊?” 清润带着几分疏朗的声音响起,一时之间分不出男女来,可是顾云曦却是整个人愣在了当地,这声音她认得,并且记得十分清楚,顾云曦脑海里思绪百转,后背心有几分冷汗冒了出来,难怪,难怪南越来的人要住主院,都是因为他—— 顾云曦沉浸在自己的惊愕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在他背后已经站了一个人,所以当她低垂着眸子转身看见自己身后多了一双脚的身后差点吓得惊叫出声,然而来人眼疾手快,根本没给她发出声音的时间! 顾云曦睁大了眼睛看着捂着自己不让自己说话的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开始带着几分凌厉,后来看清他的眉眼之时忍不住一愣,怔怔的口型道,“是你——” 顾云曦不会忘记这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眼前这人依旧面容精致,半年不见,他通身上下的气势更沉稳了些,只有这一双眸子,还是那般如一碧如洗的天空,更如明澈流转的星河,让将顾云曦的猜测变成了真实,昨日大屏风之后的人,是他。 顾云曦被他捂着嘴,却还是用目光极快的扫了一眼他周身的装扮,华贵精致,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彼时送他出了嘉陵山行宫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现如今看来,他竟是过的很好。 看着眼前之人眸子里闪过的迷茫与惊喜,顾云曦有些微的摸不着头脑,在这样的地方遇到她,对他来说只怕算不得一件好事,然而他的眸光之中并没有恶意,这让顾云曦放下了心,她示意他带她离开这里,因为在她身后的屋子里,还有一个比他更为棘手的存在。 来人收到了她的讯息,缓缓的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而后拉起她极快的向着另一条小道走去,林荫小道的尽头是一条大道,顾云曦正担心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来人便拉着她进了一个院子。 院门砰然合上,来人的眸光便星亮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的穿着打扮,脸上甚至还有一层东西,他颇有些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顾云曦知道自己虽然救了他,但是怎么都算不上是朋友,却又对他反感不起来,所幸站着让他看。 此前的相见在晚上,他未曾好好的看过她。 也不过是几眼,来人走近她,眸光亮的让顾云曦眯了眯眼睛。 “我信守承诺。” 顾云曦失笑,他与她许下了千钧之诺,现在看来这人还未到拥有千军万马的地步,来人看着她的面色又加了一句,“不仅我没有再踏上大燕的国土,甚至是我的人,都在没有沾过大燕。”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好像他的人没能去大燕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顾云曦听着却是心中一动,她当日里不过是说他不要去大燕,他现在竟然连自己的人都不准去,这样守信倒是让她——无奈又动容。 顾云曦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和他终究还是陌生人,如她一贯的行事,绝不会多问一句多说一句,她的模样惹恼了他,他眉头一挑,“我只知道你叫云曦,当日里你说你是燕太子的侍卫,可是哪有女侍卫,我就想着,你或许是他的侍女?燕太子并无其他女人,你应该不是他的女人吧?” 曾经的德王,现在的燕太子,顾云曦无奈苦笑,他果然没有让人再去大燕,只要稍加打听,在大燕一个叫云曦和德王走得近的女人除了她再无旁人,而他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顾云曦垂下眸子,再抬起之时便带了几分笑意。 “我不是燕太子的女人。” 这话落在他的耳朵里便是算是肯定了他前一句话了,他便问,“你既然是燕太子的侍女又为何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现在的燕太子只怕没心思到外面来游玩。” 顾云曦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却又冒出下一句话,“你是不是被赶出来了?我家里的下人也经常换,想来你是在大燕待不下去了所以才出来的是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差不多。” 美目俊逸的男子便眉开眼笑起来,“也好,若不是你被赶出来,我们又怎么会相见,你既然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我自然不会不管不顾你的。” 想了一想,他又问,“你怎么这样的打扮?” 顾云曦想着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便苦笑道,“我现在是一位医家的小厮。” 他皱紧了眉头,“岂有此理,你怎么能做别人的小厮,还穿的这么丑,你是谁的小厮,他出了多少钱买的你?我给他十倍,我带你走!” 午后的风带着沁人的热浪向着顾云曦卷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灿若朝阳,那个晚上的浑身杀气的他已经不见了,他身上有青草香的男子气息蹿进她的鼻翼,让她惯有的防备终于裂了一缝,她摇摇头,笑道,“我若是挟恩图报之人,当初定下的诺言便不是那般了,说到底你我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我现如今是旁人的小厮,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觉得现在我过的极好,再来,我对你不了解,也并不想了解,今日一面就当是你我的缘分,往后还有没有这样的缘分,不如看天意如何?” 少年的表情有了一丝怔忪,想了一会儿又道,“你可以叫我——玉,阿玉,对,你可以叫我阿玉,我家里,家里很富足,我现在算是在百里家做客,或许过几天就要走,你虽然觉得好,可是一想到我的恩人竟是别人的小厮我便心生不安,你不是挟恩图报之人,我却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不如就让我尽一次力如何?” 顾云曦对阿玉的执着有些无奈,“我并未觉得你欠了我的人情。” 微微一顿,顾云曦觉得自己消失的时间只怕是有点长,看了看院门之外似乎没什么人,当下便转头看着阿玉,“我要走了,我毕竟是做下人的,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也不管少年的脸色多难看,转身就朝着院子外面走,阿玉站在当地静静的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亭台之间,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跟上那位姑娘,看看她的主人家是谁。” 身后人影悄无声息的消失,阿玉转而眉头一皱,刚才她站在人家的窗子底下干什么呢,一想到这里阿玉脚步不停的往适才顾云曦徘徊的院子走了去。 顾云曦低着头往外走,一路上倒是遇到了几个百里家的下人,或许是因为这一阵子外院住了外客的关系,他们不过是稍微的打量了一下顾云曦便撇开头去了,顾云曦深吸一口定下神来,心中却是有些不安。 她没想到还能遇上他,他分明是玖丹人,为何现在还在这里做客?再看他的衣饰,也绝非是个落魄的亡国之人装扮,他的眸子顾盼神飞,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从内而外散出来,绝非是个普通的刺客而已—— 百里家的院落大院套小院,里三层外三层,装潢布置都十分的雅致,顾云曦顺着一道回廊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行数十人的婢女人人手执一个银盘向着她而来,那银盘上盖着一块斯帕,顾云曦并不知道斯帕之下是什么,但是看到婢女们小心的眼神便知道其中物件必不是凡物。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云曦只觉得一道异样的气味儿在自己鼻端萦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眸光有些诧异的从那些银盘之上扫过,雪莲花?幻灵草? 那银盘之内装着的都是世间少有的药材,这数十只银盘加起来只怕是皇家王室一时间都难以拿出来,是为了谁? 顾云曦疑问颇多,却也知道不好多问,赶忙收敛了心神往“回春堂”而去,到了回春堂的时候似乎又多几个生面孔,只怕是刚刚赶到的,顾云曦低着头默默的走到阿卓的身后站着,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阿卓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这话自然不是白凤先生亲口说的,但是九重阁沉寂了这么多年,一众人等上下口风都极紧,又怎么会胡乱的传话出来的,依在下看,必定是白凤先生授意之后那些人才敢说的。” 听到“白凤”二字顾云曦眸光一眯,若说别的地方有哪些知名的医家她可能不清楚,可是这位白凤先生顾云曦却是知道的,白凤先生出自珞珈山九重阁,是第二十八代九重阁阁主,九重阁历代教授天文地理奇兵遁甲,且阁中人人精通星象天文医道,只要是从九重阁出师的向来都是各国丞相将帅之选。 “九重”二字本就代表着至高无上之位,有古言云,得九重者得天下,其意却专门指的这九重阁,虽然历来关于九重阁的流传极多,也有些属于有意夸张,可是由诸国对九重阁尊崇的态度,也可见一斑。 然而自从百年之前第二十五代九重阁阁主的一位弟子帮着胡人入侵中原造成一时乱世之后,当时的九重阁阁主便不再让九重阁弟子入仕,并且每一任阁主只可收两位弟子,只可自修,却不能用自己所学封侯拜相。 可是世人都知道,那位阁主还留下一句话,大争之世当出! 百年来九重阁一直处于隐退状态,包括燕国在内的诸国都曾三番五次拜请阁内弟子出山,奈何每每无功而返,而这所谓的大争之世,除了九重阁的人,只怕无人知道何时会来! 顾云曦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和九重阁有关的信息,前世的桓筝见识广博,每每给她讲苍墨风貌,中原山水,她对于九重阁的了解,大半从他那里来,而这一世,她更是多番注意过这个地方。 方才说话的正是几个生面孔之中的一个,他是来自云宋,而九重阁所在的珞珈山便是在云宋和西凉的交界之处,也是因为九重阁几百年来的地位,那一片至今属于无主之地,顾云曦凝眸细听,只想知道这九重阁传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 “九重阁之中人人都精通星象,阁主自然更是不必多说,既然这次有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着,中原要乱了?” 顾云曦心中一紧,却又见适才说的那人继续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所谓的‘破军南行’,可是这几年南面根本没有战火,又怎么说是破军星,而且‘大世风起’这句话却更是不好说,若真的到了乱世,白凤早就出来了,又怎么会还呆在珞珈山。” 微微一顿,那人一叹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为医者自然不希望乱世来的,乱世一来,我们就要忙起来了,我还是希望我一年到头少看诊的好。” 顾云曦嘴角深抿,破军南行,破军,南行—— 她想到了那人,他从大燕帝都破城而出,只用了半个月便出了大燕边境,京中各处被他的手段制的瘫痪,发出的军令延时送出,公孙墨整治帝都便用了小半月,真正有力气追的时候,他的人马已经出了西南十四周,他一路上手段狠辣,用了早就布置好的人马,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折损了晋南军和川西军的数十将领,手段虽然算不上高明,却是实打实的对大燕的挑衅,偏生这样的挑衅大燕不能明接,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得‘九重’者得天下,白凤十岁之时因为破了上任九重阁主的凌霄阵成名,同年被九重阁住收入门下,赐名白凤,而他的真名却是无人知晓,十八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开口预言。 顾云曦眼底幽光一闪,若真如他所言,这世间大风将起,那他会不会站出来,又会站在谁的身边? 百里星听着那年轻人的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贤侄此话却有几分偏颇,所谓不破不立,若是勉强维持分立之势,本就沉疴已久的中原必定有承受不住的一刻,届时大厦将倾,中原才会真的乱了,当年的九重阁阁主只说‘大争之世当出’,却没有说‘大乱之世当出’,这期间的微妙差别,阁主早已高瞻远瞩有所预见啊。” 百里星一席话让那年轻人一怔,随即便红着脸告罪,顾云曦将老人家的话听在心里,不由得对这位老人家更是敬服了几分。 这样的话题毕竟不是今日的政事,没多久众人又开始小议,顾云曦却是静静的站在阿卓的身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百里家的主院的外院之内,一人大红长袍面色沉凝,他再次沉沉的看了钟先生一眼,“那个医家你从未见过?还是个年轻人?” 钟先生看着思考了许久才开口的主子,点头。 洛然盯着手中的秀色锦扇有些拿不定主意,良久又问,“就你看来,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钟先生沉思一瞬,“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是沁在毒里的,和大殿下没有办法比,也幸的有百里老爷子三番两次的为他洗髓,依小人看,多则七日,少则五日,要说这‘同心蛊’是真的早南越失传的东西,怎么会被一个胡人问出来,小人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洛然沉了眸子,艳丽的面容之上现出几抹冷色,明暗的光线在他眉间变幻,想了想他才道,“若是旁人来问我会觉得奇怪,可是一个胡人却是绝不可能的,与他同中此毒的人不可能认识什么胡人,再加上此事只有他的人和我们知晓,别人也不会用如此的法子试探,听说胡人也有人擅长养蛊,只怕是因为这个,你且注意着那人便可,这两天他那里你协助着老爷子多费心,等他醒了我再告诉与他。” 钟先生点了点头,这边厢院子里却传来沉重极快的脚步声,门帘子一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钟先生看到来人急忙行了个礼,来人挥挥手直看着洛然,“珞珈山传来的消息你可知道了?” 洛然眸光一转让来人落座,点点头,“知道了。” 来人眉头一皱,“我这些年念念都去也不见他说过半个字,这一次一下子说了八个字,你看看这八个字是不是说的三哥?” 洛然沉眉想了想,“或许。” 来人眉峰一挑,冷哼一声,“我倒是喜欢破军二字,这世上除了三哥还有谁能不负这二字的,既然那死凤凰说话了,我倒想着早点过去瞧瞧,若是被旁人抢了先,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洛然有几分犹豫,“可是他还没醒。” “不怕,有你们在我不担心,何况这么多年我去还不是报的三哥的名号,这一次还是一样的,若那死凤凰还不见我,我便杀进九重阁去!” 洛然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他对那白凤可是有几分敬重的,你别胡来,小心他醒了饶不了你,再者说,不管求不求得来那人,都看天意吧,不是说,只有白凤是不行的吗,还差一人呢。” 少年眉头一挑,“你说玉麒麟?” 洛然点点头,忽然起身站到了窗边,窗外是一片金色灿烂的光芒,悠悠的蝉鸣如同一道催人欲睡的梵音,洛然美目一冷,“自从十二年前云宋凌氏一族灭了之后,这人就再没出现过了,至今为止,是死是活无人知晓,如果没有他,这事只怕是不成的,所以你行事可得有分寸。” 少年颇不赞同的看着洛然,“分明只比我大一岁,何必这样老气横秋的,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那玉麒麟入九重阁六年就举家被灭,虽然九重阁一直没说他死了,可是找到的希望也不大,我们总不能等着他出现吧,现在有白凤,自然得争取才好。” 洛然点点头算是应了,少年眸光一亮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到洛然的背影之时却又是什么都没有说。 站了一天顾云曦浑身上下都有些疲累,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便洗漱吃饭,而后便歇下了,睡了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黑定了,顾云曦想到明日里真正开始的考较心中有几分不安,再加上今日里遇到的那人,她直觉的认为百里家不安定因素太多,实在不是一个能久待的地方,现如今,最快的还是要知道那同心蛊到底有没有解药,而后,最好能走一趟珞珈山,对于那位白凤,顾云曦简直仰慕已久。 顾云曦去找阿卓的时候他依旧是在看书,见她来了嘴角一列,“今日里辛苦姑娘了,姑娘请坐。” 这一声声姑娘叫的顾云曦不自在,却又知道阿卓的性子不好再说什么,当下想了想才道,“明日,明日里你能不能去找找那位钟先生,这蛊毒能解就解,不能解也无碍,我想早点知道答案。” 阿卓自从知道顾云曦的目的是这个之后心中就有几分对顾云曦的怜惜,在看到她微微苍白的面色之时心中也有几分担忧,“姑娘你放心,在下明日里便去问。” 顾云曦对阿卓多少有几分感激,“明日里是大考,虽然你不一定能将病人治好,却是在前辈们面前表现的时候,能学到多少就学多少。” 微微一顿,顾云曦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药方来,“你看看,这是治疗气喘之症的方子,我记着写的,若有错漏你应该看的出来,你看看吧。” 阿卓面色一亮,拿过方子定睛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的看完,阿卓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虽然还不知道有没有疗效,但是这里面的药在下是知道的,和在下之前开过的一个方子有几分相近,不过在下觉得这里面有几味药用的十分精妙,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多谢姑娘了!” 说到此阿卓竟然端端正正起身给顾云曦行了一礼,顾云曦暗自好笑,却只是嘱咐她早些休息便退了出去,这边厢肖扬在房间里面等她,见她回来了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好像在主院那边的客院里发现了南越皇室的人。” 顾云曦苦笑着点点头,“今天误打误撞的竟然我也发现了,这下子倒都是熟人了。” 肖扬见她如此心中一叹,“小心一点才好,不然明日里我跟着阿卓去?”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想了想觉得也好,“也好,那边我还是不方便去了,若是被发现了反倒是不美,你跟着去吧,不过要小心点。” 微微一顿,“另外,你注意帮我听着,那个西凉来的会出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出来。” 肖扬全都应下,第二日一大早,顾云曦还未起床二人便走了,待她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不知为何,坐在廊下看书的顾云曦忽然又觉得心口疼痛难忍起来,灵儿一出门便见到她如此,面色一变。 “主子,先进屋。” 顾云曦只觉得一股子无端的疼痛一阵阵的涌上来,仿佛气血都要逆流了一般,那疼痛越来越密集,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落在了自己心脏之上,她浑身颤抖的蜷缩在榻上,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蛊毒提前发了,亦或者,万俟宸是不是要死了,而她,也快死了—— 与此同时,百里家的地底冰室里,晶莹剔透的冰床之上正躺着一个面色惨白双唇嫣红的绝美男子,男子上身*,胸口的位置细细密密的扎满了寸长的银针,百里星一脸的肃穆凝重之色,正将一把及其锋利的刀子缓缓的滑进男子的胸口。 便是在刀锋入肉的一瞬间,一股子浓黑的积血溢了出来,百里星常常的叹一口气,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意,颇有几分站立不住,旁里的一位眉目温润的白衣男子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父亲辛苦了。” 百里星点点头转向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白衣少女当即转身为冰床上的男子收针擦血,没一会儿,冰床上的男子面色红润起来,绵长的呼吸清浅,让白衣男子止不住的松了口气,白衣男子将一张薄被盖在男子的身上,眸光忽然掠过男子肩头的一个印记。 几点粉白,上下交错,白衣男子眉头一皱,那是——牙印? ------题外话------ 为亲爱的lili桑万更~ 话说大家还记得那个人么,不记得就去看第一卷的第【038】月黑风急,千军之诺那一章,就是那个刺客啦,他的身份想必大家猜出来了,这都是熟人啊,结尾的牙印大家还记得么~ 明天六点半起床上班,所以更新不会多哦…… 004再遇故人,要带走你 “胡人?你说她的主人是一个胡人?” 澄心点点头,“没错,那胡人的来历一时半会儿还没查出来,不过在他来百里府上的第二日百里老爷子便见了他。” 阿玉眸光沉沉的思虑片刻,“还有呢,你就打听到了这么一点。” 澄心有几分犹豫,似乎不晓得当不当说,阿玉眉头一冷,“怎么?” 澄心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当下赶忙开口道,“跟着那胡人的还有两人,一男一女,二人都是功夫上的好手,奴才昨天夜里在他们院子里待了一会子,觉得有几分奇怪,那两个人好像不是侍候那胡人的,倒像是侍候姑娘的。” 微微一顿,“另外,我觉得他们的院子有其他人的味道。” 阿玉眸光里的亮色渐渐的沉了下去,看着澄心的眸光变得有几分凝重,“你是说在她身边还有其他的人?” 澄心点头。 阿玉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我倒是没想到,也有可能,她只是在跟我做戏,她的目的也许是为了三哥而来,她此前毕竟是公孙墨的人!” 阿玉又看向了澄心,“这洛城之中可有公孙墨的人在?” 澄心点点头,“我们来这里毕竟有好几日了,公孙墨手段极高,又和梁太子有关系,这大梁对他来说犹如自家地盘,只怕到现在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过只要我们在百里府上一日,便可保安全。” 阿玉若有所思,脑海之中又想起了那张脸,他想了一想,忽然带着几分决然的道,“你过来,我细细的跟你说——” …… 顾云曦一个人待在小院落里实在是几分无聊,胸口的疼痛来的突然,去的也十分的古怪,此时此刻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可是顾云曦记得那样的疼,她有几分心悸的摸了摸胸口,又深呼吸了几口,直到确定自己真的无碍之后才放下心来。 灵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练功,她并不懂这些东西,便只是坐在南窗之下铺着凉席的榻上看书,在她手心捧着的是一本《英雄志》,讲的是前朝许多名将事迹,顾云曦看的津津有味,都说乱世之中出英雄,可是何人才能称为英雄? 顾云曦心中浮现出一个人高马大金戈铁马的大将军形象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脑海之中又显出一个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谋士形象来,想想还觉得不对,前者少了谋略,后者又失了无所畏惧的勇猛,顾云曦想来想去,只觉得乱世之中的英雄实在是没有定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勇有谋的人总是少数。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灵儿已经练完了功,过来问她饿不饿,顾云曦想着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便叫她去找婆子传饭来,顾云曦在院子里等着,没等来灵儿和自己的午饭,却是等到了一个她避之不及的人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阿玉额上有几分汗意,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丰神俊朗灿若朝阳的模样,院子里的婆子下人不知道何时起都退了下去,阿玉便无所顾忌的在院子里随意的逛一逛,良久,下个定语,“还不错嘛,看样子百里家果然富足的很。” 转而才想起适才顾云曦问的问题,便有些无奈的敲了一下顾云曦的头,“真是笨,你看看现在这里的人都走了,显然是我的意思,我既然能支使这府里的下人,怎么找不到你的所在?” 阿玉去看顾云曦住的房间,见只是住了一间厢房,而且还是和另一个人一起住的,眉宇之间的暗色便去了一分,眼看着天色不早,这位不速之客却是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顾云曦皱眉,“你过来做什么?” 此时二人已经进了屋子,顾云曦还是坐在南窗之下,阿玉也十分随意的坐在了她的对面,顾云曦注意到今日的阿玉身上挂着一柄宝剑,心思一转却还是没想出来他的来意,便抬手给他倒了一盅茶,“喝吧。” 阿玉笑呵呵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眉头一皱便吐回了被子里,“呸呸呸,刚才还说百里家的富足呢,这茶怎么如此难喝?” 顾云曦失笑,也懒得伺候这位大少爷,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喝着,“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要喝了,如果没有什么事,你也可以走了。” 阿玉仔仔细细的看着顾云曦,眸光带着几分锃亮的光芒,“你对我也太冷淡了些,你怎么不问我我是谁,我的身份是什么,也不问我能给你什么,若是你知道了这些,你恐怕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顾云曦眉头一皱,眸光利利的看向阿玉,“阿玉,你实在不知好歹。” 阿玉本来因为她终于叫他的名字而开心,可是听到后一句却是不解了,顾云曦却是口中不停的继续道,“我不问你的身份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和你的关系实在不深,没必要知道的太多,你能给我什么我更不关心了,因为即使你能给我整个天下我也不见得会接下,至于你最后一句话,更是大错特错,我若是真心待一个人,便不会管他的身份,也不管他能给我什么,若是一个人待一个人和这些东西有了联系,那便不是真心相待了,阿玉,你应该庆幸,目前为止我对你都是真的,我若对你笑脸相迎或者曲意逢迎,那才是假的,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喜欢听真话的人。” 顾云曦说完,阿玉呆了一呆,继而看着顾云曦的眸光更是光芒四射,眸光之下闪过一丝决绝,“云曦,你这几句话说得真好,刚才是我说错了,身份一点也不重要,你的和我的都不重要,我今日来找你只是想带你走,你跟我走可好?” 顾云曦本来看到眼前之人孺子可教心中一松,此刻听到他的话却是十分无奈,“阿玉,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想你一定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备受呵护和宠爱长大,这一辈子或许只有别人来祈求你的,你偶尔的好心扔给别人一个金叶子别人便会对你感激涕零,所以你便认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如此,但凡是你想对别人做的都是恩惠,都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你想当然的觉得你想的一切都是对的,而且都是为了别人好,或许这世上绝大部分会因为你的身份地位对你万般追从,但是我不是,至少,我不是这样。” 顾云曦也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竟是说了这么多,却觉得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似地,“你一定向来都是这样随心所欲,就像这茶,不是你喜欢的你便弃如敝帚,可是你却不知,这一杯茶在寻常人家足以让他们过一个月的富足日子,你也一定未曾遇到什么挫折,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该知道,你自有自己的喜好,却无权掌控所有人,我不喜欢跟你走。” 阿玉听得呆了,从小到大除了那两人之外谁敢在他面前说教,她是第一人,他怔怔的看着她,只觉得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看着顾云曦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痴迷,顾云曦眉头一皱,他这才猛然回神,恍惚之间才回复了清贵自若的神色。 似是微微沉吟一瞬,阿玉的眉宇之间再现几分傲然,“云曦,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这又有什么错,世上的人有千万种活法,我命好一生下来就拥有这么多东西,你只看到了我现在的潇洒肆意,却不知道我也受过煎熬苦难,我的大哥从小就是家中的骄傲,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学问大家,他的辩才可以击倒百万士子,我的三哥,他十岁便可以将兵马谋略挥洒自如,天下棋局混乱,黑白子却早在他心间,他为了家族牺牲自己,更为了我生死一线,我曾对他心生愧疚,可是他却说,他这辈子不能做到的事,我要做好,你可知道,他要我做的是什么?” 顾云曦挑眉,“什么?” 顾云曦并不善于和人长篇大论的交心,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将他定义为一个与她一样的亡国之人,又或者是这少年身上有她没有的一切让她心生艳羡,反正不管怎么说,顾云曦第一次,与一个人说这样多的话,更第一次,如此真挚的倾听另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家事。 阿玉听她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眉间便亮出几分神采来,“我三哥说,他这辈子只怕永远都不能将他自己摆在第一位,他觉得遗憾却不后悔,更甘之如饴,所以他要我将我自己放在第一位,想要怎么过活便怎么过活。” 他竟有这样的兄弟! 顾云曦心中一动,怪道他肆意妄为的这般令人艳羡,当如是! 身处富贵之家的人享受家族的阴萌和荣耀,却也要承受同等重量的义务,所以寻常富贵人家的子弟但凡心志积极的总会有许多牵绊,而眼前的少年,一碧如洗的眸子,灿烂生辉的笑颜,无一处不在向世人炫耀着他的财富。 顾云曦觉得他是时间极少的富有之人,他有寻常贵族子弟有的一切,可他更有自由!顾云曦叹然,曾经她和他一般是自由快乐的贵族,可是现如今,往西如逝去的春江水,再也不会恢复道当初的模样。 看到顾云曦的样子,阿玉眸光一叹,带着几分崇敬与仰慕的看着茫茫虚空,“你一定在想我的三哥是如何的人,他是那样能让我敬服和尊崇的男子,这世间,除了他再无旁人如他这般让我无条件的为之倾倒,我听他的话过我自在的生活,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苛待自己,你说到这茶,没错,我要的茶一定是最和我心意的,不然我不会喝,我要的剑,一定是最快最利的,不然对我来说就是一块铁而已,我要的人,也必须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阿玉收回了眸光,转而看向了顾云曦,“否则,我不会要,若我得到的不是最好的不是我想要的,那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顾云曦觉得心潮澎湃,并非只是单纯的羡慕,顾云曦是心胸广博的女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得到了,在她看来也是一种美丽,就如同现在,眼前的少年,那肆意的眉,那飞扬的眼,那骄傲的笑,每一滴每一毫都是她眼中最美的事物。 她感叹,意念之中果然如阿玉所言开始描画他那高华如神仙一般的三哥的样子,“阿玉,你实在有一个好哥哥,我曾经也有,我如你一样敬重他,仰慕他,觉得他是能让我依靠一辈子的人,阿玉,若有朝一日我见着你三哥,一定也会如你一般崇敬他,只可惜,我想必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即便是离开,也是独自离开。” 阿玉嘴角的笑意一滞,却也不过是一瞬,却只是起身道,“你会的,有朝一日你会见到他,你也一定会如我这般尊崇他,其实我三哥还告诉我了一句话,不过这句话我下次见面才告诉你。” 阿玉说完便向外走,挥挥手背对着顾云曦道,“我走了,下次再见。” 顾云曦撇撇嘴,只觉得和这样的人说完话之后心中松快了不少,可是他说的下次再见,只怕一定是见不成的了—— 阿玉刚走灵儿便回来了,身后跟着拿着食盒的婆子,两个婆子叫食盒交给她们之后才出去,灵儿担忧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主子怎么样,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本想强硬的回来看看,可是这里毕竟是别人家里。” 顾云曦点点头,自顾自的吃饭,“你做得对,这里不是自己家里,小心为好,我没什么事儿,咱们快吃饭吧。” 灵儿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见这院子里屋子里一切如常之后才坐下吃饭,两人用完饭时间便不早了,顾云曦担心阿卓和肖扬,便在窗边站着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门口闪出两个人影来。 顾云曦一喜,迎了上去,甫一走近便看到了愁眉苦脸的阿卓,顾云曦心中一跳,阿卓也看到了她,此刻低着头似乎不知道怎么言语,顾云曦苦笑一分,已经知道了答案。 阿卓生怕她失望,“姑娘不要担心,从今日起,在下便来研究这蛊毒,万物相生相克,不管是什么毒,总会有解法的,在下一定帮姑娘研制出解毒的法子来!” 顾云曦心中一暖,这几日里她新认识的人不过是阿卓和阿玉这二人,可是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这二人都能让她觉得温暖,她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的波澜,却只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你又不是这方面的医家,还是做你自己的事吧,我自有办法的。” 阿卓虽然应声点头,但是顾云曦觉得,他根本没听进去。 见阿卓有几分累了,顾云曦便先让他去休息,这才将肖扬叫进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肖扬便眉头挑起,“你中毒了?还是蛊毒?” 灵儿也适时出现,顾云曦苦笑,“不要大惊小怪,若真是要人命的东西我这会子如何站在你们面前,这个不重要,肖扬,我且问你,那西凉今日里出的什么病症?” 肖扬知道顾云曦关心这个也是仔细听了的,当下便道,“说起来有几分古怪,今日里那西凉老头儿出的题目乃是受了箭伤的眼睛如何复明,还有断了骨的腿如何站立,这样的问题纯粹是拿来难为几位医家的,今日里除了几位资历老一些的之外其他人基本上没答上话来,百里老爷子说晚上他在和几位老人商议一下,明日里再一起讨论。” 顾云曦点点头,心想着西凉怎么会那么无聊派一个人老头儿来难为众位圣手们,可是想来想去她又想不明白,这样的病症如此奇怪,难道是西凉的大将军或者是哪位重臣出事了? “可有将病人带到这边来?” 肖扬摇头,“那病人不利于行,又是盲人,怎么可能从西凉来这里,也正是因为这样,这病看起来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顾云曦点头表示理解,心想着自己来到这里基本上是一无所获,便沉吟着道,“来这里三日我想做的事情也没有做,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早些离开的好。” 肖扬自然是万分同意的,可是又担心,“你的毒到底如何了?还有那阿卓怎么办?” 顾云曦摇头,“我的毒你不用管,至于阿卓,他向来都是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和我们分开而怎么样呢,从这里离开之后我们最好去一趟珞珈山。” 肖扬也知道了珞珈山白凤先生的预言,看着顾云曦的眸光顿时开始发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的,好,我陪你一起,这一次若是能见一见白凤,回去之后也可以跟太子殿下有个交代。” 顾云曦微微的皱了眉,却是没说什么。 月色阑珊而坠,顾云曦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顾云曦想了想还是跟着阿卓去了回春堂,反正阿玉她也是见了的,再加上自己准备离开了,走之前见识一下百里家最为有看头的场面也好,然而到了回春堂,顾云曦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 坐在左下手首位的人,那个西凉来的老头,她认得。 顾云曦不会忘记那个在大燕皇宫之中佝偻弯腰说不清话的西凉老太傅,那个曾经辅佐了西凉两任皇帝的老人,那个帮助西凉长公主整治江山的老者! 此时的魏亦安就那么安然的坐在那里,他脸上的皱纹好似一条条深深的沟壑印在他的额头,可是即便如此,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矜贵之气让在座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小了声音,仿佛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是一种亵渎一般。 顾云曦的眸光森森的看过去,那老人好似有感应一般的抬头望这边一扫,却只是有些眉头微皱的看了看阿卓,顾云曦心中微微一叹,握在袖子里的手使劲的紧了紧。 “不满老人家说,若那病患真如老人家所言,我看完全治好的希望十分的渺茫。”百里衎面色微微有些懊恼,“第一,眼睛本就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利剑入眼,已经无可救药,再加上箭头上有剧毒,没有伤及脑髓便是极好,第二,时间已经过了太久,照老人家所言,那人的意志力想必极好,所以才能撑到现在,可是时间太久这病患之处却也是药石无灵了,至于那人的腿,我倒知道古书上记载着一种法子,即便是断骨也能接好,只是需要的东西极为难寻,具体的法子也不是一般人都做得。” 这似乎是百里衎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难题,其他人听到他的话眸色都是一暗,这医家虽然不是争强好胜之用,可是遇到自己无从下手的病症,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自然是不小的打击。 魏亦安听着百里衎的话眸光一沉,他站起身对着百里星长身一拜,“亦安这辈子只对三个人弯过腰,第一个是我家老爷,第二个是我家大小姐,第三个便是这目瞎腿断之人,而今,百里老爷子乃是亦安行礼鞠躬的第四人,亦安拜请老爷子,救病者一次。” 百里星眸光一沉,显然是收到了不小得震动,顾云曦眸光也是一缩,他口中的老爷便是已故的西凉先帝,大小姐自然是现在的长公主萧玉楼,第三人顾云曦不知道,可是既然能让身为三朝元老的魏亦安行礼,还是一个瞎了眼睛断了腿的人,顾云曦心中疑问更大,到底会是谁,魏亦安不仅心中对他如此尊崇,还为了他向着百里星弯了腰? 巨大的疑问在顾云曦心中攀升,可是她却是无所解,她甚至恶毒的想,那个人在西凉的地位一定非常高,既然是这样的人,那她只希望他的眼睛永远不要好,他的腿,永远也不要站起来,顾云曦咬紧了牙关,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祭奠西夏万千百姓将士的魂灵,他们,还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窗外艳阳高照,热浪如同顾云曦心中的怒火一般滚滚而来,无处不在的煎熬着所有的人,可是此时的顾云曦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了今日的想法惭怍到悔不当初,她这般跌宕又艰险,耀眼又辉煌的一生,若只能有一个愿望要实现,便是让那人——目能明,腿能行。 百里星起身受了魏亦安半礼,众人见此不由得对这个老人家十分的疑惑,在场的都是医家圣手,可是极少有人对各国皇室权贵了如指掌,再加上这位老太傅极少走出西凉,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认得他,现如今,百里星的举动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位老者的身份,不简单。 “不必如此,若每每都要得到旁人的感激我们才伸出援助之手,那我百里家便也不是什么天家圣手了,你且放心吧,只要是百里家接下的人,便没有不能治的,接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百里星如此一说魏亦安才松了口气,又坚持着对着百里星行了个全礼才退后落座,顾云曦心绪渐渐平复,抬头之时便看到了百里星紧皱着的眉头,他挥挥手,“既然我百里星在今日说下了这样的话,这个病患便是百里家的事,明日里,自当有其他的考题出现,请各位稍安勿躁。” 百里星说这话众人眸中神采各异,高兴的是因为明日里能见识道其他的病症和治疗之法,失望的是许多人想知道百里星要如何治好这样一个几乎无药可救的病患,众人觉得,能将这样一个人治好,应该是医家的奇迹。 既然大考要换题,那么今日里的考较就到了这里,百里星似乎觉得今年的考题安排的不太妥当,本来这杏林大会就是为了天下医家的融会贯通互相学习精进的,并非为了彰显哪一家的厉害,这一次的考题似乎太难了些,小辈们没有学到东西,老一辈的也没有下手之处,他也看出了一些人眼里的失落,就干脆的大手一挥,在座之人虽然都是医家,却都是博学风雅之人,不如击缶吟歌畅快一些。 一个命令落下去,便有人去准备,百里家的湖名为‘碧水’,此时正值夏日,田田的莲花铺满了整个碧水,众人若是在星月之下赏月观荷,临水醉歌自然也是一大美事,小辈们也能趁此机会多多熟悉。 在座之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除了几个钻在医术之内的愣头青反应慢了一点,其他人的面上都掩不住的激动之意,顾云曦看着阿卓面上的笑意便知道他极是喜欢这样的安排,他明明是胡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骨子里有南方士子的雅致风流,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少了几分灵动,却也绝对喜欢风雅之事。 夜晚来临的时候,‘碧水’边的回廊上全部都亮起了灯笼,璀璨霓虹般的灯火映照着碧水,临水照花,让顾云曦看的痴了,顾云曦在看景,阿卓却在看顾云曦,她仍旧是一副小厮打扮,不仔细看根本不会留意到她,可是一旦仔细看了就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即便她身上穿着粗布长衫,即便她脸上摸着一层东西,可是她的眉眼依然那么好看,她的眸子里面好像将这碧水全部装了进去,还落进了天上的星子,水蒙蒙的,亮晶晶的,阿卓只是下意识的想,若是被他看一眼,会不会如同自己故国会幻术的那些女子,一眼,便能夺人魂魄。 阿卓没能印证自己的想法,因为下一刻,便有三两个年轻的男子将他拉了过去,所说言论还正式他十分感兴趣的气喘之症—— 顾云曦一个人在湖边发了一会子怔,转眼便看到眼前一片热闹的景象,她嘴角一勾,看到了阿卓和几个同样模样俊朗的男子谈笑的模样,她只觉得,此刻的阿卓才活泛了! 沿着回廊往里面走,越走灯火越是暗,可是顾云曦就是喜欢这样的暗色,因为她的心里装满了阴暗,在太明亮太欢乐的世界里,她只会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百里家的院落那么大,她走着走着便分不清前面的路该走向哪里,可是好像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似地,顾云曦就是那么直直的走向了一处看起来十分精致华贵的院落。 百里家的院子以雅致为主,却不会过分的奢华,可是眼前的院子,怎么看怎么都是华贵慎重的过分了,顾云曦站在一株翠绿芭蕉的阴影里仰望那院墙之处伸出来的飞檐,那是一截凤尾,翘的高高的,一串玲珑翠珠正挂在上头。 高高的阁楼里,两个少年看了一眼床榻之上躺着的俊美男子,眸光在不如往日那般凝重,他们相视一眼走到了外室,面对面而立,一人面色沉重,一个人却是满面的笑意。 “你别担心我,三哥醒来之后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再也不必担心会有大尾巴跟着,我自去珞珈山,你也别怀疑我的身手,我身上的龙吟剑也不是吃素的,三哥醒来必定要问我去了哪里,你且说,且说——” 阿玉有几分迟疑,似乎找不到一个最合适的理由,忽然,他眸光大动,“你就说,我恋上了一个女子,我追着她去了,等三哥好了,等我追到了那人,就带着她来见三哥!” 洛然眉头大皱,“这样的理由你还说的跟真的一样,你以为他会相信?” 阿玉摇头,大笑,“这不是我的借口,这是我的真话,我当真看中了一个女子,等下一次我们再见,你就知道我一定不是开玩笑——” 洛然更是不解,“这几日你都在我身边,你什么时候见到了一个女子?是不是百里家的下人手脚不干净,若是这般,你也不必编这个借口了,我现在就让百里星把那女子找出来,一剑杀了她!” 洛然眉间生了几丝怒意,阿玉看的‘哈哈’大笑,“阿然阿然,你莫不是吃醋了,那么多人都知道我对南越公主有意,难不成南越公主改了性子要和我来个神仙眷侣?你明知道我的性子,若不是最好的怎么能入得了我的眼,便是做我的借口也是当不得的,我既能与你说,那便是我已经认定了,此行,只为了夺她的心。” 洛然心中对阿玉忽然而来的对一个女子的执着感到惊讶,可是见他神色并不像玩笑,心中便看重起他口中的那个女子,“她是谁,是怎么遇上你的,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你夺她的心?她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如此?” 阿玉无奈的摇摇头,亲昵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定然想着我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份,世间女子都应该匍匐在我的脚下让我宠爱,可是你错了,从前我和你一样的错,现如今却是明白了,是她,是她要我明白。” 虽然没有阿玉说的这样夸张,可是洛然心中却有这样的想法,这个时间,能让他认可的男子不多,眼前之人便是一个,他既然是最近才认识的女子,那必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了,既然不是王公贵族,再富贵的人家在他这样的王侯眼中都是普通人家了。 既然是普通人家,难道还需要阿玉去夺她的心? 阿玉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想了,下一次我会让她见你,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在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拿我们的身份地位作数,并非所有人都是理所应当对我们示好,等着我们眷顾。” 洛然只觉得阿玉疯魔了,“阿玉,你凡事都有分寸,我也不必多说,但是你得想着他,若你有个一二,他是最不好过的。” 阿玉面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他郑重的一叹,“我懂。” 窗外的月色更为清亮了些,阿玉看着那白玉一般的月亮嘴角一勾,“这世间我谁能背弃,唯独只有三哥,我绝不忍让他担心伤心一分一毫,我自会活的绝世无双天下无敌,让他看着我,夜夜安心。” 顾云曦站在芭蕉叶下,忽然醒过神来,自己这样子算什么,看到个精贵的院子就忘了这不是自己的地方了,她无奈的一叹,恍然从阁楼二层开着的一扇窗户之中看到了一件黑色的长袍。 那袍子直直的挂在一个大衣架上,若是眼神不好还会以为那是一个人站着窗边,顾云曦的眸光借着算不上明亮的月光从袍子的领口缓缓滑下,繁复的暗纹印在上面,袍身垂下,好像男子细窄的腰身,好像在描摹一个人的身段,顾云曦有些无奈的笑笑,自己似乎变得敏感过头了,连一件袍子都生出了几分熟悉之感,若是袍子的主人知道她一个女儿家站在窗子之下看他的衣裳,不知道自己会被笑成什么样子。 顾云曦摇摇头往回走,刚走了几步整个人却是顿在了当下,她呼吸一乱,几乎是慌乱的退回了绿芭蕉之下,芭蕉的大叶子落在她的身上,有清新的草木味道在她的鼻端细散开来,若是平日里她一定会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可是此时,她却是屏住了呼吸,双眼大睁着看着远处一个不断走近的身影。 那身影她那么的熟悉,天下第一楼里,他坐在她的对面为她烹茶,他还说过,若是他得了新茶,一定第一个请她来品尝。 顾云曦曾想着,她一定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天下第一楼在那一场大火之中全都化作了焦土残桓,天下第一楼的饭食也造成了德王府喜宴最为严重的失误,顾云曦曾经认定,温润俊雅的十五先生会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可是今日此时,那翩翩而来的人是谁?那面色淡然脚步从容的人是谁,那手里拿着托盘身上沾着药香的人是谁—— 顾云曦心中发苦,直直的看着十五一身白衣的走进了那个精致华贵的院子,顾云曦猛然转身,眸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院落,眸子里似有风云暗涌,她捏紧了双拳,牙齿似乎在磕磕作响。 明亮的月光不知在何时淡淡的隐在了一团黑云之后,天色透着几分森然的诡异,良久,顾云曦转身,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向着身后的小道而去! 就在顾云曦刚刚离开之后,那安静的小院子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红衣,大红的颜色在如墨的夜色之中带着不自知的妖娆,那人眸色冰冷的看着快速离去的人影,抬手招过一个人影来。 “跟上她,结果她!” 顾云曦心跳加速,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将她惯有的云淡风轻打破,她不知道也不理解,为什么十五会在这里出现,她想,十五也是医家,并且医术极高明,他来这里参加杏林大会实在是无可厚非,可是随即,她又想到了百里衎的那一张脸,忽然,他又想到了一个传言,传说百里星还有一个小儿子,只是江湖上并没有他的名号。 顾云曦握紧了拳头,心中暗自点头,“没错,就是如此,他或许就是那个百里星的小儿子,这样说的过去,他是回到了自己家里,没错!” “他不是跟他一起来的!” 顾云曦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上一定要离开这里,她脚步匆匆,也顾不上去找阿卓了,她直接走上了主院往客院去的小道,也不要什么轿子了,就走着去,她脚步飞快,几乎是跑了起来,脚下好像不受管束似地跑得飞快! 忽然—— 顾云曦停了下来,她为什么要走? 就算真的是他来了,他才是因该心虚的那个人,她要去质问他,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害死她的娘亲,她要将自己枕头之下的匕首插进他的胸口,让他像她昨天那样疼,彻骨的疼! 顾云曦呼吸急促,而在她身后的黑暗里,一道人影正缓缓拔出袖子里的利刃。 气氛变得诡异,顾云曦几乎是有感应的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看,她愣在了当地,“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阿玉一身墨袍,明明是夏季,身上却系着一件大披风,他摸摸鼻子走过来,“我还以为你跑的这么急是因为知道我跟上来了,还想着我的步子什么时候让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能察觉了,你现在不去你家主人那里怎么一个人跑回来?” 顾云曦有些愣神,“我——” 阿玉神色之间有几分着急,也不等她说什么,他忽然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你在这里也好,走吧,我的啸西风已经在等我了!” 顾云曦被他大力拉的一个踉跄,幸的自己不是个娇弱无力的人,走了几步终于稳住,却还是被他拖着停不下来步子,顾云曦皱着眉头,“啸西风是什么?” 阿玉的声音有几分傲然,“是我的马儿,夜行千里,天下第一的马儿!” 顾云曦不解,“为什么要去骑马?” 阿玉头也不回,仍是大步走着,“我说过我要带你走,你却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的啸西风,等下你就知道它的厉害!” 顾云曦心中生怒,猛的甩开他的手,“阿玉,你实在是——” 阿玉终于停下脚步,黯淡的月光之下,他的眸子郑重无比,“你定要说我不知好歹,明知道你不喜欢还要强迫你,可是云曦,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三哥说过,人这一辈子,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只能信自己,人不让你快活,你便御人,天不让你快活,你便与天争!” 微微一顿,他的眸子落满了天上的星子,宝石一般夺目,“我也是如此,我只信自己,云曦,我要带你走,我想要的,必然会自己去争取!” 顾云曦怔住,夜风凉凉来袭,让她为不可查的打了个寒颤,她茫然的看着阿玉,阿玉却忽然走近她,一双手在她鼻端一挥,一股子暗香入鼻,顾云曦想说什么,却被无边的黑暗压倒。 暗影之中,一道墨色的身影一晃,随着那一把还未来得及拔出来的利刃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题外话------ 为我的寰儿成为我的秀才万更~ 话说今天真的不容易,下班急忙忙赶回来饭还没吃,打出来一万字手指都伸不直了,不知道有没有漏洞,我十一点断网也没办法再怎么修改了,话说关于十五,大家忘记了就去看第一卷哈,还有,我们的小万俟可是无处不在的,不过我还是会早点让他正面出场地,另外,我们的阿玉,是个好孩子有没有,但是,但是,但是,那是嫂子,咱们不能*呀—— 明天清明,我要上班,我尽量多更,哦漏,可怜的做兼职的孩子~ 005阴差阳错,他是白凤 “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还以为你跑的这么急是因为知道我跟上来了,还想着我的步子什么时候让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能察觉了,你现在不去你家主人那里怎么一个人跑回来?” “我——” “你在这里也好,走吧,我的啸西风已经在等我了!” “啸西风是什么?” “是我的马儿,夜行千里,天下第一的马儿!” “为什么要去骑马?” “我说过我要带你走,你却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的啸西风,等下你就知道它的厉害!” “阿玉,你实在是——” “你定要说我不知好歹,明知道你不喜欢还要强迫你,可是云曦,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三哥说过,人这一辈子,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只能信自己,人不让你快活,你便御人,天不让你快活,你便与天争!” “我也是如此,我只信自己,云曦,我要带你走,我想要的,必然会自己去争取!” 华灯如昼,布置精巧的屋子里,一黑衣人静静的站着巨大帷幔的阴影里,他嘴唇微动,便有两种声音从他的口中缓缓流出,恰若珠玉的女声,傲然凛冽的男声,语气和顿挫分毫不差,旁人一听,便能见到那女子和少年的音容笑貌。 窗边站着的红衣男子猛然回身,一双眸子之内尽是不可置信! “云曦!那女子叫云曦?” 黑衣人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洛然冷笑一声,“这天下还能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去给我查,查那个女人,查她身边所有的人,另外,去给我备马,就凭那女子的名字,也绝不可让阿玉带她走!”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离开,洛然皱着眉头正要转身往外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洛然一看,却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安心。 “主子!” 安心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压抑的喜色,“三殿下醒了!” 洛然眸光大亮,抬步就要往外走,这时候那黑衣人已经回到了院门口,洛然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管阿玉,眉头一挑道,“再去给我查那个女人,阿玉他要是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黑衣人再次消失,洛然面上浮起灿然的笑意往万俟宸的院子走去,一进院子便看到百里星站在檐下,须发皆白的老爷子对着他点点头如释重负的一笑,洛然面上的笑意更甚,推开门,疾步上楼,再掀起重重帷幔,便看到了一个容颜绝世的男子。 万俟宸静静的倚在床边,面色雪白,唇瓣嫣红,三千发丝垂垂落在肩头,他的眸子紧紧的闭着,呼吸绵长静谧的让他心慌。 洛然只觉得心中有一处忽然一酸,脸上的笑意却是半分都不肯减,十五正将他手腕上最后一根银针收起,看到洛然来了嘴角微微一扬,眸子里却有几分水华一浮,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眼又同时撇开头去。 洛然放慢了脚步走进床榻,细细的打量眼前男子的眉眼,万俟宸手指一动,“阿然来了?” 洛然瞬时坐在床边,一张雌雄难辨的脸上显出几分亲昵的温柔之色,“嗯,我来了。” 万俟宸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睁不开,洛然将被子搭在他的胸前,“你别着急,你睡了一个月了,现在浑身无力是正常的,老爷子说你要是再不醒他就要砸了自家天家圣手的招牌了。” 洛然身上流转着安宁之气,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缓缓地说着话,“你这一个月洗了五次髓,一次比一次艰难,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一定熬得过来,你安心睡着,等再过十日,等你完全恢复,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能打到你了,对了,我们是十日之前到的百里家,这里你还没来过,这是十五的家,可惜为了你十年也没回来过,百里老爷子医术高明,有他在你身边我们才能放心,我知道你想先回大楚,可是大楚路远,没治好你我怎么敢放你走,这一次我们一除后患,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你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你身上的同心蛊却是去除不掉——”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洛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楚皇那边我送信过去了,你大哥在玉门关之外等着你,他们都想你先治好了自己再说,这一个月我和阿玉一直守着你,大哥在南越,这一阵子走不开,公孙墨追出来的人被我们解决了大半,你走的时候闹出来的乱子他到现在还没平下来,不过,不过二十天之前,他被封为了太子——” 洛然有些着急,小心翼翼的想要再说些其他的东西,万俟宸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连十五都在一旁笑了出来,“二殿下,你别把主子当成小孩子好不好,瞧你说话的语气。” 万俟宸嘴边笑意淡淡,似乎是连笑都废了他极大的力气,洛然闻言悻悻然一笑,万俟宸却是缓缓的开口,“阿玉呢?” 他的声音嘶哑,像一个垂死的人在说话,洛然眼眸一深,却是嘴角一勾轻咳了两声,“这个,这个,他看上了一个女子,追着人家去了,那个,我已经骂过他了,不过,你也知道,他自来随意惯了,年前竟敢背着你和一群死士去大燕做玖丹刺客——” 万俟宸依旧淡笑着,面容如玉雪山顶上长年不化的素雪,静美的让人不敢一看,“实话。” 洛然再次悻悻然一笑,“是这样的,那个珞珈山的白凤先生,几日之前他放出话来,他说‘破军南行,大世风起’,那一阵子,正是你第五次洗髓的日子,三哥,你听他这话的意思,说你是那破军之星呢!” 万俟宸的嘴角一沉,笑意有几分无奈,“破军,杀星,你们,杀了,多少人?” 两个字两个字的话从他嘴角滑出来,十五站在洛然之后看着有几分不忍,却生生压下,就这么让他和洛然说话,洛然笑意更甚,“也没多少,只不过知道你要走,一路上来送行的人太多,我们随意的送了点礼物给他们而已。” 万俟宸摇摇头,“白凤,阿玉,见不到的。” 洛然听明白了万俟宸的意思,却是有些沉默,低头想了一会儿方才道,“三哥,阿玉带着你的人走了,去珞珈山,他说,他想让你行走方便些。” 万俟宸的身子,即便是已经洗髓成功,却还是暂时经不起明枪暗箭不断。 万俟宸嘴角的笑意淡去,良久,只听到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不乖。” 洛然有些紧张的面色之上笑意扬起,“对!” 看万俟宸眉头微蹙,十五赶忙上前将他身后的迎枕抽走让他躺下,看一眼洛然道,“主子才刚醒,让他歇着吧,二殿下就在这坐着,可别招惹主子说话了,其他人也让明天再来见主子。” 作为大夫,对于病人本就十分看重,更何况这人还是他主子,十五的眼神带着杀气,洛然嘿嘿一笑,却是听话的坐在了床榻对面的软榻上,他身旁是开着的窗户,转头,从他的方向看下去,正能看到院子之外的一丛绿芭蕉。 以她的身份,绝不可能来这里,若她所来是为了他,又怎么会这么多日子不动手,她叫他阿玉,他们之前可没见过,再说,刚才他看到的身影,似乎也不像自己印象之中的她。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洛然什么话都没再说。 洛城城外十里处的暗林立,一马二人正飞奔而行,顾云曦感受着脸上的风势和两侧飞快倒退的景物,一颗心已然怒到了极点,这个人,这个人竟然就这么的带走了他! “放手!” 阿玉面色带笑,一双眸子却是惊醒的盯着两侧的黑暗阴影。 “不放!” “混蛋!” “啧,这名字可不太好听!” 阿玉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紧紧的钳制着顾云曦的腰身,啸西风的速度极快,顾云曦眯着眼睛感受着身后温热的胸膛,真真觉得头疼了起来!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你猜!” 顾云曦怒不可遏,“猜你个大头鬼,阿玉,我不会跟你走!” “可是你现在就在我怀里,你不跟我走我带你走就是了!” 顾云曦冷笑,“你最好永远制住我,但凡有一丝放松,我定然能要了你的命!” 阿玉大笑一声,却下意识的将顾云曦制的更紧了几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顾云曦只觉得自己四肢都使不上力,想到此前的香味,她胸中的滔天愤慨便难以平复! 感受着怀中人的气势汹汹,阿玉嘴角一勾,“你为何如此生气,你做的公孙墨的侍女,为何就不要我带你走,你宁愿不跟我走也要留在那胡人那里做小厮还真是奴才命,不然,你来做我的侍女?” 顾云曦怒极反笑,“哈,我还不知道,你已经缺侍女到了需要抢人的地步了,我既然连德王的侍女都不愿意做,又为何要做你的侍女?” 阿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嗤一声,“德王有什么了不起,做了太子又如何,你能做他的侍女,自然也能做我的侍女,我家里兄恭弟友,可比大燕好多了,如何?” 顾云曦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一时心软竟然给自己惹来这么一个大麻烦,此时带着几分挑衅的道,“你曾说过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就不会如此如此待你了,原来你能给我的不过是个侍女的身份,既然如此,这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去做你的侍女了,你又何必强求与我?” 阿玉无奈一怔,夹杂着山间寒意的风从他面上擦过,有几分疼,他将自己的披风盖在顾云曦的身上替她遮住头脸,微微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谁说我只能给你侍女的身份,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份我就能给你什么样的身份。” 顾云曦又笑,“原来你如此厉害,如果我想做皇后,你也能让我坐皇后?” 顾云曦本是气话,她也没想过阿玉的身份会是哪一国的太子,可是阿玉听着却不是这个意思,他眉头一皱,“你留在公孙墨的身边是为了想做皇后?” 顾云曦一滞,低着头骂出了一句草原上的粗话,阿玉没听懂,却是继续道,“皇后的位子我可是给不了你的,但是一个侧夫人我一定能给你,你可愿意?” 顾云曦这么多年来的休养几乎要被这个人破坏殆尽,“侧夫人?为什么我只是一个侧夫人?为什么不是夫人?” 这下子阿玉踌躇了,“阿玉,至少我没有花言巧语的来骗你,夫人的身份我即便给不了你,却也和我对你的宠爱没有关系,这只是个身份而已,我喜欢你,所有的宠爱必定都是你的,这样不是夫人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顾云曦大笑,心中却是大悲,这个世间就是如此,女人从来都不是能做主导的,在男人面前,给你宠爱那就该感激涕零的,若是再有其他的要求,那便是你的不懂事,那便是你的错,顾云曦的笑声有些刺耳,阿玉听得眉头一皱。 顾云曦好不容易顺下气来,这才道,“你的想法或许对于大多人来说是对的,可是对我而言,真正的喜欢从来不是如此,你的侍女我不会做,侧夫人更不会做,你现在可以不放我,可是我总有办法离开你,你我相识不过三两日,我倒要看看,你的这份心能有多久。” 阿玉却好似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话,他只是怔怔的问,“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顾云曦面无表情,她为什么要说给他听! 听不到顾云曦的回答阿玉也不生气,只是兀自一笑,“你不说我也会慢慢知道,到时候我自然能让你知道我待你是真的,你也不必半途逃跑,从这里回去洛城最起码要走一天,你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若是遇上了歹人该怎么办?” “你就安心的跟我走吧,至少我不会害你,你知道了我的好,自然会喜欢与我!” 顾云曦嘴角一抽,“你到底,是要带我去哪里?” “珞珈山。” 阿玉从善如流的回答,顾云曦却是当即一滞,颇有几分不自然的道,“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去见一位朋友。” 顾云曦眸光一深,忽然笑道,“是嘛,我本来也打算去珞珈山走走,听说那边的风景极好。” 阿玉笑笑,“那边最好的不是风景,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顾云曦扯扯他的手,“我可以跟你去珞珈山,你放手吧,我难受。” 阿玉见她神色正常语气也十分的平和,当下便缓缓地放开了她,阿玉颇有几分留恋的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臂,扬鞭一挥! 顾云曦伸了伸被他压疼的手,阿玉忽然问,“你袖子里装的是什么?” 顾云曦一怔,将袖子里的小盒子摸了摸,“没什么。” 阿玉见她不愿意说就不再问,只见他满是幽光的眸子骤然一厉,忽然转头钉在了夜色之中的林子里,顾云曦不知为何,觉得有股子寒意自那林子里面透出,阿玉低下头来,“等一下,你来御马。” 顾云曦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点点头握紧了缰绳。 夏风幽咽的树林之内,忽然凌空射来一直羽箭,顾云曦握紧缰绳,一声厉喝,啸西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狂奔了出去,背后“钉”的一声响,顾云曦头也不回,“如何?” “还好!” 阿玉诧异于顾云曦的冷静,只是此刻的他没有机会去看顾云曦的脸色,身后箭矢追击而来,阿玉坐在马背上将手中的龙吟剑挥舞生风,“钉”“钉”“钉”数声响,眼看着箭矢来的越来越密集,阿玉忽然冷笑一声,“时辰差不多了,杀!” 顾云曦本以为此地只有他们二人,心中还在盘算如何才能最快的逃出去,却没想到阿玉忽然下了这样一道令,随着命令凌空出现的是数十道黑衣身影,那些身影出现的极为诡异,此刻更是身形快如闪电,破空的箭矢越来越少,顾云曦所幸拉住了缰绳将马儿停了下来。 转头之时林子里面正是一片刀光剑影,阿玉蒙住她的眼睛,“别看。” 顾云曦没好气的扯开他的手,忽然转头看他,“这些刺客一直跟着我们?” 阿玉点头,“嗯。” “你刚才与我说笑是为了诱敌深入?” “差不多。” “你早有计划?” “对。” 顾云曦转头,抚额,此时此刻,她忽然想知道眼前此人的身份了,她至少还有几天要与他在一起,若是不知道个清楚,她怎么为自己打算,她转头,“你到底是谁?” 阿玉一笑,“你不是不关心这个问题吗?” 顾云曦摇头,“之前是因为我和你无关,现在是因为我需要做全面的判断,你的身份至关重要,这些刺客既然在我们一出府就跟上,想必是等了很久的,你有什么仇人这么急切的要你的命?” 阿玉摇头,“我怎么会让你替我打算,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至于我的身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此刻的阿玉想和顾云曦卖个关子,他想看到顾云曦平静的面容出现裂缝的那一刻,是高兴还是惊讶还是—— 总之,阿玉肯定顾云曦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意外。 顾云曦无奈,却见林子里渐渐的走出好些人来,他们走过来跪在马下,其中一个抬起头来看着阿玉,“四爷,都处理了,是否要将这里收拾干净?” 阿玉摇头,“不用。” 那人有几分迟疑,阿玉却是继续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说完此话竟是转头要走,跪着的黑衣人一叹,眸子里有不忍,却又不知道被什么压下去,连声称“不敢”,这便是应了。 黑衣人忽然看向顾云曦,“这位是——” 阿玉看了看怀里的人,“你们当如敬我一般敬她。” 黑衣人不敢再看顾云曦,仿佛她的脸带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似地,顾云曦一怔,阿玉却是催动了座下的马儿,“再走五十里便有镇子,到那里去歇着,先遣几个人去布置。” 身后的人影渐渐散去,顾云曦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有很多,一颗悬着的心才松下来,此刻已经是子时之后了,阿玉似乎怕顾云曦受不住,骑马的速度就快了些,谁知道到了阿玉口中那个所谓的镇子之时却全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样。 几家农舍早就熄了灯火,简陋的小院子让阿玉皱了皱眉头,他看了顾云曦一眼有些发愁,顾云曦一笑,“你别以为我娇气的很,你看这些人家,只怕自己睡的地方都不够,我们去了也是打扰他们,反正其他人只是为了伺候你,你也不喜欢这里,依我看,不如去那边的小树林子歇一歇,明日里快些赶路,到了舒服的地方再好好歇息。” 阿玉的眸光大亮,点头应了顾云曦的话。 半刻钟之后,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旁侧,顾云曦蹙着眉用沾了水的帕子擦了擦脸,帕子上是一层淡黄色的污渍,顾云曦看着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洗了脸明日里可怎么重新上药,自己的东西都还在百里家的院子里! 灵儿和肖扬是不是急死了,阿卓肯定也是—— “转过来让我看看。” 阿玉的声音忽然出现,顾云曦下意识转过头去,却见阿玉眸子里一层惊艳一闪而过,随之却是蹙起了眉头,“真脏,你快些全洗干净!” 顾云曦忽然想笑,自己的样子应该是白一块黄一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转头,却是不洗了,阿玉看的着急,“你不洗我来给你洗!” 说着就要拉她,顾云曦摆脱他的手,狠狠的瞪着他。 阿玉双手举起退后一步,“我不动手,我不动手,我只是想看看你真正长什么样子而已,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太简陋了,也是,我都觉得简陋,更别说是你了,阿玉,将来我要为你造一座白玉石砌成的房子,让你天天去那房子里净面给我看。” 顾云曦“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着阿玉十分无语,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不再洗了,还有这么多天,虽然是在外面,可是她还是稍微低调一些才好,林子大树之下的草地上铺着一张大毯子,顾云曦咋舌,难为这些随从了,大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 阿玉拍拍自己身边,“过来,还有一会儿就要天亮了,躺一躺吧。” 顾云曦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躺下,阿玉看着这样子的顾云曦眸光一亮。 “我曾经和许多男人睡在一起——” 阿玉身子一滞,顾云曦似乎也想到自己说这话解释的意思不对,又接着说了一句,“我曾经女扮男装去过军营,和很多士兵睡在一个屋子。” 阿玉屏住的呼吸这才轻轻缓缓的落了出来,懊恼的看顾云曦一眼,嘴边又浮起了笑意,他长声一叹,“我就觉得云曦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你竟然还去过军营呢,难怪刚才你都不怕的,若是别人早就吓哭了,云曦,我也忽然想知道你是谁了——” 良久未曾有回应,阿玉转过头去,只见顾云曦闭着眸子,常常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暗影,他有些意想不到,“在这里你竟然也睡得这么快。” 阿玉不知道的是,顾云曦身子虚弱,现在已经是累极了,再者,曾经在雪地里和死人都睡得着的她,此刻此地,又有什么睡不着的? 顾云曦打定了注意要和阿玉走一趟珞珈山,不管阿玉是什么身份,她只当做是顺路而已,她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更是一分钱的银子都没有,若是此刻脱离了阿玉,她到是寸步难行了,阿玉对于顾云曦的不排斥十分开心,可是顾云曦的态度十分的分明,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同时也有些挫败。 “云曦,你竟然还没有喜欢上我,为什么?” 这是他们一起走的第四天,洛城本就是梁国南部的城池,从那里走到大燕边境寻常要七天左右,他们日夜兼程,也不过第四天就快要到珞珈山了,这一路上小打小杀不断,真正的危险却是没怎么来,顾云曦心心念着白凤,心中也越来越激动。 “阿玉,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你。” 阿玉更是挫败了,“为什么?” 顾云曦早就在第二日便和阿玉一人一匹马分开骑,现在鞭子一扬,“我想我可能喜欢白凤先生那样的人物。” 这几日阿玉还是没忍住告诉了顾云曦她要去见的是九重阁主白凤,又讲了许多类似于天下第一智者之内的名号的事迹,顾云曦也就顺水推舟的将自己对白凤的久仰表现了出来,阿玉苦着脸看着顾云曦,“早知道我便不说了,白凤那样的人物怎么是你可以宵想的,你还是喜欢我的好。” “哈哈——” 这几日顾云曦每日的心情都很好,虽然阿玉做事太强横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但是顾云曦知道,他是个好人,这就足够她与他一路走来了。 阿玉每当听到顾云曦这样激昂的笑声之时就觉得头疼,他也喜欢这样子的云曦,可是他想,为什么自己以前遇到的女孩子从来不会对他这样子笑,那些人可都是真心喜欢他的啊,云曦她是不会害羞呢,还是果然如她所言,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阿玉十分郁闷,连带着天气都十分的阴沉,顾云曦的心情却极好,扬鞭跑马一阵子心情更是爽利,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暗云之下翠滴滴的山峰眸光一亮,“阿玉,那里就是珞珈山吗?” 顾云曦忽然回头大喊一声,却见骑着马的少年单手执剑立在马背上,正背对着她看着远处的一个人影,顾云曦眼尖的看到阿玉的肩背上一片红,她有些着急,却不知道该如何办?她的一声喊将不远处的人引了来,他人淡淡的看她一眼,再次看向阿玉。 “赵晟果然卑鄙无耻到了这般的境地,暗杀明杀都杀不死我,现在倒是请了天下第一的毒手来暗算我了,徐苟,我看你不要叫徐苟了,你干脆——叫走狗算了!” 阿玉带着戏谑的话响起,顾云曦心中大惊,赵晟!赵晟! 梁国太子! 顾云曦骑在马背上的手心冒出一丝汗意,为什么梁国太子要杀阿玉!这些天来的人全都是梁国太子的人?! 却见那被叫做走狗的男子忽然抬起了头,一张精光闪闪的小眼一眯,脸上满是阴鸷,他狠狠地看一眼阿玉,手中拿出一直药瓶来,“这是解药,想要就过来拿!” 阿玉冷哼一声,“你想给我还不要呢,这里马上就要到珞珈山的地界儿,我劝你还是早点走的好,否则——” “否则什么?” 那走狗冷笑一声,笑声让顾云曦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这不是还没到珞珈山呢,九重阁再厉害也不会管出珞珈山来,啧啧,那小娘子的模样倒是好,若是洗干净了一定比花柳巷子的娘们强多了——” “放肆!” 阿玉大怒,一手抓紧了龙吟剑就要拔出来! “阿玉!” 顾云曦一声脆喝,阿玉手中的动作一滞,顾云曦不怕人似地打马而上,走到阿玉的身边站定,忽然对着他仰头一笑,“阿玉,这个人是哪里来的妖孽,待会子会不会污了白凤先生的眼,先生若是看到了此人之后改了心意不收我可怎么办?” 白凤是九重阁主,至今未收徒,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这个机会,能入九重阁,是天下智士的愿望,顾云曦说的十分的随意,那模样连阿玉都有几分相信了,更别说那走狗,顾云曦拉着阿玉坐下来,而后身形十分轻巧的从自己马背上换到了阿玉的马上,两人又坐在了一匹马上,顾云曦坐在阿玉的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身握紧了缰绳,她不知道为什么阿玉受了伤那些随从还没有出现,她只是觉得自己二人似乎被危险笼罩了。 阿玉的身子强自硬撑着挺得直直的,此刻低声苦笑,“带着我,你走不远。” 顾云曦仿佛没听见阿玉的话,只是径自道,“先生几日之前说‘破军南行,大世风起’,还说若我算出了那人是谁就收了我,现如今我已经算出了那‘破军星’是何人,阿玉,先生说他会来接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阿玉肩上的血越流越多,已经噌满了顾云曦的前襟,天色越来越暗,眼看着便有风雨落下,顾云曦忽然对着雾蒙蒙的前方大喊一声,“先生,我们在这里!” 马蹄狂奔的声音响起来,顾云曦的声音里带着喜不自胜之意,走狗伫立在当地,想追又不敢上前,最终只能看着那马儿远去,末了只能恶狠狠的啐一声,“那毒也够你受的了!” 一转身,一行面色焦急的黑衣人正急速而来,走狗一愣,身形一转便要走,为首的黑衣人嘴角一丝冷厉闪过,“拿到解药,杀!” 话音落下,黑衣人队伍迅速分成两拨,一队朝着顾云曦的方向而去。 马儿顺着山道狂奔不止,直到身后在无任何声音顾云曦才缓缓停下,阿玉呼吸变得粗重,背脊上流出来的血也变得紫黑,顾云曦眸光一紧,连忙停下马来,“阿玉,阿玉,你怎么样?” 阿玉喘着粗气,看着顾云曦着急的样子倒是笑了,“你看你,若是不喜欢我你担心做什么,我没事,没事,想不到那走狗竟然被你骗到了,他是天地门的杀手,最擅施毒,刚才我一时不查竟是被他暗算了——” 顾云曦狠狠等他,阿玉却终于正色,“云曦,你放我下来,你先走,等会子他们的人来了我只怕是顾不了你了,我们的人没有赶上来就一定是被人绊住了,你先走,你得先走才行——” 顾云曦眉头大皱,“阿玉,你快看看,这里是不是珞珈山了,我们一起去找那个白凤先生,九重阁不许外人靠近,我们上珞珈山去,这样就没人能拿我们怎么样。” 阿玉回头看了一眼眼前青葱葱的山野,无奈的摇头,“珞珈山每分每秒的阵法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山门在哪里了,只是有一样,对于不会武功的人九重阁的人绝不会为难,你先走,至少离我远一些,他们要的是我的命,你去,若真能遇上九重阁的人他们自会救你。” 顾云曦很想问他为什么梁太子要他的命,可是此时此刻的时机并不能算好,顾云曦拉紧了缰绳扬鞭御马向前走,阿玉苦笑一声,“云曦,你得听我的。” 顾云曦面色冷峻,顺着山道不停地挥着马鞭往前走,大雨就在此时倾盆而下,雨水一滴滴的从顾云曦的头脸上当头浇下,没会儿便浑身湿透,阿玉看着这样子的顾云曦一叹,“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 顾云曦不说话,阿玉转头看顾云曦的神色,不知为何他忽然畅快的大笑起来,顾云曦御马疾行,眉眼之间逐渐露出锋利的神采,阿玉笑完了便靠在顾云曦的身上,呼吸渐渐的粗重起来。 “我曾怀疑过你。” 阿玉静静的开口,雨势渐大,顾云曦有些听不清,可是她知道他在说什么,阿玉却是继续道,“你可知道梁太子为何派人杀我。” 顾云曦嘴角一抿,“所以我能不能理解我,刚才的情况,你在试探我?” 阿玉又开始笑起来,一双眸子眯在了一起,他好似低喃的说道,“是,我怕把自己的心,给错了人——” 顾云曦怔怔的看着阿玉从自己身前栽倒,她美目一瞪,“起来!” 阿玉栽倒在草叶子上,将一片本来长得极好的荒草压得贴在了地上,顾云曦一声轻喝他整个人却仍旧是动静全无,顾云曦忽然心慌了,她忙不迭的跳下马来扑到阿玉的身边,“阿玉!起来!” “阿玉!” 几声喝阿玉都是反映全无,顾云曦恼恨的看着高高的马背,刚才自己应该扶着他,现在这样自己根本没办法将他带上马背,更不能离开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顾云曦有几分无助,她怔怔的看着来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追来,她又环顾了一圈这个山谷,只觉得心中有几分绝望,阿玉倒在地上呼吸渐弱,背上的血不流了,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粘在他的背上,一片狼藉。 顾云曦狠下心来,将阿玉一把拉起来背到自己背上,也不管前面是不是珞珈山了,她只是知道后面有可能会追来敌人,她要带走他! 啸西风哼哧哧几声,直愣愣的看着顾云曦背上的人,顾云曦不禁想,连马儿也心疼自己的主人了,顾云曦一步步的走,身上的阿玉重的让她直喘气,雨水将她整个浇透,长衫的衣摆重重的黏在她的身上,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地力气,而此时的青山丛林里,黑衣人领着身后之人看着忽然没了路的丛林发愁。 顾云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不断的回头看来路,生怕有什么人在此时追了上来,一次又一次,顾云曦终于放下心来,然而她终究是力竭了,终于在一处水洼坎儿上再也走不动,顾云曦腿一软,她连带着身上的人都滚在了地上。 她腿上早就站满了泥水,此时更是浑身上下都溅上了泥点子,她双手撑在泥地里,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一边倒在地上的阿玉,似乎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顾云曦长长的一叹,若真是死在这深山老林就可不美了! “哎——” 茫茫虚空之中,似乎也有人叹了一声。 顾云曦眯起眼睛像前路看去,雾茫茫的雨幕之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衣,举着一把油纸伞,他走在雨里,所有的雨便为他避开了道路,不敢有一丝水汽沾他的身,他走在泥地里,泥水忽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他似乎踏着云来,浑身上下衣袂飘飘没有一处不妥帖。 顾云曦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来人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光芒,那光芒耀眼如斯,如九霄之上的仙侣,青云碧水一般的出尘,只要微微一跃便能腾云驾雾的离去,顾云曦怔怔的看着那人,只觉得他不该落于尘世,生生让她生出仰望的心来。 她忽然了悟,他是白凤。 —— ------题外话------ 为我的lili桑和热情的丸子小姐和siyan228小姐万更~拜谢lili桑的朋友们和所有美人的支持~作为一个固执的说书人,能得几许赞美几多支持,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从第二卷的开始我就开始埋线,这根线对于男主是个巨大的威胁~你们可以猜一猜~ 女主前世是公主,这一世是庶女,我总觉得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局限于一地总是不好的,若是能行走于山明水秀,流浪在天涯海角,再遇上许多不是男主的美好男子,一定是一件美丽的事,我力求写出几个美好的男子来,阿玉是第一个,白凤是第二个,他的身份多重。 有看秦时明月的么,白凤这个名字我算是借的人家的~多么地仙气~ 006浮生偷闲,道阻且长 雨过天晴,青山抱翠,几点新绿两处野花,隔着雾蒙蒙的薄纱,美轮美奂,珞珈山的风景极好,可是顾云曦却没有心思去看。 顾云曦低着头沿着石阶而上,一阶又一阶,她累极了,可是她不敢说,在她的前面,一身白衣的男子正默默的走着,看着他欣长的身姿,顾云曦忽然觉得满身的疲累都被一扫而空,她眸光清冽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她也看的十分专注。 她的衣裳湿透了,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本就力竭的她又走了这么久,此时的她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眼前明暗交错的光线让她一阵阵的发晕,她不知道阿玉被带到了哪里,就在白凤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周围的景色就全变了,不再是绿洲盈盈的山谷,而是一片错落精致的房舍,她想,也许她早就走入了九重阁之中,接下来有两个小童出现,将阿玉抬到了一座小楼之中,再后来,白凤对他说了三个字。 “跟我来。” 于是乎,她就听话的跟着他沿着石阶而上,再回头时,身后刚刚走过的阶梯便变作了万丈悬崖,那精致的楼舍也隐而不见,顾云曦知道,这是九重阁内的机关阵法。 “到了。” 听到这一句清润如珠玉坠地般的话,顾云曦只觉得耳边一阵梵音回响,她抬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院落,简单干净,雅致又朴素。 推开院门,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只悠闲自在的白鹤,那两支鹤似乎有灵性一般,见到白凤回来兴奋的尖喝一声对着他的主人翩翩起舞,顾云曦看着那鹤,再打量着这青竹成丛的院落,心里的不安与惊悸便消散全无。 敛下心绪,她跟着白凤进了正房。 “坐。” 落下一个字白凤便进了偏房,顾云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坐下休息,却又觉得自己这一身脏兮兮的还是不要坐下的好。 没一会儿白凤便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干净的帕子和衣物,甚至还有一身女子的衣裙和一双锦文银边的鹿皮靴子,顾云曦睁大了眼睛,白凤却是将衣物随意的放在桌上,眸光清透的看着她,“我早就算准了这两日会有客来访,一应物品是早就让人备下的。” 顾云曦想到自己还未曾对着他见礼,便十分有礼的走到他的身前,“顾云曦拜见先生。” 白凤忽而一笑,顾云曦瞬时有几分恍惚,他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风骨出尘,只看得她一阵阵的感叹,白凤抬手扶她起来,“不必客气,你手上受了伤,先去换衣服,稍后来为你上药。” 顾云曦仔仔细细的看着白凤,心中却大有入梦之感,原来这就是白凤,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却又是这样的润朗亲切,他今年不过二十八岁而已,可是在顾云曦看来,他眉宇之间的沉着之气却好像他已经是年过百般的人。 她摔得那一下因为背上背着人的关系十分的重,手上好几处都破了,此刻有些火辣辣的疼,她感激的看白凤一眼,拿着衣服转身去了偏房,也不知道是走的累了忽然停了下来还是她已经虚弱到了极致,顾云曦刚落下自己的外袍便被一阵凉风吹得瑟瑟发抖,手上的衣服慌乱中掉在了地上,顾云曦急忙弯下腰去捡,再站起来的时候却是一阵晕眩—— “咚”的一声响,静静站在正厅的白凤眉头微蹙,他快步的向着偏房走去,一进门便看到顾云曦只着了湿漉漉的中衣躺在地上的样子,又是低不可闻的一叹,白凤无奈的走了过去。 顾云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时至夜晚,屋子里一灯如豆,黯淡的光线之下顾云曦有些看不清楚屋内的摆设,一道脚步声传来,进门的却是白凤,她嘴角微勾,颔首,“先生。” 白凤进门,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顾云曦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从内到外的衣裳竟然全都换过了,她诧异的看白凤一眼,后者面色淡然的道,“我这里没有其他人。” 似乎又觉得不够,他又道,“我是医者。” 顾云曦松口气,医者对待病人通常都是如此,她撑起身子来,这才发现手上的伤口全都被处理过了,此刻清清凉凉的感觉一点儿也不疼了,她笑了笑,“多谢先生。” 白凤坐在她的对面,摇头,“既然是客人,便没有怠慢的道理。” 顾云曦忽然想起来阿玉,便开口道,“跟我一起来的朋友——” “他自然是好的,你不必担心。” 顾云曦点头,看了看四周,“我住在这里,先生会不会不方便?” 白凤摇头,直直的看着顾云曦,“我三日之前曾经卜过一卦,卦象上面说会有一个富贵命格的女子来我这里做客,我等了三日,便等来了姑娘,姑娘还未向我介绍自己。” 顾云曦顿觉失礼,看着白凤洞明的眸子,她开口道,“小女子名叫云曦,乃是大燕丞相顾中正的小女儿。” 白凤眼中带着赞赏,顾云曦忽然后怕,若是自己说了假话那该是何等的难为情,在这样聪慧的人面前,欺骗或许是最傻的举动。 “你的朋友,可知道你的身份?” 顾云曦摇头,“不知。” 白凤点头,“姑娘走这一趟可是有什么目的?” 顾云曦想说什么,可是临了却是摇摇头,“这一趟本是陪朋友来的,今日见了先生这里的景致便心生欢喜出来,若先生方便,不知道先生可不可以让云曦在这里养伤?” 顾云曦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白凤,白凤眼底便有了笑意,“自然。” 顾云曦松一口气,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对于一个和自己根本不熟的人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养伤,手上这一点伤用的着怎么养呢,可是让她意外的是,白凤竟然答应了,他刚才说自己是命格富贵的女子,这话是如何说的? 难道和大燕那一次测算的一样? 顾云曦却是摇了摇头,现如今的自己一无所有,哪里算得上是富贵之人? “今天你一路上劳累了,你先歇着,我就在隔壁的屋子里,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且叫我。” 白凤要出门,顾云曦忽然道,“我的朋友可知道我在先生这里?” 白凤一笑,“他知道。” 顾云曦对自己的啰嗦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孩子一般的低下头去轻声道,“先生晚安。” 白凤离去,顾云曦坐在床上呼呼的出了一口气,忽然眸光微湿,这样的白凤,这样妥帖的白凤,竟让她想起了自己亡故的父皇,看了看这屋子里简单的陈设,顾云曦觉得十分满足,她要在这里养伤! 洛城。 万俟宸看着手中的细细一挑信笺嘴角一勾,“阿玉这般耍赖,白凤竟然也由着他了,还真是让人意外。” 洛然面上也挂着笑意,“倒也不算是耍赖,这几天跟在他身后的尾巴不计其数,若非阿玉早有准备,只怕走到珞珈山也不容易,说来说去,那徐苟出现的倒是时候。” 万俟宸低头沉思一会子,“我倒是没想到,公孙墨会有那么多人同时跟上了阿玉。” 洛然也皱着眉头,信报不断传来,跟着阿玉的人数出乎了他的意料,那模样好似早有人向公孙墨通风报信了一般,洛然忽然想到那个跟着去的叫云曦的女子,心中波澜顿生,可是当他知道阿玉因为中毒被白凤先生带进了九重阁之后,他倒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看了看信笺,万俟宸眉头一沉,“阿玉和一个女子在一起?” 洛然“嘿嘿”一笑,“三哥,早和你说过的,阿玉看上了一个丫头,这不就是跟着去了,那女子只怕就是阿玉喜欢的那人。” 万俟宸眸光一深,“既然被白凤带入了九重阁,想必也不是旁门左道之人,若阿玉喜欢,那便喜欢吧。” 洛然眸光叹然,忽然也有几分羡慕起阿玉来。 异日清晨,第一抹晨光落在窗棂之上的时候顾云曦已经起身,一袭玉白色的棉布衣裙是白凤为她准备的衣衫,她穿着,只觉得分外的合身贴心,推开门,院子里的绿竹正翠*滴,几支白鹤振翅欲飞,顾云曦身影挺秀,直看的入迷。 “比我想象之中的合身。” 顾云曦转头,白凤正一身白袍子站在正房的门边,他朝着她走过来,上下打量她,“我原想着你有可能并不适合这样的粗布衣裙,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顾云曦心中一动,“在先生的心中,云曦本该适合哪样的衣衫?” 白凤淡笑不语,却是转手一指,“去用早饭吧。” 顾云曦这才看到,在竹从旁侧,青灰色石桌之上,正摆着吃食,顾云曦鼻息一动,真是觉得饿了。 一碟白灼青笋,一碟凉切蘑菇,两碗白粥,这便是九重阁给顾云曦第一份早饭。 花样不多,分量确实够了,白凤习以为常的坐下来,“这青笋是新摘得,蘑菇也是早上就着露水采的,你尝尝看。” 顾云曦勾起嘴角坐下,不客气的取过筷子吃起来,白凤亦是捧起粥来喝着,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顾云曦吃的十分专心,待粥碗见底,顾云曦才舒一口气一叹,“在先生这里,连吃的都多了一分惬意。” 白凤不说话,只自己起身收拾碗筷,顾云曦见状急忙帮忙,白凤见她如此抬手一指,“放去那里——” 他指的是一间耳房,看那样子应该是做为厨房用的,顾云曦嘴角一勾,抱着碗碟跑进了厨房去,白凤也不着急,进正房端着一副茶具走了出来,不消的片刻,待顾云曦出来的时候白凤的清茶也出来了。 “来。” 白凤倒了两杯,顾云曦走过去轻抿一口,“先生好手艺!” 白凤淡笑,“姑娘既然来了我珞珈山,便是与我有缘,若是姑娘不弃,白凤便托大叫一声姑娘的名讳。” 顾云曦笑,“天下生灵渺如烟海,顾云曦三生有幸得先生以名讳相称。” 白凤笑意渐浓的点点头,看着顾云曦的眉头摇头,“云曦的眉间似有一股子清愁附着,不知道云曦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顾云曦眉眼一垂,“不久之前,云曦失去了至亲之人,故而心头郁结。” 白凤听到顾云曦这样说面上却是笑意不减,他抬目看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云曦何必伤怀,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聚,纵然是生死相离,也是如此。” 顾云曦不懂,可是听到白凤这样说心中却还是被抚平了一层,她点点头,白凤看着她的手道,“云曦是女孩子,手上莫要留什么伤疤,另外,云曦肩背和手臂上的伤,最好还是用药吧。” 说着便从自己衣袖之中拿出一小瓶药膏来递给顾云曦,“每日浴后涂抹,连续十日,疤痕必定能尽消。” 顾云曦似是不敢置信,心中却又满满的都是感动,她接过药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白凤却是知道她,“若是觉得不妥,今日的午饭你来做可好?我这几日寻到一副好书帖,午间临帖是最惬意不过的了。” 顾云曦心中意外再贴一层,难道早上的饭菜都是他做的?此刻却是不敢多问,求之不得的应下,可是随后顾云曦就开始头疼,若说让她杀人她会,可是做饭—— 顾云曦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这院子里看出去的天空总是晴朗的一丝云气也没有,分明是大夏天的天气,这院子里却总是清风徐徐凉意袭人,伴着如此爽朗的天气,顾云曦看着眼前的食材皱起了眉头。 青菜,豆腐,鱼。 …… 最终上桌的是一道青菜炒豆腐,和一个鱼汤。 白凤看到眼前的菜色之时嘴角轻轻地翘了翘,顾云曦眯着眼睛看着白凤,带着几分期盼几分热切,白凤尝了一口青菜,点了点头,顾云曦心中便大松了一口气,白凤又喝了一口鱼汤,眉头一簇,吐在了他面前的碗里。 顾云曦嘴角一抿,只见白凤看了她一眼极为郑重的道,“太腥。” 顾云曦低下头去,白凤看着她又是一叹,摇了摇头转而进了小厨房,顾云曦连忙起身跟上去,只见白凤将自己煮剩下的一般鱼放进了汤锅子里,白凤也不看她,“出去等着吧。” 顾云曦的手上还包着纱布,说是让她做饭,可也是连鱼都给她洗好了的,顾云曦十分的不好意思,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白凤出尘的眉眼被一阵水汽熏得有些模糊不清,她眸光微微一亮,忽然觉得白凤并非是什么谪仙,他只是一个世间少有近乎完美的男子。 待那香气四溢的鱼汤味儿扑面而来的时候,顾云曦看着白凤的眼神更加的惊喜了,白凤摇头淡笑不语,给顾云曦盛了一碗熬到发白的浓汤。 “你的身子不好,这汤里我放了作料,你可以多喝一点。” 顾云曦点头,十分配合的连喝三大碗,一顿午饭虽然只有菜和汤,但是顾云曦却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这般让她满足,收拾了碗筷之后暮色便浅浅的落了下来,几只百合振翅归来,在院子小步小步的踱着步子,顾云曦静静的坐在院子里发呆,只觉得这一刻她什么都忘记了。 白凤站在门边看着顾云曦的模样,若有所思。 连着过了两日,顾云曦手上的伤已经好完全,她开始帮着白凤洗碗,摘菜,白凤做什么她都在旁里侍候着,只是却很少说什么话,白凤也不以为意,想说话的时候就和顾云曦说,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只是做自己的事情,好似这院子里根本没有顾云曦这个人一般。 第三日,六月初二。 顾云曦一大早的便起了床,刚走出房门便看到院子里的白凤面上笑意全无几乎冷漠的站在那里,顾云曦心惊连忙走了过去,刚走了没几步,一道沉暗之声响了起来。 “阁主,去年来过的那位少年要见您。” 顾云曦不识的那声音,却知道那人所说的“少年”指的是谁,顾云曦看向白凤,白凤却是看向了她,“你希望我见他,还是不见他?” 顾云曦一怔,她如何也没有想到白凤会问自己,微微一愣,顾云曦低下头去,“那人要见的人是先生,见与不见,自然是先生自己做主。” 白凤点点头,“去告诉他,我不会见他。” 门外一阵静默,来人早已离去。 顾云曦站在当地,白凤却是转眼过来眸光带着几分犀利的看着她,“云曦可知道,那少年从十年之前开始,几乎每年都来一次?” 顾云曦低下头去,不再说一句话。 白凤摇头,眸色之间有几分失望,“我原以为你是我等的那位客人,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云曦,九重阁从来都不会收无用之人,你若想走,我可以随时撤了下山路上的阵法。” 顾云曦心中一凉,白凤却是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紧闭着的房门,顾云曦一颗心缓缓地下沉,她静静的立在当地,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抬起沉重的双腿走上那石桌,石桌之上放着简单的早饭,她吃了自己的一部分,又将剩下的端着放在了白凤的门前,敲敲门,“先生,吃早饭。” 门内静默无声,顾云曦将托盘放在他的门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窗外有沉沉的暮色缓缓落下,顾云曦浑身上下都是一片僵硬,梁国太子要杀阿玉,阿玉连续十年都来拜访天下第一智者的白凤,他的身份,又怎么只会是玖丹的刺客呢,她此行分明有目的,却又久久隐而不发。 顾云曦苦笑,白凤待她周到妥帖,这院子如同世外桃源将一切的权力争端都隔在了外头,她贪恋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竟然生了倦怠之心——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院门大开,正房之内早已不见了白凤的身影,顾云曦走出院门,顺着一条小路朝着云雾深处而去,迷蒙之处隐隐可见一人白衣飘飞绝世独立,顾云曦没有迟疑的上前与白凤并肩而立。 他们所站之处,竟是一道万丈悬崖。 悬崖之下,是呼啸翻卷着的云山雾海,水汽随着风势而动,如同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顾云曦看着,忽然心生豪迈,这乱世风起,暗流汹涌,就如同这一条长河顺流而下不可倒转一般,大世已成,到底谁才是这百舸争流之中的弄潮儿,与其坐看东流逝水望洋兴叹,何不投身其中,于世争锋—— “敢问先生,何以待云曦如此?” 白凤静默许久的眸子终于有一瞬间的波澜,看着那吞吐不停的云海,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待你的好自是我想要对你好,可若是我有朝一日拿回我待你的好,也一定算得上公平,云曦,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题外话------ 感谢丸子小姐和精子美人(看丸子这样叫就姑且先这样叫),话说我真想多更的,可是上班回来实在累得无感,码了五千字之后觉得很有可能将我心中美好的男子写残,所以果断的停下了笔,待我找找赶脚,你们原谅我~ 呼,不知道你们对于这章会不会有点反感,是不是女主一往无前才最好——但是,说书人已经写了,大修的可能不大,有啥意见你们先提着,我吃了饭再琢磨…… 007万里长风,凌霄青云 顾云曦终于知道,白凤并非只是如外表看到那般温润,在他的心里,有坚定强硬的一面,只是初见的顾云曦被他的外表所骗,总以为他可以容忍她在这小院子里得闲数日,却不知道,白凤从来都不喜欢拖沓懦弱之人。 他既然能算到她来,又如何不知道她的目的?只是顾云曦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若说请他出山,那是绝不可能的,别说现如今的顾云曦境地尴尬,只说她便是能代表公孙墨,白凤也不一定能答应他,如此高士,自然要帝王亲临才好,如果自己的身份再高一点,说起话来至少有自己的立场和分量。 顾云曦苦笑,她竟开始执着与身份了? 他说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还说他命格富贵,顾云曦失笑,她在他面前宛如一个出生的婴儿,懵懂无知到让她自己汗颜。 院子里的白鹤翩然欲飞,顾云曦静静的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白鹤,清贵肆意的灵物,乃是世间白凤,白凤,白凤,白凤,你何时才准备翱翔九天,又准备为谁翱翔九天? 顾云曦心中连叹三声,在自己的衣服之中翻找,自从来了九重阁顾云曦就不在穿自己的衣服,但是白凤还是妥帖的为她收拾好,顾云曦忽然想起,那盒子不见了。 找来找去也是一无所获,顾云曦想去问白凤,可是可是怎么可能呢,白凤不会动她的东西,她鲁莽前去倒是对先生不尊,想到那日雨中带着阿玉狂奔,莫不是那时候掉在了路上?顾云曦抚额长叹,若是如此,便是一定找不到了,那可是万俟宸给她的救命的东西! 顾云曦心中没由来的想到了万俟宸,十五月圆,他没有玉蟾蜍是怎么过的? “云曦,你过来。” 听到这一声话,顾云曦一惊,赶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往正房而去,正房主位之上,白凤笑容浅淡,“你过来。” 顾云曦端端正正走过去,“先生。” 白凤拿起桌上的一张信笺,“你朋友今日一早便下山了,许是有急事,这是他留给你的,你且看看吧。” 顾云曦一愣,她从未想过和阿玉一起走多长的时间,可是如此就分别,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怅然,玉色的信笺纸华丽柔软,吃墨却不重,阿玉的字龙飞凤舞,如他的人一般飞扬肆意,却又不是劲力刚柔,顾云曦并不避讳白凤,一目十行看下来嘴角抿的深深的! 果然是他! 见顾云曦握紧了手中的信笺,白凤随意的端过身旁的茶盏,“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云曦暗哼一声,“他拿走了我一件至关重要之物,现在人走了,却说要我去西凉找他,到时候自当将我的东西奉还……这人,太霸道无礼!” 微微一顿,顾云曦又小声道,“先生没有见他,他竟就这般走了,也太不诚心。” 白凤摇头,“在你看来,难道他在这里等上我半月我就会见他了,或者他等上一年我就见他了?你看似通透,却实在太过执着。” 顾云曦受教的低下头去,白凤一笑,忽然看到窗边的棋案,“可会下棋?” 顾云曦将信笺收到袖子里,点头,“会。” “那我们且来对弈一局吧。” 顾云曦微赫,“云曦与先生对弈,只恐先生不弃云曦棋艺丑陋。” 白凤一笑,“丑陋与否,试过之后才知道。” 顾云曦走过去落在在塌边,白凤让她执黑先行,顾云曦皱着眉头落下一子,白凤几乎没有思索的接手落子,顾云曦看了看,与几分慎重的与其周旋,二十子之后,白凤忽然开口,“你的棋路,我倒是有几分熟悉。” 顾云曦大汗,她的棋艺不过是前世学的,桓筝走过诸国山水,对于中原文化之中的琴棋书画更是精通,现如今回头想一想,桓筝几乎博学的让她惊讶,而她现如今所知,竟然是有大半从他那里来,这一世这身体的处境如此,一年之前的她还在为如何吃饱饭而烦恼,又哪里有机会沾上这样的东西。 “先生见笑了,云曦的棋艺乃是一位故人所授,云曦并非通明之人,实在是学艺不精。” 白凤眸光之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继续落子,顾云曦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五子之后,白凤已经将她的黑子吃了一大片,顾云曦眸色颓败,白凤却是淡淡道,“束手束脚,即便有几分锋芒的棋招都威力半减了。” 顾云曦抬头看白凤,白凤最后落下一子,抬眼看她,“你输了。” 顾云曦站起身来,“输给先生,云曦拜服。” 白凤无奈的摇摇头,抬手让她坐下,又端起旁里的茶壶为二人个斟上一杯茶,看着茶杯之中的茶水,白凤道,“你是这十年来,我见过的第二人。” 顾云曦肃然,白凤沉吟一瞬继续道,“破军南行,大世风起,我何时说过要收你为徒的话?” 顾云曦“啊”一声,急忙道,“请先生恕罪,当日里云曦和朋友遇上歹人,为了震慑与他这才出此下策,实在不是有意借用先生名号行事。” 白凤面上看不出喜怒,顾云曦却是和白凤呆的久越是觉得眼前之人深不可测,大抵也只有对不甚亲近之人白凤才会和蔼可亲温润如玉? “那你说说,这破军南行,大世风起,到底为何意?” 顾云曦正色,“破军乃是北斗杀星,杀星一动必定煞气横行,现如今的中原,最怕不过是这杀星,杀星一出,人人自危,就算是准备独善之人也要重新思量了,前日里在百里家做客之时,百里家的老爷子说过四个字,不破不立,云曦想,这四字对于现如今的中原来说极为合理,周帝国名存实亡,诸侯国百年鼎足而立百年之久,再繁荣的盛世也不过百年,各国制衡一旦被打破,中原就要大乱了,先生所说的破军南行,大世风起,想必是给七国豪杰一个讯号,大世将来,欲为英雄者当出!” 顾云曦慎重的说完,白凤点点头,又摇摇头,“云曦,乱世之中不缺英雄。” 顾云曦心中一颤,沉思半刻方抬头,“多谢先生提醒,从古至今英雄都出自乱世,乱世又怎么会缺了英雄,乱世所缺,不过是一个能让众英雄俯首之人,乱世,缺一个帝王。” 白凤欣慰,“四百年前的周始帝,也是出自乱世,彼时的七王俱是当世英杰,有勇有谋,文武俱佳,乱世落定,却同时向着周始帝称臣,这才有了大周帝国,现如今的大周虽然名存实亡,前人的功绩却是不能忘,若论起来,周始帝不过是用错了江山统治之法,否则,又哪有今日的七国来?” 顾云曦心中叹然,四百年前的周始帝率领七王一统中原,北破匈奴,东击海贼,西平羌胡柔然,南定月氏楼兰,这才有了今日中原广袤的土地,只可惜,周始帝在大周建立之初为了感怀七王对他的相助之力,将国土划分了七块分给了七个王爷,准其各立诸侯国,诸侯国之始大周繁华盛极,只可惜,诸侯王孙渐渐做大,到最后,七王分封在外,已经视周朝如无物,时至今日,严格来说,大周早已倾覆。 白凤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顾云曦心中便是一动,“在先生看来,当今之世,可有能做中原帝王之人?” 白凤抬眸看她,“大世将起,任何事都说不准。” 顾云曦想了一想,“那先生所说的破军杀星,是否是大楚三皇子?他既为破军杀星,是否说乱世当中,当是他得天命?” 白凤笑,笑意朦胧悠长,“是或者不是,并非取决于我,九重阁善星象,许多人拿九重阁主的话当做圣言,星象学博大精深,却到底不过是自然伦常,古来便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人和乃是放在最后一位,在我看来,人,却当是第一位。” 微微一顿,看顾云曦一眼,“现在的他或许能当得起杀星,可是从杀星到帝星,从来就是云泥之路。” 顾云曦静静听着,眸光静默专注,听白凤说完,她又问道,“先生以为,何为帝王?” 白凤轻抿一口清茶,“帝王多种,当世需要的帝王,乃是一位创业之人,大争之世,英才辈出,既要争,还要争得漂亮,其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样的帝王,励精图治,运筹帷幄,挥斥万军,决胜沙场,非有大韬略,大韧性,大志向者不能当之,也正是如此,乱世不缺英雄,却时时缺了帝王。” “不仅是乱世,便是盛事亦是如此,盛事浮华之下为帝者心性浮动,盛是表象,朽才是内里,若是为帝王者看不明白,便是万里江山的家业,也是守不住的,大周朝便算是如此,所以说起来,那句‘守业更比创业难’拿到皇家来用也并非不可。” 顾云曦静默,她如何不知非有大韬略,大韧性,大志向者不能当之,奈何这天下间男儿万千,真正能当得起这几个字的人,又有几个呢,何况为帝大业,必有众人相助,否则纵是天妒之才,亦难凭一人之力而成如此大事,而既能聚众,若没有让人俯首的雄韬武略,又如何做得到? 顾云曦的眉头越皱越紧,白凤忽而一笑,“你身为女子,为何只问帝王不问皇后?” 顾云曦一惊,“皇后?” 白凤摇头,“你若自己不问,我定然不会告知与你。” 顾云曦笑意浮上唇角,眉目开合之间满是天真妩媚,“先生竟以为云曦能做皇后吗?” 白凤似笑非笑的看她,“我哪里说过?为帝者重要,为后者便不重要了?你既然有心辅佐帝王,为何没有想到皇后的人选也是大世之争必不可少的一笔,男儿争天下,这世间虽然不容忍女儿家为皇,女儿家亦可争那最为至尊之位,我倒是不信云宋那边的《女戒》《女德》之书,一个男人,纵然是天下之王,天下之主,他身边的女人,也应该只为自己而活,若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女人想要的活法,非要她依附自己才可过活,试问,他的心胸又能装下多少山河,这天下,更是与他无缘了——” 顾云曦听着白凤先前的话脸色微微一红,貌似真的是她想多了,可是听到后来,顾云曦整个人定在了当地,她怔怔的看着白凤,心中生出一股子久违的激荡之气来,天地浩荡,大世泱泱,唯有白凤,竟然将女子至于如此肆意高尊之位,男儿家可以争天下,女儿家为何不能争那至高之位! 看着顾云曦发亮的眸子,白凤失笑不语,顾云曦缓了许久才轻声一笑,“怪道先生是天下第一智者,云曦本是燕雀之眼,此刻却仿若看到了鸿鹄之志,真真是敬服的很!” 白凤摇头,“燕雀是燕雀,鸿鹄是鸿鹄,到底是燕雀还是鸿鹄,唯有让时间来验证了。” 顾云曦仔细的看着白凤的面色,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讯息,可是白凤的面上没有一分多余的神色,他只是转头来看她,“云曦,若有朝一日你要问我,我随时候你。” 顾云曦龙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忽而一笑问他,“先生怎么会算到我今次会来珞珈山的,要知道,我就算要来,也是在许久之后了,若非我那朋友——” “八个月之前。” 白凤看着顾云曦静静开口,“八个月之前,我管擦天象有异,算到了你会来访。” 顾云曦大惊,八个月之前!她握这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去年的十月份,那是她重生到大燕的日子,难道是因为这个? 顾云曦垂下了眸子,关于这一段经历,并不是随意可以向外人道的,白凤,也不行。 似乎看出了顾云曦的异样,白凤又道,“你朋友去了西凉?” 顾云曦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的道,“云曦虽然十分想在先生这里久留,可是,云曦现如今只怕一定要在这月十五之前赶到西凉去了。” 白凤眉头微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复又解开,“也好。” 顾云曦有几分怅然,却听白凤问她,“你只知道去西凉,你可知道去哪里才好?” 顾云曦一滞,她,她还真的不知道,因为只怕阿玉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月半的时候会走到哪里吧,她摇摇头,白凤却是眸光一深,只道,“五日之后,你去娑兰。” 顾云曦点头,看着白凤的眸光有几分迟疑,她虽然还能在这里停留五日,但是不是每一刻她都能这样和白凤说话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问,“先生,世人都知道,九重阁主在大争之世出山,大争之后必定大乱,先生是慈悲为世之人,先生觉得,什么时机才算是成熟?” 白凤一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然起身走向窗边,指着院子里的白鹤一问,“云曦,若有朝一日这白鹤的翅膀被剪断,从此她再也不能飞,你觉得,她当如何?” 顾云曦不解的走到窗棂之旁,站在白凤身后,良久,淡淡道,“先生的白鹤志存高远,若是被剪断翅膀自当只有死路一条。”微微一顿,“可若是云曦养的白鹤,即便是断了翅膀,云曦也希望她活着,世间有太多无可奈何,她,终归只是一只鹤而已。” 顾云曦说完这话白凤有一瞬间的静默,顾云曦转头看着侧脸在暗影之中的人,嘴角一抿便放轻了脚步退出去,走到门边,白凤忽然再次开口,“云曦,我从来不是慈悲之人,乱世,不需要慈悲。” 顾云曦一滞,停滞了背脊苦笑,“云曦,受教了。” 白凤见顾云曦面色不好,低不可闻的一叹,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出了房门,顾云曦一怔连忙跟了上去,院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白凤带着顾云曦往昨日里去过的悬崖去,越是走近风声越是凌烈,看着那云山雾海滚滚而动,白凤再次开口。 “云曦,世间之人是否视我如神祗?” 顾云曦不解,想到了九重阁的地位和数年来诸国对九重阁的重视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白凤并不看她,却是知道她的动作,他无奈一笑,“可越是这样,我越是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世上只当我是高人,可也不过是一个山中高人。” 顾云曦再次不解,白凤指着那风涛怒卷的云海,“你看,那变幻万千的千军万马我皆可指点——” 话音落下,悬崖之下的云海果然瞬间生出万般变化来,顾云曦正待惊奇,白凤却是摇头停了手中动作,“我这般山中高人,能操控的唯有这虚幻之物,若说到御人,说到底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你问我何时当出,什么时候我说不上来,我只能知道,高人若永远留在山里,便永远都是高人,可是我一旦出山,所凭便只是自己的实力,我并非帝王之才,却定是那从龙之人,大世帝业,不容有错,若非有必定的胜算,我绝不会出手。” 白凤的话让顾云曦鼻头微酸,那一字一句都落在了顾云曦的心上,此刻的白凤如一只振翅之凤,几乎在下一瞬便要凌空飞去,可是他说的对,凡人,凡人而已,他身上背着九重阁,还背着天下间的智者名号,他的起飞,从来都不简单,不容易,顾云曦忽然懂了,他走到白凤身边。 “先生乃当世凤凰,等到万里长风便可扶摇直上!” 白凤似有所感的转头,看着顾云曦目露深色,“云曦,你可相信,你虽非我等的万里长风,却一定是凌霄青云,待我扶摇九万里之时,举目看见的,定然是你!” ------题外话------ 答应的万更食言了,这一章写了改改了又写,直到此时方才满意,有道是月满测亏,我想我今天的灵感大概用完了,若实再写就坏了这一章的氛围,所以我停笔,欠下的万更明天补上——生怕把我的白凤写残了,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之前说的美好男子,我竟然忘记了阿卓,我有罪,阿卓后面还会出场,大家等着吧……我会尽快把男主提出来,文中白凤说了五天之后云曦就要走了,就是在西凉,云曦会和男主遇见。 008心生向往,老者送玉 夜来风急,当疏疏落落的雨点打在窗棂之上时,顾云曦忽然醒来,她额上覆着一层薄汗,只觉得心跳很快,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刚才的梦境,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一股子隐隐的疼。 顾云曦所幸披衣起身,屋子里一灯如豆,半开的窗户处正涌进来夹杂着寒意的冷风,顾云曦几步走过去,却看到正房的窗户处亮着灯光,她不禁有几分疑惑,却是听到了一阵朗如清风晓月一般的笛音。 顾云曦细细的听,细细的在疏风骤雨之中分辨,渐渐地,一股子心潮涌上来,直让她眸光微湿,这一支曲子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前世桓筝曾经多次为她吹奏此曲,她微微闭着双眼,往事如烟海,却已经是物是人非,顾云曦双手合十对着茫茫虚空一拜,口中默念着四个字,“桓筝,离魂。” 不知何时起,笛音已经收尾落定,院子里的雨声也渐渐地小了下来,顾云曦心口的疼痛消散,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没有任何感觉,她站在窗前良久,直到寒风让她冷的打了一个寒颤才回过神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睡一觉,院门口忽然响起一道人声来。 “阁主,有客来访。” 顾云曦挑眉,此时此刻天还未亮,即便是有客,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来人是谁? 正房的灯光一闪,顾云曦看到白凤一身白衫走了出来,雨后的雾气还未散尽,顾云曦只担心白凤会不会因此而受凉,白凤走到中庭,看着从层层云霭之中透出来的淡淡光影微微一叹,“告诉他,我不见。” 院外再无声音,顾云曦知道,白凤说不见就一定是不见的。 庭中的白凤忽然转身看向顾云曦,“是我吵醒你了?” 顾云曦走出门去,院子里有微凉的寒意,她摇头,“是云曦做了噩梦自己醒来的,先生的笛音低回宛转,又透着一股子幽幽愁思,好似在忆故人一般。” 白凤点头,天上的云霭渐渐散去,一轮弯月又现了出来,白凤似有叹然的开口,“你可听说过玉麒麟?” 玉麒麟乃是白凤的师弟,但顾云曦对此人并不了解,可是也听说过有关于玉麒麟的流传,她点点头,“听过,却并不了解。” 白凤向着那青竹丛走了几步,“九重阁主历来只收两个入门弟子,师父当年却一次看中了三个孩子。” 顾云曦挑眉,“三个?” 白凤笑容淡而隐晦,“三个当中,一个收不的,一个必失去,唯有我,暂能领九重阁与世间,所以就在入门的第二年,我便接下了九重阁主之位,可是十八年来九重阁无所作为,除了师父留下遗言不准阁中弟子与入世之外,也和九重阁人丁单薄不无关系。” 顾云曦有些不解,却也知道这是九重阁内事,先生不说她自然不好再问,白凤顿了顿,“那比失去讲的是我师弟,师父当年赐号他玉麒麟,麒麟乃是四灵之首,仁瑞之兽,可是师父算准了他此生必遭大难,如玉一般易碎不堪折,便坠了一个玉字在前,入门之后更是将他养在家中,每年只有十月才上山与师父一会,十二年前,师父病故,临终之时留下遗言,着师弟不必再来珞珈山,若能破了大难方可再次回来,后来师弟家中果然遭封变故,师弟下落不明,这十二年,更是半点音讯也无。” 顾云曦怅然,十二年前她不过才七岁,彼时的她还是尊贵的西夏公主,沐浴这父皇母后的宠爱和臣民的瞻仰,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而白凤也未等她说什么,只继续道,“‘破军南行,大世风起’,这八个字除了天象预言之外,我也想用这个八个字让师弟回来,他若是能听到这八个字,就一定会想法子找到我。” “先生何必担心,凡事皆有定数,或许是时机未到。” 白凤转身,“师弟年少聪慧,比我还小两岁,虽然不是在阁中长大,却极为有慧根,将来的帝王大业,非他与我二人合力不可为,我既然是在等那万里长风,却也是在等我师弟回来。” 顾云曦是听过这个流传的,此时嘴角一勾,只道“祝先生早日成愿。”,却是忘了问那收不的之人是谁。 天光开始泛白,白凤长舒一口气,笑意蒙蒙的看她一眼,“待你后日离开之后,我也要准备外出一阵子了。” 顾云曦挑眉,“先生要去哪里?” 白凤抬步进屋,边走边道,“我与你说过,我只是个纸上谈兵之人,如何真正的挥斥万军,我总要亲临其境方能感受深刻,再者说,我等长风万里,却并非只是等就可以的。” 顾云曦大概明白了,便也不再说话,眼见得天亮了便转身去往厨房,两刻钟之后,清淡的早饭便出了锅,顾云曦端着一应托盘杯盏进了正房,就在白凤的榻上白饭,白凤在院子里喂了白鹤进屋,眸光一亮,“在我这里几日你的厨艺倒是有长进,若是说出去只怕别人还以为我苛待与你。” 顾云曦笑着摇头,“这世间谁敢说先生的不是?” 白凤似乎对她的肯定失笑,摇摇头坐下用饭,二人静静的吃完早饭,顾云曦收拾了碗筷,再回来的时候朝阳正喷薄而出,白凤一袭白衫站在院子里,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整个人如欲火凤凰,看的顾云曦眯了眼。 “云曦。” 白凤叫她,顾云曦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低低应了一声。 “你来的第一日我便知道你身上中了毒,可是当日心中不敢肯定便未曾说来,这几日下来,我已然能断定,你身上的不是毒,而是蛊。”微微一顿,“同时与你中了蛊的必然还有一人,这蛊,难解。” 顾云曦暂时没对自己身上的蛊毒抱有什么希望,此时听白凤一说,心中虽然有些难受,却也是习以为常了,她洒然一笑,“不瞒先生说,云曦这一次出来便是为了身上的蛊毒,可是在百里家的时候云曦知道自己身上的蛊毒无解,云曦现如今也是想开了,左右不过是这条性命,若真是天意如此,我也做不得什么。” 白凤却是笑了,“你放心,我早就说过,你的命格富贵,绝不会是个薄命之人。” 顾云曦皱眉,有些微的不相信似地,“命格富贵,先生可否说怎么个富贵法?” 白凤摇头不看她,“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顾云曦不置可否,白凤却又道,“云曦,此次去西凉,必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却也不会有大劫,待去了西凉之后,你可还准备去别的地方?” 顾云曦这点倒是没有想过,白凤却是郑重道,“云曦,多出去走走吧,中原的大好河山,必定要亲自看看才不负韶华,我前日问你白鹤若是被折了翅膀该如何,我曾也想过,若是被折了翅膀再也不能飞便一定会死,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却是变了,即便没了翅膀只要她的心还是白鹤的心,她还是可以走,死,实在是懦弱者的选择。” 顾云曦心中豁然,郑重的点点头,“云曦谨记先生之言。” 白凤又是一叹,“若是可以,我倒不想你去西凉,西凉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昨日我收到消息,西凉西边在边境又起了乱战,更何况,你这次在西凉,只怕要小病一场。” “可是——” 白凤看着顾云曦的眸子,“你总是要经历这些的,此时不去经历,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云曦,你看似看是看人都通透,可是却总是固执,这样好也不好,你或许会接受命运给你的不公,但你的心一定不甘于此,可是你的不甘并不一定会转为行动,我要告诉你,这世间就是如此,要么甘之如饴低头接受命运,要么就起身反抗靠自己的力量去争,除此之外在没有退路可循,亦没有折中之法,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能一步步的变强,乱世之中,你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纵然心有沟壑,可不管做什么你都需要足够的力量去支撑,否则到时候只会让自己落于万劫不复的不堪之地,云曦,你可以吗?你可以忍受吗?” 顾云曦面色泛白,眸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沉暗,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曾经千百次的感叹,若前世得她能再强一点,懂得的再多一点,是不是西凉的铁骑就不会将她国家覆灭,是不是她的亲族就不会惨死,顾云曦闭了闭眸子,这一点其实根本不用先生说,只是她被这一世所遇眯了眼,记忆变得遥远而模糊,以至于她忘记了她是踏着父皇母后的白骨而生,她忘记了她是念着故国族人的死灵而活—— “先生所言即是,先生前日里说,男儿争天下,女儿家同样也可以争那天下至高之位,云曦彼时无感,此刻却心生向往,若有朝一日云曦定下心来想要那后位,必定来请教先生,从此刻开始,云曦要先让自己变强。” 顾云曦忽然出口的话让白凤一惊,一身素白衣衫的顾云曦在此刻仿若能发出耀眼光芒来,她的眸子里带着俾倪天下之意,她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高贵到俯瞰江山的灵魂,浩瀚贵气喷薄而出,如九霄青云让人仰望,白凤眸子里亮彩一闪,拢在袖子里的手猛的握紧,他压下心头的潮涌,再抬头之时,又是浅淡温润的模样。 “云曦,我记住你今日所言,我只希望,那一日能来的早一些。” 顾云曦眸光深沉,心中忽然生发而出的一个念头山洪海浪一般的朝她袭来,她眯紧了眼睛,忽然想起了前世的母后,母后是大家女子,嫁与父皇之后二人琴瑟合鸣恩爱至极,她忘不了母后一袭大红礼服站在王帐之前的无匹雍容,更忘不了她的母后对她说,珈蓝,你是西夏国最尊贵的公主,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你低头。 彼时的母后或许没有想到西凉的亡国,可是她记得,即便是亡国之日,父皇母后依旧是龙凤袍加身,母后除了搂着她的时候微微颤抖之外,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乱一分,帝王女的意念好似回到了她的身上,顾云曦捏紧了拳头,她以为她对于权力已经看淡,可是当这样的想法蛰伏而出之时,她的身体之内却有一股子意气在叫嚣! 她忽然想起阿玉来,他问她,之所以留在公孙墨的身边是不是想做皇后—— 顾云曦忽然沉默的紧,白凤看在眼里却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好想知道顾云曦在想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做自己的事,想说话的时候便和顾云曦说话,但凡是白凤问起,顾云曦总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凤偶尔赞同,偶尔否定,顾云曦如一个徒弟一般专注又认真。 白凤爱书,在他的书房里满满的尽是世上文人难得一见的孤本,奇兵遁甲,治世谋略,星象医道,琳琅满目的让顾云曦惊叹,白凤给了她一个匣子,要她取了自己喜欢的书带走,顾云曦自然大喜,却也极有分寸的取了神往已久的几本古册。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午时刚过院子外面便有人来访,顾云曦本以为这一次白凤定然也是不见得,却没有想到白凤竟然一反往常的开了院门,还让她去泡茶来,顾云曦领命而去,这两日,顾云曦除了将白凤的话记得牢牢的,也学到了他泡茶的功夫。 院门大开,人还未见笑声先到—— “三年未见,阁主可安好?” 一阵洪亮朗声传来,顾云曦端着茶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墨袍走了进来,老者精神矍铄,浑身上下一股大儒之气,一双眸子却是幽光深谙,他脸上的表情木然,面皮上似乎是附着了一层什么东西,他气度非凡的疾步迎向站在院中的白凤,拱手作揖。 “老人家折煞晚生了。” 白凤笑意浓了几分,却是不敢受老人家的礼侧身一让,转而向着老者长鞠一躬,顾云曦愕然,眸光从老者身上掠过,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老者倾身扶他起来,眸光便看向了顾云曦,他眉头一挑,“阁主身边终于有人了?” 顾云曦嘴角一抽,举止大方的朝着老者行了一礼,老者点点头,白凤却是笑着请老者进屋,一边解释道,“老人家误会了,你是知道我的,这位姑娘乃是白凤前几日所救,实在不是九重阁之人,更不会是我的身边人。” 顾云曦跟进去,给二人上了茶便站在了一边,老人家的眸光从她身上扫过,眸光几闪,“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顾云曦淡笑不语,白凤却是道,“叫云曦便好了,云曦,你先回去看书吧。” 顾云曦对着行的一礼便出了门,老者捋着胡子不赞同的看白凤一眼,“不就是个姑娘,我又不吃了她,看你着急的,哎,这位姑娘是哪里来的,竟然能被你所救,想必十分不一般,你快说说看——” 白凤苦笑,“老人家如此着急作甚,您的年纪也不适合再对一个小姑娘这般关注。” 白胡子老头眸光一变,狠狠的瞪白凤一眼,“啧啧,三年未见,阁主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那几个孩子——” 白凤眯了眯眼,“晚生还未恭喜老人家,等了这么多年,真是不易。” 白胡子老头似乎也有了几分感触,却是笑道,“所以我一得闲就赶过来了,一来是谢谢你当年一番指点,二来,却是要问你,当年的承诺你还记不记得?” 白凤无奈一笑,示意老人家喝茶,自己却是道,“老人家的谢意我收下,只是当年的承诺乃是和令郎许诺,若说要兑现,也该是见了令郎之后的事了。” 老人家捋着胡子笑,“随你,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逃不过的,我养出来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只等着早日出山就好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老人家说着便皱起了眉头,“夏日大旱,我那西边又开始动了,你且看看,这个时候适不适合大举出兵。” 白凤思考了一瞬,却是摇头,“老人家这个问题不应该问白凤,令郎既然已经回去,为何不将此事交给他来决断,他若是可为之人,必然不会叫你我失望。” 老人家皱眉想了想,点头应下。 顾云曦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心中却想着刚才的老者该是谁,先生这么多年来鲜少见外人,此人虽说是三年未见,可是外面的人一报来访先生便说见,此人还用了易容术—— 顾云曦不得要领,正房之内的谈话她也是听不见的,想了想便作罢,不管是哪位重要人物,反正是与她无关了,本以为那人定要在这里待上许久,可是一个时辰之后老人家便走出了正房,顾云曦走出门送客,老人家见她出来了,眸光又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番。 顾云曦有些微的不自在,却也是不骄不躁的站着,老人家越看眸光越亮,忽然对着她开口一问,“小姑娘,如若你的国家被强敌进犯,你却没有足够的制胜把握,你是会退避三舍让其逞一时之威,还是保全领土许之以利益求和共存?” 顾云曦意外之色一闪,却没听到白凤说点什么为她解围,心思一转低着头道,“云曦自当雷霆手段将其根除。” 老人家眸光一敛,“根除?一个姑娘家为何有如此凶煞的想法?” 顾云曦抬起头来,看着老者,“自古以来恃强凌弱之辈众多,若一味的伏低做小,只会引狼入室得不偿失,他们是侵犯的一方,就不需我们动恻隐之心,就要背负他们民族的命运,先生说‘大世风起’,既然大风将起,更不可在此时显弱,老人家既然说没有足够的制胜把握,何不远交近攻连横合纵,对待强敌,定然不止老人家一人担忧,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当世之人都懂。” 顾云曦铮铮然说完又低下了头,模样十分有礼恭顺,老人家听得眸光微眯,转头去看白凤,却见他只是淡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老人家嘴角一扬,抬手从身下拉下一块玉佩来,“小姑娘,这个给你,就当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了。” 顾云曦抬头愕然,微微一福身本想拒绝,可是却见白凤走了过来淡淡道,“云曦,长辈赐,不敢辞,拿着吧。” 顾云曦看白凤一眼,虽然不解,却还是接了过来,又有礼的道谢才作罢,老人家捋着胡子朗声大笑,“好好好,小姑娘一言堪比豪杰男儿,能得阁主教化自然是你的福气,若将来有机会再见,老夫定然还要问姑娘!” 老人家向着白凤一拱手,“阁主不必送,老夫告辞。” 白凤二人还是送到院子门口,看到白胡子老人消失在云雾之中才作罢,顾云曦看着手中温凉润泽的美玉有几分头疼,“先生可否告诉云曦,为何云曦要收下老人家的礼物?” 白凤飘飘然的向正屋而去,“你不必纠结,你那一席话可不仅仅是这一块玉能换的,老人家既然喜欢你你收下有何不可,这玉虽然是好玉,在他老人家眼里却也不算什么,我还想着等来日为你讨一块更好的玉来——” 顾云曦更是茫然了,奈何白凤进了屋子,她也不好再多问,她正要关上院门,院子外忽然又走来一位小童,“回禀阁主,山下有三个人一直等着,说是要找一位叫顾云曦的姑娘,还请阁主示下。” 顾云曦一愣,三个人! 她心绪一转瞬时明白,自己曾和肖扬说过会来珞珈山,他们一定是跟着赶过来的,顾云曦想到他们便心中有愧,赶忙朝着屋子里唤了一声“先生,是我的朋友!” 白凤并未有任何迟疑的朗声道,“叫人带他们到下阁中住着,明日里和顾姑娘一起下山。” 小童应声去了,顾云曦心中大喜,免不得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云曦多谢先生!” ------题外话------ 完了,说的万更又食言了,我以后再不保证了,先把欠的这个补上再说,这章之后就要离开白凤,然后就会去西凉,再然后就会见到男主,关于肉……其实我可以先来点汤…… 009娑兰疑云,三爷四爷 白日初升,竹幽鹤舞的小院落之内,顾云曦向白凤辞别。 “先生,云曦虽与先生相处不过十日,却觉得仿若见到了久违的故人一般,先生之言云曦句句谨记在心,望来日再见先生之时,云曦已看遍了中原的大好河山,到时候再与先生烹茶对弈。” 白凤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听她这样说面上的笑意更深,点点头,“自此一别,自有再见之日,云曦不要忘记白凤的话,待白凤扶摇九万里之时,一定能见到凌霄青云。” 顾云曦也笑,“望先生早日等到万里长风,云曦告辞了。” 白凤点头,受了顾云曦一礼之后才转身离开,自有小童带她下山,白凤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而动,良久,长长的一叹。 “主子,可是您要找的人?” 茫茫虚空之中忽而出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少年的眸光落在顾云曦身影消失之处,轻声问白凤。 白凤点点头,眸光幽深,“是她。” 少年有些微的不解,“主子为何不相认?” 白凤转身向着院子里面走,“要相认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便是我现在能给她一切,可是她若是没有法子担当,我又何必败了自己的家业,更何况,她将来要做的,还远不止于此,所幸,她没有让我失望。” 白凤进了屋子,忽然转头问,“夫人情况如何?” “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是担心顾姑娘,属下已经跟夫人交代清楚了,夫人知道有您照看着姑娘,便安下了心来。” 白凤转头看那少年,“什么顾姑娘,她姓顾吗?” 少年面色一白低下头去,白凤摆摆手,“罢了,你前阵子说在大燕天牢里面和人交上手了,那些人是谁,你查出来了?” 少年眸光一暗,“主子,属下是查出来了,只是不敢确信,这才不敢向您禀报。” 白凤看他,“说。” 少年想了一想,“若是属下所查不错,那些人全部都是楚国人,他们的身手和武器都是,后来跟着我们走出大燕的人也是楚人。” “楚人?”白凤眉头紧锁,口中却是喃喃不断,“在燕京的唯有楚三皇子一人身边有楚人,其他的却是绝无可能,你去查,看看楚三皇子和姑娘有什么关系,另外,再着人跟着姑娘,有什么动静都一同报来,我稍后会去南边,怎么联系你是知道的。” 少年恭敬的点头应下。 顾云曦被几个小童带着到了珞珈山脚下,老远的便看到三个人影站在几间平常的屋舍之间,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这边厢肖扬第一个看见了顾云曦。 今日的顾云曦身穿一身月白的素锦棉裙,样式极为简单,可是那领口和前襟都绣着繁复的暗纹,在日华之下闪着银色的暗光,顾云曦看着几人呆呆的看着自己,心中想着他们定然是生气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几分。 “姑娘!” 第一个冲上来的却是阿卓,顾云曦看到阿卓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更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卓会跟着肖扬二人一同来,只是她心中多少有几分动容,阿卓眼底的担忧不是假的。 “阿卓。” 阿卓呵呵笑着,眸光自上往下的打量顾云曦,“姑娘原来长得是这个样子,还真是,真是,真是……好看!” 阿卓分明是个雅人,此刻倒是不会夸人了,顾云曦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转眼便看到灵儿怨怪的眼神和肖扬撇过头去的动作,她有几分讪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若不是出了意外,我如何会不告而别,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灵儿冷哼一声不说话,肖扬不知为何也不看顾云曦,只有阿卓,笑呵呵的道,“姑娘别担心,有人给我们留了信得,说姑娘到了珞珈山,还说不必担心姑娘的安全,可是肖扬和灵儿知道姑娘走了还是担心的紧,百里家的杏林大会还未完我们就走了。” 顾云曦心中一松,想到阿玉总算是做了一回好事,她看看眼前几人,转向阿卓,“阿卓,你我半路相识乃是缘分,只是我接下来要去西凉,若是和你的计划冲突——” “不冲突!不冲突!”阿卓连连摆手,“在下正要去西凉呢,真的一点都不冲突,在下那天晚上走得急,姑娘给在下的银子在下都没带,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继续捎带上在下?更何况,姑娘既然救了在下的命,在下又知道姑娘中了蛊毒,怎么可以弃姑娘而去呢,在下说过,一定能帮姑娘找出解蛊的法子的。” 阿卓说的有几分决然,顾云曦一滞,虽然并不对他报什么希望,口中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无奈的转过头来看着灵儿和肖扬,“我要去西凉,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 灵儿自当是不说话,肖扬却是眉头一皱,“不是说好了来了珞珈山就回去大燕的吗?我们出来已经快三个月了,太子殿下会担心,而且听说你已经见了九重阁主,自然是先回大燕和太子殿下交代一声才是。” 顾云曦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她看看肖扬,“原来你是太子殿下派来监视我的?” 肖扬挑眉,“说什么话,我为什么来的你难道不清楚?” 顾云曦冷笑,“以前我以为我清楚,现在我确实不清楚了,只是肖扬,我要告诉你,我去西凉是去定了,我什么时候回大燕也是我说了算,旁人休想替我做主,今日你若跟我走,往后我便是你的主子,你听着,不是朋友,而是主子,今日你若不跟我走,就回大燕去吧,往后你还是你的羽林军副将,却再和我没有半点瓜葛,你听清楚了?” 阿卓目瞪口的看着顾云曦,这段日子以来顾云曦纵然偶尔会有些疏冷,却不会如此疾言厉色的说话,他看着此时的顾云曦,忽然想到了自己家里当家的姐姐,这样子的气势,旁里的女子唯有仰望的份。 肖扬也皱起了眉头,在他确定顾云曦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整个人忽然沉默了下来,顾云曦看在眼里,她不喜欢逼人,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往日,她身边的人,都得认她的话才行,否则,她宁愿不要。 三人不远处停着两匹马儿和一辆大马车,顾云曦看灵儿和阿卓一眼,“我们走。” 告别了送他们的小童,顾云曦第一个踏上了马车,灵儿在马车外面赶车,此刻看了一眼立在当地的肖扬,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鞭子下去,马车便开始动了,阿卓虽然满身士子文人的味道,骑马却是好手,他也有些黯然的看了一眼肖扬,虽然不知道顾云曦几人真实的身份为何,却也听得出来顾云曦的意思。 似乎对于肖扬来说,选择回去才是最好的,却又总是觉得肖扬应该像他自己一样跟着顾云曦才对! 马车疾驰而去,顾云曦掀开车帘,便发现刚才自己等人离开的地方已经是一片云山雾海,那些房舍连带着马儿和肖扬,都全部隐了进去,顾云曦一叹,肖扬这样的选择,她其实是有料到的,她兀自一笑,他自有他的前程,这样也好。 紫檀木的匣子里满满的装着白凤送给她的书,顾云曦打开匣子拿出一本《二十一史》,此书乃是百年前的一代史官徐达所做,记载了周帝国二十一任帝王的执政生涯,期间雄才大略之圣君不在少数,却也有许多昏庸无道之辈,顾云曦翻开书的前几页,细细的看了起来。 还未看完两页,忽而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跟了上来,顾云曦心中一动,那马蹄声已经落在了她的马车旁侧,顾云曦掀开车帘看出去,肖扬眉梢眼角都是少见的锋利神色,顾云曦放下帘子,待嘴角的笑意平复才开口。 “今日选了,往后就不会有后悔的机会给你,大丈夫一言九鼎,若有一日你失信于我,这天下英雄辈出,相信也容不下一个不信不义之人。” 顾云曦清泠的话语声传出来,肖扬却是一言不发,忽而扬鞭御马向着前面的路疾奔而去,顾云曦笑笑,各退一步吧,此时肖扬心中自然有气,她何必将人逼到死角去。 因为肖扬跟了上来阿卓的心情也极好,时不时的还能吟出几首诗来,没一会儿灵儿便开口相问,“主子,您是要去哪里?” 顾云曦先开车帘,原来已经出了珞珈山的地界儿上大路了,想了一想,顾云曦直接道,“往西,去娑兰,越快越好。” 阿卓在一旁听着连忙走上前来,“姑娘要去娑兰做什么?娑兰乃是西凉的军事重镇,别的不说,就说这几日那城中只怕不好进出,因为西凉西边又有战事,正往外调兵呢。” 顾云曦嘴角一抿,“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去娑兰。” 阿卓见顾云曦如此,嘴角一抿道,“在下明白,姑娘自有姑娘的道理的。” 顾云曦掀开了车帘,阿卓看着顾云曦面上的意外一笑,颇有几分叹然的道,“在在下家里之时,在下的姐姐也是这样的,每次在下问她为什么要做什么,她都会说我就是要做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的原因,可是每次她做的都是对的,在下家里全靠她一人打理呢。” 顾云曦所幸将车帘勾了起来,就这么的和阿卓说话,“想必你姐姐的性格也是十分豪爽刚烈的女子,你家中也不会是小户人家,你姐姐一个人打理,自然及有本事,却也是辛苦的。” 阿卓面色一沉,“姑娘说得对,在下的姐姐至今二十二岁了都还没有出嫁呢。” 顾云曦一笑,“像你姐姐那般的人物,一般的男子又如何能配得上她,而且你姐姐既然那么会管家,想来情爱夫君在她眼里也不是最为重要的,况且你姐姐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你也不必着急,看你这般悠闲,就知道你姐姐定然是想让你肆意的生活。” 阿卓大笑,“姑娘说的对!在下的姐姐十分的疼爱在下,在下常年在外流浪她也是放在下自由的。” 顾云曦心中感叹,近来遇到的人不是有哥哥就是有姐姐,即便是身在大家也是如此的自由,怎么自己就是孤身一人呢,她转头看阿卓,“你往后在我身边不要称‘在下在下’的,就说‘我’就好了,也不要叫我‘姑娘’了,叫云曦吧,我叫云曦。” 阿卓笑意更大的应了,脆脆的喊了一声,“云曦!” 正说话之间肖扬打马回来了,瞥了一眼顾云曦和阿卓,面色更黑了几分,顾云曦轻咳两声,放下了帘子不再说话只专心看书。 珞珈山便是在云宋和大梁的边境上,从珞珈山出来,再往西去便是西凉,娑兰地处西凉中部,这一去至少要走个五六天,因为日子已经不早,顾云曦走了一天之后干脆放弃了坐车而直接骑马,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可是当她们看到顾云曦一个弱女子不仅骑术好,甚至日行千里也不显娇弱之时,看着她的目光便显得更是不同了。 一路疾行,到了六月十三号的早上,顾云曦一行人终于到了娑兰城,如阿卓所言,此时的娑兰城并不好进,幸亏白凤早就为她准备好了进城的户籍,这一路上来,一行人根本就没受到什么阻拦,一进娑兰城顾云曦就敏感的嗅到一股子有几分压抑的气氛,满城都是疾行的军士,寻常的市民们走路都是面色匆匆的,顾云曦几人是外地人,自当更加低调才行。 进城之后顾云曦并未做什么停留,直接找到了一家条件尚好的客栈住了进去,洗漱一番之后顾云曦就有些着急了,月圆之夜就要来了,她算上今日还有两天的时间,这点儿时间对她来说有些紧,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阿玉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可怎么找人才好呢? 想到阿玉的行事做派,顾云曦不禁猜想,他有可能是西凉人,或者还是西凉的某个高官人家,用过午饭之后顾云曦着肖扬出去打听情况,自己则留在屋子里静待消息,阿卓一到西凉便有些微的沉默,顾云曦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却也是带了不虞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状况,她只怕永远也不会来西凉,这里的人曾经骑着铁骑踏上了西夏的土地,曾经用刀砍杀她的族人,她对那些妇孺孩子或许没有仇恨,可是对于满大街的西凉士兵,却是怎么样都不能抚平心中的怒恨。 旁晚时分,肖扬外出回来,这几日来肖扬似乎真的开始拿顾云曦当做了主子,只要是顾云曦开口他绝对没有迟疑,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肖扬变的十分沉默,顾云曦心中虽然觉得这样比不得往日松快,可是说出去的话却是没办法收回来的。 “这几日娑兰城之中来往进出的人很多,主子要找的那个人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踪迹,不过这几日来来往往的军官都住在城南的练兵大营之外,那里本是一户富家大族的庭院,后来那家族的人犯下了罪,院子便归了皇室所有,若照主子所说,若那人的身份不低的话,这一次定然是住在那里的。” 微微一顿,肖扬又说,“可是大概是在四五天之前,那园子里的许多官吏都撤了出来,这几日园子的四周更是严加把守不许寻常人等靠近,不知道主子要找的人还在不在里面。” 顾云曦眉头一皱,这般的大动作,定然是有大人物来了,而四五天之前,算起来也是差不多的,顾云曦握紧了拳头,阿玉到底是谁—— “我说的那个人拿走的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可去看过那园子了?” 肖扬点头,“看过了的,那园子占地面积极大,只怕是比得上咱们的一个王府了,我过去的时候那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外头连着围了三层,根本就近不得人,不知道园子里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顾云曦点点头,“听说西凉边境上的战乱是和羌胡挑起来的?” 肖扬点头,“自从西凉灭了西夏之后便想着再将领土向西南方向扩充,大楚此前让了三座城池给西凉供其屯兵屯粮之用,所以西凉不过休养生息半年便向越过了祁连山脉想着羌胡靠拢,羌胡人自古都是豪烈性子,怎么会让西凉得逞,十日之前两方人马在祁连山以西碰上,这战事便打了起来。” 顾云曦眸光微眯,冷冰冰的开口,“贪心不足!” 西夏在苍墨以北,紧挨着西凉,羌胡则是在苍墨以西,和大宛等国与西夏遥遥相望,这一次西凉平了西夏之后将手伸得太长了,自然讨不到好处! 顾云曦敛下眸子里的情绪,看着肖扬问道,“那园子既然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面自然是有什么大人物,莫不是一点进去的办法都没有?” 肖扬看看顾云曦,低头,“也不是没有。” 顾云曦挑眉,肖扬有些不自在的道,“这几日城中的人家闭门不出,许多寻常事后寻欢作乐的地方也关了门,那园子里似乎是要招待客人,门前的板子上贴着告示,说是要请乐人和舞姬——” 顾云曦嘴角一抿,“这倒是个法子。” “不行!” 肖扬猛的抬起头来,眸光森森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一愣,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她看着肖扬心中一暖,却是无奈的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去那园子里打探一二罢了,若是打探不成,我怎么样都能出来的。” 肖扬还是不放心,“你怎么出来?” 顾云曦想了一想,“我装病总可以吧,他们既然敢从外面请人进去,那里面至多是有些地位极高的客人,总还不至于杀人灭口。” 肖扬看着顾云曦的眸子便知道她决定了,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是沉默。 顾云曦看着这样的肖扬,心中亦是一叹,“肖扬,你可还记得去年年末的冬猎?” 肖扬抬起头,顾云曦继续道,“那场冬猎之上皇上遇刺,刺客乃是玖丹余部,他们之中有一人没有被伏诛逃了出来,那刺客逃到了内院,遇上了我——” 肖扬眸光一深,顾云曦继续道,“彼时我被他要挟,到最后却到底是救了他,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连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我救了他之后与他定下协议,除非是有了千军万马,否则不可踏足大燕一步,那人也答应了我,我本以为我自此不会再见到他——” “可是,在百里家的时候我们竟然又遇见了,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他要离开百里家的时候却硬是要带着我走,我知道他是去珞珈山,所幸也跟着他一起了,谁知道到了珞珈山之后,他竟然拿走了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我的蛊毒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发作,全靠一样神奇宝物才能抑制,他拿走的,正是那宝贝。” 顾云曦说完,肖扬低下了头,顾云曦转过头去看着肖扬,“肖扬,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要收服一个人,诚心与手段缺一不可,可是你既然选择留在我身边,我却不想对你用什么手段了,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现在我对你坦诚,便是你我主仆之间的第一步,我再不会逼你,只求你同样对我以诚相待,永不背弃。” 肖扬抬起头来,眸光之中幽深的没有颜色,他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是要将她的来世今生看个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点点头,嘴角一动却还是没说什么,顾云曦笑着点头,心中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经打定了注意,“明日一早我便会去那园子,你和灵儿护好阿卓,在这客栈里面等我。” 夜色温柔,娑兰城南的秀水园之内正有一片笙歌丝竹之乐,暧昧的脂粉香味飘散在空气之中,随着几个衣衫裸露女子罗贯而出,坐在厅中的男子们都睁大了双眼,他们的眸光热切的从女子纤细的水蛇腰上来回滑动,衣衫半掩的舞姬们舞姿翩跹,雪白的大腿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诱人的胸脯更是挺翘丰润,几个面向粗狂的男人咽了几口口水,下身已经袭上一阵热浪。 “四爷,您觉得这些女子怎么样?这可都是下官为了您精心挑选的,您要是有中意的就跟小人说,你看重她们那可是她们的福气,四爷,您觉得呢?” 玉冠锦袍的男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冷嗤一声不言语,站在男子身边的侍卫上前一步将阿谀献媚之人与自家主子隔开,颇有些不屑的道,“这都是些什么货色,还以为能入了我家四爷的眼呢,太守大人若是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拿得出手的,便不要在安排这些扫兴的东西来糟蹋我们四爷的耳朵了。” 面容俊逸的侍卫一番话说完,许太守的面上便落下了满头大汗来,他有些结巴的看着眼前的面无表情的男子,只觉得一颗心要沉到了谷地,他嘴角一勾,扬起讨好的笑,“既然四爷不喜欢这些人,那小人就再为四爷找就是了,反正我们公主还有两日才到,四爷您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尽管提出来,小人死而后已也要为四爷您办到。” 面色俊美的少年眸光一暗,看了那太守一眼不耐的起身,“小爷要去看我三哥了,太守大人和诸位将军慢慢玩吧——” 许太守看着翩然而去的少年赶忙示意下人跟上去,他往前走了几步,本是要跟着去的,但是想到另一张寒冷如冬的脸,便生生的打了个寒颤退了回来,厅中的热闹还在继续,因为少了外人在场,几个早就邪火正旺的男子伸手便将面前的舞姬拉到了自己怀里。 瞬时间,屋子里笑闹伴着*的娇喘声四散开来,许太守长长一叹,眸子里满是忧色。 阿玉沉着一张脸向着整个秀水园最为精致幽静的屋子里,万俟宸正倚在塌边看书,敲门的声音传来,万俟宸抿紧的嘴角松泛了几分,慕言打开门,行的一礼,“四爷。” 万俟玉挥挥手进屋,一看到万俟宸面上的笑意便有几分怨怪,“三哥倒是自在了,却让阿玉在那里受罪。” 万俟宸淡笑,雪白的面容上便浮现一丝耀眼的眩惑来,直看得万俟玉一愣。 “听说许太守为了你废了不少心思,你竟然是一个都不喜欢?” 万俟玉无奈的端起桌子上万俟宸喝过的茶杯牛饮两口,“三哥少说风凉话,许太守哪里是为了我,分明是为了你才准备的,结果你倒是好,连个面都懒得露一下。” 万俟宸示意慕言添茶,这边厢万俟玉脱了鞋子歪倒在万俟宸的对面,眸光含着几分满足的看着万俟宸,口中却是喃喃道,“我还想着帮三哥在珞珈山多留几日呢,你倒是好,竟然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替你应酬的,可真是害苦了我。” 万俟宸听得好笑,所幸放下手中的书册,“你留在珞珈山只怕不是为了我,这么多年倒是一点儿没变,说吧,你想要什么?” 万俟玉瞬间眸光一亮,有几分讨好的凑到万俟宸的身边,“三哥,我不喜欢宇文家的二丫头,三哥,你从来都是最疼我,反正父皇那里的圣旨还没有发,你就帮我说说好话好不好?” 万俟宸看着他,“那可是母后的意思,你怎么能让她地下不安。” 万俟玉坐起身来,眸光也染上几分悲戚,“母后当时不过是略略提了一句,她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我说不愿肯定是不会勉强我的,只是父皇怜惜母后,将母后说的话奉为圣旨,那几日里母后还说了好多话呢,若是这么算起来,那我要娶得女子会不会也太多了些?” “父皇的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的,早点给你找个王妃对你有好处——” 万俟玉连忙反驳,“不是我不娶妻,实在是没有遇到我喜欢的,三哥,你帮我与父皇说,让他改了主意吧,我会娶妻的,只不过这人要我自己来选才好!” 万俟宸点点头,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异色,却又到,“听你这话,你现在倒是有人选了?” 万俟玉轻咳几声,对上万俟宸的眸子却是不敢说出假话来,他眸光一亮,“三哥英明,想必他们跟你说了,我在百里家遇到一个女子,这个人乃是我的恩人呢,她的性格也是极好,与我此前所见过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样,我当时便想,若我以后娶妻,一定要娶像她那样的人,后来我又想,她那样的人必然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三哥,阿玉不想错过。” 万俟宸有几分意外,“你的恩人?” 万俟玉有几分讪然,却是不敢说他喜欢的人是公孙墨此前的侍女,再想到自己被她救下的那一日自家三哥那样子分明是认识她的,万俟玉心中更是一紧,面色便有几分不自在,万俟宸看着他的面色变幻,眸光微微一眯,“怎么?” 万俟玉连忙摆手,“三哥你现在不要问我,等她来了我一定会跟你说个清楚。” 万俟宸更是惊讶了,“她来了西凉?” 万俟玉嘴角一勾,“我也不知道她来了没有,可是她总会来的,三哥放心,阿玉的眼光从来不差,等你见了她,你也会喜欢她。”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少有的郑重模样微微一叹,不管怎么样,阿玉的婚事是大事,那女子既然不在他身边也就不会出事,暂且先过了眼下这一节比较好,一边的万俟玉看到万俟宸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一颗心便落下了一半,只要有三哥出马,父皇一定没有说的。 直到子夜时分,许太守愁眉苦脸的回了太守府,太守夫人杨氏看到他这模样赶忙迎了上去,“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解之事?” 许太守解下外衣仰倒在塌上,“夫人,这一次你夫君我只怕是做不成这太守了。” 杨氏一愣,瞬时吓得面无血色,“老爷,出了什么事?” 许太守面色哀愁,“老太傅送过来的暗令上说一定要将两位爷侍候的舒舒服服的,还特别提到了楚地好风流,我这几日将城中有些名声的乐坊都走遍了,可是就是没有人能入得了两位爷的眼,那位四爷还出来见见人,可是那位三爷可是连面都不露,这样下去,等公主来的时候二位爷心中必有怨气,三言两语之后我这乌纱帽哪里还保得住?” 杨氏闻言长出一口气,一边给许太守端茶一边缓缓道,“妾身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不就是两个男人么,老爷且说说,这二位都是什么样的人?” 许太守想了一想,“那暗令当中倒是没说他们的身份,可是他们乃是公主的客人,我看着那二位都是气度不凡的大人物,年纪轻轻就已经出落的那样丰神俊朗,特别是那位三爷,那真真是——天上的人物!” 杨氏闻言掩嘴一笑,“看老爷说的,哪有什么天上的人物,只怕是哪一国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儿罢了,老爷你找的人物是怎么样的?” 许太守眸光一亮,“哼,我可是花了百般心思的,第一日我找的都是城里的清倌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气有才气,可是那位四爷看了之后只说是榆木疙瘩,第二日我便找了城中花楼里最有名气几个当家花魁过来,可是那四爷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了,这两日我更是什么样的都在找,可是竟是没有一个让那小祖宗喜欢的,今天找的几个会跳胡舞的,四爷的侍卫还嫌低俗,哎——” 杨氏想了一想,眸光忽然一亮,“老爷别急,在如何也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罢了,老爷做的一点儿都没错,只不过您不够细致罢了。” 许太守眸光一亮,起身抱住杨氏,“哦,夫人有何高见,切块快说来。” 杨氏面上染上绯红,“老爷你想,他们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孟浪女子能打动的了的,可是他们也不会喜欢那些楚楚可怜只会吟诗作画的人,他们身边别的不说,这样的人儿算是最多的了,他们早就看腻了。” 许太守若有所思,所幸亲了杨氏一口,示意她继续说,杨氏软了身子靠在许太守身上,“可是不管如何,他们总是男人,是个男人都受不住女人的撩拨,关键是,该用什么样的女人去撩拨,要妾身看,此人既要有绝世容貌,清贵才气,这骨子里,还得有闺秀女子没有的魅惑劲儿才好——” 许太守听在耳里连连应声,却又问,“可是去哪里找这样子的人?” 杨氏也皱了皱眉,“要说看女人自然是我这样的过来人最准,不如老爷明日里带着妾身去秀水园帮你挑人?不管怎么样,咱们一定要过了这一关才好。” 许太守听着颇为动容,连声点头应了。 —— 清晨的秀水园西园里,一行衣饰精致的年轻女子正一个个的排着队站在庭院正中,有几个婆子不停地叫人进去一间暗房,姑娘们一个个的进去又出来,有的出来的时候面上带笑,有的却是满面的泣然不甘。 “西云。” 婆子高声念着一个女子的名字,庭院角落里一身白衫的女子脚步微动,转身跟在婆子身后走了进去,暗房之内点着几盏大油灯,杨氏抬起头一看,眉头一皱,“为何带着帕子。” 女子不做声,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清傲,她微微抬手,将自己面上的帕子取了下来,“咣当”一声,杨氏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她睁大了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女,眸光之中迸出几丝亮光来,“你叫什么?” “西云。” “你为何而来。” “为求富贵而来。” 杨氏目瞪口呆,起身绕着西云转了一圈,眸色越来越亮,“都会什么?”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外加,伺候男人。” 杨氏的眸光从西云玲珑有致的身形之上扫过,几乎激动地拉住了西云的手,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妥,赶忙退后一步,看着西云面上强自带出几分威严来,“你的模样长得不错,至于其他的,你既然是相求富贵我也不拦着你,若能侍候的爷高兴,便是你的福分,可若是敢存了其他的心思,我便不会饶你,你可省得了?” 西云敛眸低头,“西云明白,必不能会给夫人丢了脸面。” 杨氏看着西云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越发的觉得此人识趣儿,当下给旁里的婆子一个眼神,婆子当即知道了意思,交过西云问了她所在的歌舞坊,又问了许多问题审查她的身家,直到确定她的身份安全之后才着人带着她去歌姬住的地方。 顾云曦带着白色的面纱跟在一个婆子的身后,那婆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儿,“姑娘可要在自己房间待着,等需要见你的时候自然要来叫你,姑娘是个明白人儿,你明儿要伺候的人可是不简单,姑娘可千万仔细了,有什么不懂得尽早来问……” 顾云曦耐心的听着,待那婆子说完了话才道谢,“多谢嬷嬷教诲。” 那婆子笑容更浓,领着她进了一间小院子,院子里还住了几个年轻的姑娘,看到有新来的都好奇的看过来,顾云曦低着头进了自己的房间,将外面几个姑娘的议论之声挡在了门外,顾云曦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吱呀”一声,顾云曦走出了房门,院子里几个穿着红衫的女子看到她出来眸光一转,在看到她的脸时面上都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顾云曦面色蜡黄的走向几个女子,声音甜甜的一笑,“见过几位姐姐,妹妹叫西云。” 几个姑娘笑一声,其中一个眨着眼睛拉着顾云曦走近,“哎呀,天可怜见的,明明是个小美人,怎么面色这么差?” 顾云曦眼睫一眨眸光便泛出几丝泪花,“几位姐姐有所不知,西云家里境况不好,父亲为了给几个哥哥娶亲,一个月之前将西云卖了出来,西云笨拙不会做事,今日里阁中的妈妈让西云来此地,西云什么都不知道,西云实在是害怕的很。” 几个姑娘相视一眼,眸光都有几分沉暗,拉着顾云曦的姑娘一笑,“你别怕,这里也不是个会吃人的地方,你要是没用,这些人也不会强留下你,不过还是些伺候人的活儿罢了,你,你的面色不好,指不定还不会叫你出去受罪呢。” 顾云曦擦掉眼角的泪光,看着面前几个人露出几分畏色,“受罪?西云不要出去受罪,求姐姐指点西云。” 几个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另一个无奈的摇摇头,“看你也是大人了,怎么这么胆小,不过就是伺候两个男人而已,也算不得受罪,你也别怕了,也不知道你怎么被送进来的,听说这两日太守找的都是美人儿——” 顾云曦有几分瑟缩,敛下眸子迟疑的道,“伺候,两个男人?” 几个姑娘相视一眼,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人只怕还是个雏儿,当下便笑道,“你别怕,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那个叫三爷的真是有几分冷漠,可是那个四爷却是还好,不过就是贵公子脾气而已,咱们小心点便无碍,再者说,若真是能有几分福气——” 剩下的话那姑娘没说出口,顾云曦却是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她装作害怕要回自己屋子里去,几个姑娘笑了一阵子便放了她,顾云曦没有忘记在那个黑夜里阿玉的人都叫他“四爷”,她可以肯定,阿玉就在这秀水园之内! 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可是这院子这么大,自己要去哪里找他? ------题外话------ 万更补上~下一章相见,你们想怎么相见捏—— 话说我发的公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哈,文文改名为《帝宠—凰图天下》,更大气正剧了些,我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滴,加入金品馆的消息是昨晚上收到的,很激动很兴奋,我的成绩想必大家知道的,当初投稿也没抱希望,结果意外的通过了,大家放心,以后每天五千以上更新,感谢所有的收藏留言送花送钻送月票的美人,俺会更努力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关于简介,我在研究,我个人当然喜欢正剧的简介,可是在,你们懂得,我得好生研究一下才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10杀人放火,万俟疯魔 正在顾云曦因为院子门口的守卫而担心之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守在院外的侍卫却是忽然撤走了,顾云曦心中好奇,却不好出来探问,没过的多久,住在同个院子里其他几个姑娘便满面郁色的回来了。 顾云曦连忙迎上去浅声笑道,“几位姐姐去哪里了?” 为首的一个姑娘眉眼一沉,有几分黯然的道,“公主殿下来了!” 顾云曦嘴角一抿,眉间闪过几分疑色,“公主殿下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啊——” 另一个姑娘无奈摇摇头,“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公主殿下是微服出巡来了,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这园子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我想着公主只怕是为了见三爷和四爷才来的,我早就知道这二位定然不是常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公主的朋友,你是不知道,公主一来便重罚了在外面作乐的几位将军,哎,看样子我们是留不下来了。” 顾云曦心中一惊,几个姑娘都面色戚戚的相继回了房,顾云曦转身向着自己屋子里走去,心中悬起来一块大石,萧玉楼来了? 一股子极大的疑问在脑海之中攀升,顾云曦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却总是连接不起来,她只觉得这秀水园似乎有几分不寻常,心中却只想着能快点将阿玉找到,而后拿到玉蟾蜍好走人,她现在要知道,那位四爷到底是不是阿玉。 顾云曦想了想,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几个姑娘想的那么不好,萧玉楼乃是西凉长公主,皇帝年幼,西凉的江山几乎都是她在守,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能不会应酬交际,她挥退西凉的将军不过是为了维护军队规矩而已。 事情果然如顾云曦所料,到晚饭时分都没有人来通知她们离开,顾云曦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夜色如水坠下,一轮弯月害羞的隐在层云之后,大地似乎被披上了一层淡墨色的面纱,安静的秀水园之内守夜的士兵直挺挺的站着,各处的下人低着头来回行走,脚步轻巧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一片寂静之中,无人注意的西侧院里,一道墨色的身影侧着身子从半掩的院门处滑了出去。 秀水园比早间还安静了几分,顾云曦低着头,尽量走角落里的暗影处,她住的地方乃是一处下人院落,离了主院还有很远,顾云曦将身体隐在大道旁侧的山石之后,静静的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决定往哪一个方向走。 来来回回的兵士极多,顾云曦选择的是一个士兵最多的方向,既然阿玉的身份不低,守卫自然是不会放松的,更何况,即便找不到阿玉的所在,想必方向总是不会错的。 顾云曦身形灵巧的避过几处守卫,再走过一道回廊,绕过几处池塘,再顺着一条木槿花圃旁的小路走了半晌才看到一个院门深锁的所在,顾云曦眉头一皱,她猜错了! 院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四个侍卫腰刀挂身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守着,几个人身形壮硕高大,浑身上下戾气逼人,根本不是寻常的兵士,顾云曦隐在花丛里向着院子里面看过去,竟是漆黑一片。 此时已经是夜色深重,若是有人住着,第一,门不会锁,第二,院子里不可能是漆黑一片,顾云曦心中微微失望,正要回身退走,守门的四个侍卫却是说起了话来。 “咱们好歹是李将军身边的亲兵,守着这破院子几天了,下午我遇见羊三的时候他怀里竟然搂着个娘们儿,听说是太守送的,妈的,刚从战场回来就捡到这么个差事,老子的火还没地儿泄呢!” “你小声点儿,被羊三几个听到又得去告状,李将军不是说了吗,这院子里的东西至关重要,放了别人李将军还不放心呢。” “呸,李将军自从回来就对羊三那个贱种越来越器重,不就是有个当官的破亲戚吗,竟然比我们这些跟着他卖命好几年的人还要好,老子这一次算是寒了心了。” 旁里一浓眉大汉听得着急,恨恨的横了一眼他,“好好说话,听说公主殿下下午来了,你可别惹了李将军,要再触怒了公主,我们这些人的命才是真的不值钱了!上次打西夏咱们没捞到好处,这一次打羌胡也是,李将军心里不痛快咱们更是要小心。” 满面愤怒的人气哼哼两声不再言语,顾云曦的身形立在当下,眸光深重的落在了那静静伫立在夜色之中的院子,院门极大,借着浅淡的光线看过去,高耸着的院墙顺着木槿花丛延伸了很远,一看便知道这院子内里的面积不会小,顾云曦皱眉。 良久,她墨黑的眸子忽然一厉,眸光四下一扫,忽然看到了大院左侧方隐在几株大梧桐之后的小院落,院子里有隐隐的灯光,却是十分安静,院门半掩着,似乎刚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顾云曦转眼看了看几个站在门口的守卫,转身向着那小院子而去。 此刻已经是夏日,站在门口的几个侍卫身上穿着厚重的军服,没站多久便觉得惹得发慌,浓眉汉子看了其他人一眼,“热死老子了,老子先去洗洗,你们可得看好了——” 四人当中似乎以此人为尊,另外三人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任由那人去了,浓眉大汉大踏步的向着梧桐树之后的小院落里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妈的,羊三住的院子可比这里大多了——” 院门半掩着,身形高大的汉子一进门便向着左厢房而去,推开门进屋,屋子里的装饰格外的简单,在一块青色的大帷幔之后放着一只大木桶,木桶里慢慢的都是水,浓眉汉子碎了一口,对着木桶撩起水向自己头脸上浇了起来,洗了一把才觉得舒爽了几分,又接着低头解自己身上的腰带,粗麻军服沾着热汗散发着一股子怪味,汉子随意的将自己的上衣扔在地上,整个上身都像水桶里凑了过去。 哗啦哗啦的水声在厢房之中响起,一道人影如鬼魅一般的站到了汉子的身后,仿佛有所感应似地,汉子身形一顿,正当他以掌变拳转身向身后袭来之时,一道闷响落在他的后脑之上,汉子身形巨震,刚转了一半的腰便僵死了一半钉在了当地。 他的眸子怔怔的看着门口站着的纤细身影,一双眸子整的大大的,顾云曦的背着光站着,面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眼睛森厉的让人惊心,她将手中的一只军仗戳在汉子的背脊上,高大的男人便想断了线的娃娃一样倒在了水桶边沿上。 有些微的血腥味道散了开来,顾云曦冷眼看着趴在水桶上的人,走到地上在他的军服里面寻找,军服的味道让顾云曦几欲作呕,她强忍着翻来覆去的找了几遍却是都不曾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轻声一叹,她转头看了看这屋子。 角落里的罐子吸引了顾云曦的注意,她几步走过去将罐子打开,果然,一阵刺鼻的酒香迎面而来,顾云曦没有犹豫的将罐子里的酒液倒了出来,床榻上,帷幔上,木质的桌椅上,待手中的坛子空了,顾云曦才将屋子里的一盏油灯拿了过来,她扯出油灯之中的棉线,将未沁上灯油的一端放在帷幔之上,而后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另一端,看着灯芯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顾云曦眸光森森的起身再拿了一盏油灯,出门重新隐进了黑暗里。 夜风袭来,三个站在院子门口的侍卫也有些耐不住了,身上的军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即便是凉风来袭也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几个人相视一眼,那模样都是想回去歇息一番的,只可惜,他们的头儿还没有回来,他们可不敢随便的就跑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三个人越发的焦躁不安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三个人同时向着几十丈以外的地方看过去,方圆几十丈之内俱是花圃山石,唯有那一处是个此前花匠人住的院子,现如今是分给他们几人看管院落专用的,可是此刻—— “着火了!” “徐老大!” “徐老大!” 三个人俱是面色大变,其中一个眉头一皱拔腿就走,“救火,救火,千万别让李将军知道了,公主殿下还在呢,出了这样的事终究是不好。” 另一个人快步奔了出去,口中还喊着,“徐老大还在里面呢,咱们快点。” 最后一个人眉头紧皱的看了一眼紧锁着的院门,还是抬腿跟着前面两个人走了过去,看着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梧桐树之后,顾云曦从木槿从里钻了出来,她快步的走到院门口,看了一眼院门上挂着的铜锁,一把抽下了头上的簪子。 样式简单的银簪并没有什么花样,顾云曦将簪子的一头伸进锁眼之内,眯着眼睛缓慢的转动,只听得“呱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顾云曦不敢耽搁,将锁链在门闩上绕了几圈,将门像没开之时那般掩上,而后转身进了一道垂花门。 进垂花门的那一刻顾云曦有片刻的呆愣,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堆着的麻袋和院子顶上厚实严密的棚子,顾云曦的脑海之中有片刻的恍悟,她嘴角一勾,眉眼之间浮起冷凝的笑意。 顾云曦一步步的走向中庭,借着黯淡的光线看着几十丈见方的大院子里满满堆成山的麻袋又转身打开了院子四周的房子,房门推开的一刹,屋内果不其然依旧是满满当当的麻袋,顾云曦用银钗在那麻袋之上一划,便听得“簌簌”的声音响起来,顾云曦弯腰将麻袋之中沙粒一般的米粒放在自己手心捻弄了几下,嘴角的冷笑更是有了几分煞气。 这院子似乎有些年头了,许多地方的木器都有几分朽坏,中庭所搭建的棚户同样是由廉价的老黄杨木搭成,顾云曦将这院子里的十多个房门都打开了一遍,终于在一间大屋子里找到了成堆的军服,棉麻的军服似乎还是冬天的厚实衣裳,此刻正被捆在一起,顾云曦没有犹豫的将屋子里的军服全都抱到了中庭,随意的扔在各处,又将各个房门,窗户大大的打开,最后才将一对军服堆在了中庭。 顾云曦满头大汗的从怀里掏出一盏油灯,她面无表情的拧开灯盒的盖子,将里面的灯油尽数的洒在了那棉麻军服之上,“嗤”的一声,火折子爆出黄色的光焰,映着顾云曦蜡黄的脸,只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怖。 没有迟疑的,顾云曦将火折子扔在了麻衣之上,顾云曦定定的站在当地,看着成堆的军服哄得一声燃了起来,浓烟冒起来,又被中庭的棚户挡住,火光顺着地上的棉衣向各个屋子里绵延而去,在顾云曦眼里,像一条畅快舞动着的火龙。 顾云曦转身,垂花门被她用力关上,门后的浓烟和噼啪作响的声音都被挡了进去,她看一眼院门,寂然的毫无动静。 顾云曦从院门处闪身而出,重新将长长的锁链弯弯绕绕系着一个死结,而后将锁孔一排,瞬时,这院门重新被锁了上,不远处的小院子里正浓烟大冒,却也没有多余的火势继续吞吐,更远的地方亮起了璀璨的灯火,隐隐还有阵阵笙歌舞乐传来,顾云曦抿了抿嘴角,快步隐在了黑暗之中。 顾云曦按着远路返回,看到自己空荡荡的院子门口心中一松,她脚步匆匆的进院,另外几间房里都亮着灯火,她的房里亦然,院子里安静如常,顾云曦紧抿着的嘴角一松,推门而入。 寻常的屋内,却是坐着一个人。 顾云曦呼吸一滞赶忙敛下眉眼,屋子里的杨氏看到顾云曦这般模样,眉头一挑,“还有没有规矩了,不是叫你在屋子里等着,却又怎么不见你的人?去了哪里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朝着杨氏行的一礼,声音恬淡的道,“启禀夫人,西云听说这院子外面有木槿花开,便想着去采几朵来熏香,谁知道那木槿花却开得不好,西云要回来的时候却是有些找不见方向,却也不敢胡乱走远,如此耽搁了一阵才回来,实在是让夫人久等了。” 杨氏的眸子从顾云曦的身上掠过,见她衣摆之上果然站着一丝木槿花蕊,面上的疑色便少了一分,也不仔细看她,只是着急的道,“你快去梳洗梳洗好随我出去。” 顾云曦心中一动便向着屏风之后而去,嘴上却是有几分迟疑的道,“不知道夫人要西云做什么,西云又该做怎么样的装扮?” 杨氏想了一想,“你最好穿随便一点,今晚上你可不着急,先去侍候个人。” 顾云曦心中生疑,却是依言换上了一件淡青色褙子的外罩衣,下面只着了一条月白色的纱裙便作罢,这是太守给女伶准备的衣裳,倒是和大户人家的丫鬟差不了多少,顾云曦想了想并未将脸上的颜色洗净,反而是就这么带上了面纱走了出去。 杨氏虽然没有看到顾云曦的脸,却是对她的大半甚是满意,只点了点头道,“待会子你见机行事,若是能成事我也不会拦你,却是千万不能冒失,若是得罪了人我可是没办法救你,不仅如此,你最好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也不枉本夫人给你这个机会。” 顾云曦点头,“西云谨遵夫人吩咐。” 杨氏带着顾云曦出了院子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顾云曦看着四周的景致,只觉得自己去的地方越来越幽静了些,顾云曦到底还是没忍住,“不知道夫人让我去是见什么人?” 杨氏冷哼一声,“你别问那么多,反正是位爷。” 顾云曦正要说话,却见自己左侧方的游廊之上忽然走过来一大堆士兵,杨氏见到也是面色一惊,招手让其中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似乎和杨氏极为熟捻,杨氏一问那人便忙不迭的答道,“启禀夫人,南院不知为何着火了,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现下太守和几位将军都往那边去呢,也不知道那院子里放着什么,太守大人似乎十分担心的样子。” 杨氏面色一白,挥手让那小兵走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杨氏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顾云曦,“西云姑娘,今晚上姑娘还是好好做自己想做的,本夫人看你是个明白人,若是今夜里得了什么好可不要忘了太守大人。” 顾云曦看着那些急匆匆而去的士兵嘴角冷笑,却还是低着头柔顺点头。 杨氏的步子变得疾快,顾云曦正想再问问那位爷到底是谁的时候,二人已经到了一处院落之前,杨氏指指那院门,“你且进去吧,就说是太守大人派过去的侍婢就好。” 顾云曦点点头,这边厢杨氏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疾步而去,顾云曦无奈的转身打量那院子,只见夜色之下的院落花木丛丛绿意悠悠,清风徐来更有暗香袭人,隐隐的山石水榭影子也十分的雅致,实在是一处景致极好的地方,她一手拉下了脸上的帕子,抬步向着灯火微黄的院子而去。 这里住着的到底是不是阿玉? 即便不是阿玉,凭着她现在这一副模样,只怕也得不了什么坏处。 院门未关,顾云曦抬步走了进去,偏房里灯火融融,却是没什么声响,顾云曦走过去,正要敲门之时房门之内却是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顾云曦推门而入,只见宽敞的卧室之内一人也无。 顾云曦四顾打量,屋子里的陈设精致无比,山水字画,青瓷摆件,件件都不是凡品,当顾云曦的眸光扫到角落里之时,她不禁微微一愣,书案旁侧的角落里,正静静地摆放着一盆鸢尾兰,淡白色的兰花开的极好,一股子幽香若有似无的涌入顾云曦的鼻翼,只让她有几分怅然。 “进来。” 一声低沉暗哑的声音隔着老远忽然的传过来,顾云曦一愣,她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却又觉得不是阿玉的声音,想到此前杨氏的交代,她也不想捅娄子,便朝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那是一道挂着水墨画屏的帘门。 顾云曦迟疑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掀开帘门的一刹那,一股子灼热的湿气传了过来,顾云曦眉头一皱,里面却传来一阵脆响,似乎是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顾云曦无奈,当下不再犹豫的走了进去,一进门她便是一愣,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中,一股子极大的药味儿让她瞬时呼吸不过来。 此处是浴房。 接着屋子里柔弱的灯光,顾云曦可以看到在她前方二十步左右有一方冒着热气的水池,这屋子里的水汽都是从那里升腾而起,在那白茫茫的一片之中,顾云曦似乎看到了一道背影,白花花的背影。 “蹬蹬瞪——” 水池之中的人抬手,似乎是敲了一下池壁,顾云曦垂着眉头走过去,越是走近药味儿越是袭人,顾云曦打眼一扫,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人竟然是在药浴!黑乎乎的汤药装满了整个白玉池,男子裸露着上身靠在池边上,腰线之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三千墨发湿漉漉的搭在他宽厚的肩头,从顾云曦这边看过去,这场景真像如一副水墨画一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顾云曦垂首立在一边,男子似乎斜了一下眼角看了一下她的脚,顾云曦看不到男子的脸,却觉得此刻眼前之人似乎有几分生人勿近,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盒子,顾云曦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盒子端了过去放在了男子的身边。 雾气迷了顾云曦的眼眸,她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男子的背影,已经否定了此人就是阿玉的想法,她不禁皱眉,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理由退出去? 就在此时,顾云曦陡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定睛一看,却是男子抬手打开了盒子,在那紫檀木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男子拿出匕首,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雪白的手腕上一划—— 顾云曦惊得倒抽一口冷气,那人的手却是忽然顿住了,男子似有几分怔愣,却又忽然不耐,转手将匕首扔在盒子里,转而指了指一旁的杯盏,“拿过来。” 顾云曦一愣,那人更是不耐,“拿过来。” 这一次顾云曦将眼前之人的声音听了个清楚,她不禁身形一颤,瞬间面色惨白! 她直直的盯着男子的背影,眸光之中有千般情绪一闪而过,若说第一次他出声她没有听清楚,可是这第二次第三次呢,顾云曦不会忘记他的声音,好似苍墨高原上腊九寒天里的风,瑟瑟然沁入心脾,冷的让人发抖。 是他,竟然是他! 顾云曦僵硬的迈出脚步向着那杯盏走去,却是没有看到靠在池中的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将桌子上的杯盏端过来,造型别致的白玉盏之中是一杯醇香的酒液,她低着头依旧将杯盏放在男子身边,敛尽眸子里的颜色站在了男子身后。 男子平静的端过白玉盏将杯中的酒液仰头饮尽,再将白玉盏往身旁一放,他忽然抬手,一把抓过盒子里的匕首扔在顾云曦的身前,森森然道出一个字。 “划一刀。” 顾云曦的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她眸子大睁的看着白玉池中的人,他说什么? 男子深吸一口气,就那么将手放在白玉盏旁边,似乎是在等着她动作,顾云曦怔怔立在当地,良久,男子将匕首捡回自己手里,就那么往自己手腕上一划—— 殷洪的血珠冒了出来,一滴滴的尽数落在那白玉盏之中,顾云曦看的心惊,却见男子缓缓的仰倒在了池边,手腕上的血珠却是汇集成了一条红色的溪流,尽数汇集到了那白玉盏里,血腥味道被药味儿掩盖了下去,顾云曦看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的人,眸光猛然一暗转身向外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万俟宸闭着的眸子忽然睁了开来,他眸光幽深怔愣半刻,转身将自己手腕用一条锦帕一包,顾云曦站在外室,听到了里面隐隐约约的动静双拳一紧脚步极快的走了出去,她的心似乎在狂跳,她甚至觉得万俟宸一定是发现她了! 顾云曦的脚步极快,脑海之中的思绪转的更是飞快,不是让她去侍候什么三爷四爷么,为什么是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三爷四爷又在哪里—— 顾云曦脚步一顿,三爷,四爷,万俟宸是楚国三殿下,若她没有记错,楚国有三位皇子,除了二皇子早夭之外还有大皇子、四皇子以及万俟宸在世,顾云曦胸口一滞,忽然想到一个有些可怕的念头来。 顾云曦摇摇头,想着自己是应该拿到那玉蟾蜍之后再出去,还是就这么离开的好,此时得她完全没有机会与他斗,更别说伤他杀他,何况,她与他生死牵连,再没有解蛊之前,她怎么能杀了他? 想到阿玉的身份,顾云曦心中一紧,彼时的她以为阿玉是玖丹人,然而现如今看来当时的刺客只怕都是楚国人,再想到因为那次的行刺让洛萧以身挡剑立下功劳,再到最后洛萧出城而万俟宸派人护送—— 顾云曦觉得心惊,心中一股子愤怒涌起,那天晚上万俟宸出现的巧合,最后还是他带走了阿玉,原来,原来如此—— 顾云曦苦笑,他和洛萧本就是一起的,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人,从头到尾却都是她在感怀他的恩情! 秀水园的宁静被打破了,冲天的火光在秀水园的南边亮起,直将整个夜空照的通红,顾云曦越是远离万俟宸的院子越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吵闹之声,满园子的士兵都面色匆匆的来回走动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一般,顾云曦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杨氏说走了嘴—— 顾云曦心惊,连忙穿过几处回廊向着自己住的院子走过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干脆现在直接出府!心中这般想着,顾云曦变这样做了,她直接往早间面见杨氏的院子走去,对她来说,有千百个法子可以说动杨氏放她出去。 可是顾云曦的脚步还未走出眼前的中庭,一道肆意飞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云曦!” 顾云曦脚步一顿,眉头陡然拧在了一起,也不过是一瞬,她脚步不停继续向着自己的方向走。 “云曦,是你吗!” 万俟玉推开身边的护卫向着顾云曦这边挤过来,一把拉着她手腕将她整个人转过来,看清楚了顾云曦的面容,万俟玉大笑起来,“云曦!云曦!真的是你!” 万俟玉几乎要顾云曦揽进了怀里,他的眼中仿佛只有顾云曦一个人,就那般上上下下的打量顾云曦身上的衣衫,又不停地摇着头,“丑,真丑,你为何不将脸洗干净再来见我,不过没关系,你来了我就好开心,云曦你不知道,我就怕你找不到我呢,现在你既然找到了我,就说明你和我实在是有缘分!” 万俟玉喜不自胜,甚至都没有问顾云曦是如何进来此处,可是说着说着,他停下了话头,顾云曦的眼神实在太陌生,她就这么冷冰冰的看着他,就像在看陌生人,万俟玉摸摸头,紧紧的拉着顾云曦的手,“云曦,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交代你一声便走了,是不是怪我没等你,我听我解释啊,我当时收到了三哥的急报,那白凤又不让我见你,我这才没办法的!” 顾云曦冷笑一声,猛的甩脱万俟玉的手,朝着他微微一倾身,“原来是楚国四殿下,小女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既然见到了四殿下,还望四殿下将小女子的东西还给小女子。” 万俟玉有些惊愕,还不知道顾云曦为何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前后左右一想,有些讪讪然的道,“云曦你竟然知道了,这些身份一点也不重要,我稍后再于你细说,至于你的盒子,我怕你不来找我,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保存的很好,从来都没有打开过,云曦,我三哥在这里,我带你去见我三哥——” 万俟宸不由分说的拉着顾云曦的手转身向外走,一转身便看到万俟宸一身白色中衣立在不远处的山石之上,弯月不知道何时从黑云当中现了出来,清泠的月华落在他的身上,让一身白衣的他看起来有几分飘然如仙之感,他的头发带着湿气,连带着肩上都湿了一块,就那般黑白分明的散在肩头,显然是刚沐浴完出来的。 万俟玉看着这样子的万俟宸有几分意外,却见万俟宸的如墨的眸子里盛放这一朵红莲。 顾云曦也看了过去,她晃一看只觉得万俟宸嫣红的唇瓣加上那眸子里嫣红的莲华让他俊美如九天神祗,可是下一刻顾云曦陡然醒悟,他的眸子里哪里是莲花,他的眸子里是光!是利剑!是怒火! 四溢的火苗在万俟宸眸子里绽放,他俊如天神的面容上却是冰天雪地一般的森然,他的眸子落在顾云曦和万俟玉拉着的手上,几乎要灼伤万俟玉和顾云曦拉在一起的手,万俟玉下意识的放开顾云曦的手,看着万俟宸的样子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顾云曦淡淡的站着,对他浑身上下溢出的怒气不以为然。 应该生气愤怒的似乎不是他—— “三哥。” 万俟玉有几分忐忑,他看了看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道,“三哥,这就是我——” 万俟玉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就在他开口的一刹那,万俟宸的身影忽然如一只浑身戾气的猎鹰一般飞了过来,那寒栗的鹰眼之中带着山洪海浪一般的压迫之意,他认定了自己的猎物,迅捷的动作几乎准备用自己尖利的爪子将那猎物撕碎! “三哥!” 忽然而来的变故让万俟玉大叫一声,万俟宸的身影快如闪电,大手一揽直接掠上了顾云曦的腰,他的力气大的能将她生生扼断,“砰”的一声,是顾云曦撞到他怀里的声音,他似乎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停留便将顾云曦掠到了自己怀里,而后急退两步与万俟玉相对而立。 万俟玉站在那里惊呆了,他看着顾云曦被万俟宸紧紧的搂住,在看着顾云曦瞬间紧皱的眉头和雪白的脸,使足了力气在安奈下要上前几步的冲动,他怔怔的看着自己三哥的模样,心中某一处忽然天塌地陷。 他似乎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他还错的彻底。 万俟宸的面色雪白,通天的火光也不能为他面上添一层颜色,他静静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缓缓垂下眸子的万俟玉,拦着顾云曦的手更紧了几分,嘴角一抿,“阿玉,这一次,三哥不能帮你!” 顾云曦苍白着脸,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挤断了,她的脸被他扼在他的胸前,几乎连呼吸都喘不上来,顾云曦紧咬着下唇,忽然张口咬在了万俟宸的胸口,现在的她无暇顾及万俟玉是什么表情,她只是在震惊,眼前之人在做什么! 万俟玉身上的润朗肆意忽然消散的一干二净,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中庭的花儿在他身后开的妍丽,可是他却在此刻凋零,他好似九天之上的玉盘,忽然之间从云端之上坠落,在这一刻,摔得粉碎。 万俟宸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可在下一瞬便浮起雷霆风暴一般的暗涌来,胸口的疼痛让他微不可查的皱眉,他眉头一动,按紧了自己怀中的人,低喝一声,“来人,送四爷回房,好生照看。” 话音落下,万俟宸的身影掠地而起,越过那一方山石,直向着自己的院落而去,月辉之下,他与她紧紧相依,迤逦的背影幻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万俟玉抬起头,眸光之中一片寂然,他怔怔的出神,似乎在想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子,旁里早有人闻讯赶了过来,慕言看着万俟玉的模样,脚步轻轻的走过来,“四爷,那是顾姑娘,若是旁人,哪怕一万个不该主子也会帮您,可是那是顾姑娘,顾姑娘是大燕丞相家的二小姐,在燕京的时候,主子对顾姑娘——哎——” 万俟玉呆呆的看着万俟宸院落的方向,良久,他嘴唇一动,“我知道,我知道。” 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让顾云曦觉的头晕目眩,她紧闭着眼眸抑制着自己不要喊叫出来,万俟宸的手臂几乎要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前所未有的失重感更是让她呼吸哽在喉咙里难熬至极,顾云曦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因为她知道,即便是如此,眼前之人的怒意还没有消散,他觉得不够。 顾云曦的牙齿还卡在万俟宸的衣衫里,千金难买的冰蚕丝被顾云曦咬破,甚至还沾上了一抹鲜红,万俟宸的手却是半分不放松。 落地的一刹那顾云曦的心跳再回到自己胸腔里,她在奋力的挣扎,可是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何时变得如此强硬有力,她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可是即便是如此,他的手臂也是分毫未动,顾云曦的脑海之中一片混沌,眼前只有他雪白如斯的衣衫和脖颈。 万俟宸一脚踢开房门,将顾云曦挟制着拉进了屋子里,他将顾云曦一手扶着让她自己站稳,另一手拿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认不出我了?嗯?” 顾云曦呆呆的看着她,眸子里全是迷茫的愤怒,甚至还有一丝畏惧,万俟宸十分清楚的看到那一丝畏惧,他心中的怒意更大了,他冷笑一声,“为什么到我身边来?” 顾云曦听清楚了这句话,她想说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他而来,可是她被他的目光逼视的难以呼吸,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万俟宸几乎要将她的下巴捏碎,“怎么,是为了你的太子殿下而来?他叫你来杀了我?” 万俟宸笑意讽刺,“刚才给你刀怎么不杀?” 顾云曦心中一动,他竟然真的认出了她,她眸光之中一丝迷惑一闪而逝,万俟宸忽然逼近她,“怎么,在想我如何认出你的?” 灼热的混杂着兰香的气息喷洒在她腮上,他眸子里的笑意邪妄且残忍,“你忘记了吗,你的每一样呼吸我都很熟悉——” 顾云曦的脸猛然涨红,她深吸一口气,使劲将自己的指甲卡进了掌心之中,似乎只有的疼才能唤醒她的理智和勇气,万俟宸将她的手指使劲的掰开,一边却更是森森的瞪着他,顾云曦终于找回来一点呼吸,她猛烈的摇头,“我哪里会不知道楚殿下在这里,更不是为了楚殿下才来,杀了楚殿下,那不是杀了我自己,即便是要报仇,也要等到合欢蛊解了之后!” 万俟宸心中刚刚沉下去的怒气猛的再次升腾而起,他没有听到顾云曦口中的“报仇”两个字,他深刻的想到了他最不愿意想到的东西,他本不爱笑,可是一笑起来便是极致的魅惑,每一个笑都是一把剑,一剑一剑的刺穿了她! “你竟敢招惹阿玉!” 顾云曦怒极反笑,只觉得脑子里涨疼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笑意看在万俟宸眼中分外的刺眼,他冷冷的勾唇,出口的话语却是森然的让顾云曦打颤,“你最好不要招惹阿玉,否则——”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顾云曦已经被气得眼前一黑,她努力挣开自己下巴上的桎梏,“真是可笑,我去招惹他?是谁招惹谁,楚殿下见我怎么招惹他了?是他把我一路上绑到了珞珈山!说到这里我还想起来,冬猎的当日楚殿下是不是觉得很骄傲,看我那么的傻那么的被殿下你利用,想必你心中一定高兴坏了!” “利用”两个字如同一把铁锤,夹杂着顾云曦眸子里的怒气向着万俟宸当头砸了过来,万俟宸深深的看着顾云曦,眸光之中冷箭烈火不能平复,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顾云曦蜡黄的面容,忽然冷笑一声,“他?” 顾云曦不知所谓,却觉得自己忽然被倒转了过来,万俟宸却是打横将她抱起直往浴室之内走去,他大步大步的走到刚才的浴池边上,顾云曦看到,本来一池子的药汁已经被换成了一池清澈的池水,万俟宸面色冷峻,抱着顾云曦到岸边两手一松,“噗通”一声直将她扔进了浴池之中! “洗干净!” 顾云曦本就浑身脱力,此刻被万俟宸猛的一扔,哪里还有力气站的起来,当下便连着喝了好几口水,直将她呛得连声咳嗽起来,万俟宸站在一边眉头一皱,却是半步不动任凭顾云曦在池子里挣扎。 良久,顾云曦喘着粗气在池子里站了起来,温水的沁润终于让她回了点力,神思也清明了许多,她眸光之中带着笑意的看着万俟宸,忽然冷笑一声,“万俟宸,你嫉妒你弟弟?”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可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的话,万俟宸瞬间绷紧了身子,他转头看着顾云曦,眸色冷峻,“把你的脸,洗干净!” 顾云曦偏偏就不,看着此时此刻狼狈的自己,她满心的都是愤怒,凭什么,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疯魔了才会这样对她,看着万俟宸的眸色,她唯一想到的就是那两个字——嫉妒! 真可笑,他嫉妒什么呢? 顾云曦有些站不稳,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都不够了,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直直的盯着万俟宸将自己想的话说了出来,“真可笑,你嫉妒什么,你多厉害啊,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还将大燕闹得不成样子,现在的你意气奋发,连先生都说你是破军星,哈,破军星,你竟然敢动天牢,万俟宸,我真想杀了你!” 顾云曦红了眼,最后一句甚至带着几分嘶吼,万俟宸听着这话脑海之中只觉得有几分奇怪,他下意识的眯紧了眸子,顾云曦看着这样子的万俟宸,嘴角抿的紧紧的,“我还当阿玉有个好哥哥,原来他哥哥是你,真是有趣!” 万俟宸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森森的看着她,“阿玉?你最好不要叫他阿玉。” 顾云曦又笑,一步步的想要想岸边走,却又怎么都走不动,她无奈,“万俟宸,阿玉那个人,比你有趣多了——” 万俟宸身形极快,几乎是一瞬间,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白,着了中衣的万俟宸便站到了她的面前,他眸光森森的看着她,一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沾了水便往她面上擦,一下又一下,力道重的顾云曦慌忙躲藏。 “这么丑他也能看上你!” 万俟宸冷冷开口,却是分毫都不让她躲,他直直的看着她的脸,直到看到那雪白细腻的面容再次露出来,顾云曦的脸被他擦得通红,嘴唇被他擦得快要滴出血来,顾云曦摇着头躲着,两只手无助的想要推开他—— “疯了!疯了!万俟宸,你疯了!” 顾云曦几乎是带着哭腔叫着,万俟宸的眸光却是一点也不变,就是要固执的将她的脸洗个赶紧,他手腕上的帕子被挣了开来,刚刚结痂的伤痕又往外冒着血珠,可是他却是分毫不在乎,顾云曦挣扎不开,所幸就让万俟宸给她洗,万俟宸一下又一下,待顾云曦面上再没有一丝蜡黄色的残渍才作罢,他眸光微眯,看着顾云曦不言不语。 顾云曦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她脑袋里面一片混乱,心中隐隐冒着一个念头,却怎么都不敢去想这个念头背后代表着什么,万俟宸忽然眉头猛的一皱,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抬手就要撩起顾云曦的袖子。 顾云曦被他的举动吓一跳,万俟宸却只是皱着眉头不由分说的一手止住她,顾云曦看着万俟宸,只觉得自己此前所有对他的认识都要在今夜被眼前之人自己打破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手臂上一凉,万俟宸怔怔的看着顾云曦细腻光裸着的臂弯,眸光越发的深邃。 顾云曦怔怔的看着他,万俟宸猛然抬头,眸子里已经是寂灭的没有一分颜色,他咬紧牙关,“你的守宫砂,去了哪里?” 顾云曦一愣,万俟宸的眸色再深一分,抬手便要去触她的眉眼,顾云曦呆呆的任他在她脸上眉间探触,万俟宸带着茧子的指腹刺得她心中一疼。 顾云曦的眸子里光华闪动,待脸上的动作停下,她忽然使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猛的推开万俟宸,她根本站不稳,却是使足了力气扬手一巴掌! “滚开” “啪”的一声脆响,顾云曦只觉得自己掌心火辣辣的疼,带着愤怒与委屈的两个字迸出口,却再也撑不住的眼前一黑倒在了水池里。 ------题外话------ 俺能说俺是因为四张催更票才拼死万更的么,明天要上班,所以更得不会很多哈—— 如果你们认为我们的男主是个含蓄的人的话,那你们就错了——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快啊,主要是我写的兽血沸腾,很可能一时没有收住—— 第一卷男主的戏份少之又少,男主基本上是十分隐忍的那一种,好像没有发怒的时候吧,第二卷第一次正面出场就这般,其实说明我们的男主骨子里十分的血性,这么多年被压制的好可怜,我早说过第二卷才是重头戏,哎,所以对于男主好生亏欠的说,这一章写的我很爽,可是我怕大家觉得快了的说,啧啧,有啥意见就说啊,我研究研究—— 关于简介,我用了三节单片机的课写的,实在是简介无能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11西凉公主,纵火疑犯 万俟宸静静的站在窗前,眸子里是一片看不到底的黑暗,他的乌黑发丝散着肩背上,雪白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他的中衣有着几分皱褶,下摆上还在滴着水,凉风袭来,他却不觉得半分寒意,就那么直直的站在窗前,白色的身影好像要融进窗外皎洁的月华之中。 内室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万俟宸终于转身。 十五皱一身湖蓝色酬衫,眉头之间的疑惑还留有几分痕迹,他的眸光扫过万俟宸周身,看到他面上一丝隐晦的红印之时低不可闻的一叹,“顾姑娘身上本就带着毒,这些日子想必身子也是弱的很,再加上一番积劳成疾,怒极攻心之下难免的气息翻涌心血不足,药已经开好,喝了之后养上几天便能见好,主子不必忧心。”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点头,十五还想再说什么,却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了出去,慕言在门口守着,看到十五之时眸光含着询问之意,十五点点头,步子一顿又摇了摇头,慕言顿时苦了脸。 十五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门口自去取药,慕言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走了进去,万俟宸又转身站在了窗边,背对着他半句话也不说,慕言硬着头皮恭声道,“回禀主子,秀水园南院里面着了火,火势极大,属下刚才开始便觉得有蹊跷,太守和几个将军竟然派了全部的士兵过去救火,在属下去那院子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来那院子里面竟然装着大批粮草——” 万俟宸手指微动,慕言继续道,“最近西凉和羌胡的摩擦越来越大,小打小闹的已经多次,看来西凉是准备对羌胡大干一场了,只可惜,那么多粮草付之一炬,依属下看,这场仗西凉现在是不敢打了——” 万俟宸再无声息,慕言只好继续开口,“这粮草着火来的十分诡异,属下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但是却发现西凉的卫兵正在院子里大肆搜捕,看那样子,似乎是有人刻意纵火。” 万俟宸的眸光往内室瞟了一眼,心中某一处微不可察的一动,慕言站在万俟宸身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下只好行了一礼慢慢的退了出去,就在他走到门口之时,万俟宸忽然开口,“去查,她是怎么进来的,跟她来的都有谁。” 慕言点头应下,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 夜色越来越浓,万俟宸的眉头皱的越紧,他缓缓地抬起手来,触了触自己左边的面颊,微微的刺疼之感让他眉峰一沉,眸光之中似乎又有怒火砰然欲出,她竟敢打他,想了想,猛的转身向着内室而去。 床榻之上正睡着一个人,万俟宸走过去借着通明的灯火打量她,脑海之中似乎有万千光影回转,她在他的印象里,总是一副身形纤细瘦弱的样子,一张脸小的可怜,偏偏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时常散发着迫人的光。 不过是三个月不见的功夫,此时得她静静的睡着,面上被他擦出来的红血丝已经褪去,一张莹洁如玉的小脸似乎丰盈了些,更是显得精致如画中人一般,他微眯双睫,她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这样的模样,他的眸光从她盖着薄被的身子上滑过,脑海之中蓦然想起她不堪一握的纤腰来,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眸子里的怒意换做了一闪而逝的克制,随后紧紧的闭上了眸子。 月华如一道白练从窗棂之处落下,万俟宸看着旁里褪下的湿衣裳眸光骤紧,他低头,脑海之中忽然响起来顾云曦的嘶喊,嘴角漫上一丝苦笑,万俟宸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疯了,他在做什么,怎么能去看她的守宫砂,大燕女子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传统。 床上的人忽然嘤咛一声,沉睡着的顾云曦猛的皱起了眉头,万俟宸看着她这模样有些不忍,他移步上前,将手指缓缓地放在她的眉间,轻轻缓缓地揉,顾云曦微微一动,似乎十分享受他这样的动作,慢慢的,那眉间的皱褶散去,呼吸也恢复了寻常。 万俟宸无奈一叹,窗外的夜色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一夜未眠的万俟玉一大早的便站在了万俟宸的院门之外,当看到慕言一身寒气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的眸色更深了几分,慕言也有几分意外,“四爷?” 万俟玉嘴角带着笑意,看了那院子一眼,“你晚上出去了?” 慕言点点头,“主子让我出去办事去了。” 慕言迟疑的看看万俟玉,再看了看闭着的院门,有几分欲言又止,万俟玉看在眼里,忽而朗声一笑,“算了算了,想必三哥这个时辰还未起,我晚些时候再来,慕言,你把这东西交给云曦,这是我从她那里带走的,她,她其实是为了这个东西才跟着我过来的,找我也是为了拿走这件东西。” 万俟玉转身往回走,慕言迟疑片刻,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却是不打算做什么解释。 推开院门进去的时候万俟宸正站在廊下,他的眸光落在院门口,似乎在看什么人一般,慕言叹一声,“主子也该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昨天晚上才经过药浴——” 此时的慕言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昨夜起火之时自己奉了主子的命令出去探看,偏生自家主子药浴着,临走之前他交代了太守可以派个人过来守着,想必顾姑娘就是太守派来的人,而顾姑娘此来,却只是为了见四爷。 慕言一叹,这边厢万俟宸却是看向他,“如何?” 慕言自然知道万俟宸在问什么,当下便肃容道,“主子,昨夜慕言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解了个大概,顾姑娘是通过太守夫人进来的,姑娘进来的时候用的是歌舞坊舞姬的身份,慕言用了一夜的时间才查出来,顾姑娘落脚的地儿是城东的一家客栈,跟着姑娘来的有三个人,一个是灵儿,还有一个——” 微微一顿,慕言才道,“还有一个是此前的禁军副将,是一个叫肖扬的,另外一个,属下一时半会儿却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一个胡人。” 万俟宸的眸光一动,慕言这才想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赶忙抬手递给万俟宸,“主子,四爷等在院门口给奴才的,说是他从顾姑娘那里拿走的,还说,顾姑娘是为了这件东西才跟过来。” 万俟宸接过,一块黑色的丝巾包裹着一件物事,却不知道是什么,接过来的一瞬万俟宸眸光一动,当那黑色的丝巾在他手里打开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意料之中的松快了一分,那是一只紫檀木的盒子,他再清楚不过盒子里装着什么。 今夜,乃是十五了。 将盒子收在手中,万俟宸想了一想才道,“去叫灵儿来吧,她总要人侍候。” 慕言应声点头,脚步极快的走了出去。 万俟宸看着手中的盒子,转身进门将盒子放在了昏睡之人的枕头边上。 顾云曦仍旧是静静的睡着,似乎没有一点儿醒过来的迹象,看着放在顾云曦床边的药碗,他的眉头紧皱了几分,一整碗的药,她几乎一口也喝不下,十五似乎也没有办法,只说此刻的顾云曦潜意识里抗拒周遭外物,喝不下去药也是正常,得等。 万俟宸想了想进了内室,再出来之时已经换了一身袍子,昨天一夜,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有多少人没有安睡,刚在外室坐了一会儿慕言便回来了,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万俟宸眸光一皱,直看向一身锦袍的肖扬。 慕言面上带着苦意,万俟宸一看便明了。 灵儿一进门便看到了万俟宸,她沉暗多日的眸光忽然一亮,走过来便扣头行礼,“灵儿拜见公子!” 万俟宸点点头,“起来吧,姑娘在内室,去给她换衣服。” 灵儿十分遵从的应声进了内室,万俟宸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肖扬,面色幽黑的肖扬眸光锋利,看着万俟宸微微一拱手,“楚殿下。” 万俟宸嘴角一抿,“为什么跟着她?” 肖扬从察觉到有人在查自己几人便觉得不安,后来见到了慕言更觉得十分的奇怪,他本以为会有什么麻烦事,却不想慕言表明了身份之后只是要带灵儿走,只说是她需要人照顾,肖扬顿时便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了,又怎么肯只让灵儿跟着来。 从进这个门开始肖扬便觉得奇怪,万俟宸他即便是不熟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他曾经是个受不得寒的病秧子,一年四季身上都穿着一件大氅,可是此刻,肖扬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面前的人是在大燕为质的那个病弱皇子。 他挺秀的身形好似一道曜日的仓竹,俊朗如玉的面上是一双冷漠却迫人的幽深眸子,他随意的坐在榻上,浑身上下的风华无匹,肖扬呼吸一滞,眸子里的锋芒好似被压制了一般的暗了几分。 肖扬可以肯定他口中的“姑娘”是顾云曦,他竟然叫灵儿进内室去给她换衣服,肖扬的目光随着灵儿的身形看向内室,一双手握成了拳头,他问过她和眼前之人的关系,彼时她的回答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可是此刻,肖扬知道,她和眼前之人的关系一定不寻常! 而他,现在又来问他这样的问题! 肖扬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此事本来是顾姑娘和肖扬的事,不过既然殿下对顾姑娘有相顾之情,肖扬说说倒也没有什么,在殿下走后,顾姑娘想要出来游历一番,太子殿下怜惜姑娘,便让肖扬陪着姑娘一同出来,便与回护姑娘安危。”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冷茶,轻轻的抿一口,“太子殿下还真是看重顾姑娘。” 肖扬点头,“顾姑娘待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万事都以太子殿下为先,太子殿下自然待姑娘与旁人不同。” 万俟宸放下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响惹得肖扬眉头一挑,万俟宸直直的看着肖扬,“既然肖副将是为了看顾顾姑娘而来,又怎么让顾姑娘一个人进入园子里孤身犯险?” 肖扬眸色一动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只是道,“多谢楚殿下教诲,肖扬却是失职了,不过既然肖扬已经来了,还请楚殿下将顾姑娘请出来,肖扬自然会带走姑娘好生照拂。” 万俟宸却是不再看肖扬,“不必麻烦肖副将,顾姑娘身上蛊毒发作,本殿自当留顾姑娘在这里养身子,肖副将去客栈等着吧。” 万俟宸说完便起身向着内室而去,肖扬眉头一皱,身形一动便要挡在万俟宸身前,他抬手止住他,“楚殿下且慢——” 万俟宸脚步不停,待肖扬的手触到他肩膀的那一刻,一股子无声无息的劲气却是让肖扬的手一顿,就是这么一顿,万俟宸已经安然的进了内室,慕言站在大屏风之处冷冷的挡住肖扬,“肖副将请自重。” 肖扬只觉得自己手臂发麻,看着慕言的脸色,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万俟宸进的内室的时候灵儿已经将顾云曦贴身的衣物换了下来,灵儿看到万俟宸进来便要退下,万俟宸却是挥手止住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用温水热着的汤药,“我现在要出去,你将这些药喂给姑娘。” 灵儿连忙点头应下,“灵儿遵命。” 万俟宸看着灵儿的模样,临去之时忽然转过身来问灵儿,“姑娘待你可好?” 灵儿一愣,重重点头,“好!” 万俟宸似乎有几分满意,大踏步的往外而去,走到外室的时候肖扬人已经不见了,慕言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门外,万俟宸透过窗户看出去,肖扬却正站在廊下,万俟宸看慕言一眼,见后者会意点头才走出门去。 肖扬见万俟宸连看都不看自己的走出门去,眉头紧紧的皱起,他转身看着内室,放在腰间的手更紧了几分—— 秀水园的荣华堂之内,一身玄色长袍的年轻女子正肃容坐在主位,面容姣好的她面上透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深沉,分明是如瀑的长发此刻却是被尽数的绾了起来,高高的如男子一般束在脑后,不施脂粉,不坠饰品,飒爽利落却又浑身威仪,她狭长的凤眼似有些不耐看着门口,手指也弯曲着敲打椅背,似乎等什么人等的有些着急了。 一阵从容的脚步声传来,女子眸光一敛站起身来。 万俟宸进门便走向一身黑袍的女子,他眸光一深,微微颔首,“公主久等了。” 萧玉楼的眸光从万俟宸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股子淡淡的笑,那笑意带着几分凌厉之意,倒让万俟宸想到了西凉冬日里的冷风。 “三殿下。” 萧玉楼请万俟宸落座,待二人都坐下才看到另一道身影进门,万俟玉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似乎是算准了时间和万俟宸一前一后进门,他一进门便向着萧玉楼一拱手,眉头一挑当先道,“还以为明日里才能再见到公主,却不想今日里就能达成所愿,不知道这园子里的事情公主处理妥当了没有?” 万俟玉似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玉楼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刻了几分,“真是让四殿下费心了,园子里一点小事就不劳四殿下挂心了。” 萧玉楼说完也不给万俟玉机会再说其他的什么,请他落座之后便淡淡的看向万俟宸,“昨日匆匆一见,还来不及和三殿下好生相谈,玉楼这一次请三殿下过来,不过是想和三殿下谈一谈徐州。”微微一顿,萧玉楼笑着道,“玉楼想和大楚永结友邦之好,不如我们就从徐州开始?” 万俟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一双墨瞳闪过一丝兴味,萧玉楼看着万俟宸微微晃神,她下意识的心中一紧,却是赶忙低下头去,万俟宸眉头一挑,“徐州地处大楚和西凉交界之处,若是西凉能得徐州,便可从徐州直达羌胡后方,便不用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征服祁连山了。” 萧玉楼也不在乎自己的打算被万俟宸看了出来,她嘴角勾起,“三殿下足智多谋,玉楼的心思也不必对殿下遮掩,玉楼愿意以我西凉三城交换,还望殿下仔细考虑一番——” 万俟宸笑着不言语,这边请万俟玉神色忧心的看了一眼万俟宸,想说什么却终是摇头未语,屋内瞬间安静的出奇,萧玉楼皱了皱眉头,“三城换一城,殿下还有什么不愿?” 万俟宸无奈摇头,“本殿早知道西凉风物宜人,此次过来本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思,却不想公主却是要和本殿商量这般大事,公主应当知道,本殿在大燕为质十年,大楚一直是由父皇做主,此等城池大事,此时更是轮不到本殿说话,公主,只怕是找错人了。” 萧玉楼嘴角一抿,忽而美眸威仪的一笑,“殿下实在是过谦了,玉楼只知道每年殿下都要向自己的故国进献一副璇玑图,那图上画的每每不同,可说的却都是和天下江山有关的事,殿下,你说玉楼说得对不对——” 万俟宸面色淡淡,却未见几分动容,反是一笑看着萧玉楼,“公主殿下志向远大,胸有沟壑,实在叫本殿佩服,不过,公主殿下可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萧玉楼眸光一暗,正待说话,却见一个将军摸样的人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的便跪倒在堂中,萧玉楼冷眉一蹙,“李律,你做什么?!没看到本公主正在待客?!” 李律乃是洛城守备军的一位骠骑将军,此刻眉头一凝,“启禀公主,昨夜放火之人属下已经寻到了些蛛丝马迹,现在只差捉到那人严刑拷打了!” 萧玉楼一听是此事便扬起了眉头,“那还不去捉人,还用本公主来教你?” 李律冷哼一声,“此人属下可捉不到。” 萧玉楼挑眉,“为何?” 李律看一眼万俟宸,嘴角抿的紧紧的,“因为那疑犯现在正在三爷的院子里!” 万俟宸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题外话------ 要断网了,这章实在写的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12我的女人,点水一吻(小修) “胡闹!” 萧玉楼一声厉喝,直让跪在堂中的男子一颤,她瞪圆了凤眸沉着声音,“三爷的院子里怎么会有纵火之人——” 萧玉楼说完这一句便看了一眼万俟宸,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派。 李律当即向着萧玉楼一拜,“公主殿下,下臣绝不敢胡来,只是经臣查实,昨夜里西院之中一个叫西云的女子私自跑了出去,期间无人知道她的去向,下臣怀疑,此人极有可能是那纵火之人,而现如今,那女子却是在三爷的院子里。” 萧玉楼皱了眉,这边厢万俟玉一听那女子的名字便知道是顾云曦,他冷笑一声,“公主殿下,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这秀水园之中下人颇多,如果走出自己住的地方便是纵火之人,那岂不是连我和三哥都是那纵火之人了?” 萧玉楼看着李律眸色沉暗,李律却是笑道,“只凭这个自然怀疑不到那女子的身上,只可惜,下臣在南院之外的木槿花丛里发现了一块女子衣衫上的布条儿,分明是那纵火之人留下的罪证,经下臣查实,此衣服乃是西院女子所有,而那里面的人中,唯有那西云是在晚间私自出去过的。” 万俟玉眸色有几分担忧,万俟宸却是坐在当下面上半分不虞都没有,这幅从容模样看的萧玉楼心中没底,再加上两国正在议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烧她的粮草! 萧玉楼转过身来看着万俟宸,“三爷,此事——” 因为有其他人在场,萧玉楼只叫万俟宸三爷,李律听得眉心一跳,觉得有几分不安来,万俟宸微微一笑,绝美的面容瞬时美的让人心惊,只有那眸子却是带着几分骇人的锋利,他嫣红的唇瓣一动,“昨夜大火烧起之时,西云正在我房里,如果那火是她放的,想必,她许是有分身术的。” 萧玉楼眼角一跳,李律却仍旧强争道,“还请三爷将姑娘带出来让下臣问一问,或许,或许是她早就在那之前去过也不可?一个西院的歌姬,去南院做什么,或许她有同伙——” 万俟宸嘴角一抿,笑意全无,“李将军说的话本殿却不懂,那衣服上面可有绣了西云的名字,既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那李将军所言的在‘早那之前就去过’却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去的,据本殿所知,西云是昨个儿早上才进的园子!” 微微一顿,万俟宸眼底带着几分戾气,“昨夜的大火实在是蹊跷,听说李将军的几个亲卫都被斩首,李将军身负失察之罪,即便是想急着立功也不可滥杀无辜,西云在本殿的院中便是本殿的女人,李将军可问问公主,本殿的女人可容旁人污蔑?” 李律强争之话本就有破绽,再加上听到万俟宸自称“本殿”,他的心瞬时凉了一大半,此刻万俟宸如此开口,李律不由得就将眸光转向了萧玉楼,萧玉楼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看着李律强压下怒火,“李将军可莫要急火攻心失了章法,再给你两日时间,继续查吧!” 李律拜倒在地,磕了头之后才退出去,万俟宸意兴阑珊的站起身来,“公主殿下事忙,本殿就不打扰了,阿玉,走吧。” 萧玉楼知道自己留不住人了便笑着送二人出门,看着万俟宸渐渐走远的身影,她的秀眉紧紧的一皱,一老者从侧厅门进来,萧玉楼便轻声道,“听说三殿下缠绵病榻多日,不近美色,身边更是连个女婢都没有,这一次又怎么会让那个西云留在房里?” 林玄宁嘴角一抿,满是皱纹的脸上亦是浮起一抹疑色,他微微沉吟,“公主不妨叫人去查一查那个叫西云的女子——” 万俟玉的面色有几分怔忪,听到万俟宸叫他便跟了出来,二人顺着抄手游廊往外走,一路无话,走到一处僻静处万俟宸顿住步子沉沉开口,“去找太守夫人,将李律的话和我的话都说给她听,告诉她,若是她选进来的人被冠上了‘通敌纵火’的名号,太守九族便保不住了。” 万俟玉点头应是,却是一句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万俟宸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万俟玉,他极少用这样没有温度的眼神看他,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分毫退让,他漠漠的开口,“阿玉,你在想什么?” “没有。” 万俟玉抬起头来看着万俟宸,急于解释,可是就是这样的急色才更加说明问题,万俟宸眸光幽深,“阿玉,我不怪你,你也不必觉得抱歉,却更不能念着她,我给你时间——忘了她。” 仿佛是一道命令,绝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万俟宸转身便走,身后之人似乎在廊下立了良久,他眉头微蹙却一定不会回头。 还未走近院子便看到慕言面色着急的等在院子门口,万俟宸心中一沉,慕言也在此时看到了他,只见他急匆匆迎上来道,“主子快去看看,姑娘很不好——” 万俟宸心中一急疾步往院子里走去,廊下的肖扬还站在那里,万俟宸看也不看他往屋子里,一进正屋便听到内室传来的声响,万俟宸沉着眉头走进去,便看到灵儿正紧紧的将顾云曦的手脚按住。 而顾云曦紧闭着眼眸,满脸大汗,浑身似乎在激烈的挣扎着,灵儿握着她的两只手正将她紧紧地压住,她似乎是难受至极,喉咙里哼哼着什么,快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 “怎么回事?” 看到万俟宸来十五终于松一口气,他看着床榻上的顾云曦眉头带着忧色,“主子,姑娘有点不好,这会子竟是梦魇起来,看来我的药还是轻了,我现在去开新药,可是姑娘若是一直这般的发梦下去,只怕是受不住的。” 灵儿是习武之人,手下的劲儿哪里是顾云曦能抗住的,看着顾云曦两只手腕被灵儿压出来的淤痕万俟宸皱了眉,他挥挥手,“你们都退下。” 室内三人相视一眼,慕言和十五当即走了出去,灵儿迟疑的放开顾云曦的手,却见顾云曦的手如同着了魔似地胡乱挥舞起来,万俟宸上前,将她两只手握在自己的一只手里,另一只手一揽将她拥进了自己怀里,灵儿一见才放心的出了门。 雪原苍茫,顾云曦又见到了自己的母后,她穿着一身西夏五彩丝线编成的曳地长裙,脚步轻快的走在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地里,顾云曦大声叫喊,可是她的母后却是分毫都听不见,她着急,想追上去,那脚步却是一步都迈不开。 忽然,雪白的原野之上出现了一道白蔷薇的旗帜,一行身着黑甲的西凉骑兵骑着马疾奔而来,马蹄声震天,扬起浓雾一般的雪沫子,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母后,他们发出兴奋又贪婪的喊叫,顾云曦咬紧了牙关,一阵悲愤从她心中喷薄而出,巨大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呼吸! 似乎有一股子力量将她禁锢在了当地,顾云曦挣扎,用力的挣扎,捶,撕,咬,踢,能用得上的野蛮招式她全都要用上,可是没有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骑兵们朝着自己的母后越走越近!顾云曦的心在滴血,即将出现的场景她甚至可以预想! “别怕——” 一阵梵音如天籁一般袭来,顾云曦浑身一颤,只觉得自己的手心握住了一股子温暖,那一丝暖意与她而言似乎是久旱之地突降了甘霖,她回头,只见到一身白衣的洛青衣站在自己身后,她眸光一动,眼泪簌簌而落,忙不迭的扑进了许久不见的她的怀里,她的怀抱温暖厚实,让她心中的绝望和恐惧一点点的淡薄,她回头,只见那茫茫雪原之上自己母后的身形已经不见了,而那雪原之上平整如初,好像那西凉骑兵从来没有出现过。 顾云曦心中一叹,嘴角满足的勾起,是梦,一切都是梦。 顾云曦的左手卡在万俟宸的腰间,右手抓着他的前襟,嘴巴还靠在他的肩头,肩上的衣服已经被她咬的丝丝缕缕,万俟宸无奈的搂着她,面上的表情变幻不停,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无奈的一声叹息,将她满脸泪水的小脸抬了起来。 “你在伤心什么?” 万俟宸好似是自言自语,抬手将她面上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擦干净,眉头紧紧的蹙着,她的面色微见几分白,万俟宸抬起她的手,只见在她的左手腕上,几道细长的疤痕十分刺目,无奈的摇摇头,万俟宸忽然将眸光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一低泪水顺着鼻翼溜下来,从她的嘴角掠过,顺着唇线滑了过去,湿润的光彩一闪,让万俟宸喉头一动,他静静的看着就在他眼前的这张脸,有些犹豫的低下了头。 几乎是蜻蜓点水的一触,万俟宸却是身形一颤,他怔怔的看着顾云曦的脸,眸子里有一份魔怔—— 恰在此时,眼前如玉的面颊忽然现出一丝波澜,那紧紧闭着的眸子竟在此时睁了开来,万俟宸一愣,只见呼吸相闻的地方,一双墨瞳妩媚如春江丽水,闪亮如九天星辰,只让他心神一坠,竟有几分不知所措来。 顾云曦睁开了眼,看了一眼万俟宸,眸光没有半分波动,万俟宸再看时,她却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万俟宸无奈的一笑,将只着了中衣的她塞进了被子。 十五再来请脉的时候便发现了万俟宸的脖颈上有几道抓痕,他也不去问,只是给顾云曦把脉的时候发现她的指甲里有一些不明物体,顾云曦梦魇已过,十五又换了新的方子,待灵儿将黑乎乎的药汁给顾云曦喂下去没多久,顾云曦便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顾云曦有些不能适应屋子里的光线,窗棂边上传来一丝响动,随后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过来,顾云曦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过去,有几分意外,竟然是灵儿! 灵儿嘴角勾起,看着顾云曦怔怔的样子有几分心疼,“主子,您觉得好点儿么?” 顾云曦撑着床榻起身,看着灵儿,再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摆设,心下已经了然自己所处之地,她低着头,想起了前一晚的事情,不消的片刻,抬起头来问灵儿,“灵儿,你怎么到了此处?” 灵儿老实的将万俟宸派人去叫她来侍候她的事说了,此刻又有些不赞同的看着顾云曦,“主子,你中午的时候梦魇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拳打脚踢的我都压不住你,最后还是公子抱着你你才乖了,公子都被你弄伤了呢——” 顾云曦一正怔愣,这边厢灵儿却是端来一碗新药,“主子,快些喝了吧,这是公子让十五先生给你准备的,你这阵子的身体极为虚弱。” 顾云曦没有看那药碗,手边却是触到了一样物事,她眸光一动,竟然是他给她的盒子!顾云曦看着那盒子,忽然转头看向了窗棂之处,在窗外暮色黑沉的天空之中,一轮圆圆的玉盘正隐在层云之后。 “我们得离开。” 顾云曦斩钉截铁的道,灵儿一愣,“为什么?” 顾云曦起身便要下床,屋子角落里的灯火有些暗,顾云曦茫然四顾的找衣服,待看到床头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几件女儿家衣物之时,便急着下地去拿,可就在她的脚刚触到地站起身的一瞬,一只大手将她按回了床榻。 顾云曦抬头,便对上一双幽寒的眸子。 “不许走。” 万俟宸淡淡的吐出这三个字,伸手拉过被子盖在了她的腿上,顾云曦紧紧的皱着眉头,有些陌生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晚上的画面来。 万俟宸也不恼,就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朝着她一挑眉,“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留在这里养伤。” 顾云曦嘴唇一动,万俟宸却是看向灵儿,“药冷了,拿出去让慕言热一热。” 顾云曦正想制止,灵儿却是转身便走,顾云曦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万俟宸,皱着眸子看着万俟宸,“你想做什么——” 万俟宸有几分兴味,“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样子忽然觉得无趣,她想了想才道,“我想我可能不能留下,第一,我的身份和你总是对立的,第二,我看到你便会想起我娘亲,我怕我自己止不住的想杀了你,那样就害苦了我自己,所以,我还是走的好。” 顾云曦说话说得十分平静,万俟宸听着也面色如常,待到最后一句话,他眉头一挑,“为什么看到我就想到你娘,又为什么想杀了我?” 顾云曦冷笑,“是不是你动了天牢?” “是。” “你知不知道我娘被关在天牢里面?” “知道。”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她两世为人得来的心志才尽量平稳的说话,“那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用天牢制造混乱,才害得我娘被埋在了天牢之内让我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到,万俟宸,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 万俟宸眸色一暗,“是谁说你娘被埋在了天牢之内?” 顾云曦眸光锋利,“这还需要说吗,天牢几乎变成了一堆废墟,那里面的人,几乎没有活路可走。” “天牢之内被关着的本来就是罪大恶极之人,我不觉得让他们死有什么不好。”万俟宸的淡然态度惹恼了顾云曦,她眸光一寒正要说话,万俟宸却沉思一瞬又挑眉道,“你可曾亲自看到了你娘被埋了起来?你可曾亲自去过天牢去你娘被囚的地方翻找?” 顾云曦一愣,万俟宸已经了然,他面上的笑意有几分讽刺,“看来是不曾了,既然不曾去自己找过,又如何断定你娘已经被我害死,难道是有人告诉你你娘死了?还是被乱世埋起来尸骨无存?” 顾云曦一怔,忽然想起公孙墨所言,他从未提起“死”这个字,他只是说,她找不到她娘了,顾云曦挑眉,“太子曾告诉我我不必去天牢寻我娘,因为天牢被你炸成一堆废墟,我娘定然是找不到了,这意思,难道不是我娘已经死了么?” 万俟宸面上笑意更大,一张俊逸的脸上满是眩惑,他眯着眸子看着顾云曦,“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出来的?想要找到我为你娘报仇?” 顾云曦冷着脸,“比起杀了你,我更想为自己解毒。” 万俟宸笑意不减,“也对,只有先解了毒才能杀我,那你可找到法子了?” 顾云曦嘴角一沉,“若是找到了,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 万俟宸点头,直看着她,“我有法子,你想不想要?”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拉过被子将自己的手脚都盖住,这才泠然道,“不,即便你有法子我也不会要,我不想再欠你,这蛊毒本就是我欠你的,可是你害死我娘,我会自己去找这解蛊的法子,等我找到,便是你的死期,在我找到之前,你可以安然活着。” 万俟宸状似满意的笑,“那也好,那你去找吧。” 顾云曦一滞,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戾气都被眼前这人气定神闲的样子磨尽了,她冷冷的看垂下眸子,眼底浮现些许疑惑带着几分迷蒙,万俟宸看着这般的顾云曦嘴角一抿,“你有没有想过,你娘或许根本没有死——” 顾云曦猛的抬头,说话的声音变的高扬,“你说什么?” ——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13公主野心,利益朋友 顾云曦猛的抬头,说话的声音变的高扬,“你说什么?” 万俟宸端起手边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来轻轻地一抿,顾云曦眸光犹疑却又灼灼的看着他,他却只是冷漠如寻常,不语。 顾云曦所幸再唤一声,“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俟宸放下茶杯,眯着眼睛看她,“那火,是你放的?” 顾云曦一愣,嘴角抿着不说话,万俟宸一叹,站起身走到窗棂之前,“南院周围有木槿花丛,今日有人在木槿花丛里面找到了一块女子衣衫上的碎片,凭这个我自然不能确定是你,可是昨天晚上,我分明在你身上闻到了木槿花的香味。” 顾云曦呼吸一紧,昨晚的画面再次跳回了她的脑海中,万俟宸已经转过身来,眼底一片沉暗的看着顾云曦,“告诉我,为什么要放火烧了西凉的粮草?” 顾云曦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心思百转想着什么样的答案才最正常,就在她抬头准备说话之时,万俟宸却是眸光一寒,“若只是敷衍我的借口,那便不用说了。” 顾云曦嗫喏一声,果然不再言语。 万俟宸眸子里有几分失望,面色也随之更冷了几分,他又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落下的夜色浅声开口,“西凉存着的粮草足以让他们三十万军队过一整个冬天,你的一把火烧的可真是好。” 顾云曦心中一动,万俟宸却又到,“萧玉楼此人,野心报复极大,羌胡出战马,血汗宝马最是有名,大燕经过连续几年来的战争,骑兵的质量已经大不如前,萧玉楼一方面在国内锻造兵器组建陆军,一方面却是想要让自己的骑兵队伍更加强大,所以,她的目光直接投向了羌胡,她这一战倒不是为了完全得到羌胡,她不过是为了让羌胡称臣罢了,这样一来她的战马便不愁了。” 万俟宸的声音森寒时能让你寒彻骨髓,淡泊之时却又好似温柔的让你忍不住的眯着眼睛眼里只有他一人,此时此刻,顾云曦便是呆呆的看着他的样子听他讲话,讲到此处万俟宸一顿,“你的火虽然毁了他们的粮草,萧玉楼却是不打算这么放过羌胡。” 顾云曦瞬间皱紧了眉头,她正是知道了那粮草的数量巨大所以才眼睛都不眨的烧了,若是寻常的一点点的她还不至于冒这个险,可是现在萧玉楼却又怎么收集这么多粮草来? 仿佛知道顾云曦在想什么,万俟宸又道,“一时之间再筹集这么多的粮草根本不可能,萧玉楼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不打算筹集粮草。” 顾云曦一怔,只听万俟宸道,“她改变了作战方案。” 顾云曦眸光一亮,只想着万俟宸能接着讲下去,可万俟宸停住话头就不说了,顾云曦却是忍不住,“羌胡与西凉的地理位置特殊,中间隔着一道祁连山,西凉此前从来都是走远路绕过祁连山的,这一次若是没有那么多的粮草便只能缩短行军时间,唯一的法子,便是不走祁连山,得走一条近路。” 顾云曦只能看到万俟宸的背影,自然看不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亮色,万俟宸这才点头,“萧玉楼看中了我楚国徐州。” 顾云曦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徐州?” 万俟宸转过身来看着顾云曦,眸子里的冷色隐去,浮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淡然,便是这样寻常不过的淡然,让往日被他冷待惯了的人觉得瞬时春风拂面,他说,“你可曾见过天下疆域图?” 顾云曦摇头,低声道,“我倒是听到过这东西,可是天下这么大,大陆之上仅仅是中原便鼎立七国,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其他的部族了,这所谓的天下疆域图,除非是奇人,否则哪里能制的出来?” 万俟宸眉头一抬,有几分不赞同,“能制出那图的就是奇人了?那若是能统一天下的岂不是天人?” 顾云曦不置可否,万俟宸却继续道,“待有机会,你去看看那天下疆域图便知道徐州在哪里,若是我楚国真的将徐州给了西凉,那萧玉楼的军队必然能比此前的行军时长缩短三个月不止,再有,兵者,诡道也,从徐州过去乃是在羌胡后方,因为我楚国百年来谨守礼法,不曾有过半分逾越,所以羌胡的重兵都放在了西北面直对西凉,他们的后方兵力弱,若是萧玉楼带着大军从徐州一举东侵,羌胡只怕没有还手之力。” 顾云曦听着已经明白了大概,却是不由得正了面色直起了上身,沉思一瞬皱眉道,“西凉打得好算盘,只可惜大楚必然不会同意,再好的条件也不会。” 顾云曦说的肯定,倒是激起来万俟宸的兴趣,他看着顾云曦,示意她继续说,顾云曦会意之后也不造作,继续道,“照你方才所说,再加上我所知得,羌胡和大楚比邻已久,这一次大楚若是借道给西凉,西凉必然能将羌胡吃进,这样一来大楚的地位便十分尴尬,且这位西凉长公主的野心极大,到时候西凉和羌胡两面夹击,在中间的大楚可如何是好?” 万俟宸眸光微亮,似乎带着几分肯定,却并不接话,只问,“可是西凉力量强大,若是一个拒绝的不好,便是与她交了恶,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顾云曦心中一动,“照我说,萧玉楼先得西夏又打羌胡,显然是个野心极大的,大楚在这些年之中已经逐渐强大,现在只怕已经引起了西凉的重视,古话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大楚若要真正的变强,西凉这个强大的邻居留不得。” 微微一顿,顾云曦只觉得心中一股子意气激发,又忍不住道,“可是现在的大楚还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和西凉硬碰硬,再来,据我所知,大宛常年来在大楚西南边也不是很安分,大楚处于四面楚歌之境,现如今,最多只能齐聚力量对付一家,若是说起来,自然是先扼住大宛。” 万俟宸听得眸光微眯,“为何?” 顾云曦却有几分迟疑,万俟宸见此微微蹙眉,“怎么,怕你的一句话让楚国变强,到最后吞掉了你的大燕吗?” 顾云曦虽然有几分见识却还没有自负到那个地步,所幸便道,“若是能将大宛收入囊中,再和羌胡结好友邦之谊,再加上南越又和大楚交好,这样一来,大楚三面后盾支持,又如何发愁与西凉?更有甚者,挥兵北上,争一争天下又有何妨?” 万俟宸眸光一盛,却也不过是一瞬,他幽光森森的看着顾云曦,却是忽然一笑,似有几分感叹的摇着头,“难怪公孙墨要以你做谋臣,用人举贤,他出身军中,军中又出寒士,想来将来的大燕寒门将才定然多不胜数了!” 顾云曦虽然在此刻说了这许多,却也不愿意就这么在他面前议论大燕国政,当下便摇头,“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真正的兵法都是用在战时制胜的,我这一番言论,关键时刻却是一点用儿都没有。”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忽然道,“若给你个机会去见识见识战场,你可愿意去?” 顾云曦一怔,有几分沉默的垂下了眸子,万俟宸见她如此自然不相信顾云曦害怕死人害怕杀戮,看顾云曦忽然不语,万俟宸微微摇头,“战场到底不是个好地方。” 顾云曦抬起头来,放开这个话头儿不提,她看着万俟宸,他想转移话题她也十分配合的转移了,现在总能对她说说自己娘亲的事了吧,顾云曦双睫一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我娘没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俟宸嘴角一抿,看一眼她又转过身去,“这个答案,等到了长安我才能确定,所以,若是告诉你,也只能等到了长安才好。” 顾云曦一怔,“为何?” 万俟宸不言语,良久才一叹,“九天阖闾开宫阙,万国衣冠拜冕旒,两百年前,在大燕强盛之前,楚国乃是整个帝国最为强盛的诸侯国所在,可惜了,终究走了盛极必衰的老路。” 顾云曦一怔,这一点她如何不知道,便是至今,楚国的版图在大陆之上也是最大的,即便曾经的大国已经落寞,可是总有那么许多文人骚客将时光留在了那段楚国最为繁盛的时代,他念得诗,她是知道的,先生说过,她要望尽天下河山才好。 顾云曦心中一动,按下那股子破土而出的急切,接话道,“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长安的锦绣繁华我早有耳闻,既然殿下说到了长安才能确定,那我便去长安走一遭,到时候还希望殿下据实以告。” 万俟宸点头,“若能确定,我自不会遮遮掩掩让人误会。” 这话说得有一丝儿异样的味道,顾云曦眸子里暗光一闪而逝,二人之间一阵沉默,也不知为何,经过刚才这一段话说的,顾云曦心中不安的异样之感消失了不少,她看着眼前满是冷漠的背影,有些忐忑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他,终究还是他。 此刻的顾云曦因为忽然浮起的希望和对公孙墨之语的疑虑打消了对万俟宸最不能转圜的那一点愤恨,现在横在二人之间的不过是各自为政的身份,可是这和洛青衣比起来,和她即将踏入的崭新天地比起来,身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忠诚,从来不在如此浅薄之处。 月色渐渐升起,顾云曦坐着的身子忽而一颤,一股子久违了的悸动从她心底生发而出,只让她面色瞬时变得惨白,她果断的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转而看向了万俟宸,“还请殿下,出去。” 万俟宸一愣,转身看她,他眸光一紧,心底已经了然,看了看她枕头边得盒子,他起身将床帏帐幔放了下来,待薄纱帷幕将二人分割开来,万俟宸才沉声道,“我昨夜便经了药浴,今夜会平安无事,将玉蟾蜍给我,我帮你——” 顾云曦自己一个人自然是不方便的,她却还是不愿,待那蛊毒闹得最凶之时,她常有难以自制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她不愿任何人见到或是听到。 内里久久无回应,万俟宸所幸掀开帷帐将那盒子拿了出来,顾云曦面上一片绯红,眸子里已经举起了妩媚生春的水汽,万俟宸看的一怔,却是极快的放下了厚重的帷帐,冷着声音道,“伸出手来。” 顾云曦不动。 万俟宸耐心极好,“伸出手来。” 顾云曦依旧不动。 万俟宸刷的起身撩开帷帐,只见顾云曦咬着自己的手背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感觉到万俟宸在看她,她的身子更是瑟缩的一抖,抬起眸子之时,除了覆在墨瞳之上的水光魅惑,还有一层万俟宸看的分明的抗拒。 万俟宸低下头,面上辨不明情绪。 “好,你不愿,便算了。” 他将那盒子放在顾云曦身边,放下帷帐,快步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消失在屋子里,顾云曦才颤抖的打开那紫檀木盒子,盒子里冒出一丝冰寒之气,盈盈一块寒玉之上,正匍匐这一个小东西,顾云曦将枕头旁侧的匕首拿起来,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盒子里的小东西忽然发出一声极为诡异的声响。 顾云曦面上无奈的笑,捧过那玉蟾蜍放在了自己手腕上。 月华如水泄下,万俟宸站在院子里,眸光带着几分幽寒,慕言进门的时候便看到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他走进万俟宸身边,抬手恭声道,“主子,秦将军已经到了玉门关,和大殿下一起等着您,皇上已经回了长安,请您放心。” 万俟宸点点头,慕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笺来,“主子,这是宋将军从东边送来的信报。” 万俟宸眸光一亮,有几分急切的打开了小小的字条,只有八个字,确实让万俟宸陡然沉下了眉头。 一入东齐,踪迹全无。 东齐比邻东海,国中渔业颇为发达,这么些年似乎中庸无为,与周边几国没有纷争,更不曾听说国内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他们的皇帝夏侯云遮据说十分钟爱星相学研究,在内政之事上却一直都是碌碌无为,只是倚靠宫内几位老臣御下,万俟宸眉头一挑,何以到了东齐就踪迹全无了,凭着宋涯的手段若是还找不到踪迹,那便是遇上了大麻烦。 “即刻传令,让慕枫去东齐。” 慕言一怔,也知道了这信笺之上定然没有什么好消息来,想了一想,慕言看着远处站在阴影之下的人道,“主子,要不要请十五先生过来?” 万俟宸看了一眼内室,淡淡落下两字,“不必。” 慕言嘴角一撇似有不解,告退出院自去行事。 院子里安静的出奇,肖扬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院子角落里,从午间一直等到现在,此刻看到万俟宸站在院子里眸光便看向了正房的方向,她到底怎么了—— 万俟宸却是忽然看向他,“她身上的蛊毒发作,近两日会在这里将养,你若愿意等本殿不会拦着。” 肖扬对万俟宸突如其来的转变有几分意外,随即却道,“既然是蛊毒发作,你为何不请那位神医来,就这么看着她受苦?” 万俟宸看他一眼,月下的眸色如一汪寒泉一般凛冽,肖扬身形一颤,却听万俟宸道,“这一点苦,她受得了。” 话音落下却是看到了一位一身墨袍的人走进了院子,来人在夜色之下有些看不清面容,可是肖扬却觉得此人身形虽然纤细,浑身上下却都流露着一股子泠然煞气,他眉头一皱的看着来人,只听到万俟宸忽有几分意外的叫了一声“公主”。 万俟宸微微蹙眉,萧玉楼却是洒然一笑,“三殿下想必十分惊讶玉楼此时来访,想着白日里之事还未说完,玉楼心中仿佛有大刀悬与顶上,心中一刻也不能安然,不知道殿下此刻可方便?” 万俟宸有些无奈,看了一眼正房抬手向着偏厅一指,“公主这边请吧。” 萧玉楼对万俟宸请她进偏厅有几分意外,却是从善如流的大踏步走了进去,偏厅的灯火有些暗,慕言又不在,万俟宸无奈便自己上前挑拨灯芯,萧玉楼在左下手位落座,看到万俟宸修长挺秀自有风骨的背影眸光微动。 万俟宸转过身来,面色如常的冷然,“本殿身边无人,怠慢公主了。” 萧玉楼洒然一笑,“无妨。” 话音落下,萧玉楼竟是洒然起身,走到了角落里的柜子边,也不知怎么摸索了一阵,回来之时竟拿过一壶酒来,“殿下住的这院子两年前我也曾住过一回,这梨花春是我那个时候留下的,没想到还在。” 万俟宸有几分意外,却见萧玉楼又拿过两支夜光杯来,玉色的纹饰天然,杯薄如纸,光亮似镜,那清冽的酒香随着萧玉楼的动作飘散开来,琼浆玉液入了月光杯中,美轮美奂的光芒好似落尽了九天银河里的星子,让人不愿饮下。 萧玉楼见万俟宸的眸光扫过那夜光杯,嘴角微勾,“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楚人尽是风流人物,玉楼虽然不善诗词,却也知道这一句,想来夜光杯的珍罕天下之人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只可惜,夜光杯产自胡地,并非我中原诸国之物。” 万俟宸垂下眸子,似乎在看那澄碧晶莹的酒色,萧玉楼忽然朗声一笑,“玉楼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此时也就和殿下明说了,只要殿下能让玉楼街道徐州,将来羌胡之战结束,玉楼愿意将三分之一的羌胡领土送给楚国,殿下觉得可好?” 万俟宸这才抬起头来,萧玉楼见他有了反应眸光一亮,却见万俟宸眸子之内一片暗色,他直看着萧玉楼道,“公主只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却不知道我楚国名士还有下面两句。” 萧玉楼挑眉,万俟宸沉声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微微一顿,万俟宸又道,“既然公主不愿意拐弯抹角,那本殿也就不必虚与委蛇,公主心有沟壑志向远大,想必自然不会在乎战乱死伤,公主这些年来已经将西面诸部族扫荡一空,现如今又对着羌胡,若是灭了羌胡,公主不禁能得到苍墨高原上的矿藏和马匹,更为自己找到了坚实的后盾,本殿想,待到那时,公主的目标会否是楚地?” 西凉背靠祁连山,若是将身后之人扫荡干净,如万俟宸所说,西凉的因为征战所失不仅能得到补偿,更有甚者,再如顾云曦所言,当身后隐患扫除干净,便能直面中原,而楚国与西凉相邻,也同时和胡地相连,万俟宸不禁心中一紧,原来这中原之上最早对天下动心的竟然是眼前女子。 萧玉楼似乎因为万俟宸的一针见血有了一阵怔愣,她摇摇头一笑,“玉楼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子,哪里有殿下说的那般抱负,我不过是看中了羌胡的战马而已。”微微一顿,萧玉楼又笑,“殿下若是怀疑玉楼玉楼也觉得在正常不过了,殿下在大燕为质十年,期间隐忍自不必说,这一次雷霆出京,给大燕一记重创,实在是让玉楼刮目相看。” 萧玉楼看这万俟宸,有几分苦笑,“说到此,上一次玉楼亲自去往燕京想要拜见殿下,却别殿下挡在了门外,到现在玉楼都觉得十分郁闷。” 万俟宸眉头一动,萧玉楼继续道,“珞珈山白凤说的‘破军南行,大世风起’之言想必就是指的殿下,殿下为破军之星,乃是纵横天下之将,既然殿下怀疑玉楼的诚意,玉楼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打消殿下心中的念头,自古只有永恒的利益而没有永恒的朋友,可是若是两方变成一家人,其间便在没有其他的变数了——” 萧玉楼正要再说,万俟宸却是摇了摇头,“公主不必再说,正如你所言,自古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西凉和楚国现如今是朋友,将来或许是朋友或许是敌人,却绝不会是一家人——” 万俟宸眸光微眯,眼底似有寒星一闪,“本殿只能告诉公主,和本殿成为敌人,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题外话------ 上班的苦逼一天终于结束。 感谢吕奶奶的疑问,感谢lili桑的留言,我会好生研究对前几章做一下小修,但是女主和男主纠葛的那一段坚决不动,具体请看我稍后的留言回复——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14致谢条件,做我谋士 万俟宸眸光微眯,眼底似有寒星一闪,“本殿只能告诉公主,和本殿成为敌人,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万俟宸的面色如深冬的冰霜,眼底似有凛冽的寒风,萧玉楼看的一怔,素来浑身凌厉贵气的她此刻也禁不住眯了眯眸子,待回过神来,萧玉楼嘴角扬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殿下终究还是不相信玉楼的诚意,既然如此,玉楼也不急着要答案了,待殿下改变了心意我们再谈。” 萧玉楼举起手中的杯盏,“为殿下刚才的话,玉楼敬殿下一杯。” 万俟宸眸光深沉,微微一顿却还是端起了酒杯,醉人的酒香在唇间四散开来,他眯着眸子打量眼前的女子,想到西凉在她手中一日日强盛起来,心中多少对萧玉楼有几分激赏之意。 杯中见空,萧玉楼提壶欲倒,万俟宸却是抬手拦了她,“不必了。” 萧玉楼放下酒盏,眸光之内幽光攒动,她看了看万俟宸,忽然一问,“听说那位西云姑娘在殿下这里,怎么不见她出来?” 万俟宸抚了抚褶皱的衣襟,淡淡道,“她歇下了。” 萧玉楼禁不止挑眉,此刻借着屋内的灯火看过去,他锋利的眉眼似乎变得平缓而模糊,却是让萧玉楼觉得熨帖,她嘴角一扬,“没想到殿下如此体贴佳人。” 万俟宸不置可否,却是转了话头,“本殿本该早日归国,却因为公主相邀先来了西凉,在这里叨扰多日,本殿打算两日之后回楚国,在此多谢公主这几日来的款待。” 萧玉楼一怔,想到自己此行半点收获也无,眼底的幽光更浓烈了几分,萧玉楼点头一笑,“既然如此玉楼不敢相留,玉楼相信,将来定有再见殿下的机会。” 万俟宸眉峰一动,“只希望不是在战场上。” 萧玉楼嘴角一勾,却到底没说出什么友邦情意厚重的话来,眼见得夜色更浓,她还是噙着笑意的告辞出门。 待萧玉楼的身影出了院子,万俟宸才转身向着正房而去,慕言早已回来,此刻正在正房门口等他,看到万俟宸的眸子,慕言有几分欲言又止。 万俟宸看一眼他,“说。” 慕言一叹,随着万俟宸进屋一边道,“主子为何这般就回绝了长公主,西凉现如今和我们的情势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若是真能如公主所说,对我们实在是大有助益。” 万俟宸眉头一簇,看着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眼,“这么多年过来,你却还是如此不通透,两国之间从来都只是为了利益而和,萧玉楼的意思无非是两国之间定下婚盟罢了,西凉皇帝年幼,自然是他们择一个宗室之女嫁过来,不管是我还是大哥或者四弟现如今都不曾成婚,可是我却是不会让自己,不会让大哥四弟因为这个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做政治筹码。” “更何况,西凉心思本就不正,即便是成了婚盟,也不过是外面看着好看些,人心不和,又哪里会有什么助益?” 慕言和慕枫从小便跟在万俟宸的身边,寻常时候更不会说自己的意见来,可是既然他们说了,万俟宸便会看重,经他一说,慕言眸子里闪过一层浮光,万俟宸这才继续道,“知道我为何要慕枫去东齐而不是让你去?” 慕言垂着眸子有几分羞愧,万俟宸无奈摇摇头,“此次回了长安,或许我们面对的还会更多,即便是父皇大哥什么都不说,长安,我毕竟已经离开了十年了,这世间,最易变换的便是人心。” 慕言连忙抬起头,“主子,当年是您自请为质,这么多年您更是无时无刻不再为楚地百姓谋划,即便是您一回去就被封为太子又有何不可?我们楚地从来立贤,更何况,大皇子殿下也是说过的——” 万俟宸看慕言一眼,慕言终是眸光微变的闭了嘴。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同化不开的团团墨迹,万俟宸忽然走到南窗之下,慕言赶忙再点亮一盏落地明灯,万俟宸从书案边上的笔架子上取下一只狼毫墨笔来,他拧着眉头,在桌上铺好的宣纸之上落下一个大字。 苍劲有力的笔锋笔走龙蛇一般落在雪白的纸张之上,慕言抬眼看过去,乃是一个个的“静”字。 放下笔,万俟宸眸光幽深,“真正的权力威望,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给的,父皇和大哥即便再如何的爱重与我,那对我而言也不过是血脉之情,大楚的朝臣百姓与我可没有这样的关系,那样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回去长安,静观其变吧。” 慕言敬服的点点头,内室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二人眉头同时一动,万俟宸急匆匆向着内室而去。 月色清亮,安静的荣华堂西厢房,萧玉楼面色冷黑的摔了手中的茶盏。 林玄宁站在她的面前,眉头一蹙,“如果敌人让你生气,那说明你还没有制胜的把握。” 萧玉楼面上带着几分颓丧的看着地上的青瓷碎片,冷眉一横,“万俟宸,他竟然敢拒绝,徐州也就算了,连本公主的示好都分毫不收,这样的油盐不进,本公主从前倒是小看了他。” 林玄宁嘴角一勾,“公主莫急,此时也不算晚。” 萧玉楼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太傅,那万俟宸竟然看出了我的本意,他甚至说,我准备扫开身后一切隐患是想要直面中原诸国,下一个目标便是楚地。” 林玄宁眉头一动,“公主真的如此想?” 此一问终于让萧玉楼面色微微凝重,微微沉吟一瞬,她忽然抬眼看着林玄宁,“太傅以为,这个世上之人可会接受一个女子做皇帝?” 林玄宁一滞,“难。” 萧玉楼苦涩一笑走到位子上重新落下,“一个难字在太傅口中出现那便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了,这个天下,哪里容得下一个女人做皇帝,只可惜我不是男儿身,否则,还真会向万俟宸说的那般,扫平了羌胡就对付楚地——” 林玄宁面色肃宁不说话,萧玉楼从桌子上倒满一杯茶,轻轻地一抿,良久,林玄宁才道。“公主不必觉得可惜,男儿可争夺天下,女儿家也并非不可以做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 萧玉楼看着林玄宁眸色之中有几分明白,“太傅的意思是要我去依附男人?” 林玄宁眸光微眯,“为何是依附,世间虽然不能容忍一个女人做皇帝,可是若这个女子真有不世之功,又如何不能与男子并肩,不过是一个名头位份而已,若此女子能让帝王敬服,连帝王都可以收服的人,又何愁帝王之下的臣民百姓。” 萧玉楼眸光一盛,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才道,“太傅以为,当世之人,有几人是可堪为帝星之人?” 林玄宁眯着眸子沉吟片刻,“现在说话一切都是言之过早,公主不可据雄心观天下,只待时机成熟,自然是公主主动出击的时候。” 萧玉楼点点头,忽然眸光一暗,“你带回来的药材我已经让人给他用上了,可是效果却并不十分显著,百里家的老爷子可说过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还有他的眼睛,可能重见光明?” 林玄宁眉头微皱,“并非说过一定,只说过一定会尽力,不过这天下间若是连百里家的人都没有办法,可想而知便真的是只能听天命了。”微微一顿,“他可开口了?” 萧玉楼面色不佳,摇头,“不曾。” 林玄宁看着萧玉楼,眸色有几分沉暗,“公主为了他做了太多的事,他却半分不知道回报与公主,若让我说,此人不留也罢。” 萧玉楼摇头,看着林玄宁的眸光带着几分温软,“太傅忘记了,我西凉虽然骑兵强于天下,军中却没几个真正有将帅之才的人,他既然能破了上将军的大阵,千军万马之中都未死,自然是非同凡响的人物,待我治好了他,他那般骄傲的男子,又何愁不会知恩图报呢?” 林玄宁看着眼前眉眼沉稳的女子心中微微一酸,若是别的国家,她这样的年纪正是嫁人生子幸福美满的时候,可她却偏偏整日里算计谋划,她身上的衣服,更是从十年前开始就在没有穿过女装,那一头青丝长发,若是不剪,此刻只怕也能绾做一个牡丹髻了,自从那一次,她手边的金玉脂粉全都换成了治国方略,可她,到底是个女子。 眸子里的疼惜一闪而过,林玄宁终究点点头,“就照公主说的办吧。” 万俟宸进到内室的时候顾云曦已经和衣起身站在了窗边,万俟宸看过去,幽然的月华洒在她的身上,那纤细的身量便多了几分清泠孤绝之意,灵儿面色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看到万俟宸走进来倾身向他施礼。 顾云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施施然转过身来,她的眉头蹙着,“听说肖扬在外面等着,既然如此,云曦谢过殿下的照顾,还请殿下派个人送云曦出去,我还有朋友等在客栈之中。” 微微一顿,她没有忘记提醒,“长安之约,还请殿下记着。 万俟宸的眸光幽深,看着顾云曦惨白的脸和手腕处系着的白色锦帕,似乎是在思考她为何忽然提出要走,又似乎只是那么看着她,良久,万俟宸忽然道,”既然要谢我,总不止是说说而已,你待如何谢? 顾云曦一怔,她似乎常对他说‘谢’这个字,可是从来都只是嘴上说,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模样,心中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她掩下眸子里的情绪,点点头,“应当,说起来云曦亏欠殿下良多,但凡殿下开口,又合情合理的,云曦自当应允。”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光坚定又执着,“你我二人身份如此,将来大楚和大燕如何谁也说不清,现在还是还清了的好,只有这样,将来你我二人各自为政才能杀伐果决争夺漂亮!” 顾云曦心中如此想,却根本没必要这样说出来,可她就是说了,还说的落落大方坦坦荡荡,并且以十分明亮的眸光毫不畏惧的看着万俟宸,仿佛在等着他的回敬之词。 万俟宸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却终于只是面色如常的想了想,“你说得对,既然你想还清欠我的,那我如此自然要物尽其用才是,说道物尽其用,我不可能让你做我的丫头伺候我,也不会叫你做我的马前卒上战场,所以,做我的谋士。” 顾云曦眉头猛的一跳,这边厢万俟宸又加了一句话,“三个月,三个月的谋士,再加上你娘的下落安危和合欢蛊的解蛊之法,然后,你我两不相欠。” 这个条件黛玉顾云曦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她不解的看着万俟宸,分明只要自家娘亲这一样她就一定可以就范,却为何要加上那合欢蛊解毒之法? 万俟宸却只是静默的看着顾云曦,在等她的回答。 顾云曦垂下眸子,谋士,谋臣,一字之差,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只献计,却无论如何与“出仕”无关,与公孙墨,她是臣,与眼前之人,做“士”又何方,她心绪一收,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与他再无瓜葛。 “好,我应下,从今日起之后的三个月,云曦自当以殿下为主君。” 顾云曦站直了身子,眸光郑重,万俟宸看着她的模样,眸子里闪过一丝讽刺,他衣袍带风的转过身去,当先往外走,“来书房。” 顾云曦一怔,看了灵儿一眼赶忙跟上他的步伐,与正房当中的小书房不同,这院落里的左厢乃是一间专门为他开辟出来的大书房,万俟宸面色不善的推门而入,慕言跟在其后将屋子里的几盏大灯全部点亮,瞬时,屋子里便变得灯火通明。 万俟宸落座在主位之上,从成堆的信笺之中取出一张黑色绸布封面的折子,抬手扔到桌角,“你看看。” 顾云曦压下心中对于万俟宸这么快就让她做事的意外,郑重的打开了那一道折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折子上的内容,顾云曦眉头一挑,“云宋怎么会忽然内乱?” 万俟宸眸光一深,“仔细看看。” 顾云曦再次将折子上的内容看了一看,嘴角不由得抿的紧紧的,云宋地处中原中部,与楚国,西凉,大梁,和东齐几国都有接壤之处,气候润泽,风物宜人,乃是中原农耕最为发达之处,此次看似是国内发生了乱战,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这么简单。 云宋历年来皇权动荡,近年来以摄政王姬维与相国陆灿两方势力为主,而云宋的皇帝却并非正统的龙脉传人,十年前的云宋兴业帝暴毙之后,两个幼子俱是不知所踪,彼时就已经是相国的陆灿从皇室宗亲之中选了一个五服之外的孩子成为新帝,因朝堂众臣不服,才推举了彼时乃是文臣的姬维成为摄政王,辅佐年幼的新帝为政,姬维本是文臣,陆灿却手据重兵,所以这个摄政王也是有名无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姬维渐渐地做大,可云宋真正说的上话的还是陆灿。 可是让顾云曦意外的是,这一次的内乱之中,陆灿竟然败了! “陆灿败了。” 万俟宸应声而出,他眸光灼灼的看着顾云曦,“陆灿在淮北的二十万精兵这一次有一半倒戈在姬维阵中,另一半,却是全部覆灭。”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陆灿身为相国多年,手段心志与旁人不可比拟,那些兵马都是他多年来谋划得来,营中将领都是他的心腹之人,这一次兵败如山倒,由此可见,姬维此人并不简单。” 万俟宸嘴角一抿,看一眼顾云曦道,“下能谋善断之人众多,若细说起来,谋士可分为五个阶段,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你在相府立威争宠乃是谋己,你为公孙墨夺位乃是谋人,至于兵谋,你却还没有这个机会,说道谋国,便是这位姬维了,自古以来文臣多谋略,武将行攻伐,这位姬维的谋略智才,当世少有。” 顾云曦看万俟宸的眸光不由得敬服几分,心中也更加惭愧,万俟宸说的不错,说到底,她虽然为公孙墨的谋臣,可在这谋略之道,却还是太嫩了。 万俟宸不说话,似乎就在等顾云曦沉思,良久顾云曦才抬起头来,看着万俟宸道,“这样一场内乱不是只要谋臣便可以的,陆灿的二十万精兵被何人所败,这折子上并没有写。” 万俟宸再拿过一道折子扔给她,“看看。” 顾云曦从来不知道万俟宸身边竟然会有如此多的折子汇集,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足以表明他的势力之大,已经,他在楚国的地位无人能及,想到此,她不由得心中更加郑重了,他刚才的话那般通透犀利,她想,他自己到了哪一步? 顾云曦一目十行看下来,嘴角不由得一抿,“姬维何时多了一个儿子?” 万俟宸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这个姬无垠,用十万大军,用两个月的时间,打败陆灿二十万的军队,那十万的倒戈将士还为他所用,现如今已经收入他的麾下带回了云都了,听说陆灿在云都已经上折子高老,其人,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顾云曦眉头一动,“陆灿几十年的经营,总不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不过,他从此也只是个无名之人了。” 万俟宸抬眉看着顾云曦,“你怎么看?” 顾云曦想了想,“这一次的内乱对于云宋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姬维此人治国有道,可谓君亦可为帅,未来的五年之内,云宋必定会长足的发展,而这个姬无垠,却更是值得我们去注意,这一次明面上的功劳都是姬维的,可是淮北和云都相隔千里,我猜想,真正的主事之人只怕是这位姬无垠。” 万俟宸略一思忖,却是不再说这个话题,“我打算两日之后启程回楚国,洛然已经回了南越,本来打算这一次不走云宋走南越的,只是一来走南越要折回去一段路,二来,云宋的这一场动荡只怕后续还未完,我要亲自去看看。” 顾云曦抿着嘴角,心中也生出几分向往,“好。” 二人相对无言,万俟宸转过头去,“东厢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夜色已晚,去歇着。” 顾云曦想到自己现在是她的谋士,自当是听命才是的,当下吧手中的折子放在桌角,倾身一礼退了出去。 万俟宸抬头,对着门外的慕言道,“去叫灵儿来。” 慕言无声无息的走开,没一会儿便带着灵儿进了书房,万俟宸也不看灵儿,只淡声问道,“姑娘怎么忽然提出要走?” 灵儿并未觉得怪异,只是沉静的答道,“主子今夜的毒发时间并不长,醒来之后曾问灵儿公子去了哪里,那时候公子刚进正房,在和慕言说话,姑娘走到屏风之后时听到了几句话,后来愣了一会子便说要走的话了。” 万俟宸点点头,“姑娘要随我去长安,这些日子好生照料。” 灵儿点头退下,慕言站在门口眼眸含笑的看着万俟宸,直让万俟宸不耐的蹙了眉,面色淡淡的道,“明日里将她在客栈的朋友接进来,过两天一起走,还有,继续查那人的身份。” 慕言笑着应下,万俟宸转过身去,从打开的窗棂之处看着东厢亮起来的灯火,忽然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嘴角。 ------题外话------ 女主会对男主全方位的折服,爱恋~只希望说书人的文字能写出男主的风华绝代,那才不负我们男主的才华啊~女主也是慢慢成长滴,最后不会示弱滴站在男主的身边~ 话说文文换了封面,好喜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15一生痴绝,无梦徽州 梅雨过,萍风起,云宋的六月总是梅雨不断,好容易放了晴,天青色的穹庐之下,满目的苍翠越发的清新欲滴,顾云曦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田野人家,只觉得世界就此静谧了下来。 泥泞的官道上,三辆青布小马车缓缓地行进着,马车并不打眼,所用幕围乃是云宋之地最常见的青花布,道两旁时不时的有三五成庄的农家,望不到边的田间地头,是长势颇好的稻谷粳米,不过一眼看去,便知道今年对于这些农户而言又是一个丰收年。 “怪倒说云宋之地农户富比商贾。” 顾云曦轻轻道出一句,倚在车壁上小憩的万俟宸睁开眼来,从顾云曦撩起的车帘处扫出去一眼,眉头忽然一皱,“楚地北边也能长稻谷,可是越往南走,却是长不成了。” 见顾云曦不解,万俟宸继续道,“北边有渭水,南边却是没有,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南边最难过的时候,大宛地处苍墨以南,临近我南边边境,每年到了夏日,大宛境内缺水干旱,百姓吃不上饭,只好积聚起来成乱匪,烧杀抢掠无一不做,便苦了我南境百姓。” 顾云曦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万俟宸看一眼她,“这一路走过来你觉得如何?” 顾云曦这几日来已经习惯了和万俟宸每日讲话,此时想了想才道,“这一路行来,不见云宋生灵涂炭,也不见战后饿殍遍野,虽然还没有到淮水跟前,可是已经足见姬维治民的手段了,这一点当然还要归功于云宋的富庶。” “一个国家,贵族总是凤毛麟角,官,商,工依次增多,最后一位是农,所以农家人最多,若是国家里的农人过的稳定,一个国家的基石也算是稳定了,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为何要闹,云宋此次乱战之后能恢复的这么快少不了这个缘故,相比之下,大宛的人什么都没有,这才起了贼心,若是能给他们粳米稻谷,能给他们丝绸棉布,他们也不会争抢别人的东西。” 万俟宸听得眉心一动,示意顾云曦继续,顾云曦微微一笑,从身旁的紫檀木盒子里拿过来一本书,“被四殿下带去珞珈山之后有幸见到了白凤先生,先生怜我,走的时候送了几本书与我,其中有一本叫《齐民要术》的,乃是一位百年前的老农人所作,那位老农人倾尽一生写下这本书,将他遍走天下所见所闻的平民百姓谋生之法都记载了上面,我这几日偶尔翻翻,觉得很不错。” 万俟宸结果顾云曦手中的书,眸光郑重的翻看了起来,顾云曦见万俟宸看一本农家文都看的这般入神,眸光不由得一身,随后淡淡的道,“这书中除了农经之外,还有蚕桑,畜牧,造林,治荒,酿造等多个大篇章,其中所言不仅是放在楚地,便是燕地,梁地,甚至是东边的海国都是用得上的,十年争天下,十年治太平,两者相较,这治太平似乎更为艰难一些,这本《齐民要术》倒可以指点一二。” 万俟宸眸光幽深,闻言抬眸深重的看了顾云曦一眼,顾云曦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轻咳了两声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燕地大气沉肃,梁地雍容端丽,到了云宋,顾云曦似乎看到了一副水墨山水,山水之间屹立着一位素衣仕女,虽是清秀佳人,细细观之却有遗世独立的风采。 顾云曦看风景看的入迷,在她身后,万俟宸看着手中的书册,忽然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修长纤细的背影倚在窗口,慵懒的曲线睡着身上的丝縧衣裳流泻而下,万俟宸眼眸一深,低头看书之时心神便不再那么静然了。 万事万物都安静了下来,顾云曦闭着眼睛感受着青草味的凉风从自己手间滑过,惬意的眯上了眸子,忽然,一阵若有似无的孩童歌谣传了过来,顾云曦嘴角一勾,凝眉细听,几乎在同时,万俟宸也被那满是云宋特有的软糯童音所吸引—— “清凉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听完一小段,顾云曦忽而一笑,“我虽然知道楚地风流雅人颇多,却还不知道云宋也是如此,连几个乡野小童的歌谣都如此有韵味儿。” 万俟宸少有的勾了勾唇角,“那清凉山乃是淮水边上的一座奇峰,堪比我楚地终南。” 顾云曦笑意更浓,不再说话只听孩童们继续吟唱,凉风拂面,带着越来越近的孩童声儿落在了顾云曦的耳边。 “清凉何有?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 “七杀将将,寿比天光——” 宛如沁人的幽香,孩童的歌声在青山绿水之间如果一副水墨斑斓的画,直让顾云曦悠然的闭目玩赏,可是便是在最后一句歌谣落定的一刹那,她陡然的睁开了眸子,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万俟宸陡然沉下了嘴角。 顾云曦直起身子,眸光之中带着几分迷蒙之色,“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万俟宸冷笑一声,“七杀将将,寿比天光!” 顾云曦转身与万俟宸对视一眼,各自的眸子里都有几分意外和沉暗。 “其君也哉?这里哪有什么君王?七杀与破军同位,同是绝世将星,主肃杀,却是那搅乱大世之贼,寿比天光……这是要从诸侯皇帝变作天下帝王了么?” 万俟宸满是寒气的声音一出,顾云曦已经掀开车帘对外面的车夫说了一句话,马车似乎行的更快了些,没多时,那孩子的歌谣声便越来越大了些,待马车停下之时,孩童的歌谣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车旁。 “主子,这几个都是在唱歌的孩子。” 万俟宸嘴唇正要一动,顾云曦却是看了他一眼率先掀帘走了出去,万俟宸只听得顾云曦似乎下了车,而后又低低的说着什么,他忍不住的掀帘向外看,只见顾云曦一身白衣的顾云曦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正低着头对几个粗布棉衣的小孩说着什么,孩子并不因为是陌生人而感到惧怕,反而是笑嘻嘻的又极为乖巧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说一句什么,他们摇头或者点头,或者自己说一两句,几个孩子眼里满是欢喜之意。 万俟宸看的一怔,眸光下意识的变得温柔,顾云曦感到他再看她,转过身来朝他安抚的一笑,而后又和孩童们说着什么,万俟宸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一时觉得惬意非常。 过了好一会儿顾云曦才转过身来,她随手将自己身上的几件饰物摘了下来给了几个孩子,几个孩子眸光亮晶晶的看着她,似乎是舍不得她走。 顾云曦走向马车,正要上车之时脚下却是一顿,她的白色云头鞋上已经站了泥渍,而车里的人及其爱洁,顾云曦有几分怔愣—— “脱了上来。” 万俟宸的声音传来,顾云曦眉头一皱,鞋子可以脏,袜子却不行,这车凳上可不干净,正皱眉的时候万俟宸已经掀帘探身出来,他递给他自己的手,“上来。” 顾云曦微微迟疑,脱了鞋子将手放在了万俟宸的手心里。 “啊——” 顾云曦本来只是想借力而已,却不想被人一把提了起来,万俟宸一手拉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揽了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送进了马车里,马车之内铺着厚厚的锦毯,她踩着酥酥软软倒是极好,顾云曦还在因为刚才那呼吸相闻的一下而怔愣,这边厢万俟宸已经面色如常的坐在了她对面,“如何?” 顾云曦回神,将双脚拢在裙下,马车缓缓一动,她开口道,“这歌谣是近几日才传过来的,听说整个淮水上下的孩子都会唱了,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孩子们并不知道这意思,只是觉得新鲜好听,不过几日,这方圆百里的小孩子都会了。” 万俟宸眉眼微眯,“看来,是有人有心安排的了。” 顾云曦点点头,眸光有几分凝重,“淮水对面便是陆灿的军队,这一次的主战场在那里,歌谣只怕也是从那里传来的,看样子已经有些日子了,做下这歌谣人孩子们并不认识,不过他们只说——那人带着白鹤,所有的孩子都叫他白鹤仙人。” 万俟宸眸光一深,顾云曦低着头道,“在我目前认识的人当中,我只知道只有白凤先生一人是养着白鹤的,其他的,我却是不知了。” 看着万俟宸沉默的样子,顾云曦又道,“不过先生是一定不会参与这次的大战的,他说过,他在等,现在他出山还不是时候。” 万俟宸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抬起头来,看着顾云曦微微摇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在想,白凤这一次的话是否代表着什么,前有破军,后有七杀,接下来又是什么,若姬无垠乃是七杀将星,那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我还未回国,若是那时候来的太快可就不好了。” 顾云曦不说话,心中却是有些无奈,她竟然担心他因为先生此话而烦恼?但凡是和楚国政事牵扯到的她都尽量少说话,此时此刻,她亦然,而自己面前的男子只怕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顾云曦忽然觉得,他的冷漠来自他对任何事都胜券在握。 顾云曦和万俟宸发现,越是往南走会唱那首歌谣的人就越多,这和那几个孩子说的一样,歌谣果然是从南边传过来的,随的歌谣而出现的除了歌谣和白鹤仙人之外,还有一个顾云曦和万俟宸十分好奇,却未谋面的人——云宋战神,姬无垠。 顾云曦想象不到得了战神这样一个封号的人会长成什么样子,可真的是颜如渥丹? 想着一个脸上擦着红红胭脂的人在战场上生杀予夺顾云曦便觉得十分的违和,随着这几日来听得关于战神的流传太多,顾云曦虽不知道此人长相,也大概的知道了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运筹帷幄,冲锋陷阵,勇猛无敌—— 绝世将星,姬无垠或许当得起。 连续的赶路终于让几人在三日之后到了淮水边上,徽州。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楚地百年前的大家戊子曾经做过这样一首诗,前面的两句我不记得了,却对这两句印象颇深。” “徽州乃是云宋重地,自古繁华无双,更有美人无数,戊子风流,或许是为情所困也是无可奈何。” 万俟宸惊讶顾云曦竟有这样的解释,一时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不在言语,马车徐徐的进了徽州城,顾云曦这才从城墙上斑驳的印记之上看到这里早前经历过的战火,城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除了一些屋舍被毁还未修建,其他的情状如往日无常。 “这里如此,不知道淮水对面是如何。” 万俟宸摇摇头,“不会很差,姬无垠是个厉害的人物。” 顾云曦也下意识的这样觉得,这几日里他们急着赶路,落脚之处都比较寒酸简陋,今日里进了惠州城,慕言特意找了一间上好的客栈让众人入住,顾云曦从万俟宸的车里下来的时候正看到万俟玉朝着他们走过来,顾云曦此时已经带上了面幕,她屈膝一礼,“四爷。” 万俟玉本想去扶她,伸了伸手却是算了,“起来吧。” 万俟宸从车里出来先看了一眼顾云曦的脚,而后才随着几人各自回房,顾云曦微微落后,看了看肖扬和阿卓,这几日甚少与这二人说话,顾云曦多少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阿卓朝她安抚的一笑,俊逸却略显木讷的脸上精神却是极好,顾云曦一笑,这边厢却看到了肖扬黑的不能再黑的脸,阿卓凑上去拍拍肖扬的肩膀,一边想着顾云曦示意似地笑着,让她不必担心。 顾云曦心中一暖,又看了一眼肖扬才领着灵儿一起去了自己的房间,不知怎地,现在的她竟是如此庆幸有阿卓跟着他们,自从知道了是她放火烧了西凉的粮草之后,阿卓待她似乎更好了,还赞她有侠义心肠,顾云曦苦笑,她哪里是侠义。 一路上车马劳顿,顾云曦二话不说先洗了澡便睡下了,这一睡便睡到了晚饭之后才醒,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有淡淡的饭香,顾云曦真的饿了,她轻声唤了一声“灵儿”,在外室守着的灵儿便进了来,内外不过一道大屏风隔着,灵儿侍候着顾云曦穿衣洗漱,待出去的时候外间果然摆着饭。 “主子,这是公子命人送来的,全是徽州菜,您尝尝?” 顾云曦坐下细嚼慢咽的吃起饭来,待吃完饭,灵儿又拿出一件东西,“主子,这是公子命人送来的,公子说这几日委屈你了。” 顾云曦眉头一挑,拉开那丝绵包着的包裹不由得一怔,内里竟然是一双明锦银丝翘头履,鞋面上绣着一串儿的忍冬花,黄生生的淡雅端丽无比,顾云曦嘴唇一动,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平头薄底的布鞋,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云曦正在怔愣,慕言来敲门,灵儿去开了门便见慕言一身锦衣站在门口,朝着顾云曦一倾身,“姑娘,主子请您过去。” 顾云曦点头,当即便跟着慕言出了门,出门上了抄手游廊左转第一间便是万俟宸的屋子,顾云曦到的时候万俟玉也在,顾云曦有礼的朝二人一福,“三爷,四爷。” 万俟宸正在桌案上看什么东西,听到声音头也不抬,“你过来看看。” 顾云曦站到他身边,只见巨大的桌案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来,顾云曦定睛一看,竟然是十分详略的云宋地图,万俟宸早就在淮水一带做了记号,顾云曦看了半晌,“你是要研究这一次姬无垠的战法?” 万俟宸摇了摇头,“不是我,是阿玉。” 顾云曦诧异的看一眼万俟玉,“原来是四爷。” 万俟玉面色如常的一笑,“我早听说了这一次的内乱,这一战姬无垠乃是涉水而过,还大败了陆灿,期间机谋勇猛,不知道多少人赞扬,我自然要好生琢磨一二,三哥说听我这样说便去叫了你来。” 顾云曦看一眼万俟宸,眼底有一丝深色,她嘴角一勾,“说来惭愧,云曦还未见识过什么兵法谋略,还请四爷不要藏私。” 万俟宸面上是灿然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幽深,他看一眼旁里面色肃然的万俟宸点点头,“这有何难。” 暗黄色的地图之上是无数条细细的暗线,顾云曦看的心惊,如此详尽的地图并非一朝一夕能画成的,她看了看万俟宸,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云曦并不知道万俟玉竟然善兵法,便集中了注意力站在图舆之前静静的听着,万俟玉好像再给她讲,又好像在自己自言自语,万俟宸却是坐的离了他们很远,只捧着一本书册喝着茶,时不时的看她们一眼,并未说什么话。 半个时辰之后,万俟玉口干舌燥的结束了自己的对于这淮水内乱的分析,他朝着万俟宸走过去,急不可耐的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眉头随即一皱,却还是没有吐出来,顾云曦看的好笑,却是道,“四爷倒是不要最好的了。” 万俟玉一顿,看了万俟宸一眼,“三哥这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万俟宸看万俟玉一眼,虽然面上没有笑意,可眼里的无奈谁都看的出来,顾云曦想了想,“三爷,既然已经到了淮水,要不要渡江过去看看?” 顾云曦想着毕竟那边才是主战场,可是万俟宸却是摇了摇头,“不必去了,今夜好生休息,从明日开始我们要快马加鞭的赶回楚国去。” 顾云曦眉头一皱,眼里有疑问,万俟宸看着他唇瓣一动,“楚国南境不安。” 顾云曦心头一凛,已经明白。 ------题外话------ 歌谣乃是诗经《秦风·终南》,被我篡改了—— 这一周要备考,只能每日五千加,待我考完解脱再发功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16路途杀机,为他返回 晨光破晓,顾云曦和万俟宸等人已经整装待发,万俟宸一声令下,一行数十人便踏上了归途,虽然万俟宸说过要快马加鞭,但是因为几日前下过雨道路泥泞难走,再加上顾云曦的身子一直比较弱,所以整个队伍的速度只是适中。 顾云曦并不排斥这样的旅途,劳累虽然是一定的,伴着鸟语花香却是分外的悠然,虽然是盛夏六月,云宋却因为这一阵子多雨的原因并没有别的地方那般的炎热,所以这一切对顾云曦来说,都是再好不过。 淮水从云宋中部穿流而过,由北向南,到了云宋与大楚交界之处转向,再从南越至东齐,最终汇入东海,顾云曦一行人只要顺着淮水而下,便能走到大楚。 淮水一带的气候极为宜人,景色也就越发的让人目不暇接,顾云曦在路途之余总是会苦中作乐,除了看书之外时不时的也会骑马,反倒是万俟宸,一直在车子里如老僧入定一般的看书小睡,到让顾云曦有几分咋舌。 出了徽州的边境便到了离州,一行人忽然从官道上了山路,所幸几日来的晴天山路已经变干,马车上去倒也算是好走,顾云曦本来以为自己所走的便是那清凉山,经过万俟宸一说才知道原来自己离了清凉山很远。 “此山名为云雾山,与清凉山在不同的方向,若是我们要渡江,才会走到清凉山去。” 云雾山,顾云曦想起那地图来,便是明白了,却是看到这山峰之间果然有云雾缭绕,即便是在不远处的林子里,也有隐隐约约的白雾若隐若现,可是顾云曦知道,那里绝非简单的雾霭,那是瘴气。 果然,万俟宸道,“这山中晚间时候瘴气横生,有些不安全。” 顾云曦眉头微蹙,她知道,在万俟宸身边寻常时候都有人隐身保护着的,所以对于这安全问题还真是不曾想过,此刻被他一提,她心中便是微微一动,据她所知,公孙墨一直派的有人阻拦他回楚国,可是公孙墨不知道自己和他一起中了蛊毒,若是公孙墨知道了,还会否对他下杀手—— 马车已经渐渐地从半山腰上了山梁,这山梁并不高,却是十分的长,参天古木遮天蔽日一样的笼罩在顾云曦等人的头顶,好似忽然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顾云曦知道,他们此时走水路会更安全,可是走山路却是更快,两者之间,万俟宸选择了后者。 顾云曦并不怕黑,可是她总是不喜欢暗色,此时此刻马车之内和马车之外是一个光线,顿时让她觉得不舒服起来,万俟宸有所察觉,便下令让慕言快些。 车轮滚动起来,顾云曦被颠地七荤八素的,万俟宸却只是闭着眸子,丝毫不管她的窘状,顾云曦被马车一个打滑瞬间从座位上跌了下来,她正待起身,万俟宸陡然睁眼倾身将她按在了厚厚的绒毯上。 “钉!”的一声闷响,就在顾云曦身后,一支冷箭正牢牢地钉在车壁上,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万俟宸却是眸光锋利的注视着马车之外,他抬手将顾云曦揽起来,沉声向外一喝,“走!” 马车车轮滚动的更快了些,马车之内的颠簸也更加的剧烈,顾云曦紧紧的抓着万俟宸手臂才稳住自己,“是谁——” 万俟宸森森的看顾云曦一眼不语,顾云曦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万俟宸顺手拿过顾云曦的面幕给她戴上,在她近旁道,“稍后你同阿玉一起走淮水,过了前面的山梁,下山之后走水路,那天晚上的地图你是看过的,阿玉知道怎么走,你与他一起就没有问题,其他的人,让灵儿跟着你,让肖扬送阿卓走青州直接去玉门关。” 听着万俟宸冷静的话语,顾云曦忽然心中一紧,她几乎觉得万俟宸是早有打算,她蹙着眉头一问,“那你呢?” 万俟宸嘴角一抿,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一直冷箭已经破空而来,万俟宸下意识的将顾云曦往怀里一揽,一直箭矢便擦着顾云曦的后背飞了过去。 万俟宸忽然一喝,“停!” 马车瞬时便停了下来,万俟宸拉着顾云曦往马车之外走,后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顾云曦打眼扫去,只见方圆之地上站着几十个黑衣人,各个都手执利剑将他们围在一起,严阵以待,而肖扬等人早已下了车,虽然没有什么惊慌之色,却到底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场混乱。 四面八方都有一股子杀气砰然而来,即便是顾云曦不会武功都感受到了危机,来的人比他们的人多的太多,顾云曦沉着眉转身看着肖扬,“肖扬,阿卓交给你,你带他走,灵儿留下来。” 肖扬眉头一皱,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的和顾云曦说话,却是坚定的摇头,“不可以,我留下来,让灵儿送阿卓走。” 顾云曦冷眉一横,“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讨价还价,保护阿卓是命令,你们走青州,我们在玉门关回合,不过分开三四日而已,你们马上先走。” 顾云曦眉头一冷肖扬便不说话了,顾云曦着急,这边厢却是阿卓拉了拉肖扬,“还是劳烦肖兄带着我走吧,这冷箭一支接着一支,人越多目标越大。” 肖扬终究还是微微动容,肃然的看了灵儿一眼拉着阿卓往一个林木稀少的小路而去,万俟宸一个眼色,两个黑衣人跟了上去,顾云曦见此心中一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万俟宸看万俟玉一眼,后者便一手执剑走过来,“云曦,我们先走。” 顾云曦转过头去,万俟宸面色如常,眼底一片冰霜,嘴唇一动只淡淡的丢下两个字,“走吧。” 顾云曦转过头去看万俟玉,见他眸子里分明是对万俟宸的不舍和挣扎,顾云曦微微迟疑,万俟宸却是彻底的沉了脸,他抿着嘴角,惨白着面色的看着她,“现在不走,等下留在这里吃大燕的冷箭吗?” 顾云曦心头一凛,嘴唇一动还是未说出什么话来,万俟玉眸光深重的看一眼万俟宸,“三哥放心。” 万俟宸对着万俟玉颔首,“自己小心。” 话音落下万俟玉拉过几匹马来,顾云曦再也不磨蹭跑去马车之中拿出些东西来,她将一个包裹递给万俟宸,再将白凤先生给她的书尽数绑在身上,再利落的翻身上马,万俟玉在她之前,扬鞭一挥,灵儿和数名黑衣人一起,如离玄之箭一般飞射而出。 两边是飞逝而过的参天古木,顾云曦眯着眸子,面幕紧贴在她的肌肤之上,此时此刻,周身纵然危机四伏,她却也不害怕了,万俟玉的马速很快,见身后的顾云曦竟然不落他分毫,眸光不由得一亮。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顾云曦转头望去,只见又有数十黑衣人骑着马跟了上来,万俟玉也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的一抿。 顾云曦大概明白了,万俟宸把他身边一大半的人都遣了过来。 顾云曦回头,已经看不到林中的马车和一身墨袍的男子,林中的寒风在她脸颊上呼啸而过,只让她觉得颊边生疼,忽然,头顶之上的幽暗消失不见,迎向顾云曦和万俟玉的是疏朗开阔的山脊。 顾云曦猛然拉住缰绳,回身望去,苍葱的山林里一片沉寂,她心中却是没由来的空落。 万俟玉也停了下来,他御马走到顾云曦身边,“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三哥等在那里便是为了让我们安然下山,这里离淮水不远,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上半日便可上船。” 顾云曦却是看向万俟玉,“他怎么办?” 万俟玉眉头一皱,却是垂下了眸子,“你不必管三哥,三哥自有安排。” 顾云曦眉峰一动,似有一些迟疑,万俟玉眉头一抬,“我们先走,三哥便会跟上来,你不会武功,若是在这里拖住了他反倒是不好。” 顾云曦松一口气,调转马头扬鞭下山,万俟玉眸光幽深的看一眼那幽深的丛林,嘴唇抿的紧紧的,顾云曦的马术简直让万俟玉叹为观止,同行之人都是武功不弱的,唯有顾云曦,身子弱不说还分毫武功不会,万俟玉本来很是担心她,却没想到顾云曦马速极快,丝毫不弱于他。 一路疾行,顾云曦再也没有心思去看两边的风景,她的脑海之中有万般思绪轮番回转,为什么万俟玉的人已经在淮水边上准备好了,为什么明明他们是要走水路,却还是上了山道,为什么刺杀别的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 顾云曦心思飞转,看了看前面一马当先而走的万俟玉有几分疑惑,云雾山南北朝向,几乎是顺着淮水而行,他们从小路下山走淮水,肖扬他们顺着清凉山的山脊继续往前走,然后到青州直至玉门关,顾云曦脑海之中忽然一顿,万俟宸惨白的脸闪现了出来,她猛的拉住马缰—— 一声马鸣冲破云霄,顾云曦似乎已经听到了惊涛拍岸怒卷风雪的声音,他们早已经下了清凉山,似乎再行个十几里就能到淮水边上,顾云曦看着万俟玉,眉头紧蹙,“四爷,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万俟玉眼神一飘,忽然笑道,“什么四爷四爷,你还是叫我阿玉的好。” 顾云曦手心出了汗意,因为这一路狂奔手掌心已经被磨出了红血丝,她面色郑重,眸光似箭,“好,阿玉,我且问你,你三哥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跟上来?这一场刺杀是不是你们早就料到的,你们准备做什么?” 万俟玉面上闪过一丝忧色,却是极快的掩了下去,顾云曦见此心中更加确信,眉头一簇便要调转马头往回走,“你若不说,那我只好返回去了。” “慢着!” 万俟玉苦笑一声,“三哥交代了我要照看好你,你就这么回去了可让我如何交差?” 顾云曦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灵儿和其他黑衣侍卫,瞬时众人便退在了一边,顾云曦走过去直直看着万俟玉,“阿玉,你们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万俟玉嘴角一抿,还是有几分迟疑,顾云曦却是忍不住的道,“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去,他要去哪里?” 万俟玉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紧了紧拳头终于道,“三哥自有自己的打算,他去哪里我不能说,我只知道我答应了三哥带你回长安。” 顾云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是你三哥的谋士,哪有他出行我不在身边的,他是不是因为大宛——” 万俟玉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却是拧着眉头不说话了,顾云曦心中明了,她沉思一阵,“他打算直接上战场?” 万俟玉终于还是一叹,“三哥走之前交代过,说你聪明,一定能猜到他的去向,这也不要紧,只是三哥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让你在长安等他,这一次大宛不好对付,大哥和父皇现在还不知道三哥的决定,他若是回了长安再想上战场父皇是一定不准的,只等我到了玉门关亲自和大哥谈过才敢于父皇说,到那个时候,他差不多已经快到了,届时我负责后方粮草,再由大哥亲自送到三哥阵中——” 顾云曦不解,“怎么会这样,军营之中调兵遣将,三爷在大燕十年为质,现如今还未见过楚皇,没有楚皇的旨意,军中的人怎么会敬服,他现在过去,就不怕自己无法号令大军?” 万俟玉摇摇头,有几分崇敬的看了一眼天青色的穹庐,“你不会明白的,今日的楚军将领之中,有十之有六的人都是三哥一手提拔上来的,早在十年之前,三哥已经开始亲自任命军中将领,大楚之中,不禁有我和大哥父皇在等着他,更有万千楚地男儿在等着他!可是这中间毕竟有十年的时间,并非每一个人都知道三哥的好,三哥,他需要一场硬仗来重新站回大楚至尊之位。” 顾云曦心中一动,她不知道万俟宸在大楚竟有这样的威望,她明白万俟宸这计划的苦衷,心中也为了他这样的果断的决定拍案叫好,顾云曦微微一想,看着万俟玉的眸色便变得有几分幽深,“三爷准备从哪里去南境?” 万俟玉想了想,“从清凉山西面下山,然后走渝州,从云宋的虞城到大楚的凉州,直接走渭水到楚国南面的建安,然后从建安直达边境,这一路上少说要一个月。” 顾云曦细细的听着,忽然招手叫来灵儿,万俟玉眉头一皱,顾云曦果然转过身来对他道,“我不去长安,我要去建安。” 万俟玉抿着嘴角,“不行,我答应了三哥要护着你。” 顾云曦嘴角带着笑意,摇摇头道,“阿玉,你放心,我不用你护着,我曾答应过三爷,要在他身边做三个月的谋士,我既然是他的谋士,打仗用兵我虽然不是那么在行,却也不应该离开自己的主君,再说,战场兵伐,我总该去看看。” 万俟玉面色沉黑,顾云曦继续道,“你既然还有任务在身,便赶紧走吧,我心已决你亦不必在劝我,后方粮草乃是行军大事,马虎不得,三爷的把人都送到了我们身边,现在生死安危亦是不知,我带着灵儿回去,若能找到他自然好,若是找不到,我和灵儿也可去往建安,灵儿武功高强,乃是三爷当初在燕京给我的,你放心。” 万俟玉嘴角几动,终于只是道,“云曦,看你如此对三哥,我竟然觉得庆幸。” 顾云曦眸光微敛,万俟玉却道,“这里的人,除了澄心之外,都让他们跟着你走,雪空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其他的都是跟在三哥身边多年的暗卫,有他们护着你,我才放心。” 顾云曦看过去,叫做雪空的男子面色如玉,一身白袍,果然如雪后的天空一般,空澈的让人心神一动,可是顾云曦知道,自己不能要,她摇头,“既然是你身边的人,此去也有好些日子,你且带走,其他人也算了,人多目标倒更是大。” 万俟玉看着她的眸子深邃无比,再不复当日里见到她的时候那样的耀眼,顾云曦轻声一叹,掉转了马头,万俟玉忽然道,“三哥他有伤在身,若是看到你过去了,定然十分开心,云曦,多谢你。” 顾云曦眸光一深,也不看他,只摆摆手,道一声“保重”便打马狂奔起来。 万俟玉将眸光落在那面色如素雪一般空澈的少年身上,后者微微一点头,身影顿时没入了旁里密密的苍墨林子里。 顾云曦心中着急,她从山上下来已经走了小半日,现在折返,无论如何都是赶不上万俟宸了,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既然能让他们分几路走,想必是不好对付的。 顾云曦如此想着,手中的鞭子越是挥的快,然而上山终究难行,又用了小半日,在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顾云曦和灵儿才到了早间众人分别之处,还未走近那幽暗的山林,从上面刮下来的风里就含了一丝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顾云曦一愣,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毕现。 ------题外话------ 感冒,备考。 017夜行蛇阵,少年香君 山梁上风声渐大,顾云曦鼻翼旁侧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暮色渐沉,顾云曦下马,带着灵儿一起往那幽暗的丛林之中走去,遮天蔽日的大树将将暮未暮之时仅有的一点儿光线遮挡了个干净,幽然的山道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远远地便能看到倒在地上一个又一个的灰衣死士,他们的样子算不上好看,顾云曦看过去,基本上都是一剑致命,顾云曦皱着眉头眸光四处逡巡,四处飘散着的树叶,被切断的枝干,满是战后痕迹的方圆之地倒着一两个黑衣侍卫的身影,顾云曦有几分不忍,此时却也是顾不得什么,待将这一片地方看了个大概,她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顾云曦的眸光忽然落在了一块白色的锦帕之上,那锦帕显然是簇新的,只是此时似乎是被什么刺破,只有一半,那一半上绣着一只兰花,此刻,兰瓣零落,还沾着几点血渍。 顾云曦眸光一变,走过去将那帕子拿在手中轻轻一嗅,没错,这是她给万俟宸的,这帕子里面原本包着的是那紫檀木盒子和一些疗伤的丸药,此时还沾着一丝淡淡的药香,顾云曦的眸光猛然一沉,这包袱是她交到慕言手里的,此刻只看到包袱里的帕子却没看到其他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目光落在了一条小道之上,那小道本就林木稀少,此刻更是折断了不少,细细看过去还能看到血渍和刀剑在林木上挂出的划痕。 顾云曦给灵儿一个眼色,两人将马匹系在一处树丛里,而后直向着那小道走了过去,小道蜿蜒着向上延伸,原来他们早前上山的地方还不是山梁最高处,从这小道不断的往上走,顾云曦入眼之处的血渍越来越多,顾云曦屏住了呼吸,触手之时,血迹粘滞且冰冷。 顾云曦心头一动,快步向上走着,就在她还有几步便要上了山梁最高处之时,顾云曦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男子声音,她眉头一动,而在她身后的灵儿早就将她拦腰一揽带着她躲在了一丛巨树之后。 夜幕之下,一道男子声音仿若折扇曼舞的戏子一般婉转好听。 “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我原想着能被叫做破军的人物一定所向披靡,谁知道他死的这样容易,哈,他死了这天下还有谁和我比?” “好端端的,死在我云宋,也不知是谁这样心狠——” 风中话语渐渐消失,顾云曦的神识一空,旁里的灵儿眼底已经有了打转的的泪光,顾云曦怔怔然的看着灵儿,好像不知道她的失态是从何而来,不知不觉,那声音已经消失,夜幕沉沉的落了下来,罩在顾云曦的头顶,同时也罩住了她的心。 不知怎地,顾云曦忽然觉得胸口一疼。 她捂着心口,疼痛让她面色发白,可也是这疼痛,瞬时唤回了她的神智,她抓住灵儿的手肯定的摇摇头,“灵儿,你公子没死!” 灵儿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看了一眼漫天的星斗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往那山梁最高处而去,几步急行,刚烈的风如同刀子滑过顾云曦的脸,她扯下面上的帷幕,看着眼前平整的山顶发怔,在那山顶的边缘,一件墨袍的衣摆正悬悬挂在一刻横出去的松枝之上,那摸样,倒真像适才有个人从这里落下去了。 顾云曦走近,那墨袍她再熟悉不过,银色的暗纹好像他眼底的幽光,正是万俟宸所有,就算所有的人以为万俟宸死了,顾云曦也不会这样觉得,因为她还好好的,顾云曦感受着山顶的风声,忽然疑问,刚才在这里的人是谁,竟走那样的无声无息,他说“死在我云宋”—— 灵儿站在顾云曦的身后,也看到了那墨袍,她疾步走到崖边看着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向冷静的人也还是止不住的抖了一抖,顾云曦心中大概理解只有十二岁孩童心志的灵儿对万俟宸有怎样的感情,她深吸一口气,“虽然没有死,只怕也不好过,我们快走,去找他!” 灵儿只是迟疑一瞬便跟上了顾云曦,在她的心中,她的公子早就是不死之身。 顾云曦二人临去之时转身看了一眼那随风自摆的墨袍,她的脑海里有一阵清冷的雪气涌来,在那个寒冷冬日的夜里,也曾有一个人在悬崖边上跃身而下。 寻到了马匹,顾云曦再也不去看身后繁乱的战场,顺着云雾山西面的山道往山下走,月黑风急,山中慢慢的起了雾气,对山路并不熟悉的顾云曦和灵儿二人很快的便进入了一片雾气弥漫之地。 林子里有一股子巨大的腐坏味道传来,顾云曦带上面幕掩着口鼻,回头问灵儿,“可认识苍术?” 灵儿眸光微眯,摇头。 顾云曦一叹,“下马!” 二人同时下了马,顾云曦掏出身边的火折子,“嗤”的一声,周遭的一切便清晰的入了她的眼,她眸光如炬的在四周寻找,最终向着一片灌木葱茏之地走了过去,在那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里生长着一种低矮的草茎,草叶圆形,周边都是尖利的菱角,开出来的花有带刺的硬壳包裹,顾云曦眉眼一亮,摘了那带刺的花儿递给灵儿看。 “就是这个,多摘一些带在身上,否则咱们走不出这林子。” 灵儿也觉得这林子里的气味不好,让人昏昏沉沉的,闻了闻那草果子的香味,竟觉得神清气爽,当下便应声在距离顾云曦不远的地方摘苍术花儿,自然总也有相生相克之理,能制住瘴气的东西在这林子里到处都是,可若是不知道的人,便只能生生在这林子里倒下,然后和这些*的枝叶一般,最终成为一堆白骨。 顾云曦和灵儿重新上马,一大包苍术聚在一起能发出很大的清淡味儿,这味道萦绕在二人周身,一时之间瘴气也无法侵蚀她们分毫,顾云曦御马疾行,可没走几步,坐下的马儿忽然腿脚一软,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重心忽然向前猛然一倾,幸好她眼疾手快,也不过是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倒是没摔出什么伤势来。 灵儿拍着马背跃起,瞬间落在了顾云曦身边,她眸光担忧的上下打量她,顾云曦心中一暖,朝着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马儿在地上嘶鸣,挣扎,不多时便浑身抽搐着停止了呼吸,灵儿眸光幽深的看着,一双眸子惊醒的盯着四周的黑暗,顾云曦打着火折子走到那马儿旁边,眸光犀利的落在了马腿之上,那白色壮硕的马腿之上,此时正有两个小小的血洞正流出乌黑的血迹来。 顾云曦嘴角一抿,云宋之地天气湿热,每到夏季尤甚,山林之中的毒物虽然不及南越,却也还是有的,顾云曦心道一定是刚才自己和灵儿采摘苍术之时一时未察才让马儿被蛇咬了,思及此,顾云曦一叹,只好转身去和灵儿共乘一骑。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周遭的黑色之中忽然袭来一阵诡异的响动,灵儿当先一步站在了顾云曦的身前,无声的夜色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蛰伏已久,此刻正向着顾云曦缓缓靠近,顾云曦屏住呼吸等着,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她看到那东西出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 顾云曦忽然想到万俟宸说的这山中晚上不安全,彼时她以为万俟宸只是在说瘴气,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些—— 火折子照亮之处,数条暗黑色的长蛇正睁着阴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顾云曦和灵儿,猩红色的蛇信子颤抖着伸出,粘滞的稠液一滴滴的落在地上,腐坏的残枝枯叶被那汁液一沁,发出“嗤嗤”声响。 顾云曦一阵反胃,灵儿眉头紧皱,想要上前一步,却被那出现的越来越多的长蛇喝住,小姑娘并不怕刀光剑影,也不怕蛇的毒,只是觉得太过恶心从而满面都是嫌恶,顾云曦面上未有多少畏色,随着那蛇出现在四面八方,且越来越多,顾云曦一只手缓缓的伸到了袖子里。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轻轻地吟唱,曲词苍凉,那哀愁幽然的吟唱若是清风朗月之处一定是时间及其旷美的曲调,可是放在此时此地,免不得让顾云曦想到了夜间索命的鬼魂,她转身,眸光看向声音来处。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如墨的天幕之下走来一马一人,少年十五六岁,面如白瓷,眸如星耀,唇红齿白如新生的婴孩,他周身一袭白衫,一手执着一盏风灯,另一手挥着一把折扇,自顾自的吟唱,好似目下行走不是荒山野岭,而是拥翠抱绿的水榭楼台,可是这样的人,出现在这山野之间,只让顾云曦想到了妖狐幻化成人在山野吃人的故事,她皱皱眉,那少年的眸光便看向了她们二人。 少年眸子里出现过一闪而逝的惊惧,口中婉转悠长的去掉也戛然而止,好似他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鬼怪,随即,他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脸上,只是一瞬间的怔愣,少年僵住的嘴角再次动了起来。 “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顾云曦眸光微动,少年的声音高昂处脆如珠玉,低沉如幽如深海,顾云曦听得心中一动,然而垂眼一扫看到少年马儿的马蹄已经走到了长蛇旁侧,她忍不住的眸光一厉。 “你最好停下来。” 少年面如灿阳,媚眼一笑便如九天之上的神侍,直看得顾云曦心中一亮,少年微微皱眉,“姐姐生的真好看,香君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姐姐叫什么?家住哪里?为何这般晚了还出现在这等荒山野岭之处?” 顾云曦冷了眉头,她抬抬下巴,“看看。” 少年面上满是天真笑意的看着顾云曦,好似发现了什么珍宝一般,他随着顾云曦的动作眯着眼睛低下头去,然而他的眼神不好,他迷茫的抬起头来,看着顾云曦不解,“姐姐要香君看什么?” 顾云曦蹙眉,嘴唇一动,“蛇。” 少年似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眸光一缩,“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似乎是这叫声惊了马,又似乎是他本身就没有平衡感,顾云曦只看到那马儿前行几步,而马背上的少年一摇一晃便从马背上倒栽了下来。 “啊——” 一声惨叫,灵儿和顾云曦都看的一愣,少年玉白如雪的脸着地,两只手还执着的拿着风灯和扇子,成“大”字躺在大路间,那长蛇被他的长腿一扫,瞬时便骚动起来,少年抬头,在他头前一尺之处,一条长蛇吐着信子朝他梭了过来—— 少年眸光一紧,“啊,蛇,姐姐救我!” 连着几声的惨叫终于让蠢蠢欲动的长蛇按捺不住,顾云曦眉头一竖,利落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嘴边—— “呜——” 一阵笛声猛然迸出,尖利的能撕破幽黑的天幕,顾云曦双眸幽寒,不知道看向了茫茫夜色的那一处,也就是在她笛声出现之时,骚乱的长蛇忽然身形一缩,那些向他们缓缓靠近的长蛇一滞,隐隐生出了退势—— 顾云曦双眸微闭,笛声陡然再转高,这一次,滞留不动的黑蛇再也不敢再动一分,一条两条,接二连三的向后退去,看着潮水一般退走的长蛇,灵儿紧绷着的身子松快了下来,摔在地上的少年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那一身白衣已经沾上了污泥,那玉白的脸上似乎也肿了一块,前一刻还月白风清的让人喜欢的少年此刻只让人觉得好笑。 顾云曦闭着眸子,稳着心神笛声分毫不敢乱,少年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顾云曦,眸光闪动,良久,直到灵儿轻声道出一句“走远了”顾云曦才收了笛子,顾云曦满头大汗,几有站立不住之势,她在灵儿的搀扶之下缓缓地睁开眸子,眼前便出现了一张花猫一般的小脸。 “好姐姐,你可是那九天之上的仙人,可是专门下凡来救我的?” 顾云曦眉头一皱,不看眼前之人,直叫灵儿去牵马来,眼看着顾云曦不理自己,香君皱着一张花脸几乎快哭了,他终于扔掉了手上的扇子,一手拉着顾云曦的袖子,瘪着嘴,眼底泪光打转。 “好姐姐,你要去哪里?” 顾云曦不耐的摆脱的他的手,“阁下不必害怕,蛇不会再回来,在下还有事在身,还请自便吧。” 灵儿牵过马来,顾云曦正要上前,香君忽然再次跟了上来,这一次他连风灯也放在了地上,只双手抓着顾云曦的衣摆,“求姐姐带着香君,香君害怕蛇,求姐姐带着香君,香君,香君害怕——” 顾云曦眉头一皱,心内只觉得一个大男人这般的哭哭啼啼实在是太过——顾云曦不知如何形容,只是转过头来想要呵斥他放手,可是在她转头的刹那对上那双眸子却是微微一愣,呵斥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来。 顾云曦的迟疑落在了香君的眼里,他泪光一闪,面上便流下两行清泪来,“好姐姐好姐姐,香君不是坏人,求姐姐带着香君下山,香君父母双亡,香君的兄弟也死了,香君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香君害怕,求姐姐带香君下山吧——” 顾云曦眉头几皱,灵儿眸光本是不善的看着香君的,可是香君楚楚可怜的看了她一眼,灵儿的眸光便带上了几分不忍,竟然也就带着几分忐忑的看向了顾云曦。 顾云曦眸光几动,终于一叹,“下山之后我便不会管你。” 香君瞬间换上了笑脸,他举起袖子十分不雅的擦了擦脸上的污泥,从地上捡起扇子和风灯,一副兴奋至极的样子,“香君就知道姐姐是天上的仙女,专门为了救我才来的,香君为姐姐带路——” 少年孩子气的笑,顾云曦也不做过多的表示,只上马和灵儿共乘一骑,香君见此赶忙手脚并用的爬到自己的马背上,两腿一夹,继续悠然惬意的向前走着,顾云曦看也不看他,马鞭一样,二人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 “啊,姐姐——” 香君面色一变,赶忙将扇子揣进怀里,将风灯挂在马鞍上,双手紧紧的拉着缰绳马鞭一挥,马速陡然便快,香君的身子左摇右倒的颠簸,一双眸子却是紧紧地锁在顾云曦的北影上,他嘴唇微动,含着哭腔大叫着,“好姐姐快等等香君,香君害怕——” 晨光破晓之时,顾云曦三人到了渝州城门之前,看着巍峨大气的城楼,顾云曦的眸光一利,她转头看一眼香君,“就在此分别吧。” 香君看一眼城内,嘴角一勾满脸无邪笑意,“好姐姐,香君知道这几日这渝州城里正有一件大事要发生,香君带着姐姐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顾云曦似乎觉得与眼前之人说不清,兀自挥着马鞭向着城门口前行,香君跟在顾云曦的身后,嘴巴一瘪,似乎又要哭出来,“姐姐待香君有恩,香君想带姐姐去见识见识啊,这城中的柳家百年前出过十多位帝国皇后,即便帝国没落他们仍旧还是中原鼎盛大族,这一次柳家老爷为了给柳家小姐招赘,使出的礼物乃是一副九州堪舆图,听人说那图将神州天下都画了上去,乃是两百年前柳家女入宫为后的聘礼,早些时候还有人说得柳家女得天下,这一次的热闹可大了——” 顾云曦的马速慢了下来,她回头看一眼香君,嘴角终于勾出一笑,“香君乖,这么热闹的事姐姐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题外话------ 咳咳——我感觉香君极有可能被我写成性格分裂—— 018他要娶她,赵晟求亲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进了渝州城的当晚便下起淅沥沥的小雨来,顾云曦独身站在窗棂之前,脑海之中一片纷乱。 灵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顾云曦的身后,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少见的兴奋,“主子,是慕言,灵儿不会认错,主子,公子在城里呢!” 顾云曦嘴角一抿,渝州柳氏,百年望族,自帝国没落之后依旧是中原第一氏族,曾经的皇后之族在帝国没落后的百年里嫡系一脉却从未出过女子,这位柳如是,乃是百年中第一位嫡系女儿,据说,在她出生的那日,紫微星耀世让霞光漫天,冬日里也有百花盛开,这样的命数当时便传遍了天下,也是在那时,便有了得柳家女得天下的传言。 顾云曦眸光微眯,他想娶她? 灵儿见顾云曦久久未曾开口,有几分迟疑的道,“主子,咱们不是来找公子的吗?咱们什么时候去找他呢?” 顾云曦嘴角微勾,“灵儿,建安,我们去建安等你家公子吧。” 柳家女十之有九都是皇后,柳家的财富不可计数,柳家的名望也能助他一臂之力,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她自然不相信什么‘得柳家女得天下’的传言,可是作为一个成功的谋士,她却觉得这样的法子甚好,天下人心,从来都是十分玄妙的东西。 灵儿不解,“主子——” 顾云曦转头看着灵儿,面色寻常,“灵儿,你家公子在这里有事要做,我们去建安,建安锦绣,算的上是楚地东都,我们去那里等你家公子,你去收拾一下,什么都不用带,只用带上我的书便可。” 灵儿满脸不舍的跑去收拾东西了,顾云曦独身站在窗前,眼底一片幽深。 窗外雨打芭蕉,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在顾云曦耳边足以扰的她心绪不宁,一夜辗转反侧,天明之时终于有了几分睡意,可顾云曦却是知道,自己该起了。 灵儿警醒,顾云曦的响动一出她便醒来,看着睡眼迷蒙的看着自己的灵儿,顾云曦有几分不忍,她走过去摸摸灵儿的头,“咱们先走,去把这信放在香君屋里。” 灵儿知道顾云曦的意思,当下便闪身出门了,不消的片刻灵儿便回来,顾云曦拿着包着书的包袱,当先出了门,路过香君屋子的时候,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顾云曦眸光微动,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主子——” 顾云曦低着头看着楼梯,忽然听得灵儿一声惊呼,她眸光一动顺着灵儿的眸光看过去,竟在客栈大厅的门口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顾云曦一怔,眼底闪过一片暗色。 慕言着一身青衫,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大厅的门口,似乎已经来了多时,在客栈门外的大道之上此刻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帘打开着,顾云曦看过去,里头空无一人。 顾云曦下楼,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慕言进得门来,眼底闪着微光,“姑娘,主子知道您来了,特意让慕言来接您。” 顾云曦看了看自己的包袱,心中一叹,终是点点头向那马车而去,灵儿见她这般眸子里闪着极其欢喜的光芒,慕言打着油纸伞送顾云曦上车,就在即将进了车门的一刹,顾云曦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慕言,“你家主子可好?” 慕言点点头,“好。” 顾云曦点头进了马车,灵儿跟着爬了进来,车帘放下的一瞬,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云宋之地特有的泥土芬芳涌入鼻翼,只让顾云曦觉得神清气爽,他是早就计划好的,他来渝州也不会是巧合,是为了柳如是? 马车缓缓前行,看着周遭闪过的景物,顾云曦已然可以确定,慕言要带着她去柳宅。 渝州的繁华是顾云曦极为喜欢的那种悠闲惬意,已经到了这个点儿,街边许多铺子还没有开门,大街上亦是少有人影,雨滴落在青石板上,一滴滴的四散开来,水汽弥散在空气里,让顾云曦的心头也多了几分湿意。 一路无话,马车终是停在了一处高门阔府的大宅之前,顾云曦认得此处,昨日她便是在这里看到了慕言。 “姑娘,到了。” 慕言在马车之外轻声请她下车,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丝淡薄的笑意,掀起车帘娉婷走了出去,雨幕之下的柳宅安静又沉肃,顾云曦透过那青灰的高墙似乎看到了柳家几百年来的繁华,柳家的女儿生来就是皇后—— 灵儿在马车上还是高兴的,不知怎地到了此处面上所有的表情都已经收敛,顾云曦想起初见之时灵儿有几分不真实的娇俏,后来跟了她便一直冷着脸,也就是不久之前,灵儿才真正显露出自己十二岁的心志来,她安抚的看灵儿一眼,带上了幕帘随着慕言往柳宅走。 开门的小童一身青衣,看到是慕言进门连忙恭敬地开门让慕言几人进去,待看到一身素衣的顾云曦之时眸光有几分不虞,顾云曦不知道这小童的不虞来自哪里,却也只是容色淡淡的跟着慕言往院落深处走。 柳家是世家望族,可自从帝国没落之后便不许家中的男儿出仕,可即便是如此,柳家的大族底蕴也不曾减弱半分,雍容清贵的亭台楼阁之前,顾云曦似乎看到了柳家女儿的清魂丽魄。 “姑娘,主子住在这里。” 顾云曦抬头,醉荷院。 眼前的院落雅致,却也十分宽敞大气,顾云曦一笑,“醉荷”并非荷,是墨兰之中最为清雅的一类,院门无人守,周遭更是安静的可怕,顾云曦跟着慕言进门,满院子的兰花瞬时晃花了顾云曦的眸子。 沁人的香气侵入顾云曦周身每一处,只让她有几分不自在的了紧了紧衣衫,一声巧若银铃的笑声传出,恰在此时,一道清丽绝尘的身影从那珠玉翠竹帘下闪了出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顾云曦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这一句楚地骚词,百年前的才子难道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之美人?美人着一身天水碧的天青云团百褶裙,上面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青色纱衣,唇不描而红,眉不晕而黛,星眸水润,肤如素雪,犹如江南烟雨之中走出来的画中女子,直看得人心折。 美人的眸光有几分意外的落在顾云曦的身上,许是因为看不见顾云曦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她的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眼底的水光还未来得及抹灭,女儿家的矜持意动流露的恰到好处。 顾云曦面色如常,嘴角笑意淡薄,看慕言一眼等着他介绍,便是在此时,那翠竹帘之后走出一道墨黑的人影来,顾云曦毫不犹豫的看了过去,那面色如记忆之之中一般惨白,嫣红的唇瓣有一层青紫,直看得她心惊。 四目相对之间,似乎有微光乍现,顾云曦垂下眸子,朝着万俟宸的方向一福,“殿下。” 万俟宸面色如常,眼底幽光闪动,就站在那里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缓缓地看向那美人,“如是,你先回去吧。” 美人便是那柳如是—— 柳如是看一眼站在雨天里的顾云曦,嘴角笑意浅淡神秘的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她琥珀色的瞳仁之内微光一现,“殿下可不要唐突了佳人,如是先走了,这院子小,若有什么不便,殿下派人来说便是。” 万俟宸不置可否,柳如是带着身后几个小丫鬟向着院门口而去,与顾云曦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眼底似有一层光芒一闪而过。 顾云曦垂着眸子站在当下,慕言还举着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灵儿手里拿着一只包裹在雨天里站着,牛毛细雨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裳。 待柳如是走远,万俟宸定定的看着顾云曦,良久,他嘴唇一动,“进来。” 看着转身进门的人,顾云曦握紧了双拳,她看一眼灵儿,再看了看慕言,嘴唇微动道,“给灵儿找个暖和的地方。” 慕言点点头给灵儿一个眼色,二人进了旁里的厢房,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进了正房,分明是热天,屋子里却还是生着暖炉,顾云曦只觉得一道热气迎面而来,让刚从雨天湿气走进来的她生生打了个寒颤,她取下头上的幕帘,眼前的人便变得分外清晰。 万俟宸手里抱着暖炉一身黑袍坐在南窗下的榻上眸光幽深的看着她,顾云曦蹙着眉头站在他的对面,二人四目相对,周遭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怎么不和阿玉走?” 顾云曦抿着嘴角,“我为什么要和阿玉走?” 万俟宸黑眸更深,抿着嘴角一句话也不说,那眸光如冬日里的冰刀子,森森的让顾云曦心中一颤,她嘴角一抿,“你曾说我还没有机会见识见识兵谋,这一次我便是要去见识一番,我没打算遇上你,早间慕言去的时候我和灵儿已经打算去建安了——” 顾云曦说着谎话也是面不改色,但若此刻要让她说她是为了追他才来的,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万俟宸眸光更暗,顾云曦心中忽而一酸,只看着他嘴角一勾,“不知道殿下还有没有话说,没有的话我就带着灵儿先行至建安,云曦时刻不敢忘答应了殿下要做殿下的谋士,此行就先去建安等候,等殿下了了此处大事,再启程不迟。” 顾云曦利落的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万俟宸将手中的暖炉“瞪”的一声往旁里的案几上一放,顾云曦的步子却是分毫不慢的向屋外走,万俟宸眸光深沉似海,在顾云曦掀起翠竹帘的一刹,万俟宸终于开口,“留下。” 顾云曦嘴角抿的紧紧的,掀起翠竹帘的手却顿在了当地,万俟宸看着顾云曦背影眼底有几分无奈,他猛然咳嗽两声,雪白的面色上染着几分绯红,“柳家与我是故交,先留在这里吧,三日之后再走。” 顾云曦放下翠竹帘,转过头来点点头,“既然殿下如此说,那云曦自当从命。” 万俟宸眸色因为咳嗽染上了几丝水光,看得顾云曦心神一晃,他端过桌案上的热茶轻抿一口,顾云曦站忽然站在那里道,“想必刚才那位就是柳家的如是小姐了?” 万俟宸不解的看向她,点头。 顾云曦朝着万俟宸走近几步,“柳家是中原第一大豪门望族,百年前更是出过数位皇后,俨然已经是凤仪之家,这位柳小姐更是百年第一人,听说她出生的时候霞光满天冬日逢春,民间更有‘得柳家女得天下’的传言,还听说这一次柳家老爷为了给柳小姐招婿,所用之物乃是‘九州堪舆图’,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个打算?” 万俟宸听着顾云曦一口气说完,他面上分毫表情没有,只是垂着眸子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茶杯盖子,万俟宸忽然抬头,“你觉得我应该娶了柳小姐?” 顾云曦双睫一眨,“若是乱世,民心所向的才能无敌,那传言虽然并不是真的那般管用,可柳氏在天下民众眼里的地位不可轻视,你……若是能娶柳小姐也算的上一桩好事。” 顾云曦的表情十分的真挚,眼里的光彩更是那般的坚定,可是万俟宸就恨极了她这个样子,他嘴角一抬,“嗯,好,不愧是处处为我考虑,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柳家小姐天资聪慧娴熟慧智,身兼柳氏几百年凤族传承,在这世间已经算是无双,想来将来不管是谁称帝,也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顾云曦喉头一哽,他竟然把她要说的话全部说了,见她无语,万俟宸扬声一唤,“慕言——” 慕言瞬时闪身而入,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准备早饭吧。” 顾云曦真是饿了,万俟宸也不叫她入座一起吃,可是慕言分明是准备了两个人的碗筷,顾云曦苦着眉头,站在一边直愣愣的看着万俟宸,心中苦涩愈发大了些,想她若是和阿玉一道去长安,现在泛舟淮水,不知道多惬意—— “后悔了?” 万俟宸不知道何时停了筷子,他眸光幽幽的看向顾云曦,这般一问。 顾云曦措手不及,却是摇头,“没有。” 万俟宸嘴角一抿,“你跟着我走,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你可受得了,像昨天那样的时候,或许还有很多——” 顾云曦眸光一垂,“身为谋士,自当随行主君左右,被阿玉护着去长安,那算什么?” 万俟宸眸光微动,招手让顾云曦入座吃饭,顾云曦眉头以拢,做到万俟宸对面缓缓地吃起饭来,这几日他们常常一起用饭,彼此早已习惯了,可是此刻,万俟宸却只是看着顾云曦吃,自己除了最开始动了一下筷子,其余的基本上是分毫未进。 顾云曦看万俟宸一眼,这边厢又看慕言一眼,慕言白着脸站在一旁,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顾云曦盛一碗汤给万俟宸,“听阿玉说殿下受伤复发了?我返回云雾山的时候看到战况惨烈,不知道殿下可还好?” 慕言感激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万俟宸看着她递过来的汤皱了皱眉,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喝起来,良久,万俟宸抬头,眉心微蹙,“我似乎告诉过你,阿玉不是你叫的——” 顾云曦嘴角一撇,点头应下,“是。” 初见时的波澜总算过去,万俟宸将顾云曦安置在自己院子的东厢,简单收拾一番,顾云曦便陪着万俟宸做到了书房里,顾云曦十分警醒的发现,没一会儿的时间里,一个婆子三番两次的在醉荷院门口向里面张望,顾云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抿,万俟宸坐在顾云曦对面看书,此时此刻有几分疑惑的看向她。 顾云曦正了正面容道,“我不过是在想,刚才柳小姐说殿下的院子小,有什么不便就去找她,殿下将我安排在自己院中,只怕有些不好。” 万俟宸放下手中书册,问,“哪里不好?” 顾云曦轻咳一声,“云曦是女子,总归会让柳小姐误会。” 万俟宸眉头一簇,“为何会误会?” “因为云曦是女子。” “是女子就会误会?” “不是。” “嗯。” 顾云曦抚额,万俟宸又将眸光落在了自己的书上,书房之内安静的厉害,顾云曦拿出白凤先生的书来看,不过几日,从先生那里拿来的书她已经看到第二遍了,前世的她虽然谈不上爱书如痴,看过的书却也不少,西夏皇宫的经史集注她基本上都看过,顾云曦想,这都得归功于她的母后,她从先生那里拿来的书大都是孤本,因此上面的内容对于涉猎甚广的她来说更是珍罕,看起来也就越发的入神了些。 想起前世,顾云曦的眉心总有化不开的愁,万俟宸抬眼看她一眼,忽然道,“若是公孙墨,你会让她娶柳家小姐吗?” 顾云曦下意识道,“太子已经有太子妃了。” 万俟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不再言语,顾云曦想到这个话题也有几分沉默,书房之中再次静的让人发慌,不多时,慕言眸色微急的走了进来,也不看坐在一旁的顾云曦,只是道,“主子,梁太子到了——” 万俟宸眸光微眯,慕言继续道,“是来求亲的。” 顾云曦嘴角一抿,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面上,谁知她眉眼所及之处,万俟宸一脸的寻常颜色,似乎并不十分着急。 沉思一瞬之后,万俟宸忽然道,“想必是瞒着人来的,吩咐下去,务必将梁太子来柳家求亲的消息放出去,这场戏,只有我一个人看也太没意思——”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月票啊~ 忽然看到俺的秀才里面多了一位朋友【jolin0880】,话说俺是骑士的说~ 019帝王宠爱,曾有亲盟 顾云曦没有想到那位梁国太子会来柳家求亲,想到当日梁太子使者在燕京求她为后,顾云曦心中便生出一股子恶寒来,这一次梁太子既然来求亲,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若是柳家——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无波无澜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万俟宸说过,他和柳家是故交,既然是故交,现在还能让他在这里住着,那便一定是关系匪浅的,或许,他们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 顾云曦心生疑窦,眸光便带着疑惑的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好像从他的面上能看出他的心思一般,万俟宸有所觉,头也不抬的冷冷道,“窥探我的内心,是非常危险的事。” 顾云曦一怔,只好道,“敢问殿下,除了再次养伤可还为了柳小姐而来?” 万俟宸放下手中书册,眸光深幽,“你觉得呢?” 顾云曦眸光郑重,“如殿下所言,窥探殿下的内心是危险的事,我不善于做危险的事,不过这一次,我却觉得殿下是有备而来,我并不知道殿下所说的故交是怎样的故交,可是凭着这一层关系,殿下想要那九州堪舆图便是手到擒来之事,只是,殿下若要便要早日决断,依柳家的身份,这一次的求亲之人断然不会少。” 万俟宸眸光微眯,“这一次求亲之人不会少,柳家姑娘凤族之后,你认为柳家老爷会因为曾是故交就将柳家姑娘嫁与我?” 顾云曦无奈,眉头微蹙道,“殿下乃是南行的破军之星,十年为质并未让殿下消沉,反而将殿下锻造成了一把懂得韬光养晦的利剑,放眼几国,纵然天之骄子有好几位,能和殿下比肩之人却是不多。” 万俟宸眉头皱起,“那你觉得柳家小姐可是这世间最为理想的为后之人?” 顾云曦有几分诧异,想了想却是道,“若在盛事,柳家小姐乃是最合适的为后之人,风姿雍容,母仪天下,可是现如今却是算不得盛世,我想着,柳家小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适合这样的时代。” 万俟宸点头,顾云曦又道,“可不得不说,在眼下,柳小姐确实是当一不二的人选。” 万俟宸摇摇头,“如你所言,北斗七星之中我不过居于破军之位,我想着这对我来说或许还不够,我要的位子需得最好,我要的女人,自然也当要最好,世事变迁,再过三年,柳家小姐可还是这时间的当一无二?” 顾云曦心中一沉,眼底染上一份讽刺,“殿下所言极是。” 万俟宸瞟她一眼,“你倒学会阿谀奉承了。” 顾云曦嘴角一抿,警醒自己的表情太过外露了些,却还是道,“我只是在想,这世间的女子,连柳家小姐这样的人物都得不来一份真意,大抵也只有抬手侍桑麻的农妇才能得有几分真心来,我对殿下之言的认同却也不是假的,帝室皇家,何来真意,就如我现在觉得娶得柳家小姐乃是殿下一大助力,而殿下确认为柳家小姐或许并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我和殿下的权衡都与利益有关,这对于女子来说,岂不是讽刺。” 万俟宸眸色微变,“你说的大抵只对了一半,自古以来,能有大成就的帝王身边的皇后抑或是宠妃都绝非是一般的人物,这是为何,皇家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可比,帝王所爱之人,必然也有让帝王敬服之处,非美色,非家财,期间或有权衡,却也是天子自傲,你所说的真意,并非是我以利益为唯一的权衡,而是在我心中已经有了更为倾心的人选,这一份倾心当中包含着多少帝王真心,这难道就不是你要的真意了?” 顾云曦有些微的不明白,只能大概知道万俟宸的意思,此时摇摇头,“殿下所言云曦不懂,若帝王所倾心之人偏偏没有那为后之才德,不为臣民所敬服,若那帝王为了一己之私与万民不顾,这样的帝王可能称得上贤德?且皇后掌权,乃万民之母,若真是平庸之辈,却也是有失国体,更有甚者,江山倾覆又有何不能——” 万俟宸听得一笑,“若真是这般,便只能说那帝王无能,若一个帝王连让自己喜爱的女人站在自己身边的手段都没有,那他的江山想必也不会长久,他不仅要让自己喜欢的女人无阻的站到自己身边,还要让万民如同敬仰自己一般敬仰与她,能不能做到这一步,且看他对那人的爱重于泰山否——” 顾云曦听得发怔,万俟宸却是兀自一笑,“当然,若是帝王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当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世事轮回,家国天下……许多时候到底及不上一场风花雪月让人们记挂。” 顾云曦回过神来,“殿下莫不是说帝王要将自己爱的女人调教成一国之后?在我想来,教导一个女子成为皇后,或许比一场千军万马的厮杀来的艰难些,再者说,就算这女子有绝世之才,或许她喜欢的也不过是泛舟湖上赏月烹茶,若真真要将她送到那九重凤阙,反而不美。” 万俟宸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帝王宠爱便是如此,可若那女子真真想要如此,帝王坐拥江山,那一汪湖,一支舟,一壶茶,都是他能给的,但凡天气晴好,赏月便是易事了,又有什么不能的?” 顾云曦眸光锃亮的看着万俟宸,却见他敛着眸子身上似乎罩了一丝清愁,顾云曦嘴角微勾,只觉得眼前此人竟然是这般的通透明澈,真真让她赏心悦目,“白凤先生也曾说过与殿下类似的话,他说便是天下之主也需让自己身边的女人为自己而活,先生还说,男儿可争天下,女儿家亦可争那天下至高之位,可我却想着,女儿家到底和男儿不同,男子看重的是皇权霸业,女子更多的时候却只想觅得良人而已。” 万俟宸不再说话,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顾云曦看过去,却是慕言回来了,他看一眼顾云曦才朝着万俟宸一拜,“主子,柳小姐的丫鬟在外面等着,说是柳小姐请您过去一聚。” 万俟宸皱眉,“可是梁太子在?” 慕言点点头,“正是。” 万俟宸摇头,“既然正在待客,我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好出现在外人面前,去回了吧,就说我喝药歇着呢。” 慕言点头应下,出门去了。 这两日确实是有楚国三皇子与回国之路上暴毙而亡的传言在云宋之地流传开来,相信不仅是云宋,只怕其他的诸国包括大楚都收到了消息,万俟宸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顾云曦想着万俟宸身上还有伤便不再催问,心中却也是有疑惑的。 万俟宸却还想着刚才的话题,一叹,“如你所说,柳小姐并不适合乱世为后,更何况,我也从来没有属意与她,莫说只是一个传言,即便是她真的有半壁江山,我也不会用自己的婚姻来做筹码,纵然想要成为强者不假,我却也还不没有到为了权力牺牲一切的地步,若是这天下连我和我倾心的人都容不下,我还要这天下做什么。”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忽然心生感慨,“殿下说的是,我从不以为那些牺牲自己完成大业的人才是圣君,但凡是为了权力牺牲了自己的人,接下来便会牺牲其他人,哪怕是父母妻儿,哪怕是兄弟手足,只有对自己保留一份善意的人,才会对旁人善意,这也是天下万民的福祉不是么?” 万俟宸眼底微光一闪,“我曾经以为这样的想法与帝王策略不符,现在听你一言,倒是豁然开朗了——” 顾云曦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不过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若人有足够的自信与实力,自不必去倚靠别的助力,万俟宸,大抵便是那胜券在握才有超然自信的人。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殿下今日之言也让云曦眼界大开。”微微一顿,顾云曦又道,“既然殿下无意于柳家小姐,殿下还是立场分明些的好。” 万俟宸眉头一抬,似是不解,顾云曦轻咳两声,看了看窗外的兰花,“殿下爱兰,这院子里的兰花必然都是主人家精心培育了的,这院子的名字,更是清完秀丽,‘醉荷’二字想必不用云曦说殿下就知道是什么,女儿家的心思,向来都在细致之处,虽不知殿下与柳家小姐有如何的过往,依柳家小姐的身份,能为殿下做到此处,便是极为用心的了。” 顾云曦半低着头,万俟宸听着听着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他看顾云曦一眼,眉头微蹙,似乎是十分为难的样子,“原来柳小姐……那你说该如何做才好。” 顾云曦嘴角一抽,“此等事情自然是殿下自己做主才好,云曦怎敢置喙。” 万俟宸眸光一敛,“要我立场分明的是你,你既是我的谋士,这件事为何不能置喙,你说,我听听看,你若不说,那就像现在这般也好。” 顾云曦倒吸一口气,无奈看万俟宸一眼,想了想还是道,“既然殿下不愿,从别的方面来说,也不可和柳家交恶,听说柳小姐的舅家乃是楚地大族,不如,认了柳家小姐为妹妹?” 万俟宸嘴角一勾,轻咳两声,“不错,这倒是个好法子。” 顾云曦不知怎地只觉得脸上微微一热,她摇摇头,“殿下乃是皇家之人,若是认了做妹妹想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不如,让楚皇给柳家小姐另行指婚好了——” “咳咳——” 万俟宸咳得更是厉害了,眼底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浓厚,他眸光异样的看一眼顾云曦,“嗯,这个法子也好——” 顾云曦有几分不自在,恰在此时,慕言返回,看一眼面上带着笑意的万俟宸有几分意外,又想到了顾云曦在这里便也觉得正常了,他的眼底有几分异色,此刻走到万俟宸身边耳语两句,顾云曦不经意的喝茶,眸光扫过去,却见万俟宸的眸色微变。 “父皇既然知道我在柳家又何必再遣人过来,只怕是来者不善,你去拦下,让来人先到我这里来,柳家老爷问起,你就先说是父皇着人来送药材的——” 慕言应声出门,顾云曦起身,“殿下有事在身,云曦就先告退了。” 万俟宸看她一眼,点点头。 顾云曦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下,天空一碧如洗的明澈,一如顾云曦此刻的心情,灵儿站在厢房门口,此刻看到顾云曦嘴角勾着从万俟宸书房走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松了口气。 顾云曦正要向厢房走去,醉荷院门口忽然走来一个粉衣纱裙的婢女,婢女容貌清丽,气度端丽,一看便知不是府里一般的身份,顾云曦脚步微微一顿,那婢女进了院子竟然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 婢女看清顾云曦的模样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亮彩,她敛着眸子对着顾云曦微微一福,“给姑娘请安,我们小姐请姑娘去往菡萏馆小坐,还请姑娘赏脸。” 顾云曦多少有几分意外之色,婢女的话音刚落,书房门口便走出来一人,万俟宸的眸光淡淡的落在婢女的身上,那婢女似是有几分惧怕,当下便转过身对着万俟宸行的一礼,声音珠玉一般的道,“绿翘给殿下请安。” 万俟宸看都不看那绿翘一眼,只看着顾云曦道,“待在院子里也是无聊,去坐坐也无妨。” 顾云曦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她看一眼那绿翘,嘴角一勾,“早就听说柳小姐才名,既然如此,还请带路吧——” 绿翘引路在前,顾云曦带着灵儿跟在绿翘身后,早上进来的时候走的并非眼前这条路,顾云曦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亭台楼阁,心中赞叹,走过一汪碧湖便到了一座极为精巧的院落之前,顾云曦抬头,便看到那“菡萏馆”三字。 绿翘回身,面上的笑意恰到好处,“姑娘请进,小姐在院子里等您呢。” 顾云曦朝着绿翘点点头,从开着的院门走了进去。 怪道这院子名叫菡萏馆,精致的院落竟和那院子外的一汪绿湖连在一起的,木质的小桥之下是流水潺潺,成丛的红莲在小桥之下灿烂生辉,映的院落里伫立的小红楼也染上了几层荷香,顾云曦眸光微眯,顺着红木九曲桥向着那小红楼之下的身影走了过去。 柳如是眸光清绝,姿容精致,此时此刻看到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儿嘴角微微一勾,她向前迎了几步,“适才未曾见到姑娘真容,此时一见,真是让如是自惭形秽。” 但看顾云曦的一身普通白衫,与衣饰华丽的柳如是站在一处实在是没有可比性,可若是纵观两人通身,却是丝毫分不出上下来,顾云曦对于柳如是的自谦只是笑笑,还是有礼的微微一俯身,“小女子顾云曦,见过柳小姐。” “顾云曦,云曦——” 柳如是嘴里喃喃的念着,抬手将她拉进了屋子里,“我虽然是今日里与你第一次见面,却觉得你十分的面善,我在这府里终日没有什么玩伴,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孩子,又是殿下身边的人,我自然要请了你过来与我说说话才好,带来的东西可安置好了?因为殿下没有交代,我倒不好替他安排了。” 顾云曦眉眼一动,面上的笑意更深,“让小姐费心了,云曦倒是未曾带许多东西,现如今安置在醉荷院东厢,小姐放心吧。” 柳如是嘴角笑意不变,拉了顾云曦落座,又招手让人上茶,看着顾云曦接过才轻声道,“现如今看到你这般我真是放心了不少,殿下自小身边就没个女儿家在身边伺候,他身边的人固然好,可是男子哪里比得上女子细致的,殿下这一次来我本想着挑几个人放到殿下身边去的,现在看到顾姑娘倒是不必了。” 顾云曦心中一动,抬眉不解的看向柳如是,柳如是面颊之上飞过一丝绯红,“想必这件事殿下是不会给姑娘说的,如是的舅家乃是楚地洛阳的威武侯,小时候如是去楚地住过几年,那时候与三殿下有过几面之缘,舅舅的族妹便是故去的圣文皇后,当时皇后待如是甚为爱怜,便和家中长辈订下了——” 柳如是到底不好意思说出订下了亲盟的话,顾云曦却是瞬间明白了,她面上表情分毫不变,我这茶盏的手却是一紧,嘴角一勾道,“原来是这般,柳小姐不说云曦还真是不知道,不过云曦只是殿下的谋士,殿下也没必要将此事告知云曦,今日里听柳小姐一说,云曦真是大感欣慰,以柳小姐的人品家世,与三殿下真乃天作之合,据云曦所知,殿下身边并未有其他女子照顾,若是柳小姐不放心,大可问过殿下的意思挑选几个人送去也无妨。” 柳如是眸光之中闪过一丝诧异,见顾云曦面上的笑意真挚,忽然便觉得自己此举似乎有些不妥了,她敛下眸中情绪,“原来他没跟你说过,我本想着顾姑娘这般才貌,无论如何也会——哎,倒是如是唐突了。” 顾云曦倒是未曾想到过柳如是会这样坦白,便兀自一笑,“云曦不才,蒙殿下赏识,却并非柳小姐想的那般,还望小姐不要误会了才好。” 柳如是淡笑摇头,“姑娘说的哪里话,姑娘不要怪我才好。”她的眸光从顾云曦面上扫过,忽然一笑,“姑娘这般心性品貌,殿下竟然也分毫不动心,真是……” 顾云曦叹然一笑结果此话不提,眸光一转问道,“既然柳小姐与三殿下订有亲盟,如何梁国太子殿下还来求亲呢?” 柳如是一笑,“这个你不必担心,楚皇今日已经派了人来,想来今日父亲会和来人有所议定,当年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我也不是十分明白。” 顾云曦敛下眸子,柳如面上的笑意自在了许多,她嘴角一勾,笑着问顾云曦,“说起来小时候玩的再好,却也是十年不见了,殿下在大燕十年,期间事情想必顾姑娘都是知道的,可否与我讲讲看?” 顾云曦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幽光,正要开口之时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内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却见绿翘的身影疾步闪进门来,她面色有几分为难,看一眼柳如是却转向了顾云曦说话,“姑娘,殿下院子里的人来请您回去,说是,说是殿下旧伤复发了,现在要唤您回去呢——” ------题外话------ 21号有考试,这几天要好好备考,所以更新不会很多,请大家担待~ 另外大家不要担心,说书人是亲妈~我觉得即便是权谋文,也不是人人都坏人人都狠毒的,特别是我写的楚地,兄友弟恭十分有爱哦…… 020路遇赵晟,玉佩之疑 看着顾云曦匆匆离去的身影,柳如是的眉眼微微一动,这边厢绿翘走到柳如是的身边,嘴角一沉,“小姐怎么不跟着去看看,她不过是个外人,殿下受伤理应由小姐亲自照看才是,适才楚国来了人,径直就去了老爷的院子呢。” 柳如是一叹,“她是殿下的谋士。” 绿翘嘴角一撇,“我才不信,一个女儿家做什么谋士,看她的样貌,若是在殿下身边久了难免的殿下会动心,小姐您得想个法子才是。” 柳如是一笑,“若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你的话大抵没错,可是你不要忘记,他是三皇子殿下,他若是要她,谁也拦不住,他若是不要,我又何必做小人?” 绿翘不服气,“小姐的性子就是太淡了些,这样下去往后可怎么的了。” 柳如是转头,看着绿翘的眸光带着几分沉暗,“绿翘,你在我身边多年,现如今还竟敢说这样的话,不要忘记,人的气度在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嘴去攻击旁人,是最愚蠢的行为,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还不会让我用上手段去做什么,我是柳家的女儿,决不能失了气度二字。” 微微一顿,柳如是垂下眸子,眼底是一片幽暗之色,“若真能母仪天下,又岂能容我在乎这些东西,这样的话,往后再也不要说了。” 绿翘有几分紧张的低下眸子,柳如是一叹,却是转身进了内室,“派个人去醉荷院守着,不管有事无事都回来报一声。” 顾云曦看到等在门口的慕言之时有几分意外,她蹙着眉头,“殿下旧伤复发你怎么不在他身边守着,随便遣个人来叫我也是好的,可请了大夫来,十五先生这一次为什么没有跟着来呢?” 自从顾云曦在西凉醒来之后十五便走了,顾云曦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此时万俟宸旧伤复发,若是有十五在便会少许多麻烦。 慕言的面色有几分异样,只说一句,“姑娘别急,等回去再说。” 顾云曦听在耳里便觉得有几分怪异了,所幸再也不问直直的回了醉荷院,醉荷院里并没有旁人,顾云曦觉得这样不好,便又对着慕言说,“慕枫去了哪里,现在殿下身边只有你一人,你若是一走,殿下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不如再为殿下寻个人来,对了,无忧去了哪里——” 顾云曦说着话进了正房,一扇*大屏风之后,万俟宸竟然正衣袍整齐的坐在南窗之下,顾云曦眸光之中满是意外,万俟宸眉心一动抬眼看她一眼,“为何要再为我寻个人来?” 顾云曦本想先问一问为何他好好的坐在此处的,此刻却是先回答他的问题,想到刚才柳如是所言,顾云曦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其实这话倒不是应该由我来说,刚才柳小姐也提到了一些,殿下身边却是人太少,若是出了个状况无人看顾你。” 万俟宸眉头一皱,“我喜欢清静,就算出了状况,我身边不是还有你么?” 顾云曦一愣,反口道,“可我又不是你的丫头。” 万俟宸眸光微眯,“莫不是谋士便不能为主君端茶递水了?” 顾云曦心中梗着一股子气,此刻眼角一斜,已经是懒得说话,万俟宸却是又问道,“柳小姐除了说要找人侍候我之外,还说了其他什么没有?” 顾云曦看万俟宸一眼,掐着自己手心嘴角一勾,“幸亏适才云曦想的法子殿下未曾擢用,殿下在大燕为质十年,只怕许多事都记不清了,现下竟然连您的未婚妻您都忘记了,幸亏云曦有分寸没说透,否则柳小姐不知道多伤心了。” 万俟宸眸光一眯,“想必柳小姐与你一见如故吧,竟然连这话都与你说了,她把你当成什么人了,她是准备用主母的姿态教训你,还是想和你交好?” 顾云曦眸光一亮,“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柳小姐确实有诸多误会,不过云曦已经解释清楚,柳小姐大人大量,绝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要云曦说,柳小姐兰心慧智,更重要的是为人坦荡,殿下既然与柳小姐定有亲盟,该好生珍惜才是。” 万俟宸皱眉,嘴角一抿,“既然连本殿的谋士都这样说,那柳小姐想必真是极好的了,后日本殿要带着柳小姐赶赴洛阳,你准备一下,后日早间启程。” 顾云曦一愣,点头应好,万俟宸再也不看她一眼,“出去吧。” 顾云曦走出门去,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万俟宸为何装病叫他回来了,她看一眼那大屏风,眸光一深还是走了出去,反正都要带着柳小姐一起走了,她还有什么好问。 明明是要走建安,现在却为了柳如是改了道,顾云曦想着在书上看到的建安繁华这一次见不着了,心中的郁闷更深了一层,灵儿见顾云曦面色不佳,微微有些着急,“主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云曦看着灵儿清丽的面容眉头一抬,她起身坐好,拉着灵儿坐在自己身边,“灵儿,你的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高?” 灵儿还是十一二岁的样子,若是一辈子都如此,那实在是太过残忍。 灵儿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摇摇头,“灵儿不想长高。” 顾云曦一愣,“为何?” 灵儿固执的摇摇头,“灵儿若是长高了就没有武功了,灵儿不想没有武功被人欺负。” 顾云曦心中一酸,摸摸灵儿的头不知如何开口。 顾云曦身边除了白凤先生的书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的东西,是以她也不必带什么东西,倒是柳如是,知道自己要和万俟宸一起远行之后便开始全府上下为她打点,据灵儿说,这一路上只怕要装十多车才行。 顾云曦待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万俟宸也不叫她去书房了,她也算乐得清闲,只是外院一点动静也无,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坐不住的,第二日黄昏时候,顾云曦出了房门,却发现正房的门关着的一点动静也无,顾云曦不由得想明日里就要离开了,万俟宸大抵是去向老爷子告别了,想起那日去柳如是院子之时走过的那碧湖,顾云曦心想反正也没什么人,自己去走走也该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顾云曦便带着灵儿往那碧湖而去,远远地便看见一片湖水之中是接天的红莲绿叶,顾云曦不由得心头一松,她带着灵儿走到湖边,湖面上的凉风夹杂着荷香阵阵拂面而来,只让顾云曦惬意的舒了一口气。 顾云曦转头看看灵儿,只见她面上半分表情也无,“灵儿,你不喜欢?” 灵儿一怔,摇摇头,“灵儿这世上只喜欢公子和主子,其他的灵儿不喜欢。” 稚嫩的面上尽是冷漠,到让顾云曦想起了万俟宸,她嘴角一勾,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也罢,在乱世之中,冷漠些的人更能在这样残酷的游戏如鱼得水——” “乱世?现如今的天下如何算得上乱世?” 顾云曦猛然回头,在她斜后方的湖边小楼二楼窗棂旁侧,此刻正站着一个玉冠白衣的男子,男子眉眼细长,唇瓣淡无血色,面色微白,身形略微消瘦,一看便知大抵是患着什么病在身,此刻一双眸子犀利的落在顾云曦的身上,似乎是在责问。 顾云曦眉眼一动,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什么人,更何况,她不知道柳宅之中有什么年轻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云曦眉心一紧,看着楼上男子的眸光便带上了几分幽深,论理依顾云曦的身份本可以直接回避,可她却没有,她嘴角一扬脆生生道,“阁下难道以为这天下乃是盛世不成?” 楼上的男子有几分意外女子的不避不退,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激赏,他摇摇头,“比之三百年前或许比不上,可是在我眼中却也不是太坏,各国长治久安不过是君王们各凭本事罢了,可若说当下为乱世,只怕是妄想发动战乱之人找了借口。” 顾云曦一笑,“乱世才兴兵道,阁下所说不错,不过小女子想问阁下,三百年前为何中原盛世鼎盛?” 楼上的男子眉头一正,“自然是景帝圣明。” 顾云曦点点头,“不错,彼时景帝圣明,御下河清海晏,诸侯国心悦臣服,可是自从帝国没落之后,诸侯国纷纷割据,各自为政,攻伐相谋,天下从一个主人变作了七个,仁厚的君主治下宽泛,百姓欣欣向荣税负宽松,却让国事衰微军队懒惰,严苛的君主治下多行酷吏,军队强盛百姓却怨声载道,中庸的君主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贪婪的君主却发动战火残杀异族,阁下以为,这般下去,这乱世之争是来得迟还是来得早,别的不必说,只说那有野心的君王,若有朝一日侵略到了你的国家,阁下是准备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去打仗呢还是准备自己以身殉国?” 阁楼上的男子眉头一皱,似乎无言以对,又似乎一股子的反驳一言却说不出来,顾云曦看的嘴角一勾,“阁下反对兵道战乱自然是仁厚之举,可是所谓不破不立,仁厚用在盛世乃是天下万民之福祉,可若是用在现如今,便是助纣为虐了!” 楼上的男子似乎是在沉思,良久,男子对着下方的顾云曦一拱手,“柳小姐之言有些道理,可在下还是坚持认为,非到万不得已,轻易动用兵伐者实在是对万民生灵不公平,上位者只看得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这样的君主何谈爱民。” 顾云曦听得一愣,却是没想到这人将自己当做了柳如是,她嘴角一勾正待摇头,忽然有一道冷清的声音传了来—— “她不是柳小姐。” 顾云曦一愣转过头去,竟然见万俟宸一身墨袍领着慕言站在不远处,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不知道他们来了好久了,在万俟宸的身后,一身湖水绿的柳如是正挨着他站着,从顾云曦的方向看过去,他们二人正如话中走出来的人一般,直晃得顾云曦眯了眼。 “还不过来。” 万俟宸的声音没有感情,顾云曦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也不再看那阁楼上的男子,撩起裙子向着万俟宸的方向走去,万俟宸眸光扫了那阁楼上一直注视着顾云曦的男子一眼,衣袂飘飞的转身走向了醉荷院。 顾云曦对着面色沉寂的柳如是点点头,跟着万俟宸的脚步追了上去,柳如是站在原地怔愣良久,眸子里似乎有风涛怒卷,良久,她微微苦笑一声,长叹一口气照着来路返回,“我去父亲院里,你们找人侍候好梁太子殿下,万不可出岔子。” 身边的侍从赶忙应下,柳如是的脚步沉重的向着自己父亲的院子而去。 “上位者只看得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这句话说得好!” 一路无话,顾云曦低着头走进正房,兀自喃喃感叹,走在她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步子,顾云曦一个措手不及便撞在了万俟宸宽阔的背脊上,顾云曦眉头一皱退后两步,恼怒的摸摸有点疼的胸口,刚重生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十七岁,许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整个身体竟然还未曾如何发育,现如今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自己的胸口愈发的隆起,本来就偶尔会隐隐生疼,更别说撞这一下。 万俟宸转过身来,顾云曦一惊赶忙将手放下,万俟宸的目光不经意的从顾云曦的胸前掠过转头看向别处,眉头紧蹙,“可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顾云曦嘴角一抿,“想来应该是赵晟。” 万俟宸眉头更是皱的紧,直直的盯着他,“你明明知道他是赵晟,还与他说那么多?” 顾云曦眉头一挑,“正是因为他是赵晟我才说那么多,大梁的地理位置特殊,我不过是想知道他的想法而已,不过让我有些失望,这位梁国太子并非好战之人,想来是要尊崇中庸之道了——” 万俟宸看着他,嘴角勾起冷笑,“这样看来,公孙墨想要和梁国太子联手确实不易了,不知道阁下有何连横之法?” 顾云曦一怔,他竟然以为自己是为了公孙墨才去和梁太子说话? 顾云曦眸光几变,嘴角一勾,“殿下难道不知道,贤妃娘娘本就是梁国人,梁国又一直以大燕为尊,若真是乱世开战,根本无需云曦连横,大梁自然会助大燕一臂之力!” 万俟宸眸色更深,顾云曦却是朝着万俟宸一福,“天色不早,殿下还是早点用了晚饭歇着吧,云曦告退了——” 万俟宸沉着脸看着顾云曦转身出门,一双眸子暗暗有冰河涌动,慕言苦着一张脸进得门来,有几分无奈,“主子您刚才跟老爷子说的话只怕宫侍要报给皇上了,您还是想想回了大楚之后怎么像皇上交代吧。” 万俟宸看慕言一眼,一言不发的去了书房。 顾云曦气鼓鼓的回了自己小厢房,灵儿已经摆好了晚饭,顾云曦也不吃,就那么坐在窗前发呆,灵儿看的无奈,便走出门去寻了慕言说话,灵儿心思虽然简单,可放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却也多少有几分通透,几言几语,灵儿便大抵知道了自家主子是怎么了。 灵儿正要回屋劝顾云曦吃饭,院子门口却走来一个婆子,那婆子灵儿未曾见过,甚至连慕言都不认识,婆子衣饰华贵,自然身份是不低的,她走进门来看着灵儿道,“烦劳姑娘去通禀一声,我们老爷请这院子里的顾姑娘过去一趟。” 灵儿一愣,就连慕言都有几分意外,灵儿微微一福向着厢房而去,慕言却是急急地进了书房。 “主子,老爷子要见顾姑娘。” 万俟宸眸光落在书册上一动不动,慕言有几分着急,“主子,您倒是说句话。” 万俟宸翻书,悠悠的道,“不用管。” 慕言丧气,却也知道自己再说就是找骂了。 顾云曦听到说柳家老爷子要见自己自然也是惊愕非常,柳如是要见自己也就算了,为何柳家老爷子也要见自己,难道是为了柳如是? 顾云曦很快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柳家世家大族,柳老爷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女儿来见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虽然这样想着,顾云曦还是十分慎重的换了一身明锦绡纱的衣裙,她身边没什么首饰,最后只得将在珞珈山那位老者送给她的玉坠子挂在自己腰间,这么一来总算不会失礼。 收拾完毕书房那边还没有动静,顾云曦知道万俟宸大抵也是不管自己了,便开了门走了出去,那婆子在外面等着,看到顾云曦出来眼前一亮,到底是大族仆妇,也不过是眸光一闪便恢复了常色。 “给姑娘请安,姑娘请跟老奴来。” 顾云曦微微一福还礼,随即便跟着那婆子一起出了院门。 万俟宸站在窗前看着,眉头微微一簇,随之又压下心中烦乱看书,可是却是看不进去多少了。 顾云曦跟在那婆子的身后,婆子手上拿着一盏风灯,在黑色的夜里晃着让顾云曦觉得有几分诡异,走了许久,顾云曦才在那婆子停下脚步之后看到一处名为“风云阁”的院落,婆子打开院门,抬手一请。 “姑娘,您请进。” 顾云曦走进院子,正厅的大门开着,亮着暖黄色的灯火,顾云曦也没心思看这院子长什么样子,只朝着厅门而去。 走进正厅的那一刹,一道凌厉的眸光便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垂着头,十分恭顺的走到主位之前,盈盈一拜,“顾云曦给老爷子请安。” 良久未有人说话,顾云曦曲着腿,一点也不舒服,上位之人的眸光凌厉之中含着探究,顾云曦嘴角始终含着笑意,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起来。” 顾云曦缓缓起身,眸光未抬与上位之人四目相对,老者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面容甚是慈爱,唯有那眸子犀利的紧。 柳老爷子抬手,“顾姑娘请坐。” 顾云曦摇摇头,“老爷子是长辈,顾云曦不敢放肆。” 柳老爷似乎有几分满意,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听说你是三殿下的谋士?” 顾云曦点头,“云曦不才,承蒙三殿下赏识。” 柳老爷子闻言却是冷哼一声,“他本身就是一只狐狸,还要什么谋士,老夫看你长得好看,莫不是三殿下对你有意?” 顾云曦嘴角一勾,无奈苦笑,“在老爷子心中,三殿下可是爱美色之人?” 柳老爷被顾云曦一堵自是无话可说,转而又问,“听说是你说的,我的如是不适合在如今的天下为后?” 顾云曦心中一惊,难道万俟宸说了什么话,却拿自己那天的话当做了借口? 顾云曦的迟疑在柳老爷子心中便是承认了,他眉目一沉,“不过一个小小的谋士,竟敢妄断主君之事,我如是国色天香雍容大度,如何不能当下为后?” 顾云曦一叹,抬起头来直视着上位的老者,“老爷子息怒,柳小姐确实乃当世独一无二的风姿绝代之人,可柳小姐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乃是凤族牡丹花,在云曦看来,无论柳小姐将来嫁与谁,都只会富贵一生,她喜欢风花雪月之事,喜欢精致的衣裳,喜欢仆从的服侍,可若是恰逢乱世,即便是一国皇后,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极为奢侈的存在,云曦大胆敢问一句,天下若燃起战火,柳小姐可能随皇帝征战天下,柳小姐可能见得惯尸骨万千饿殍遍野,若皇帝离朝,柳小姐可能做到进可震朝堂,退可守后宫?” 微微一顿,顾云曦有些感慨,“柳小姐是绝世无双的牡丹花,可是牡丹富贵,却难耐严寒,常常一场秋霜就能让这般的富贵花凋谢,云曦想着,老爷子必然不是迂腐之人,凤族在百年前是凤族,在而今的天下,却也是昨日黄花,老爷子何不将柳小姐的归宿放在首要,她那般清艳绝丽的女子,连云曦都不忍她生受乱世烽火之苦,又何况是老爷子您呢?” 顾云曦有些紧张,毕竟现如今的柳氏在万民之中依旧有她的地位,而她的一句“昨日黄花”极有可能触怒了这位老人家,可是让顾云曦意外的是,上首的柳老爷丝毫没有发怒,他只是用一种略带悲戚的目光看着顾云曦。 良久,柳老爷一叹,“难怪,难怪,三殿下没看错人,罢了罢了,天下间都以为我柳家大家大族屹立不倒,却也只有你敢说一句‘昨日黄花’,小姑娘,如是在你之下啊!她输的不冤——” 这话说得顾云曦心口一滞,她呆呆的不敢接口,只听着柳老爷又道,“明日一早殿下便要带着如是去洛阳她舅家,如是虽然是个淡泊的性子,却也有几分柳家清傲,再加上她对三殿下却有几分情意,只怕……到时候还请姑娘多多照料些。” 顾云曦敛眸,“老爷子放心,云曦和柳小姐一见如故,定然待她如好友知己。” 柳老爷这才放了心,再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点头让她退下,顾云曦俯身一礼,转身之时裙摆一晃,那挂在腰间被群褶掩住的玉佩便亮了出来,柳老爷眸光一变,“且慢!” 顾云曦顿住脚步,便发现柳老爷的眸光落在自己腰间的玉佩上,柳老爷的眸光大变,声音有几分颤抖,“这、这、这,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顾云曦有些疑惑,“这是云曦在珞珈山之时一位老人家送给云曦的,云曦并不知那老人家身份,老爷子可是认得这玉?” 柳老爷眸光再次一暗,又问,“你去过珞珈山?可是见了白凤?” 顾云曦点点头,却不做细说,柳老爷垂下眸子,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感叹什么,他沉眸想了想,竟然起身对着顾云曦一拜,顾云曦面色一变赶忙让开回礼,“老爷子折煞云曦了,云曦不敢当。” 柳老爷面上绽出笑意来,“当得当得,明日里还要早起,老夫就不留姑娘了,姑娘回去歇着吧,将来若有机会,定然还会再见的。” 顾云曦一福,转身出门,站在外面的灵儿看到她出来了嘴角一勾,顾云曦自己也松了口气,想起柳老爷刚才说的话和他对这玉的态度,顾云曦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纷乱。 看到顾云曦出了门,柳老爷吩咐下人,“去,快去,把小姐叫过来,老夫还有话要交代!” 醉荷院里,慕言当先一步回了院子,待他绘声绘色的将顾云曦和柳老爷的对话说完,万俟宸微微松了一口气,慕言看着万俟宸的模样嘴角一勾,“主子这下可放心了,顾姑娘也真是厉害,柳老爷都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万俟宸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抿,“你说她身上有块玉?” 慕言点点头,“慕言倒是没看见,不过柳老爷很是在乎那块玉,姑娘说是在洛迦山的时候别人送的,只怕是有些来头。” 万俟宸听着,陷入了沉思。 ------题外话------ 送票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拜谢~ 021殿下有疾,不能人道 盛夏七月,晨光破晓,一辆十多辆车组成的车队从渝州柳宅大门出发,寂静的街市上还少有人来往,等到出了渝州城的时候,太阳才从云层之后探出头来。 柳家小姐的亲事悬而未决,其本人却踏上了探亲之路,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有几分诡异,传说中不仅云宋本地多位权贵向这位大族金枝青眼有加,就连梁地太子殿下都亲身来求亲,可柳家似乎没有答应任何一家前来求亲的权贵,那九州堪舆图更是下落不明。 柳家大宅闭门谢客,众人便猜想,莫不是柳家将目光投向了柳小姐此次探亲目的地——楚国? 不管外面如何流传,可在顾云曦看来,目前她要做的只是跟着万俟宸三个月罢了,本想着能快点到达楚地南境,可是万俟宸似乎没有快马加鞭赶路的打算,柳家准备的大车十分的豪华舒服,可是却不适合疾行,顾云曦心中疑惑,去也想着正主儿都不着急,她着急什么—— 出了渝州城太阳便火辣辣的落了下来,雨天之后忽然放晴,空气闷热无比,灵儿将马车两边的窗帘都拉了起来,可是便是如此,热浪更是一阵阵的向她扑来,即便是风,也是热的。 “放下帘子吧,外面的风更热。” 此前赶路的时候顾云曦都是和万俟宸一辆车,可是这一次的时候顾云曦却是单独的要了车,免得两人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灵儿依言放下帘子,一边拿着扇子给顾云曦扇着风,此时不过刚刚正午,若是到了午后,指不定还得多热。 “东风有信无人见,露微意、柳际花边——” 一行人此时已经上了官道,万俟宸的车在最前,柳如是的车在中间,顾云曦的车在最后,闷热的空气之中忽然传来一阵低切切的吟唱之声,顾云曦一愣,眸光迟疑的看向了灵儿,灵儿的眉头一簇,有几分无奈。 “寒夜纵长,孤衾易暖,钟鼓渐清圆——” 婉转动听的吟唱声声落在了顾云曦的耳边,她眸光几动,有几分迟疑,灵儿看在眼里,有些不解,“主子,是香君。” 顾云曦蹙眉,她如何不知道是香君呢,可是——便是在顾云曦迟疑的时候,灵儿已经掀开了车帘往外看,灵儿眉眼所及,正有一少年白衣翩翩,一手执着折扇挥着,一手打着一把油纸伞,模样惬意之极。 似乎是有所感应,少年的眸光向着灵儿扫了过来,便是这一看,少年口中还在吟唱着的调子瞬时一顿,他灿阳一般的眸子光芒大亮,扯着喉咙大喊一声,“姐姐!” 香君十分惊喜的向着顾云曦的马车赶了过来,柳家的侍卫早就看到了香君,此刻看到他骑着马冲过来,眸子里都暗含着几分警戒之色,香君却是全然无感,只挥着扇子和灵儿打招呼,一双眸子则是透过那青色的帘子向着车子里面看。 顾云曦眉心一跳,灵儿已经转头切切的看向了她,顾云曦一叹,掀开马车站到了车辕上,对着那几个将手放在腰间的柳家侍卫一拱手,“几位壮士不必担忧,这位公子乃是小女子的朋友。” 香君看到顾云曦走出马车来已经是喜不自胜,此刻听到顾云曦这样说更是眸光锃亮,他几乎是连爬带滚的梭下马,而后大步向着顾云曦奔了过来,“姐姐,果真是你!” 顾云曦看到香君闪亮亮的眸子眉眼一暗,想到自己留信走人的举动也有几分愧疚,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顾云曦跳下马车,看看香君点点头,“是我,你怎么在这里?” 香君闻言眸光一暗,低着头好似要哭出来,“姐姐留信说要去办事先走了,我以为姐姐会回来找我的,就在城里等了几天,可是一直等的着急,便打算出门往南去,想着或许能遇上姐姐,谁知道竟然真的便让我遇上了!” 香君的眸光由暗转亮,加上浮动的几分水光,直让顾云曦看的不忍,顾云曦摇摇头,“我现下也是要去做事的,上一次没来得及和你告别,今日里就跟你郑重的说声再见,你一个人上路,一切保重——” 顾云曦说着话,香君眸子里的水光便越发的浮动起来,顾云曦说不下去了,香君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白玉无瑕的小脸上两行清泪濯濯而下,便是边上的柳家侍卫都看的唏嘘不已。 或许是这动静太大,顾云曦的马车刚停下最前面万俟宸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这样一来所有的马车都停了下来,顾云曦看着眼前的人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道墨色的身影忽然走了过来。 万俟宸的眸光从香君的面上掠过,直直走到顾云曦的面前,看着她,“怎么回事?” 日头很大,照在万俟宸的身上更显得他面色苍白,他眼底有幽深的寒意,那是三伏天的热浪都沁不进去的地方,顾云曦嘴角一抬,“他——” “姐姐,你不要我了么,香君害怕。” 十五六岁的小人儿面如冠玉,一双大大的眼睛天真无辜的看着顾云曦,如同一个天上的小仙童,再加上他面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水,怎么看怎么都会让人舍不得苛责。 别人舍不得,却不代表万俟宸舍不得,只见他眉头微微的一簇,寒剑一般的眸光便落在了香君的身上,“姐姐?——” 香君一抖,大眼睛里面泪水又浮了出来,这边厢柳如是亦是听到了动静,带着绿翘下了车向着几人走了过来,似乎是听到了几人的对话,面上含着疑惑,香君似乎有些怕,看到来的人更多了,便直直的瞅着顾云曦,“姐姐,香君什么都不会,香君无家可归,求姐姐带着香君,香君唱曲儿给姐姐听。” 话音落下,一声嗤笑声便响了起来,顾云曦转眼看过去,却是绿翘,小丫头倒是不怕顾云曦,假装没看到顾云曦的眼神,反而低着头嘴巴里低声咕哝着,“原来是一个伶人——” 柳如是警告的看一眼绿翘,绿翘有些不甘的垂下头,这边却听到顾云曦脆脆的道,“香君莫怕,你跟着我便是。” “姐姐!” 香君喜不自胜,一张小脸上又是哭又是笑,前次从马上摔下来的伤痕似乎还没好全,此刻这副模样倒是比那天好看了不少,顾云曦哭笑不得,将自己袖子里的帕子递给他,“擦一擦吧。” 香君接过顾云曦的帕子擦脸,面上满是满足的笑意,这边厢万俟宸浑身冒着冷气,大热天的竟然分毫汗意都没有,他直直的看了一眼顾云曦,“不准带着他。” 话音一落,香君面上的笑意便散了下去,他有几分绝望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低着头小声抽泣,顾云曦一滞,看着万俟宸疑惑不解,“为什么?” 万俟宸双眼微眯,“不准就是不准。” 顾云曦嘴角一勾,笑意泠然,“这人是云曦的朋友,烦请殿下给我个合适的理由。” 万俟宸抿着嘴角森森看着她,顾云曦分毫不怕与他对视,一点儿没有谋士对主君的遵从,柳如是站在一边看着二人这般连忙上前一步看着顾云曦道,“顾姑娘别急,三爷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我们这一行并未安排太多的马车,若是让小公子和下人一起,只怕是委屈了小公子。” 香君瘪着嘴看着顾云曦,极小声的道,“香君只求跟着姐姐,香君不怕委屈。” 绿翘嫌恶的看一眼香君,倾身在柳如是耳边道,“小姐,到底是来路不明——” 那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顾云曦听见,顾云曦嘴角一勾,眼风凌厉的扫向绿翘,唇边溢出一句话来,“香君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不是来路不明的人,照绿翘姑娘这样说,那我也是来路不明的人了?” 绿翘只觉得一道寒芒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一抖,也不敢去看那墨色的人影,只低下头去低低道一声,“绿翘不敢。” 柳如是抱歉的看一眼顾云曦,又转头看着万俟宸,似乎是在考量他的意思,顾云曦看到这场景嘴角一勾,“所幸这样吧,反正三爷是要送柳小姐去洛央,我原本打算着带着灵儿走——” “好。” 万俟宸眸光森森的看着顾云曦,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可他就是不让她说,她怎么能这么让他咬牙切齿的却又无可奈何呢,万俟宸看着顾云曦,继续道,“既然如此,正好这几日我有事要和你说,你到我的车里来——” 万俟宸说完这话转身就走,留下柳如是和香君面色各异的站在当地,顾云曦嘴角一抽,看柳如是一眼,“既然如此,香君这一路上还要劳烦柳小姐照看一二。” 柳如是回过神儿来,连忙道,“无妨无妨,小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便是。” 香君对着柳如是露出甜蜜蜜的笑容,即便是柳如是这般从小礼教严苛的氏族闺秀也对香君讨厌不起来,她对着顾云曦点点头,便在绿翘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车。 外头的日头很毒,顾云曦看着脸上渗出汗意的香君无奈一笑,眯着眼睛状似警告的到,“姐姐可以带着你,但是你要乖些,若是触了姐姐的底线,姐姐可定不饶你。” 香君笑得讨好,将扇子和油纸伞收起来交给灵儿,一边就要往马车上爬,“多谢姐姐大恩大德,香君终于不用晒太阳了,香君最怕晒太阳了。” 顾云曦看着香君上了车便对着灵儿使了个眼色,灵儿虽然对香君有几分不同,却也知道顾云曦的意思,当下便点头跟着上了马车,香君看到只有灵儿上车不见顾云曦,便又探出身子来含顾云曦,“姐姐姐姐,你快上来啊。” 顾云曦无奈摇头,“你没听到我们三爷说要我过去交代些事情呢,我可不敢不服他,你姑且和灵儿待在车里,有什么不妥的来寻我便可。” 香君不赞同她的做法,拉着她的袖子不放,“姐姐你别去,我看他脸色难看的很,想必是个十分凶恶的人,你就在这里陪着香君吧。” 顾云曦摇摇头,叹一口气,“姐姐现在可要受他管束呢,他让我们一尺,我们就要敬他一丈,所以姐姐得去。” 顾云曦说完便转身向着最前面的马车走去,香君眸色一暗,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和灵儿说起话来。 因为顾云曦,整个车队都停下了,看到大家在太阳底下晒着,顾云曦也有几分愧疚,她走到万俟宸的马车之前时慕言已经站在了车旁,看到她来了嘴角一勾,倾身为她打起帘子,“姑娘请上车。” 顾云曦道一声“谢”矮身进了车门,迎面而来的凉意让她惬意的一叹,看着车子角落里放着的冰块,顾云曦撇了撇嘴,到底是待遇不一样,万俟宸正倚在一个大靠枕上小憩,知道顾云曦来了也不睁眼。 缓缓地,整个车队动了起来,顾云曦坐在右窗之前,无聊之中只得打量万俟宸的睡颜,即便是出了大燕,他依旧还是穿着一身黑袍,顾云曦竟就觉得这世上大抵只有黑色才最配他,他如素雪一般白的过分的面容已经少了那几份病态,此刻看起来便如同玉雪山上常年不化的那一抹白,他的唇瓣嫣红,优雅的唇线在抿着的嘴角之处融进一个梨涡,红与白,红与黑,黑与白,在他的身上,就是这么几种颜色,可便是这单调的色彩,冷酷之时天寒地冻,邪妄之时摄魂夺魄,若是一笑,变化做一把利剑,一剑一剑的,毫不留情的将她刺穿。 万俟宸忽然睁眼。 眼底幽暗的光华让顾云曦一怔,她竟然忘了他的眸子,那似幽湖一般的深渊每每便带着足以和千军万马匹敌的杀伤力,你若没有足够的心志,就一定不要和他对视,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在看什么?” 硬邦邦的话将顾云曦拉回了神,她的两只手下意识的交握在一起,这是她每每紧张之时都会做的动作,万俟宸从她的手上扫过,便听到顾云曦平静的道,“三爷要找云曦说什么事情?” 声音无波无澜,好似刚才盯着他看的不是她。 万俟宸依旧倚靠在靠枕上,一双眸子直盯着顾云曦,“那人是谁?” 顾云曦的眸光转向他处,想了想还是照实了说,“那夜我从云雾山上下来的时候遇上的,那时候我们一起遇上了云雾山的蛇阵,也算是患难一场。” 听到“蛇阵”二字万俟宸眸光一紧,他直起身子,“怎么不早说?” 顾云曦摇头,“没什么大碍,有什么好说的?” 万俟宸沉思一瞬,“你要带着他到什么时候?” 顾云曦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在到大楚之前,我会让他离开。” 万俟宸再度靠回去,似乎是有些累了,便不再说什么,顾云曦眼眸一垂,这才看到旁里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小碗,碗底还有黑沉沉的药汁,她眉头一皱,“你在喝药?” 万俟宸扫一眼那药碗,点头。 “什么病?” 万俟宸看她,“你不必管。” 若是放在寻常,顾云曦一不喜欢麻烦,二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可是放在万俟宸这里,她就是止不住的想要一探究竟,见万俟宸不说,顾云曦便端起那药碗来,她用手指沾一滴药汁放在鼻端轻闻,良久,顾云曦眸光大睁的看着万俟宸,“你——” 万俟宸蹙眉看她,顾云曦缓缓地红了脸,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就是说不出话来,万俟宸不解,“怎么?” 顾云曦轻咳两声,“怎么会这样?” 万俟宸没想到顾云曦竟然这样就能看出来他的问题所在,摇摇头道,“没那么严重,只是十五嘱咐不能停药。” “不能停药?” 顾云曦有几分愕然,面上几分绯红加上眼底的一抹恻隐,整张脸俏生生的看的万俟宸心中一动,顾云曦似乎是十分纠结,想说但是又因为什么不能说,万俟宸见她这样子只好道,“倒是极少见你这般模样,想说什么——” 顾云曦抬起头来,见万俟宸眼底一片坦荡荡反倒觉得自己这样扭捏倒失了风都,她嘴角一抿,正了面色道,“我虽然不会医人,药理多少懂得几分,你这病虽然不好治,却也不会是什么大病,只要好生调理,过个几年一定能恢复的如常人一般。” 万俟宸眉头一皱,有几分不解。 顾云曦见他这般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便继续宽慰道,“反正三爷之上还有大殿下,据云曦所知亦是没有成婚的,就算家中老爷着急儿孙子嗣,也一定不会拿三爷说事的,再者三爷心有沟壑,志向远大,也不必拘泥——” 万俟宸越听越不对,“儿孙子嗣?不必拘泥?” 顾云曦点头,“这药材里面的黄精乃是上好的补药,殿下只要慢慢调理必然无碍。” 万俟宸眉心一跳,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在一本医术上看到的关于黄精的介绍,黄精,补气壮阳,健脾益肾—— “顾云曦!” 万俟宸猛然直起身来,一双眸子幽幽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无所谓的人此刻竟然发了怒,她面上绯红未退的看着万俟宸,怔怔的一声,“啊?” 万俟宸眼底风云怒卷,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我——不能人道?” 万俟宸逼近顾云曦,最后四个字几乎就是擦着她的腮说的,顾云曦只想着自己惹得眼前人恼羞成怒了,尴尬无比的轻咳了两声,笑意虚伪的道,“殿下息怒,这不是什么大病——” 万俟宸面色越发的惨白,他冷笑着盯着顾云曦,“好,你很好!” ------题外话------ 昨晚睡得很晚,早上迷迷糊糊之中被摇醒,经历过512的我瞬间便意识到不对了,拿上钥匙手机出寝室门的时候楼道都是人,女孩子们有的没穿衣服有的抱着宠物有的拍门喊人,最后一起冲下楼去,各种窘状各种感动,重庆的震感毕竟小,平静下来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心惊肉跳,新闻上微博上各种求助各种救援,看的我好揪心,地震再一次发生了,不知道有没有四川震区抑或是雅安的的朋友看文,雅安是我记忆里饶雪漫书里那个美丽的城市,曾多次想去转转的地方,不知道大家都还好吗,天佑雅安,希望大家都保重,灾难过后,一切都会更好。 022竹林遇刺,信任利用 从渝州向南,渐渐的便远离了云宋最为富庶之地,原计划从凉州直接到建安,现在因为要送柳如是道洛阳,万俟宸便改了计划,从云宋虞城直接转道,然后从雁门关入楚,再走官道过洛阳,最后从洛阳走水路去建安。 “洛阳牡丹乃是楚地一绝,只可惜现在不是牡丹盛开的季节。” 万俟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淡淡开口,柳如是眉眼一动,“三爷忘了,舅舅乃是侍弄花草的高手,别说是现如今的七月,便是寒冬腊月,舅舅那里的牡丹花总是开着的。” 万俟宸嘴角微扬的摇摇头,“我倒是忘了。” 柳如是抬手,从青瓷茶壶之中倒出一盏清茶来,欺霜赛雪的手被那徐徐水汽一晃,直看得让人心中一软,她将几杯茶分别放在诸人面前,有些矜持的一笑,“茶是今年的新茶,我走的时候带了些,这路上没有好水,你们姑且尝尝看。” 顾云曦面上带着笑意的端起茶来轻轻一抿,缓缓的点头,香君也学着顾云曦的样子轻抿一口,瞬时惬意的眯起了眼睛,柳如是的眸光却都不看他们,她似乎是在等万俟宸的评价,一双眸子就那么楚楚的落在万俟宸的身上。 万俟宸点点头,“很好。” 顾云曦垂着眸子撇撇嘴,这边厢柳如是轻笑摇头,“三爷总是如此,如是却还记得三爷烹茶的手艺乃是最好的,不过这么多年却是不曾有机会尝尝三爷的手艺。” 万俟宸眸光微黯,“早就生疏了。” 柳如是似乎是想到了万俟宸这十年来过的辛苦日子,一时之间也是笑意一滞,“我本来打算让爹爹早些送信给舅舅的,爹爹却说还是听三爷的意思,三爷觉得怎么好?” 万俟宸想了想,看一眼顾云曦,顾云曦却是只垂着头喝茶,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眸光一般,万俟宸微微的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快到了再说吧。” 柳如是点头,又给几人添茶,这时绿翘拿过一个盒子来,柳如是笑着接过来放在万俟宸的手边,“这里是临走时从家中拿出来的,听慕言说三爷这几日身子不好,不妨用用这个——” 万俟宸看那盒子一眼,紫檀木的盒身上印着古老的花纹,古朴又厚重,连盒子都这般郑重,依柳家的家底,不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万俟宸瞟慕言一眼,后者浑身一颤,“慕言太过大惊小怪,如是你不必担心。”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那东西了,柳如是眸光一暗,分毫不再多说,看绿翘一眼让她收走。 旅途太长总会容易让人觉得疲乏,再加上天气炎热,每每他们都是走得早歇的也早,今日里下榻的乃是一家极为普通的客栈,他们一路上都是以柳家小姐探亲为名目,是以寻常人都只当他们是柳家的表亲。 柳如是见天气炎热每日里都会在饮食上极尽安排,便是那饭后的甜品都从来没有重样的,柳家百年大家,财富品格自当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顾云曦做了亏心事,今日里连着香君,一行四个主子一起坐在客栈雅间用饭,用完了饭万俟宸没说散,柳如是兴致也高,她也不好先说走。 “顾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忽然一句让顾云曦抬起了头,柳如是正眸色担忧的看着她,顾云曦摇摇头,“没有的事——” “我看着倒觉得顾姑娘面色不太好,莫不是中暑了?这几日也太热了些,莫不如让人给你熬一婉燕窝粥来?” 顾云曦连连摇头,“不必麻烦了,我哪里会有事,柳小姐放心。” 万俟宸因为柳如是的一句话也看向了顾云曦,嘴角一抿,“如是说的对,这几天热,要不要吃些解暑的药?” 顾云曦听得嘴角一抽,“我哪里是那样容易生病的人,柳小姐不知道三爷还不知道么。”说完顾云曦又看向柳如是,“柳小姐不必担心,三爷身子不好还要你多多照顾,我你就不要费心了。” 柳如是迟疑的点点头,万俟宸却是皱了眉。 一旁香君看着顾云曦的面色,点点头,“姐姐的面色是有些不好,可能是这屋子有点不通透,不如香君陪着姐姐出去走走去?” 此刻已经旁晚,白日里的暑气已经散了不少,出去走走倒也是正好,顾云曦眸光微亮的看一眼香君,“啧啧,还是你明白我,那云曦这就先告退了——” 顾云曦对着万俟宸和柳如是微微一福,拉着香君的袖子便往外走,万俟宸便皱着眉头将目光落在了顾云曦拉着香君的手上—— 客栈之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顾云曦鼻端嗅着竹香,面上感受着晚来的凉风只觉得惬意非常,香君笑眯眯的看着顾云曦的侧脸,“姐姐,柳姐姐泡的茶真好喝啊。” 顾云曦点点头,“嗯。” 香君又道,“柳姐姐长得也很好看啊。” 顾云曦点点头,“嗯。” 香君眉头一簇,“柳姐姐对三爷很好呢。” 顾云曦眉头一皱,继续点头,“嗯。” 香君看着顾云曦的样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姐姐,你说三爷是不是喜欢柳姐姐啊,三爷还叫柳姐姐的名字呢,柳姐姐的名字叫起来也好听,柳姐姐刚才说要三爷到她舅舅家里去看牡丹花呢。” 顾云曦狐疑的转头看着香君,眉头一挑,“你多大了?” 香君一愣,眸光一转,“姐姐你猜?” 顾云曦两眼微眯,“你也能说亲了吧,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你的柳姐姐,嗯?” 香君嘴角一勾,拉着顾云曦的手不放,“我才不是看上了柳姐姐,我是看上了姐姐你,我要是说亲我就说姐姐这样的,姐姐你嫁我可好?” 顾云曦拍开香君的手,一手重重拍在他脑袋顶,“大鬼头!连姐姐的主意都打,说,你家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香君本是笑着的,听到这话便撇着嘴低下头去,“姐姐忘了吗,香君说过的,香君的父母都死了,家里的人也都死光了,香君无家可归——” 顾云曦眯着双眼上下打量香君,“啧啧,谁家无家可归的小少爷穿的是冰蚕丝做的以上,谁家无家可归的小少爷拿的是芸梨木做的扇子,谁家无家可归的小少爷这般粉雕玉琢,手上一个茧子都没有?” 香君听着顾云曦说,面上没有分毫的紧张之色,好像顾云曦说的与他全然无关一样,“姐姐好聪明,那姐姐你是什么人啊,香君没问你,你怎么可以来问我呢。” 顾云曦嘴角勾起冷冽的笑意,“我是姐姐,自然可以问你。” 香君无辜的摇摇头,“姐姐这话说的太霸道,除非姐姐要告诉香君自己的身份,不然香君就是无家可归的香君。” 顾云曦失笑,转头不理他顺着客栈之前的小道往竹林深处走,香君笑眯眯的跟着,顾云曦眸光几动,终于还是道,“香君,你跟着我已经走了四五天了吧——” 香君从旁里的竹枝上折下几支竹叶子来,凉风传来,整片林子之中的竹叶子都飒飒而响,竹林深处,翠绿越发的浓墨重彩,香君敛下眸子,一笑,“是啊姐姐,四天了,香君还从来没走过这么远呢!” 顾云曦“嗯”一声,入眼都是翠绿的一片,看的人心旷神怡,顾云曦想了想还是转身,眸光郑重的看着眼前之人,“香君,当日里答应带着你走,现在想来实在有些欠妥当,你可想好了去哪里?” 香君眉心微蹙,嘴角眯着,眸光水光浮现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被看得心神一晃,却也面色分毫不动,“香君,再怎么说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有你的身份,想来离了我你并不会真的遭遇什么,既然这样,我想我们差不多可以分道——” 顾云曦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在她的眼前,香君楚楚可怜的眸子猛的迸发出一道巨大的惊骇来,他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的身后,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顾云曦心中一惊,便是在此时,一道劲力知足的冷风只朝着她的背心袭来。 血液似乎被凝固,顾云曦浑身都被那股子劲力罩着,想要转身却是分毫的都动作不了,香君眼中的惊恐放大,那俊朗又稚嫩的少年面色忽然变得狰狞,继而猛的伸手将她整个人旁里一推—— 顾云曦只觉得一道寒光从自己手臂上擦过,几乎是同时,那闪着寒光的剑刃毫不留情的刺入了香君的胸膛,顾云曦眼前一黑,“香君!” 变故发生在顷刻之间,顾云曦被香君推的踉跄几步,他自己也被带着的往后一倒,剑刃从香君的胸口刺进去又拔出来,顾云曦似乎看到一阵血沫子喷飞而出,只让她瞬间冷了眼,来人本以为这一剑一定能刺进顾云曦的背心,却不想忽然窜出来一个少年,他及时收剑,转过身之时眸光凌厉的看向了顾云曦。 一身蓝衣的男子面目木讷,显然是易容之后的装扮,唯有那一双眼睛漆黑无比,幽幽的闪着阴鸷的光,顾云曦眼眸看向倒在地上呻吟一声变没了声响的香君,拢在袖子里的手攥的紧紧的,来人剑气又起,顾云曦忽然一声厉喝,“是谁让你来的?!” 来人剑气不停,阴测测的声音道,“下了地狱,你可以去问阎王!” 散着寒气的剑锋离得顾云曦越来越近,顾云曦退无可退,只得屏住呼吸猛的闭上了眸子,她的嘴角紧紧的抿着,就在剑锋即将刺破她的肌肤之时,那扼住了顾云曦呼吸的劲气忽然消失无踪。 顾云曦睁开眼帘,目之所及是一袭墨黑的袍子,万俟宸站在她身前,眸光注视着一个方向,顾云曦看过去,一个面色雪白身形空灵的少年正在和蓝衣男子颤抖,剑光飞舞,劲气四溢,眨眼之间已经过了百招。 雪空。 顾云曦心中一阵疼,她的眸光掠过眼前宽厚的背脊,猛的转向了一旁倒在地上的香君,顾云曦眸色一变,大踏步的朝着香君而去,她的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紧蹙着眉头蹲在香君身边看着他惨白的面色和微弱的呼吸,猛的握紧了拳头。 灵儿出现在了林中,此刻正颇有些心悸的看着她,顾云曦抬手将香君扶起来,灵儿看见赶忙过来帮忙,“主子,让灵儿来。” 顾云曦没有拒绝,更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万俟宸将深重的眸光落在顾云曦纤细的背影上,却没有上前一步,顾云曦不看万俟宸,也不看那打斗着的人,脚步有些不稳的扶着香君将他带向客栈方向。 慕言担忧的上前一步,“主子,姑娘她——” 万俟宸眉眼一深,“她知道了。” 慕言眉眼一暗,这边厢看着万俟宸的神色有几分迟疑的道,“主子,属下去拿药给姑娘?” 万俟宸不做声,慕言悄无声息的消失。 林子里的战斗渐渐地接近了尾声,万俟宸一直衣不染尘的站着,忽然开口,“留活口。” 林子里的雪空得令,剑招一变,一点寒光挑向蓝衣人的手脚,雪空欺身而上,两声再在蓝衣人肩头两点,一场战斗,就此落幕。 雪空空灵的眸子被染上了深沉的眸色,隐隐的透着血红,他走过来跪在万俟宸身前,“三爷。” 万俟宸看一眼被定在林中浑身是血的人,眸子里一片冰天雪地,他缓缓开口,“阿玉说你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是他最看重的人——” 雪空低着头不语。 万俟宸继续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知道他是谁的人,若是不说,便让他求生不能,若是说了,让他好好的活着,求死不得的活着。” 寒栗的声音让雪空绷紧了背脊,他低低应一声是,身前的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雪空转过头,眸光澄澈的看了一眼林中的身影,缓缓的起身。 客栈之中,柳家随行的大夫正在给香君问诊,流着血的外伤已经被包扎好,老先生似有所感的道,“真是悬啊,小公子的伤就差那么一点,不然这条命可就难保了,现在这伤口虽然深,却是伤不到性命,只待好好养伤半个月便无碍了。” 顾云曦僵直着身子站在一边,柳如是站在门外,听着耳里眸子里一片沉色,老大夫开了药方便走了,柳如是吩咐了下人去熬药,这才进来看顾云曦和香君。 “云曦,你不必担心,外面的事情三爷已经着人收拾了,你放心吧。” 顾云曦眉眼一动,“多谢柳小姐。” 柳如是看着顾云曦的样子微微一叹,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走出了香君的房门,顾云曦站在屋子里,一双眸子深深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那粉雕玉砌的小脸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灰白惨白,像极了他的脸—— 想到万俟宸,顾云曦眉眼猛的一缩。 顾云曦深吸一口走上前去,尽量轻巧的给香君盖好被子,而后就那么坐在他的床边,一双眸子游离的看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暮色渐渐地落下来,屋子里没有电灯,昏暗的不成样子,顾云曦呆呆的坐着,直到灵儿端来黑黑的药汁。 “慢着!” 灵儿点燃一盏油灯,看着她要给香君喂药,顾云曦忽然出口,这边厢灵儿一愣,有几分不解的看向顾云曦,“主子?” 顾云曦端过药碗,轻轻的抿了一下口药,苦味在她的口中散开,只让她皱紧了眉头,也不过是尝了一口,顾云曦这才交给灵儿,而后自己扶起香君由灵儿一口口的喂给香君,喂完了药灵儿便走了出去,没多久又回来,看着顾云曦欲言又止。 “主子,都是灵儿不好,灵儿,灵儿应该跟着出去!” 顾云曦转头看着灵儿,嘴角噙着冷笑。 灵儿有些发慌,又站的近了些,“主子,是灵儿不好,主子——” 顾云曦面上的笑意消散,面无表情的看一眼灵儿,冷声道,“留在这里,直到香君醒来。” 灵儿连声应下,顾云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房门之外是一片黑暗,顾云曦看不清脚下的路,只凭着记忆顺着走廊往自己的房间走,转角之时有一个人站着,顾云曦看也不看的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嗯——” 顾云曦蒙哼一声,只觉得肩膀一阵疼,这才记起来傍晚时候自己的肩头也伤了,似乎柳如是走的时候说了让她治伤的话,可她那时候没有心情来管自己的小伤口了。 胳膊上扶着一只大手,黑暗之中,万俟宸的眸子幽深无比。 顾云曦与他对视,她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看到他眸子里的星子,闪闪亮亮的刺得她眼睛发酸,她淡淡的把他的大手拂下去,绕过他继续往自己房间里走。 万俟宸不说话,看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大步追了上去,顾云曦只觉得手腕上一阵疼,却听见万俟宸森森的道,“要怪我也该先看看伤。” 万俟宸的力道那么大,直接拖着顾云曦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顾云曦肩膀疼,被拽的踉跄不稳,黑漆漆的楼道里是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周围的房间里,柳如是趁着眸子静静的坐在黑暗里。 进门的那一刻顾云曦无名怒火终于压制不住,她大力的一甩,想要甩脱万俟宸的手,可是万俟宸的身影分毫不动,一双眸子在一盏落地灯的映衬下如幽湖一般深沉,顾云曦嘴角一勾,“你早就见过雪空了是不是,在柳家就见过了吧?你早就知道有人跟着我是吧,你早就知道那人来者不善是吧,所以你要用那个人来试谁呢?试我还是试香君?香君受了伤,你怎么不让雪空再出现晚一点呢,等那把剑穿过我胸膛的时候再出现啊!” 万俟宸抿着嘴角,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顾云曦咬着下唇,摇头,“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怪你,因为你最后还是救了我,你不相信我,不相信香君都是对的,你在大燕十年,何曾相信过谁呢,他来路不明,他是我说要带来的,他自然应该被你试,今日就算他死了,就算我死了也没关系,你没有做错,现在他受伤躺在床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若有,你说,然后我带着他走如何?” 顾云曦眸光恶毒,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这些话脱口而出,风霜刀剑一般的向着万俟宸射去,万俟宸紧紧的捏着她的手腕,顾云曦忍住生生的疼,仰着头几乎是在狠狠的瞪他,万俟宸嘴角一沉,声音冷硬,却轻飘,好似被风一吹便能散去,“是,我不相信任何人,今日里他若是敢退后一步,我就会让雪空杀死他,他会比那个刺客死的更快。” 顾云曦嘴角一愣,垂下眸子,手腕轻轻挣扎,万俟宸好似累了,竟然就那么随着她挣脱开来,顾云曦兀自转身向外走,背脊挺直,脚步却虚浮的厉害。 他若退后一步,那把剑,该刺向哪里,她的背心? 抑或是,直接割断她的脖颈? 顾云曦眸光微眯,想尽力看清楚脚下的路,万俟宸直直站着,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卷曲着,好似还握着她的手腕。 窗外,夜凉如水,淅淅沥沥的小雨仿若有感似地落了下来。 ------题外话------ 被考试虐倒,心肝脾肺肾都在疼,所以我的文字自然变成这样,你们不能怪我—— 023她的底线,将行战场 细雨如珠帘而落,从二楼小轩窗看出去,高墙之外的翠竹林如梦似幻,香君看着一碗黑黑的汤药皱紧了眉头,顾云曦转过身,眸光从窗前的一盆绿萝上掠过,眼色温润的看着他,“喝了吧,这药好,会好的快些。” 香君抿着嘴角,不情不愿的,“那我要等凉了才喝。” 顾云曦嘴角一勾,倒也不计较这个了。 香君眉开眼笑,“姐姐,我们不走了吗?” 顾云曦眉心一紧,第二天了,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两天,这在平日或许无妨,可是此情此景,却是由不得顾云曦心中不着急,可是——万俟宸这两日房门都未出过一步,更是半分言语都没有。 顾云曦一笑,“你要养伤,在这里留两日也无妨。” 香君也笑,“姐姐真好,自从我跟着姐姐,这一路以来姐姐都对我寸步不离照顾有加,以前从未有人如此待香君呢。” 顾云曦面上的笑意加深,“你受了伤,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可好?” “好。” 香君答得开心,顾云曦便问,“喜欢吃什么?” “姐姐让人做的香君都喜欢。” 顾云曦点头,“那让厨房做糖醋鲤鱼?” 香君一怔,当即笑着点头,“好。” 顾云曦满意的点点头道,“喝了药就歇着吧,你早点养好了伤我们才好上路。” 香君乖乖的点头应声,顾云曦便走出了房门,掩上门的一刻,顾云曦眼角扫过一道身影,她转眼看过去,柳如是带着绿翘正要向门外走,绿翘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瓷小碗。 柳如是也看到了顾云曦,见顾云曦的眸光落在那小碗上,她不由得苦笑,“小公子有伤在身,三爷那边也不好了,这不,我正待送药过去呢,云曦要一起去看看三爷吗?” 一股子熟悉的药香传来,顾云曦嘴角一扬,“不必了,三爷既然生了病便该静养着才好,柳小姐送过去便可,云曦先回房了。” 顾云曦走过柳如是,转过一个拐角往自己房里去,绿翘看着顾云曦的背影有几分不解,“小姐干什么要告诉她,平白的让她去献殷勤呢。” 柳如是苦笑一声,“你看她是会去献殷勤的人吗?” 绿翘嘴角一抿,柳如是却是无奈的摇摇头,“现下,我真希望她能去看看才好。” 绿翘有几分无奈的垂下眸子,随着柳如是往万俟宸的房间走,屋子里的香君看了一眼自己的药碗,嘴角深深的勾起。 与顾云曦的房间相反的一边,万俟宸正在房里看一道又一道的折子,他的眉心紧紧的蹙着,嘴唇微微泛着白,面上却有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慕言眸色深沉的站在他的身边,眼疾手快的将他需要的东西第一时间递到他的手边。 门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万俟宸写着折子的手一顿,眼光幽暗的看过去。 “三爷,该吃药了。” 柳如是的声音响起,轻灵好听如珠玉坠地,万俟宸眸光一闪,继续低着头在折子上笔走龙蛇,慕言一叹,走过去打开门,嘴角一勾,“柳小姐请进。” 柳如是看一眼南窗之下的万俟宸,眸光也有几分深沉,也不过是一瞬,她随即浮起温润的笑意,将绿翘托盘上的药碗断在手上,走过去二话不说的放在了万俟宸的手边,“即便是公事要紧,三爷也该按时吃药才对。” 万俟宸似乎没有听到柳如是的话,柳如是一笑,自顾自的坐在万俟宸的对面,“小公子的伤已经见好,三爷不用担心,倒是顾姑娘,这两日一直照看小公子,吃饭也吃的极少,这么下去只怕是不太好。” 万俟宸依旧埋头写字,可眸光之中到底有几分不同,柳如是又起身,走到桌案之前将药推到万俟宸的手边,“三爷喝药吧,喝完了大可去看看顾姑娘。” 万俟宸一顿,抬头眸光深重的看柳如是,柳如是笑意淡淡,示意药碗。 万俟宸想了想,放下笔端起药碗喝了起来。 慕言看的眸光一亮,待万俟宸喝完了药,绿翘走过来收走药碗走了出去,柳如是看慕言一眼,慕言会意的走出去掩上了门。 万俟宸蹙眉看着柳如是,“要说什么?” 柳如是一笑,“如是本是个外人,可看了这两天,想着三爷大概是自己想不明白的。” 万俟宸继续皱眉,柳如是却是一叹,掩下眸子里的失落之色不去看万俟宸,她淡淡起身,自顾自的走到窗边,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晶莹如珠串的落下来,楼下的芭蕉叶被雨水打的垂在了一边,看上去有几分萧瑟之感。 “十年不见,那日三爷见到如是还能认出如是来,如是真是开心。” 柳如是淡淡的开口,万俟宸将眸光落在她的背影之上,有几分不解,柳如是只是想要诉说,她自顾自的继续道,“如是自小娘亲去得早,舅家便更是对如是疼爱有加,在如是的记忆力里,这十九年来,如是过的最好的时光,便是在洛阳,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盛开着的牡丹花,我第一次在自家花园里见到牡丹的时候就爱上了那样的富贵花。” “可云宋到底是比不上楚地,真正的牡丹花,在楚地,在洛阳,在舅舅家里,如是还记得,那个时候舅舅对如是说,如是啊,你就和这牡丹花一样好看,你要快快长大,将来必定和这牡丹花一样,成为花中之王。” “牡丹富贵,如中宫之位,如天下之凰,那个时候如是才知道,我一出生外面就有了谣传,得柳家女得天下,起初如是觉得神奇,后来隐隐的觉得骄傲,可是到如是长大之后,如是却觉得荒谬,如是想着,假如有哪个男人为了那个传言要娶如是,如是一定不会嫁。” 柳如是话音淡淡,万俟宸听着眸光越发深沉。 “如是六岁去洛央,九岁回来,三年当中见过三爷五次,还有幸见过回家省亲的圣文皇后一次,圣文皇后彼时待如是亲厚有加,如是权当是因为舅舅的关系,后来才知道,圣文皇后也听过那个流言,圣文皇后慧智兰心,自然不会相信,可是世事人心,不相信的人毕竟是少数的,九岁回家之后父亲便跟如是说,我将来是一定要去楚地的。”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想,大概是为了三爷你。” “可也是在那一年,三爷竟然被选为质子送去了大燕,如是那个时候虽然不知道质子为何,却也觉得害怕,怕三爷一去不回——” 柳如是眸光恍惚,似乎想起了十年前的听闻他要去大燕为质的那一刻,万俟宸敛下眸子,面上分毫表情也无,柳如是忽然一笑,“幸好三爷回来了,父亲知道三爷要回来,便算好了要将那九州堪舆图送到楚地去,因为,因为,圣文皇后临去之时曾经见过舅舅,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是想来圣旨未下,定然是圣文皇后知道三爷的脾性,现在想来,倒是分外庆幸了,未见三爷之前,父亲几乎笃定了这门亲事,可是见到三爷之后,父亲不确定了,再后来,果然如父亲所料,三爷拒绝了。” “父亲见了顾姑娘,他对如是说,如是,你不及她。” 柳如是一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将压积在心中多年的郁气一吐而尽,她忽然转身,眸子里的怅惘不在,隐隐一抹云上天光。 她眉眼一动,问万俟宸,“三爷觉得,如是待云曦如何?” 万俟宸想了想,“好。” 柳如是笑意渐浓,却有几分无奈与苦涩,“那三爷觉得,云曦待如是如何?” 万俟宸一怔,不说话了。 顾云曦待柳如是当然不好,就凭这称呼便看的出来,柳如是叫她云曦,她却一直称她为柳小姐,有礼,却实在是疏远的很。 柳如是看万俟宸不说话又是一笑,“你也看出来了,云曦是真性情,也是个执着的人,无论我一路上待她多么周到多么亲近,可是她对我好像就是喜欢不起来。” 万俟宸眉头微皱。 柳如是好像没看到他的表情,反而一问,“我虽然认识云曦不久,却也能看得出来,她并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那三爷可知道,为何云曦就是不喜欢我?” 万俟宸看柳如是一眼,眸光漆黑。 柳如是一笑,“因为她看出来我待三爷与旁人不同啊,如是想,她大概永远都不可能与如是做朋友了。” 万俟宸眉心一动,敛下了眸子自顾自的想着什么,柳如是眸光坦荡,看着万俟宸的样子继续道,“想来云曦定然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她不喜欢我,便绝不会逼自己与我亲近,这一路行来,云曦待香君也并非全无戒备,这几日里,她除了和三爷在一起之外几乎和香君形影不离,灵儿也一直在香君身边,三爷的身份特殊,云曦到底也是想到了的。” 柳如是见万俟宸低着头,看不出半分情绪来,便又道,“这世间女子有多少种我不知道,可是云曦却是让如是喜欢的一种人,云曦不喜欢我,便不会亲近我,她不会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便是待自己真诚,如是想,这样的女子,最讨厌不过自己在乎的人对自己多有隐瞒,欺骗,甚至是利用——” 万俟宸眸光一闪,柳如是感叹似的道,“如是想着,云曦能做三爷的谋士,其心志手段便一定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也只有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才能直接简单,若是她讲什么不妥都憋在心里,那才是不好。” 柳如是说完,起身,“三爷喝了药便好好歇着吧,如是告退了。” 万俟宸的身形不动,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里,柳如是一笑,走出门去掩上房门,转身站在围栏之前,柳如是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着的房门,似乎想要迈步走过去,却微微一叹,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云曦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冷冷的听着灵儿的话。 “这两天来,香君的药全都倒在了那绿萝花盆里,他的伤口也一直不见好,灵儿已经去问过老大夫,老大夫说,那伤口的位置十分的巧妙,既能见血也不会伤及性命,若是……若是有心之人,会武功之人,在紧要关头做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微微一顿,灵儿又道,“午间送过去的鱼被香君不小心打翻了,他怕主子知道觉得他浪费了主子的心意,就不让我告诉主子。” 顾云曦闭上了眸子,似乎睡着了,灵儿不确定的喊了一声,“主子?” 顾云曦淡淡的“嗯”一声,“去他那里守着。” 灵儿应声而走,临出门之时顾云曦又开口,“暗地里守着吧,小心点。” 听着灵儿的脚步声渐远,顾云曦睁大了眼睛望着牙床上的雪白帷幔,她的指节下意识攥着身下的锦被,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眼底忽然有寒光一闪而逝。 漆黑一片的暗室里,雪空一身白衣,眸光澄澈的站在暗门边上,“吱呀”的一声响,暗门之处透出一抹刺亮的光晕来,一个人影背着光走进,他的身形挺直俊秀,一身黑袍,容色惨白的脸隐在光影之中看不清楚表情。 雪空对着万俟宸倾身一拜。 “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淡漠无波,却引得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抬了头来,雪空看看柱子上的人,轻声开口,“大燕。” 万俟宸眉头一皱,“继续。” 雪空点头,“他是南越人,此前乃是南越第一毒宗的杀手,后来流落到了大燕,这一次是收钱替人办事的,正是为了顾姑娘而来,” 看着万俟宸表情淡淡的样子,雪空继续道,“是大燕太子妃。” 万俟宸沉了眉头,雪空想了想又道,“这人乃是江湖人,具体为了什么不是很清楚,不过他说,大燕烈帝似乎是不太好了,现如今的朝堂都是燕太子一人把持,现在不过就差那一个仪式了。” 万俟宸冷冷一笑,“要做皇后的人怎么有时间来管外面的人?” 莫不是—— 不知万俟宸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一沉,眼底似乎有一丝戾气一闪而逝,看了看黑暗尽头气息微弱的人,冷冷拂衣而走,“不要让他死了。” 慕言正等在暗室之外,看到万俟宸出来便跟了上去,万俟宸看慕言一眼,“把大燕所有的消息都拿过来,包括和东宫太子妃的消息。” 慕言应声而去,万俟宸一人脚步极快的出了客栈的地下室,从后院帘门处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顾云曦站在大厅柜台之前,似乎是在等什么东西,万俟宸看过去,顾云曦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万俟宸眸光幽深,抬步向她走去。 小二从掌柜房里走出来,将手中一包东西递给顾云曦,万俟宸看过去,包裹包的严实,并看出来是什么东西,顾云曦接过来拿在手里,对着万俟宸微微颔首朝着楼上走去,万俟宸眸光一眯,跟了上去。 顾云曦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万俟宸却是跟着走了过来,顾云曦站在门前转身看他,“殿下的房间在对面。” 万俟宸点头,“是。” 顾云曦挑眉,“所以殿下准备如何?” “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万俟宸嘴角一抿,“嗯,谈刺客。” 顾云曦眉头一皱,转身开门,自己走了进去,却是准备要关上门,“刺客的事殿下此前不必要云曦知道,现在也大可以如此,殿下请回吧。” 顾云曦要关门,拿着小包袱的手便是一抖,万俟宸将眸光扫过去,只见那小包袱里面竟然隐隐的露出来极快碎银子—— 原来是去换银子! 万俟宸眸光一深,“拿银子做什么?” 顾云曦“砰”的一声关上门,“不劳殿下费心!” 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合上,万俟宸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慕言从楼下上来,手中抱着一个暗色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他想要的东西,万俟宸看了一眼顾云曦的房门,有几分无奈的朝着慕言走了过去。 顾云曦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灵儿正站在顾云曦的身后,此时接过顾云曦手里的银子也有几分意外,“主子准备做什么?” 顾云曦一笑,“你以为呢?” “主子要走也要带上灵儿!” 灵儿脱口而出,眸光凝重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一怔,想到刚才万俟宸问出来的话,忽然扑哧一笑,她也不说话,只朝着屏风之后走过去,屏风之后传来衣物窸窣的声音,灵儿赶忙拿来新的衣裳让顾云曦换。 换完了衣裳出门,顾云曦径直朝着香君的屋子而去,粉雕玉砌的少年正躺在床榻之上,胸口的伤口棉布上又现出了几丝血迹。 香君看到顾云曦进屋便是眸光灿烂的一笑,“姐姐来啦!”话音刚落,香君便看到了端着药碗的灵儿跟在顾云曦的身后,香君嘴巴一撇,“姐姐,药好苦。” 顾云曦落座,看一眼香君,嘴角勾起淡泊的笑意,“能说出来的不叫苦,说不出来的才是苦,这点药苦你都受不住,将来能受什么?” 香君一滞,似乎是眸光一转想了想,笑嘻嘻的道,“姐姐说的有道理!” 若是寻常人家有一个这样懂事可爱的弟弟任谁都会开心欢喜,可是此时此刻顾云曦看着香君,心中却是如何都欢喜不起来,顾云曦上前,似乎是在目测香君的伤口,“香君,你要好起来,因为我们要走了,你至少要能坐马车上路才行,从这里过去就是虞城,到了虞城,我便留下来照顾你,让三爷他们先走,你觉得可好?” 香君一愣,嘴角当即挂上笑意,“好,可是姐姐你不跟着三爷走了吗?” 顾云曦眸光一敛,“不走了。” 香君看着顾云曦面色忽而一变的样子面上笑意也是一滞,他眉头一挑,“姐姐,是不是三爷他——” 顾云曦却是摇头,“你别多想了,我和三爷,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当然要先把你的伤治好才去做其他的事。” 香君眸光一闪,有几分愧疚,“我救姐姐是应该的,姐姐也救过我呢,只是现在香君好像给姐姐惹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顾云曦眸光淡淡的摇摇头,转而走到了窗边,窗前的花架上放着一盆绿绿的绿萝,长长的藤蔓从花盆四周垂下来,曼妙好看,顾云曦漫不经心的一赞,“这绿萝长得真好。” 香君笑着道,“姐姐要是喜欢不如放到自己房里去?” 顾云曦无奈的转过身来,“这是客栈的东西,哪有这样的让人随便搬来搬去的,你喝药吧,我先出去。” 香君点点头,顾云曦朝着门口走去,打开门的一刹那,慕言正一身青衣的站在门口,他眸光幽幽的看一眼顾云曦,嘴角几动—— 顾云曦无奈,却是自顾自的向着拐角处走,慕言一见连忙跟上去,待走到僻静之处才追问道,“姑娘要走?姑娘要留下来照顾香君?” 顾云曦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慕言,“有什么不可以吗?” 慕言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顾云曦欲言又止,顾云曦嘴角一抿,“这件事最好不要和你主子说,我自有打算。” 慕言挣扎。 顾云曦嘴角扬起,面上的笑容好看又无害,“慕言,我答应了你主子的事就不会食言,你担心什么呢,你莫不是和你主子一样不信我?” 慕言眉头一皱赶忙摇头,“慕言不敢,主子也不是不信姑娘,主子只是为了姑娘好。” 顾云曦笑意散去,没所谓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自然是帮你家主子说话了,怎么,去香君房里找我有事?” 慕言面色一正,“主子请姑娘过去一趟。” 顾云曦眉头一挑,转身往万俟宸房里去。 敲开门的一刹那万俟宸眸光一亮,顾云曦看过去,在万俟宸身前的桌案上,此刻正放着堆积成山的折子,顾云曦已经有两日不曾来过他的房间,此时一看到是小吃一惊,顾云曦走到万俟宸案前,微微一福,“殿下有何吩咐?” 万俟宸眉头一皱,这边厢慕言静静的站在一边,果然没有将刚才听见的话说给万俟宸听,顾云曦十分满意。 “那个刺客——” 顾云曦听着,面却是没什么无表情,万俟宸也不管她的表情如何了,只是道,“那个刺客是大燕人。” 大燕? 顾云曦眉头一凝,这么长的时间当中,她极少听到大燕两个字,也甚少的主动去探求关于大燕的什么消息,公孙墨既然成了太子,她想,在她最初的计划中,这样便是最好的一步,所以她不必去担忧什么。 顾云曦好歹皱了皱眉头,万俟宸看慕言一眼,后者退出门去。 “是你姐姐。” 顾云曦嘴角一勾,“她,倒算不上我姐姐。” 万俟宸有些疑惑,“人在下面,你若是想亲自问一问,也可以。” 顾云曦摇头,“还是殿下说吧,大概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万俟宸眸光微眯,“你知道顾映雪为什么要杀你?” 顾云曦摇摇头,“以前她总担心我威胁她的地位,这一次我却是想不出来为了什么要杀我,我已经出了大燕,她还担心什么?” 万俟宸点点头,想了想才开口,“燕帝病危,公孙墨极有可能要登基了。” 顾云曦眉心一跳,眸子里闪过一道暗光,万俟宸直直的看着她,“他们大婚四个月,公孙墨却从来没有在顾映雪的房里过夜。”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之色,万俟宸继续道,“东宫之内的主事之人乃是顾映雪,可也仅限于东宫,顾中正近来因为顾映雪的位子水涨船高,公孙墨倒是丝毫没有芥蒂的起用了顾中正的门生,顾氏一门立时成了燕地第一大族。” 顾云曦心中咂舌,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燕地朝堂之事了,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那里在四个月之前还是她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肯放过的地方,可是不过短短四个月,便让她抛得这样开。 “你,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万俟宸问她,顾云曦便仔细的想了想,万俟宸却又不等她的回答,只继续道,“后宫为政,位子最高的通常不是最受宠的,受宠的常常没有孩子,不受宠的又没有孩子的常常有十分得力的外戚支持,现如今顾中正一族势力颇大,顾映雪自然不得公孙墨宠爱,你猜,将来顾映雪是属于没有孩子的,还是没有位子的?” 顾云曦冷笑,“自然是没有孩子。” 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顾云曦干脆的道,“在她未嫁之时,她就已经不能生孩子了,如她那般算计于心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只怕也会贻害江山,现如今更有外戚做大,太子怎么会让她有孩子?”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点光,忽而一笑,却是摇了摇头,“我猜,她不但不会有孩子,只怕连位子都不会有——” 顾云曦眯着眼睛看万俟宸,万俟宸眼底一片幽深,“若他许你做他的皇后,你可会答应?” 顾云曦皱眉,“他不会。” “如果。” 顾云曦微微一怔,忽而想起白凤说的话来,万俟宸见她垂下眸子似乎是在仔细思考,心中不由得就有几分郁气横生,良久,顾云曦抬起头来,“我想,在这样的世道做皇后大抵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我也并不觉得我可以,你如果现在让我回答,那我说,我不会。” 万俟宸眸光微眯,就那么看着她,顾云曦见他再没有话说,所幸勾唇,“那刺客,想来你已经处置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万俟宸见她转身忽然开口,“如果公孙墨知道她这样对你,他会如何?” 顾云曦已经转过了身,听闻他这样问嘴角一抿,她想了想,“太子大概不会如何,他可能灭了那刺客九族,却不会动顾映雪,因为,面对天下万民,他需要顾映雪这个太子妃,就如你刚才所问,我相信顾映雪一定能坐上那个位子。” 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万俟宸眸光深处爆出一点亮光来。 是夜,雨声依旧还在滴答作响,安静的客栈大厅之内一道黑影募得闪过,黑影身形不十分高大,动作十分的巧妙敏捷,连着几处柳家侍卫都被他闪躲而过,黑影从右侧厅门出去,直直的绕过一截回廊进了后院。 后院只有几间厢房,除了柳家的随从之外,这里还有几间堆放着行李的屋子,李家随行的药材,吃食,以及几位主子的吃穿用度都放在这院子里,黑影摸到左起第二间的房门,不知怎地从手中变出一把钥匙来,而后轻巧的开了门锁,在一片漆黑之中闪身进了室内。 关门之时一丝声音也未发出,可就在转身之时,黑色的身影却是倒吸一口冷气,也正是在这时,黑漆漆的院子里忽然亮起了火把,灯火通明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顾云曦身穿一身白色的丝縧蝶兰百褶裙,一双眸子寒剑一般的射向那铜锁开着的房门,她嘴角一抿,“开门吧!” 话音落下,屋内的人似乎是愣了一愣,而后便看着一道人影从窗棂之前一闪,随之而来的是那门扉,“吱呀”的一声,打了开来。 “姐姐——” 香君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看着顾云曦,在他的身后,是除了两件家具之外就空空如也的屋子,顾云曦嘴角一抿,上前两步走进房里,香君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慕言和灵儿,嘴角猛的抽了抽。 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顾云曦,香君缓缓地关上了房门,他有些不安的转过身来看着顾云曦,笑呵呵的,“这大晚上的,姐姐怎么还不睡?” 顾云曦眉眼之间全是冷意,直直看着香君不说话,香君不停地搓着手,好似十分的忐忑,顾云曦嘴角深深的一抿,“我想你不必装了。” 香君嘴巴一瘪,眼底便浮出几丝泪光来,顾云曦眉峰一动,“清凉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清凉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七杀将将,寿比天光——” 香君拍手,“哇啊,姐姐好厉害,这词句都好,香君喜欢。” 顾云曦上下打量着香君,嘴角一抿,“我倒是不知道,名动天下的姬无垠,何时成了一个小娃娃?又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曲儿?难道摄政王在家里不教世子兵法,却教了世子这些伶人才会的东西?” 香君眼底的水光渐渐散去,漆黑的墨瞳之内隐隐有一丝暗涌,他素来挂着的甜甜笑意也渐渐的沉下去,此刻嘴角一勾,笑意带着几丝邪气,在那粉雕玉砌的小脸上实在有几分诡异,他的声音还是那般的软柔婉转,“摄政王说,聪明的女人不可怕,美丽的女人也不可怕,可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就有些可怕了。” 顾云曦“啧啧”两声,看着香君摇头,“我倒是不觉得我自己可怕,世子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用十万兵马平了陆灿的二十万大军吗?” 香君眸光一哂,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被拆穿的场面,他走近两步,两只白嫩嫩的手抓在顾云曦的袖子上,一双眸子楚楚动人,“那姐姐能告诉我,是怎么开始怀疑我的?” 顾云曦摇摇头,拂掉他的手,“明明是我先问的,要说也该是你先说。” 香君一笑,当即坐在顾云曦左下手,这一次他没有满面笑意做出十分乖顺的模样,他俊朗的身形往椅背上一靠,眉宇之间满是傲然,“陆灿的二十万军队,摄政王用了十年时间插足了人手,这一次我不过派了几个人去说和一回,就有一半的人倒戈了,另一半不肯归顺,那我只好打过去了,他们以为我的人只会从江边上岸,却不知道我们早就从暗河逆流而上进了城了,里应外合之下,别说他十万人马,就是五十万,我又何曾放在眼里?” 香君说的简单,顾云曦眉峰却是一动,“白凤先生可有助你一臂之力?” 香君忽然身子一倾,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可人的弟弟,可他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温顺,反而带着豹子看到猎物的兴奋,“我看到姐姐那里有白凤先生的书,姐姐好生厉害,姐姐若是想知道,不若与我回去云都?” 顾云曦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摄政王世子现如今是我的阶下囚,竟然还敢与我讲条件?” 香君靠回去,眸光依旧亮彩,“姐姐还没说怎么开始怀疑我的?” 顾云曦眸光一深,“你的声音,你三番两次要跟着我,你问灵儿三爷和柳小姐的关系,还有,你不吃鱼。” 微微一顿,“那天晚上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扮作少年出现的时候竟然丝毫不掩饰,那时候我并不确定你就是姬无垠,后来慢慢地,你引着我去柳家,最后再次出现在我身边,我留下你,无非是想让你在明处看你有什么目的,你的衣饰穿着,你的言行举止,都表明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乐于演戏,我旅途无聊也可以陪你,我先前也不过是猜,可是直到早上,摄政王世子大家并不熟悉,可是从淮水之战中传出,摄政王世子在淮水边上恶战两日滴水未进,只是因为当地条件限制,士兵将领所食都站着淮水边的鱼腥。” “原来那天晚上的人是你,我倒是有些怀疑,却又想着你要是知道是我还怎么会让我跟着,谁知道你这样大胆呢,完了完了,现在你一定以为我什么都在骗你,可是这伤,它是实实在在的,我到了你的身边就吃了龟息丸,现在我身上可是一点内力都没有,好疼呢。”香君笑嘻嘻的看着顾云曦,一只手覆在胸口,眼底的光楚楚可怜,却是迫人的很,“好姐姐,你这一路上对我的好真真假假我都不计较,不如你也不要计较我这次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真真是无家可归,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顾云曦眸光一敛,嘴角勾起,“从一开始我就想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我想我知道你要什么了,可是世子你不该来这里。” 顾云曦看这屋子一眼,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药香在她鼻端环绕,她的眸光寒栗的看着香君,“让我看看,你的手里拿着什么?” 香君眼角一跳,有些无奈的将手中一截沉水香拿了出来,顾云曦看一眼带着寒光的眼角一松,香君一笑,“不过是一截软骨香而已,你以为我会害他?我要胜他怎会用这样龌龊的手段?你早上用鱼试我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好了,可是还是有点不死心,我想看的九州堪舆图还没看呢,要是被柳小姐带去了大楚,那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到了。” 香君进不去万俟宸的地方,只好在他的药上下功夫了。 顾云曦眸光一动,“你既然想看九州堪舆图,为何不去柳家?” 香君哼哼一笑,“你以为我会像他一样靠女人?我进城的当日就知道他在柳家了,只可惜,让我好不容易感兴趣的女人竟然是他的人!” 顾云曦眸光微眯,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来,他抬手扔到香君面前,“这是银子,是我早间为你换好的,从这里往回走,不过四五日便能道渝州,亦或者你还有许多随从在周围等你,这都是你的事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香君挑眉,眸光微眯幽深似海,“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他恐怕也猜到几分,我要是想杀你们,早在云雾山大燕人动手的时候我就动手了,可是我不愿意,我要胜人一定是在战场上,他不相信我,想试探我,我不怕,可是看到你危险我是心甘情愿为你挡剑,我也不看那什么图了,我就想跟一起多待几天,你就不能饶了我这次吗?” 顾云曦起身,不看他一眼就朝外走,香君急的追上来,“我想跟你学那一段驱蛇的曲子,你教会了我我就走——” 顾云曦摇头,“世子,你是七杀将星,你用这样的身份本不该和我们一起走,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所以这样姑息你,这曲子别人只怕是学不会的,我也不打算教你,你救了我,所以现在我放你走,兴许我们不会再见面,兴许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战场上,就此别过吧。” 顾云曦说完便继续向外走,香君一急,眸光变得幽深,“姐姐——” 听着这样似乎带着浓浓不舍的声音,顾云曦脚步一顿,想了一想,“叫我姐姐的是香君,而你是世子,身份年龄地位我都受不起世子这一声姐姐。” 看着顾云曦的步子踏出了门,香君眸色一深,“你说不能让我犯了你的底线,你的底线就是他?!不过是一截软骨香,你就为了一截软骨香这样对我?!我那一剑,抵不上一截软骨香?!” 灵儿打着灯笼走在顾云曦身前,顾云曦头也不回走出了小小的后院,香君黑着眸子走到门口,直看着那一抹灯火消失不见,他打开小包袱,除了一包银子之外,还有他的折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眸光之中现出几分浓浓寒意来。 顾云曦眉头紧皱,垂着眸子向着楼上走去,客站之内安静的可怕,灵儿忽然轻声开口,“主子,香君会走吗?” “为什么不会?” 灵儿少见的对旁人多几分关心,可这个人却远不如灵儿想的那样简单,顾云曦叹息的拍拍灵儿的肩膀,开门走进自己的屋子。 进门的那一刻顾云曦便觉得有些不对,她的眸光犀利的看向南窗边,果然,房间里站着一人。 灵儿见状退出了门外,顾云曦走过去在屋子里点上灯火,朝着万俟宸微微一福,“更深露重,殿下应该早些歇着。” “他走了?” 顾云曦点头,“是。” 万俟宸转过身来,一双眸子眸光深沉的落在顾云曦身上,顾云曦嘴角一抿,“殿下觉得有何不妥?” 万俟宸摇头,“没有,你一直做得很好。” 顾云曦点头,看万俟宸一眼,再看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殿下若是无事,还请回吧,天色已晚。” 万俟宸欲言又止,顾云曦敛着眸子静静的站在当地。 “早些睡吧。” 万俟宸终于只是落下四个字便往门外走,顾云曦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屏风后走去。 一夜浅眠,虚虚渺渺的梦境之中总有一双泪光澜澜的眼睛在看着顾云曦,还有一声声的质问在她耳边回响,声音悲凉又固执,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顾云曦心尖上,声声让她惊心,“你的底线就是他?我的一剑,抵不上那一截软骨香?” 顾云曦几番醒来,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那是云宋战神,那是七杀将星,他不会有事,她又猛的闭上眼睛,幸而只是软骨香—— 天亮之时顾云曦已经起床收拾妥当,耽误了这两日,她们只怕要疾行了,她下楼的时候柳如是和万俟宸都已经到了大厅,远远地看过去,万俟宸正在和柳如是说着什么,柳家的仆从车夫正在客栈之外装车,绿翘眸光带着失望的的站在柳如是身后,模样有几分凄清。 平常之中带着几分诡异,没有人问香君去了哪里。 顾云曦走下楼去,不远不近的便听到柳如是的声音,“外伤到底和内伤不同,这几日天热,若是有外伤还有反复三爷应该早早的便治好,到了凉州南边天气难免的越来越恶劣,到了南境更是难熬,三爷不可大意……洛阳那边舅舅只怕要失望一阵子,却也没关系,三爷自然还要去洛阳的……三爷此去并不容易,人心易变,三爷自当小心……” 顾云曦看一眼万俟宸,她怎么不知道他有外伤,他喝不过是补气养血的药。 柳如是看到顾云曦走过来,嘴角一勾,上前两步拉住顾云曦,“云曦,三爷的意思还是走凉州,你们的行程要赶一些,现下我们就要分开走了,三爷那边,你要多多照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和父亲都要内疚。”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分开走? 之前说好了的要送柳如是去洛阳,现在为何又变了?他昨晚上怎么不说? 顾云曦疑问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淡淡开口,“南境急报。” 顾云曦心中一紧,这边厢柳如是又拿过一个包袱来,“云曦,这里面装着的是我给你的一点心意,你我之间,虽然做不到如旁的知心姐妹,却好歹一起走过这一遭,以后若是有机会就来洛阳找我,三月的牡丹花最是好看。” 灵儿在一旁闻言赶忙接过来,顾云曦心中有些微的感慨,此时一笑道,“在我面前的就是这天下最好看的牡丹花,哪里还需要我去洛阳呢,不过,以后若我还有机会,一定会去的。” 柳如是浅浅一笑,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走了出去,柳如是拉着顾云曦往外走,一边却是道,“云曦,我真羡慕你能和三爷一起上战场,这大概是我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了。” 顾云曦被这样的分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又听柳如是这样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边厢万俟宸已经站在马车边上看着她,顾云曦转身想着应该说点什么,柳如是却忽然偏头在顾云曦耳边落下一句话,只见顾云曦面色一变,她笑着推一把顾云曦,“你们先走,保重。” 顾云曦回身对着柳如是点点头,亦是道了一声“保重”,顾云曦走到万俟宸身边,面色微微有点泛红,万俟宸示意一眼马车,“上车。” 顾云曦有几分慌乱的上了马车,万俟宸紧接着掀帘而入,顾云曦有几分惊讶的看着万俟宸,“我们同车?” 万俟宸看她一眼,眸光郑重,“你跟着我去的是战场,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一刻也不准离开。” 万俟宸眸光幽深而坚定,好似看到了顾云曦心里,顾云曦忽然生出满心的恍然来,她即将要去的是战场,千军万马,伏尸万千的战场! ------题外话------ 考完试就爆发,事实证明我是亲妈,你们不喜欢的香君被我弄走了…… 024为他疗伤,迎他回朝 过了虞城,再走两日便可到云宋边境。 看惯了的苍葱翠峦忽而消失不见,目之所及乃是一片天地高远的广袤之地,正值盛夏流火之际,火辣辣的阳光给天地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就这么看出去,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光晕流转,看得久了,竟无状的生出一股子浩然之气。 马车滚滚而动,热浪从车帘之处窜进来,直让车里的人燥热难安。 顾云曦着一身浅绿色薄衫,手执一本书册缓缓地翻动着,马车角落里的冰块已经化成了一盆水,顾云曦看了看,下意识的将紧紧的领口松了松。 “这块地方曾经也不是这么荒芜的。” 万俟宸的眉头微蹙着,今日的他似乎有些焦躁,拿在手里的书半日也未曾看进去多少,顾云曦抬眼一看他,平日里再热也不会出汗的人,此刻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点点汗意。 万俟宸继续道,“两百年前此处本是楚地,和凉州一起是为凉州郡,也是‘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富庶之地,在和云宋的一场大战之中此地被作为议和的条件割让给了云宋,在这里生活的楚人不愿意离开大楚,便举家迁到了现在凉州之中,而云宋人,也不愿意住在楚地之上,云宋当权者并不将此地看在眼里,久而久之,此地竟然变成了这样荒芜的所在。” 顾云曦从车帘的缝隙之中看出去,自从出了虞城,目之所及的绿色越来越少了,原来是这个缘故,顾云曦也只是一听,继续低下头看书。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着顾云曦,他们走了一日,她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坐了一日,他不问她就不开口,他说,她就只是这样听着,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有几分疲惫的向后靠在了车壁上,“诸国之间类似此地的地方有许多,各国连年来大小战火不断,即便是割地,两国国人有隙,也从不会将土地当做自己的来看待,一来二去,倒是平白糟蹋了这天地。” 万俟宸说话的声音有几分不稳,他睁眼看过去,顾云曦的侧脸白皙的几乎要透明,隐隐的青色血脉,从她修长的脖颈缓缓而下,直入精致的锁骨,万俟宸看着看着,竟觉得视线有几分不清晰,他眨了眨眼,顾云曦的侧脸更为模糊。 “吧嗒”一声,万俟宸手中的书册掉在了车上,顾云曦终于抬头看他,目之所及,万俟宸的嘴唇泛着一层青白,眉头微蹙着,一双眸子闭着,似乎十分难受,顾云曦心中一紧,倾身靠过去,“殿下?” 万俟宸眯着眼睛看顾云曦,似乎还是有些看不清楚,他嘴唇一动,“嗯。”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样子,似乎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她有些着急,想起柳如是说的他的外伤,眉头更是一紧,她将万俟宸扶着躺下,将手放在万俟宸的额头,触手是灼热的热意,顾云曦面色微变,“殿下,我去叫慕言来。” 顾云曦说着便要撤手,万俟宸却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顾云曦的手冰凉,让他舒服的出了一口气,“无碍,无碍。”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来,从渝州出来的时候她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她只当他在喝普通的补气调养的药,到了那客栈,她更是不曾主动关注过他,柳如是走的时候说过他有外伤未愈,她心中有结,这一日以来并未问过他。 万俟宸叹息似地闭上了眸子,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呼吸声竟然渐渐微弱,顾云曦忽而心中一慌,“殿下?殿下?” 万俟宸不应。 “喂,万俟宸——” 万俟宸睁眼,眼底漆黑一片,再没有那迫人的光亮,顾云曦逼近他,开口之时声音便有几分颤抖,“伤在哪里?” 万俟宸怔怔的看着顾云曦,并不说话。 顾云曦着急,“伤在哪里?” 万俟宸闭上眸子,握着顾云曦的手却是越发的紧了紧,顾云曦眸光一深,所幸朝着外面低喝一声,“停车!” 车夫是柳家的随从,闻言赶忙停下了马车,顾云曦嘴角微动,“去喊慕言来。” 马车一停慕言便从后面的车上下了来,听到顾云曦的声音心中便是一紧,赶忙立在了马车之外,“姑娘,我在。” 顾云曦使足了力道从万俟宸手里撤出了自己的手,对着马车之外道,“你进来,你家主子有些不好——” 慕言一听便着急的很,赶忙便上了马车,掀起帘子的时候看到万俟宸竟然就那么躺在软榻上,眸色瞬时便红了,“主子!” 顾云曦心中有几分愧疚,在看到慕言的样子便有些不好的感觉,“你家主子有外伤在身?这些事情你比我清楚,现在他这是怎么了?” 慕言上前两步,车里的空间毕竟小,顾云曦欲起身退出马车给慕言留下地方让他看看万俟宸,她一转身,万俟宸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便睁开了,他眸光漆黑的看一眼慕言,慕言一愣,当即转身叫住顾云曦。 “姑娘留步,主子伤在肋下,慕言手脚粗重还请姑娘给主子看看。” 顾云曦转身,看一眼榻上闭目躺着的人,有几分迟疑,“他此前的伤不是你给他看顾的吗?” 慕言嘴角一抿,垂下头,“主子的伤都是主子自己动手。” 微微一顿,慕言的眸光便带上了几分恳求来,“姑娘——” 顾云曦一叹,“你去拿药来,我试试看。” 慕言“哎”一声便跳下了马车,顾云曦眉心紧皱的看着榻上的人,上前几步跪在厚厚的绒毯之上,看了看万俟宸的袍子,顾云曦有些不确定的解开了他的外衫,墨袍解开的一刹如水一般滑下,内里是同色的中衣,丝绸的凉滑触感让顾云曦有些留恋,她看一眼万俟宸几近昏睡的模样,嘴角一抿将他中衣的带子挑了开来。 里衣是素雪的白,与他的面色一起,恰似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一滴鲜红的血渍让顾云曦的眉心一皱,她不在迟疑的解开她的里衣,冰凉的手指从他胸膛的滑过,让睡着的人轻轻一颤。 顾云曦一愣,将手指在手心来回错了一番才继续将他的里衣全部挑开。 几乎就在同时,顾云曦整个人呆愣当地,他并没有她想象之中那般单薄,可是,在他精壮的胸口之上,竟来来回回布着好几道疤痕,不止如此,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腰腹上,新旧交替的浅白色的印记直让顾云曦看的不忍。 是刀还是剑?又是谁? 顾云曦想到他的燕地十年,眸子里的阴霾越发的厚重。 顾云曦的眸光在他身上斗转,最终落在了他胸口的两个牙印之上,顾云曦瞬间似有眸光一暗,下一瞬,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地眸光一闪。 “姑娘。” 慕言的声音让顾云曦回神,顾云曦到车帘边上接过慕言手中的包袱,反身之时她再次开口,“去让灵儿将我包袱里的药瓶拿来。” 慕言在外有几分意外,却还是立时应声而去。 顾云曦将包袱之内的药和棉布拿出来,眸光落在了他肋下腰间泛着红色血丝的棉布上,取出剪刀,咔嚓一声,原本包扎着的伤口便曝露了出来,顾云曦看到那伤口眸光一深,一道血肉翻卷的猩红口子,看得出来原本有极好的愈合之势,却不知道又怎么裂了开来,天气炎热,伤口没有及时换药已经出现了几丝腐肉,顾云曦看了看,从包袱之中利落的拿出一把小刀来。 眉心似有一皱,顾云曦眼睛都不眨的将小刀锋利的刀刃划进了万俟宸的伤口之中,似乎是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一瞬,顾云曦额头上流下几滴汗来,转眼一看,昏睡着的人还是半分动静也无。 “主子?您要的可是这个?” 门帘处伸进来一只小手,顾云曦看过去,“嗯”了一声将药瓶接了过来。 伤口处理妥当,有些溃烂的地方流出鲜红的血来,顾云曦将慕言拿过来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万俟宸的伤口上,再将棉布撕成一条一条,可是看到万俟宸睡在那里,顾云曦却是有些愁了,包扎至少要绕着他的身子转两圈。 顾云曦也不着急,掀开帘子慕言和灵儿还站在外面,顾云曦让慕言再取了冰过来放在角落里,而后一行人再次走动起来,马车滚滚而行,顾云曦将灵儿拿过的药瓶打开,倒出其中的膏状物,及其小心的绕过万俟宸的伤口在他的身体上涂抹起来。 白凤先生的去痕药膏十分管用。 万俟宸的左肩有一道及其长的疤痕,从他的肩头一直延伸到了胸口之前,顾云曦看着这道伤痕,不知怎地心头滑过一道奇异的感觉,看着遍布他身上的大小伤口,却也不敢多想,她的手指冰凉华润,沾着药膏细细密密的在他身上的疤痕处涂抹。 顾云曦的指腹之下,是他雪白的肌肤,顾云曦看在眼里,心想着便是女子也不过如此,可他的肌肤又和女子不同,他的胸膛坚硬,肌理更是柔韧,顾云曦面上微微有一层热意,手下的动作便有些快。 这一快便触动了他还未包扎的伤口!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顾云曦转眼看过去,万俟宸已经皱着眉头醒了过来,顾云曦将药瓶放好,一边去扶万俟宸起身,“伤口要包扎,你得起来。” 万俟宸眸光幽深,随着顾云曦的力道坐了起来,顾云曦看了看那棉布,又看了看万俟宸惨白的面色和有几分混沌的眸子,还是倾身拿起极快布条从他的背后绕过去,这一绕便是呼吸相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她长长的眼睫在她眼窝投下深深的阴影,看着她润泽的唇瓣,感受着她馨香的气味儿,垂在身边的手便下意识的抬了起来。 顾云曦的额头上带着汗意,面上有几分绯红,手脚疾快的从他背后穿过,再轻巧的从他伤口上敷过,再倾身绕一圈,然后在他肋下打个结,这伤口便算是包好了。 顾云曦起身退开,“好了,只怕得一日换一次药。” 顾云曦的眸光从万俟宸光裸的胸膛上掠过,转头偏向一边,万俟宸微微抬起来的手落在自己的衣摆上,此时看着她转头的模样嘴角一抿,他低低的“嗯”一声,“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顾云曦一怔,转过头来看着万俟宸,他的意思是以后让自己帮他换药不成? 万俟宸无视顾云曦的疑惑,看向自己胸膛上的疤痕,又看了看刚才顾云曦正在涂得药瓶,“这是什么?” 顾云曦低下头,“白凤先生给的药膏可以去痕。” 万俟宸嘴角一勾,手指从刚才她拂过的一道疤痕之上掠过,“多谢,连我自己看起来都觉得丑。” “不是。”顾云曦有几分酸涩,却还是道,“伤口总会结疤的,虽然会留下疤痕,可至少不会再痛。” 顾云曦并不知道如何开解眼前的人,因为连她自己都知道,疤痕虽然可以用她的药膏除去,可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这十年之间,多少仇恨,多少屈辱,这些疤痕在此刻,便是最好的证明。 果然,万俟宸嘴角一抿道,“我又不是女子,这疤,留着吧。” 顾云曦垂下眸子,抬手收拾方才的药品,万俟宸淡淡的看着她,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系好,顾云曦将整个包袱放在角落里,再坐回去的时候万俟宸便以一种十分深刻的眸光打量着她,顾云曦眉头一皱,“怎么?” 万俟宸也不说话,只将眼神转向别处,他倾身掀开窗帘向外看一眼,顾云曦注视着他,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顾云曦一笑,“你闻到了吗?风的味道不一样了。” 顾云曦明白他的意思,满心的酸楚却不知道如何言语,十二岁离家,十年,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本该是天之骄子,本该在大楚承载属于他的权力地位,现如今,他却只能带着一身伤疤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踏上战场。 天广地阔的的荒原之上落下几丝暮色,万俟宸有几分无奈的道,“这百里之内都荒无人烟,今夜只能睡在这里了,不知道有没有野兽,”微微一顿,万俟宸看向顾云曦,“想来,你也不会害怕。” 顾云曦嘴角一抿,“野兽再凶残,也比不上人心来的可怕。” 万俟宸眸光一深,看着顾云曦目不转睛,“你今年多大?” 顾云曦有些不解,却还是道,“十八。” 万俟宸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从小养在燕京,只怕连相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几次,为什么会驯狼?” 顾云曦皱眉看着万俟宸,“就那么就会了。” 万俟宸对顾云曦的不配合不以为意,却是继续道,“在我的印象里,似乎只有羌胡和大宛那边才有十分厉害的驯兽师,听说最厉害的驯兽人可以统御万兽——” 顾云曦垂下眸子,却是转了话题道,“说说大宛吧。” 万俟宸没有异议,嘴角一抿道,“大宛是游牧民族,虽然苍墨以南都是他们的领土,可是苍墨气候不好,大宛境内更是沙漠遍布,他们每年都只能在草原游牧,主要依靠大猎和草原种植在维持生计,每每到了夏季大旱草原缺水和冬季严寒猎物甚少的时候,他们便会向楚地南境进攻,烧杀抢掠无一不为。” 顾云曦皱眉,“既然连年都是如此,楚地为何没有作为?” 万俟宸一叹,“并非是没有打过,只是大宛人民风彪悍,骑兵战斗力十分的强悍,且每次都是抢了我们的东西便走,并不恋战,我们的人若是要深入大宛腹地,一来受不了苍墨高原上的天气处于劣势,二来,楚地兵马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打败大宛。” 顾云曦想了一会儿,“那这一次你的打算是——” 万俟宸眸光低沉,嘴角带着一丝冷厉,“大宛的单于年事已高,单于坐下唯一的皇子扎图野心极大,这一次竟是集结了大宛所有的部落首领,领兵四十万向着我南境而来。” “他们是想要攻打楚国?” 万俟宸点头,冷笑一声,“扎图此人野心大,却也是刚愎自用之辈,这一次集齐所有的部落首领乃是背着老单于而来,这么多年了,我等的就是他来。” 顾云曦心中一动看着万俟宸,万俟宸一笑,眸光傲然,“他们想将我们的良田变作他们的牧场,我却更想把他们的草原变成我的马场,大宛游牧,若是想在他们的领土上将所有的部落打败并不容易,这一次他们集齐了人马而来,自然是为我省事。” 顾云曦却有些担心,“大宛有备而来,你在南境有多少兵马?” 万俟宸眸光一转看向顾云曦,薄唇轻吐,“三十万。” 虽然及不上大宛的兵马数目,可是顾云曦心中还是猛的一震,据她所知,楚地领土极大,南境作为和大宛羌胡接壤之地自然是重兵之地,可是三十万还是远远地超出了顾云曦的意料,如果南境有三十万兵马,楚地的北面与西凉接壤,至少也有二十万兵马等着,西南边和南越、云宋接壤,这样一来,至少也有三十万兵马,再加上内陆的各个重镇守军,还有京城长安的禁卫军和各处的王侯私军,大楚,竟然有百万雄兵! 顾云曦心思转动,楚地尚文轻武,曾经的第一诸侯国就是因此才在百年之前没落下来,楚地若有足够的兵马来强国,十年之前万俟宸也不会去大燕做质子,可是短短十年,楚皇是从哪里练得百万兵马? 万俟宸似乎看出了顾云曦的疑惑,他的眸子星光转动,恍若将天上的星河倒进了他的墨瞳,他嘴角一勾,眩惑的模样让顾云曦微微晃神,“你一定在想,楚地何时有了百万雄兵,你可以自己去看,我不拦你。” 顾云曦心中一震,垂下眸子不在言语。 夜幕降临,广袤的荒野之上燃起了一堆篝火,慕言等人在一处长着橡树的林子里搭起了简易的围栏,马车停在外围,马儿聚在内侧,顾云曦和万俟宸二人的住处就在最里面,绿莹莹的草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顾云曦和万俟宸之间用一道简易的帘子隔了开来。 之前的黑衣护卫大半被万俟宸遣去护送柳如是,现在留下的不过三四人,灵儿和慕言都有武功在身,此刻领着黑衣护卫和柳家的几个仆从,看顾此地周边的所有防卫。 顾云曦躺在绒毯之上,闭眼是一片黑暗,睁开眼便是星光灿烂的夜空,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夜空里的星子这样明亮,这样高远,却又煜煜生辉的触手可及,从前,只有在西夏的天空才能看到。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非常,万俟宸早先说过的那些危险现在分毫都到不了他们的眼前,许是方便回护,她和万俟宸的毯子里的极近,顾云曦想到帘子那边的人,呼吸便有些不自在。 “我八岁便上了战场。” 忽然而出的声音让顾云曦屏住了呼吸,那声音好似很远,又好似在她耳畔,她睁大了眸子看着天上的星子,认真的想要认清楚那一颗才是破军。 “那个时候二哥刚刚因病去世,我年纪虽小,却觉得难受至极,母后见我终日里郁郁寡欢,便对我说,你二哥自小便想上战场,他不能去,你替他去。” “母后让丞相带我一起到了漠河,那边有一个部落叫‘鲜卑’的,因不满于父皇定下的进攻制度举兵叛乱,丞相让当时的大将军带着我骑在马背上,那位大将军是我朝栋梁,次次上阵都是冲杀在第一个,我被他用带子绑在身上,就那么跟着他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那时候我太小,拉不开大弓,丞相便给了我一支袖箭,刀光剑影在我身边飞过,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袖箭从我的手里射出,穿过鲜卑人的脑袋和胸膛,一个又一个,我却从来不觉得害怕。” “那一次打仗我军大胜,等我回朝的时候,我带着父皇赏给我的凌南军虎符去拜祭了二哥,一万凌南军,父皇赏给了我。” 顾云曦怔怔的看着天上的星子,巨大的天幕之中,有一颗星子亮的惊人,所有的星子落在他的周围都显得暗淡无光,顾云曦想,那一颗一定是破军。 “六十年前,燕国皇帝率军从梁国而下,途径西凉,直袭我楚地,那一次楚国兵败,大梁,西凉,和楚地都向燕地进攻,除了海国东齐,其他几国摄于燕国兵威,都同楚地一样向着燕国进攻。” “从二十五年前父皇即位开始,楚国的兵役制度发生了一些变化,父皇用各种方法开始大量的囤积财富,父皇虽然尽量不着痕迹,可燕国还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在向楚地索要更多的贡品之时,也同时提出了送最小的皇子作为质子去燕地。” 万俟宸忽然顿住不再说,可顾云曦知道,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他隐忍又艰难的十年的开始,远离亲人,生活在阴谋算计之中,他除了能保全自己之外,几乎什么也做不到,顾云曦嘴角一抿,轻声开口,“有人说,离家太远就会忘记故乡,杀人太多,就会忘记自己,你还闻得出故乡风的味道,你还记得你的凌南军,这十年,或许是上天给你的馈赠,现如今,你的故国近在咫尺,你的父兄,你的将士,都在等着你,依我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微微一顿,顾云曦看着天上的星星道,“有人跟我说,如果人死去就会变作天上的星星,我想圣文皇后大抵便是那颗破军星身后的暗星,她一定想你,不放心你,她要在天上守着你,看着你,再不舍得离开。” 顾云曦不再说话,万俟宸也安静了下来,林子里忽而响起一阵蝉鸣,焦躁的叫声突兀又刺耳,忽然,蝉鸣声戛然而止,帘子一侧似有深深叹息的声音,然后便传来一阵衣物窸窣的声音,顾云曦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近,整个身子下意识的紧绷了起来,青色的湖绸帘子忽然被人一挑,却只是一只手伸了过来。 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上一紧,而后整个手都被一支大手包裹了住,万俟宸的话里带着如夜色一般的温柔,“你在感动我。” 顾云曦嘴角微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动了动手,却是分毫也无用,帘子一侧再传来一声叹息,万俟宸轻声道,“睡吧。” 夜色暖人,万俟宸的声音好似带着魔力的安抚,再加上一天的疲累让顾云曦迅速睡去,睡梦之中,她又回到了那漫山遍野都是珈蓝花的苍墨高原上,春日里的春花烂漫如云霞,她穿上了一身五彩斑斓的长裙子,那个时候,她叫珈蓝。 珠兰带着用野花编的花环,偷偷在她耳边讲着索林的糗事,珈蓝笑得狡黠,回身便去叫索林来,珠兰不依,倾身变要来打珈蓝,她笑着躲开,却被脚下的长裙子“砰”的一声绊倒在地,珠兰扑上来,将珈蓝压在地上。 笑呵呵的威胁她,“珈蓝珈蓝,你若去告诉了索林,我就去找桓筝,让桓筝再也不教你吹曲子!” 珈蓝将手落在珠兰的腰间,肆意的抓她,一边听着珠兰肆意的笑,一边固执得道,“桓筝才不会听你的,倒是索林,母后前日里还提起,索林的父亲要给他说亲了——” 珠兰面色微变,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怔怔的问她,“索叔叔要给索林说谁家的姑娘?” 珈蓝将珠兰掀翻在侧,嘴角的笑意神秘,“你猜猜看,那家的姑娘连我母后都说好,你猜猜看,是储家的姑娘,还是里家的姑娘,还是厦家的姑娘?” 珠兰怔怔的坐在地上,眼角泛起了水光,珈蓝看的急了,一把扑过去抱着她,“好啦好啦好啦好啦,我骗你的,索林的父亲说的是一个叫珠兰的姑娘,你满意了吧,珠兰珠兰,说的是一个叫珠兰的姑娘!” 珠兰破涕为笑,紧紧的将珈蓝抱在怀里,“坏珈蓝坏珈蓝,你可吓死我了!” 珈蓝眉头一挑,“看你平日里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现在为了索林变成这样,你让开,你别抱我,你才不是我认识的珠兰——” 珠兰红了脸,眼底却是一片笑意,“啧啧,说我,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桓筝比索林还大呢,他父亲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跟皇后娘娘说好要你做桓筝的——” 珈蓝听得一愣,珠兰笑呵呵的看着珈蓝发愣的模样,拉着她并肩躺在了草地上,珈蓝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就那般的在暖暖阳光之下睡了过去。 顾云曦在睡梦中之中再次安然入睡,可是当那惊天动地的马蹄落地之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还是猛然被惊醒,想起珠兰的模样,她的思绪有一瞬间回到了那个肮脏又残忍的雪夜,那样的惊天动地之声,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呼吸。 “唰”的一声,万俟宸掀开帘子,一把将她拉起来揽在怀中,一双眸子死死的钉在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这边厢慕言等人早就骑马前去探看,篝火熄灭,举目四望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万俟宸将身形微颤的顾云曦拦在怀里,抬手将她的外袍拢的紧紧的,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不怕。” 凉风似乎在一瞬间沁入了顾云曦的心头,她寻找着身边这具身体的暖意,紧紧的靠了过去,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将她被扼住的呼吸一点点的放了开来,她以为经过那一次她已经忘记,她已经无惧,可是她不曾想到,当那样的场面再来时,她依然会颤抖。 感受到身边人些微的依赖,万俟宸的嘴角无声的一松,他的手使上了力道,强迫顾云曦静心凝神,万俟宸的眸子死死的钉在茫茫夜色之中,薄唇轻吐,“那是凉州的方向。” 顾云曦渐渐地回过神来,心中心绪百转,这样大的动静至少有上万人马,此时此刻,为何会有这样多的人马在这个时候朝着这里来,严格的说,他们目前站的这一块地方还是云宋的领土! 万俟宸的眸光从幽深变得星亮,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看着顾云曦,“跟着我。” 顾云曦还未来得及点头,万俟宸就放开了她的腰转而拉着她的手往马车外围而去,他们的马匹已经被套上了嘴笼,即便此刻因为这样的天崩地裂的响动马儿们已经非常惊慌,可此时此刻它们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万俟宸走出慕言设下的屏障,拉着顾云曦的手站到一处高高的土丘,顾云曦站在他的身边,目之所及,一条巨大的火龙正朝着万俟宸这个方向而来,因为马儿的急行在他们身后卷起了一股子巨大的烟尘,从顾云曦这里看过去,在火光的映衬之下像极了红黄色的灿烂烟霞。 慕言和灵儿带着几个黑衣侍卫围到他们的周围,眸光森森的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大队人马。 那声音越来越大,如山洪海浪一般撑起天地开合,渐渐地,万俟宸的嘴角轻轻地扬起,他的大手带着几分颤抖的紧握着顾云曦,一双眸子犹如朝阳破晓,光芒万丈! 顾云曦眯起眼睛转头看身边的男子,如墨的夜色之下,他的侧脸俊美如九霄之上的神祗,他的衣裳并非华美无匹,他的身形并未高大她无法触碰,可是,顾云曦就是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万俟宸似乎正在离她越来越远,他的气度他的姿容都足以让她仰视,她就快要拉不到他,看不到他,再不能与他呼吸相闻再不能与他执手并肩! 顾云曦眸光幽暗,被他握着的手沁出几分汗意,她脚步微动,在退和进之间,她选择了向后—— 万俟宸募得回过头来,他眼底的光芒如果一道灿烂的星火,直直将顾云曦眼底的犹疑思绪灼烧的灰飞烟灭,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拽,语声强硬又霸道,“站在我身边,一步都不准退!” 顾云曦的心口忽然一热,她不怕那千军万马,也不怕他高不可攀,她怔怔的看着他的眸子,他眼底是幽暗如深海一般的漆黑,深深的将她吸了进去,顾云曦眉眼变得温润,忽然觉得他根本从未远离,一瞬间,有那么多的东西从她脑海里一一闪过,大燕公孙墨丞相羽林军身份权力地位立场—— 顾云曦的怔忪让万俟宸的手猛的用了力道,这力道就好似一把开天辟地的巨斧,朝着顾云曦脑海之中的巨大画屏迎头砍下,瞬间,那画屏上的一切魑魅魍魉形神俱灭,再也激不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万俟宸似乎看到了顾云曦眼底的决断,他满足一笑,转过头去看着那千军万马声势如海潮,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敛下眸中神思不再退后,只静静的看着那气场浩大的兵马踏破土地奔驰而来。 越来越多的人影进入了万俟宸的视野,他眯着眸子看着那烟尘之中疾驰而来的少年们,黑漆漆的夜幕忽然变得星光如昼,荒芜的原野变得苍茫又孤壮,一个个火把之后是一张俊朗的少年面容,一个个的少年面容之上是一双有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眸子。 顾云曦看的清楚,那一双双眸子里有火,有光,有仿若带着猎猎旌旗一样让人无法忽视的崇仰,她们的眸子,都落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身上,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眸子灿烂如朝阳旁侧的万丈霞光! 恢弘的夜幕之下,四个黑衣甲胄的暗夜将军当先而来,在他们身后,骑兵们阵型齐整阵势壮大的队伍气吞山河,顾云曦眸子里含着对军人的敬重看过去,在那队伍的最中央,一面墨色为底的大旗之上,刚劲有力的印刻着一个大大的正红色“楚”字! 万俟宸嘴角一抿,那声势浩大的队伍忽然在万俟宸前往五十丈之处齐齐勒马停住,将军和战士们齐齐下马,竟是牵着马一步步的朝着万俟宸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眸光锃亮,步伐齐整,一步步的走在顾云曦心头,一点点的震撼她的心灵。 她转头,万俟宸的眸子肃容而郑重,他及其认真的看着这些儿郎们,好似这根本是一场盛大的检阅! 黑色短打的军人们高昂着头颅,眸光之中带着期盼已久的兴奋光彩,他们在看万俟宸,他们也在看顾云曦,他们的眸子有一闪而逝的意外,却又极快的变得更加郑重,好似他们本该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的检视,顾云曦一身素白衣衫,不施脂粉,清泠月华,灿如星耀的眸子里闪动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如月中走下来的仙子,与男子俊如天神的模样无比契合。 她和他高高的站在那土丘之上,好似站在万民跪拜的九天王座,四位将军模样的人物在万俟宸前十丈处站定,从左至右,一个个的深深跪拜。 “末将祝云阳恭迎殿下回朝——” “末将颜回恭迎殿下回朝——” “末将程瀚恭迎殿下回朝——” “末将宋柯恭迎殿下回朝——” 四位将军坚毅如松的背脊深深的拜下,万俟宸面色沉肃,一双眸子从那眸光殷切的士兵们身上扫过,规整的队伍里忽然走出一个黑衣劲装的少年,他走到队伍之前,扬手一挥,那铮铮铁骨的万千男儿们动作利落的跪倒在地。 “凌南军恭迎殿下回朝!” 声浪如同一把利剑,顾云曦紧紧握住万俟宸的手才能保持自己清泠华贵的身姿,她抬眼看过去,那黑衣少年竟是她认得的模样,万俟宸的手不知不觉将她握的更紧,他眸子里的冰天雪地一瞬消融,几乎是温暖的看着那些在他面前深深跪拜的男儿们。 良久,万俟宸嘴角一抿,开口的声音傲然,一字一句如俾倪天下的王,“好,十年锻造,我楚地儿郎,果真不负本殿所望!” ------题外话------ 这只是第一步,他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呢—— 025朝阳日出,寺院测凶 凉州七里十万家,当顾云曦随着万俟宸站上那巍峨高耸着的大成殿九重楼之时,心中才真正明白了为何楚地文人对凉州这块地方如此的尊崇。 连夜赶路,万俟宸终于带着她在第二日的下午时分进了凉州城,大成殿乃是皇家行宫,殿中的九重楼是一座五层木质高楼,乃是这凉州城里最高的建筑,重檐歇山顶,华丽的烘漆黄杨木楼耸立在高高的筑基之上,一眼望去,高低绵延的屋阙之间,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尽是楚地河西大都的繁华。 日暮的余晖落在万俟宸的身上,给一身黑衣的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的眸光悠远,含着让人心醉的痴迷,定定的看着那夕阳之下的百里城郭,呼呼作响的清风拂面而来,他缓缓抬头,在这高高的凤阙楼头望向凉州东南。 顾云曦知道,在那东南方向最为繁华之地,坐落这一个帝皇城池,长安。 万俟宸静静的站着,身影长长的映在那小轩栏之外,顾云曦站在他身后看着,竟觉得他就要这么乘风离去,顾云曦走上前去,站在他身侧,从这高高的宣楼上看下去,楼下正站着五个身形挺拔的男儿。 顾云曦转身,两手无意识的抬起拂平他襟前褶皱,她说,“恭喜殿下回朝。” 万俟宸回过神来,高楼上的风吹起顾云曦的长发,一丝一缕的拂在他的肩头,他看着她,眼底光华幽深,顾云曦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收回手,敛下眸子退后一步,“将军们在等殿下。” 万俟宸看下去,五个男儿英气勃发,身形挺直的站着,他上前一步,抬手将她的发丝捋顺,低不可闻的一叹,“我让秦允留下,你等我。” 话音落下万俟宸便转身离去,顾云曦微微一愣,没多时楼底下便走出去万俟宸姿容无匹的身影,五人当中一人被留下,其余四人都跟着万俟宸走了出去。 顾云曦眯着眼睛站在围栏边,看着天边红彤彤的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天色将暮未暮,这座繁华的城郭之中亮起了点点灯火,暖意融融的万千家门之中似有袅袅饭香,似有亲眷软语,那味道那声音一点点的钻进顾云曦的心里,直让她几乎要留出眼泪来。 顾云曦走下楼阙的时候天色已经几近全黑,秦允还在那里等着,他一身黑衣短打,身形精瘦又干练,顾云曦抬头看他,他的面容依旧如在大燕的那般俊逸,可是顾云曦却是知道,终究是不一样了。 秦允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女子,高昂着的头微微一低。 顾云曦走到秦允面前站定,嘴角一勾,“大概你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我。” 秦允紧绷着的面容因为顾云曦这一句话,瞬时便松了一分,他仔细的看着顾云曦面上的表情,嘴角一勾,抬手相请。 顾云曦朝着秦允手指的方向走去,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之上有了几分裂缝,一看便知是年代久远,这座皇家行宫历史悠久,乃是在大楚最为繁盛之时所建,顾云曦进来的时候未曾留心,此时细细一看,这座见证了大楚峥嵘的殿阁,依旧挺立的威仪万千。 “正如姑娘所言,秦允未曾想到。”秦允的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肩头,她的肩纤瘦,从背后看过去越发显得腰身纤细弱不禁风,“秦允曾以为,姑娘不会跟着主子走。” 顾云曦脚步微顿,而后又继续向前,她笑着摇摇头,“看来你是误会了,此行我不过是殿下的谋士,两个月之后,我自当离去。” 秦允眸光之中光芒几闪,嘴角微微的抿着,良久才道,“主子不会让一个谋士站在他的身边,姑娘应当知道。” 顾云曦走上一处亭台,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允,她忽而一笑,“秦允,说说看,你怎么做到的?” 秦允一愣,转头看向不远处回廊上的风灯,“和我一样的人有很多,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进入大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保护主子,说起来我应当是最为幸运的一个,毕竟我还能活着回来。” 顾云曦转头看他,“你是死士?” 秦允嘴角一抿,眸光清亮的与她对视,“死士?死士不会有机会出现在凌南军中,死士也不能站在主子面前,不能站在太阳之下,他们唯一有用的便是他们命,筹谋,算计,主子根本不会用他们。” 微微一顿,秦允开口的声音傲然又郑重,“姑娘可会相信,主子从大楚带走的,乃是整个大楚一半的国力?” 顾云曦眸光微眯,想了想一笑点头,“是了,他这样的人也不负楚皇用一半的国力保他。” 秦允转过头,面上挂着风光霁月的笑,“主子回来本不愿惊动任何人,可四方将军还是偷偷的跑了过来,玉门关还有百官候着,只可惜他们要失望了。” 顾云曦点头,“如此礼遇,他当得。” 秦允眸光复杂的转头看着顾云曦,“早在大燕秦允就知道姑娘非同常人,今日里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跟着主子一起来,但秦允仍旧当姑娘心志不同一般,姑娘既然知道主子在大楚的地位,为何不考虑留下来。” 顾云曦无奈转头,回身看向那九重高阁,“秦允,楚地虽好,却不是属于我的地方,在这里,除了殿下之外,我好似只认识你一个人,所以就权当做你是我的故人了。” 秦允一怔,颔首道,“秦允之幸。” 秦允说的郑重,顾云曦倒是听的笑了,她回头看他,月光下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如星子般明亮,“太子在宣武门之下叫嚣之时,我看到你领着人马冲过来,我当时曾想,这个人长得真是好看,可是下一瞬就看到你杀人如同切瓜一般疯魔——” 秦允看着顾云曦的面容一怔,听完她说的话却是无奈一笑,“姑娘不知道,战场之上,只有死人和疯子,我若不做疯魔之人,下一刻倒下的人就是我了。”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忽然浅浅一叹,“你这句话我曾经听到一个老兵说过,他是在战场上厮杀几十年的人,可是你现如今不过弱冠,秦允,在大楚的十年你一定十分辛苦,可是我想,这十年你失去的和得到的都是一样多的,未来的大楚定然需要你这样的将才,这一次去南境,你可准备好了?” 秦允朗声一笑,眸光之中绽出几分豪气来,“姑娘怎么知道这一次主子带着的人是我?四方将军这一次算是擅离职守,主子不罚他们算好,自然不会准许他们随行,这一场战争,只属于主子一人!说起来我比宋涯那小子幸运多了!” 说到此秦允面色微变,顾云曦听到“宋涯”二字眉头微蹙,倒没怎么追问,秦允微微松一口气,转而道,“天色已晚,姑娘不妨去住的地方等着主子回来?” 顾云曦点点头,虽然她知道万俟宸只怕晚上不会见她了。 凌烟阁里,灵儿眸子里满是笑意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心中一酸,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灵儿,你是什么时候去到大燕的?” 灵儿低头一想,“在灵儿刚学会武功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到你家公子身边的?” “三年前。” “灵儿的家人呢?” 灵儿低头想一想,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死了。” 顾云曦拉着灵儿的手站在天边,抬手指着天上的星子给灵儿看,“灵儿,你看,那一颗星星是你母亲,那一颗,那颗亮一些的,那是你的父亲,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灵儿看的津津有味,转过头及其认真的看着顾云曦,“主子的父亲、母亲是哪一颗?” 顾云曦一怔,眼底闪过一雾霭,奈何灵儿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良久,顾云曦抬手,“那一颗,那一颗,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和灵儿的父母亲在一起的。” 灵儿听得十分认真,一双眸子就盯着那几颗星子看,顾云曦眸光一沉转过身去,心中一股子酸涩挥之不去的让她难以呼吸顺畅,他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国,可是自己呢,再也回不去了。 油灯又暗了几分,看着灵儿面色带着几分疲惫,顾云曦起身去洗漱,“不必等了,你家公子今天刚刚回来,定然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先歇着。” 灵儿想了想也是,便侍候着顾云曦歇着,待房间里所有的灯火暗下去,顾云曦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她睁大了双眼看着绣着繁复花纹的帐顶,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昨夜站在他身边时的情境,秦允没有想到她能来,连她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顾云曦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只觉得朦朦胧胧之中似乎有一双眸子在看她,她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实在太过疲累,只觉得眼前似有光影一换,便又是无尽的黑暗。 “分明让你等我,你却睡了,再让你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低不可闻的声音响在顾云曦的耳边,顾云曦听着,心中只觉得似乎是万俟宸的声音,却又不能确定,不消的片刻,巨大的黑暗又将她淹没了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之中的顾云曦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一凉,她一个激灵惊醒,却见自己床前站着一个男子,她眸光顺着他精瘦的腰身看上去,面色微微一变,脑海之中似乎想起了此前的响动,顾云曦嘴巴一动,有几分慌乱。 万俟宸居高临下看着明显睡意朦胧看见他满心惊愕的顾云曦,他一只手还捏着她的被子,此刻看到她只着了一身里衣转过头去眉头一皱,掠过旁里挂着的她的衣服递给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有几分不稳,“起来!” —— 当顾云曦身上罩着披风和万俟宸同乘一骑出了凉州城的城门之时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寅时已过,他出门也没有带其他人,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呼呼地烈风声从顾云曦耳边呼啸而过,顾云曦终究忍不住,转过身去问他,“要去哪里?” 风声太大,她说话的时候使了力道,万俟宸将自己的披风将她团团裹住,嘴角一抿道,“等下就知道。” 顾云曦知道他不会说就真的不会说,所幸就转过身来再不问,马儿飞奔,顾云曦被万俟宸揽在怀里,整个人被厚厚的披风围着,暖意融融之下,她竟然就这么靠在万俟宸怀里睡着了,万俟宸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嘴角微微一勾。 怎么上了山的顾云曦不知道,可是当顾云曦缓缓醒过来的时候,在她眼前的便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凌烈的风迎面而来,只让她有些不能呼吸,她居高临下的看一眼那黑沉沉的悬崖,止不住的有几分心悸, “怕吗?” 万俟宸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侧,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十分有力,时刻的提醒着顾云曦她现在是安全的,顾云曦摇摇头,“不怕。” 万俟宸点点头,将披风围到了她下巴处,顾云曦直直的看下去,没想到从这里竟然能看到整个凉州城,比在九重楼上看到的更为广阔豪壮,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感叹。 “我十岁的时候来过这里。” 顾云曦嘴角一抿,“一个人?” “嗯。”万俟宸的声音有些飘忽,只有他身上的体温让顾云曦觉得他还在,“只有从这里看下去才能看到整个凉州城,母亲是长安人,她此生只来过一次凉州,可是她却极其喜爱这个地方,那一次我一个人骑着马上来,只带了一张宣纸,一支笔,一盒墨,从清晨到日落,我将凉州城画在了纸上,作为她三十寿辰的礼物送给了她。” 话音落下之时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寻常的颤抖,顾云曦转过头去看他,他却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顾云曦的身子钉在当地,他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得到他的气息似有不稳,顾云曦心中忽然抽紧。 她知道,有的痛苦,是根本无法安慰的。 几乎没有迟疑的,顾云曦扭转着身子抬起了手,她略显笨拙的将手穿过他的腰身,轻轻地一环,他的身子猛的一震,覆在她眼前的手便放了下去,顾云曦将脸在他胸口略略一贴,又低着头转过身子来,披风被她散了开来,被凌烈的风吹得呼呼作响,万俟宸抬手将她重新裹住,两只手放在了她腰间。 顾云曦似有不自在,她刚刚动了动身子便听到万俟宸低低一声。 “看。” 顾云曦抬头,前方那墨蓝色幽深的夜幕之中忽然现出一道泛着微光的弧线,黑沉沉的天幕似乎被一只巨大的手撕了开来,那弧线渐渐地闪着金光,渐渐地红的透亮,如同沸腾了的熔浆溅开,墨蓝色的云烟被那灼热的温度灼烧殆尽,一片炫目的金光之中,顾云曦震撼的了悟,光明的白昼正要从漆黑的夜空之中迸射而出! 山河静美,天地都为之一白,顾云曦眯着眼睛看着那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天幕之中挣脱直上,她呼吸屏住,静静的看着那喷薄而出的朝阳,一股子热流自她心头漫过,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变得渺茫,她不由得低呼赞叹,“壮哉!美哉!” 顾云曦的眸子泛着激动的微光,她的头微微仰着,因呼吸急促而樱唇微张,万俟宸低头看下去,她的眉眼在初升的日光之下越显精致妩媚,她的唇瓣轻轻开合,似乎,似乎是在做着无声的邀请,他的视线从她尖瘦的下巴晃下去,她胸前的领口并不那么贴身,一抹白皙明晃晃的让他眸光一紧。 顾云曦激动的抓着腰间他的手,似乎这样可以将她的心境传递出来,红日缓缓升起,天边灿烂的金光烟霞也渐渐散去,过了许久,待那天光大亮,顾云曦才缓过神儿来,她回头看他一眼,深深叹出一口气,“任是谁看到这样的奇景,大抵都会爱上这个地方吧。” 万俟宸眸光幽深,也不作声只揽紧了她调转马头往山下而去,顾云曦眸子亮晶晶的,似乎还在回味适才的景象,万俟宸扬鞭挥马,直将她往半山腰带,远远地,顾云曦就在翠绿山林之间看到了一截白白的塔尖。 她有些好奇的看过去,却发现自己二人正是要往那处去的。 眼看着要走进那处建筑了,万俟宸却是调转马头走向了一处小径,顾云曦似乎有几分失望的一叹,万俟宸嘴角一勾,低低道,“我们走后门。” 顾云曦眸光一亮,果然在前行了几步之后看到一处低矮的院墙。 矮小的院门之上挂着一张如来画像,顾云曦眉头一挑,“这里是佛寺?” 万俟宸跳下马来,“嗯。” 万俟宸伸手要扶她下马,顾云曦想了想还是将手递给了他,万俟宸将马系在那近处的一株老树上,上前一步敲响了小门。 门响不过片刻小门就由里向外打了开来,一个一身青衣僧袍的小童站在那里,看到万俟宸和顾云曦二人眉头微皱,他仰起头看着万俟宸,“施主要做什么?” 万俟宸看着小僧童眉宇之间的冷色也退了不少,他嘴角一扬,“小师傅,在下是寺中长明灯的主人,此刻是来点灯的。” 小童眸光一亮,朝着她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师祖走的时候曾交代过,若是那长明灯的主人来让小僧一定好生招待,二位施主请进。” 万俟宸点点头,竟然还对小僧童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寺院并不十分的宏大,和顾云曦曾经见过的凌云寺无法相比,可是顾云曦看着这小寺简单又满是禅意的布置,只觉得心中分外安宁,小僧童在前面领路,万俟宸走在后面,看到顾云曦有几分发怔的打量各处,竟是退后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顾云曦一怔,想要挣脱万俟宸却分毫不松手,想到这里是佛门之地,顾云曦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幸好到了一处门庭肃容之地万俟宸主动放开了她,小僧童看一眼二人,抬手,“二位施主请进吧。” 房门被打开,内里是一整排造型奇正的菩萨像,顾云曦并不是佛门弟子,故而对此并不是那么的关注,反倒是万俟宸,面上是少见的虔诚之色,他直接领着她走到了菩萨像的尽头,在那里,一盏造型简单的莲花灯内,九盏灯芯只亮了一盏。 万俟宸对着那灯拜了三拜,拿起旁里的火烛将熄灭的八盏灯一一点燃,顾云曦站在万俟宸的身后,看着他肃整的样子自己也郑重了几分,连呼吸都怕打扰了他,待点到最后一盏,万俟宸的手却是一顿,他转身,“过来。” 顾云曦一愣上前一步,万俟宸将手里的火烛递给顾云曦,“你来点。” 顾云曦一怔,万俟宸的眸光坚定,拉起她的手将火烛放在了她的手心,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心想着这灯应该不会是哪位重要长辈的,否则也不会让她来点,她点点头,眸光之中带着敬重的将那最后一个灯芯点亮。 万俟宸十分满意顾云曦庄重的样子,他看了看顾云曦,示意外面,“我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你让那小僧童带你出去看看那白塔可好?在那里等我。” 顾云曦不知道他要做何,却利落的点点头走了出去,小僧童看到她出来了便走上前去,顾云曦一笑,“小师傅带我去看看那白搭可好?” 小僧童点头,“请施主跟小僧来。” 顾云曦点头跟着小僧童后面朝着另一处院落而去,她有几分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院落,最终还是跟着小僧童朝着白塔而去,走到了另一处院落,顾云曦才知道原来这小寺便是叫做白塔寺,那白塔在寺院偏后,顾云曦走过去的时候寺中正有几个香客刚刚拜完白塔往外走。 “真是灵啊——” “是啊,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和尚——” “管他从哪里来,灵就行了。” 顾云曦看着几个妇人走出去,有些迟疑的看向小僧童,“她们刚才说的是谁?” 小僧童眉头一皱,似乎有几分苦恼,“是一个被师祖收留下来的流浪和尚,因为院子里没有事让他做了,便让他来守着白塔,他经常给香客算命,有时候能说中。” 顾云曦点点头,佛门之中经常有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了,小僧童站在院子门口,顾云曦走近那白塔,塔并不高,却奇在塔身莹洁如玉,顾云曦仔细看看,那塔身分明只是白玉石而做,屹立在这无遮挡的院子里,风吹日晒之下,是如何这样干净的? 正想着,一道低低的鼾声传了过来,顾云曦一挑眉走到塔身后一看,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和尚睡在一个烂布袋上,顾云曦看着那老和尚,无奈的摇摇头正转身而走,那老和尚却是忽然醒了过来,他睁着迷蒙的眸子看着顾云曦转身就走,忽然厉喝一声,“见了我不算命就走?说,你要算什么——” 顾云曦一顿,哭笑不得转身,“小女子并不想算命,师傅却也不依?” 老和尚一边抓着自己身上的痒处,一边口齿不清的道,“小姑娘心中明明有所挂,却不开口问,老和尚我不喜欢,老和尚今日只有一卦送给你,你且说说你要算什么?” 顾云曦皱眉,只觉得这个和尚真真奇怪,看着他固执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几个香客说的话,她便有几分动摇,想了一想,她看了看南边,“敢问老师傅,南边若战火将起,主帅之人凶吉为何?” 老和尚眸子里灵光一闪,“难怪老和尚这几日看着天象觉得不太平,怪道是——” 说着话老和尚便眯起了眼睛,顾云曦只见老和尚伸出满是污渍的手指不停地掐算着,似乎过了许久,老和尚才皱着眉头似笑非笑的道,“主帅之人命星有变,缓动而反角,不宜远战——大凶!” 顾云曦一愣,两只手下意识的握的紧紧的,她正要再问点什么,身后却听见小僧童叫了一声“施主”,顾云曦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万俟宸正大踏步的向她走来,似是看到她面色不佳,他眉头一皱,“在做什么,怎么了?” 顾云曦有几分着急,“我在问——” 顾云曦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转过身之时,前一刻还睡在那里的老和尚竟然凭空消失无踪,万俟宸皱着眉看住顾云曦,却只见顾云曦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拜谢大家的票子~ 话说古时候真有凉州这地儿,我算是把北方的地方写到了南方了,这几句诗都是写凉州的,我发现我应该画一个地图了,不然后面会乱死。 如果有一个男人这样带着我去看日出,嗯,我就嫁给他!我多么想要小万亲下去啊~ 026她的感动,溪州异状 帝国历四七六年七月初三,大宛王子扎图集合部落兵马四十万与大宛北部城池逐业祭天盟誓,次日,举兵北侵楚地。 楚皇闻讯,十三道加急军令自长安火速传往南境,军令命南境主将严阵以待,却只字未提主帅人选。 七月十一,大宛十万前锋兵马与帕密河遭遇第一股前来抵御的楚军。 由龙威将军林逸带领的三万楚军与大宛前锋军交战,楚军大败,四散而逃,大宛军长驱直入,渡帕密河直逼楚地西南边境建州。 七月十四,大宛第二军团十万军与前锋军会和与建州以东百里之地。 七月十五,大宛大将摩之率十万兵马攻建州城,两万楚军死守一夜,第二日,建州守将林德弃城而逃,带领残军及建州百姓后退至随州。 大宛势如破竹,楚*民人心惶惶,扎图与帕密河以南得闻此讯,令余下的二十万军马按兵不动,在美人歌帐之中做起了坐拥长安的美梦。 当随州城被围的消息传来之时,顾云曦正晕船晕的厉害。 渭水相比淮水更为广阔壮大,乃是从苍墨高原上的雪山发迹,途径祁连山,由西凉与楚地的交界之处入楚,自楚地北部横穿而过,最后从东齐南部入海,乃是楚地境内最大的内陆江河。 为了赶路,一行人选择的乃是水中易行的中等官船,这种船吃水深,动力足,速度极快,唯一的缺点便是遇到风浪便颠簸得厉害,顾云曦前世今世都未曾坐过船,这第一次难免晕的极为厉害。 灵儿端着一份青菜白粥放在顾云曦舱里,看着趴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眼泪汪汪,“主子,您好歹吃些吧。” 顾云曦无力的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你快些拿走。” 灵儿趴在顾云曦的身边,一下又一下的为她顺气,“主子你两天没吃了,再好的身子都受不住,这青菜白粥是公子让人去岸上给主子弄来的,主子好歹吃一口?” 顾云曦无力的转过头去,固执的摇头,“不吃。” 吃了也会吐,寻常用的晕船药在她这里分毫作用都没有,她不如就着么昏昏沉沉的饿着,顾云曦紧闭着眸子,耳朵旁侧是呼呼作响的轰鸣声,肚子里一阵冷一阵热,脑袋痛的快要炸开,稍稍不留神便有要作呕的感觉,顾云曦咬着唇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她无奈的想,要不然干脆利落的给自己来一刀?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进舱内,顾云曦无奈之际,“说了我不吃,都拿走——” 万俟宸眉头一皱,看了看旁里放着的完全没动过的吃食,灵儿回身一看竟是万俟宸,赶忙站起身来让在一边,“公子。” 顾云曦一听眉心一皱,奈何现在的她面色苍白一身冷汗,在床上躺着只怕衣衫不整头发也是乱的,所幸便那么趴着不起来身了,她深吸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道,“殿下自去忙吧,不必管我。” 话音落下便有一股子气息逼近,顾云曦心中一紧腰间已经穿过一只大手,万俟宸用力一捞便把她揽进了怀里,看着眼前小脸苍白还红着眼睛的人万俟宸心中一紧,顾云曦倒不是哭,她只是被那喉头不断泛酸水的感觉折磨的。 万俟宸将她耳侧几缕头发捋上去,轻声一叹,“你跟着我来,我不管你谁管你?” 顾云曦愣住,下一瞬万俟宸竟然将她打横抱起,又看灵儿一眼,“换新的粥来,送到我那里。” 灵儿应声,万俟宸便将顾云曦抱出了舱门,沿着向上的阶梯带着她上了顶层,万俟宸的房间很大,因为这两日所有的折子都在他这里汇总,他身边增加了很多人,每日里都要在这里议事许久,反倒是顾云曦,自从上了船变成了病人,还从未帮他出过什么点子。 顾云曦有些不赞同的四处看看,“殿下——” 万俟宸按住她的腰身,眸光动也不动的抱着她进了舱门,房间里只有慕言站着,顾云曦微松一口气,万俟宸便带着她到了最里间,看着那房间里的床榻,顾云曦有几分紧张的看了万俟宸一眼。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光彩,却只是将顾云曦放在了床边上,顾云曦呆呆的正觉得不解,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忽然蹲在了她面前,顾云曦正自惊愕,这男人竟然抬起她的脚,抬手就要脱她的鞋袜。 “啊——” 顾云曦几乎是一把推开万俟宸将自己的脚收了回来,她双眸大睁的看着万俟宸,又是懊恼又是疑惑,顾云曦虽然是使足了力道的,可惜她现在虚弱的很,万俟宸不过被她挣脱了脚而已。 万俟宸嘴角一勾,眉头微蹙,看着她,“怎么?” 顾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在大燕女儿家未嫁之前不可将自己的脚露给男子看,即便是西夏,也不好这样子—— 她有几分嗫喏,“要做什么?” 万俟宸眸光一深看着她,“想不难受就别乱动。”说着便不由分说抓住她的小腿将她的脚拉了出来,顾云曦听他说的郑重,便不再动,只看到万俟宸有几分笨拙的脱了她的鞋子,正要扯下她的袜子,顾云曦小着声音试探道,“怎么做?不然我自己来?” “刷”的一声,万俟宸根本不看她就脱了她的袜子,袜子之下是一双莹洁如玉的小脚,白皙的脚腕被万俟宸握在手里,好似握着一截白嫩嫩的莲藕,她的脚趾头圆润,脚趾甲被修剪的极为好看,此刻看在万俟宸眼里,眼底便亮起了一簇星火。 顾云曦的脸红了,脑袋里晕晕乎乎,下一瞬便感觉到一股力道按压在了自己的第二根脚趾上,万俟宸耐心极好,大指和食指十分有力的在她的第二根脚趾外侧穴道上揉压,顾云曦只觉得一股子暖意从脚趾传到腿上,从腿上再到自己的腰腹,而后胃里不停翻滚的酸涩之感竟然消失了不少。 她怔怔的看着身前低着头的男人,本就因为难受至极而生的那一点点酸楚更甚,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肩头宽厚,几缕墨法一晃一晃的挡在侧脸,鼻尖挺立,薄唇殷红,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他的脚腕,好似在把玩一件精致的瓷器,他的指腹带着粗粝的薄茧,来来回回的摩擦让她的脚也热了起来。 灵儿端着粥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带着几分天真的眸子看着顾云曦和万俟宸,就想起了变作星子的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她不知怎地眼眶微微一红,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外面慕言没听到任何声音却看到灵儿退出来,也有几分意外,他走到那屏风旁侧向里面一看,一双眸子瞬间瞪得老大! “那个,我自己来吧——” 顾云曦分明看到慕言的身影一晃,面上的热度更甚了些,万俟宸将她的一只脚放好,再去脱她另一只脚的鞋袜,而后还是如此前一般在她的第二根脚趾上按压,顾云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头墨发落在她的眼帘之下,身上有一点温热的感觉,胃里的翻腾也缓和了下来,顾云曦看着看着,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湿润的眼角竟然微微一凉。 万俟宸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顾云曦的头垂的低低的,他也不去想那许多,只简单的下命令,“躺下。” 顾云曦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万俟宸,万俟宸这才看到她眼底水华浮现,他微微一愣抬手按在了她肩头,顾云曦被他按倒在榻上,见他直直的看着她,她有几分不自在的抬手覆在自己的眉眼之上,转头偏向了里面。 万俟宸眸光一深,“你大概没受过这样的苦,还有两日,委屈你。” 顾云曦本想说什么,可她嘴角一动喉头一哽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万俟宸眸光幽深的抬手落在她腰侧最后一根肋骨之下,开口之时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的舒缓,“刚才是第二厉兑穴,现在是鸠尾穴,你生在大燕,定然不习惯水上行船,是我疏忽了。” 顾云曦闭着眸子,眼角润润的让她十分不习惯,可是万俟宸的话却又字字句句的落在她心头,好似一抹雪后初晴的暖阳,让她坚硬如冰凌的外壳缓缓融化,融成一汪沁人心魄的碧水,她心头所有的风霜刀剑凌厉刺角,在这汪碧水面前都化为虚无。 万俟宸的手指带着带着魔力,将她胃里所有的冷热交替都缓和了下去,暖意包裹了她沁润了她,顾云曦深深一叹,心中的阴霾散尽,只剩春花烂漫。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俟宸的手从她腰侧收起,“吃东西吧。” 顾云曦只听到万俟宸的脚步声渐远,不一会儿灵儿便端着吃的走了进来摆在了窗下的小几上,顾云曦起身穿上鞋袜,脚趾上仿佛还留着他的温度,顾云曦走过去,软糯的白米粥香味十足,两碟小菜也色香味俱全,看得她一时间食指大动。 “主子快吃吧,看您好了灵儿就开心了,这两天公子叫了好几个侍卫下岸去寻治着晕船的法子呢,看样子是找到了。” 顾云曦嘴角一勾,低头吃桌上的饭食。 吃完了饭天色已经不早,顾云曦走出门去,慕言正站在那里候着,看到顾云曦出来连忙微微躬身,顾云曦走过去,“殿下呢?” 慕言看了看船头甲板的方向,“主子在外面呢,说是姑娘觉得难受就歇一会儿。” 顾云曦想了想,还是朝甲板走了过去,船头之上,万俟宸一身黑衣正迎风站着,顾云曦不曾见过这样大的江河,看着两岸青山不停地后退,又看着河中波澜翻卷,鼻端还有一股子江上特有的腥香味儿,难免的觉得有几分新奇,万俟宸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如何?” 顾云曦尽力一笑,“没事了,多谢殿下。” 万俟宸扫一眼她依旧惨白的面色转过头去,并不说话,顾云曦站在他身边,只看着随后一点光亮从地平线上落下去,再然后,江水之中便倒影出一道弯月光阑,顾云曦的眸光扫过万俟宸放在船舷上的手腕,那里正系着一块白巾,正是昨夜蛊发之时留下的。 “依你看,渭水可比的上淮水?” 万俟宸忽然一问,顾云曦嘴角一勾,“渭水广阔,比之淮水更甚。” 万俟宸想了想,“可到底还是比不上云宋,云宋有淮水与澜沧江,领土也不如楚地丰泽,楚地面积大,却只有渭水一脉,南境到了夏日并不十分好过。” 顾云曦眸光一眯,忽然转头看万俟宸,“渭水水量丰沛,只怕是两个淮水也比不上,殿下何不引渭水向南?” 万俟宸转眼看顾云曦,顾云曦想了想便道,“渭水水量大,每到雨季之时只怕楚地还要想办法治河,从凉州而下,河床渐高,水患的危险便更大,若是引渭水向南,去弯取直,将土岸变作石道,不仅可以减轻渭水主流的负担,还可以解决南境缺水的隐患,最重要的是,从此交通也可便利许多。” 万俟宸眸光微眯,点点头,“渭水到了建安便向东去了,我们向南便要上岸走陆路,只是引水向南并非一日之功,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那是自然,且开凿河道要花费许多人力物力财力,若……若殿下想要以天下为先,此事到不是那么着急。” 万俟宸眸光深邃的看一眼顾云曦,摇摇头,“不,开凿河道对我楚地万民乃是不世之功,无论将来如何,这件事已经落到了我心间,都是要去做的,如果将来有一天楚地真将渭水引到南方,你便是楚地的功臣。” 顾云曦摇头,“殿下言重了。” 万俟宸直直看着顾云曦,一点儿也不像看玩笑的样子,片刻,他忽然问,“你怎么知道这样的法子,据我所知,那本《齐民要术》之上并没有说这一点。” 顾云曦眸光一闪,低下头去,“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过,倒忘记是哪本书了。” 万俟宸想了想便不再问,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眉间的微蹙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担心,“南境,如何了?” “随州被围。” 顾云曦心中一紧,却见万俟宸面色并未有十分大的变化,她想了想这两日灵儿告诉她的消息,“大宛四十万军队,若是一次肯定是吃不下来的,且双方损失惨重对大楚百害而无一利,若能分而食之才是上策。” 万俟宸眸光一亮看着她,顾云曦一笑道,“灵儿跟我说了一些消息。” 万俟宸点点头,示意她继续,顾云曦嘴角一抿,有几分保留的道,“扎图现在还在帕密河以西,他只怕以为楚军现在无主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几天捷报不断,他心中定然更放松警惕,他既然能将二十万军队放在自己身边,想来是对随州城外的兵马抱着必胜的信心,可是我想,殿下一定是有打算的。” “嗯?” “龙威将军林逸,随州守将林德都是凌南军中走出去的将领,我想,他们即便是战死沙场也绝不会逃亡,更不会弃城而去了。”微微一顿,顾云曦继续道,“还有殿下的一万凌南军,当日进凉州之时并没有带兵入城,我便想,那一万凌南军去了哪里。” 万俟宸眸光亮晶晶的看着顾云曦,忽然看向顾云曦身后,“秦允,你觉得姑娘说的如何?” 顾云曦惊愕的转过身来,便看到秦允一身蓝色长袍站在他们不远处,显然是将刚才他们的对话全都听进去了,秦允带着笑意看着顾云曦,“顾姑娘好心思,竟将主子的打算看了个大半。” 万俟宸意味不明的看一眼顾云曦,不知是赞赏还是什么,秦允上下这边厢看看顾云曦,“看来主子将顾姑娘治好了,也不枉主子着急了这几天,我准备的晕船药对姑娘竟然分毫效用也无,要是十五先生在肯定要骂我了。” 顾云曦眸光一敛,却是问道,“十五先生去了哪里?” 秦允不知道,便看向万俟宸,万俟宸想了想还是道,“我让他跟着阿然去了南越。” 顾云曦心中一紧,明白了十五此行的目的,秦允看着眼前二人静默的模样有几分意外,却又不知道为何,当下便也不在多说什么。 官船不分日夜的前行,在第三日的午间到了建安,顾云曦对这个楚地小皇都早就有所耳闻,只是这一次他们根本没有一丁点儿时间进城,万俟宸一行数十人直接就在码头上换了快马向着边境而去,从建安道边境,千里宝马日夜骑行也得要四五天,战事一日比一日吃紧,顾云曦等人再没有分毫的时间可以在路途之中浪费。 顾云曦的骑术自然又让在场的众人吃了一惊,一行人日夜不分的赶路,让顾云曦疑惑的是,这一路上她还缕缕听到大楚三殿下已死的消息,虽有疑问她却还是没问出来,而连着五日赶路,众人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到了溪州。 顾云曦知道,溪州离随州只有小半日路程。 一行人赶到了溪州城下,城门已经落了锁,巍峨高耸的城墙头上立着大大的黑底红字“楚”字旗,偶见士兵巡逻的身影,一切都表现的十分正常,可是顾云曦却还是敏感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因为体力不支早就和万俟宸同乘一骑,此时她转过头去一看,万俟宸幽黑的眸子现出浓浓的森寒杀机来。 ------题外话------ 有没有觉得天下第一好男人就是我小万~ 古代凉州真心有白塔寺,这两种治疗晕船的法子也都是可以滴~最近各种的查资料,忽然喜欢上魏晋南北朝的历史…… 027夜半袭营,匕首相逼 夜色冰凉,盛夏的暑气在此刻消失殆尽,溪州城外的城隍庙里,顾云曦正眉头紧皱的站在门边,灵儿和秦允站在顾云曦身后,眸光都有几分凝重。 顾云曦将眸光落在溪州城的方向,头也不回的问灵儿。 “什么时辰了?” “主子,丑时三刻了。” 顾云曦眉头再一次皱起,“秦允?” 秦允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现如今乃是战时,每一处的布防都是有定制的,这溪州城的布防乃是主子亲自布置,每一处他都知晓,可是今日走到城下,别的不说,至少城楼上的布防与主子的设置大不一样,而城防在无主帅的情况之下守将是不可以擅自换防的,溪州城的主将并非主子的人,而随州城被围了七日了,摩之向来诡计多端,主子不得不防。” 顾云曦眸光微眯,“依你看,最坏的境况是如何?” 秦允咬了咬牙,“最坏的情况,便是溪州城之中已经不是我们的人马。” 顾云曦上前一步,庙门之外的夜色黑的可怕,低低的风声幽咽,白塔寺的那一道大凶测言回响在她的耳畔,她仔细的想了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们进城去。” 秦允有几分犹豫,“姑娘,主子说过——” 顾云曦转眼看着秦允,秦允潜伏大燕多年,然而真正跟在万俟宸身边的机会确实不多,这一次他能被带来南境自然是好,可是每每万俟宸都会将他留在她身边,比如现在,天知道秦允多想跟着万俟宸一起进城。 顾云曦皱着眉头看他,“你不必管我,他若是要怪罪,自有我在,他的身手想来你比我清楚,可是他们去了两个时辰依然音信全无,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着急等着。” 秦允想了想,作为一个军人,他真心的并不喜欢刀剑不出鞘的感觉,“好!” 秦允拍手,“秦允随姑娘进城,若是除了岔子,也是秦允有违上令。” 顾云曦此刻倒是管不到那许多了,当下便带着灵儿在秦允的带领下往城南赶,溪州城依沂蒙山而建,如果进城不走城门的话,唯有一处险地可以走,那便是沂蒙山崖壁,据万俟宸所说,沂蒙山悬壁之下便是溪州大营。 秦允从怀中拿出一套地图来,那地图是万俟宸的命人所画,线路十分的隐晦,即便是流落旁人之手也是找不到那悬壁路径的,秦允仔细的看了许久才带着顾云曦等人上山,沂蒙山并不高,夜里却有几分森森的可怖。 秦允军旅中人自不会害怕,可顾云曦却是不一样了,她将拖地的衣裙扎在袜子里,脚步稳健,身手已经算得上迅捷,秦允对于顾云曦的表现十分的惊奇,顾云曦却是眸光之中带着冷漠的极速行进着,秦允见此心神越发的不敢放松,生怕带错了路耽误时间。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三人已经到了沂蒙山西峰的悬壁,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隐隐有风声怒卷,顾云曦站在那里感受着凌烈的狂风来袭,一双眸子泛起层层冷色,秦允看了看崖壁的高度,略有几分不放心,“这崖壁太高,我直接带着你下去到底有些不安全,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着——” 顾云曦眉头一皱,“谁要你带我下去?我可以自己下去。” 顾云曦说的好似理所当然,可其余二人却是眸光微变,不光秦允不赞成,灵儿也是不敢让她做这样危险的事,“主子,您不会武功,这崖壁这般高,若是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您在这里等着才是最好。” 顾云曦眉头一抬,“你们觉得我很弱不禁风么?你觉得你家公子一定安然无恙么?我在这里等着有用么?” 灵儿眸光一滞,说不出话来,顾云曦一摊手,“你看,既然我们都不放心,那就一起进城去看看,若是他陷入囹圄,我保证,我一定以自保为先不去管他可好?” 灵儿听得不知如何接话,秦允却是上下看了看顾云曦,“这崖壁太高,我怕你坚持不住。” 顾云曦是知道这下去的法子的,听说早先有人在这里钉了条隐秘的铁索,顺着铁索而下便能落地,一落地便等于是在溪州大营之内,她兀自一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可是比任何人都珍惜我自己的命。” 说到此秦允终于是无话可说了,他带着两人借着一颗夜明珠的光找到了藏在石头缝里的铁索,铁索只有一根,顾云曦看了看这周围的状况,可以肯定,在不久之前这里来过人,而来的人是谁自然是无可置疑的, “我先下去,姑娘第二个,灵儿最后。” 秦允简单的安排了一下,便将那夜明珠揣进了怀里,然后又拿过灵儿和顾云曦身上的小小包袱,一个人当先从那铁索上缓缓地滑了下去,顾云曦搓了搓手,各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巾来绑在掌心上,而后学着秦允的样子,两手用力的抓着那带着纹路的铁索缓缓地滑了下去。 灵儿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崖壁之下,终于也身形十分轻巧的顺着铁索而下,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山壁之下的大营之中无人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三个人从那夺命悬壁之上缓缓降落。 顾云曦屏住呼吸眯着眼睛,两只手十分用力的拉住手中的锁链,悬壁之上十分光滑,偶尔凸起变成了她的休息之地,到此时顾云曦方知,若能有几分武功该是多么轻松惬意的事情,因为她的速度慢,秦允和灵儿的速度也跟着她缓慢的下落,顾云曦眉头一挑,暗道这身体太不经使唤,此刻的她只觉得手臂泛酸掌心火辣辣的疼,却是半分心思都不敢送,生怕一个不注意滑下去便丢了自己小命。 茫茫夜色之中秦允和灵儿看不到顾云曦的表情,只能听得到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们默默地不出声,只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允忽然抓着岩壁飞身一跃到她的身边,“我带你下去。” 顾云曦眸光一暗,摇头,“是不是不远了?你下去探路,下面只怕不是那么安全。” 秦允看了看顾云曦,终于还是身影一坠落了下去,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依旧一点也不敢放松的往下滑,又过了片刻,当顾云曦觉得耳畔的风声变小之时,她也远远地听到了马儿夜间嘶鸣的声音,心中似有希望破出,最后一点路程便不再是那么难熬了。 落地的一瞬间顾云曦身形一颤,她借着灵儿的力道手脚酸软的站稳,微微仰头看看那高耸着的山壁,黑暗之中,她看不到顶,谁能想得到这背靠悬崖的兵营竟然有着一道无法抵御的破绽? 顾云曦回头,风中传来马粪的味道,不消的片刻秦允闪身而来,低声道,“姑娘,这里不远处是军营马场,大营就在马场之后。” 顾云曦点点头,大手一挥带着几人貌着身子向着马场靠近。 马场乃是用巨大的围栏围起来的,三人隐在围栏之后,顾云曦探头看出去,只见马场里面一匹又一匹的高头大马正安静的歇息,偶尔有声马鸣,却也无妨夜中军营的安宁,她的目光从马场穿过,在前方五十丈的地方,一顶又一顶的军帐正整齐的竖立着。 顾云曦心中一紧,建州、随州、溪州的守军都是两万,守军的军营都有规制,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大帐?! 一股子不安袭上心头,秦允靠在她的身侧,似乎也有几分担忧,“主子他们一定已经进入大营了,这大营之中并无主帅,若是主子来了,定然不是这个动静,可是现在的大营却安静的很,姑娘你看——” 秦允一指,顾云曦的眸光便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马场两边都有司马营的小兵守着,一共有二十多个,那营帐外侧的偏栏,两帐之间的暗道之中都是暗哨,再看这边,他们的巡逻队伍半刻钟一换,每组人数都在十人以上,且每一班的距离都非常近,一旦哪里有风吹草动,片刻之间整个大营都能知道。” 他的手又指向高处,“那边的四个塔楼,都是几处哨楼,楼里此刻定然有人轮番守着,我们要从这马场里面窜过去实在有些难度,另外,这马场里面也有玄机,若是寻常定然不会有什么声音,可若要是马儿一乱,必定能将马场之中预先设置好的玲儿摇响,届时依旧是要被发现。” 顾云曦眸光微眯的看着秦允刚才点着的防卫布置,眉头皱的紧紧的,竟然一个可以走人的地方都没有,顾云曦想了想,忽然看向成群的马匹。 她的眸光微微一眯,“看来,还要马儿帮我们才好。” —— 夜色苍茫而落,将整个溪州大营笼罩的严严实实,身着黑甲的卫兵们一刻也不敢放松的巡逻着,忽然,大营北面的马场之中忽然窜出几声尖利的马鸣之声,继而马鸣之声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汇成了一片让士兵们心惊胆战之声! “不好,战马发狂了!” 黑暗之中看守骏马的司马营士兵们大乱,只见那忽然暴躁起来的马儿群起狂奔,三两下便冲倒了木质的围栏,围栏之外是一片广阔的兵营操练之地,在那操练场的边上便是一顶又一顶的军帐,群马奔出,四散而逃,眼看着二十多匹马直向着离得最近的几座军帐而去,负责今夜看马的司马营小队长形神俱灭。 “司马兵!快拦住!拦住!” 司马兵们此时有的在修补围栏,有的在安抚忽然躁动起来的群马,有的挥着鞭子去追跑到其他的地方的马,能听命那卫队队长的已经很少,反倒是在军帐外围巡逻的巡逻兵听到声音尽数冲了过来,他们的长刀赫赫,对准了奔过来的战马大声呼喝,战马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五十多个巡逻兵手上战刀寒光闪闪的模样竟然撒住蹄子停了下来。 巡逻兵们松了一口气,巡逻卫队的队长颇为气愤的去向那司马兵队长问责,司马兵队长心知是自己失职,只满是赔笑的道,“大哥放心,几匹新来的马性子有些烈一时没看管好是小弟的不是,跑出去的马都追回来了,这件事自有小弟向我们营长报告,刚才劳烦了大哥帮小弟的忙,这点小意思大哥不要嫌弃。” 巡逻卫队的队长眉头一皱,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司马营队长手上的银裸子,转身去安排自己的人马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司马营小队长冷汗淋漓松一口气,转身着人去轻点战马修补马场,另一边不敢耽搁的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 一场有惊无险的小乱之后夜色再次平静了下来,司马营和巡逻队的人大抵都没有发现早有三个人影趁乱从整个军营西面进入了军帐营中。 中军大帐之内,一身白衣的男人听着属下的回禀眸光一敛,“退下吧,若再有这样的事,司马营营长的位子你也不必要了。” 司马营营长满头大汗的退下,白衣男子眸光泛着几丝浮光的转过头来,在他眼前的黑袍男子眉眼俊美,眉宇之间却尽是疲累之色,他看的心中一疼,“这里的战局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说了这么多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人既然是被咱们救下的,晾他几日也是好,你现在也不必着急去见,这么多天赶路只怕是累坏了,先去歇一歇?” 黑袍男子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推辞的话,白衣男子看了一眼旁里站着的侍卫,那侍卫当即会意的领着黑袍男子转身出帐。 待侍卫返回之白衣男子眉头微皱的抬起头来,“如何?” 那侍卫眉头一皱,“殿下说要等人,并不打算睡,现在正在看这几日的军情呢。”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军报,“等人?” 侍卫点头,“是,具体的属下实在不敢多问。” 白衣男子点头,眸光几动终于湮灭,下一瞬他又站起身来,“传令下去,将那人好生看守,决不可放松大意一点,若是让他跑了,三殿下的脾气他们自当知道。” 侍卫点头应是,转身出了帐门。 黑暗的大营角落,身穿溪州大营军服的三人正聚在一起,灵儿压低了声音,话音之中有几分颤抖,“大概的查探了一番,大营之中十分安静,但是两个时辰之前,左营的一处灶火房被清理了出来,里面似乎关进去了什么人,此刻正有重兵把守。” 顾云曦沉着眉头心头抽紧,忽然开口,“这溪州守将是谁的人?” 秦允在一旁想了想,“大皇子。” 顾云曦脑海之中飞快的转动着,这边厢秦允又道,“溪州守将是于松,可是刚才在主帐周围看守的却并非是溪州军中之人,他们的穿着,身上的带着的饰物腰牌,都不是军中人有的东西,依我看,这溪州大营只怕早就易了主。” 顾云曦眉头一动,“殿下没有重新再派人过来,楚皇十三道诏令更没有提到要改动此地防务,到底谁敢瞒上欺下,又是谁想要控制溪州大营!” 秦允看着顾云曦的眉峰,忽然有几分犹豫的小声道,“姑娘,这大营之内有十万兵马!” 顾云曦心中一动,他未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给她,所以这营中兵马她是不知道的,这大概是万俟宸的一道暗棋,谁也没有想到小小的溪州城竟然有十万兵马,随州被围了七天,大宛军也被耗了七天,若是这十万兵马用以解随州之困—— 顾云曦眸光一冷,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十万兵马不是小数目,不管如何,现如今确是有殿下以外的人要夺这溪州大营的掌控之权,殿下九死一生回来必定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他要夺,我们怎能让他如愿?!” 秦允眉头一皱,帝王之家的权力倾轧他心中有数,现如今这大营之中诡异非常,由不得他不想那么多,他抬眼看一眼顾云曦,“你想怎么做?” 顾云曦眼底寒光一闪,“他们会来阴的我们如何不会,只要殿下平安无事,这溪州城自然是殿下之物!”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光森寒的看着秦允和灵儿,“现如今先找到殿下要紧,我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添麻烦,你们二人去左营,若被困之人是殿下,使足力气也要将他救出来,殿下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我并不清楚,见到了殿下他自然有主意要怎么做。” 秦允和灵儿对视一眼,心中也知道现如今找到万俟宸才是第一要务,当下点头应是,秦允看一眼顾云曦,“你在这里等我们。” 顾云曦沉重点头,“小心。” 夜色渐深,中军大帐之中的灯火终于熄灭,一身白衣的男子从帐中掀帘而出,直向着主帐而去,两帐相距并非很远,白衣男子眼底带着温润之意从一队巡逻卫兵旁走过,男子身上虽然甲胄未着,卫兵们却对着他十分恭敬的行礼。 白衣男子眸光肃整的抬手着他们起身,转而进了主帐,主帐乃是军中最好的宿寝之地,在几日之前才经过一番收拾,一进帐门便有一股子极淡的龙涎香味道传来,白衣男子如寻常一般的走到大帐角落里点灯,然而就在他的手刚擦亮火折子的那一刻,在他的背后忽然袭来一阵冷风,男子身手一动便欲转身,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把泛着寒气的刀刃架在了他的颈间动脉之处。 男子面色猛然一变,眼底的温润尽数消散,一抹寒光一闪—— “点灯。” 冷漠又生煞的两个字落地,男子眼底的冷芒猝然一震,忽然从他身后伸出一支如玉的小手来,手腕白皙,指节纤长,直直的从他手中拿过火折子将那落地的军灯点亮。 灯油似乎不足,灯芯燃起来了也并不太亮,略显幽暗的光线之中,男子的眼底忽然现出几丝兴味,身后之人单手将刀刃横在他的颈脉之上,角度刁钻,力道极大,但凡他一转身一动作身后之人都有十成十的把握将利刃刺进他的脖颈,非死也伤! 顾云曦抬手将火折子仍在一边,确定帐外没有任何人发现帐内的异样,手上动作分毫不乱的逼着男子定在当地,看着男子挺直的身影,她的眉心皱的更紧,看着他的眸光也更加的冷厉,她几乎用她所有的注意力去感知他的气息变化,只要他一个不乖,她手中的匕首就会毫不留情的朝着他的脖子利落的切下去! 僵持良久,顾云曦并没有打算用什么狠话来威胁眼前的人,因为她相信她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只是在等,等他的妥协,也等秦允能有好消息。 就在顾云曦以为眼前的男子是个哑巴之时,他终于淡淡的开了口。 他说,“顾姑娘前次欠了我的约,这次,可是来赴约的?” ------题外话------ 竟然没人写长评,本宫好伤心~本宫伤心就容易开虐,不然让我顾二真心来赴约的好了!~(>_ 028再见故人,王者之威 “顾姑娘前次欠了我的约,这次,可是来赴约的?” 淡漠温润的话语落定,顾云曦冷厉的眸光似有一丝裂缝出现,她脑海之中光影转动,只不过一瞬,便想起了这一道声音来自何人,嘴角一勾,顾云曦压在男子颈上的匕首更为用力几分,“我曾想着这帐中之人会是谁,却不想原来是一位故人,舒大家从大燕回来就不看诗词经赋,转而看上了兵法了吗?” 男子嘴角微勾,“姑娘夜半来此,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顾云曦眸光一眯,“文士还是专注风花雪月好些,好歹能博个千载美名,一旦染上了政治,总是失了几分文人清贵,舒大家大半夜的却在溪州大营主帐之内,敢问舒大家,您的主君是哪一位?” 男子眼中兴味更浓,“顾姑娘是燕太子身边的第一谋臣,却不知道姑娘何时对我楚地溪州感兴趣?在下是一介文士不假,今日在溪州大营,却是没什么主君的。” 顾云曦眸光一深,一双眸子冷然的扫在他的背脊上,男子一笑,“怎么,顾姑娘可猜出来了?” 顾云曦的手腕一抖,匕首瞬时冷冷的贴近了他的脉搏,她眼底幽光闪烁,片刻,她低低冷笑一声,“顾云曦有眼无珠,竟然不认识楚国大皇子殿下!” 万俟殊喉间爆出一丝低笑,“早知道你聪明。”微微一顿,他似有几分无奈,“顾姑娘难道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姑娘的来意本殿并不知晓,不过姑娘若是能放下匕首,本殿也并非不能考虑姑娘的目的。” 顾云曦忽然贴近他的背脊,开口的声音冷若寒铁,“万俟宸在哪里?” 万俟殊一愣,顾云曦唇边的话语却是未停,“楚地皆称大皇子殿下超然外物醉心于文赋,现如今看来却是不然,大皇子殿下既然能掩人耳目亲自到溪州大营,顾云曦敢问殿下一句,殿下意欲何为?” 万俟殊听着心中已经有几分疑惑,他眉头一挑,“顾姑娘以为本殿想做什么?” 顾云曦冷笑,“顾云曦不敢妄断,现如今只问大殿下一句,您的三弟现在哪里,听说两个时辰之前左营有人被重兵看守起来,殿下不妨现在传令下去,让人将那重兵看守的人放了为好。” 万俟殊眼底光芒几闪,似乎是在感叹又似乎是在惋惜,他失笑着摇头,“原来,顾姑娘是为了三弟而来,姑娘可否告知本殿,姑娘如何会和三弟在一起?” 顾云曦眉头一凝,眼底寒光一闪,正要说话之时大帐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呼吸一滞,万俟殊却忽然兴味的低笑一声,“外面来人了,顾姑娘打算怎么做?” 顾云曦一手制住他的肩膀,“还望大殿下配合。”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云曦的眸光也越发的低沉,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帐篷之上,一道声音有几分着急的响起来,“主子,三殿下要出营,您看这——” 顾云曦闻言一愣,万俟殊眼底露出了然的神色,微微一叹,“去告诉三殿下,他等的人来了,不必出去了。” 大帐之外的人应声转身而去,顾云曦脑海之中闪过纷纷扰扰的思绪,忽然,她架在万俟殊颈边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她错了。 万俟殊缓缓转身,一双眸子如秋阳落在顾云曦的身上,他动了动被顾云曦挟制已久的肩膀,有几分无奈的低低一叹,“长这么大,顾姑娘是第一个敢挟持本殿的人。” 眼前之人面如冠玉,一头墨发全部用一支玉钗绾起,身姿挺拔而俊秀,好似一道林间仓竹,顾云曦嘴角微抽,适才泠然狠厉的气势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微微抬头,眸光无奈的看万俟殊一眼有几分懊恼,嘴角一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万俟殊眼底含笑的看着他,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打量,“顾姑娘胆识过人,溪州大营布置森严,居然被顾姑娘混进了本殿的主帐之中,看来外面的守卫都可以拖出去斩了。” 顾云曦嘴角一动,终于还是低下头去,“顾云曦多有得罪,还望大殿下恕罪。” 万俟殊有几分赞叹的看着顾云曦,忽然大帐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云曦看过去,只见帐门之处一道墨色一闪,万俟宸俊美的面容随即出现在了顾云曦的视野之中,他的眸光带着几分深谙,迅捷的朝着顾云曦扫过来,待看到顾云曦的装扮和她手上的匕首,在看到一身白衣孑然站着的万俟殊,幽光分明的眼底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哥——” 万俟宸转头看向了万俟殊,有几分隐隐的愧疚,万俟殊朗声一笑,“宸,你好啊,顾姑娘为了你夜半袭营,我看的真是佩服又羡慕!” 顾云曦耳根一红,微微的低下了头去,万俟宸扫一眼顾云曦,正待说话,大帐之外忽然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有几分慌乱,万俟宸和万俟殊眼神都有几分郑重。 只听得帐外之人高声道,“主子,左营遇袭,有人想要劫持巴哈首领。” 顾云曦眸光一动,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两个面色肃整的男子有几分纠结的道,“可能是——秦允。” 万俟宸的眸光瞬时扫了过来,顾云曦低着头,便没看到他眼底的亮彩,只听得万俟宸淡淡的开口,“慕言,你去。” 外面脚步声渐远,大帐之内万俟殊自顾自的走到主位之上落座,抬手朝顾云曦一请,“顾姑娘原来是客,虽然出现的方式有几分惊险,本殿却不能怠慢,姑娘请坐,军营之中简陋了些,姑娘莫要嫌弃。” 顾云曦嘴角一抿,这边厢万俟宸转头看向万俟殊,“大哥,她是我的谋士。” 万俟殊眉头一挑,看了一眼顾云曦,似乎是想问为什么一个大燕的谋臣现在变作了他身边的谋士,万俟宸嘴角一抿,“此事说来话长,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顾云曦抬头看一眼万俟宸,这边厢万俟殊一笑,“明日里你就要接掌此地,自然是你说了算,早在大燕之时我就要邀约顾姑娘,却不想顾姑娘并不得空,既然现如今同在一营,想来机会还有很多。” 万俟宸有有几分意外的看一眼顾云曦,似乎是在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顾云曦面无表情的站着,脑海之中还在想今夜这场乌龙到底是怎么来的,没一会儿帐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与适才不同,这阵子脚步声十分的沉重杂乱。 “回禀主子,秦允和灵儿已经带到。” 万俟宸眸光一眯,“可有状况?” 外面慕言似乎顿了一顿,只道,“未有大乱。” 未有大乱,想来小乱不会少了,顾云曦眸光一定,上前一步,“是我让秦允带着我过来的,他去袭营也是我的主意,总之,今晚的乱子与他们无关。” 万俟宸眸光几动,这边厢万俟殊轻咳两声道,“既然没有大乱就算了吧,顾姑娘是你的人我就不多留了,时间太晚了,顾姑娘的宿帐你让慕言去安排,我就不留你们了。” 顾云曦带着几分感激的看一眼万俟殊,这边万俟宸对着万俟殊点点头便往外走,顾云曦见此赶忙跟上去。 冰冷的月光之下,秦允和灵儿正穿着军服站在几个士兵之间,此时看到万俟宸出来了眸子一亮,随即又一暗不自在的底下头去,顾云曦走在万俟宸身后多少有几分担心,万俟宸走到秦允和灵儿身边,眸光锁在他们身上片刻。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秦允看了看万俟宸,“秦允有违主子命令,秦允该死。” 万俟宸冷笑一声,“知道自己该死还出现在我面前?” 秦允身形一颤不知道如何接话,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看秦允,“想不清楚就在这里站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秦允一个字不敢多说,灵儿眸光含着几分怯意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赶忙一把拉着她站在了自己身后,万俟宸只当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转身向着另一处军帐而去,一路上所见士兵都并非普通的溪州营军,加之顾云曦和灵儿二人所穿都是军服,一时间倒没引起太多的注意,走到一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军帐之前,万俟宸话也不说的便走了进去。 顾云曦拍拍灵儿的手,掀开帐帘进了门。 万俟宸正站在军帐正中,一双漆黑的眸子森森的落在她的身上,顾云曦刚才心中忐忑,只因为不确定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现在大局已定,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她抬起头来和万俟宸对视,不避不让。 良久,万俟宸并不说话,顾云曦忍不住了,“我都说了所有的主意都是我出的,秦允没有不听你的话,为何还要罚他?” “我有说是因为他不听我的话才罚他?” 顾云曦一滞,万俟宸上下看看她,“一把匕首,你以为你一把匕首就可以制住这军中主帅?” 顾云曦嘴角一抿,“不试试怎么知道。” 万俟宸眸光微眯,逼近她,“今天幸而遇上大哥,若是遇上了别人你打算怎么办,竟然敢挟持主帅,你身上分毫武功没有,你从哪里来的胆子?” 顾云曦眸光微沉,“你走了两个时辰还没有任何消息,我如何知道你安不安全,要我在城隍庙等一晚上,那不是我会做的事。” 万俟宸打了秋霜的面上现出几分暖色,他再上前一步,看看她身上并不是很合身的甲胄,继而眸光郑重的看着她,“再有下一次,一定不能轻举妄动,我并不知道大哥来了这里,甫一见到他难免问的说的多了些,我派人去接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待他们回来告诉我说你们不见了,我几乎就要出城去寻你们。” 微微一顿,他又道,“溪州城离得随州近,这几日城里进了许多奸细,所以大哥一过来就换了城防,战场之上世事万变,你答应我,从今往后要听话,这样我才能保你无虞。” 万俟宸离的近,声音也不比平时冷酷,顾云曦听得一愣,面色便软了几分,万俟宸看着她带着几分青白的面色和眼窝之下的阴影,眸光越发的幽暗了几分,“可有后悔跟着我来?” 顾云曦一怔,下意识便摇头,万俟宸嘴角一扬,俊美的面颊上即便满是疲惫,却也还是有让人为之倾神的风华,“明日起我便要接掌溪州大营,而后我南境三十万兵马便会向此地汇集,这城中的十万兵马乃是为了解随州之患,正如你所说,大宛四十万兵马只能分而食之,帕密河以北的而二十万兵马,我要在五天之内吃掉!” 顾云曦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她深吸一口气,眸子里满是星光闪烁,“请殿下准许云曦随行!” 万俟宸看着他并未有丝毫的意外,似乎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军营之中规矩森严,在我御下更是不容有失,军队之中不许女子入内,从明日起,你扮作男儿装留在我身边,战时士兵们会很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云曦点头,“你放心。” 万俟宸看着她,眸光一敛开口道,“时间已晚,天亮之后只怕就没有时间让我们歇着了,洗漱之后早点睡吧。” 顾云曦点点头便转身向外走,万俟宸却一把拉住她,“你留在这里,这是他们临时收拾出来的,你是女孩子,这样总要方便些。” 顾云曦一眼扫过去,洗漱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还有许多东西都是军营之中少见的,顾云曦眉头一皱,“不必了,此地是给殿下准备的,云曦不敢——” 万俟宸眉头一挑,“不敢?你还有不敢的?要么你留下,要么我和你一起留下,你觉得怎么好?” 万俟宸板着脸,说出的话却让顾云曦心头一跳,她默默低下头去,万俟宸便绕过她走出门去,隐隐的听到他似乎在嘱咐灵儿什么话,片刻,脚步声远去,灵儿进了门。 “主子!” 顾云曦看看灵儿,见她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异状这才放了心,此时此刻她真是累得有气无力了,也不再多想,速度极快的洗了澡,几乎在一挨到床榻便睡了过去。 一夜酣眠,第二天一大早,顾云曦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战鼓雷动之声吵醒,她怔愣了一瞬之后便极快的起身穿衣,灵儿早就一身男儿装打扮的候在床边,见她醒了也同样为她捧上一件天青色的少年袍子,速度的穿上衣服,灵儿再将她的头发绾做一个男儿发髻,以一根银钗簪过,顾云曦再自己手脚极快的洗了脸,带着灵儿冲出了大帐。 灵儿见顾云曦脚下飞快,这才低低的道,“主子,早前宣读了圣旨,这一次大殿下为监军,公子为主帅,南境兵马全部由他调派。” 白日里的军营和夜晚完全不同,一股子肃杀之气蔓延开来,军营的肃整和飘扬着的“楚”字旗让顾云曦心生敬重,耳畔的战鼓雷动之声已经落定,顾云曦闻言没好气的道,“你怎么不叫我,现在这个时辰只怕别人都打过一仗了。” 灵儿嗫喏,“是公子不让叫的。” 顾云曦不再说话,直向着那战鼓擂动之声又起之地走去,她知道,今日一早,万俟宸便要接掌溪州大营,同时也是他第一次在十年之后以楚地皇三子的身份站在楚军面前,顾云曦脚步极快,心跳加速,就是那么不想错过。 走出一层又一层的军帐之时,整整齐齐看不到边的士兵军阵让顾云曦心中一震,她没有穿军服,所以不能走到那队伍之中去,她只是远远的看着,昨夜隐在马肚子趁乱而行之下还未曾发现,今日里她才知道昨夜穿过的那片操练场有多大。 密密麻麻的将领士兵们面容端肃的站着,他们的眸光带着崇仰带着兴奋的看着同一个方向,在操练场的正方有一个十丈见方的高台,此时那台子上正站着七八人,除了一身白衣的万俟殊之外,俱是身着重甲。 巨大的黑底红字“楚”字旗在高台四周迎风飞扬,高台两旁各有十张战鼓高高架在鼓架上,二十个身形高壮的大汉手持鼓槌,一下比一下快的击打着鼓面,一阵又一阵的鼓声破空而出,强大的声波如同蛮牛一般撞在人的心头。 顾云曦的脚步顿住,穿过重重人海,她的眸光落在了那风华无双的人身上,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万俟宸。 万俟宸身上的甲胄以黑色微低,以金色为边,红色的暗纹在甲胄之上组成一幅九龙云翔的图案,肩背胸腹之上的护甲尽数都是寒铁铸成,在白日天光之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华,他的墨法尽数绾起,头带一顶插着金色凤羽的头盔,精致至极的眉眼在此刻变得锋利又威仪,顾云曦看着,不觉冷酷,不觉俊美,只觉得威严高华无匹,令人无端生出想要跪地拜厄的心来。 鼓声渐弱,一身黑甲的万俟宸上前一步,他的眸子微眯,带着俾倪天下的凌厉之气,“将士们,大宛四十万军入侵我南境,他们的战刀砍杀我们的族人,他们的马匹践踏我们的土地,他们想要我们的渭水良田,将士们,你们给吗?!” “杀!杀!” 万俟宸的眸光从十万将士面上扫过,带着令人激昂的爱重与威慑,他嘴角一动,“将士们,家乡就在你们身后,那里有你们的父母,有你们的姐妹,纵然流尽最后的血,我们也要拼守护,大宛人屡次犯我楚地,他们将自己比作凶恶的狼,将我们楚人比作懦弱的羊,今次,我们要让大宛人知道,我们楚地儿郎永不屈服,绝不对让!” “杀!杀!杀!” 凛冽的话语让沂蒙山为之肃杀,万俟宸眸光深重,“将士们,十年隐忍,本殿回来了,从今日起,本殿要带着所有楚地将士,砍倒大宛的大旗,斩杀大宛的单于,他们要我们的良田,我们便要他们的牧场,儿郎们,你们怕吗?” “不怕!” 震天吼声让川河一震,万俟宸眸光之中满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幽芒,他的眸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是要记住在场每一张楚地儿郎的脸,“将士们,从今日起,拉开你们的弓弩,拔出你们的战刀,向大宛人,向苍墨以南,扬我楚地军威!” 三尺青锋应声而出,万俟宸手执长剑,以剑指天,剑光刺破九霄,照亮了在场每一个楚地将士的眸子,十万楚地儿郎应声而动,齐齐拔剑,剑光如九天翔龙,气壮山河之势让天地色变。 “三殿下万岁!” 忽然,士气破天的队伍之中爆出一声高喝,一人高呼,万人应和,铺天盖地的声音犹如最为华丽的祭奠,山洪海浪一般冲破天地苍茫,为高台之人铺下龙啸九天的大道! “三殿下万岁!” “三殿下万岁!” 万俟宸眸光郑重,坚定的看着眼前呼喊他位号的将士们,忽然,他举剑一挥,剑鸣声破空而出,眸光之中满是王者之气,那一刹,好似有旋龙云气在他周身环绕,忽然,好似有感应一般,他的眸光越过重重将士向顾云曦看过来,四目相对之间,在他的眼底,涌动着顾云曦一生也无法忘怀的慑人光华!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月票和评价票和钻石鲜花,这两天更得不多,主要是因为写到战场部分了,自觉写出来的东西没有感觉,每每都要修改很久还是不理想,还是那句话,俺不凑字数,所以不强求,要是大家发现了啥漏洞要说啊~ 029同住一帐,名叫珈蓝 “兵营军规,自相窃盗,不计多少,斩!” “侵扰百姓,奸人子女,带妇人入营,斩!” “妄说阴阳巫蛊,鬼神灾祥,斩!” “无故惊军,呼叫奔走,斩!” “更铺失候,反夜失号,擅宿他火,斩……” 耳边掷地有声的兵营军规顾云曦已经听不见了,她满眼都是那个一身黑金铠甲朝着他走来的男人,万俟宸一身甲胄,每走一步身上的甲胄便要发出沉重的摩擦之声,顾云曦的眸光钉在他身上,呼吸在这一刻变得低不可闻。 “主子。” 轻轻的一声提醒让顾云曦回神,顾云曦朝着万俟宸看过去,他身后的众位将领此刻都将略带异样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顾云曦低头轻咳一声,再抬起头之时眸子已经是一片沉色,她对着走过来的万俟宸低头,“殿下。” 万俟宸眼底含着一丝兴味,她刚才的失神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样的表情在她的脸上真是太过少见,万俟宸眸光一动,本想说些什么,在瞟到旁里将士看着顾云曦的眼神之时眸光瞬间一沉,他并没有停下脚步,擦肩而过的一瞬,只冷冷的道,“跟上。” 顾云曦应声便跟在了他身后,军中将士看到顾云曦跟着万俟宸一起走开,心中都知道这位面相看起来十分俊秀可人的少年乃是他们主帅身边之人,由此看着顾云曦的眸光愈发的不同了,万俟殊站在远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万俟宸只向着中军大帐而去,中军大帐乃是军中面积最大的军帐,此时此刻已经被分做了两部分,前面的厅堂乃是寻常议事会客所用,摆着几件简单的家具,一个沙盘,一张大桌案,在那一道如墙一般的八开鸡翅木大屏风之后便是万俟宸的宿寝之地,慕言早就将此地收拾妥当,顾云曦跟着万俟宸走进去的时候竟然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兰香。 万俟宸直直走到后堂,顾云曦不知他要干什么便也跟着走了进去,打眼一看,一张寻常的军床,书案,衣架,洗漱之物,然后又是一张四开小屏风,万俟宸看到顾云曦的眸光看了过去,便示意那小屏风之后,“去看看。” 顾云曦不知所以,却是走到屏风之后看了看,万俟宸一身戎装静静的等着,待顾云曦出来的时候,她的面色有几分诡异。 万俟中嘴角一勾看着她不说话,顾云曦不情不愿的抬起头来,“那床,不会是——” 此时在那四开的小屏风之后正摆着一张军床,只是和别的军床床板加棉被不同,那床之上铺着松软被褥,熏着淡淡草香,根本根本就是给女子准备的。 “你想的不错。” 万俟宸很快的肯定了顾云曦的想法,顾云曦抬起头来,眉头几皱,“殿下,这于礼不合,我怎么可以住在这里——” 万俟宸眸光一凝,“这军营之中只有你一个女子,普通的军士五十人一个大帐,高级的将军也是四人一帐,连慕言都要和大哥的侍卫们一起住大帐,你预备怎么样?一直不睡觉了还是你打算去和慕言他们一起住?” 顾云曦嘴角一抽,“灵儿也是女子,我可以和她——” “灵儿是小孩子,且武功高强,便是三五日不睡也是好的,你白日里不睡的时候让她歇着便好,总之,你只能住在这里。” 灵儿是小孩子?! 顾云曦撇撇嘴,她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看着顾云曦妥协的样子万俟宸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将双手平举了起来,顾云曦抬头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万俟宸眉头一簇,“只有我的近身侍卫才能住在我的帐里,你既然是我的近身侍卫,难道不应该做点近身侍卫要做的事?将军们还在外面等我,难道要我穿着铠甲去和他们议事?” 顾云曦嘴角又是一抽,只得上前来为他脱下铠甲。 她的手指纤长却有力,即便是要卸下厚重的铠甲也十分的干净利落,万俟宸静静的看着她在他周身忙活,忽然道,“你上次涂在脸上的东西还在吗?” 顾云曦一滞,忽然想起了那个混乱又潮湿的夜晚,她愣了一愣,这才缓缓地道,“那东西没了,不过要做的还是简单的。” 万俟宸听着这话点点头,似乎是想了想才道,“那你可以涂一点。” 顾云曦只觉得脸上有点疼,想当初是谁那样对她不让她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现在又是怎么了—— “好。” 此刻的顾云曦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想这些有的没得东西,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别处,她是在军中,是在战场,这样的地方,决不允许那许多的小心思。 “这块牌子你带着,在军中不会受人管制。”微微一顿,万俟宸似乎想起了什么,“却也不能乱跑。” 顾云曦接过那墨色玄铁的牌子点头,抬手将他身上厚重的盔甲卸下来,再为他穿上寻常的便服,几乎没有停留的万俟宸就走出了内室,在中军大帐之外,数十位军中将领正等着,顾云曦左右看不见慕言,还是乖乖地跟了出去站在了万俟宸的身侧。 万俟宸从那主位桌案上取出一道折子,随手扔给顾云曦,“去叫这几人进来。” 顾云曦一怔,打眼看了看手中的折子,走到门口高声宣人。 “请陈诉,魏平,金志武,杨向云四位将军入帐!” 话音落下,四位将军脚步沉稳的进了帐门,先是一个极为郑重的大礼,万俟宸抬手请几位将军起身,嘴角一动道,“四位将军乃是本殿在溪州大营之中的主将,此前的部署几位可清楚?” 几位将军相视一眼,最左的陈诉上前一步道,“回禀三殿下,殿下早前对溪州的兵力部署我等已经清楚,随州已经被围了八天,我等心焦至极,只等殿下来溪州,好带着我们杀大宛。” 其他几人纷纷应和,万俟宸嘴角一抿,沉声道,“几位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且在南境驻防多年的老将了,本殿十年未归,却对几位将军的功绩了如指掌,如今不妨告诉几位将军,在帕密河以北,本殿不会出战,所有的失地,都要以四位为先去收回来,你们可做的?” 几位将军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精神矍铄身形挺直,眉间带着军人征战沙场才有的凌厉煞气,一看就是久在沙场的老将,此刻听到万俟宸一言俱是眸光一亮,他们是声名显赫手握重兵的军马大吏,自然早就知道这位三殿下要回国,并且也知道这几年来的军事部署都是为他所设。 作为一个军人,臣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对于这位年纪轻轻十年为质的三殿下,他们心中早就对其兵法谋略十分肯定,唯一有疑问的便是他这个人了,十年之前,他们都还是小角色,并未见过这位三殿下真容,即便军中将他的事迹传的神乎其神,他们对这位三殿下还是有所疑虑,特别是他重新归来之后,他们并非凌南军中人,对于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陌生老人可还会重用,这是盘桓在他们心头久久不去的阴霾。 可是现如今,盘桓在他们心头的疑云尽数散尽,白日天光让他们豁然开朗,最右的魏平眸光一亮跪倒在地,“殿下看重,臣等万死不辞!” 其他三人也砰的一声跪倒在地,齐齐做声,“臣等万死不辞!” 万俟宸眼底幽光闪动,十分满意的抬手虚扶他们起身,而后他轻声一喝,“进来!” 顾云曦闻言正待一愣,却见帐门之外走进来一个人,顾云曦看过去,只见竟是一身戎装的秦允,少年风华茂然的模样让四位老将眸光一顿,秦允走到万俟宸身前拜倒,万俟宸也不让他起身,转头看向四位将军,“几位都是我楚国南境的功臣,且在兵伐一道建树颇大,秦允是我从大燕带回来的人,曾在大燕川西军之中摸爬滚打十年,颇有几分能耐,不过年轻人始终年轻气盛,这一次让秦允做几位将军的副将,还望几位好生教教他。” 秦允低着头跪在地上,模样十分谦恭,几位老将对视一眼,左二的金志武眸光一动,朗声笑道,“早就听闻秦川候家的小世子跟着三殿下去了大燕历练,今次一见果然是后生可畏,大燕川西军最重阵法,想必秦世子定然善于此道,既然三殿下开口,老夫几人就托大且先让秦世子为我等副将,待熟悉了南境兵情,再请三殿下重新调配。” 站在万俟宸身后的顾云曦惊呆了,她曾经还以为秦允只是一个死士,却如何想得到他竟然楚国王侯世子,顾云曦眼眸一动看向万俟宸的侧脸,她终于窥见了秦允所言“一半国力”的一角。 顾云曦忽然有些了悟,或许在十年之前,万俟宸就被当做未来楚地的王来看待,秦允定然不会是唯一跟着去大燕的王侯子弟,王侯贵胄世袭,他们的拥戴和效忠是一个帝王不可或缺的力量,楚皇能让秦世子跟着万俟宸去往大燕,便是从那可时候就在为他培养追随他的力量,可见他对万俟宸的用心之深远,而万俟宸必然没有让他失望! 万俟宸十年未归,他需要这些老臣的效忠,可他更需要如秦允这样的,跟着他九死一生年轻一辈的崛起,这样他才能全无隐患的走上那一条康庄大道,而这位金志武,显然是猜对了万俟宸的用心,并且他十分识趣的选择站在万俟宸的身后,顾云曦将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此人心思不一般,若用的对便是利,若用的错便是极大的威胁,她又看向万俟宸,他到底会怎么用金志武? 万俟宸的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幽光几番明灭,他嘴角一勾,问道,“金将军去年平乱之时受的箭伤可大好了?不知道本殿送来的‘无极膏’可管用?” 金志武一愣,看着万俟宸的眸光光芒几动,他不曾想到万俟宸还记得他在那场乱战之中因为一支流矢而受的箭伤,更不曾想到,那在战场之中难得的‘无极膏’竟然是出自他之手,金志武眼角忽然泛起一点星芒,他长长一叹,深深的朝着万俟宸一拜,“多谢殿下记挂,微臣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微臣未曾想到那无极膏乃是殿下所赐,微臣,微臣不敢说谢,只请殿下看着,微臣定然不负殿下!” 好一个不负! 顾云曦眸光一顿,这个心思颇深的将军,自此便是他的忠心之臣了! 万俟宸嘴角一勾,掩下眸间锋芒温润道,“本殿自然信金将军。” 话毕他又看向其他几人,眸光渐渐冷冽,“今日是随州之围的最后一日,今天晚上随州便会破城,本殿要你们五人同心协力,将十万大宛军吃在凌阳谷,剩下的十万,不准让他们一人逃过帕密河,溪州大营距离随州只有半日不到,本殿就等在此处,若是让本殿看见大宛军旗哪怕一角,你们五人,都再也不要出现在本殿眼前了。” 五人跪地一拜,起身之时眸光坚定似铁,带着不畏生死的决然。 待五人离去,顾云曦端过一杯茶放在万俟宸手边,万俟宸抬头看她一眼,“他们四个都是南境兵马将军,并非一般的城池守将可比,秦允刚回来,要一步步来。” 顾云曦想了想,点点头却是未曾接话,这边厢却是慕言送早饭来了,他们的起的及早,这个时辰了却还是空着肚子的,顾云曦看着那食盒之中取出的白粥馒头,眸光有几分诧异的看了一眼万俟宸。 万俟宸淡淡的看她一眼,“你以为主帅吃的是什么?” 顾云曦不说话,只陪着万俟宸一起用饭,顾云曦刚放下碗筷,一身白衣的万俟殊便进了大帐,看到顾云曦一身男儿装站在万俟宸背后,他的眸光有几分意外,却是兀自一笑并不说话,万俟宸还未吃完,却站起身来迎他,万俟殊摆手摇头,“啧啧,顾姑娘在这里你倒是会装出做弟弟的礼数。” 万俟宸似有几分无奈的看一眼顾云曦,转而道,“大哥,这里哪有什么姑娘。” 万俟殊嘴角一勾,“罢了,我来跟你说一声,将士们要出发了。” 万俟宸闻言“噔”的一声放下碗,“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一仗并不好打。” 顾云曦闻言赶忙要跟上,万俟殊却是忽然转过头来一笑,“你就别去了吧,你这样的模样若是被全军将士看了去,只怕没心思打仗了。” 顾云曦一怔,万俟宸眸光一暗看着她,“整理好折子,我回来就看” 顾云曦闻言只得留下,看着兄弟二人衣袂飘飞的走了出去,回身是万俟宸还未吃饭的早饭,想了想,顾云曦并未叫人来收拾,大帐之中堆着许多折子,顾云曦走过去将它们分门归类的摆好,正待起身走出去便听到了震天裂地的吼声。 顾云曦静坐一会儿,待那吼声落定她起身往外走,军营之中并没有铜镜,她也看不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不过易容总归是好的,灵儿站在帐外守着,见顾云曦出来了赶忙迎上来。 “主子?” 顾云曦看了看四周,侍卫们冷着脸站着,她便有些愁了,“灵儿,咱们这里可有熟悉的军营中人可以使唤的?” 灵儿想了想,向顾云曦指了个小童,“那是忍冬,慕言看他年纪小干不动马场的活儿便将他调了过来,说姑娘有什么需要的找忍冬就是,忍冬再去找慕言来。” 顾云曦想了想,朝着面上带着几分畏惧的小童走过去,小童听着脚步声便低下了头,本以为来人定然是路过的,谁知到那人竟然停在了他的面前,小童抬起头,眸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顾云曦看着眼前不过七八岁的小童嘴角一抿,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在军中,她看出他的害怕,便努力的笑了笑,还摸了摸他的头,“你今年多大了?” 忍冬嘴角一抿,闷闷的低头道,“七岁。” 顾云曦面上笑意不减,即便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又问了一句,“叫什么?” 忍冬抬起头仔细的看了顾云曦几眼,面上的畏色少了几分,却还是低着头声音极小的道,“忍冬。” 顾云曦眉头一扬,“你长得可爱,这名字也好听!” 忍冬再抬起头看了顾云曦一眼,忽然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瑟缩的伸手到她的面前,“你要吃吗?” 顾云曦一看,竟然是半块黄褐色的姜糖,是寻常百姓人家自己做的那种,这样的东西对小孩子来说都是宝贝,对于在军中的小孩子来说尤甚,顾云曦忽然鼻子一酸,将他的手推回去,“我不吃,你留着吧,对了,你知道军中哪里有草药吗?” 忍冬皱眉想了想,“我知道,药材都在军器库那里,可是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顾云曦眉头一皱,对了,战场上药材和兵器一样宝贵,她不能用中药做自己想要的东西,想了想,“你知道哪里有芨芨草吗?”想了想,顾云曦又道,“你带我去你们存放马料的地方去就好了,你之前不是在马场干活吗?” 芨芨草是十分普通的马料的一种,她去拿上一把也不为过。 忍冬自然知道,“我知道,我带你去。” 一路上都能见到巡逻的卫军,军营之中并不许人来回乱走,可顾云曦身上带着的牌子给了她这样的权力,所以从中军大帐到那操练场边上的马场,并没有人拦着她,忍冬默默的带着路,直到将她带到了马厩之处。 成堆的牧草被捆起来扔在地上,顾云曦选了一处干净些的走过去,蹲下来细细的寻找芨芨草,忍冬蹲在她身边,静默无声的帮她挑选芨芨草,顾云曦看着小孩童稚嫩的眸子有几分动容,“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来军中?” 忍冬低着头沉默,顾云曦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可是过了好久他才低声道,“我本来是建州人,前年冬天我的家人被大宛人杀了,我无家可归,被一个哥哥带到了这里。” 顾云曦明白这个孩子的眸子为何如此畏惧,军营虽然给了他生存的地方,却没有人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关注一个小孩子,眼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种经历她太过明白,顾云曦嘴角轻轻一抿,“哥哥和忍冬一样,都是没有家人的孩子,哥哥的家人也被战争夺去了性命,可是哥哥一点都不害怕,哥哥觉得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会保护周围的人不受欺负,所以忍冬也要和哥哥一样,学着变得强大,忍冬还小,哥哥觉得忍冬将来一定能做大将军。” 顾云曦转头看着忍冬,忍冬低着的头慢慢的抬了起来,他眼底似乎含着点点水光,看了顾云曦一眼又低下头去,闷闷的道,“娘说忍冬的名字是一种花,能忍受寒冷的冬天,不会凋零,忍冬不会让娘亲失望的。” 顾云曦心中一动,爱怜的摸了摸忍冬的头,忽然,忍冬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顾云曦,“哥哥叫什么?” 顾云曦一怔,她的眸光悠远的看了看远处苍茫的沂蒙山,低低的道,“哥哥叫珈蓝。” 忍冬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珈蓝是什么?” 顾云曦一笑,“可不是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样东西。” 忍冬眸光一暗,似乎有几分失望,顾云曦的墨瞳却狡黠的一转,“不过,哥哥的名字也是一种花,可惜的是哥哥的这种花没有忍冬厉害,不能开在冬天,但是呢哥哥的这种花能开在漫山遍野,只要有泥土,这花就能开,哥哥的娘亲希望哥哥能像珈蓝花一样有吃有喝就能活,你看现在哥哥长得比你高这样多,可不是也没有让哥哥的娘亲失望?” 忍冬听懂了,眸光锃亮的点头,“忍冬要像哥哥一样!” 顾云曦听得眼中盛满了笑意,转头和忍冬一起挑选芨芨草来,两人正在小心翼翼的找芨芨草,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 “三殿下!” 顾云曦一愣,转头便见万俟宸一身黑袍站在马厩檐下,看那样子倒是来了一会儿了,司马的小兵紧张的行礼退了下去,顾云曦不知道他为何过来,看了看自己手中和忍冬手中的芨芨草已经够多,便弹了弹衣服上的草屑走了过去。 万俟宸眸光冰冷的看了一眼忍冬,忍冬当即被吓得一颤,顾云曦挡在忍冬之前,转身将手中的芨芨草交给忍冬,交代道,“拿回去交给灵儿,不能出差错哦。” 忍冬点点头,朝着万俟宸行了一礼便跑走了,顾云曦转过头问万俟宸,“可吃完了早饭?怎么过来了?” 万俟宸转身向着马厩而去,眸光一扫,牵出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来,往前走了几步翻身上马,转身过来向顾云曦伸出手来,“来。” 顾云曦不知万俟宸何意,却见周围小兵听说万俟宸过来了都齐齐的围了过来,万俟宸眸光幽深,带着固执,顾云曦硬着头皮走过去将手递给万俟宸,被他一带便落在了他身前,万俟宸道一声“坐稳了”,扬鞭御马从营中直奔而出。 天色阴沉,带着几分风雨欲来之势,一股子燥热被压制下去,让夏日的士兵们不那么难熬,眼见得万俟宸御马而出带着她从大营一路向外而去,顾云曦眉头微蹙,“要做什么?殿下现在是主帅,如此纵马出营只怕不妥。” 万俟宸不答话,却是直直的到了大营门口,守营的兵士们看到万俟宸来了赶忙拉开栅栏,士兵们有几分不解和惊慌,相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跟出去,便是这个当儿万俟宸的马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溪州大营乃是在溪州城的北边,靠在沂蒙山脚下,从大营正门出来便是溪州城,或许是因为战火将起,这座边陲小城并不是那么繁华,偶尔会有几家门户是开着的,可是听到街上的马蹄声便速速的关了上,顾云曦几乎可以想见这些人的担惊受怕。 街市并不长,所有的店铺酒楼都少有人在,顾云曦可以理解,哪个城池屯着十万兵马还像平日一样繁华似锦的,从长街穿行而过,沿着一处人烟渐渐稀少的小道而上,顾云曦看到了一座耸立在眼前的小山邱,万俟宸马速不减,挥鞭落下,小半个时辰边上了山顶。 凌烈的风声渐大,顾云曦眯着眼睛靠在万俟宸怀里,万俟宸驻马在山顶,握着马鞭的手抬起来往西南方一指,顾云曦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群山环抱,翠意盎然。 “在那几座山之间,有一个地方叫凌阳谷,今夜的大战便是在那里。” 顾云曦眸光微眯,“十万大军屯在溪州,大宛人并不一定会上当。” 万俟宸低头看顾云曦一眼,嘴角一勾,“扎图身边有两员忠心耿耿的大将,除了摩之之外还有一个叫至都的,这一次扎图将立首功的机会给了摩之,摩之自然高兴,却也急于求成,说起来摩之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将才,只可惜此人如同他的主子一样有些刚愎自用,现如今随州已经被他围了八日却未破,大宛军中流言四起,至都的人马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摩之更为心切,今夜一旦林德做出守城不住的样子逃向溪州,摩之必然要追出来。” 微微一顿,万俟宸又道,“这几日里林德一边死守随州城,一边宣扬随州城之中有强兵屯着,所谓兵不厌诈,一旦确定随州城是空城,摩之即便收到消息说溪州有强军在,只怕他求胜心切也不会相信,所以,今夜之战必然在凌阳谷。” 顾云曦听得心头大动,忍不住赞道,“殿下运筹帷幄,千里决胜,不愧为破军星。” 万俟宸嘴角一扬,从来不喜形于色的他对于顾云曦的赞赏显得十分受用,想了想,万俟宸却是道,“破军星主杀,大宛人骑兵彪悍,这一仗,只怕要死很多人了。” 顾云曦脑海之中忽然响起那白塔寺老和尚之言,转过头看一眼万俟宸,有几分忧心的道,“战时异数太多,死人也是无可避免,殿下已经做到最好,只是切忌时刻顾虑自己的安危。” 万俟宸眉心一拧,“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超过五遍。” 顾云曦一滞,她从来不知道她说了这么多次,顾云曦嘴角一抿低低道,“为君者,保全自己才是保全国家,为帅者也是一样。” 万俟宸闻言点点头,眸光看向那凌阳谷的方向,“只可惜那谷地太小,只能装得下大宛十万兵马,否则,楚军会轻松许多。” 顾云曦一笑,“殿下既然定下了计策,大宛二十万军必然是殿下囊中之物,此一时彼一时又有什么要紧。” 天边有黑云压境,顾云曦看在眼里心中一紧,若是遇到雨夜,摩之很可能不会猛追,而来山谷之上雨夜会发生许多状况,对于楚军并无好处,“殿下,今夜似乎有雨,若是准备火攻,只怕不会奏效,且我军伏与半山,下雨之时山地湿滑,并不利于我军。” 万俟宸眸光一亮,抬手落在她腰间,“你放心,四位将军都是老将,今夜不会用火攻,相反,今夜乃是雨夜,我们正用的是水攻,南境山地多,将士们都有作战经验,自有办法对付雨天路滑。” 顾云曦听着万俟宸的话一颗心落地,感受到腰间的大手身子猛地紧绷了起来,万俟宸身子前倾,灼热的呼吸便撒在了她的颈边,顾云曦一颤,“殿下——” 万俟宸眸光几动,不再有所动作,顾云曦加速的心跳缓缓放松下来,身子也不在紧绷,两人再无话,顾云曦便看着那山峦青锋出神,良久,万俟宸的声音忽然极近极近的落在了她的耳边。 “珈蓝?” 顾云曦神思不属,下意识的樱唇一张。 “嗯?” 天空之中有风云怒卷,万俟宸却还是清晰的听到了她那一声处于本能的回应,他的嘴角瞬间抿紧,眼底幽光浮现,顾云曦募得回神,松软下来的身子猛然一僵,面色顷刻间变得煞白! ------题外话------ 月底了,大家手上的票票不要浪费了啊喂~ 明天就是五一假期,大家五一快乐哦~ 030雨夜战时,龙阳之癖 天边的黑云越压越低,愈加凌烈的凉风吹起了两人的袍子,眼看着大雨就要倾盆而下,顾云曦却是惨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眸子里有微光闪动,良久,眼底终成一片漠然的死寂。 万俟宸深抿着嘴角,一双眸子落在她僵直的肩膀上,他的大手环过她的腰,使上了几分力道,他低下头去,鼻翼擦过她的耳朵,怀中之人身形一颤,却依旧浑身紧绷着分毫不愿放松。 “珈蓝,珈蓝。”万俟宸低语似地呢喃两遍,他埋首在她颈边,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馨香味儿,开口之时唇瓣几乎擦着她的颈项,“你是顾云曦,却又叫珈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顾云曦猛的闭上了眸子,他在引诱她,他身怀魅术,他想要蛊惑她,她的手指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克制,她从未想过,这个名字还能从别人口中叫出来。 万俟宸将她揽进怀里,眉头一蹙,“你在抖。” 顾云曦低着头不说话,万俟宸掰开她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只见她的掌心已经被她自己掐出了红血丝,他眸光一深,“你在害怕什么?”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呼吸骤然变得混乱,她的执拗与抗拒让万俟宸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气,他使劲的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可便是在那一瞬,看着她惨白的小脸、闭着的眸子和几乎被咬破的下唇,他的怒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的手指细致的拂过她的唇瓣,粗粝的薄茧让她的唇角一松,她的下唇得以被解救。 他深深看着她唇上的印记,慢慢的放缓了声音,“我只是在庆幸,庆幸你除了顾云曦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或许,另一个身份能让你安心留在我身边。” 顾云曦睁开了眸子,在她呼吸相闻之处,有一双能将她吸进去的魔瞳。 万俟宸分外专注的看着她,如墨的眸子里映着她稍显孤弱的脸,他的嘴角轻轻地抿着,眉宇之间尽是她不熟悉的温柔,他抬手,修长的指间滑过她光洁的侧脸,“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却不能阻挡我去探寻,珈蓝,我喜欢这个名字,从今往后,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会记住这个名字,未来的两个月,如果你无法用顾云曦的身份来面对我,那就用珈蓝这个名字留在我身边。” 顾云曦眼底浮现着一层迷蒙的水光,万俟宸看在眼里,好看的眉头再次深深的蹙起,他离得她极近,此刻闻着她的味道看着近在咫尺的樱唇,眸子里直泛起点点火光,他靠近她,气息落在她的鼻端,她好似愣住了,不避不让的看着他的眼睛,万俟宸再也将忍不住,眸光一深就要低下头去—— 就在他几乎要触到她的那一刻,一滴冰冷落在了他的额上,他微微一顿,豆大的雨点在此时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挫败,放过他纤瘦的肩膀将她转过去,而后掀起自己宽大的袍子将她包在自己怀中,扬鞭催马下山去。 目之所及,顾云曦所看到的这个世界都被雾雨笼罩了起来,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她的周身却是温暖如初,身后有温热的胸膛,有跳动着的心房,顾云曦眸光几变,眼底的惶然与迷蒙渐渐散去,霎时,又恢复成清泠无波的模样。 一路风雨疾行,顾云曦的袍子到底还是湿了,夏日里的薄衫湿透,越是衬出她玲珑的身段,万俟宸策马入军营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将万俟宸的袍子挡在了自己身前,万俟宸低头看她一眼,一直骑马到了军帐之前,周围有数十士兵迎了上来,万俟宸却冷眉一竖,“退下。” 迎上来的士兵潮水般的退了个干净,万俟宸跳下马,抬手递给顾云曦,顾云曦看了看他,微微一使劲自己跳下了马儿,抢在万俟宸之前快步向着中军大帐而去,雨幕之中顾云曦的脚步极快,刚走到大帐门口便遇上一脸着急的灵儿和慕言。 慕言看向顾云曦,还未看清,便迎上了万俟宸冰冷的眼神,慕言心中“咯噔”一下赶忙低下头去,顾云曦的身影一闪便进了军帐,万俟宸跟在她身后走进去,看她竟然站在外厅,眉头一簇,“去换衣服。” 顾云曦一愣,看了看万俟宸还是走了进去,她的动作极快,从里到外的衣服三下五除二便换了个干净,等她再出来之时万俟宸还衣衫尽湿的站在那里,她又回身去取了干净的衣物放在他的军床之上这才出来站着。 万俟宸眸光深重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大踏步的向里面走去。 天色变得阴沉,顾云曦将湿了的头发散在肩头孤零零的站在外厅,巨大的桌案之上还摆着早间万俟宸未吃饭的早饭,那被她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折子亦是分毫未动,心间似有一瞬的抽紧,顾云曦长长的出一口气,将半干的头发绾了起来。 “进来。” 万俟宸的声音出现,顾云曦眼底幽光一闪,低着头走了进去,内室之中万俟宸正坐在南窗之下的宽椅之上,他的面色微有几分苍白,身上换好了衣服,湿哒哒的头发却还在滴着水,他看一眼顾云曦,眸色如常的将手上的帕子扔到了顾云曦怀里。 看看手上的帕子,再看了看他湿哒哒的头发,顾云曦沉默着走了过去,为了带上早间的头盔,他的头发全部被绾了起来,此刻顾云曦抬手将那银簪一抽,他滴着水的发梢便垂了下来,顾云曦伸手一丝一缕的将他的头发顺开,然后用帕子细致的为他擦拭,一点一滴的水润都不放过。 万俟宸缓缓地闭上了眼,窗外是哗啦啦作响的雨声,帐中却是一股子分外沉静的默然,天色缓缓沉下来,就在顾云曦以为万俟宸几乎睡着了的时候,他却忽然的睁开了眼睛,他带着凌厉的眸光转向窗外,“随州城破。” 顾云曦手中的动作加快,少顷便被他打理完毕,他果然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去请大殿下来,让斥候军出城,凌阳谷的战况一个时辰一报。” 顾云曦脚步极快的走到帐外,慕言和灵儿正在檐下等着,顾云曦三言两语一说,慕言领命而去,没多久万俟殊便披着披风而来,他身上沾着几丝水汽,进门的一刹带进来一股子冷风,顾云曦清晰的看到万俟宸的肩膀微微一颤。 “说你中午出营了,淋了雨是不是去请军医过来看看。” 万俟宸摆摆手,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边上,“大哥,你过来看看。” 万俟殊知道万俟宸叫自己过来一定是为了战况,此刻看到大帐之内摆着的饭食和折子,眉心微微一皱,顾云曦走到帐外叫灵儿将屋内的饭食收拾了,又低低嘱咐她几句才放她离去,顾云曦站在一边,只看到万俟宸紧皱着眉头指着沙盘之上的山岭沟壑细致的分析这今晚的战况。 “不知道摩之带着多少人马来追,但是至少十万军是肯定的,凌阳谷四面环山,只有南北两个口子,凌阳谷之内有一道暗河,一个月之前我的人就已经将那一处暗河堵了起来,一旦摩之的人马进了山谷,暗河之内的水至少可以解决他三分之一的人马,凌阳谷地多为泥地,大水之后骑军难行,我军的弓弩手最多,再加上早就在半山腰准备好的工事,吃掉他入谷的十万军不是问题。” “前有十万军入谷,即便是他们想撤退他们身后的人也反应不及,等到后面的人变幻阵型后退只是前面的人也解决的差不多了。”万俟殊缓缓地加上一句。 万俟宸点头,“现如今我不过是担心一个问题。” 万俟殊看向万俟宸,“怎么?” “摩之此人算是心狠手辣,他们从南面的口子入谷,一旦后方没有退路,两边又全是杀阵,他必然会竭尽全力带着人马向着溪州这方向来,北面谷口我让魏平和杨向云二人一同守卫,现如今看来却并非最合理” 万俟宸缓缓的开口,帐外雨声如注,却丝毫盖不过他沉着又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陈诉和金志武一个勇猛一个智慧,用作两边半山的轮攻绝杀最是好,魏平最是沉稳,杨向云最为果决,由他们带着主军镇守谷口我便放心,可是摩之走投无路之际只怕会凶猛异常,他们两个能否当得起守住谷口的大任,我现在却是——” 万俟殊目光一凝,“一旦凌阳谷口破,摩之便可直向溪州而来。” 万俟宸点头,“不错,溪州城留守的大军不过一万,现如今看来却是有几分冒险。” 万俟殊眸光微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的计策和布置连父皇看了都说好,现如今不过是给他们一夜罢了。” 万俟宸微微一默,窗外大雨倾盆,天色暗的诡异,直看得让人心惊,万俟宸眸光一冷,“全军准备,天亮之时,大军拔营。” “去哪里?” “随州。” 万俟殊嘴角一抿,眸光微亮,“你即便是担心,却还是要让大军向随州而去,所以你对他们还是有绝对的信心,又何必做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平白让我担心。” 顾云曦听着这话嘴角一勾,这边厢万俟宸无奈的皱了皱眉,又转向了沙盘,“今夜一战我军损伤只怕不会少,全军汇集随州,然后让魏平和陈诉的两路人马南下,一同汇集到建州,等到了建州,扎图必然已经知道了摩之大败的消息,届时必然会排出兵马接应摩之残军,我们却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必须要在建州到帕密河的路上解决他们。” 万俟殊眉头一皱,“林逸现在在哪里,若是让他北上,在建州城围堵岂不是更好。” 万俟宸摇了摇头,指着建州之外的广袤荒原道,“不过是稍微麻烦了一点,这么大的地方不用,为何要去破败我们的城池,建州乃是边境第一城,当初是花了大力气修筑的。” 万俟殊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万俟殊看一眼万俟宸,“宸,阿玉写来的折子你可看到了?” 万俟宸眸光微眯,“嗯”了一声。 万俟殊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的纠结着,片刻之后才到,“你怎么想,他若是想来便让他来吧,这几年他带过兵马,大大小小的战场也见过许多,让他跟着你也无妨。” 万俟宸回身落座,摇摇头,“先不急。” 又是一瞬,万俟宸忽然抬头看一眼万俟殊,“听说京中裕王叔病倒了?” 闻言万俟殊的眸子也冷了下来,“嗯,又病倒了,这么多年倒是没有见好过。” 万俟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不见好不如就换个地方养病吧,京城之中到底还是繁华富贵了些,他没那个命享受了。” 万俟殊听的嘴角一扬,“这话你该回去之后对父皇说,裕王叔到底还是父皇的亲哥哥,若是下手太狠,父皇怎么好服众。” 风雨声减缓,顾云曦正松快下来的心微微一凛,她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宸,只见他眸光如常的摇了摇头,“父皇待皇室诸人一向宽厚,更别说自己的亲哥哥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小动作不断,二哥当年的事便和他脱不开关系,装病?”万俟宸冷笑一声,“他装了这么多年了,父皇便是等着我呢吧,我倒是不怕做这个恶人!” 万俟殊听的无奈一叹,走过去倒一杯茶自饮,“哪是要你去做这个恶人,只是上位者总是要心硬些才可,你方才还担心魏平和杨向云守不住谷口,这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是什么,南境四将在此,那凌阳谷谷口正是最为重要一环,守在那里的难免不好对付,父皇若是在此,早就让他们立下军令状了!” 万俟宸听的嘴角一抽,万俟殊又看了站在一边默然不做声的顾云曦一眼,“不管如何,现如今你平了大宛再说,京里的事自有父皇斟酌,阿玉,咳,阿玉我已经让他往这里来了——” “嘶——”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万俟殊却是站起了身,弹弹衣角,“我去吩咐全军做好拔营的准备,你先歇着吧。” 看着一身白衣走向帐门的万俟殊,顾云曦的嘴角止不住的扬了起来,这边厢万俟殊走到门口似乎看到了顾云曦嘴角将忍不住的笑,竟然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顾云曦一愣,看着白色身影闪出门去,嘴角终于高高的扬了起来。 这边厢万俟宸眉间还有几分无奈,顾云曦走过去倒一杯茶给他,有几分感叹的道,“大殿下性子真好。” 万俟宸接过她手中的茶,看了她一眼兀自有几分不以为然,顾云曦想到万俟殊说的恻隐之心,看着万俟宸的眸光便有几分不同寻常,似乎是在考量他到底是否真的也会心软,说到底她对楚地还不甚了解,可是刚才这二人说到的皇家秘辛竟然不避讳她,也让她听出来了几分意思,那个裕王只怕不是个好角色。 万俟宸见她并未继续说话,而是想什么想的出神,便顺着适才她的话头继续道,“大哥的性子自然好,说到底我们兄弟都是受父皇和母后教化,大哥又是真的爱重文士风流,为人自然是风雅淡泊,若是同我那皇叔一般模样,我岂能这般就接了南境三十万大军。” 微微一顿,万俟宸低下头去,声音带着几分沉暗,“其实,大哥并非不懂,只是因为有了我,他才装作不懂,所有的一切都放手让我去做。” 顾云曦想起适才让她胆战心惊的那几句话,若是万俟殊多了几分心思,只怕兄弟间的嫌隙就生出来了,她嘴角一勾,“如殿下所说,大殿下心性风流雅致,淡泊名利,他既然能装成不懂便是相信殿下你一定能做的好,殿下自当大展拳脚不叫大殿下失望才是。” 万俟宸一叹放下手中茶盏,忽然转头看向顾云曦,“阿玉要来了,依你看,应该将阿玉放在哪里才好?” 顾云曦眼角一动,想了想才道,“四殿下年岁不小,自当建功立业了,只不过此次收服大宛乃是殿下一手操纵,且也是殿下回楚第一战,依云曦看,不妨叫四殿下带着秦允去迎战那位至都,至都之后还有王子扎图,到那时候,方才是殿下出手的时候。” 万俟宸眸光几动,点点头忽然道,“若阿玉知道是你帮他求的如此一战,他一定十分开心。” 顾云曦无语,看万俟宸一眼他却是缓缓地仰倒在了椅背上,帐门之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顾云曦赶忙回身走到门口,果然见灵儿提着一支食盒走了过来,她接在手中转身进帐,走到万俟宸身边将食盒里的粥端了出来。 一阵香味入鼻,万俟宸睁开眼便看到顾云曦端着一碗粥举在他面前,顾云曦嘴角一抿,“当归枸杞粥,驱寒很好。” 万俟宸皱眉,顾云曦便一直举着,他终于妥协的接过去,缓缓的吃了起来。 想了想,顾云曦又问,“自从到了凉州就停了药,伤口也没有继续换药了,现在可大好了?” 似乎是看出了顾云曦的良心发现,万俟宸嘴角一抿,语声也软了几分,“不必担心,这点外伤并不碍事,药不过是因为那蛊毒才用的,现在亦是无碍了。” 说到蛊毒顾云曦的眉间又浮现了几分忧色,待万俟宸吃完粥,天色便完全的黑了下来,帐外的大雨未停,顾云曦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便陪着万俟宸一起等斥候军的回报,没多时,万俟殊也到了中军大帐,三人相对无言的沉默着,直到子时过了大半,几道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三人面色一肃,慕言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 “主子,斥候军来报。” 万俟宸眸光一冷,“进!” 门帘一掀,一道身着墨甲的人影闪身而入,顾云曦看过去,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此时浑身上下湿透,面上还沾着几道泥点子,一支肩膀虚虚的垂着,似乎是受了什么伤,那人进了大帐便跪倒在地,掷地有声的开口。 “回禀主帅,亥时刚过随州守将林德便带着建州和随州的三万人马进了凌阳谷,林将军带着三万人马直接奔向凌阳谷口,汇入魏平将军的主军之中,亥时三刻,第一股两万人马入谷,由摩之手下第一险峰副将带领,陈诉将军和金志武将军按兵不动,魏平将军以一千死士做诱饵,诱敌深入,子时一刻,由摩之带领的主军八万人马先头部队入谷。” 万俟宸眸光幽深,“不必返回,下去歇着。” 斥候小兵深深一拜起身而出,万俟宸和万俟殊相视一眼,面色微微有些沉重,摩之入谷,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厮杀大戏。 万俟宸的命令乃是一个时辰一报,适才的军情不过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斥候军传回来的消息才是真正至关重要之处,风雨声未停,万俟宸和万俟殊心中的沉重顾云曦有几分体会,此时此刻,他们除了等再无他法,而这凌阳谷之战,楚地必须胜! 一个时辰有多长顾云曦从未仔细计算过,一个时辰在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顾云曦也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可是当第二个斥候军入帐之时,她看到的是一个身上带着箭伤的脸上带着血迹的残兵。 “回禀主帅,摩之带着八万主军入谷,其先锋部队两万人马在凌阳谷以北遭遇魏平将军的两万右翼军力,林德将军带着一万建州和随州的守军从左侧包抄,歼灭敌军一万四千,俘虏敌军五千。” “陈诉将军与金志武将军发动水攻,暗河水流自凌阳谷东山而下,将摩之后队尾的三万军力困于凌阳谷以南,谷外的大宛兵马发觉有变,掉头后退,金志武将军的弓弩营与神机营未有一人伤亡便将三万大宛人马全部歼灭,摩之带着剩下的五万人马发现埋伏,退无可退之下遭遇陈诉将军的狮子营,狮子营将士将半山之上的工事推到,歼灭敌军一万,且堵住了他们上山的退路,目前摩之正带着余下的四万人马向魏平将军处而去。” 斥候小兵喘着粗气的说完,腹部的血迹越流越多,万俟宸喊向帐外,“来人,带他去伤兵营让军医救治。” 受伤的小兵被带走,万俟殊看向万俟宸,“战事都在你的计划之中,现在的问题是,那五千战俘如何处理?凌阳谷口地方并不大,战俘无法有序收容,很容易起复暴乱,难免会让魏平和杨向云手忙脚乱。” 万俟宸的眸光隐隐冷厉,断喝一声,“来人!” 外面有士兵听令,万俟宸嘴角一抿,“传令魏平,五千战俘就地处决,一个不留,除非摩之人头落地,负责此战所有战俘都当一死!” 传令的士兵得令而去,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敛下了眸子。 万俟殊仿佛早已料到,眸光未有任何变化,此刻转眼过来看顾云曦一眼,嘴角一抿,“顾姑娘可会觉得残忍?” 顾云曦抬起头来,“战场之上从来不缺残忍,大宛士兵生性彪悍,难得臣服,自当全部处死以绝后患。” 万俟宸转头,看着顾云曦分明面色微白却又说出这般掷地有声的冷漠话语,眼底的幽光又深了几分,旁里万俟殊一笑,“倒是没有想到,燕京那样的繁华之都竟然能生养出顾姑娘这般的果决女子。” 顾云曦敛着眸子不说话,却感受的道万俟宸在她身上萦绕着的眸光,万俟殊看着自家弟弟看着人家姑娘的样子,嘴角轻巧一勾,忽然仰起头看着顾云曦,“我还是很好奇顾姑娘怎么会和宸一起出现,可是宸用什么阴险毒辣的计策逼迫与你了?” 顾云曦额角一抽,抬头对着万俟殊微光闪动的眸子有几分无语,“大殿下多虑了,三殿下不曾逼迫与我。” “哦?”万俟殊又看向万俟宸,“既然如此,可是顾姑娘心甘情愿跟着宸过来的?” 万俟宸转头看着万俟殊,兄弟两四目相对,一个满是无奈,另一个却是戏谑之中带着几分郑重。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大殿下不必担心。” 万俟殊这才转过头看着顾云曦,拍掌一笑道,“那便是好,宸这么多年来身边可是没有女子的,顾姑娘是开天辟地第一个,但是楚地并不像大燕,百年来还未有女子入仕的先例,顾姑娘在要做宸的谋士怕只能在他府中做个门客,对于女子而言,到底还是委屈了几分。” “大哥——” 顾云曦抿着嘴角低着头,一副似无所觉的样子,万俟宸转头眸光微眯的看一眼万俟殊,微蹙的眉头透露着不赞同之意。 万俟殊一笑,好似他口中所说之事只是一场无关他人的风花雪月,忽然,他转头看向万俟宸,“宸,阿玉拒了宇文家二丫头的婚事,幸好父皇还未下旨,不然还真是有几分麻烦。” 万俟宸眸光一深,顾云曦忽然抬起头来眸光冷凝的看着万俟殊,万俟殊依旧是淡泊风雅的一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引起了一个小姑娘的不满,顾云曦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怒意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万俟殊的每一言每一语都让她如芒在背,这样的感觉太过压抑,让她觉得不甘。 大帐之内点着几盏军灯,顾云曦走过去将灯芯挑亮,军帐之内的光线瞬间便亮了一分,万俟宸将眸光落在顾云曦纤细的背影之上,眼底露出几分幽然,时间已经不早,大雨却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样子,顾云曦有几分担心,却不得不静下心来静静的等待最新的战况。 万俟殊拿起万俟宸面前的书册随意的翻看着,倒是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三个人继续沉默的等着一个时辰的到来,然而到一个时辰了却未见斥候军的回报。 又等了半刻钟,万俟宸起身向外而去,万俟殊几乎在同时起身,“让人去接应便可,或许是战况激烈在路上除了什么岔子。” 万俟宸走到帐外,看着雨势似乎有减缓的趋势,挥手叫过来几个士兵,仔细的交代了前去接应斥候军的内容,这才重新返身入帐,等待的时间总不会那么快,夜色虽然已经很深了,三人却不敢有分毫的睡意,军中并没有好茶,万俟宸即便能找到那样的东西,可他不是万俟玉,自然也不强求。 顾云曦拿了十分普通的茶叶来沏了一户浓茶,给两人分别倒一杯放在他们面前,万俟殊面色淡淡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好似忘记了他刚才的话,平静的面容上找不到半分异样,万俟殊便一笑,端起茶盏喝茶。 又过了许久,顾云曦几乎看到了天光微亮之时前去接应的兵士才回来,跟着他们回来的有两个斥候小兵,一个受了伤已经晕了过去,万俟宸直接让人送那伤兵去了军医处,另一个则被带进来回话。 “回禀主帅,丑时三刻,摩之带着四万人马退无可退之时向着魏平将军镇守的谷口而来,摩之勇猛无比,魏将军派出的三万右翼兵马死伤一半,摩之的人马却只死伤不到一万,摩之急于突围,紧接着魏将军派出杨向云将军和副将秦允共同出战,着二人带着四万人马继续前来阻挡摩之剩下的三万人马,秦将军与杨将军下手快准狠,与摩之大军死战一个时辰,阻挡了摩之前进攻势,而后,陈诉与金志武二位将军从东山和西山而下,带着人马追上了摩之的队尾,两面夹击之下摩之军中大乱,属下回报之时摩之部下能打杀之兵士不足五千。” 万俟宸眸光微眯,抬手,“下去歇着。” 万俟殊长长叹一口气,看向万俟宸,“胜了!” 万俟宸也面色微松,想了想下令,“着全军休整,三个时辰之后出发向随州,要给他们一点时间打扫战场,摩之的人头只怕就快送过来了。” 万俟殊抚了抚衣衫上的皱褶出门而去,万俟宸揉着额角醒了醒神,看到顾云曦还站在那里,嘴角不由得一抿,“去歇着,三个时辰之后去随州。” 顾云曦看向外面,雨已经停了下来,疲惫感袭上脑袋,她点了点头,又问,“殿下何时休息?” 万俟宸摇了摇头,“稍后只怕会有连续的请命需要我定夺,你不必管我,去睡着吧。” 眼见得帐外已经天色微亮,顾云曦走出帐门去,军营之中的灯火尽数熄灭,万俟宸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所幸便不去管她,转而起身站到沙盘之处看起了随州至建州的地形,顾云曦出帐,除了慕言和灵儿之外,远处的帐篷檐下还站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忍冬。 顾云曦向忍冬招手,忍冬一退泥点子的跑了过来,顾云曦嘴角一勾,“忍冬去伙房拿些吃得来可好?最好是热的。” 慕言看了看顾云曦,嘴角一抿,“还是我去的。” 顾云曦看了一眼慕言,却是摇头让忍冬快去,看着忍冬走开,顾云曦问起慕言,“你家主子的伤到底好了没有?之前喝的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不喝了?” 慕言一怔,看了一眼帐内,轻声道,“主子的伤未曾全好,之前喝的药是因为主子身上带着毒,到百里家洗髓之后体内元气不足,需要喝那药来调养,那药材极为贵重,方子也要十五先生亲自调配,现在的条件这般,主子便不喝了。” 顾云曦怔愣一瞬,想了想什么也没说,不多时忍冬便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食盒,顾云曦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大碗加了枣子的热粥和几个热馒头,顾云曦满意一笑,“很好,忍冬也去歇着吧,两个时辰之后来当值。” 忍冬嘴角一扬,也不管满地的泥水转身就跑。 顾云曦失笑的转身走进大帐,便瞧见万俟宸正聚精会神的站在沙盘之前看着地形图,她打开食盒将吃的摆出来,一股子饭香散出来,万俟宸似有所觉得转过身来,看着摆出来的吃食眉头一挑。 “一晚上了。” 顾云曦淡淡道,万俟宸走过去看了看,开口道,“一起吃吧。” 顾云曦想了想真拿了一个馒头慢慢吃着,万俟宸见她只吃馒头眉头一簇,这边厢转身叫慕言进来去拿碗筷,顾云曦无奈,“殿下是不是将我想的太娇弱了,比馒头更甚的东西我都吃过。” 万俟宸眸光一暗,“并非将你想的娇弱,只是现在还不到真正要你吃苦的时候,何必亏待了自己。” 顾云曦不说话,慕言将碗筷拿了进来,万俟宸亲自抬手盛了两碗粥,直看得慕言目瞪口呆,万俟宸瞟慕言一眼,慕言面色微变的疾步退了出去。 帐内安静的紧,晨光从云层之后投射而下,连带着帐内的光线都变得恬适静美,顾云曦却从未像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的安心,虽然她身处战火烽烟之中,虽然她刚刚才见证了一场死伤数万的战争,虽然她眼前的男人杀伐果决一句话便可定万人生死,她的眸光落在万俟宸的侧脸上,他安静的喝粥并不看她,时光便在此刻停滞。 “如果觉得看着我就能饱肚子,那以后吃饭之时只看着我就是了。” 淡淡的一句话出口,顾云曦耳根一热,忽然觉得眼前的饭食索然无味起来。 果然如万俟宸所言,刚刚放下碗筷便有数个士兵带着请示而来,此次随军的参将也跟了回来,顾云曦站在万俟宸身边淡淡的听着将士们的回报,大概的知道了此次战役的状况。 “此一战歼灭敌军九万,俘虏一万,敌军主帅摩之被秦允副将生擒,我军死三万,伤五万,其中重伤一万,轻伤四万,现在四位将军已经将兵马集合在了凌阳谷中,战场清理完毕,稍后的军旅行程还请主帅示下。” 万俟宸点点头开口,抬笔在折子上落下一行字,开口道,“将此折送至魏将军手中,遣两千士兵护送一万重伤士兵返回溪州大营在此养伤并镇守溪州,余下的轻伤士兵同其他士兵一起随四位将军去往随州,由建州守将林德为先驱,摩之由秦允副将亲自押送至随州,全军至随州便驻军,不可妄追摩之残军,一切等本帅到了随州之后再做定夺。” 士兵领命而去,顾云曦嘴角一扬,她竟未想到秦允能将摩之生擒! 万俟宸显然也对秦允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手中的折子上满满的记载着此次大战各位将领的功过,秦允的功劳显然是最多最重。 两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的便有伤兵返回,万俟宸召见了溪州守将于松,交代了溪州城防事宜与伤兵养伤事宜之后,带领着五千溪州驻军启程去往随州。 首战大胜,即便是伤兵也是满脸喜庆,顾云曦站在中军大帐之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帐篷之间穿行而过,心中对这个只停留了两天一夜的地方只有最深的祝福,因为刚刚下了雨,去往随州的路并不好走,所以万俟宸提前了大半个时辰启程。 五千士兵带着拔营的一应物品整装待发的等着万俟宸,顾云曦几人上了自己的马,立在阵前,远远地看到万俟宸和万俟殊相携而来,万俟宸一身墨袍,整个人好似一道透出锋芒的宝剑。 万俟宸也看到了顾云曦,他也不知道和万俟殊说了一句什么,在万俟殊略带惊愕的眼神之中快步朝着顾云曦走了过来,顾云曦正要说话,走过来的男人却是分毫不给她机会,直接一把拉着缰绳跃身落在了她的背后。 顾云曦几乎听到了一阵整齐的抽气声,五千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 顾云曦欲言又止,心想难道你自己没有马偏要来挤她,谁知万俟宸夺过她手里的鞭子扬鞭一挥,马儿吃疼奔出,万俟宸一手框住她的腰让她靠在他怀里,淡淡的道,“要走半日,你先睡会儿。” 顾云曦嘴角抽动,纠结无比,半个时辰之后终是乖乖的靠在了身后宽厚的胸膛上。 据新朝开国第一女史官倾颜记载,有关于新朝开国帝君万俟宸身患龙阳之癖的传闻乃是从楚地南境传出,彼时帝君万俟宸的身份还只是楚国三皇子,与三十万兵马的南伐大军中寂寞难耐,最终将魔爪伸向了自己身边的小侍卫,至于那小侍卫的身份,在后世百姓万般好奇之下,倾颜大笔一挥只留下两个字:凰王。 ------题外话------ 嘿嘿,五一快乐啊大家,万更送上啊,谢谢票票啊! 这位倾颜,稍后会出现滴,你们猜她是谁的良配? 032羌胡异动,突逢惊变 随州。 满是战火疮痍的城楼上,顾云曦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明锦披风站在万俟宸的身边,在她目之所及之处,是二十万兵马暴行而过之地,顾云曦的脑海之中清晰的浮现着凌阳谷的战场惨状,那里埋葬了十二万军士,不管是敌军还是楚军,死去之后,终究只得一堆白骨。 雨过天晴的夜色之中带着几丝凉意,夏末的暑意在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顾云曦看着那如墨的夜空,那一颗颗晶亮的星子落在她的眼底,她却分不清哪一颗才是破军。 “摩之被擒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出去了,扎图或许此刻就会派至都出来迎战,殿下打算让谁去追击?” 顾云曦的声音静静的响在万俟宸的耳边,他嘴角一勾,“我猜,至都的动作不会那么快。” 顾云曦一默,扎图是准备举国入侵楚地的,可是他忘记了,他座下养着两头猛虎,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此时此刻,那位本就不太受重视的至都很可能因为对摩之的私仇而延缓自己出战的速度,这样一来,对于楚军却是大大的有利。 顾云曦不再作声,这边厢却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顾云曦回头看过去,秦允一身黑甲正从楼梯上往城楼上来。 “主帅!” 秦允十分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万俟宸看着他,嘴角一扬,“很好。” 秦允幽暗的眼底露出一点星光来,他曾想过许多次,穿着楚地军服,骑着楚地战马,大刀挥起,为楚地的军威而战,今日里,他终于做到了! 顾云曦同样的十分赞赏的看着秦允,秦允转过头来对着顾云曦咧嘴一笑,同她一样站在了万俟宸身后,万俟宸看着四周黑茫茫的山,嘴角一抿,“建州和随州的百姓都在山里过了一月有余了,我们要加快速度,秦允,可还有力气?!” 为了诱敌深入,随州和建州的百姓早就偷偷的往深山里去,守将带着军士离开之后,留下的便只是一座空城,顾云曦再次感叹,万俟宸运筹帷幄,绝对将所有的条件都考虑了进去。 秦允闻言眸光一深,俊逸的面庞之上绽出一丝傲然来,“主帅下令,秦允便可为主帅一战!” 顾云曦微微有几分动容,别人是为了自己而战,是为了亲族而战,是为了楚国而战,可是秦允,包括那么多跟着他从大燕回来的人,大抵只是为他而战,有这样的人追随,该是为帅为君之人多么自傲之事。 万俟宸嘴角一抿,“摩之刚愎自用,他的副将便只会听他的命令行事,现如今没有了摩之,那副将倒是自乱了阵脚,秦允,传令下去,一个时辰以后,你和陈诉带齐五万大军向建州方向追去,绝对不许他们以建州为据点与我们反身对抗。” 秦允领命,万俟宸又道,“到了建州便紧闭城门,那副将定然不敢就这么带着残兵回去见扎图,最好装作兵残力竭之势,让他们驻守在建州之外的荒原上,明日一早我自会带着剩余的兵力前往建州,你记住,建州将是我们的大本营,那里不容有失。” 秦允郑重的应下,却忽然有几分疑问的道,“摩之怎么办?”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微光,“摩之在他的部下心中威望极高,此人即便再是将才此刻也不能留,却也不能让大宛人知道他死了,难免的会激起大宛人的愤怒士气。” 顾云曦嘴角一勾,“不妨派人去传信,就说摩之有意向楚地投诚,现在正被殿下留在营中好吃好喝养着,若大宛士兵将领又要投诚的我军绝不苛待,大宛军必不敢贸然前来投诚,亦不会贸然攻城,正好给我们时间汇集兵力。” 万俟宸看顾云曦一眼,又看向秦允,“去吧,照姑娘的意思办。” 秦允领命而去,顾云曦想了想又问,“听说有一个部落首领现如今被我们收容在营中?” 万俟宸点头,“扎图此人野心极大,奈何老单于却是不赞成大战的,这部落首领乃是老单于的忠心部下,也是反战派的一员,奈何他的部落之中骏马最多,扎图见他一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便对他起了杀心。” 顾云曦点点头,心中却大概知道这位首领最终落在他的手里一定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万俟宸看着天色已晚,便转身下了城楼,顾云曦跟在他的身后,城楼之下有几人正等着,万俟宸将金志武叫过来,将伤兵救治的事情交给他,又叫来魏平,交代好明日一早拔营前往建州的事宜才带着顾云曦往随州临时的驻地而去。 随州的驻地乃是一处随州守军的大营,营地并不是那么大,万俟宸便带着顾云曦几人住进了此前的随州府衙,住在庭院之内自然比住在帐篷之中来得好,再加上昨日她二人俱是一夜未睡,顾云曦早就又困又累了。 府衙之内的条件也并不好,再加上此前城中被大宛军队破败过一遭,此刻也就勉强的能住人罢了,顾云曦和万俟宸住在同一院落之内,草草用过晚饭,万俟宸便吩咐灵儿侍候顾云曦歇着了,顾云曦也不推辞,回到自己房里简单梳洗一番便睡了。 几乎是一夜酣眠,待第二日灵儿叫她起床的侍候她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然而当她收拾妥当到了万俟宸的房中之时,却发现万俟宸正面色严肃的看着一张折子,首战大胜,昨夜秦允带着五万兵马去追敌,难道是秦允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看到顾云曦进门,万俟宸将折子收了起来,面色变得寻常,并不说发生了什么事,顾云曦只当做是无关紧要的事,当下便也不问,早饭之后大军便要向建州而去,万俟宸依旧带着顾云曦同乘一骑,这一次他们身后带着四万人马,四万军士们看到自己的主帅与自己的小侍卫共乘一骑,那表情真是丰富多彩的紧。 疾行一日,在夕阳落下山的时候顾云曦一行终于到了建州,建州城果然如万俟宸所言,比她此前看到的溪州城和随州城都要坚实的多,秦允正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向万俟宸他们眺望过来,看到大队人马的出现急忙下了城楼策马相迎。 一进建州城万俟宸的眸光便是一深,顾云曦看着满是残垣焦土的城池,心中也是微微一沉,很显然,退走的大宛军队将怒气发泄在了这些房楼屋舍之上,这在生死由命的战场之上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万俟宸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便带着大队人马向着城中大营而去。 建州城坚实,面积却并不是那么的大,九万兵马入城之后地方就显得小,而顾云曦知道,另外还有十多万人马正朝着建州而来,那是魏平和陈诉在南境其他地方的守军,汇集建州,与大宛军队一决雌雄。 摩之有意投诚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如万俟宸所料,摩之军队的副将并不敢将剩下的九万人带回去,那样扎图应该会立刻杀了他,他们在建州城外安营扎寨,准备继续此前的围城之行。 而建州城里,士兵们正在做最后的休整,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出了建州,他们必须气贯长虹,一鼓作气的将城外的九万大宛军杀的片甲不留,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渡过帕密河,他们还要杀到随业,杀到大宛的王都! 然而就是在此时,一道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消息传了过来,与大宛和楚国比邻而居的羌胡兵马异动,且向楚地而来! 顾云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往自己的脸上抹易容之物,她的手微微一颤,速度极快的让自己的面色变得有几分蜡黄,而后直接向着议事厅冲了过去,到了建州他们所住依旧还是建州府衙,此时此刻的议事大厅之中已经坐满了人。 “羌胡集结了二十万兵马向着南境开拔,连羌胡公主都到了南境,此举实在是异常,现如今西凉放松了对羌胡的侵扰,在羌胡东边的战乱已经渐渐平息,她不守着东边,这个时候竟然要来南境,难不成是准备和大宛一起进攻楚地?” “有线报说大宛这几日的确派人到了羌胡游说羌胡的公主。” “如此看来,羌胡的二十万大军便是朝着我们来的了,这样一来,即便是我们解决掉了摩之的十万人马,只要羌胡的大部队一来,我们几乎难以有胜算!” 顾云曦一进议事厅就听到几道声音连续的说着羌胡军队的事,她打眼一看,万俟宸似乎在闭目养神,万俟殊面色如常的坐在一边,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在中间,顾云曦眉头一皱站到万俟宸身后,万俟宸睁开眸子看顾云曦一眼,嘴角止不住的一扬。 顾云曦只当做不曾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只将疑问的眸光投向了万俟宸,万俟宸长叹一声看向堂中诸人,“诸位将军不必着急,羌胡此举到底是何意还不明了,几位将军若是自乱阵脚岂不是乱了军心,我们另外的十五万兵马还有三日才能汇聚建州,这三日之间,且看羌胡此行到底何意,传令下去,军中若有散布谣言者立斩无赦!” 几位将军立时站起身应是,万俟宸挥挥手让几位将军下去歇着,只留下了秦允和金志武二人。 万俟宸转眼看向金志武,“金将军怎么看?” 金志武面色沉肃,低着头想了想才道,“羌胡此行若是好,便大可能只是为了自保,大宛和楚地战火燃起,很容易就会烧到羌胡,羌胡刚刚才经历了西凉的侵扰,现如今自然紧张,这是好的可能,若是不好的,便极有可能是真的接受了大宛的条件,准备和大宛一起进攻我楚地,到时候羌胡好分一杯羹。” 万俟宸眸光微眯,“说起来羌胡与大宛同样出产战马,所不同的是羌胡的农耕更为发达一些,而牧业却是完全及不上大宛,这一次羌胡出动的二十万军队乃是他们在西面的守军,这样一调配,西面只怕是就顾不上了。” 金志武眸光微眯,“大宛西面与羌胡接壤之处有一部落名为居延的,乃是作战极为凶悍的部族,若是此刻传出居延要进宫羌胡西面的流言,羌胡公主多少会忌惮两分。” 万俟宸默然点头,一边的万俟殊已经将此事记了下来,稍后自会派人去周旋。 顿了一顿,万俟宸又道,“为今之计我军不可轻举妄动,这几日军中将领需得严格管束兵士,不可有任何动摇军心的话传出来,至于羌胡,依本帅看还是派人过去一趟为好。” 顾云曦心中一动,这边厢金志武却是道,“我们的兵马还有三日便可到建州,羌胡得兵马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就能到南面来了,依属下看,若是要派人过去游说,应当早日启程的好。” 万俟宸微微沉吟一瞬,“金将军可有人选?” 金志武眸光一转,忽然起身朝着万俟殊的方向长鞠一躬,“大殿下乃是我国文士第一人,若论辩才自当无人能比,且大殿下身份尊贵,只有大殿下去了才能与羌胡公主说话,对我军才最为有利。” 万俟宸看着金志武眸光微眯,眼底有一道暗芒一闪而过,从建州往羌胡而去,中间隔着一道无人地带,中间会发生什么都未可知,而这位金志武一开口便是让万俟殊这位大皇子殿下去往羌胡,也真是胆子够大! 万俟宸手中的茶盏握的紧紧的,正待说话,这边厢万俟殊却是朗声一笑,“金将军之言本殿倒是不敢当,不过放眼军中,也没有比本殿更合适的人了,既然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本殿就动身前往羌胡。” 万俟宸看向万俟殊,幽暗的眸子闪动着隐晦的光芒,“大哥——” 万俟殊挥挥手打断万俟宸的话,“你不必再说,现在的境况难道不要我去要你去吗,那位羌胡公主我倒是有所耳闻,如何行事我也有章法,你只需给我配几个武功高强的好手便可,其他的,不用担心。” 顾云曦看着万俟殊,心中的感觉十分的复杂,在她觉得万俟殊性情极好之时万俟殊对她似乎有所介怀,现如今看到万俟殊这般果断的应声去羌胡,她倒是明白了这位大皇子,她初时的感受是对的,他对她的感觉处于对弟弟的爱护想来也是正常,想到此处,她不禁开口道,“让无忧护送大皇子去!” 此话一出堂中几人都是一愣,万俟宸转头看着万俟殊也不看她一眼,万俟殊却是眸光十分怪异的看了一眼顾云曦,又看了一眼万俟宸,眼底幽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万俟宸想了想,转头看向慕言,“秦允,慕言,你们护送大殿下,不得有丝毫差池!” 顾云曦嘴角一抿,觉得自己被万俟宸无视了,转而又听到万俟宸说让慕言和秦允去,她心中多少有几分担心,现在他的身边只有慕言和秦允了,如果他这边有个什么差池那该如何是好—— 这边厢万俟殊也是道,“慕言留下,秦允随我去便可,城外还有九万敌军,四位将军坐镇我也放心,就秦允随我去吧。” 万俟宸想了想,转头看向秦允,秦允跪地一拜,“秦允不敢有差!” 如此一来万俟殊去往羌胡南部的决定就算是定下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来让无忧去护送万俟殊,顾云曦见众人决定了,自己便就不再多说什么,万俟殊又钦点了十几暗卫跟着秦允一起护送万俟殊,这才算是放心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万俟殊便和秦允一道从侧城门悄悄地出了城,然后往西,走过一片荒无人烟的荒原之后向着羌胡的边城伍兹而去。 这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两日,顾云曦和万俟宸面上虽然未有什么异色,心中却是着急的,若羌胡此行的目标真的是大楚,那这便是万俟宸计划之中最大的一个变数,这个变数极有可能演变成楚地的一次劫难。 夜深人静之时,顾云曦又想起了那白塔寺老和尚之言,主帅之人命星有变,缓动而反角,不宜远战——大凶,顾云曦皱着眉头想,这所谓的大凶难道就是只羌胡之变?如若不然,这凶机是在哪一处—— 随州府衙之内安静的厉害,万俟宸每日里大半的时间都在府衙之内,时不时的会召见四位将军前去议事,不断的有南境守军汇集到建州城里,顾云曦还是每日里带着灵儿和忍冬去伤兵营和伙头军之中去帮忙,众人知道她是主帅身边之人,每每见她来心中便感念起万俟宸的恩德来。 连着两日,每日里都有三万士兵汇集至建州城,与此同时,一直在建州城外安心驻守的大宛军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万俟宸派人前去探查,回来的斥候军报告说大宛军中已经知道摩之已死和城内楚军不足十万之事,全军将士心中愤慨,现如今已经着手准备攻城。 万俟宸和几位将军商议之后便开始准备应对事宜,顾云曦却是觉得有几分异常,这几日建州城内的消息可谓是封锁的极为严密,基本上一只苍蝇飞出城去都会有士兵知道,便是这般严密的封锁,大宛人是如何知道摩之已死和城中士兵数目的? 答案不言而喻,城中混入了敌军奸细。 有这样想法的自然不会是顾云曦一个,万俟宸此后与几位将军议事之时便要小心的多了,就在这样隐隐的不安之中,前去羌胡的人送信回来了。 回来的人是秦允,他的面色微微有些诡异,特别是在看到顾云曦之后愈发的显得不自在,万俟宸看着他的样子也有几分意外,便问道,“大哥既然能留在羌胡,想来境况并没有我们想象之中的那样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允嘴角一抿,将手中的折子递到万俟宸眼前,“主子自己看看吧。” 万俟宸十分诧异的看了一眼秦允,而后缓缓地打开了那折子,不过是两眼,万俟宸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将那折子仍在一边,冷笑一声,“岂有此理!” 顾云曦眉头一挑,将折子捡起来打开看看,这一看之下面色便是一白,抬眼撞进秦允的眸子里,秦允一身的沙尘,面色也十分的疲惫,顾云曦一笑,“殿下不妨让秦允先歇着,他看样子是累坏了。” 万俟宸眯着眼睛看看秦允,问道,“大哥怎么说?” 秦允无奈的摸摸下巴,“大殿下说主子您会以大局为重,所以全凭您自己做主。” 万俟宸眉间闪过几丝不耐烦,挥挥手,“下去歇着吧。” 秦允又担忧的看了一眼万俟宸和顾云曦,这才行礼告退,顾云曦见屋子里没人了,当下一笑道,“公主殿下倒是直接,殿下准备怎么做?” 万俟宸眸光幽幽的看着顾云曦,“你觉得本殿该怎么做呢?” 顾云曦眸光微敛,“羌胡与大楚比邻,本就是一衣带水,况且羌胡此前被西凉看中,足见其自有其价值,现如今羌胡公主殿下既然有意与楚地结亲,自然是好事。” 万俟宸冷哼一声,“好事?那你觉得羌胡公主准备与谁结亲?” 顾云曦嘴角一抿,“大殿下已经定亲,四殿下年龄与公主不符,自然,自然只有殿下您最为合适——” 万俟宸眸光几动,“所以你觉得本殿应该答应那羌胡公主的条件,准她与楚地结亲?” 顾云曦想了想,敛着眸光点了点头,万俟宸眸光幽深,嘴角一抿道,“羌胡公主的性子倒是豪爽,本殿还不曾见过哪里的女子为自己求亲的,既然连本殿的谋士都觉得本殿应该答应,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万俟宸说完便转过身去在那折子上奋笔疾书,顾云曦看着他写字写的速度极快的手,眉心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万俟宸低头写完便将折子扔给了一边站着的慕言,“去,即刻送到伍兹,亲自交到大哥手里!” 顾云曦看着慕言手中的折子面色一白,眼底幽光几闪,他竟然就这么的答应了? 慕言看着万俟宸的样子嘴角几动,万俟宸冷眉一竖,“怎么?” 慕言眸光一变,行的一礼出门派人送信,万俟宸转过头看看身子钉在当地的顾云曦,冷笑一声转身出了门。 顾云曦面色煞白,一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冷,她努力的直起身子,缓缓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小院落之内灵儿和忍冬正在收拾药草,这是她这几日去伤兵营时听大夫说的营中最缺少的几味药草,她回来便去建州府衙之中的老药库寻了一番,最终还是找了些陈年草药,只等收拾好了就送去伤兵营中。 灵儿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得紧张,“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忍冬也紧张的站起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的看着她,顾云曦嘴角一勾,上前去将他们收拾好的药草包起来,“收拾好了就送过去吧,正好现在闲着的。” 顾云曦转身就向外走,灵儿和忍冬见状赶忙跟上,伤兵营之中的伤兵一点点的减少着,所有复原的伤兵都要回到自己的军帐去,这日里顾云曦来的时候所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她将自己怀里的药草交给一位老军医,那老军医年过半百,是个经常跟着军队走的老兵。 “还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呢,这几日天天过来帮忙,老夫不知道怎么谢了。” 顾云曦摇摇头,“在下跟着主帅,老师傅不用知道在下的名字,只记得这是主帅的恩德便好了,主帅忙于战事,我等不过代替他来略尽绵力。” 老军医眸光微亮,“小哥说的不错,我们三殿下死而复生,这一次又带着我们来打大宛,好多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好多年没有这么快活了!等把大宛变作楚地,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回家了。” 老军医说的高兴,顾云曦听着心中微微一酸,战争总是无情的,可是乱世之下,却又不得不去经历,如同离别是为了更好地相聚,战争之后便是希望。 老军医端着一木盆沾着血的布条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还在感叹,顾云曦见此便随口一问,“老人家要去哪里?” 老军医指了指军营西面,“那里有一条小河沟,这些洗过还能用就不要浪费了,后面还有硬仗呢。” 顾云曦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老军医远去。 灵儿看了看顾云曦,“主子,咱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您这一天了都还没吃东西呢。” 顾云曦眸光几动,却是转身向着伤兵营帐走去,灵儿嘴角一撇,却又是无可奈何。 “呜——” 就在顾云曦掀帘而进的刹那,一声低沉的鸣笛之声忽然传了过来,顾云曦豁然转身向着城楼方向看去,几乎在同时,所有的士兵都转头看向了城楼一方,远近士兵开始面色急匆匆的奔走起来,顾云曦眸子微眯,大宛军开始攻城了! “回府衙!” 顾云曦话音落定,带着灵儿和忍冬便往回赶,城中鸣笛之声不断,士兵们速度极快的来回集合,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爆出一声惊呼,顾云曦看过去,城楼之上冒起了一阵浓烟—— “大宛的弓弩竟然如此厉害!” 顾云曦心中暗叹,转而往府衙跑去,等到了府衙之前的时候正看到秦允换了一身衣服从府内冲出来,顾云曦看到他这样着急的模样眸光一紧,往府里看了一眼道,“殿下呢?” 秦允眸色紧张,“殿下带着一行人去巡视城楼了,我得赶紧赶过去。” 顾云曦心中一紧,却只能看着秦允消失在了来来回回的兵马之中,看着越来越沉谙的天色,顾云曦脚步极快的冲进了府内。 府衙现如今乃是建州的军情决议之处,顾云曦进去的时候魏平和金志武正手持军令往外走,顾云曦面色一肃退至一边,金志武走过顾云曦的时候忽然退了回来,声音之中含着几分不确定的道,“敢问小哥,羌胡公主是否有意要与三殿下结亲?” 顾云曦眉头一皱,秦允回来回话的时候只有他们几人在场,这金志武是怎么知道的,金志武看到顾云曦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怀疑自己,眉头一簇解释道,“适才三殿下命小人派人去往羌胡,将我楚地王侯子弟的名册送过去,说是任公主挑选。” 顾云曦一愣,却还是掩下了眸子道,“此等事情还请将军等殿下回来之后亲自问殿下,小人不敢多言。” 金志武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顾云曦,因为距离里的近,他的眸光募得钉在了她的耳垂上,却也不过是一瞟,金志武应了一声便转身向着魏平追了过去,顾云曦被他临走之时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转身进了府衙。 远远地还能听得见大宛军在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可是却不曾有楚军的回应,将领们安抚军心的沉着声音偶尔传来,顾云曦却只能在府衙之内等着,正紧张着顾云曦猛然看见慕言一人出现在了府衙门口,顾云曦心中一动,却见只有他一人回来。 “慕言!怎么回事!” 慕言听到顾云曦略带尖利的声音面色竟是一喜,走过来笑着语速极快的道,“我就说姑娘一定在府衙之内,主子偏生不放心,一定要让我回来看看,现在看到了,慕言要回主子身边去了,主子交代了,要姑娘千万不要出府。” 顾云曦呆愣愣的站在当地,眼看着慕言身影一闪消失不见,她紧紧的握紧了拳头,站在阴暗的天幕之下发起怔来。 当夜色沉沉落下来的时候城门处的喊杀声愈发的大了些,顾云曦站在正厅门外,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府衙内院门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城门方向的喊杀声终于渐小,顾云曦一颗心渐渐地松了下来。 似乎又等了许久,顾云曦才看到万俟宸一身墨袍手执长剑从内院门口而入,顾云曦连忙迎出去,万俟宸似乎没有想到她等在这里,眸光之中一丝诧异一闪而逝,而后面色淡漠的走了进去,金志武和魏平跟在他身后,此刻看一眼顾云曦眸光都有几分异样。 三人在议事厅内落座,顾云曦为三人各倒一杯茶放在手边,静默的站在了万俟宸的身后,万俟宸墨发有几分松散,眼下有一层阴影,显然大宛的进宫并不轻松,他眸光郑重的看着魏平,“今夜大宛只怕还会继续攻城,本殿将城门交给魏将军,一定吩咐士兵死守城门不得放一人进城。” 魏平刚坐下此刻又起身,茶还未来得及喝便转身向外走,万俟宸忽然将眸光转向金志武,“金将军的神机营现在何处?” 金志武面色一肃,“在城北大营待命。” 万俟宸起身,“很好。” 他走到议事厅的大桌子旁,将那巨大的建州地图平铺在桌子上,倾身给金志武指着看,“金将军看这里,建州城坚实,易守难攻,四周全部都筑以高墙,几乎是密不透风,只有两个地方与城外相连——” 万俟宸手指停在城西一处,“一是这里的溪流,流到了城外的暗河之中,目前不足为患。”微微一顿,他又抬手指向城北一处角落,“此外,便是在这里有一道暗道可以出城去,今夜大宛军聚齐兵力攻城,后方定然松懈,本殿要你带着你的神机营从这里出城,绕到敌人后方,将大宛军的所有粮草给本殿烧个干净!” 金志武眸光一肃,细细的在地图上将地图研究了个仔细,这才肃然应声,“微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万俟宸点点头,“本殿只给你两个时辰,只为粮草,不可恋战,两个时辰之后,即便你的人到了那处暗道本殿也不会让人打开暗道,你明白了?” 金志武坚定的点点头,“事不宜迟,微臣现在便去准备。” 万俟宸拉住他,扬声叫来慕言,而后给了他一面玄色令牌,又是低低交代一番才放了他和金志武一起出门,待安排完毕,万俟宸才微微一叹转身,看到顾云曦还站在当地他不由得眸光一深,顾云曦将倒好的茶送过来,“殿下请用茶。” 万俟宸接过来大喝了几口,顾云曦又走到门口去传饭,不一会儿灵儿便送来了饭食,万俟宸默默地吃饭,眸光却是不住的往议事厅门口看过去。 顾云曦大抵知道他是在等什么人,便站在一边不说话,待他吃完饭,便又静静的去收拾碗筷,万俟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当她不存在一般,待一切收拾妥当了顾云曦终是开口问道,“殿下拒了公主的结亲之请便罢,却还让人送楚地往后子弟的名册过去,羌胡公主素来傲气,如何肯嫁给王侯子弟?” 万俟宸睁开眼睛眸光幽幽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轻咳一声,“殿下若是不想娶便不娶,大可用其他的法子,若是惹恼了那羌胡公主,岂不是至我军与不利之地。” 万俟宸嘴角一抿,眸光深沉,“你如何知道本殿不想娶?” 顾云曦挑眉,“殿下不是送了楚地王侯子弟的名册过去给公主?” 万俟宸换了姿势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随意的放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的扣着,“你怎么就觉得是本殿不想娶而不是本殿想让羌胡和楚地多多结亲呢。” 顾云曦一滞,眼底光彩明灭,万俟宸看着顾云曦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对公孙墨是不是也是如此,公孙墨不想娶你姐姐你怎么就不给他出主意呢?” 顾云曦眸光一暗,直直向着万俟宸看过去,万俟宸分毫不退让的继续道,“你一定会对公孙墨说他应该娶了你姐姐,这样他才能借你父亲的势力夺位,现在看来,他还真是听你这个谋臣的话。” 顾云曦的眸光愈发的沉暗,嘴角一动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万俟宸再度闭上眸子,正在此时有一阵脚步声大踏步而来,顾云曦看出去,秦允面色沉肃的走了进来,万俟宸睁开眼看向他,秦允嘴角一抿,“主子,都准备好了。” 万俟宸直起身子,“多少人马?” “三万。” 万俟宸嘴角一勾,“很好,现如今只待金将军的神机营大功告成了。” 顾云曦知道这二人之间一定有应敌的计策,此刻却也不会多问一句,秦允看一眼顾云曦微白的脸,眼底有几分不解,万俟宸沉着脸不说话,议事厅里便是可怕的默然,没多时,正当顾云曦准备就这么回去之时院子里再次转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进门来的是一个穿着黑甲满脸悲痛的士兵,顾云曦有印象此人时常跟在魏平身边。 那士兵冲进门来猛的跪地,“主帅,不好了,大宛军抓到了大皇子殿下,现在正以大皇子为人质在城门外叫阵呢!” 万俟宸眸光大变,猛的抓起了身边的长剑,“可看清楚了?!” —— ------题外话------ 五月~新的开始~ 032我的军师,羌胡公主 凌厉的风声呼呼作响,夜色之下建州城街市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士兵攒动,忽然,齐聚在一起的将士们让开了一条道路,一阵急乱的马蹄声传过来,不多时士兵们目之所及,三人骑着快马正挟着迫人的气势疾奔过来。 黑色的夜幕之下,当先一人一身墨色长袍,手执长剑,面容绝美至极,一双眸子里却含着劈天裂地的逼人气势,凌烈的风吹起他的衣袍,那模样好似从九天而下的神侍,专为惩罚人世间万生万象而来。 其后一人少年模样,面色有些发黄,精致的眉眼却好似画中人一般,让人不得不想象着如果他着上女装那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色,她的眸子如夜色一般幽黑,眉心紧蹙着,只将深沉的眸光落在她前面的男人背脊上,最后的马上乃是一个星眸月眉的男子,俊朗的面容之上已经隐隐可见几分肃杀之气,此刻一双眸子带着慑人的凌厉,似乎是要赶赴一场生死未卜的血战。 旁里的将士们带着崇敬的眸光看向那当首的第一人,这两日新来的士兵们更是深深的拜倒在地,口中呼喊着万俟宸的位号,此刻的万俟宸却没有心思来完成这样一场盛大却又肃杀的检阅,他的眸光几乎没有波澜的策马跑出了士兵们的视线,直向着城楼而去。 驻马的那一瞬顾云曦丝毫不落后的跟了上来,万俟宸回头看了一眼她,提剑快步走上了城楼墙头,巨大的火把正烘烘燃烧着,只将城楼之下的空地也照亮,顾云曦登上城楼的一刹只感觉到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举目望去,在城外那空旷的原野之上,正齐聚着密密麻麻声势浩大的大宛士兵。 百丈之外的高台之上同样的燃烧着熊熊大火,高台的正中央的柱子上正绑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男子的眉眼被蒙着,外加上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长相,可是从那穿衣打扮,从那发式,顾云曦心中惊起了巨大的波澜。 魏平等在城楼上,此刻看到万俟宸上来立马眸光一亮,“三殿下,您快来看看,那被绑着的是不是大殿下,我的人看着都觉得是,偏生那喊话的还说是在西边的荒原上截住大皇子的,大皇子出城的事无人知晓,他们的话正好对上,末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还不曾招架。”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站在楼头,对着魏平点点头,“你做的很好,现在城楼上交给我,你下去协助秦允准备稍后的战事,决不可有半点差池!” 魏平应声下了楼,顾云曦站在万俟宸的身后看着男子的侧脸眸光一深,这边厢万俟宸将幽深的眸光落在了那高台之上被绑着的男子身上,而对面的人似乎也是发现了楚军城墙上出现了新的人物,当即便派人策马到城楼之下叫阵开来! “楚地狗贼,你们的大皇子已经落在了我们的手里,你们莫不是缩头乌龟,就这般看着你们你们大皇子被活活烧死不管不顾……” 顾云曦眸光一紧,看向万俟宸,这边厢万俟宸却是嘴角一抿,冷声开口,“拿弓箭来。” 话音落下,一旁的侍卫连忙递上一把黄金大弓,顾云曦眸光一动,万俟宸已经搭箭拉弓,并且举起了手臂对准了那百丈之外高台上的白衣人—— “咻”的一声破空声响,在一阵城墙楼头的士兵惊呼之声中,顾云曦眼前只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下一瞬,对面高台之上的白衣男子便被一箭钉在了胸口,万俟宸轻轻的放下手中的弓箭,嘴角含着一丝冷厉的弧度。 对面高台之上的慌乱不过片刻,继而走出来几个身着狐毛裘衣的男子,当先的一个想来便是现如今城外兵马的统领,那人看了看城楼之上的万俟宸,也不知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什么,不多时那在城下叫阵的人马便原路返回了去。 城下回归成一片平静,万俟宸的眸子却是远远地落在了大宛军营的最后方。 顾云曦眉心一皱,“大殿下出城之事知道的左右不过是府衙之内的几人,现如今大宛军能拿此时来做文章,可见府衙之内已经有了敌军奸细,殿下可有察觉到蛛丝马迹。” 万俟宸回头来看她一眼,“你也说了左右不过是府衙之内的几人,府衙之中有哪些人,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想想吗?” 顾云曦一股子气堵在胸口,却是半点反驳不得,她嘴角一抿看着万俟宸的侧影道,“府衙之内说到底还有几位将军在,除此之外便是忍冬了。” 带着忍冬是顾云曦的决定,记得当日从溪州大营走的时候忍冬曾说要随着大军去历练,她当时不觉有他,便答应带着他一起出来,人是她说要带来的,现在出了事,她也应当是最为清楚的,这城中只有两条通道连着城外,其一是那暗道,其二便是今日里老军医去洗布带的小溪了,她这几日天天带着忍冬和灵儿在外面,如果说忍冬要利用那小溪向外送消息,也并非是不可能。 万俟宸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嘴角一抿道,“几位将军那里我早就留着眼线,你大可多注意忍冬,如果真的是他有问题,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顾云曦开始静默不语,而此时那静默了许久的大宛军之中又现出几分异动,顾云曦分明是睁大了眼睛在看的,却觉得忽然之间那铺天盖地的箭矢便从茫茫黑夜之中飞了过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万俟宸已经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他的大手将她一带,几乎是转了一圈最终将她压在了城墙之下。 城墙本就是到了顾云曦胸前,此刻被他用力的一压她整个人都被墙体遮了起来,万俟宸眸光幽深,顾云曦只听见城墙上某处已经有人在呻吟,有人受伤了! 万俟宸挡在顾云曦身上,顾云曦几乎看到箭矢擦着他的背脊飞过去,顾云曦心中一急,一把将他拉在了自己身边,箭矢一支接着一支的落在城墙上,有的还深深的钉在了屹立了几十年的石砖之中,顾云曦眸光微眯,总算是近距离的见识到了大宛弓弩的威力。 顾云曦并不知道这一轮箭雨到什么时候才停,可是她已经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和惊天动地的马蹄声,顾云曦心中明白,箭雨之后便是大宛军强有力的攻城了,可是眼见得城墙之上根本无人能露头,难道就凭着让大宛人攻城不成?! “你躲在这里,不准乱走。” 万俟宸低沉的话语落在顾云曦的耳边,顾云曦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袖子,大凶,大凶,如同站起鸣笛一般的两个字不停地响在她的耳边,她眸子里瞬时溢满了紧张之色,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殷切的看着他,却不能说出一句让他留下的话—— 万俟宸抿着的嘴角微微的一扬,伸手将她的手掰开,轻轻地一握又放开,而后及其利落的转身向着城楼上的守兵阵营走过去,顾云曦顺着城墙而行,尽量的保护自己不给旁人添麻烦,她目之所及,万俟宸一声令下,守兵们将遁甲护在身前,合力将滚木巨石放在了木板之上,而后拿起身上挂着的弓弩,从城墙头的箭孔里伸出去对准了骑行的越来越近的大宛军队。 “射程箭,放!” 一排红头利箭被射了出去,深深稳稳的扎在了城墙之下的地面上,第二轮箭矢搭在弓上,战士们一双眸子紧紧的看着那红头箭矢扎着的地方,但凡是有一匹马一个人越过了那箭矢,他们的箭便会毫不留情的射出去,一波一完便换另一波,如此反复着,大宛兵马便在城墙之下折损良多。 大宛毕竟兵强马壮,眼看着许多兵马逼近了城下,城楼上的战士们将早就安置在木板上的滚木齐齐退了下去,顿时,一片骇人的惨叫之声落了地,万俟宸的身影稳稳的站在守兵阵营之间,眸光及其锐利的指挥城墙上的守军如何御敌,一来二去,连带着敌军的箭矢都稀稀拉拉了,而城下倒着的亦是大宛兵马。 这样的攻城并不容易,然而建州城筑基坚实,楚军被围不担忧,反倒是远征而来的大宛军要担忧了,他们的粮草有限,不可能陪着楚军耗着,即便这样的攻城死伤巨大,将领还是不得不下了命令。 顾云曦感叹的拿过掉落在自己面前的一支箭矢看了看,这一看免不得让她眸色微变,这样的箭矢并非寻常所见的普通箭矢,首先是箭矢身长,满足长弓的力矩,第二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这箭头之内铸铁,难怪可以扎进石砖之内。 顾云曦起身从城楼的箭孔看出去,茫茫的夜色之中根本看不到大宛弓箭手在何处,这样远距离的投射,若是用在平原对战之上,基本上可以隔着一道山林进行远距离攻击,即便是敌方身着铠甲,在这样的箭矢之下,也难有活命的机会,顾云曦眸光几动,心中已经渐渐落定一个想法。 周围不断的响起哀呼之声,顾云曦猫着身子静待良久,直到感觉到第一波袭击已经过去,顾云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左右看了看,拿着那支箭矢起身朝万俟宸的方向走过去,士兵们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下,这边厢万俟宸看到顾云曦竟然站了起来,眸光瞬间一冷,“蹲下!” 一声厉喝传来,顾云曦心中一凛连忙蹲着不敢动作,就在她刚蹲下的那一刹,一排箭矢擦着她的脑袋飞了过去,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大叹着好险好险,一转眼万俟宸已经寒着脸出现在了她的对面。 顾云曦眉心一跳,“你——” 万俟宸嘴角一抿,“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 顾云曦眸光一暗,万俟宸的大手忽然落在她的手臂上,算好了时机忽然一把拽起了她向着城楼楼梯处去,“既然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就回府衙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府衙一步!” 顾云曦急了,手腕一转摆脱他的力道退到城墙转角处,“我不回去!” 万俟宸见她竟然敢反抗,眸光越发一沉,“回去!” 顾云曦抬起头来,手上还拿着那大宛人的长箭,她嘴角一抿,低下头去,“我不。” 万俟宸生气了,眼底窜着一抹火光,顾云曦与他面对面站着,忽然抬手将他拉近了自己,万俟宸气息一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顾云曦其实只是想让他靠近她些免得被流矢所伤,她眸光几变,终于抬头看着他的眸子道,“我不回去,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既然是你的谋士,又怎么能回去呢?” 万俟宸眼底幽光不变,声音冷硬,“谋士不用上战场。” 顾云曦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万俟宸眸光微眯,顾云曦却忽然抬起头来,眼底星光闪亮的将手中的箭矢举起来道,“大宛的弓弩厉害,以后若是在荒原上作战只怕要吃大苦头,我研究了一下这箭矢,应该是大宛猎户之家自制的弓弩,苍墨之上多见猛兽,所以那里的人家自制的弓弩都十分的厉害,中原之地少见自然不知制作法门,可是我却知道,你让我留下,我再细究一番他们的箭矢,然后回去之后让金将军的神机营也用上这样的弓弩可好?” 顾云曦眼底带着几分兴奋,刚刚咬过的下唇带着几分水泽,万俟宸眸光眯的更紧了,他抿着嘴角,忽然猛的倾近顾云曦,顾云曦手中箭矢“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大睁着眸子紧紧的贴在身后的青砖墙体上,万俟宸冰冷的声音不复,却带着几分邪妄的蛊惑,“想留下可以,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连我都不知道的大宛弓弩制作之法的?” 顾云曦只觉得自己一开口就会碰到他的鼻翼,她结结巴巴的侧过脸去,“书上——” 万俟宸一把攥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摇摇头,“这个理由你已经用了很多遍了。” 顾云曦呼吸一滞,眸光忽然幽暗的闪动起来,万俟宸却在此时放开了她,他敛下眸子,话语里带着少有的挫败,“算了,我还是愿意听真话。”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 这话里没有疑问,只有深刻的笃定,顾云曦脑海里闪过光影无数,眼底隐隐有一丝挣扎,万俟宸拉着她矮着身子从城墙之下疾行而过,只想着城楼之上的殿阁而去,顾云曦看过去,原本建起来的几间楼阙已经被烧了一半,此刻另一半之内堆放着士兵们要用的各式武器,万俟宸将她送进去,眸光紧紧的盯着她,“不要出来。” 顾云曦沉沉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到城墙边上指挥着众人御敌,自己转身拿起一把楚地士兵常用的弓弩研究起来。 城墙边上,万俟宸幽黑的眸子正紧紧的盯着整个大宛军营的最后方,他心中默念着时辰,在第三波箭雨停下来的时候,那如墨一般的夜空之中终于亮起了通天的火光! 万俟宸眸光瞬时大亮! 正急于攻城的三万大宛士兵忽然惊起了暴动,他们不看城楼上楚军的箭矢,直直的转身回望,待看到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之时,所有的士兵爆出一声骇然的惊呼,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知道,那里是大宛人重兵看守着的,他们的粮草大营! 从此地到帕密河以南至少要五日,他们的粮草本来就不多,现如今付之一炬,他们接下来的时间怎么过活!所有的大宛兵士几乎看到了祭坛之上的死神! 震天的喊杀声忽然变作了不停地咒骂和悲戚的默然,大宛人开始焦躁的后退,比起生死不知的攻城,他们更关心他们的之后几日如何活下去,万俟宸看出了他们的退意,可是他怎么会让他们就这样离去呢! 万俟宸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黑色的大旗猛的挥下! 紧闭了多日的建州城门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来,四万楚地士兵带着凌厉的长戟,带着十箭连发杀伤力极强的的短距离弩箭如一匹饿了多日才见到猎物的豹子劲射而出! 大宛士兵想要调转马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阵线拉得太长,他们急于回营,此刻人挤人连马头都动不了,没有了大宛长弓的掩护,没有了报仇心切的震天士气,没有想到楚军会在此时出城追击的大宛士兵们惊慌失措之下几乎成了待宰的羔羊,三万楚地士兵双眸通红,弓弩齐发,短小的弩箭穿透敌人的胸膛,看着马上的大宛人一个个的栽倒,楚地士兵爆发出震天的畅快大吼之声! 终于让大宛人尝到了自家的弓弩! 弓弩齐发,紧接着而来的是楚军最为擅长的长戟,尖利的长戟刀刃刺破他们的胸膛,力大者更能将大宛士兵高高挑起,如同对待一件物事一般的将他们远远地扔出去,大宛人的大刀在此时难以发挥作用,楚军的灵活机变让他们厚重又庞大的队伍难以应付。 楚军杀红了眼,被压制了多日的气势在此刻轰然爆发,大宛人被这样的楚军惊住,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倒下,他们除了退还是退。 “杀!” 一身墨甲的秦允忽而大吼一声,长戟冲天一指,楚军们轰然应声,连声的“杀!杀!杀!”之声让大宛人座下的战马皆惊,一声声的嘶鸣声中,三万楚军一点点的将大宛人拉长了的阵线蚕食了个干净!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外血光飞溅的兵马厮杀,一只手微微握拳轻轻地敲击着青砖墙面,似乎是算好了时间,万俟宸一声令下,巨大的黑旗再次轰然落下,冲杀在最前的秦允猛的勒住战马,看着奔马逃散的大宛士兵们冷冷一笑,长戟一举。 “退!” 楚军满身满脸都是敌人的鲜血,此刻心中纵然有不甘却也分毫不敢违背军令,当即齐齐勒马回身,去得快,回的也快,当士兵们纵马入城之时迎接他们的是城内震天吼的欢呼之声,万俟宸转身走向城墙另一边,回城的将士们看着城楼上自己的主帅,齐齐下马拜倒。 万俟宸嘴角微微扬起,开口的声音之内带着对楚地将士不加掩饰的赞赏,“紧闭城门,明日再战!” “好!好!好!” 山摇地动的欢呼声中楚地儿郎的士气大振,秦允满身是血的步步走上城楼,眸子里满是星光熠熠,“主子,歼敌三万,我军死伤不足五千。” 万俟宸拍拍他的肩膀,眼底的光华幽深,顾云曦从那城上殿阁之中走了出来,眸子里带着激赏的看着秦允,秦允对着她点点头,转身自去清算伤亡将士。 万俟宸回身看一眼顾云曦,又看了看她手上的弓箭,眉头一挑,“可细究清楚了?” 顾云曦点点头,“嗯。” 万俟宸嘴角一抿,看着她的眸光之中带着明显的探究,顾云曦眸光一转去看天边还未消散的通天火光,万俟宸却利落转身往城楼之下而去,“回去吧,今夜能好生安歇了。” 策马返回,顾云曦能看到楚军士兵面上的振奋表情,他们从一排排的营帐之中走出来,眸光带着绝对的臣服和忠诚的看着马上的黑衣男人,万俟宸扬鞭挥马,到了府衙之外的时候慕言和金志武已经在府衙门口等着。 万俟宸跳下马来,金志武上前一步一拜,“幸不辱主帅之命。” 万俟宸赞赏的点点头,虚浮一把着他起身,一边带着几人往里面走,一边状似沉思的道,“金将军的神机营这一次算是立了大功,本殿应该奖赏他们什么为好呢?” 金志文眸光一敛,“神机营所做实乃其分内之事,不敢受赏,还请主帅收回成命!” 万俟宸带着人进了议事厅,落坐在主位之上轻声一笑,“金将军所言也在理,不过这件事若是做的好便是赏赐,若是做的不好,本帅不仅要收回赏赐还要罚他们!” 金志武眸光一紧,有些不解的抬头看着万俟宸,万俟宸一笑,瞟顾云曦一眼,“有人觉得金将军的神机营算不得决定厉害,准备将一件神兵送给金将军,不知道金将军觉得如何?” 金志武看顾云曦一眼,“还请主帅言明。” 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闭上眸子不再说话,顾云曦上前将手中的箭矢递给金将军,“将军大可看看。” 金志武一看便眸光一深,“此乃大宛人的箭矢,不知,不知……” 似乎是想不到合适的对顾云曦的称呼,金志武有几分头疼,这边厢万俟宸睁眼,眸光深邃的看金志武一眼,“她是我的军师。” 金志武眸光之中惊愕一闪而逝,轻咳一声,“不知,不知军师何意?” 顾云曦嘴角一抽,“军师”二字她哪里受得起,却只好无奈的瞟万俟宸一眼说起正事来,“大宛人擅用此箭,想来金将军也知道这箭矢的厉害,将军可想过让楚军也配用上这样的箭矢?” 金志武眉头一皱,眸光郑重了起来,“军师所言甚是,这大宛长箭不仅射程极远且穿透力极强,我军的短臂弩虽然杀伤力大,却限制在射程上,不瞒军师,在下此前亦是想过让楚军也使上这样的长箭,只可惜我们只看得到箭矢看不到弓弩,大宛人有专门的弓弩队,每次都是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每每我们的人马想要破其弩队之时却都是追之不及了,曾经我的人也得到过几把弓弩,可是那弓弩制作精密,即便是奇门遁甲的好手也不能完全将那弓弩研究个透彻,并且从这几年来看,大宛军的弓弩每年都在不断的提升精密之中,我们自然是比之不上。” 顾云曦嘴角一勾,十分喜欢金志武认真的态度,“既然金将军有这个意向便好,听闻金将军的神机营之中不乏精于奇门遁甲之人,将军可否借两个人给我,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五日,将军的神机营大可涌上此等长弓远箭!” 金志武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应当是掌握着制作之法的,他转眼看看万俟宸,只见万俟宸闭着眸子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金志武是何许人也,此时此刻还有不明白万俟宸之意的,只见他眼底幽光一闪,当即俯身一拜道,“军师放心,在下营中却有几位精于此道之人,在下明日一早便让他们来此处,任凭军师差遣。” 顾云曦点头应好,这边厢万俟宸见此事定下了便适时的醒了过来,看一眼慕言慕言当即转身而出,没一会儿秦允和杨向云便到了,万俟宸面色一正,“今夜之战,大宛军所剩兵力不到六万,本殿虽然说了明日里继续大战,但是只可派人前去叫阵,大宛军队必然是闭营不出,我军不必强求,而后只带出六万军在城下演练,声势浩大为好,其余人,紧守城中各处,严查敌军奸细,凡是发现有异之人,立刻看管起来。” 秦允和杨向云相视一眼,已经明白了万俟宸的意思,点头应是之后便转身出门去安排各处事物,金志武也转身离开去安排神机营的人马,顾云曦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箭矢放在一边,转身为万俟宸倒了一杯热茶。 万俟宸接过茶盏,忽然抬头看着顾云曦,“珈蓝是一种花?” 顾云曦微微一默,却是转而道,“当初在帕密河边上被打败逃走的林逸将军是不是正在那里等着大宛军的?” 万俟宸对她如此生硬的转化话题显得十分不满意,眉心一簇,却还是道,“是。” 顾云曦嘴角一勾,眯着眸子看着万俟宸,“大宛军失了粮草,他们要么战,要么退,你又要做出这样声势浩大的样子来威吓他们,至都的军队现如今已经到了帕密河边上了吧,若是在半路遇上,他们还有活路可走。” 微微一度,顾云曦又道,“可是他们不会想到半路上还有一只奇军等着他们,等他们因为不断的赶路和少吃少喝而心神俱疲之时,林逸带着的人马以逸待劳之下,只用三万军就可以完胜大宛的六万人马吧!” 顾云曦说的有几分兴奋,算一算万俟宸这一路上只用了两战就解决了摩之的大半人马,现如今,更是将摩之剩下的军队闭上了绝路,这条绝路还是他们心甘情愿不知不觉的走上去的,可以想见,那位远在帕密河以南的扎图王子一定会后悔此次的入侵楚地之行!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的模样微微倾身,眸光深深的看她,嘴角一勾道,“我的军师,你现在看着本殿的眼神和外面的十多万士兵简直一模一样——” 一夜好眠,在震天的楚地士兵操练声之中,顾云曦在府衙议事厅之外看到了金志武为她选的三个少年,二话不说,顾云曦将自己连夜画出来的一张大图拿了出来,在三人俱是惊艳的眸光之中带着三人进了一间房子就没再出来。 万俟宸的情绪有几分焦躁,慕言在身边侍候的胆战心惊,看着外面的天色,不过才到午时而已,想着这一整天的漫长煎熬,慕言的一张脸纠结在了一起。 良久,万俟宸起身往与议事厅同在一院的左厢而去,慕言松一口气,有火的时候总要想办法泄一泄才好。 左厢的门微微掩着,万俟宸走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少年正背对着门口兴奋的大叫着,“蓝兄,妙哉妙哉!你有所不知,家父曾经多次细究过着大宛长弓,却总是在这一点上被难住,如今得你一言,真正是豁然开朗啊!” 这少年名叫郑宏,乃是楚地南境极为有名的奇门遁甲大族郑家的嫡系子孙,顾云曦初闻之时心中还小小的一惊,由此对这位神机营的头儿金志武又多看重了几分,此时听闻郑宏的话顾云曦之时淡淡一笑,“郑公子言重了,这弓弩机要之处不过这样几点,不过这黄山木到底及不上大宛的元林木,制出来的效果如何还要看你们三人的功力,另外弓弦最好还是用牦牛皮来做,不过战时条件限制,用普通的牛皮也可。” 顾云曦说着另外两人便开始着手记着,郑宏闻言眸光微微一亮,将手往顾云曦肩上一搭,“蓝兄所言与我所想真是分毫不差啊,父亲曾说过,苍墨之上的牦牛牛皮才是劲力最好的,和普通的牛皮相比大了三番不止,不过现如今却是管不了那么许多——” 万俟宸的眸光死死的落在了郑宏攀着顾云曦肩膀的手臂上,慕言跟在身后,心中“嗷”苦叫一声看着这个郑宏的眼神便带上了同情。 “咳咳——” 慕言轻咳两声,顾云曦便转过了身来,她嘴角笑意还未消,看见万俟宸站在门边眉头一挑,这边厢才发现自己肩上郑宏的手臂,她眸光微变的将郑宏的手摆落,对着万俟宸倾身一礼,“殿下。” 郑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被顾云曦挑落了手才回过神来,他一转身便触到了万俟宸冰冷的眼神,少年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还未想清楚主帅为何生气赶忙低头行礼,“拜见主帅。” 其他两人亦是低头行礼,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你过来。” 顾云曦手上还拿着一支笔,此刻疑惑的将笔放下朝着万俟宸走了过去,万俟宸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随我来。” 顾云曦眉头一簇,怎么了这是—— 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郑宏起身眼底有些担心。 一路走到议事厅,万俟宸转身落座在主位上,转眼看着顾云曦默不作声,顾云曦不知所谓,只好先问道,“说起来郑宏和另外两个果然都是不错的,说来金将军识人之道确实能让人称道,不然郑家怎么会将自己的孙子送到他的手底下,你放心吧,四天之内,那弓弩就能造出来。” “郑宏?” 顾云曦嘴角一勾,“没错,就是叫郑宏,他不仅熟知各国兵器机要,连带着许多失传已久的秘法他都了解,殿下不妨将此人重用起来,若是能将楚地兵器再加精进,楚军的战斗力必然会大大提高。” 万俟宸眯着眸子,良久才道出一句,“既然这般厉害,不如明日里就让他回长安进军器库好了。” 顾云曦听着“军器库”三字便想着一定也是和制造兵器有关的,又想到郑宏的才华,便大力的点了点头,“全凭殿下做主。” 慕言在旁听得嘴角一抽,心道那军器库不过是长安存放兵器的地方,和兵器锻造可丝毫关连都没有,现如今军器库里的都是年过花甲却无亲人赡养的老人,顾姑娘你确定让主子把郑宏放在那里? 万俟宸抿着的嘴角一松,看着顾云曦的眸子看向慕言,“去传饭来。”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对于现如今丝毫没有战争压力只需休养生息的万俟宸来说,时光显得十分的悠闲,慕言前去传饭,没多时灵儿和忍冬便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到忍冬过来顾云曦眸光微眯,转而看着万俟宸道,“殿下既然决定后日里举兵出战,我不妨再献一记。” 万俟宸见着忍冬眼底亦是闪过一丝冷光,转头看着顾云曦,“你说。”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听闻城西有一道溪流流向城外的暗河,现如今大宛军中没有粮草,想必饮水一定是在那暗河之中取水,我们大可利用城西的暗流,将‘软骨散’投在暗河之内,那毒在三日之内有效,三日之后却会自动挥发在空气里,既不会对暗河别处的百姓有所伤害,又能在将大宛士兵制住,待后日全军出动,可不伤我楚军一兵一卒便可拿下大宛六万军马。” 万俟宸嘴角一扬,“此番计策甚好,既然如此,明天夜里就派人去做吧。” 顾云曦点头应好,这边厢与万俟宸一同用饭,灵儿和忍冬站在门外,一直等到两人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才离去,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眼底有意味不明的光。 吃完了饭顾云曦准备起身去那左厢继续弓弩督造,谁知道万俟宸却说那左厢离得议事厅太近,人来来往往并不安全,所幸让郑宏一行人回自己的神机营去办了,顾云曦眉头一挑,难道神机营比议事厅安全? 顾云曦眉头一动,“殿下,既然如此我还是去神机营看看,早日造出来楚军早日添一份胜算。” 万俟宸眉眼未动,“你都说了那郑宏厉害,怎么还是不放心,你既然举荐了他我自要考考他,这件事你不必再管,若他做出来的东西是你要的,我就给他个机会,若不是,那他一辈子都在神机营当值算了。” 顾云曦被他一堵,瞬间无话可说,耳边楚地士兵操练的声音渐渐变小,顾云曦知道,今日是不会再起战事了,万俟宸倚在榻上看着一本书册,也不管顾云曦怎么样,顾云曦无奈,只得拿起旁里的不知名书册翻看起来。 为了早日做好那大宛长弓,顾云曦昨夜几乎一夜未睡的画好了制作图,现如今一安静下来便有一股子睡意涌了上来,顾云曦只觉得书页上的字正在慢慢的便模糊,再然后,整个天地都黑了。 万俟宸看着趴在小几之上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将她抱起,转而走出了议事厅,穿过一道回廊,却是往自己房里去了,慕言站在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跟过去,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顾云曦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上下陷入了一股子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松软之中,她小心的翻了个身更加恬然的睡去,万俟宸放下了帷帐,起身坐在内室的南窗之下随意的取了一本书来看着。 朦朦胧胧之中的顾云曦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之间她只听到了几个关键字,“大殿下”,“回来”,“羌胡”,顾云曦猛的醒过来,看着自己所处之地面色微微一热,想着应该是万俟殊回来了她不由得觉得心中微微忐忑,赶忙起身下地,又随意收拾了衣着头发才向着议事厅方向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刚走到议事厅门口顾云曦便看到几个衣着奇怪之人站着,那五彩斑斓的衣裳看的顾云曦心头一紧,她疾步进了院门,当下便看到万俟宸眸色深邃的对着厅中一个一身红衣身材玲珑的女子嘴角一勾。 远远地,顾云曦只听到万俟宸淡淡的道,“公主殿下误会了,并非本殿不尊羌胡,只是本殿已经心有所属,实在不敢委屈了公主。” 顾云曦脚下步子一顿,羌胡公主! ------题外话------ 吼吼,五月第一天万更啊喂,五一快乐啊大家,五月俺要做个勤奋滴孩子,欢迎各种鞭策! 033蛇打七寸,公主you惑 顾云曦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羌胡的乌拉公主会亲自送万俟殊回来,站在庭院之中的她眸光之内带着几分凝重,似乎是微微沉吟了片刻,顾云曦才低着头从门口一闪进了大厅。 厅内的慕言和秦允都将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万俟宸眉心微微一皱,亦是朝着顾云曦看过去,万俟殊落座在左下手第一位,看到顾云曦的出现眸色之中微微有几分担忧。 顾云曦眼风扫过去,一眼便将乌拉看了个清楚,浓眉大眼的女子此刻正满面怒容的看着万俟宸,在她的眼底闪动着一层幽暗的蓝,让顾云曦募得想到了那个叫阿卓的少年,她的皮肤如雪一般白,越发衬得那嫣红的唇瓣丰泽性感,一身火红色的广袖长裙之下包裹着的是一具丰满婀娜的身体,长裙的领口的开的极低,顾云曦甚至能看到那一抹诱人的沟壑,她眸光微眯,所谓尤物也不过如此。 乌拉十分的生气,以至于呼吸略微粗重,由此胸口便跟着那呼吸上下起伏,她的头发被结成了许多小辫子,头顶的装饰之上镶嵌着五彩的玛瑙珠玉,此刻在灯光之下闪动着迫人的光,即便如此,却也及不上她眼底的暗芒,她眸光锋利的看着对面站着的黑袍男人,手里还握着的血红长鞭几乎生生被她捏断! “哈!” 乌拉忽然冷笑一声,“三殿下拒婚拒的好生有诚意,竟然将百名楚国王侯子弟送去让本公主挑选,三殿下若真是有此心,不妨将名册上的所有人都送去羌胡充实本公主的寝帐如何?” 话音落下,秦允等人都将眉头一皱,偏生只有万俟宸,只将淡淡的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现如今已经不是盛夏,晚上多少有几分凉意,她睡觉起身怎么连外袍都没有穿就出来—— 乌拉本就是带着情绪来的,她主动提出结亲已经是给了楚地天大的面子,本以为这位三殿下拒婚有亏也该态度好些,谁知道他竟然是这样对自己不理不睬,还扬言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在羌胡被尊宠惯了的公主殿下心中有巨大的失落,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带着挑衅,谁知道对面的人依旧不为所动,乌拉顺着万俟宸的眸光侧身看过去,竟然看到一个衣着普通的青衣少年正走进门来。 乌拉横眉一竖,他竟然还因为一个下人无视她! 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重击在地上,乌拉冷笑一声,“好没规矩的下人!” 厅内众人面色微变,下一瞬,本抽打在地上的马鞭应声而出,直直的转向正走进门来的顾云曦,凌厉的风声含着无可阻挡之势朝着顾云曦的头面而去,万俟宸站在主位之上,眸光瞬时大变,可是在他目之所及之处,低着头的顾云曦猛然的抬起头来,侧身一让便让那马鞭落了空。 万俟宸眸光一亮,伸出去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乌拉看着侧身让开的顾云曦眸光倒竖,几乎在下一刻手腕一转抽出另一鞭! “大楚的下人都是这样没规矩吗?正好让本公主来教训教训!” 顾云曦眉头紧蹙,侧身一让再次避过一鞭,她双眸紧紧的钉在乌拉的身上,眼底有懊恼和怒意闪过,凭什么对她发难! 乌拉此刻已经是怒极,在羌胡,她的鞭子是对臣民的赏赐,从来没有人敢躲开她! “大胆!” 乌拉一声厉喝,身形已经动作起来,马鞭如同一条灵蛇迎着顾云曦的门面而上,凌厉的风势几乎让她的面皮生疼,顾云曦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撞到身后的案几还无人应声叫停,她的眼底瞬间闪过一道幽光,拢在袖中的拳头猛然变作掌势,抄过案几上的一支茶盏朝着乌拉卷上来的鞭子掷了过去。 “砰”的一声脆响,空中的茶盏被乌拉一鞭子凌空击破,便是在这个趟儿,顾云曦不退反进,一把抓住因为茶盏上的力道而有停滞之势的马鞭脚下步形急转。 当乌拉意识到这个下人不仅会躲开自己的鞭子而且还敢反击的时候,怒气已经让她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喉间爆出一声低喝,她的身形极速的朝着顾云曦靠近,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以掌变拳朝着顾云曦的肩头迅速的掠了过去。 顾云曦眼底寒光一闪,脚下步伐一顿身子忽然猛的朝后一仰,几乎以一个人体不可能完成的弯曲弧度躲过了乌拉的拳头。 在众人瞬时一变的眸光之中,顾云曦弯下去的腰身迅速弹起,她的脚步变幻,空着的手直击乌拉的伸出去的手肘,乌拉的手臂一震,正撞上横在自己和顾云曦之间的马鞭,顾云曦嘴角一勾,那马鞭便像是生了意识一般的在乌拉手臂上一绕,只听得乌拉一声惨呼,众人眼前一道青色的身影在乌拉身前身形一转,手里的马鞭也随她动作的左右手来回交换,再看之时,一副十分诡异的画面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此时的马鞭一头在乌拉手中,另一头在顾云曦手中,可是在那马鞭中间,正绑着两支洁白莹润的小手,在乌拉的手腕上,那马鞭以一个十分诡异的结缠绕着,顾云曦拉着马鞭的一头站在乌拉近前,轻轻地扯了扯僵直的马鞭,嘴角一抿靠近她道,“蛇打七寸,公主在被我的茶盏击中的那一刻就输了,看样子,公主的灵蛇鞭还没有练到家。” 乌拉面色微变,瞪大了眼睛恨恨的看着顾云曦,忽然,她转头向外冷喝一声,“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给本公主拉出去砍了!” “公主!” 乌拉话音刚落,议事厅之外就闪出几道身影,正是刚才顾云曦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那几人,顾云曦此刻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看着从门口闪身而入的人,眸光冷冷一眯。 “慢着!” 万俟宸平静无波的一声话语落定,却好似带着魔力一般的让几个彩衣女子的脚步生生顿住,他带着寒意的眸光扫过来,几个彩衣女子略带畏惧的看着自家公主,万俟宸看顾云曦一眼,“本殿的军师和公主切磋而已,诸位不必惊慌,这里是楚军大营,并非公主自己的寝帐,下一次要教训旁人的时候,公主需得看清楚地方。” 军师两个字落在乌拉的心头,让她止不住的心头一震,下一瞬看着顾云曦的眸光便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光彩,顾云曦眸光幽暗的看万俟宸一眼,缓缓地放开了马鞭的一头朝着万俟宸走了过去,几个彩衣女子连忙上前将乌拉手腕上的结打开。 乌拉的手被解开,眸子里的火焰倒是散了几分,她眸带异色的转身上下打量着顾云曦,嘴角一抿道,“你怎么会我羌胡皇族才会的鞭法?这鞭法从未流入中原,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苍墨高原上的部族大都以畜牧和打猎为生,即便是女子也各个都修习猎术,而这乌拉使用的鞭法便是训猎鞭法的一种,以灵活巧劲儿为主,即便是不会内力的女孩子,只要勤加练习劲力够足,寻常也可驯服马匹或是猎物,可是,这样的鞭法之中暗含多样脚步变幻,只在苍墨诸国的皇族之中流通,寻常人根本半分都摸不到! 乌拉的眼神带着十分明显的怀疑,顾云曦也不去看其他人面上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道,“世上神通广大之人大有所在,公主怎可以为只有羌胡为尊?” 这话暗里明里含着几层意思,乌拉听着眼底火光又起,却也不过只有一瞬,她深吸一口气却打算先放过这个军师,她转过头去看着万俟宸,“本公主来访楚国,三殿下就以如此礼仪相待吗?” 万俟宸嘴角一抿,看旁里一脸常色的万俟殊一眼,“公主有所不知,营中军情乃是本殿做主不假,可他国公主来访这等国之大事却是自有大殿下安排,暂且还轮不到本殿说话,公主远来是客,一切安排自有大殿下做主,本殿还有军情要处理,这就先告辞了。” 万俟宸说完这话便回头看了顾云曦一眼,转而便往门外走去,顾云曦低着头跟上,只将气的浑身发抖的乌拉公主留在了厅中,乌拉眼底眸光几变,这边厢万俟殊长长一叹,起身淡笑道,“公主可死心了?” 乌拉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万俟宸离去的方向冷嗤一声,“三殿下真是有性格,就是不知道如果本公主以我羌胡二十万兵马按兵不动为条件,三殿下是不是还能这样镇定。” 万俟殊淡淡的摸摸鼻子,“只怕不会差很多。” 乌拉听得眉头紧紧一蹙,忽然转身看着万俟殊,“敢问大殿下,三殿下心上之人是谁?” 万俟殊眉头一挑,微微沉吟一瞬道,“依本殿看,公主殿下还是不要知道此人是谁的好。” 乌拉嘴角一抿,“本公主一定要知道!” 万俟殊嘴角淡淡一勾,“公主赶路辛苦,此番时间已晚不如早点去歇着?” 乌拉眸光一转,看着万俟殊油盐不进的样子娇声一笑道,“也好,大殿下找个人带乌拉下去便好啦——” 万俟殊回身看了看这屋子,只见万俟宸一走连下人都没几个了,于是乎万俟殊十分顺手的指到了秦允的身上,“秦副将,劳烦你带着公主去梨园歇息?” 秦允眸光微变,心中无比后悔来这一遭,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公主,请。” 万俟宸走在前,直往自己的院落而去,顾云曦跟在后面,走到二人院子分道之处二话不说径直向着自己的院落而去,万俟宸顿住步子,轻喝一声,“站住。” 顾云曦眉头一挑,顾云曦转过身来,眸光不善的道,“不知殿下有何贵干?” 夜空黑漆漆的,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眼底的幽光略有几分晃神,万俟宸嘴角一抿,径直走近她几步,眸光幽深,“你怎么会羌胡皇族才会的鞭法?刚才看你的步伐,分明已经熟练至极。” 顾云曦眼底幽光寂灭,面色淡淡的转向一边,“说起来做殿下的军师还真是危险,连求婚不成的公主都能随意撒气与我,偏生殿下还知道一个词叫袖手旁观,刚才那一场戏,殿下觉得还好看吗?” 万俟宸的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她,她的面上附着着不正常的黄,尖瘦的小脸即便比初见时丰盈几分却还是只有他半个巴掌大,唯有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和不描而黛的眉分毫未变,狠厉的犹豫的愤怒的委屈的迷茫的甚至是充满*的……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太多的表情,有他喜欢的也有他不喜欢的,比如现在,她眼底含着一层无动于衷的冷光,只看得他眉心紧蹙。 “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顾云曦无法忍受被万俟宸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转身便往回走,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着她越走越远,眸子里的颜色也越来越沉暗,直到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万俟宸的身形还是半分不动。 良久,空茫的夜色之中忽然低低的现出一道声音,“主子。” 万俟宸嘴角微动,“说。” 漆黑的暗夜之间,这一片绿树环绕的院中小径上,唯有万俟宸的身影直直站着,慕言静静的侍立在远处,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十分突兀的落在这空旷的院子里,伴着低低呜咽着的风声,平添几分诡异。 “珈蓝花长在苍墨东部和北部,在曾经的西夏国分布最为广泛,已经作为西夏国花传承了百年。” 万俟宸的眸子陡然抽紧,“西夏?” “正是,西夏部众极少,在去年十月被西凉骑军铁血覆灭,所有族民全部战死,现如今西夏所有的国土都在西凉的掌握之中。” 万俟宸嘴角一抿,“说说灵蛇鞭。” “灵蛇鞭是一种训猎鞭法,主要在苍墨之上众皇室之间流传。” 万俟宸的眸子越眯越紧,良久,冰冷的声音坚定的落在这小径之上,“我要西夏全部族民的名字,所有和西夏皇室有来往的别国皇室成员的名字,苍墨上所有和珈蓝花有关的东西,我都要。” 低低的一声“是”落定,呜咽的风声忽而一滞,慕言从远远地角落里走了过来,万俟宸嘴角一动,“跟着她,盯着忍冬。” 话音落下,也不管慕言苦着的脸,直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夜色浮动,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盆兰花正在屋子角落里幽幽的吐着香,万俟宸躺在床榻之上,鼻端有一缕淡淡的女子香,他转眼,目光焦躁的落在一件天青色的外袍之上,眼底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挣扎,他忽然抬手将那袍子扔的老远。 衣衫落在地上发出一阵窸窣,万俟宸又好似有几分后悔,正在他的眸光在那衣衫之上流连之时,一道及其细微的响动忽然传进了万俟宸的耳朵,万俟宸眸光一紧,抬手将床榻两侧的帷帐放了下来。 一道玲珑的身影朝着内室摸了进来,来人的步伐放的极轻,然而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即便脚步再如何的清灵在会武功的人眼里都丝毫没有隐藏感,来人目标十分的明确,直朝着那掩着帷帐的床榻而去,一步步的走到床边,似乎是微微的定了定神,来人忽然伸向摸向了垂着的帷帐。 “你要做什么?” 黑暗之中,一道冰冷的声音募得响了起来。 站在床榻边上的身影一颤,继而幽静的内室之中响起了一道妩媚的娇柔之声,“三殿下这么晚了还未睡?” 火光忽然亮起,万俟宸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身红衣外袍半解的女子,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弧度,乌拉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万俟宸全然无波眼神森寒的样子,她止不住的一颤,却还是眼波流转的一笑,“咳,三殿下——” “你最好现在就滚出去。” 乌拉面上的笑意瞬间挂不住了,她眉头猛的一皱,面上妩媚之色不见,怒意在眼底一闪而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乌拉忽然嘴角一勾,身姿曼妙的后退,“啪”一声坐在了万俟宸的床上。 她眉梢一挑,“三殿下实在是不解风情。” 乌拉抬手将帷帐挂起,侧身一靠便以一个十分惑人的姿态靠在了万俟宸的床上,她嘴角勾着十分明朗的笑意,似乎万俟宸越生气她就越开心,“本公主诚心来求婚,三殿下却如此不近人情,实在是让乌拉和我羌胡二十万将士心寒,虽说现如今的战局之中楚地占着优势,可是战场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知道明日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万俟宸的嘴角抿的紧紧的,那带着探究的眸光冰冷的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个死气沉沉的物件,乌拉的手滑过自己白皙的脖颈,说话的声音之中带着胡地的暗哑魅惑,万俟宸的眉头猛的一皱,朝着外面大喝一声。 “来人!” 万俟宸的院子里从来都只是慕言慕枫近身留守,今夜里他们都不在,守在院门口的侍卫竟然将这么大一个女人放了进来,万俟宸掩下心头的不忿,尽量平心静气的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 “公主若是觉得好玩,请自便,本殿恕不奉陪。” 话音落下万俟宸转身便往外走,站在门口的小兵见万俟宸一身怒气的出门,面色苍白的试探着询问一声,“主帅?” 万俟宸的眼风凌厉的扫过那小兵,似乎连发怒都懒得发怒了,他森森的朝屋子里看一眼,“将那个女人碰过的东西最好都给本帅烧的干干净净!”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乌拉冲了出来,她眸光带火的看着万俟宸离去的背影狠狠的跺一跺脚,黑暗里的几个彩衣女子上的前来,犹犹豫豫的开口,“公主,您这样太不妥当,若是大将军知道定然要罚您的。” 乌拉猛的转过头去,冷笑一声,“要罚我,好啊,你去,把这个报告给大将军,就说本公主和楚国三殿下一夜*,不日就准备大婚!” 站在院子里的小兵吓得浑身震颤,这边厢看着这位乌拉公主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乌拉娇笑的看一眼屋内,“去,照你们主帅说的做,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本公主都碰过了,烧了烧了吧。” 乌拉抬手将略显暴露的衣衫拉起来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抬步就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几个楚地卫兵赶了过来,乌拉公主面色如常略带俾倪的看一眼几个负责梨园守卫的士兵,抬步欲走的步子一顿,忽然一问,“你们的主帅去哪里了?” 几个楚地士兵面上的表情简直太丰富多彩,他们相视一眼,眼底都有深深的畏惧闪过,夜风呜咽,也不知道是谁不确定的开口,“好像是到军师住的地方去了——” 乌拉嘴角一抿,脑海里浮出那一张看不出颜色的脸来,就在此时,顾云曦住的院门被人“砰”的一脚踢了开来。 ------题外话------ 今天满课,晚上还有实验,所以更得不多,明天万更。 悲催的断网了,好不容易找的别人账号上的,下一章要写啥啊喂~ 034铮铮情话,生死赛马(表白1) “砰”的一声巨响,顾云曦在迷迷糊糊之间被惊醒,正想叫灵儿的时候灵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屋子里亮起了幽幽的灯,顾云曦只着了里衣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灵儿也是从睡梦当中醒过来,此刻眉头紧蹙,表示她也不知道,顾云曦赶紧披上袍子下地绕过屏风朝着外室走了出去,打开门的时候顾云曦整个人愣住了,那一身黑袍站在院子里的人是谁—— 顾云曦疾步走过去,看了看院子门口,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没发生什么事啊,她一个眼风扫向灵儿,灵儿已经会意的闪身走了出去。 “你这是——” 万俟宸的身影映在黑沉沉的天幕之中,看起来分外的孤寂单薄,顾云曦募得想起了初见他时的场景,相府之中,她刚刚杀人放火完,嘈杂的人流之中却被他一眼看透,顾云曦想,那个时候她可多看了他一眼,又何曾想过今日会和他一起站在此处。 万俟宸不说话,背脊挺直。 顾云曦走过去,绕过他走到他身前,万俟宸嘴角抿的紧紧的,眼底一片漆黑,顾云曦有几分诧异,这人竟然是在生气! 她嘴角一抿,靠近一步,“更深露重,殿下可是有事?” 万俟宸还是不说话,顾云曦眉头一皱,大晚上的不睡觉却跑来踢她的院子,吵醒了她却又不说话,这副模样是给谁看呢,顾云曦嘴角一扬,笑意甚假,“看这月白风清的,殿下要是喜欢站在这里就站着吧,在下就少陪了。” 顾云曦打个哈欠转身回屋,与万俟宸擦肩而过的一瞬手臂却被她一把拽住,顾云曦身子蓦然一紧,这边厢万俟宸说出一句让她心头一跳的话来。 他说,“我要留下。” 顾云曦好似一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时跳了起来,她想甩掉万俟宸的手,奈何万俟宸的手攥的太紧,她用力反倒是弄疼了自己,她转头看着万俟宸,一双眸子瞪得老大,黑色的墨瞳之中竟是惊慌失措,一层绯红从晶莹秀气的耳垂而起,慢慢的浮上了她绝丽的面颊。 “你,你,这个——” 万俟宸转身看她,眼底是一层意味不明的光芒,这光芒落在顾云曦眼底,足以让她呼吸不畅脑袋混沌,万俟宸眉头一簇,看着她的脸瞬间绯红如同两颗红瓜子眼底不由得光彩更甚,“不可以?” 顾云曦眸光几转,一层初闻此话而生的惊慌散去,继而变作一层凝重,她点头,“不可以。” 万俟宸眼底的兴味一顿,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将她拉近一步,直直的看着她的眸子,“为什么不可以?” 顾云曦身子后仰,微微皱眉,尽量显得自然郑重,“你有自己的屋子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这于礼不合。” 万俟宸皱眉,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她,月华幽幽落下,却分毫沁不到他的眸子里,他缓缓靠近她,抬手,将她猛的拉进自己怀里,顾云曦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只觉得心底闪过一层让人颤栗的寒意。 “不是因为公孙墨?” 没有温度的话语从他唇边滑落在地,一道卷着风霜的夜风在顾云曦耳边呼啸而过,她脑海之中似乎有一瞬而过的轰鸣,良久,她沉下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眉头皱起,“你好生奇怪,为何总在我面前提到他,通常有比较是因为有计较,你在计较什么?” 顾云曦眼底有一层隐晦的光,似乎是带着希望的朝阳,又好像只是一抹即将燃尽的灯芯最后那一下的挣扎,光亮之后便是永远的寂灭,她垂下眸子,第一次不曾挣扎掉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是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等待。 万俟宸眼底似乎有一层深刻的幽光闪过,此刻的顾云曦离她近在咫尺,她未来得及绾起的头发如瀑一般,脸上的蜡黄被洗掉,此刻借着一层月华好似一块无瑕美玉,他募得想起大燕宫从宣武门至正阳门那一条长长的宫道,彼时的他知道她进宫即将会接受怎样的旨意,可他背负着太多人的期待和梦想,纵然心中不愿,却又那么的无可奈何,那时他曾想过,若给他机会,他必定不会让其他的人来是掌控她的抉择。 那一日她和他一起从那悠长却又短的可怜的宫道进宫,他们长长的身影投射在地上,便是如现在的样子,呼吸相闻,相互依偎,从那时起,他十年之间只有一个目标的心中蓦地生出新的希望,这个希望,只和她有关。 “我是在计较。” 万俟宸抬起头,深深的看进她的眼底,“我计较你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公孙墨的身边,我计较他在你最难的时候给你希望给你助力,我计较他对你有不可抛却的恩义,我计较你心里有他的位置,我甚至计较你喊他的名字和位号,你看,我一直都在计较。” 顾云曦眼底有幽芒闪动,寂灭的天光从层云之中破空而出,可是那光面对着厚厚的黑云似乎还不够亮,挣扎之间黑云又聚集在了一起,万俟宸看着她的眸子,每每他们距离极近的时候她似乎都不会掩饰,只要他想去看就能看得清,好比现在,他果然看到了她眼底的徘徊和挣扎,他几乎已经能料定她的抉择,因为她从来都是最理智的人。 有时候情难自已之时也并非不可表达,只是他明白,那些爱,那些铮铮情话,一旦说出来,便会变成清脆透薄的瓷器,一不小心就碎了。 万俟宸嘴角的笑意苍凉又无奈,他抬手拂过她肩上的发梢,“你若想着从今夜起躲着我,那必然是躲不掉的,那样的你也不是你,你大可做你防备精良的城池,你亦可死守,能不能攻下你这座城却是我这个主帅的本事,三个月的时间现如今只剩下一半,如果觉得‘顾云曦’无法面对我,那就做你的‘珈蓝’吧,因为这是你答应我的,时间未到,我绝对不会放你走开。” 顾云曦怔怔看着他,心里某一处缓缓地一点点的塌陷,她的呼吸被一点点的扼住,整个人好似就快要被他的眸光吞没,拢在袖子里的指甲早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她猛的闭紧眸子,生怕在这样下去自己会沦陷倒万劫不复。 万俟宸看着她的模样嘴角苦涩的笑意渐渐加深,长长一叹,“在云宋柳家小姐走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你这样聪明,一定早就知道我的意图,却又自会装聋作哑,今夜之后你再想装作不懂不知道却是来不及了,那个乌拉公主胆大包天竟然敢勾引我,你最好能快点摆平她!” 顾云曦蓦地睁开眼睛,似乎是忽然明白了为何他会在大晚上的带着怒火来这里,勾引?想到乌拉那丰腴诱人的身材,顾云曦眉头一皱。 万俟宸嘴角一抿,眸光落在她的眼睛上,他低下头去,极近低不可闻的道,“你放心,这世上大抵只有一个人能勾引我——” 顾云曦还未来得及反应,万俟宸的唇便狠狠的压了下来,她的眸子陡然睁大,只觉得唇上忽然一凉,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万俟宸就松开了她,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怔愣的模样,忽然靠近他一语,“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比这更甚的都做过了。” 顾云曦的思绪处于混乱阶段,这时候不过是下意识的红了脸,她赫然发现此刻竟然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面对着的男人还是万俟宸吗,她又让她看到全然不同的陌生的他,这样好似不断的探寻就能得到不断惊喜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着迷。 万俟宸知道自己成功的让眼前之人处于半朦胧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庄重又冷酷,他放开顾云曦的腰身,转身向院子外某一处轻声开口,“把这里的左厢收拾出来,本殿以后就住在此处。” 慕言的身影一晃而过,顾云曦面上绯红更甚,她强自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轻手轻脚的退开一步低着头转身进了屋子,片刻又抱着锦被而出,万俟宸站在一边看着她的身影进进出出,她也不看他,只是眉头不断的皱起又松开,万俟宸心情大好,当一个人开始为另一个人进入无边无际的纠结和犹豫,便只能说明那另一个人已经开始占据她的思绪。 漆黑的房间里,顾云曦挺直着腰板坐在床边,灵儿看不到她的表情,自顾自的道,“听那守卫的小兵说乌拉公主以三殿下的未婚妻自居,那小兵哪里敢拦的,后来乌拉公主进了公子的内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公子就出来了,还说所有被乌拉公主碰过的东西都要烧掉,再后来那小兵又看到乌拉公主跟了出来,那模样,似乎不太成体统,再然后,公子就来主子这里了。” 微微一顿,灵儿又道,“那小兵还说,乌拉公主已经送信给他们的大将军,说她已经和公子一夜*,就要大婚了。” 一夜*? 顾云曦暗地里紧了紧眉头,忽然转头,“你和忍冬今天出府衙了?” 灵儿点点头,顾云曦又问,“他的行踪你可看清楚了?” 灵儿眉心一簇,“忍冬果然跟着那几个军医去了小溪之处,灵儿留了人看着的,除了那几个军医之外,就只有忍冬一人去过那小溪。” 顾云曦点点头,“从明日开始你还是和忍冬在一起,咳,你家公子住到了这院子里,你寻常只盯着他就好,就不要带他来这院子了。” 灵儿嘴角一勾,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兴奋,“灵儿知道。” 顾云曦暗地里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灵儿,长声一叹仰倒在床上,她分明已经困几,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却是他的声音,她眉头一皱,他向来惜字如金,最近好像越来越多话了,顾云曦的手深深的掐进身下的锦被里,刚才他都说了什么—— 战鼓擂动,建州城的城门忽然大开,巍峨却并不广阔的城门之中徐徐走出来阵型整齐的楚地士兵,一队又一队,当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十万兵马在建州城外依次列阵排开之时,大宛军的斥候几乎不敢置信,长戟挥动,战刀砍下,声势震天的楚军操练之声响彻整片荒原寰宇。 城楼之上,万俟宸和万俟殊并排而战,一黑一白的人影在建州楼头衣袂飘飞,万俟殊眸光之中带着淡薄的笑意,说出的话语却有几分犀利,“宸,你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对于顾姑娘,你可有把握?” 万俟宸转头看万俟殊一眼,“大哥能带着乌拉公主来建州,实在是助了我一臂之力,我还要多谢大哥。” 万俟殊嘴角一抽,“你拒婚拒的理直气壮,乌拉公主转口就要我楚地的盐和铁,你觉得我能给吗?” 万俟宸嘴角微抿,“大哥辩才一流,说起纵横捭阖,只怕天下间无人能左,此一刻却任乌拉公主胡作非为,大哥现在可看清楚了我的心意?” 万俟殊眼底幽光一闪,“宸,若你只是楚地三皇子,你要谁父皇和我都不会拦着,可现在你不是,你在不久之后会是楚地的王,在更远的将来,你甚至会成为天下的主人,顾姑娘固然很好,可是你的皇后必然不能是站在你对立一面的人。” 万俟宸眼底幽光一闪,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万俟殊,“既然如此,我就做我的楚地三皇子?这楚地的王不妨大哥来做?” 万俟殊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面上瞬间生出了几分怒气,“宸,有些玩笑,可开不得。” 万俟宸面色却是如常,他转过头去,眸光掠过建州城外的苍茫荒原,“是不是玩笑端看大哥如何来看罢了,大哥心中同样也有经纬,却也并非当不得楚地的王,当年,当年我自请去往大燕,并非是为了换的今日你和父皇全然无阻的支持,那个位子,从来不是我最看重的东西。” 城下是声势浩大的军队士气,万俟殊无声注视着万俟宸的侧脸,兀自苦笑,“罢罢罢,你想如何就如何,可是宸,你且记住,那个位子本来就是你的,它很重要,既然给了你你就一定得守住,我,或是阿玉,永远不会动它分毫。” 万俟宸眸光敛下,良久却是轻声一问,“大哥也觉得她很好?” 万俟殊静静的站着,闻言苦笑一声,“是啊,她很好,敢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的女子全天下就她一个,再说,你的眼光向来不会错。” 万俟宸听得嘴角一扬,转过头看万俟殊一眼,“谢谢大哥。” 万俟殊无奈的摸摸鼻子,“谢我做什么,最难的不过在你们自己。” 建州府衙某屋梁破败的花厅之内,一身红衣的乌拉正瞪着眸子看着眼前一身天青色外袍的顾云曦,她冷笑一声,浓眉紧蹙,“真是可笑的很,本公主来楚国,竟然让一个没名没号的人在这样的地方招待本公主,叫你们三殿下来见我——” 顾云曦嘴角一勾,“三殿下外出督战,公主殿下要见三殿下需得等着。” 乌拉手中长鞭跃跃欲试,“督战?别以为我不知道,城外的大宛人根本就是强弩之末,他督什么战!” 顾云曦面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此刻嘴角一勾为她倒上一杯热茶,“公主尝尝,这是三殿下最喜欢的茶。” 乌拉嘴角一撇,似乎是不屑,却还是端起来轻抿了一口。 “噗——” 彩衣侍婢见乌拉喷了茶连忙上前一步替她擦拭,乌拉气恨的一把挥开自己的侍婢,转头看着顾云曦,“你搞什么鬼?这么苦的茶是人喝的么?”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我们三殿下就喜欢喝这个,并且他要求他身边跟着的人都要喝着个。” 说着,顾云曦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小喝了一口,嘴角一抿,笑意盎然。 乌拉使劲的擦了擦嘴,“怪胎!” 顾云曦眉头一皱,“还请公主注意措辞,我们殿下英明神武,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怎么会是怪胎呢?” 乌拉眼角一跳,却是转而问道,“你们三殿下那样的人,身边也有很多女人?” 顾云曦摇摇头,眼神隐晦的道,“公主有所不知,殿下有洁癖,就算是女人,也只用一次。” 乌拉眸光之中瞬间燃起了火,“好你个万俟宸,这哪里是洁癖,这分明是他胡作非为的借口,还一个女人用一次,被他玷污了的女人将来怎么办!” ‘玷污’这个词的出现让顾云曦不由得嘴角一抽,她尽量平心静气的道,“在楚地,这样的事十分常见,依我们殿下的位子,以后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公主若是执意要嫁给我们殿下,需得做好心理准备才是,楚地尚风雅,女子要雍容大度淑德贤良,相信公主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呸!”乌拉十分不矜持的冷嗤一声,“中原人就是虚伪,明明是男人花心却说自己雅致风流,女人呢,明明看到自己的丈夫坐拥三妻四妾十分难受,却还是要装作很大度的样子,听说还有要妻子主动帮自己丈夫纳妾的,哈,可笑!要是我,我就阉了那男人剁了那小妾——” 顾云曦忍不住的轻咳两声,乌拉却又是一笑,“不过呢,中原女人都是柔柔弱弱的没病的像有病的,有病的又像快死了的,整天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只知道伺候男人,啧啧,也只能被男人们作死的欺负了,谁嫁给中原男人,谁就是傻子。” 顾云曦眸光一亮,忍着笑微微颔首,“公主英明。” 顾云曦心中松一口气,正要低头喝一口自己泡的苦荞茶,却见乌拉身边的一个侍婢上前一步轻声开口,“公主,大将军就是中原人。” 乌拉的面色似乎微微一变,冷哼一声道,“所以他也是个怪胎!” 侍婢在旁里面色几动,顾云曦看着乌拉瞬间握紧了长鞭的手眼底滑过一丝洞明,这边厢乌拉忽然烦躁的站起身来,眸光直直的看着她,“你们三殿下大抵是属乌龟的,我不过是晚上去见了他一面而已他竟然就躲起来了,那你去找你们大殿下来,就说我要见他!” 顾云曦苦笑,万俟宸大概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骂过,“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大殿下和三殿下一起督战去了,还请公主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情等他们回来了再说。” 乌拉看着顾云曦的样子嘴角抿的紧紧的,“岂有此理,竟然将我晾在这里不成,听说你们楚军厉害的很,既然他们不见我,那我就自己到外面去看看好了!” 乌拉转身就往外走,守在花厅门口的小兵不敢拦着,顾云曦苦恼着看着乌拉的身影,现在看起来她也不是非要嫁给他不可,可是她只是负责让乌拉打消对他的念头,却也不负责管着乌拉去哪里啊,不过,难道就这么让别国公主闯进楚军大营之中? 顾云曦长长一叹,快步跟了上去。 府衙门口,乌拉正面色凌厉的呵斥这几个小兵让他们去牵马来,几个小兵正在犹豫,顾云曦走上前来,对着乌拉一笑,“公主生在羌胡,羌胡又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大国,想来公主的马术一定不差了,不如这样吧,在下和公主赛马如何?” 乌拉眸光一亮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的身量比不上她高,胳膊和退都显得纤细无力,虽然经历了昨天晚上的蛇打七寸,可是乌拉还是觉得,眼前模样清丽的少年绝不会是她的对手,而且她对昨晚上的战绩也并不服气,乌拉傲然一笑,“既然是比赛,就该有个彩头,若是你输了我有什么可得的?” 顾云曦一笑,“公主想要什么?” 乌拉细细的看着顾云曦,嘴角一扬道,“我要你们三殿下答应我一件事,你既然是他的军师,到时候你要负责说服他答应我的要求。” 顾云曦眉心一跳,“敢问公主想要三殿下答应你什么?” 乌拉双手环在胸前,“告诉你也没关系,我要你们楚地每年向我羌胡以最低的价格批量贩卖十万担盐,二十万担铁,记住,这最低的价格得由我来定。” 顾云曦眸光微眯,眼底光芒微动,原来是为了这个—— 所有苍墨高原之上的部族几乎都面临一个问题,缺盐和铁,每个部族每年一大半的钱都会在花在这两样东西上,楚地却又是矿藏富庶之地,每年靠这两样东西创下的价值不菲,乌拉本以为这样大的事情顾云曦一定不敢答应,谁知道眼前之人不过眉眼几动就点头应下。 顾云曦眸光深邃,“好,在下答应公主,若是在下输了,一定保证三殿下一定能答应公主的要求,不过,若是公主输了呢?” 乌拉傲然一笑,“本公主怎么会输?” 顾云曦眸光一利,“世事难料,谁知道公主会不会输呢,公主既然能开口问楚地要盐和铁,那在下不才,也问公主要一样东西,公主若是害怕,大可不答应。” 乌拉大眼一瞪,“本公主会怕你?你说,你想要什么?” 顾云曦眸光几转,“羌胡西南和大宛接壤,我要公主在十天之后将驻扎在伍兹的兵马调去西南几部,并且,面对大宛的时候,公主要称羌胡已经和楚地结盟!” 乌拉眸光几转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她忽而一笑,“不愧是军师,真是处处为你的主子着想,既然你都能应下,本公主怎么能小气呢,好,本公主答应你,若是本公主输了,别说是伍兹的十万兵马,那里的二十万本公主都放在西南几部去,当然,你得先赢了本公主才好,再有,如果你输了却没有做到答应本公主的要求,那本公主一定杀了你!” 顾云曦看着眼前女子生动的眉眼朗声一笑,“好!灵儿,去牵两匹好马来!” 灵儿听着眼前二人的对话一颗心已经悬了起来,此刻却是不得不牵了两匹马过来,顾云曦打眼看过去,两匹马身形壮硕,都是军中品种优良的战马,她嘴角一挑,“公主若觉得不放心大可派自己的人来试马。” 乌拉朗声一笑,将手中的鞭子系在腰间翻身一跃便上了一匹通体幽黑的大马,“就算你做了什么手脚,本公主也会赢你!” 顾云曦看着乌拉的模样心生赞赏,亦是朗声一笑翻身上马,顾云曦四周看了看,“公主想要怎么个比法?” 乌拉看了看顾云曦,“这城中没有什么广阔原野,多的倒是士兵和武器,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在这十里大街的尽头摆上凌天刀阵,只看谁能最快到那刀阵跟前,且谁离得那刀尖最近,咱们就算谁赢如何?” 顾云曦眸光微眯,嘴角一勾道,“依在下看,这恐怕还不够,不如咱们在这路上分为两道,各自再摆上横着的刀斧长戟,这样路上也能添上几分趣致,不至于太乏味。” 乌拉眸色之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眸子里爆出一阵巨大的光芒来,她大笑三声,挥手叫过来自己的一个侍婢,“本公主这侍婢最善此道,既然你想玩这个法子,本公主就随你好了,不过你可不要后悔!” 顾云曦嘴角扬起,摇头,“不悔。” 这边厢顾云曦招手叫来几个小兵,带着乌拉的侍婢骑着马往长街上去,灵儿站在一边,看着走向那毛色枣红色战马的顾云曦嘴角一动,“主子——” 顾云曦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回头看她一眼,“不过玩玩,何必这般苦大仇深的。” 乌拉其在马背上看到灵儿这般嘴角一扬,“啧啧,看来你这小护卫被吓到了,你还是让他回去吧,要是等一下出了什么事只怕她得被吓个半死。” 顾云曦看着灵儿眉头一挑,“怕吗?怕就回去吧。” 灵儿眸光之中带着少见的楚楚之意看着顾云曦,奈何顾云曦却是自顾自的转过了头,灵儿看着顾云曦的样子眉头紧紧的一蹙,赌气一般的转身消失在了大街之上聚集起来的人流之中。 顾云曦不为所动,静静的摸着眼前这匹枣红色大马,边上的乌拉一边关注着她那侍婢有没有返回,一边瞟着顾云曦道,“可千万别不要命了啊,尽力而为便可,输给本公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顾云曦转身朝着乌拉一笑,兀自翻身上马。 或许是长街之上的阵仗惊动了城中的战士们,他们一个个的都从军帐之中走了出来围在了长街的两侧,不多时,先前的几个小兵便带着乌拉的侍婢返回了来,那侍婢对着骑在马背上的二人点点头,“公主,都准备妥当了。” 乌拉点点头,御马走向街道中央,火红色的衣袍在正午浓烈的阳光之下散发着迫人的光芒,众将士将眸光落在乌拉的身上,或是惊艳或是质疑,各色各样的表情十分丰富,也不知是府衙中人还是谁轻呼一声“羌胡公主”,继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乌拉的身份。 “羌胡公主来建州了——” “她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羌胡对我们楚地虎视眈眈?” “管她呢,现在她在我们这里就代表羌胡暂时不会对我们有所动作了!” “哎,那人是谁——” 顾云曦的眸光往刀阵相反方向的城楼边上一扫,却只能看到高高飘扬着的“楚”字旗一角,她深吸一口气,御马走到了乌拉的身侧,所有的人的眸光又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有伤兵认出来她是主帅万俟宸身边的人,眸光当即大亮! “那是主帅身边的护卫——” “什么护卫,那是军师!是主帅的军师!” “啧啧,是军师啊,叫什么啊?” “蓝,我听见神机营的人说她姓蓝,听说神机营这两天正在制造的大宛弓弩就是这位军师指挥着做出来的!” “反正怎么样都不能让那个羌胡公主赢了——” “军师加油!” “军师加油!” 顾云曦看着战士们殷切的眸光嘴角一抿,乌拉好笑的看了一眼顾云曦,“他们倒是喜欢你这个军师,加油吧,不过小命要的紧。” 顾云曦向着眼前笔直的建州城街道看过去,此刻那街道上全无一人,只有那刀斧寒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凌厉的光,顾云曦微微眯着眼睛,寒声道,“公主可准备好了?” 乌拉两只手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点头,“当然!” 顾云曦的手臂上也使上了力道,嘴角一抿道,“好,数三声之后,咱们的赛马便开始——” 乌拉无声地点点头,顾云曦略带着低沉的声音就缓缓地落了地。 “一” “二” “三!” “驾!” 顾云曦口中的“三”刚刚落定,伴随着一声厉喝,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便劲射了出去,顾云曦眸光一厉,马鞭猛然一抽,胯下的枣红色大马亦是吃疼迅捷而出,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在大街之上响了起来,凌烈的风掀起顾云曦天青色的长衫,她弓着身子,一双眸子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支直直戳到她那一侧道上的尖利的长戟,心中计算着距离—— 忽然,顾云曦猛的拉起了缰绳,枣红色的打马长嘶一声,几乎不怎么费力的跃了过去,几乎在同时,乌拉那一侧同样也遭遇到了一道长戟,她同样以这样的法子越过那障碍,回头朝着顾云曦挑衅一笑。 顾云曦面无表情的接下她的挑衅,看着忽然斜刺刺沾满了她几乎半个小道的长戟眉头一厉,忽然,她骑在马背上的身子往左一转,继而整个人都到了马背的左边,只有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马背上的鬃毛,马速极快,也不过是一瞬马儿便通过了那一道狭窄之处,顾云曦手臂力道一起,整个人再次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人群之中爆出一阵叫好声,在顾云曦的前面,乌拉正以一个十分炫目的姿势在马背上转一圈让过了一根戳在她身前的长戟,将士们将眸光前后不一的落在二人的身上,眼底闪动着兴奋又微带担忧的光彩。 每走过一处便有小兵将街上的障碍物撤掉,于是乎所有人几乎是跟在他们的马匹之后兴奋的看着,大街之上渐渐地被围得水泄不通,跟在最前面的人潮之中更是爆出声声叫好,走在最后面的士兵免不得有几分着急,却是怎么都赶不到前面去。 忽然,围在最后面的士兵们只觉得身后又有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赶了上来,他们回身之时便看到两匹高头大马正速度极快的朝着他们迎了过来,定睛一看,马上的不是他们的主帅和大殿下是谁—— 万俟宸眼底带着毁天灭地的火光,脸色沉得好似要杀人,人群见之纷纷四散退后,然而街道上的人实在太多,万俟宸的马势被阻根本跑不起来,士兵们似有所觉,纷纷大喊着“主帅驾到,让开街道”才稍稍缓解了被阻住的趋势,万俟宸马鞭一扬,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顾云曦眸光锋利,拉紧了缰绳让枣红大马跳过一道横刀,这边厢乌拉的势头极快,跃过障碍的身手也十分的干净利落,顾云曦眸光几变,挥下去的马鞭越发的用力起来,马速在加快,顾云曦目之所及一把大刀正刀口向着她横在马背之上的位置。 顾云曦眸光一凝,猛的扑到在马背之上身形一转,极快的向着马侧落去,士兵之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然而她的手却是十分利落的抱住了马脖子,这个人几乎掉在马脖子之下险险避过了那刀光寒栗的武器。 猛的回身,刚落座在马背上的顾云曦迎面又是一把横刀,那横刀此时齐她胸口高,眼看着横刀就要切身而过,顾云曦猛的向后一倒,那刀身竟是平平的越过她的鼻尖擦了过去,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起身,额角现出了几分汗意。 再看乌拉,在她的身前正密密麻麻的横着一排长戟,她眸光猛的一寒,拽着缰绳将马儿高高的拉了起来,一声嘶鸣,马儿的前推竟是一蹄踏在了排着的长戟之上,便是这借力的一瞬,乌拉手中的马鞭忽然缠向街边架着长戟的架子上,使劲的一拉拽,马儿身上的力道变轻了几分,竟是越过了那长长的戟身! 马儿落地之时的坠力让马腿一颤,然而也不过是一颤继而向前奔跑起来,士兵之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再看之时乌拉前面已经没有障碍,士兵们回身一望,顾云曦正以极快的速度赶上来,而在她身前不远处,两把横刀横在正中间,中间相隔小臂那么高的距离! 士兵们眉头大皱,这样的高度,分明是要将马儿和马背上的人都齐齐砍断!想到适才那羌胡侍婢,士兵们眉头一皱不知低声骂了几句什么。 看着那两道泛着冷光的刀口,顾云曦的眉间募得窜上了一丝狠厉,乌拉也在此时回身看到了那两把横刀的障碍,此时眉间一动竟是看看拉紧了马缰缓缓停了下来。 顾云曦眯着眼睛计算着距离,身下的马速却是没有减慢的痕迹,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马速丝毫不见的顾云曦,眼睛里面几乎现出了几分恐惧来! “啊——” 一声来自人群之中的惊呼爆出,众人目之所及只看到顾云曦双腿勾住马脖子儿身子猛地向后一倾几乎是贴在了马背上,而就在此时,马儿的四条腿猛然一弯,齐人高的大马猛然降低了高度,众人耳边只听得一声刺耳的摩擦之声,马腿和马肚子贴着地面靠着适才的速度擦了过去,地上留着一道血痕,正在众人心疼马儿之时通过障碍的顾云曦瞬时起身,她身子前倾,一只手拍在马儿的脖颈之上,只见那受了伤了的马儿瞬时站了起来,顾云曦马鞭落下,马儿竟然又健步如飞的飞奔了起来。 停在原地的乌拉忽然反应过来,马鞭落下之时依旧是领先了顾云曦的朝着长街尽头而去,顾云曦低头摸了摸马脖子,眸光落在了长街尽头刺目的寒光之上! 长街尽头,一面巨大的木板正端端的挡在街道上,此刻,那大木板之上正密密麻麻的插着锋利的大刀,刀尖向着顾云曦和乌拉的方向,带着逼人的锋芒。 这本是战场之上做机关之时常用的刀阵,此刻却是生生的立在街道之上,所有人都将眸光落在了两个御马疾奔的女子身上,密密麻麻的刀尖泛着寒气静静的伫立着,一旦撞上去便是血溅当场。 谁会先到,谁会离得那刀尖更近?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连顾云曦自己也不知道,她手中的马鞭挥起,一鞭又一鞭的落在枣红马的马背之上,马速猛然加快,渐渐地就要赶上乌拉,可是面对着那尖利的刀刃,似乎应该驻马减速了。 顾云曦倾下身子抚摸着马脖子,“马儿马儿,相信我,不怕。” 正当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匹飞奔快马之时,长街左侧一个拐角方向忽然出现了几道身影,几人手中都牵着马,俱是发髻凌乱一身风沙,身上的衣衫也都褶皱脏乱,眼看着便是赶了很久的路,此刻几人先是将眸光落在了密密麻麻站着的兵士身上,顺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先是一怔,继而眸光猛然大变! 眼看着离得那刺目银光越来越近,乌拉拉着缰绳的手腕开始使力,慢慢的,极快的马速缓缓地减慢了下来,乌拉嘴角带着笑意的向着那刀阵赶过去,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一道速度极快的马蹄声落在了她的身后。 顾云曦眯着眼睛死死地看着那锋利的刀刃,耳边似乎听到了“主帅”两个字,风声呼啸而过,那两个字又消失无踪,顾云曦甩甩头无奈的深吸一口气,他还在城楼上,哪里会来这里! 嘴角一抿,顾云曦猛的再抽下一鞭! 乌拉回头便看到顾云曦骑着马速度一点也也不放慢的疾奔了过来,她的眸光猛然一变,眼角扫过那一道凌厉的寒光,切切出口,“你疯了!” 就是在话音出口的那一刹,顾云曦骑着马的身影和她擦肩而过直直将她甩在了身后,乌拉心中一紧,却是忘记了加速抑或是忘记了再落下马鞭,她只是将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直直的看着她以无人能挡之势向着那一面刀墙撞过去! ------题外话------ 玩英雄杀的时候只要我抽到反贼我总喜欢在第二第三轮就跳反,直接杀主公,干净利落大干一架,赢了就是赢,输了就是输,感情呢,必然有一段相互试探相互磨合的过程,但是也不能一直拖泥带水,现如今我们的男主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之下当然要直接走重点杀主啊,我忍不住了,女人是听觉动物,第一招,说情话! 035夫妻之实,以命相搏 风驰电掣般的快! 散发着寒光的刀刃就直直的戳在她的前方,顾云曦却仿佛没看到,她的周身世界变得安静,她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眯着眸子,在心中默数—— 二十丈! 十五丈! 十丈! 万俟宸骑着马从人头攒动的街市之上飞奔而来,那一刻,建州城街头的十万士兵看到他们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主帅面色大变,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燃着熊熊火焰的眸光之中甚至有一闪而逝的恐惧,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落在马背上,不顾一切的朝着那白刃森森的墙上撞了过去,内力如山洪海浪一般的涌上全身的每一处,万俟宸忽然踏马而起,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向着马背上的人影急掠而去! 顾云曦的世界里早就却只剩下了那一道刀墙。 七丈! 五丈! 三丈! 电光火石之间,顾云曦两手攥着马缰整个身子猛地向右后方一倾,几乎是使出了浑身上下每一处的力道,直直的将马头高高的向着右后方拉了起来。 一声惨烈的嘶鸣,顾云曦几乎听到了马儿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她眯着眸子,两只手因为使足了劲道而变得青白无血色,马头被她强制性的向右后方拉了过去,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几乎直立!与此同时,马儿两只落在地上的后蹄还因为速度太快向前滑动着,顾云曦绷紧了身子,双腿夹紧了马腹,如同附着在马背上一般,在马儿的身躯凌空直立的那一刻,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和马儿一起朝后仰倒在地之时,她的腰身一扭,竟然奇迹般的控制住了马儿身子的平衡。 时间似有一瞬的静止,顾云曦却觉得还不够,她的眸光陡然一寒,抬手重重的拍在了马儿高昂着的马头之上,马蹄还在向前滑动,可是马儿直立起来的身子却诡异的向后转了过来,便是这一前一后的劲力错差,让马儿向前滑动的趋势猛然一滞! 顾云曦要的便是此一滞,她拉着马缰的手猛然下坠,力道并不大,可是对此刻凌空瞪着前蹄的马儿来说却是一道诡谲的怪力,只听得“咔嚓”一声怪响,马儿几乎静止在空中且向后转动着的身子轰然下坠,本来就减缓下来的马速因为这般的下坠终于极速一顿! 所有的人瞬间眸光大盛,就在马蹄即将落地的一刹,一道黑影如一只飞掠而过的猎鹰一般直掠向马背上的纤细少年,那道黑影一闪,众人只听到一声闷响,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轰然倾倒在地! 众人看过去,地上只有两只马儿的后蹄划出来的一道带着弧度的痕迹,而马尾,此刻距离那白森森的刀刃几乎只有两指宽,乌拉的马儿此刻缓缓地停在瘫倒在地上的枣红马身边,她的眸光之中带着巨大的惊诧,直直的看着地上划出来的痕迹觉得不可思议,这马重有千金,再加上那足以撞破石墙的速度,她是怎么将马儿生生扭转的? 马儿瘫倒在地上力竭的喘着粗气,几乎所有人都在惊叹刚才在那距离刀墙只有方寸的一块地方所发生的奇迹,缓缓地,众人将眸光落在了那一袭黑袍所在之处。 万俟宸双眸泛着红,径直的看着怀中因为用力过度微微颤抖的人,顾云曦手脚酸软几乎站立不住,若他不将她揽过来,她势必要和马儿一起摔在地上,万俟宸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拂过她面颊之上被粗糙的马鬃擦出来的红痕。 顾云曦眸光之内带着几分即将晕阙的迷蒙,她定定的看了看眼前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反应过来,“你……你来了。” 万俟宸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将她的腰框的极紧,顾云曦缓缓地却极其用力的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来抹去自己眼前的黑色光影,万俟宸再不敢抱紧了她,所幸将她打横抱起来,他心中有一团怒火无处发泄,忽然,他猛的转向了一旁还骑在马上的乌拉! 乌拉还在研究顾云曦刚才驻马的手法,此刻只觉得一道凌厉至极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由得一颤,看过去的时候便对上了万俟宸带着风霜刀剑的眸子,她忽然想起适才万俟宸踏马而来的样子,一道灵光闪过,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宸怀里身材纤细的人,她仔细的打量着顾云曦,一道明亮的天光破空而出,所有的疑问似乎在此刻豁然开朗,她要找的人,原来在这里! 乌拉跳下马来,有几分不敢看万俟宸的目光,又扫了一眼顾云曦惨白的面色,轻咳一声低低的道,“是她,是她说的要赛马,也是她自己如此拼命,三殿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逼她——” 乌拉的气焰何曾这样低迷过? 顾云曦缓缓地睁开眸子,嘴角却是噙着一丝笑意,她轻轻地拉了拉万俟宸的手臂,用力的转头看向乌拉,“公主可会守信?” 万俟宸早就在灵儿那里知道了这一场赌注的彩头,此刻却只看着顾云曦青紫的嘴唇,似乎乌拉口中即将说出来的话与他半分关连都没有,乌拉嘴角一抿,冷哼一声,“本公主说道做到,你且看着,十日之后本公主亲自去西南为你坐阵。” 顾云曦又是一笑,似乎连睁眼都费力,便只是点了点头道,“多谢公主。” 乌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正在此时,左侧的甬道之处忽然窜出了两道人影,为首一人的眸子灿如朝阳,可是此刻,看到少年孤弱惨白的脸,他的声音开口却有几分发颤,“三哥,云曦!” 万俟玉绝不曾想到自己到建州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到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他满是风尘的面容之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几乎就要凑到万俟宸身边,万俟宸他早就知道今日里万俟玉会到,此刻也并不十分意外,只对着他点点头,这边厢顾云曦听到万俟玉的声音使力的睁开了眼,待看清了来人的样子,她嘴角一勾,“阿玉——” 听到顾云曦还叫他阿玉,万俟玉当即高兴的要跳了起来,可是顾云曦扫了一眼万俟宸紧绷着的下巴,在下一瞬改了口,“咳,四殿下。” 万俟玉眼底的光芒一暗,顾云曦却又看到了站在万俟玉身后的一个人,她眸光一动,话音里带着几分惊喜,“肖扬!” 肖扬双拳攥的紧紧的,幽黑的面庞此刻更深沉了几分,眼里却满是担心的看着她的脸色,嘴角一抿甚至无惧于万俟宸身上的冰冷气场上前一步,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地上瘫软着的枣红马,紧绷着声音道,“你身上没有内力,这一次却是动了大力气,只怕是伤到了身上的筋脉——” 顾云曦也随着肖扬的目光扫到了那地上的枣红马,她嘴角一抿转头看向万俟宸,“救救那马儿,这一次多亏了它,我要它,让它以后跟着我。” 慕言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几人的周围,此刻闻言当即着人小心的将那马儿照看起来,顾云曦又转头扫了一眼肖扬的身后,有几分疑惑的道,“阿卓呢,他不是应该与你们一道?” 肖扬和万俟玉同时向后看了一眼,这边厢站在最边上的乌拉听到“阿卓”这两个字眉心一皱,也顺着肖扬二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在一群士兵之后,一道人影牵着三匹马远远地微带几分瑟缩的站着,似乎是害怕走过来一般。 万俟玉一笑,“你不用担心,阿卓帮我们牵着马呢,你的脸色很是难看,是不是哪里受了伤?是哪里疼吗?” 顾云曦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疼的,却也不好说出来,万俟宸搂着她的手紧了紧,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只对着万俟玉道,“我先带她回去,你们跟着大哥一起回来。” 万俟殊站在众人之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偶尔将眸光扫过贴服的依偎在万俟宸怀里的顾云曦身上,此刻闻言便抬手着侍从牵马过来,万俟宸看了看那马儿,摇摇头,身下内力一提直抱着怀中人自原地掠上房顶,直直的向着府衙所在的房舍而去! 自从万俟宸一出现本来兴致极高的围观者的士兵们就有了几分收敛之意,然而再如何却也是将刚才那一幕看在了眼底,想起军中某些流言飞语,战士们很难想象那高高在上用兵如神的主帅和适才马术那般厉害的军师二人之间有几分——不清不楚。 万俟殊眸光凌厉的扫过周围的围观将士,众人瞬间低着头各自回营,然而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还在谈论当日里自家军师的飒爽英姿,以及自家主帅的勃然色变和其后的翩然而去。 万俟宸抱着怀里的人掠过高低连绵的屋舍稳稳的落在了府衙之中顾云曦的院子里,他眸光幽深的抿着嘴角,一脚踢开房门直直的进了顾云曦的房间,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又向着顾云曦的床榻走了过去。 将怀中人轻轻地放在床上,万俟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的情绪犹如风云怒卷,感受到床上人微弱却平缓下来的呼吸,万俟宸坐在她身边俯下身子下头去,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触摸她脸上的红印,“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顾云曦只觉得一道暖流从她的手腕之上流过,缓缓地融进了不停涌动着的血液之中,心头咚咚不停的狂跳和耳边一阵阵的轰鸣在此刻默默无声的静了下来,良久,她轻轻地睁开眸子,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 万俟宸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昨天晚上我所说的话只是为了换来你如此不遗余力的做好我的谋士,那你就错了,你要知道,羌胡那伍兹的二十万兵马在我眼里,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自作聪明的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的行为在我看来实在是非常愚蠢!”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层幽光,嘴角一抿转过头去闭着眸子不断深呼吸,万俟宸却继续道,“你看,我并不领你这样的情,所以从今往后这样的事绝不许你再做。” 顾云曦正在做的深呼吸一顿,却还是侧着头的不去看万俟宸,说到底今日一早他只让慕言传了话就走了,昨晚之后她还是第一次面对他,即便是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却还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万俟宸停止自己的内力输送,转而抬手转过她的脸来,他的眸光十分郑重,几乎是深刻的看着她,“刚才那一刻,如果你没有拉住那马怎么办,如果我救不了你怎么办,你还跟乌拉说如果你输了就一定能让我答应她的要求,你现如今不过是我的军师而已,还是你已经吃定了我?” 顾云曦受不了这样近的距离,何况他还是如此的语气,她嘴角固执的一抿,“我不用想那么许多,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赢!如果没有把握,我才不会去做。” 万俟宸眉头一蹙,“所以你有把握你就会去做,我的担心你就完全不去考虑了?” 顾云曦无奈,长长的睫毛在她凤眸眼窝之内投下悠长的剪影,她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便像小扇子一般忽闪,“有羌胡的支持楚地攻下大宛会利落许多,你难道希望楚地的士兵客死他乡成为一堆白骨吗?” 这话到底戳到了万俟宸心里,他在心中自然赞叹着顾云曦此举,可是又觉得气恼万分,气她的如此决绝的无畏,气她不明白他刚才那一刹那的极尽肝胆俱裂的担忧,万俟宸看着她固执又克制的眼睛,寻思着需要有一个法子来解决他的抑郁。 顾云曦虽然缓过了神,却还是觉得不怎么舒服,流了一身的汗黏在身上湿哒哒的难受,还有一层被抽空了的无力更让她郁闷,这身子果然不能和从前一样了,她嘴角一动想叫灵儿,可就在此时,万俟宸的唇直向着她压了下来。 顾云曦愣住,刚刚才恢复平静的心跳顿时狂跳不止起来,她的唇被他深深的摄住,连呼吸都不畅快,顾云曦本以为他大抵只是昨晚那一下,可就在她大脑飘忽之时他的舌却破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顾云曦的眼睛瞬时瞪得更大,她挥舞着无力的双手似乎不知所措,万俟宸却直接环过她的腰身将她微微的揽了起来,那是极近疯狂粗暴的一个吻,顾云曦所有的呼吸都被他掠去,她的唇在他的蹂躏之下深深泛着疼,身子却止不住的深深颤栗,万俟宸几乎痴迷的在她的唇舌之间婉转,好似带着诱惑与引导,却又只是深深的索取。 良久,万俟宸喘着粗气放开她,眸光之中犹待星火,“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就不止是这样了。” 顾云曦浑身脱力,眼底泛着迷蒙的水光望着他,万俟宸与她四目相对之间只觉得小腹之下窜出一股邪火,他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几乎不敢再看她唇角的湿润就转身走出了内室,顾云曦气喘吁吁的躺在床榻之上,半晌,她眼底爆出一丝火光,哀叹一声拉过身上的锦被将自己团团盖了起来! 万俟宸走出顾云曦的房门之时便看到万俟殊带着万俟玉和肖扬站在院子里,万俟宸看旁里的灵儿一眼,灵儿赶忙进屋去看着顾云曦,万俟宸上下看看万俟玉和肖扬,只见二人还是适才那一副模样,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一路上风尘劳累,先去洗漱用饭。” 万俟玉略有迟疑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屋子,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这边厢肖扬冷冷的站在当地,万俟玉看一眼他,嘴角一抿,“有三哥在这里,她不会有事,先走吧。” 肖扬是跟着万俟玉一路上过来的,怎么说多少都处下了几分情义,此刻万俟玉开了口,他也并非固执之人,当下也深深的看了那屋子一眼才转身走出院子,万俟殊留在当下,“她怎么样?可要叫军医过来看看?” 万俟宸正待说话,这边厢一道骄横的声音落在了院子里,“不用找军医了,这里有现成的人!” 万俟宸皱眉看过去,便看到乌拉正满面不忿而来,在她身后正跟着一个缩着脑袋的少年,万俟宸眉心一皱,竟然是阿卓—— 阿卓看到万俟宸,嘴角一勾,轻咳一声长揖行的一礼,“三殿下”,转而又看向万俟殊两手抱拳长长一拱,“大殿下。” 乌拉烦躁的看了一眼阿卓,似乎极为受不了他学中原男人繁文缛节。 万俟殊上下看着阿卓,又看了看乌拉,“公主,这位是——” 万俟殊自然知道阿卓是跟着万俟玉一起过来的,可是他的身份到底为何,又为何和乌拉在一起,他自然是不明白了。 万俟宸同样的也看着乌拉,乌拉回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阿卓,“他是我弟弟!一时贪玩跑出去,却没想到竟然和三殿下在一起,听他说本来是和……和蓝军师一起的,刚才看她那样子只怕是受伤了,我弟弟医术不错,且让他去看看吧。” 万俟宸和万俟殊相视一眼,眼底都有一丝惊讶,他们早就知道羌胡有一个王子,却没想到此人竟然和顾云曦认识,万俟宸更没有想到这人还和他相处过几日,万俟宸看了看阿卓,“也好。” 阿卓嘴角一勾,当下便随着万俟宸往屋内走,灵儿听到动静赶忙放下了床帏,万俟宸带着阿卓进了内室便坐在南窗之下,阿卓走到床边,顾云曦却是“刷”的一声掀开了床帏看着站在床边之人。 顾云曦只着了中衣靠在床头,上下看阿卓一眼,挑眉,“阿卓,你竟然是羌胡王子?” 阿卓本还想这么久不见了至少要说点问候的话,谁想顾云曦一开口便如此直接,他愣愣点点头,“嗯。” 顾云曦又挑眉,“乌拉是你姐姐?” “是。” “那为什么你和她……嗯……不太一样。”乌拉是典型的羌胡女子,可是阿卓怎么分明就是半个中原人? “姐姐的母族是于跃氏,我的母亲本是中原女子,从小受母亲的影响,就有些不一样。”阿卓嘴角一勾,说完这话却是眸光微敛,“初时并没有表明身份,那时并不知道会碰上姐姐,在中原,我就只是一个医家而已。” 同是皇族,可是乌拉的母族是羌胡第一大族,而阿卓的母亲却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中原女子,想到乌拉对中原女子的看法,顾云曦似乎明白了阿卓的苦处,她嘴角一扬,“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现在就不是医家了?好吧,让羌胡王子替我诊脉还真是无礼——” “不不不。”阿卓说的急,面上却是浮上了轻松的笑意,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抬手放在顾云曦落在床沿之上的手腕上,“我在你们前面永远都是医家。” 顾云曦嘴角一扬,静静的让阿卓给她诊脉,这边厢万俟宸坐在南窗之下将眸光落在顾云曦的身上,直看得顾云曦有几分不自在,良久,阿卓摸摸下巴,“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血有几分虚浮,但是如肖扬所说,你手上和腿上,还有腰背上的经脉只怕都有几分损伤,现在可觉得疼?” 顾云曦眉头一皱,点头,“疼。” 不远处的万俟宸闻言眸光一深,这边厢阿卓点头,“那便是拉伤了,现如今只能用些调理的药养内,你腿上和手臂上只怕擦伤也挺严重,先用点药膏治好擦伤,再然后用一些适用于按摩的药物每日里在经脉穴位之上走一遍,没几天也就能好了。” 顾云曦点头,这边厢阿卓便走向屋子里一张书案上,拿起放在一边的笔行云流水的写下一张方子来,写完转身看了看万俟宸,万俟宸看向灵儿,“陪阿卓取药。” 阿卓摸摸下巴,这意思不就是赶人呢么,看了看面色微白的顾云曦,阿卓不再挣扎,只淡淡的道,“只怕还得注意静养,我就先走了。” 顾云曦点头,这边厢灵儿就带着阿卓走了出去,万俟宸站起身来直直向着顾云曦走过来,顾云曦看着他越走越近,眸子里闪出一丝戒备,万俟宸眉心一皱,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臂看起来,细白的手腕上被马缰勒出来的红痕赫然入目,万俟宸卷起她的袖子,小臂之上隐现一片摩擦过的红痕,万俟宸眉心皱的更深,又将她的袖子往上拉了一拉。 “嘶——” 屋子里响起顾云曦微微的抽气声,万俟宸的眉心猛的一皱,只见在她手肘以上,一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已经泛出了红血丝,血殷殷的一片,只让万俟宸的气息瞬间一乱,顾云曦轻咳两声抽回手,“其实没事——” 万俟宸募得将眸光落在被子之下她的腿上,顾云曦面色大变,瞬间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眸子里戒备更甚,“你做什么?” 万俟宸嘴角一抿,看了看屋子里小屏风之后正在冒起来的水汽,“洗澡?” 顾云曦低下头眉头微敛,“所以还请殿下快出去的好。” 万俟宸挑起眉头,想了想还是转身而出,走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洗完澡就休息吧,晚上自会让你见阿玉和肖扬。” 顾云曦无声的点点头,等那脚步声远去了才直起身子来,看了看自己血刺刺的手臂,想到柳如是在她耳边说的话她忽然怔愣了起来。 她说:云曦,三爷跟我爹说他和你已有了夫妻之实,此生大概非你不要了。 万俟宸走出门的时候灵儿和慕言正等在外面,慕言眸光之中带着几分亮彩,“主子,大宛军中有异动。” 万俟宸眸光微眯,看灵儿一眼,“好生照看姑娘,不要让旁人打扰她休息。” 灵儿沉沉点头,万俟宸转身出院子向着议事厅的方向而去,此刻,万俟玉和万俟殊都在议事厅等着,连带着魏平、金志武几人都在,万俟玉大抵已经和几人寒暄过了,万俟宸上来便直接问道,“如何?” 魏平上前一步,“早上十万军马操练回程之后大宛军中便有了几分不对,那边的副将已经开始让手下的士兵拆帐篷,看样子,不日便会拔营。” 万俟宸嘴角一勾,这边厢旁里的陈诉上前一步,“主帅,陈诉请战,若是大宛军真有拔营的打算,陈诉愿意来三万兵马前去追敌。” 众人眼底都有火光爆出,未有万俟殊和金志武二人眸光沉静,万俟宸嘴角一勾,“陈将军不必着急,现如今我城中大军一共有二十三万,这二十三军并非全部用于和大宛的大战,大宛民风彪悍,要想真正的收服并不容易,诸位万万不可心急,从长计议为好。” 诸人不由得点头,万俟宸却还是眉头一挑,“不过陈将军大可让手下将领准备一番,若真是要出城追敌,也能杀的大宛军一个措手不及。” 陈诉沉声应下,万俟宸又将其他几人各自分派了不同的差事,等着几位将军都退了下去万俟宸才看向万俟玉,万俟玉嘴角一动,开口却是,“三哥,云曦怎么样了?” 万俟宸眯着眼睛看一眼他,“这里只有我的军师没有云曦。” 万俟玉眸光一暗,低下头去不说话,万俟宸似有不忍,“她很好,另外,你本不该来这里,可她开口为你求的一战,大宛大将至都手下有强兵十万,我要你做我的先锋,同秦允一起破了他的十万大军,你可做的?” 万俟玉眸光大亮的抬起头来,嘴角高高扬起,“当然!” 万俟宸抿着的嘴角松快下来,这边厢转向万俟殊,“大哥,至都的人马到哪里了?” 万俟殊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战报,“再有一天便要到帕密河边上了,这位至都果然是老奸巨猾,行军的速度堪比乌龟,可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扎图明知道他有意拖延,这个时候却也是没有办法了。” 万俟宸打开战报看了看,“若我所料不差,今夜大宛军便会拔营向着帕密河而去,后日,后日我带着十万大军先行一步,大哥等后续粮草来了之后待着十万兵马赶上来,建州留下三万兵马以作押运后续粮草之用。” 万俟殊点头,想了想又忽然道,“乌拉公主早前已经将她的计划说了,就按她和顾姑娘的赌注来办,十天之后,由她带着伍兹兵马往西南而去,有她坐阵,大宛会更安分些。” 万俟宸眸光一深,良久才道,“老单于并非是好战之人,如果我们能打败至都,再派人去和老单于游说一番,或许,就不必再用那么多的兵马去征杀了。” 夜色缓缓落下来,顾云曦迷蒙之中转醒,这边厢灵儿听到动静赶忙走了过来,顾云曦起身,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饭食只觉得有些饿了,洗澡喝药擦药睡觉,想想她这一天可真是还什么都没吃。 灵儿服侍她穿好衣裳,发髻简单的绾一个小髻,顾云曦便坐在床边榻上吃起饭来。 灵儿眸光几动,顾云曦敏感的抬起头来,“怎么?” 灵儿眸光敛下去,“肖扬在院子门口站了好久了,一直等姑娘醒过来呢,可是公子吩咐过,不准旁人打扰主子休息。” 顾云曦几口喝下一碗粥,放下碗筷走向外室,一边走一边道,“叫他进来见我,我现在不是醒了,算不得什么打扰。” 顾云曦落坐在主位上,没多时便看到肖扬身形挺拔的走了进来,甫一见到她,肖扬眸色一深,也不做什么表情站在那里,顾云曦嘴角一勾让他坐下说话,“你可不要气我,本来是打算去长安的,可是半路上三殿下打算直接上战场,我没见识过大战呢,所以就跟了过来,让你们担心了吧。” 肖扬定定的看着她,她的表情少见的这样活泼生动,可越是这样就越能说明她的心虚和异常,他嘴角一抿,“太子殿下的人找到了我。” 顾云曦嘴角的笑意一滞,深吸一口气道,“说吧,怎么了?” 肖扬眸光深谙,“太子殿下的人失去了你的踪迹,最后却在云宋去楚地的路上截到了我,我说你可能要去楚地。” 顾云曦点头,“嗯,也没错,还有吗?” 肖扬继续道,“太子殿下希望你回去,皇上病危,太子殿下极有可能要登基了。” 肖扬眸光郑重,顾云曦也挺直了背脊,“肖扬,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的登基其实根本用不到我,我回去与否想来都不是那么重要,再有,我答应做三殿下三个月的谋士,现在时间未到,我不会失信与他。” 肖扬眸光微变,顾云曦继续道,“你是为着我来的,现在你想对我传达的也已经传达到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这里对你来说大概是异国甚至是敌国,你可以离开这里在楚地边境等我。” 这是顾云曦目前能想到的对肖扬最好的法子,她不会弃他,却也不会至他与为难之地,可是肖扬显然不赞同她的想法,他眸子里生出一股子怒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太子要杀他,你却在护他,今天,你为了他的军队他的野心,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至太子殿下于何地?” 顾云曦眉头一皱,“我从未否认太子殿下是我的主君,你只看到了我为了三殿下所做,却不知道我亦曾为了太子殿下这般不顾一切过,我自己所做的事情我很清楚,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如此置喙,实在还不够这个资格!” 肖扬眸光猛的一紧,顾云曦深深呼出一口气,眸光一软看着他,“你若不愿意离开就在这里等我,楚军大概要出城了,我一定会随军,你什么都不必再说。” 肖扬眼底幽光闪动,良久,终于做下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嘴角一扬,“罢了,你既然不想失信与人,我亦不会失信于你,至少你要让我跟着你。” 顾云曦眸光微沉,这边厢门边忽然现出一道声音,“肖副将忠心护主,要跟着大军随行也无碍。” 顾云曦打眼看过去,万俟宸一身黑袍正站在门边,此刻借着淡淡的月华面色如玉一般,他的眼底漆黑一片,四目相对之时让顾云曦看不出情绪来,肖扬眉头微皱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终于沉声开口,“好,你跟着我。” 肖扬眉头一松,万俟宸便抬步进了门口,他也不去看肖扬面上的表情,直接向着顾云曦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腕仔细的查看,“可上过药了?” 肖扬眸光一沉,顾云曦不着痕迹的抽掉自己的手,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转身看向肖扬,“天色晚了,你赶了这许久的路还是先歇着吧。” “灵儿——” 顾云曦唤出灵儿,肖扬自知不能再留,只是眼神锐利的看了万俟宸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轻声一叹,顾云曦转身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万俟宸,“伤口都上过药了,殿下不必担心。” 万俟宸靠近她一步,“我从来不对你用‘本殿’两个字,你也还是不要用敬称的好,你不是常常你啊你的叫我吗?” 顾云曦嘴角一滞低着头敛下眸子,万俟宸淡淡的道,“大宛军今夜或许会拔营逃走,后日,后日我会带着十万兵马先行,你既是我的军师,自当与我先行一步。” 顾云曦点头,却并不接话。 万俟宸抬手将她肩上的碎发拂过去,表情略显温柔的捏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在我面前最好不要想别的男人,特别是你口中的主君之类,你现在大抵在动摇,我却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万俟宸靠的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触到她的那一刻,顾云曦忽然转过头去,她的呼吸不稳,却还是尽量冷静的开口,“我的身份我的立场你都不考虑的吗?你分明知道今日里肖扬会来,所以昨天晚上才对我说那番话,万俟宸,你到底想要什么?” 万俟宸捧着她的脸使她转过来,他挂着一抹苦笑凝视她,“真聪明,你这样聪明也一定知道我想要什么,可是我想要的你暂时给不了,所以我不求那许多,今天,今天你会为了我以命相搏,我觉得这就够了,可是再说一次,这样的事以后绝对不要再做——” 顾云曦的莹洁的小脸被他捧在手里,她抬着眸子看他,“你明知道我能给你的不过只是一个谋士能给的那些——” “不是。” 她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冷硬排斥,这一点认知让万俟宸心中一松,他嘴角一勾,盯着她的唇瓣,“你能给的比谋士多——” 顾云曦眼中,万俟宸精致的容颜正在不断的放大,她眸光一动,猛的闭上了眸子,记忆力温润的带着兰香的味道越靠越近,可是忽然—— “云曦!听说你起来了,我来看——” 万俟玉的身形猛的钉在了门口,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落在了距离极近的男女身上,带着喜悦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一瞬,又似乎是良久,他缓缓的退了出去。 ------题外话------ 俺顾二姑娘让枣红马原地漂移了一把,话说今天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叫做:最爱你的人能够排开一切干扰仅凭一声叹息就能认出你。这不是咱们小万万对顾二做过的事么,那次小万万药浴的时候,顾二姑娘不就惊讶的抽了口气就被认出来了! 036惊变中毒,故人来访 帝国历四七六年七月,大腕举兵入侵楚地,由大将摩之带领的第一第二集团军以无可阻挡之势接连攻下楚地两座边境大城,正在大宛人洋洋自得之时,军队却遭遇了凌阳谷之战,继而情势急转直下,在建州城下之战后,二十万先头集团军仅剩六万人马,大将摩之战死。 八月初二,仅剩的六万大宛军在向帕密河撤退的过程之中,与距离帕密河两日路程的烈风原上遭遇了一股不到三万人马的楚地奇军,具体的战况无人知晓,因为当时心神俱疲人困马乏粮草与兵器具缺的大宛军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的任楚军砍杀,六万人马,竟然无一人逃出生天。 至此,大宛二十万先头集团全军覆没,也就在此时,频繁调动兵马看似有意相助大宛的羌胡宣布和楚国结盟的消息,且由羌胡公主亲自带领二十万羌胡军队驻守大宛西南,似乎随时都能对大宛发出致命一击。 一时间诸国为之震动,苍茫的中原大地之上似乎看到了一只蓄势待发的苍鹰即将搏击长空,一个沉寂了四个月的名字再度被文人士子掀了出来,万俟宸,这位在大燕十年为质的楚国三皇子被许多人冠上了冷血杀神的名号,可是更多的,却是对这位中原新贵的赞叹和敬服,此时此刻,众人不由得想起了九重阁主道出的那一句天机。 破军南行,大世风起。 八月初三,万俟宸带着十万兵马赶到了烈风原,战场已经被清理完毕,目之所及却是久久盘桓着不愿离去以腐尸未食的苍黑色秃鹫,尖利腌臜的啸叫响彻寰宇,万俟宸张箭拉弓,簌簌射下几只,秃鹫群终于一哄而散。 此时此刻,林逸正带着大战之后剩下的两万人马等在此处,万俟宸见了这位从凌南军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少年将军,免不得有几分感慨,顾云曦依旧是一身男装,此刻在满目苍凉的荒原上看着眼前身形挺秀,左颊上却有一道斜刺刺疤痕的少年将军,眼底的光芒越渐幽深。 “主上!” 林逸深深的拜倒在地,眸光之中闪动着迫人的光芒,万俟宸倾身扶他起来,眼角闪动着几分光华,“从前我觉得你长得太过女气,有了这道疤倒是威武了许多。” 顾云曦看过去,果然见林逸的长相是属于女子一般精致秀气,如若打扮的素净一些,还真有几分阴柔之感,林逸起身一笑,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晃花了顾云曦的眼睛,她当即便对眼前的少年生了好感。 林逸摸摸左脸上的疤痕,“让主上见笑了,是在前年平叛的时候留下的。” 万俟宸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林逸连忙摇头,“林逸在主上面前不敢称辛苦。” 万俟宸微微颔首不再说话,这一次他身边带着的老将只有杨向云和金志武,魏平和陈诉都同万俟殊留在了建州,这样算起来,他身边能启用之人便也只有万俟玉,秦允与眼前的龙威将军了。 乌拉一身红妆牵着马向顾云曦走过来,嘴角一抿眸光带着几分排斥的扫过她身边的万俟宸,顾云曦嘴角一勾向着乌拉走过去,“公主要走了?” 乌拉看到顾云曦却是笑着的,“要走了,答应了你的事怎好食言,从这里到西南要近些,我自会在那里好生镇守着,你且放心吧。” 顾云曦一笑,“公主之言在下自然是放心的。” 微微一顿,顾云曦看向不远处的阿卓,“阿卓王子医术高明,性情耿直,这一路上帮了在下许多,却还没有机会道谢?” 乌拉嘴角一抿,眼底倒是闪过几分暖意,“他那个性子,唯唯诺诺的,也就只有你夸他几句,他在外面半年了,他母亲又是个身子不好的,总是要回去看看的,阿卓自己还不想回去呢,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的,说到底他和他母亲一样喜欢中原,我想,以后你们总是还有机会再见的。” 顾云曦听着乌拉的话心中的担心瞬时散去了不少,这几日里虽然忙着赶路,她却也对眼前娇横傲慢的公主多了几分认识,更是从真心的喜欢上了眼前之人的性子,她嘴角一勾,“阿卓早前就和在下说过,说他姐姐为了家里操心,到了年纪却未嫁人,听说羌胡的大将军为了公主也往西南去了,公主此番回去,不如就让阿卓安心吧。” 乌拉面色微红,眸光一转看向远处,冷哼一声,“阿卓就是矫情的很,在羌胡,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最好的时候,我才不着急。” 顾云曦笑着点头,乌拉却是眸光一转看向顾云曦,“我都要走了你却还公主公主的叫我,还在下在下的自称,你叫什么?这天下间能叫本公主名字的不多,如今,算你一个——” 顾云曦嘴角一抿,“珈蓝,叫我珈蓝吧。” 乌拉眸光一亮,不远处的羌胡侍从已经整装待发,她看了看顾云曦,又看了看正在和林逸说话的万俟宸,嘴角一抿,“珈蓝,你这样子跟着那三殿下算什么,总不能做一辈子军师,他那样的人,啧啧,不如你跟着我去羌胡,去做阿卓的王妃?” 顾云曦嘴角一抽,十分敏锐的感觉到了万俟宸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她嘴角扬起一笑,“乌拉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你想让阿卓早些成婚,却也要先将自己嫁出去为好,未来羌胡的女王陛下尚大将军为夫,我觉得很不错。” 乌拉的面色更红了,大眼一瞪看着顾云曦哭笑不得,这边厢阿卓向着顾云曦走了过来,先看了乌拉一眼,“姐姐,可以走了。” 乌拉点点头,阿卓又欲言又止的看向顾云曦,顾云曦一笑,“一路顺风,阿卓大夫。” 阿卓眉眼一亮,“你要保重。” 这边厢万俟宸也走了过来,阿卓看向万俟宸,“三殿下保重。” 万俟宸对着他点点头,这边厢乌拉却是对着万俟宸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万俟宸眉头一挑,眼底半分波澜都没有,阿卓抱歉的看了顾云曦和万俟宸一眼,这才转身向一直站在一边的万俟玉和肖扬告别。 万俟宸站在顾云曦身后,开口的声音低不可闻,“什么叫我连女人也只用一次?” 顾云曦挺直的背脊一紧,拢在袖子里的手不安的紧了紧,远处阿卓和乌拉已经上了马,朝他们挥了挥手便向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万俟宸转过身去交代金志武将林逸的两万军编入大军之中继续前行,没多时整个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这边厢顾云曦正在等自己的枣红马,万俟宸却是骑着自己的马朝她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他对她伸出手,“上来。” 顾云曦戒备的退后两步,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看似寻常却时刻注视着她们的士兵们,万俟宸眉头一簇,眸光微眯,“你信不信我会下去抱你上马?” 顾云曦眉心紧皱,眼底纠结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上前一步将手递了出去,被万俟宸的大力一带,顾云曦竟是侧身坐在了他的身前,万俟宸大手一紧将她揽在怀里,将身上的披风扯了扯将她团团包裹了住。 顾云曦面色微红,这边厢万俟宸竟问出一句,“可疼的厉害?” 顾云曦的脸瞬时从耳根之下红到了眼睑之下,她早上来了月事,再加上一路骑马急行,那难受的感觉自然是加倍,她却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现在还堂而皇之的问出来,顾云曦紧了紧握得紧紧的拳头,心中哀叹了数声。 万俟宸见她不回答便也不再问,马鞭一挥,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十万大军有一半是步兵,速度并不是十分快,似乎是司空见惯了自家主帅和军师十分友好的相处方式,此刻并没有太多的人盯着他们看,反倒是万俟玉和肖扬,几乎是不约而同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眸子里满是黯然神伤,一个却是冷光森森好似能吃了人,可是万俟宸是谁啊,根本对着二人不屑一顾。 烈风原之后便是烈火原,正是万俟宸十万大军的驻军之地,此地距离帕密河只有一日路程,而此时至都的十万大军,正驻扎在帕密河边上。 日落时分,十万大军在烈火原东侧一个山梁之上扎营,山梁位居高处,视野极宽,且山势交陡,属于易守难攻的地势,顾云曦四处打量着将这地势看在眼里,一颗心百转千回。 诸如此类的矮小山梁在四周几乎到处都是,连绵蜿蜒布满了整片烈火原,从烈火原到帕密河的路上,这样的山梁更是不在少数,也正是因为如此,林逸的三万大军才能在半月之前逃散在回回山里隐蔽起来。 许是因为曾经有过照面的关系,秦允以极快的速度和林逸熟识,一路之上不断的传来二人爽朗的笑声,到了营地之时,密密麻麻的军帐已经被先头部队准备好,肖扬本是要跟着顾云曦的,却没想到顾云曦被万俟宸直直的带进了自己的大帐,肖扬再要跟上去,慕言却悄无声息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肖副将既然是顾姑娘的人,便跟着慕言住在大帐之中吧,在溪州的时候顾姑娘也和主子住在一起,肖副将实在不必担心。” 肖扬眸光几动,终于还是跟着慕言去了万俟宸近身侍卫住着的大帐之中,如慕言所言,此次准备的中军大帐几乎和溪州大营无二,顾云曦进到帐中直接进了内室,内室之中摆着一扇小屏风,屏风之后摆着一张军床,虽然没有此前在溪州之时准备的精致,对顾云曦来说却也是最好的所在了。 不过刚刚进帐,大帐之外便传来了数位将军在外等候的报告声,顾云曦稍稍收拾走到外厅,只见万俟宸已经展开了巨大的地图,头也不抬的道,“让他们进来。” 顾云曦走到大帐门口,只见万俟玉和秦允、林逸、杨向云、金志武都等在了帐外,一个个随着顾云曦进帐,面色都微微凝重,万俟宸看他们一眼,指着桌案的巨大地图开口,“至都的兵马现在就在帕密河边上,人马应该在十万之上,帕密河边上的地形较为平坦,并不利于我们和大宛的骑兵对抗,所以,为今之计看起来最好的法子是将他们引进离我们一日路程的烈火原山地之中。” 秦允眉心一皱,“前次我们已经用了诱敌深入之法,这一次至都只怕不会上当。” 旁里的林逸闻言亦是有几分犹豫,“至都此人作战能力并不在摩之之下,却因为生性多疑且爱好美色被扎图所不看重,这一次驻守在帕密河边上三日,分毫兵马未动,可见其戒备心极大,我军想要诱敌深入只怕有些困难。” 万俟宸没有意外的点点头,抬手往帕密河上游一划,“你们看这里,凌南军一万兵马正在待命,十万兵马在帕密河平原上交战我军并不占优势,所以,现如今我们将十万兵马分成三拨,将至都的十万人马分而食之。” 众人眸光一凝,似乎都不知道那一万人马从何而来,唯有林逸面色如常的看着万俟宸的手势,“明日起,由阿玉和秦允带领一万人马东面诱敌,之后向动面的帕密河上游撤退,和等在那里的凌南军回合,杨将军和林逸,各带三万兵马,分别从至都兵马的西面和正面两个方向攻击,林逸在正面,杨将军需要绕过回回山从帕密河下游迂回攻击。” 看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自己的部署,万俟宸继续道,“林逸在正面的攻击和杨向云在侧面的攻击都只做干扰之用,一旦至都的兵马大力追击你们便反身撤退,阿玉和秦允,却要狠狠地杀进敌军之中再行撤退,至都届时一定会派重兵追击,你们务必和等在那里的凌南军合力将敌军歼灭。” 微微一顿,万俟宸又郑重的看着二人道,“你们至多只有两万兵力,而至都很可能派四万甚至更多的人马追击你们,等在那里的凌南军虽然战斗力强,却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的狙杀所有的敌人,而且,你二人倒了那一处再没有办法排遣增援,退亦无可退,你们除了死战之外别无出路。” 万俟宸的眸光变得郑重又决绝,“你们二人可做的?” 万俟玉眸光一紧,沉声开口,“末将领命。” 秦允亦是上前一步,“末将领命!” 万俟宸又看向其他人,林逸和杨向云俱是上前一步,“末将领命。” 万俟宸点点头,从腰间拿出两道玄色的腰牌给万俟玉和秦允,“这是号令凌南军的令牌,见此令如见本殿,万不可丢失。” 万俟玉和秦允郑重接下,各自眼底都是坚定又决绝的光,万俟宸转身给两人一份地图,转而各自拿出一个锦囊给了林逸和杨向云,嘴角一抿道,“如果到了大宛军帕密河大营却未见大宛军迎战,就打开这个锦囊照着这里面的话来做。” 二位将军眸色凝重的看了看那锦囊,接下放在了怀中,万俟宸点点头又细细的说起此番的布置来,几位将军眉头紧皱,时而发问时而应和,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转眼便到了深夜。 顾云曦一直等着所有人都散去,万俟宸微带几分疲色的坐在椅子上,顾云曦倒过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嘴角一抿道,“那锦囊里都写着什么?” 万俟宸微眯的眸子微微一睁,略带探究的看着顾云曦,不多时,万俟宸忽而一笑,“你说说看。” 顾云曦嘴角一抿,“帕密河距离此处不过一日时间,杨向云和四殿下带着的人都要迂回赶到帕密河,从此处到帕密河之间地势颇为复杂,能通行的道路定然不止一条,大宛人连年都通过此处到楚地掠夺,自然熟悉这周围的地势,明日一早大军出营之后我们的大本营之中便只剩下了一万兵马,如果我是至都,我就带着人马直接来袭营,只要抓住了你这个主帅,其他再多的人马都不是问题。” 微微一顿,顾云曦的眸光向帐外扫了一眼,“你选的扎营地势分明是易守难攻之地,等着的便是至都人马的袭营吧,等他带着大本营的军队出营,杨向云就会从下游攻向他的大营,而林逸带着的人马则会反身杀回来,至都到时候退无可退,就会是你的瓮中之鳖了。” 万俟宸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眸光直直的落在顾云曦的身上,良久一叹,“军师真是玲珑心思——” 顾云曦嘴角微抿,万俟宸却是道,“军师都说对了,现在我们只能等了,至都来便是好,此战便能速战速决,可至都若是不来,我们的打算便是白费了。” 顾云曦眉头一挑,低声道,“既然留着忍冬,便可用在此时。” 万俟宸摇头,“忍冬对大宛军来说应该是没用了,他送的信报并不准,还让六万人全军覆没,大宛军之中只怕无人能信他一个小细作的话了。” 顾云曦眼底一暗,万俟宸轻声道,“你不必管,我来处理。” 顾云曦点点头,也知道这件事决不能心软更是决不能拖,眼见得天色已晚,顾云曦轻咳一声,“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着吧,明日一大早还要送几位将军出营。” 万俟宸笑意朦胧的点点头,顾云曦连忙起身走到内室,小屏风之后的军床上,顾云曦躺在动都不敢动一下,没多时便听到万俟宸的脚步声进了内室,他的脚步来来回回,不一会儿尽然朝着她的小屏风而来,顾云曦顿时紧张的呼吸都顿住,万俟宸却又只是停在不远处,不过一瞬又转身走向自己的床榻,正在顾云曦一颗心落下之时,万俟宸又朝着她走了过来,而且还转过那小屏风直接走到了他的床前。 他的眸光之中带着笑意不明的意味,此刻看顾云曦紧闭的眸子一眼,抬手在她枕边放下一样东西便转身离去,帐内的灯火熄灭,一阵衣物窸窣之声传来,没多时顾云曦便只听到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去触万俟宸刚才放在枕边的东西,一触之下不禁心中一动,竟然是一支烫烫的汤婆子,大军之中哪会有这样的东西,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许是赶路太累了,顾云曦很快便睡了过去,待她醒来之时已经天光大亮,她猛然一惊,抱在怀里的汤婆子已经温凉,她掀开被子起身,披上外袍又拢好头发,稍作洗漱走出去的时候只有灵儿站在帐内。 “主子起来了。” 顾云曦眉头紧蹙,“怎么不来叫我?” 灵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带几分委屈,“公子不许——” “什么叫公子不许,你主子的话你还听不听了?”顾云曦气恼,“这是在军中,这个时辰所有人都开始布防了,你主子我还睡着,这像什么样子?” 灵儿低下头去,闷闷的“奥”了一声。 顾云曦瞪她一眼,急忙要往出走,“大军可走了?” 刚掀开帘子便撞上一个胸膛,顾云曦走的太急收势不及几乎要仰倒,来人却是大手一揽将她扶住,“着急什么?” 万俟宸的声音略带几分冷硬,顾云曦退后一步从他手臂之间退出来,眉头一皱看向他身后,“怎么样,大军是不是都走了?” 万俟宸拉着她的手臂向帐内走了两步才松开她,解下身上的披风往旁里一扔,转身坐到主位上看着她,“都走了,你想见谁?” 顾云曦眉头一凝不说话,万俟宸也不再多说,只挥手让人传饭来。 顾云曦懊恼至极,还是自顾自的走到大帐之外,想着这一次怎么样都是生死一战,她送送大家总是好的吧,走出帐外,果然,昨夜里人头攒动的大营已经变得空落落,她略带几分失望的走进帐内,看着万俟宸开口,“四殿下一来你就让他这样子上战场,实在有几分冒险。” 万俟宸挑眉看她,“我做哥哥的都不心疼你却是不乐意,他此前也是上过战场的,可他和秦允都太年轻,不多历练历练怎么好?当初替他求战的是你,现在说冒险的也是你——” 顾云曦嘴角一抿,“什么叫心疼,我只是觉得四殿下和秦允毕竟年轻,那里退无可退只能死战——” 万俟宸皱眉看她,顾云曦倒是说不清楚了,这边厢帐外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转而帘子一掀,走进来的却是端着两个食盒的忍冬,本来操心饭食的该是慕言和灵儿,可是忍冬这几日里都跟在灵儿的身边,偶尔也会打下手,此刻倒也不是十分奇怪。 万俟宸不再看顾云曦,可是很显然,面色不十分好看,顾云曦十分自觉地坐到万俟宸左侧一边,亦是抿着嘴不说话,忍冬低着头将两个食盒之内的粥和青菜摆了出来,一份放到顾云曦的面前,另一份放到了万俟宸的眼前。 忍冬摆好饭菜便站在万俟宸右边,顾云曦低头端着粥碗喝粥,眸光却是扫到了忍冬的身上,忍冬两只手此刻紧紧的握在一起,似乎在微微颤抖,他的眸光紧张的的看向万俟宸的手,而万俟宸此刻正要端起粥碗—— “慢着。” 顾云曦的手按住万俟宸的手,万俟宸眉头一挑,却见顾云曦已经将凌厉的眸光落在了忍冬的脸上,她嘴角冷厉的一扬,出口的话却是暖如春风一般,“忍冬,早上大抵还没吃饭吧,这碗粥给你。” 万俟宸心头一动,看着顾云曦按在他手腕上的手嘴角轻轻一扬,这边厢忍冬听到顾云曦的话头垂的更低了,只小声的道,“忍冬不敢。” 顾云曦收回按在万俟宸手腕上的手,将他面前的粥推到忍冬所站的桌角,“有何不敢,我让你吃你就吃。” 忍冬脚步一动,抬起头来带着感激的看了顾云曦一眼,顾云曦一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掩下眼底的锋芒,示意桌角的粥碗,“吃吧。” 忍冬脚步一迈走向那粥碗,模样带着小心,见他缓缓从拢着的袖子里伸出手,顾云曦一颗心落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万俟宸转头看她一眼,眼底闪着一层幽光,顾云曦转身叫灵儿,“去,再拿一碗粥来。” 灵儿应声出门,顾云曦挑眉被万俟宸看的不自在,正要再说话之时眼角忽然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小心!” 顾云曦带着几分尖利的话音落下,恰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正俯着身子喝粥的忍冬手腕下急射而出,万俟宸的眸光猛然一缩,大手揽起身旁的顾云曦极速后退,桌椅杯盘尽数扫到在地,那凌厉的劲风却是密密麻麻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向着她二人落了下来。 顾云曦目之所及,忍冬楚楚可怜的眸子里正闪动着决绝的光,而正朝着他们飞射而来的竟是一根根淬着幽芒的银针,万俟宸抄起身旁的披风朝着那飞针凌空一卷,只听得叮叮数声轻响,正在顾云曦心中一松之时,万俟宸却猛的将她按倒在了身下。 轻微一声闷哼溢出口,顾云曦一颗心猛然一震,“来人!” 声音破碎的厉喝溢出口,帐外立即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从万俟宸身上爬起来,目之所及一枚细小的银针已经有一半入了他的肩头,顾云曦眸光一红,转眼便见忍冬发着怔呆立在当场,那粥他已经喝了一小半,此刻的嘴唇正泛着一层乌色。 “主子!” 灵儿脚步极快的冲了进来,连带着身后守在万俟宸身边的暗卫们俱是眸光狠厉的看着几乎呆了的忍冬,万俟宸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形微微一晃,顾云曦转身扶他坐下,脚步极快的走到忍冬的身边,她眸光狠辣,将他手上精致的暗器劈手夺过猛的砸在地上,开口的声音是连万俟宸也没见过的冷厉。 “解药!解药在哪里?” 忍冬呆呆的抬起头来看着顾云曦,眼底的决绝变成一股子茫然,顾云曦靠近他一步,抬手猛的卡住他的脖子,“忍冬,给我解药!” 顾云曦的手不知不觉用上了力道,忍冬的面色变得通红,乌红的嘴唇带着几分妖冶的诡异,顾云曦眯着眸子猛烈的摇晃他,“忍冬,拿来解药,拿来解药就饶过你!” 忍冬不断的咳嗽着,眼底泛上一层迷茫的水光,他呆呆的看着顾云曦,“你是珈蓝花,我不,我不杀你,不杀你……” 顾云曦眸光一深所幸半蹲在他面前,她放开卡主他脖子的手,转眼看一眼万俟宸微闭着不断调息着的眸子,又看一眼自己的粥碗,转头之时看着忍冬的眸光带着几分祈求,“忍冬,你的解药呢,你救救你自己,也救救他,把解药给我,嗯?我送你离开这里,你想想你娘,想想她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好不好?” 忍冬嘴角溢出一丝鲜红,他软软的跌坐在地上,眸光迷蒙不清的摇头,“我娘,我娘要我听话,要我忍着,忍到能杀了楚国主帅的那一刻,我做到了,我不会杀你,不会杀你——” 顾云曦的眸光瞬时一深,她深深的看已经神识不清的忍冬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苍凉与失望,万俟宸拔下肩头的银针,针尖上燃着一层黑血,他看向顾云曦,朝她伸出手来,“你过来。” 顾云曦再不看忍冬一眼,转身走到万俟宸的身边,不等他说话便看向灵儿,“去搜,忍冬所有的东西都仔细的搜,他能藏下暗器就能藏下解药——” 灵儿应声而去,万俟宸看着顾云曦眼角闪过一丝无奈,却也不制止她,眼风却是扫向他的暗卫们,正在此时慕言一身铠甲的冲了进来,看到万俟宸手里的银针和大帐之内的混乱瞬时明白了境况,当即眼眸一红跪倒在地,“主子,慕言该死。” 慕言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瓶子来,从里面倒出两粒雪白的药丸递给顾云曦,顾云曦接过去送到万俟宸的唇边,万俟宸吞下两粒药丸看向慕言,“这毒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封锁消息,绝不能将我中毒的消息露出去,大殿下至少还有三日才到,这三日——” 万俟宸看向顾云曦,“自有我的军师坐阵。” 顾云曦眼角一动,探手到他的手腕上,奈何她根本不会望闻问切,此刻有哪里能看出什么来,这边厢万俟宸又看向慕言,“将他收拾了,去叫金志武来。” 慕言起身,眸光扫向两个侍卫,一人上前抱着忍冬便往外走,另一人将屋子里的狼藉件件回归原位,顾云曦握紧了万俟宸的手,只见他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心中更为着急起来,想要去看看他的伤口,他都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动作,不多时同样一身铠甲的金志武便出现在了大帐之外,看到帐外严厉起来的守卫眸光一变,待进的大帐心中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万俟宸看着金志武,眸光深邃至极,“本殿受了伤,除了本殿身边的人和金将军之外无人知晓,这三日中军大帐所有的军令都由军师代为传达,外面的将士都要靠金将军安排,这两日夜里要最为注意,外面的工事按照早前的计划布置,却不可掉以轻心,如果两夜安静,就说明至都不回来袭营,便等,咳,等大殿下和四殿下回来了再做部署。” 金志武看着万俟宸的模样眸光一紧,“末将遵命!” 万俟宸点点头,“你出去吧,中军大帐会加强看护,没有我和军师的命令,旁人都不得入账。” 金志武看顾云曦一眼,“是,末将告退。” 看到金志武出了门,慕言的身影便闪了进来,顾云曦着急的看向他,“军医呢,去叫军医来。” 万俟宸握紧了她的手,摇头,“大宛人的毒,哪里是军医能解的,哎,你不用担心。” 顾云曦想了想,忽而眸光一亮,“阿卓,给阿卓送信,现在他应该还未到西南,让他快马加鞭赶过来!” 万俟宸握住顾云曦手,嘴角一抿,“十五在来的路上,等他来就好了。” 听到十五两个字顾云曦心中一松,却是急切的问出口,“多久,还有多久才来,这毒到底是什么毒,到底怎么个发作法,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得让他快点来!”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着顾云曦,轻咳两声,“慕言自会去做,你不必担心,扶我进去躺着,若有军情,你呈给我。” 顾云曦赶忙起身扶着他进屋,万俟宸似乎有些昏沉沉的却还是强撑着不依靠她的力量,顾云曦扶着他,更觉得他身上冰凉,顾云曦心中着急,却真真是无可奈何,慕言眉头紧皱的又从那玉瓶子里拿出两粒药丸给万俟宸喂下去,看到顾云曦疑惑的眸光解释。 “姑娘放心,这是护心丸,不管是什么毒都能暂时抵挡一阵子。” 顾云曦心中微微一松,眼见得万俟宸已经昏睡了过去却又着急起来,“十五最快什么时候来?” 慕言眉心一簇,“就在这两天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却是不知道。” 顾云曦心中抽紧,如果这个时候至都来袭营,这一万人马能否抵挡的住?偏生他此刻中毒——看着他肩头一丝血红的暗色,顾云曦看向慕言,“把护心丸留下吧,你先出去,有事我叫你。” 慕言走出内室,顾云曦倾身扒开了他左侧的肩膀,入眼便是一个细小的红点,此刻那红点却朝外留着黑色的血珠,顾云曦想了想,将随身的匕首拿了出来,轻巧的在他伤口上一划,瞬时,黑色的血珠涌出来的更多。 顾云曦吞下一颗护心丸,倾身而下,唇印上那一处伤口之上使劲一吸。 万俟宸昏昏沉沉之中猛的睁开眼睛,撑起手臂就要推开她,顾云曦转头吐出一口血沫,按住他的手臂又俯下身去,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幽光,被他按住的手臂转而揽住了她的腰身,良久,他嘴角印上一丝苦笑,“如果连我的军师都倒下了,那至都来了岂不是要任他宰割?” 顾云曦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见血色鲜红了才停下,转头见他神色还算清明,一颗心落了一半,她挣扎着坐直了身子,低低的道,“如果打赢了至都你却丢了性命,你可愿意?”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嘴角一抿道,“千秋霸业,累累白骨,在战场上死去,便如同雨水落在泥土里毫无痕迹,对于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顾云曦眉头不安的微蹙,谁知万俟宸又转过头来看她,大手紧紧的将她的手包裹住,语声少见的气弱又温柔,“可是如果你在战场上有舍不得的人,便绝不放心死去,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顾云曦嘴角一抿正待怔愣,帐外传来一阵极快脚步声,灵儿闪身进的内室来,顾云曦眸光一亮,灵儿却是沉着眸子摇了摇头,顾云曦的眸光一暗,这边厢万俟宸握着顾云曦的手却是渐渐地松了力道,顾云曦心中一紧猛的转过头去,只见万俟宸的面色瞬时变得煞白,那嫣红的唇瓣更是染上了一层乌红。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凑上去喊他,“喂,万俟宸,万俟宸,你醒醒——” 顾云曦的呼吸变得急促,忽而转身向灵儿大喊,“慕言!叫慕言来——” 灵儿的眸光亦是猛然一变,转身便朝外走去,顾云曦的手有几分无措的握着万俟宸的手,使足了劲力握着,唇边一声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万俟宸,万俟宸——” 脑海之中有纷乱的思绪滑过,顾云曦只听到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慕言,你快来看看,你那里可还有什么药?” 慕言冲过来,眸光紧张的将手落在万俟宸的手腕上,直到感受到了还算有力的脉搏才松一口气,慕言又从身上掏出一样药丸给万俟宸喂下去,擦着额上的汗道,“姑娘别担心,主子只是昏睡过去了,我已经传了信给十五,相信他会很快过来的。” 顾云曦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慕言,“中军大帐一定要严密守住,但凡是有硬闯的就杀无赦,另外,命令斥候军在方圆十里之内查探,一旦发现大宛军的动向立刻来报,金将军的那里,慕言你亲自去跟着,另外,去给大殿下送信,就说,就说军中继续粮草,希望他能在两日之内赶过来。” 慕言闻言又看了床上的万俟宸一眼转身出帐,顾云曦出了一身冷汗,看到万俟宸双眸紧闭的样子嘴角深深的一抿。 只有一万大军的营帐之内正在进行有条不紊的工事修筑,顾云曦中午时分和傍晚时分都出去巡视,众人都认识了她,见到她来只当做是替万俟宸来看的,当即便鼓足了劲头,神机营的弓弩已经做了出来,顾云曦甚至还去指导他们如何射出准头,就在所有人都积极备战的时候,夜色沉沉的落了下来。 顾云曦焦躁的坐在中军大帐的前厅之中,手上的军报有林逸和杨向云送来的,唯独少了万俟玉和秦允的,她心中只觉得不安,一时之间却也只能为他们暗自祈祷,不多时,大营西面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顾云曦眸子微眯,一丝寒光一闪而逝,她起身抄起旁里万俟宸的长剑就走出了营帐,幽黑的天幕之下,营帐之内一片漆黑,顾云曦眸光扫向中军大帐的暗卫,将怀中一面玄色令牌扔给一人,“去,交给金志武,主帅有令,只守不攻,所有人不得走出工事一步!” 黑衣暗卫领命而去,顾云曦孤身一人站在中军大帐之前,眸光带着决然的落在那茫茫夜色之中,她手中的长剑是万俟宸所用之物,此刻握在她的掌中分外的沉重,她回身看一眼帐内,那个人还昏睡着。 “军师!” 西面的喊杀声渐渐落定,暗卫也是去而复返,顾云曦看到他手中的令牌还在,不由得眉头大皱,“怎么?” 那暗卫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恼,“神机营两个传令小兵骑马而行闹出的动静太大,惊了军,西面很安稳。” 顾云曦嘴角一抿,“金将军如何处置的?” 暗卫眸光一低,“已经将那两个小兵看管了起来。” 顾云曦冷笑一声,“谁给他们营中御马的胆子!按照兵营军规,奔走呼号惊军者当斩!传主帅命令,让金将军按照军规处置!再有适才那般无故惊军者,立斩不赦!” 顾云曦冷酷的话语让暗卫止不住的一颤,那人应一声“是”便转身而去,顾云曦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紧,看着天边渐渐落下去的孤月一颗心高高的悬着,肖扬此刻正安静的站在中军大帐门口,他似乎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从中午开始便当起了中军大帐的守卫,不得不说,有他在,顾云曦多少有几分安心。 转身之时四目相对,肖扬眼底闪过一丝亮光,顾云曦对着他微微颔首便进了大帐,刚一进去便看到灵儿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顾云曦心中一紧进的内室,只见万俟宸的面色更为苍白了几分,额头之上也泛出了层层汗意,顾云曦看着,探手到他的手腕,只觉得脉搏似乎越来越弱了。 “主子,慕言留下的药都吃了,可是还是这样,主子,怎么办——” 顾云曦眯着眸子,沉思良久,“去叫慕言来。” 灵儿应声而去,没多时慕言便一身铠甲走了进来,看到顾云曦当先道,“姑娘,两个犯了军规的小兵已经处置,现在外面十分安静。” 顾云曦闭了闭眸子,转头看他,“十五可回信了?” 慕言眸光一沉,“还没有。”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那我们不等了,如果十五先生就在这附近不会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你马上传信给阿卓,让他往烈风原赶,他们刚不过走了一天多,现在恐怕还不到西南边境,就说我们在烈风原回合,天亮之时如果十五先生还没有消息,就让灵儿带着你家主子去烈风原,去那里等阿卓。” 慕言嘴角一动,终于还是沉沉的点了点头。 顾云曦自知此时他不能离营,可是和他的性命相比,一场战役的胜利并不足以相较,顾云曦震了震精神,走出内室的小门将林逸和杨向云的战报又看了两遍。 夜色一点点越来越深沉,当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之时,几乎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在守卫,顾云曦一袭天青色长衫端坐在大帐之内,万俟宸的长剑安静的落在她的身旁,三尺青锋在夜里笼罩着一层内敛的锋芒,顾云曦看着,眼底的幽光更深一层。 夜尽天明。 顾云曦微微松一口气,转身走进内室,万俟宸面色依旧苍白,浑身上下的温度低的可怕,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慕言进的内室看着顾云曦,“姑娘。” “金将军大概已经让大军轮班休整了,你请金将军过来吧。” 慕言深刻的看了顾云曦一眼,“营中并不安全,不如姑娘随主子一起走?” 顾云曦嘴角一抿,“请金将军过来吧。” 慕言看着顾云曦的侧脸自知无法再说,便转身出门,顾云曦又看灵儿一眼,“灵儿,你和肖扬一起,送你家公子去裂缝原等阿卓,等阿卓来了先救他,然后再赶回来,你可做的?” 灵儿迟疑的看着顾云曦,“主子,我们一起走。” 顾云曦摇头,嘴角一扬,“不管如何我已经是军师了,还要替主帅传令呢,你放心吧,你去叫肖扬进来,我有话交代他——” 灵儿眸光暗了暗转身出门,顾云曦便将眸光落在了沉睡着的万俟宸脸上,光影在脑海中之中转动,顾云曦眼底光彩寂灭,半晌无奈一叹,这边厢一阵脚步声传来,顾云曦只下意识的以为是肖扬来了,正要说话,却是灵儿开了口。 “主子!” 顾云曦转过头去,只见灵儿揪着眉头急急道,“主子,营中来了一个人说要见你,他说他是主子的故人——” ------题外话------ 略粗略粗,待我晚上回来修改。 037白凤相助,枕席之战 当顾云曦看到一身青衫的白凤如书生少年一般站在漫山遍野的白色军帐之间时,压在她头顶的厚重阴霾瞬时全部消散。 “先生!” 顾云曦惊讶到不能自己,可是同时,她心底高兴的开了花,白凤看着她一身少年长衫,面色微白且眼下青黑一团,嘴角噙着的笑意便散了几分。 顾云曦疾步朝着白凤走过去,上下的打量他,嘴角一扬,“也只有先生这般的人物在这样的地方才能浑身上下不染尘埃的清风独立,先生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白凤笑意疏朗且温润,“我算着你此时该有事求我,于是我就来了。” 顾云曦心中激动,面上却尽量的不表露分毫,眸光往四处看过来的士兵一扫,她抬手一请,“先生,请。” 白凤迈着脚步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而去,眸光扫到楚军营中阵势,眼底颇有几分幽光闪动,而中军大帐之前,金志武早就和慕言等着,此刻看到顾云曦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面色不由得俱是一变,顾云曦扫了二人一眼,转身面向金志武道,“金将军,营中今日章程由将军做主,主帅这里来了一位朋友,只怕要待客。” 金志武虽然不知道白凤的身份,但是看到顾云曦待其有礼的模样便知道白凤的身份不会简单了去,当下朝着顾云曦一拱手,转身带着自己的亲随巡营去了,慕言带着疑惑的眸光看向顾云曦,顾云曦看了看他和一旁的肖扬一眼,嘴角一抿眼底颇有几分止不住的激动,“先生来了,一切都会好的,慕言,不必让阿卓回来了,也不必去烈风原了,守着大帐不要让外人靠近。” 听着顾云曦叫白凤先生,慕言和肖扬俱是眸色一敛,恭敬的朝着白凤拜一拜退在一旁,白凤一直带着淡笑看着顾云曦的神色,顾云曦亲自上前打开帘子,“先生请进。” 白凤抬步走向帐中,转头看着她,“云曦,我曾说过让你看看中原的大好河山,却不想,真的会在这里见到你。” 顾云曦嘴角一抿,“先生驾临云曦本该好生招待,可是此时此刻却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摆在云曦面前,如先生所闻,如果先生再晚来一刻钟,或许这大军之中主帅就要离营了,云曦唐突,却还是先请先生帮云曦一个忙。” 白凤嘴角一扬,上下看看顾云曦,“你说。”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先生可否帮我救一个人?” 白凤眸光闪动,微微一笑道,“我来此本就是想要帮一个人破劫,可是你此番既然开口求了我,那便算是他欠你的吧。” 顾云曦眸光一亮,心中虽有疑惑此刻却也不足提起了,她抬手一指,“人在里面,先生请随我来吧。” 顾云曦当先进了内室,白凤眉头一挑在后面跟着,进得门来,白凤一眼便落在了那躺着的身影上,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眼底光华更甚,顾云曦将凳子放在床侧,轻声开口,“是被一个敌军奸细暗算,请先生救他。” 白凤落座,看顾云曦一眼眸色幽深,“云曦,他是你的什么人?” 顾云曦一怔,“他……云曦答应他要在他身边做他三个月的谋士,若说起来,他算得上云曦的主公。” 白凤眉头一挑,嘴角笑意一浓,“他哪里需要什么谋士?” 白凤华丽意思颇多,顾云曦站在一边面色微红,却还是着急道,“先生还是先看看病人吧。” 白凤眉头一挑又看顾云曦一眼,这才将凝重的神色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此刻的万俟宸面色依旧惨白,不同的是本来乌红的唇此刻已经开始发黑,他身上的颤抖停止了,额上的冷汗却是越流越多,白凤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顾云曦目不转睛的看着,双手紧张的交握在胸前,几乎屏住了呼吸。 良久,白凤握着万俟宸的手才松了开来,顾云曦上前一步,“先生,如何?” 白凤摇摇头,顾云曦心下便是一沉。 “他身上早前中过毒,不过百里家的人为他洗过髓,早前的毒便算是除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这身子遇到新的毒就会更加敏感,虽然是用绝好的药材养过内里,却还是有损——” 微微一顿,“你去把他中的暗器拿过来。” 顾云曦转身,将一枚细小的银针拿了过来,白凤接过,看了看那暗器,又看看针尖上凝珠的血痂,嘴角微微一沉,“这毒不难除,再加上他洗髓之时体内经脉俱是一通,此刻只需用同门功法将他体内毒素逼出来,再从他心头取血便可。” 顾云曦嘴角一抽,“同门功法?心头取血?” 白凤瞟她一眼,“他洗髓之时只怕也取过几次,你且放心。” 顾云曦点头,却是想着所谓的同门功法如何解决,出了大帐交代慕言找来要用的器具,没多时慕言便将白凤的要的东西拿了过来,白凤让慕言将万俟宸扶起来,自己脱下鞋子盘腿坐在了万俟宸身后运起内力来。 顾云曦心中一叹,先生就是先生,连他门中的内力都会! 在顾云曦的注视之中,小半个时辰渐渐流逝,白凤面上浮起一愣冷汗,而万俟宸面上却是冷汗越来越少,嘴唇发黑的红也淡去了不小,顾云曦握着的手松了松,却有些担心白凤,恰在此时白凤睁眼收手,长长叹了一口气,顾云曦赶忙上前扶他,白凤重新坐在凳子上,颇有几分感叹的道,“我只以为这十年他只怕没什么作为,却不想他的内力已至如此。” 顾云曦心中一动,越发的觉得白凤说的话之中有几分她未曾想到的诡异意思,这边厢白凤解开万俟宸胸口的衣裳,转身拿过一把及其锋利的小刀,闭眼定了定神轻轻落下手去,顾云曦定定的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刃划进万俟宸的胸口,忽然觉得心口猛的一抽,继而一股巨大的疼痛忽的蔓延了开来。 顾云曦面色一白就要站不住,灵儿在一边赶忙上前扶住他,白凤气定神闲的定住手势,顾云曦眼前一黑,摇摇头便看到万俟宸胸口流出来一股子黑血,她捂着心口松一口气,对于这忽如而来的疼痛却是不知所谓。 白凤将万俟宸胸口的黑色擦去,直到血色变红,他才用慕言身边的伤药替他将细小的伤口处理了,顾云曦额角快要滴出汗来,白凤起身看着她,“我果然没有猜错。”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那一股子没由来的钝痛缓缓地散了去,她眉头一挑,“先生何意?” 白凤回头看万俟宸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给慕言,而后转头示意外室,“他没事了,你放心。” 顾云曦赶看万俟宸一眼,抬手一请借着灵儿的手往外走,一颗心却因为刚才的疼痛跳个不停,走到了外室顾云曦让灵儿去沏茶,再亲手奉给白凤,“多谢先生,先生一来就让先生如此劳神,实在是不好意思。” 白凤接过茶来轻抿一口,看着顾云曦道,“在珞珈山之时我替你把过脉,那时候我只知道你身上带着蛊,却是不确定是什么蛊,你走了之后我曾怀疑过是同心蛊,直到方才,我才是确定了,他的脉象当中有与你颇为相似的一面,而刚才心头取血之时,你也觉得不适,由此便是不会错了,你和他,一起中了同心蛊。” 顾云曦心中一紧,难道连番来的心口疼痛竟是因为这蛊在作怪? “他心头取血,多少伤及命脉,你既然与他同中了这蛊,便会有所感应,这与你们生死相连亦是一样。” 顾云曦眉心一动,“先生可知道这解蛊之法?” 白凤想了想,却还是道,“难。” 顾云曦面上的表情未有多少波澜,挥手让灵儿进内室看着,一边又问白凤,“云曦曾记得先生说过,先生乃是山中高人,时候未到一定不会下山,云曦敢问先生,莫不是这一次时候到了?” 白凤轻抿一口手中的茶,摇头,“如果我说我只是来探访一位故人,云曦可会觉得意外?” 顾云曦心头一跳,直直看着白凤说不出话来,白凤却兀自一笑道,“我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当年师父看中了三个弟子,一个是我,一个必失去,还有一个收不的。” 顾云曦嘴角微动,喃喃道,“所以,先生口中的收不的,便是他?” 顾云曦往内室瞟了一眼,白凤笑着点点头,“正是,我和他早在十年前就见过了,后来他去往大燕十年为质,直到今日,才算是重新见到。” 顾云曦眉头一挑,“九重阁乃人间智士最为崇圣之地,为何他是收不的?” 日头初升,一抹明亮日光落进了帐中,白凤似有一瞬的沉思,开口之时却道,“这个答案我也不好说,只看着吧,师父自有他的理由。” 顾云曦点点头,这边厢灵儿却是疾步走了出来,“主子,公子醒了!” 顾云曦惊喜的看向白凤,白凤对她点点头,顾云曦嘴角一扬,面上笑意灿烂又生动,“先生稍候片刻。” 顾云曦进的内室,目之所及果然看到万俟宸已经睁开了眼,此刻慕言正在他耳边细细说着什么,看到顾云曦进来,慕言眼底闪着光华的起身让在了一边,顾云曦走过去倾身站在她床边,看着他还苍白着的面容一问,“觉得怎么样?” 万俟宸定定的看着顾云曦,似乎在仔细描摹她的眉眼,他向她伸出手,顾云曦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万俟宸拉近她,开口的声音有几分暗哑,“他在哪里?” 顾云曦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嘴角一扬,“我本来打算送走你,先生却是来了,刚才是先生救了你,现在正在外面喝茶呢?。” 顾云曦看了看万俟宸还有几分虚弱的模样,“你这样子可能见他?不若先歇着吧。” 万俟宸闭了闭眸子定神,想了想还是苦笑的点点头,“这时候来,大抵是要和我叙旧的,你先去陪陪他。” 顾云曦点头,只见慕言还站在那里便想着只怕还是有事要说,当下便转身走了出去,外厅里白凤还等着,看到顾云曦放心的走出来捋捋衣摆站起身来,“他大抵还需要休息,反正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你带我出去看看可好?” 顾云曦当然愿意,随即便让灵儿去牵了两匹马来,二人翻身上马,顺着中军大帐之前的小道走出了军营,营地本就驻扎在一处山梁之上,二人便顺着山梁缓缓往下走,此刻还未到午时,阳光并不*,此处的山林虽然比不得楚地葱郁,却也有几分绿意,顾云曦感受着山间凉风嘴角一扬,“先生习惯了珞珈山,只怕看不进此处风景。” 白凤嘴角一勾摇头,“人生何处不是风景,若是只执着于一处,反倒是显得狭隘。” 顾云曦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嘴角一扬道,“当初先生要我多走走看看,却想不到这么快还能再见到先生。” 二人同时停在一处山梁凸起之上,视野当即开阔了不少,白凤转过头来看着顾云曦,“云曦,听说你为他赢下了羌胡的支持?” 顾云曦嘴角一扬,轻松的道,“不过是塞了一场马,对于羌胡来说,和楚地结盟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没有那一场赛马,想来最终也是一样的。” 白凤转过头去,“你刚才说,你要留在他身边三个月,那么三个月之后呢?” 顾云曦眯着眼睛,看着视野所及之处的高阔仓远悠悠道,“目前来说,只剩下一个月多一点了,时间到了自然是要离开的,毕竟我不是楚地人,我好像没什么非要留下的关系,说到底这里不是我的家。” 白凤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要回大燕?” 顾云曦摇头,“大燕,大燕也不是我的家,但是我想总还是要回去的,至少得有个交代。” 白凤继续问,“有没有想过找到自己的家?” 顾云曦低头想了想,朗声一笑,“家不是家,哪里还能找得到。” 白凤眸光一深,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顾云曦却是转而一问,“先生这一次来除了探望故人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事?” 白凤看她,“你希望我做什么?” 顾云曦轻咳一声,“依先生看,这一场仗要打多久?” 白凤看了看望不到头的苍茫原野,“这一场仗不会很久。” 目前来说大宛一半的进攻力量已经覆灭,可是这不代表之后的过程就会一帆风顺,可是既然连先生都说不会很久,顾云曦心中微微一定,转而说起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来,“不瞒先生,云曦曾在凉州的寺庙之中遇到过一个老和尚,那和尚在当地帮人算命十分颇有几分名望,可是那时候那和尚说此行远战,楚军主帅命星有变,乃是大凶之象,云曦相问先生,这所谓的大凶之象是否已经过去?” 白凤似乎不曾想到还有这样一遭,他微微摇头,“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此行有难,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所谓的挥斥万军必当要在战场之上见识一番之后才能有所悟,我此行一半是为此,另一半才是为了探望故人,走到半路我发现星象有异,这才想到只怕是不好了,你说那和尚说他命星有变——” 白凤的面色变得凝重,他想了一想,“你不必担心,我倒是觉得此行有凶灾也没关系,所谓浴火成凰,不经历灾祸哪里能成得了大事,这一劫他安然渡过,以后必定也会有坎坷,真正的龙凤,必定不会因为这些磕绊就命折。” 顾云曦听得一愣,片刻之后倒是无奈一笑,“先生说的在理,倒是我看不开。” 白凤摇头,“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云曦,你太过紧张了。” 二人停驻片刻有继续往前慢走着,想起在云宋所遇,顾云曦忽而问起,“敢问先生,那‘七杀将将’的歌谣可是先生为了云宋姬无垠编的?” 白凤一笑,“姬无垠是七杀将星不错,那歌谣却是我所出,不过是为了几个孩童玩乐罢了,不成想最后传的那样广。” 顾云曦眸光微黯,白凤嘴角一勾看向顾云曦,“云曦,所谓事在人为,今日的你比在珞珈山之时的你好过许多,他带着你在身边,你定然能学到更多。” 顾云曦心中一跳,不知怎地忽而想起他在柳家所说要教出一个皇后的话,白凤忽而调转马头看向帕密河的方向,“云曦,多少人马去了那里?” 顾云曦心中一紧,“十一万。” 白凤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又回头看向大营的方向,“我们回去吧,我不能给他太多的时间,天黑之前我必定要离开。” 日头高起,已经快到午时,顾云曦本想问他还要去哪里,想了想却又将口边的话吞了下去,策马回营之时顾云曦赫然发现中军大帐之外的守卫已经撤去,她眉头一挑进的大帐,果然看到万俟宸一身黑袍正站在帐中等着,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似乎又看到了早前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白凤随后进的帐门,看着站在正中的男人嘴角一扬。 万俟宸向他走过去,长长一揖,“先生。” 白凤侧身一让,看着万俟宸的眸子闪动着几分幽光,“此时受了你的礼白凤岂不是离不了这大营了。” 万俟宸起身,素来冷峻的面上现出几分笑意,抬手一请,口边却是道,“先生是人间凤凰,想去哪里不能去?” 白凤随着万俟宸的手势走过去落座在右下手位,万俟宸在主位坐定,顾云曦分别给二人倒上一杯茶,看看两人似乎是要长谈的模样转身出帐,肖扬还在帐外守着,看到顾云曦出来了眉头一抬,顾云曦走过去,嘴角扬起,“肖扬,多谢你,终于没事了。” 肖扬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身朝自己住的大帐而去,顾云曦挥手叫过灵儿,“去,拿些吃的给肖扬,他守了一晚上了。” 灵儿看顾云曦一眼,“主子也没吃呢。” 顾云曦正待摇头,却忽然眸光一亮,看着灵儿道,“灵儿,带我去伙头军在的地方。” 灵儿点点头,直直带着顾云曦往伙头军所在而去,到了地方伙头军们看到是军师来了免不得有些紧张,本以为是她自己要拿吃的,谁知顾云曦竟然挽起袖子要自己做饭,伙头军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顾云曦却是谁都不管,只挑拣了最简单的青菜豆腐之类十分认真的烧起饭来,灵儿在一边守着,看着顾云曦的模样也觉得有几分吓人。 一个时辰之后顾云曦看着眼前几盘还算能见人的饭菜终于满意的笑了笑,找来一个食盒将这些饭菜一装,提起就往中军大帐赶,走到中军大帐之前便看到只有慕言站在帐外,而其他的侍卫都离了很远,慕言看到顾云曦来了就要开口,顾云曦却是抬手在嘴边一比划,慕言当即禁了声。 顾云曦走近,正听到里面正传来白凤朗朗的笑声。 “果真如你所言,你却为何不告诉她?” “我彼时未能如愿,谁知道她竟然会误会与我?” 白凤又笑,温润道,“既然如此,你答应我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如果她出半点差池,我定然有法子叫你后悔。” 万俟宸似乎抿了抿嘴角,声音之中略带不屑,“你是他什么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白凤笑意不减,“这个你到时候就会知道,至于你在东齐的人,却是可以让他们回来了,他们大概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万俟宸的声音分毫波澜没有,却听得出来一丝洞明一切的意味深长“白凤先生与九重阁不问世事十八年,手底下的人却是遍布中原,果真是好手段,话说九重阁主当年不许弟子出仕,却不知道本是仕中人,哪有出不出一说?” 只听得白凤笑意一顿,顾云曦眉头一挑赶忙掀帘进得帐中,轻笑道,“想来也说的差不多了,午时已过,先用饭吧。” 顾云曦向他二人示意手中的食盒,兀自在桌案上摆好饭菜,白凤和万俟宸相视一眼俱是走过来,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白凤嘴角一勾,“看起来倒是有进步。” 万俟宸坐在当地眉头一挑,看着顾云曦不说话,顾云曦轻咳一声转身退出大帐,“二位慢用,慢用。” 白凤好笑的看着顾云曦走出去的背影,抬手尝了尝青菜,点点头,十分赞叹的样子,“确实比此前做的好吃多了。” 顿时,万俟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当顾云曦去营中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帐中二人已经下起棋来,二人的面色都微微凝重,似乎这一盘棋事关重大,每每落子都要想上半晌,大半天好像也没走几步。 顾云曦站在远处看着,觉得即便出一点声响对他们来说都是打扰,一夜未眠的她忽然觉得困意十足,想了想,顾云曦转身走向内室,今夜还要守一夜,就躺一会儿这不算失礼吧? 此刻的顾云曦哪里知道自己这一躺连白凤走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当她在沉沉落下的暮色之中醒来的时候白凤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她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身黑袍的男人坐在她床边。 万俟宸好似有感应似地转身看向她,顾云曦一愣,一手撑在床上就要起身,万俟宸却是一把按住她,顾云曦看着他,往外看了一眼,轻咳两声道,“先生呢?” “走了。” 顾云曦闭上眸子,觉得十分挫败。 万俟宸轻抚她的额角,“先生说你们不久之后还会再见。” 顾云曦睁开眸子,避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表情敛下眸子道,“什么时辰了,我得起来了,今天晚上——” “还早。” 万俟宸截住她的话头,顾云曦又道,“你身上的毒如何了?要不去休息一会儿?” “也好。” 万俟宸点头,却是抬手掀开她的被子就要睡在她身边,顾云曦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抬手就要推他,这一推就推在了他胸口。 “嘶——疼——” 万俟宸眉头一皱,倒抽一口冷气,顾云曦吓得赶忙收回手,万俟宸顺势便皱着眉头捂着胸口睡在了她身边,顾云曦眼底冒火却绷紧了身子手脚蹬直着往一边缩,万俟宸伸手一把就将她拉回了自己怀里,拉过被子盖上自己二人大手一框就锁住了她。 “喂!” 顾云曦大恨,使劲去掰自己腰间大手。 “疼。” 万俟宸平平淡淡的说出一个字,顾云曦的手便是一顿,万俟宸当即将她揽的更紧了些,顾云曦嘴角微动不知说了个什么,万俟宸却是将头枕在了她颈窝,长叹一声道,“昨晚上就想这么做了。” 顾云曦身子绷得紧紧的,万俟宸却是舒服的在她颈窝蹭啊蹭,“可有后悔跟着我来?” 顾云曦嘴角一抿正要说话,万俟宸却又道,“可惜到了这里,后悔也没用了。” 顾云曦双拳紧握。 万俟宸忽然转头亲了她侧脸一下,“军师一夜辛苦,本帅无以回报。” 顾云曦咬紧牙关。 万俟宸抱着她僵直的身子淡淡道,“军师何必如此紧张,军师忘记了,比此更甚的事情我们都做过了——” “万!俟!宸!” 顾云曦一字一顿的落下三个字,“你放手!” 万俟宸分毫不动,甚至靠的她更近了一分,顾云曦牙齿磕磕作响,“你放手!” 万俟宸依旧不为所动,顾云曦眸光一寒,抬手便要去抓他的手腕,奈何被子里万俟宸早有防备,手腕一转便被她捞了个空,顾云曦眸光微眯,一脚踹在了万俟宸膝盖,万俟宸暗哼一声,小腿一转便压住顾云曦的左腿,顾云曦眉头大皱,一只手猛的袭向他的肩头,万俟宸只觉得怀中人的腰身一扭,几乎就要挣脱他,他眸光一转一只手往她的腰背一扣,顾云曦“砰”的一声撞进他的怀里! 一声微弱的呻吟从顾云曦口中溢出,万俟宸抱着她嘴角一抿,淡而无波的道,“女人在这个时候不是都应该害羞的躲在男人的怀里吗?” 话音落下,外室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万俟宸眉头一动,这边厢怀中人的手却是缓缓摸向了他搂着她的手臂,万俟宸眼中,近在咫尺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那你去找愿意躲在你怀里的女人吧!” 话音落下,万俟宸只觉得手肘一麻,顾云曦的身子忽地撑床而起,一只手紧紧的捉着他另一只手臂将他定定的按在榻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道,“找我就错了!” 万俟宸眼底一片漆黑,顾云曦本以为他不会再动作,谁知就在她要转身下床的那一刻,万俟宸的腿忽然一起,微微一转便撞在她的膝弯,顾云曦刚迈出的一只脚即将落地,另一条腿却是一软,她的手还按着他,眼看着手一松就要跌下床,一声惊呼之时万俟宸却用那支被她暗算过的大手一揽将她抄了起来,而后嘴角冷冷一扬,楼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堪堪的翻身而起将她压在了身下! 军床本来就不大,顾云曦被他抱着转一圈压下,手肘砰的一声将紧挨着床的小屏风撞倒,万俟宸无视那堪堪倒下去的屏风,淡淡的道,“我比较喜欢这样。” 话音落地,“砰”的一声,屏风亦倒在了地上。 两人紧紧相贴,顾云曦看着压着自己的男子,脸色忽而变得绯红,两人四目相对,几乎是在同时,她和万俟宸都感受到了一股子异样至极的眸光正落在他们身上,转头看去,一脸庄重的万俟殊正站在内室的门口略带几分探究的看着他们。 ------题外话------ 本来*底之战,结果卡了我几次,改成拼音都不行,我无奈。 本来打定主意万更的,可是正处于莫名其妙的低潮当中,写了好久只有这么多~(>_ 038夜探敌营,亲密接触(高潮) 夜色沉沉落下,中军大帐之内正坐在三个人。 万俟宸面色淡淡的坐在主位之上,顾云曦面色亦是如常心中却十分不自在的坐在左下手,在她的对面,万俟殊嘴角含着淡笑,手中正拿着一串佛珠缓缓地转动着,一边以眸光扫过万俟宸道,“你的信一到我就知道出事了,所幸粮草已经源源不断的送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便先走一步,陈诉和魏平会在两日之后带着大军和粮草赶到这里。” 万俟宸点点头,这边厢万俟殊看向顾云曦,“顾姑娘怎么会认识白凤先生?” 顾云曦手指微动,抬头之时怎么看怎么觉得万俟殊的眸子里存着戏谑,她定了定神道,“在洛城之时曾遇到四殿下,四殿下那时候正要去珞珈山,云曦就和四殿下一起走了一段,后来云曦受了伤,到了珞珈山承蒙白凤先生不弃曾在先生的院子里养过几天伤。” 万俟殊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寻常人想进去都难,先生却留下顾姑娘养了几天伤,真真是难得。” 万俟宸闻言看了万俟殊一眼,转而抬手将几本战报扔到了万俟殊的面前,“大哥看看吧,这是大宛的探子来报,这几日扎图频繁派人回大宛王都,却是不知道他意欲为何。” 万俟殊略带无奈的看万俟宸一眼,随着面色变得郑重起来,待看了看折子上的内容道,“摩之的二十万兵马已经全部败在了我们手里,这个时候扎图心里只怕也有几分不稳,此番派人回王都除了求老单于再调兵马之外只怕是没其他的事了。” 万俟宸点点头,“我也如此想,老单于本来就不是主战派,现如今必定会犹豫,我决定送巴哈回去做使者,如果老单于能力主不战器械投降,我还可以保证他和他的族人安度晚年。” 万俟殊点点头,想了想却是道,“巴哈此人只怕不那么可靠,要不然,我跟着他一起——” “不行!” 万俟宸拒绝的斩钉截铁,他眸光微微泛冷,“且不说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麻烦,单说大哥你的身份一旦暴露依着扎图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让你活命的,取用巴哈本就是权宜之计,即便老单于不听巴哈之言也无碍,我们打过去就是了,我不能让你去冒那样的险。” 万俟殊敛下眸光,微微无奈的点点头,顾云曦听得心中一动,打眼向着万俟宸看过去,万俟宸扫了她一眼,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却是转头看向万俟殊,“大哥一路上赶过来定然疲累,现在去歇着吧,外面的布置都妥当了,无需在此守着,除非至都带着十万人马全部赶过来,否则,他想取胜并不容易。” 万俟殊扫了顾云曦一眼,点点头起身出帐门。 万俟殊一走大帐之中就只剩下了万俟宸和顾云曦二人,万俟宸转身看向顾云曦,“我出去巡营,你去歇着。” 顾云曦眉头一挑,“那我也去。” 万俟宸嘴角一扬,撂下一句“实在离不得我就在这等着吧。”便转身出了帐,顾云曦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嘴角几动终于道出两个字来。 “无赖!” 顾云曦自然不会去睡,她独自一人等在帐中,不多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细细听了听并非是万俟宸,却又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又一想,今日里三方人马的军报还未送过来,大抵是各路军报来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便有侍卫的声音在外响起。 “主帅,最新军报。” 顾云曦嘴角一动,“灵儿,拿进来。” 灵儿的身影一闪而入,顾云曦看过去,却只有一本,眉头一皱,顾云曦心下溢出一股子不安来,待拿过来一看,那军报乃是林逸送来的,她没多少犹豫的打开一目十行看下去,面色猛然大变! “灵儿,去寻主帅回来,告诉他,至都不会来袭营了!” 灵儿应声而去,顾云曦手握军报在大帐之内不安的原地来回踱步,没多久大帐之外便传来一阵脚步身,继而门帘一掀万俟宸的身影便闪身进了来。 “怎么了?” 万俟宸显然知道是出事了,顾云曦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他,“至都用兵至神,他仅仅派了两万人马去追秦允和四殿下的军队,剩下的十三万人马只用了三万人马正面阻击林逸的侵扰性攻击,另外十万人马四万留在营中镇守,用了六万人马前去狙击帕密河下游的杨向云部,现如今杨将军带着五万人马落进了他们在饮马原的埋伏圈之中,饮马原四面环山,一旦被围极难突围而出,此时他们已经和林逸失去了联系,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 万俟宸面色亦是一变,却是没有如何发怒,他握着手中的军报落座在主位之上,低着头沉思片刻,抬头向外一喊,“慕言,去叫金志武来。”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心中有些沉重,这位至都比不得摩之受扎图看重,因此对于他的作战心理众人都还不是那么了解,开战以来楚军除了最开始的诱敌深入佯装战败之外一直都是大胜,这一次如果杨向云全军覆没,虽然不能说楚军大败,却也被至都搬回了一成,再一想,这一次杨向云和林逸和秦允、阿玉是三方作战,彼此都离了很远,如果想让林逸去增援杨向云并不可能,这样一来就只能从大本营之中派兵增援,可是后续部队还有两日才能来,两日之后杨向云带去的人马还有几个人活着?现在大本营之中只有一万兵马,又如何去对付大宛的六万强军? 那至都既然能在帕密河下游准备好陷阱,只怕是早就算好了楚军会从下游这个偏僻的方向做攻击,万俟宸考虑到杨向云是老将,且果决勇猛才派他从下游出战,却不想还是被算计了进去,由此可以想见,这位扎图并不重视的至都一点儿也不简单。 没多久大帐之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金志武进得大帐,先行一礼之后便接到了万俟宸扔过去的军报,一目十行的看完,金志武的面色亦是一变,正待说话,帐门处又进来一人,正是万俟殊,他衣衫不整,显然是刚睡下又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 金志武恭敬地将手中的军报递过去,万俟殊速度极快的看完,面色亦然是微微一变,嘴角一抿沉沉道,“这个至都,我们都小看了他。” 万俟殊落座,顾云曦便移步站到了万俟宸的左侧位置,金志武站在厅中,一双眸子急速的转动着,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皱紧的眸子有几分担忧,他原来所定的战法最坏的结局便是至都只派最少的人马去追击秦允和阿玉一方,这样一来楚军能吃掉的敌军便是最少,可是现在,不仅在秦允和阿玉一方是最坏,连杨向云这一方也遭受了致命一击,林逸这边虽然没有大碍,却只能对着至都大营隔空瘙痒,还要被至都派出来的兵马拖着消耗。 万俟宸淡淡开口,“现如今,等着后面的部队跟上来已经来不及了,至都既然早就算好我们会从下游攻击,现如今只怕杨向云那边至少是已经被困,等到两日之后部队跟上来,再大军开拔过去,至少要等三日,这三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我们绝不可坐以待毙。” 微微一顿,万俟宸看向金志武,“至都现如今指挥三方作战,所有的战报都是从中军大营之中发出,那他的人一定在帕密河边上的大本营之中,依本帅之见,擒贼先擒王,与其冒失的派兵,不如先从至都下手,林逸的大军不动,继续和大宛外围的军队予以周旋,从后日一早开始对大宛前来抵挡的三万军沉重打击,虽然效果会慢,但是只要能动摇中军便可为。” “金将军从你的神机营之中抽调百名好手,随本帅亲自去往至都的中军大营,若能刺杀起至都本人最好,若是不能总也能让他中军大乱,刺杀主帅虽然是下下之策,此刻却大抵比我们等着要好些,两日之后,等后续大军到来,营中调兵安排全由大哥做主。” 万俟殊听着万俟宸郑重的说完,只是将眉头一皱,“何必要你亲自去,你今日中的毒身子还未恢复好,怎么可以?” 万俟宸摇头,转而看向眼底幽光闪动的金志武,“金将军若没有异议便下去安排吧,从这里到至都的中军大营有一天路程,如果可以,最好明天一早便出发。” 金志武欲言又止,万俟宸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眸光森森的看向他,“可有什么要说的?” 金志武想了想,朝着万俟宸一拜道,“末将以为刺杀主帅之计可行,可是却不应该由主帅去,主帅乃楚军之主,若是一旦出现什么闪失楚军将会群龙无首,更会给大宛人钻空子的机会,再加上至都此人其他的不明显,多疑却是一定的,这样的人身边自然是守卫重重,我们以武力渗透的方法定然不会那么奏效。” 万俟宸眸光一眯,“所以你的意思是——” 金志武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末将以为,至都此人爱美色,更爱中原女子,听巴哈说此人身边宠妾全都是中原女子,末将以为,此时我们大可用美人计。” 万俟宸眼底有光一闪,万俟殊却是有几分意外的看向金志武,“金将军莫不是在说笑,此刻我们去哪里找合适的中原女子?” 金志武忐忑的抬眸,扫了万俟宸左侧的顾云曦一眼,“末将以为,军师就是最好的人选!” “放肆!” “砰”的一声脆响,万俟宸已经轰然起身,他手中的茶盏早就被他以大力袭向了金志武的肩膀,顾云曦目之所及,茶盏在金志武身上撞成粉碎,茶汤更是四溅将他肩头打湿了大块,金志武微微一抖,此刻已经低着头跪在了大帐正中,而万俟宸眸光带着火光的看着金志武,嘴角一勾冷笑道,“金志武,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金志武的头更低了些,“主帅息怒,末将以为此法最为安全,也最有成功的可能。” 见金志武虽然跪着的,声气儿却一点不若,万俟宸心中火气更甚,他冷哼一声,“金将军可知道,本帅军中只有军师,没有女子?!” 金志武深深叩首在地上,“请主帅以大局为重,杨将军在饮马原身死一线,还等着主帅定夺救援。” 顾云曦将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她心中对这位要将她推向风霜刀剑的老臣竟不觉的反感,她仔细想想,这位金志武将军大抵早就看出了她是女儿身,却明白万俟宸的心思不说破,至少,他对他是真的忠心。 “放肆!即便不刺杀至都,本帅也可集结林逸和四殿下的兵马直袭敌营,何时轮到你来教本帅怎么做?” 金志武仍旧深深叩首在地,此刻直接道,“主帅宁愿以身犯险也不用此法便是知道此法一是时间来不及,第二定然会让我军死伤众多,请主帅以大局为重!” 万俟宸怒不可遏,抄起桌案上的一叠折子就朝着金志武砸了过去,金志武被那折子砸的的啪啪作响,身形却是分毫不动,顾云曦嘴角一抿,上前一步按住万俟宸握拳握的青筋毕露的手。 万俟宸转眼眸光森森的看顾云曦,“我绝不让你——” 顾云曦摇摇头止住万俟宸的话头,转而看着跪着的金志武,“金将军对殿下一片忠心,所言甚是有理,劳烦金将军替我准备好至都的一应喜好,还有至都大营周围的地图,在给我安排一个好的身份,务必在明日一早交代与我。” 万俟宸眸光如炬的看着顾云曦,“我说过不许就是不许,金志武难道要违抗本帅军令吗?” 跪在地上的金志武却是朝着万俟宸磕了一个头,“请主帅恕罪,属下会派身边身手最好之人护送军师前去,待此战落定,金志武甘愿接受主帅任何惩罚。” 万俟宸眉头猛然一皱,顾云曦一叹看着万俟宸道,“殿下,若是今日里不是我,而是其他合适的中原女子,殿下觉得此计如何?” 万俟宸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如和!” 顾云曦嘴角一勾,看金志武一眼,“金将军下去准备吧,殿下这里自有我来说。” 在万俟宸能杀死人的眼神之中,金志武硬着头皮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顾云曦想了想转身看着万俟宸,“如殿下所言,不妨迅速集结四殿下的人马,若是我能刺杀至都成功,便是一劳永逸,若是不能,即便是刀戟拼杀,我们亦可大胜与大宛。” 万俟宸深深的看着顾云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刺杀敌军主帅是很好玩的事吗?” 顾云曦眼底光华流转地看着万俟宸,万俟宸上前一步瞪着她,“美人计,你觉得我会让你去使那什么混蛋的美人计吗?” 万俟殊在旁里看的一叹,看着二人眼底光彩一闪,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顾云曦看着万俟宸,“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觉得我的长相不足以称得上美人二字了?” 万俟宸眼底冒着火光,“你不会武功。” “这样至都才能放下戒心。” “你没经历过那样危机四伏的场面。” “你怎么知道我没经历过?” 万俟宸微微一顿眉间闪过疑问,顾云曦却是开始反口问他,“你觉得我不美?” “美。” “你觉得我反应不够快?” “快。” “你觉得我杀不死一个发春的男人?” “你——” 顾云曦嘴角勾起,眼底闪着一簇亮光,“如果是别人你一定不会如此拿不定主意,既然如此,你就当我是别人,我现如今是你的军师,你当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女子便可,夜探敌营怎么想都是一件十分让人激动的事,不管是刺杀主帅还是烧了他们的粮草,我尽力而为总会有可为,你想想你的万千将士,你能看到他们浮尸遍野吗?我不会忘记那同心蛊,我保证我会尽全力自保,如何?” 万俟宸墨瞳漆黑的看着她,眼底闪过许多光华,良久,掷地有声的落下两个字。 “不许!” 夜色渐渐散尽,眼见得天边现出一丝淡淡白光,顾云曦正着一身玄色披风立在中军大帐之前,万俟殊长身玉立站在她身侧,“记得和顾姑娘初在溪州大营相见之时,顾姑娘曾以为本殿要篡了宸的军权。” 顾云曦兀自一笑,“彼时我不懂,现在我却是知道了,如果我有他这样的兄弟,我大抵也舍不得拿走他任何东西。” 万俟殊嘴角一扬,“看来顾姑娘是看到宸的好了,这样本殿就放心了。” 顾云曦眸光微敛,却是不接话,万俟殊转身看一眼帐内,眸光微转,“不怕吗?” 顾云曦一笑,看向万俟殊,眸光扫过他手上的珠串,“大殿下信佛?” 万俟殊点头,顾云曦便道,“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云曦虽然不信佛,却大概知道这样一句佛语,应该是说人如果没什么挂碍就没什么好怕,从很久之前开始,云曦就不在害怕什么了,现在亦然。” 万俟殊又转头往帐内看一眼,“宸也不是顾姑娘的挂碍?” 顾云曦嘴角一抿,却转而一笑,“我那时曾在想,大殿下为何要给自己取名字叫舒无言,现在却是明白了,所谓大悟无言,大殿下最是洞明透彻的人物。” 万俟殊一笑,“无言是我的佛家名讳。” 顾云曦点点头,脑海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然而就在她要抓住那一道光的时候金志武忽然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他的面色亦是不轻松,“军师,都已经准备妥当,要从帕密河上游下去,这几天帕密河上因为大宛军的关系来往人数众多,每日里都有许多中原和羌胡的女子进入大宛军妓营,我们的人已经在外围打点妥当,军师放心,进出都有人在外接应。” “妓营”两个字让万俟殊眉头一皱,顾云曦眸光深谙的深吸一口气,转向万俟殊,“既然准备好了我就可以走了,两日,两日之内如果做不到我便会回来。” 万俟宸嘴角一抿,转眼看向帐内,“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吗?” 顾云曦也看向那沉沉的军帐门帘,嘴角一抿,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为了他才去冒险,到头来要却是要自己跟他讲条件了,想了一想,顾云曦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个,云曦自有办法。” 万俟宸一笑,皱着眉看那依旧沉静的大帐,“宸他——” 顾云曦却是不再看那帐门,只转身朝着金志武准备的枣红马走过去,翻身跃上马背嘴角一抿道,“我走了。” 马鞭落下,顾云曦领着数十人策马疾行,万俟殊站在原地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了眼前的军帐阴影之中,他忽然转过身来将森冷的眸光落在了金志武的身上,直看得金志武身形一颤。 “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 金志武将头低的更下了些,万俟殊眸色一冷便进了大帐。 顾云曦策马而行,山间的凉风将她的披风高高吹起,黑色的天幕渐渐泛白,远处苍茫的烈火原此刻只化作了一片黑幽幽的阴影。 忽然,一人一马立在了她的身前。 肖扬一身白袍,眸光冷冷的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顾云曦驻马,眉头一皱,“你应该留在营中。” 肖扬冷笑,“你又要为了他拼命?” 顾云曦眸光渐冷,“你最好回去大营等着我。” 肖扬大马上前两步,“我不会让你去,上一次是我不在你身边,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去。” 顾云曦扬眉,“我是你的主子,你用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 肖扬眼底闪着火光,“他凭什么要你去为他卖命,他能给你什么?名份?地位?还是其他的什么?”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分幽深来,“肖扬,我留你在身边是因为我信任你,现在我要出营去,两日之后我自会回来,你说的那些东西他大概都给不了我,可那也不是我要的,我的话至此,你若是还拦着我,你我的主仆情意到此为止。” 天色渐渐变亮,顾云曦抿着嘴角直直看着肖扬,四目相对之间俱是不退步的坚持,良久,肖扬调转马头让开了路,顾云曦轻喝一声马鞭便落在了马背上,几乎是看都不看他的决然离去,肖扬将深沉的目光落在那身影之上,忽然,在他身后出现了一股子巨大的气息,随之,一道森寒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落在了他的耳畔—— “谁说那些东西我给不了她?” —— 又是一日的暮色沉沉,大宛军营的左面河道上,正有一辆接着一辆的大车赶过来,大车简陋,几块木板做底,四周只被一层席子围着,大热天的连个顶子都没有,不多时,那大车便接连着停在了左营入口之处。 来往身材高大须髯皆长的大宛兵看到那大车,喉间俱是爆发出一抹暧昧的笑声,眸子里更有猥亵的淫光一闪而逝,互相看一眼嘴里爆出几句大宛粗话。 不多时那左营入口就走来一队军士,当首一人打开车门检查了各个车子之后便挥手让几辆大车入营,大车沿着大营最边缘上的大道绕到了大营后侧,那里是士兵营帐的最后方,大车停下,简易的车门被打开,从车里走下来一个又一个年轻女子。 这些人大多穿着破烂,面上更是不辨颜色,此刻眸子里俱是闪着惊惧的光,有的甚至还在嘤嘤哭泣,负责看守的大宛士兵冷声呵斥两声,正要挥下鞭子,却被一边的人拉住,“想死了,留下疤怎么送到大将军那里去!” 女子们大概有二三十个,俱是年岁不大身材姣好的楚地女子,此刻都害怕的聚在一起,周围守着的四五个大宛士兵看着眼前的景象贪婪的咽了一口唾沫,抬手往离得最近的那一个帐子一指,“进去!” 女子们挤在一起朝那大帐涌进去,帐子里正有两个人,一个坐在主位上满脸络腮胡,一身暗黄色的大宛军服着身,看起来似乎是个官,此刻将眸光往众人身上一挑,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来来,一个个的来,一个个的都让爷好好看看——” 带着众人进来的士兵赶忙将团团挤在一起的女子们一个个的推到堂中站好,主位上的男人嘴角一勾,“抬起头来。” 当先被推出去的女子眼底闪着泪光抬头,座上的男子嘴角一勾,“送到下等营。” 在那女子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大宛兵冲了进来,嘴边说着含糊不清的浑话,抬手就往女子腰上一抱,另一只手摸着女子的大腿直直的制住女子的挣扎将人带了出去。 主位上的络腮胡子司空见惯的一笑,“下一个。” “送到中等营。” “中等营。” “中等营。” “下等营。” “下等营。” …… 屋内的女子越来越少,倒数第四个一身青布衣裙的女子走出去的时候主位上的人眸光微亮,“这个送到上等营,让将军身边的侍卫过来看看,调教调教送到大将军那里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应声而入,却是不敢对那女子做什么了,青衣女子面上覆着一层脏污,即便是如此却也难掩其绝丽之色,身形高挑的她眸子里掩着一层光华,不卑不亢的气韵一看便知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子,主位上男人看着女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叹,似乎是万分舍不得,继而他头也不转的挥手。 “下一个。” 倒数第三个女子静静的走了出来,她的一张小脸也被一层风尘盖着,身上的衣裙半新还站着几许泥渍,三千墨发被一支木钗绾着,此刻害怕的低着头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即便狼狈,即便不施脂粉,却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人,主位上的男人抬头看一眼堂中女子,嘴角高高的一扬。 低着头的顾云曦等着座上男子的指派,谁知那人却只是将眸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良久,座上的男人似乎扫了一眼旁里的两个女子,道出一句,“送去中等营。” 最后两个女子被带走,顾云曦迟疑的抬起头来,主位上的络腮胡子眼底闪着淫光对着她嘿嘿一笑,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守在帐门的侍卫们相视一笑,齐齐的退了出去好远,顾云曦只听到身后帐帘刷的一声落下来,而主座上的男子将肩上的军服一脱就露出了满是横肉的膀子来,顾云曦状似瑟缩的后退一步,主位上的男人起身站起,步步像她走来。 “本来还在可惜,誰知道今天有两个美人,这个美人比刚才那个美人还要好看,可真是解了小爷的馋了。” 男人话声腌臜,呼吸有几分粗重,顾云曦双手紧握在身前,缓缓地后退,男人看着顾云曦带着畏惧的模样“嘿嘿”笑着开始解腰上的腰带,“美娘儿莫怕,跟着将军不如跟着小爷,只要你伺候爽了小爷,小爷保准不叫你在这吃苦头,美娘儿,快过来——”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往外看了一眼似乎还能看到外面森严的守卫,眼底光芒几动,男人的气息却逼近了她,顾云曦退到大帐角落,夜色沉暗,屋子里还未点灯,顾云曦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咬着下唇轻声道,“能侍候爷是奴家的福分,只是这样的地方好难为情,外面好多人呢——” 男人眸光一动,嘴角浮起刺目的笑意,二话不说的一手扫向顾云曦的腰间,“美娘儿不怕,他们听不到,先让爷泻泻火,爷泻了火就带美娘儿去爷的地儿,到了那里咱们再继续——” 男人的狞笑声越来越大,顾云曦闪身躲开男人伸过来的手,顾云曦的手在袖子里紧了又送松了又紧,身上已经溢出了冷汗,就在她后退到了退无可退之时,男人的狞笑声却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顾云曦猛的抬头,只见那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身形已经顿住。 “咔嚓” 轻微的一声脆响,顾云曦目之所及,那直挺挺站着的男人脖颈一歪竟然就那么软软的倒了下去,在那男人身后,此刻正有同样穿着大宛军服的男人站在那里,顾云曦看着那人,心头猛地一跳。 幽暗的光线里,来人正眸光殷殷的看着她,顾云曦似是不可置信,来人忽的靠近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 “砰”的一声,顾云曦被撞得胸前生疼,却是呆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你怎么来了。” 万俟宸抿着嘴角,“本帅不来,军师你就要去侍候别人了,那本帅让谁侍候?嗯?” 顾云曦抬起头来看他,将手中握着的匕首缓缓地放回了袖子里,她被他揽着,心中颇有几分意外,她走的时候他不愿意送她,这个时候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万俟宸拂去她脸上的沙尘,眸子里闪着几分心疼。 顾云曦吸一口气,“所以你只是为了我的条件才让我来,你原本就不打算让我来替你做对不对?” 万俟宸嘴角一扬,“是你自己说要告诉我关于珈蓝花的秘密。” 光线暗暗的,顾云曦看不清万俟宸的表情,却能看到他眼底的亮光,她嘴角一抿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不管怎么样得先出了这个地方才好,你把他弄死了,外面到处都是人,咱们怎么走?” 万俟宸看出了她的不忿,却是一问,“若是我不出现,你要怎么对付他?” 顾云曦撇撇嘴,“让他带我去别处,然后杀了他!” 万俟宸点点头,“嗯,对,那还是照你的法子来,咱们得换个地方。” 顾云曦没听懂,万俟宸放开她转身将地上的尸体拖起来藏在了屋子里的桌案之后,再又走过来看着她,他上下看了看她,似乎是在合计什么的样子,顾云曦被他看得不自在,却忽然听见外面迎来一阵脚步声。 万俟宸眸光一变,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低着头在他耳边落下一语,“喊。” “啊?” 顾云曦愣住,万俟宸眸光微眯,“一男一女在这里能做什么。” 顾云曦心中一惊,却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咬着下唇怎么都喊不出来,而大帐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万俟宸少见的闷笑一声,忽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脖颈上使劲一允。 “啊——” 一股子刺疼酥麻感让顾云曦身形一颤,同时一声轻呼也溢出了口,顾云曦一愣,一抹绯红迅速的移上了面颊,万俟宸抬起头来,在她耳边气息灼热的一呵,“就是这样。” 顾云曦颤栗着紧紧的抓着万俟宸的手臂有些无措,偏生万俟宸说出的话却十分郑重,帐外的脚步声原地动了几动,似乎在犹豫,顾云曦想着此时此刻怎么都不能矫情,眼睛一闭,猛的叫了出来。 “啊——” 这是一声颇为响亮的喊叫,万俟宸胸腔微震,在她耳边轻轻道,“可以小声儿一点。” “啊——” 万俟宸的声音有些不稳,“可以娇弱一点。” “啊——” 万俟宸呼吸有几分急促,忽而叫停,“好了!” 顾云曦侧耳一听,果然脚步声远去不见,她松一口气,只觉得面上烫的厉害,偏生万俟宸将她揽的更紧了些,顾云曦嘴角一抿,抬手要挣开他,“放手!” 万俟宸摇头,“不能放,咱们还要出去呢。” 顾云曦只觉得面上烫的厉害,偏偏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万俟宸止住她,抬起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顾云曦眸子里闪过一丝羞恼,万俟宸却抬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顾云曦眸子猛的瞪大,“做什么?” 万俟宸定定的看着她,十分的庄重,“你要记住,等一下无论如何不能推开我,不能松开我,直到我喊停才可以,嗯?” 顾云曦有些紧张,毕竟外面有那么些守卫,他到底要怎么做? 万俟宸看着她微微点头的样子满意一笑,随即,将眸光落在了她的唇瓣上,他似乎难耐的咽了一下口水,而后,缓缓地靠了上去。 顾云曦只觉得他靠的越来越近,继而,唇上印上一抹温热,顾云曦一颤,万俟宸的手却是将她框的紧紧的,顾云曦大睁着眸子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却只管忘情的吻她,他的唇掠过她的眉眼,肆虐她的唇瓣,而后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的搅动她的檀壁,顾云曦“呜呜”两下,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大响,几乎让她的神智迷幻。 下意识的,顾云曦抱紧了万俟宸的脖颈,好似在漂浮不定的大浪之中抱着一根浮木一般,万俟宸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唇舌之间更为卖力,渐渐地,呆愣在怀中的人迟钝又生涩的回应起来,万俟宸眸光大亮……【删除……】 顾云曦猛的一颤就要推开他,万俟宸却是大手一使劲,直直将她托了起来,顾云曦昏昏沉沉的,只觉得万俟宸的手抬着她的腿怎么了一下,再然后,她就猛地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着缠在他的腰上! 一股子眩晕直击天灵,顾云曦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羞恼让她唇齿开合猛的咬了下去,万俟宸缓缓退开一下,喘着粗气看着她,却只是道,“抱紧了。” 顾云曦只觉得身形一转,万俟宸竟然就这样让她挂在他身上朝着帐外而去,心头猛的一动,顾云曦又是紧张又是无奈的将他的脖颈紧紧抱住,万俟宸低着头在她颈间肆虐,掀开帐帘的那一瞬,站在外面的守卫们齐齐的看了过来。 夜色之下,看着亲密交缠衣衫凌乱的影子,所有人几乎都同时爆出了一声怪笑,继而所有人又都转过了头,顾云曦紧紧的抱着他,呼吸不稳的道,“去哪里?” 万俟宸十分痴迷的与她纠缠,脚下却极有章法,他的唇炙热,顾云曦只觉得身体里一股子酥痒作祟,仅有的一点清明被覆盖,只能紧紧的咬住下唇被他抱着去往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有士兵路过,顾云曦也只听得到响亮的口哨声,她低着头倚在万俟宸的肩头,目之所及他们已经走出了刚才的军帐。 左转右绕,在顾云曦以为自己的腰被他生生勒断之时,万俟宸忽然闪身带着她入了一顶漆黑的帐篷,帐篷不大,却是独立的,所有的目光都被挡在了帐外,万俟宸的唇却还流连在他的脖颈之上,顾云曦抱着他的脖颈犹豫着该不该松手,良久,她轻轻地推了推万俟宸。 万俟宸呼吸紊乱的抬起头来,顾云曦胸前的衣襟凌乱,此刻大片的雪白曝露,她面颊绯红眸色带着不自知的妩媚,对上他危险的眸子情急的想从他身上下来,奈何万俟宸却是箍紧了她分毫不动,顾云曦稍一挣扎,就能感受到他腰腹处的灼热,她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直看着他抿紧了唇角。 “你要什么?” 顾云曦嘴角一抿,眸子里闪出一丝迷茫。 “身份,地位,你还要其他什么?” 万俟宸的眼底闪着一簇火光,那火光太危险也太诱惑,顾云曦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绯红之上却拂过一层凉风,她似乎觉得,只要她说出他能给的东西他就会在这里要了她—— 身份?地位? 顾云曦嘴角一勾,眸色带着戏谑,“话说,你这些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 ------题外话------ 被卡了,删除的你们懂得。 039刺杀至都,合力制敌 “话说,你这些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云曦嘴角微勾,眼底的水汽和面上的绯红正在褪去,万俟宸看着她眼底的戏谑之色眸光一沉,他揽紧了她,眸光往大帐之中一扫,不远处正有一张军床,他抱着她走过去看一眼那军床,“我这里还有很多手段,你要试试吗?” 顾云曦攥着他肩上的衣服,压下心头悸动,敛着眸光,“万俟宸,你能给你的谋士什么就给我什么,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万俟宸眸光深深的看着她,忽然松手放她下地,顾云曦在他身上挂的久了,下地之时微有不稳,可万俟宸并不去扶她,他看着她自己站直了身子,略带挫败的叹一口气,“我大抵拿你没办法了。” 顾云曦本以为他会如何的冷硬,谁知道竟是道出这样一句话,她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襟收拾好,再回身的时候面色已是如常,万俟宸独自站在一边,面上亦是不见半分情意*,他和她,从来都是理智的人。 往帐外一扫,顾云曦低低道,“怎么做?” 万俟宸嘴角一抿,“那人最晚在明天早上也会被人发现,所以我们只有今夜一晚上的时间。” 微微一顿,万俟宸沉着眸光看向她,“你在这里等我,除了跟着你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也会入营,天亮之前,我来带你离开。” 顾云曦眉头一凝,“我既然来了,你怎么就只让我在这里等着,我觉得金志武说的不错,至都身边定然有许多高手,如果硬来肯定会惊动大军,不如就照原来的办,现在你来了,我们的把握必定会更大。” 万俟宸眸光幽幽的看着她,良久,“我们要在寅时之前完成在中军大帐的刺杀,如果在那之前还没有完成,那就表示刺杀失败,我们只能放弃然后撤退。” 顾云曦眸光一亮,沉沉点头。 —— 夜幕沉沉落下,帕密河以北的大宛军营最后方的阴暗角落里,正有一阵压抑的挣扎惊呼声被一只大手生生捂住,两个身着大宛军服的男子将一个面容姣好却满是泪意的女子生生按在地上,一人抬手脱去她身上极近透明的月白绡纱,另一个人将她腰间的带子一解,几乎是野蛮的将她身上大红的抹胸长裙拉了下来! 按着女子手臂的大宛兵抬手给地一个耳光,压抑的狠声道,“叫你反悔,还敢跑,既然不肯去侍候大将军,那就先来侍候我们哥两儿,等下还有机会侍候更多的兄弟!” 女子一张小脸被凌乱的发丝盖住,瞬间身上只挂了一件猩红肚兜,她满是惊恐的挣扎着,奈何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面容丑陋的男人脱掉自己的衣服靠了上来,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绝望,就在那大宛兵拉下她肚兜的那一刻,女子眸光猛然一闭,捂着她嘴巴的男子只觉得手心一阵灼热,继而身下女子身形几颤,挣扎不停的身子竟就僵在了当地。 大宛兵眉头一皱抬起手来,只看到满手血红,另一个人凑近几分看了看那女子,眉头一皱,“她,她好像咬舌自尽了?” 已经脱了衣裳的大宛兵触向女子鼻端,狞笑一声,“还没死透,小爷先——”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把锋利的匕首自他的喉咙里透射而出,直直的戳着将他剩下的话生生的扼了住,另一人转头来看,在他目之所及正有一双眸光寒栗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大宛兵的眸光陡然变大,正要开口之时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他眼里的世界一转,喉咙里的“突突”两下便没了声息。 顾云曦情急的扯过地上的衣裳将女子的身体盖住,一边凑过去摸女子的脉搏,万俟宸转过脸来,“如何?” 顾云曦双拳紧握,无声的摇了摇头。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看了一眼那女子紧闭着眸子的脸,那是一张中原楚地人的脸,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眉眼精致容貌静美,只可惜,她的生命最终以这样罪恶的方式消逝在了这么个肮脏的地方。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女子的打扮眸光微微一动,她想了想,开始抬手解自己身上带着几分脏污的暗色衣裙,万俟宸看着她的动作,眸光几动,默默的转身注视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帐。 衣物窸窣的声音传来,过了小半刻,万俟宸转过身去,目之所及地上的女子已经穿上了顾云曦身上的暗色衣裙,顾云曦用自己的木簪将女子的头发绾了个髻,面上的血污也替她擦了去,又用一张帕子将女子的脸面盖住,对着没了声息的女子拜了一拜才站起身。 顾云曦转过身来,看着万俟宸,“如何?” 顾云曦的头发尽数垂了下来将那尖瘦的小脸遮了大半,未有那一双凤眸依旧黑白分明的闪着逼人的光芒,她身上穿着那女子的大红色抹胸长裙,最外面套着一件月白的绡纱,绡纱极尽透明,此刻借着那淡淡月华朦胧又诱惑。 万俟宸眸光一深,他淡淡转过身去,抿着嘴角不说话,顾云曦眼底光彩几闪,又转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转身向着那灯火通明之地走了去,万俟宸转身,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被几个士兵推推搡搡的推进了那大帐,他深吸一口气,眸光之中忽而燃起熊熊大火来。 “小贱人让爷好找,你要去见得是将军,你还想让将军等你不成!还没伺候上将军就敢不把爷的话当回事了!等你们楚国被我们将军收服,你这模样连小爷都看不上!呸!” 眸光不耐的大宛兵将顾云曦一把推进营帐,眸光狠狠的瞪着她,顾云曦眸光之中闪着畏惧,抬眼一扫便看到帐内已经站了好几个年轻女子,此刻都是一副阴阴凄凄眸光呆滞的模样,身后之人不满她怔愣的样子,又推她一把将她推向一个摆着胭脂水粉的角落。 “赶紧把你这张脸给爷弄好看点,要不是人不够,爷现在就把你扔到下等营去让你尝尝那滋味,你最好保佑将军能多看你一眼,不然,爷第一个先办了你!” 顾云曦被推得一个踉跄,恰在此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手臂,顾云曦略有几分惊讶的抬起头,入眼所见竟然是适才在她前面被送进来的青衣女子,此刻的她同样穿上了一身绡纱长裙,面上却早就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对面之人眼底亦是闪过几分意外,却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装扮。 顾云曦走过去,将自己的头发绾起来,又将自己面上的脏污擦干净,然后一样一样的往自己脸上涂抹,顾云曦在铜镜之中看到先前的青衣女子正穿着一身湖水蓝的长裙站在她身后,身材凹凸有致,外面披着一件水红色的绡纱,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清华,如同一株秀荷,亭亭玉立风姿卓然,二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顾云曦心中一动。 “都给爷注意着,怎么做小爷都是交代了的,伺候好将军自有你们的好……” 漫天星辰,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帕密河之中水声怒卷,此刻的大宛营中正洋溢着一股子喜乐激昂的气氛,士兵们在帐外燃起了篝火,大个的肥羊被伙头军们一只只的送到各处,大宛兵们脱下沉重的军服,露出健硕的臂膀,烤着羊肉喝着烈酒,大吼大叫着家乡激壮悠扬的曲调。 “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大将军用兵如神,楚地的五万兵马现如今已经全军覆没,真正是大快人心啊!” “扎图王子这一下再不能小看我们大将军,等抓住了那楚军三皇子,扎图王子一定要给大将军赏下两座城才好!” “谁说不是呢,摩之大将军那么厉害也败在了那楚地三皇子的手上,看看,咱们将军一来立马给了楚军一个厉害,大将军最喜欢楚地女子,等我打到楚地,一定去抢几个楚地最好看的女人送给大将军!” “哈,到时候哪用抢的,楚地女人都靠男人吃饭,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抢着要做大将军的女人,有你什么事儿——” 一声大笑之中,士兵们将眸光齐齐转向了一队身着白色斗篷的人身上,那些人被白色的大斗篷罩着,几乎看不清头面,然而她们步伐细碎身段纤柔,一看便知是女子,此刻这一行人被十多个士兵带领着,正经过大大小小的营帐往整个军营的最中部走过去。 几乎在同时,所有人都将惊艳且垂涎的眸光紧紧的钉在了那一行人的身上,然而看着那一行人所去的方向,几乎没有人敢报以任何的粗鲁言行。 此刻的大宛中军大帐之中正是一片的欢歌笑语,堂中身着五彩衣裙的大宛女子们正在跳舞,大宛将领们满是激动喜色正在相互敬酒,一个小兵从帐门口闪身而入,趴在坐在最末位的高大汉子耳边低语了几欲,那汉子听得眸光一亮,当即摇摇摆摆的站起身来,朝着主位上身着银狐裘的男人一拜。 “将军,末将今日里有礼物送给将军。” 坐在高位的至都身着一身银色狐裘,此刻正懒懒的靠在两个衣着半裸的女人身上,两个女子俱是大宛人,鼻梁挺翘嘴唇丰润,再加上那玲珑的身段,真真是性感魅惑至极,一头卷曲的长发如瀑般将她们胸前的雪白遮住了大半,男子头枕在一个女子的胸前,手却是放在另一个女子的腰间,两个大宛女子眸中含着水汽,娇声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男子听到下面将领的话转过头来,一双眸子之内却并不见几分yu望。 最末位的汉子看到至都转过头来连忙低下头去,“请将军笑纳。” 至都似乎知道这男子所言是什么,嘴角落下一句“看看再说”便转过头去吻在了所靠女子的胸前,他身下的女子一声娇吟,当即惹得堂中其他男人眼底生出了虎狼之色。 最末位的男子转过头去吩咐了几声,只见忽然之间帐门大开,堂中正在舞着的大宛女子竞相退下,灯火通明的门口处便徐徐走进来十多个罩着白斗篷的身影,大帐之内的男人们都抬起了头,看着那斗篷之下的娇小身躯眸光大亮。 至都转过头来,眸光扫过堂下诸人,嘴角一勾,“诸位将领这几日都十分辛苦,给本将军留下两个听话的,其余的,赏赐给诸位将军吧。” 在座的男人们眸光一亮,瞬时便走出自己的位子跪在厅中对着上位之人深深一拜,“多谢将军!” 至都扫一眼堂中站着的几人,随意伸出手来指向最边上站着的二人,“你和你,留下。” 至都点完了人,便意味着剩下的都是其他人的赏赐了,一个壮汉将领的正要上前,一道清泠的语声却落了地,“穆青只愿侍候将军!”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面色大变,至都直起身子转过头来,只见罩着白色斗篷的女子已经抬头将头上的斗篷掀了下来,女子着一身湖水蓝的长裙,身上罩着一层水红色绡纱,一双细微上挑的眉眼带着几分妩媚,更多的,却是她眼底那一股子卓然清华。 至都的面容算得上年轻,一头卷曲的长发被结成两个辫子,此刻他眼里闪过一道兴味的光,“为何只愿侍候本将军?” 穆青抬起头来看向至都,“穆青早就仰慕将军大名,男子汉大丈夫,当如将军这般顶天立地。” 至都嘴角一扬,粗狂的面容上生出几分笑意,他站起身来,不管身边两个女子的娇柔轻吟直直的向穆青走过来,穆青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看的至都眼底笑意愈发的浓厚,至都走到穆青面前,嘴角一扬,倾身便将穆青拦腰抱了起来。 “好,本将军让你如愿!” 说着便要抱着穆青往外走,穆青嘴角带着淡笑的搂着至都的脖颈,正在此时,站在穆青身边的女子却是轻轻地喊了一声。 “姐姐——” 众人闻言看过去,只见穆青身旁的女子也取下了头上的斗篷,女子生的一张娇媚如玉的尖瘦瓜子脸,一双凤眸落在那不扫而黛的月眉之下,黑白分明的墨瞳好似含着春水光华,肤如凝雪,朱唇微咬,此刻抬眼极是不舍的看了穆青一眼,那样的顾盼游离的神色,再配上那一身大红色的妖娆长裙之下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身段,娇艳欲滴,直直让众人看得心神一荡,只恨不得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狠狠蹂躏才好。 至都看着顾云曦眸光一晃,再看了怀中人一眼,“原来是两姐妹,既然如此,本将军就连妹妹也带走!” 穆青淡笑着倚在至都的胸前,只将几分幽深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状似娇羞的福身谢过至都,眼底暗光一闪跟在抱着穆青的至都之后出了中军大帐,从中军大帐而出,瞬时便有队形齐整的步兵跟了上来,一行人从中军大帐向左一转,沿着一条小道向军帐最为密集之处走了过去。 顾云曦敛着眸光将四周的小道记在心里,却见渐渐地,四周的驻兵竟然越来越多,不多时,当至都带着穆青到了一处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军帐之时,顾云曦几乎在四周看到了不下百人的守卫。 帐门一掀,至都带着穆青当先入帐,顾云曦低着头跟进去,目之所及帐内的布置奢华无匹,而至都,似乎低笑了一声便径直的抱着穆青走向了铺着厚厚白狐毯子的床榻,顾云曦站在原地,只见穆青对着她眼尾一挑,顾云曦微微一愣,这边厢至都的大手已经开始在穆青身上动作,穆青嘴角一勾热情的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顾云曦站在原地,缓缓的走到那放着酒樽的桌案之旁,手微微一扬,端起酒樽走向床榻。 “将军,请先饮一杯吧——” 至都喘着粗气转过身来,眸光扫过顾云曦周身,忽而一把拉过顾云曦坐在他的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身笑道,“你想和你姐姐一起侍候本将军?” 顾云曦娇笑一声低下头去,“哪里敢和姐姐抢?” 至都眼中兴味更甚,穆青却是一把夺过顾云曦手中的酒樽仰头喝一口,一把将她推开转而抱住至都的脖子吻了过去,顾云曦被穆青推的起身连退两步,只见至都唇间似乎一笑,继而紧紧的按住了穆青的后背! 榻上二人正在纠缠,穆青却睁眼冷冷的看了顾云曦一眼,顾云曦眸光微眯,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直向着至都靠了过去,匕首举起的一刹,穆青整个人都缠在了至都的身上,顾云曦眼底猛然闪过一道利光,直向着至都的背心挥了下去! 压在穆青身上被她紧紧抱着的至都眸光忽而一利,一只手向后一伸,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扼住了顾云曦的左手手腕,反手一折,顾云曦嘴角一抿,顺着至都的力道身形一转,几乎在同时,她的右手从头上一掠,三千青丝如瀑泄下,一道银光一闪,顾云曦背对着至都将手中银簪准确无误的刺进了至都的后心! 至都身形一顿,穆青眸光之中闪过一丝赞赏,抱着至都脖颈手一松,一只手袭向他的胸膛另一只手直袭向他的太阳穴—— 至都转头想要袭向顾云曦,却觉得胸前似乎一道劲风正袭过来,他猛的回头,胸前却是空无一物,而就在此时,在他脑侧却有两根手指一转直戳了过来! 一声惨呼,至都猛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几乎是震怒的以掌握拳猛的向穆青的肩膀砸了下去,穆青眸光微眯一脚踢向至都下体,同时借力往里面一滚才将至都一拳堪堪避了开,至都再次遇袭,低吼一声向着床榻角落的穆青扑了过去! 顾云曦回身,左手一转,抬手便将泛着寒光的利刃划进了他的后背颈下三寸之处,至都身形猛然一震,身形诡异的顿住,顾云曦眯着眸子将那匕首一拔,至都壮硕的身子便堪堪的倒在了雪白的床榻之上! 雪白的狐皮上满是刺目的鲜红,顾云曦的嘴角却扬起了冰冷的笑意,她抬眸看向穆青,“姑娘是谁?” 穆青松一口气,扯过自己的袖子将自己的嘴唇擦了又擦,又将自己的衣襟整理一番,一脚踢开至都的手,狠狠的看了一眼双目淌血没了声息的人才抬起头来看向顾云曦,眸光微眯的道,“你那酒里的药可厉害?” 顾云曦摇摇头,“你没喝下去便无碍。” 看到顾云曦还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穆青眉眼一挑,“你又是谁?” 两个刚刚经过一场合作厮杀的女子四目相对,眼底各自是隐隐破空而出的锋芒光华,顾云曦忽而朗声一笑,“姑娘既是楚地女子,那我也不必知道你是谁,只是今夜还是要多谢姑娘,至都一死,大宛暂时无将可用,姑娘家乡的亲族想来不必担心了。” 杨穆青看着顾云曦良久,忽而眸光微眯道,“亲族?我的父亲为楚国战死,我是为父报仇而来,现如今至都已死,这却还不够!” 顾云曦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正在此时帐外有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帐内二人对视一眼,空气之中的血腥味似乎已经遮挡不住—— ------题外话------ 我写至都也被审文编编卡o(╯□╰)o 040杨家穆青,太子消息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云曦和穆青对视一眼,眼底都迸出一股子杀意。 顾云曦给穆青一个眼神,穆青连忙从床榻上下来,扬起一块狐皮探子往断了气的至都身上一搭,转而将桌案上的烈酒尽数泼洒在了狐皮之上,浓烈的酒香散开,将那股子血腥味道散去不少,顾云曦移步走到军帐门口,将握着匕首的手背到了身后。 “直列求见大将军。” 顾云曦眉头一皱,穆青倚在塌边,此刻朗声道,“大将军已经安歇,直列将军有事还请明日来报。” 帐外之人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却是立着不走,“直列有要事要求见大将军,请大将军接见。” 顾云曦和穆青对视一眼,顾云曦握紧了手中匕首,对着穆青点点头,“既然如此,将军请进吧。” 脚步声不断的靠近,顾云曦细细一听竟然还有一人! 深吸一口气,顾云曦对着穆青比出一个手势,穆青眉头一扬赶紧迈着细碎步子走到了帐门另一边,她的双手握拳,眼底亦是一股子沉暗之色。 帐帘掀起,一股子冷风随着帐帘而入,顾云曦目之所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当先闪身而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大宛军服低着头的士兵,顾云曦一眼扫过去,眼底闪过一层光芒,举起的匕首生生的压了回来,这边厢穆青却是在那小兵进帐的那一刻便出了手! “穆青!” 顾云曦一声低呼,穆青已经以拳变掌向着小兵的后心直袭而去,然而那小兵却是身形一转,转身便是内力强劲的一掌与穆青两相对上,顾云曦只听得穆青一声轻呼,继而她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帐门边的柱子上。 顾云曦眸光无奈,当即走上前去拦在穆青和那小兵中间,正要说什么那大宛小兵却一把将顾云曦拉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检查一番才将她放开,顾云曦有几分无奈的挣脱小兵的手走向穆青。 “你怎么样?” 穆青大抵学了几分武功,但是在万俟宸面前只怕还是弱了几分,此刻捂着心口面色微有几分白,她眸光微眯的的看向顾云曦和一脸冷色站在那里的万俟宸,嘴角深深一抿,“你们到底是谁?” “死了?” 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转眼看向了榻上的至都,顾云曦看穆青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转身走到万俟宸身边道,“已经死了,是穆青帮了我。” 看穆青一眼,她微微一顿又低声道,“她说她父亲为楚国战死。” 万俟宸眸光略有意外的看了穆青一眼,穆青却是狠狠的看了一眼万俟宸好似在回报适才那一掌,万俟宸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顾云曦身上极近透明的绡纱眉头微皱,又转向当先进来的那个大宛人,“如直列将军所见,至都已死,不日我大楚十五万大军便会攻过来,这营中大军可能阻挡直列将军想必已经有所估计,大楚拿下大宛势在必行,扎图刚愎自用,大楚却自会以老单于为主,今日直列将军已立一功,若再助楚军破营,将来楚军必然不会轻待与你!” 一身大宛常服的男子看着万俟宸眼底闪着一层幽光,想了一想才低下头去,“直列自当尽力而为。” 万俟宸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顾云曦,“现在出营去,外围都已经布置好了。” 顾云曦点点头,“带着穆青一起走吧。” 万俟宸并无意外之色,点点头看向直列,“还要劳烦直列将军带路。” 直列眸光深谙的看一眼榻上无声无息的身体,点点头往外走去,万俟宸跟在直列之后,顾云曦紧了紧衣襟拉过穆青跟在了他二人身后,穆青似有几分挣扎犹豫,顾云曦看她一眼嘴角一深,“出去再说。” 大帐之外的夜色已深,原本在帐外海天胡地的士兵大多进了帐篷安歇,然而即便如此营中还是五步一卫十步一哨的布置,从至都的军帐出来是一段安静的小道,至都的侍卫们隐在暗处,此刻将眸光掠过他们几人,却因为直列的关系将他们放了出去。 顾云曦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略略放下心来,这边厢直列却是带着他们沿着偏僻的小道直往大营外围而去,不知道走了多久,顾云曦的手上忽而覆上了万俟宸的大手,万俟宸顿住脚步,“就到这里吧。” 顾云曦打眼望过去,黑沉沉的天幕之下,原本应该有侍卫驻守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那直列转过身来,眸色之中含着几分沉暗,向着万俟宸行了一个大宛人的礼数才默默的向回走,万俟宸拉着顾云曦向军营之外走,远远地,有一队人影正隐在稀稀拉拉的林子里。 “慢着!” 穆青却在此刻冷然出口,她看着相携而立的万俟宸和顾云曦眸光微眯,这边厢顾云曦拉着万俟宸转过身来,只见穆青满脸都是坚毅之色。 “你们要出去,我却不会走,光杀死一个至都算什么!” 顾云曦嘴角一抿,“穆青——” 万俟宸微微挑眉,却是抬手将自己身上暗黄色的军服脱了下来,在暗黄色的军服之内是一袭玄色的袍子,此时他又将袍子脱了下来披在了顾云曦的肩头。 “穿上。” 顾云曦看着穆青诡异的神色面色微红,却还是挡不住万俟宸的执拗将带着他温度的袍子穿在了身上,穆青看着万俟宸挺秀俊美的身影微微一愣,忽而嗤笑一声便转身往回走。 “你父亲可是杨向云——” 顾云曦惊讶的看着忽然开口的万俟宸,这边厢穆青在听到万俟宸那句话的时候却是钉珠了脚步,万俟宸又道,“早就听说杨将军有个文武双全的女儿,却不想,杨姑娘还有进入敌营刺杀主帅的本事。” 杨穆青转过头来,将一股子疑惑的目光落在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对上她的眸子,面容俊美无匹,眼底的漆黑光芒让她不敢直视,万俟宸嘴角一深,“杨将军为楚国立下的功劳楚国子民不会忘记,本殿也不会忘记,杨姑娘身为杨将军之女还是以己身为重吧。” 杨穆青看着万俟宸,似乎在揣度他的身份,顾云曦现下是确定了杨穆青的身份,心中想着杨向云果然战死不免得有几分凄然,“穆青,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杨穆青的眸光瞬时一变,待看向万俟宸面容,又仔细的研究他通身的气度,良久,杨穆青跪了下来,“臣女杨穆青,拜见三殿下!” 夜色深沉,敌营之中的灯火如星子一般散落着,光芒刺目,万俟宸眉心闪几丝暗色,“起来吧,今日的刺杀到此结束,杨姑娘可随本殿回去营中暂且安身,待稍后杨将军部的具体军情传来在做定夺。” 杨穆青眸色几动,她是知道万俟宸这样一个人的,同样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谁的手下奋战,可是她不曾想到他们会在敌营之中相遇,她又将眸光落在一边顾云曦的身上,看着二人站在一起的模样,她眼底的光华不知不觉就暗了几分。 万俟宸却在此时拉着顾云曦向着那林子当中走去,杨穆青深深一叹连忙跟了上去,林子里慕言一行人正等着,看到万俟宸二人的出现不由得眸光一亮。 “主子!姑娘!” 待看到杨穆青的时候,慕言眉头一皱,“这位是——” “这是杨姑娘,给她一匹马。” 慕言听到顾云曦的话依言牵了一匹马来递给杨穆青,这边厢万俟宸已经翻身上马将手递给了顾云曦,“上来。” 顾云曦倒再没此前那般犹豫的上了马,她回头看向万俟宸,“回烈火原?” 万俟宸点头,“现在后续的部队没有跟上来,我们只能先回去,待明日一早赶到之后再做安排!” 顾云曦点点头,这边厢杨穆青却是眉头一皱,“敢问三殿下,我父亲部可传来了确定父亲战死的消息?” 顾云曦看向万俟宸,这也是她好奇的,她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说和杨向云部失去了联系,至于是不是真的战死还是没有定论的事,万俟宸眸光微沉,“杨姑娘又是如何知道杨将军战死的消息?” 杨穆青眼眶微红,微微沉吟一瞬才道,“一个月之前我便知道父亲要来与大宛打仗,我本想随军而来,奈何父亲说军中有律,不可让女子进入军营,所以我便带着我手下之人去忘了大宛边城,前日,我知道了父亲带兵被围在饮马原的消息,当时我便知道,这一次父亲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杨穆青说着说着看了顾云曦一眼,似乎是在感叹女子不能入营一说。 顾云曦心中微有几分感慨,万俟宸一叹,“杨将军带着五万人马在饮马原被困,不管是楚军还是大宛人传出来的消息都是凶多吉少,五万人马,已经全军覆没,杨将军身为将领,本殿认为,大概已经以身殉国!” 杨穆青瞬间便红了眼眶,顾云曦看的不忍,万俟宸却只是深深的看了杨穆青一眼便掉转了码头向着饮马原的方向疾奔而去,万俟宸将顾云曦身上的墨袍替她微微的紧了紧,顾云曦轻声道,“可真是一点希望也无。” 杨穆青的战马跟在一行人之后,万俟宸低声道,“战场之上未见尸骨便一切都有可能,可是就像我适才说的,杨向云身为将领,且他为人向来果决,待士兵也亲厚,这种生死一刻定然是和将士们在一起的,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性,如果此时给杨穆青希望,到时候难免又要失望,还不如干脆利落一点。” 顾云曦听得沉默,转头看了一眼,杨穆青的面色虽然发白,整个人的精神却还好,想到大宛军营之中果决狠辣的女子,再想到她竟然敢只身入军营只为了为父报仇,顾云曦不由得对杨穆青看重了几分。 一行人策马狂奔,从延缓的山坡而上,直直的上了一道起伏的山岭,万俟宸忽而调转马头驻马,顾云曦亦是随着万俟宸的眸光看了过去,目之所及,就在他们身后的大宛军营最后方,此刻正有通天的火光冒出来。 顾云曦眸光一亮伸出手去,山顶上夜风呼啸,直将她身上万俟宸的衣袍都吹了起来,“这个时候正在吹西北风,且大宛军营虽然离得帕密河近,取水却不方便,且平原之上风大,这场火势要从整个西北大营的最后方烧起蔓延向前!” 万俟宸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弧度,又看了一眼那范围越来越大的火势扬起马鞭直直的落在了马背上,杨穆青跟在万俟宸二人身后,亦是眸光决然的看了那火势阵阵的大营一眼调转马头跟上了万俟宸。 一夜急行,天色大亮之时万俟宸一行人已经到了烈火原,远远地,顾云曦便看到了一身岚色袍子向他们打马而来的少年,顾云曦嘴角一勾,“四殿下!” “三哥,云曦!” 万俟玉看到坐在万俟宸怀中的少女嘴角扬起高高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恍惚,此刻的顾云曦面上还画着妆,头发虽然散着,却更是将她的小脸衬得十分精致,眉眼如画星眸月眉,只看得他一愣。 万俟宸淡淡的看一眼万俟玉,“一路上可好?” 万俟玉点点头,顾云曦却是敏感的看到他拉着缰绳的手是右手,而他的左手却是软软垂着的,万俟宸也几乎是在同时看到了他手臂的异样,当下眸光微眯的一问,“受伤了?” 万俟玉不好意思的一笑,“小伤而已,三哥不必挂怀。” 万俟玉向他们身后一扫,猛的发现竟然有一个女孩子跟着,当下便是眉头一皱,“这是——” 杨穆青利落的跳下马来,跪地一拜,“臣女杨穆青拜见四殿下。” 万俟玉眉头一挑,“臣女?” 顾云曦看了一眼杨穆青身上的衣服,眉心微微一簇,“杨姑娘的父亲是杨向云将军,四殿下能不能找件衣服给穆青穿上?” 万俟玉自然看到了顾云曦身上万俟宸的黑袍子,可是难道让他把衣服脱掉给杨穆青?要是在平时,处于男子汉气概他也一定不推脱甚至主动,可是在顾云曦的面前,他就是觉得别扭,恰在此时,一道马蹄声再度传来,万俟玉回过头去,不由得眸光大亮,“秦允!” 秦允正打马而来,闻言当即眸光一挑,先对着万俟宸行了一礼才转过身来,“四殿下?” 万俟玉眸光微眯看着秦允身上的月白色袍子道,“把你的袍子脱下来用用。” 秦允有几分意外,看了看当下的几人当即明白过来,他眸子里闪过一道隐晦的光彩,却还是脱下袍子朝着万俟玉扔了过去,万俟玉递给顾云曦,“给你。” 顾云曦拼命忍住笑,转身看向杨穆青,“杨姑娘先穿着吧,马上就要进军营了。” 秦允转过头看向一边,这边厢杨穆青面色诡异的上前一步,接过袍子看了秦允一眼,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光华,拦着顾云曦打马而行。 杨穆青本就是漂亮的人儿,此刻面上同样的画着妆,纤细挺秀的身量穿着秦允的袍子竟是十分的合身,看着这样子的杨穆青,顾云曦又看了看自己,转眼看向万俟宸,“这样子进去军营会不会太……招摇了点……” 万俟宸摇摇头,“你跟着我进去的,谁敢说什么?” 顾云曦想了想,“可是这是军营兵规,那天晚上,我斩了两个不守军规的小兵。” 万俟宸又想到了那晚,眸光微微一暗,却是道,“那天晚上你做的很好,大军本就在紧张的气氛之中,那两个小兵却竟然营中跑马,这一次是敌军未来,如果那天夜里刚好有敌军袭营呢?更何况,当时你斩了两个人,却能让其他所有人都安心镇守,若是在战时,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顾云曦想了想,点点头。 万俟宸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一扬,又叫过秦允来,低低交代了两句秦允便打马而去。 待到了军营的时候杨穆青竟然在他们所行的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个人,她有几分奇怪的看了看万俟宸,却见顾云曦嘴角带着一分满意的笑意。 到了营中,万俟宸拉着顾云曦直直的进了中军大帐,杨穆青看着这般模样不由得眸光怪异的看了顾云曦几眼,这边厢万俟宸却是吩咐慕言另外找地方让杨穆青换衣服,肖扬和灵儿此刻都等在帐前,看到顾云曦回来面色都有几分感慨。 本来就是顾云曦理亏,此刻却也只能对他们抱歉的笑笑,万俟宸走进大帐,一边吩咐灵儿侍候顾云曦换衣服,自己却是留在外面将万俟玉和秦允二人的战况细细的问了来,顾云曦在内室,只听到外面不停地说话声,过了一会儿却是什么声音都没了,待顾云曦出去的时候,便听到慕言说几人去看那一晚凌南军去了。 这边厢肖扬正冷着脸在军营之外等着,顾云曦想了想走了过去。 肖扬看着重新换上了一身男儿装的顾云曦,眸光微凛,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顾云曦一愣,眉峰一皱,“怎么回事?” 肖扬左右看了看,“太子殿下预备在两个月之后登基,而且他的人马已经进了楚地,主子你若是再不回去,太子殿下只怕就要找到这里来了。” 顾云曦眉头猛的一皱,“你是从哪里收的消息?” 肖扬敛下眸子,顾云曦的眸光越发的凌烈,良久,肖扬才道,“我带了一只鸽子。”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声,“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军营之中谁准你向外传信的,肖扬,你明明知道——” “怎么了?” 顾云曦口中的话语卡住,这边厢万俟宸走过来拉着她往另一处而去,“带你去见见凌南军——”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嘴唇几动,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题外话------ 时间太紧,写的很渣,等我明天改~ 041他的回护,西夏公主 帝国历四七六年八月初七,大宛侵楚地之战中一直以来败绩不断的大宛军出现一丝转机,楚地五万大军与帕密河下游饮马原被困,六万大宛军将五万楚军围困一日,暮色时分,大宛军利用饮马原中间低四周高的地形,以万人箭队连续攻击楚军,楚军退无可退,主将杨向云带领两万兵马向外冲杀,结果却迎上了大宛军的四万长刀队,双方激战一夜,五万楚军斩杀大宛三万长刀队人马,最终却不敌大宛攻势猛烈,最终以战败而告终,主将杨向云战死。 烈火原的中军大帐之中,万俟宸正一脸沉色的握着手中军报,在大帐之外,十万新增兵马正在不断入营,万俟殊,万俟玉,秦允及魏平、陈诉亦是沉着眸子坐在营中,等着万俟宸的安排。 “现如今大宛兵营之中人马不到十万,直列此人虽然能堪一用,到底不是自己人,因此,本帅给四殿下十万人马,秦允,陈诉分别为左右两军先锋,魏平为中军先锋,分别从正面以及帕密河上游制敌。” 万俟宸眸光幽深,嘴角微微一抿看向金志武,“至都已死的消息并未被扩散出来,我要我们的人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遍大宛军营,另外,再传出消息去,就说老单于已经想楚地求和,绝没有更多的兵马前来增援,楚地接受所有大宛士兵投降。” 金志武点点头,万俟宸又看向万俟玉,“阿玉,我将十万大军的虎符交给你,今天夜里就出发,林逸的五万大军正在和大宛军外围士兵交战,你去帮他速战速决!” 万俟玉眸光锃亮,他对于万俟宸将如此重要的一战交给自己实在有几分意外,此刻当即面色郑重的跪地,“末将领命!” 万俟宸点点头,又起身走向那巨大的沙盘之上,将此次的计划细细讲开,顾云曦站在一边听着,却见慕言的身影在帐门口一闪,她眉头一挑走出大帐,却见慕言身后还站着一人,顾云曦眸光微亮,那人看到顾云曦亦是有几分意外,却只是嘴角一挑。 “顾姑娘好久不见!” 顾云曦嘴角微抿,“许久不见,十五先生还是这样气华卓然,先生可有制出新茶?” 来人正是十五,此刻着一身暗灰色长衫,一头墨发用一根玉钗绾起,浑身上下流转着一股子医家独有的润透气韵,面容上几分疲色看得出来赶路十分着急,此刻却也是泰然一笑,“姑娘想喝茶在军中只怕不易,待往后到了长安,十五定然为姑娘烹茶煮水。”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道幽暗光芒兀自一笑,想到万俟宸此前与她说过十五去的地方是南越,顾云曦心中便是一动,她看了看大帐之内,“殿下正在里面议事,想来先生需要等一等。” 十五点头一笑,上下打量了顾云曦几眼,“姑娘最近可有不妥?” 顾云曦想了想,摇头,“我还好,倒是殿下几日之前中了一种毒,幸的白凤先生来此伸出援手,先生待会子不妨再替殿下看看。” 十五似乎早就知道了,此时也不着急,他又看了看顾云曦,“姑娘可否让十五把脉?” 顾云曦眉头一抬,“可是先生看出了我有哪里不好?” 十五摇头,“十五不过是尽个医家本分罢了,姑娘面色微白,只怕是近几天太过焦虑辛劳所致,待十五问脉之后便可知晓。” 顾云曦想了想就抬手露出手腕来,十五将两根手指落在顾云曦腕间,眸光微眯,顾云曦仔细的看着十五的表情,眸子里颇有几分不安,奈何十五不过微微一笑便收了手指,“姑娘果然是太过辛劳再加上休息的不好才面色白了几分,没有大碍。” 顾云曦长出一口气,恰在此时一身士兵装束的杨穆青走了过来,顾云曦看过去,有几分不解,杨穆青直直的向顾云曦走了过来,嘴角一抿道,“还请军师代为通传,我要见三殿下!” 顾云曦眉头微皱,“三殿下正在议事,杨姑娘是要——” 杨穆青看着顾云曦,她心中对眼前这个能只身入敌营刺杀主帅的女子自然是敬佩的,可是她觉得顾云曦似乎有几分深不可测,至少目前,她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叫她军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到底和三殿下、四殿下是什么关系,杨穆青看不清,所以在她心底无法将顾云曦认同的当做自己的朋友,而顾云曦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亦对她保守礼数,在这大营之中,眼前之人除了对三殿下四殿下几人稍稍热络一些之外,对其他的所有人,几乎都保持着距离,这在杨穆青眼中,便又多了一层迷惑。 杨穆青眉头一凝,“杨穆青要请战!”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她看了看十五和慕言,十五虽然并不知情但是从“姑娘”两个字也大概知道了什么,慕言眉头皱成个川字,似乎替自己的主子有几分苦恼。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也就在此时,魏平和陈诉走了出来,他们大抵要去整顿兵马,直直的向着新来的士兵大营而去,顾云曦料想着里面应该差不多聊完了,便看了十五一眼示意他稍等片刻,十五微微一笑点头,顾云曦转身看向杨穆青,“杨姑娘跟我进来吧。” 杨穆青一身铠甲跟在顾云曦身后走进大帐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万俟宸挑眉看顾云曦一眼,顾云曦无奈苦笑,这里的人都知道杨穆青的身份,杨向云的战死让所有人心头都罩上了一层雾霭,对于为楚国战死的将军,对于其眷属,这里的人没有谁会苛待轻视。 “三殿下!” 杨穆青轰然跪倒在地,“杨穆青请战,这一战,请三殿下准许杨穆青随军,大宛人侵我楚地边境,杀我楚地儿郎,我的父亲亦是死于大宛人之手,恳请三殿下准许杨穆青随军替父报仇!” 万俟宸的眉头皱起,他将眸光看向下面几人,几乎没有谁是十分开心的要接受杨穆青这个意见的,且不说现如今军中不准女子随行,但说她从未上过战场的一个女儿家,能不能适应那样的惨烈又危险的厮杀? “胡闹!” 顾云曦眸光扫过去,却见竟然是秦允眉头一皱的低低溢出两个字,杨穆青瞬时便将眸光转向了秦允,盈盈小脸之上的眸子里闪出一丝寒光,“秦将军为何觉得是杨穆青胡闹?” 秦允眉头一凝,“杨姑娘从未上过战场,战场上的危险自不会知道,杨将军战死我等都心觉悲怆,他的仇自有我们来报,杨姑娘若是因为上战场受了什么损伤,杨将军在底下难免不安。” 其余几人眸光之中闪过一丝赞同,杨穆青却是冷笑一声,“秦将军何以为我会受什么损伤,我若是没有上战场的本事今日里就不会来求三殿下,秦将军若是怀疑我,大可与我打上一架——” 秦允眉头一挑,杨穆青却又转过了头去,“楚地从未有女子从军之事,想来秦将军心中的结在这里,可若说道女子不能随军,为何——我们的军师却是女子呢?” 顾云曦万万没有想到杨穆青会将矛头指向自己,免不得苦笑更甚,这边厢万俟宸本来没什么表情的听着,此刻却是皱了皱眉,他眸光凛冽的看向杨穆青,“杨姑娘大概忘了,军师的身份由本殿说了算,本殿说她能随军她就能随军,今日里本殿可准你出战,但是你要记得,本殿准你出战绝不是你将军师拿出来说话,而是本殿敬重杨将军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更体谅你为父报仇之愿。” 微微一顿,他看顾云曦一眼,“这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还望杨姑娘像敬畏本殿一样敬畏军师——” 敬畏? 杨穆青浑身一颤,竟不敢抬头看万俟宸的眸子,她眼底闪过几分光华,抬眼朝顾云曦一瞟,却见其人面上并没有因为万俟宸的回护而生出喜色,杨穆青低下眸子,深吸一口气朝着万俟宸一拜,“多谢殿下体谅,杨穆青谨记殿下之言。” 万俟宸挥挥手,杨穆青便退了出去,万俟宸又看向秦允,“杨姑娘到底是忠烈之后,这一次就跟着秦允走吧。” 秦允嘴角一抽,苦叫一声,“主子——” “秦允,你就不要辜负三哥的信任了吧!”万俟玉嘴角一勾看向秦允,“人家杨姑娘要和你打一架你就该一口应下,打输了她不就不用随军了吗?” 秦允眸光不善的看万俟玉一眼便没了话,万俟宸嘴角微微一抬看向顾云曦,“十五来了?” 顾云曦点点头,万俟宸便起身朝外走去,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却是没有跟上去,秦允面上还有几分纠结,万俟玉却是看向了顾云曦,“云曦,十五是不是从南越来?” 顾云曦点点头,万俟玉嘴角一抿,“你和三哥身上的毒到底如何了?那时候在洛城,你去百里家可是为了找这毒的解药?” “毒?” “毒?” 异口同声的,万俟殊和秦允同时看向了顾云曦,顾云曦无奈,知道她和万俟宸中了同心蛊的只怕就是十五和慕言、慕枫了,万俟玉怎么知道的顾云曦不清楚,但是听这话应该也不是特别清楚才是,顾云曦敛眸想了想,“没错,我和殿下身上都中着一种——蛊,是蛊,不是毒。” 万俟殊眸光微眯,“为何从不见他说?” 顾云曦苦笑,“这蛊在平日里无碍,只有,只有在月圆之夜——” “只是在月圆之夜有几分难受罢了,大哥不必担心。”万俟宸掀帘而入,将顾云曦接下来的话生生的截了住,顾云曦看向万俟宸,对上他带着安抚意味的眸光。 万俟殊的眼神在他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万俟玉看了看二人的模样,嘴角正要一动却对上了万俟宸漆黑的眸子,他眸光一敛,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万俟殊早就将几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看了个大概,却也只能无奈的一叹,起身拂袖而去。 万俟玉和秦允都无理由再留,不多时也都退了出去,顾云曦看一眼万俟宸,一叹,“若是不说清楚,只怕是要让大殿下担心。” 万俟宸走向主位,闻言又回身走到顾云曦身边,深深看进她的眼底,“今日几人知道都无碍,往后这同心蛊一事再不要让旁人知道,越是往后想要我命的人越是多,你要将自己置入险地吗?再者,如果让大哥知道月圆之夜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事情,我担心,他会将你绑了送到我的床上去,你可想如此?” 顾云曦微咬下唇,眼底闪过一道隐晦的光来,万俟宸却是抬手触向她的眉头,“从昨天回来你就在愁眉不展,你在愁什么?” 顾云曦并不回避他的手,万俟宸将指尖在她眉间轻柔,眸光润透的落在她身上,良久,就在他以为顾云曦不会开口的时候,顾云曦却是轻声道,“肖扬在身边带了鸽子,他在和外面的人联系。” 万俟宸放下手来,嘴角一扬,“这军营之中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只要他忠心待你,我绝不动他,想来,他得到的消息才是真真让你为难的。” 顾云曦抬起头来多少有些意外,片刻却又深吸一口气道,“太子要登基了,他派了人来寻我。” 万俟宸退后一步,嘴角的笑意散去,“所以你打算离开?” 顾云曦摇头,却是道,“三个月期限未到。” 万俟宸挑眉,“只是因为三个月期限?” 顾云曦眉心微蹙,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紧,万俟宸深深看着顾云曦,忽而上前一步将她揽在了怀里,顾云曦身形一震,万俟宸将头埋在她颈窝里一叹,“我又要开始计较了——” 天色渐暗,窗棂处正有一束光落进来,顾云曦看着那光晕之中飞扬流转的微尘,忽然之间心头就动了一下,她眼底浮起波澜微微的光华,许久许久,她缓缓闭上眸子,将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攀上了他的腰。 正面色沉寂搂着她的万俟宸眸光微眯,紧抿着的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夜色落下,烈火原大营之中的十万兵马齐齐集结,看着夜色之下一张张眸光锃亮的脸,万俟玉大手一挥,“出发!” 齐整的阵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顾云曦却还能听到那震天动地的脚步声,她将悠远的眸光投向旷美的夜空,一颗颗星子明亮的点缀其上,却又不知道是多少人的魂魄幻化而成。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决,十万大楚兵马再加上林逸本就带在身边的五万人马,已经没了主将的大宛军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当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落在帕密河畔之时,大宛军中四散呼喊着的“天佑大楚,大宛危矣”的之言击垮了战士们最后一层心防,盈盈白日之下,大宛军全速后退,然而帕密河之上的栈道已经被楚军所毁,他们只能用仅有的渡船过河,当楚军十五万兵马杀到帕密河边上的时候,过河的大宛军不过只有两万。 暮色再次落下之时,中军大帐之外传来一阵斥候军的马蹄声。 万俟宸和万俟殊静坐在大帐之内,慕言手执军报脚步疾快的走了进来,“主子!大宛军败!”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拿过军报,一目十行的看完,眸光不过只是一深,顾云曦在一边看着心中明白,在他的预计之中,这本是早就该来的胜利,可是现如今,这却是建立在五万将士的白骨之上—— 万俟殊嘴角一扬,“总算是将大宛人赶出了楚国的范围!” 万俟宸嘴角微抿,眼底闪出凌厉的光芒来,那光芒如同一道淬着寒光的刀锋,笔直的砍破苍茫原野上的厚重雾霭,直向那帕密河以南的大宛国土掠去,不久的将来,大宛将成为楚地的一块属地,大宛人高大壮硕的身躯,将永远匍匐在楚王的脚下! 万俟宸看向万俟殊,“给他们一夜清理战场,明日一早,大军拔营!” 万俟殊依言下去吩咐,顾云曦眼底闪着亮光看着万俟宸,“栈道被损,楚军如何渡河?” 万俟宸嘴角一勾,“楚地多水,所有的将士都会游水,当然,必然不会让十万大军游过去,一座浮桥就可以解决了。” 顾云曦眸光微亮,想到自己晕船的那次不由得有几分面红,万俟宸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万俟宸眉头闪过一丝沉色,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忽然,静谧的空气之中现出一丝细微的声响,顾云曦眉头微皱,却见万俟宸眸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走出了大帐。 顾云曦站在原地挑挑眉,转身走进了内室。 中军大帐之外,一处幽暗角落里,万俟宸轻声开口,“说。” 空茫茫的夜色之中传来一阵平静且诡异的声音,“主子,所属下所查,已逝的西夏公主名叫珈蓝,除此之外,西夏皇族再无和珈蓝花有关的人或事——” ------题外话------ 马上要写到一个小转折,但是我思路还不是特别清,所以给我点时间,就先更新五千字吧。 041勾引失败,狠狠吻我 八月初十,顾云曦再次回到了帕密河旁侧的军营之中,不同的是,此时她以主帅军师的身份骑马而入,而原本伫立着大宛士兵的大营之中已经插满了撩黑的楚字旗! 中军大帐还同以往那般布置,顾云曦跟在万俟宸身后进帐之时万俟玉已经带着他的将领等着了,这并不是一场力挽狂澜的鏖战,是以几位将军面上都没有太多的喜色,万俟宸示意的对几人点了点头,万俟玉已经上前一步,“三哥,此战大胜,我军是否要趁胜追击?” 万俟宸落在主位,摇了摇头,随手从手中拿出一本折子来,“扎图连番派人回大宛王都调兵,奈何老单于听从了几个不战部落的意思,拒绝了他的请求,现如今扎图无兵可用,是以我们并不着急,我派去大宛王都的人马早已经出发,现在只怕已经到了王都,我们就等他们的消息,如果老单于愿意弃械投降便省下了我们大半兵力,我们又何乐而不为。” 万俟玉点点头,“只怕扎图不会甘心。” 万俟宸嘴角一抿,“大宛民风彪悍,多年来更是崇尚武力,对待扎图和他的将士,势必是有刀戟恶战才能将其征服,我自然不打算将扎图招降,只是也不急在此时,只等老单于下达了不战之令,到时候扎图必然不服,只有这样,我们进驻大宛才顺理成章,传令下去,帕密河上的浮桥从明日起开始建造,大军驻营休整。” 顾云曦在旁里听得一叹,要说现在趁胜追击才是最好,只是万俟宸所要的并非是一个因武力而屈服的臣属之国,他要的是大宛从上至下的人心,只有这样,大宛将来才会成为楚地长治久安的一份子。 营中几人听着万俟宸之言自然不会反对,当即传令下去让大军休整。 帕密河百年之前本来是一条雄阔的内陆江河,奈何近年来此地天气异变,曾经的涛风怒卷的大江流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势头,然而即便如此,顾云曦看过去,连绵不绝的赤黄色大江横在这块百里无人烟的荒原之上,目之所及的江河水量更堪比云宋淮水。 河边一处巨石之上,万俟宸御马将顾云曦拦在身前,看着势头涛涛的大江流眸光微眯,“若大宛能顺利臣服于楚地,这条帕密河也不至于百年孤寂。” 顾云曦靠在万俟宸怀里,闻言眸光一动,“大宛毕竟是外族,想要真正的和中原成为一家人必然需要时间,现下能将大宛划入楚地,别的不说,对大宛和楚地人来说至少都既有便利,楚地不再受其掠夺是为其一,而大宛人彪悍却愚昧,除了牧业之外几乎没有可圈点之处,如果对其实行楚地教化,再通以商贸往来,所谓书同文,车同轨,只有这样才能将那根深蒂固的‘大宛’两个字从他们身上抹去,而这,必然不是在你一人手中就能做到的。” 万俟宸认真的听着,嘴角噙着一丝淡薄笑意,顾云曦想了想又问,“听说这浮桥三日便可建造起来,你是否打算三日之后出发?一旦过了帕密河便是到了大宛的领土之上,扎图无论如何都占着优势的。” 万俟宸低头看她一眼,“没错,三日之后出发,我只给老单于三日时间,不管他三日之后有没有下达王令,楚军的铁蹄一定要踏上大宛的土地,大宛人尚武,对于这样的人和他讲仁厚是没有用的,只能用铁血的手段让他们臣服。” 顾云曦点点头,忽而想起一个问题,她微微沉吟一瞬还是问了出来,“十五先生回来了,可有说什么?” 轰轰的流水声在耳边滑过,万俟宸自然知道顾云曦所问,他眸光几闪,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十五因为担心我所以回来了,不过南越有洛然和洛萧在,一旦有法子自会知会与我,我答应过你,解蛊的法子你不必担心。” 嘴角一抿,顾云曦淡淡的道,“如果你要亲自出战,就带上我吧,凭我的马术,只要敌人不是故意的要至我于死地,想来对付普通的士兵也是可以的。” 万俟宸眸光一深,抬手将她肩头被河风吹起来的头发拂下去,一边却是道,“你的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你身上没有内力,那些招式虽然简单,却刁钻利落,倒像是外族的猎杀之术。” 顾云曦呼吸微顿,眼底几许光彩闪过,却是无声的低下头去,万俟宸低头靠在她肩上,低低的声音带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上,“珈蓝,珈蓝,你答应过我的事你忘了吗?” 顾云曦身形微颤,咬了咬下唇正要说话之时一匹快马向着他二人而来,顾云曦打眼看过去,却是秦允,秦允当然看到了此时二人的模样,奈何无处可退也退不得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果然,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了过来。 秦允并未下马,只是拱手道,“主子,大宛王都传信来,出事了!” 万俟宸眉头一深,眸光微眯的落下两个字,“回营!” 中军大帐之内万俟殊和万俟玉都在等着,看到他们二人一起回来眸光俱是颜色不一,万俟宸急急问出一句,“出了什么事?” 万俟殊眉心紧蹙,“老单于拒绝出兵,扎图恶向胆边生,现如今已经派人杀了老单于自己接位,他发动王令,正将大宛边境几处兵马调动过来,听说大宛几个部落首领因为不肯出兵已经被他杀了,现如今大宛之中无人不敢违逆他。” 万俟宸眸光一寒,顾云曦听在耳边心中亦是一紧,片刻,万俟宸眼底微光一动,“扎图大逆不道,自有楚军替天行道,传令下去,日夜督造浮桥,两日之后十万大军随我先行一步!” 顾云曦握着拳头的手一紧,扎图此举算是真正的失了大宛民心,楚军这个时候进军大宛,不像是入侵者倒像是救世主,主战派在此一战之后必定死伤无数,而反战派必定会站在楚军一方,这一战,他早已胜了三分了。 朝夕之间军令已有变幻,楚军战士们知道即将要杀上大宛人的领土,精神之中颇有些兴奋,然而万俟宸治下颇严,但凡有违反军营兵规之人必定立斩无赦,一来二去惩罚了两三人,整个大营的士气军威越发强大。 晚间,顾云曦从大帐之外回到中军大帐,却不见万俟宸的身影,唯有慕言一人在内室帮万俟宸收拾那一身九龙盘旋的黑底金边的战甲,顾云曦眉头一挑走了过去,慕言嘴角一扬,“姑娘。” 顾云曦左右看看那战甲,啧啧赞叹不已,慕言看她的模样嘴角一扬,“这黑金九龙甲乃是皇上当年穿过的,主子十岁之时因为平乱有功皇上将这战甲赐给了主子,这么多年,主子回来终于能穿上了。” 顾云曦嘴角一扬,蓦地想起溪州大营他在众人面前誓师的模样,忽然,顾云曦看向慕言,“慕言,还有两日便要出发了,你给我准备一身军服吧。” 慕言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主子说此次过河作战不要姑娘跟着去。” 顾云曦眉头一挑,唇边的笑意便消失了,慕言看着顾云曦的面色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即有些不安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回过神来一笑,“嗯,还有两日,跟不跟着去还不一定呢。” 话音落下便转身出了内室,听着极速离去的脚步声,慕言一叹继续擦那战甲。 万俟宸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那顾云曦一身站在中军大帐之前,他眉头一皱走上前去,“听他们说你在找我?” 顾云曦皱着眉头看着万俟宸,二人一起进了大帐。 “为何不让我随军?” 万俟宸落座在主位之上,听到此话眉头一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为什么,你和大哥留在这里等我就是了。” 顾云曦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不行?”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分无奈的光芒,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我觉得你可以。” “那是为何?” 顾云曦心里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感觉,万俟宸闻言却是一叹,他站起身走到顾云曦身前,“扎图现如今弑父夺位,已经不得人心,楚军一旦踏上了大宛的领土,势必不能像现在一般每日安营扎寨行军,我要用雷霆手段将扎图现如今的人马打散打乱,还要在他来不及收买人心的时候将大宛反战派所有的部落首领争取过来,到时候我哪有时间看顾你?” 顾云曦愣住,“我不需要你看顾。” 万俟宸蹙眉,“你不在我面前我会担心,可是让你跟着我那会太辛苦,楚军虽然粮草充足装备精良,可如你所言,在大宛的土地上必定会处处受限制,到时候危险重重,我舍不得让你去受苦,想必你也不会让我分心,嗯?” 顾云曦耳根微热,看着万俟宸漆黑的眸子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顾云曦却道,“为什么杨姑娘可以随军?” 万俟宸一怔,十分认真的想了想,“因为秦允跟我说杨穆青在战场上还算的上骁勇,她既然要跟着去,那我先前就准了,现在自然没有拦下的道理,当然重点在于,杨穆青不会让我分心。” 顾云曦眉头微皱的想了想,眼底的光华终于暗去,万俟宸抿着唇,眸子里星芒一闪,“手刃扎图之后我会将大宛交给大哥,你在营中等我,毕竟如你所说,你与我有三月之约,你要走,也该是再见我之后再走。” 顾云曦眉心微皱,万俟宸却是转身进了内室,“歇着吧。” 大帐之外夜色寂寥,万俟宸的身影略显落寞,顾云曦独自站在帐中良久才进去内室,黯淡的光线之下,万俟宸已经躺在床上,轻微的呼吸声平缓又绵长,她独自走向那一路跟来的小屏风,安静的躺进了被子里。 顾云曦大睁着眼睛,睡意却一点也不足,十五没有找到解蛊之法,他却要在月圆夜上战场,这怎么可以?她本来就快忘记了他答应过她给她解蛊之法,她似乎觉得自己解不解蛊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可对他,那是战场啊—— 一夜浅眠,当顾云曦醒来之时已经是天色大亮,她起身之后外室放着早饭,灵儿只说万俟宸去督造浮桥了,顾云曦吃完饭便出了中军大帐,一望无际的军帐之间,士兵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这话,顾云曦扫眼看过去,许多人手中都拿着一件物事,一个小牌子。 “那是军牌。” 万俟玉的声音忽然在顾云曦身后响起,顾云曦转过身去,便看到万俟玉穿着一身黑色盔甲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顾云曦嘴角一扬,“四殿下。” 万俟玉眉心一皱,“三哥不在这里,你就不能叫我阿玉吗?” 顾云曦嘴角微抽的轻咳两声,万俟玉径直站在她的身边,眸光扫过那些军士手中的物件,“每个士兵进军营之时都会有一块军牌,名字籍贯都在上面,有时候在战场上战死,受伤太重根本看不出面目,唯有这军牌可以认出他们是谁,也是凭这个报丧。” 顾云曦点点头,身后响起一声马啸,万俟玉转身将那马儿牵过来,看向顾云曦,“还认识吗?” 顾云曦一笑,“啸西风。” 万俟玉点点头,示意顾云曦跟上转身往马厩的方向走,顾云曦手上无事,所幸便随着他一道了,万俟玉嘴角勾起,“云曦,如果当时我没有带你走,兴许你在洛城就能和三哥见面。” 顾云曦嘴角一抿,却是没有接话,二人走到马厩,万俟玉将啸西风关进马厩之中,抱着一堆草料放在啸西风面前,低着头道,“云曦,从我在西凉看到三哥见到你的样子我就知道我错了,而且还错的离谱。” 万俟玉转过身去,拿起一把马刷给啸西风擦洗,一边又道,“还记得三哥对杨穆青说的话吗,他说要杨穆青敬畏与你,我想,他大抵是将你做未来的妻子来看的了。” “阿玉——” 顾云曦只觉得那两个字实在太重,万俟玉这样说出来实在太过轻率,万俟玉听到她叫回他的名字,嘴角一扬,“云曦,我不管你心中如何做想,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负了三哥,三哥这么多年太不容易,十年之间,次次从父皇那里看到三哥在大燕的手段,我都只担心他会变,我害怕屈辱和仇恨让他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那一次,就是你救了我的那一次,三哥将我身边的两个幕僚全部贬去了边境,我那时候以为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直到那次在西凉,我看到三哥因为你生气,我就想着,但凡一个人心中还有最为珍视的东西,他都一定不会那么的冷血无情。” 顾云曦苦笑,“阿玉,他对你们从来都是最看重的。” “我知道。”万俟玉面上又浮起了笑意,转过身来看向顾云曦,“可叹你是三哥喜欢的人,今生我大抵只能这么看着你了,不过就像我此前同你说的,我想要的一定是最好的,若不是最好的,那我宁愿不要。” 顾云曦眉头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笑意,万俟玉却是长出一口气,看着被他收拾的精神矍铄的马儿一笑,“啸西风在战场上勇猛无敌,不过你大概是见不到了,三哥说了,这一次不准你随军!” 顾云曦点点头,万俟玉一边卸下身上的盔甲一边往回走,两人刚走到中军大帐之前便看到几个面容陌生的侍卫站在中军大帐之前,万俟玉同顾云曦相视一眼,谁来了? 顾云曦走进大帐,眸光不由得愣住,万俟玉跟在后面,脱口而出,“慕枫!宋涯!” 来人正是慕枫和宋涯,顾云曦看着两人心头生出一丝诧异,两人看到顾云曦在此处亦是眸色微变,万俟宸眸光深沉的看顾云曦一眼,嘴角一抿道,“先下去歇着吧,这一次宋涯来的巧,后日随军吧。” 宋涯还是顾云曦记忆之中不苟言笑的模样,顾云曦看着宋涯便想到了那一次在嘉陵山之上的相遇,彼时宋涯分明已经得到了雪莲花,却在和无忧交手之后被夺了去,现如今看来,却是因为万俟宸的关系。 慕枫和宋涯退了出去,万俟玉也回了自己的营帐,顾云曦看着万俟宸,“宋涯应该同你一道回来,为何现在才出现?” 万俟宸想了想,“他去了东齐。” 顾云曦还想问宋涯为什么去东齐,可是想了想好像这也不该自己关心,便索性不再问了,万俟宸独自走向那沙盘,顾云曦看着他的模样便不好打扰,独自站了一会子便走出了大帐,大涨之外,顾云曦目之所及万俟殊正和十五站在一处,看到顾云曦出来,万俟殊将眸光往顾云曦身上一扫。 十五略带安抚的看了一眼顾云曦,顾云曦却是忽然恍然,终归是要知道的,现在知道了也是好,只是不知道万俟殊会如何对待她,将她绑了? 顾云曦站在原地,本以为万俟殊多少应该有点反应,可是他不过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顾云曦被他临去的那一眼看的有些微的不自在,她心中有几分忐忑,好似有自己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 暮色沉沉落下,宫殿巍峨连绵的大燕宫之中一盏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不多时,这个伫立了百年的皇家尊荣之地便在夜色之中化作了一处灿然生辉的琼楼玉山。 东宫太子妃寝殿之中,顾映雪正从自己欺霜赛雪的手腕上褪下一支翠色流转的翡翠镯子,锦文上前一步,将她大红色的锦绣百枝遍地金的外袍从身上剥落,瞬时就只剩下了只着了水红色里衣的娇柔身段,龙凤呈祥的步摇从发髻之上摘下,瞬时一头青丝便流泻在了肩上,顾映雪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嘴角勾起一问。 “第几天了?” 锦文眉头一挑,十分默契的道,“第七天了。” 顾映雪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眉梢微微一挑,若不是眼底那丝一闪而逝的寒芒略有维和之感,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绝世美人儿,“第七天了还没消息,我倒要看看,这个昭告天下的闹剧如何收场?” 锦文嘴角一勾,“小姐,您不是已经派人出去了?” 顾映雪放下手中的玉骨短梳,拿起一张雪白的帕子将脸上的胭脂擦落,一边却是缓缓的道,“听说那位现在身边高手如云,我的人哪有这样容易得手呢,不过现如今我倒是不担心了。” 锦文眉头一皱,“小姐这是何意?” “你且看着吧,我们的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愿的。”顾映雪嘴角一勾,雪白的帕子上沾上鲜红的唇脂,如同妖艳的血一样刺目,抬手一抛,那脏了的帕子便离了手,顾映雪站起身,“到那个时候,顾云曦,除了死,再无别的出路!” 锦文跟在顾映雪身后往旁里的耳房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小姐,今日相爷此前的门生于都尉又得晋升了。” 顾映雪步子一顿,忽而转身向外看了一眼,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难怪,难怪今日这殿里又安静了一分。” 东宫正殿之中,孙鲁手中拿着一张信报有些踌躇的站在门口,孙哲从另一边过来,看到孙鲁这番模样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了?” 孙鲁瞬时面色大变,便是这一声,惊动了殿内的人。 公孙墨眉头一挑,“进来。” 孙鲁长长一叹进的门去,老老实实的将手中的信报递了上去,“主子。” 公孙墨看到那信报之上附着的一个“楚”字面色便是一变,他接过那信报将其打开,分明只有几十个字,他却皱着眉头看了好半天,良久,他轻轻地合上折子站起身来,孙鲁面色微变,“主子?” 公孙墨脚步一顿,握成拳头的手紧了一紧却还是走出门去,孙鲁孙哲相视一眼赶忙跟上,在东宫繁复曲折的回廊之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公孙墨到了一处颇为幽静的小小院落,他推开门走进去,只听到一声低沉的“嗷呜”声。 “拜见太子殿下——” 脆生生的一声见礼,紫兰身着一身湖水蓝的水草缠枝百褶裙眸光盈盈的站起身来,公孙墨看她一眼,径直的进了穿堂往内院而去,小小的庭院之内满是葱翠的木槿枝叶,唯有一处空着,此刻那空地上却被安放着一个足金锻造的八角笼子,笼子里放着一张狐皮,狐皮角落里此刻正端坐着一只一身雪白的幼狼。 楚衣。 公孙墨看着气息奄奄的楚衣眉心一皱,“还是不吃东西?” 紫兰上前一步,敛着眸子道,“还是不吃。” 公孙墨闻言便不再说话,只将幽深的眸光落在楚衣的身上,一身白袍月朗风清的男子忽的的生出几分凌厉之意来,紫兰站在一边看着这样的公孙墨眼中生出一丝畏惧来,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听到公孙墨低低的道,“你也想她了么?” 孙哲孙鲁站在公孙墨身后,只见自家主子身形挺直的站了许久,忽然,公孙墨转过身来,眸色楚楚的道,“让在大梁的人马准备好。” 孙哲眸色微变,“可是贤妃娘娘那里——” 公孙墨冷眼看着孙哲,“你且记住,现如今大燕只有太子,将来,大燕也只有皇上。” 孙哲浑身一颤,赶忙低头应是。 —— 顾云曦心中的不安终于在晚上化作现实,当万俟宸离开中军大帐之后,一个叫做破月的侍卫来请顾云曦,顾云曦认得,那是万俟殊身边常常跟着的一个侍卫,顾云曦按下心中的疑惑,随着破月到了万俟殊的大帐。 出了溪州城后,万俟殊的营帐便换做了普通的将军营帐,与中军大帐相聚并不远,破月带着她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破月待她十分恭敬,“姑娘,主子在里面等着。”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进了大帐,万俟殊一身白衣正站在狭小的窗棂之前,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他的背影一如他的才名一般清俊雅致。 “你来了。” 万俟殊转身,军帐之中的桌案之上已经摆好了两杯茶,万俟殊抬手相请,顾云曦微微颔首落座,万俟殊一笑,“如果可以,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顾云曦心中微松,点头,“当然。” 万俟殊嘴角挂着淡笑,眸光润透如看着小辈的长辈,“那好,云曦,我们第一次见面大抵是在燕国宫宴之上,知道我们第二次见面在什么地方吗?” 顾云曦想了想,“难道不是在天下第一楼?” 万俟殊一笑,“在楚侯府。” 见顾云曦眸光带着疑惑,万俟殊又道,“那一次,你告诉宸说鸢尾兰比墨兰更好些。” 顾云曦恍然,万俟殊又道,“你走之后,宸屋子里所有的墨兰就全换成了鸢尾兰,想来你是不知道的。” 顾云曦眸光微敛,“大殿下今日找我来可是想说什么?” 万俟殊嘴角一扬,转而又问,“云曦,你认为若天下之间能为帝星者有几人?” 顾云曦眸光微眯,却又见万俟殊眸光郑重,想了想便道,“云曦目光短浅,天下能者所见所知并不多,可若说能为帝星之人,三殿下当算一个。” 万俟殊点点头,“彼时我去往大燕之时便知道,你是公孙墨身边最为倚重的谋臣,他能有如今的太子之位,定然有你的一份功劳,在我所看,云曦你并不同于其他女子,胸中经纬更是让时间许多男儿自惭形秽,可是你却只甘于做公孙墨身边的一个谋臣,如果你摆下一副珍珑棋局,只怕天下男儿都愿意与你对弈。” 顾云曦摇摇头一笑,“大殿下谬赞了,云曦所为实在有限,就算没有云曦,太子殿下还会是太子殿下。” 万俟殊眉头一挑,兀自摇摇头,“你的意思是,你和公孙墨之间并无助他夺嫡之功劳?” 顾云曦敛下眸子微微一愣,下一瞬抬起头来,“并非全无,只是没有大殿下想的那样重要便罢。” 万俟殊面色未有几分变化,点点头道,“那你可知道公孙墨即将称帝之事?” 顾云曦想起肖扬,想起万俟宸所说的他什么事都知道,心中想着大抵眼前这位也是知道的,当下便不做隐瞒,“知道。” 万俟殊点点头一叹,看着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怜惜,“当日在溪州营中,你为了宸来袭营,后来在建州,你为了羌胡的二十万兵马在街头赛马,烈火原上又愿意用自己成那美人计,云曦,我想问你,你做这些可是仅仅为了你和他身上的蛊毒,亦或者是你和他之间的交换条件?” 顾云曦一愣,万俟殊看着她的表情无奈一笑,“云曦,自从宸回来,我从未在任何事上瞒过他,可是今日这一件,我却是将他瞒了住。” 顾云曦心中咯噔一声,便见万俟宸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张信报来,看着那熟悉的的墨色,顾云曦知道,那是万俟殊的情报网络每日里都会送去万俟宸那里的情报,这里面到底写着什么,要让万俟殊将它拦下来? 万俟殊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变得幽深,顾云曦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握住茶盏,伸手将那折子拿了过来,万俟殊看着顾云曦缓缓打开那折子,而后,眼中利光一闪,那清丽的未施脂粉的小脸上忽而血色全无,再然后,她眼底的眸光猝然变得沉寂,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烛,猝然一亮便是永远的黑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万俟殊看着她的模样微微一叹,想了想才道,“宸或许不会介意,我也不会,可是楚国的万民会,云曦,我不会逼你,可是你本就是果决的女子,你要做个选择,宸对你的心意想来你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他不会让你一直做他的军师,总有一天,他会让你站在他身边,他过完了十年被囚禁的日子,如果让他回了家还要与他的子民争锋相对,那样,太难。” 帐外有月影西移,静谧的军营之中只听得见长长的更漏之声,良久,顾云曦缓缓抬头,“大殿下放心,我不会站在他的身边,本来就只有三个月,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微微一顿,顾云曦对着万俟殊颔首,“多谢大殿下拦下此信,云曦先告辞了。” 顾云曦面色惨白的站起身来,却将那折子如同烫手的山芋一样抛了开,她眸光几变的看着掉在地上的折子,脚步极快的走了出去,万俟殊站在原地将那折子捡起来,看着那消失在帐门口的身影忽而又长又重的叹了一口气。 刚走出大帐便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顾云曦惊诧的抬起头来,入目便看到一道眸色漆黑的墨瞳,万俟宸皱着眉头看着她,“怎么去了大哥那里?” 顾云曦一怔,嘴角一抿道,“欠了大殿下一个约,现如今算是还了。” 万俟宸响起万俟殊此前说过的话,眸光微眯,“什么约?” 顾云曦嘴角一勾,眼底波光一转,“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云曦说完绕过万俟宸便走,万俟宸嘴角一抿,转身跟上了她,顾云曦的将指甲卡进掌心,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万俟宸走上来牵过她的手,却觉得她手心出了几分汗意,“怎么回事?” 顾云曦自知瞒不过,咬了咬下唇,“大殿下知道那同心蛊的事了。” 万俟宸当即拉住顾云曦,“大哥说了什么?” 顾云曦低下头去,摇摇头,“正是因为没说什么我才觉得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中了这个蛊毒。” 万俟宸垂着眸子看着她,眼底闪着几分幽光,顾云曦正待心虚,万俟宸却兀自淡笑一声揽她入怀,“不过是生死牵连,哪里有什么打紧?” 顾云曦抬起头来,万俟宸如墨的眸子黑漆漆的看着她,顾云曦只觉得心中猛的一抽,万俟宸却忽然低下头来在她唇间蜻蜓点水一般的掠过,继而将她紧紧地揽进了怀里,顾云曦呼吸一滞,万俟宸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那么紧,却没由来的让她心安,四周是空茫茫的让人发慌的黑暗,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几乎没有犹豫的攀上了他的腰。 万俟宸眸光几动,忽而低头在她耳边低低呓语,“珈蓝,珈蓝,珈蓝——” 顾云曦只觉得鼻端一酸,搂着他的手越发的紧了几分。 出发之前的最后一日,万俟宸一大早起来便带着人去往浮桥查看,工期日夜不停,现如今已经初具规模,只待明日一早,十万大军便可从此渡河榻上帕密河以南的大宛国土,新的军报不断传来,扎图再次集结了十万大军雄踞在大宛边城邺城以北三十里,似乎是严阵以待等着楚军的到达。 午时,万俟宸带着宋涯巡视军营,同时再次将几位将军召集在了一起再次确定作战方案,十万大军以万俟宸为主,三万左翼军由万俟玉带领,陈诉为副将,三万右翼军由秦允带领,魏平任副将,而中军则是由万俟宸亲自带领,金志武与林逸任副将,宋涯为先锋,而后方仍旧交给了万俟殊,当然,还有目前为止被称为军师的顾云曦。 几乎全军都知道顾云曦姓蓝,至于叫什么却是没人知道,唯有包括杨穆青之内的几个近人知道她的真正名字是云曦,一整天顾云曦都陪在万俟宸的身边,却都只是安静的跟着,而万俟宸的心情似乎大好,一整天笑了大概有七八次,这对于慕言和慕枫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暮色时分,全军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明日一早便可出发,万俟宸略显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其他人都去准备明日一早的行军装备,唯有万俟殊这个后方统帅还留在大帐之内,万俟宸无奈的看一眼万俟殊,“大哥难道不放心?” 万俟殊兀自一笑,“怎么会不放心,只是……” 万俟宸似乎知道万俟殊要说什么,却一直不接话,万俟殊无奈瞥他一眼,“月圆之夜你需得好生注意,虽然听说无忧在燕京做下了不少‘好事’,可是那毕竟是在战场之上。” 万俟宸看万俟殊一眼,不再说话,这边厢万俟殊朗声一笑起身,“罢了罢了,你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万俟殊掀帘而出,正遇上顾云曦一身天青色长袍从外面进来,擦肩而过的瞬间二人相视一眼,顾云曦略带安抚的看万俟殊一眼,万俟殊却是心中一紧脚步不由得顿在了当地,只待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帐帘之后,万俟殊才回过神来向着自己的大帐而去。 顾云曦进的帐来,万俟宸抬起头来向她伸手,“过来。” 顾云曦走过去,便看到万俟宸从腰间扯下一件物事递过来,顾云曦一看,竟然是一块玉质的军牌。 “大营之中所有人都有军牌,我自然也有,你拿着。” 顾云曦不解,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着她,淡淡的道,“如果我回不来,也不至于让这军牌落在敌军的手里。” 顾云曦握着那白玉军牌的手一紧,通常士兵战死,军牌都会连同军中补发的饷银一起送回到士兵的家人手中,顾云曦敛下眸子,想了想终是将那军牌收在了袖子里,万俟宸看的嘴角一扬,顾云曦却是垂着眉眼走进内室,万俟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所幸再一次的看起军报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云曦没再出来,万俟宸觉得有异便转身走进内室,可就在他走进内室的那一瞬,他的脚步生生的顿了住,看着站在内室窗前的人影,他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她穿上了女装。 万俟宸目之所及,顾云曦穿着那一身月白色的棉布长裙,是白凤为她准备的最普通的样式,可是此刻看着那背影,万俟宸就是心中一动,她绾做男儿发髻的墨发已经放了下来,此刻一根银钗将一半的头发绾了起来,剩下都齐齐的流泻在她的肩头,齐腰的头发衬着纤细的腰线越发不堪一握,万俟宸眸光一深,顾云曦转过了身来。 她眸光幽深的看向万俟宸,脂粉未施的小脸之上闪着一层绯红,此刻看在万俟宸眼里,分明就像那灿烂如烟的云霞,他眸光微紧的向她走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良久,点头,蹙眉,“不错,可是军中不能穿女装。” 顾云曦嘴角一抿,上前一步靠近他,“我想,我穿上女装你大概觉得好些。” 心中的异样愈发的扩大,万俟宸挑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顾云曦再上前一步,她隆起的胸口几乎触到他的胸膛,她微微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之下,连脖颈都生出几分红晕,万俟宸只看到她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阴影,那阴影之中的眸光却是看不清楚。 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顾云曦抬起头来,“我想——” 顾云曦抿着嘴角说不出来接下来的话,可是她的手却开始动作起来,她解开自己的腰带,那月白的棉袍便打了开来,万俟宸看到她里面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中衣紧贴着腰身,顺着细细的腰线而上,她的胸前鼓起的峰峦只让万俟宸喉头一紧。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眼底的火光,不闪不避,手下的动作却在继续,中衣的扣子一个个的被她打开,而后万俟宸便看到了她的亵衣,薄薄的一层白纱裹着那玲珑的身躯,灯光映衬之下蜜色的肌肤发出诱人的光泽。 顾云曦站在万俟宸的面前,倔强的让自己直视着万俟宸的眸子,万俟宸绷紧身子站在她面前,眼底火光闪动,一开口便是带着克制的暗哑,“你在勾引我?” 顾云曦看着巍然不动只看着她的万俟宸敛下眸光,似乎是无言的承认了她正在做的事,而后,她的手落在了亵衣的胸口,正要动作,细白的手腕上却覆上了一双大手,她抬头,万俟宸眼底的火光逼人,他薄唇微张,“为什么?” 顾云曦抿着唇角,眼底却浮起一层固执的水光,万俟宸忽而笑了,笑容带着几分邪妄之气,与他俊美无匹的容颜配起来,足以让顾云曦目眩,他握着她的手,“我想你应该只是担心我月圆之夜无法自保,而不是想做我的女人,既然如此,那我不要。” 万俟宸放开顾云曦的手,帮她穿好中衣,再帮她系好腰间的腰带,而后深吸一口气克制的压下自己心头浮起的潮涌,他的声音还如往常那般冰冷,可细细听起来却又有让人心折的温柔,字字句句都落在了顾云曦的心头。 “进大燕宫的那一次,我看着那时候的你,忽然就想带走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所以我想带走你的母亲,她是你最在乎的人,我想你一定会追上来,可是没想到我的人到了天牢的时候,却还有另外的人也想要带走你母亲,最终你母亲被别人带走了。” 顾云曦紧张的抬起头来,这是他答应她的条件之一,她娘亲的下落。 万俟宸将她肩上一股凌乱的发丝拂掉,嘴角一扬,“我答应过你要告诉你你母亲的下落,此次慕枫和宋涯跟着那些人到了东齐,你母亲现在在东齐,她被人带走尽力保护周全,我在东齐的势力并不大,最终也没能见到你母亲的面,可是你只要知道她现在很安全便是,我留了人在那里,一旦有消息,必定不会错漏。” 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眸子几动,眼底忽而浮起一层水光,她再靠近了万俟宸一分,万俟宸却是将手放在她的肩头阻止她进一步靠近,他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可是感动了?” 顾云曦一怔,万俟宸却是拂过她的眼角的晶莹道,“你是我看重的人,自然不许别人伤你分毫,所以我护你助你担心你,我想要你,可是我会等你,你不必想着亏欠与我,更不必想着用自己的身体来回报我,因为这都是我心甘情愿,如果——” 万俟宸忽而靠近她一分,手指拂过她的唇,眼底滑过一丝魅惑的颜色,“如果,你觉得感动——可以狠狠吻我。” 夜色忽而变得温柔,如同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幽湖,顾云曦心中荡开一圈圈的涟漪,他带她看日出,为她脱去鞋袜,他全然信任她,他全力回护她,他…… 顾云曦眼睫微颤,她的手攀上他的胸膛怔怔的看着他,就在万俟宸以为她被自己吓呆了的时候,眼前面色微红的女子却忽然倾身压了过来—— ------题外话------ 纠结很久我还是这样写了,对于未知且更广大的将来,不要拍我。 043御兽之战,军师威武 将最后一个扣子系好,玄色的黑金九龙甲便穿在了万俟宸的身上,顾云曦敛着眸光抬起头来,正对上万俟宸漆黑的眸子,万俟宸的手滑过她的侧脸,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她,“你会等我回来,对吗?” 顾云曦眼底光华几动,终成一片星月全无的夜空,她点点头,眸光平静却又幽深的与他对视,“等你得胜归来,我就告诉你珈蓝花的秘密。” 万俟宸眼底闪动几丝笑意,低头在她唇间落下一吻,又使劲的握了握她落在他腰间扣搭上的手转身出帐,顾云曦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怔怔的站在当地,一只手仍旧轻轻抬起,指间有一丝冰凉晨风滑过,她瑟瑟的一颤,收回手之时,耳边便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杀杀杀”之声,震破山河的马蹄声开始涌动,顾云曦轻轻地闭上眸子,似乎看到了千军万马之中他远去的身影。 马蹄落地的声音越来越小,顾云曦忽然走出门去,大帐之外,灵儿和慕言去送万俟宸,唯有肖扬站在那里候着,顾云曦目不斜视的经过他,直直的往马厩而去。 枣红色的马儿此前断了两根肋骨,此刻正悠悠的站在马厩里吃着草,看到自己的主人来了鼻端“嗤嗤”的喷着气,顾云曦将枣红马儿牵出来,翻身而上策马而出! 肖扬跟在顾云曦的身后,见此眸光一变赶忙拉了一匹马跟在她身后奔出了大营,沿着营地西南缓缓向上的山脊,顾云曦眸光微眯的不断的挥动着马鞭,山风不断的向着她袭来,顾云曦天青色的袍子被斜斜吹起,犹如一只即将临空而去的青鸟。 当她的眼界不被山势所挡,当迎面而来的山风带上了河水特有的泥沙腥味,顾云曦终于驻马,她的眸光幽幽的看向帕密河边上密密麻麻正在移动着的兵马,因为距离太远,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是万俟宸,可她就是坚定的看着十万人马一点点的从帕密河上腾腾而过。 肖扬打马停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的面色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肖扬,我们回大燕吧。” 浅淡的话语声从顾云曦唇边滑落在地,肖扬甚至有几分怔忪,他愣愣的转头看向顾云曦,嘴角一抿,“你不是说三个月——”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眸光变得仓远又无力,肖扬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巴不得她早点回去,怎么还这样提醒她时间未到,想了想,肖扬淡淡的道,“反正,你为他做的够多,也早就该回去了。” 十万人马大半过了帕密河,已经开始向着帕密河以南的广袤土地迈进,顾云曦嘴角勾起,唇边凉凉一叹,“我做的再多,终究比不上他给我的。” 肖扬眸光深邃的看着顾云曦的侧脸,他嘴角一抿想说什么却终是未发一言。 肖扬陪着顾云曦立在山脊之上良久,那十万兵马从帕密河边向着南边移动,千军万马卷起阵阵尘烟,顾云曦轻扬马鞭调转马头,“准备一下,晚上就走。” 肖扬眉头一皱,“他留了很多人在营中,我们想走并不容易。” 顾云曦眸光一深,“放心,自会有人帮我们。” 肖扬眉头一挑,顾云曦却猛的挥起马鞭向着山下疾奔而去。 顾云曦进的中军大帐,万俟殊正一身白袍在等她,顾云曦看一眼站在帐内侍候的灵儿,嘴角一抿,“灵儿,我的马好像又出问题了,去找个军医看看去。” 灵儿闻言走出帐去,万俟殊看向顾云曦,“云曦,你想好了?” 顾云曦点点头,“今晚就走,这一次我要将灵儿留下,希望大殿下助我。” 万俟殊不点头也不摇头,顾云曦却是自顾自的进了内帐,不多时她便拿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大殿下请看,这是我在白凤先生之处得到的几本书,此行也不去珞珈山,还望大殿下将这些书交给他,他和白凤先生是故人,就代我还给先生吧。” 顾云曦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她从白凤那里得来得几本孤本,本本都是绝妙之物,可她现在却是要留下来,万俟殊看的眉头一皱,却忽然看到包袱之内的一件物事,“这是——” 顾云曦正要将包袱系好,却忽然看到了那玉佩,“这是在珞珈山之时遇到的一位老者所赠,我并不知老者名讳,大抵是白凤先生的朋友把。” 顾云曦将玉佩拿出来,万俟殊却是顺手拿在了自己手中,他眉头微蹙的细细看了看,眼底露出一丝诧异的光芒来,顾云曦收拾好包袱抬头便对上了万俟殊带着意外之色的眸光,她眉头微皱,“可是这玉有什么奇怪?” 万俟殊将玉佩的一角露出来,“这里有‘玄文’两个字。” 这玉佩自从给她她也没怎么细细的看,此时一看还真是有两个古体小字,顾云曦疑惑的看向万俟殊,万俟殊却是沉眉道,“这是我父皇的俗家名讳。” 大楚皇帝上官婓,其俗家名讳乃是“玄文”二字,顾云曦睁大了眼睛看着万俟殊,却是看到万俟殊无奈的苦笑一声,“云曦,你竟然见过我父皇了。” 顾云曦一愣,脑海之中想起了那个在珞珈山小院之中见到的风度正茂的老者,她眼底眸光几闪,“我并不知是楚皇——” 万俟殊将玉佩放回顾云曦的手中,眸光变得郑重,“云曦,这是父皇微服之时从不离身的玉佩,我虽不知道他为何给了你,但是必定是有其道理的,既然是给你的,你便好生收着,也不辜负父皇对你的爱重。” 顾云曦本来不曾如何的看重这块玉佩,此刻握在手心却是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万俟殊看着她的样子无奈一叹,“云曦,你和我家人都有几分缘分,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大殿下放心。”顾云曦眸光坚定,“云曦心意已决,今夜就会离营。” 微微一顿,顾云曦又道,“这大帐周围全是人,我出门也总有人跟着,还望大殿下助我一臂之力,灵儿是从燕京跟着我出来的,以后,还是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吧。” 万俟殊苦笑,还是点了点头,“宸大抵不会原谅我。” 顾云曦敛下眸子,“能有大殿下这样的哥哥,是三殿下之幸。” 夜色袭来,顾云曦身为军师一整天都在中军大营之中候着,但凡是有了军报必定要先送到她手中一份,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在正常,晚间时分,大殿下万俟殊派人过来请顾云曦与他一道巡营。 此时营中依然驻扎着大批将士,巡营亦是统帅之责,顾云曦身在内室,眸光从那块熠熠生辉的军牌之上磨砂而过,终于,她定了定神还是将它拿起来踹在了袖子里,外室之中灵儿还在等着,顾云曦看她一眼,眉眼一转道,“你和慕言在大帐之中守着,但凡是遇到状况让慕言坐镇,你来寻我。” 灵儿想了想,点点头。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走出大营,正碰上站在一边的慕言,万俟宸带走了慕枫,却将慕言留给了她,顾云曦嘴角一勾,“我同大殿下一起,只怕得一个时辰,灵儿被我留下了,你别在这里站着,进去候着吧,有事情就来寻我和大殿下。” 慕言嘴角一扬的点了点头,看了看顾云曦一身薄衫却是止住了顾云曦的步子,“主子走时交代了,姑娘晚上出门总是忘记带披风,姑娘且等等。” 顾云曦一怔,脚步便顿在了当地,慕言从帐内出来,手中拿着一件簇新的月白色祥云银纹披风递给顾云曦,“姑娘放心去吧。” 顾云曦接过披风面色如常的系上,转身向着牵着马的破月而去,上马便向着万俟殊军帐的方向而去,本来应该跟着顾云曦的人在看到她和万俟殊一起向着大营外围的守卫而去之时都缓缓地放慢了步子远远地缀着。 顾云曦一身男子长衫,身上的月白色披风在月华之下闪动着流离光彩,万俟殊面上少见的染上了一股子沉暗之色,他缓缓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样物事来,“云曦,这个你拿着。” 万俟殊手中正拿着一面玄色令牌和一支烟火信号一样的东西,那令牌之上上面大大的写着一个“殊”字,顾云曦眉心一簇便要拒绝,万俟殊却是抬手制住了她的话头,“你不能拒绝,这面令牌代表我,用它可以号令在大燕乃是诸国所有我的势力,我的人会跟着你,只要你需要,用这个烟火叫他们出来,如果你不需要,他们绝不会打扰你。” 万俟殊十分执着,“我自然不希望你用到这个,如果有朝一日你用到它,只能说明你遇到了无法保全自己的危险,那个时候,就当做我这个做大哥的代替宸护你周全。” 顾云曦听着万俟殊的话敛下了眸子,万俟殊的手直直的伸着,良久,顾云曦拿过两件东西装在了怀中,她嘴角一勾,“大殿下不必再送。” 万俟殊看她收下自己的东西也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保重。” 夜幕如墨,顾云曦披着月白色披风的身影离得越来越远,破月在一边上前几步,有些微不安的道,“主子,三殿下总会知道的。” 万俟殊眸光深深的看着那道模糊的背影,一言不发的掉转了马头。 顾云曦策马奔出十里路才驻马,肖扬正一身黑色短打劲装带着一支包袱在路边等着她,看到她出现了眸光微亮,顾云曦走过去朝他点点头,嘴角一抿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肖扬眼底一点光芒一闪而逝,却是垂下头去,“你说三个月,我便给你三个月。” 顾云曦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身尖锐的鸣笛之声,顾云曦眸光一变猛然回身看向楚军大营的方向! “出事了!” 她出营不过才半个时辰,这鸣笛之声如此急促显然是要火速集结兵力的意思,到底是要做什么? 肖扬皱眉看她一眼,“你要做什么?” 顾云曦眉头皱起,挥鞭而下的同时亦是掉转了马头,肖扬连忙跟上去,“走都走了怎么还要回去不成?” 顾云曦抿着唇角,“如果我没听到也就算了,可是我听到了,那我自然要去看看。” 肖扬眸光一变,抬手便使出马鞭想要缠住她的马缰,顾云曦冷笑一声身形一转,反手抽下头上的银簪向着肖扬的肩头射去,肖扬哪里想得到她下手竟然如此的狠毒,当下矮身一闪,饶是如此,那银簪却还是穿破他肩头的衣裳钉在了地上。 顾云曦转眸冷眼看他,“敢对自己主子动手,再有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三千墨发流泻而下,顾云曦却是管不了那许多了,她重重落下一鞭,如一道离弦之箭急射而出! 肖扬看着顾云曦的马速越来越快,嘴角深深的一抿,亦是重重的挥下一鞭跟在了她的身后,二人策马往回赶,又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便离了楚军大营不远,目之所及,一条长长的火龙正陆陆续续的往大营之外走,顾云曦眉头紧皱,这边厢肖扬已经打马上前去问一个举着火把的士兵。 没多时,肖扬再次回转身来,顾云曦米着眸子看着他,肖扬沉声道,“士兵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三殿下的大军遇到了麻烦,他们是去增援的。” 顾云曦心中一跳,大军不过才赶了一天路,怎么会遇到麻烦? 没有犹豫的,顾云曦策马再次进了大营,大营之内此刻正是灯火通明,慕言远远的便看到了顾云曦的身影,他眸光大亮的策马赶过来,呼吸略带急促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被他锃亮的眸光看的心虚,轻咳两声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慕言嘴角一抿,拉着马缰靠近顾云曦两步,“主子带着的人马遇到了大宛人组织的牦牛队。” 顾云曦眉头一挑,“牦牛?” 慕言点点头,眼底闪出一丝冷光,“十万头牦牛。” 苍墨高原之上有一种别处没有的动物名为牦牛,形状如水牛,四肢矫健体形壮硕,脾气暴躁力气极大,且皮毛粗硬普通刀剑无法伤其身,寻常不过用于运输重物之用,一头牦牛或许并不足以畏惧,十头白头也无大碍,可是如果有十万头牦牛各个勇猛力大,且耐耗耐磨不知疲惫的如同军队一般向着万俟宸的队伍冲撞而来,即便万俟宸已经最大限度的调整了队伍阵型用最为灵活机变的阵型闪躲牦牛的攻势,可这样造成的损伤还是无法估计的。 十万军马不断的进行着阵型的变换是一件非常耗费士兵体力的活动,不仅如此,牦牛的攻击速度极快,通常四五个士兵才能围杀一头牦牛,雨幕一般的箭矢投下去牦牛却还是如山洪海浪一般的向着楚军袭来,死伤士兵无数不说,战马和武器的损耗同样巨大,十万头牦牛如同一堵围墙一样,生生的将十万楚军挡在了帕密河以南五百里的荒原长山之间。 此前的军报对此无一提起,由此可见扎图一定是早有准备,楚军决不能因为一群被人操控着的牦牛而退军,可即便是万俟宸带着后续补充上来的人马将这群畜生杀个干干净净,楚军的人马总有损伤且已经消耗殆尽,此时再遇上彪悍的大宛军队,只怕不但没有此前势如破竹的气势还会成为大宛祭刀的亡魂! 就如顾云曦所言,楚军一到了大宛的土地便开始处处受制! 楚军并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安营扎寨,一波又一波的牦牛袭击之后,在天明时分,万俟宸带着不到九万大军全部退居在了回形山半山腰上,因为山势的阻挡,牦牛群的攻击不再那般容易,楚军将士们终于有了喘息之时,然而,楚军并不能永远退守在半山腰上。 万俟玉看着两山之间黑压压的牦牛群皱紧了眉头,“扎图没有兵竟然用牛来打仗,真正是野蛮人!” 林逸站在旁里苦笑,“可不得不说,这群牦牛比大宛人厉害的多。” 万俟玉狠狠的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畜生,这些畜生为何那般听话,竟好像懂得阵法一般!” 金志武眉头紧皱,“有人在操控他们!苍墨之上有很多不外传的外族秘术,这驯兽之术便是其中一种,扎图身边大抵有一位高手驯兽师,这十万头牦牛才会如此乖觉的形成阵型侵袭我军。” 万俟玉深深的皱紧了眉头,“用畜生打仗倒真是个好选择,不知道累不说还不用费心粮草!” 其余几人面上的颜色都不是那么好,眼见得天色渐渐大亮,天亮之后牦牛群的攻击只怕会更甚几分,宋涯此刻站在万俟宸的身边,两人的面色俱是冰冷无比,与此同时,他二人的眼底又都闪动着几分光华,曾几何时,也有人挥斥群狼如指挥兵士。 万俟宸眸光几动,这边厢慕枫手中拿着一道信报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那信报,又看了看山脚下攒动着的牦牛群,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将信报呈上去。 他到底没来得及开口,因为就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刹那,在山脚下静候已久的牦牛群猛然之间又开始动作起来,牦牛群撩黑又壮硕的身子一个紧着一个的向着半山腰冲了上来,最下面抵挡着的士兵们射下天幕一般的箭雨,却不过是微微的阻了牦牛的冲击之势,不多时,牦牛群更加勇猛的向着山上而来。 牦牛本就生活在这苍墨高原之上,在岩石地和延缓的山壁之间都能自如行走远胜过马儿,楚军不过是靠着居高临下之势和夜幕暂作抵挡,现如今天光大亮,牦牛群的攻击果然再次加强,听着最下面作者抵挡的士兵们一轮又一轮的惨呼,一番有一番的后退,万俟宸冷冷的将眸子投向了左侧方的一处人马聚集之处。 楚军目之所及并非没有大宛人,只是和十万头牦牛相比,三万大宛兵马稍显的单薄了些,此刻,就在那楚军所对左侧方的平地上,正有三万大宛人马聚集着,而那个传说之中神奇的驯兽师亦是在那一处,万俟宸眼底眸光一闪,调转马头。 “主子!” 秦允和宋涯同时轻呼出声,万俟玉等人听到声响都转过了头,秦允看一眼万俟宸,下马拜倒在地,“主子,秦允请命,只要杀了那御兽之人,牦牛群再无指引,我军便可大破牦牛阵。” 宋涯也腾地一声跪倒在地,“宋涯请命。” 万俟宸眸光几变的落在他们身上,他二人都是跟着他回来的,自然最是明白他,也是在此时,万俟玉也上前一步,“三哥,让我去!” 万俟宸嘴角一抿,三万人马所回护之人,哪里是那么好刺杀的,他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却听到士兵们一阵惊呼之声,万俟宸自不会被这样的惊呼吸引,可是接下来一声破空传来的笛音却是让他面色猛然大变! 一阵犹如九天玄音的笛声在这一片荒原野山之间响起,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将眸光投向对面的山梁,就在那山势陡峭的山梁上,一人一马背着初升的日光立于高处,那人三千发丝飞扬,身上披着的月白披风在日华之下流转着刺目的光芒,她两手横在襟前,手中拿着一支短笛,那空然作响的玄音正是从她那里流泻而出。 “看!” “那是谁啊——” 所有人都将灼灼的眸光看了过去,两山之间有些距离并不那么远,奈何那人背着光而立,众人并看不清那人面容,可是不多时,有人认出了那匹马。 “那是军师的马!” “没错,是军师的马!” 潮水般的议论涌了上来,万俟宸眯着眸子看着立在对面山巅之上的人影,嘴角轻轻地一勾。 “那那那,分明是个女人,怎么会是军师——” “可是营中谁敢骑军师的马,那身形也向——” 万俟玉和秦允宋涯几人都站起了身,俱是眸光大亮的看向了对面山巅之上的人影,与此同时,连绵起伏的惊呼声响起。 “看!退了!” “退了退了!牦牛退了!” 万俟玉眸光大亮,陈诉魏平金志武几人已是眸光大变的看着对面山巅之上的女子,他们是万俟宸身边的近臣,这么些天如何也看出些端倪来,转眼看一眼万俟宸,适才还沉着的眸子此刻已经露出了一丝灿然的亮色。 “天佑楚军!军师威武!” 万俟玉忽而跳上一块大石大吼了一声,这一吼众人终于确定,没错,那人就是他们的军师,此时此刻,看重如潮水一般退下去的牦牛群,几乎没有人去想一个女子如军营是该被斩首的,他们眸光锃亮的看着那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的纤细身影,齐齐随着万俟玉大吼! “天佑楚军!军师威武!” “天佑楚军!军师威武!” 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着对面山峦之上的人影,眼底的光华几动,看着漫山遍野吼着“军师威武”的士兵,他眼中竟然生出一股子傲然来,陈诉和魏平见状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抹后知后觉的沉暗来,金志武额间生出几丝汗意,看着对面山巅之上的人影眼底却生出一股子郑重的激赏来。 一边一身男儿装的杨穆青看着那退去的牦牛群,又看了看那山巅之上风姿卓然立着的女子,眼底的微微闪动着的光华一暗,那永远闪着清傲的眸子生出一份叹然来。 忽而,那正退去的牦牛群一顿,退势一缓,众人一愣,俱是担忧的看向了顾云曦的方向,下一刻,那清幽婉转的笛音猛然变高,一滞的牦牛群不仅转过身退了下去,它们的暴动的步子还越来越快,渐渐地,竟然以一股子不可阻挡之势向着驻守在楚军左侧方的大宛军阵营而去,牦牛暴动生出震天的黄色尘埃来,所有人都将眸光落在了那最前方的牦牛群上,当最前面的牦牛群毫不犹豫的踏进大宛军的阵营,让那大宛军阵营瞬间人仰马翻之时,所有士兵俱是发出震天的欢呼之声! 万俟宸却只是将眸光落在那马背上挺直的身影上,她的头发被山风吹得高高飞扬,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万俟宸却觉得她的模样那般赏心悦目,只让他心中微动,就在此刻飞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 慕枫颇有几分感触的看着这一幕奇异的景象,看到自家主子整个人完全不一样的气势上前一步将手上未开封的情报递了上去。 “主子,我们的人送来的情报。” 万俟宸眸光分毫未动的钉在顾云曦的身上,听着那越来越高昂的笛音心中却是在为她担心,那边厢十万牦牛群开始了和大宛军的混战,两山之间的空地上正有让楚军拍手叫好的厮杀,万俟宸却不去看,他只是盯着顾云曦的身影良久。 万俟宸径自打开折子,本以为是普通军情的低下头一扫,可便是这一扫,他原本放松下来的气势猛的暴起,一身爆射而出的森寒让慕枫与秦允宋涯几人敏感的转过头来,他们看着万俟宸手中的折子,到底是什么消息,让自己主子如此的生了怒! 万俟宸缓缓地抬眸,将漆黑的眸光再次落在了对面山峦之巅的人影上,顾云曦的姿势没有变过,那越发高亢的笛音让几个颇懂内息的将军都揪紧了心,然而顾云曦不曾让他们失望,三万大宛军在十万牦牛群措手不及的反攻之下已经溃不成军,不断的有大宛军在逃散,不断的有大宛人在牦牛的铁蹄之下变成一滩血肉! 楚军的欢呼声中,万俟宸拉紧了马缰缓缓地向前移动,他的眸光那般深重的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几乎是深深的将她印刻在了自己的眼底,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本就惨白的面色因为巨大的怒气而变得几乎透明,他眼底生出一股子焚烧世间一切的怒火,却在看到山梁之上忽然多出来的人影之时猛然色变! “军师!” “云曦——” “小心——” 一道刺目的银光闪过,所有人的欢呼在这一刻静止,万俟宸的身形猛然暴起,却被一道纤手拉住,万俟宸头也不回的抽下一鞭,暴喝一声,“滚开!” 杨穆青生生受的一鞭终是倒在了地上,万俟宸的身形从马背之上跃起,可是与此同时,又有三道人影涌了上来,他们齐齐跪地的将万俟宸的身子抱住,死死的咬牙不许他移动分毫,而对面,那满是金色日光的山巅之上,那月白色光晕流转的身影,那飞扬着的三千墨发,随着笛音的戛然而止猛然一顿。 如同一支孤弱的凤鸟,从千仞山巅之上翩然落下—— ------题外话------ 要改,但是要断网了,明天会发小修的,这章之后,才是离别。 你们一定不准拍我—— 044太子侧妃,军师身份 帝国历四七六年八月初四,燕地发表檄文昭告天下,烈帝病重,难执国事,其将于不日退位,燕太子公孙墨将于十月初五登基为帝。与此禅位旨意同时昭告天下的还有另一条檄文,燕太子公孙墨娉燕地丞相顾中正小女儿顾云曦为太子侧妃,以正妃六礼议定,待太子登基为帝之后完婚。 万俟宸一身苍黑长袍立在长风烈烈的山巅之上,身影如同三尺青锋,笔直却散发着渗人的寒意,一日之前,他看着她中箭之后从此处坠落。 万俟殊一身白衫站在万俟宸身后,良久,他轻声开口,“宸。” 万俟宸眸光微动,嘴角浮起一抹仓冷的笑意,“太子侧妃,如果我是公孙墨,我就给她皇后之位。” 万俟殊上前一步站在万俟宸身边,一双眸子略带凝重的看着他,“宸,燕地的檄文已经昭告天下,在天下人的眼中,云曦她已是未来燕帝的妃嫔。”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万俟宸目之所及的山脚之下是驻扎有序的数十万楚军,撩黑的楚字旗迎风飘扬,苍劲有力的笔触深深的融进了万俟宸漆黑的墨瞳之中,万俟宸嘴角一抿,眼底闪过嗜血的冷芒,“一个月之内,我要大宛臣服在我的脚下。” 万俟殊眉心一皱,却又听到万俟宸波澜不惊的道,“一个大宛换一个太子之位,也算得上名正言顺了。” 万俟殊不曾接话,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转身向着山下而去,万俟殊转头看了看那高百尺的绝壁,眉心紧紧的一凝,万俟宸独自下山,十五正站在山脚路口等着他,万俟宸眉头一挑,十五走过来嘴角一沉,“主子,明日就是十五,那药——” 万俟宸挥手打断他的话,眼底闪着一层幽光,“不必了。” 话音落下万俟宸便转身向着楚军营地而去,十五转身看着万俟宸的背影沉沉一叹,随即便将握在手中的玉瓶揣进了怀中,楚军大营之内,秦允、宋涯与万俟玉三人正站在中军大帐之前,他们三人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夜。 看到万俟宸走过来,三人齐齐跪倒在地,万俟宸眉心一皱,看着三人弓着的背脊良久终于沉声开口,“邺城的十万兵马,你们三人可吃得下?” 垂着头的三人一愣,忽而反应过来,齐齐眸光大亮的点头,万俟宸微微颔首,扔下一道墨色的兵符转身入帐,“给你们三日。” —— 西凉王阙在居延城之中伫立百年,如同西凉人身体之中融着些许的外族血脉一样,王阙的建筑颇有几分外族的粗犷旷美之气,夜色缓缓落下,白日里尽显霸道张扬的王殿此刻也变得静美,宽阔的宫闱之内亮起了琉璃的灯火,宫人们安静的来往各处,不敢弄出一星半点的声响。 忽而,在那宫道尽头现出一顶高高的紫盖仪仗来,继而在一群侍从的环绕之下,一辆华贵御辇忽然出现在了宫道之上,宫人们见此当即跪倒在路的两旁,待那御辇行至自己眼前,赶忙将头压得更低了些,良久,待那车轮吱呀之声远去仆从们才敢抬起头来,目之所及,那辆华贵御辇正转过宫道拐角,向着另一处精致殿阁而去。 芷兰殿是厚重且粗犷的西凉王阙之中唯一一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之所,据说当年此殿乃是为了西凉王宠爱的一位爱妃所建,那位爱妃乃是云宋人,最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西凉王爱重其人,自当花费重金从云宋请来当世一流的园林师亲自建造此殿,殿中山石俱是从云宋运来,所用建造亭台楼阁之物亦是与云宋之风相同,然其后百年云宋与西凉并未交好,以至于这所颇有云宋风韵的殿阁被闲置多年,不过就在大半年以前,这里住进了一位新主人。 华丽的御辇在仆从相拥之下停在了芷兰殿之前,侍从并未通禀,殿门却好似有感应似地应声而开,御辇的帘幕被打开,露出一支虽然白皙纤长,指腹之上却略带了粗茧的手来,一道墨色的黑影从车帘之下一闪而下,芷兰殿之中瞬时涌出四五仆从来。 “长公主殿下。” 萧玉楼一身墨色男子长袍,一头墨发被一支金簪绾起,发髻之上带着一顶玉冠,玉冠之上印着的西凉古老的蔷薇图腾足以代表她身份的尊贵,面色冷绝的轻轻抬手,萧玉楼往殿内而去,几个宫人连忙跟在其后,萧玉楼目不斜视的经过殿内精致的水榭楼台淡淡一问,“今日里如何了?” 宫人眉头微皱,小心翼翼的答道,“还和往常一般。” 萧玉楼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却也轻轻地叹了一声,她沿着婉转的回廊直直的走向内殿,刚走到内殿门口却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地顿下脚步,院子里正有开的极好的木槿花,她瞟了一眼轻轻开口,“去折一些花送进来吧。” 宫人当即领命而去,萧玉楼深吸一口气向着殿内而去,内殿十分的大,萧玉楼进了门左右看了看,也不需要下人指引便向着左边的一处花厅而去,花厅临水,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龙涎香味。 萧玉楼眉头一挑进的门去,只见那临水的栏杆之前,正有一人背对着她坐在一个造型奇怪的椅子上,她放轻了脚步的走过去,目之所及的男子面色清俊,身材欣长,一头墨发以一根银色丝带系在脑后,整齐妥帖的恰到好处,如果不去看他被绷带帮着的腿脚和被一条白色布带覆着的眼睛,他几乎就和那些风华卓然的贵族子弟一样。 萧玉楼站在男子身侧,想了想从旁里的柜子上拿过一张毯子来,亲自抬手倾身盖在了他的腿上,男子身上有好闻的龙涎香味道,可即便在靠的极近的那一刻,萧玉楼也分毫感受不到男子的呼吸,好似没有生气的活死人一般。 “这几日不比往常,水边更凉,你的腿这个时候更要注意些,下人侍候的不好我自会处置了他们。” 男子巍然不动,轻轻一叹,萧玉楼转身坐在了男子左侧不远处的一处书案之上,不多时便有几个身穿紫色宫裙的女官捧着一叠奏折进得门来,轻轻地将折子放在萧玉楼的面前又退了出去,萧玉楼像往常一样翻看着,间或看一眼栏杆边上的男子,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过了许久。 芷兰殿伺候的宫人悄无声息的进得门来,萧玉楼抬头便见他们手上端着几个托盘,她眉头一挑走过去,抬手,“我来。” 几个宫人赶忙跪地,只将托盘举在头顶上,托盘之上放着白色的药膏和崭新的布带,萧玉楼抬手将男子眼睛上的布带取下来,再取来新的帕子将男子眼上的旧药擦干净,萧玉楼仔细的看了看男子眼上的伤口,嘴角一扬,“伤口已经长好了,如百里家的人所说,大抵还有两个月就能复明,你放心吧。” 男子还是静静的坐着,甚至连呼吸都不曾动一分,萧玉楼却是习以为常了,她在那布带之上抹上新的药膏,然后小心的为他绑在了眼睛上,宫人们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萧玉楼退在一边的桌案边,倒了一杯茶看了看男子,走过去将茶盏塞进了男子的手心。 “上好的清凉山龙井,你尝尝看。” 男子手指微动,却还是一点儿动作也无,萧玉楼兀自一笑,一点也不因为男子的不回应而生气,她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抿两口坐回了桌案之上。 再翻看折子的时候萧玉楼瞟一眼静坐的男子,轻轻的将折子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与西夏故国设三督抚,冠以西凉国号,原来的西夏牧场征做皇家御用。” 男子无所动静,萧玉楼抬手在折子上写下几个字将折子放在了一边,再拿起一本,萧玉楼又念了出来,“羌胡边境兵马空虚,西南边境征兵十万,发兵西去——” 摇摇头,萧玉楼自顾自的道,“真真是蠢才,寒冬将至哪里有那么多兵力和粮草去羌胡。” 男子依旧波澜不惊,就好像是一尊泥塑的雕像一般,萧玉楼眼底暗色一闪,却还是拿起了另一本折子徐徐念出,“十五万楚军破大宛军帕密河北大营,大宛仅两万士兵逃脱。” 萧玉楼眉头一挑,不由得再次看向了水边的男子,“大宛进攻楚地,先头部队全部栽在了这位楚国三皇子的手里,现在大宛刚刚尝到了一点甜头,去不想这么快再次被楚军打败,看来,这个楚军三皇子真正是不简单,难怪连珞珈山九重阁阁主白凤都说他是破军星,看来其言果然不假。” 萧玉楼此番倒好像只是感叹一分,她顺手拿过与这折子放在一起的另一道折子,嘴角一抿,“十万楚军渡帕密河追袭大宛军,被困于十万牦牛阵群——” 微微一顿,萧玉楼嘴角一勾,状似好笑的道,“这个扎图杀父夺位,此时倒想出来这么个法子,这一下楚军只怕很是不好对付。” “咦——” 似乎是看到了让她意外的东西,萧玉楼眸光微变的道,“十万牦牛阵被楚*师所破,临阵倒戈反攻与大宛,大宛三万守军败!” 萧玉楼话音落下,却见坐在水边的男子身形忽然动了一动,萧玉楼心中大动,看忙看完折子上之后的内容,“楚军军师乃是女子,以笛音御兽,被大宛士兵偷袭坠崖,却被,却被——两只白鹤所救?!” 萧玉楼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她眸光微动的想了想,“白鹤救人……难道是……白凤?” 此话一落,一直坐在水边静默无声的男子嘴角一动,“她是谁?” 清朗如春风般的话语声缓缓而出,“啪”的一声,萧玉楼手上的折子落了地,她怔怔的看着坐在水边的男子,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他,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对于眼前之人,萧玉楼曾经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他开口,就在她已经几乎是放弃了如何让他开口的时候,他竟然因为一条楚军的消息而开口了? 萧玉楼嘴角一抿,“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她是谁?” 男子身形不动,却只是固执的问这一个问题,萧玉楼眉头一挑,“你问谁?” “楚国,军师。” 似乎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男子的声音稍稍有些发紧,萧玉楼眉头微皱,“情报之上只说了是楚地的军师,但是据我所知楚地根本不准女人入营,我倒是也有几分好奇这个女军师的身份,不过她受了伤坠崖,虽然既有可能被白凤所救,却也是生死不知。” 男子的眉头微微一皱,“我要知道,她的身份。” 萧玉楼因为男子终于开口而生的兴奋已经散去,她将犀利的眸光落在男子的身上,眼底微光一闪,“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不成?” 男子抿着嘴角不再说话,萧玉楼忽而起身走到男子身前,眸光带着寻常少见的狡黠光彩看着男子,“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可是我想知道你也要告诉我,你是谁,你叫什么,你能不能为我所用?” 男子终于有了表情的面容之上透出几丝不虞,萧玉楼却视而不见的转而一笑,抬手抚上他的腿,“听说还有三个月就能站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这般守着你大半年,却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哀莫大于心死大抵永远不会开口了,可是你今日里既然开了口,那我就告诉你,我对你,势在必得,你想知道是吗?那就用我感兴趣的东西同我交换。” 男子握着早已冰凉的茶盏手指微颤,在萧玉楼的灼灼注视之下,男子终于再次开口,“我帮你夺下羌胡。” 萧玉楼眸光大亮,却是眸光一转,“我不要羌胡,我要你做我的军师,如何?” 男子紧抿着的唇角一紧,良久,男子轻声开口,“只要不与她为敌,我答应你。” 萧玉楼眉头一皱,却是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是谁,她眉头一皱,“她,是谁?” 男子深吸一口气,他微微抬手,往椅臂之下一按,椅子之下隐藏着的轮子便转动起来,萧玉楼站起身来,看到男子似乎看得到似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再然后直直的向着内室而去。 “她死了。” 淡淡的三个字传过来,男子的背影寒凉,萧玉楼听着男子的语气眉头一簇,可是在下一刻,她眼底浮起一抹亮光,“上天入地,我也为你找到那楚*师!” —— 日落月升,宫闱之中的茶汤微凉,战场之上硝烟四起烽火不灭,当那腾起的黄沙漫上了苍墨高原之上的泼墨夜空,当满是血腥味的帕密河水仍旧川流不息的奔腾而过,顾云曦却是离了那片土地越来越远。 精致宽大的马车之内,顾云曦微眯着眸子悠悠转醒。 目之所及是一片不停晃动着的暗色湖绸,顾云曦眸光几动,想要撑着身子起身,肩头之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她眉头皱紧,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方,轻轻咳了两声。 本来垂下来的帘子瞬时便被拉了开来,顾云曦看着眼前之人的面容,颇有几分不可置信,良久,她才轻轻道出两个字,“先生。” 白凤身上是一袭水蓝色长衫,此刻进的车内来,先是掀开她的衣领看了看她肩上的伤势,然后才松口气的看着她,“还疼吗?” 顾云曦面颊上有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有几分干裂,此时听到白凤的声音却是摇了摇头,“不疼。” 白凤无奈一笑,倾身去过两粒药丸给顾云曦喂下去,顾云曦一边喝水,一边却在想那日里的境况,当她连夜赶到楚军所在之时,十万头牦牛阵已经将他们逼到了半山腰上,她御马上了楚军正对的山梁,吹起笛音让牦牛阵变了攻击方向,再然后—— “你被大宛军偷袭了,是我的白鹤救了你,那么高的山梁,掉下去可真真是尸骨无存,你的胆子真是大。” 顾云曦不好意思的一笑,“先生怎么会在那里?” 白凤看着她,“我算准了你有难。” 顾云曦眼中的白凤神乎其神,已经难以用她的思维来理解,她当即点点头,“多谢先生相救,说起来先生救了我两次了。” “三次,那一次,是他欠你。” 顾云曦一愣,有些说不出话来,白凤看着她的模样眸光微微一闪,却是道,“楚军打破大宛军,现如今已经向邺城攻去,昨晚上你身上的蛊毒发作,我用内家针法从你腕上取了血现如今已经无碍了,只是你肩头的伤只怕有些日子才能好。” 顾云曦敛下眸子,片刻之后又问,“有个人跟着我的,他在那里?我们这又是往哪里去?” 白凤一笑,“你以为我们的车是谁在赶?至于去哪里,自然是去你想去的那里。” 顾云曦感激的看白凤一眼,垂下眸子,“我不曾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法子逼我回去。” 白凤似乎知道顾云曦在想什么,“这几日夜观星象,我发现北方竟有天狼星暴起,现如今天狼,七杀,破军三星具出,云曦,这世道必定要乱了,你此行回去大燕定然不会简单了事,可是云曦,你且记住,真正的凤凰,再大的烈火也是烧不死的。” 顾云曦一怔,天狼,凤凰—— ------题外话------ 这两天俺正面临一个非常大的抉择,手边事好多,焦躁的不行,更新不得力还望大家见谅。 04五千里来迎,新帝登基 帝国历四七六年八月十五,楚军大举反侵大宛,但凡是大宛将士臣民来降,贱民消除奴籍赐以平民身份,平民可得楚地商贸特权,将领与文官官位不变,具可为楚地同阶臣子,其亲族眷属具可入长安住在皇家御赐府邸。 八月十八,驻守着十万大军的大宛边城邺城城破,王子扎图带领残兵两万向西逃窜,楚地三皇子万俟宸痛斥其杀父夺位大不孝之行径,发兵三万向西追击。 八月二十八,扎图及其残兵部将与大宛西南城池匀虢城被大楚将领宋涯及秦允所带的三万人马截住,双方恶战一日,最终楚军大胜,扎图王子抵死顽抗,最终被宋涯斩于匀虢城下,至此,大宛最新的单于战死,大宛之内无人执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关键时刻,曾经的西南大部落头领巴哈带着自己的族人向楚军主动称降,在他的带动之下,各大部落首领纷纷称降,一时间,楚军不废一兵一卒便收服了大宛三分之二的领土,有少数不愿称降部落,楚军派重兵以“追击残兵”之名进驻,没多久,几乎所有部落都臣服在了大楚之下。 九月初十,楚地三皇子万俟宸带着十万兵马进入大宛王都,在大宛王都神坛之前,部落首领代表巴哈代表所有大宛臣民以大宛天神之名表达了大宛子民对楚军的拥戴,次日,楚皇的国书到达大宛王都,国书之上将大宛纳入楚国范围,去“大宛”国号,设宛州,命大皇子万俟殊为宛州特使,代楚皇在宛州施行军、政权的划分和交割。 九月十五,大宛国内所有的部落私兵集齐,所有部落以地为界,设郡县,郡县之中分设文武官,且明确规定其私兵上限,多余的私兵将随三殿下万俟宸回大楚本土,交割权力的同时,楚地派官广招大宛民众前去学习楚地私学,农耕等,官府还开放盐仓,每户按人头得盐,大宛子民在楚国行动神速的示好之中感受到了楚皇当权的好处,以宛州州府为中心的原大宛国土上的民众完全沉浸在了新政权的完美统治之中。 九月二十五,楚地三皇子万俟宸领着五万楚军与大宛多出来的私兵返回楚地,至此,这一场历时两个多月的大宛入侵楚地之战终于以楚地反客为主的收服落下帷幕! 燕然山坐落在燕地西南境,是一座屹立百年雄踞葱郁的山脉,是从大燕到大梁的必经之路。 初秋的天气已经微微带了几丝凉意,白凤立在车辕之上,身后的少女一身月白色棉袍掀开帘子站起身来,同样看着眼前这道高高伫立着的山麓。 白凤嘴角一抿,“云曦,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顾云曦点点头,略带苍白的面容之上带着几丝笑意,“先生一路相送,云曦无以为报,若还有——” “一定有的。” 白凤淡淡开口,却又十分坚定。 顾云曦眉头一挑,这边厢白凤忽而转头看向她,“他,可有同你说什么?” 顾云曦一愣,却是问道,“先生说的是什么?” 白凤嘴角一抿,忽而一叹,“云曦,如果我没有记错,当今太子妃所谓的富贵命格,原本该是你的,你可有不甘心?” 顾云曦眸子里有几分意外一闪而逝,却是冷声一笑,“顾映雪即便有了那富贵命格又如何,她这一生,大抵也只有富贵两个字了。” 白凤眼角微动,沉思良久才道,“云曦,你可曾想过自己的身世到底为何?” 顾云曦眸光微动,忽而转过头来看向白凤,“先生可是知道了什么?” 白凤想了想,“我——” “嗷呜——” 震天的一声长啸,顾云曦面色大变的转头看向了山麓之上,在那苍茫的翠绿之间,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林中身影迅捷的向她奔来,顾云曦眸光微亮,低低道出两个字就跳下了马车。 “楚衣!” 顾云曦下了马车便往林间而去,没多时,一道雪白的身影猛的向着她扑了过来,几个月不见,楚衣已经长大了许多,这一扑几乎将顾云曦扑到在地,顾云曦一个趔趄,楚衣却贪恋的扒着她的衣摆不放,顾云曦嘴角扬起,十分感叹的摸了摸楚衣柔顺的背脊,忽然,顾云曦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如此的荒山野岭之地,楚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姑娘!” 一声轻唤,顾云曦猛然转头向着声音来处望去,她眼底闪出几丝异样,“紫兰?” 紫兰上身着湖水蓝的褙子,下面穿着淡青色的薄纱裙,整个人比她走的时候变得更为清丽了几分,看着紫兰身上的衣服,顾云曦眸光微变,那是宫装。 紫兰眸光盈盈的向着顾云曦靠过来,眼底闪动着几分泪花,“姑娘,您可回来了!” 顾云曦站起身来,也有几分动容,紫兰摸了摸眼泪,忽而转过头向着林中深处望过去,她嘴角一动,“太子殿下也来了,他在这里等了姑娘三日了。” 顾云曦心中一紧,忽而回身向着不远处的马车看过去,然而此时那马车之上,却是半点不见白凤的影子,她眸光微黯,肖扬已经驾着车向她走了过来,紫兰扯了扯顾云曦的衣角,“姑娘,太子殿下在等您呢。”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还在磨蹭着自己脚踝的楚衣嘴角一抿,提起裙摆向着林子深处而去,山林有弯弯绕绕的小道,肖扬赶着马车坠在顾云曦身后,顾云曦敛着眸子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辆苍青色帘幕的大马车停在路边,孙鲁和孙哲一脸喜色的看着出现的顾云曦,对着她微微颔首。 顾云曦嘴角一扯,亦是对着他们二人点了点头,待顾云曦走近了几步,孙鲁、孙哲便远远地退了开去。 “拜见太子殿下。” 顾云曦跪倒在地,腐朽的树叶在她膝下发出一声脆响,静静垂下来的帘幕忽而一动,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苍青色的帘子之下一闪而出,下一瞬,顾云曦垂着的眸子之下便映出一双指节纤长的大手来。 “起来。” 双臂之上覆上公孙墨的大手,顾云曦随着他的力道起身,本想后退一步,奈何手臂之上的力道却是那样的大,根本容不得她退后分毫,公孙墨嘴角噙着一丝淡笑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抬手覆上她的肩膀,“都已经是我下聘的人了,怎么还行这样大的礼?” 淡漠之中带着戏谑的话语响起,顾云曦忽而眸光幽幽的抬头起来,公孙墨却是抬手止住她要出口的话头,眸光悠然一转,“我若不用这样的法子,你大抵是没有这样快回来,云曦,你不知道,我多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顾云曦抿着嘴角,眼前的男子带上了太子才能带着的龙纹金冠,面色之上再也不见往日里的沉郁清泠,此刻目之所及尽是耀眼光华,顾云曦心中忽而一叹,是啊,他是太子了,在十五天之后,他便是这燕地的主人,公孙墨嘴角一勾看着她,“怎么都瘦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怎样的苦?” “太子殿下——” 顾云曦刚说出四个字,公孙墨便打断了她的话,揽在她臂上的双手也收了回去,他眸光之中带着光彩的看着她,“听说你受了伤,现在可大好了?” 顾云曦仔细的看着公孙墨,小半年不见,他面容之上依旧带着几分冷酷的棱角,虽然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变化,可是眸子里的光彩又好像还是一样的,她微有迟疑的点了点头,“已经大好了,太子殿下不必担心。” 公孙墨满意的点点头,顾云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口,“敢问太子殿下,那婚事旨意可是当真?顾云曦何德何能,绝不敢——” “呵——” 公孙墨少见的轻笑一声,顾云曦被他笑得一愣,公孙墨却是道,“自你走了之后举朝上下便一直往我那里送女人,前一阵子还有大梁来使说要送一个公主过来,我招架不住,又想你快些回来,只好拿你做挡箭牌,那旨意只说了我下聘与你,可有说何时大婚?” 顾云曦眉心一皱,公孙墨却是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头,“放心吧,虽然有这旨意,那大婚之日大抵是要遥遥无期了。” 顾云曦心中长长的一松,却又觉得不妥,只要旨意在,那她的身份就变得玄妙而尴尬,正要再说,公孙墨却是颇为悠长的一叹,“云曦,我在此等了你三日,成霖已经发了几十道折子来催我了,登基大典在即,我这个太子却跑了出来,他大抵是着急的很,今日是能在这等你的最后一日,所幸你回来了,此时见了你我才放心,紫兰和楚衣我带过来了,她们也想你的紧,你们一路上可坐马车回燕京,我稍后便要快马回京了,登基大典只怕是繁琐的很,你看不到也好。” 顾云曦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来,他登基大典在即,却还是亲自跑到这里来只为见她一面,这一路上只怕真是要不分日夜快马加鞭才可赶回去了,“太子殿下只管回京吧,登基大典不可儿戏,殿下一路上保重。” 公孙墨点点头,眸光深深的看了顾云曦一瞬才转身对着孙鲁孙哲挥了挥手,两人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顾云曦看着那林子深处,更有许多墨色衣衫闪动,公孙墨也看了过去,嘴角一勾道,“让他们跟着你,你受了伤身子不好这一路上我都安排周全,我在燕京等你。” 顾云曦退后一步福身一礼,“恭送殿下。” 公孙墨果然如他所说点点头便翻身上马,只是在他上马的那一刻,他眼底闪烁着的光彩瞬间寂灭,那如墨的眸子里尽是淬着寒芒的利刃,马鞭重重落在马背上,那白色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 顾云曦站在当地,直到看着公孙墨的身影消失在了林子尽头才微微一叹,她呼吸着林子里淡淡的草木香味,似乎已经嗅到了燕京城的繁华奢靡之气。 紫兰这个时候已经跟了上来,嘴角一勾道,“姑娘。” 顾云曦到底还是顾念着她们的,此刻也发出由衷的淡笑来,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衫,顾云曦一笑道,“既然太子殿下都急着回京,那我们也上路吧。” 紫兰脆生生应一声便跟着顾云曦上了马车,而公孙墨留下的马车亦是跟在了她们的身后,顾云曦坐在车里,两手不停地扶着楚衣的背脊,楚衣倦着身子缩在她的脚边,时不时的在她手底下呜咽一声。 “越娘还好吗?” 紫兰嘴角一勾,一边收拾着顾云曦的东西一边应声,“好着呢,姑娘放心。” 顾云曦点点头便没了声音,紫兰收拾完了东西转过身来,却又是眉头一挑道,“灵儿呢?怎么不见了,姑娘只问越娘,怎么不问丞相老爷和大小姐?” 顾云曦一怔,在这大燕,她能问出口的竟然只有越娘一人,她嘴角一勾,“灵儿本来就是我见她可怜才带回来的,这一次出去带着她不方便,所幸便将她送给一户人家了。” 紫兰“哦”一声,却是自顾自的说起了京中顾家的事来,“姑娘,你走了没多久太子殿下便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了,皇上重病,一直静养在含光宫,宫里的事情都是丽妃娘娘说了算,太子殿下本来开始不准备入东宫的,可是后来群臣觐见,太子殿下又要监国,这才进了东宫,自从太子殿下监国之后,顾家可风光了,大小姐虽然一直在东宫之中不曾怎么露面,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未来的皇后,京中好些人来巴结老爷呢,又听外面的人说,老爷此前的很多门生都得了晋升,顾家一门现如今可算是京中第一望族啦!” 顾云曦微微闭着眸子倚在车壁之上,手中却是静静的磨砂着一个锦袋,紫兰看到她的动作便知道她没有睡着,便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姑娘这一次出来的时间也太长了些,紫兰和越娘可是天天盼着你呢,后来,连太子殿下也经常往碎月轩去,两个月之前,太子殿下去碎月轩的时候正遇上楚衣生病,太子殿下怜惜楚衣,便带着它进了东宫,还专门做了一个金子做的笼子,叫来宫中最好的兽医替楚衣看病,花了好些功夫才治好楚衣呢。” 顾云曦磨砂着锦袋的手指微微一顿,“太子殿下的旨意——” 紫兰似乎就是在等顾云曦这一问,当下便愈加兴奋的道,“姑娘可不知道,那立您为侧妃的旨意可是和太子殿下登基的旨意一起昭告天下的呢,当时旨意一出朝堂之中还有人拿您在羽林军之中供职的事情说道呢,后来太子殿下直接叫来礼部和刑部的两位尚书,竟然将大燕国律给改了,后来朝中再没有人说了,只是有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巴结丞相老爷了。” 顾云曦缓缓地将那绣着白色祥云暗纹的锦袋揣进袖子里,浑身上下惫懒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紫兰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微有几分担心的道,“姑娘可是不舒服?后面的马车里面有太子殿下为您准备的药呢,我去拿去。” “不必了,我没事。”顾云曦握着的手微微一紧,眉心微微的皱起,良久,问出一句,“太子妃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的在东宫?” 紫兰拿过一个迎枕靠在她的身后,点点头,“正是。” 想了想,紫兰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我听外面的人说太子不喜欢大小姐呢。” 马车顺着山路而上,不多时便开始下山,速度也更快了些,马车颠簸的有几分厉害,顾云曦的身子却只是定定的靠在车壁之上,紫兰看着这样的顾云曦颇有几分担忧,嘴唇几动,却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月初五,燕太子公孙墨在燕京城祭登基为帝,尊退位病重的公孙烈为太上皇,准其移居崇光宫养病,尊贤妃赵湘澜为圣仪皇太后,封太子妃顾映雪为皇贵妃掌管后宫,封国丈顾中正为一等沐恩公,且大赦天下。 因三月初九的大乱而沉寂了许久的燕京城终于再次迎来了民众欢腾的一日,新帝登基,燕地军政权俱是大换血,镇守北境的震北军在镇北大将军秦征的带领下从北境归来,十万震北军将接管晋南军以及部分禁军,从此,这座伫立了几百年的燕京城和燕国的皇权,都将牢牢的掌握在新帝公孙墨的手中。 燕地强于诸国多年,此番新帝登基,诸国俱是派出来使来贺,其中以大梁、西凉与云宋为先,同样也是在这一天,楚国三皇子万俟宸被正式的册立为楚国太子,这位十年为质,首次归国便将为患多年的大宛踏在脚下的中原新星,不容置疑的站上了楚国的至尊之位。 当顾云曦一身白衣再次站在燕京城巍峨的城楼之前时,她不禁要感叹命运的神奇,就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也是以如此陌生的目光在打量这个强盛了百年的城池。 顾云曦眸光微眯,北方天狼,可会让这个强盛了百年的中原大国继续龙盘虎踞在这块雍容壮阔之地上? ------题外话------ 人这一生,不管念多少书,经历多少精彩的跌宕,总归是要回到一座平凡的城,过一段平凡的生活。 045世事难料,再次抉择 含光宫。 高楼飞檐的恢弘宫阙之前,顾云曦抬头看着那金色镶边的牌匾将眸光微微一眯,有多久了,当她再次站到这个地方,她竟然会觉得有几分恍惚,她甚至还记得最后那一面他站在这里对她说的话。 “顾云曦,有那么多人爱你护你,如此这般,少了我也不算什么。” 顾云曦垂下眸子,似乎觉得那高高在上的牌匾有几分刺目。 忽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顾云曦转头望过去,旖旎似云霞的仆从环绕之中,身着正红色凤纹云华宫装的顾映雪正翩翩而来,四目相对,顾云曦从她这位姐姐的眼睛里看到了诧异和疏冷,顾云曦嘴角一抿,盈盈下拜。 “顾云曦拜见贵妃娘娘。” 脚步声不断的靠近,顾云曦抿着唇角,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顾映雪嘴角一扬,伸出欺霜赛雪的纤细小手作势一扶,“呀,原来是妹妹回来了,说起来妹妹这病养的可有些时候了,皇上早前送去的聘礼妹妹只怕还不曾见过呢——” 顾云曦在顾映雪的手还未碰触到自己的时候便站起了身,往后退一步,嘴角带起一丝兴味的一笑,“皇上错爱,云曦真真是受宠若惊了,听紫兰说倒是真的不比贵妃娘娘当年的聘礼少。” 顾映雪面上的笑意一僵,抚了抚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皱褶兀自淡笑一声,“皇上对妹妹可谓是情真意切,这后宫之中现如今只有姐姐一人,姐姐还真是希望妹妹早日进宫来陪陪姐姐呢,就是不知道皇上和妹妹何日大婚啊?” 顾云曦拢在袖子里的手一紧,却是眸光一抬看向顾映雪,“皇上爱重娘娘,这才后宫无人,更何况,现如今后位悬空,云曦大抵没那么快入宫了,却又不知道何人能在贵妃娘娘之上?” 顾映雪面上的笑意再也蹦不住,顾云曦却是见好就收的后退一步低着头道,“娘娘贵人事忙,顾云曦不敢打搅,姐姐请便吧。” 顾映雪乃是太子正妃,本来应该是没有意外的皇后,可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公孙墨登基之后给她的却只是贵妃之位,贵妃的位子再如何的高,在其之上却还有个皇后压着,放在民间便只是个贵妾的身份,从正妻到贵妾,可想而知顾映雪心中的怨愤自然不会低了去。 周围的下人静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顾映雪越是气愤面色却越是和蔼可亲,她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含光宫四周戒备森严的守卫,“皇上刚刚登基,只怕是事忙了,妹妹只怕还得等一会子,姐姐就不陪妹妹了,等皇上见完了妹妹,妹妹可到凌雪宫看看姐姐。” 顾云曦微微福身,“恭送贵妃娘娘。” 顾映雪只怕是刚从云澜宫出来,此刻要回自己的宫殿,却是绕了一圈转到了含光宫之前,看到站在当地的顾云曦,她即便是做好了准备,此刻还是没由来的感到了一股子威胁,她带着笑意的看了顾云曦半晌,忽然倾身在她耳边落下轻轻的一句话,“马上就又要到月圆之夜了,妹妹可要保重。”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顾映雪却仍旧挂着那无可挑剔的笑意绕过她娉婷而去,紫兰低着的脖颈几乎快要僵了,此刻却是抬起头来,嘴角一勾带着笑意的低低道,“姑娘,皇上真真是在意您呢,您说,皇上会不会将皇后之位——” 紫兰正靠近顾云曦说着话,谁知道顾云曦却忽然向着含光宫正门而去,紫兰一愣抬起头看过去,却见到竟然是成王! “拜见成王!” “云曦!你可算是回来了!” 公孙成霖早就知道这几日里顾云曦要到京城了,却是忙的抽不开身,是以未曾去接她,他上上下下的看了看顾云曦,嘴角一勾,“小半年不见倒感觉整个人变了,嗯,怎么说,变得更漂亮了!” 穿着蟒袍朝服的男子墨法半绾,眉眼如玉,此刻眼角一挑便带出几分潇洒不羁的风流来,顾云曦轻声一笑,“王爷好甜的嘴,听说近来几家权贵都看重王爷做贤婿了!” 公孙成霖眉头微蹙,轻哼一声,“你倒是看我的笑话,我还知道有人看重你做贤妻了呢!” 顾云曦一怔,公孙成霖轻咳一声抬手一请,“皇上正在和几位大臣议事,传话的太监不敢打扰让你等的久了,我带你进去等着,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你站在外面的。” 顾云曦敏感的发现公孙成霖改口叫皇上而不是二哥了,她兀自一笑,“我现在可是无官无品之人,和皇上议事比起来孰轻孰重我还是知道的,传话的人做得很好。” 公孙成霖自来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多说,只是领着她进了一间偏殿,顾云曦此前几乎没怎么进来过含光宫内殿,此刻免不得打量几眼,公孙成霖见她的动作微微一笑,“皇上不喜欢太花哨太华丽,之前让人整饬了一番。” 顾云曦倒是觉得没有那些看起来刺目的金玉之物和华贵流彩的锦帐倒是挺顺眼的,进的门去,公孙成霖挥挥手便有人送上来茶点,顾云曦轻抿一口清茶,公孙成霖便开口一问,“云曦,你到底出去做了些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云曦一愣,公孙成霖又靠近她几分道,“是不是为了那个蛊毒?” 顾云曦敛下眸子,点了点头。 公孙成霖嘴角一抿,眼底颇有几分担忧,“我就知道大抵是这样,那蛊毒我倒是派人去查了,回来的人带回来一个消息。” 顾云曦眸光微亮,“如何?” 公孙成霖眸光微黯,开口的声音有几分紧,“南越皇室或许留有此蛊毒破解之法。” 顾云曦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抹沉色,公孙成霖亦是微微有几分担忧,“南越皇室与大燕并不交好,洛萧回国之后将我们的人铲除了大半,虽然费劲了心力,却也没能拿到解药,云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还受得住?” 顾云曦正要说话,殿外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顾云曦眸光微眯,门口便闪过一道明黄之色,顾云曦赶忙起身相拜,“顾云曦见过皇上,恭喜皇上大业已成。” 公孙成霖也起了身,却是没行礼,公孙墨一身明黄色龙袍龙章凤姿的大步走过来,抬手将顾云曦扶起,嘴角一扬道,“那些人将你接回来却不来通报,这才晚了些,谁要你如此多礼。” 倒并非是不敢通报,只是因为前几日有个打扰了公孙墨和大臣议事的太监被斩了,所以现如今含光宫伺候的各个都是小心万分的绝不敢放任何一个无诏之人进去内殿,顾云曦退后一步,“皇上自然是以国事为重才是。” 公孙墨面色不变,看了看公孙成霖淡淡皱眉,“这才登基六天,若我就要被‘国事’二字制住手脚,那我这皇帝做的也太没意思。” 这实在不像公孙墨会做的事会说的话,顾云曦想说什么,公孙成霖却是一笑,“皇上已经忙了这么多天了,今日里可算是找到机会歇着了,臣弟府上有几盆绿牡丹开的正好,前儿齐林送来的云宋冰蟹我也留着的,不如今日去赏花吃蟹?” 此时已经是秋天,燕地的秋天比起云宋等地来的更要早一些,因此天气早就冷了下来,蟹性属寒,奈何公孙成霖却是提了出来顾云曦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看了看公孙墨眼下的阴影,点了点头,公孙墨见此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就这么办吧,等我去换身衣裳来,你们在宫门口等我。” 公孙墨转身出门,公孙成霖便带着顾云曦走向正殿门口,刚走出去便看到一个一身青色宫裙的女子站在廊下,手上正捧着一个食盒,顾云曦眉头一挑,那女子已经转过了身来,看到是顾云曦和公孙成霖,当下走过来盈盈一拜。 “拜见成王,给顾姑娘请安。” 看着绿芙的动作顾云曦的眉头下意识一皱,却又转而嘴角一勾的道,“绿芙姑娘别来无恙。” 绿芙站起身来,手中的食盒似乎略显沉重,顾云曦挑眉看向公孙成霖,公孙成霖却是对着绿芙点点头带着顾云曦走了出去,顾云曦想了想,“你对绿芙,倒是有些和旁的宫女不同。” 公孙成霖捂着嘴轻咳两声,“这个,绿芙本来是太后的人,早先送到皇上身边是打算给他做妾的,当年皇子身边都要配人,太后担心别人送的不安全才自己安排了绿芙,在王府之时绿芙不过是个掌事丫头,可是自从你姐姐过了门,她自己做主把绿芙抬了妾,那时候皇上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没说什么,不过皇上登基之后没给绿芙身份,倒是把她送回了太后身边,这阵子太后怕皇上身子不好,每日让她过来送补品的。” 顾云曦眉头一皱,“我不过是问一句,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公孙成霖眸光微眯的看着顾云曦一笑,“我这不是怕你误会我心系旁人么。” 顾云曦嘴角一抽二人已经走出了含光宫,左右守卫的侍卫俱是她不认识的模样,连带着宫女都全数是陌生面孔,顾云曦眉心微蹙,忽而一问,“阿慈可好吗?” 公孙成霖面色微变,却是极其快的掩饰过去了,他嘴角一扬,“你找个时间去看看她才好,这宫里毕竟冷清的很了,她一个姑娘家也实在是不容易。” 点点头,顾云曦的眸光扫过这宫阁之中的每一样物件,“如此便好。” 不知为何,二人俱是沉默了下来,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外走,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正阳门之外是成王府的大马车,待二人走到那马车之前,公孙成霖忽而开口,“云曦,皇上打算撤了你父亲的丞相之权。” 顾云曦眉头一挑,面上却是没有几分表情,反倒是眸光一转分析起来,“丞相本就是文官之首,现如今皇上更加封他为一等沐恩公,既然已经承袭公侯之位,收回参政之权倒也是正常,更何况,在这官场浸淫多年他也老了,总要把机会留给年轻人的。” 前国丈孙瑜便是在乘了公侯之位之后还手握军权,从此成了朝堂之上只手遮天的人物,现如今公孙墨上任,显然是要防微杜渐,从一个谋士的角度来看,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好。 公孙成霖颇有几分意外,眼底却是闪动着几分珠玉之光,“我就知道你最是看的懂大局,皇上刚刚登基,想要得天下寒门士子之心,只能从上而下大刀阔斧的整顿,既然你都不反对,皇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许是时辰不早,宫门之前除了前后巡视的卫队之外并无旁人,顾云曦听着这话眼底微光一闪,这边厢身后已经响起一阵马车转动之声,顾云曦转头看过去,一辆装饰普通的中等云顶马车正往他们的方向而来,没多时马车便停到了他们面前,一只大手掀开帘子,公孙墨探出身来看向顾云曦,“上来。” 顾云曦微愣,“皇上,这于礼不合。” 公孙墨眼底一暗,“我的命令便是礼。” 两人之间互有僵持,公孙成霖见状干笑两声,“这里人多眼杂,云曦说到底现在还是顾家二小姐,还是跟我同车好些,请皇上先行吧。” 公孙墨眸光几动,终于放下车帘下令先行,公孙成霖微微松一口气掀开车帘让顾云曦上马车,带顾云曦进了马车才跟上去,看着顾云曦面无表情的模样,公孙成霖嘴角一抿,“云曦,皇上对你没有变,你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顾云曦闻言抬起头来,英挺的鼻梁之上眸光犀利,“皇上是九五之尊,我不能因为皇上不看重这些就不讲这些礼数,王爷不是一样的改了称呼?” 公孙成霖一滞,口边的话忽然便顿了住,顾云曦嘴角抿着,忽而抬起一个话头,“听说文阁老已经告老还乡去卧龙山养病了?” 马车滚滚而动,十分平稳的跟在公孙墨的马车之后出了宫门,闹市之上喧闹的声音传进顾云曦的耳朵里,她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公孙成霖,公孙成霖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无所保留的道,“文阁老在朝中耳目众多,且更为遵从贤妃娘娘的意见,他三朝为臣老谋深算,皇上不喜欢他。” 微微一叹,顾云曦随意的点头,“上位者杀伐果断是应该的,身边的近臣若是不忠心自然不能留着,想来皇上还是念着文阁老的从龙之功的,文阁老毕竟年纪大了,如果沐恩公一般,都不适合再在朝堂之上指手画脚了,早点走对他们可全是好处。” 公孙成霖一笑,“便是你会说,若他们都能这样想才好呢。” 顾云曦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燕京城之中雕梁画栋繁华殿阁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看了看又觉得没意思,她放下帘子转回身来,“只怕不容易,人一旦踏上一条权力之路,*就会变得越来越大,忽然将他们的羽翼斩断,再将他们手上的权力收回,只怕会要了一个权臣的性命,不过此刻要命,可要比以后成为下一个孙瑜好得多。” 顾云曦说着话手里下意识的便磨砂着袖子里的锦袋,公孙成霖看着她淡淡一笑,“云曦,那你可对权力感兴趣?” 顾云曦低头将那锦袋的带子解开又系上,自顾自的道,“从前在皇上身边做谋臣只觉得谋划权力算计人心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现如今我无权无势的倒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不出去走走看看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眼看着冬天要到了,只怕今年大燕的冬天冷得很。” 公孙成霖不知道顾云曦为何说到了天气,他看着顾云曦的样子眸光越来越沉重,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轻轻一笑,“云曦,我倒是觉得你好像变了。” 顾云曦将手中锦袋放进袖子里,嘴角一抿未曾说什么话。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顾云曦和公孙成霖下的马车来,公孙墨已经站在了成王府侧门之前,此前早有人回来打点过,成王府的人俱是做好了准备,顾云曦吩咐了灵儿看着马车在外等着,便与公孙成霖一同进了王府直往外院花厅而去。 甫一进的花厅便有扑面而来的淡淡菊香,目之所及,花厅栏杆之外的花圃之中满满的摆着一盆又一盆的绿牡丹,朵朵斗大,花心翠绿,花尖嫩黄,映着灼灼天光将整个院子都照的亮起来。 顾云曦眸色一亮上前几步,公孙墨亦是点了点头,公孙成霖瞬时变作了主人请他二人落座,这边厢又交代了下人好生伺候着便去换衣裳了,顾云曦起身走到栏边看着这多日不曾来的王府一叹,“成王的王府到处都是景致,只可惜成王整天在外,这院子倒是缺个精心打理的人来。” 公孙成霖的年纪也不算小,又是皇亲贵胄,这会子公孙墨大业已定,也可以好生寻个亲事了,公孙墨坐在桌案边上嘴角一扬,“成霖这么多年为了我才耽误了,不如你帮着他看看?” 顾云曦无奈的笑,“依成王的性子也不是谁帮他看看就可以的,京中闺秀如此之多,自然需得找个让他喜欢的才好。” 公孙墨眉头微拢,“那只怕就难了,成霖的性子若是真能看的入眼的这京中只怕没有。” 顾云曦眸光一晃,也不知道公孙成霖那样的该喜欢什么样的人才是,公孙墨上下看了看她的背影,“这一路上可还好?” 顾云曦转过身来点点头,“皇上都已安排周全,自然是好的。” 公孙墨点点头,顾云曦想了想还是看着他道,“照皇上此前说言,既然那圣旨只是为了应付梁国来使,不如现在就将那旨意收回如何?” 公孙墨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的幽芒一闪,“大梁太子就快要到燕京城了,你就算着急却也要等梁太子走了再说。” 赵晟? 顾云曦脑海之中浮现出赵晟的模样来,这边厢公孙墨却是看向顾云曦,淡淡的一问,“云曦你为何如此在乎那圣旨,只要你一天不嫁人,那圣旨对你大抵没什么妨碍才是。” 顾云曦眉头一抬,却听得公孙墨继续道,“再或者,你可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森森凉凉的话语声出口,顾云曦看着眼前之人熟悉的面孔却觉得有几分看不透,她紧了紧拳头,“皇上何以出此言?” 公孙墨状似松口气的起身走到她身边看着争奇斗艳的花圃一叹,“看来是不曾了,云曦,你是我最好的谋士,你该知道谋士最不应该动的就是情,你对我说的天下我时刻都放在心里,现在我们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我要带着你一起走。” 顾云曦微愣,公孙墨已经转身看向了她,他眼底带着明亮的光,衬着他冷硬的眉眼也有几分温暖,“云曦,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必去谋算人心再也不必去做那些你并不喜欢的事情,现在换我站在你身前。” 顾云曦眸光微眯,曾几何时她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彼时她有雄心壮志,她有大仇必报,她曾以为眼前之人会是她一生的主君,夺嫡争位,风霜刀剑她都为他挡,血腥阴暗之事她替他做,以诚心相待绝不背弃,可是到了今日,他大位已得,他权力在握,她听到他的话却在迟疑要不要应答。 世事总是难料,命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转了方向,曾经坚信着的东西被岁月一笔又一笔的涂抹的模糊不清,上苍却再一次将选择的权力放在了她的面前,顾云曦握着栏杆的手微微一紧,良久,她樱唇微动,“皇上言重了,顾云曦……不敢领受……” ------题外话------ 最近在考研不考研之间徘徊,最后还是不考了,可是有没有哪种工作是能养活自己还能让我有足够时间码字的,快毕业了,求包养~(>_ 047再回相府,公主之意 月朗星稀,燕京沐恩公府之中一片灯火通明。 顾云曦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久违了的府院之前,曾经的相府牌匾已经被摘下,看着那龙飞凤舞一般的字迹,顾云曦眼底闪过一层冰冷的光,御赐之物,给了顾中正这个人荣耀的同时,却也残忍的将他手中的权力一点点剥离干净。 府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顾云曦看着站在府门口成群的下人们眸光一沉。 “恭迎二小姐回府。” 夜幕之下,顾府所有的下人们都齐整整的跪在府门之内的庭院里,他们的背脊弓着,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青石板地,那模样实在算得上卑恭到了极致,顾云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缓缓入府,心底的冷意却是越来越强,就是这样一个冷酷又势利的地方,她同白凤说的没错,这里,永远都不是她的家。 顾城缓缓走上前来,“恭迎二小姐回府。” 顾云曦眉头微蹙,左右看了看只看到一脸静然的柳氏和甄氏站在奴仆的最侧面,低着头的样子颇有几分无奈,甄氏正拿余光瞟她,此刻眸光相对,却马上低下了头去,顾云曦嘴角的笑意更甚,却含着让人不敢靠近的戾气。 并未看到越娘的身影,顾云曦转身欲走向碎月轩方向的小道,顾城上前一步,“二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呢。” 眉头一挑,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后被眼前盛大场面惊呆了的紫兰,也是,小丫头哪里见过府内之人如此尊崇她这个二小姐的。 “带着楚衣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紫兰回神,小脸上瞬间带上了几分自豪之色,硬是挺起胸脯点了点头,顾云曦兀自一笑转身往静心斋的方向去,府中还是老样子,静心斋周围却是多了几株参天的松柏树,顾云曦打眼一看,只觉得那树的阴影落下来让静心斋多了几分阴森之意。 守门的还是此前那个姓赵的侍卫,叫什么顾云曦却记不清了,此刻看到顾云曦走过来,眸色之中有一闪而逝的意外,却又极快的掩下去行礼,顾云曦面无表情的走到静心斋正厅门口,顾城便远远地退到了檐下。 甫一开门,一道夹杂着凌人之气的茶盏便向着顾云曦面门飞了过来! 顾云曦眼底眸光一寒,侧身一让,那茶盏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门飞出了门外“啪”的一声碎成了渣子,顾云曦眯着眼睛转过头来,正厅之中的顾中正一身金色暗纹的紫袍加身,正眯起狭长的眼睛瞪着她,顾云曦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只见其纵然还是那般的荣华富贵,可是在他的鬓角之上却是染上了一层刺目的斑白,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浮着一层颓败之气,短短半年,眼前的人却是老了十岁。 “还知道回来!” 顾云曦一只脚还在门外,此刻进得门来,只等着顾中正说出接下来的话。 “跪下!” 顾中正似乎被顾云曦淡漠的模样激怒,他嘴角一抿,满是戾气的道出这两个字,顾云曦眉心一簇,并不为所动。 顾云曦眼底怒气更甚,上下打量了顾云曦一瞬,忽而冷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挤下了你姐姐,你就可以坐上皇后的位置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倒没有这样想,只怕是相爷是这样想的,府门之处的迎接,可不是给我这个二小姐准备的。”顾云曦几乎是波澜不惊的说着话,微微一顿,“至于父亲,我想相爷大抵从未拿我做女儿,我又何必惹了相爷的烦呢?” 顾中正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似乎有一瞬间的意外,“你说什么?” 顾云曦冷淡的看着顾中正,重复似的道,“我说,相爷既然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是相爷的女儿,那你我之前也就不必再有那些虚伪的客套了。” 顾中正眼底的怒气渐渐沉下去,却变作了更为厚重且诡异的深沉落在他的眼底,良久,顾中正冷笑一声,“看来是她告诉你的了,也罢,你是我的养女又如何,我赐给你姓氏,赐给你出身,你如今所享有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我顾氏给你的,就连德王现如今对你的看重,也和我顾氏一族脱不开关系,不管怎么说,你到底还是顾家的孩子。” 顾中正的语气越说越软,顾云曦皱了眉,果然,顾中正接下来便道,“你姐姐不成器我也就不指望她了,现如今德王为了要你回来可是连旨意都下了,前后不过再过些日子就要大婚了,听说今天一回来就去见皇上了,这样很好,我顾氏一族必定是要出一个皇后的,你素来受德王看重,这一次……” 老者的喋喋不休终于让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待顾中正说完,顾云曦才淡淡道,“相爷赐给我的出身不过是一个连下人都可以将我踩在脚下的庶女而已,至于什么荣华富贵,好像也是我自己一分一毫拿回来的,相比相爷拿我做筹码,应该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说道这个姓氏,这可是我娘用易大人在千骑军的所有势力换回来的,如果相爷没有在军中的势力,德王只怕不会那样快的选择和相爷你联手,相爷的女儿现在或许只是哪个官宦人家的主母罢了,所以,这样一样一样的说来,我和相爷之间并不相欠什么。” 顾中正的面色变得铁青,眼底怒火更是勃然,顾云曦眸光清泠继续道,“更何况,我并不打算做什么皇后,相爷的打算又要落空了。” “你……” 顾中正气的身体颤抖,顾云曦却又是眉头一挑,“差点忘了说,今天成王说皇上准备撤了相爷你的丞相之权,他问我的意见,我说……挺好的。” 顾中正站起身来,怒气上涌双目圆瞪使得他的面容有几分狰狞之色,顾云曦说完此话便转身离去,“所谓急流勇退,一等沐恩公已是绝好,相爷好自为之吧。” 她还是善良的补充了一句,可她觉得顾中正已经老了,在他目之所及,他大抵只能看到自己的升迁与顾氏的荣耀,他已经看不到新帝上任朝堂之上的风向转动,当一个天子近臣再不懂得帝王之心,那么他的前途,可想而知。 顾云曦面色冷峻的走出厅门,院子里的葱茏还在,可是此刻落在顾云曦的眼底却总是多了一层萧索颓败之意,她走出静心斋,再度看了看那高高飞扬着的门楣,她,大抵再也不会进来此处了。 顾云曦面无表情的在一个掌灯小厮的引领下往碎月轩而去,还未走近便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院子门口,她眸光一晃,好似看到了洛青衣站在那里,下一瞬,视线变得清晰无比,却是越娘。 “姑娘!” 越娘向她迎过来几步,福身行的一礼,顾云曦扶起她,看着她耳边生出的几丝银发嘴角一扬,“我回来了。” 越娘颇为感叹的拉着她进门,一边上下的打量着顾云曦的身影,“姑娘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啊,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姑娘怎么过来的,奴婢看着怎么还是瘦了,奴婢已经让人去做了补品,稍后姑娘洗漱完了就可以吃了。” 顾云曦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进了内室,却并未脱衣服只是坐在了南窗之下,紫兰从外厅倒了茶送进来,顾云曦轻抿一口看向她二人,“你们坐着吧。” 越娘因为顾云曦回来初升的激动渐渐散去,此刻看着顾云曦略带几分郑重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紫兰看着顾云曦的模样也觉得有异,然而两人却不敢真的坐下,顾云曦想了想,“越娘,你年纪不小了,你是想继续留在这府中呢还是出去?” 越娘眸光一闪,颇有几分不明白的看着顾云曦,“姑娘,是不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 顾云曦挥挥手,“这自然不是的,只是你知道的,我在这府里的处境并不好。” 紫兰站在越娘身边闻言眸光一变,“姑娘,那是以前,现在您可是府里一等一重要的人,您没看到今天晚上那阵仗嘛,还是我进府以来的第一次呢。” 越娘看紫兰一眼,却还是将担心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想了想,顾云曦才抬起头来道,“皇上此前下的旨意有内情,并非是真的要纳我为妃,而我,也一定不会入宫为妃的,现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今日里把话说清楚吧,不仅如此,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往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所以今日里先把你们两个安排好。” “姑娘,您要去哪里啊?” “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待您那么好,又怎么会不纳您入宫呢,她们,她们都说您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呢。” 顾云曦抬起头来,眸光带着几分凌厉的扫了紫兰一眼,“紫兰,我说的话你好像句句都未曾放在心上,皇上的心意不是你我能揣度的,不管如何,我绝不会入宫为妃,这话,你们都要好生记着。” 紫兰眸光一暗,越娘又是一问,“姑娘刚才说要出去,姑娘是要去哪里?” 顾云曦垂眸片刻,“大燕的冬天太冷,我想去个暖和点的地方,越娘,我给你足够的银两,你带着紫兰出府去吧,你身边没有亲人,紫兰的亲族大抵也都不在了,你收她做女儿,出府买个宅子过活。” “姑娘!” 越娘面色凝重的看着顾云曦,紫兰却是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姑娘不要赶紫兰走,姑娘身边总要有个人的啊,越娘年纪大了出府养老,姑娘就让紫兰跟着你吧。” 顾云曦眉心一簇,越娘看着顾云曦眼底坚定的神色沉思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面色颇有几分动容的跪倒在地,“越娘虽然在姑娘身边当值的时间不长,可是姑娘待越娘的好越娘绝不敢忘,今日姑娘大恩放越娘出府,越娘从此吃斋念佛,只求姑娘长命百岁。” 顾云曦并非不知道越娘的经历,此刻觉得她能想开点出府倒是极好,她不闪不躲的受了越娘的大礼,答应紫兰暂时让她在自己身边侍候。 第二日,燕京朝堂之上生出几番动荡来,首要的便是新帝免了现如今一等沐恩公顾中正身上的丞相之职,擢升此前的刑部尚书于永为相,举朝上下,包括顾中正此前的门生都没有任何异议,到了此时此刻顾中正方才知道,在铁血的皇权面前,任何的党派门客都只是一个笑话,他维系半生的人脉,皇帝随意的一个赏赐就能代替。 如果顾中正明白公孙墨的用心,那他就应该谢恩之后好好的做他的沐恩公,可是他没有,就在百官眼前,就在朝堂之上,这位在大燕权力中心游走了大半辈子的权臣糊涂了,他将朝堂上下的都想提最终却没提出来的“立后”一事再度摆了出来。 立谁为后呢? 此刻公孙墨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个女人,并且这个女人还是皇帝的原配妻子,本来就应该在皇后之位上的人现在却在贵妃位上,这实在说不过去,若是平常或许无碍,可是在全京城都知道那位被立为太子侧妃的顾家二小姐养病回京之后,这件事就变得分外玄妙了,身为嫡长女的姐姐都做不到皇后的位子上,那这位庶出的妹妹会得个什么位份? 即便不再是丞相,朝堂上下却不敢看轻了顾中正,因为他的两个女儿都将是皇帝的女人,更将是他们的主子。 “立后”之事再次被公孙墨压了下去,继而便是一系列的军权变化,镇北将军秦征回京,被公孙墨封为上将军,总领燕国兵马,连怀素,齐翔,林源等将军俱是有所封赏,公孙墨以不容置疑的铁血手腕将燕国所有的兵马都牢牢的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登基七天,大燕国在他的整饬之下几乎要将此前浮华到腐朽的气韵尽数散去。 就在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的时候,顾云曦的马车刚刚行至宣武门前,甫一下车便看到了一辆精致华丽的小马车停在宫门之内,等在宫门口的下人看到顾云曦的身影便是轻声一唤,“公主殿下,顾姑娘来了!” 小马车车帘一掀,公孙慈一身雪白宫裙的身影便从车帘之下探了出来,半年不见她又长高了几分,略显稚嫩的脸上也有几分清丽之色,此刻看到顾云曦的身影便是招手一挥,声音又高又亮,“顾姐姐!” 顾云曦着一身湖水蓝的百草缠枝百褶裙,面上未施脂粉,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澄澈,看到公孙慈劲头还如往昔的模样嘴角扬起进的宫门,“拜见公主殿下。” 公孙慈跳下马车来,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顾云曦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半年不见顾姐姐越来越好看了,难怪二哥急着将你收进宫里。” 顾云曦挑眉,倒是意外公孙慈还叫公孙墨二哥,可是听着公孙慈的话顾云曦眼底还是有几分暗色一闪而逝,她摇摇头,“公主说哪里话,皇上的旨意过几日便要收回了。” 顾云曦面色郑重,公孙慈愣住转而一笑,“看来我想让顾姐姐做嫂子的愿望算是落空了,顾姐姐,今日里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顾云曦挑眉,一大早让她进宫来就只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顾云曦被公孙慈拉着上了马车,马车滚滚而动,却并非是要去往福雅宫的方向,顾云曦眸光微带疑惑的看向公孙慈,公孙慈却只是笑意灿然的闭口不提要去见得是谁,顾云曦掀起马车的车帘看向马车之外,却见目之所及的宫殿越来越低矮,连带着周围的苍翠都越来越少,萧条又破败的气氛在这深秋环绕,顾云曦忽然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来。 马车停下的时候顾云曦眼前伫立着一处残桓斑驳的殿阁,殿门甚至破烂的连个名字都没有,公孙慈一身雪白衣裙之上沾上了脏污,她却是半分不在乎的朝着门里示意,而后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顾云曦皱着眉头跟在公孙慈的身后,院落之内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角落里随意的堆放着破烂的衣衫,那样子不知道是放了多少年的,沿着一条断瓦破梁的回廊走进正院,顾云曦打眼便看到正厅门廊之下坐着一个女人,女子年过四十,头发凌乱的结在一起,身上穿着一件冬日里的大棉袄此刻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她两手拿着一个帕子不停地撕扯着,嘴里依依呀呀哼着什么东西确却是咕哝的半分听不清,听到她们走近了也没什么反应,她的面上…… 顾云曦忽而眸光微眯,即便那女人的面容之上满是黑色的污渍,再加上头发的遮掩几乎看不出来长相如何,可是顾云曦还是敏感的认出了眼前的女人。 孙婉。 顾云曦看着站在她身前身量不高的娇俏少女,眉头一沉,“公主不应该来这里。” 公孙慈眸光含着几分沉暗的看着孙婉疯疯癫癫的样子,听到顾云曦的话回神一笑,“顾姐姐别担心,我不仅不会杀她还大发善心的救了她呢。” 公孙慈转过身来,眉头微蹙的看着顾云曦,“顾姐姐,那时候你告诉我说,即便是为了报仇我也一定要活下来,我听了你的话好好的活下来了,可是我想问问孙婉,我母妃不争不抢,为什么她要害死她,可是啊,二哥他让人把孙婉的舌头割下来了,她现在疯了,顾姐姐,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顾云曦这皱眉头看着公孙慈稚嫩的面颊,她面上分明带着灿然的笑意,眼底却闪动着冰冷的寒意,她上前一步拉起公孙慈的手转身向外走,公孙慈却笑呵呵的转头看向顾云曦,“顾姐姐,你紧张了——” 048面见太后,毅然玉碎 金秋十月的凉风从广阔波澜的渭水之上掠过,顺着楚地风姿绰约的锦绣繁花,从长安城的十二城门而入,沿着朱雀长街,经过一百六十坊,经过八街九陌、东西十市,高高的卷起了楚皇宫凤阙飞檐之上的撩黑楚字旗,苍劲有力的大红“楚”字迎风飞扬,如同带着傲气的上苍眼眸,俾倪着俯瞰这座伫立了几百年的巍峨宫城。 日头高高悬在中天,深秋的凉意被暖融融的日光散去,五百名身着素衣宫裙的秀丽宫女在宫侍的带领之下从皇城朱雀门而入,沿着长长的光明道,经太和殿右转,过两仪殿、望云亭入御苑门,再由清凉台之前的曲水廊桥而上,至整个宫城的东侧主宫——长乐宫。 宫侍傲然挥起手中拂尘,五百宫女便堪堪驻足,宫女们各个面若桃花云鬓婀娜,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飞檐斗拱的宫门之前自成一道风景,来往宫人见之俱是眸光微变,只见在那五百宫女的手中都捧着一件物事,因其上罩着一件轻纱并看不真切。 不多时,长乐宫宫门应声而开,从宫内走出两个身着宫侍官服的侍卫来,那负责引领的宫侍当即上前一步对着那两个宫侍点头哈腰的见礼,“二位掌事,殿下要的东西已经到了,小人奉命带着五百宫女而来——” 慕尘、慕云相视一眼,慕尘上前一步,“手脚轻慢些,殿下正在议事,不可扰了殿下。” 宫侍闻言当即点头,回神之时眸光凌厉的从五百宫女的面上扫过,宫女们当即低下了头,慕尘带着那宫侍及宫女从长乐宫正门而入,进门便左转上了一条回廊,回廊悠长曲折,五百宫女齐步跟着,脚步细碎,竟未发出一点声息。 长乐宫建成两百余年,在楚宫之中的建制仅次于帝宫未央,其主殿高屋建瓴的飞檐从正门而起,分别与东西两面的歇山顶相连,一道主脊,四道侧脊,将整个恢弘大气的宫阁牢牢定住,主脊两端各有两个龙形大吻,张口吞脊,尾部上卷,侧脊尾端各有九尾凤羽飞檐,坠琉璃宫珠华彩耀目,主殿之后有东西四殿携亭台水榭各自成一区,其中又以昭阳殿最为奢华瑰丽。 五爪莽纹浮雕的紫檀木罗汉榻上,万俟宸正着一身素黑长袍斜斜倚着,长袍闪着幽黑的光泽熨帖的顺着他精瘦的腰线而下,越发衬着他气息冰冷,礼部长史满头大汗的将手中的折子念完,抬头之时榻上的人早已闭上了眸子,此刻看过去,他精致的面容之上血色全无,半绾着的墨法自他肩头落下,肆意又冷酷,他的身形好似雕塑,平静的胸口几乎是呼吸全无,长史几乎觉得榻上的人已经绝了气息,可是看着万俟宸滟泽的薄唇他又想,若是一个人死了,哪还有如此赏心悦目的绝世容颜呢? 长史战战兢兢的站着,心想着,就这么等着吧,哪怕这人要睡上三天三夜自己也要等着,谁让这人马上要成为太子,谁让这人一定会成为楚地的主人呢,长史喉头发干,身上冷汗重重,想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擦擦汗,却还是分毫不敢动作。 良久,开着的南窗处袭来一阵清风,风中似有缕缕暗香袭人,长史嗅在鼻端只觉得精神一震,正挺了挺背脊,榻上的人却忽然开了口。 “太麻烦。” 淡淡的三个字落地,长史似有一瞬反应不过来,“殿,殿下,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万俟宸忽地睁开眼来,眸光淡漠的扫过来,分明只是寻常的一看,那长史却是腿一软瑟瑟跪倒在地,“殿下息怒,皇上心念殿下,此次册立仪式自殿下回国便开始准备,虽然略微繁琐了些,却是楚国立国以来绝无仅有的郑重盛大,殿下请心念皇上一片苦心莫要推辞,楚地子民尊崇殿下,定然也希望能一堵殿下之风仪,此次不仅是万民之愿皇上之愿,亦是故去的圣文皇后之愿,殿下贤明仁孝,定然——” “聒噪!” 长史一抖,口中的滔滔不绝终于顿住,他额上汗意更甚,抬起头来向上一瞟,榻上的人已经起身,长史连忙低下头去,却听得上位之人淡淡道,“就这么办,滚吧。” 犹如拨开乌云见青天,长史眸色大亮的伏地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弓着身子退后数步才转身疾步离去,万俟宸淡淡的抚了抚衣襟上的皱褶,起身站到了罗汉榻旁侧的窗户之前,目之所及,窗外临水的亭台之间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亭亭独立的十八娇,兰香随着静谧潺潺的流水在这宫阁之间环绕,不多时,连那高高在上的飞檐都侵染了几分兰韵。 “主子,四殿下来访。” 慕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厅门口,万俟宸站在窗边的身形不动,淡淡的道,“请吧。” 不多时门口便出现了几声频率极快的脚步声,万俟玉一脸的郁色进得门来,看到这屋子里的面上的沉色便是一松,“三哥三哥——” 万俟宸转过身子来,挑眉看他。 万俟玉忽而绽出几分灿烂的笑意,“三哥,阿玉有事求你。” 万俟宸淡淡转过身去,“如果是和宇文小姐有关的事,你就不必说了。” “三哥——” 万俟玉瞬间瘪了嘴,“三哥,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万俟宸转过身来,无所动容的看万俟玉一眼,“你怎么不去求父皇?” 万俟玉深吸一口气,捧着一杯茶神色惫懒的落座,眼底却又闪着一层愤愤火光,“父皇要用宇文都,又怎么会帮我呢,要我说,宇文珂根本不是女人,我楚地崇尚风雅,女子都是温婉闺秀,哪有她那样飞扬跋扈的刁蛮人!” 万俟宸不接话,万俟玉瞟了万俟宸一眼,眼底光芒几动。 “我劝你不要再动什么心思了,宇文都身为右相,他家的事情是一定要父皇发话的。” 万俟宸如此一言,万俟玉听得嘴角一抽,“三哥,宇文都向来最听你的话,你说一句话不就成了吗?” 万俟宸一叹,“阿玉,你总是要成亲的。” “那我也要找个自己喜欢的!” 万俟玉脱口而出,万俟宸看他一眼,“如果找不到呢?” 万俟玉不敢看万俟宸,只低下头去喃喃道,“那我就不成亲了。” 万俟宸眉头微皱,眸光却忽然扫到一道人影,就在厅门口,一个十二三岁明眸皓齿的少女正藏在门外向屋子里偷看,此刻忽而对上万俟宸看过去的眸光少女低呼一声便整个人都闪了开去。 万俟宸眉心一簇,万俟玉已然起身走向门口,“阿烟,怎么不进来?” 来人正是楚国公主万俟烟,这位两岁时候和万俟宸分开的公主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三哥哥,就比如万俟宸已经回来十天,朝中大臣有的已经见过许多面了,而这位烟公主除开必要的皇族宴会见过之外,其余有他在的场合几乎从未出现过,这对于一对十年不见的亲兄妹来说实在算不上正常。 万俟宸印象之中记得的是一个粉妆玉砌咿呀学语的小娃娃,对于现如今这个豆蔻少女,不要说她,就算是他自己也是陌生的,看着被万俟玉牵着手走进了的少女,他微有几分发愁的皱了皱眉。 万俟烟充分的继承了已故圣文皇后的姿容,大眼睛,鹅蛋脸,两道弯弯柳叶眉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沉静,虽然只有十二岁,是个清丽秀雅的美人儿,她是被周围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可她的气势并不锋芒毕露,此刻她被万俟玉拉着进得门来,眸色中反而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看着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三哥哥。 忽然,她看到她的三哥哥眉头皱了皱,万俟烟的心一颤,攥着万俟玉的手便紧了一分,万俟玉转过身来,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怎么不知道叫人?” “三,三哥——” 这称呼可算得上陌生了,万俟烟的叫法也十分明显的表现出了自己对于这个称呼的陌生,万俟宸看着明显有些无措的万俟烟生出几分颓丧,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她的话。 万俟烟的心又颤了颤,万俟玉虽然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稍显内敛,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更何况这还是对她亲哥哥呢,万俟玉轻咳两声,“阿烟,这两天在做什么啊?” 万俟烟转过头来看着万俟玉,只有看着万俟玉的时候她才能松一口气,她嘴角微扬,“这几天都在学新的曲子,新来的教引嬷嬷琴艺绝好。” 万俟玉看一眼旁里静静看着他们的万俟宸,嘴角一扬,“阿烟琴艺已是一流,不如为三哥奏一曲?” 万俟烟瞬时便有几分紧张,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俟宸看着她的模样嘴角扬起,“要是真的好,我有奖励。” 万俟烟听得眸光微亮,万俟玉握了握她的手,“三哥的东西都是宝贝,阿烟你可要好好弹。” 万俟烟微微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一声令下便有宫人在南窗之下摆上琴案和琴,万俟宸和万俟玉远远坐着,万俟烟一抬手如水的琴音便洒落了满室。 “宋柯?” 万俟宸忽而一问,万俟玉点点头,“是。” 万俟宸眉头蹙起,“大了十岁呢。” 万俟玉轻咳一声,“宋柯世家出身,除了年龄其他的都和阿烟都是相配,宋涯跟着三哥去了大燕这么多年,他父亲也是一世忠良,母后多少有想要补偿宋家的意思。” 万俟宸看着窗下认真抚琴的万俟烟,淡淡的开口,“让宋涯回来吧。” —— 顾云曦从福雅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从那高高的宫墙看出去,天色成一种阴沉的灰,顺着福雅宫之前寂静的宫道向外走,没多时便走到了钟粹宫之前,顾云曦驻足,曾经满是尊荣的皇后宫自从孙婉出事之后便没了主人,现如今依旧孤独的伫立在天幕巨大的阴影里,顾云曦眸光微眯,忽然回转身子看向不远处的花园湖。 秋日里的湖水泛着泠泠波光,天边沉压下来的黑云倒影在湖水之中让一汪碧水变作了好似能吃人的魔潭,顾云曦不会忘记,那个冬日她在此处了断了一个人的性命,冬去秋来,那人的躯体定然早已腐烂,唯有一堆白骨沉在这暗无天日的湖底不得永生,再想起雅嫔,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这内宫之中只怕处处都是怨气滔天的亡魂。 “这位可是楚姑娘?” 沉暗的声音忽然在顾云曦身后想起,顾云曦微微一惊,面色却还是从容的转过了身,看着眼前一身暗紫色宫裙的老妇,她眉头一挑,“我是顾云曦,敢问嬷嬷是——” 老妇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顾云曦,“太后娘娘有请,还请姑娘随老身来。” 不自称奴婢却是自称老身,顾云曦又看了老妇人一眼知道自己躲不过,所幸便抬步向着太后所住的云澜宫而去,若说成为太后应该移宫的,可是赵湘澜并没有,云澜宫还是如往昔一般的陈旧,静静的立在整个宫城的边边角角上,它并没有因为它主子的尊荣而有任何改变,顾云曦踏进云澜宫,忽然有几分佩服赵湘澜来。 在这个满是权力*的深宫之中,只有她能时刻保持这样淡泊的与世无争的态度,可是这里人与人的关系非亲即敌,这里的争斗非宠既死,一个无心之人又怎么会在这深宫之中活了这么久,从异国宗室之女到现如今的圣仪皇太后,她的位份如此尊荣,她的城府与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顾云曦敛着眸子跟在那容色黑沉的老妇人进了偏殿,天色已经不早,且沉暗无比,可此刻的偏殿之中却没有点上灯火,顾云曦进门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恍惚,定了定神才看清屋子里的摆设,老妇人脚步不停的领着她从侧门入了左厢,掀开厚重帘子的那一刹,顾云曦终于看见了亮着的灯。 “顾云曦拜见太后娘娘。” 屋子里陈设简单,书架,桌案,屏风,还有一张用作小憩的软榻。 桌案之前,赵湘澜一身淡青色立领宫装坐着,头发全部一丝不苟的束在了脑后绾做一个简单的发髻,一支凤钗斜斜插着,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粗壮的大号狼毫,正低着头在纸上描画着什么,顾云曦低头福着身子,两腿有些酸。 “起来吧。” 良久,赵湘澜终于抬起头来,她面色静然的抬手将狼毫笔挂在笔架上,眸光淡淡的转落在顾云曦的身上。 顾云曦起身,只觉得身上瞬时便起满了鸡皮疙瘩,那样的眼神说不上狠毒,却又含着绵绵入骨的冰冷,顾云曦定了定神,抬起头来与赵湘澜对视。 “顾姑娘的病可好了?” 当初她离京乃是用的养病的名头,后来她走的太久顾府的人干脆就说她出京养病,赵湘澜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生病,可是此刻顾云曦也只得点点头,“已然大好了,多谢太后娘娘挂怀。” 赵湘澜嘴角扬起,眼底却不含半分笑意,“顾姑娘就如哄骗哀家这般哄骗了皇帝?” 顾云曦神思一紧,却是摇头,“皇上与太后母子连心,太后娘娘知道的皇上也都知道,顾云曦待皇上和太后一样,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赵湘澜看着顾云曦的眸光便是变了几分,“皇帝下了要纳你为侧妃的圣旨。” 这是一个陈述句,顾云曦眉心一簇,想了想还是道,“皇上此道旨意有些内情,太后娘娘应当相信皇上,对于后宫妃嫔这般大事绝不会没有考较。” 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几丝凉风,落在顾云曦的身上让她只觉得有几分寒意,赵湘澜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外间都在传说黄帝要让你做皇后,你觉得如何?” 若说别的顾云曦不敢确定,可是顾云曦相信,眼前的太后娘娘即便是让其他的任何人做皇后也不会让她坐上那个位置,她兀自一笑,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传言便只是传言而已,立后乃国之大事,皇上一定有自己的打算,顾云曦无德无能,绝不敢宵想凤位,还望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屋子里熏着淡淡的桂花香,可是顾云曦却觉得那香味太过甜腻了些,她眉心微蹙,却见赵湘澜的眸光往那屏风之处瞟了一眼,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却听赵湘澜又问道,“雪儿现如今乃是我朝贵妃,顾姑娘可想和雪儿同入宫中?”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从无进宫之愿,皇上待云曦以诚云曦不胜感激,云曦只愿做皇上的国士,绝不敢作他想。” 赵湘澜眸色微亮,似乎很是满意顾云曦所言,“天下女子皆想坐上那至高之位,你倒是奇怪,可若是皇帝一定要让你入宫呢?” 顾云曦嘴角微勾,“云曦与皇上从来只有君臣之谊,从前如此,将来也如此,别的女子大抵以为皇宫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所一心想进来,可对顾云曦来说,这里不过是一个黄金做的牢笼而已,皇上明白顾云曦之心,又怎么会逼迫与我。” 赵湘澜眸光微眯,“若是真有那般皇命,你难道要违抗不成?” 窗外忽而袭来一阵夜风,幽然呜咽的声音像极了女人低声的哭泣,顾云曦眼底现出几分沉郁锋芒,她缓缓退下手腕上成色极好的镯子,轻轻一滑,“啪”的一声,那翠*滴的镯子便断做了几段。 “若真有那一天,顾云曦自当如此物。” 低幽而沉重的话缓缓落地,和那夜风融在一起,赵湘澜面上的表情顿住,良久,她眸光之中闪出几分异样的光彩,轻笑一声,“顾姑娘当真性烈。”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面色冷淡的开口,“太后娘娘谬赞了,时辰已晚,顾云曦不敢打扰太后娘娘歇息,这就告退了。” 赵湘澜嘴角勾起的笑意沉了下来,看着顾云曦良久,终于道,“去吧。” 顾云曦福身一礼转身出门,在那面无表情的老妇引领之下往外走,夜风扬起,走廊上亮起来的风灯左摇右晃,灯影摇曳之中,顾云曦脚步坚定的走出了云澜宫的大门。 左厢之内,赵湘澜淡淡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薄唇一动,“墨儿,你都听到了——” 脚步声起,高大的屏风之后走出来一个身影,公孙墨眸光漆黑,面色之上染着一层诡异的灰白,他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看都未看赵湘澜一眼的走了出去—— ------题外话------ 想念宸宸的我把他请出来了,但是短时间内不容易宣布主权的啊~ 049月圆之夜,不速之客 当孙哲出现在碎月轩门口的时候顾云曦只觉得有几分诧异,自从她去见了赵湘澜之后已经在顾府之中静静的待了两日,朝堂之上变故颇多,可都与她无关了,周遭的一切平静的甚至有些诡异,她几乎觉得那夜在云澜宫之中所察只是自己的错觉。 孙哲待她的态度还如往常那般恭敬,在下人的带领之下进的正厅来,俯身道,“顾姑娘,皇上让我来接您进宫。” 顾云曦午睡刚起,面色之上还带着几分惫懒,“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孙哲摸摸鼻子,“这个属下可是不敢问的,皇上这两日身子不太好,今天在和新上任的几位尚书大人议事,几国使者都快要到了,皇上这阵子有的忙了。” 顾云曦眉心微蹙,想了想还是转身进屋换了一身素色棉袍,孙哲看到顾云曦那身衣裳嘴角一抽,转而跟着顾云曦出了碎月轩的院门,顾府之中的下人们待顾云曦较此前更为恭顺,此刻见她来了俱是安静的垂着头立在道旁,顾云曦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半分波动也无,刚走出内院顾云曦便看到顾城脚步匆匆的向静心斋方向而去,她心底闪过一丝不安,当即沉下眼眸走出府去。 高大华贵的宫车招摇的停在顾府门前,顾云曦眸色深幽的独自上了马车,心中却是一片沉郁,马车滚滚而动,顺着长长的荣华道向着宣武门而去,顾云曦倚在车里,下意识的拿出那绣着云纹的锦袋细细摩擦,袋子里面装着一物,顾云曦的手一握便现出方方正正的棱角,经过喧闹的集市,没多时宣武门便近在咫尺。 毫无阻挡的进了宫门,马车顺着悠长的宫道直往含光宫的方向而去,顾云曦掀开车帘打量着这白日天光之下的大燕宫,金碧辉煌的宫阁飞檐却丝毫落不进她漆黑的眸子里,不多时,马车堪堪停在了含光宫宫门之前。 下的马车来,含光宫之外正站着两道身影,顾云曦看过去,俨然是夜七和肖扬! 现如今的夜七已经是禁军统领,肖扬自从几日之前随她回来之后亦是官升一级居羽林军统领,此刻站在宫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二人看到是她来了俱是对着微微颔首,顾云曦现如今无品无阶,反而应该对他二人行礼才是。 微微一福,二人都侧身让了开去,孙哲走到顾云曦身边,“姑娘请随我来。” 顾云曦跟在孙哲身后往含光宫之内走,刚走到前殿门口便听见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孙哲的步伐略快了些,顾云曦眉头一挑静静的跟在孙哲身后。 “这件事不必再议,京中人马也不必大变,震北军接手镇南军,镇南军从郯城撤到南边去,北境少了玖丹,至少能安稳个十年,现如今我们要注意的根本不是北境,东南的寒原之上部族亦是众多,自从洛萧回去之后,南越边境的防守更为强盛,那些……咳咳……蛮人竟然敢集结兵力往我东南边境而来,这个冬天,大燕必然不好过……咳咳……” “皇上言之有理,如果苏逻一族和南越一同作乱,燕地势必难以应付,我们不妨早作防范。” 顾云曦静立在门口,前殿之中传出两个人的说话声音,一个是公孙墨,另一个她却是不认识的,孙哲在廊下站了良久,似乎是听不得公孙墨一阵阵的咳嗽,终于抬步走了进去,“皇上,顾姑娘来了。” 孙哲话音落下,顾云曦只听到公孙墨又道,“此事就先如此议下,京中事物先让夜七带你熟悉一番,明日里再来吧。” “秦征遵命。” 顾云曦眉头一挑,脚步声传来,她只看到一身黑袍的男子身形挺拔的从前殿之内走了出来,男子的长相算不得俊美却极有威仪,他的墨法如练,十分干净利落的绾在了脑后,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北境苦寒之地待的久了使得皮肤略带几分白,一双眸子虽然不大却极其有神,带着常年在军营之中侵染而来的森森暗芒,四目相对之时,秦征低下眸子与顾云曦擦肩而过。 “进来吧。” 公孙墨这一语自当是给顾云曦说的,顾云曦抬步进的门去,“臣女顾云曦拜见皇上。” 公孙墨一身明黄常服如常的挥挥手,却是连声咳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旁里的近身太监徐福捧上一碗药递给公孙墨,“皇上,快喝了吧。” 公孙墨面色微微带着几分苍白,眼下还围着一层黑色暗影,他抬手挥开那碗药,看向顾云曦,“你随我来。” 孙哲站在一边忽而将祈求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嘴角微抿,“皇上当以龙体为重,即便有什么事先喝了药也不迟。” 公孙墨起身的动作一顿,看了顾云曦一眼转身将徐福手上的药碗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殿内侍候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俱是将亮亮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公孙墨转身走向内殿,顾云曦掩下眸子抬脚跟了上去。 顾云曦从未进来过含光宫的内殿,此刻进去目之所及却并非她想象之中的那样华贵奢靡,又忍不住的轻咳了数声,公孙墨走到桌案旁侧将一本折子拿出来转身递给了顾云曦,“看看。” 殿内的侍从早已退下,只有徐福和孙哲守在内殿入口之处,顾云曦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上公孙墨不容拒绝的眸子却还是抬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瞧,顾云曦眸光微变,“这是——” 公孙墨转身落座在内殿软榻之上,“南越皇帝年事已高,早前病重也有几分是真的,现如今的南越自然是洛萧做主,自洛萧回国之后南越便有许多大动作,在他们和大梁的边境上有两座城是当年南越献给大梁的,前两天,南越有十万军马向那两处集结了过去。” 顾云曦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紧,公孙墨却是接着道,“大梁与燕地自来便是一衣带水,且南越和大燕之间如今隔着一处寒原,寒原之上的苏逻族本就神秘莫测危险非常,若是南越此番夺下了那两座城,便算是和大燕比邻了,届时,燕地必然危险几分,你怎么看?” 殿内静谧的可怕,深吸一口气,顾云曦眉心微蹙的抬起了头,“皇上,臣女现如今的身份并不适合知道这些事情。” 公孙墨挺直的身形一滞,转而眸光幽幽的看着她,“那你觉得现如今你得身份适合做什么事?” 顾云曦嘴角微抿,“适合居在府中。” 公孙墨嘴角扬起,眼底的幽暗却更深,“云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出去了一趟之后就变了心意?从前的你在我都未曾想到那么久远的时候就与我说到了天下,现如今,你是怎么了?竟然只想安然的在顾府之中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不成?” 为什么变了心意? 这个问题顾云曦实在不知如何作答,此时此刻,她的理智似乎消散不见,她的眼前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霭,她看不清眼前的形式如何才对她最为有利,大燕的军队和财富俱是中原前列,如果大燕妄图称王—— 公孙墨又走到那奏折成堆的桌案之上从中取过一本递给她,“看看。” 接过来打眼一扫,顾云曦本就沉暗的眸光微微一变,公孙墨眼底幽光深沉而郑重,他十分清晰的看见顾云曦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颤,他握紧了拳头站在她近前,开口的声音如瑟瑟秋风让人从脚底生出几分凉意。 “楚国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块,燕地在中原最北,楚地在中原最南,云曦,若有朝一日我们能将那里插上燕地的黑鹰旗,将整个中原冠上大燕之名,那对于你我来说,岂不是功比周始帝?” 顾云曦眸光微眯,白凤说过,破军,七杀,天狼,三星具出天下定要易主生乱,北方有天狼,这天狼星除了眼前此人顾云曦再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天狼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野心和他所拥有的势力,若他真的想于世争锋,胜算在这三者之间乃是最大。 若真能中原一统,若真能成就此等凰图霸业,其功绩岂止名流千古—— 顾云曦猛的垂下了眸子,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谋臣,更当不起什么国士,如果她的心够狠够硬够果决够理智,她就应该马上向眼前的帝王表明决心,再和他站在一起,用燕国强于中原的力量挥军南下,巍巍西凉,只会成为她西夏万千死灵的祭品! “皇上。” 内殿之中只有二人浅淡的呼吸声,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头,高挺的鼻梁坚毅的眸色让她整个人曾添了几分英气,说出来的话更越发的掷地有声,“顾云曦从前自负托大,常以皇上谋臣自居,此次走出大燕,所见之人愈多愈觉得自己见识与智谋实属浅薄,皇上现如今大位已得,接下来的雄图大业顾云曦自认为还不够资格插手,恳请皇上遍寻天下有识之士收为己用,将来……将来成就霸业之时定然能大有助益。” 公孙墨眸光微眯,眼底闪过一分让顾云曦看不清的神色,他再上前一步靠近顾云曦,扬着唇撤出一丝笑来,“云曦怎会如此作想,将来即便是天下智士都为我所用,你依然是我身边第一人,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还不清楚,于我而言,任何人都比不上你站在我身边。” 顾云曦手上还握着描述楚军战况的情报,此刻听到公孙墨之言由不得心中一跳,许多往事如山洪海浪一般的向她袭来,那些细微末节之处她并非看不到,如果,如果上苍待她再仁慈一点,如果她的生命之中没有与那一抹撩黑墨瞳兜转纠缠,她或许真的会留下来,为了那不世之仇,为了他与她的一份不可多得的温暖,即使九重宫阙与她如牢笼,她也倾尽全力不会退却。 然而世事多变,岁月的长河从来没有如果两个字的出现,此刻话已至此,她绝不许也绝不会让自己回头,“皇上看重,顾云曦心存感激,然而顾云曦心意已决,皇上自然是以大局为重之人,又何必为了顾云曦——” “到底是为了什么?” 公孙墨嘴角扯出来的笑意散去,眸子里迸出丝丝寒星来,他抬手抓住顾云曦的手臂,近乎粗暴的将她一摇,顾云曦吃疼皱眉,连手中的折子都掉落在地,公孙墨深抿着嘴角望进她的眼底,“你在害怕,你害怕今日应了我,总有一日便会与他为敌!” 顾云曦纤细的身子微微一抖,如她所料,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公孙墨握着她的手臂更为用力了些,他的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如果他能给你一切,你又为什么回来,云曦,全天下都知道你会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身边,你根本无处可去!” 顾云曦听着公孙墨的话一颗心猛的揪了起来,她的手臂使劲的挣了挣却还是徒劳无功,她略带几分苍凉的摇摇头,“皇上错了,我从未想过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我回来只是因为皇上待我有恩有义,只是因为不论前事对错皇上仍旧是我所奉的主君,即便我的心境已有所变,皇上在我心中仍旧是深冬寒夜助我一臂之力之人,所以,我遵从皇上圣旨上的意思赶了回来。” 公孙墨眼底光华几动,却还是眸光漆黑的攥着她,“你说我是你的主君,可是你回来只是为了与我决绝,再将那道旨意从你身上剥离开来,然后给你身边的下人找好出路就再次离开!” 顾云曦并不惊讶他知道她的动作,相府之中人多眼杂,关系更是盘综错节,更何况,顾中正或许要将她再次推出来也不一定,思及此,顾云曦眸光泠然,“是。” 公孙墨看着她不闪不避的眼睛,内心好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烧,他深吸一口气,“顾云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你要离开我离开大燕,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没了,你再没有利用的价值,顾中正便不会容你,我,我也不会再为你敞开大门随时等你回来!” 一字一句落在顾云曦心头,她淡淡一笑,“我很清楚。” 公孙墨深吸一口气,忽而猛的咳嗽数声,他狠狠地看着眼前女子脂粉未施的眉眼,“你是不是以为离开我就能站到他的身边去?你觉得楚国,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吗?” 顾云曦满是苦涩的垂下眸子,“皇上所言既是,所以顾云曦从未做此想。” “哈——” 公孙墨冷笑一声,“所以说起来你即便失去一切,即便一无所有也要一心离开大燕了?那我告诉你——” 公孙墨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弧线,定定道出两个字,“休想!” 顾云曦从含光宫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皇帝赏赐的四个侍女,与此同时,云澜宫之中正传出一阵脆响之声,赵湘澜少见的动了怒,她最喜欢的青瓷茉莉花纹茶盏被她摔在地上变得粉碎,面上虽然并无多大的表情,可是云嬷嬷几人都看得出来,她们的主子是真真正正的生气了! “哀家可以允许他坐拥后宫三千,可以允许他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花丛滥情,却决不许他为了一个女人大失章法!” 赵湘澜含着冷意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一般从众人心头滑过,云嬷嬷等侍候在侧的人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赵湘澜眼底光芒闪动,良久,她看向云嬷嬷,“去告诉贵妃,哀家需要一个地位尊贵的皇子,母以子贵,让她好生想想吧。” 凌雪宫里,顾映雪听着锦文的禀报正笑得欢畅,即便是在自己的宫殿之中她的妆容也没有丝毫的懈怠,此刻那云鬓之上的九凤鸾鸟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十分耀眼,“真真是,顾云曦好生天真,昭告天下的旨意难不成只是为了好玩,还想让皇上收回,我倒要看看这一次我们的皇上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锦文在旁里给她递上一块云宋新出的淡青色顾绣云罗帕子,“小姐言之有理,不过,要是顾云曦半推半就的从了皇上,那岂不是小姐的位子便要受到威胁了?” 顾映雪淡淡一笑,随手将那帕子在手指之上缠绕两圈,“顾云曦怎么会答应,即便等她答应了,那无法可解的合欢蛊也是横在皇上心口上的一根刺,这根刺又长又尖,随便一动,就是要见血的。” 锦文在旁里听得眸光微敛,这话毕竟牵扯到皇上,可不是随便能乱说的。 “启禀贵妃娘娘,云澜宫云姑姑求见。” 倚在塌边的顾映雪眉头一挑,云澜宫现如今在宫里仅次于帝宫含光,随便一个宫女出来也是高人一等,更别说这位太后娘娘身边的近人云嬷嬷了,顾映雪眼底闪过一道不可察的厌烦来,“请吧。” 云嬷嬷一身紫衫华服进的正殿,看到高坐在主位上的顾映雪深深下拜行的一礼,“启禀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特意让奴婢给娘娘送些补品来。” 话音落下云嬷嬷身后便走上来几个小宫女,顾映雪淡淡一笑,“这两日身子不爽变未曾去拜见母后,待我这身子好利索了便去陪母后解闷,倒是劳烦母后了。” 云嬷嬷一笑,“哪里哪里,这几日太后想念贵妃的紧,却也知道贵妃娘娘因为顾府的事不开心,娘娘闲来无事便画了一幅画来,今日奴婢带了过来,却希望能给贵妃娘娘解个闷才是。” 顾映雪听到那“顾府的事”四个字握着的拳头便是一紧,此刻听到有画送来便是眉头一挑,云嬷嬷一挥手,两个小丫头便走上了前来,二人将一副卷轴徐徐打开,顾映雪眸光扫过去,不由得深深一眯,竟然是一副榴绽百子图! 火红的颜色几乎快要刺伤顾映雪的眸子,云嬷嬷满意的看着顾映雪完美的表情生出一丝裂缝,挥挥手让丫环收了画接着道,“太后娘娘说贵妃娘娘孤身在宫中难免的寂寞,皇上膝下亦是无子,贵妃娘娘不妨想想那母以子贵的话来。” 顾映雪的面色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初,她一笑,“多谢母后苦心,雪儿自当从命。” “贵妃娘娘向来最能体会太后苦心了,奴婢要送的东西要传的话都已经送到,这就告退了。” “云嬷嬷慢走。” 顾映雪满面笑意的看着云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锦文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小姐,怎么办?” 顾映雪想了想,垂下眸子兀自一笑,“我确实需要一个儿子,不是么?” —— 夜色沉沉落下,泼墨般的夜空之中静静悬着一轮玉白圆月,幽幽清辉从九天之下直泄而下,却分毫沁不进一片漆黑的含光宫里。 含光宫之内一片静谧,墨黑的帷幔长长的垂在殿里,将本就幽暗的宫阁映衬的更加阴森了些,间或从内殿的最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几分凄苍,孙哲和孙鲁站在内殿入口处,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透着深深的担忧。 徐福端着一个托盘从外殿走进来,看着孙鲁二人深深一叹,托盘里的药已经热过数次,可是他们的皇上自从下午见了顾姑娘之后就一直面色阴沉的坐在内殿,看那样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几个即便是近人,却也不敢无召打扰,眼见得已经要过了二更天,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正面色无奈的相对着,一个小太监却忽然从外殿急急走进来,徐福走过去,那小太监在他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徐福面色微变。 徐福走过来看着孙哲,“贵妃娘娘求见。” 孙哲透过开着的窗棂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徐福是王府之中就侍候着公孙墨的太监,自然也深深知道他主子的脾气,可是眼下来的是贵妃,无论如何通报一声都是不能少的—— “主子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只怕是不愿意见外人的。” 孙鲁皱着眉头如此一言,徐福想了想便又犹豫了。 “孙护卫此言,可是说本宫是外人?” 孙鲁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句清脆之声接了上,三人俱是看向内外殿相接之处,目之所及,一身湖水蓝广袖宫装的顾映雪正徐徐走过来,三人眼角一瞥俱是低下头去。 “拜见贵妃娘娘。” 孙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着头并不与顾映雪直视,顾映雪无论如何都不会纠结公孙墨身边近人,此刻面色淡淡的看向孙哲,“听说皇上病了?” 一国之君病了是可大可小之事,孙哲兀自一愣,顾映雪抬手便端过了徐福手中的药碗,“就让本宫送药给皇上吧。” 顾映雪端着药碗进了内殿,孙哲孙鲁相视一眼,终究是没跟上去。 沉暗的殿内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黑暗之中,浑身上下沁满了寒意的男人正倚在窗边软榻之上,他的身形堪堪定住,就那般看着那关着的窗棂,不知道已经看到了多久。 “出去。” 低沉的落下两字,不远处的脚步声一顿,继而再次响了起来,公孙墨眯着眸子转过头去,却在看到那隐约出现的身影之时眉头皱的更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冷冷地道出此话,脚步声却还在向着公孙墨靠近,“噔”的一声,顾映雪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软榻一端的供桌之上,“皇上身子不好,此刻应当吃药了。” 公孙墨身形未动,甚至连说话的音调都没有变,“从此以后,没有朕的召见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一阵短暂的静默,公孙墨只听到顾映雪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出口的话语之中竟没有分毫不虞之色,“臣妾今日来只为了一件事,这件事与母后有关,还请皇上准许臣妾说完。” 公孙墨并未说话,顾映雪只在黑暗之中轻轻道,“今日母后派云姑姑前来传话,母后年事已高,希望皇上能早日诞下皇子,皇上刚刚登基,朝中难免有几分人心不稳,臣妾以为皇脉之事事关重大,今日特意来禀明皇上,如同皇上需要臣妾这个贵妃一般,臣妾亦需要皇上给臣妾一个孩子。” 顾映雪即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心里准备,即便她说话的感情好似只是在谈一件利益买卖,可是在公孙墨的看不到的黑暗之中,她还是郑重的画好了精致的芙蕖妆,此时此刻,当她说出这几句冷硬的没有分毫的感情的话,她的面上还是浮上了几分云霞。 沉重的静默磨平了话意之中的几分旖旎之味,公孙墨咳嗽两声起身,大踏步的站到了顾映雪身前,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顶,一只手缓缓地落在了她的侧脸之上。 顾映雪呼吸一乱,她似乎从未离得他这般近,空茫的黑暗之中顾云曦只觉得头顶上的呼吸似乎离得自己越来越近,她双睫颤抖的闭上了眸子,就在她握紧了双拳心跳几乎不能自己之时,公孙墨淡淡的话语缓缓的落在了她的耳边。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朕谈条件吗?” 顾映雪的身形瞬间绷紧,她猛的睁开了眸子,眼底刚刚浮起的一丝水光破碎,继而变作一股子意外的骇然,耳边分明是灼热的呼吸,侧脸之上更还有他略带剥茧的指腹在轻轻磨砂,就是在这样暧昧的距离之中,他的话却像一把钝而厚的刀子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的划拉开来—— 公孙墨抬起头来,手指掠过顾映雪的侧脸,开口的话语还是如适才那般毫无波澜,“朕大抵真的需要一个皇子,可是这个皇子的母亲绝不能像你这样阴险毒辣,凌雪宫是朕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如果你不好好珍惜,朕连凌雪宫也可以收回来。” 顾映雪被公孙墨触到的侧脸之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上来,只让她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她深深的将指甲掐进手心才保持住了自己素来引以为豪的休养,嘴角深深一抿,顾映雪抬眼看进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顾云曦大抵才是皇上心中所想,只可惜她那具身子只怕早就破败了,就算没有,皇上以为这个月圆之夜她*难挡之时心中想的是谁?” 感觉到身前之人的气息陡然一变,顾映雪勾起嘴角退后一步,“臣妾从嫁给王爷那一刻便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臣妾可以没有孩子,皇上大抵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在这深宫之中挣扎求活既艰且辛,有皇上陪着臣妾百年孤独,臣妾心愿足以。” 微微一顿,顾映雪行的一礼,“皇上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 一室黑暗如浓墨一般难以化开,如同公孙墨漆黑的眸子,顾映雪的脚步声响起,忽而,公孙墨淡淡的开口,“你似乎永远都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你说什么事该你做你都不清楚,你要明白,就算没有她,你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从明日起,日日去尙律司学宫规戒律吧,你身边的下人并未尽到谏言督促之责,依朕看,也不必留在宫中了。” 尙律司乃是宫中教学规矩例律之所,大燕宫所有的宫女都要通过那里的教导之后才能被分配到各宫做事,明日里,顾映雪将成为大燕历史上唯一一个进入尙律司学习规矩的皇帝妃嫔。 顾映雪的脚步一顿,再走起来的时候就变得沉重而错乱,公孙墨淡淡的站在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哲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他二话不说的跪倒在公孙墨身边,将药碗举过头顶静默不语。 公孙墨转过身来,接过孙哲的药碗仰头喝尽后淡淡的开口,“把那个天地门的杀手送到卫靳的府上,就说,是楚过太子送到我这里来的。” 孙哲接过药碗来,点头应下转身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有所动静,他转过身去,只见公孙墨侧身站在打开的窗棂之前,正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轮满月之上。 满月的余晖同样也落在了长乐宫之中,昭阳殿里,十五捧着药匣子从罗汉榻旁侧的凳子上起身,万俟宸面色微白的躺在榻上,收回被包扎好了的手腕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角落里亮着的宫灯。 “没有玉蟾蜍,她怎么办?” 十五的步子一顿,掩下眸中颜色轻声道,“姑娘为白凤先生所救,九重阁之中医道不低于百里,主子大可放心。” 万俟宸闭上眸子,“白凤只送她到燕然山——” 十五眸光几动,“也可自己在腕间取血,只是那样要难熬许多,也危险许多。” 万俟宸眉心一簇,静默良久,忽而睁开眸子看向站在一边的慕言,“父皇将日子定在了十天之后?” 慕言点点头,万俟宸又皱了皱眉,看了看十五挥手让他退下,十五刚刚离开一道身影便闪了进来,万俟玉进门看着万俟宸手腕上缠着的白布眼角一挑,万俟宸看到万俟玉微有几分意外,坐起身来将手腕上的白布盖住,问他,“怎么了?” 万俟玉眉心蹙着,“三哥,下午接到阿然的情报,听他说南越和大梁边境上有了点状况,有一股骑兵嘴角几次连番挑衅南越守军,洛萧已经调了附近的十万兵马赶了过去。” 大梁? 万俟宸眉头一皱,想了想却是道,“让他小心看看,大梁太子并非是好战之人,看是不是其他的异族人在其中作乱?” 万俟玉点了点头,继而又想起一个话题,“三哥,公孙墨登基,西凉和云宋竟然也派了人去贺,你猜他们派去的人都是谁?” 最近万俟玉在整合万俟宸的这么多年布置下来的情报网,所以有什么消息倒是第一时间在他手上,万俟宸闻言眉头微蹙,“西凉和大燕本来交好,然而此前西凉的箫玉瑾被烈帝废黜为庶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破裂,云宋这么多年来对大燕敬而远之,按理来说,这一次大抵也不会派重要人物前去。” 万俟玉嘴角扬起,“我本来也是如此想,但是当我看到那情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西凉那一边竟然是由萧玉楼亲自去,而云宋竟然是由摄政王世子姬无垠亲自去,三哥,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几分不妥。” 万俟宸沉下眉头来,西凉和云宋都与大楚有接壤之境,如果有什么战事一触即发,这两国的态度很大程度之上能决定楚国的生死存亡,他们到底因何而去? “派人再探,西凉和云宋两国不和已久,我们暂时不必担心他们有什么动作,倒是他们和大燕会不会有什么计划却是不得而知了,另外,云宋的傀儡皇帝最近大病小病不断,我要知道,姬维想要扶持哪一个皇家子上位。” 万俟玉点点头,看着万俟宸微白的面色有几分不忍,想了想忽而转了一话题道,“三哥,今日里父皇开了万宝斋赏了我几样宝物,你要不要看看?” “你和大哥都要封王建府,宫中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万宝斋里,赏给你你好生收着便是。”万俟宸正兴致不高的摇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似地眉头一挑,“父皇开了万宝斋,那样东西可还在?” 万俟玉本是不解,想了想忽而眸色一亮,却又是眉心一皱道,“在自然是在的,可是三哥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那东西虽然好,却不能轻易拿出来的。” 万俟宸淡淡的起身走进内室,“我不过问问,自有用得着之日。” 万俟玉眸光微转的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忽而微微一暗,周帝国建国几百年,历代皇后都有一件作为皇后身份地位象征的碧海玉月玲珑凤佩,直到两百年前帝国没落,那被称作皇后之玉的凤佩在皇宫之中被盗,后来各诸侯国发起,皇后之玉曾在几国权贵之间暗自流传,最后落在了谁的手里天下人却是不得而知,然而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那玉此刻正静静的待在楚国皇宫宝库万宝斋之中。 且不说此玉本身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极东碧海千尺之下的地底寒玉雕刻而成,单说其作为皇后信物流传几百年,其至尊至贵之位都是不可动摇,万俟玉起身往外走,天边的月影将他满身罩上了流华,他却忽然想到了他在某个夜里对那女子许下的诺言。 彼时女子面带污花,却不愿用溪水净脸,他看之不过,当即便道:将来我要为你造一座白玉石砌成的房子,让你天天去那房子里净面给我看。 夜色越来越深,天边的满月渐渐西斜,万籁俱静的燕京沐恩公府碎月轩之中,顾云曦却在忍受着几乎痛彻心扉的煎熬,她的手腕之上已经印上了两道鲜红的口子,可是浑身上下涌起的难耐酥麻却分毫没有减少,胸口更好像有千万把刀子在来回划拉,尖锐的刺疼感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折磨了个遍。 极致的疼痛,极致的*,顾云曦如同一夜无所归依的扁舟游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她的牙关早已紧咬到发麻,双手几乎抓破了身下的锦被,她极力的克制,极力的隐忍,除了微微急促的喘息,绝不愿意发出一丁点儿让她觉得羞耻的声音。 身边守着的人早已经被她早早的驱散开来,一室的静谧让她安心,却又让她绝望,疼痛扼住了她的呼吸,她冷汗淋漓的大睁着眸子看着头顶花纹繁复的帐顶,几乎就要抬起紧握着匕首的手朝着自己心口扎下去! 下意识的,她鲜血淋漓的手腕攥紧了袖子里的锦袋,锦袋里面的硬物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她用指腹轻轻地磨砂,几乎能摸出那凹凸不平的字眼是那个让她此刻想都不敢想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触摸,冰冷的玉质被她握的温热,似乎是痛的麻木了,她竟觉得神识略微清明了几分,可饶是如此,体内的*却分毫不见沉溺。 “踏、踏、踏——” 静谧的内室忽而响起一道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凭着余下的一点儿力气冷厉高喝,“滚出去!” 脚步声未停,顾云曦心头浮起一抹异样之感,她艰难的侧过头去,随着那脚步的靠近,她几乎是惊骇又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渐渐变得明晰的身影! ------题外话------ 美人们,万更送上!这算不算虐了顾映雪? 收到长评的日子总是幸福的日子,长评不嫌多,有些因为看到别人写了长评就自己想要偷懒耍滑不写了的人,我只能说,休想! 050逼婚太子,表明心意(520有爱章) 看着那渐渐走近的身影,顾云曦只觉得害怕,这害怕源于她此刻因疼痛而生的无助,更源于那几乎要焚烧了她理智的*,她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毕露,就在那身影停驻在床边的那一刻,她猛的咬牙闭上了氤氲着水光的眸子。 公孙墨定定的看着躺在那里的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相信了顾映雪的话。 薄薄的锦被盖着她的腰身,繁复精致的暗纹已经她的手蹂躏的不成样子,一抹刺目的鲜红落在她的左手手腕上,被子,衣襟,床幔,到处都沾着那滟泽的颜色,他眸光微沉,直看向她满是绯红的脸,绾做逐月髻的发丝早就乱了,钗子松松的的团在发髻之中,稍稍一动如瀑的墨法就散了下来,她的额头之上满是汗意,那汗水一滴一滴的汇聚在一起,朝她微微散乱的衣领之下流去。 看着她颤动不止的双睫,公孙墨上前一步倾身。 “走开——” 低沉又暗哑的话出口,公孙墨的手便顿在了当地,却也只是微微一顿,他的手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额上,不过是轻轻地一触,躺着的纤弱身躯却是猛的一颤,公孙墨的眸子变得深沉,恍然有一丝星火一闪而逝。 他将她脸侧上沾着的湿法一缕一缕的拂开,瞬即便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来,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侧脸滑下,濡湿的汗意沾了他满手他却根本混不在意,微微一转,就在他的手即将掠过她唇瓣的时候她忽然转过了头去,只拿僵硬却又带着颤抖的背脊面对他。 “云曦。” 轻轻地两个字带着叹然与疼惜,公孙墨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坐在床边上,顾云曦感觉到床侧的重量身形猛的一震。 “皇上……请回吧……” 公孙墨沉着眉头静默良久,就在顾云曦以为他就要离去的时候,他的大手却是当即探上了她的手臂,顾云曦猛然一惊,脑海之中一道灵光一闪,握着匕首的右手几乎不假思索的挥了出去—— 眼前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公孙墨眸光微变的起身闪退,顾云曦翻身倚着墙坐起,浮着水光的眸子里满是戒备的看着眼前男子,公孙墨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被她匕首刺破的衣袖,他的眉头轰然一沉,“你,对着我挥刀?” 喉间爆出一阵难耐的嘤咛,顾云曦满面绯色的抱住自己的膝头,整个人深深的蜷缩在了一起,“皇上……请回吧……” 公孙墨眸光闪动的看着那将自己团团护着的人,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又张开,张开复又握紧,忽然,寂静的内室之中猛的浮起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公孙墨的眸光猛然大变,想也未想的上前几步扶着顾云曦的肩膀将她的手腕扯了出来—— 入目便是一条鲜血横流的大口子,顾云曦双眸微闭着,略微粗重的喘息从她喉间爆出,面色之上的绯红也在片刻之中化作了骇人的惨白,公孙墨眸光带怒的钳制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出一句话来,“你不要命了吗!” 顾云曦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她眸子微闭着嘴角几动,却只将头一歪倒在了他臂弯之中。 —— 寒光乍现,万俟宸猛的从睡梦之中惊醒,他睁开眸子看着漆黑的床帏帐顶,眼底的光华寂灭,周遭的一切都安静非常,一股子淡淡的兰香在他鼻端回绕,长乐宫昭阳殿,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在大燕的十年,只有最开始的两年他会因为艰难的处境而心生焦虑做恶梦,八年了,他竟然再一次的从梦中惊醒。 刚才都梦到了什么? 万俟宸记不真切,却觉得胸前有一丝钝痛忽而蔓延开来,他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眉头猛然纠在了一起,钝痛来的极为快,去的却慢,他寂灭的眸子里闪动着几分幽光,嘴角一动几乎就要喊出一个名字。 夜色缓缓褪去,从深夜到天明,他就这般睁着眸子,仿若痴醉的生受着胸口的钝痛,晨光破晓,他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冷汗,不知何时起他的拳头已经攥在了一起,仿佛有不可承受之重压在他的心头,竟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慕言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万俟宸一身玄色莽纹黑袍站在窗前,今日里,楚国大皇子万俟殊与四皇子万俟玉将会接受封王的旨意,而他,将会第一次以准太子的身份站在楚国朝堂之上,回楚地多日,他纵然见了许多多年来和他保持联络的老臣,却还不曾真正的站在太和殿上。 “主子,都准备妥当了。” 轻声一语,慕言只觉得今日的主子和往日不太一样,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看不出来,万俟宸过了片刻才低低的应一声,转身走出了厅门。 从长乐宫到太和殿需要走过一大段宫道,途径宫中多处建筑物,清晨的楚宫之中,万俟宸乘着太子御辇在众多仆从的环绕之下向着太和殿而去,宫人们大都知道万俟宸回来了,然而真正见过他的却不多,太子御辇所经之处,宫人们俱是跪在道路两旁,间或的一抬头,那御辇的帘子被风扬起,一抹玄黑带着威仪万千的凌人之气逼得众人不敢直视。 太和殿乃是楚国百年来皇帝问政上朝之地,殿阁巍峨雄阔,金碧辉煌,是这楚宫最为巍峨之地,万俟宸的御辇到了太和殿之前之时朝臣具已经站在了殿前,御辇的车帘被宫侍打起,一抹玄黑一闪,众臣俱是齐齐下拜。 “拜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万俟宸下车站定,日光在他身后初升,为那玄黑的蟒袍镀上了一层金边,低沉的声音落地,他目不斜视的进了太和正殿,正殿之内万俟殊和万俟玉正等在那里,看到他来了眸光俱是一亮。 万俟宸已经回来多日,万俟殊却因为整饬大宛军政民生刚刚回来一天,万俟殊现如今已经二十五岁,这道封王的圣旨于他而言实在太晚,就万俟宸所知,今日里还要为他和林老太傅的孙女林夕定下婚期。 朝臣从殿门齐齐涌入,不多时,一身龙袍加身的大楚皇帝万俟婓便在太监的唱和声中走了出来,年过半百的万俟婓气度卓然,一头银发被龙冠束起,此刻落座在皇位之上看着众人参拜起身,眸光润朗却自有机锋的扫向堂下重臣,而后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似乎看到了万俟宸眼底闪动着的幽光,万俟婓满意一笑,挥挥手,站在他身边的太监便开始长声宣读起悠长的旨意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万俟殊年逾弱冠,恭谨德贤……特封大皇子万俟殊为靖亲王,赐婚与太傅府二女林夕,来年一年孝满之后于三月完婚,封四皇子万俟玉为洛亲王,赏赐亲王府邸一座……钦此!” 万俟殊与万俟玉跪地谢恩,万俟婓满面笑意的着其二人起身,继而看向堂中众人,“朕盼着今日盼了十年,现如今太子归国我大楚总算兴盛有望,册立旨意已发,册立大典将在十四天之后,太子乃朕与皇后生养,其脾性品德绝无人可比,此十年来,我楚地强盛皆因太子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现今朕年事已高,也许哪日就会让太子继承大统,诸位爱卿俱是国之栋梁,朕希望诸位都能像忠于朕一样忠于太子,若有敢违逆者,朕定然不轻饶。” “臣等遵命!” 轰然作响的应答之声落地,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了一眼上位的万俟婓,万俟婓眸色安抚的看他一眼,转而再次看向了堂中,“太子虽然常年未归,对我大楚却绝不陌生,从今日起,军机处与六部呈上奏折之时除了未央宫之外长乐宫也需送上一份,朕予太子监国断奏之权,若有懈怠者,立斩无赦!” 万俟宸眸光一紧,正要开口万俟婓的眸光却是极速的向他扫了过来,众臣面色几变,军机处与六部管事当即面色恭谨的上前应声。 万俟婓满意的看着群臣的表现,正在此时却有一道声音开了口。 “启禀皇上,既然靖王已经定亲,太子已经归国,且年纪已到,臣觉得不妨为太子殿下定下亲盟,以定我大楚万千子民对太子殿下的爱戴拥立之心。” 话音落下立刻堂中当即响起一片嗡嗡议论之声,万俟宸以大宛之战十分成功的站在了大楚的至高之位上,然而毕竟十年未归,在百姓的眼中,定下亲盟之后只怕更有几分浮萍归根的亲民之味,万俟婓面上笑意渐大,众臣看在眼里,当即觉得此中想法甚好。 “臣复议,太子殿下功高甚伟,多年来在燕地收尽苦楚,此时此刻若能结下亲盟方显皇上对太子殿下的爱重之心。” “臣复议。” “臣复议。” 万俟婓笑眯眯的看着一身冷气却面无表情站在堂下群臣之首的万俟宸,嘴角一扬,“太子以为如何?” 万俟宸抬眸,“一切请父皇做主。” 万俟婓点点头一笑,却是转而道,“今日里我楚地西南多地连日暴雨,渭水水患又至,不知道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未央宫。 宽大的桌案之后,万俟婓眸光带笑的看着站在正中的万俟宸,“阿宸,今天群臣提起的意见你如何做想?” 万俟殊和万俟玉眉头一挑,俱是看向了万俟宸。 万俟宸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漆黑,“自然请父皇做主。” 万俟婓点点头,捋一捋下巴上的胡须,“既然如此,听说临安候家的小女儿貌美如花,才名远播,其人的品性也恭谨淑德,朕想着,不妨写一道圣旨赐婚与你二人。” 万俟宸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却是微微的紧了紧,“临安候一族乃是氏族大户,其人为官为臣更是嚣张跋扈,想来他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何堪为将来的楚国国母。” 万俟婓轻抿一口清茶点点头,“有道理,那威武侯家的姑娘也是极好的,威武侯是你母后的母族,你自小也是极熟悉的,那个柳姑娘你还在人家家里的时候朕就派了人去,现如今人大抵在洛阳,也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 “父皇,我已认柳姑娘为义妹,若是让她来做太子妃只怕不妥。” 万俟婓挑挑眉头,旁里的万俟玉轻咳一声,“父皇,现如今三哥的册立大典和大哥的婚事才是重点,您别听了那些老古董的话就急着给三哥定亲好不好。” 万俟殊嘴角微扬,“父皇,三弟才刚回来,定亲的事情不宜操之过急。” 万俟婓打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兄弟三人,眼底闪着一抹叹然的感动,忽而,他长长一叹,“你们母后看到你们如今这样子大抵也极开心了。” 说道此话三人俱是面色微变,万俟婓眼底光芒一动,直直看向万俟宸,“阿宸,朕也就直接明白的问你了,你在柳家的时候带着的姑娘是谁,凭朕知道,你身边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侍女,还有,在大宛战场上听说军中有个十分厉害的军师,那军师呢,你的请功表上怎么没有?” 战场的事情如何能瞒得住万俟婓来,此刻兄弟三人俱是面色微变,万俟宸嘴角轻轻一抿,万俟殊和万俟玉面上都有几分担忧之色,这么久以来他们从不敢轻易提起那个名字,如今却被自家父皇问出来,而且,此时此刻她的身份怎么好说呢? “怎么?难不成那姑娘不是楚国人?” 万俟婓眼底带着几分微光,万俟宸闻言眉心微微一簇,却还是淡淡的道,“父皇果然明察秋毫,可是身份国家都没有关系,父皇想让我定亲,不妨就找与那位姑娘一模一样的人物。” 万俟玉闻言嘴角猛的一抽,万俟婓嘴角带着笑,却是眯着眸子看向了万俟宸,一阵短暂的沉默,万俟殊见状轻声一叹,“父皇,那位姑娘您是见过的。” 此话一落不单是万俟婓,连带着万俟宸都诧异非常,万俟殊不急不忙的道,“在大宛营中之时我曾见过那位姑娘随身带着一块玉佩,那玉佩之上有父皇的名讳,我问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说是在珞珈山之时一位老者所赠,我心想着,父皇此前出楚去了珞珈山一趟,大抵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的。” “父亲去了珞珈山?” 万俟玉有几分惊讶,万俟宸沉着眉头略微思索一番,这边厢万俟婓眼底已经有几分动容的望着万俟宸,“原来是那个小姑娘!” —— 顾云曦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几缕日光斜斜的从窗棂落进来,顾云曦看着那光晕之中飞转着的微尘只觉得有几分恍惚,定了定神,看了看自己被换过的完好的衣襟,她这才打量起眼下自己所在之处,手腕上的疼痛提醒着她昨天夜里的事情,看着屋子里重重的帷帐和精贵的家具规制,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处之地。 外室传来一阵脚步声,顾云曦眸色微动。 “怎么样了……” “还没醒呢……” “本王去看看……” 听着熟悉的话语声,顾云曦无奈的一叹,不多时,公孙成霖便一身蟒袍走了进来,看样子似乎是刚刚下朝不久,他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人睁着眸子看着他不由得一愣,随即才嘴角扬起,“醒了就好。” “成王——” “别说话。”公孙成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拉起她的手腕轻轻的看了看,轻轻地松口气,“云曦,昨天夜里我看到那伤口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你不要命了么?” 顾云曦嘴角一抿,垂下眸子并不说话,公孙成霖看着顾云曦,眸光深沉,“云曦,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有什么是你不能拒绝的,你就会安然接受,可是你对二哥如此决绝,还用这样的法子来折磨你自己,最伤心的人却还是二哥。云曦,这蛊如此伤你,我已经再派人去南越了,二哥好像也派了人出去,你且放心吧,总会好的。” 顾云曦长长叹一口气,“成霖——”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公孙成霖眉头一动,“你说。” 顾云曦撑着床榻坐起身来,眸光深沉的看着公孙成霖,“成霖,往日我从来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现在我却知道了自己不想要什么,皇上待我恩义万重,我心生感激,可是却不能这样遵从了他的旨意,无论如何,我不愿意。” 公孙成霖垂下眸子,良久,抬起头来看向顾云曦,“云曦,你老实告诉我,和你一同中了蛊毒的是谁,你出去大燕本来是为了追杀万俟宸,却为何最后跟去了楚地,楚地与大宛之战大胜,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顾云曦有几分诧异的看着公孙成霖,公孙成霖嘴角微动,“万俟宸送回来一个人给二哥,那个人是天地门的杀手,是贵妃派去行刺你的人,这个你可知道?” 顾云曦微微愣住,他,竟然真将那人送回来了,他想表明什么—— 看到她怔愣的模样,公孙成霖眼底光彩微动,“云曦,你被行刺,最后却是万俟宸将刺客送回来,云曦,你和他到底——” 顾云曦握着的拳头紧了紧,眸子微微一闭,罢了罢了,她睁开眸子看着公孙成霖,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连她自己也都不知道的温柔,“成霖,我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战场,我见过伏尸万千,我见过白骨皑皑,我曾经孤独绝望,那时候我的生命里全是残忍与冰冷,我看着那些士兵死去,我开始觉得无助,后来觉得愤恨,再往后却只剩了木然,可是这一次,在跟着他去战场的一个月里,我从不害怕从不畏惧,我每日早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因为有他在我才充满了勇气充满了希望,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可是我想,以后,将来,我余生里的每一天,我大抵都会如此。” 公孙成霖愣愣的看着眼前面色惨白头发凌乱的女子,她分明连力气都没有几分,她的嘴唇分明已经干裂开来,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竟是笑着的,她眼眸之中好似盛满了春江丽水,公孙成霖心中分明溢满了怒气,可他对着这样的她,竟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室的八开大屏风之前,公孙墨正长身玉立的站着。 徐福拿着拂尘进得门来,走到公孙墨身边低声道,“皇上,大梁太子的车架已经到了燕京城十里外了。” 公孙墨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面色如常的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下脚步,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绣着云纹的锦袋,他转头看向徐福,“让礼部尚书来见我。” 徐福一愣,却当即应声传令而去。 ------题外话------ 嗯,今天520,要知道我很爱你们哦~ 关于顾映雪,必然没完的。 051赵晟借兵,要带走她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月十六,大梁太子赵晟携亲随驾临燕京城,燕帝公孙墨命百官城门相迎,沿着十里荣华大道直入宣武门,经正阳门,入勤政殿拜谒燕国新帝。 梁帝赵勋的后宫之中不过寥寥几人,梁太子赵晟乃是梁帝赵勋独子,自小备受宠爱,五岁便被立为太子,接受诸多中原大家开蒙教诲,十岁之时已经能写下现如今还流传甚广的“治国策”,梁帝年事已高,如同烈帝一样,年初便下达了禅位圣旨,只等明年夏天便可登基为皇。 前有梁国公主嫁入大燕,虽然前太子被废,连带着梁国公主也受了委屈,但是这并不影响大燕与大梁的关系,因为现如今的大燕圣仪皇太后便是出自大梁的宗室之女,从一个大梁名不见经传的宗室女儿,到现如今大燕皇帝之母,这个女人的一生是许多中原史家关注的对象,自燕帝登基以来,仅燕京城中的文人士子便已经写了几百篇传记来歌颂这位丰功伟绩的皇太后。 或许真是因为同时出自大梁的关系,就在梁太子在勤政殿短暂的觐见燕帝之后,现如今的燕国皇太后特意下达懿旨,请梁国太子前去相见。 大燕内宫面积极大,再加上当今新帝后宫只有一人,空出来的宫阁越发的多了,含光宫西面的毓秀殿乃是一处独立的宫阁,虽然面积小巧,却因为离得帝宫颇近历来都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妃嫔所居,只是近十年来烈帝当政,那一处从未有人居住。 公孙墨一身撩黑披风进的毓秀殿宫门,天气已经到了深秋,宫墙之内却依然还是满目的珠翠之色,殿内安静的出奇,下人们静立在檐下,看到公孙墨的出现齐齐跪倒在了青石板上。 徐福脚步极快的跟在公孙墨身后,抬手接住他的披风,看着大步奔至内室的身影长长的一叹。 顾云曦正静静地坐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之上,窗外的一丛木槿早已经凋零,唯有几片黄中带绿的叶子还在风中摇来晃去,她的面色之中还带着一片灰白,头发一丝不苟的绾做一个小髻垂在脑后,一双眸子辨不清情绪的看着窗外。 踏踏的脚步身传来,顾云曦转眼,内室入口处现出一分明黄,她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拜见皇上。” 公孙墨远远地朝她走过来,看到榻上案几上放着的未曾动过的吃食眸色微沉,“为什么不吃东西?” 顾云曦低着头,并不说话。 公孙墨嘴角深深一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查看伤口,顾云曦皱着眉头挣脱,退后一步,“请皇上放我出宫吧。” 公孙墨眸色深深的看着她,“怎么?不想让我取消圣旨了?” 顾云曦还是低着头,不回答。 公孙墨眼底微光几动,“如果你不吃,那外面的所有人都不必再吃。” 不管顾云曦僵直的站在那里的身影,公孙墨自顾自走到塌边坐下,案几之上摆放着简单又清淡的吃食,公孙墨显然没有吃东西,此刻十分随意的坐下喝粥,而几步之外顾云曦背对着他站着,一步也不动。 良久,公孙墨吃完了饭,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案上起身,“这是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 说完这话公孙墨便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停下,“如果晚上我过来你还没有吃,那明天这里的人都会被赶去掖庭宫。” 说完这两句话公孙墨便抬步往外走,待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顾云曦转身看向床边孤零零的案几,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那沾了几分血色的玉色锦袋正安静的躺在那里,拿在手中轻轻打开,里面正装着一块质地极佳的暖润白玉牌,拿在手中便是触手的温凉,顾云曦眸色幽幽的磨砂着白玉牌上凹凸不平的字样深深松一口气,还好,它还在。 云澜宫内,赵湘澜正满面笑容的看着坐在堂下面容如玉的少年,微微的一叹,“早就想见你一面了,谁知道等到今日才见着,阿晟,你父皇和你母妃可好?” 赵晟面上是妥帖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嘴角微抿,“父皇和母妃都好,母妃常常说起您呢。” “是吗。”赵湘澜雍容的眉目之间满是感慨,“一晃这么多年了,妹妹想必依然风华正茂,倒是哀家已经老了。” 赵晟一笑,“太后哪里的话,母妃与您是同族姐妹,您二人相貌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您虽然比母妃年长几岁,现在在我看来却是一般的模样,足可见得大燕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若是可以,母妃亲自见您才是最为高兴。” 赵湘澜摇摇头,“说来说去,哀家还是想念在梁国的日子,那时候我和你母妃都还年轻,现如今再看往日,哪里会想得到我和她会如现如今这般分隔两地呢?” 赵晟亦是点着头,转身从身后侍从手中拿出一只紫檀木盒子来,“太后娘娘,这是母妃临走时交代我带过来送与您的,想来是您二人往常喜爱之物。” 云嬷嬷上前一步接过盒子站到了赵湘澜的身边,赵湘澜扫了那盒子一眼,眼底闪过几分光华,却是一笑道,“妹妹真是费心了,阿晟为何多年来不曾册立太子妃?” 赵晟面色之间闪过几分笑意,“一直未找到和心意之人,这就拖了下来。” 赵湘澜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阿晟想必也知道,大燕和梁地一衣带水,此前琅华嫁到大燕来本是极好,然而可惜的是那公孙长卿不争气连累了琅华,现如今大燕虽有哀家在,可哀家年事已高,长此以往下去梁地势必再难倚仗大燕,虽然不知道你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如何,可哀家觉得,若大燕和梁地再结一门婚事对大燕和梁地会更为有利些。” 赵晟眉头一挑,“皇上还未立后,太后的意思莫不是——” “母后的意思是希望为太子殿下寻一位太子妃!”冷漠之中带着威仪的声音传来,公孙墨大步进的云澜宫前殿,眸光往那云嬷嬷手中抱着的盒子上一瞟,嘴角已经浮起几分笑意看向赵晟,“不知道太子殿下意向如何?前一次乃是琅华公主嫁到我大燕,这一次应该换我们表示诚意了。” 赵湘澜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这边厢赵晟已经站起了身来,他的眉头微蹙,似乎是想要拒绝,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略微顿了一顿,公孙墨勾着嘴角看向主位上的太后赵湘澜,“母后对我京中闺秀了解甚多,倒是可以为太子殿下提提意见,但凡太子殿下喜欢的,朕均赐以公主的身份出嫁。” 赵晟眉头几皱,却是一笑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还请皇上给我一点时间。” 公孙墨朗声一笑落座在赵晟对面,抬手请他落座,转而语声润朗道,“此事自然不急,此番前来除了替令尊送礼物给母后之外,想必太子还有其他事要说,眼看着冬天快到了,寒原和南越都不是那么安分了,这几日朕正打算抽调兵力部署南境防卫,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作何打算?” 赵晟眉心微蹙,微微有几分紧张,抬眼看向赵湘澜,赵湘澜却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赵晟深吸一口气,“此事本来也不必着急,只是皇上既然问了出来,那赵晟便照实说来,梁地与大燕都同寒原相交,如皇上之言,那苏逻一族神秘莫测力量庞大,虽然并非每年都掠夺掳掠,可但凡其作乱梁地都损失巨大,再加上南越近来频繁调动兵力,梁地兵马贫瘠,应付西凉与西北之患已经见力竭之势,现如今实在是倍感威胁,此次来大燕,梁地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便是请皇上借兵五万,以备寒原之患。” 公孙墨兴味的扬了扬眉头,赵晟一脸正色的看着他,良久,公孙墨朗声一笑,“既然梁地与大燕乃是一家人,这又有何难,依我看,不仅寒原之危大燕要帮梁地防患,连带着南越,大燕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赵晟皱眉沉思一瞬,垂在身前的手微微紧了紧,公孙墨看着赵晟的表情道,“南越早年本就臣服与我大燕,他们的大皇子甚至还曾是我国质子,就如同家里的狗不听话了,当然还是主人来教训的好,太子殿下请尽管放心。” 赵晟面色之中还带着几分犹豫,借兵乃是无奈之举,可若是然大燕大举带兵进入大梁,至少也是有伤国体,公孙墨敛下眼底寒光看向赵湘澜,“母后时刻心系故国,朕怎么忍心看到母后为了故国之忧而整日伤神呢?” 赵湘澜看着公孙墨的眉心也是微微一簇,梁地虽然与大燕交好,但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能答应,她看进公孙墨眼底,只见其眸色如常,想了想对着赵晟安抚一笑,“阿晟,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此事,你便只管放心吧,梁地与寒原接壤的边境线并不长,皇上一定能派人应付。” 赵晟嘴角几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公孙墨看出了他的松动,端起旁里的茶盏淡淡开口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借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具体的细则朕自会找太子商量,若是太子觉得不妥,到时候大可拒绝。” 看着公孙墨眸光郑重的模样,赵晟终于起身朝着公孙墨一拱手,“既然皇上能大义伸出援手,赵晟自当拜谢。” 赵晟离去,公孙墨看着云嬷嬷手中的盒子嘴角微扬,“母后不看看您昔日的好姐妹给您送的是什么吗?” 赵湘澜皱眉看着公孙墨,“皇上今夜似乎兴致极好。” 公孙墨低头轻抿一口清茶,眸子在水汽的氤氲下看不清表情,“母后见到故国来客心中高兴,儿子自当也未母后高兴。” 赵湘澜淡淡一笑,“若真是想让我高兴,就给我生个皇孙才好。” 放下手中的茶盏,公孙墨眸光微眯的起身,“母后还是快些挑一个人选送到赵晟的床上去才好,如您所想,梁地需要大燕,朕,也需要大梁。” 铮铮话音落地,公孙墨转身往外走,身上的撩黑披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看着那高大的背影走出了殿门,赵湘澜不知为何却觉得有几分不安,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却是在想公孙墨那一句“朕也需要大梁”是何意—— “真像啊,娘娘。” 殿内再无旁人,云嬷嬷轻声一叹落在赵湘澜的耳边,她微微愣神,眸光微眯之时好像看到了那些久远的落满了尘埃的过往时光,微微一笑,赵湘澜语声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句,“是啊,好像——” 夜色渐深,从云澜宫出来的一路上都亮起了橙黄宫灯,公孙墨脚步疾快,却又带着几分沉重,徐福小跑着跟在公孙墨身后,几乎不停留的走过宫内的廊桥水榭堪堪停在了毓秀殿的门口。 深秋的夜风寒凉,公孙墨止不住的一直咳嗽,他却只是背影挺直的站在门前看着,良久,徐福看着那已经关上的宫门上前几步,“皇上,夜里凉,您要进去吗?” 公孙墨垂下眸子,转身,“去御书房。” 天边孤月西斜,徐福转身看一眼紧闭的宫门,眸光深深的一暗向着公孙墨的方向追了过去。 翌日清晨,公孙墨几乎没有停留的进了毓秀殿内室,然而内室之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见那被单平整,书案之上的笔墨纸砚更是摆的整整齐齐,连寻常衣架上挂着的衣服都不见了踪影,公孙墨愣在了当地,浑身上下的冷酷威仪瞬间消失无踪,好似太阳失了光一般死寂—— 急急忙忙追上他脚步的徐福此刻才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皇上,您走的太快了,下人们说姑娘去了摘星楼你都没有听到。” 紧绷的身形一散,公孙墨微微一怔几乎便要苦笑出声,他定了定神,转身之时又变作面无表情的模样走出内室。 摘星楼是毓秀殿之内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公孙墨走上去的时候顾云曦正着一件月白的披风站在栏杆之处,清晨的微光洒在她的肩头,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暖色光芒,栏杆边上风势大,她的头发和披风被风卷起,来来回回的荡着,越发映的那纤细的身量如此孤弱。 公孙墨走上前去,并肩站在她身边。 从这一处看出去,整个内宫都看的清清楚楚,视线的尽头是高高的宣武门城楼,灰色的砖石在风雨之中渐渐的染上了颓败的颜色,此刻映在顾云曦的眼底,与她周身上下的气息分外相得益彰。 “皇上准备如何?” 公孙墨眉头微蹙,顾云曦声音平淡的道,“总不能这样关着我一辈子。” 公孙墨转过身来,看着她,“还走吗?” “走。”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公孙墨眸光微黯,复又看向这连绵起伏的宫阙,良久,他轻声开口,“那个军牌是他给你的?” “是。” 轻声一笑,公孙墨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冷意,“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在我给你解了那蛊毒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如果你忽然消失了,那这殿里殿外的人全都要死。” 顾云曦握紧了拳头垂下眸子,“只能这样吗?” 公孙墨抿着唇,点头,“你这样决绝又残忍,你可给了我用其他方式的机会了?” 顾云曦低头,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燕京城外的五里坡官道上,数十辆大马车正成队向着燕京城的方向而来,马车造型不同于燕地,所用帷帐更是色泽古朴,其上张牙舞爪的暗纹的颇有几分胡风,头车之中,面容清俊一身白袍的男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造型奇特的椅子上,在他的对面,一身锐利英气的萧玉楼一脸疑色的看着手中情报。 似乎是思虑了良久,萧玉楼偏头看了看眼上依旧系着白色布带的男人,她的眸光微转,“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还认识大燕之人,新登基的燕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册立侧妃的旨意还是和烈帝禅位的旨意一起下的,由此可见此人在燕帝心中的地位,不过为什么她又是楚国太子的军师呢?要知道楚国太子之前是燕国的质子,说起来应该和现如今的燕帝是仇敌才对,啧啧,可真是有趣——” 男人静默不语。 萧玉楼一身精致洒脱男儿装,见此又换了个姿势倚在车壁上道,“楚太子收服大宛到不辜负了破军之名,现如今九重阁又说北方有天狼,依你所见,这天狼星是不是这燕帝,大燕国富兵强,说起来和大梁是一家人,既然都算是毗邻,那你说,大燕和楚地,哪一个作为结盟的对象好些?” 男人不为所动。 不是哑巴却也胜似哑巴! 萧玉楼开始烦躁,“那个女子既然即将成为燕帝的妃子,现在并未居在相府,以她的身份,你们不该有交集,而且此次我们要见到她只怕也不容易,就算找对了又怎样,只怕连话都说不上,你难道要我问皇帝要人不成——” “带走她。” 淡淡三个字落地,萧玉楼一愣,“什么?” 男人蹙了蹙眉,重复似地道,“带走她。” 052世子进京,公主看戏 即便早就知道西凉公主才是真正的西凉掌权之人,也知道其人运筹帷幄堪比男子,可是当公孙墨亲眼见到这位一身男儿打扮,即便身量纤细浑身上下却透着逼人英气的公主殿下,他还是有几分意外,更意外的是,她身边的亲随竟然是一个腿脚不便双目失明的残疾人。 感觉到高位之上的人将眸光扫向了自己身后,萧玉楼端起桌案之上的酒杯示意公孙墨,“舍妹已经回西凉,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皇上助舍妹一臂之力。” 萧玉楼口中的舍妹自然是箫玉瑾,公孙墨亦是端起酒杯看着萧玉楼,“哪里哪里,郡主为了西凉大局倾尽全力,虽然是女子,却也让人佩服,不知道那神兵图可好用?” 提到那神兵图萧玉楼眉头微皱,却也不过是一瞬,她略微一笑道,“大燕的神兵利器果然不可小看,不过那神兵图我西凉还在赶制之中,若真要如大燕一般见效,只怕还得有一阵子。” 公孙墨淡淡点头,萧玉楼忽而嘴角微扬,“如何不见贵妃娘娘?说起来皇上登基至今后宫之中却只有贵妃娘娘一人,足见您与贵妃娘娘感情甚笃。” 公孙墨面无表情放下手中酒盏,并不置一词,萧玉楼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忽而一笑,“我倒是忘了皇上马上就要迎娶新人,听说新进的皇妃乃是贵妃娘娘的家妹,想来定然是皇上体念其姐妹情深,却不知那姑娘是怎样的人物,玉楼知晓燕地女子向来巾帼不让须眉,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那位姑娘?” 公孙墨眉头轻皱,“说来真是不巧,她近几日偶感风寒,一直不见得好,只怕是不方便见客。” 这般一问已是无礼,若是此刻再问倒显得急切,萧玉楼却也并非全无所获,她转而看向自己手中的青玉酒盏,“燕地民风豪烈,这酒倒是和燕地的人一样爽辣,玉楼这一路行来所经之处只见大燕繁花似锦河清海晏,真真是让玉楼万般感叹。” 公孙墨嘴角微勾,“公主殿下谬赞了,公主年少监国,西凉在你的手中收获颇丰,若说治国有方,朕自然以公主为先。” 萧玉楼摇头淡笑,“皇上太过自谦,大燕强盛百年,一直是我西凉尊崇的友邦,现如今由皇上执政,玉楼已然看得见大燕凌驾于中原诸国的将来了。”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可这话从一个两年之内便将自己国家的领土扩大了三分之一的当权者口中说出来,还是惹得公孙墨嘴角浮起了几分笑意,正待说话,一身禁卫军黑色军服的夜七快步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之间公孙墨看到了夜七眼底的黑暗和无奈,夜七疾步走到公孙墨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公孙墨眉头一皱又散开,看的堂下的萧玉楼眉心一凝。 “皇上若是有事便自去忙吧,大燕宫恢弘大气,就让玉楼随意转转便可。” 萧玉楼到底极会察言观色,公孙墨闻言挥手叫来宫侍,“既然如此,公主一路劳顿先去休息片刻,待到晚间再行设宴为公主洗尘,梁太子已在宫中,云宋世子已经入了燕京城,朕何其有幸,待晚间再一睹诸位风姿。” 听到那“云宋世子”四个字萧玉楼眉头一凝,继而却是化作一笑,公孙墨挥手让侍从带着萧玉楼一行人前往宫中会馆歇息,转而眸光沉重的看着夜七,“确定是云宋世子?” 夜七眸光沉沉的点头,“没错,明明说的是从朝圣门入城,最后却走了朝御门,现在正等在顾府门口呢。” 公孙墨紧了紧拳头,眸光瞬时变得幽深。 荣华大道之上,沐恩公府门之前,此刻正有几十辆华丽的云顶大马车堪堪停驻,马车上的帷帐皆是云宋苏绣绡纱,四周流苏缕缕迎风飘扬,车角的灯笼上写着两个古体“云宋”小字,从那透明的绡纱看进去,马车之内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满溢,此刻一字的排开在宽阔昌丽的大道之上,几乎将顾府门前的整条街都占了去,因为是在当今国丈沐恩公的府门之前,四周的燕京百姓只敢远远地张望着,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云宋使者的车怎么到了沐恩公府! 沐恩公府门之前,顾城、顾得正满头大汗卑躬屈膝的站在顾中正身后,二人眸色凝重,将狐疑又担忧的眸光落在那色彩斑斓的头车幕帘之上—— 隐隐约约的绡纱帘幕之内,正有一个身影慵懒的靠在巨大的靠枕之上,顾中正一身紫袍站在府门之前,嘴角强自扯出的笑意几乎快要支持不住,“世子驾临本府实在是让本府蓬荜生辉,还请世子入府小坐一番,马车之中难免气闷。” 听得出来顾中正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压抑,马车之中的人轻声一笑,有几分迟疑的道,“沐恩公真是客气,不过本世子作为云宋使者,怎么说都应该当先面见皇上才对,哦,不对,听说顾大人为相之时在燕地权势滔天已然比那承恩公还要厉害些,现在虽然被下了相爷之位,却已然还是燕地百官之首,既然如此,想必皇上必定不会介怀本世子无礼,那今日里本世子就要叨扰相爷了——” 周遭之人尽数将他的话听了去,顾中正一张老脸已然涨的通红,眼见得车中之人当即就要起身下车,他赶忙上前一步压着怒意道,“世子哪里的话,在下心中早闻云宋之地最为讲求礼数,倒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在下马上派人通知礼部迎世子入宫面见圣上。” 顾中正抖着眉头看向顾城,眼色凌厉如刀,顾城点点头转身离去自去宫中奏报,马车中的男子却只是又换了个姿势倚着,开口之时带着不赞同,“沐恩公还是不明白本世子的意思,本世子进宫之前一定要见云曦一面才好,本世子早就知道燕地女子没那么多的规矩,沐恩公却迟迟的不让云曦出来,却不知道是不是沐恩公觉得本世子没资格见一见顾二小姐?” 顾中正嘴角一抽,“世子谨遵礼数,还是应该先面见皇上之后不迟,小女近日身患重病,只怕不方便见客。” “哎呀!” 一声大叹,车中男子清澈却又带着几分邪王的语声惊诧的传了出来,“不是说已经养病归来了吗,怎么又病了,本世子身边带着一位神医,就让他进府看看为好,本世子和云曦也算不得客人不客人的,现在不为她做点什么心中真是过意不去,沐恩公可万万不要感激于我,来人——” “世子殿下!” 顾中正近来遭逢大落,心中本就郁闷之极,今日里却未想到竟然招惹了这样一个奇葩,做为代表云宋来朝贺燕地新帝登基的人,他来了燕京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带着几十辆马车的宝贝到了他的府前,这事儿要是传开了别的人会怎么想,云宋使者眼里只有他没有新皇? 顾中正心中一颤,一来就说要见那个死丫头,可是现如今那人在宫里,而女儿家未嫁却住进了宫中,这件事若说得不好又都是他的过错,听此人言语,也不知他和那死丫头的关系似乎不浅,无论如何,他要赶快送走这个瘟神才好,思及此顾中正说话的语气便软了几分,“小女此病不宜见人,世子殿下苦心老夫拜谢,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世子殿下还请快快入宫吧。” 车中人只淡淡一笑,“哪里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病呢,既然如此莫不是要由本世子进府去看看她不成,多日不见,本世子真是想念的紧——” 听着此话顾中正眼皮一跳,“世子千金贵体,怎可……怎可……” 顾中正有几分无奈,只想着关了府门懒得去管眼前这无赖,然而他自然不敢也不会,车中人听见他数次推诿,终于有几分不耐烦了来,“沐恩公言语不明连番推脱,莫非,现在云曦不在府中不成?燕地女子虽然不必云宋女子规矩多,却也没有那自立建府之说,还请沐恩公好生道来——” 顾中正的面色更黑了几分,正眉心纠结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顾城脚步极快的走了过来,急急走到顾中正身边耳语几句,顾中正面色微微一松看向车中的人影,“世子殿下真是明察秋毫,小女此时并不在府中,小女身患重病,太后娘娘怜惜与她,已经将她接进宫里将养了,虽然早前册立小女为妃的圣旨已下,可毕竟还未大婚就住进宫里多少有几分伤了女儿家清誉,老夫这才不好明说,不过世子殿下既然是小女故人老夫也就直言了,想必世子殿下进了宫也是能见到小女。” “呵——原来如此——” 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意现出,直直让顾中正握着的拳头又紧了紧,车中人顿了顿,忽而一叹,“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不敢叨扰沐恩公了,早就听闻沐恩公大名,今日一见沐恩公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手眼通天的将两个女儿都送进了宫中,将来若本世子有求于沐恩公之处,还请沐恩公千万要助本世子一臂之力才好。” 顾中正额间冷汗涟涟,“世子说笑了,老夫现如今乃是闲人一个,哪里敢当世子之言,恭送世子。” 马车滚滚而动,顾中正看着那缓缓离去的马车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转眼看了看顾得,“贵妃娘娘可有传什么话出来?” 顾得摇摇头,“不曾。” “我养的好女儿!”冷笑一声,顾中正转身进府,“去打听那世子和二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千万别让他坏了二小姐在宫中的事情,另外,听说皇上召见了礼部尚书,去问清楚到底所为何事。” 顾得应声转身,顾中正走了几步却又当即一喝,“回来!” 顾得就快走出府门,被顾中正一喝却是不知道怎么了,转身却见顾中正皱着眉头一叹,“不必问了,这几天,闭门谢客吧。” 在周围百姓的徐徐议论声之中,云宋车队缓缓地向着宣武门而去,头车之内的姬无垠斜挑着眸子悠悠一叹,“姐姐,真的是你啊——” 身在毓秀殿之中的顾云曦忽然听到了殿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眉头一皱,绕过那大屏风朝着外室走了出去,站在外面的侍女见她走出来眸色微变,顾云曦冷眸看向她,“外面出了何事?” 侍女有几分犹豫,顾云曦看着她的眸色更冷了几分。 侍女听不见后文便抬起了头来,四目相对,侍女眼见顾云曦眼底的利光慌忙的低下头去,“回禀姑娘,是公主殿下吵着要见您。” 阿慈? 顾云曦眉头一挑,“为何不放她进来?” 侍女有几分嗫喏,“皇上吩咐过,不许外人来见您。” “外人?”顾云曦冷哼一声,“公主与皇上乃是亲兄妹,如何是你口中的外人?公主想来只是来探病的,放公主进来吧。” 侍女还在原地犹豫不走,顾云曦嘴角一抿,“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红袖。” 顾云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叫红袖是吧,那好,从明日开始你去掖庭宫吧,想来皇上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红袖面色大变跪倒在地,“姑娘饶命,姑娘——” 顾云曦眸光一厉,“那还不去叫他们放公主进来?” 红袖咬了咬下唇,末了还是起身往外走去,顾云曦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分明是她不要想得,可最终,她还是要靠着他才能使唤的动别人,这就是居于深宫亘古不变的道理,闭了闭眸子又睁开,顾云曦迎着脚步声往门口走了几步! 公孙慈眼底闪着泪花的进的门来,嘴角深深的抿着,“顾姐姐——” 顾云曦眸色不定的看着眼前粉雕玉砌的小人儿,终究还是一笑,“阿慈。” “顾姐姐,凭什么,二哥凭什么不让我进来啊,我听他们说二哥是接你来养病的,可是你现在这样,连我都进不来,你自己也出不去,这不是和在牢里一样吗,顾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公孙慈眼底闪着泪光和忧惧,顾云曦拉着她落座,轻轻拂过她的头发,“你放心,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我这病需要静养。” 公孙慈长长松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二哥要逼你做什么呢,顾姐姐,你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齐林又给我送来几盆奇珍花草,你去我那里看看?” 顾云曦笑着摇头,“我哪里有那个精神,阿慈,齐林待你可好?” 公孙慈颊边飞上一层绯红,轻咳两声,“好什么好,想巴结本公主而已,不说他了不说他了,顾姐姐,这两日宫里来了好多人你可知道?” 顾云曦眉头一挑,公孙慈眼底生出一分惊诧,“顾姐姐不知道?” 顾云曦不置可否,公孙慈的眉头猛然一皱,“太过分了,从前二哥什么事都跟你说,我还知道你为他做了许多事情,现在……现在他连这些都瞒着你吗?” 顾云曦嘴角微抿,摇摇头,“我的病要静养,更何况,这些事我也不用知道。” 公孙慈想了想点点头,“也是,顾姐姐你不在乎就好了,这一次西凉公主和大梁太子都来了,还有个什么云宋的世子,顾姐姐,这么多人来都是为了贺二哥登基哎,二哥好厉害!” 顾云曦眉心微蹙,想了想却只是顺着公孙慈的话点了点头,见顾云曦兴致不高,公孙慈便拣了几件有趣的事情又说了一阵,末了,眼见得天色不早她才起身告退,“顾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这里——” 公孙慈看了看这毓秀殿,“这里虽然好,但是我总觉得你不适合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要是像从前那样就好了,你当羽林军统领的样子可威风了。” 顾云曦摇头无奈的笑,看着公孙慈走出门的身影嘴角的笑意却是深深的沉了下来。 走出毓秀殿,公孙慈抬头一看,天色已经开始沉暗,等在一边的珠儿当即迎了上来,公孙慈抬步往福雅宫的方向走,只听到珠儿轻声道,“公主,皇上召见了礼部尚书,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礼部尚书这几日频频进宫。” 公孙慈点点头,回望了那毓秀殿一眼轻声一笑,“珠儿,你说二哥会让她做皇后吗?” 珠儿抿着嘴角不敢开口,公孙慈抬步继续走,却又轻声笑道,“顾姐姐不愿意做皇后的,太后和贵妃也不愿意让顾姐姐做,珠儿,让太后和贵妃知道,二哥和顾姐姐感情甚笃,毓秀殿的人说——二哥亲口许下承诺一定会把皇后之位给顾姐姐。” 珠儿跟在公孙慈身后点点头,“奴婢明白。” 公孙慈步伐沉重,面上的笑意渐渐变冷,“我们,只等着看戏就好。” 夜色缓缓落下,上林苑的大厅之中亮起一片片霓虹璀璨,大燕宫西面专门准备出来的外使行馆之中,萧玉楼正将一条厚厚的毯子盖在男人的膝头,“夜里凉,你在这里等我,这宫里戒备森严,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男人面无表情的坐在窗棂之下,萧玉楼看着他毫无回应的模样眸光微微一暗转身向外走了出去,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男人缓缓地解下了眼上的布带,紧闭着的眼皮之上有几道浅浅白痕,若不细看倒是正常,他尝试着睁了睁眼眸,良久,漆黑的空茫之中几丝光晕缓缓地散了开来—— 053宫闱暗涌,万俟疑问 大燕宫上林苑乃是一处专门的皇家行宴之所,期间亭台楼阁乃是整个宫闱之中最为雍容华丽之处,宽阔的大殿之中,高烛燃起,宫灯大亮,将室内照的灯火通明,大厅正中腰肢纤细的舞姬正伴着乐师精湛的演奏翩翩起舞,厅中最北的主位之下分设若干席,左上位乃是梁国太子赵晟之位,右上位乃是公孙成霖之位,此刻俱是空着的。 左二位此刻坐着萧玉楼,此刻正手执一支玉盏浅浅缀饮,一身男儿装扮的她在这耀目的灿然灯火之中浑身都散发着迫人的英气,丝毫不比她对面坐着的黑袍男子气弱,姬无垠眸光微眯的朝着对面的女子举杯,薄唇一勾,眼底闪过几丝兴味,“早就仰慕公主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倾国倾城没有让本世子失望。” 萧玉楼不甘示弱的举杯,“世子殿下承摄政王之风范,亦是风华绝代让玉楼心折。” 轻抿一口,姬无垠放下手中酒盏,也不管殿中还坐着许多燕地臣子笑道,“公主此行大燕是为了什么?大燕领土的广阔可入了公主的眼?不过说起来大燕和西凉相去甚远,若是公主有意与大燕,必定要借道大梁,只可惜大梁和燕地感情甚笃,只怕不会遂了公主的心愿。” 云宋与西凉在边境之上多有摩擦是在座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燕地臣子的席位纵然比他们的席位要后面一些,可姬无垠说话的声音那么大,全殿之人就没有听不到的,此刻众人感受到这不太友好的气氛俱是呼吸一紧,只等听萧玉楼如何回答。 萧玉楼饮尽杯中酒液,朗声一笑,“世子真是会说笑,相比兵强马壮的大燕,本公主倒觉得全国皆农夫的云宋更可爱些,世子觉得如何?” 姬无垠面上笑意更浓,“还是公主殿下识货,既然公主殿下觉得云宋之地极好,不妨考虑下嫁来云宋如何?要知道我们的皇帝还缺一位皇后,今日见了公主本世子觉得公主之姿容与我皇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云宋现如今的皇帝纵情声色只是一个傀儡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这厮竟然敢在这大殿之上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话,饶是萧玉楼这般沉稳也气的想要将手中杯盏直扔过去,姬无垠看到萧玉楼面色几变轻声一笑,“公主殿下不必如此激动,两国联姻乃十分重大之事,还需本世子回云宋之后定好章程才可。” 萧玉楼双眸大瞪,她不曾想到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云宋战神竟然是个面容似玉唇红齿白的男人,可虽然那张脸白里透红偶现几分稚气,却又不会觉得此人气弱,反倒是每每对上那样一张脸便让人气郁难发的感觉来。 她眼底起怒的冷声道,“世子真真是开玩笑,贵国帝君长与深宫妇人之手,文不知书,武不知兵,传说更是喜欢与云宋美人研习舞乐之道,此等行径非胸怀若谷之人不能为,又岂能是玉楼能相配的。” 姬无垠挑挑眉,一手撑腮倚在桌案之上,眼底满是慵懒波光的自上而下打量着萧玉楼,“本世子觉得,若是公主殿下换上一身衣裙舞衣也当真是极好看的!” “大胆!” 萧玉楼眸光一厉,手中的杯盏几乎要被她捏碎,姬无垠赶忙直起身子,面上微带惶恐的道,“无垠一时失言,公主殿下胸怀若谷可莫要恼了无垠才好!” 分明是抱歉的话,语气表情都十分到位,可是有那双眼睛里面却是半分诚意也无,萧玉楼眯着眸子看他一瞬,忽而一笑,“听说今日里世子一进燕京就去了沐恩公府寻顾家二小姐,说来本公主真是有几分好奇,顾家二小姐和世子是何关系?” 话音落下殿内便响起一阵嗡嗡之声,姬无垠的眉头一皱,正要开口之时却听到一声悠长钟鸣之声,殿内众人面容瞬时一肃,目之所及,在那主位左侧的侧门边上,一道明黄的身影正从黑暗的阴影之中走出,公孙墨眸光扫过殿内二人,瞟到姬无垠的时候,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赵晟和公孙成霖跟在公孙墨身后走了出来,在众臣的参拜见礼之声中入座,公孙墨已经与姬无垠短暂的见过一面,对于那去沐恩公府之事只字未提,此刻落座之时面上带笑的举杯,“远来是客,朕敬几位。” 几人共饮一杯,场中凝滞的气氛终于有几分松动,姬无垠眼角带笑,一派爽朗无邪模样,“无垠早就对大燕心向往之,此次一行除了祝贺皇上登基之外还为了见一位故人,想必皇上已经知道,不知道皇上可否行个方便请顾二小姐出来一见?” 公孙墨唇角微勾的笑笑,却没有问二人为何相识,“云曦有病在身,只怕是不方便见客,世子不妨再等两日,待她身子好些再相见不迟。” 姬无垠并不像早前在顾中正面前那般执着,此刻眉眼一挑似乎不以为意,“既然如此无垠定然遵命——” 公孙墨敛着眸光转动手中酒盏,“世子远道而来大燕,朕心大悦,大燕偏居于中原最北,与云宋相去甚远,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有几分疏远。” 姬无垠朗声一笑,“谁说不是呢,所以无垠此行亲自前来,正是为了想和大燕结下友邦之谊,在座的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所来之处都是和大燕有亲盟的,皇上可不要厚此薄彼疏远了无垠才好。” 赵晟面色淡淡,萧玉楼听着姬无垠带着笑意的话眸色之间再添一层冷凝,公孙墨笑着点头,“世子乃是当世七杀将星,朕哪里敢亏待了世子,朕日前接到信报,说大楚已经将大宛收入囊中,若朕记得不错,楚地与云宋接壤战线颇长,世子前来可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姬无垠眸光几动,“皇上此言——” 公孙墨看一眼萧玉楼,“九重阁主有言,现如今的楚太子乃是破军星,破军主杀,他攻打大宛所用时间不到三月,若是收服了大宛便挥军北上,首当其冲的不就是云宋?” 姬无垠眼底光彩微动,公孙墨此话并不假,楚地若真是打完了大宛就挥军北上,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便是云宋,殿内众臣因为公孙墨这几句话亦是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了开,姬无垠两手一摆无奈苦笑,“照皇上这样说,那云宋还真是没有做什么准备,若楚地真的对我云宋出手,那无垠就不回去了,还请皇上收留。” 此话颇有几分亦真亦假的可怜之味,赵晟眉头一皱看向姬无垠,“世子手段高绝,若是楚地来袭,想来凭着世子也无所畏惧才是——” 姬无垠眸光一转看向赵晟,“梁太子谬赞谬赞了,无垠不过是个粗人,说到手段哪里比得上皇上,皇上军旅出身,回燕京不到两年便从以太子之尊登基为帝,无垠在皇上面前,真真是自惭形秽。” 公孙墨面色如常的一笑,却是转而拍了拍手,瞬时,大厅厅门之处走进来一队衣裙迤逦的清秀女子,公孙墨笑意淡淡的看向姬无垠,“早就听说云宋之人颇具风流,这……就当是朕送给世子的礼物。” 姬无垠面上的笑意一顿,抬手便将一个粉衣翩翩的女子拉进了怀里,一声娇呼,女子满面羞红的躲在了姬无垠的怀里,姬无垠面上浮起一股子邪妄,他抬手在女子洁白如玉的面颊上摸了一把,转头对着高位之上的人一笑,“好美的姑娘,真真是……多谢皇上了。” 夜宴散场,徐福静静的站在公孙墨的身后,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公孙墨显然因为不喜这样的场面眉心微蹙着,此刻他站在上林苑正殿廊下,似乎不知道往哪里去。 “主子,是否要去毓秀殿?” 公孙墨静默一阵,终于还是抬脚走了出去,到了毓秀殿的时候殿门还未落锁,守门的宫人似乎是在等着公孙墨的到来,公孙墨眸光微动的进的门去,负责毓秀宫守卫的宫侍上前一步,“皇上,今日里敬慈公主来找过姑娘。” 眉心一皱,公孙墨点点头进了正厅。 厅中点着昏暗的灯火,打眼一望,顾云曦正着一身水蓝色宫裙站在窗边,公孙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顾云曦听到声音在此时转过身来,盈盈一拜,“皇上。” 公孙墨看她面色如常,心中便是松了一口气,他朝着她走过去,认真的看了看她的面色,“气色似乎好了几分,你可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妥的,若是有需要,让她们为你置办来便好。” 窗棂开着,顾云曦身后是泼墨般的黑沉夜色,就如她眸子里那抹深不见底的黒,公孙墨看的一怔,顾云曦皱了皱眉摇头,“皇上分明知道,我想要的这里没有。” 暖黄色的灯火忽然之间变得有几分刺目,公孙墨眸光微眯的盯着她,良久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意,“云曦,你果然是为了他才不愿意留下吗?分明是我先遇见你,可为什么现如今你却心系于他,这对我而言是否太不公平?” 顾云曦垂眸,“不关其他,只是云曦心意已决。” 公孙墨眼底闪过一丝伤疼,上前一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云曦,曾经我想着,只有我站上了这最高的位子我才能真正的拥有你,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等我站到这里,你却是要离开我了,如果我早一点让你站到我身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顾云曦偏头摆脱公孙墨的手,退后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皇上,顾云曦心意已决。” 抬起的手还空落落的摆在那里,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眼底的寂静与决绝眸光一暗,他猛的收回手,语声沉暗又破碎,“你,非要如此吗?” 顾云曦握紧了拳头,面色冷静又疏离,“是,顾云曦心意已决。” 冷笑一声,公孙墨亦是后退一步,沉暗的眸光带着几分锋芒落在顾云曦的身上,“心意已决是么,那好,你记住,现在要你的不是我,是朕!朕要你留下你就要留下,顾云曦,朕绝不会让你离开大燕!也绝不会让你站到旁人身边去!” 黑色的披风凌空一扬,顾云曦眼睁睁的看着公孙墨大步走出,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殿外的人当即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顾云曦缓缓转身,从窗棂之处看出去,漆黑的夜空就快要塌下来似地让她透不过气! 月落星稀,幽暗宫阁之内,连声的娇吟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落在了内室之中。 “世子爷……快……嗯……” 女子的衣衫一件件的被褪尽,姬无垠的手却早就上下游曳开来,女子不经情事,三两下就开始讨饶,柔弱无骨的小手滑进姬无垠的衣衫之中,娇艳的红唇在越发急促的喘息之中微微张合,似乎是在做无声的邀请。 女子的手顺着他光裸的胸膛而下,正要在小腹之处停留,忽然,姬无垠看着眼前浑身*的女子直起了身来,他面上的笑意散去,眸子里不见半分*,此刻淡淡的将自己的衣襟系好,抬手打个哈欠,“来人,把她也赏给殿外看门的小太监——” 随侍的萧锦进的门来,眸光扫过床榻之上因为姬无垠的变脸而满面惶恐的女子,嘴角一抿道,“主子,这都第三个了。” 姬无垠瞥萧锦一眼,自顾自的走向内室,“像一条死鱼一样,本世子一点儿兴趣都抬不起来。” 萧锦眉心微蹙,捡起地上的衣裳罩在女子蜷缩的身子之上,大手一揽将女子如物件一般的架在胳膊之下走了出去,沉暗的内室之中,姬无垠正烦躁的脱下身上衣袍,苏绣绡纱锦缎之上沾染上了女人的香味,此刻被他嫌恶的远远地扔了开去。 轻轻躺入没到胸口的水里,姬无垠淡淡开口,“哪里?” 黑暗之中有数道呼吸隐在殿阁的四周,只听得一道气息忽而逼近,开口的声音凉若寒冰,“毓秀殿,含光宫以西,距离此处两百丈,主子出了寝殿侧门一直往东,有一座三层小楼的独立宫殿便是。” 水声微动,姬无垠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开口,“下去吧。” 夜色之中的大燕宫好似一只沉睡着的猛兽,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必须小心翼翼才可过活,萧玉楼回到会馆第一件事便是进去左厢,如她所料,他还未睡。 “真是晦气!” 轻声一喝,萧玉楼直往南窗之下的软榻走过去,男人听到她的话并没有什么表情,萧玉楼捧着案几上的茶盏喝一口,“倒是早就知道他要来,却不想人却是这般模样,若是不知道他的事迹我尚且还信了他那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可他是七杀战神,现如今这幅样子以为能骗到谁呢,再敢挑衅,我就挥兵南下灭了他——” 又接着喝了一口茶,萧玉楼到底不是真的发火生怒,斜眼看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平静的神色,实在颇有几分无奈,眼见得天色已经不早,她走过去看了看男子眼上的布带,似乎是换过新药了,随即满意的点点头,“天色晚了,歇着吧。” 男人闻言一字不发的转动了身下的轮椅,萧玉楼无奈的一叹,“那云宋世子话多让人生厌,你现在当个哑巴也不错。” 男子转动着轮椅的手微微一顿,偏头转向了萧玉楼的方向,萧玉楼看着忽然停下动作的男人眉心微蹙,“怎么了?” “云宋?” 男人淡淡一问,萧玉楼的眉心却是猛然一簇,每每当他说话的时候她竟然该死的都会隐隐有几分兴奋,“是云宋,我与你说过的,这一次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大梁和云宋也要来,云宋来的人是当今摄政王的世子,不过现阶段还不能把云宋做为我们的目标,所以我并没有细细与你说起。” 萧玉楼敏感的发现男人的气息有几分不对,她靠近他几步,“怎么了?可是那摄政王世子有问题?” “理由。” 早就习惯了此人的哑巴,也习惯了此人即便不是哑巴也必定是惜字如金,萧玉楼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前后想了想便道,“说来很是奇怪,那摄政王世子和你要找的人竟然是认识的,那世子今天刚到燕京便去了沐恩公府门口,直言要见那位顾二小姐,甚至,他竟然亲口对燕皇说他和顾二小姐乃是故人,还要燕皇请顾二小姐出来相见,不过燕皇还是以顾二小姐病重给推脱了。” 男人眼上蒙着布带,寻常时刻他的面上半分表情都没有,以至于萧玉楼从来不了解他会有怎么样的情绪,可是此刻,萧玉楼非常清楚的看到他的唇角微微的抿了抿,眼底闪过一道幽光,萧玉楼倾身蹲在他的面前,“敢问军师,那摄政王世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男人静默片刻,“情报,云宋。” 萧玉楼眯着眸子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眼底幽光几闪,忽而轻声一笑,“好,军师要什么本公主就给你什么——” 长乐宫,昭阳殿。 万俟宸静静的看着眼前堆积如山高的奏折,眉心时不时的微蹙,而后抬笔朱批,一本接着一本,窗外已是夜色深沉都未觉。 万俟玉手中拿着一只墨黑的信筒进门来,见此不由得眉心一皱,“啧啧,三哥,父皇这是要偷懒了么?” 万俟宸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奏折,虽然这么多年对于楚国的内政十分清楚,可到底每一次他在大燕能看到的只是一少部分,当然此时并非是他喜欢做这些事情,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能更忙一点。 万俟玉坐在他的对面,把玩着手中的黑色信筒有几分无奈,“三哥,听慕言说你这两日都是这样,月圆之夜过去没几天,你还是多注意点自己的身子才好。” 万俟宸终于抬头,却是将眸光落在了那黑色信筒之上,万俟玉见他看过来连忙站起身将信筒递过去,“竟然是黑色加急信,三哥,我不记得这两日你要什么情报要的很急啊。” 这情报自然不是这两日才要的,万俟宸此刻并不答话,只自顾自的打开信筒倒出其中的信笺展开细细的看了来,看过第一遍,万俟宸生怕有什么遗漏的再次细细看了一遍,良久,万俟玉只看到他的眉头越来越紧。 “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让自家三哥面色大变的事情不多,不知想到了什么,万俟玉有几分不安。 万俟宸掩下眸子将手中的信笺纸紧紧的捏的皱在了一起,不仅皱紧了眉头口中更是喃喃念着什么,这样的万俟宸实在太过反常,万俟玉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担忧起来,低不可闻的,他只听到“五万人马”和“风暴”两个词,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就在他想要抢过那情报自己看的时候,万俟宸忽然抬头看向他,“阿玉,一个分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呢?” 054跟我私奔,太后召见 苍黑的夜色之中大燕宫正安静的沉睡着,离得最近的含光宫正亮着通明的灯火,白日里下过雨,此刻的夜风便带上了几分凉意,楼下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顾云曦又看了一眼含光宫的方向,紧了紧自己身上月白色的披风转身走下楼去。 “嗷嗷——” 低低的一声呜咽,顾云曦嘴角一勾蹲下了身子,就在公孙墨从毓秀殿挥袖离去的第二日,楚衣被送了进来,她现在身边一个近人都没有,有楚衣在身边也算是有几分安慰,顺了顺楚衣的背脊,楚衣便转过头来蹭着她的手心。 “你也知道我不开心?你也不喜欢这里?” 楚衣没再发出什么声音,顾云曦微微一叹起身往楼下走去,下了楼便有四五侍女站着,当首便有那叫做红袖的,自从楚衣被带进宫之后侍女们再也不敢近顾云曦的身,这倒是最合顾云曦心意的地方,此刻看到跟在顾云曦身边牙口森森的楚衣,红袖身子抖了抖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了顾云曦之后。 摘星楼在整个毓秀殿正殿的后方,此刻一行人从摘星楼绕道正殿侧面,再要走过一段回廊和一道花圃才能回到正殿去,夜色沉静,两个小太监打着宫灯走在最前面,顾云曦缓缓走着,身边的楚衣却低低哼哼了两声。 顾云曦放慢了脚步低头看去,却见楚衣的眸子正瞅着一个方向,顾云曦眸光微眯顺着它的眸光看过去,那里是整个花圃草木最为繁盛之处,一株又一株茂盛的木槿此刻正团在一起,在黑夜之中只能看到一抹幽黑的阴影,她这两日每每从正殿走到摘星楼的时候都会经过,此刻打眼一瞟,眸光便是微微一闪。 “姑娘,怎么了?” 红袖能被公孙墨派到她的身边自然是有原因的,顾云曦掩下眸子里的异色,摇摇头,“无碍,楚衣前一阵子生病了,只怕现在又有几分不舒服。” 红袖眸色畏惧的看了那尖嘴利牙的楚衣的一眼,嘴角一抿不再问了,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继续走着,楚衣又哼哼了几声便没了动静,只中规中矩的跟着顾云曦的脚步向正殿而去,入了正殿顾云曦便觉得有几分疲累,红袖侍候着她梳洗完毕,顾云曦看了看守在外面的众人,“都下去歇着吧,这两日大家辛苦了。” 顾云曦没有说错,不知道那日里公孙墨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反正这两天这宫里所有的侍女侍卫几乎都是夜不能寐的守着她,好似她随时都会消失一样,红袖眉心微皱,正要说什么顾云曦却是转身走向了床榻,“皇上说过,我走了你们就都得死,不过你们放心,我不希望你们因我而死,两日未睡了,去歇着吧。” 红袖唇角几动,终于还是走出去交代了几声,让外面成群的下人走了出去自己却留了下来,顾云曦眉眼未动,良久还是和衣躺在了床榻之上,楚衣嘤咛几声就睡在顾云曦的床边上,让她分外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子角落里昏黄的宫灯已经暗的不成样子,顾云曦忽然听到了外室传来的一声闷响,床边的楚衣瞬时便蹿身而起,顾云曦坐起身来轻轻一唤,楚衣马上便退了回来,顾云曦理了理衣襟下床站定,一阵低不可闻的脚步声便从外室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短打,挺秀的身姿俊逸不凡刚劲有力,任人想着应该是个面目冷凝成熟稳重的美男子,可真真将眸光落到他的脸上,美男子倒是不假,可怎么样都看不出冷酷成熟稳重来。 顾云曦嘴角微抿,正要开口之时来人已经疾步走了过来,“原来真的是姐姐在这里,你我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少年的脚步猛的一顿,只因为一身雪白外衣的楚衣已经坚定不移浑身戾气的挡在了顾云曦身前,少年眉头一挑,几乎就要立时吹出个口哨来,“哇,哪里来的小家伙,除了那两个牙齿太难看之外这长相可真是可爱啊!” 顾云曦眸光微眯,“世子远道而来本该是奉为上宾的客人,可若是客人不遵守主人的规矩,那便是找死——” 姬无垠眸光一亮,“天,姐姐好聪明,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死的?” 顾云曦终究还是绷不住,她上下打量了姬无垠一眼,倾身安抚的碰了碰楚衣的头,小家伙立时安顺的站在了顾云曦的脚边,姬无垠低头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颇有几分感叹,顾云曦站定,出口的话颇有几分冷漠,“世子殿下应该知道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敢问世子殿下此来何事?” 姬无垠受伤的看向顾云曦,“姐姐你也太让我寒心了,大晚上的我冒着生命危险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来看你吗?我听到燕地昭告天下的圣旨之时就猜那个人是不是你,后来听到楚军之中传出来的消息,我才有几分确定,这一次,我可专门是为了你来的!” 顾云曦眸色之中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她,“世子殿下何出此言?” 姬无垠上前一步,眯着眸子贼兮兮的看顾云曦一眼,“因为我想着你大抵是不愿意嫁给公孙墨的,所以我想——不如我带你私奔如何——” 气息一滞,顾云曦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疑惑的看着姬无垠,脑海之中有几分混乱,看着明显怀疑他的顾云曦,姬无垠又有几分受伤的一叹,“姐姐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只要你说你要出宫,我就冒着天下之大不违的带你走如何?” 顾云曦嘴角一动,姬无垠当即上前一步,“姐姐可不要谢我,能带你走出这里那简直是我三生有幸!” 微微冷笑一声,顾云曦看着姬无垠眉头轻皱,“现在在我眼前的不是香君,而是云宋七杀将星的姬无垠才是,世子大人一口一个姐姐说要带我走,还真是让人难以信服。” 油盐不进的顾云曦让姬无垠觉得头疼,他肃容站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将顾云曦看了个遍,“姐姐莫不是真的想留在大燕做皇后?可是若是你自己想留下,公孙墨又何必在这里安排如此多的宫人,害得我来了两次才见到你的面,我看姐姐身边连自己的人都没有,我想,姐姐你是被软禁了吧,既然你不想留下,为何不走呢?” 顾云曦眼底眸光几变,姬无垠忽而摇头一叹,“姐姐到底不是个狠心的人,我看啊,公孙墨非要将你最后这一点心都折磨干净了,可是姐姐——” 微微一顿,姬无垠看向顾云曦,“你忘了三爷吗?” 顾云曦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她几乎就要以为眼前之人是受他的驱使,可是下一瞬,看着他眼底的光华,顾云曦疾快的否定了心中的想法甚至对他更生出一丝戒备,“世子说的哪里话,此处不是世子久留之地,世子还是走吧。” “完了完了——” 姬无垠双手举起往后退几步,眼底浮起一抹楚楚动人的水光,“当初你为了一截软骨香把我赶走,现在显然是在怀疑我要用你对他不利,姐姐,你可真是伤我的心。” 顾云曦眸光狐疑的看着姬无垠,继而缓缓的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心思,可为了我才来大燕这一句我是怎么也不信的,世子,我并非是大燕举足轻重之人,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我现在也没有很多的精力来应付你,请回吧。” 看着郑重的顾云曦,姬无垠眼底的光忽而一灭,他颇为无奈的摸摸鼻子,轻咳两声,“咳咳,是这样子的,我呢,是真的想带走你,这里有什么意思,你上次,就是上次,上次吹得那个曲子,驱蛇的那个曲子,能教教我吗?” 顾云曦眉心一皱,这样子的姬无垠她还真是少见,言语虽然和香君卖乖的时候有点像,可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竟然让知道他真面目的顾云曦有几分相信了,可是谁会相信他这么大动静的来只是为了一首曲子? 顾云曦摇摇头,“据我所知世子并非喜好音律之人,那曲子乃是我临时起意吹得,现如今已是记不得了,世子请回吧。” “你——” “更深露重,世子请回吧。” 忽而插进来的一道冷凝之声让顾云曦和姬无垠二人面色齐齐一变,二人相视一眼,姬无垠转身看向了内室入口,公孙墨一身白衣刚好再那处站定,姬无垠呵呵一笑,“哎呀,遇上了皇上真是巧哎。” 公孙墨眸光扫过顾云曦,点头,“这是朕的宫。” 姬无垠摸摸鼻子,点头,“不错不错,皇上的宫真是大气奢华无与伦比绝世无双……嗯……我是来向我的故友讨教音律的。” 公孙墨面色如常,“嗯,可讨教完了?” 姬无垠回头看一眼顾云曦,顾云曦自顾自站着并没什么表情,他受伤的瞥她一眼,“嗯,差不多了已经,这个……皇上这么晚了来这里……莫不是……也是向我这故友讨教音律的?” 公孙墨摇头,眸光深沉,“不,朕来这里不需要原因。” 姬无垠恍然大悟般的“奥”一声,继而脚步极快的走到公孙墨身边,“既然没什么事儿那就请皇上送无垠回去吧,无垠顺便跟皇上说说我和云曦是怎么认识的,那会子在云宋,云曦她跟着一个男人一道,说来真的奇怪……” 顾云曦倾身自顾自抚着楚衣的背脊,只觉得头顶上一道凌厉的光一扫,继而那聒噪的声音便随着二人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眸色深沉的站起身看向内室的入口,他到底为何而来,那曲子—— 即便宫中带了外使,即便外面再如何的热闹,可是对于顾云曦来说,那些与她而言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关系,晨起之时红袖十分诧异自己竟然睡着了,进的内室一看,顾云曦已经梳妆整齐,她不由得懊恼,赶忙转身出门传膳。 早膳时间已经到了,传膳的宫女等在宫门口已经有一阵子,红袖走出门去,挥手命身后人接过装着早膳的几支食盒,揭开看了看问那御膳房领头宫女,“可用的最上等的燕窝?莲子用的可是颍州贡品?” 御膳房领头宫女自然知道现如今这毓秀殿之中的人才是整个皇宫最让皇上上心的地方,寻常时候哪里敢怠慢一分半点的,听到红袖这样一问当即点头,“姑娘请放心,御膳房不敢大意。” 点了点头,红袖带着众人向正殿而去,待摆好了吃食红袖才进门去请顾云曦,“姑娘,出来用膳吧。” 顾云曦放下手中书册带着楚衣出了内殿,外殿的临窗塌几上满满摆着精致的小碟粥品,顾云曦如寻常一般的走过去端起桌上的一碗燕窝粥,正要喂进嘴里跟着她出来的楚衣却忽然对着红袖嗤嗤两声,顾云曦转过头去便看到红袖面无血色的站在门口整个人微微有几分颤抖,楚衣每天早上一见到红袖都会发作一阵子,她嘴角一勾,端着那燕窝粥上前两步拍了拍楚衣的头。 怒发冲冠的小家伙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回转过头来将侧脸噌在顾云曦手心,忽然,放松下来的楚衣再次龇牙咧嘴开来,顾云曦正待不解,站在原地的楚衣忽而猛的暴起,在红袖骇然的惊呼声中,只见现如今体格已然不小的楚衣猛的朝着顾云曦端着燕窝粥的那只手扑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顾云曦几乎被楚衣扑的仰倒在地,同时,她手上的那碗燕窝粥随着青瓷小碗的碎裂尽数洒在了地上,手肘碰在地上猛的一痛,顾云曦眸光微变,楚衣却好似觉得自己扑到了主人有些不妥,只低着头嘤咛着碰碰她的衣摆。 楚衣即便对陌生人有几分排斥却从来不会忽然的胡闹作弄她,顾云曦起身将楚衣拦在怀里,看了看右手,她的手指适才不小心沾上了一点那燕窝粥,她没有发觉,可是楚衣噌她手心的时候却是发觉了,即便便将她的粥碗扑落在地,眸光一冷,顾云曦抬头看向一脸惊愣的红袖—— “姑娘,你还好吗?” 红袖想上前看看她如何,却又害怕她怀里的楚衣,三两犹豫便踌躇在了当地,顾云曦看尽她的眼里,并无任何异样神色,她蹲在那粥碗旁边,捡起一片沾着燕窝粥的碎瓷片放在鼻端闻了闻,除了燕窝莲子和上好富贵米的糯香之外,似乎淡淡的还有一层不知名的味道,清香当中带着一丝让人窒闷的甜腻。 “这粥可试过毒了?” “试过了!”红袖看着顾云曦的动作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面色微微一白,赶忙跪倒在地,“姑娘,皇上特别交代过,这里用的东西都要好生检查才能让姑娘用,这几日送来的吃食都是用皇上那边用的银针试过才给姑娘送来的,红袖绝不敢大意!” 顾云曦点点头,银子虽然是极好的试毒之物,可世上之毒万千,并非每一样都可以用银子试出来,她虽然广识天下之药品,对毒也算是了解一两分,可这粥里的东西她却是一点边角都不知道,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抬头看向红袖,“殿里可有什么活物?” 她需要确定,这粥里到底有没有毒。 红袖看了看地上的东西,似乎明白了顾云曦的意思,她点点头,“偏殿里有几只郯城送来的雪兔,本来打算给姑娘解闷的。” “不要惊动其他人,去拿来吧。” 红袖转身出门,顾云曦看着地上的粥眉头紧皱,这边厢楚衣两只前爪子上都沾了几分粥品,顾云曦皱着眉头用自己的帕子给它擦了个干净将帕子扔在了一边,不多时红袖便提着两支笼子进了殿门,随手掩上门,红袖也不怕楚衣了,径直走到她身边来,“姑娘。” 笼布掀开,六只巴掌大的雪白小兔子正蜷缩在角落里,亮光惊动了它们,一个个的发出轻微的嘤咛声在笼子里不安的走动起来,真真是雨玉雪可爱—— 顾云曦掩下眸子,“喂。” 红袖打开笼门抓出一支在手中,就用那掉在地上的断勺子沾了一点粥品往兔子嘴边凑了过去,小兔子不知是何物,却还是舔了舔,红袖将兔子放回笼子里,一双眸子紧张又带着惊惧的直盯盯看着。 小兔子初时还因为被抓出去又被关回来有几分不安的耸动着,可没多时,小兔子忽然浑身轻轻的颤抖了起来,红袖捂着嘴双眸骇然的看着兔子的异样,没多时,兔子便像是无骨之物一般的瘫软在了笼子里,若非肚皮上的皮毛还在微微耸动,看起来就如同死了一般。 一时半会儿并看不出这毒到底是什么毒,可是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顾云曦眸光扫过案几上的其他食物,又看了看笼子里剩下的兔子,“一个个的喂。” 红袖深吸两口气才站起了身来,将桌上剩余的七八样食物一样样的喂给了笼子里剩下的兔子,让顾云曦意外的是其他的菜品竟然都没什么事,可即便兔子没什么状况,顾云曦怎么都不会吃那些东西了,她眉头一转,“这附近的宫禁守卫可还是羽林军?” 红袖点点头,“是。” 顾云曦想了一想,“很好,不要将此事对外提起,你亲自去御膳房,就说我这两日口味变了,随便拿点点心什么的就好,另外,找个机会帮我送一封信给羽林军统领肖扬。” 前一件事自然是红袖该做的,可是后面这一件却有几分为难了,顾云曦看出了她的犹豫,眸光微微一眯,“你大可拒绝,然后将这件事上报给皇上,可是你们竟然将这些有问题的东西送上了我的饭桌,还差点让我吃了下去,红袖,到时候即便是你不会死,你在外殿负责我饮食的妹妹也会死,你觉得呢?” 红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顾云曦从来不会和她们多说一句话,也从来不会如何的使唤她们,似乎从来不曾将她们放在眼里,可她竟然知道她妹妹在外面当值,如她所说,这一次的事情被皇上知道,她妹妹,还能活吗? 顾云曦站起身来,红袖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内室,一颗心忽而狂跳不已,“只要姑娘不是要出宫门,红袖就帮姑娘送信。” 顾云曦嘴角微勾,脚步不停,“放心吧,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想要害我。” 红袖眉头微皱的看着顾云曦的背影,她这些日子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性子虽然不热络却也十分淡泊不会苛待下人,她若真的做自己的主子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忽然,红袖对于那幕后之人也痛恨了起来,顾云曦自顾自走到内室的书桌边上,抬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几个字,写完,她折起来交给红袖,“若是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红袖收在袖子里,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走出去收拾外面的狼藉,顾云曦静静的在内室坐了片刻,眼底忽而闪过一抹寒光。 当再一次的夜幕沉沉落下之时,红袖气喘吁吁的走上了摘星楼,顾云曦一身月白披风,正定定的站在栏杆边上,红袖低着眸子走过去,从袖子里拿出一封短信来,“姑娘,这是那位肖统领要我送过来的。” 接过,打开,顾云曦一目十行的看完,面无表情的将信纸折好放在自己袖子里。 红袖站在她身后,本以为她看完了信应该说些什么才是,可她却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一时间让她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楼顶的风渐大,顾云曦目之所及大燕宫之中此地的亮起了灯火,身后有下人上楼的声音,继而,她周遭的几盏宫灯也亮了起来,世界瞬时变得透亮,她微微眯着的眼睛忽而一动——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东面的含光宫之处正走过来一人,距离并不远,只是顾云曦是居高临下的看过去,而宫道上的人只要不将脖子高高扬起来自然发现不了远处的小楼之上有人,那人一身白袍,身形挺秀却有几分消瘦,顾云曦眸光几动,忽然想起来他说过的那句话,上位者只看得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 赵晟,顾云曦心底低低的念出这个名字,不由得想起了在柳家的那段时光,彼时的赵晟是为了求亲前去,之后求亲未成,他现如今来大燕的目的是什么?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赵晟身后只带着两个亲随,他的身上并没有寻常天家贵胄那般的凌人盛气,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官家子弟一般,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忽然缓缓走在宫道之上的人似乎有所觉的步子微顿,继而转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顾云曦眉心微皱,脚步却并没有动作。 赵晟眯着眸子向那三层小楼之上看过去,然而顾云曦整个人都背着光站在,赵晟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灿然灯火之中的一个身影,略略一怔,他只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太子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赵晟回过神来,手中握着的书信已经温热,他眸光微沉,并未做他想的继续大步向着南边的宫闱而去。 萧玉楼抬步走在最前,身后的轮椅轻微作响,良久,她站定在一处廊桥之上,这座廊桥是外使会馆去往大燕内宫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也是一处能看到那三层小楼之处,萧玉楼驻足,抬眸看向那站在三层小楼上的侧影。 “听人说那人每天暮色时分都会上楼,果然——” 虽然说得不清不楚,男人呼吸的频率还是有一瞬间的停滞,萧玉楼转过头去,便看到男人抬手解下了自己眼上的带子,萧玉楼眸色微变,“这带子现在还不能拆,不然你以后一辈子都做瞎子!” 男人的手并没有停滞,玉白色的绸带被他解了下来,他甚至没有去看站在自己眼前的萧玉楼一眼,直直的将并不是那么清晰的视线落在了三层小楼之上,待适应了眼前的光影,视线终于变得明快敞亮,他定定的看着那楼台之上侧身站着的身影,眼底的一抹亮光忽而寂灭。 女子身量纤细,此刻不知道在看什么似乎有几分出神,被那璀璨的灯火照着,她的侧脸全然清楚的落在了男人的眼中,如墨的发丝,抿着的嘴角,还有那浑身上下笼罩着的冰冷又漠然的气息,男人呼吸顿住,拢在袖子里的手猛的握拳,不是,不是她。 失望又疼痛的气息似乎只是一瞬,男人只觉得眼睛一痛,他复又抬手将绸带系好,然后整个人的气息再度变作了腊九寒天冰封着的长河,明明内里应该有着激流汹涌,可是却没有人能透过那锋利的冰层窥得见其中一二。 “不是?” 萧玉楼也猛然皱了眉头,她觉得有几分不妙,他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才终于开了口说话,她想着若真是他要找的人,那她从此也就可以与他有话可说有交易可做,可是现如今竟然不是她,那他从此会不会再变成从前的样子? 男人果然不再回答,萧玉楼眉眼一沉,“即便不是你要找的人,那就再找便是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食言。” 男人沉默着,萧玉楼气急,却又知道眼前之人油盐不进,她烦躁的转身,眸光忽而一眯,在她目之所及,一道身着黑袍的人影正慢慢悠悠面带笑意的向着他们走过来,萧玉楼转身,抬脚便要离去。 “哎呀,真巧,我还以为只有自己要迟到了,却不想公主殿下也不快。” 带着戏虐之味的话落地,萧玉楼正是在气头上,自然更是不待见这个极品,她转过身来冷笑一声,“玉楼真是佩服世子爷对谁都能这样言笑晏晏,听说世子爷在云宋之时最喜欢和一群戏子伶人在一起玩乐,想来是学多了那些脏贱之人讨好人的法子,不过可惜了,本公主向来不喜欢那些伶人的嘴脸——” 萧玉楼只顾着说话,却是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男人早已握紧了轮椅的车壁,而对面的姬无垠听着萧玉楼的话缓缓地沉下了面上的笑意,整个人身上的爽朗松散之味散去,竟生出几分犀利邪妄来,他的眸光轻轻一转,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人之贵贱从来和他们做什么无关,公主自命清高自然看不到这些下等人的辛酸,不过……公主不喜伶人……倒是喜欢了腿脚残疾的瞎子,嗯……这样的口味,真是让无垠叹然。” “你说什么!?” 萧玉楼握紧了拳头双眸微眯着死死盯着对面之人,浑身上下都迸射出一股子怒气,正待她想要出手之时手臂之上却覆上了一只大手,萧玉楼一愣,垂眸便看到一只骨节纤长的大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胳膊,萧玉楼心中没由来的一跳,那腾天怒火竟一下子熄灭了下去。 姬无垠看着萧玉楼面上的异样之色,满是兴味的冷冷一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眸光再扫过那轮椅上的男人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淡淡的耸耸肩,径自绕过他们二人朝着廊桥对面的宫道走了过去,听着姬无垠的脚步声渐远,男人覆在萧玉楼手臂之上的大手缓缓地放了下来,他的唇角微微抿着,浑身上下少见的沾染着几分颓丧之意,萧玉楼轻咳两声,“这个云宋世子,真真是欠教训!” 即便男人依旧没说什么,可此时萧玉楼看着男人的模样倒是不觉得那么讨厌了,她亲手推着男人的轮椅往廊桥对面行去,一边轻声道,“据说燕帝打算和梁太子联姻,这一下他们的关系定然更是牢不可破了,我看梁太子的性子倒没什么太大的威胁……” 赵晟的身影渐渐远去,顾云曦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里的军牌转身准备下楼,转身的一瞬眼角扫过远处廊桥边上的两道身影,她眉头一挑,只见一个身形挺秀的少年正推着一个白衣男子隐入了宫墙之下。 顾云曦皱皱眉,不作停留的朝着楼梯口走了下去。 夜风骤起,卷起了大燕宫高楼飞檐之上的猎猎旌旗,泼墨的夜空里,清亮中带着一丝暗暗血红的孤月静静的悬在天边,时光如流沙一般无可抑制的从岁月的缝隙之中滑落,上苍残忍的让人改变了初见的模样,它用悲悯又嘲弄的眸光看着人世间,遇见或错过,不过都只是它作弄众生万物的一个玩笑。 当公孙慈带着一盆悠然独立的佛手白莲来到云澜宫的时候赵湘澜正好写完最后一篇字,自从赵湘澜当了太后,公孙慈最开始只是礼节性的来请安,后来便来的勤了,赵湘澜似乎是怜惜她丧母,对她的飞扬性子倒是多了几分怜爱。 今日里的公孙慈身着一身雪白的百褶宫裙,一头墨发绾做了两个叠云髻,越发衬得明眸皓齿惹人怜爱,“阿慈拜见太后娘娘。” 赵湘澜听着这脆生生的声音嘴角微勾,“公主起来吧。” 公孙慈抱着花盆上前几步,大燕往赵湘澜的书桌上一扫,瞬时咯咯的笑了起来,“早就听说太后娘娘一心礼佛,今日见了果然不假,阿慈从明日开始也来抄写佛经,为太后和二哥四哥祈福!” 赵湘澜接过云嬷嬷的帕子净了手,闻言淡淡一笑,“抄写佛经很是辛苦,公主只怕是要吃不消的。” “怎么会!” 赵湘澜落座在了塌边,不等她开口公孙慈便走向了另一边坐着,好像此时才想起来似地将自己的佛手白莲宝贝似地现出来,“太后娘娘,这是阿慈为您准备的礼物,您看看,您可喜欢?” 赵湘澜眸光微眯,“这可是好东西——” 公孙慈将白莲放在案几之上,嘴角抿着笑道,“我就知道太后娘娘一定喜欢,送进宫来的人说这佛连是佛法大家无泪大师开过光的,寻常佛莲可没有这个殊荣,而且这个佛莲不知道他们怎么养的,听说就这么养在花盆子里常年不谢,您说这不是天大的奇事吗?” 赵湘澜打量了那佛莲一阵子,“真真是奇了。” 公孙慈将那佛莲推给赵湘澜,“太后娘娘可得宝贝我的东西,这花香可好闻,我放在我床头睡得特别香呢,希望太后娘娘也能像阿慈一样天天睡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赵湘澜呵呵一笑叫过来云嬷嬷,“去,把公主的宝贝放到哀家寝殿里去。” 公孙慈满意的看着赵湘澜如此器重她的宝贝,这边厢抬起桌上的茶壶倒一壶茶递给赵湘澜,颇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拿眼睛瞄着赵湘澜,赵湘澜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公主虽然常送哀家好东西,可是今日里这件却是分外合哀家的心意,公主可是想让哀家为你做什么?” 公孙慈轻咳两声,对自己的打算被拆穿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个,太后娘娘,这倒不是为了阿慈自己,是为了二哥——” 听到她提起公孙墨,赵湘澜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公孙慈便底下眸子自顾自的说着,“顾姐姐在宫里太后娘娘可是知道的吧,那天阿慈去看顾姐姐了,可是二哥竟然连阿慈都不让进去,后来还是顾姐姐发了话阿慈才进去的,听下人说,二哥是怕顾姐姐不安全才不让别人进去的,可是阿慈想,这宫里不就咱们几个人吗,这意思是不是说二哥担心别人对顾姐姐不利呢——” 赵湘澜端起公孙慈倒得茶水轻抿一口,公孙慈抬起头来忐忑的看了赵湘澜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才继续道,“我看着顾姐姐被就像被关在那毓秀殿里一样,连我让她跟我去看花她都顺着二哥的意思拒绝了,太后娘娘,阿慈喜欢顾姐姐,二哥也喜欢顾姐姐,阿慈想,二哥这么看着顾姐姐一定是因为担心太后不同意顾姐姐做皇后,阿慈相求太后娘娘,能不能准了顾姐姐做皇后啊?” 小姑娘的忐忑和不安虽然极力压抑,却还是表现的十分明显,赵湘澜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阿慈可听到哀家说不喜欢你的顾姐姐了?” 公孙慈一愣,摇头。 赵湘澜点点头,“所以啊,哀家也喜欢你的顾姐姐,至于做皇后的事情,只要你二哥开口,哀家自然乐见其成的,只是小孩子的事情哀家现在不再插手了,像你说的你顾姐姐被你二哥看起来的事情,那可都是你二哥的主意——” 公孙慈眉眼大亮,“我就知道太后娘娘是菩萨心肠!太后娘娘,我这就去告诉二哥去,让他早点和顾姐姐大婚啊~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呢!” 话音落地公孙慈转身便往出跑,看着蹦蹦跳跳跑出云澜宫宫门的公孙慈,赵湘澜的面色微微的沉了下来,一边的云嬷嬷自始至终听着二人的对话,此刻走上前来担忧的问赵湘澜,“太后娘娘,您看这——” “蠢货!”赵湘澜猛然一顿,“怪倒是让她去学规矩,连那么点事都办不成,现如今阿慈又来搅和,这是要让哀家亲自出手么!” 云嬷嬷眉头一挑,“太后亲自出手?只怕伤了皇上的心让您母子二人之间生出嫌隙来。” “哈。”赵湘澜冷笑一声,“你看现在他和我亲近吗?” 云嬷嬷眸光一闪低下头去,赵湘澜轻抿一口茶汤,“雪儿学规矩也有几天了吧,让她到我这里来吧,这宫中,还有哪里比我这里更能学到规矩呢?” 云嬷嬷恍然的点点头,转身出门去。 这一日里天气晴好,和风徐徐,顾云曦正倚在塌边看书,红袖忽而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主子,那兔子死了——” 顾云曦眸光微眯,挥挥手,“扔了吧。” 红袖摇摇头,“那兔子不仅死了,还——” 听到此话,顾云曦已经知道了那毒不是这么简单,跟在红袖之后往偏殿而去,进门的那一瞬顾云曦只觉得寒毛倒竖,只见在那兔笼子里,那日里被喂了燕窝粥的兔子正呼吸全无大刺刺的躺在那里,而本来玉雪洁白的兔身之上,此刻正布满了密密麻麻指甲大小的红色斑块,如暗疮一般,有的斑块已经开始流出黄色的液体,顾云曦看着只觉得喉间一阵难受,转身走出门去,“小心处理,别伤了自己。” 红袖跟在其后点头应声,二人从庭院之中返回正厅,刚走没几步毓秀殿的殿门忽而大开,顾云曦和红袖同时停下脚步向外看去,只见殿门之处正有数十个身着华服的宫女婆子走了进来,看着当首一人,顾云曦转头看向红袖,“皇上呢?” 红袖看着来人那熟悉的宫服心中也是猛然一跳,“今日里皇上要带着梁国太子和云宋世子,还有西凉公主出宫狩猎,这个点儿已经走了。” 顾云曦面色微变,说话间云嬷嬷已经走到了顾云曦的面前,“顾二小姐,您在宫中住了多日太后娘娘等未曾见过你,现下想念的紧,还请您随老奴去太后宫里小聚一番。” 毓秀殿的宫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打眼瞟向她这一方,红袖握紧了拳头上前一步,“嬷嬷恕罪,姑娘身体有恙,皇上交代了姑娘不能去其他的地方。” 云嬷嬷赫然转过身来,“大胆奴婢,太后的旨意也轮得到你说话,太后要见二小姐,难道皇上会不准吗?”云嬷嬷说着话一巴掌便朝着红袖的脸扇了下来,红袖闭紧了眸子站在原地打算生生受了,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我跟你走就是了。” 清泠的话语落地,红袖睁开眼只看到顾云曦一只手正紧紧的握在云嬷嬷的手腕上,云嬷嬷面上清白交加的看着顾云曦,使劲挣脱她的手抬手一请,“既然如此,二小姐请吧。” 红袖眸光担忧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安抚的使了个眼色给她,目不斜视的转身往殿外走去,忽然,一道白影猛的从殿内冲出来窜到了顾云曦脚边,突然出现的雪狼让众人大惊,庭院之内霎时响起一阵骚乱的惊呼声。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看云嬷嬷一眼,“太后不介意我带着它吧?” 云嬷嬷心中亦有几分惊惧,此刻还未开口顾云曦挺秀的身影便向着殿外走去,楚衣跟在她的脚边,看起来倒也乖顺,云嬷嬷眉眼几动,到底没敢说什么的跟了上去。 ------题外话------ 为邀歌宝贝万更~哦也~ 这一段的错过有好几种……为啥子要写错过呢…… 因为步女王喜欢(*ο*)哈哈……这个自称好霸气……话说九十万了……百万即将到来…… 055以牙还牙,做朕皇后 看着周遭的宫阁回廊,顾云曦的眉头轻轻地皱起,她回过头看去,云澜宫的婆子宫女们正面色戒备的盯着她,而在她们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敢问嬷嬷,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云嬷嬷走在最前面,闻言头也不回的开口,“二小姐别急,您到了就知道。” 顾云曦心中有几分不安,可是到了此刻,她已经没有机会返回,经过一座亭台水榭,远远地便看到凌雪宫正摇摇伫立在一片苍翠之中,顾云曦眉头一挑,难道是去往凌雪宫的? 事实证明顾云曦猜错了,云嬷嬷带着她直直走向凌雪宫不远处的一座临水小殿,顾云曦一眼扫过去,将这小殿周围的景物尽数看在了眼里,殿门忽而大开,看着坐在殿里的人顾云曦的眸光微微一眯。 “拜见太后娘娘,拜见贵妃娘娘。” 赵湘澜身着一身暗紫色宫装,整个人浑身散发着雍容华贵之意,此刻将眸光淡淡的落在门口顾云曦的身上,嘴角微扬的开了口,“进来吧。” 顾云曦抬步进门,赵湘澜看着跟在她脚边的楚衣眉头微微一皱,一个眼色使给云嬷嬷,云嬷嬷站在门外挥了挥手,瞬时,从两侧的偏殿之中走出来几十个身着禁军服侍的侍卫来,这般大的动静足以说明一切了,而赵湘澜别的时候不召见她,非要等到皇帝出宫之后才召见,期间意思她如何不明白?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只看到站在赵湘澜身后的顾映雪今日里着了一身水红色宫裙,眸光带着几分犀利的看着她,顾云曦看得清楚,那里面有一丝快意和急切,顾云曦站在了门内,一边的侍卫却是团团将楚衣拦了下来。 楚衣瞬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与那闪着寒光的刀刃对峙,顾云曦目不斜视的走到赵湘澜坐着的桌案之前,眸光扫过顾映雪一眼面色如常的问道,“顾云曦进宫多日却不曾来拜见太后娘娘,不知娘娘尚且安好?” 赵湘澜的嘴角挂着淡薄的笑意,上下打量了顾云曦一阵,这般大的动静眼前之人却是分毫畏惧之色都没有,她眸光微沉摇摇头,“哀家当然不好。” 顾云曦并不意外赵湘澜的回答,“想来也是,太后娘娘想必整日都在思量皇上的皇后之位将会给谁,是从梁国再选来一个皇后呢,还是从燕京之中再选一位听话的官宦闺秀来呢,顾云曦若是太后娘娘,想必都要寝食难安了。” 顾云曦今日里着一身白色宫裙,简单普通的样式,却因为衣襟上绣着的精致暗纹而多了几分流转的华贵,此刻站在赵湘澜之前不卑不亢,铮铮风骨任是赵湘澜看着都有几分惊心赞叹来,然而今日里的赵湘澜绝绝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激赏而心软,她眉头一挑,似乎因为顾云曦忽略了自己的嫡亲姐姐而意外。 顾云曦看懂了她的表情,也看到了顾映雪妆容端丽的面上忽而生出的一抹狠色,她唇角微抿,“太后娘娘想必是在想我怎么不说贵妃娘娘会成为皇后,第一,皇上不喜欢她,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顾云曦的眸光在顾映雪身上扫过,眼底的寒光犀利又尖锐,“大燕不可能让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成为皇后。” 平静的一句话却让顾映雪的面色猛然大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曦,开口之时带着一丝尖利,“顾云曦,你说什么!” 赵湘澜也有几分意外,此刻眉头一挑转身看向了顾映雪,而顾映雪却只是将眸光森森的落在顾云曦的身上,恨不得立时就将她撕碎,顾云曦摇头一叹,“此事说来真是话长,十二年前贵妃娘娘为了争夺那个‘凤纹于背,一世荣宠’的命格传言,曾亲手将我推进火堆里,我背上的凤纹被烧伤,贵妃娘娘才顶替了我进了皇宫,最后还和皇上订下了亲盟,后来,对了,就在几个月之前吧,贵妃娘娘即将出嫁,背上的凤纹却要朱砂每日印刻,辛苦不说更是容易被发现,那时候我曾经跟姐姐推荐过一种药材——” 顾映雪的眸光猛的抽紧,顾云曦点点头,“没错,就是紫血藤萝!” 看着顾映雪的面色微微变白,顾云曦缓缓说道,“那时候我只顾着说那药材的好处了,倒是忘了跟娘娘说,那东西若极易损伤女人阴元,一旦见了药效,女人这一生大抵是生不出孩子了。” 顾映雪的身子绷得直直的,赵湘澜皱紧了眉头看向顾映雪,“雪儿,是不是真的?” “不是!” 顾映雪下意识的开口否定,几乎是急切的看着赵湘澜,“母后,她只是一个私生女,哪有什么富贵可言,什么损伤阴元,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太医一直说雪儿的身子很好,不会的!” “哈。”顾云曦嗤笑一声,“那东西损人与无形,你试试看跟太医说你用过紫血藤萝看看太医还会说你很好吗?” 顾映雪眸光狠厉的看着顾云曦,却又因为赵湘澜的怀疑而压抑着自己的恨怒,赵湘澜看着顾映雪慌乱的神色,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二人之间竟然还有着一层纠葛,当初她有一半是因为那富贵命格才中意了眼前之人,可是现如今竟然告诉她真正的富贵之人是她动了杀心的人,而她想要一个皇孙的想法更极有可能化为泡影,赵湘澜眉心生出几丝烦躁之意,看着泠然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下定了决心,她安抚的看顾映雪一眼,“此事容后再议,天下名医无数,何愁补不回来?” 赵湘澜此话显然是要姑息她欺君之罪了,顾映雪眸色之中闪出一丝希望来,却见顾云曦眼中嘲弄之色更浓,她抿了抿唇角,“顾云曦,将死之人还如此不知死活——” “将死?” 顾云曦挑了挑眉头,她垂眸看向赵湘澜,“这话从何说起,所有毓秀殿的人都听到说是太后娘娘召我小聚,若是我就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只怕太后娘娘不好交代。” 赵湘澜眉头一挑,顾映雪眸子里瞬间闪过一层狠毒之色,顾云曦却在下一瞬看向了她,“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倒也不怕,可贵妃娘娘突兀的出现在这里,若是我出了什么事,贵妃娘娘恐怕就不只是去学学规矩那么简单了。” 不说规矩还好,一说规矩顾映雪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低头看着赵湘澜,赵湘澜斜眼看了她一眼,顾映雪心中的几分犹豫被赵湘澜这一眼尽数敲散了去,她冷笑一声,“本宫将来如何就不劳你费心了,来人!” 轻声一喝,旁里便走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女,侍女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黑沉沉的汤药,顾云曦眉头微皱,站在她身后身形高大的婆子已经缓缓的围了上来,“噔”的一声,托盘放在了桌上。 顾云曦看了看那药碗,看着赵湘澜的眸光变得有几分寒栗,“这法子和太后娘娘对付雅嫔娘娘用的法子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一次太后娘娘位份不高不能亲自出手,这一次倒是无所顾忌了,太后娘娘倒真的一点都不顾及皇上。” 赵湘澜握着的拳头微微一紧,“哀家正是为了皇上好,他被你迷得失了章法,若是让你坐上了皇后之位,只怕这天下都是你说了算!” 殿外的侍卫们刀光赫赫的守着,殿里的婆子下人也都是她信得过的,赵湘澜无所顾忌的说出这话,却惹来顾云曦一笑,“太后娘娘是怕我不听话吧,太后娘娘是想找一个万事以你为先的皇后吧,说起来太后娘娘虽然是梁国人,可你的夫君姓公孙,你的儿子更是姓公孙,如果到现在你心中还想着梁地,那我只能说,太后娘娘你以后大概不会很好过。” 赵湘澜眸光微眯,忽而冷冷一笑看向顾云曦身后的两个婆子,“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身后五大三粗的两个婆子正向着顾云曦走来,顾映雪身边的侍女正要端起那药碗,顾映雪却抬手挥开了她转而自己端起了药碗,顾云曦眸子里漫上一股子凝重之色,下一刻,四支大手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顾云曦轻轻一动,肩上的手便使足了力气将她扼住,顾云曦看着顾映雪端着药碗向自己逼近,反倒是不怎么挣扎了,顾映雪以为她知趣的放弃了挣扎,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的冷意来,“妹妹不要怨本宫,早点投胎去吧。” 顾映雪欺霜赛雪的的皓腕端着药碗凑在了顾云曦的唇边,顾云曦看着顾映雪的面孔眸光微眯,“那天的毒,也是娘娘下的吧?” 顾映雪一顿,冷哼一声,“死到临头,知道了又怎样?” 药碗落在了自己唇边,一股子难闻的苦涩味道涌进了鼻翼,顾云曦偏头避过那药碗冷冷一笑,“自然是以牙还牙了!” 顾映雪眉头一皱,正想抬头让抓着她的婆子按紧顾云曦的头,谁知就在她第一个字还未出口的时候,一道雪白的身影忽而从门口一闪窜了进来,就在她怔愣的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上瞬时钻心的一疼! “啊——” “啪——” 惊叫声和碗碟破碎之声先后响起,顾云曦眸光一寒,在身后两个婆子还未因为楚衣的突袭惊叫出口的时候手臂反方向一转一退便脱离了两人的控制,手腕一沉,利落的从袖子里掏出匕首,眼都不眨的朝着其中一人极速挥去,在婆子的惨叫和另一人的闪避之中,顾云曦不进反退,背靠着桌案向后仰身一倒,身形利落的从桌案之上侧滚而过,双脚落地之时,她手中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赵湘澜的雪白修长的脖颈之上。 所有的变故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大胆!” 还是站在门边的云嬷嬷最先回过神来,她不曾想到顾云曦纤细的身板会脱离两个强壮有力婆子的压制,更不曾想到她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挟持太后,她来不及看顾映雪受了伤,更不会管有个婆子被顾云曦的匕首从脖颈到胸前拉了一条大血口子,她厉喝一声,“顾二小姐是要造反吗?” 顾映雪按着自己被楚衣抓伤的手腕疼的龇牙咧嘴,低头一看,洁白如玉的手腕之上赫然三道血刺刺的口子,一边的侍女呆呆的看着被顾云曦挟持了的赵湘澜,根本没有那个心思顾及她,她亦是眸光凝重的看着顾云曦正将寒光凛凛的匕首架在赵湘澜的颈间,她眼底寒光一闪,劫持太后,这一下她算是死得其所了! 顾云曦反手将匕首横在赵湘澜侧颈上,但凡她稍稍一动,寒铁打造的匕首利刃便会刺破她的肌肤没入那正奔涌不息的动脉血管之中。 “造反?”顾云曦眉头一挑,思量一会儿这个词的价值,点头,“云嬷嬷大可如此说。” 云嬷嬷眸光之中带着担忧的看了看身形僵直面色却无多大表情的赵湘澜,挥挥手,“来人——” 瞬时,殿外守着的侍卫齐齐涌了进来,已经立在顾云曦脚边的楚衣低低嗷呜两声,浑身都是剑拔弩张之势,顾云曦眯着眼睛看着涌进来的大批禁军侍卫,“你们大可过来试试,看看我的匕首会不会割破太后娘娘的脖子?” 侍卫们自然只能摆出威吓人的阵势来,云嬷嬷缴着双手看着面色如常的赵湘澜,等着她发话,良久,赵湘澜任命似地一叹,“你想怎么样?” 顾云曦低头看一眼眸色沉暗的赵湘澜,“太后娘娘还杀我吗?” 屋内侍卫颇多,被挟持的赵湘澜到底觉得这样的阵势不好看,她再问了一句,“你想怎么样?” 顾云曦看了看一边的顾映雪,“太后娘娘下一道懿旨吧,就说贵妃娘娘对太后心怀不轨,欲行行刺之事,按照国法,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手腕上血流如注的顾映雪面色苍白的看向了赵湘澜,她心底隐隐的生出一股子不安,她觉得,此刻的赵湘澜一定会将她毫不犹豫的推出去—— “行刺哀家至少要诛三族,你确定要如此?” 顾云曦摇摇头,眼底一片冰冷,“太后仁厚,念在顾家世代忠良的份上诛杀顾映雪一人便可,至于顾府其他人,那沐恩公不必再做了,贬为平民便可。” “顾云曦!” 顾映雪猛然厉喝一声,“顾云曦,顾府养你十八年,现如今就养了你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吗?没有了顾府,你算什么东西!” 顾云曦眸光一寒,“恩义?顾家与我何来恩义?顾映雪,你大可去问你那道貌岸然的爹,看看我娘亲给了他什么,而他能给我的不过一间破院子而已,你们顾氏一族气数已尽,能有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早就应该烧香拜佛了,你三番五次为难我我大可饶你一命,可是你错在让我娘受苦,天牢,本想让你去尝尝那里的滋味,可惜,你现在连进天牢的资格都没了。” “太后娘娘,你的时间不多,还请快一点,处置一个后宫妃嫔对你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顾云曦低下头来,微微一顿道,“我要亲自看着行刑。” 说着话,那泛着寒光的利刃已经刺破了赵湘澜的肌肤,云嬷嬷看的倒抽一口冷气,赵湘澜身形微颤,闭了闭眸子看向云嬷嬷,“去拿哀家的玉印笔墨来。” 顾映雪浑身颤抖的瘫软在了地上,“太后娘娘……您……” 赵湘澜并不说话,一股子热流顺着她的脖颈从衣领之处流下,只让她觉得眼前微微一黑,云嬷嬷脚步慌忙的走出门去,待看到她的身影消失,顾云曦戒备的环视周围一圈,手中的匕首却是没有半分松落。 “杀了她,你又打算怎么办?” 赵湘澜忽而开口,顾云曦看着背影僵直的坐在这里的人眸光微沉,抵在她颈间的匕首立时更紧了一分,“顾氏一族成为罪族,顾云曦自认不敢留在京中,自然会走的远远地,太后自请放心。” 顾云曦说着话顾映雪便开始缓缓起身,她眸光一寒,轻声道,“信不信,你若再敢动一下我就让楚衣撕碎你,你大抵是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 森冷的话语让顾映雪身形微颤,这边厢楚衣的眸光果然已经幽幽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赵湘澜见此眸光微黯,良久道出一句,“皇上不会让你走。” 顾云曦紧皱着眉头握紧匕首,却是不再说什么,不多时,云嬷嬷空着手面色煞白的走了进来,顾云曦眉头一挑,“东西呢?” 云嬷嬷嘴角微动,却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顾云曦将手中匕首一划,赵湘澜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看来你不想要你主子的命了,是谁给你的胆子!” “是朕!” 沉重的两个字落在地上,公孙墨一身雪色长袍进的门来,打眼扫一眼屋内的阵势,厉声一喝,“都给朕滚出去!” 侍卫婆子忽的回神,当即便齐齐退走,云嬷嬷一脸担忧的看一眼赵湘澜也退了出去,屋子里瞬时便只剩下了顾云曦,赵湘澜,顾映雪和公孙墨四人。 公孙墨衣袍之上带着几丝污渍,额头之上也染着一层汗意,显然着急赶回来的,顾云曦对上他的眸子,嘴角抿的更深了些,公孙墨扫过地上的狼藉,并不理因为他的出现眼底迸出希望的顾映雪,他直直向着顾云曦走过去,好似不曾看到她手中的匕首。 “皇上留步!” 顾云曦一声轻喝,公孙墨的脚步便是一顿,他眸光微寒,“云曦,放下匕首。” 顾云曦无动于衷,“皇上今日应该尽兴而归才对。” 顾云曦眯着眸子并没有什么松动,公孙墨绷着脸,眉眼之间带着冷酷,“云曦,放下匕首。” 顾云曦点点头,“放下匕首并非不可以,那就请皇上下旨吧,贵妃娘娘行刺太后未遂,立时处以极刑。” 公孙墨眸光漆黑,却并不动作,“云曦,放下匕首。” “请皇上下旨,太后的性命便是条件——” 公孙墨眼底生出一股子怒气,“云曦,你正在做的事十分危险。” 顾云曦眸光幽暗的点头,“我知道。” 公孙墨脚步又起,“云曦,放下匕首,你想做的事情朕不会拦你,可是你不能如此出阁,挟持太后并非是小事——” 顾云曦看着越走越近的公孙墨眸光微缩,“我想做的事就是请皇上取消那立妃的圣旨放我离开。” 公孙墨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深非常,他直直的盯着顾云曦的眸子,脚步并不因为赵湘澜鲜血直流的脖颈而停步,看着越走越近的公孙墨,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脚步并不快的公孙墨看着她敛下眸子,身形猛然急射而出,直袭向顾云曦扼住赵湘澜的手腕,一折一送便卸了她对赵湘澜的遏制,公孙墨拉着顾云曦的手腕从赵湘澜头顶绕过,砰的一声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 “嗷呜——” 楚衣对着公孙墨嚎叫一声,却并没有立时扑上去,公孙墨一手扼在顾云曦的腰间,一手抓着她握着匕首的手腕,顾云曦手中紧紧握着那沾着赵湘澜颈上血迹的匕首,强自使足了经历分毫不放松,四目相对,眼底都是一片漆黑。 “来人!” 孙哲、孙鲁和云嬷嬷三人立时进了殿,赵湘澜此刻捂着脖颈站起身来,指着顾云曦道,“把这个忤逆犯上伤了哀家的贱人带下去!” 孙哲、孙鲁定定的站在当地,云嬷嬷看着顾云曦和公孙墨之间的架势哪里敢动一步,赵湘澜眸光猛然扫过他们几人,“都聋了么?” “母后有伤在身,还是先回云澜宫好生将养吧,来人,送母后回宫。” 云嬷嬷默默的上前扶着因失血过多有几分眩晕的赵湘澜,赵湘澜死死的盯着公孙墨,“皇上,你看着母后被刺伤,竟然就想这么姑息了作奸犯科之人不成?” 公孙墨并不看赵湘澜,还是那般淡淡开口,“母后还是以养伤为重吧,内宫诸事等养好伤之后再行决断,送母后回宫!” 话音落下,徐福从殿外带着两个小太监进的殿门,抬手一请,“请太后娘娘回宫吧,太医马上就到。” 赵湘澜一眼扫过去,殿外所有她宫里的宫女婆子俱是不见了踪影,她冷笑的看了看公孙墨,狠狠的扫过顾云曦,借着云嬷嬷的手拂袖而去。 顾映雪看着离去之时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赵湘澜狠狠地咬紧了下唇,正要自己起身之时公孙墨冷冷的话语忽而传了过来,“贵妃既然不喜凌雪宫,从今日,搬去撷芳殿住吧。” 撷芳殿?! 顾映雪眸光冷凝的看向公孙墨,撷芳殿是刚进宫的家女子住的低等宫殿,现如今竟然,竟然……顾映雪忽而不可抑制的笑了一声,她是不是应该跪地拜谢他的不杀之恩?她捂着还在流着血的手腕颤颤巍巍的起身,跨出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公孙墨对顾云曦淡淡的开了口。 “竟敢威胁朕!” “就这么想走?” “宁愿成为罪人也不想留在朕的身边?” “你就那么肯定朕不会拿你怎么样?” 顾云曦绷紧了身子,一只手想要将他落在她腰间的手推离,公孙墨眯着眸光,却忽然将她握着匕首的手向自己胸前拉过来,顾云曦眼底幽光一变,匕首划破白色的长衫,却还是“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公孙墨眸光深沉的一笑,“朕以为你已经到了可以毫不犹豫杀朕的地步了。”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猛的使力想要推开公孙墨的桎梏,公孙墨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却也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 “对不起,今天是朕疏忽。” 良久,轻轻几个字落地,顾云曦眉心一条,紧绷着的气势似有松动,公孙墨却是再度靠近她一步,眸色之中带着几分让顾云曦不安的郑重,“云曦,朕知道你与顾家并无血缘,朕也知道你想报仇,可是这宫中除了太后和朕能下令处置妃嫔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可以——” 顾云曦瞬时眯紧了眼眸,只见公孙墨薄唇微张,“云曦,做朕的皇后!” 顾云曦的眸色瞬间漫上一层寒光,她正待退后一步,公孙墨却是忽然欺身而上,他一只手在她肋下一拍,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的在她后背的颇有章法的连连点下,顾云曦只觉得丹田之下一阵疼痛,继而全身上下失了骨头一般的酸软无力起来。 公孙墨轻松的制住顾云曦的肩膀,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看清了她眼底的抗拒和排斥,公孙墨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底似乎闪着伤疼,可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般冷硬的不容置疑。 “不能拒绝,不能反抗,朕给你皇后之位,无论是朕的后宫还是未来的天下,朕都可以给你,七天之后,朕在九天凤台迎你为后!” —— 撷芳殿坐落在整个大燕宫的最北端,因近两年无人居住而显得破败不堪,斑驳的宫墙之上雪白的粉漆早已脱落,宫门门栓被虫子腐朽怎么都关不牢,风一来,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廊檐之下一盏幽暗的宫灯正随着入院凉风左右摇晃着,一阵又一阵的呻吟声正从漆黑的殿阁之内传出来。 因无人居住,打扫宫闱的下人便犯了懒,殿内的家具所谓陈旧破烂之物,暗纹华丽的帘幕之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房梁之上本来画着五彩斑斓的彩画,此刻却尽数被一层层的蜘蛛网盖了去,从正殿进门,走过一道开间窄逼的走廊,便可直达内殿。 内殿之中的装饰稍显有几分寒酸,一股子发霉*的味道直呛得人想要咳嗽,此时此刻,面积并不大的内殿能入眼的不过只剩下了一个八步牙床,雪白的床幔此刻已经变得暗黄,在这深秋的凉夜之中,并不能抵挡破损窗棂之处灌进来的冷风。 床帏来回晃动,那一声声的呻吟便是从此处发出。 顾映雪还穿着那一身带着几分华丽的衣裳,可是此刻,那上面沾上了她的血迹,沾上了那浓黑的药汁和青石板地上的灰尘,她甚至来不及回去凌雪宫拿几件东西就被人带来了这里,寻常时候妆容华贵端丽的她此时此刻发丝凌乱,面上的胭脂被冷汗沁湿,一块块的落在面上姹紫嫣红,一身冷汗打湿的里衣牢牢地贴在她的身上,难受的半分呼吸不得,顾映雪在黑暗之中使劲的咬紧了下唇,却又抑制不住的再次呻吟出声。 被楚衣抓伤的手腕钻心的疼着,那疼从下午开始越来越让她吃不消,渐渐地,到了晚上,尖锐的疼痛之中竟然缓缓浮起一层奇痒,她止不住的去抓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本来三道深深的口子此刻越发的刺目惊心,她脑海之中浮现着顾云曦的话,一颗心已经猛然沉了下来。 以牙还牙,她说要以牙还牙。 送到毓秀殿的吃食里面有什么样的毒她太过清楚,那是来自南越的蛇果毒,中毒之后先是疼,之后便是痒,到后来,人的身上会长出流着脓水的斑疮,再然后,一个人活生生的变作一堆发臭的腐肉,直到死去。 顾映雪眸光之中现出几分惊骇之色,她缩到床边去,掀开帘子大喊,“来人来人!” 略带几分凄厉的喊叫声在这夜色之中越发的显得骇人,顾云曦眸光急切的躺在发霉的褥子上,又冷又疼又痒的感觉一寸一寸的将她的理智和意志力消磨殆尽,她紧了紧紧握着的拳头,想着与其那般丑陋的死去,还不去就此了断! 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逝,顾映雪眼底闪过一丝沉重阴霾,不能,不可以,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那个贱人还活的好好的,她怎么可以死! “来人!来人——” 有气无力却又十分尖利的话语顺着破损窗棂之处灌进来的凉风传出去老远,顾映雪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身穿粉色宫裙的小宫女急匆匆的跑进来,幽暗的宫灯亮起,她看到床边上狼狈却又可怜的女人眸色微微闪着惧怕。 “娘娘,太医没来!” 顾映雪面色猛然大变,她眸色森然的看向小宫女,“太后呢,我父亲呢?” 小宫女跪在地上垂下头去,“娘娘,信儿下午就送出去了,可是沐恩公大人还没有进宫来,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后娘娘那边,皇上下令将太后娘娘身边几个得力的老嬷嬷都斩了,现在云澜宫被禁军守着,奴婢连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她的人早就被公孙墨整饬了个干净,现在她能靠谁呢? 顾映雪眸色之中的光彩渐渐熄灭,几乎染上了一分绝望,从小到大,她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她本该锦衣玉食,本该尊贵无匹,本该一生荣华……她无力的仰倒在床榻之上,完好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扣进了另一手腕上的血口子里,尖利的指甲滑进深可见骨的伤口里面,她却不觉得疼,翻卷的皮肉之中似乎有无数的小虫子在撕咬在啃噬,她的指甲从那皮肉之上狠狠划过,似乎是想将那些小虫子一个个杀死,最终,不过是刮下了自己又一层血肉沫子。 忽然,顾映雪想起了什么似地从自己腰间拿出一块碧绿生辉的牌子来,她强硬的将宫女拉过来将那带着血迹的牌子塞到她的手里,一双眸子带着几分疯狂偏执的看着小宫女,“拿着这个,拿着这个去找兵部尚书卫靳,去找他,要蛇果毒的解药,就说是我要的,一定要快!” 那牌子乃是代表贵妃身份的玉蝶,从前的顾映雪从不离身,此刻却是将它视作唯一的希望交给了这小宫女,小宫女看着手中之物,眸光之中带着犹豫和畏惧,顾映雪疯狂的从自己发髻上耳朵上扯下玉钗坠子,狠命的塞到了小宫女手里,“去,快去,若是办好了本宫以后还有更多的东西赏你!” 许是被顾映雪骇人的眼神看得有几分心悸,小宫女低低应了一声“是”起身走出了门去,走出高高的门槛,身后又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呻吟之声,小宫女转头看着那灯光渐渐暗下来的宫殿眸光微闪,她还能赏给她更多的东西吗? 小宫女今年不过十岁,乃是因为年龄最小又在宫中无依无靠才被派来这里做这个十分没前途的差使,她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而后脚步沉稳的走出了宫门,小宫女并没有向着宫门的方向去,她沿着夜色之下的宫道走了一阵子,目之所及的建筑越发的高大敞亮起来,直到一座看起来十分华贵秀丽的独立宫殿出现在眼前,她才停了脚步。 宫殿四周有着十分严密的守卫,她低头想了想,鼓足勇气抬步走到了那宫门口,守卫宫门的侍卫抽刀将她拦住,“哪个宫的宫女,这里是你乱闯的吗?” 小宫女拿出手中碧月生辉的玉牌,“请大人通报一声,小人要见红袖姐姐。” 侍卫看到那牌子便知有异,此刻听到说要见这宫里的大宫女眸色更是几变,几个侍卫相视一眼,最终还是让一个人前去通报了,没多时,侍卫和红袖一道出了宫门,小宫女上前一步,“拜见红袖姐姐,奴婢是撷芳殿照顾贵妃娘娘的宫女,贵妃娘娘命奴婢拿着这个牌子出宫去寻兵部尚书大人求药,奴婢年纪小不知做不做的,特来问姐姐一句。” 红袖眸光微眯,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几眼,嘴角微扬的道,“你做的很好,贵妃娘娘要出宫倒是没什么,只是现在这个时辰太晚了,宫门宵禁,即便是贵妃娘娘也不可坏了宫中规矩。” 小宫女点点头,甜甜一笑,“是,奴婢明白了。” 红袖微微颔首,见小宫女当即转身离去嘴角微扬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小宫女转过身来,眸光垂下,安静又乖顺,“奴婢叫朱砂。” 红袖笑着点点头,看着朱砂的身影渐渐远去才转身进殿内去,内殿里,顾云曦正是一身雪色白衣坐在窗前的软榻之上,三千墨发斜斜绾在脑后,侧影看过去清绝又孤冷,红袖走上前去,看着她微微变白的面色眸光有几分担忧,“姑娘,太医院和宫门两处肖扬统领已经解决了,刚才贵妃想要派人出宫求兵部尚书卫靳,那人却十分识趣的没有出去。” 顾云曦微微点头,却只看着窗外满天繁星的夜空不说话,红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姑娘,适才有司衣坊的女官来要姑娘的衣衫尺寸,奴婢将您的一件旧衣物拿给了她们。” 红袖低下头,只觉得一道冷厉的眸光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她屏住呼吸不敢妄动,坐在榻上的人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唇角微微一抿,悄无声息的躬身退了出去。 月色寂凉,卫忠走进昭阳殿的时候万俟宸正一身玄色中衣站在高大剑架之前,他惨白纤长的大手之中正握着一把锋芒沉暗的长剑,隐隐的寒芒的回绕在锋利的剑身之上,稍稍靠近便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意。 “殿下。” 万俟宸回过头来,另一只手拿着一张雪白的帕子不停的擦拭着剑身,“如何?” 卫忠眸光微眯,“西夏本就只有五万多部族,几乎全族都在西凉的铁血手段之下惨死,若非最后那草原风暴,西凉死伤基本不到三万人马,苍墨之上的草原风暴威力巨大,所经之处无论人畜草木,基本都无存活可能。” 万俟宸转过头继续擦拭着剑身,眸光却是微眯着落在了别处。 “嘶——” 一个不小心手指便触到了剑刃之上,一边的卫忠看着万俟宸中指上的血口子眉头一皱,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上去,万俟宸将剑放在剑架上,接过卫忠的帕子却不去擦,眸光漆黑的看着那殷红刺目的血滴,万俟宸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安。 ------题外话------ 吼吼~为繁花美人万更~ 要大婚了,肿么破~ 真的没人喜欢墨儿么o(╯□╰)o 057猛然惊心,公主拒嫁 榻上的人一动不动,脏污的衣裳包裹着年轻的躯体,满头的乱发遮住了曾经绝世的容颜,袖子被磨蹭的皱在一起,还沾着一团团发暗的血污,那曝露在外的手臂已经没有曾经欺霜赛雪的洁白无瑕,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红疮骇人的落在上面,有几处往外渗着脓水。 忽而,发丝之间闪过一丝利光,原来榻上的人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睁开了眸子,顾云曦一身素淡的白衣站在榻前,眸光冷漠的看着榻上已经没了人形的女子。 “治她。” 淡淡的三个字落地,红袖有几分疑惑的睁大了眸子,榻上的人动了动,却因为嘴上生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顾云曦不再多说什么,漠然的转身,宫裙的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走出撷芳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顾云曦抬头,撩黑的夜空之中星光点点煞是好看,仰着脖子看了一阵,却因为看不到更宽更远的地方生出几分心慌,远处肖扬已经向她看了过来,顾云曦整了整面色,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走过去。 肖扬现如今是她的侍卫,一直到大婚之前,他都必须形影不离的跟着她。 上了马车,车子便滚滚转动起来,能在这皇宫之中坐车子行走的人不多,顾云曦在三日之前成为了其中的一个,马车之内熏着淡淡的茉莉香,虽然已经极其清新淡雅,可顾云曦还是觉得太浓了几分。 撷芳殿到毓秀殿的距离有些远,特别是马车只能走大道,就更要绕许多路才可,连续四天,顾云曦每日暮色落下之时都会来撷芳殿观赏一番蛇毒果在人身上会有怎么样的反应,这四天没有让顾云曦学会其他,只让她记住了从撷芳殿到毓秀殿的路怎么走。 就比如现在,咯噔的一声,顾云曦便知道,这是到了清逸殿了。 “停车。” 话音落地,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顾云曦探身掀开马车车帘走了出来,眸光一扫,跟着她的有红袖等十个宫女,还有以肖扬为首的十个黑衣禁军,她面色如常的走下马车,眸光看向肖扬,“陪我走走?” 肖扬的面色很冷,抬眼看顾云曦一眼颇有几分不情愿的走了过来,清逸殿坐落在宫中御花园西侧,整个殿阁比邻宫中最大的缙云湖,乃是一处消暑纳凉之所,也因为如此,殿内楼台大都修筑的十分华丽精致,虽然并不那么实用,但是宫中的各位主子要的便是炎炎暑意中的那一份赏心悦目。 深秋的清逸殿早就寂寂无人,甚有几分冷清寂寥,红袖等人识趣的远远坠在最后,顾云曦当先走进那一抹雕梁画栋之中,身后的肖扬沉着脸跟着。 顾云曦不说话,只顺着那临水的围栏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了围栏的尽头,长长的木板铺就的地板延伸到了水里,若是夏日更是凉快的很,可是此时乃是深秋,夜风微凉,此刻一吹过来便带着湖面上的湿气,更添了几分寒凉。 湖岸两边尽是雕漆飞檐的长长回廊,此刻廊檐之下的宫灯尽数被点亮,璀璨的灯火映在水里,没得让整个缙云湖美轮美奂起来。 “要怎么做?” 当先开口的竟然是肖扬,顾云曦微微挑了挑眉,侧过身去看他,他颇有几分幽黑之色的面上满是郑重,直看得顾云曦心底一动,她却只能苦笑一声,“他把你放在我身边,难道是要你帮我出宫?” 肖扬转过头去,“真的不能留下吗?” 顾云曦叹一口气,眸光落在波光荡漾的湖面上不语,肖扬眉头紧皱,良久,终于紧了紧拳头,“我和你一起逃,你说吧,怎么做?” 顾云曦转眸看向她,眉头肃容,眸光幽深,“你确定?” 肖扬直直与她对视,点头。 顾云曦紧了紧拳头,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又苦涩的苍凉之意。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月二十六,燕地一纸檄文昭告天下,刚刚登基为帝的公孙墨欲立燕地沐恩公顾中正二女顾云曦为后,正式大婚册封之日乃是在三日之后,这样的日程对于立后大典来说实在有些紧张,或许是命运,或许是有意而为之,那一日对于身在楚地的准太子万俟宸同样十分重要,那是他的太子册封之日。 紧接着立后旨意而来的是一道同样为嫁娶的旨意,大梁与大燕两国本就是友邦,在新帝登基之时,燕地更是以十分主动的姿态与梁地交好,燕帝欲将太上皇公孙烈唯一的公主他自己唯一的妹妹公孙慈嫁给梁太子为太子妃,梁太子承诺,燕地公主将会是未来的大梁皇后。 顾云曦一身雪色长袍静静的坐在毓秀殿内殿,听着殿外侍女宫人们忙碌的脚步和兴致高涨的话语,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楚衣嘤咛一身蜷缩在了她的腿边,顾云曦低下头去,轻轻地抚了抚楚衣的背脊,楚衣转过头来蹭着她的掌心,略带几分僵硬的容貌刺得顾云曦指腹微疼。 终究还是下旨了,三天,燕帝用三天为新后准备立后大典,她眼底闪过一丝沉暗,顾云曦……要成为燕国的皇后了…… “顾姐姐!顾姐姐!” 连声的轻唤让顾云曦眉头一皱抬起了头来,目之所及,一身雪白衣裙的公孙慈正双眼通红的向着内殿疾奔而来,顾云曦心中了然,不由得轻声一叹。 “顾姐姐,顾姐姐,我不嫁!” 公孙慈站在顾云曦身前,一双手使劲的拽着顾云曦的衣袖,说着说着面上再次滴下两行清泪来,“顾姐姐,我才十三岁,十三岁啊,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去大梁,我不想和母妃分开,顾姐姐,二哥不见我,太后也不见我,顾姐姐,你帮我求求二哥好不好……” 顾云曦看着公孙慈的模样微微摇头,何止她见不到他,连她,他也是不见得,“阿慈,这件事事关重大,皇上……他现在并不见我……” 公孙慈眼底闪动着惊慌,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缺少安全感的表情,她揪紧了顾云曦的衣袖,“顾姐姐,我们一起去求他,一起去求二哥,二哥喜欢你,他会见你的,顾姐姐,我不要嫁到梁国去!” 公孙慈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有几分刺耳的尖利,顾云曦眸光微敛,“阿慈,嫁给梁太子未必不好,大燕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公孙慈揪着顾云曦衣袖的手微微一松,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曦,一步步的后退,眸子里又留下涟涟泪水来,“顾姐姐,连你也不要我了么,连你也要让阿慈去那里么,我才十三岁,梁国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梁太子,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顾姐姐,你真的要阿慈嫁到大梁去吗?” 顾云曦看着公孙慈激动的模样皱了皱眉,表情并没有公孙慈想象之中的心疼怜惜,公孙慈看着她这样子微微怔愣,渐渐地,她的泪光缓缓的收了起来,水光散去,黑白分明的眼底便浮出几分尖利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顾云曦眉头微皱,“知道什么?” “哈——” 公孙慈冷笑一声,抬手擦掉自己面上的泪水,嘴角深深的抿成一条线,“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和二哥和太后一起的,顾云曦,你怎么这样虚伪,那时候,那时候你说会帮我报仇,却告诉我皇后才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现在,二哥成了皇帝,赵湘澜成了太后,多好啊,他们一个个的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是踩着我母妃的尸骨爬上来的……” 微微一顿,公孙慈眸色更冷,“我母妃不争不抢,他们还是不放过她,现如今,为了他们的江山,竟然连我也要害,为什么要将我嫁到梁国去,他们有没有问过我,顾云曦,你半夜做梦不会梦到我母妃死时候的样子吗,哈,我告诉你,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 顾云曦眸光沉暗,微微上前一步,“阿慈,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公孙慈眼眸又红了一分,“他们杀死了小安子,其实根本不是小安子,是我,我都听到了,我好恨,顾云曦,你对我好是不是觉得愧疚?你不是想帮我报仇吗?那就去给我杀了——” 顾云曦猛的上前捂住了公孙慈的嘴,她的眸光变冷,直直看着公孙慈通红的眸子,“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你现在还在宫里,你还是大燕的公主,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你都不知道吗,阿慈,报仇是一条很辛苦的路,你独身一人,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梁太子性情宽厚,你嫁过去便是皇后,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一生荣华——” 公孙慈睁大了眸子死死的钉在顾云曦的身上,忽然,她猛然张口狠狠的咬在了顾云曦的手上,顾云曦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公孙慈使足了力气挣扎掉她的桎梏后退,“你终于承认了,一生荣华,顾云曦,你要我天天梦见母妃惨死的样子然后再心安理得的享受大梁皇后的尊贵吗?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顾云曦身形一滞,本来犀利的眸光忽而一暗,公孙慈并无所觉,她眸光几变,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想让我嫁,等着看吧,我决不让你们如愿!” 公孙慈转身向外疾奔而去,顾云曦呆呆的站在当地,只觉得连呼吸都哽在了喉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开始心安理得的淡去了那蚀骨锥心的仇恨! 五万部族的死灵都在天上看着她,父皇母后的头颅还在滴着血,那一幕幕残忍又绝望的画面还清晰的留在她的脑海之中,她却在那些日渐滋生的繁复纠缠之中将他们锁进轻易看不到的地方,而后自欺欺人的过起了与仇恨无关的日子。 顾云曦愣愣的站在当地,一股子凉意自脚底缓缓涌了上来,好似有千万把刀子从心头划拉过去,她瑟瑟的颤了一颤,山洪海浪一般的潮涌压在她的肩膀上,她仰天呼出一口气,紧紧握拳,一点点将鲜活的心脏变得冰冷坚硬。 崇光宫。 飞扬斗拱飞扬交错,巍峨大气的宫殿静静的伫立在大燕宫西北边,大燕建国几百年,大燕宫几经修缮扩建,崇光宫乃是早年旧宫,因常年无人居住加上历史悠久,即便外面看上去还是那般的大气巍峨,可是里面早已是一片萧瑟,自从公孙烈搬到此处,这宫里总算有了一点人气。 公孙慈提着一只食盒带着一队宫人朝着崇光宫而来,一路行来并未见到几个宫人,走的近了,公孙慈陡然发现看守宫禁的两个小太监竟然在打瞌睡! 公孙慈眼底利光一闪,“真真是大胆,如此玩忽职守这宫规岂不都被你们废了!” 打着瞌睡的小太监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眼看到是公孙慈当即吓得面色灰白,连连跪地磕头,公孙慈却是不依,她转头看珠儿一眼,“去禀报内府总管太监,崇光宫守卫玩忽职守对太上皇大不敬,即刻斩掉二人手脚以儆效尤!” 两个小太监顿时吓得瘫软在地,珠儿应声而去,公孙慈自顾自的领着剩下的人进了内宫,内宫之内的宫人早就听到动静赶了出来,齐齐跪地迎接这位即将成为大梁皇后的尊贵公主,公孙慈打眼看了众人一眼,目不斜视的进了内殿。 福安依旧还是公孙烈身边的管事太监,看到公孙慈如此处置下人颇有几分感叹,自从搬到了这里,这宫的人哪里还将他们看在眼里,太上皇太上皇,现如今不过是一个病的意识不清的老头子罢了。 “拜见公主。” 公孙慈点点头,嘴角微勾,“父皇这些日子可好?” 福安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总还是那样子,皇上毕竟年事已高。” 公孙慈眸光微眯,颇为感叹了看了一眼这处寒酸又斑驳的宫闱,嘴角的笑意越发的讽刺,“公公想必知道了,我就要离开大燕了。” 福安倾身,“老奴恭喜公主。” 二人穿过前殿向着内殿而去,公孙慈闻言眸光微黯,走的脚步便急了些,进的内殿,总算看到几分顺眼的布置,朝那明黄帷帐的床榻之上看过去,一道身影正斜斜的倚在大迎枕上闭眼午睡。 宫人都留在了外面,公孙慈对着福安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福安便点点头走了出去,公孙慈提着食盒走到床榻边上,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榻上躺着的人,男人一头白发,此刻服帖的绾在脑后,面上生了暗暗的斑,一道又一道的皱纹横在额上,就这么闭着眸子,只是一个寻常老人家罢了。 公孙慈看着老人家的眸光有几分奇怪,幽怨之中怜悯,甚至还有几分锋利的恨意,时间一点点流逝,公孙慈却不觉得累直盯盯的看着榻上的人,忽然之间,榻上的人睁开了眸子,公孙慈下意识的就要后退,可刚迈出一只脚便定住,她忘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父皇了。 果然,榻上的人转过身来,看了许久才认出公孙慈来,他自顾自的撑起身子,朝公孙慈招手,“是阿慈啊,你来。” “父皇——” 公孙慈扯出一丝笑容坐在塌边,将食盒打开从中取出一碗熬到发白的浓汤来,“好几天没看到父皇了,阿慈给父皇带了一碗汤,是阿慈亲手熬得。” 公孙烈眸光混沌,眯着眼睛打量公孙慈,“阿慈长大了,越来越像你母妃了。” 公孙慈笑着用勺子搅了搅汤碗,而后舀起一勺子汤凑到公孙烈的唇边,“父皇尝一尝,这个汤是母妃之前为阿慈做过的,这几日无事,阿慈就找到了以前的方子,父皇尝尝看有没有母妃的味道?” 公孙烈听到是雅嫔此前做过的,眸光轻微的一亮,就着公孙慈的手喝完,咂咂嘴,“我记起来,这汤是你母妃怀着你的时候常喝的,那时候朕也喜欢,常常陪着她一起喝,你熬得差几分火候,还是你母妃熬得香浓——” 公孙慈淡笑着听着,又喂给公孙烈一勺,“嗯,阿慈回去再多练一练……” 公孙烈就着公孙慈的手喝了小半碗,这对他来说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她将剩下的半碗汤放在食盒之中,满意的看了看公孙烈餍足的模样,公孙烈口中还喃喃的念着他和雅嫔的过往,公孙慈却听得眉头皱的越深,良久,公孙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父皇,阿慈明天再来看您,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公孙烈浑浊的眸光一暗,下意识的抓着公孙慈的手便用了几分力,公孙慈挣脱公孙烈的手,提起食盒向外走去,福安看到公孙慈出来迎了上去,公孙慈眸光沉暗,看着福安略带几分悲戚,“公公,父皇的状况好像……” 福安闻言连忙就要进内殿,公孙慈却是一把拉住他,摇摇头,“我只是觉得父皇的精神越发不好了,我……我有点不安。” 看着公孙慈的模样福安有几分怜惜,他在宫中沉浮多年,对别人向来眼光犀利,可公孙慈毕竟年纪小,向着她这般年纪远嫁到大梁并非是那么值得让人恭喜的事情,现如唯一的父皇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心理一定不好受,“公主且放宽心吧,有时间多来陪陪太上皇总是好的。” 公孙慈点点头,提着食盒往外走,宫人们跟了上来,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两个小太监已经不见了踪影,公孙慈面无表情的往福雅宫的方向走,走到一处水榭廊桥之时她打开了那食盒,将里面公孙烈没有喝完的汤倒进了清幽幽的水里,手一滑,连碗都扔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那青瓷小碗翻了个转便不见了踪影。 ------题外话------ 大家明不明白那种感觉,就是平时不说没什么,但是偶然的一点,就会有当头浇凉水的心悸。 057手下败将,再入凌云 立后的旨意一经传出大燕朝堂之上的风向便又转了一圈,顾家的二小姐竟然要直接从宫里出嫁,这对于非皇室的女儿家来说是了不得的荣耀,然而即便如此,成为沐恩公府的顾府却还是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朝臣们一时间有些懵了,顾家出了一位皇后,怎么这顾公爷好像没有一丁点儿想要起复的意思? 顾府之内的确没有一点儿喜庆的氛围,就在顾云曦被立为皇后旨意传出的时候,另一道消息也从宫里传了出来,她们的大小姐现如今身染恶疾,被隔离在内宫之内生死不知。 微微知情的下人并没有那些恐慌,因为大小姐不过只是一个贵妃,而二小姐马上就要成为皇后即将要母仪天下了,只要能有一个皇后坐阵,顾家还是燕京第一族,可是对于顾中正等人来说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新帝要立自家女儿为后,却没有任何的赏赐送上府门,更没有派礼部和宫侍按照礼制进府来布置皇后喜嫁,新帝的立后,立的只是那么一个人,和他顾氏一族全无关系。 顾中正此时方才是明白,他的路早已经尽了。 暮色时分,顾云曦一个人披着一件青色的披风站在含光宫宫门之前,因为站的太久腰腿有些发酸,又是几个小太监从宫内走出来,却还不是传召她进去的,她微微抬头看向那渐渐暗下来的天,深秋的灰暗天空之中,几支寒鸦悲怆嘶鸣着从大燕宫上空掠过,撩黑的一抹,有几分刺目的狰狞。 “咻”的一声,那尖利的嘶鸣忽而戛然而止,顾云曦看着两支利剑破空而出,一箭双雕的将那苍黑的不吉之物射落了下来,顾云曦转身,是多日不见的公孙成霖,自从那日她说了那样的话,他便再没有来见过她。 “拜见成王。” 公孙成霖将手中大弓交到旁里的侍从手上,走到她面前眉头皱起,上下的打量着她,“云曦,你很不好。” 顾云曦眸光淡淡,眉间却好似附着着一层死灰般的寂然,她抿着唇不说话,公孙成霖转头看了一眼含光宫,“你在等二哥?” 顾云曦垂下眸子,公孙成霖眸光沉暗,良久靠近她一步,语声带着几分祈求,“云曦,别伤自己,也别伤了二哥,二哥哪里不好呢,但凡他能给你的他都会给你,旨意已下,还有两天就是立后大典,云曦,就当我求你。” 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抬头看公孙成霖,公孙成霖看到了她眼底的静谧,只觉得一阵心慌,可是此时此刻,他无法说出其他的话来,“云曦,留在二哥身边,即便,即便你心里的是旁人,你只用做他的皇后便好……” 这是公孙成霖最大的让步,她爱着别人那就去爱吧,只要她坐上那个位子,只要她还近在咫尺触手可见,那一切就都没有变,顾云曦闻言眸光幽深,再转身看了一眼含光宫严谨的守卫,一言不发的转身向着毓秀殿而去。 公孙成霖站在当地看着她的背影走的越来越远,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顾云曦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顾云曦抬起头来,看到所见之人眉心微蹙。 姬无垠一脸淡笑的走过来,跟在顾云曦身后的人当即倾身行礼,姬无垠挥手让他们退下,继而整个人笑嘻嘻的凑到了顾云曦身前,“好姐姐,恭喜恭喜啊,马上就要当皇后了,我本来打算要参加完你的立后大典才走的,可是云宋那边又出了点状况,所以我只好先走了——” 顾云曦眉心微皱,对着眼前这张脸她实在说不出狠绝的话来,“既然如此,世子大人一路保重。” 姬无垠眸光在她身上几转,眼底满是期待的光华流转,“哎,说来真是巧啊,大后天燕国热闹,听说楚国也挺热闹的,那个万俟宸大后天要正式被册封为太子了,你在这里一身大红嫁衣,他在楚国也是王冠加冕,不过可惜,楚国的王族蟒袍是黑色的,呵呵,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微微一顿,姬无垠又眉飞色舞的道,“说来燕帝的动作也太快了些,连头结尾的四天时间,只怕信刚送到楚太子的手里你就要登上那九天凤台了,啧啧,让我想想,凭他收服大宛的手段他会怎么做……” “嘶——” 姬无垠猛的倒吸一口冷气,“要是他准备挥兵打过来,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云宋啊,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姬无垠的表情十分夸张,张牙舞爪外加上一惊一乍的语气十分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对自己国家临危的恐惧,可是顾云曦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姬无垠轻咳两声,收了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奇怪,难道是公孙墨给你吃什么药了不成,你也不是冷血的人啊,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话说你到底想不想走,最后一次机会……我带你走……我数到三,一,二……你别后悔啊,我在输一遍……” “世子。”顾云曦静默的开口,眸子里并没有几分波动,“多谢世子为顾云曦费心,不过顾云曦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姬无垠呼吸一滞,顾云曦却朝着她微微一福便带着红袖等人朝毓秀殿的方向而去,看着顾云曦挺直纤细的背影,姬无垠握紧了拳头,眸子里满是受伤的朝那背影喊了一声,“无情无义的女人,你给我等着——” 红袖远远地将二人的话听在了耳里,本来一直忐忑不安满是疑惑的心终于在顾云曦那一句“不想离开”这里而落定,她眸光悠悠的看着前面走着的背影,心想着,皇上对姑娘那么好了,就算姑娘刚开始不愿意,现如今圣旨已下,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了,以后皇上只要多对姑娘好一些,姑娘的心地又不坏,肯定也会和皇上相敬如宾的。 夜色落下,顾云曦再一次乘着车辇去了撷芳殿,荒芜又寂寥的宫苑门口伫立着一株老槐,此刻叶子落尽,枝桠枯黑的落在那幽暗的灯光之下,更添几分萧索。 顾云曦抬步进宫门,雪白的裙摆被地上无人打扫的灰渍拖黑,她却只是恍若未觉目不斜视的进了正殿。 内殿之中,躺在床榻之上的顾映雪蜷缩在一起用发霉的杯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正瑟瑟发着抖,听到脚步声的她豁然轻喝一声,“滚出去!” 忍受着难耐的阴冷霉味,顾云曦脚步不停的走近,驻足站在床前不语,顾映雪心觉有异翻转过身来,一双眸子陡然变大,“是你——” 她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奇怪,因为嘴角的伤口还未好,顾云曦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原本端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此时此刻却有几点刺目的疮疤印着,猛然一看甚是骇人,看到顾云曦看着自己,顾映雪捂着自己的脸,狠毒的眸光却透过指缝看了出来。 “贱人,把我害成这样,你高兴了吧?” 顾云曦眸光幽深,一挥手,红袖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小瓶伤药,顾云曦淡淡开口,“你自作自受而已,若非是楚衣救我的时候爪子上沾了毒,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药能治好你脸上的疤,抹或者不抹只在你自己。” 顾映雪的眸光几动,却还是带着明显的怀疑与戒备,顾云曦抿着唇角,“现在我想杀了你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活着,活着看我登上皇后之位,然后君王宠爱荣华富贵一生在万人之上,而你,只能终日待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怎么样,这种感觉很好吧?” 顾映雪的眸光陡然之间变得愤恨无比,顾云曦却笑了,“对,就是这样的眼光,你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最好能留点儿力气,等着看我穿着皇后的凤冠霞帔登上去九天凤台的御辇吧——” 最后一句话落定,顾映雪咬紧了下唇,顾云曦看了看旁里站着的小宫女,朝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 “奴婢叫朱砂。” 朱砂知道眼前的女子将在两日之后成为大燕国的皇后,因此十分的恭谨,顾云曦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这两日好好照顾贵妃娘娘,这伤药每天涂十遍,不然等我大婚那日她只怕还不能出去见人。” 朱砂将头低的更低了些,连忙点头应是,顾云曦一笑,转眼看了看四周,“你年纪这么小,这里终究是辛苦的很,这样吧,后日让红袖给你换个地方侍候可好?” 朱砂眸光大亮,赶忙跪倒在地,“朱砂拜见娘娘!” 顾云曦还未嫁人,哪里能算得上娘娘,她挑了挑眉头转身走了出去,床榻上的顾映雪看到朱砂如此就跪在了那人面前,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呵呵,这么迫不及待,现在就给本宫滚!” 朱砂模样恭敬的起身,拿起旁里的伤药给顾映雪递过去,“娘娘,您脸上的疤痕实在是不好看,还是先上点药再说吧。” 顾映雪眸子里射出毒箭,眼底挣扎良久忽然起身,劈手夺过了朱砂手里的伤药,“你可以滚了——” 深夜的含光宫,公孙墨手中拿着一本折子看的十分认真,那折子上记录着顾云曦这一日都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漏去分毫,公孙墨细细看完,脑海里便出现了那人或是沉默或是笑着的样子。 孙哲从殿外轻手轻脚走进来,公孙墨眉头微挑,“怎么了?” 孙哲眸色微沉,“世子的人马果然有异动。” 公孙墨冷冷一笑,“都安排好了?我看根本不只姬无垠的人,还有很多人都不想看到她做朕的皇后。” 孙哲点头,“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 公孙墨闻言将手中的折子放下,仰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还有两日便是大婚立后之日,这日里一早,顾云曦便乘着车在百多人的大队伍簇拥之下出了宫门,十多天来,这是她第一次出宫,因为按照皇家立后的规矩,立后前两日未嫁的皇后需得在皇家寺院沐浴斋戒,在大婚前一日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中,今日里顾云曦从大燕宫而出,明日里她会再次回来。 肖扬打马跟在顾云曦的马车身边,马车之中,顾云曦一身便服带着面幕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红袖静静的坐在车门口的角落里,她去过很多次的凌云寺,可是只有这一次不一样,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她抿着的嘴角忽然松快起来。 一行人行了小半日便到了凌云寺,凌云寺还是她记忆当中的模样,因为是未来的皇后来此,今日的凌云寺只有寺中人,顾云曦进的寺中,当先拜会了寺中主持,而后便去了专门为她准备的地方沐浴更衣。 红袖带着十多个小丫鬟前三层外三层的将整个屋子围了起来,只有她和一个近身小丫鬟贴身侍候,顾云曦看得出来众人的紧张,当下只是一笑安然的享受着难得的静谧安然时光,沐浴之后又用了些斋饭才开始今日里的佛法讲经,顾云曦对佛法并不感兴趣,这却是今日里最少不了的一环。 讲经间隙,顾云曦不由得想起了此前第一次来凌云寺之时所遇到的情景,她遇到了无泪大师,遇到了萧玉楼,还遇到了他—— 思及此顾云曦心中猛然一缩,那经书上古朴的文字她却是怎么都看不下去了,暮色时分,顾云曦在众人的环卫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小小院落,晚上并没有什么安排,她只需要早早歇着便可,可是当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的红袖等人却根本没有侍候她歇着的打算,红袖看出了她的疑惑,上前一步,“姑娘,皇上的意思是让您连夜回宫。” 连夜回宫? 顾云曦眉头瞬间挑起,红袖却不能多说,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下来,红袖抬手一请将顾云曦带到了一边的耳房,那耳房顾云曦没有去过,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处寻常堆放衣物之处,除了柜子还是柜子。 红袖上前两步站在一个高大的两开柜子之前,她抬手拉住柜子上的铜环,左右一转,那高大的柜子之后便发出一阵机关转动之声,在顾云曦颇为意外的眸光之中,那柜子竟然就这般的平移了开来,其后瞬时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洞来。 红袖转身,“姑娘,请——” 顾云曦回身看了一眼外面,其他人都目不斜视的站在自己的位子上,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二人将要离开一般,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云曦敛下眸子,极为利落的矮身进了门洞,里面是一截幽暗潮湿的地道,红袖在她身后打着灯,两人在地道之内前行了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尽头,红袖上前在那尽头处的墙壁之上轻轻拍了拍,咔嚓几声,墙壁便从中间裂了开来,有清新寒凉的风灌进来,只让顾云曦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走出地道外面是一处简陋的房舍,平日里乃是寺中赊粥之处,不远处便是下山的大道,道边停着一辆大马车,之后还有几十侍卫静静的等着,红袖转过身来看着她,“姑娘,上车吧。” 安排的这样周全,自己和红袖走了,真正的大部队却还留着,难道这寺中在今天晚上会出什么事情不成? 顾云曦紧了紧自己的衣裳,轻声一叹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同一时刻的楚地王宫,万俟宸正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紧皱,万俟玉眸光几动,“三哥,云曦在宫里已经好几天了,虽然对外说的是养病,可我总觉得不对。” 万俟宸皱着眉头不语,万俟玉颇有几分气氛的站起身来,“三哥,这些日子我们避着不提,你自己也没有什么打算吗?大哥派了人跟着她的,不如把她接出来?” 万俟宸沉沉的将手中折子放下,眸光微眯的看着虚无的夜空,良久轻声道,“如果她愿意留在这里,那时候就不会回去,她对公孙墨……到底狠不下心来,对于大燕我也并不确定她能不能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割舍的下,你明白吗?” 他何曾见到自己三哥这样子说过话,万俟玉嘴角呐呐的几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就那么站在万俟宸身边看着,只觉得他的身影映在外面的夜空当中有几分凄伤,他顿了顿,问他,“那就这么等着吗?” “当然不。”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开口,万俟玉听得眸光一亮,可万俟宸却怎么都不往下讲了,万俟玉郁闷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却是板着脸转了话题,“大宛虽然被收服,但是还有很多好战之人蠢蠢欲动,这几日长安府尹报了几起异族伤人案,你现在协管长安府,寻常时候还是多用点心吧。” 万俟玉神色认真的点头,却是在想,三哥到底要怎么做呢—— ------题外话------ 想抓我挠我打我的不要对着脸来啊~ 话说强取豪夺的人其实也挺有魅力的,只可惜,男二注定是要炮灰滴~(>_ _ 057手下败将,再入凌云 立后的旨意一经传出大燕朝堂之上的风向便又转了一圈,顾家的二小姐竟然要直接从宫里出嫁,这对于非皇室的女儿家来说是了不得的荣耀,然而即便如此,成为沐恩公府的顾府却还是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朝臣们一时间有些懵了,顾家出了一位皇后,怎么这顾公爷好像没有一丁点儿想要起复的意思? 顾府之内的确没有一点儿喜庆的氛围,就在顾云曦被立为皇后旨意传出的时候,另一道消息也从宫里传了出来,她们的大小姐现如今身染恶疾,被隔离在内宫之内生死不知。 微微知情的下人并没有那些恐慌,因为大小姐不过只是一个贵妃,而二小姐马上就要成为皇后即将要母仪天下了,只要能有一个皇后坐阵,顾家还是燕京第一族,可是对于顾中正等人来说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新帝要立自家女儿为后,却没有任何的赏赐送上府门,更没有派礼部和宫侍按照礼制进府来布置皇后喜嫁,新帝的立后,立的只是那么一个人,和他顾氏一族全无关系。 顾中正此时方才是明白,他的路早已经尽了。 暮色时分,顾云曦一个人披着一件青色的披风站在含光宫宫门之前,因为站的太久腰腿有些发酸,又是几个小太监从宫内走出来,却还不是传召她进去的,她微微抬头看向那渐渐暗下来的天,深秋的灰暗天空之中,几支寒鸦悲怆嘶鸣着从大燕宫上空掠过,撩黑的一抹,有几分刺目的狰狞。 “咻”的一声,那尖利的嘶鸣忽而戛然而止,顾云曦看着两支利剑破空而出,一箭双雕的将那苍黑的不吉之物射落了下来,顾云曦转身,是多日不见的公孙成霖,自从那日她说了那样的话,他便再没有来见过她。 “拜见成王。” 公孙成霖将手中大弓交到旁里的侍从手上,走到她面前眉头皱起,上下的打量着她,“云曦,你很不好。” 顾云曦眸光淡淡,眉间却好似附着着一层死灰般的寂然,她抿着唇不说话,公孙成霖转头看了一眼含光宫,“你在等二哥?” 顾云曦垂下眸子,公孙成霖眸光沉暗,良久靠近她一步,语声带着几分祈求,“云曦,别伤自己,也别伤了二哥,二哥哪里不好呢,但凡他能给你的他都会给你,旨意已下,还有两天就是立后大典,云曦,就当我求你。” 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抬头看公孙成霖,公孙成霖看到了她眼底的静谧,只觉得一阵心慌,可是此时此刻,他无法说出其他的话来,“云曦,留在二哥身边,即便,即便你心里的是旁人,你只用做他的皇后便好……” 这是公孙成霖最大的让步,她爱着别人那就去爱吧,只要她坐上那个位子,只要她还近在咫尺触手可见,那一切就都没有变,顾云曦闻言眸光幽深,再转身看了一眼含光宫严谨的守卫,一言不发的转身向着毓秀殿而去。 公孙成霖站在当地看着她的背影走的越来越远,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顾云曦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顾云曦抬起头来,看到所见之人眉心微蹙。 姬无垠一脸淡笑的走过来,跟在顾云曦身后的人当即倾身行礼,姬无垠挥手让他们退下,继而整个人笑嘻嘻的凑到了顾云曦身前,“好姐姐,恭喜恭喜啊,马上就要当皇后了,我本来打算要参加完你的立后大典才走的,可是云宋那边又出了点状况,所以我只好先走了——” 顾云曦眉心微皱,对着眼前这张脸她实在说不出狠绝的话来,“既然如此,世子大人一路保重。” 姬无垠眸光在她身上几转,眼底满是期待的光华流转,“哎,说来真是巧啊,大后天燕国热闹,听说楚国也挺热闹的,那个万俟宸大后天要正式被册封为太子了,你在这里一身大红嫁衣,他在楚国也是王冠加冕,不过可惜,楚国的王族蟒袍是黑色的,呵呵,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微微一顿,姬无垠又眉飞色舞的道,“说来燕帝的动作也太快了些,连头结尾的四天时间,只怕信刚送到楚太子的手里你就要登上那九天凤台了,啧啧,让我想想,凭他收服大宛的手段他会怎么做……” “嘶——” 姬无垠猛的倒吸一口冷气,“要是他准备挥兵打过来,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云宋啊,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姬无垠的表情十分夸张,张牙舞爪外加上一惊一乍的语气十分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对自己国家临危的恐惧,可是顾云曦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姬无垠轻咳两声,收了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奇怪,难道是公孙墨给你吃什么药了不成,你也不是冷血的人啊,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话说你到底想不想走,最后一次机会……我带你走……我数到三,一,二……你别后悔啊,我在输一遍……” “世子。”顾云曦静默的开口,眸子里并没有几分波动,“多谢世子为顾云曦费心,不过顾云曦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姬无垠呼吸一滞,顾云曦却朝着她微微一福便带着红袖等人朝毓秀殿的方向而去,看着顾云曦挺直纤细的背影,姬无垠握紧了拳头,眸子里满是受伤的朝那背影喊了一声,“无情无义的女人,你给我等着——” 红袖远远地将二人的话听在了耳里,本来一直忐忑不安满是疑惑的心终于在顾云曦那一句“不想离开”这里而落定,她眸光悠悠的看着前面走着的背影,心想着,皇上对姑娘那么好了,就算姑娘刚开始不愿意,现如今圣旨已下,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了,以后皇上只要多对姑娘好一些,姑娘的心地又不坏,肯定也会和皇上相敬如宾的。 夜色落下,顾云曦再一次乘着车辇去了撷芳殿,荒芜又寂寥的宫苑门口伫立着一株老槐,此刻叶子落尽,枝桠枯黑的落在那幽暗的灯光之下,更添几分萧索。 顾云曦抬步进宫门,雪白的裙摆被地上无人打扫的灰渍拖黑,她却只是恍若未觉目不斜视的进了正殿。 内殿之中,躺在床榻之上的顾映雪蜷缩在一起用发霉的杯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正瑟瑟发着抖,听到脚步声的她豁然轻喝一声,“滚出去!” 忍受着难耐的阴冷霉味,顾云曦脚步不停的走近,驻足站在床前不语,顾映雪心觉有异翻转过身来,一双眸子陡然变大,“是你——” 她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奇怪,因为嘴角的伤口还未好,顾云曦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原本端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此时此刻却有几点刺目的疮疤印着,猛然一看甚是骇人,看到顾云曦看着自己,顾映雪捂着自己的脸,狠毒的眸光却透过指缝看了出来。 “贱人,把我害成这样,你高兴了吧?” 顾云曦眸光幽深,一挥手,红袖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小瓶伤药,顾云曦淡淡开口,“你自作自受而已,若非是楚衣救我的时候爪子上沾了毒,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药能治好你脸上的疤,抹或者不抹只在你自己。” 顾映雪的眸光几动,却还是带着明显的怀疑与戒备,顾云曦抿着唇角,“现在我想杀了你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活着,活着看我登上皇后之位,然后君王宠爱荣华富贵一生在万人之上,而你,只能终日待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怎么样,这种感觉很好吧?” 顾映雪的眸光陡然之间变得愤恨无比,顾云曦却笑了,“对,就是这样的眼光,你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最好能留点儿力气,等着看我穿着皇后的凤冠霞帔登上去九天凤台的御辇吧——” 最后一句话落定,顾映雪咬紧了下唇,顾云曦看了看旁里站着的小宫女,朝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 “奴婢叫朱砂。” 朱砂知道眼前的女子将在两日之后成为大燕国的皇后,因此十分的恭谨,顾云曦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这两日好好照顾贵妃娘娘,这伤药每天涂十遍,不然等我大婚那日她只怕还不能出去见人。” 朱砂将头低的更低了些,连忙点头应是,顾云曦一笑,转眼看了看四周,“你年纪这么小,这里终究是辛苦的很,这样吧,后日让红袖给你换个地方侍候可好?” 朱砂眸光大亮,赶忙跪倒在地,“朱砂拜见娘娘!” 顾云曦还未嫁人,哪里能算得上娘娘,她挑了挑眉头转身走了出去,床榻上的顾映雪看到朱砂如此就跪在了那人面前,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呵呵,这么迫不及待,现在就给本宫滚!” 朱砂模样恭敬的起身,拿起旁里的伤药给顾映雪递过去,“娘娘,您脸上的疤痕实在是不好看,还是先上点药再说吧。” 顾映雪眸子里射出毒箭,眼底挣扎良久忽然起身,劈手夺过了朱砂手里的伤药,“你可以滚了——” 深夜的含光宫,公孙墨手中拿着一本折子看的十分认真,那折子上记录着顾云曦这一日都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漏去分毫,公孙墨细细看完,脑海里便出现了那人或是沉默或是笑着的样子。 孙哲从殿外轻手轻脚走进来,公孙墨眉头微挑,“怎么了?” 孙哲眸色微沉,“世子的人马果然有异动。” 公孙墨冷冷一笑,“都安排好了?我看根本不只姬无垠的人,还有很多人都不想看到她做朕的皇后。” 孙哲点头,“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 公孙墨闻言将手中的折子放下,仰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还有两日便是大婚立后之日,这日里一早,顾云曦便乘着车在百多人的大队伍簇拥之下出了宫门,十多天来,这是她第一次出宫,因为按照皇家立后的规矩,立后前两日未嫁的皇后需得在皇家寺院沐浴斋戒,在大婚前一日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中,今日里顾云曦从大燕宫而出,明日里她会再次回来。 肖扬打马跟在顾云曦的马车身边,马车之中,顾云曦一身便服带着面幕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红袖静静的坐在车门口的角落里,她去过很多次的凌云寺,可是只有这一次不一样,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她抿着的嘴角忽然松快起来。 一行人行了小半日便到了凌云寺,凌云寺还是她记忆当中的模样,因为是未来的皇后来此,今日的凌云寺只有寺中人,顾云曦进的寺中,当先拜会了寺中主持,而后便去了专门为她准备的地方沐浴更衣。 红袖带着十多个小丫鬟前三层外三层的将整个屋子围了起来,只有她和一个近身小丫鬟贴身侍候,顾云曦看得出来众人的紧张,当下只是一笑安然的享受着难得的静谧安然时光,沐浴之后又用了些斋饭才开始今日里的佛法讲经,顾云曦对佛法并不感兴趣,这却是今日里最少不了的一环。 讲经间隙,顾云曦不由得想起了此前第一次来凌云寺之时所遇到的情景,她遇到了无泪大师,遇到了萧玉楼,还遇到了他—— 思及此顾云曦心中猛然一缩,那经书上古朴的文字她却是怎么都看不下去了,暮色时分,顾云曦在众人的环卫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小小院落,晚上并没有什么安排,她只需要早早歇着便可,可是当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的红袖等人却根本没有侍候她歇着的打算,红袖看出了她的疑惑,上前一步,“姑娘,皇上的意思是让您连夜回宫。” 连夜回宫? 顾云曦眉头瞬间挑起,红袖却不能多说,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下来,红袖抬手一请将顾云曦带到了一边的耳房,那耳房顾云曦没有去过,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处寻常堆放衣物之处,除了柜子还是柜子。 红袖上前两步站在一个高大的两开柜子之前,她抬手拉住柜子上的铜环,左右一转,那高大的柜子之后便发出一阵机关转动之声,在顾云曦颇为意外的眸光之中,那柜子竟然就这般的平移了开来,其后瞬时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洞来。 红袖转身,“姑娘,请——” 顾云曦回身看了一眼外面,其他人都目不斜视的站在自己的位子上,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二人将要离开一般,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云曦敛下眸子,极为利落的矮身进了门洞,里面是一截幽暗潮湿的地道,红袖在她身后打着灯,两人在地道之内前行了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尽头,红袖上前在那尽头处的墙壁之上轻轻拍了拍,咔嚓几声,墙壁便从中间裂了开来,有清新寒凉的风灌进来,只让顾云曦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走出地道外面是一处简陋的房舍,平日里乃是寺中赊粥之处,不远处便是下山的大道,道边停着一辆大马车,之后还有几十侍卫静静的等着,红袖转过身来看着她,“姑娘,上车吧。” 安排的这样周全,自己和红袖走了,真正的大部队却还留着,难道这寺中在今天晚上会出什么事情不成? 顾云曦紧了紧自己的衣裳,轻声一叹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同一时刻的楚地王宫,万俟宸正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紧皱,万俟玉眸光几动,“三哥,云曦在宫里已经好几天了,虽然对外说的是养病,可我总觉得不对。” 万俟宸皱着眉头不语,万俟玉颇有几分气氛的站起身来,“三哥,这些日子我们避着不提,你自己也没有什么打算吗?大哥派了人跟着她的,不如把她接出来?” 万俟宸沉沉的将手中折子放下,眸光微眯的看着虚无的夜空,良久轻声道,“如果她愿意留在这里,那时候就不会回去,她对公孙墨……到底狠不下心来,对于大燕我也并不确定她能不能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割舍的下,你明白吗?” 他何曾见到自己三哥这样子说过话,万俟玉嘴角呐呐的几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就那么站在万俟宸身边看着,只觉得他的身影映在外面的夜空当中有几分凄伤,他顿了顿,问他,“那就这么等着吗?” “当然不。”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开口,万俟玉听得眸光一亮,可万俟宸却怎么都不往下讲了,万俟玉郁闷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却是板着脸转了话题,“大宛虽然被收服,但是还有很多好战之人蠢蠢欲动,这几日长安府尹报了几起异族伤人案,你现在协管长安府,寻常时候还是多用点心吧。” 万俟玉神色认真的点头,却是在想,三哥到底要怎么做呢—— ------题外话------ 想抓我挠我打我的不要对着脸来啊~ 话说强取豪夺的人其实也挺有魅力的,只可惜,男二注定是要炮灰滴~(>_ _ 058剜肉去骨,心头一箭 一路疾行,进燕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顾云曦并不知道就在她刚刚离开不久,大燕皇家寺院之中就闯进了两路高手,寺院本是佛门清静之地,可是在这个晚上,那里却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场,寺中守备森严的皇家别院遭受到了十分迅猛又刁钻的攻击,最终,皇家禁卫军们在和黑夜来客的死战之中尽数殒命,当浑身染血的暗夜杀手们涌进满是瑟瑟宫女的院落之中时,他们要找的人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两方人马杀气四溢的在满是清修禅意的院子里剑拔弩张,分别都认为自己要找的人已经被对方带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狠辣眸光,腾腾杀气,出剑,挥刀,折腕,锁喉,干净利落却又旗鼓相当的杀伐之中,两方人马迅速骤减。 一身雪色白衣的剑客眸光澄澈,犹如初雪之后的晴空一般干净透明,可是他手中的剑却好似一把地狱幽灵的索命绳,剑光流转,天华闭月,美轮美奂的那么几个来回,便收割了无数的性命。 一袭湛蓝长袍加身的男子风华无匹,一双眼角微挑的眸子带着几分无邪爽利,乍一看便会被他无害的眸光摄住心神,可是他手中的碧海拢月刀却好似瀚海大洋之中的风帆,迎风而上,劲气如山。 两方首领终于相对,他们面上带着黑色的面巾,刀剑相对,却无一人当先出手,感受到各自身上急切的杀意,忽然,他们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似乎只是一个圈套。 这样的想法刚刚破出,本来寂静的夜色之中登时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来人人数之多劲气之强,都是他们不曾预料到的,两位首领对视一眼,眼角扫过倒在院子里的兄弟,各自眼底都有一层狠厉闪过,几乎是同时,二人相互针对的杀意一收,尽数将眸光落在了不断的向这个小院子靠近的人身上—— 顾云曦乘着马车到了宣武门的时候竟然是徐福在那里等着,对于这位顾云曦并不熟悉却能在公孙墨身边近身侍候的宦官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徐福并不将她的冷漠疏离放在心上,却是嘴角一扬道,“皇上担心姑娘,特意让老奴在此相侯,现如今姑娘回来了,老奴自去回禀了皇上,夜色渐深,姑娘早些回宫歇息吧。” 顾云曦顺着正阳门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含光宫之上的那一片天空还有几丝莹华,顾云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却又看向徐福,“徐公公,不知道现在我可以去拜见皇上吗?” 徐福一笑,“皇上早就知道姑娘要问,皇上说大婚之后他自会亲自告诉与姑娘的,请姑娘稍安勿躁。” 徐福脸上淡淡的笑落在顾云曦眼里并没有那么的和蔼,她淡淡的皱了皱眉放下车帘,马车缓缓滚动起来,月色早就已经西移,顾云曦却并没有多少睡意,她靠在车壁上想,那些跟着她去的肖扬和宫女侍卫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到毓秀殿,即便没什么睡意顾云曦还是速度极快的歇了下来,因为第二日乃是大婚之前的最后一日,这一日,她要做的事情极多。 顾云曦急切的想要睡着,可是却总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她一会儿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会儿又看到一轮喷薄而出的红彤彤大太阳,场景一变又是数不尽的黑色蔷薇旗帜,再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漆黑的深不可测的眸子。 顾云曦惊醒,冷汗顺着脖颈涔涔而下,里衣此刻粘滞的贴在自己身上,那样的感觉真的太过难受,掀开床帏,从半开着的窗棂看出去,夜色微微现出一丝微白,她叹一口气,终于要天亮了。 楚衣正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下的地毯上,顾云曦心中微安,眼角扫过那半开的窗棂,心中忽而一个激灵,她分明记得红袖已经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扇正对着她床榻的窗户还开着,心中划过一丝异样,顾云曦仰倒回榻上,有几分沉郁的闭紧了眸子。 天光大亮之时顾云曦已经用完了早膳,这一日的宫闱似乎格外的人多也格外的热闹,顾云曦在毓秀殿中小坐片刻,忽然一身素白衣衫的走了出去,整个大燕宫都在这一日里挂上了鲜艳的红,连那宣武门城楼上飞扬而起的檐角铜铃上都系上了红色的带子,风一吹,那带子就飘得老高。 顺着大燕宫里长长的宫道,顾云曦几乎是在漫无目的的走着,红袖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孤寂的背影有几分发愁,姑娘还是不愿意的吧,皇上今后要对姑娘更好些才可—— 从毓秀殿出门左转,顺着宫道过永安殿,经缙云湖,再从缙云湖边的回廊一路前行,然后到清逸殿左侧,再从清逸殿到揽月台,揽月台高高的耸立在一座人工堆砌的石山之上,丛丛绿意环绕着几盏朱檐飞拱,顾云曦转头看了一眼那飞檐之处,似乎有几个人影闪动,顾云曦的脚步并未停下,顺着眼前的幽然小径直往莹翠殿而去—— 高高的揽月台上,萧玉楼将带着几分犀利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她的嘴角微扬,“幸好你找的不是她,否则就要成为大燕皇后的女人,我该怎么带走她才好呢?” 男人眼上绑着银白色的丝绸带子,听着萧玉楼的话眉心微动,萧玉楼看了看目之所及连绵起伏的大燕宫,不由得微微慨叹,“西凉王宫已是极好,可是和大燕一比还是气弱了几分,大燕强盛百余年,果然是不同凡响的。” 男人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萧玉楼起身倚在栏杆之上,看着顾云曦的背影消失在了宫墙之后,深秋的寒意已经有一些沁人,目之所及亦是染上了几分枯黄颓败,萧玉楼眯着眸子,“羌胡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军粮,兵器也大都老旧,既然如此,不妨秋守春战,正好西凉不敌苍墨严冬。” 萧玉楼自顾自的低低说着,是能够让身后男子刚好听到的大小,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可萧玉楼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顺着石山而上的小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玉楼转身看去,只见自己的近卫手中拿着情报正走上来。 “公主。” 萧玉楼转身,接过情报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完,经不住的眉头紧皱,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异常,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一转,萧玉楼眸光一亮的走进男人几步,轻声道,“是云宋世子,昨日里云宋世子一早已经离开燕京城,可是昨晚上在京城之外的皇家寺院里面看护未来皇后的守卫遭到两方人马偷袭,当时死的除了燕兵之外还有很多云宋人,彼时两方人马大战了一场,燕帝似乎早有准备,最后那两方人马的首领受伤逃走,其中有一人大半便是那世子。” 萧玉楼说着说着眉头皱的更紧,只见她低低呢喃道,“那皇后分明在宫中,看起来也不曾有什么异常,那皇家寺院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事,云宋世子又怎么会牵涉其中,他一来就说那顾二小姐是他的朋友,难道两人之间……云宋的人马大半被燕帝早前的安排斩杀,这个公孙墨……” 萧玉楼自顾自的想着,便没有看到面无表情的男人面上忽而生出一股子沉暗,却也只是一闪而逝,握着椅臂的手一紧,男人轻声开口,“走。” 萧玉楼眉头一挑,“明日便是燕帝大婚,我们现在走会不会太失礼?” “云宋世子。” 男人说的语调平常,萧玉楼想了想,“你是觉得这云宋世子和大燕之间有蹊跷?” 男人并未说话,萧玉楼便觉得是他默认了,她想了想,豁然起身看向旁里立着的两个近侍,“回去准备行装,本公主即刻去面见燕帝。” 萧玉楼的雷厉风行众人早就不觉得奇怪了,此刻闻言当即领命。 顾云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午时,小小的毓秀殿内密密麻麻站着人,宫侍们手执大婚所用的丝帛银盏、金玉玲珑,一眼看过去尽是流转氤氲的刺目光华,顾云曦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人和物件,恍然一愣,脚步堪堪一定,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华服太监上前两步,“娘娘,老奴等奉皇上之令来布置毓秀殿,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娘娘您海涵。” 皇后婚嫁之礼颇为繁杂,早前的问名纳吉等大抵也是走了的,公孙墨即便十分精简了整个大婚立后的过程将其压在了三日之中,可是每一个环节都不曾少,还尽量的做到妥帖和完美,顾云曦敛下眸子看身后的红袖一眼,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红袖当即明白了顾云曦的意思,随即便以未来皇后身边大丫鬟的身份去和礼部派来的司礼太监交涉第二日的大婚事宜。 顾云曦独自进殿,一缕日光从半开着的窗棂之处斜斜落下,打眼看过去便有一颗颗的微尘在光晕之中飞转,顾云曦静静的坐在塌边,楚衣柔顺的窝在她的脚踝一侧,袖子里的软玉透着微微的凉,顾云曦把玉拿出来,一点点的描摹那军牌上的每一笔每一划。 楚国长安,万俟宸。 七个古体小字印刻在玉面上,指腹每每掠过都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顾云曦心头晕染开来,想了许久,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肖扬回来的时候顾云曦正在给红袖交代什么,红袖看着顾云曦有几分欲言又止,“姑娘,贵妃娘娘现如今的模样只怕是不能出现在明日的场合,再者说,明天立后大典事关重大,您就不怕贵妃娘娘在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吗?” 顾云曦嘴角微扬,面上带着一抹凌厉,“她到底姓顾,也是先我一步进宫来的,明日之后我便是这后宫掌权之人,她敢对我使出什么手段吗?再者说,她和我之间,只有让她看着我穿上凤袍嫁衣我才会开心,去吧……” 红袖嘴角几动,终是什么话都没说,肖扬进殿的时候顾云曦嘴角凌厉的笑意还没有散下去,顾云曦看向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肖统领回来了。” 肖扬是她的贴身侍卫,可是昨天红袖带着她离开的时候顾云曦并没有看到肖扬,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还有别的任务。 肖扬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看外面的守卫又朝顾云曦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是皇上临时下的密令,有两路人马偷袭那寺中别院,看他们的来意,似乎是为了你——” 顾云曦只觉得眉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肖扬,“哪里来的人,最后如何了?” 肖扬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是撇开了目光,“这个不清楚,他们各个都是功夫好手,杀了很多侍卫,最后被我们包围的时候还是突围出去了大半,不过都受了伤就是了。” 顾云曦直直的看着肖扬,冷笑一声,“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是哪里来的人。” 肖扬紧了紧双拳,抬起头来,“有一部分是云宋,还有……还有的似乎是楚地……” 云宋……楚地…… 顾云曦脑海之中闪过几道纷乱,却是怎么都想象不出来为何会牵扯到云宋,而楚地来的人都是谁……顾云曦心头猛然一紧,却是摇了摇头,不可能! 肖扬被赶出了毓秀殿。 整个毓秀殿之中大抵只有红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毓秀殿有一部分宫女换了新面孔,主要是因为昨日里跟着去凌云寺的人都没有回来,具体去了哪里却是无人得知。 毓秀殿的主子不知因为何事大发雷霆,下令这贴身侍卫再不可出现在毓秀殿周围,众人都知道顾云曦此前曾在羽林军任职,这个肖扬从现如今的羽林军统领成为一个未嫁皇后的贴身侍卫,多半是燕帝考虑到了二人之前的熟识,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这位份是掉了一大截,可是明白人心里都知道,若非新帝器重,若非与皇后亲厚,又怎么会有现如今的差事? 肖扬垂头丧气的从毓秀殿里出来,转回头看了一眼毓秀殿宫门上新挂上去的大红色喜绸,沉着脸去含光宫领罚。 深秋的旁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天色渐渐的暗下来,整个大燕宫却分毫不见阴郁沉暗之色,这座在燕山之下屹立了几百年的宫城在今夜里变得格外艳丽多姿,大红色的喜绸大红色的灯笼大红色的红毯,明丽的颜色充斥在大燕宫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能将那那些阴暗角落里的戾气尽数驱散了去。 顾云曦长身玉立的站在巨大的铜镜之前,一件雪白的贴身里衣正服帖的穿在她的身上,镜子里的人眉眼如画,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大睁着,纤细袅娜的身段被那贴身的里衣勾勒的玲珑有致,红袖手上拦着一件水红色的中衣进得门来,看着顾云曦微微一笑,“姑娘,这衣裳都是用云宋万里红贡品缎做的,这摸上去可真是好啊——” 红袖展开那前襟绣着金丝暗纹的水袖中衣,轻手轻脚的往顾云曦身上套,顾云曦抿唇看着镜子里那迤逦的红漫上自己的身子,眸子沉沉的眯了眯。 万俟宸只觉得眉心一跳,他定了定神,不断滚动着的马车即将到达玄武门,夜色之中的宫门之前分外安静,恰在此时,一道清脆的马蹄声腾腾响了起来—— “主子!” 来人乃是慕枫,他本是随万俟宸一同出宫,却因为一道急报到了长安之外亲自去取来,万俟宸的马车堪堪停驻,慕枫一跃而下,将手中墨黑带着金纹的信筒递了上去,窗帘一掀,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黑色的信筒接过,极致的黑极致的白,慕枫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一颤—— 万俟宸看到那信筒的颜色之时眸光已经陡然变得凌厉,那印刻在信筒一端的金纹更是让他额间深深刻上了几道皱痕,他两手平稳的打开信筒,将其中手掌大小的信笺取出来,而后缓缓展开,眸光从那缭乱的字迹上一点点看过去…… 慕枫站在车外一直没有听到车内的动静颇有几分疑惑,想开口问问却又有几分迟疑,万俟玉的马车跟在万俟宸的马车之后,此刻因为前面的马车没有动作他也一直停在了当下,万俟玉探身跳下马车,眸光直直看向慕枫,“三哥怎么了?” 慕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万俟玉大步走到万俟宸马车之前掀开车帘抬脚跳了上去,慕枫去取加急信报来他是知道的,此刻却不知道那时什么情报。 “三哥——” 可是当万俟玉抬头看向万俟宸的时候他却是猛然顿住了脚步,他的三哥,此刻正惨白着面色眯着眸子死死的钉在手中那已经被他捏变了形的纸张上,万俟玉忽而心中一慌,他抢身探过去将那纸张从万俟宸手中一点点的掰开来,往上一扫,眸光陡然大变! “三哥——” 万俟玉惊诧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此刻担忧的喊一声万俟宸,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万俟宸敛着眸子,看不清其中情绪,他的手却还是在虚空之中保持着那样僵硬的形状,整个人好似睡着了一般不对万俟玉做出半点回应,万俟玉看着万俟宸的样子眼底生出一点怒气,他忽而暴躁的将手中的纸张死命的揉在一起,“三哥,不会的,她不会做公孙墨的皇后,她,她只是——” 万俟玉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正在他眸光几动极力想着这个可笑的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之时,玄武门前的空地之上忽而爆出几道破空响声,“主子,有刺客!” 慕枫的话音刚落便是“叮叮”金属相碰之声,万俟玉面色一变,转身掀帘而出之时一支长箭正堪堪的钉在车辕之上,他的眸光猛然一寒,看向那夜色之中几个隐隐约约出现的高大身影冷声厉喝,“敢在我楚宫门前放肆,全部给我杀无赦!” 话音落下,周遭的侍卫们尽数扑身而上,然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长乐宫侍卫们人数并不多,来人依靠着迅猛的长箭攻势并不能让侍卫们展开手脚大干一场,不远处的玄武门之上已经响起了鸣笛之声,预警的信号在苍黑的夜空之中显得刺耳又惊心,宫门禁军缓缓拉开玄武门,手执长戟重剑齐齐朝着万俟宸的方向奔来。 对方能在城门之前动手显然知道禁军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援,只见那只有在帕密河平原上才能看到的大宛长箭从那茫茫夜色之中挟着凌人的劲风如雨落下,玄武门前的青石板地砖之上瞬时便现出许多裂缝的坑来。 “诛杀楚太子,大宛不灭!” “诛杀楚太子,大宛不灭!” 近处的杀手不要命的朝着对阵中心的马车嗜杀而来,一声又一声的低沉吼声让站在车辕上的万俟玉猛然寒了眸光,他抽出腰间三尺长剑,剑舞如盛开的芙蕖,黑色的夜幕之下绽出白莲天光,将那迫人的长箭尽数挡在了外面。 身后的车内一片沉默,万俟玉手下的速度更快更狠,侍卫们齐齐散开,手下招式也愈发的毒辣,不多时,已经有对方的人马成为楚国骑士的剑下亡魂,万俟玉剑光四射,叮叮的声音不停作响,忽而,眼角似有银光一闪,万俟玉面色大变,一个转身想要将那银光拦下,然而那银光离他那么远,即便他身形跃起也难以阻挡那带着凌人劲气的长箭自侧窗急射而入! “扑哧”一声,血肉破碎的声音在这般激烈的刀剑打斗之声中那么清晰的传入了万俟玉的耳朵,他面色猛的一白,掀开车帘扑进去的时候车内已经满是刺鼻的血腥,他不可置信的清晰又分明的看到万俟宸将自己胸口钉着的长箭紧紧握住,指节泛白的往里一送! “三哥!” 长箭入肉再深一分,玄色的襟前顿时血如泉涌,万俟玉双眸爆红的扑到万俟宸的身边,却见万俟宸挺直着身子,惨白的面色之上平静无波,好似那要命的长箭插在别人身上一般,万俟宸缓缓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光犹如一道凌天冷箭,穿过千山万水的阻隔,穿过千年万年的轮回,带着剜肉去骨的疼,直直刺入那个敢做别人皇后的女人心头! ------题外话------ 宸宸,俺是无辜地~多让你肉几次补偿你好不~(>_ 058剜肉去骨,心头一箭 一路疾行,进燕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顾云曦并不知道就在她刚刚离开不久,大燕皇家寺院之中就闯进了两路高手,寺院本是佛门清静之地,可是在这个晚上,那里却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场,寺中守备森严的皇家别院遭受到了十分迅猛又刁钻的攻击,最终,皇家禁卫军们在和黑夜来客的死战之中尽数殒命,当浑身染血的暗夜杀手们涌进满是瑟瑟宫女的院落之中时,他们要找的人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两方人马杀气四溢的在满是清修禅意的院子里剑拔弩张,分别都认为自己要找的人已经被对方带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狠辣眸光,腾腾杀气,出剑,挥刀,折腕,锁喉,干净利落却又旗鼓相当的杀伐之中,两方人马迅速骤减。 一身雪色白衣的剑客眸光澄澈,犹如初雪之后的晴空一般干净透明,可是他手中的剑却好似一把地狱幽灵的索命绳,剑光流转,天华闭月,美轮美奂的那么几个来回,便收割了无数的性命。 一袭湛蓝长袍加身的男子风华无匹,一双眼角微挑的眸子带着几分无邪爽利,乍一看便会被他无害的眸光摄住心神,可是他手中的碧海拢月刀却好似瀚海大洋之中的风帆,迎风而上,劲气如山。 两方首领终于相对,他们面上带着黑色的面巾,刀剑相对,却无一人当先出手,感受到各自身上急切的杀意,忽然,他们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似乎只是一个圈套。 这样的想法刚刚破出,本来寂静的夜色之中登时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来人人数之多劲气之强,都是他们不曾预料到的,两位首领对视一眼,眼角扫过倒在院子里的兄弟,各自眼底都有一层狠厉闪过,几乎是同时,二人相互针对的杀意一收,尽数将眸光落在了不断的向这个小院子靠近的人身上—— 顾云曦乘着马车到了宣武门的时候竟然是徐福在那里等着,对于这位顾云曦并不熟悉却能在公孙墨身边近身侍候的宦官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徐福并不将她的冷漠疏离放在心上,却是嘴角一扬道,“皇上担心姑娘,特意让老奴在此相侯,现如今姑娘回来了,老奴自去回禀了皇上,夜色渐深,姑娘早些回宫歇息吧。” 顾云曦顺着正阳门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含光宫之上的那一片天空还有几丝莹华,顾云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却又看向徐福,“徐公公,不知道现在我可以去拜见皇上吗?” 徐福一笑,“皇上早就知道姑娘要问,皇上说大婚之后他自会亲自告诉与姑娘的,请姑娘稍安勿躁。” 徐福脸上淡淡的笑落在顾云曦眼里并没有那么的和蔼,她淡淡的皱了皱眉放下车帘,马车缓缓滚动起来,月色早就已经西移,顾云曦却并没有多少睡意,她靠在车壁上想,那些跟着她去的肖扬和宫女侍卫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到毓秀殿,即便没什么睡意顾云曦还是速度极快的歇了下来,因为第二日乃是大婚之前的最后一日,这一日,她要做的事情极多。 顾云曦急切的想要睡着,可是却总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她一会儿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会儿又看到一轮喷薄而出的红彤彤大太阳,场景一变又是数不尽的黑色蔷薇旗帜,再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漆黑的深不可测的眸子。 顾云曦惊醒,冷汗顺着脖颈涔涔而下,里衣此刻粘滞的贴在自己身上,那样的感觉真的太过难受,掀开床帏,从半开着的窗棂看出去,夜色微微现出一丝微白,她叹一口气,终于要天亮了。 楚衣正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下的地毯上,顾云曦心中微安,眼角扫过那半开的窗棂,心中忽而一个激灵,她分明记得红袖已经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扇正对着她床榻的窗户还开着,心中划过一丝异样,顾云曦仰倒回榻上,有几分沉郁的闭紧了眸子。 天光大亮之时顾云曦已经用完了早膳,这一日的宫闱似乎格外的人多也格外的热闹,顾云曦在毓秀殿中小坐片刻,忽然一身素白衣衫的走了出去,整个大燕宫都在这一日里挂上了鲜艳的红,连那宣武门城楼上飞扬而起的檐角铜铃上都系上了红色的带子,风一吹,那带子就飘得老高。 顺着大燕宫里长长的宫道,顾云曦几乎是在漫无目的的走着,红袖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孤寂的背影有几分发愁,姑娘还是不愿意的吧,皇上今后要对姑娘更好些才可—— 从毓秀殿出门左转,顺着宫道过永安殿,经缙云湖,再从缙云湖边的回廊一路前行,然后到清逸殿左侧,再从清逸殿到揽月台,揽月台高高的耸立在一座人工堆砌的石山之上,丛丛绿意环绕着几盏朱檐飞拱,顾云曦转头看了一眼那飞檐之处,似乎有几个人影闪动,顾云曦的脚步并未停下,顺着眼前的幽然小径直往莹翠殿而去—— 高高的揽月台上,萧玉楼将带着几分犀利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她的嘴角微扬,“幸好你找的不是她,否则就要成为大燕皇后的女人,我该怎么带走她才好呢?” 男人眼上绑着银白色的丝绸带子,听着萧玉楼的话眉心微动,萧玉楼看了看目之所及连绵起伏的大燕宫,不由得微微慨叹,“西凉王宫已是极好,可是和大燕一比还是气弱了几分,大燕强盛百余年,果然是不同凡响的。” 男人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萧玉楼起身倚在栏杆之上,看着顾云曦的背影消失在了宫墙之后,深秋的寒意已经有一些沁人,目之所及亦是染上了几分枯黄颓败,萧玉楼眯着眸子,“羌胡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军粮,兵器也大都老旧,既然如此,不妨秋守春战,正好西凉不敌苍墨严冬。” 萧玉楼自顾自的低低说着,是能够让身后男子刚好听到的大小,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可萧玉楼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顺着石山而上的小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玉楼转身看去,只见自己的近卫手中拿着情报正走上来。 “公主。” 萧玉楼转身,接过情报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完,经不住的眉头紧皱,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异常,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一转,萧玉楼眸光一亮的走进男人几步,轻声道,“是云宋世子,昨日里云宋世子一早已经离开燕京城,可是昨晚上在京城之外的皇家寺院里面看护未来皇后的守卫遭到两方人马偷袭,当时死的除了燕兵之外还有很多云宋人,彼时两方人马大战了一场,燕帝似乎早有准备,最后那两方人马的首领受伤逃走,其中有一人大半便是那世子。” 萧玉楼说着说着眉头皱的更紧,只见她低低呢喃道,“那皇后分明在宫中,看起来也不曾有什么异常,那皇家寺院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事,云宋世子又怎么会牵涉其中,他一来就说那顾二小姐是他的朋友,难道两人之间……云宋的人马大半被燕帝早前的安排斩杀,这个公孙墨……” 萧玉楼自顾自的想着,便没有看到面无表情的男人面上忽而生出一股子沉暗,却也只是一闪而逝,握着椅臂的手一紧,男人轻声开口,“走。” 萧玉楼眉头一挑,“明日便是燕帝大婚,我们现在走会不会太失礼?” “云宋世子。” 男人说的语调平常,萧玉楼想了想,“你是觉得这云宋世子和大燕之间有蹊跷?” 男人并未说话,萧玉楼便觉得是他默认了,她想了想,豁然起身看向旁里立着的两个近侍,“回去准备行装,本公主即刻去面见燕帝。” 萧玉楼的雷厉风行众人早就不觉得奇怪了,此刻闻言当即领命。 顾云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午时,小小的毓秀殿内密密麻麻站着人,宫侍们手执大婚所用的丝帛银盏、金玉玲珑,一眼看过去尽是流转氤氲的刺目光华,顾云曦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人和物件,恍然一愣,脚步堪堪一定,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华服太监上前两步,“娘娘,老奴等奉皇上之令来布置毓秀殿,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娘娘您海涵。” 皇后婚嫁之礼颇为繁杂,早前的问名纳吉等大抵也是走了的,公孙墨即便十分精简了整个大婚立后的过程将其压在了三日之中,可是每一个环节都不曾少,还尽量的做到妥帖和完美,顾云曦敛下眸子看身后的红袖一眼,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红袖当即明白了顾云曦的意思,随即便以未来皇后身边大丫鬟的身份去和礼部派来的司礼太监交涉第二日的大婚事宜。 顾云曦独自进殿,一缕日光从半开着的窗棂之处斜斜落下,打眼看过去便有一颗颗的微尘在光晕之中飞转,顾云曦静静的坐在塌边,楚衣柔顺的窝在她的脚踝一侧,袖子里的软玉透着微微的凉,顾云曦把玉拿出来,一点点的描摹那军牌上的每一笔每一划。 楚国长安,万俟宸。 七个古体小字印刻在玉面上,指腹每每掠过都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顾云曦心头晕染开来,想了许久,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肖扬回来的时候顾云曦正在给红袖交代什么,红袖看着顾云曦有几分欲言又止,“姑娘,贵妃娘娘现如今的模样只怕是不能出现在明日的场合,再者说,明天立后大典事关重大,您就不怕贵妃娘娘在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吗?” 顾云曦嘴角微扬,面上带着一抹凌厉,“她到底姓顾,也是先我一步进宫来的,明日之后我便是这后宫掌权之人,她敢对我使出什么手段吗?再者说,她和我之间,只有让她看着我穿上凤袍嫁衣我才会开心,去吧……” 红袖嘴角几动,终是什么话都没说,肖扬进殿的时候顾云曦嘴角凌厉的笑意还没有散下去,顾云曦看向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肖统领回来了。” 肖扬是她的贴身侍卫,可是昨天红袖带着她离开的时候顾云曦并没有看到肖扬,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还有别的任务。 肖扬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看外面的守卫又朝顾云曦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是皇上临时下的密令,有两路人马偷袭那寺中别院,看他们的来意,似乎是为了你——” 顾云曦只觉得眉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肖扬,“哪里来的人,最后如何了?” 肖扬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是撇开了目光,“这个不清楚,他们各个都是功夫好手,杀了很多侍卫,最后被我们包围的时候还是突围出去了大半,不过都受了伤就是了。” 顾云曦直直的看着肖扬,冷笑一声,“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是哪里来的人。” 肖扬紧了紧双拳,抬起头来,“有一部分是云宋,还有……还有的似乎是楚地……” 云宋……楚地…… 顾云曦脑海之中闪过几道纷乱,却是怎么都想象不出来为何会牵扯到云宋,而楚地来的人都是谁……顾云曦心头猛然一紧,却是摇了摇头,不可能! 肖扬被赶出了毓秀殿。 整个毓秀殿之中大抵只有红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毓秀殿有一部分宫女换了新面孔,主要是因为昨日里跟着去凌云寺的人都没有回来,具体去了哪里却是无人得知。 毓秀殿的主子不知因为何事大发雷霆,下令这贴身侍卫再不可出现在毓秀殿周围,众人都知道顾云曦此前曾在羽林军任职,这个肖扬从现如今的羽林军统领成为一个未嫁皇后的贴身侍卫,多半是燕帝考虑到了二人之前的熟识,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这位份是掉了一大截,可是明白人心里都知道,若非新帝器重,若非与皇后亲厚,又怎么会有现如今的差事? 肖扬垂头丧气的从毓秀殿里出来,转回头看了一眼毓秀殿宫门上新挂上去的大红色喜绸,沉着脸去含光宫领罚。 深秋的旁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天色渐渐的暗下来,整个大燕宫却分毫不见阴郁沉暗之色,这座在燕山之下屹立了几百年的宫城在今夜里变得格外艳丽多姿,大红色的喜绸大红色的灯笼大红色的红毯,明丽的颜色充斥在大燕宫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能将那那些阴暗角落里的戾气尽数驱散了去。 顾云曦长身玉立的站在巨大的铜镜之前,一件雪白的贴身里衣正服帖的穿在她的身上,镜子里的人眉眼如画,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大睁着,纤细袅娜的身段被那贴身的里衣勾勒的玲珑有致,红袖手上拦着一件水红色的中衣进得门来,看着顾云曦微微一笑,“姑娘,这衣裳都是用云宋万里红贡品缎做的,这摸上去可真是好啊——” 红袖展开那前襟绣着金丝暗纹的水袖中衣,轻手轻脚的往顾云曦身上套,顾云曦抿唇看着镜子里那迤逦的红漫上自己的身子,眸子沉沉的眯了眯。 万俟宸只觉得眉心一跳,他定了定神,不断滚动着的马车即将到达玄武门,夜色之中的宫门之前分外安静,恰在此时,一道清脆的马蹄声腾腾响了起来—— “主子!” 来人乃是慕枫,他本是随万俟宸一同出宫,却因为一道急报到了长安之外亲自去取来,万俟宸的马车堪堪停驻,慕枫一跃而下,将手中墨黑带着金纹的信筒递了上去,窗帘一掀,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黑色的信筒接过,极致的黑极致的白,慕枫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一颤—— 万俟宸看到那信筒的颜色之时眸光已经陡然变得凌厉,那印刻在信筒一端的金纹更是让他额间深深刻上了几道皱痕,他两手平稳的打开信筒,将其中手掌大小的信笺取出来,而后缓缓展开,眸光从那缭乱的字迹上一点点看过去…… 慕枫站在车外一直没有听到车内的动静颇有几分疑惑,想开口问问却又有几分迟疑,万俟玉的马车跟在万俟宸的马车之后,此刻因为前面的马车没有动作他也一直停在了当下,万俟玉探身跳下马车,眸光直直看向慕枫,“三哥怎么了?” 慕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万俟玉大步走到万俟宸马车之前掀开车帘抬脚跳了上去,慕枫去取加急信报来他是知道的,此刻却不知道那时什么情报。 “三哥——” 可是当万俟玉抬头看向万俟宸的时候他却是猛然顿住了脚步,他的三哥,此刻正惨白着面色眯着眸子死死的钉在手中那已经被他捏变了形的纸张上,万俟玉忽而心中一慌,他抢身探过去将那纸张从万俟宸手中一点点的掰开来,往上一扫,眸光陡然大变! “三哥——” 万俟玉惊诧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此刻担忧的喊一声万俟宸,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万俟宸敛着眸子,看不清其中情绪,他的手却还是在虚空之中保持着那样僵硬的形状,整个人好似睡着了一般不对万俟玉做出半点回应,万俟玉看着万俟宸的样子眼底生出一点怒气,他忽而暴躁的将手中的纸张死命的揉在一起,“三哥,不会的,她不会做公孙墨的皇后,她,她只是——” 万俟玉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正在他眸光几动极力想着这个可笑的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之时,玄武门前的空地之上忽而爆出几道破空响声,“主子,有刺客!” 慕枫的话音刚落便是“叮叮”金属相碰之声,万俟玉面色一变,转身掀帘而出之时一支长箭正堪堪的钉在车辕之上,他的眸光猛然一寒,看向那夜色之中几个隐隐约约出现的高大身影冷声厉喝,“敢在我楚宫门前放肆,全部给我杀无赦!” 话音落下,周遭的侍卫们尽数扑身而上,然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长乐宫侍卫们人数并不多,来人依靠着迅猛的长箭攻势并不能让侍卫们展开手脚大干一场,不远处的玄武门之上已经响起了鸣笛之声,预警的信号在苍黑的夜空之中显得刺耳又惊心,宫门禁军缓缓拉开玄武门,手执长戟重剑齐齐朝着万俟宸的方向奔来。 对方能在城门之前动手显然知道禁军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援,只见那只有在帕密河平原上才能看到的大宛长箭从那茫茫夜色之中挟着凌人的劲风如雨落下,玄武门前的青石板地砖之上瞬时便现出许多裂缝的坑来。 “诛杀楚太子,大宛不灭!” “诛杀楚太子,大宛不灭!” 近处的杀手不要命的朝着对阵中心的马车嗜杀而来,一声又一声的低沉吼声让站在车辕上的万俟玉猛然寒了眸光,他抽出腰间三尺长剑,剑舞如盛开的芙蕖,黑色的夜幕之下绽出白莲天光,将那迫人的长箭尽数挡在了外面。 身后的车内一片沉默,万俟玉手下的速度更快更狠,侍卫们齐齐散开,手下招式也愈发的毒辣,不多时,已经有对方的人马成为楚国骑士的剑下亡魂,万俟玉剑光四射,叮叮的声音不停作响,忽而,眼角似有银光一闪,万俟玉面色大变,一个转身想要将那银光拦下,然而那银光离他那么远,即便他身形跃起也难以阻挡那带着凌人劲气的长箭自侧窗急射而入! “扑哧”一声,血肉破碎的声音在这般激烈的刀剑打斗之声中那么清晰的传入了万俟玉的耳朵,他面色猛的一白,掀开车帘扑进去的时候车内已经满是刺鼻的血腥,他不可置信的清晰又分明的看到万俟宸将自己胸口钉着的长箭紧紧握住,指节泛白的往里一送! “三哥!” 长箭入肉再深一分,玄色的襟前顿时血如泉涌,万俟玉双眸爆红的扑到万俟宸的身边,却见万俟宸挺直着身子,惨白的面色之上平静无波,好似那要命的长箭插在别人身上一般,万俟宸缓缓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光犹如一道凌天冷箭,穿过千山万水的阻隔,穿过千年万年的轮回,带着剜肉去骨的疼,直直刺入那个敢做别人皇后的女人心头! ------题外话------ 宸宸,俺是无辜地~多让你肉几次补偿你好不~(>_ 059九重凤阙,一生荣华 冰冷的月光沁着那丝丝缕缕迫人的寒从窗边照进来,红袖抖开那璎珞垂地玉带凤纹的正红色霞帔嫁衣,眉目之间尽是喜意的往顾云曦身上套去,顾云曦面无表情的抬手试衣,就在那大红色凤袍沾身之时,她本就带着几分惨白的面色猛地一震! 疼! 钻心蚀骨的疼! 顾云曦闷哼一声倾身捂住胸口,眉头猛然纠结在了一起,眼前似乎有幽暗的一抹黑云罩着,她身形几颤,直直的向侧边倒去! “姑娘!” 红袖陡然色变,顺手将手里的大红袍子放旁里的小宫女身上一扔,倾身将快要倒地的人一把抱住,红袖看着顾映雪忍受着巨大痛楚的样子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姑娘,姑娘,来人,去请太医,去禀报皇上——” 急急的呼唤在顾云曦耳边越飘越远,她咬紧了下唇,想要开口说一句什么可是那疼痛扼住了她的呼吸扼住了她散乱的心神,她抬了抬手,却只能无能的垂了下去,迷迷蒙蒙的黑暗之中,顾云曦有几分迷茫,下一瞬,她的一颗心猛然抽紧,仅剩的一点儿清明却是在想,他已经回了长安,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为什么,他怎么了—— 仿佛有又尖又利的针密密麻麻的扎在她的心头,一波又一波的痛从心头开始,渐渐地蔓延道全身,顾云曦只觉得自己在被凌迟,她想要大喊,想要叫出声,可她又害怕,害怕一张口便是那个名字。 她无望的看着头顶繁复的帐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之中此刻尽数只有灰败的死寂,如同骨肉被磨成的血沫,如同胸口被生生的劈了开,顾云曦咬紧牙关,却还是抵不住的痛苦呻吟。 大红色的帷帐之中,只着了水红色里衣的人向里蜷缩着,似乎是在忍受着难以压制的煎熬,她纤弱的身形不停地颤抖着,一只手紧紧地压在心口,被染上了颜色的指甲刺目的红,此刻几乎就要抓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淋漓的冷汗从侧脸流下去,顾云曦微微睁眼,无边无际的红刺痛了她的双眸,她下意识的掏出放在枕下的软玉紧紧握在手中,一双漆黑的眸子忽而爆出点点水光来,脑海之中分明已经是一片空白,却又有那么多的画面如潮水一般的向着她扑来,耳边轰鸣作响,忽而,有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珈蓝……珈蓝……珈蓝……珈蓝……” 一声又一声,带着刻骨的温柔带着锥心的伤疼,每一声都像重锤砸过让顾云曦四分五裂的心再次碎的稀烂,她恍然的微眯着眸子,另一只手伸向那无边的虚空,似乎那一张俊美又冷酷的脸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公孙成霖将顾云曦整个翻过来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愣在了当地,她在哭,虽然只有眼角的一点晶莹,可公孙成霖却觉得心中猛然一抽,他感受的到她的颤抖,甚至感受的到她的恐惧,他皱紧了眉头,她在害怕什么? “云曦……” 公孙成霖倾身叫她,顾云曦恍惚的睁眼,眸光之中的人模糊不清,她眸光一亮,伸手触向来人的脸,嘴角一动,几乎是费劲了所有的力气开口,“你,你来了。” 公孙成霖猛然一震,良久,他手劲极大的拉下她的手,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云曦,你看清楚了,你哪里疼,你哪里不对,太医马上就来,你忍着——” 顾云曦一怔,她仔细的看了看公孙成霖,眼底闪着分明的失望,良久,她挣扎出公孙成霖的桎梏,直直的仰面躺在床上,她双手捂在自己胸口,摇摇头,用认命的诚实口气道,“我……心疼,忍不住……的疼。” 太医随后便到,一听说是未来皇后突发疾病当即便派来了太医院最为德高望重的院正前来诊病,院正大人匆匆行礼,公孙成霖强拉过顾云曦的一只手递给院正,院正拿出一块帕子垫在顾云曦的手腕上,眯着眸子开始诊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公孙成霖紧张的盯着顾云曦的面色,目之所及只看到她的面色越来越白,院正额间渐渐漫出了冷汗,一双眸子闪来闪去,却迟迟得不到结论,公孙成霖急的大喝一声,“到底怎么样!” 院正收手,跪地磕头,“回禀王爷,皇后娘娘的身体并没有事,至于为何觉得心头发疼,应该是……” 院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顿了一顿,院正才继续道,“娘娘的身子与常人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此前中过什么毒的缘故,此刻的心口疼只怕来自于此前的毒,这毒藏得极深,所以……所以……现在只怕是毒发……” 院正支支吾吾的说的并不是那么清楚,公孙成霖却在瞬间明白了顾云曦的心口疼来自何处,她身体里中的不是毒,是蛊,可是这同心蛊根本不会自行发作,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与其同时中毒的人有了麻烦,他冷眼看向院正,“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制吗?” 院正顿时瑟瑟一抖,“启禀王爷,皇后娘娘中的毒及其诡异,似乎是以心脉之血为引,老臣,老臣斗胆……若能将那股做引子的心脉之血取出,方可解娘娘之痛……” 公孙成霖大急,却也知道那同心蛊并非寻常之物,且此前顾云曦被带进宫来的时候便是因为那同心蛊致使流血过多,他犹豫的看了看那老院正,正要点头允下之时,顾云曦却是猛然睁开了眸子,“不——要!” 两个字说的艰难,却又是那么的斩钉截铁,公孙成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曦因疼痛咬破的下唇,说话之时带着几分怒气,“你不要命了!” 顾云曦睁眼看向公孙成霖,面上满是淋漓冷汗,眸光带着几分祈求,“成霖,是他,是他啊,求你别管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他……好不好……” 公孙成霖一愣,眸光之中忽而爆出几丝火星,他挥手让那院正退下,直盯盯的看着顾云曦笑意讽刺,“云曦,你和他不一样,你……你就算是疼死也不愿意让太医给你看看吗?” 顾云曦捂着心口不说话,晶亮的汗滴顺着额间皱起的沟壑而下,顺着她英挺的鼻翼从她唇边溜了过去,公孙成霖看着她这般模样又是气怒又是心疼,他无奈的长长一叹,“明日便是立后大典,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你——” 顾云曦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直的线,那里除了疼痛之外还有淡漠的疏离,公孙成霖眸光微变,看着床榻之上脆弱又孤寂的人忽而生出几分不忍,他看了她良久,想着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她前日里的冷漠和木然,想起她那般沉郁又孤寂的背影,想起她不久之前在这里温柔的表情…… 公孙成霖眸光深沉的看了榻上的人良久,顾云曦面上的汗意越来越多,他想转身寻一条帕子来,转过身的刹那却是微微一愣,不知何时起,公孙墨已经到了,他着一身明黄色的中衣站在那里,在这寒意深深的秋日里,身上连一件外袍都没有披。 “皇上——” 公孙成霖起身向着公孙墨走过去,公孙墨看着床上冷汗淋漓浑身颤抖几乎不成人形的人眉头微皱,好似看了一眼,又好像看了许久,眸光之中分明有恨不能替的怜爱,却又有一股子勃而不发的怒气,公孙成霖并没有细细看他的神色,他疾步走到公孙墨的身边,语声带着几分颤抖,“二哥,算了吧——” 公孙墨一愣,转过身来微带疑惑的看着公孙成霖,这一刻,他不是他的臣,他是爱他敬他追随他的兄弟。 公孙成霖转过头看顾云曦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忍和怜惜,“二哥,云曦不愿意,她不愿意在这大燕宫里,二哥,你放了她吧,明日立后大典之后就来不及了,二哥,她不愿意,你不要逼她了,这里这么冷这么空,我们都不喜欢,为什么要让她变得和我们一样——” 公孙墨的眸光渐渐变得漆黑又锐利,那是只有帝王皇者才有的威仪锋芒,公孙成霖在这样的眼神之中再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他还想说,你喜欢的关于她的智慧关于她的灵秀关于她傲然出尘的锋芒关于她那颗愿意为你抵挡风霜刀剑的心终究会被这大燕宫的阴暗和沉重磨尽,你怎么忍心,他还想说,二哥,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光阴流转,垂垂老去,到那时,我只怕你会后悔—— 公孙成霖低下头,公孙墨绕过公孙成霖走向那大红帷帐的床榻,看着榻上一张小脸纠结在一起的人儿,他眼底的漆黑越发的浓烈,他倾身,两指捏住她的下巴,顾云曦吃疼的张开眸子,公孙墨逼近她,冷酷无波的问,“疼么?” 顾云曦眸子氤氲而出的水汽消散,瞬间变得幽深,公孙墨看在眼里,只将嘴角一勾,“看来还不够疼,既然不想治,那就不治,但凡明日里还有一口气在,就要登上九天凤台成为朕的皇后,明白了?” 公孙成霖豁然转身,看着弯腰挟制着顾云曦的公孙墨忽而觉得有几分陌生,顾云曦摆脱公孙墨的手转过头去,又一瞬的疼痛袭来,只让她眼前一黑的闷哼一声,公孙墨淡淡起身,再也不看顾云曦一眼转身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整个毓秀殿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公孙墨看了看外殿正在装饰窗棂的宫侍眉头一皱,一个大红色的金边儿“喜”字挂歪了,窗棂边的宫人们顿时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一分,下一刻,公孙墨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徐福的眸光向旁里的禁军一扫抬步跟着公孙墨,在他身后,几个禁军上前将窗棂之下的一干人等拖了出去—— 一轮暗色的玄月挂在天边,公孙墨衣衫单薄的走在凉凉的夜风里,曾经在冰天雪地赤身*杀蛮人也不觉得冷的他此刻却觉得有几分寒凉,他定了定神,身形稳健,步伐沉重,一切看起来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可是那一双眸子,那一双冷酷的不动声色的眸子,映在沉暗的夜色之中分外的酷寒。 走了许久,暖黄色的宫灯就燃起在他的身侧,公孙墨举目望去,黑沉沉的大燕宫安静的匍匐在燕山之下,连绵起伏望不到头,这样金壁恢弘的皇权贵地,这样享受诸国拜服的王者之宫,却只让他觉得呼吸难顺,是了,成霖说的没有错,他和他在北境盘踞厮杀近十年,那里天远地阔,便是滴水成冰的冬日他亦是满腔热血,而这里又冷又空,他的心,早已一点点冷硬,可是没有办法,谁要他选了这样一条路,那位子上尽是荆棘暗箭,这宫里满是森凉孤独,只有她在,他才心安。 公孙墨脚步未停,背影映在漆黑的夜色里,一片孤凉。 走到含光宫外,一身黑袍的年轻将军正面色焦急的等着,公孙墨眉头一挑疾步上前几步,秦征看到自家主子的出现赶忙跪地拜倒,同时将一封明黄色的折子举到头顶送上,“皇上,南越大军侵袭梁地,已经吃掉了我们的一万人马!” 公孙墨打开手中的折子细细看了看,眼底闪动着的黑色锋芒如刀锋般锐利,他合上折子看向东南方向的夜空,“呵,洛萧亲自领兵,他难道不知道朕大婚的时候不喜欢这么血腥的战事吗?” —— “真是可笑!” “在玄武门外让人给一箭伤了,这传出去我楚地还有什么颜面可言,阿玉,你跟在阿宸身边的,他是傻了还是呆了,一支箭而已,怎么就刺中了心头!” 万俟婓简直是怒不可遏,就在他刚要安寝的时候有人来禀报说太子遇刺伤重,如果那人不是他向来最信任的近人,他几乎就要以为有人敢作弄他拉出去斩了,他火急火燎的来到长乐宫,还没进正殿,那股子血腥味儿就让他止不住的一颤,当他看到那直直钉在胸口的长箭,他几乎眼前一黑,这个混账小子,竟然被一场普通的行刺伤到这么要害的地方,若是有个万一,他有何面目去见阿娴! 万俟婓的暴怒万俟玉只得低着头听着,听到此处忍不住抬起头来,“父皇说的不错,三哥当时的确是傻了——” 万俟婓眉头一挑,旁里的万俟殊亦是眉头一皱看向万俟玉,万俟玉有几分后悔,云曦的身份还没有摆明,他不该这个时候说出来! 万俟婓两眼一瞪,“到底怎么回事?” 万俟玉求救的看向万俟殊,万俟殊嘴角一动正待说话,万俟婓忽而看向了万俟玉手里捏着的东西,他眉眼一厉,“手里拿的什么?” 天知道为什么万俟玉到现在还紧紧攥着那信报,他听到万俟婓这一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不该拿的东西,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万俟婓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抬手就抢,作为一个孝顺儿子,万俟玉绝不敢对自己的父皇加以阻挡或是还手,所以三两下那小小的皱皱的带着万俟宸血的一团纸就到了万俟婓的手中。 万俟婓皱着眉头将那纸团展开,凝着眸光扫过去,渐渐地,眼底生出一股子似笑非笑的怒意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万俟婓看向万俟玉,“这个顾云曦——就是——” 看到万俟玉悲惨又谄媚的一笑,万俟婓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万俟殊也好奇到底怎么了,上前倾身忙万俟婓手中纸张上一扫,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万俟婓看万俟殊一眼,再看万俟玉一眼,两个儿子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刺激了他,万俟婓深吸一口气,发现内室还是毫无动静,猛的将手中纸团扔在了一边,“好小子,为了一个女人寻死觅活!” 万俟玉嘴角一抽,万俟殊皱着眉暗自思考了片刻转身出门不知道交代了慕言几句什么,屋子里变得安静了下来,三人面上都是愈见沉重的暗色,一股子血腥味充斥在室内,不断的有医童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走。 那鲜艳刺目的颜色十分彻底的将三人的心神震了一震,万俟婓额间开始沁出冷汗,万俟玉和万俟殊也都是坐立难安,不知道过了多久,十五面色微白的走了出来,朝着万俟婓一拜,“皇上,可以进去了。” 三人忙不迭的便往内室走,内室之中,宽大的挂着玄色帷帐的大床之上,万俟宸正面色惨白的躺着,墨发散在枕上,*的胸前缠缠绕绕的被雪色的布条布满,旁里凳子上放着的一支长箭箭头直让万俟婓沉了眉头。 三人走近,万俟宸的呼吸细弱到几乎不可闻,十五站在三人之后,轻声道,“主子伤得重,暂时保住性命已是大限,接下来几日需得好生将养,决不可大意。” 话音刚刚落下,躺在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眸子,屋子里几人一愣,随即却是大喜,万俟宸扫了屋内几人一眼,对上万俟婓的又是担心又是不忿的眸光不自觉地撇开了头去,万俟婓挥挥手,屋里侍候的都退了出去,他看着万俟宸,面色似笑非笑,“阿宸,你本事了,为了一个女人成现在副鬼这样子!” “父皇——” 万俟宸轻声开口,语气虽然无力却带着几分执拗,万俟婓眸光一眯,“哼,有本事你就去杀去抢,现在躺在这里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万俟宸殷红的唇变得惨白,此刻眸光沉暗,“儿臣领旨。” 万俟婓眸光一瞪,颇有几分无语的看着万俟宸,“你这个样子,明日里的册立大典都没办法出去,朕给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因为,因为个女人——” “父皇。”到底还是万俟殊看不下去了,此刻上前一步道,“父皇,时辰已晚,不如您先回去歇着吧,自然要以阿宸的身子为重的,圣旨已下,那些虚礼不做也罢。” “是啊父皇,先让三哥歇着吧。” 万俟玉也上来帮腔,万俟婓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低着头十分难受的万俟宸,转身拂袖而去! 兄弟二人松一口气,此刻相视一眼都将眸光转向了床榻上躺着的人,万俟殊镇静的开口,“宸,你要怎么做——” 万俟宸低着头,并不说话,万俟殊嘴角一勾,“这几日倒是有个消息传过来,我只当是寻常便没有放在眼里,现在想来,却有几分意思。” 万俟宸终于转头,只听万俟殊轻声道,“洛萧带着十万人马向着大梁而去,似乎是要对付大燕派到大梁去的先头部队。” 万俟宸眸光瞬时微眯起来,片刻,惨白的唇角勾起了冷冷的弧度。 —— 寅时三刻。 月色西移,天幕一片漆黑,老槐光秃秃的枝桠映在黑色的天幕之中颇有几分诡异,撷芳殿的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罩着天青色大斗篷的顾映雪浑身上下被披风包裹的密不透风,此刻在身边新来的小丫头碧月的搀扶下从殿内轻轻地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的是红袖带着的毓秀殿宫人。 顾家二小姐出嫁为后,要她的亲姐姐宫内送嫁,这对外对内虽然有那么些违了礼制,可是若按照民间习俗来看也算是在情在理,更何况,红袖等近人包括这大燕宫的主人都知道为什么今日里未来皇后娘娘一定要她这个贵妃姐姐去送她。 上了马车,一路上弯弯绕绕的向着毓秀殿而去,车内的顾映雪一言不发,整个人在新来的小丫鬟碧月的搀扶之下安安静静的靠在车壁之上,半分其他的动作也无,没多时,马车停在了毓秀殿之前。 天还未亮,毓秀殿之内却已经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宫人来去进出,毓秀殿之前的宫道之上铺满了大红色的地毯,道旁挂着喜庆的大红色喜绸,一派明丽喜庆,碧月扶着顾映雪的手下车,跟在红袖身后向着毓秀殿之内而去。 殿内众人看着被天青色的斗篷包裹着的人并认不出来,红袖也没有在这里向大家介绍的意思,因此,这个被斗篷包裹着的人几乎是在众人有几分意外的打量之中走进了内殿,外面的人不过是好奇了一阵子,继而埋头继续干活,不敢出一丁点儿的岔子。 内殿之中,顾云曦煞白着一张脸只着了中衣坐在巨大的铜镜之前让前来服侍她的宫内嬷嬷绞脸上妆,她的眸色有几分木讷,浑身透着一种虚脱之后的无力颓败,红袖看着有几分心疼,可至少心里是放心的,嬷嬷们各式各样的手段都用了上,没多时,本来就绝丽的人儿越发的明艳不可方物。 做完这些便只等上妆了,顾云曦看了看时辰,却是还早,她看了红袖一眼,红袖便去内室之外的顾映雪二人叫了进来,屋内的嬷嬷们尽数退了出去,只留下常日里伺候顾云曦的几个伺候着,顾云曦嘴角一勾,抬手相请,“姐姐请坐吧。” 被小丫头搀扶着的顾映雪坐在塌边,低着头并不说话,顾云曦一笑,看向那小丫头,“贵妃娘娘的脸可好些了?” 碧月低着头,点点头,又摇摇头,顾云曦一愣,“伤药可有擦?” 碧月点点头,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奴婢随身带着,从昨日到了撷芳殿便时时为贵妃娘娘擦拭,虽有好转,却还是有些骇人,贵妃娘娘,不喜欢旁人看到她的脸——” 顾云曦眸光一转,“不喜欢么?掀了斗篷让我看看。” 碧月犹豫几下,还是转身将顾映雪头上的斗篷掀了去—— “嘶——” 倒抽一口凉气的不是顾云曦,而是红袖和殿内其他诸人,顾云曦抿唇一笑,“还是带着斗篷吧,别吓到了其他人。” 本来雪白无暇的面上满是猩红的坑坑洼洼,真真是骇人,顾映雪睁着眸子抿着唇不发一言,好似十分气愤,可眸子里早就没了那狠毒的光彩,屋子里点着灯火,再加上那斗篷的遮掩一时间倒看不出来什么异状,碧月小心翼翼的给顾映雪带上斗篷,将她的头脸包了个严实,顾云曦看着有趣,看了看红袖,“这个小丫头挺讨人喜欢的,红袖之后不要忘了赏。” 红袖即将成为未来皇后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能管事的人物,此刻闻言当即点头应下,顾云曦看着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顾映雪眸光几转,“今日里是妹妹的大喜日子,姐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顾映雪还是一动不动,顾云曦眼中却闪过一丝分明的快意,她笑了笑,“姐姐不必伤心,等妹妹成了皇后自然会好生照顾姐姐——” 红袖等人将头低的更低了些,主子之间的勾心斗角若非主子致使,他们就应该安安静静的不做任何表示才可,顾云曦想了想,“想必今日里姐姐很难过了,姐姐现如今这番摸样,说到底家里父亲和夫人还未见过,不如今日里姐姐出宫探亲如何?” 宫内皇后之下的妃嫔不能随意出宫,可是顾云曦说了这样的话,她现在又是即将成为皇后的人,再想想相府众人看到贵妃娘娘这样子,只怕贵妃娘娘得羞愤欲死,红袖有几分犹豫,顾云曦看向红袖,“不行么?” 触到顾云曦的眸子,红袖慌忙摇头,“当然可以,只是今日里宣武门有禁卫军严守,百官入朝见礼都要从那里走,为了谨慎起见,贵妃娘娘需得从宣德门走才好,钟粹宫的腰牌已经给了奴婢,奴婢这就给碧月拿着。” 今日礼成之后顾云曦将会搬去皇后宫钟粹宫住,红袖早就在两日前就过去安排好了那边的布置,尽数是照着顾云曦现如今的喜好来的,因此,钟粹宫的腰牌她是有的。而宣德门是皇城西北方向的一个小侧门,距离撷芳殿并不远,寻常都是外面的皇商朝宫内运送各样物器的通道,三日一开,但因明日里皇上大婚,那门将会开着一整天,虽然那里是低等宫人才出没的地方,但是明日里是皇帝大婚,自然另当别论。 顾云曦满意的一笑,“这样就很好了!” 卯时两刻。 适才在外面等候的嬷嬷们再次进了门来,给皇后娘娘上妆穿衣是非常繁复的工作,而吉时是一分一毫都不可以耽误的。 顾云曦被众位经验老道的嬷嬷收拾打扮着,这边厢红袖再次在一边说了一遍今日里顾云曦需要在宫内各处停留的时辰和需要做什么—— “辰时一刻,娘娘要从毓秀殿出发,辰时两刻,娘娘到达神懿殿,在那里娘娘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听着礼官念一段檄文便可,辰时三刻,娘娘从神懿殿出发,辰时过半,娘娘到宫内的皇家祖庙,在那里,娘娘要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娘娘要一个人在庙内拜祭,还要以儿媳的身份为历代燕国皇族写下一段铭文作为娘娘您入皇家宗祠的标志,巳时初,娘娘从祖庙出来,到重华台,皇上届时会在重华台统领群臣等着您,到了那里,您就和皇上一道前往九天凤台,今日的主要礼仪都在那里——” 红袖说着又换了一道折子,细细密密的将折子上的字一个个的读了出来,顾云曦微眯着眸子忍受着好几双手在自己头上作乱,这边厢顾映雪和碧月都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顾云曦所有的妆都已经画好,只等将那繁复厚重流光溢彩的凤袍穿上身了,顾云曦忽然挥手叫停—— “我要贵妃娘娘亲自伺候。” 室内众人面面相觑的相互看着,红袖是明白内情的人,当即挥挥手让众人退了出去,顾云曦看红袖一眼,“红袖,你也出去。” “娘娘——” 此时此刻似乎所有的事都已成定局,所以红袖已经改了口,顾云曦听着她对她的称呼嘴角一扬,“你既然叫我娘娘,便该知道我说的话没有你不遵从的权力,怎么,现如今是要反了我?” 红袖心中忐忑,虽然她近身伺候,但是她毕竟是皇上派过来的人,这么多天多少有监视的成分在,此刻被顾云曦一说,想着顾云曦是否会秋后算账不免得有些紧张,想了想,红袖看了站在顾映雪身边的碧月一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屋内瞬时变得安静,顾云曦看着那关上的门,眸光往碧月的身上一落,嘴边却是笑着道,“真是劳烦姐姐了——” 室内一片安静,红袖站在门外只觉得一切都正常,过了许久,眼看着司礼监的太监到了外面,紧接着有人来报说礼部安排的轿辇也准备好了,再然后便是钦天监负责此次大婚的礼官来催,吉时快到了! 红袖有几分着急,不停地拍着门,“娘娘,时辰快到了,娘娘,吉时耽误不得。” 红袖着急,那颗放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就在她有几分慌乱无措的时候,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身正红色大红霞帔嫁衣带着凤冠步摇以红色面纱遮面的人正堪堪的立在门口,红袖心中一松,“娘娘!” 天青色斗篷的顾映雪和碧月齐齐的低头站在一身大红嫁衣的人身后,模样恭敬,红袖扶着顾云曦的胳膊往外走,刚走了一步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她眉心一皱正有几分疑惑之时,一身雪白的楚衣追了出来,小小的楚衣呜咽着咬着那大红嫁衣不放,红袖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将凤袍撤出来抚平,楚衣弱弱的哼哼两声退了开去,红袖看着楚衣心中的疑虑消散不见,这个世界上楚衣还会对其他的人如此留恋吗? 回过头来,一众宫女全部都迎了上来,礼部的官员开始在正殿高声朝贺,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起,在一片姹紫嫣红的喜庆氛围之中,一身大红凤袍嫁衣的女子一步步的由着红袖扶着走出了内殿,女子微微低着头,浑身上下满是流转的华彩,在众人高声参拜声中走向了那紫云华盖的轿辇。 九重凤阙,一生荣华,就从此刻开始。 ------题外话------ 嗯~嗯~你们懂得~ 059九重凤阙,一生荣华 冰冷的月光沁着那丝丝缕缕迫人的寒从窗边照进来,红袖抖开那璎珞垂地玉带凤纹的正红色霞帔嫁衣,眉目之间尽是喜意的往顾云曦身上套去,顾云曦面无表情的抬手试衣,就在那大红色凤袍沾身之时,她本就带着几分惨白的面色猛地一震! 疼! 钻心蚀骨的疼! 顾云曦闷哼一声倾身捂住胸口,眉头猛然纠结在了一起,眼前似乎有幽暗的一抹黑云罩着,她身形几颤,直直的向侧边倒去! “姑娘!” 红袖陡然色变,顺手将手里的大红袍子放旁里的小宫女身上一扔,倾身将快要倒地的人一把抱住,红袖看着顾映雪忍受着巨大痛楚的样子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姑娘,姑娘,来人,去请太医,去禀报皇上——” 急急的呼唤在顾云曦耳边越飘越远,她咬紧了下唇,想要开口说一句什么可是那疼痛扼住了她的呼吸扼住了她散乱的心神,她抬了抬手,却只能无能的垂了下去,迷迷蒙蒙的黑暗之中,顾云曦有几分迷茫,下一瞬,她的一颗心猛然抽紧,仅剩的一点儿清明却是在想,他已经回了长安,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为什么,他怎么了—— 仿佛有又尖又利的针密密麻麻的扎在她的心头,一波又一波的痛从心头开始,渐渐地蔓延道全身,顾云曦只觉得自己在被凌迟,她想要大喊,想要叫出声,可她又害怕,害怕一张口便是那个名字。 她无望的看着头顶繁复的帐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之中此刻尽数只有灰败的死寂,如同骨肉被磨成的血沫,如同胸口被生生的劈了开,顾云曦咬紧牙关,却还是抵不住的痛苦呻吟。 大红色的帷帐之中,只着了水红色里衣的人向里蜷缩着,似乎是在忍受着难以压制的煎熬,她纤弱的身形不停地颤抖着,一只手紧紧地压在心口,被染上了颜色的指甲刺目的红,此刻几乎就要抓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淋漓的冷汗从侧脸流下去,顾云曦微微睁眼,无边无际的红刺痛了她的双眸,她下意识的掏出放在枕下的软玉紧紧握在手中,一双漆黑的眸子忽而爆出点点水光来,脑海之中分明已经是一片空白,却又有那么多的画面如潮水一般的向着她扑来,耳边轰鸣作响,忽而,有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珈蓝……珈蓝……珈蓝……珈蓝……” 一声又一声,带着刻骨的温柔带着锥心的伤疼,每一声都像重锤砸过让顾云曦四分五裂的心再次碎的稀烂,她恍然的微眯着眸子,另一只手伸向那无边的虚空,似乎那一张俊美又冷酷的脸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公孙成霖将顾云曦整个翻过来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愣在了当地,她在哭,虽然只有眼角的一点晶莹,可公孙成霖却觉得心中猛然一抽,他感受的到她的颤抖,甚至感受的到她的恐惧,他皱紧了眉头,她在害怕什么? “云曦……” 公孙成霖倾身叫她,顾云曦恍惚的睁眼,眸光之中的人模糊不清,她眸光一亮,伸手触向来人的脸,嘴角一动,几乎是费劲了所有的力气开口,“你,你来了。” 公孙成霖猛然一震,良久,他手劲极大的拉下她的手,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云曦,你看清楚了,你哪里疼,你哪里不对,太医马上就来,你忍着——” 顾云曦一怔,她仔细的看了看公孙成霖,眼底闪着分明的失望,良久,她挣扎出公孙成霖的桎梏,直直的仰面躺在床上,她双手捂在自己胸口,摇摇头,用认命的诚实口气道,“我……心疼,忍不住……的疼。” 太医随后便到,一听说是未来皇后突发疾病当即便派来了太医院最为德高望重的院正前来诊病,院正大人匆匆行礼,公孙成霖强拉过顾云曦的一只手递给院正,院正拿出一块帕子垫在顾云曦的手腕上,眯着眸子开始诊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公孙成霖紧张的盯着顾云曦的面色,目之所及只看到她的面色越来越白,院正额间渐渐漫出了冷汗,一双眸子闪来闪去,却迟迟得不到结论,公孙成霖急的大喝一声,“到底怎么样!” 院正收手,跪地磕头,“回禀王爷,皇后娘娘的身体并没有事,至于为何觉得心头发疼,应该是……” 院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顿了一顿,院正才继续道,“娘娘的身子与常人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此前中过什么毒的缘故,此刻的心口疼只怕来自于此前的毒,这毒藏得极深,所以……所以……现在只怕是毒发……” 院正支支吾吾的说的并不是那么清楚,公孙成霖却在瞬间明白了顾云曦的心口疼来自何处,她身体里中的不是毒,是蛊,可是这同心蛊根本不会自行发作,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与其同时中毒的人有了麻烦,他冷眼看向院正,“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制吗?” 院正顿时瑟瑟一抖,“启禀王爷,皇后娘娘中的毒及其诡异,似乎是以心脉之血为引,老臣,老臣斗胆……若能将那股做引子的心脉之血取出,方可解娘娘之痛……” 公孙成霖大急,却也知道那同心蛊并非寻常之物,且此前顾云曦被带进宫来的时候便是因为那同心蛊致使流血过多,他犹豫的看了看那老院正,正要点头允下之时,顾云曦却是猛然睁开了眸子,“不——要!” 两个字说的艰难,却又是那么的斩钉截铁,公孙成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曦因疼痛咬破的下唇,说话之时带着几分怒气,“你不要命了!” 顾云曦睁眼看向公孙成霖,面上满是淋漓冷汗,眸光带着几分祈求,“成霖,是他,是他啊,求你别管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他……好不好……” 公孙成霖一愣,眸光之中忽而爆出几丝火星,他挥手让那院正退下,直盯盯的看着顾云曦笑意讽刺,“云曦,你和他不一样,你……你就算是疼死也不愿意让太医给你看看吗?” 顾云曦捂着心口不说话,晶亮的汗滴顺着额间皱起的沟壑而下,顺着她英挺的鼻翼从她唇边溜了过去,公孙成霖看着她这般模样又是气怒又是心疼,他无奈的长长一叹,“明日便是立后大典,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你——” 顾云曦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直的线,那里除了疼痛之外还有淡漠的疏离,公孙成霖眸光微变,看着床榻之上脆弱又孤寂的人忽而生出几分不忍,他看了她良久,想着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她前日里的冷漠和木然,想起她那般沉郁又孤寂的背影,想起她不久之前在这里温柔的表情…… 公孙成霖眸光深沉的看了榻上的人良久,顾云曦面上的汗意越来越多,他想转身寻一条帕子来,转过身的刹那却是微微一愣,不知何时起,公孙墨已经到了,他着一身明黄色的中衣站在那里,在这寒意深深的秋日里,身上连一件外袍都没有披。 “皇上——” 公孙成霖起身向着公孙墨走过去,公孙墨看着床上冷汗淋漓浑身颤抖几乎不成人形的人眉头微皱,好似看了一眼,又好像看了许久,眸光之中分明有恨不能替的怜爱,却又有一股子勃而不发的怒气,公孙成霖并没有细细看他的神色,他疾步走到公孙墨的身边,语声带着几分颤抖,“二哥,算了吧——” 公孙墨一愣,转过身来微带疑惑的看着公孙成霖,这一刻,他不是他的臣,他是爱他敬他追随他的兄弟。 公孙成霖转过头看顾云曦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忍和怜惜,“二哥,云曦不愿意,她不愿意在这大燕宫里,二哥,你放了她吧,明日立后大典之后就来不及了,二哥,她不愿意,你不要逼她了,这里这么冷这么空,我们都不喜欢,为什么要让她变得和我们一样——” 公孙墨的眸光渐渐变得漆黑又锐利,那是只有帝王皇者才有的威仪锋芒,公孙成霖在这样的眼神之中再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他还想说,你喜欢的关于她的智慧关于她的灵秀关于她傲然出尘的锋芒关于她那颗愿意为你抵挡风霜刀剑的心终究会被这大燕宫的阴暗和沉重磨尽,你怎么忍心,他还想说,二哥,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光阴流转,垂垂老去,到那时,我只怕你会后悔—— 公孙成霖低下头,公孙墨绕过公孙成霖走向那大红帷帐的床榻,看着榻上一张小脸纠结在一起的人儿,他眼底的漆黑越发的浓烈,他倾身,两指捏住她的下巴,顾云曦吃疼的张开眸子,公孙墨逼近她,冷酷无波的问,“疼么?” 顾云曦眸子氤氲而出的水汽消散,瞬间变得幽深,公孙墨看在眼里,只将嘴角一勾,“看来还不够疼,既然不想治,那就不治,但凡明日里还有一口气在,就要登上九天凤台成为朕的皇后,明白了?” 公孙成霖豁然转身,看着弯腰挟制着顾云曦的公孙墨忽而觉得有几分陌生,顾云曦摆脱公孙墨的手转过头去,又一瞬的疼痛袭来,只让她眼前一黑的闷哼一声,公孙墨淡淡起身,再也不看顾云曦一眼转身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整个毓秀殿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公孙墨看了看外殿正在装饰窗棂的宫侍眉头一皱,一个大红色的金边儿“喜”字挂歪了,窗棂边的宫人们顿时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一分,下一刻,公孙墨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徐福的眸光向旁里的禁军一扫抬步跟着公孙墨,在他身后,几个禁军上前将窗棂之下的一干人等拖了出去—— 一轮暗色的玄月挂在天边,公孙墨衣衫单薄的走在凉凉的夜风里,曾经在冰天雪地赤身*杀蛮人也不觉得冷的他此刻却觉得有几分寒凉,他定了定神,身形稳健,步伐沉重,一切看起来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可是那一双眸子,那一双冷酷的不动声色的眸子,映在沉暗的夜色之中分外的酷寒。 走了许久,暖黄色的宫灯就燃起在他的身侧,公孙墨举目望去,黑沉沉的大燕宫安静的匍匐在燕山之下,连绵起伏望不到头,这样金壁恢弘的皇权贵地,这样享受诸国拜服的王者之宫,却只让他觉得呼吸难顺,是了,成霖说的没有错,他和他在北境盘踞厮杀近十年,那里天远地阔,便是滴水成冰的冬日他亦是满腔热血,而这里又冷又空,他的心,早已一点点冷硬,可是没有办法,谁要他选了这样一条路,那位子上尽是荆棘暗箭,这宫里满是森凉孤独,只有她在,他才心安。 公孙墨脚步未停,背影映在漆黑的夜色里,一片孤凉。 走到含光宫外,一身黑袍的年轻将军正面色焦急的等着,公孙墨眉头一挑疾步上前几步,秦征看到自家主子的出现赶忙跪地拜倒,同时将一封明黄色的折子举到头顶送上,“皇上,南越大军侵袭梁地,已经吃掉了我们的一万人马!” 公孙墨打开手中的折子细细看了看,眼底闪动着的黑色锋芒如刀锋般锐利,他合上折子看向东南方向的夜空,“呵,洛萧亲自领兵,他难道不知道朕大婚的时候不喜欢这么血腥的战事吗?” —— “真是可笑!” “在玄武门外让人给一箭伤了,这传出去我楚地还有什么颜面可言,阿玉,你跟在阿宸身边的,他是傻了还是呆了,一支箭而已,怎么就刺中了心头!” 万俟婓简直是怒不可遏,就在他刚要安寝的时候有人来禀报说太子遇刺伤重,如果那人不是他向来最信任的近人,他几乎就要以为有人敢作弄他拉出去斩了,他火急火燎的来到长乐宫,还没进正殿,那股子血腥味儿就让他止不住的一颤,当他看到那直直钉在胸口的长箭,他几乎眼前一黑,这个混账小子,竟然被一场普通的行刺伤到这么要害的地方,若是有个万一,他有何面目去见阿娴! 万俟婓的暴怒万俟玉只得低着头听着,听到此处忍不住抬起头来,“父皇说的不错,三哥当时的确是傻了——” 万俟婓眉头一挑,旁里的万俟殊亦是眉头一皱看向万俟玉,万俟玉有几分后悔,云曦的身份还没有摆明,他不该这个时候说出来! 万俟婓两眼一瞪,“到底怎么回事?” 万俟玉求救的看向万俟殊,万俟殊嘴角一动正待说话,万俟婓忽而看向了万俟玉手里捏着的东西,他眉眼一厉,“手里拿的什么?” 天知道为什么万俟玉到现在还紧紧攥着那信报,他听到万俟婓这一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不该拿的东西,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万俟婓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抬手就抢,作为一个孝顺儿子,万俟玉绝不敢对自己的父皇加以阻挡或是还手,所以三两下那小小的皱皱的带着万俟宸血的一团纸就到了万俟婓的手中。 万俟婓皱着眉头将那纸团展开,凝着眸光扫过去,渐渐地,眼底生出一股子似笑非笑的怒意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万俟婓看向万俟玉,“这个顾云曦——就是——” 看到万俟玉悲惨又谄媚的一笑,万俟婓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万俟殊也好奇到底怎么了,上前倾身忙万俟婓手中纸张上一扫,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万俟婓看万俟殊一眼,再看万俟玉一眼,两个儿子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刺激了他,万俟婓深吸一口气,发现内室还是毫无动静,猛的将手中纸团扔在了一边,“好小子,为了一个女人寻死觅活!” 万俟玉嘴角一抽,万俟殊皱着眉暗自思考了片刻转身出门不知道交代了慕言几句什么,屋子里变得安静了下来,三人面上都是愈见沉重的暗色,一股子血腥味充斥在室内,不断的有医童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走。 那鲜艳刺目的颜色十分彻底的将三人的心神震了一震,万俟婓额间开始沁出冷汗,万俟玉和万俟殊也都是坐立难安,不知道过了多久,十五面色微白的走了出来,朝着万俟婓一拜,“皇上,可以进去了。” 三人忙不迭的便往内室走,内室之中,宽大的挂着玄色帷帐的大床之上,万俟宸正面色惨白的躺着,墨发散在枕上,*的胸前缠缠绕绕的被雪色的布条布满,旁里凳子上放着的一支长箭箭头直让万俟婓沉了眉头。 三人走近,万俟宸的呼吸细弱到几乎不可闻,十五站在三人之后,轻声道,“主子伤得重,暂时保住性命已是大限,接下来几日需得好生将养,决不可大意。” 话音刚刚落下,躺在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眸子,屋子里几人一愣,随即却是大喜,万俟宸扫了屋内几人一眼,对上万俟婓的又是担心又是不忿的眸光不自觉地撇开了头去,万俟婓挥挥手,屋里侍候的都退了出去,他看着万俟宸,面色似笑非笑,“阿宸,你本事了,为了一个女人成现在副鬼这样子!” “父皇——” 万俟宸轻声开口,语气虽然无力却带着几分执拗,万俟婓眸光一眯,“哼,有本事你就去杀去抢,现在躺在这里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万俟宸殷红的唇变得惨白,此刻眸光沉暗,“儿臣领旨。” 万俟婓眸光一瞪,颇有几分无语的看着万俟宸,“你这个样子,明日里的册立大典都没办法出去,朕给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因为,因为个女人——” “父皇。”到底还是万俟殊看不下去了,此刻上前一步道,“父皇,时辰已晚,不如您先回去歇着吧,自然要以阿宸的身子为重的,圣旨已下,那些虚礼不做也罢。” “是啊父皇,先让三哥歇着吧。” 万俟玉也上来帮腔,万俟婓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低着头十分难受的万俟宸,转身拂袖而去! 兄弟二人松一口气,此刻相视一眼都将眸光转向了床榻上躺着的人,万俟殊镇静的开口,“宸,你要怎么做——” 万俟宸低着头,并不说话,万俟殊嘴角一勾,“这几日倒是有个消息传过来,我只当是寻常便没有放在眼里,现在想来,却有几分意思。” 万俟宸终于转头,只听万俟殊轻声道,“洛萧带着十万人马向着大梁而去,似乎是要对付大燕派到大梁去的先头部队。” 万俟宸眸光瞬时微眯起来,片刻,惨白的唇角勾起了冷冷的弧度。 —— 寅时三刻。 月色西移,天幕一片漆黑,老槐光秃秃的枝桠映在黑色的天幕之中颇有几分诡异,撷芳殿的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罩着天青色大斗篷的顾映雪浑身上下被披风包裹的密不透风,此刻在身边新来的小丫头碧月的搀扶下从殿内轻轻地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的是红袖带着的毓秀殿宫人。 顾家二小姐出嫁为后,要她的亲姐姐宫内送嫁,这对外对内虽然有那么些违了礼制,可是若按照民间习俗来看也算是在情在理,更何况,红袖等近人包括这大燕宫的主人都知道为什么今日里未来皇后娘娘一定要她这个贵妃姐姐去送她。 上了马车,一路上弯弯绕绕的向着毓秀殿而去,车内的顾映雪一言不发,整个人在新来的小丫鬟碧月的搀扶之下安安静静的靠在车壁之上,半分其他的动作也无,没多时,马车停在了毓秀殿之前。 天还未亮,毓秀殿之内却已经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宫人来去进出,毓秀殿之前的宫道之上铺满了大红色的地毯,道旁挂着喜庆的大红色喜绸,一派明丽喜庆,碧月扶着顾映雪的手下车,跟在红袖身后向着毓秀殿之内而去。 殿内众人看着被天青色的斗篷包裹着的人并认不出来,红袖也没有在这里向大家介绍的意思,因此,这个被斗篷包裹着的人几乎是在众人有几分意外的打量之中走进了内殿,外面的人不过是好奇了一阵子,继而埋头继续干活,不敢出一丁点儿的岔子。 内殿之中,顾云曦煞白着一张脸只着了中衣坐在巨大的铜镜之前让前来服侍她的宫内嬷嬷绞脸上妆,她的眸色有几分木讷,浑身透着一种虚脱之后的无力颓败,红袖看着有几分心疼,可至少心里是放心的,嬷嬷们各式各样的手段都用了上,没多时,本来就绝丽的人儿越发的明艳不可方物。 做完这些便只等上妆了,顾云曦看了看时辰,却是还早,她看了红袖一眼,红袖便去内室之外的顾映雪二人叫了进来,屋内的嬷嬷们尽数退了出去,只留下常日里伺候顾云曦的几个伺候着,顾云曦嘴角一勾,抬手相请,“姐姐请坐吧。” 被小丫头搀扶着的顾映雪坐在塌边,低着头并不说话,顾云曦一笑,看向那小丫头,“贵妃娘娘的脸可好些了?” 碧月低着头,点点头,又摇摇头,顾云曦一愣,“伤药可有擦?” 碧月点点头,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奴婢随身带着,从昨日到了撷芳殿便时时为贵妃娘娘擦拭,虽有好转,却还是有些骇人,贵妃娘娘,不喜欢旁人看到她的脸——” 顾云曦眸光一转,“不喜欢么?掀了斗篷让我看看。” 碧月犹豫几下,还是转身将顾映雪头上的斗篷掀了去—— “嘶——” 倒抽一口凉气的不是顾云曦,而是红袖和殿内其他诸人,顾云曦抿唇一笑,“还是带着斗篷吧,别吓到了其他人。” 本来雪白无暇的面上满是猩红的坑坑洼洼,真真是骇人,顾映雪睁着眸子抿着唇不发一言,好似十分气愤,可眸子里早就没了那狠毒的光彩,屋子里点着灯火,再加上那斗篷的遮掩一时间倒看不出来什么异状,碧月小心翼翼的给顾映雪带上斗篷,将她的头脸包了个严实,顾云曦看着有趣,看了看红袖,“这个小丫头挺讨人喜欢的,红袖之后不要忘了赏。” 红袖即将成为未来皇后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能管事的人物,此刻闻言当即点头应下,顾云曦看着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顾映雪眸光几转,“今日里是妹妹的大喜日子,姐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顾映雪还是一动不动,顾云曦眼中却闪过一丝分明的快意,她笑了笑,“姐姐不必伤心,等妹妹成了皇后自然会好生照顾姐姐——” 红袖等人将头低的更低了些,主子之间的勾心斗角若非主子致使,他们就应该安安静静的不做任何表示才可,顾云曦想了想,“想必今日里姐姐很难过了,姐姐现如今这番摸样,说到底家里父亲和夫人还未见过,不如今日里姐姐出宫探亲如何?” 宫内皇后之下的妃嫔不能随意出宫,可是顾云曦说了这样的话,她现在又是即将成为皇后的人,再想想相府众人看到贵妃娘娘这样子,只怕贵妃娘娘得羞愤欲死,红袖有几分犹豫,顾云曦看向红袖,“不行么?” 触到顾云曦的眸子,红袖慌忙摇头,“当然可以,只是今日里宣武门有禁卫军严守,百官入朝见礼都要从那里走,为了谨慎起见,贵妃娘娘需得从宣德门走才好,钟粹宫的腰牌已经给了奴婢,奴婢这就给碧月拿着。” 今日礼成之后顾云曦将会搬去皇后宫钟粹宫住,红袖早就在两日前就过去安排好了那边的布置,尽数是照着顾云曦现如今的喜好来的,因此,钟粹宫的腰牌她是有的。而宣德门是皇城西北方向的一个小侧门,距离撷芳殿并不远,寻常都是外面的皇商朝宫内运送各样物器的通道,三日一开,但因明日里皇上大婚,那门将会开着一整天,虽然那里是低等宫人才出没的地方,但是明日里是皇帝大婚,自然另当别论。 顾云曦满意的一笑,“这样就很好了!” 卯时两刻。 适才在外面等候的嬷嬷们再次进了门来,给皇后娘娘上妆穿衣是非常繁复的工作,而吉时是一分一毫都不可以耽误的。 顾云曦被众位经验老道的嬷嬷收拾打扮着,这边厢红袖再次在一边说了一遍今日里顾云曦需要在宫内各处停留的时辰和需要做什么—— “辰时一刻,娘娘要从毓秀殿出发,辰时两刻,娘娘到达神懿殿,在那里娘娘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听着礼官念一段檄文便可,辰时三刻,娘娘从神懿殿出发,辰时过半,娘娘到宫内的皇家祖庙,在那里,娘娘要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娘娘要一个人在庙内拜祭,还要以儿媳的身份为历代燕国皇族写下一段铭文作为娘娘您入皇家宗祠的标志,巳时初,娘娘从祖庙出来,到重华台,皇上届时会在重华台统领群臣等着您,到了那里,您就和皇上一道前往九天凤台,今日的主要礼仪都在那里——” 红袖说着又换了一道折子,细细密密的将折子上的字一个个的读了出来,顾云曦微眯着眸子忍受着好几双手在自己头上作乱,这边厢顾映雪和碧月都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顾云曦所有的妆都已经画好,只等将那繁复厚重流光溢彩的凤袍穿上身了,顾云曦忽然挥手叫停—— “我要贵妃娘娘亲自伺候。” 室内众人面面相觑的相互看着,红袖是明白内情的人,当即挥挥手让众人退了出去,顾云曦看红袖一眼,“红袖,你也出去。” “娘娘——” 此时此刻似乎所有的事都已成定局,所以红袖已经改了口,顾云曦听着她对她的称呼嘴角一扬,“你既然叫我娘娘,便该知道我说的话没有你不遵从的权力,怎么,现如今是要反了我?” 红袖心中忐忑,虽然她近身伺候,但是她毕竟是皇上派过来的人,这么多天多少有监视的成分在,此刻被顾云曦一说,想着顾云曦是否会秋后算账不免得有些紧张,想了想,红袖看了站在顾映雪身边的碧月一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屋内瞬时变得安静,顾云曦看着那关上的门,眸光往碧月的身上一落,嘴边却是笑着道,“真是劳烦姐姐了——” 室内一片安静,红袖站在门外只觉得一切都正常,过了许久,眼看着司礼监的太监到了外面,紧接着有人来报说礼部安排的轿辇也准备好了,再然后便是钦天监负责此次大婚的礼官来催,吉时快到了! 红袖有几分着急,不停地拍着门,“娘娘,时辰快到了,娘娘,吉时耽误不得。” 红袖着急,那颗放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就在她有几分慌乱无措的时候,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身正红色大红霞帔嫁衣带着凤冠步摇以红色面纱遮面的人正堪堪的立在门口,红袖心中一松,“娘娘!” 天青色斗篷的顾映雪和碧月齐齐的低头站在一身大红嫁衣的人身后,模样恭敬,红袖扶着顾云曦的胳膊往外走,刚走了一步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她眉心一皱正有几分疑惑之时,一身雪白的楚衣追了出来,小小的楚衣呜咽着咬着那大红嫁衣不放,红袖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将凤袍撤出来抚平,楚衣弱弱的哼哼两声退了开去,红袖看着楚衣心中的疑虑消散不见,这个世界上楚衣还会对其他的人如此留恋吗? 回过头来,一众宫女全部都迎了上来,礼部的官员开始在正殿高声朝贺,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起,在一片姹紫嫣红的喜庆氛围之中,一身大红凤袍嫁衣的女子一步步的由着红袖扶着走出了内殿,女子微微低着头,浑身上下满是流转的华彩,在众人高声参拜声中走向了那紫云华盖的轿辇。 九重凤阙,一生荣华,就从此刻开始。 ------题外话------ 嗯~嗯~你们懂得~ 060终未成行,风云将起 及其不打眼的马车滚滚而动,从毓秀殿之前的宫道之上左转,过永安殿,经缙云湖,从缙云湖侧面的小道到清逸殿,再从清逸殿到揽月台,再顺着算不得宽的小径直往莹翠殿,今日乃是新帝大婚之日,是以宫内全部戒严,撷芳殿的小马车只得顺着不起眼的小道向着西北方向的宣德门而去,赶车的是毓秀殿的宫侍,手脚及其灵巧,一路走来,马车没有几次磕碰的。 马车之内,天青色斗篷裹着的顾云曦拨开了脸上的遮挡,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闪动着几点寒光,算算时辰,现在顾映雪正穿着凤袍嫁衣到了神懿殿,而她,一定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出宫。 碧月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小脸此刻看起来有几分木讷,她探身坐在顾云曦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肖扬今日里不当值,我们出宫就与他回合,外面的都是打点好了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手往碧月面上一划,“紫兰,委屈你了。” “不委屈!” 紫兰慌忙摇头,“不过就是用了点药,主子不必担心。” 顾云曦点着头,微微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了看,大燕宫面积极大,含光宫在整个宫闱正中,从那里到西北方的宣德门需要小半个时辰,加之今日里宫中主道都被戒严,他们绕来绕去的走难免要花更多的时间,顾云曦掀开车帘探出车窗往后看了看,幽静的宫道都被他们甩到了身后,可是不知为何,她仍然觉得不安。 紫兰抓紧了顾云曦的手,自从她这三日被肖扬安排进宫以来,她心中一直是忐忑的,此时此刻,她更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违的和自家主子逃婚,这若是被抓了回去,她第一个就得死吧,“主子,早晚要被发现,难不成真的要让大小姐做皇后?” 顾云曦微微敛下了眸子,嘴角勾起一丝冷凝的弧度,“她配吗,成婚前夜皇后就已经突发恶疾,成婚之时死了也没什么,皇上自有他的手段来对付这些东西。” 紫兰虽然不知道细节,可此时闻言还是点了点头,顾云曦反手握住紫兰的手,朝着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远远地还能听到宫中礼炮响起的声音,顾云曦在心中盘算着时间,掀开车帘一看,马车的速度似乎并不快,她给紫兰一个眼神,紫兰当即对着外面的宫侍道,“再赶快一点,娘娘想早点回府。” 马车的速度瞬时快了起来,顾云曦心中一松,只听得马低声重重的落在宫道上,一声又一声,她的心却越来越觉得不安,她极少如此,此刻不由得有几分慌,马车正在脱离主要的宫殿建筑群,又经过了一道仪门,宫侍亮出钟粹宫的腰牌,他们便被不加阻拦的放了出去,周遭已经有几分聒噪人声的声音响起,顾云曦知道,这下算是进入了皇宫下等处所了,马车沿着宫人来往的宫道向着宣德门而去,顾云曦拢在自己身上的天青色披风紧了紧。 紫兰握着顾云曦的手有几分紧张,顾云曦的眉心却是越皱越紧,眼看着就要到宣德门了,忽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向着宣德门的方向而来,顾云曦身形一震,赶忙朝着外面的宫侍开口,“再快点!” 啪的一声马鞭响,马车瞬时加快了速度,然而顾云曦的一颗心还未落地,几声马蹄声便急急靠近了顾云曦的马车,她的眸光微变,下一刻,两声鞭响,顾云曦只听到外面驾车的宫侍一声惨叫,继而几声闷响似乎是人掉落马车的声音,马儿无人鞭打速度就慢了下来,车辕之上忽然跳上一个人,拉缰勒马,马车便稳稳的停在了距离宣德门只有数十丈的地方。 紫兰瞬间惨白了脸,顾云曦眸光微眯的叹一口气,整齐的马蹄声就靠了上来。 “贵妃怎么这就要出宫呢,朕和皇后大婚,所有人都要观礼才是!” 森寒的一句话出口,周遭所有的跪地宫侍都愣住了,近来关于贵妃的流言不少,有说她被打进了冷宫,有人说她被囚禁,有人说她染上了能传染人的恶疾,然而此刻,他们看到了什么,皇上一身大红色喜服,竟然抛下了皇后来追贵妃? 宫人在心中衡量着什么,却只能伏低了身子不敢抬头分毫,顾云曦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只听得马车之外那森寒的声音继续开口,“贵妃等朕进去抱你出来吗?” 顾云曦抿着唇握紧了拳头,却听得外面忽而传来一声人的闷哼,顾云曦心头猛然一跳,肖扬! 她再不去想什么,只裹着那天青色的披风探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远远地便看到肖扬被五花大绑的横在马背上,此刻看到她出来,面色有几分惨白的愧疚,顾云曦一颗心反倒是松了下来,她抬目看向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今日里的他一身大红喜服,头顶之上的王冠金光闪闪光华耀目,眉眼之间的冷酷被那大红的颜色冲淡了几分,此刻看过去,那一双眸子却能将她生生的将她刺穿。 “贵妃还不过来吗?” 公孙墨叫她贵妃,便是不想再众人的面前拆穿她的心思让她背上污名,顾云曦嘴角淡淡的一抿,看着公孙墨伸向她的手眸光一片清泠,想了想,她抬脚走下了马车,然而就在此时,就在她两脚站定的那一刻,大燕宫的正北方,轰然有钟鸣声响起。 顾云曦和公孙墨和所有人同时转眼看过去,钟鸣声沉重的在大燕宫上空散开,足足九长九短才停下,众人的面色猛然一变,公孙墨也瞬间眯起了眸子。 恰在此时,一个侍卫疾步奔来,在公孙墨马下猛然跪地。 顾云曦看过去,只听那侍卫满是沉痛的开口,“皇上,太上皇殁了!” 太上皇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禁军宫人俱是跪倒在地,齐齐的向着北面的崇光宫方向跪倒,公孙墨眸色几变,打马到顾云曦身边,大手一揽便将她捞上了马背坐在自己身前,他森寒的声音微有几分暗哑,侧脸在顾云曦耳边道,“搅了立后大典也没关系,不管你去到哪里,朕总能把你追回来!” 灼热的呼吸透过天青色的斗篷落在了顾云曦的侧脸上,她心中一紧微微侧头想躲,公孙墨却猛然扼住了她的腰身,公孙墨眸光森寒的看了制住肖扬的几个侍卫一眼,那几人瞬时会意,一声令下,公孙墨带着众人往崇光宫的方向而去,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徐福带着一行太监面色微白的走了过来。 “皇上——” 徐福看了看周围众人,公孙墨挥挥手所有人立时退开了许远,徐福上前两步,眸光异样的看了一眼被公孙墨揽着的人,声音压得极低,“皇上,刚进了祖庙就不对劲了,治还是不治?另外太上皇虽然去的急,不过都是有准备的,您看这立后大典——” 顾云曦闷哼一声,只觉得公孙墨勒在她腰间的手瞬间使足了力道,心中却是暗惊他们如此早便发现了她的动作—— 微微沉吟一瞬,公孙墨看着这宫闱之上的漫天红霞忽而凉薄又苦涩的一笑,“什么立后大典,全都撤了吧,反正这些东西都被人弃如敝帚,宫里怎么能一起死那么多人,救活她,关进撷芳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见,传令钦天监和礼部,太上皇驾崩乃国之大事,以国葬之礼待之,派人解除云澜宫的守卫,这件事多问太后的意思办——” 顾云曦抿着唇绷紧了身子,公孙墨说完这几句话便策马扬鞭的离开,身后的禁卫军迅速的齐齐跟上,宫人们没听到皇帝说了什么,他们眸光遗憾的看了看这宫中盛大喜庆的布置,好好的帝后大婚外加立后大典,怎么就碰上了太上皇驾崩这样的事!皇上是必须要以国丧为重的,立后的仪式大抵刚刚开始,金宝印册都还未发,哎,可怜的顾二小姐! “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公孙墨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酷寒,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公孙烈死了,而且是在这个档口死了,这不能不说实在是太过凑巧,顾云曦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可随机却更加的觉得不安起来,公孙墨不可能让公孙烈在这个时候死,难道真的只是自然死亡?宫内秘术极多,吊着一个将死之人的一口气并不是难事,更何况,即便是真的不行了公孙墨也会早作准备,可是看刚才他的眸光,显然也是毫不知情! 立后大典是泡汤了,他会怎么追究自己? 顾云曦并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她就是不能做他的皇后,一旦礼成,一旦受了那皇后金印,从此往后—— 天气忽而变得沉暗,好似连上天都感受到了人间死离,她和他之间本就有恩义,他却还待她如此,他的周全他的爱恋她都看在眼里,人世间的一切,她不怕爱而不得,也不怕背驰相弃,她只怕那无以为报,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是最沉重的无可奈何,两方人马敌对拼杀,对方次次对你使出狠辣招数,而你每每在破敌挥刀而下的那一刻被这四个字束缚了手脚,如此,胜负已然明了。 到了崇光宫的时候顾云曦已经解下了斗篷,早上画的妆容没来得及洗去,此刻露出来便是明艳又端丽的精致,公孙墨扫过她一眼,眼底深沉更重,他抬手脱掉自己身上大红色的喜服随手扔在地上,拿过旁里宫侍递上来的素衫套在了身上。 大红色的袍子被地上的污渍沾染,公孙墨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崇光宫,顾云曦跟在公孙墨的身后,微微低着头好似曾经她做他谋士之时的样子,崇光宫已经被迅速的挂上了白,刺目的白和远处还未来得及撤下来的红色交相辉映,在顾云曦眼里,带着几分荒诞的嘲弄。 “拜见皇上!” 众人齐齐跪地下拜,福安领在最前,身上穿着褐色的麻衣头上也带了白巾,他抬头,目之所及竟然看到顾云曦站在公孙墨的身后,不由得眸光一顿,继而竟然对顾云曦露出几分怜悯和歉疚来,顾云曦被那眸光看的不自在,抿着唇角转过了头去。 一片低低呜咽的声音之中,公孙墨转身对着顾云曦说了一句“留在这里”便向着正殿而去,在那里,此刻正停着公孙烈的尸体,连带着礼部官员和钦天监负责祭祀的天师,在对这位在位近三十年的帝王遗体做着哀悼。 “太后驾到——” 长长的一声高喝,顾云曦转过身便看到一行人脚步极快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在最前的是多日不见的赵湘澜,很显然,一身素白麻衣的赵湘澜比往日里憔悴了很多,此刻一进宫竟然看到顾云曦站在正殿庭院之中,眼底瞬时便生出一抹微不可察的锋利来。 她面无表情的经过顾云曦,直直的进了正殿,少顷殿内传来一声悲戚的哀号,顾云曦听在耳里却分毫不觉得悲伤,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方灰沉沉的天,这哀骨万千的深宫之中,早就不差公孙烈这一具了。 “顾姐姐!” 公孙慈红着眼睛跑进来的时候顾云曦心中微微一紧,这小丫头现如今真的成了孤儿,公孙慈扑进顾云曦的怀里,顾云曦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公孙慈眼里流下两行清泪来,看了看那人影攒动的正殿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几个嬷嬷拿着公孙慈应该穿的丧衣追过来,顾云曦一边看着她们给公孙慈穿衣服一边轻声道,“公主不妨等等,待会子再去向太上皇告别。” 公孙慈哭的抽抽搭搭的,拉着顾云曦的手一点儿也不放,顾云曦想起了那日里小姑娘负气离去之时的背影,现如今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安慰,一边的福安从正殿出来,身形变得有几分佝偻,他这个伺候先帝大半辈子的人在这一刻算是彻底的无用了,他眸光一扫看到公孙慈站在顾云曦身边哭,当下便走了过来,朝着公孙慈行了个大礼,“公主这几日都来陪着皇上,皇上走的时候很安心。” 顾云曦敛下眸光的微微一寒,公孙慈对着福安点了点头,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福安见此颇有几分动容,抹着眼泪站在了一群呜咽着的宫人当中,顾云曦抚着公孙慈的头发轻声开口,“公主不必伤心,听说赵太子还有几日就要启程了,现如今太上皇国丧之礼只怕要耽误几天,公主好生保重身体才能保证去梁国之时一路安顺。” 公孙慈身形一颤猛然抬起头来,满是眼泪的眼底闪过几分疏冷,“顾姐姐不要忘记了,国丧之中不行婚嫁,顾姐姐的立后大典都没有举行完,我又怎么能去和亲呢?” 顾云曦握着公孙慈的手一颤,开口的声音有几分艰涩,“公主,你是不是——” 公孙慈忽而抱紧了顾云曦,齐她胸口的小姑娘满面清泪的一边抽泣一边压低了声音道,“顾姐姐,我说过的,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愿……” “阿慈?” 公孙墨走近,抱着顾云曦的公孙慈猛的一颤,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顾云曦,转过身去向着公孙墨倾身一福,“二哥。” 公孙墨看着公孙慈可怜兮兮的模样抬起头来看了看顾云曦,顾云曦眼底闪着挣扎的光,公孙墨眉心一皱看向福雅宫的嬷嬷们,“先带公主回去,稍后怎么做会有司礼监的人去找公主,这几日好生照顾公主。” “是,皇上。” 公孙慈眨巴着眼睛看着顾云曦,又看了看公孙墨,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出去,公孙墨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看,此刻看都不看顾云曦一眼,“回宫。” 出了宫门一行人直向着含光宫而去,大燕宫里沉暗的灰之中纵横着刺目的白,在这不见好的天色之下愈发的凄伤,顾云曦抬眼看过去,公孙墨身着一身素色的长衫,背影挺直,双肩却是绷得紧紧的,走在半路正有宫人赶着马车向宣德门的方向而去,马车之上是被撤下来的红艳艳的喜绸和各式各样的喜帐,顾云曦敛下眸子,公孙墨却忽然停下脚步,“送姑娘去钟粹宫!” 顾云曦眸色一变,“皇上!” 公孙墨转过身来,挑眉看向顾云曦,“怎么?” 顾云曦受不了他眸子里的压迫之意,她退后一步,“钟粹宫乃是皇后之宫,顾云曦不敢放肆。” “不敢放肆?”公孙墨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你觉得自己还不够放肆吗?” 顾云曦瞬时理亏,公孙墨抬手拉住她的手腕转身迈开了脚步,“不去钟粹宫也可,那就去含光宫陪陪朕吧。” 顾云曦眸光大睁,周遭的宫人都将头低到了地上,她使劲的挣了挣,公孙墨却根本一点儿都不放,顾云曦忐忑不已,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公孙墨的步伐,然而到了含光宫门口之时公孙墨却是松开了她,面色沉暗一身素衫的公孙成霖和手执长剑一身黑袍的秦征正等着,公孙墨一个眼色,徐福带着她去了偏殿。 顾云曦暗松一口气,眸色带着安抚的看了公孙成霖一眼,后者对他点点头,她便跟着徐福进了偏殿,徐福对她仍旧恭敬有礼,命人送上茶点好生伺候之后便到正殿伺候去了,等待是熬人的,更何况是在含光宫,顾云曦手握着一杯茶从热变凉,她的手再从凉变得麻木,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在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偏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姑娘,皇上请您过去。” 徐福面上带着几分哀戚,顾云曦想了想,还是进了正殿去,正殿之中空无一人,徐福抬手一指,顾云曦的心瞬时提了起来,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顾云曦抬步向着内殿而去,不算长的走廊有几分幽暗,顾云曦挺直了背脊,走到内殿门口的时候定住了脚步。 内殿之中一片幽暗,南窗之下的紫檀玉屏塌边上正站在一道挺直的身影,窗棂半开着,那身影几乎将窗棂处透进来的光尽数挡了住,莹莹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唇角紧抿,眉头紧皱,他真的很不好。 顾云曦敛下了眸子,她觉得这样的氛围像一潭透着寒意的碧水,几乎快要将她溺毙,她低下头去,沉而有力的叫了一声,“皇上——” 公孙墨并未应答,顾云曦便只低着头站在那里,窗棂处的风入殿,顾云曦瑟瑟然一抖,就在此时站在窗边衣衫单薄的人却是开了口,“我从未想过他会死。” 顾云曦抬头,公孙墨轻而冷的声音继续道,“从前我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能让我用一生来仰望,可今日里看到他的样子,我才觉得他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来对母后对我都不那么好,如果不是他的儿子太少,我大概会一辈子留在北境阻杀蛮人,我曾想着我大概会恨他,可是今天看到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全无声息,我竟觉得那有几分不能置信。” 顾云曦眉间漫上一抹不忍,“逝者已矣,请皇上节哀。” “节哀吗?” 公孙墨低低呢喃这几个字,挺直的身形微微一松,他转过身来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而后大踏步的走了过来,顾云曦只觉得他高大的身影向自己逼近,她想要后退之时他的大手已经拦住了她的腰,轻呼一声,顾云曦只觉得整个世界一转,他竟就这般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公孙墨顿下脚步看她,“今夜,是你和朕的大婚之夜。” 顾云曦面上一慌,抬手制上他的肩膀,公孙墨却不知在她肩头做了什么手脚,她瞬时浑身都失了力气,顾云曦惊骇的看着公孙墨,“皇上,大礼未成,算不得大婚,此刻是太上皇国丧期,皇上请珍重——” 公孙墨紧绷着下巴向里走,顾云曦目之所及巨大的帐幔被他随身带起的风扬了起来,而后,那明黄色的龙榻便出现在了她的眼中,顾云曦抬手,却分毫使不上力,“皇上,皇上,不可以——” 公孙墨面不改色的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一手将她的肩头按住,眸光漆黑的盯着她的眸子,“不可以?如果朕说可以呢?” 顾云曦抿着唇,眸光锋利的与他对视,下巴尖瘦的小脸之上那份不忍散去,随即满是漠然,公孙墨眉头紧皱,眼底渐渐透出疲惫的倦怠,良久,他径自一笑仰身躺倒在顾云曦身边。 紧握着的手一松,顾云曦下意识的松一口气,可便是在这个当儿,心头如同昨夜那般锐利的疼痛再次猛的冒了出来,顾云曦捂住心口,忍不住一声闷哼,公孙墨平静的呼吸陡然一滞,起身看到她那面色惨白眸子里却又满是担忧的样子,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陡然一厉。 公孙墨沉着眸子看着满面纠结的人,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舍得——”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月三十,大燕太上皇公孙烈驾崩,享年五十八岁,就在这一天,大燕新帝的大婚被太上皇的驾崩打断,红事变白事,一日之内大燕宫内换了两种铺天盖地的颜色,民间因为此事瞬间流言四起,立后大礼未成的顾家二小姐从此被冠上了不吉的名号。 中原诸国将少许的目光投向了大燕,然而没有人知道,那高高的宫墙之后,本该成为皇后的少女在侧宫门之前被皇帝截住,而本该在破旧宫殿呻吟的贵妃穿着一身大红色喜袍在皇家祖庙之内毒发,几欲身死。 就在同一天,同样有着天大喜事的大楚也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乌龙场景,本该享受册立大殿的太子万俟宸在册立之日的前一晚遇刺,一支小型的有备而来的大宛残军扮作普通游民在大楚宫门之前将一支声名远播的大宛长箭深深的钉在了楚太子的胸口。 满心仇恨和复国梦的大宛残兵为这一箭感到无边的骄傲和光荣,然而他们不会想到,楚太子正是喜欢大宛长箭扎在心头彻骨锥心的痛,他还帮着大宛残兵将那长箭朝自己心口送的更深了些。 蛮横又愚蠢的大宛人在这件事之后遭受到了深刻教训,楚皇停止了一切在大宛广而发放的福利,盐,铁,丝绸,私学,兵器,这些连着两个月让大宛人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的东西忽然被楚皇收回,好似对罂粟着了迷的瘾君子,大宛人在这样的落差之中对楚人更为依赖,而楚皇适时的实行了更多类似废黜大宛文字,罢黜大宛部落高官改为启用平民乃是奴隶的政策,好似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点点的将扎根在大宛几百年的制度信仰一点点的吞噬了个干净。 上苍默默的注视着中原大地之上看似毫无关联的两起事端,几乎也就是在那一天,与大燕,梁国交界的千里寒原之上一股子苏逻族人突起,神出鬼没与大燕边境掀起不小动荡,同时,曾经在大燕为质十年刚回国大半年的南越太子洛萧亲自领兵十万,直袭大燕为了帮助大梁刚刚驻扎在梁国边境的两万燕军,一场大战之后,燕军奔逃四散三千人,其余一万多人俱是成为了南越兵马的刀下亡魂,与此同时,曾经被大梁侵占的三座南越城池尽数回到了南越自己的怀抱。 这不过是是一场收复失地的战役,然而通过此战,本来和此事毫无关联的大燕迅速的成为了诸国的焦点,南越之地气候湿润且多雨,国内山林茂密产各样毒物,国人主要以农耕与渔业为生,若说诸国之内哪一国兵马最弱,只怕即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闺中妇人都能说出“南越”这个名字来,可是传说中,南越太子同样只用了两万兵马出战,两万南越兵马对战两万大燕兵马,最终南越大胜! 大燕便是兵强马壮吗,大燕不是兵器优良吗,大燕的人不是生来就会打仗吗,为什么在南越面前败了! 大燕的军威受到了南越强有力的打击和天下人毫不留情的怀疑,甚至南越的十万兵马竟然还有继续向前开进的打算,如雨的情报不停地向着大燕宫飞来,又有更多的军令如箭一般从勤政殿传出,一时间,大燕宫之内满是山雨欲来的危险味道。 七日国丧正礼之后,因为国丧期间不宜婚嫁的规矩,大燕公主公孙慈并没有跟着梁国太子一起归国,燕帝随即下令等来年梁太子登基为帝之后以皇后之礼娉敬慈公主为后,天子圣旨,无人敢违,燕地与大梁之间依旧情谊深厚。 大梁太子归国的第二日,大燕新帝公孙墨急发政令,遣成王公孙成霖监国,命丞相于永领百官为朝,他自己则协同手下一干将帅领着五万兵马大肆开拔,御驾亲征,直向着燕国边境寒原进发而去! 是去打散寒原上神出鬼没的苏逻一族,抑或是给南越血的教训,没有人知道他此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作为再次以谋士身份随军出动的顾云曦来说,命运的轮盘已经在此时转动,恩义的纠缠,情意的抉择,背驰与离弃,并肩和携手,曾被上苍抛弃的草原之凰,终将在浴火涅槃之后——迎来新生! ------题外话------ 嗷呜~终于写完了大燕宫了!盼着顾二出宫的,虽然不是被小万万带走的,但是也算是出宫了哈,至于两人为啥见面,相信你们是猜得到的~ 再者,步女王建群了,群号【132913930】,目前只接受粉丝值2000以上(秀才及以上)的正版订阅的宝贝哦,大家直接验证自己的会员号和等级,群里会放肉啊等等的,大家满足条件的进来哦~具体留言区置顶也有群说明,大家踊跃哇~ 060终未成行,风云将起 及其不打眼的马车滚滚而动,从毓秀殿之前的宫道之上左转,过永安殿,经缙云湖,从缙云湖侧面的小道到清逸殿,再从清逸殿到揽月台,再顺着算不得宽的小径直往莹翠殿,今日乃是新帝大婚之日,是以宫内全部戒严,撷芳殿的小马车只得顺着不起眼的小道向着西北方向的宣德门而去,赶车的是毓秀殿的宫侍,手脚及其灵巧,一路走来,马车没有几次磕碰的。 马车之内,天青色斗篷裹着的顾云曦拨开了脸上的遮挡,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闪动着几点寒光,算算时辰,现在顾映雪正穿着凤袍嫁衣到了神懿殿,而她,一定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出宫。 碧月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小脸此刻看起来有几分木讷,她探身坐在顾云曦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肖扬今日里不当值,我们出宫就与他回合,外面的都是打点好了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手往碧月面上一划,“紫兰,委屈你了。” “不委屈!” 紫兰慌忙摇头,“不过就是用了点药,主子不必担心。” 顾云曦点着头,微微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了看,大燕宫面积极大,含光宫在整个宫闱正中,从那里到西北方的宣德门需要小半个时辰,加之今日里宫中主道都被戒严,他们绕来绕去的走难免要花更多的时间,顾云曦掀开车帘探出车窗往后看了看,幽静的宫道都被他们甩到了身后,可是不知为何,她仍然觉得不安。 紫兰抓紧了顾云曦的手,自从她这三日被肖扬安排进宫以来,她心中一直是忐忑的,此时此刻,她更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违的和自家主子逃婚,这若是被抓了回去,她第一个就得死吧,“主子,早晚要被发现,难不成真的要让大小姐做皇后?” 顾云曦微微敛下了眸子,嘴角勾起一丝冷凝的弧度,“她配吗,成婚前夜皇后就已经突发恶疾,成婚之时死了也没什么,皇上自有他的手段来对付这些东西。” 紫兰虽然不知道细节,可此时闻言还是点了点头,顾云曦反手握住紫兰的手,朝着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远远地还能听到宫中礼炮响起的声音,顾云曦在心中盘算着时间,掀开车帘一看,马车的速度似乎并不快,她给紫兰一个眼神,紫兰当即对着外面的宫侍道,“再赶快一点,娘娘想早点回府。” 马车的速度瞬时快了起来,顾云曦心中一松,只听得马低声重重的落在宫道上,一声又一声,她的心却越来越觉得不安,她极少如此,此刻不由得有几分慌,马车正在脱离主要的宫殿建筑群,又经过了一道仪门,宫侍亮出钟粹宫的腰牌,他们便被不加阻拦的放了出去,周遭已经有几分聒噪人声的声音响起,顾云曦知道,这下算是进入了皇宫下等处所了,马车沿着宫人来往的宫道向着宣德门而去,顾云曦拢在自己身上的天青色披风紧了紧。 紫兰握着顾云曦的手有几分紧张,顾云曦的眉心却是越皱越紧,眼看着就要到宣德门了,忽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向着宣德门的方向而来,顾云曦身形一震,赶忙朝着外面的宫侍开口,“再快点!” 啪的一声马鞭响,马车瞬时加快了速度,然而顾云曦的一颗心还未落地,几声马蹄声便急急靠近了顾云曦的马车,她的眸光微变,下一刻,两声鞭响,顾云曦只听到外面驾车的宫侍一声惨叫,继而几声闷响似乎是人掉落马车的声音,马儿无人鞭打速度就慢了下来,车辕之上忽然跳上一个人,拉缰勒马,马车便稳稳的停在了距离宣德门只有数十丈的地方。 紫兰瞬间惨白了脸,顾云曦眸光微眯的叹一口气,整齐的马蹄声就靠了上来。 “贵妃怎么这就要出宫呢,朕和皇后大婚,所有人都要观礼才是!” 森寒的一句话出口,周遭所有的跪地宫侍都愣住了,近来关于贵妃的流言不少,有说她被打进了冷宫,有人说她被囚禁,有人说她染上了能传染人的恶疾,然而此刻,他们看到了什么,皇上一身大红色喜服,竟然抛下了皇后来追贵妃? 宫人在心中衡量着什么,却只能伏低了身子不敢抬头分毫,顾云曦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只听得马车之外那森寒的声音继续开口,“贵妃等朕进去抱你出来吗?” 顾云曦抿着唇握紧了拳头,却听得外面忽而传来一声人的闷哼,顾云曦心头猛然一跳,肖扬! 她再不去想什么,只裹着那天青色的披风探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远远地便看到肖扬被五花大绑的横在马背上,此刻看到她出来,面色有几分惨白的愧疚,顾云曦一颗心反倒是松了下来,她抬目看向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今日里的他一身大红喜服,头顶之上的王冠金光闪闪光华耀目,眉眼之间的冷酷被那大红的颜色冲淡了几分,此刻看过去,那一双眸子却能将她生生的将她刺穿。 “贵妃还不过来吗?” 公孙墨叫她贵妃,便是不想再众人的面前拆穿她的心思让她背上污名,顾云曦嘴角淡淡的一抿,看着公孙墨伸向她的手眸光一片清泠,想了想,她抬脚走下了马车,然而就在此时,就在她两脚站定的那一刻,大燕宫的正北方,轰然有钟鸣声响起。 顾云曦和公孙墨和所有人同时转眼看过去,钟鸣声沉重的在大燕宫上空散开,足足九长九短才停下,众人的面色猛然一变,公孙墨也瞬间眯起了眸子。 恰在此时,一个侍卫疾步奔来,在公孙墨马下猛然跪地。 顾云曦看过去,只听那侍卫满是沉痛的开口,“皇上,太上皇殁了!” 太上皇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禁军宫人俱是跪倒在地,齐齐的向着北面的崇光宫方向跪倒,公孙墨眸色几变,打马到顾云曦身边,大手一揽便将她捞上了马背坐在自己身前,他森寒的声音微有几分暗哑,侧脸在顾云曦耳边道,“搅了立后大典也没关系,不管你去到哪里,朕总能把你追回来!” 灼热的呼吸透过天青色的斗篷落在了顾云曦的侧脸上,她心中一紧微微侧头想躲,公孙墨却猛然扼住了她的腰身,公孙墨眸光森寒的看了制住肖扬的几个侍卫一眼,那几人瞬时会意,一声令下,公孙墨带着众人往崇光宫的方向而去,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徐福带着一行太监面色微白的走了过来。 “皇上——” 徐福看了看周围众人,公孙墨挥挥手所有人立时退开了许远,徐福上前两步,眸光异样的看了一眼被公孙墨揽着的人,声音压得极低,“皇上,刚进了祖庙就不对劲了,治还是不治?另外太上皇虽然去的急,不过都是有准备的,您看这立后大典——” 顾云曦闷哼一声,只觉得公孙墨勒在她腰间的手瞬间使足了力道,心中却是暗惊他们如此早便发现了她的动作—— 微微沉吟一瞬,公孙墨看着这宫闱之上的漫天红霞忽而凉薄又苦涩的一笑,“什么立后大典,全都撤了吧,反正这些东西都被人弃如敝帚,宫里怎么能一起死那么多人,救活她,关进撷芳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见,传令钦天监和礼部,太上皇驾崩乃国之大事,以国葬之礼待之,派人解除云澜宫的守卫,这件事多问太后的意思办——” 顾云曦抿着唇绷紧了身子,公孙墨说完这几句话便策马扬鞭的离开,身后的禁卫军迅速的齐齐跟上,宫人们没听到皇帝说了什么,他们眸光遗憾的看了看这宫中盛大喜庆的布置,好好的帝后大婚外加立后大典,怎么就碰上了太上皇驾崩这样的事!皇上是必须要以国丧为重的,立后的仪式大抵刚刚开始,金宝印册都还未发,哎,可怜的顾二小姐! “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公孙墨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酷寒,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公孙烈死了,而且是在这个档口死了,这不能不说实在是太过凑巧,顾云曦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可随机却更加的觉得不安起来,公孙墨不可能让公孙烈在这个时候死,难道真的只是自然死亡?宫内秘术极多,吊着一个将死之人的一口气并不是难事,更何况,即便是真的不行了公孙墨也会早作准备,可是看刚才他的眸光,显然也是毫不知情! 立后大典是泡汤了,他会怎么追究自己? 顾云曦并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她就是不能做他的皇后,一旦礼成,一旦受了那皇后金印,从此往后—— 天气忽而变得沉暗,好似连上天都感受到了人间死离,她和他之间本就有恩义,他却还待她如此,他的周全他的爱恋她都看在眼里,人世间的一切,她不怕爱而不得,也不怕背驰相弃,她只怕那无以为报,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是最沉重的无可奈何,两方人马敌对拼杀,对方次次对你使出狠辣招数,而你每每在破敌挥刀而下的那一刻被这四个字束缚了手脚,如此,胜负已然明了。 到了崇光宫的时候顾云曦已经解下了斗篷,早上画的妆容没来得及洗去,此刻露出来便是明艳又端丽的精致,公孙墨扫过她一眼,眼底深沉更重,他抬手脱掉自己身上大红色的喜服随手扔在地上,拿过旁里宫侍递上来的素衫套在了身上。 大红色的袍子被地上的污渍沾染,公孙墨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崇光宫,顾云曦跟在公孙墨的身后,微微低着头好似曾经她做他谋士之时的样子,崇光宫已经被迅速的挂上了白,刺目的白和远处还未来得及撤下来的红色交相辉映,在顾云曦眼里,带着几分荒诞的嘲弄。 “拜见皇上!” 众人齐齐跪地下拜,福安领在最前,身上穿着褐色的麻衣头上也带了白巾,他抬头,目之所及竟然看到顾云曦站在公孙墨的身后,不由得眸光一顿,继而竟然对顾云曦露出几分怜悯和歉疚来,顾云曦被那眸光看的不自在,抿着唇角转过了头去。 一片低低呜咽的声音之中,公孙墨转身对着顾云曦说了一句“留在这里”便向着正殿而去,在那里,此刻正停着公孙烈的尸体,连带着礼部官员和钦天监负责祭祀的天师,在对这位在位近三十年的帝王遗体做着哀悼。 “太后驾到——” 长长的一声高喝,顾云曦转过身便看到一行人脚步极快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在最前的是多日不见的赵湘澜,很显然,一身素白麻衣的赵湘澜比往日里憔悴了很多,此刻一进宫竟然看到顾云曦站在正殿庭院之中,眼底瞬时便生出一抹微不可察的锋利来。 她面无表情的经过顾云曦,直直的进了正殿,少顷殿内传来一声悲戚的哀号,顾云曦听在耳里却分毫不觉得悲伤,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方灰沉沉的天,这哀骨万千的深宫之中,早就不差公孙烈这一具了。 “顾姐姐!” 公孙慈红着眼睛跑进来的时候顾云曦心中微微一紧,这小丫头现如今真的成了孤儿,公孙慈扑进顾云曦的怀里,顾云曦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公孙慈眼里流下两行清泪来,看了看那人影攒动的正殿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几个嬷嬷拿着公孙慈应该穿的丧衣追过来,顾云曦一边看着她们给公孙慈穿衣服一边轻声道,“公主不妨等等,待会子再去向太上皇告别。” 公孙慈哭的抽抽搭搭的,拉着顾云曦的手一点儿也不放,顾云曦想起了那日里小姑娘负气离去之时的背影,现如今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安慰,一边的福安从正殿出来,身形变得有几分佝偻,他这个伺候先帝大半辈子的人在这一刻算是彻底的无用了,他眸光一扫看到公孙慈站在顾云曦身边哭,当下便走了过来,朝着公孙慈行了个大礼,“公主这几日都来陪着皇上,皇上走的时候很安心。” 顾云曦敛下眸光的微微一寒,公孙慈对着福安点了点头,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福安见此颇有几分动容,抹着眼泪站在了一群呜咽着的宫人当中,顾云曦抚着公孙慈的头发轻声开口,“公主不必伤心,听说赵太子还有几日就要启程了,现如今太上皇国丧之礼只怕要耽误几天,公主好生保重身体才能保证去梁国之时一路安顺。” 公孙慈身形一颤猛然抬起头来,满是眼泪的眼底闪过几分疏冷,“顾姐姐不要忘记了,国丧之中不行婚嫁,顾姐姐的立后大典都没有举行完,我又怎么能去和亲呢?” 顾云曦握着公孙慈的手一颤,开口的声音有几分艰涩,“公主,你是不是——” 公孙慈忽而抱紧了顾云曦,齐她胸口的小姑娘满面清泪的一边抽泣一边压低了声音道,“顾姐姐,我说过的,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愿……” “阿慈?” 公孙墨走近,抱着顾云曦的公孙慈猛的一颤,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顾云曦,转过身去向着公孙墨倾身一福,“二哥。” 公孙墨看着公孙慈可怜兮兮的模样抬起头来看了看顾云曦,顾云曦眼底闪着挣扎的光,公孙墨眉心一皱看向福雅宫的嬷嬷们,“先带公主回去,稍后怎么做会有司礼监的人去找公主,这几日好生照顾公主。” “是,皇上。” 公孙慈眨巴着眼睛看着顾云曦,又看了看公孙墨,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出去,公孙墨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看,此刻看都不看顾云曦一眼,“回宫。” 出了宫门一行人直向着含光宫而去,大燕宫里沉暗的灰之中纵横着刺目的白,在这不见好的天色之下愈发的凄伤,顾云曦抬眼看过去,公孙墨身着一身素色的长衫,背影挺直,双肩却是绷得紧紧的,走在半路正有宫人赶着马车向宣德门的方向而去,马车之上是被撤下来的红艳艳的喜绸和各式各样的喜帐,顾云曦敛下眸子,公孙墨却忽然停下脚步,“送姑娘去钟粹宫!” 顾云曦眸色一变,“皇上!” 公孙墨转过身来,挑眉看向顾云曦,“怎么?” 顾云曦受不了他眸子里的压迫之意,她退后一步,“钟粹宫乃是皇后之宫,顾云曦不敢放肆。” “不敢放肆?”公孙墨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你觉得自己还不够放肆吗?” 顾云曦瞬时理亏,公孙墨抬手拉住她的手腕转身迈开了脚步,“不去钟粹宫也可,那就去含光宫陪陪朕吧。” 顾云曦眸光大睁,周遭的宫人都将头低到了地上,她使劲的挣了挣,公孙墨却根本一点儿都不放,顾云曦忐忑不已,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公孙墨的步伐,然而到了含光宫门口之时公孙墨却是松开了她,面色沉暗一身素衫的公孙成霖和手执长剑一身黑袍的秦征正等着,公孙墨一个眼色,徐福带着她去了偏殿。 顾云曦暗松一口气,眸色带着安抚的看了公孙成霖一眼,后者对他点点头,她便跟着徐福进了偏殿,徐福对她仍旧恭敬有礼,命人送上茶点好生伺候之后便到正殿伺候去了,等待是熬人的,更何况是在含光宫,顾云曦手握着一杯茶从热变凉,她的手再从凉变得麻木,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在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偏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姑娘,皇上请您过去。” 徐福面上带着几分哀戚,顾云曦想了想,还是进了正殿去,正殿之中空无一人,徐福抬手一指,顾云曦的心瞬时提了起来,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顾云曦抬步向着内殿而去,不算长的走廊有几分幽暗,顾云曦挺直了背脊,走到内殿门口的时候定住了脚步。 内殿之中一片幽暗,南窗之下的紫檀玉屏塌边上正站在一道挺直的身影,窗棂半开着,那身影几乎将窗棂处透进来的光尽数挡了住,莹莹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唇角紧抿,眉头紧皱,他真的很不好。 顾云曦敛下了眸子,她觉得这样的氛围像一潭透着寒意的碧水,几乎快要将她溺毙,她低下头去,沉而有力的叫了一声,“皇上——” 公孙墨并未应答,顾云曦便只低着头站在那里,窗棂处的风入殿,顾云曦瑟瑟然一抖,就在此时站在窗边衣衫单薄的人却是开了口,“我从未想过他会死。” 顾云曦抬头,公孙墨轻而冷的声音继续道,“从前我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能让我用一生来仰望,可今日里看到他的样子,我才觉得他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来对母后对我都不那么好,如果不是他的儿子太少,我大概会一辈子留在北境阻杀蛮人,我曾想着我大概会恨他,可是今天看到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全无声息,我竟觉得那有几分不能置信。” 顾云曦眉间漫上一抹不忍,“逝者已矣,请皇上节哀。” “节哀吗?” 公孙墨低低呢喃这几个字,挺直的身形微微一松,他转过身来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而后大踏步的走了过来,顾云曦只觉得他高大的身影向自己逼近,她想要后退之时他的大手已经拦住了她的腰,轻呼一声,顾云曦只觉得整个世界一转,他竟就这般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公孙墨顿下脚步看她,“今夜,是你和朕的大婚之夜。” 顾云曦面上一慌,抬手制上他的肩膀,公孙墨却不知在她肩头做了什么手脚,她瞬时浑身都失了力气,顾云曦惊骇的看着公孙墨,“皇上,大礼未成,算不得大婚,此刻是太上皇国丧期,皇上请珍重——” 公孙墨紧绷着下巴向里走,顾云曦目之所及巨大的帐幔被他随身带起的风扬了起来,而后,那明黄色的龙榻便出现在了她的眼中,顾云曦抬手,却分毫使不上力,“皇上,皇上,不可以——” 公孙墨面不改色的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一手将她的肩头按住,眸光漆黑的盯着她的眸子,“不可以?如果朕说可以呢?” 顾云曦抿着唇,眸光锋利的与他对视,下巴尖瘦的小脸之上那份不忍散去,随即满是漠然,公孙墨眉头紧皱,眼底渐渐透出疲惫的倦怠,良久,他径自一笑仰身躺倒在顾云曦身边。 紧握着的手一松,顾云曦下意识的松一口气,可便是在这个当儿,心头如同昨夜那般锐利的疼痛再次猛的冒了出来,顾云曦捂住心口,忍不住一声闷哼,公孙墨平静的呼吸陡然一滞,起身看到她那面色惨白眸子里却又满是担忧的样子,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陡然一厉。 公孙墨沉着眸子看着满面纠结的人,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舍得——”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月三十,大燕太上皇公孙烈驾崩,享年五十八岁,就在这一天,大燕新帝的大婚被太上皇的驾崩打断,红事变白事,一日之内大燕宫内换了两种铺天盖地的颜色,民间因为此事瞬间流言四起,立后大礼未成的顾家二小姐从此被冠上了不吉的名号。 中原诸国将少许的目光投向了大燕,然而没有人知道,那高高的宫墙之后,本该成为皇后的少女在侧宫门之前被皇帝截住,而本该在破旧宫殿呻吟的贵妃穿着一身大红色喜袍在皇家祖庙之内毒发,几欲身死。 就在同一天,同样有着天大喜事的大楚也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乌龙场景,本该享受册立大殿的太子万俟宸在册立之日的前一晚遇刺,一支小型的有备而来的大宛残军扮作普通游民在大楚宫门之前将一支声名远播的大宛长箭深深的钉在了楚太子的胸口。 满心仇恨和复国梦的大宛残兵为这一箭感到无边的骄傲和光荣,然而他们不会想到,楚太子正是喜欢大宛长箭扎在心头彻骨锥心的痛,他还帮着大宛残兵将那长箭朝自己心口送的更深了些。 蛮横又愚蠢的大宛人在这件事之后遭受到了深刻教训,楚皇停止了一切在大宛广而发放的福利,盐,铁,丝绸,私学,兵器,这些连着两个月让大宛人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的东西忽然被楚皇收回,好似对罂粟着了迷的瘾君子,大宛人在这样的落差之中对楚人更为依赖,而楚皇适时的实行了更多类似废黜大宛文字,罢黜大宛部落高官改为启用平民乃是奴隶的政策,好似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点点的将扎根在大宛几百年的制度信仰一点点的吞噬了个干净。 上苍默默的注视着中原大地之上看似毫无关联的两起事端,几乎也就是在那一天,与大燕,梁国交界的千里寒原之上一股子苏逻族人突起,神出鬼没与大燕边境掀起不小动荡,同时,曾经在大燕为质十年刚回国大半年的南越太子洛萧亲自领兵十万,直袭大燕为了帮助大梁刚刚驻扎在梁国边境的两万燕军,一场大战之后,燕军奔逃四散三千人,其余一万多人俱是成为了南越兵马的刀下亡魂,与此同时,曾经被大梁侵占的三座南越城池尽数回到了南越自己的怀抱。 这不过是是一场收复失地的战役,然而通过此战,本来和此事毫无关联的大燕迅速的成为了诸国的焦点,南越之地气候湿润且多雨,国内山林茂密产各样毒物,国人主要以农耕与渔业为生,若说诸国之内哪一国兵马最弱,只怕即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闺中妇人都能说出“南越”这个名字来,可是传说中,南越太子同样只用了两万兵马出战,两万南越兵马对战两万大燕兵马,最终南越大胜! 大燕便是兵强马壮吗,大燕不是兵器优良吗,大燕的人不是生来就会打仗吗,为什么在南越面前败了! 大燕的军威受到了南越强有力的打击和天下人毫不留情的怀疑,甚至南越的十万兵马竟然还有继续向前开进的打算,如雨的情报不停地向着大燕宫飞来,又有更多的军令如箭一般从勤政殿传出,一时间,大燕宫之内满是山雨欲来的危险味道。 七日国丧正礼之后,因为国丧期间不宜婚嫁的规矩,大燕公主公孙慈并没有跟着梁国太子一起归国,燕帝随即下令等来年梁太子登基为帝之后以皇后之礼娉敬慈公主为后,天子圣旨,无人敢违,燕地与大梁之间依旧情谊深厚。 大梁太子归国的第二日,大燕新帝公孙墨急发政令,遣成王公孙成霖监国,命丞相于永领百官为朝,他自己则协同手下一干将帅领着五万兵马大肆开拔,御驾亲征,直向着燕国边境寒原进发而去! 是去打散寒原上神出鬼没的苏逻一族,抑或是给南越血的教训,没有人知道他此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作为再次以谋士身份随军出动的顾云曦来说,命运的轮盘已经在此时转动,恩义的纠缠,情意的抉择,背驰与离弃,并肩和携手,曾被上苍抛弃的草原之凰,终将在浴火涅槃之后——迎来新生! ------题外话------ 嗷呜~终于写完了大燕宫了!盼着顾二出宫的,虽然不是被小万万带走的,但是也算是出宫了哈,至于两人为啥见面,相信你们是猜得到的~ 再者,步女王建群了,群号【132913930】,目前只接受粉丝值2000以上(秀才及以上)的正版订阅的宝贝哦,大家直接验证自己的会员号和等级,群里会放肉啊等等的,大家满足条件的进来哦~具体留言区置顶也有群说明,大家踊跃哇~ 061世子之死,楚衣异样 十一月中旬,寒冬凛然而至,岳麓山仓冷的风如同一把割人的刀子,掠过千里寒原的荒芜冰川,越过茂密墨绿的针叶林,高高的卷起了大燕撩黑的铁鹰旗,白色的铁鹰图腾传承数百年,是大燕俯瞰天下强于天下的象征,此时此刻,那旗帜之上的鹰隼以犀利的眸光遥望着与燕军大营相对的寒原,在那里,有一个神秘的部族正躲在寒原雾霭之后,蠢蠢欲动。 岳麓山位于燕国与大梁的交界之处,大梁国土周正,如同一道由宽变窄的虹彩横跨在大燕的南面,阻挡了大燕向外扩张的同时,也将中原诸国对大燕的风霜刀剑尽数挡了住,此时,燕军大营便驻扎在大梁最东面的角落上,同千里寒原贴近的同时,与被南越夺去的三座城池只有不到两日的路程。 十日之前,大燕南部边境上的一个小城被苏逻族人侵扰,城内但凡值钱的物品全部被掠走,但凡是有声息的活物尽数成了苏逻族人的刺下亡魂,七日之前,燕国南部边境第二大城池羊城夜中遇袭,城内被掳劫一空,第二日,在外布防的两万羊城守军追击苏逻部族踪迹而去,至今已有七日却消息全无,如此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全军覆没,要么举军叛变。 顾云曦身着一件天青色长袍,脚上蹬着一双鹿皮短靴,如墨的发丝被牢牢的绾在了脑后,此刻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狐裘大氅,手中抱着一个用锦缎包着的暖炉,整个人素面朝天的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脚下的短靴踩在积起来的的厚雪之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是从整个军营刚刚驻扎好开始下的,从稀稀散散的雪粒子到现在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的大雪片儿,整个军营入目俱是茫茫的白,大燕的冬日常年寒冷,所以燕军并不畏寒,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更是让燕军觉得兴奋。 可即便如此,面对那茫茫寒原,这支由郯城晋南军改编而成的征南军还是有几分发怵,那寒原之上恶劣的天气和诡异的地形自不必说,最让征南军头疼的是那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种族——苏逻。 四百年前的周始帝在建立起大周帝国的时候曾经将东南西北的柔然、月氏、楼兰几国尽数纳入了囊中,即便是诸如大宛、羌胡之类与中原隔着一道祁连山脉的苍墨异国也在那时向帝国称臣,唯有苏逻,从四百年开始便是这千里寒原之上的主人,传说他们族中的少女各个貌若天仙,且极善狐媚之术,即便是神智最刚毅的铁血将军见了她们也会浑身发软的放下手中战刀转而去亲吻她们的脚背,传说他们族中的少年天生便是武学奇才,各个身怀高绝本领,他们最常用的武器乃是一种寒原之上才有的坚硬木刺,与人交战之时,常常能以一敌百,传说他们的族人受寒原天神庇佑,已练就不死之身—— 传说当然只是传说,可与苏逻族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那个部族的可怕,口耳相传之下传说便变成了所有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好比现在,一个个士兵们提起那苏逻二字便色变,顾云曦抬头看了看远处仿若快要融进白色天幕之中的岳麓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中军大帐之前的守卫是认识她的,可是此刻他们还是伸出了手中的长戟将顾云曦拦在了外面,顾云曦无话可说,自顾自站在雪地里等着,沸沸扬扬的雪片儿落满了她的肩头,她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氅不住的动着脚。 大军已经休整了一天,想必公孙墨要准备动手了。 顾云曦自顾自的想着,没多时,中军大帐的帐帘一掀,一个她熟悉的面孔走了出来,秦征,这个号称打虎将军的年轻将领现如今已经是大燕军人的第一人,顾云曦知道,他是大燕历史上第一个如此年轻便拥有如此职位的人。 对着她点了点头,秦征自顾自的离去。 顾云曦皱了皱眉,只觉得秦征这个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将公孙墨冷酷的一面一丝不漏的学了去,帐帘一掀,孙哲请她进去。 顾云曦整了整肩头的雪,矮身进了大帐之内,公孙墨正沉着面色看一张地图,抬眼扫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发白嘴唇也冻得青乌不由得眉头一皱,“等了很久?” “没有。” 顾云曦摇头,公孙墨挥手让她落座便不再问,他又看了一会儿地图,这才抬起头走到主位坐着,把手中的地图推给她,“在岳麓山东面三百里的寒原上发现了羊城守军的踪迹。” 扫了那地图上特意标注出来的红点,顾云曦眉头一挑,“状况如何?” 公孙墨眉头微皱,“不好。” 顾云曦握紧了手中暖炉,“可要即刻去营救?” 公孙墨正端着一杯茶喂到唇边,闻言抬起头来看她,“营救?营救一支失职的逃兵?” 顾云曦嘴角一抿,羊城守军在苏逻夜袭的时候斥候军传令不及时,他们并没有即刻回羊城,而是在第二日天亮之后才赶回去,结果苏逻人已经逃走且羊城大破,他们只好去追敌,若说守军失职也是在情在理,可是逃兵又怎么说—— 看着顾云曦皱起的眉头,公孙墨轻抿一口清茶,“两万人马现在剩余不足三千,正向着羊城的方向而去,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苏逻族人跟着。” 两句话顾云曦已经明白,大抵是恶战之后剩余的三千人马逃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皇上要以那三千守军做饵?” 公孙墨眼底两处一丝光彩,顾云曦见之已经不需要他多说了,她犹豫几分,终于还是道,“皇上为何不考虑派人正面相迎,到时候三千守军反身杀回对于苏逻族人来说也算是突然,大燕骑兵速度奇快,不必求大胜,速战速决之下此战胜算极大。” 公孙墨放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深沉的看向顾云曦,“云曦,苏逻族人来去无踪,这一次机会绝好,我不想冒这个险。” 不想为了三千人马冒这个险。 顾云曦暗自在心中将这几句话补足,心底却微微一紧,帐外的风声渐大,将帐帘鼓动了起来,一丝冷风从那飞起来的帘下涌入,瞬时让她瑟瑟然一抖,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声音艰涩的道,“皇上的底线,已经变了吗?” 公孙墨眸光微眯,忽而想起了在德王府的那个下午,彼时还是大燕质子的万俟宸提议挟持宋涯在郯城的母亲进一步威胁与他,彼时的他断然否决,他说今日我要的是那至高之位不错,可是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我时刻都清楚,像他们这般赤胆忠心只是为主效力之人不可任由你们的冷箭毁灭,这是他的底线。 公孙墨沉默一瞬,讽刺的一笑,“可是显然朕错了,如果那个时候朕能将宋涯制住,或者稍微考虑一下万俟宸欲擒故纵的提议,朕就会发现宋涯根本没有什么母亲在郯城,也许朕会怀疑宋涯的身份,然后,便没有万俟宸那般容易的逃出大燕。” 顾云曦呼吸一紧,公孙墨看着她变得灰白的面色眸光微沉,下一瞬,帐帘之外响起孙鲁的声音,“主子。” 公孙墨看顾云曦一眼轻声开口,“进来。” 孙鲁进得门来,眸光异样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公孙墨也看了看顾云曦,却并不避讳,“说吧。” 孙鲁点了点头,开口道,“刚刚收到的消息,云宋摄政王世子在回去的路上遇刺,到了云都的时候,人……已经没救了……” “咣当”一声,公孙墨将沉暗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空落落的手上,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口吩咐道,“云宋皇帝病重,摄政王正在寻找新的皇帝人选,有消息便来报。” 孙鲁连声应下,公孙墨一个眼神看过去孙鲁便知趣的退了出去,公孙墨想了想,眸光之中没什么温度的看着她,“怎么,很伤心?” 顾云曦回神,脑海里闪动着那个或是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香君,抑或是嬉皮笑脸凑上来说话的姬无垠,无论是哪一个,她都觉得还鲜活的历历在目,怎么就死了呢,顾云曦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肖扬说过,他曾经带着人马去了凌云寺,那时候他想做什么呢,难道真的想带她走? 他是七杀将星,是摄政王世子,是云宋手眼通天的人物,顾云曦心中断然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更深刻的相信,他的内里绝不是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抑或是无知。 对上公孙墨的眸子顾云曦只觉得有几分恍惚,她俯身去捡地上掉落的暖炉,再起身的时候面色已经如常。 公孙墨看着她嘴角微抿,“你若问,朕便说,你若不问,那朕只会等你来问。” 顾云曦垂下眸子,再不说一句话,公孙墨看着她的样子身子微微前倾,开口的声音道带着几分悲凉,“云曦,从什么时候起,你连问我一句都做不到了?” 顾云曦站起身来,嘴角竟然还能勾得起来,她想了想,“无论如何,皇上决断自有自己的道理,顾云曦无力置喙也不敢置喙,皇上若是无事,顾云曦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公孙墨并没有开口,顾云曦微微一福转身向外走,刚走了帐门之前公孙墨终于开口,“你若是不放心肖扬,朕便让他到你身边来。” 肖扬助她逃婚的举动若说起来是可以杀头的,可是公孙墨没有,在大牢之内被关了三日之后,肖扬被公孙墨下放到了轻兵营,凡是燕军都知道,那轻兵营中的军士每个月可以拿双倍饷银,每天都能吃上肉,这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每每有对阵厮杀轻兵营都是走在最前面的,说得好听便是轻兵营,不好听便是敢死队,顾云曦微微摇头,背脊挺直,“他是大燕的战士,理应遵从皇命,更何况,轻兵营虽然危险,却是最历练人的地方,若他活不下来,只能说明他无能。” 公孙墨抿唇不语,顾云曦便走了出去,帐外的寒风愈发的凌烈了,顾云曦抬头看了看那阴沉沉的天幕,这一场下的极大的雪竟然没有分毫停下来的样子,不远处有军中集结的鸣笛声响起,想到那寒原之上拼死逃回来的三千战士,顾云曦深深的长叹一口气。 她喉头哽着一块东西,每走一步那一份想要大口呼吸却又呼吸不上来的感觉让她十分煎熬,她解开胸前大氅的细带子,一股子凉意瞬间从颈间散了进来,顾云曦一抖,微张的嘴巴当即灌进来一股冷风,她猛的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更加猛烈,直到喉咙疼的快要裂开才抬起头来,定了定神,她脚步稳健的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大帐之内的紫兰正等着她,看她回来了眸光微微一亮,从帐内的桌案之上端过来一碗乳白色的汤水,“姑娘,这是伙头军那边送来的鲫鱼汤,是皇上吩咐的,说姑娘身体不太好,这鲫鱼汤喝了可御寒了,现在还是热着的呢。” 帐内燃着火炉,并不冷,看着那碗白沉沉的鱼汤,顾云曦却怎么都没胃口,紫兰拧着眉头将汤碗硬塞到顾云曦的手里,顾云曦无奈的看了看,正凑到唇边的时候军营之中的战鼓轰然响了起来,顾云曦转身便将汤碗塞回去到紫兰手中,转身掀开帐帘跑了出去。 整个大帐之中尽是来来往往装备齐全的兵士,且俱是向着大营出口的方向而去,顾云曦顺着人流向大营出口赶过去,远远地便看到公孙墨一身玄色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顾云曦心下一惊,不过这片刻功夫,他竟要亲自出战! 公孙墨不经意的回头一看便看到了顾云曦身上的黑色大氅敞开着站在鹅毛大雪之中,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挥挥手叫来身边一个侍卫,指了指顾云曦的方向,而后直起身子远远地看了顾云曦一眼,调转马头向着大营之外策马而去。 燕军集结的很快,那侍卫从人流之中挤到她的身边,恭敬的行了个礼伸手亮出一道令牌来,“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小人给您的,见令牌如见皇上,有了它您在大营之中不会受到限制。” 听到这称呼顾云曦眉头一皱,大礼未成,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偏生公孙墨一个字不肯多说,是以现在叫她什么的都有,顾云曦向着大营门口看过去,公孙墨的身影映在一片雪慕之中已经看不真切,想了想,她还是接了过来,她眉头一挑又问,“皇上出战,这营中是谁做主?此战预计能打多久?” 侍卫裂开嘴一笑,“是兵部尚书齐林齐大人,皇上说最迟明日晚间便可归来。” 顾云曦眸光一转点头,鸣笛之声又起,士兵们潮水一般的向着大营之外而去,顾云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知道所有的士兵腾腾而出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中才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而去,齐林待公孙慈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公孙慈嘴上不说可是心中对齐林也是有几分满意的,然而齐家两兄弟俱是出自寒门,现如今虽然有几分功绩,可到底是比不上现在的梁国太子以后的梁国皇帝的,更何况,联姻是加强大燕和梁国邦交最好的方式,公孙慈过去便是皇后,若只是送一个宗室女子过去,大抵只能如贤妃这般。 一个大梁皇后和一个官宦人妻,公孙墨根本不用考虑就能选择,这一次出征将齐林带上,除了齐林来自川西军是一把好手之外,防的便是他留在京中扰了公孙慈的心,顾云曦想起那福雅宫里层层叠叠的菊楼,眉间又拢一层暗色,刚走了没几步,一个雪白的身影便窜了出来,顾云曦蹲下身去,楚衣瞬时便缩进了她的怀里。 公孙墨出征只带了三万人马,这营中还有两万,楚衣的出现足以引发阵阵骚乱,然而顾云曦的身份大家都是知道的,并没有人敢多看她一眼,顾云曦拍了拍楚衣带着她往回走,刚走了没几步,跟在顾云曦脚边的楚衣却忽而低吼了一声,继而整个身子毛发竖立的看向了燕军大营的西面—— 顾云曦顺着楚衣注视的方向看过去,茫茫雪幕之中,穿着白色衣裳静美如婷婷仕女的岳麓山正安然的伫立着! 楚衣从来不会胡闹,顾云曦眸光微眯正待疑惑,脚边的楚衣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竟是一个低吼劲射而出直向着大营门口奔去,顾云曦不过一个怔愣,它白色的身影便不见了踪影。 “楚衣!” 顾云曦大惊,一声断喝,转身拉过旁里一个巡营士兵手里的大马策马追了出去!棉絮一般的大雪不断的落下,几乎要阻住顾云曦的视线,她的身影却如离弦之箭,带着急切与不安,向着白茫茫未知的山野疾驰而去! ------题外话------ 更晚了,今天真是状况百出…… 061世子之死,楚衣异样 十一月中旬,寒冬凛然而至,岳麓山仓冷的风如同一把割人的刀子,掠过千里寒原的荒芜冰川,越过茂密墨绿的针叶林,高高的卷起了大燕撩黑的铁鹰旗,白色的铁鹰图腾传承数百年,是大燕俯瞰天下强于天下的象征,此时此刻,那旗帜之上的鹰隼以犀利的眸光遥望着与燕军大营相对的寒原,在那里,有一个神秘的部族正躲在寒原雾霭之后,蠢蠢欲动。 岳麓山位于燕国与大梁的交界之处,大梁国土周正,如同一道由宽变窄的虹彩横跨在大燕的南面,阻挡了大燕向外扩张的同时,也将中原诸国对大燕的风霜刀剑尽数挡了住,此时,燕军大营便驻扎在大梁最东面的角落上,同千里寒原贴近的同时,与被南越夺去的三座城池只有不到两日的路程。 十日之前,大燕南部边境上的一个小城被苏逻族人侵扰,城内但凡值钱的物品全部被掠走,但凡是有声息的活物尽数成了苏逻族人的刺下亡魂,七日之前,燕国南部边境第二大城池羊城夜中遇袭,城内被掳劫一空,第二日,在外布防的两万羊城守军追击苏逻部族踪迹而去,至今已有七日却消息全无,如此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全军覆没,要么举军叛变。 顾云曦身着一件天青色长袍,脚上蹬着一双鹿皮短靴,如墨的发丝被牢牢的绾在了脑后,此刻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狐裘大氅,手中抱着一个用锦缎包着的暖炉,整个人素面朝天的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脚下的短靴踩在积起来的的厚雪之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是从整个军营刚刚驻扎好开始下的,从稀稀散散的雪粒子到现在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的大雪片儿,整个军营入目俱是茫茫的白,大燕的冬日常年寒冷,所以燕军并不畏寒,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更是让燕军觉得兴奋。 可即便如此,面对那茫茫寒原,这支由郯城晋南军改编而成的征南军还是有几分发怵,那寒原之上恶劣的天气和诡异的地形自不必说,最让征南军头疼的是那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种族——苏逻。 四百年前的周始帝在建立起大周帝国的时候曾经将东南西北的柔然、月氏、楼兰几国尽数纳入了囊中,即便是诸如大宛、羌胡之类与中原隔着一道祁连山脉的苍墨异国也在那时向帝国称臣,唯有苏逻,从四百年开始便是这千里寒原之上的主人,传说他们族中的少女各个貌若天仙,且极善狐媚之术,即便是神智最刚毅的铁血将军见了她们也会浑身发软的放下手中战刀转而去亲吻她们的脚背,传说他们族中的少年天生便是武学奇才,各个身怀高绝本领,他们最常用的武器乃是一种寒原之上才有的坚硬木刺,与人交战之时,常常能以一敌百,传说他们的族人受寒原天神庇佑,已练就不死之身—— 传说当然只是传说,可与苏逻族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那个部族的可怕,口耳相传之下传说便变成了所有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好比现在,一个个士兵们提起那苏逻二字便色变,顾云曦抬头看了看远处仿若快要融进白色天幕之中的岳麓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中军大帐之前的守卫是认识她的,可是此刻他们还是伸出了手中的长戟将顾云曦拦在了外面,顾云曦无话可说,自顾自站在雪地里等着,沸沸扬扬的雪片儿落满了她的肩头,她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氅不住的动着脚。 大军已经休整了一天,想必公孙墨要准备动手了。 顾云曦自顾自的想着,没多时,中军大帐的帐帘一掀,一个她熟悉的面孔走了出来,秦征,这个号称打虎将军的年轻将领现如今已经是大燕军人的第一人,顾云曦知道,他是大燕历史上第一个如此年轻便拥有如此职位的人。 对着她点了点头,秦征自顾自的离去。 顾云曦皱了皱眉,只觉得秦征这个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将公孙墨冷酷的一面一丝不漏的学了去,帐帘一掀,孙哲请她进去。 顾云曦整了整肩头的雪,矮身进了大帐之内,公孙墨正沉着面色看一张地图,抬眼扫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发白嘴唇也冻得青乌不由得眉头一皱,“等了很久?” “没有。” 顾云曦摇头,公孙墨挥手让她落座便不再问,他又看了一会儿地图,这才抬起头走到主位坐着,把手中的地图推给她,“在岳麓山东面三百里的寒原上发现了羊城守军的踪迹。” 扫了那地图上特意标注出来的红点,顾云曦眉头一挑,“状况如何?” 公孙墨眉头微皱,“不好。” 顾云曦握紧了手中暖炉,“可要即刻去营救?” 公孙墨正端着一杯茶喂到唇边,闻言抬起头来看她,“营救?营救一支失职的逃兵?” 顾云曦嘴角一抿,羊城守军在苏逻夜袭的时候斥候军传令不及时,他们并没有即刻回羊城,而是在第二日天亮之后才赶回去,结果苏逻人已经逃走且羊城大破,他们只好去追敌,若说守军失职也是在情在理,可是逃兵又怎么说—— 看着顾云曦皱起的眉头,公孙墨轻抿一口清茶,“两万人马现在剩余不足三千,正向着羊城的方向而去,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苏逻族人跟着。” 两句话顾云曦已经明白,大抵是恶战之后剩余的三千人马逃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皇上要以那三千守军做饵?” 公孙墨眼底两处一丝光彩,顾云曦见之已经不需要他多说了,她犹豫几分,终于还是道,“皇上为何不考虑派人正面相迎,到时候三千守军反身杀回对于苏逻族人来说也算是突然,大燕骑兵速度奇快,不必求大胜,速战速决之下此战胜算极大。” 公孙墨放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深沉的看向顾云曦,“云曦,苏逻族人来去无踪,这一次机会绝好,我不想冒这个险。” 不想为了三千人马冒这个险。 顾云曦暗自在心中将这几句话补足,心底却微微一紧,帐外的风声渐大,将帐帘鼓动了起来,一丝冷风从那飞起来的帘下涌入,瞬时让她瑟瑟然一抖,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声音艰涩的道,“皇上的底线,已经变了吗?” 公孙墨眸光微眯,忽而想起了在德王府的那个下午,彼时还是大燕质子的万俟宸提议挟持宋涯在郯城的母亲进一步威胁与他,彼时的他断然否决,他说今日我要的是那至高之位不错,可是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我时刻都清楚,像他们这般赤胆忠心只是为主效力之人不可任由你们的冷箭毁灭,这是他的底线。 公孙墨沉默一瞬,讽刺的一笑,“可是显然朕错了,如果那个时候朕能将宋涯制住,或者稍微考虑一下万俟宸欲擒故纵的提议,朕就会发现宋涯根本没有什么母亲在郯城,也许朕会怀疑宋涯的身份,然后,便没有万俟宸那般容易的逃出大燕。” 顾云曦呼吸一紧,公孙墨看着她变得灰白的面色眸光微沉,下一瞬,帐帘之外响起孙鲁的声音,“主子。” 公孙墨看顾云曦一眼轻声开口,“进来。” 孙鲁进得门来,眸光异样的看了顾云曦一眼,公孙墨也看了看顾云曦,却并不避讳,“说吧。” 孙鲁点了点头,开口道,“刚刚收到的消息,云宋摄政王世子在回去的路上遇刺,到了云都的时候,人……已经没救了……” “咣当”一声,公孙墨将沉暗的眸光落在了顾云曦空落落的手上,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口吩咐道,“云宋皇帝病重,摄政王正在寻找新的皇帝人选,有消息便来报。” 孙鲁连声应下,公孙墨一个眼神看过去孙鲁便知趣的退了出去,公孙墨想了想,眸光之中没什么温度的看着她,“怎么,很伤心?” 顾云曦回神,脑海里闪动着那个或是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香君,抑或是嬉皮笑脸凑上来说话的姬无垠,无论是哪一个,她都觉得还鲜活的历历在目,怎么就死了呢,顾云曦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肖扬说过,他曾经带着人马去了凌云寺,那时候他想做什么呢,难道真的想带她走? 他是七杀将星,是摄政王世子,是云宋手眼通天的人物,顾云曦心中断然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更深刻的相信,他的内里绝不是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抑或是无知。 对上公孙墨的眸子顾云曦只觉得有几分恍惚,她俯身去捡地上掉落的暖炉,再起身的时候面色已经如常。 公孙墨看着她嘴角微抿,“你若问,朕便说,你若不问,那朕只会等你来问。” 顾云曦垂下眸子,再不说一句话,公孙墨看着她的样子身子微微前倾,开口的声音道带着几分悲凉,“云曦,从什么时候起,你连问我一句都做不到了?” 顾云曦站起身来,嘴角竟然还能勾得起来,她想了想,“无论如何,皇上决断自有自己的道理,顾云曦无力置喙也不敢置喙,皇上若是无事,顾云曦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公孙墨并没有开口,顾云曦微微一福转身向外走,刚走了帐门之前公孙墨终于开口,“你若是不放心肖扬,朕便让他到你身边来。” 肖扬助她逃婚的举动若说起来是可以杀头的,可是公孙墨没有,在大牢之内被关了三日之后,肖扬被公孙墨下放到了轻兵营,凡是燕军都知道,那轻兵营中的军士每个月可以拿双倍饷银,每天都能吃上肉,这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每每有对阵厮杀轻兵营都是走在最前面的,说得好听便是轻兵营,不好听便是敢死队,顾云曦微微摇头,背脊挺直,“他是大燕的战士,理应遵从皇命,更何况,轻兵营虽然危险,却是最历练人的地方,若他活不下来,只能说明他无能。” 公孙墨抿唇不语,顾云曦便走了出去,帐外的寒风愈发的凌烈了,顾云曦抬头看了看那阴沉沉的天幕,这一场下的极大的雪竟然没有分毫停下来的样子,不远处有军中集结的鸣笛声响起,想到那寒原之上拼死逃回来的三千战士,顾云曦深深的长叹一口气。 她喉头哽着一块东西,每走一步那一份想要大口呼吸却又呼吸不上来的感觉让她十分煎熬,她解开胸前大氅的细带子,一股子凉意瞬间从颈间散了进来,顾云曦一抖,微张的嘴巴当即灌进来一股冷风,她猛的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更加猛烈,直到喉咙疼的快要裂开才抬起头来,定了定神,她脚步稳健的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大帐之内的紫兰正等着她,看她回来了眸光微微一亮,从帐内的桌案之上端过来一碗乳白色的汤水,“姑娘,这是伙头军那边送来的鲫鱼汤,是皇上吩咐的,说姑娘身体不太好,这鲫鱼汤喝了可御寒了,现在还是热着的呢。” 帐内燃着火炉,并不冷,看着那碗白沉沉的鱼汤,顾云曦却怎么都没胃口,紫兰拧着眉头将汤碗硬塞到顾云曦的手里,顾云曦无奈的看了看,正凑到唇边的时候军营之中的战鼓轰然响了起来,顾云曦转身便将汤碗塞回去到紫兰手中,转身掀开帐帘跑了出去。 整个大帐之中尽是来来往往装备齐全的兵士,且俱是向着大营出口的方向而去,顾云曦顺着人流向大营出口赶过去,远远地便看到公孙墨一身玄色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顾云曦心下一惊,不过这片刻功夫,他竟要亲自出战! 公孙墨不经意的回头一看便看到了顾云曦身上的黑色大氅敞开着站在鹅毛大雪之中,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挥挥手叫来身边一个侍卫,指了指顾云曦的方向,而后直起身子远远地看了顾云曦一眼,调转马头向着大营之外策马而去。 燕军集结的很快,那侍卫从人流之中挤到她的身边,恭敬的行了个礼伸手亮出一道令牌来,“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小人给您的,见令牌如见皇上,有了它您在大营之中不会受到限制。” 听到这称呼顾云曦眉头一皱,大礼未成,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偏生公孙墨一个字不肯多说,是以现在叫她什么的都有,顾云曦向着大营门口看过去,公孙墨的身影映在一片雪慕之中已经看不真切,想了想,她还是接了过来,她眉头一挑又问,“皇上出战,这营中是谁做主?此战预计能打多久?” 侍卫裂开嘴一笑,“是兵部尚书齐林齐大人,皇上说最迟明日晚间便可归来。” 顾云曦眸光一转点头,鸣笛之声又起,士兵们潮水一般的向着大营之外而去,顾云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知道所有的士兵腾腾而出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中才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而去,齐林待公孙慈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公孙慈嘴上不说可是心中对齐林也是有几分满意的,然而齐家两兄弟俱是出自寒门,现如今虽然有几分功绩,可到底是比不上现在的梁国太子以后的梁国皇帝的,更何况,联姻是加强大燕和梁国邦交最好的方式,公孙慈过去便是皇后,若只是送一个宗室女子过去,大抵只能如贤妃这般。 一个大梁皇后和一个官宦人妻,公孙墨根本不用考虑就能选择,这一次出征将齐林带上,除了齐林来自川西军是一把好手之外,防的便是他留在京中扰了公孙慈的心,顾云曦想起那福雅宫里层层叠叠的菊楼,眉间又拢一层暗色,刚走了没几步,一个雪白的身影便窜了出来,顾云曦蹲下身去,楚衣瞬时便缩进了她的怀里。 公孙墨出征只带了三万人马,这营中还有两万,楚衣的出现足以引发阵阵骚乱,然而顾云曦的身份大家都是知道的,并没有人敢多看她一眼,顾云曦拍了拍楚衣带着她往回走,刚走了没几步,跟在顾云曦脚边的楚衣却忽而低吼了一声,继而整个身子毛发竖立的看向了燕军大营的西面—— 顾云曦顺着楚衣注视的方向看过去,茫茫雪幕之中,穿着白色衣裳静美如婷婷仕女的岳麓山正安然的伫立着! 楚衣从来不会胡闹,顾云曦眸光微眯正待疑惑,脚边的楚衣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竟是一个低吼劲射而出直向着大营门口奔去,顾云曦不过一个怔愣,它白色的身影便不见了踪影。 “楚衣!” 顾云曦大惊,一声断喝,转身拉过旁里一个巡营士兵手里的大马策马追了出去!棉絮一般的大雪不断的落下,几乎要阻住顾云曦的视线,她的身影却如离弦之箭,带着急切与不安,向着白茫茫未知的山野疾驰而去! ------题外话------ 更晚了,今天真是状况百出…… 062偶遇匪乱,无泪赠药 大雪纷飞,白茫茫的山野之间,顾云曦手中的匕首利落挥下,瞬时血光四溅! “嗷呜——” 低吼一声,楚衣转身扑向那手执长剑走向顾云曦背后的男人,尖利的狼牙扣进男人的脖颈,只听得一声惨烈嚎叫,身高七尺的男人捂着脖子上鲜血直流的两个血洞倒地,楚衣似是不解恨,利爪从男人的心口划过,男人颤抖的身形立时便僵在了当地。 顾云曦听得惨叫不为所动,避开迎面而来的逼人寒光,左手以拳变掌拿腕狠折,右手的匕首横拉而过,刺啦一声,满面狰狞的男人面色猛然一顿,低下头去,脖颈之上便出现了一条红艳艳的血口子! 顾云曦将男人倒下去的身体踢开,眸光沉暗的扫向四周不断围过来的壮汉,低低的啜泣声和哀求声响起,顾云曦皱着眉头看着哀哀凄凄抱头蹲在地上的妇孺弱小们,在近百的女人孩子之间,有一位白衣僧人正盘腿坐在地上,此时双手合十闭着眸子喃喃念着什么,顾云曦眸光猛然一缩。 这里距离燕军大营只有几里路程,她来的时候便看到手执刀剑的二三十个骑着大马的大汉正在抢夺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几个男人被绑手绑脚的扔在一边,血流满地,似乎已经断了气,她几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有人向她杀来,一来二去,她不下狠手也没办法—— 顾云曦感受到了周围男人们的杀气,她握紧匕首退后两步,楚衣龇牙咧嘴的站在她的脚边,喉间时不时爆出哼哧哧的出气声,一个个衣衫粗陋的壮汉们似乎畏与楚衣,渐渐地成相围之势,却不敢再走近。 “你是哪里来的杂碎,杀了老子两个兄弟,老子今天非要把你带回寨子煮了不可!” 说话的汉子身上裹着一张黑色狐皮,腰上扎着一条蓝色的带子,大雪天光着膀子仍旧面色如常,一双剑眉斜斜立着,很有几分凶神恶煞,说话的声音更是粗噶难闻,顾云曦眯了眯眸子,心下大抵已经知道了这群人的身份,她抿了抿唇角,“匪也有匪道,欺负一群弱小妇幼,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顾云曦此刻乃是男儿装扮,大氅罩着也看不出身形,她下手狠绝,眸光冷厉,对方虽然是高壮大汉,却也对着小少年生出几分畏惧之心,那首领模样的汉子闻言呸一声,“老子不过是要几两银子过年,有什么道理好讲,你识相的就把身上的钱银留下,老子要你一只手一只脚还能留你一条命!” 周遭的妇人孩童,身上穿着褴褛,可随身带着的包裹却都分量不轻,顾云曦看向这群人的来处,那里正是被南越夺去的大梁边境三城,眸光微眯,顾云曦眸色深沉的看着那汉子开口,“你放了她们,我尚且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那大汉没有想到顾云曦竟然还要威胁他们,当即便哈哈大笑,“放了她们,老子不仅不放人,还要带她们回去给兄弟们解解馋,你这小模样倒乖的很,带回去给兄弟们玩耍玩耍也不错,只要你听话,保不准比她们的待遇还好——” “哈哈哈——” 周围的哄笑声涌起,顾云曦的眸子里闪出几丝厌恶,恰在此时,一道清泠声音响起,“求公子救命,我等俱是从梁地而来,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求公子发发善心,我等做牛做马报公子恩德!” 顾云曦眸光扫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褂子满面脏污的女子正紧紧抱着一个包裹跌坐在人群中眸光恳切的看向她,经她一言,其他人俱是纷纷跟着应和起来,那穿着狐皮的汉子往自己兄弟看一眼,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瘦高个顿时向那女子走了过去! 顾云曦心中一紧,果然看到那瘦高个对着女子心口便是一脚,继而抬手就要去抢女子抱在手里的包袱,女子被那一脚踢得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却是死死的拽着那包袱一点儿不放松,瘦高个一脚踩在女子纤细的手腕上,女子咬紧了下唇闷哼几声,依旧不放手! 顾云曦皱了皱眉,那瘦高个喉间爆出几句粗话,拿着刀的右手瞬间举了起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果终有报,施主身上杀孽太重,还请广结善缘吧。” 瘦高个举起来的刀一顿,满是血腥味的雪地里,白衣僧人面色不动,一句话若春日南风,虽没有沉重的力道震人心神,却还是让瘦高个迟疑了一番,那首领转过头去,“跟个臭和尚费什么话,和尚对我们没用,去杀了他!” 瘦高个点点头,脚从女子手腕上拿开,向着那白衣僧人而去,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僧童本来正躲在白衣僧人的身后,此刻双眸微红的站了出来,拦在白衣僧人的身前挺着胸脯道,“不准动我师父!” 瘦高个狞笑一声,抬刀便向着小僧童扫去,小僧童大义凌然的不动分毫,却在刀风扫来的时候猛的闭上了眸子。 “叮”的一声,顾云曦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直直射向那瘦高个的手臂,瘦高个吃疼,刀锋瞬时一坠砍在了地上,众人都将眸光落在了那和尚身上,并未看到顾云曦怎么出手,此刻那首领面色微变,看到顾云曦手中没了武器,顿时大刀一挥,“兄弟们,都给我上,要活的!” “是!” 众人大喝一声便向着顾云曦而来,顾云曦回身看了看不远处腾腾而起的雪雾,整个人安然的站在那里等着众人冲上来—— 一群眸中泛着冷光的大汉还未近顾云曦的身,一阵破空而响的声音便传了来,顾云曦只觉得自己周身飞过数道墨色急光,下一瞬,一支支箭尾刻着“燕”字的箭矢便插在了那几人的心口,他们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长箭,颤颤巍巍的倒在了地上! “燕军!” “燕军来了!” “首领?” 看着周遭兄弟一个个的倒下,那首领也慌了神,撂下一句“快走”便向着自己的马匹疾奔而去,然而下一瞬,燕军的长箭便牢牢的钉在了他的背心,顾云曦目不斜视的走向人群之中盘腿坐着的白衣僧人,刚走了没几步,一支干净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袍。 顾云曦低下头去,适才那出声求救的女子正定定的仰头看着她,脏污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泛着琥珀色的亮光,她定定的看着顾云曦,许是因为离得近,她眸色一怔之后现出几分意外来—— 顾云曦知道她看明白了什么,居高临下的嘴角一抿,而后倾身看着她,“你叫什么?” “倾颜。” 女子定定的看着顾云曦,开口的声音脆如珠玉,顾云曦点点头,看了看她的包袱一眼,“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就把包袱给他们。” “不。”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执拗,顾云曦眉头一挑,女子将那包袱扯开一点,“别的我可以给他们,可是我的笔绝对不让那些人渣拿走。”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那包袱里并非什么金银珠宝,只不过是文房四宝而已,几只笔的尾端更是写着云宋灵华几字,价值不菲。 旁里同行的几个女人因为解除了危机停止了哭泣,此刻听到倾颜说的话嗤笑一声,倾颜恍若不觉,仍旧只定定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并不想知道这个姑娘到底有什么执着,她抿着唇想了一想道,“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们包袱。” 倾颜眼角微微一扬,恰在此时,顾云曦身后响起几声脚步声,转过身去,乃是齐林,他朝她微微点点头,“姑娘可好?” 倾颜放开顾云曦的衣摆,顾云曦转身点点头,“我没事,这些人大抵是这岳麓山之中的山匪,现如今正值战时,不必去管那么多,倒是这些人——” 齐林眉心微皱,“姑娘,这些都是从梁地而来的流民。” 倾颜再度拉住了顾云曦的衣摆,连周围的其他人都看向了顾云曦,那种眼巴巴的祈求,顾云曦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倾颜抿了抿唇角,“南越和大梁打仗,我们的城池现如今是南越的了,南越觉得我们是梁人,梁国觉得我们是南越人,都不容我们留下,我们,我们只好来大燕,连着走了好几天,却遇到这样的大雪天,我们这里的人好些生了病,好些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本以为遇到山匪已是死路一条,却不想,却不想姑娘出现救了我们,姑娘……” 倾颜说不下去了,顾云曦却知道她的意思,大雪不会停,还可能会封山,而此去大燕走到有人烟的城镇凭他们的速度至少还要四五天,此刻是战时,大燕当地官府能不能准他们入城也是未知,这些人,只怕一半都会死在路上,虽然是误打误撞救的人,可要她明知道结果还看着这么多人去死,她…… 齐林披着玄色的披风,面色因为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有几分古铜色的刚毅,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之中自成一道风景,他定定的看着顾云曦眉间的犹豫,心中有几分担心。 “燕军正在备战,此处亦不是久留之地,你们既然不是大燕子民朝廷也没有义务护你们周全。”顾云曦淡淡开口,齐林面色一松,其他人却是沉沉的垂下了头。 “边境三城在大梁统治之下有几十年之久,梁太子宅心仁厚,定然不会看到你们流离失所,大燕与梁地情谊深厚,我能给你们的只是一些路上用得的到的干粮,此去大梁只要两日,你们还是退回大梁去吧。”顾云曦将众人面色看在眼里,想了想又道,“我可让人准备一份通关路引,你们进入大梁不会受阻。” 众人失望的眸光之中又现出几分希望来,齐林眉心一皱,说不出来太坏,也绝不是那么好,顾云曦转身看向齐林,齐林摸摸鼻子,压低了声音道,“通关路引要等到明日晚间。” 顾云曦瞬时明白了,同样偏头压低了声音问齐林,“可否给他们干粮……外加……两顶帐篷?” 齐林无奈苦笑,“可以。” 顾云曦松一口气,颇有几分抱歉加感激的看一眼齐林,转过身去眸光冷冽的看向倾颜等人,“通关路引需要等到明日,稍后我会让人给你们两顶帐篷,西面有一个山坳,你们只能留在那里,可有异议?” 能有两顶帐篷遮挡风雪已经是极好,倾颜嘴角扬起朝着顾云曦深深的磕了两个头,其他人或许还想要其他,但此刻也不能再说,便见样学样也跟着磕起头来,顾云曦转脸看向齐林的时候眼底变了眼色,到底这不是齐林本来该做的事,“齐尚书,这件事——” 齐林眼中的顾云曦充满了神奇的色彩,更是少见的这般示弱,再说她在皇上和成王心中的地位都不同凡响,他嘴角微勾,“姑娘放心,我自会让人去做的。” 顾云曦这才安了心,又交代了两句,她转身走向站在那里等她的白衣僧人。 “无泪大师。” 顾云曦双手合十对着无泪一拜,在这里看到无泪她实在是意外至极,看了看无泪身边站着的小僧童,顾云曦嘴角扬起,“静禅小师傅。” 静禅眸色奇怪的看了她几眼,抬手将她的匕首还给她,顾云曦接过,静禅便垂着眸子不再看她,顾云曦一笑,只当他还在别扭当日两人相争之事,无泪笑意温和的看着顾云曦,“小友还认得贫僧。” “但凡是见过大师的只怕都忘不得,大师为何出现在此处?” “贫僧本就是要去大燕的,只是到大梁的时候遇到了这些人无家可归要往大燕来,她们之中有几个人患了伤寒,贫僧略通医术,便和他们一道给照看一二,不曾想到今日里遇上这样的事,幸亏小友来的及时。” 顾云曦点点头,“原来如此,想来是我和大师有缘。” 无泪点头,眼底的笑意透着几分温暖兴味,顾云曦心头一跳,只听得无泪继续道,“慧锦告诉贫僧小友曾去过白塔寺,只可惜那时候贫僧外出游历,并未在寺中。” 顾云曦皱眉,惊讶,“大师怎么知道?” 风雪渐大,无泪转动着手中佛珠温和一笑,“不仅知道这个,贫僧还知道是我那师弟带着小友一起去的,说来贫僧还有几分惊讶,我这师弟十年之前在寺中为圣仪皇后立了一盏长明灯为其祈福,那灯非得师弟亲点不可,师弟在外十年,是以灯烛便熄了十年,十年之后皇后娘娘虽已亡故,可师弟到底是孝心不灭。” 顾云曦紧了紧握着的拳头,风声呼啸而过,她的心里瞬间也溢满了某种情绪,无言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淡淡一笑,“贫僧出自楚国长安相国寺,当年几位皇子出生之时正是楚国周边几个部族大战之时,后来二皇子因病夭折,皇后娘娘便想着或许是杀戮太多损了命数,随后三位皇子俱是拜入佛门为俗家弟子,因是天家贵胄,是以与贫僧同是‘无’字辈。” “无”字辈—— 顾云曦面上染上一抹隐忍的凄凄之色,眼底微光闪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泪看在眼里,手中转动着的佛珠微微一顿,“师弟此前与长安遇刺,现如今虽已没有大碍,却还是在将养。” 无泪转眼看了看周遭向西面移动的人群,颇为感叹的一叹,“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小友良善如此,贫僧真是欣慰——” 说着话,无泪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青色玉质的药瓶出来,“这是我佛门之中的万灵丹,但凡是不可解之痛,不可解之毒,都可以此药暂缓毒性保住性命,小友收下吧。” 顾云曦回神,看着那翠*滴的药瓶,她有几分犹豫,恰在此时,一直没怎么动作的楚衣忽而窜到了顾云曦脚边,它仰头看着那玉质的小药瓶低低的吼了两声,继而便有些不安的在顾云曦脚边团团转着,无泪看着这小雪狼一笑,“这小家伙倒是喜欢,小友收下吧,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顾云曦不好再推辞,伸手接过的时候触到温润的玉色的一股子温凉,就好像有人的体温一般,她紧紧的握了握,抬头看向无泪,“大师若是不急——” “小友无须客气,贫僧正要急着赶路,小友不必相留,你我还有再见的机会。” 顾云曦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是挽留无泪也不过是请他道燕军大营之中转一圈,当即便应了无泪,她对着无泪一福,“多谢大师赠药,既然如此,云曦不远送了。” 无泪点点头,便向着北面抬步而走,静禅瞟了顾云曦一眼抬步跟在了无泪的身后,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雪幕之中越走越远,顾云曦握紧了药瓶孤零零的站在了当地,雪越下越大,几乎打湿了她的肩头,顾云曦看了一眼那青玉药瓶,心中莫名一乱。 远处,静禅抬起头不解的看了一眼无泪,“师父,我们不是才见过师叔嘛?你怎么不告诉那个人。” 无泪一笑,摸摸他的头,不语。 静禅又不解的看无泪一眼,“师父,那药不是师叔的吗?你为什么说是你的,出家之人不打诳语。” 无泪一笑,摸摸静禅的头,“为师说那药是佛门之中的,你师叔是佛门弟子,他的不就是佛门之中的吗?” “奥。” 小静禅低着头皱眉,似乎并没有那么明白。 ------题外话------ 各位小主们,儿童节快乐!咱们都是未满十六岁的豆蔻儿童啊喂~ 062偶遇匪乱,无泪赠药 大雪纷飞,白茫茫的山野之间,顾云曦手中的匕首利落挥下,瞬时血光四溅! “嗷呜——” 低吼一声,楚衣转身扑向那手执长剑走向顾云曦背后的男人,尖利的狼牙扣进男人的脖颈,只听得一声惨烈嚎叫,身高七尺的男人捂着脖子上鲜血直流的两个血洞倒地,楚衣似是不解恨,利爪从男人的心口划过,男人颤抖的身形立时便僵在了当地。 顾云曦听得惨叫不为所动,避开迎面而来的逼人寒光,左手以拳变掌拿腕狠折,右手的匕首横拉而过,刺啦一声,满面狰狞的男人面色猛然一顿,低下头去,脖颈之上便出现了一条红艳艳的血口子! 顾云曦将男人倒下去的身体踢开,眸光沉暗的扫向四周不断围过来的壮汉,低低的啜泣声和哀求声响起,顾云曦皱着眉头看着哀哀凄凄抱头蹲在地上的妇孺弱小们,在近百的女人孩子之间,有一位白衣僧人正盘腿坐在地上,此时双手合十闭着眸子喃喃念着什么,顾云曦眸光猛然一缩。 这里距离燕军大营只有几里路程,她来的时候便看到手执刀剑的二三十个骑着大马的大汉正在抢夺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几个男人被绑手绑脚的扔在一边,血流满地,似乎已经断了气,她几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有人向她杀来,一来二去,她不下狠手也没办法—— 顾云曦感受到了周围男人们的杀气,她握紧匕首退后两步,楚衣龇牙咧嘴的站在她的脚边,喉间时不时爆出哼哧哧的出气声,一个个衣衫粗陋的壮汉们似乎畏与楚衣,渐渐地成相围之势,却不敢再走近。 “你是哪里来的杂碎,杀了老子两个兄弟,老子今天非要把你带回寨子煮了不可!” 说话的汉子身上裹着一张黑色狐皮,腰上扎着一条蓝色的带子,大雪天光着膀子仍旧面色如常,一双剑眉斜斜立着,很有几分凶神恶煞,说话的声音更是粗噶难闻,顾云曦眯了眯眸子,心下大抵已经知道了这群人的身份,她抿了抿唇角,“匪也有匪道,欺负一群弱小妇幼,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顾云曦此刻乃是男儿装扮,大氅罩着也看不出身形,她下手狠绝,眸光冷厉,对方虽然是高壮大汉,却也对着小少年生出几分畏惧之心,那首领模样的汉子闻言呸一声,“老子不过是要几两银子过年,有什么道理好讲,你识相的就把身上的钱银留下,老子要你一只手一只脚还能留你一条命!” 周遭的妇人孩童,身上穿着褴褛,可随身带着的包裹却都分量不轻,顾云曦看向这群人的来处,那里正是被南越夺去的大梁边境三城,眸光微眯,顾云曦眸色深沉的看着那汉子开口,“你放了她们,我尚且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那大汉没有想到顾云曦竟然还要威胁他们,当即便哈哈大笑,“放了她们,老子不仅不放人,还要带她们回去给兄弟们解解馋,你这小模样倒乖的很,带回去给兄弟们玩耍玩耍也不错,只要你听话,保不准比她们的待遇还好——” “哈哈哈——” 周围的哄笑声涌起,顾云曦的眸子里闪出几丝厌恶,恰在此时,一道清泠声音响起,“求公子救命,我等俱是从梁地而来,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求公子发发善心,我等做牛做马报公子恩德!” 顾云曦眸光扫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褂子满面脏污的女子正紧紧抱着一个包裹跌坐在人群中眸光恳切的看向她,经她一言,其他人俱是纷纷跟着应和起来,那穿着狐皮的汉子往自己兄弟看一眼,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瘦高个顿时向那女子走了过去! 顾云曦心中一紧,果然看到那瘦高个对着女子心口便是一脚,继而抬手就要去抢女子抱在手里的包袱,女子被那一脚踢得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却是死死的拽着那包袱一点儿不放松,瘦高个一脚踩在女子纤细的手腕上,女子咬紧了下唇闷哼几声,依旧不放手! 顾云曦皱了皱眉,那瘦高个喉间爆出几句粗话,拿着刀的右手瞬间举了起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果终有报,施主身上杀孽太重,还请广结善缘吧。” 瘦高个举起来的刀一顿,满是血腥味的雪地里,白衣僧人面色不动,一句话若春日南风,虽没有沉重的力道震人心神,却还是让瘦高个迟疑了一番,那首领转过头去,“跟个臭和尚费什么话,和尚对我们没用,去杀了他!” 瘦高个点点头,脚从女子手腕上拿开,向着那白衣僧人而去,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僧童本来正躲在白衣僧人的身后,此刻双眸微红的站了出来,拦在白衣僧人的身前挺着胸脯道,“不准动我师父!” 瘦高个狞笑一声,抬刀便向着小僧童扫去,小僧童大义凌然的不动分毫,却在刀风扫来的时候猛的闭上了眸子。 “叮”的一声,顾云曦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直直射向那瘦高个的手臂,瘦高个吃疼,刀锋瞬时一坠砍在了地上,众人都将眸光落在了那和尚身上,并未看到顾云曦怎么出手,此刻那首领面色微变,看到顾云曦手中没了武器,顿时大刀一挥,“兄弟们,都给我上,要活的!” “是!” 众人大喝一声便向着顾云曦而来,顾云曦回身看了看不远处腾腾而起的雪雾,整个人安然的站在那里等着众人冲上来—— 一群眸中泛着冷光的大汉还未近顾云曦的身,一阵破空而响的声音便传了来,顾云曦只觉得自己周身飞过数道墨色急光,下一瞬,一支支箭尾刻着“燕”字的箭矢便插在了那几人的心口,他们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长箭,颤颤巍巍的倒在了地上! “燕军!” “燕军来了!” “首领?” 看着周遭兄弟一个个的倒下,那首领也慌了神,撂下一句“快走”便向着自己的马匹疾奔而去,然而下一瞬,燕军的长箭便牢牢的钉在了他的背心,顾云曦目不斜视的走向人群之中盘腿坐着的白衣僧人,刚走了没几步,一支干净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袍。 顾云曦低下头去,适才那出声求救的女子正定定的仰头看着她,脏污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泛着琥珀色的亮光,她定定的看着顾云曦,许是因为离得近,她眸色一怔之后现出几分意外来—— 顾云曦知道她看明白了什么,居高临下的嘴角一抿,而后倾身看着她,“你叫什么?” “倾颜。” 女子定定的看着顾云曦,开口的声音脆如珠玉,顾云曦点点头,看了看她的包袱一眼,“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就把包袱给他们。” “不。”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执拗,顾云曦眉头一挑,女子将那包袱扯开一点,“别的我可以给他们,可是我的笔绝对不让那些人渣拿走。”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那包袱里并非什么金银珠宝,只不过是文房四宝而已,几只笔的尾端更是写着云宋灵华几字,价值不菲。 旁里同行的几个女人因为解除了危机停止了哭泣,此刻听到倾颜说的话嗤笑一声,倾颜恍若不觉,仍旧只定定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并不想知道这个姑娘到底有什么执着,她抿着唇想了一想道,“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们包袱。” 倾颜眼角微微一扬,恰在此时,顾云曦身后响起几声脚步声,转过身去,乃是齐林,他朝她微微点点头,“姑娘可好?” 倾颜放开顾云曦的衣摆,顾云曦转身点点头,“我没事,这些人大抵是这岳麓山之中的山匪,现如今正值战时,不必去管那么多,倒是这些人——” 齐林眉心微皱,“姑娘,这些都是从梁地而来的流民。” 倾颜再度拉住了顾云曦的衣摆,连周围的其他人都看向了顾云曦,那种眼巴巴的祈求,顾云曦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倾颜抿了抿唇角,“南越和大梁打仗,我们的城池现如今是南越的了,南越觉得我们是梁人,梁国觉得我们是南越人,都不容我们留下,我们,我们只好来大燕,连着走了好几天,却遇到这样的大雪天,我们这里的人好些生了病,好些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本以为遇到山匪已是死路一条,却不想,却不想姑娘出现救了我们,姑娘……” 倾颜说不下去了,顾云曦却知道她的意思,大雪不会停,还可能会封山,而此去大燕走到有人烟的城镇凭他们的速度至少还要四五天,此刻是战时,大燕当地官府能不能准他们入城也是未知,这些人,只怕一半都会死在路上,虽然是误打误撞救的人,可要她明知道结果还看着这么多人去死,她…… 齐林披着玄色的披风,面色因为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有几分古铜色的刚毅,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之中自成一道风景,他定定的看着顾云曦眉间的犹豫,心中有几分担心。 “燕军正在备战,此处亦不是久留之地,你们既然不是大燕子民朝廷也没有义务护你们周全。”顾云曦淡淡开口,齐林面色一松,其他人却是沉沉的垂下了头。 “边境三城在大梁统治之下有几十年之久,梁太子宅心仁厚,定然不会看到你们流离失所,大燕与梁地情谊深厚,我能给你们的只是一些路上用得的到的干粮,此去大梁只要两日,你们还是退回大梁去吧。”顾云曦将众人面色看在眼里,想了想又道,“我可让人准备一份通关路引,你们进入大梁不会受阻。” 众人失望的眸光之中又现出几分希望来,齐林眉心一皱,说不出来太坏,也绝不是那么好,顾云曦转身看向齐林,齐林摸摸鼻子,压低了声音道,“通关路引要等到明日晚间。” 顾云曦瞬时明白了,同样偏头压低了声音问齐林,“可否给他们干粮……外加……两顶帐篷?” 齐林无奈苦笑,“可以。” 顾云曦松一口气,颇有几分抱歉加感激的看一眼齐林,转过身去眸光冷冽的看向倾颜等人,“通关路引需要等到明日,稍后我会让人给你们两顶帐篷,西面有一个山坳,你们只能留在那里,可有异议?” 能有两顶帐篷遮挡风雪已经是极好,倾颜嘴角扬起朝着顾云曦深深的磕了两个头,其他人或许还想要其他,但此刻也不能再说,便见样学样也跟着磕起头来,顾云曦转脸看向齐林的时候眼底变了眼色,到底这不是齐林本来该做的事,“齐尚书,这件事——” 齐林眼中的顾云曦充满了神奇的色彩,更是少见的这般示弱,再说她在皇上和成王心中的地位都不同凡响,他嘴角微勾,“姑娘放心,我自会让人去做的。” 顾云曦这才安了心,又交代了两句,她转身走向站在那里等她的白衣僧人。 “无泪大师。” 顾云曦双手合十对着无泪一拜,在这里看到无泪她实在是意外至极,看了看无泪身边站着的小僧童,顾云曦嘴角扬起,“静禅小师傅。” 静禅眸色奇怪的看了她几眼,抬手将她的匕首还给她,顾云曦接过,静禅便垂着眸子不再看她,顾云曦一笑,只当他还在别扭当日两人相争之事,无泪笑意温和的看着顾云曦,“小友还认得贫僧。” “但凡是见过大师的只怕都忘不得,大师为何出现在此处?” “贫僧本就是要去大燕的,只是到大梁的时候遇到了这些人无家可归要往大燕来,她们之中有几个人患了伤寒,贫僧略通医术,便和他们一道给照看一二,不曾想到今日里遇上这样的事,幸亏小友来的及时。” 顾云曦点点头,“原来如此,想来是我和大师有缘。” 无泪点头,眼底的笑意透着几分温暖兴味,顾云曦心头一跳,只听得无泪继续道,“慧锦告诉贫僧小友曾去过白塔寺,只可惜那时候贫僧外出游历,并未在寺中。” 顾云曦皱眉,惊讶,“大师怎么知道?” 风雪渐大,无泪转动着手中佛珠温和一笑,“不仅知道这个,贫僧还知道是我那师弟带着小友一起去的,说来贫僧还有几分惊讶,我这师弟十年之前在寺中为圣仪皇后立了一盏长明灯为其祈福,那灯非得师弟亲点不可,师弟在外十年,是以灯烛便熄了十年,十年之后皇后娘娘虽已亡故,可师弟到底是孝心不灭。” 顾云曦紧了紧握着的拳头,风声呼啸而过,她的心里瞬间也溢满了某种情绪,无言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淡淡一笑,“贫僧出自楚国长安相国寺,当年几位皇子出生之时正是楚国周边几个部族大战之时,后来二皇子因病夭折,皇后娘娘便想着或许是杀戮太多损了命数,随后三位皇子俱是拜入佛门为俗家弟子,因是天家贵胄,是以与贫僧同是‘无’字辈。” “无”字辈—— 顾云曦面上染上一抹隐忍的凄凄之色,眼底微光闪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泪看在眼里,手中转动着的佛珠微微一顿,“师弟此前与长安遇刺,现如今虽已没有大碍,却还是在将养。” 无泪转眼看了看周遭向西面移动的人群,颇为感叹的一叹,“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小友良善如此,贫僧真是欣慰——” 说着话,无泪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青色玉质的药瓶出来,“这是我佛门之中的万灵丹,但凡是不可解之痛,不可解之毒,都可以此药暂缓毒性保住性命,小友收下吧。” 顾云曦回神,看着那翠*滴的药瓶,她有几分犹豫,恰在此时,一直没怎么动作的楚衣忽而窜到了顾云曦脚边,它仰头看着那玉质的小药瓶低低的吼了两声,继而便有些不安的在顾云曦脚边团团转着,无泪看着这小雪狼一笑,“这小家伙倒是喜欢,小友收下吧,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顾云曦不好再推辞,伸手接过的时候触到温润的玉色的一股子温凉,就好像有人的体温一般,她紧紧的握了握,抬头看向无泪,“大师若是不急——” “小友无须客气,贫僧正要急着赶路,小友不必相留,你我还有再见的机会。” 顾云曦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是挽留无泪也不过是请他道燕军大营之中转一圈,当即便应了无泪,她对着无泪一福,“多谢大师赠药,既然如此,云曦不远送了。” 无泪点点头,便向着北面抬步而走,静禅瞟了顾云曦一眼抬步跟在了无泪的身后,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雪幕之中越走越远,顾云曦握紧了药瓶孤零零的站在了当地,雪越下越大,几乎打湿了她的肩头,顾云曦看了一眼那青玉药瓶,心中莫名一乱。 远处,静禅抬起头不解的看了一眼无泪,“师父,我们不是才见过师叔嘛?你怎么不告诉那个人。” 无泪一笑,摸摸他的头,不语。 静禅又不解的看无泪一眼,“师父,那药不是师叔的吗?你为什么说是你的,出家之人不打诳语。” 无泪一笑,摸摸静禅的头,“为师说那药是佛门之中的,你师叔是佛门弟子,他的不就是佛门之中的吗?” “奥。” 小静禅低着头皱眉,似乎并没有那么明白。 ------题外话------ 各位小主们,儿童节快乐!咱们都是未满十六岁的豆蔻儿童啊喂~ 063往事锥心,现实不安 齐林一声令下事情果然事半功倍,顾云曦御马到了那山坳的时候帐篷已经搭好,虽然人挤人的不那么宽敞,可是顾云曦明白自己的立场,她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些了,风雪急骤,一点儿也没有减缓的趋势,顾云曦正要调转马头准备回营,那营帐的帘子被人一掀,顾云曦眼见得一个身穿青衣褂子的女子倒退着被推了出来。 女子身形一颤,定定的跌倒在了雪地里,而那帐内似乎有人抵住了帐帘,女子无助的看了看那合上的帘幕,轻咳了几声低下了头去。 眉心一皱,顾云曦跳下马来,她走到那女子身边,“倾颜,怎么回事?” 倾颜抬头看到竟然是顾云曦,眸光猛然大亮,因为适才被人踢打过,此刻她的眉头还因为疼痛紧皱着,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顾云曦眼底透着一股子关切,倾颜心底生出一股子暖意,看着嘴角几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云曦微微弯腰倾身,看了那帐帘一眼,“她们不让你待在帐篷里?” 倾颜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倾颜家道中落,此前在青楼之中以抚琴为生,这里面的大都是三城之中的富贵夫人们,自然是觉得倾颜脏污。” 顾云曦眸光微眯,倾颜却又猛的抬起头来,她缓缓的撑着地站起身来,眼角微挑的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虽然这些差点丢了命的贵夫人觉得倾颜脏污,可倾颜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好,盛事之时倾颜抚琴为生买胭脂水粉,乱世之时倾颜力求生存买笔墨,里面那些嘲笑轻视我的人,无论是盛事乱世,都不过只是依附男人的寄生虫而已!” 顾云曦心头一动,转而问倾颜,“为何乱世买笔?” 倾颜嘴角微勾,眸光直直的看着顾云曦隐隐生出几抹风华之色,“乱世之中英豪辈出,世事更是瞬息万变,都说时势造英雄,男儿举剑争天,倾颜则要用笔记下这战火烽烟之中的每一颗英雄肝胆,还要记下这诸国间的跌宕命数,功过是非,好留给后人评说!” 风声呼啸而来,倾颜面上满是脏污之色,此刻头发被吹起来,凌乱的散与头脸之上,顾云曦却从这样的狼狈之中看出了这个女子的灼灼风华,她眸光微眯,“倾颜想做史官?” 倾颜低下眸子,“世人哪里能许女子为官,倾颜不敢,倾颜只想自己写,总能传的下去。” 顾云曦嘴角一勾,黑色的大氅映的她面色雪白,这一笑更是带着几分春日暖阳般的温暖,倾颜看的心中一紧,只听见顾云曦声中含有几分傲气的道,“谁说女子不能为官,倾颜,你看着吧,这世上总能有女子说话的权力,你的笔你留着,总有一天你能以天下尊崇的身份记下这段历史,你记下的东西,也一定能成为后世之人的瑰宝。” 倾颜眸光大亮,瞬时看着顾云曦的眸光便带上了尊崇,看着顾云曦干净傲然的笑意,倾颜忽而被那样的笑刺得眯了眼,很多年后,倾颜曾想,命运总是这样的出其不意,又总是这样的让人觉得惊喜,如果没有南越人反击,如果没有乱匪的掠夺,她怎么会遇到这样明亮的人物,而彼时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曾想到未来的时光之中她会如何以她纤弱的身量创下怎样的天地,但是那一刻,倾颜就是固执的认为她说的这样一句话一定能够实现! 初见之时,她就以这般仰望的姿态在看她,时光流转日月洪荒,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仰望的姿态也从没有变过,倾颜那个时候才知道,这样一种只凭着直觉就相信她的感觉叫做臣服,从一开始,她就对她臣服。 顾云曦拍拍怔愣的倾颜肩膀,转身大步走向那紧闭着的帐帘,倾颜微微一愣,只看到她穿着的大氅随风一扬,在雪幕之中掀起锋利的弧度,她紧了紧双拳,默默地跟了上去。 啪的一声,顾云曦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了帐帘之上,帐内果然有人堵在门口,此刻被顾云曦一脚踢得惨叫一声扑到在地,顾云曦大踏步的走进去,身边的楚衣龇牙咧嘴的嗤嗤喘气,帐内被那动静惊得众人顿时面色大变,看到是顾云曦走进来又是一松,继而又看到顾云曦身后站着的倾颜,眸光便变得沉暗许多了。 顾云曦将眸光扫过帐内众人,嘴角微微一勾,直直的看向了那个被她一脚踢倒在地的中年妇人,“军帐乃是燕军所拨,我倒想问一问,是谁这样无理霸道把同伴赶出去的?” 扑倒在地的妇人吃疼,本想开口冒几句话,爬起来看到是顾云曦口边的话顿时堵了回去,此刻面对着顾云曦冷厉的眸光,再想到此前她身手果决杀人时候的样子,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顾云曦淡淡的一笑,依旧看着那妇人,“嗯?” 那妇人一抖,瞬时畏缩的瞟向了军帐正中坐着的几个人,那是整个军帐之中最好的位置,地上铺着几件袍子,一个身着黄色褂子的中年妇人坐在正中,另两个身穿青色夹袄襦裙的十四五岁小姑娘坐在她的身边,此刻顾云曦看过去,几个人眼底虽然有一丝畏色,却还是趾高气扬的模样。 顾云曦冷笑一声,贵族常常都自命清高的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真是改不掉的劣根性,顾云曦大踏步的走过去,指着其中一个小姑娘,“你,起来。” 小姑娘面上到还算干净,显然一路上没吃什么苦,此刻被顾云曦冷着眉眼居高临下的轻声一喝,顿时吓呆了,顾云曦眸光一暗,旁里的妇人扭扭捏捏的将女儿拉了起来,顾云曦嘴角微扬,指了指妇人另一边,“去那里坐着。” 一个人坐着显得宽敞,两个人坐着显然就不那么舒服了,顾云曦手腕一沉,袖子里的匕首顿时落在了手中,妇人见之面色一变,当即将小姑娘拉了过去,顾云曦眸光微眯,手起刀落利落的在地上一划,地上的绫罗锦缎顿时断了开来,顾云曦看了周围人一眼,“我只准你们在此一夜,若再有谁不知好歹,当如此衣!” 众人顿时身形微颤的低下了头去,顾云曦解下身上的大氅扔到地上那堆碎衣服上,转身看向倾颜,“倾颜,这是你的位子。” 倾颜深吸一口气,抱紧了自己的包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顾云曦收回匕首,走到倾颜面前道,“稍后会有人送来干粮,你等着便好。” 倾颜愣愣的点点头,看着顾云曦纤细的肩头由不得想问一句你冷不冷,可是顾云曦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倾颜只好将此话无声的吞进了肚子里。 掀帘而出,翻身上马,顾云曦没多时便回到了燕军大营之中,此刻天色已经不早,顾云曦身上没了大氅自然是冷的不行,一回去便钻进了自己的军帐,紫兰正等的焦心,看到顾云曦回来不由得面色大喜,转眼看到她身上的大氅不见了,整个人更是冻得面色发白,不由得沉下了嘴角,“姑娘,这是怎么了,大氅呢,那可是皇上赏的——” 顾云曦瞥她一眼,径直走到了火炉旁边,“送人了,去倒杯热茶来。” 紫兰依言去倒了杯茶递到了顾云曦手里,转而去拿了另一件狐裘披肩来围在了她的肩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顾云曦有几分不安,“寒原之上的天气只怕更差,这雪却是半分不见小——” 紫兰笑嘻嘻坐在顾云曦身边,“姑娘担心皇上啊?” 顾云曦眉心一皱,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低低的道,“我只希望这南征快些结束。” 紫兰没听清楚,顾云曦却在此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向外走去,紫兰赶忙跟上,顾云曦却是挥了挥手,“不必了,我去中军大帐一趟。” 掀开帐帘,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顾云曦拢了拢肩上的披肩脚下疾行,中军大帐之内亮着昏黄的灯火,顾云曦看了那守卫一眼,守卫当即掀开长帘让她进门,齐林正和此次随军的两个参将在整理战报,顾云曦进去的时候两个参将正往外走,齐林看到她来了面色如常的点点头,“姑娘。” 顾云曦走过去坐下,“怎么样?” 齐林将大帐之内的灯火挑的亮了些,闻言安抚的看了她一眼,“你且放心,这一次虽然行军十分迅速,路上收到的情报却一点儿不少,皇上带着三万兵马定然必胜。” 顾云曦点点头,“齐林,你可知道皇上是否准备好了去打南越?” 齐林走到顾云曦对面坐下,听闻此话眉头一挑,“皇上已经和梁太子达成借兵共识,梁国边境三城绝不能被南越这样夺去,虽然皇上没有下令,可是我想等皇上明日归来之时必定是要去的,此地距离南越在边境三城的驻扎兵马并不远。” 顾云曦想了想,“边境三城现如今坐阵的是谁?” “洛萧对那边的境况封锁的很紧,目前为止我们知道的不多,要清清楚楚知道那边的布防至少还要两日。” 齐林并无着急之色的道,顾云曦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冬猎的午后,她和公孙成霖赛马归来,却遇到了被众人欺负的异国质子,洛萧,顾云曦很难想象那样的一个人挥斥万军的样子,想了想,顾云曦看向齐林,“今日里的流民全部来自边境三城,她们一路走来,至少应该知道些什么,南越军中绝不止洛萧一人——” 说着话,顾云曦几乎就要站起身来,她想到了倾颜,这个要记录下诸国英雄豪杰的姑娘会不会将洛萧手下的战将都写进她的书册里?甚至连发生在边境三城的大小事件都一起写进去? 顾云曦有些迫不及待,齐林见她就要走,免不得眉头一皱,“姑娘去哪里?” 顾云曦一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出营一会儿,你不必担心。” 齐林大抵知道在这荒郊野岭的她要去哪里,当即便跟着她出了大帐,亲自点了十多个侍卫跟着她才放心,顾云曦策马而上,此时的风雪减小,天色虽然极近全黑但是被夜间的雪光反照着也并非不识路,扬鞭出营,直向着西面的山坳而去。 两炷香的狂奔之后,山坳之中的两顶帐篷已经遥遥在望,顾云曦眼利的发现帐篷之外竟然立着十多匹燕军战马,在那些战马之后更有许多人影簇拥在一起围在那帐篷之外的雪地上,夜风袭来,顾云曦似乎还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哭嚎! 心中涌起一抹不安,顾云曦手中的马鞭重重的落在了马背上,越来越近,顾云曦越是看的清楚,在那十多匹战马上都绑着一个包袱,应该是齐林让他们送来的军粮,可是为什么应该在帐篷里的女人孩子们都在外面! 十来个燕军团团围在那群瑟瑟发抖的女人孩子周围,更有甚者还高高举起鞭子朝着正在哭嚎的人鞭打了下去,顾云曦朝那两顶安安静静的帐篷看过去,紧紧的皱了眉! “你们这些狗贼!还我女儿来啊——” “不得好死的燕狗——” 顾云曦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地,眼看着一个燕军士兵又举起了手中的鞭子,顾云曦一声厉喝,“住手!” 女人的哭喊声太大,加上雪地之中马蹄声并不那么大,士兵们没有及时的发现正向着他们靠近的顾云曦等人,一声厉喝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向着顾云曦这边看了过去,顾云曦马鞭猛抽几下,不多时便靠近了众人,看着一个个面色难看的燕军士兵们,顾云曦扫过地上瑟缩的人群,下午那个占着军帐最好位子的妇人却是猛然将愤恨的目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顾云曦眸光冷厉的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士兵,“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哪个营的人马?” 士兵似乎是认得顾云曦的,此刻又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中军大帐侍卫队,缩着脖子道,“小人是辎重营的。” 顾云曦眯了眸子,“你还没有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 “畜生!” 那恨恨看着顾云曦的妇人忽而向着顾云曦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双目爆红的样子似乎想将顾云曦撕吞入腹,顾云曦骑在马背上,那妇人刚走了两步就被身上的衣裙绊倒在地,却还是恨恨的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看向顾云曦道,“畜生,你们这些畜生,你们还我女儿来,枉我将你当做好人,却不想……不得好死啊……” 凄厉又破碎的声音回荡在这小小的山坳里,顾云曦猛然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军帐,她眸光凌厉的扫了站在外面的士兵一眼,无人敢与她对视,一股子冰冷的寒意漫上了她的全身,耳边还有妇人的咒骂嘶吼声,顾云曦下得马来,紧紧握着马鞭朝着军帐一步步而去。 脚下踩着雪的咯吱咯吱声不断,顾云曦的一颗心却因为从风中传来的一声声暧昧的呻吟和压抑的哭喊彻底变冷,变硬,从后面跟上来的侍卫长拦住了顾云曦,上了几分年纪的老兵虽然沉默寡言却极得公孙墨的信任,此刻眸光之中带着暗色的看着她,“姑娘留步,让属下去——” 顾云曦眸色森寒的看着那落下的帐帘,坚定地推开的那侍卫长的手臂,一步步的靠近,走到那帐帘门口的时候,顾云曦忽然手腕一转,抬手之时一道寒光闪过,那直直垂着的帘幕刺啦一声,整个断成了两截堪堪的落在了地上。 借着惨淡的月光看进去,两个光着的男人正分别ya在两个女子的身上,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此刻正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趴在冷硬的雪地上,两个男人紧紧地贴住地上的女子,一声又一声粗重的喘息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落在这军帐之中,直让顾云曦心底压着的那一抹疼痛山洪海浪一般侵袭而来—— 眸光之中爆出一抹滔天恨意,顾云曦豁然转身,猛的抽出了侍卫长腰间的长刀! 刀刃破空之声夹杂着凌烈的寒风让正沉浸在无边情yu之中的两个男人回了神,看到军帐门口的身影,他们甚至有一瞬的不可置信,然而下一刻,看到那执刀步步向他们走过来的人,他们只觉得一股子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呼吸! 面色大变的从女子身上爬下来,两个男人慌乱的用衣摆遮住下ti,看着浑身上下都带着杀伐之气的女子以手撑地向后摸索后退,“你,你要做什么,她们,不过是几个流民而已,我们,我们——” 地上的女子被折磨的没了力气,雪白之间耻辱的痕迹一点点的刺痛了顾云曦的眼,她长刀一挑,地上破碎的衣物勉强遮住了她们赤luo的身体,压抑的呜咽沉闷的落顾云曦的心头,好似一记重锤,顾云曦手腕一转,寒利的刀光一闪而逝,那离她最近的男人辩解的话还未出口顾云曦手中的长刀便从他的脖颈划过,长长的一道血口子,狰狞的向外冒着血泡,咕哝几声,男子大睁着双眸再没了声息。 顾云曦脚步不停的向着那十步之外的另一人走去,男人被顾云曦的一刀吓得面无人色,看着她不断的走来,满面畏色的道,“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爹是晋南军主帅,连皇上都礼让三分,你,你不能杀我——” 顾云曦眸色不动,脚步稳健,抬手扬刀的那一刹,身后的侍卫长站到了她的身后,“姑娘,他还不能死。” 顾云曦豁然转头,四目相对,侍卫长眼底的坚持已经说明了一切,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挥起的刀仍旧毫不犹豫的落了下去,寒光掠过,一声惨叫从军帐之中破空而出,男人捂着脸瘫倒在地不断的颤抖着,顾云曦眼底满是逼人心魄的寒意,“你的命,我大可先留着,杀不杀你,燕军自有军律,皇上自有定夺!” 风势忽而变得猛烈,蛮牛一般的撞在军帐之上,顾云曦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心中却开始不安,那种不安来自于内心深处现实与期望的针锋相对,可此时的她不会知道,裂变的种子早就种在了心底,它们终有一日会长出疯长的蒿草来,坚持的信仰,明亮的理想,都会如同这乱草一般,寒凉又荒芜。 ------题外话------ 亲们,进群进群哇,我们的管理要发飙了,吃肉的日子不远了,你们不踊跃我就没动力,群号【132913930】,只接收秀才以上的孩子,秀才们,进来接受女王的调戏吧~ 063往事锥心,现实不安 齐林一声令下事情果然事半功倍,顾云曦御马到了那山坳的时候帐篷已经搭好,虽然人挤人的不那么宽敞,可是顾云曦明白自己的立场,她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些了,风雪急骤,一点儿也没有减缓的趋势,顾云曦正要调转马头准备回营,那营帐的帘子被人一掀,顾云曦眼见得一个身穿青衣褂子的女子倒退着被推了出来。 女子身形一颤,定定的跌倒在了雪地里,而那帐内似乎有人抵住了帐帘,女子无助的看了看那合上的帘幕,轻咳了几声低下了头去。 眉心一皱,顾云曦跳下马来,她走到那女子身边,“倾颜,怎么回事?” 倾颜抬头看到竟然是顾云曦,眸光猛然大亮,因为适才被人踢打过,此刻她的眉头还因为疼痛紧皱着,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顾云曦眼底透着一股子关切,倾颜心底生出一股子暖意,看着嘴角几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云曦微微弯腰倾身,看了那帐帘一眼,“她们不让你待在帐篷里?” 倾颜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倾颜家道中落,此前在青楼之中以抚琴为生,这里面的大都是三城之中的富贵夫人们,自然是觉得倾颜脏污。” 顾云曦眸光微眯,倾颜却又猛的抬起头来,她缓缓的撑着地站起身来,眼角微挑的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虽然这些差点丢了命的贵夫人觉得倾颜脏污,可倾颜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好,盛事之时倾颜抚琴为生买胭脂水粉,乱世之时倾颜力求生存买笔墨,里面那些嘲笑轻视我的人,无论是盛事乱世,都不过只是依附男人的寄生虫而已!” 顾云曦心头一动,转而问倾颜,“为何乱世买笔?” 倾颜嘴角微勾,眸光直直的看着顾云曦隐隐生出几抹风华之色,“乱世之中英豪辈出,世事更是瞬息万变,都说时势造英雄,男儿举剑争天,倾颜则要用笔记下这战火烽烟之中的每一颗英雄肝胆,还要记下这诸国间的跌宕命数,功过是非,好留给后人评说!” 风声呼啸而来,倾颜面上满是脏污之色,此刻头发被吹起来,凌乱的散与头脸之上,顾云曦却从这样的狼狈之中看出了这个女子的灼灼风华,她眸光微眯,“倾颜想做史官?” 倾颜低下眸子,“世人哪里能许女子为官,倾颜不敢,倾颜只想自己写,总能传的下去。” 顾云曦嘴角一勾,黑色的大氅映的她面色雪白,这一笑更是带着几分春日暖阳般的温暖,倾颜看的心中一紧,只听见顾云曦声中含有几分傲气的道,“谁说女子不能为官,倾颜,你看着吧,这世上总能有女子说话的权力,你的笔你留着,总有一天你能以天下尊崇的身份记下这段历史,你记下的东西,也一定能成为后世之人的瑰宝。” 倾颜眸光大亮,瞬时看着顾云曦的眸光便带上了尊崇,看着顾云曦干净傲然的笑意,倾颜忽而被那样的笑刺得眯了眼,很多年后,倾颜曾想,命运总是这样的出其不意,又总是这样的让人觉得惊喜,如果没有南越人反击,如果没有乱匪的掠夺,她怎么会遇到这样明亮的人物,而彼时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曾想到未来的时光之中她会如何以她纤弱的身量创下怎样的天地,但是那一刻,倾颜就是固执的认为她说的这样一句话一定能够实现! 初见之时,她就以这般仰望的姿态在看她,时光流转日月洪荒,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仰望的姿态也从没有变过,倾颜那个时候才知道,这样一种只凭着直觉就相信她的感觉叫做臣服,从一开始,她就对她臣服。 顾云曦拍拍怔愣的倾颜肩膀,转身大步走向那紧闭着的帐帘,倾颜微微一愣,只看到她穿着的大氅随风一扬,在雪幕之中掀起锋利的弧度,她紧了紧双拳,默默地跟了上去。 啪的一声,顾云曦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了帐帘之上,帐内果然有人堵在门口,此刻被顾云曦一脚踢得惨叫一声扑到在地,顾云曦大踏步的走进去,身边的楚衣龇牙咧嘴的嗤嗤喘气,帐内被那动静惊得众人顿时面色大变,看到是顾云曦走进来又是一松,继而又看到顾云曦身后站着的倾颜,眸光便变得沉暗许多了。 顾云曦将眸光扫过帐内众人,嘴角微微一勾,直直的看向了那个被她一脚踢倒在地的中年妇人,“军帐乃是燕军所拨,我倒想问一问,是谁这样无理霸道把同伴赶出去的?” 扑倒在地的妇人吃疼,本想开口冒几句话,爬起来看到是顾云曦口边的话顿时堵了回去,此刻面对着顾云曦冷厉的眸光,再想到此前她身手果决杀人时候的样子,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顾云曦淡淡的一笑,依旧看着那妇人,“嗯?” 那妇人一抖,瞬时畏缩的瞟向了军帐正中坐着的几个人,那是整个军帐之中最好的位置,地上铺着几件袍子,一个身着黄色褂子的中年妇人坐在正中,另两个身穿青色夹袄襦裙的十四五岁小姑娘坐在她的身边,此刻顾云曦看过去,几个人眼底虽然有一丝畏色,却还是趾高气扬的模样。 顾云曦冷笑一声,贵族常常都自命清高的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真是改不掉的劣根性,顾云曦大踏步的走过去,指着其中一个小姑娘,“你,起来。” 小姑娘面上到还算干净,显然一路上没吃什么苦,此刻被顾云曦冷着眉眼居高临下的轻声一喝,顿时吓呆了,顾云曦眸光一暗,旁里的妇人扭扭捏捏的将女儿拉了起来,顾云曦嘴角微扬,指了指妇人另一边,“去那里坐着。” 一个人坐着显得宽敞,两个人坐着显然就不那么舒服了,顾云曦手腕一沉,袖子里的匕首顿时落在了手中,妇人见之面色一变,当即将小姑娘拉了过去,顾云曦眸光微眯,手起刀落利落的在地上一划,地上的绫罗锦缎顿时断了开来,顾云曦看了周围人一眼,“我只准你们在此一夜,若再有谁不知好歹,当如此衣!” 众人顿时身形微颤的低下了头去,顾云曦解下身上的大氅扔到地上那堆碎衣服上,转身看向倾颜,“倾颜,这是你的位子。” 倾颜深吸一口气,抱紧了自己的包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顾云曦收回匕首,走到倾颜面前道,“稍后会有人送来干粮,你等着便好。” 倾颜愣愣的点点头,看着顾云曦纤细的肩头由不得想问一句你冷不冷,可是顾云曦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倾颜只好将此话无声的吞进了肚子里。 掀帘而出,翻身上马,顾云曦没多时便回到了燕军大营之中,此刻天色已经不早,顾云曦身上没了大氅自然是冷的不行,一回去便钻进了自己的军帐,紫兰正等的焦心,看到顾云曦回来不由得面色大喜,转眼看到她身上的大氅不见了,整个人更是冻得面色发白,不由得沉下了嘴角,“姑娘,这是怎么了,大氅呢,那可是皇上赏的——” 顾云曦瞥她一眼,径直走到了火炉旁边,“送人了,去倒杯热茶来。” 紫兰依言去倒了杯茶递到了顾云曦手里,转而去拿了另一件狐裘披肩来围在了她的肩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顾云曦有几分不安,“寒原之上的天气只怕更差,这雪却是半分不见小——” 紫兰笑嘻嘻坐在顾云曦身边,“姑娘担心皇上啊?” 顾云曦眉心一皱,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低低的道,“我只希望这南征快些结束。” 紫兰没听清楚,顾云曦却在此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向外走去,紫兰赶忙跟上,顾云曦却是挥了挥手,“不必了,我去中军大帐一趟。” 掀开帐帘,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顾云曦拢了拢肩上的披肩脚下疾行,中军大帐之内亮着昏黄的灯火,顾云曦看了那守卫一眼,守卫当即掀开长帘让她进门,齐林正和此次随军的两个参将在整理战报,顾云曦进去的时候两个参将正往外走,齐林看到她来了面色如常的点点头,“姑娘。” 顾云曦走过去坐下,“怎么样?” 齐林将大帐之内的灯火挑的亮了些,闻言安抚的看了她一眼,“你且放心,这一次虽然行军十分迅速,路上收到的情报却一点儿不少,皇上带着三万兵马定然必胜。” 顾云曦点点头,“齐林,你可知道皇上是否准备好了去打南越?” 齐林走到顾云曦对面坐下,听闻此话眉头一挑,“皇上已经和梁太子达成借兵共识,梁国边境三城绝不能被南越这样夺去,虽然皇上没有下令,可是我想等皇上明日归来之时必定是要去的,此地距离南越在边境三城的驻扎兵马并不远。” 顾云曦想了想,“边境三城现如今坐阵的是谁?” “洛萧对那边的境况封锁的很紧,目前为止我们知道的不多,要清清楚楚知道那边的布防至少还要两日。” 齐林并无着急之色的道,顾云曦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冬猎的午后,她和公孙成霖赛马归来,却遇到了被众人欺负的异国质子,洛萧,顾云曦很难想象那样的一个人挥斥万军的样子,想了想,顾云曦看向齐林,“今日里的流民全部来自边境三城,她们一路走来,至少应该知道些什么,南越军中绝不止洛萧一人——” 说着话,顾云曦几乎就要站起身来,她想到了倾颜,这个要记录下诸国英雄豪杰的姑娘会不会将洛萧手下的战将都写进她的书册里?甚至连发生在边境三城的大小事件都一起写进去? 顾云曦有些迫不及待,齐林见她就要走,免不得眉头一皱,“姑娘去哪里?” 顾云曦一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出营一会儿,你不必担心。” 齐林大抵知道在这荒郊野岭的她要去哪里,当即便跟着她出了大帐,亲自点了十多个侍卫跟着她才放心,顾云曦策马而上,此时的风雪减小,天色虽然极近全黑但是被夜间的雪光反照着也并非不识路,扬鞭出营,直向着西面的山坳而去。 两炷香的狂奔之后,山坳之中的两顶帐篷已经遥遥在望,顾云曦眼利的发现帐篷之外竟然立着十多匹燕军战马,在那些战马之后更有许多人影簇拥在一起围在那帐篷之外的雪地上,夜风袭来,顾云曦似乎还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哭嚎! 心中涌起一抹不安,顾云曦手中的马鞭重重的落在了马背上,越来越近,顾云曦越是看的清楚,在那十多匹战马上都绑着一个包袱,应该是齐林让他们送来的军粮,可是为什么应该在帐篷里的女人孩子们都在外面! 十来个燕军团团围在那群瑟瑟发抖的女人孩子周围,更有甚者还高高举起鞭子朝着正在哭嚎的人鞭打了下去,顾云曦朝那两顶安安静静的帐篷看过去,紧紧的皱了眉! “你们这些狗贼!还我女儿来啊——” “不得好死的燕狗——” 顾云曦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地,眼看着一个燕军士兵又举起了手中的鞭子,顾云曦一声厉喝,“住手!” 女人的哭喊声太大,加上雪地之中马蹄声并不那么大,士兵们没有及时的发现正向着他们靠近的顾云曦等人,一声厉喝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向着顾云曦这边看了过去,顾云曦马鞭猛抽几下,不多时便靠近了众人,看着一个个面色难看的燕军士兵们,顾云曦扫过地上瑟缩的人群,下午那个占着军帐最好位子的妇人却是猛然将愤恨的目光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 顾云曦眸光冷厉的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士兵,“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哪个营的人马?” 士兵似乎是认得顾云曦的,此刻又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中军大帐侍卫队,缩着脖子道,“小人是辎重营的。” 顾云曦眯了眸子,“你还没有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 “畜生!” 那恨恨看着顾云曦的妇人忽而向着顾云曦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双目爆红的样子似乎想将顾云曦撕吞入腹,顾云曦骑在马背上,那妇人刚走了两步就被身上的衣裙绊倒在地,却还是恨恨的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看向顾云曦道,“畜生,你们这些畜生,你们还我女儿来,枉我将你当做好人,却不想……不得好死啊……” 凄厉又破碎的声音回荡在这小小的山坳里,顾云曦猛然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军帐,她眸光凌厉的扫了站在外面的士兵一眼,无人敢与她对视,一股子冰冷的寒意漫上了她的全身,耳边还有妇人的咒骂嘶吼声,顾云曦下得马来,紧紧握着马鞭朝着军帐一步步而去。 脚下踩着雪的咯吱咯吱声不断,顾云曦的一颗心却因为从风中传来的一声声暧昧的呻吟和压抑的哭喊彻底变冷,变硬,从后面跟上来的侍卫长拦住了顾云曦,上了几分年纪的老兵虽然沉默寡言却极得公孙墨的信任,此刻眸光之中带着暗色的看着她,“姑娘留步,让属下去——” 顾云曦眸色森寒的看着那落下的帐帘,坚定地推开的那侍卫长的手臂,一步步的靠近,走到那帐帘门口的时候,顾云曦忽然手腕一转,抬手之时一道寒光闪过,那直直垂着的帘幕刺啦一声,整个断成了两截堪堪的落在了地上。 借着惨淡的月光看进去,两个光着的男人正分别ya在两个女子的身上,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此刻正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趴在冷硬的雪地上,两个男人紧紧地贴住地上的女子,一声又一声粗重的喘息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落在这军帐之中,直让顾云曦心底压着的那一抹疼痛山洪海浪一般侵袭而来—— 眸光之中爆出一抹滔天恨意,顾云曦豁然转身,猛的抽出了侍卫长腰间的长刀! 刀刃破空之声夹杂着凌烈的寒风让正沉浸在无边情yu之中的两个男人回了神,看到军帐门口的身影,他们甚至有一瞬的不可置信,然而下一刻,看到那执刀步步向他们走过来的人,他们只觉得一股子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呼吸! 面色大变的从女子身上爬下来,两个男人慌乱的用衣摆遮住下ti,看着浑身上下都带着杀伐之气的女子以手撑地向后摸索后退,“你,你要做什么,她们,不过是几个流民而已,我们,我们——” 地上的女子被折磨的没了力气,雪白之间耻辱的痕迹一点点的刺痛了顾云曦的眼,她长刀一挑,地上破碎的衣物勉强遮住了她们赤luo的身体,压抑的呜咽沉闷的落顾云曦的心头,好似一记重锤,顾云曦手腕一转,寒利的刀光一闪而逝,那离她最近的男人辩解的话还未出口顾云曦手中的长刀便从他的脖颈划过,长长的一道血口子,狰狞的向外冒着血泡,咕哝几声,男子大睁着双眸再没了声息。 顾云曦脚步不停的向着那十步之外的另一人走去,男人被顾云曦的一刀吓得面无人色,看着她不断的走来,满面畏色的道,“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爹是晋南军主帅,连皇上都礼让三分,你,你不能杀我——” 顾云曦眸色不动,脚步稳健,抬手扬刀的那一刹,身后的侍卫长站到了她的身后,“姑娘,他还不能死。” 顾云曦豁然转头,四目相对,侍卫长眼底的坚持已经说明了一切,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挥起的刀仍旧毫不犹豫的落了下去,寒光掠过,一声惨叫从军帐之中破空而出,男人捂着脸瘫倒在地不断的颤抖着,顾云曦眼底满是逼人心魄的寒意,“你的命,我大可先留着,杀不杀你,燕军自有军律,皇上自有定夺!” 风势忽而变得猛烈,蛮牛一般的撞在军帐之上,顾云曦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心中却开始不安,那种不安来自于内心深处现实与期望的针锋相对,可此时的她不会知道,裂变的种子早就种在了心底,它们终有一日会长出疯长的蒿草来,坚持的信仰,明亮的理想,都会如同这乱草一般,寒凉又荒芜。 ------题外话------ 亲们,进群进群哇,我们的管理要发飙了,吃肉的日子不远了,你们不踊跃我就没动力,群号【132913930】,只接收秀才以上的孩子,秀才们,进来接受女王的调戏吧~ 064万俟现身,云曦救人 林城在百年之前乃是南越属地,其后大梁与燕国交好,其势力壮大之下借由几次摩擦竟然硬生生的将林城及周边的宋城、许城抢了去,时隔数十年,南越大军终于伺机而动,他们来势汹汹,手段高绝,不到十日,三座城池的主控权便完全的落在了南越大军的手中。 三城早前本就是南越属地,反倒是和大梁相隔着一段名为遛马坪的丘陵野地,几十年来梁地统治之下那块不毛之地虽然有所改善,这一次的战火之后却又是回到了从前,大雪纷纷,站在林城战火斑驳的城楼之上,遛马坪起起伏伏的丘陵一片白茫茫的,好似汹涌起伏的海潮一般。 洛萧身披一件银色的狐裘披风站在林城的城楼之巅,看出去的眸光被那最高的一道山岭挡了住,然而在那山岭之后的天幕之中,远远地好似漂浮着一朵九重宫阙上的雪白云朵,隐隐的天光落下,那云朵便反出刺目的光来,洛萧知道,那是五百里开外的岳麓山。 从右侧方向看出去,丘陵山地渐渐地变作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从那雪原向东走上半天,便是到了苏逻一族时常出没的千里寒原,或许是因为南越夺回了边境三城一时之间军威大震,今年的南越边境格外的平顺,而反观大梁和大燕,就不是那么的让人满意了。 暮色渐起,洛萧挺直了背影站在风声呼啸的城头,身上的披风被高高的扬起,好似一只快要乘风归去的白鹤一般,大半年的将养,他的气度越发的大气从容,早已和此前大燕那个忍气吞声的质子天差地别。 洛然一身火红大裘走上城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哥哥站在墙头眺望远方的模样,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男儿装,三千墨发再也不用绾做那些奇形怪状的发髻,更不必带上那些叮叮当当作响的饰物,只用一根玉带轻轻一绑,自是他喜欢的风流潇洒。 抬步走上前去,洛然眸色深谙的轻声开口,“哥哥在想什么?” 洛萧听到脚步声便回了神,此刻洛然这般一问他却又是微微一愣神,良久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洛然的眸子彻底的沉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洛然嘴角一勾,“在我心中,哥哥做事从来都会深思熟虑从来都会长远打算,绝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十万大军,攻伐梁地,说走就走,哥哥能在大燕隐忍数十年心性早已非常人能及,这一次虽然战胜,却并非你我商量的最上策之法,哥哥,你——动心了。” 洛萧一汪秋水一般平静的眼眸有了一瞬间的破裂,他敛下眸光,拢在披风之下的手微微的紧了紧,洛然感受到了身边之人不同寻常的气息变化,拢在嘴角的笑意终于重重的沉了下来,他似乎觉得有几分气怒,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冷硬。 “哥哥,我只是想说,他的人马已经在十里之外,他来了,哥哥就算忍不住也要忍,他的手段他的洞察力,哥哥只怕会很难。” 仿佛有惊涛骇浪一闪而过,洛萧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色已经静然如初,他堪堪转过头来看了洛然一眼,唇边勾起一丝淡薄的笑意,“既然是他来了,我们去接他。” 洛然转头看洛萧一眼,四目相对之间,似乎从洛萧的面色之中看到了他的决定,洛然唇角一勾,“好!” 二人相携而下,城楼之下有侍卫牵着两人的坐骑,翻身上马,高声一喝长鞭落下,一红一银的两道人影如两支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从北门城下,穿过十里静谧安静的大街,穿过柳絮一般的密集雪幕,直直从南门驶出,带着冬日里森凉凌烈的风刺骨的涌进二人的衣袍之间,二人却分毫不在乎,马蹄疾驰,迎向了百里城郭之外暮雪之中的车马灯裘。 那是洛萧这一生之中最为难熬的片刻时光,十里长街之上安然静谧,南越军营之中的更漏声犹如一道道沉重的暮鼓声敲打在他的心头,马蹄急急,寒风清冷,他心底的那一抹温热被那轻而冷的雪光照着,明亮又刺目的摆在他的眼前,他深吸一口气,抬头之时一抹莹洁的月光正覆在漆黑的天幕之中,他想,她是那耀眼的太阳,而他这一生,注定只能是这清冷孤月,洪荒无涯,终无并立之期。 林城城外的茫茫雪地之中,两辆宽大精致的马车正缓而慢的行驶着,两只琉璃灯盏挂在马车帘幕之上,幽幽的灯光映着那清亮的雪色,好似将周围几里都照亮了一般,车内两只暖炉烘烘燃烧着,地上铺着白色的狐裘地毯,矮矮的塌几之上正侧倚着一人,墨法半绾,双眸微闭,白到几近透明的面容之上带着几分不正常的红,与那殷红的唇色相称在一起,俊美的面容越发有几分邪妄之意。 远远地有马蹄声传来,赶车的慕言看了车帘一眼,“主子,有人来了。” 万俟宸缓缓睁开眼,打手捞过一边的黑袍缓缓地套在了身上,不多时,那马蹄声走近,继而停驻,听到那一声清亮的“三哥”,万俟宸的唇角缓缓地勾了勾。 马车停驻,车帘一掀,一抹红云便闪了上来,洛然看着倚在榻上的男子将眉头皱的紧紧的,“三哥,前一阵子出了些状况,你又何必如此着急的要赶过来——” 万俟宸对上洛然担心的眸子唇角微微一勾,转而看向了他身后跟上来的银色披风着身的洛萧,四目相对,洛萧朝着万俟宸微微颔首,万俟宸亦是点点头,转而又看向洛然,“没有什么大碍,我着急,自然就要早点赶过来才好。” 马车再次滚滚而动,跟着洛然洛萧一起来的暗卫们环护在马车周围一起向着林城而去,洛然见万俟宸的面色有几分不好,便是有几分不放心的问,“伤口现在可长好了?你身边可带着其他人?” 万俟宸点头,“无碍了,十五在后面。” 洛然眉心一皱,心中已是明白,既然带着十五,那一定是极不好,心中这样想,洛然到底是没有说出来,眼角扫过旁里放着的情报,洛然不由得有几分无奈,“既然身子不好就应该养着,何必——” 万俟宸眸光微眯,丝毫不以为意的问,“那边如何了?” 洛然看了洛萧一眼,洛萧便沉沉开了口,“苏逻族抢了大燕两城,公孙墨亲自带着三万人马去寒原追敌,若我所料不差,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得胜归来。” 万俟宸坐起身子来,手里拿过一张折子递给洛萧,“这样的情报想来你那里也有,依我看,公孙墨这一次最大的目的根本不是打击苏逻或是南越。” 洛萧看了看折子上的内容,眉头皱的越发紧,万俟宸看着他的面色继续道,“说起来大梁是大燕对外的一道保护,却也是一道阻碍,公孙墨野心勃勃,他若是想在将来有一天挥兵南下,就必须先为自己打开大梁的道路,赵晟此人大行中庸之道,竟然还向燕地借兵,殊不知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洛萧微微沉吟一瞬,“公孙墨既然有此打算,必定不会平白向梁地驻兵。” “所以,南越要准备打一仗硬仗。” 万俟宸说完此话又躺了回去,洛萧皱眉片刻,转而看向洛然,洛然向来对行军打仗不那么在意,但是事关南越大局,也由不得他不重视,兄弟二人的面色并未多么难看,看样子也并非那么棘手,万俟宸想了想又道,“这个局并非无法可解。” 洛然、洛萧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准备,却还是想知道万俟宸准备如何做,万俟宸唇角微勾,“现如今南越没必要和大燕正面交锋,更不必成为公孙墨占据梁地的牺牲品,而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其实是大梁,赵晟现在对公孙墨十分放心,可是如果让他知道公孙墨的用心,即便是再如何的无为,他也不会允许公孙墨分食大梁。” “可大梁现在手中无兵,必须要仰仗燕国。” 洛然接了一句,洛萧却是转而淡淡的道,“一旦赵晟不准备让燕军继续进驻梁地,那么燕军现有的人马定然不会再有作为,这样一来,在我们和苏逻族的威胁之下,赵晟也只会委曲求全让燕军继续原地不动。” “来前我已经派人去了大梁,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微微一顿,万俟宸又道,“不过公孙墨到底会怎么做还不确定,既然已经胜了苏逻,下一步就转而攻伐南越也不是不可能,赵晟请来了这尊大佛,再想请走,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洛然听着倒是一笑,“不管公孙墨怎么做现在我们都不怕他,再说三哥你来了,不等于我们有了军师吗,我倒希望和那大燕痛快打一仗,以平心中郁气——” 万俟宸摇头,眸光忽而微眯起来,“对大燕我并不急于此一时,我来,不过是为了那个不听话的女人罢了。” 车外是风声鼓动的酷寒雪夜,车内是他唇边的一抹温柔,微微一顿,万俟宸的声音骤而变冷,“当然,如果他想要挑衅,我便只有借地方一用了。” “阿嚏——” 中军大帐之内,顾云曦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正在听下属禀报军情的公孙墨转过头来,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前面的参将微微一顿,继而开口的速度显然变得快了几分,“论此伤亡,我军此战算作是大胜,所有伤兵都已入营,后续辎重也全部到位,皇上您看——” 公孙墨转过头来,“大军休整两日。” 参军领命,见公孙墨无意再说,当即便躬身退了出去。 公孙墨果然如他所说,夜幕落下之时带着大军回了燕军大营,数十年的北境历练让他有足够的手段去对付在寒原之上恶劣的气候条件,苏逻族人并没有在这一点上站到足够的优势,再加上他们并没有强力的战马,因此这一战燕军以奇快的速度和果决的杀伐,斩杀苏逻族人一万余人,大胜。 苏逻部族老巢在寒原深处,公孙墨显然不打算用剩下的兵力去做无谓的追逐而将自己置于险地,鸣金收兵,带着伤亡不到五千的大军回营,这支军队大都是此前的京城守卫军晋南军,晋南军守备京城,军中多是贵族子弟,此前的战斗力并不强,此次不同的是所有的将领俱是换做了震北军将领,包括秦征在内的震北军将领都是在公孙墨的带领之下历练出来的,手段自然不寻常。 都说老虎统帅的绵羊可以打败绵羊统帅的老虎,现如今正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印证。 总算是将战后安排妥当,公孙墨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顾云曦和齐林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他开口,良久,公孙墨才看向二人,“这一战之后苏逻元气大伤,至少短时间之内绝不敢再犯大燕,接下来的两日大军好生休整吧。” 顾云曦嘴角微动,却是道,“皇上鏖战归来,现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歇着吧。” 齐林闻言也点了点头,公孙墨颔首,“也好。” 顾云曦起身往外走,齐林却是留了下来,公孙墨看一眼孙鲁,孙鲁转身进内室取出一个包袱来跟着顾云曦走了出去,大帐之外,孙鲁轻声一喊,“姑娘请留步!” 顾云曦转过身来,孙鲁将那包袱递给顾云曦,“姑娘,皇上知道姑娘丢了一件大氅,这是皇上早先就准备给姑娘的,姑娘收下吧。” 顾云曦皱眉,公孙墨回来不到三个时辰,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想到紫兰,顾云曦禁不住一叹,她接过那包袱,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军帐,“多谢皇上,还是请皇上早点歇着吧,明日我再来。” 孙鲁点头,看着顾云曦转身离去。 中军大帐之内,公孙墨静静的看着齐林,齐林当先拿出几支信笺来,“皇上,南越依旧有十万大军驻扎在林城,这两日楚太子会到林城与他们回合,西凉公主从大燕回国之后,亦是频繁的和大楚联系,所图为何却是不知。” 公孙墨瞬时眯起了眸子,片刻,转而问道,“听说出了点状况。” 齐林面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轻咳了一声道,“姑娘救了一群从大梁逃过来的流民,本是让辎重营的几个兵去送点干粮给她们,谁知道那晋南军老将军的儿子和手下一时……竟然将那流民之中的两个女子……” 齐林无需说的太明白,公孙墨眸色未变,“姑娘怎么做的?” 齐林面色更难看了,“姑娘晚上去的时候正好撞上——” 公孙墨陡然寒着眸光看向了齐林,齐林有苦难言,只接着道,“姑娘杀了那手下,只是那晋南军将军的儿子杀不得,姑娘说留着等皇上回来定夺。” 公孙墨皱了眉头,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这一次的辎重有多少是那金杨负责的?” “十之有六。”齐林有几分为难,“皇上大可与姑娘讲明白其中利害。” 公孙墨想了想,终是微微摇了摇头,“她看似心狠手辣,却绝不会滥杀无辜,这件事在她那里定然无回环余地。” 齐林皱眉,良久公孙墨疲惫的挥挥手,“告诉那金杨,再也不要让他儿子出现在朕的面前。” 第二日,连下了三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粉妆玉砌银装素裹,天与地皓然一色,直让顾云曦想起了曾经的家乡模样,她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披肩走向中军大帐,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公孙墨一身白衫白披风从大帐之内走了出来。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公孙墨看到她倒是一笑。 “皇上要去哪里?” “正要去找你,早听成霖说你马术极好,今日大雪初晴,我们去赛马可好?” 顾云曦愕然,想了想还是道,“皇上,有一件事——” “朕知道。”公孙墨打断了她的话头,径直走向不远处几个侍卫牵着的马匹处,“朕已经派人处置了犯事之人,你且放心。” 顾云曦心中有一种意外的松快,可她还是皱了皱眉头,“可是不是说那人的父亲是——” 公孙墨走在前,明显的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松和愉悦,他眸光微黯,“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大燕的军律不可变,再有下一次,你可以不必等我回来。” 公孙墨的背影挺直,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眼底生出一抹亮光来,当自己忐忑不安期望所得的东西变作现实,那种满足感和信任感将近来浮在顾云曦心头的阴云全部挥散,公孙墨转过身递给她马缰,看着她嘴角自然又明亮的笑意一颗心忽而猛的抽紧。 说是赛马,却因为雪积得太厚根本跑不起来,所幸二人只是慢慢地走着,公孙墨的眸光从远处远远起伏着的丘陵之上掠过,眸光几变。 “遛马坪之后便是林城,依你之见,若是要夺下林城,需要多少兵力?” 公孙墨如此一问,顾云曦想了想,“虽然此前燕军败于南越,但是我仍然坚信燕军在军力上胜于南越,且此时天气严寒,而南越军从南越都城一路而来,那里的气候常年炎热,南越军士必定不习惯这样严寒的气候,所以,我想只要是和南越相当的数目,我们的胜算就很大了。” 公孙墨唇角微勾,忽然道,“你既然去过柳家,可曾见过那九州堪舆图?” 顾云曦面色微僵,她到底还是在大燕宫里撞上了赵晟,赵晟惊讶万分,一来二去公孙墨便也知道了他们如何相遇,只是公孙墨还从未问过。 “未曾。” 顾云曦平常的开口,“九州堪舆图在柳姑娘那里,我不曾见过。” 公孙墨并未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是道,“大燕居于中原最北,说起来实在太过闭塞。” 二人现在所处乃是一处半坡,目之所及白茫茫的好似一片冰河湖海,天远地阔不由得让人生出广博之心来,顾云曦闻言眉头敏感的一跳,她转而看向公孙墨,“皇上这一次御驾亲征,到底是为何?” 公孙墨转头看她,眸光深沉,“朕以为,你会明白。” 顾云曦敛下眸光想了想,抿紧了嘴角并未说话,公孙墨眸光深沉的一笑,看着那遛马坪上高矮不齐的山头沉声开口,“朕要遛马坪和它之后的林城,云曦,你说朕拿得下来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头沉沉落下两字,“当然。” —— 林城府衙。 精致的庭院之中几株红梅凌雪傲霜独自绽着香,院中三间厢房的门窗此刻都紧紧闭着,似乎是主人不在的模样,左厢的窗台之下放着一盆翠绿的兰草,在这冬日的酷寒之中分毫不减翠华,让人一见免不得眼前一亮,天地皓然,雪后初晴的天空一碧如洗的白,刚刚经历了战火的世界,忽而变得静谧又安然。 忽然有一道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向着庭院靠了过来,院子里的寂静当即破碎。 “公主殿下还未说明来意,就这般大刺刺的闯进来,可有将我南越放在眼里?” “本公主早就递交了国书,是楚太子殿下久久不与回应,我这才没有办法闯进来寻人,南越在我眼中自然是贵重万分,可楚太子也太不将我西凉放在眼里。” “公主既然知道楚太子不见你,何必要这样追过来,现如今我南越正在和梁地对峙,公主这个时候过来,就不怕有*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楚太子明明知道我意欲何为却还是这样冷待与本公主,今日里我便是要问一个说法。” 洛然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男儿装扮的人眼底有几分不可置信,若非她头上带着的蔷薇王冠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他甚至想就这样找人把眼前此人赶出去算了! 不多时两人一进一退的到了庭院门口,忽然,寂静的庭院门口闪出来两个人来,慕言慕枫齐齐挡在门口,面色冷然,嘴角微抿。 “太子不见外客。” 洛然看着萧玉楼面色不善,萧玉楼看到慕言眸光一亮,心中愈发的肯定了万俟宸在这院子里面,然而慕言和慕枫根本对萧玉楼的身份地位恍然不觉,他们就那么一堵墙一般的挡在庭院门口,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萧玉楼皱眉,冷笑一声,“楚太子何必这样躲着本公主,西凉的诚意已经足够,楚太子还有何不满,本公主现如今亲自过来,难道这便是楚太子的待客之道?” 萧玉楼眯着眼睛站在院门之前,慕言、慕枫依旧不动。 两边人马对峙,洛然站在一边看起了戏。 良久,院中的正门忽然打了开来,一身蓝色绸衫的十五向着萧玉楼微微一拜,“太子请公主殿下入院。” 慕言慕枫齐齐站在了一边,萧玉楼回头看看自己的下人抬步走了进去。 万俟宸面色微白,此刻坐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上,听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底闪过一道暗色,幕帘之处一抹玄色一闪,萧玉楼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万俟宸视野之中,他嘴角一抿,“公主殿下,有失远迎了。” 萧玉楼心中兀自有气,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万俟宸一瞬,好似在确定他是不是如传言的那般受了极重的伤,看了看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萧玉楼无奈摇头,“半年未见,本公主还没来得及恭喜殿下为储,再加上挂念太子殿下伤势,真真是费心思的很,太子殿下反倒是一言不发的到了南越,实在是让玉楼寒心。” 洛然跟进来站在一边,眸色看着万俟宸微有几分担心,万俟宸看了洛然一眼让他放心,洛然便点点头退了出去,万俟宸看了那主位一眼,“公主请坐。” 萧玉楼落座,慕枫送上茶点守在了门口,万俟宸看着萧玉楼颇有几分感叹,“公主殿下能来南越真是让本太子意外,不过公主殿下在信中所说本太子实在有些不明白。” 萧玉楼冷笑一声,“太子殿下实在是谦虚了,既然太子殿下不明白,那玉楼就在亲自与殿下说一说,玉楼有心与楚国结盟,将来不管是七国各自为政还是太子殿下有何打算,玉楼都会站在楚国这一边。” 萧玉楼说的掷地有声,万俟宸听着面色之上却并没有多少变化,萧玉楼见此心中便是一沉,她眉头一挑,“太子殿下不愿意?” 万俟宸垂下眸子一笑,“此事事关重大,连父皇都拿不定主意,公主怎么会认为本太子能定夺呢,西凉兵强,若能得到西凉支持楚国自然是万幸,不过——” 萧玉楼等的便是万俟宸的“不过”,当即便打起了心神听着,万俟宸想了想,忽而一问,“敢问公主殿下,西凉取西夏之时主将为何人?军师为何人?” 萧玉楼一愣,眯着眸子看他,“太子殿下此为何意?” 万俟宸端过旁里的茶盏一抿,面无表情的面上分毫血色也无,薄唇轻启,“好奇。” 萧玉楼心中郁气难当,从大燕回去的路上她便决定要同楚地结盟,当即便以国书之礼送信与眼前此人,谁知道如此重要的信送过去他却分毫回应也无,再问之时,连人都不在长安了,萧玉楼长这么大哪里被人如此轻视过,所幸那人又成了一句话不说的哑巴瞎子兼瘸子,她干脆丢掉手边事务追出来,谁想到,她路上猜想到诸如受伤太重事务缠身等等的各种原因都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这人竟然还是以这样不死不活态度对她! 萧玉楼有一种危机感,当她十拿九稳的事情落空,当她胜券在握的决定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这让常年手握权柄身在高位的她觉得不安,她眉心一挑,“西夏部族不过五万,虽然西夏民风开放,所有人几乎都能上马行猎,下马牧耕,但是在绝对的兵力面前,任何强大的个体都显得渺小,我的主将是我国上将军简振声,具体的作战计划是我定的,军师不过是随军的几个参将……” 万俟宸修长的手指落在白瓷茶盏之上竟然会让人觉得那白瓷十分难看,他专注的喝着茶,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听,面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淡漠,萧玉楼再一次皱了眉头,万俟宸却在此时开口相问,“听说西夏五万部族全部战死,可是真的?” 萧玉楼英气的眉头纠结在一起,而后又疾快的松开,她看着万俟宸,直觉的好似终于找到了绝杀对手的命门,她一瞬间觉得那种胸有成竹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轻轻开口道出四个字,“当然不是。” 萧玉楼进屋以来一直抿着的唇角终于扬了起来,她看到了万俟宸面上因为她的四个字而产生的清晰明显的变化,然后,她看到万俟宸抬起头来,十分郑重的说出一句话来,“没死的人——是谁?” —— 公孙墨果然如顾云曦所言,第二日便开始调兵遣将,不出两日,已经有八万兵马汇集在了岳麓山脚下,这其中包括原本的五万征南军和从距离最近的相城调来的三万川西军,后续兵马也在行动当中,随着川西军的到来,本来应该在京城之中监国的公孙成霖竟然也悄无声息的到了燕军大营,公孙墨并没有让他来,这一下没办法只好暗自发诏回京,让在京城之外无苍山养病的文渊回京同丞相于永一起领朝。 “皇上走之前已经将政事处理的妥当,每日朝中大小事务于永也都会安排的十分细致,我不过是御笔朱批做个记号而已,京中安稳,边境不宁,我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坐在御书房看小太监们打瞌睡,所以我就来了——” 公孙成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妥当,顾云曦听得直笑,公孙墨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战报。 公孙成霖到底有几分忐忑,谁知道公孙墨却是开了口,“来了就来了,既然来了便开始做事吧,现如今我们营中已有八万人马,却不知道林城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我只怕,林城之内根本不止十万。” “还有。”公孙墨不着痕迹的看了顾云曦一眼,“萧玉楼去了林城。” 顾云曦猛然之间眉心一皱,西凉为何在这个时候牵扯进来! 公孙成霖也有几分意外,“西凉准备做什么?难道她带着人马过去的?走的哪里?我这几天都在路上,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她竟然不知忌讳,却不知道到底意欲何为?” 公孙墨点点头,“她的行踪向来难查,西凉那边正在送消息过来,现在我们需要派人去林城一探究竟,成霖的功夫最好,这事对你来说手到擒来,且现在军中无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带着人去林城之内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公孙墨直接把它交给公孙成霖还是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这期间除了足够的信任之外似乎再无其他,顾云曦心中微动,萧玉楼此人的野心在座几人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的,如果,如果她能和公孙成霖一起去—— 顾云曦到底没说出来,现如今是敌我对战,并非儿戏。 “事不宜迟,今晚就走。” 公孙成霖面色郑重,当即点头应声,公孙墨一声令下,自有底下人去准备,公孙成霖来的消息只有公孙墨和齐林、秦征几人知道,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休息,待天色渐渐沉下来的时候,公孙成霖便带着公孙墨钦点的暗卫十多人向着遛马坪而去。 顾云曦并不知道那遛马坪的地形,但是公孙墨专门找来了燕军之中熟悉遛马坪地形的人跟着公孙成霖等人一起,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用过晚饭顾云曦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帐之中,屏退包括紫兰在内的所有人,顾云曦静静的坐在了寝帐的床角落里。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当又细又密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漫上顾云曦的心尖之时,顾云曦整个人的身子颤抖着蜷缩在了一起,双腿微麻,继而那一股子酥痒从卷曲的脚趾而上,顺着膝弯大腿,最后全都汇集在了两腿之间,顾云曦难堪的闷哼一声,低下头紧紧咬住了衣袖。 冷汗淋漓的感受着那一波一波的潮涌,一刀一刀的凌迟,顾云曦颤抖着摸出了袖子里玉质的军牌,军牌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顾云曦眼前却是一片恍惚,遇刺,中箭,他还能承受这般的煎熬? 顾云曦的手摸索着触到了一物,那是随着那军牌一起落出来的另一样物件,顾云曦眸光微眯,青玉色的瓶子里微微摇晃便沙沙作响,那是无泪给她的药,她脑海里仅剩的一丝清明募得想起了无泪的那句话。 但凡是不可解之痛,不可解之毒,都可以此药暂缓毒性保住性命。 顾云曦有些迟疑,是不是真的用这药才好,如果以后遇到了不能解之困,或许这药可以留着做大用,顾云曦迟疑的握紧了药瓶,胸口的利痛却再次潮涌而来,眼前闪过几道黑光,帐篷外安静异常的氛围更让她觉得不安,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拧开青玉色的药瓶倒出了里面的药丸。 只有两粒。 顾云曦分出一粒抬手放进了嘴里,浓重的苦味弥漫在舌根,继而那药丸似乎融化的极快,直化作一抹清流顺着喉间而下,顿时,那尖锐的痛和难以自抑酥痒*便渐渐地淡了下去,顾云曦皱着眉头看着手中拿着的药丸,瞬间有一种这药丸本来就是同心蛊解药的错觉。 好生的收好那仅剩的一粒药,顾云曦梭下床去找水喝,掀开床帏走下去的那一刻她愣住了,帐篷之外灯火通明,可来往巡逻的兵士都不见了踪影,安静静谧的不同寻常,此刻,那门帘之上正投射着一道挺秀的身影,顾云曦不用仔细看就知道那身影是谁,她的脚步顿住,眸光骤然变得深重。 他在外,她在内,相隔的不过只是一道门帘,可是在顾云曦知道,他们之间已经相隔着洪荒宇宙,那么远,远到她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他,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好似不曾看到那身影一般的转身走向自己的床榻,放下床帏,安安静静的躺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帘幕之外响起一道越来越低的脚步声,继而,又有超出寻常的卫兵来回巡逻,又一会儿,紫兰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歇在了小榻之上。 迷迷糊糊的,顾云曦因为适才那一阵子的消耗有几分疲惫的睡了过去,可是没睡多久,忽而有几道飞快的马蹄声在她耳边响起,顾云曦被惊醒,定神集中心神听了一会儿,外面果然有异! 没多想的掀开帘子,让迷迷糊糊的紫兰继续睡下,她披上外面的披风走了出去,五更天的天色在雪光的映照之下有几分发白,可顾云曦知道,深冬的夜还有很长,左右看了看,果然有几道身影向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而去,顾云曦想到晚间离营的公孙成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沉。 疾步走到中军大帐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有一道男子声音又快又急的道,“王爷说要争取时间,一定要那带路的带着我们走近道,那人说近道不太安生可是王爷不信,结果就走了五里坳,属下走在最后,不知怎么的就看到前面的人忽然都不见了,怎么样都没有回应,属下将周围一片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王爷的身影,小人便赶紧回来禀报,那遛马坪上全都是被大雪覆盖的山丘,有些地方还有悬崖裂缝,请皇上救王爷!” 公孙墨的脸沉得不成样子,听完这小兵的话将眸光扫向了众人,秦征等人都在此处,都不知道这小兵说的突然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公孙墨自己心中也没底,却知道公孙成霖等不起,“齐林秦征坐阵大营,朕亲自去看看——” “不可!” “不可!” “不可!”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最后一声来自帐外,众人猛然将眸光落向门口,只见顾云曦肩批大裘掀帘而入,看着几人焦灼的眸光掷地有声的道,“我知道王爷在哪里,我去救王爷!” ------题外话------ 不争气的我终于万更了一次,明天可能见面也可能不见面~ 咳,再吼一句,加群加群哇~群号【132913930】,来吧,宝贝秀才们~ 064万俟现身,云曦救人 林城在百年之前乃是南越属地,其后大梁与燕国交好,其势力壮大之下借由几次摩擦竟然硬生生的将林城及周边的宋城、许城抢了去,时隔数十年,南越大军终于伺机而动,他们来势汹汹,手段高绝,不到十日,三座城池的主控权便完全的落在了南越大军的手中。 三城早前本就是南越属地,反倒是和大梁相隔着一段名为遛马坪的丘陵野地,几十年来梁地统治之下那块不毛之地虽然有所改善,这一次的战火之后却又是回到了从前,大雪纷纷,站在林城战火斑驳的城楼之上,遛马坪起起伏伏的丘陵一片白茫茫的,好似汹涌起伏的海潮一般。 洛萧身披一件银色的狐裘披风站在林城的城楼之巅,看出去的眸光被那最高的一道山岭挡了住,然而在那山岭之后的天幕之中,远远地好似漂浮着一朵九重宫阙上的雪白云朵,隐隐的天光落下,那云朵便反出刺目的光来,洛萧知道,那是五百里开外的岳麓山。 从右侧方向看出去,丘陵山地渐渐地变作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从那雪原向东走上半天,便是到了苏逻一族时常出没的千里寒原,或许是因为南越夺回了边境三城一时之间军威大震,今年的南越边境格外的平顺,而反观大梁和大燕,就不是那么的让人满意了。 暮色渐起,洛萧挺直了背影站在风声呼啸的城头,身上的披风被高高的扬起,好似一只快要乘风归去的白鹤一般,大半年的将养,他的气度越发的大气从容,早已和此前大燕那个忍气吞声的质子天差地别。 洛然一身火红大裘走上城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哥哥站在墙头眺望远方的模样,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男儿装,三千墨发再也不用绾做那些奇形怪状的发髻,更不必带上那些叮叮当当作响的饰物,只用一根玉带轻轻一绑,自是他喜欢的风流潇洒。 抬步走上前去,洛然眸色深谙的轻声开口,“哥哥在想什么?” 洛萧听到脚步声便回了神,此刻洛然这般一问他却又是微微一愣神,良久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洛然的眸子彻底的沉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洛然嘴角一勾,“在我心中,哥哥做事从来都会深思熟虑从来都会长远打算,绝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十万大军,攻伐梁地,说走就走,哥哥能在大燕隐忍数十年心性早已非常人能及,这一次虽然战胜,却并非你我商量的最上策之法,哥哥,你——动心了。” 洛萧一汪秋水一般平静的眼眸有了一瞬间的破裂,他敛下眸光,拢在披风之下的手微微的紧了紧,洛然感受到了身边之人不同寻常的气息变化,拢在嘴角的笑意终于重重的沉了下来,他似乎觉得有几分气怒,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冷硬。 “哥哥,我只是想说,他的人马已经在十里之外,他来了,哥哥就算忍不住也要忍,他的手段他的洞察力,哥哥只怕会很难。” 仿佛有惊涛骇浪一闪而过,洛萧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色已经静然如初,他堪堪转过头来看了洛然一眼,唇边勾起一丝淡薄的笑意,“既然是他来了,我们去接他。” 洛然转头看洛萧一眼,四目相对之间,似乎从洛萧的面色之中看到了他的决定,洛然唇角一勾,“好!” 二人相携而下,城楼之下有侍卫牵着两人的坐骑,翻身上马,高声一喝长鞭落下,一红一银的两道人影如两支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从北门城下,穿过十里静谧安静的大街,穿过柳絮一般的密集雪幕,直直从南门驶出,带着冬日里森凉凌烈的风刺骨的涌进二人的衣袍之间,二人却分毫不在乎,马蹄疾驰,迎向了百里城郭之外暮雪之中的车马灯裘。 那是洛萧这一生之中最为难熬的片刻时光,十里长街之上安然静谧,南越军营之中的更漏声犹如一道道沉重的暮鼓声敲打在他的心头,马蹄急急,寒风清冷,他心底的那一抹温热被那轻而冷的雪光照着,明亮又刺目的摆在他的眼前,他深吸一口气,抬头之时一抹莹洁的月光正覆在漆黑的天幕之中,他想,她是那耀眼的太阳,而他这一生,注定只能是这清冷孤月,洪荒无涯,终无并立之期。 林城城外的茫茫雪地之中,两辆宽大精致的马车正缓而慢的行驶着,两只琉璃灯盏挂在马车帘幕之上,幽幽的灯光映着那清亮的雪色,好似将周围几里都照亮了一般,车内两只暖炉烘烘燃烧着,地上铺着白色的狐裘地毯,矮矮的塌几之上正侧倚着一人,墨法半绾,双眸微闭,白到几近透明的面容之上带着几分不正常的红,与那殷红的唇色相称在一起,俊美的面容越发有几分邪妄之意。 远远地有马蹄声传来,赶车的慕言看了车帘一眼,“主子,有人来了。” 万俟宸缓缓睁开眼,打手捞过一边的黑袍缓缓地套在了身上,不多时,那马蹄声走近,继而停驻,听到那一声清亮的“三哥”,万俟宸的唇角缓缓地勾了勾。 马车停驻,车帘一掀,一抹红云便闪了上来,洛然看着倚在榻上的男子将眉头皱的紧紧的,“三哥,前一阵子出了些状况,你又何必如此着急的要赶过来——” 万俟宸对上洛然担心的眸子唇角微微一勾,转而看向了他身后跟上来的银色披风着身的洛萧,四目相对,洛萧朝着万俟宸微微颔首,万俟宸亦是点点头,转而又看向洛然,“没有什么大碍,我着急,自然就要早点赶过来才好。” 马车再次滚滚而动,跟着洛然洛萧一起来的暗卫们环护在马车周围一起向着林城而去,洛然见万俟宸的面色有几分不好,便是有几分不放心的问,“伤口现在可长好了?你身边可带着其他人?” 万俟宸点头,“无碍了,十五在后面。” 洛然眉心一皱,心中已是明白,既然带着十五,那一定是极不好,心中这样想,洛然到底是没有说出来,眼角扫过旁里放着的情报,洛然不由得有几分无奈,“既然身子不好就应该养着,何必——” 万俟宸眸光微眯,丝毫不以为意的问,“那边如何了?” 洛然看了洛萧一眼,洛萧便沉沉开了口,“苏逻族抢了大燕两城,公孙墨亲自带着三万人马去寒原追敌,若我所料不差,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得胜归来。” 万俟宸坐起身子来,手里拿过一张折子递给洛萧,“这样的情报想来你那里也有,依我看,公孙墨这一次最大的目的根本不是打击苏逻或是南越。” 洛萧看了看折子上的内容,眉头皱的越发紧,万俟宸看着他的面色继续道,“说起来大梁是大燕对外的一道保护,却也是一道阻碍,公孙墨野心勃勃,他若是想在将来有一天挥兵南下,就必须先为自己打开大梁的道路,赵晟此人大行中庸之道,竟然还向燕地借兵,殊不知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洛萧微微沉吟一瞬,“公孙墨既然有此打算,必定不会平白向梁地驻兵。” “所以,南越要准备打一仗硬仗。” 万俟宸说完此话又躺了回去,洛萧皱眉片刻,转而看向洛然,洛然向来对行军打仗不那么在意,但是事关南越大局,也由不得他不重视,兄弟二人的面色并未多么难看,看样子也并非那么棘手,万俟宸想了想又道,“这个局并非无法可解。” 洛然、洛萧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准备,却还是想知道万俟宸准备如何做,万俟宸唇角微勾,“现如今南越没必要和大燕正面交锋,更不必成为公孙墨占据梁地的牺牲品,而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其实是大梁,赵晟现在对公孙墨十分放心,可是如果让他知道公孙墨的用心,即便是再如何的无为,他也不会允许公孙墨分食大梁。” “可大梁现在手中无兵,必须要仰仗燕国。” 洛然接了一句,洛萧却是转而淡淡的道,“一旦赵晟不准备让燕军继续进驻梁地,那么燕军现有的人马定然不会再有作为,这样一来,在我们和苏逻族的威胁之下,赵晟也只会委曲求全让燕军继续原地不动。” “来前我已经派人去了大梁,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微微一顿,万俟宸又道,“不过公孙墨到底会怎么做还不确定,既然已经胜了苏逻,下一步就转而攻伐南越也不是不可能,赵晟请来了这尊大佛,再想请走,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洛然听着倒是一笑,“不管公孙墨怎么做现在我们都不怕他,再说三哥你来了,不等于我们有了军师吗,我倒希望和那大燕痛快打一仗,以平心中郁气——” 万俟宸摇头,眸光忽而微眯起来,“对大燕我并不急于此一时,我来,不过是为了那个不听话的女人罢了。” 车外是风声鼓动的酷寒雪夜,车内是他唇边的一抹温柔,微微一顿,万俟宸的声音骤而变冷,“当然,如果他想要挑衅,我便只有借地方一用了。” “阿嚏——” 中军大帐之内,顾云曦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正在听下属禀报军情的公孙墨转过头来,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前面的参将微微一顿,继而开口的速度显然变得快了几分,“论此伤亡,我军此战算作是大胜,所有伤兵都已入营,后续辎重也全部到位,皇上您看——” 公孙墨转过头来,“大军休整两日。” 参军领命,见公孙墨无意再说,当即便躬身退了出去。 公孙墨果然如他所说,夜幕落下之时带着大军回了燕军大营,数十年的北境历练让他有足够的手段去对付在寒原之上恶劣的气候条件,苏逻族人并没有在这一点上站到足够的优势,再加上他们并没有强力的战马,因此这一战燕军以奇快的速度和果决的杀伐,斩杀苏逻族人一万余人,大胜。 苏逻部族老巢在寒原深处,公孙墨显然不打算用剩下的兵力去做无谓的追逐而将自己置于险地,鸣金收兵,带着伤亡不到五千的大军回营,这支军队大都是此前的京城守卫军晋南军,晋南军守备京城,军中多是贵族子弟,此前的战斗力并不强,此次不同的是所有的将领俱是换做了震北军将领,包括秦征在内的震北军将领都是在公孙墨的带领之下历练出来的,手段自然不寻常。 都说老虎统帅的绵羊可以打败绵羊统帅的老虎,现如今正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印证。 总算是将战后安排妥当,公孙墨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顾云曦和齐林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他开口,良久,公孙墨才看向二人,“这一战之后苏逻元气大伤,至少短时间之内绝不敢再犯大燕,接下来的两日大军好生休整吧。” 顾云曦嘴角微动,却是道,“皇上鏖战归来,现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歇着吧。” 齐林闻言也点了点头,公孙墨颔首,“也好。” 顾云曦起身往外走,齐林却是留了下来,公孙墨看一眼孙鲁,孙鲁转身进内室取出一个包袱来跟着顾云曦走了出去,大帐之外,孙鲁轻声一喊,“姑娘请留步!” 顾云曦转过身来,孙鲁将那包袱递给顾云曦,“姑娘,皇上知道姑娘丢了一件大氅,这是皇上早先就准备给姑娘的,姑娘收下吧。” 顾云曦皱眉,公孙墨回来不到三个时辰,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想到紫兰,顾云曦禁不住一叹,她接过那包袱,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军帐,“多谢皇上,还是请皇上早点歇着吧,明日我再来。” 孙鲁点头,看着顾云曦转身离去。 中军大帐之内,公孙墨静静的看着齐林,齐林当先拿出几支信笺来,“皇上,南越依旧有十万大军驻扎在林城,这两日楚太子会到林城与他们回合,西凉公主从大燕回国之后,亦是频繁的和大楚联系,所图为何却是不知。” 公孙墨瞬时眯起了眸子,片刻,转而问道,“听说出了点状况。” 齐林面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轻咳了一声道,“姑娘救了一群从大梁逃过来的流民,本是让辎重营的几个兵去送点干粮给她们,谁知道那晋南军老将军的儿子和手下一时……竟然将那流民之中的两个女子……” 齐林无需说的太明白,公孙墨眸色未变,“姑娘怎么做的?” 齐林面色更难看了,“姑娘晚上去的时候正好撞上——” 公孙墨陡然寒着眸光看向了齐林,齐林有苦难言,只接着道,“姑娘杀了那手下,只是那晋南军将军的儿子杀不得,姑娘说留着等皇上回来定夺。” 公孙墨皱了眉头,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这一次的辎重有多少是那金杨负责的?” “十之有六。”齐林有几分为难,“皇上大可与姑娘讲明白其中利害。” 公孙墨想了想,终是微微摇了摇头,“她看似心狠手辣,却绝不会滥杀无辜,这件事在她那里定然无回环余地。” 齐林皱眉,良久公孙墨疲惫的挥挥手,“告诉那金杨,再也不要让他儿子出现在朕的面前。” 第二日,连下了三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粉妆玉砌银装素裹,天与地皓然一色,直让顾云曦想起了曾经的家乡模样,她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披肩走向中军大帐,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公孙墨一身白衫白披风从大帐之内走了出来。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公孙墨看到她倒是一笑。 “皇上要去哪里?” “正要去找你,早听成霖说你马术极好,今日大雪初晴,我们去赛马可好?” 顾云曦愕然,想了想还是道,“皇上,有一件事——” “朕知道。”公孙墨打断了她的话头,径直走向不远处几个侍卫牵着的马匹处,“朕已经派人处置了犯事之人,你且放心。” 顾云曦心中有一种意外的松快,可她还是皱了皱眉头,“可是不是说那人的父亲是——” 公孙墨走在前,明显的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松和愉悦,他眸光微黯,“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大燕的军律不可变,再有下一次,你可以不必等我回来。” 公孙墨的背影挺直,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眼底生出一抹亮光来,当自己忐忑不安期望所得的东西变作现实,那种满足感和信任感将近来浮在顾云曦心头的阴云全部挥散,公孙墨转过身递给她马缰,看着她嘴角自然又明亮的笑意一颗心忽而猛的抽紧。 说是赛马,却因为雪积得太厚根本跑不起来,所幸二人只是慢慢地走着,公孙墨的眸光从远处远远起伏着的丘陵之上掠过,眸光几变。 “遛马坪之后便是林城,依你之见,若是要夺下林城,需要多少兵力?” 公孙墨如此一问,顾云曦想了想,“虽然此前燕军败于南越,但是我仍然坚信燕军在军力上胜于南越,且此时天气严寒,而南越军从南越都城一路而来,那里的气候常年炎热,南越军士必定不习惯这样严寒的气候,所以,我想只要是和南越相当的数目,我们的胜算就很大了。” 公孙墨唇角微勾,忽然道,“你既然去过柳家,可曾见过那九州堪舆图?” 顾云曦面色微僵,她到底还是在大燕宫里撞上了赵晟,赵晟惊讶万分,一来二去公孙墨便也知道了他们如何相遇,只是公孙墨还从未问过。 “未曾。” 顾云曦平常的开口,“九州堪舆图在柳姑娘那里,我不曾见过。” 公孙墨并未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是道,“大燕居于中原最北,说起来实在太过闭塞。” 二人现在所处乃是一处半坡,目之所及白茫茫的好似一片冰河湖海,天远地阔不由得让人生出广博之心来,顾云曦闻言眉头敏感的一跳,她转而看向公孙墨,“皇上这一次御驾亲征,到底是为何?” 公孙墨转头看她,眸光深沉,“朕以为,你会明白。” 顾云曦敛下眸光想了想,抿紧了嘴角并未说话,公孙墨眸光深沉的一笑,看着那遛马坪上高矮不齐的山头沉声开口,“朕要遛马坪和它之后的林城,云曦,你说朕拿得下来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头沉沉落下两字,“当然。” —— 林城府衙。 精致的庭院之中几株红梅凌雪傲霜独自绽着香,院中三间厢房的门窗此刻都紧紧闭着,似乎是主人不在的模样,左厢的窗台之下放着一盆翠绿的兰草,在这冬日的酷寒之中分毫不减翠华,让人一见免不得眼前一亮,天地皓然,雪后初晴的天空一碧如洗的白,刚刚经历了战火的世界,忽而变得静谧又安然。 忽然有一道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向着庭院靠了过来,院子里的寂静当即破碎。 “公主殿下还未说明来意,就这般大刺刺的闯进来,可有将我南越放在眼里?” “本公主早就递交了国书,是楚太子殿下久久不与回应,我这才没有办法闯进来寻人,南越在我眼中自然是贵重万分,可楚太子也太不将我西凉放在眼里。” “公主既然知道楚太子不见你,何必要这样追过来,现如今我南越正在和梁地对峙,公主这个时候过来,就不怕有*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楚太子明明知道我意欲何为却还是这样冷待与本公主,今日里我便是要问一个说法。” 洛然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男儿装扮的人眼底有几分不可置信,若非她头上带着的蔷薇王冠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他甚至想就这样找人把眼前此人赶出去算了! 不多时两人一进一退的到了庭院门口,忽然,寂静的庭院门口闪出来两个人来,慕言慕枫齐齐挡在门口,面色冷然,嘴角微抿。 “太子不见外客。” 洛然看着萧玉楼面色不善,萧玉楼看到慕言眸光一亮,心中愈发的肯定了万俟宸在这院子里面,然而慕言和慕枫根本对萧玉楼的身份地位恍然不觉,他们就那么一堵墙一般的挡在庭院门口,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萧玉楼皱眉,冷笑一声,“楚太子何必这样躲着本公主,西凉的诚意已经足够,楚太子还有何不满,本公主现如今亲自过来,难道这便是楚太子的待客之道?” 萧玉楼眯着眼睛站在院门之前,慕言、慕枫依旧不动。 两边人马对峙,洛然站在一边看起了戏。 良久,院中的正门忽然打了开来,一身蓝色绸衫的十五向着萧玉楼微微一拜,“太子请公主殿下入院。” 慕言慕枫齐齐站在了一边,萧玉楼回头看看自己的下人抬步走了进去。 万俟宸面色微白,此刻坐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上,听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底闪过一道暗色,幕帘之处一抹玄色一闪,萧玉楼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万俟宸视野之中,他嘴角一抿,“公主殿下,有失远迎了。” 萧玉楼心中兀自有气,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万俟宸一瞬,好似在确定他是不是如传言的那般受了极重的伤,看了看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萧玉楼无奈摇头,“半年未见,本公主还没来得及恭喜殿下为储,再加上挂念太子殿下伤势,真真是费心思的很,太子殿下反倒是一言不发的到了南越,实在是让玉楼寒心。” 洛然跟进来站在一边,眸色看着万俟宸微有几分担心,万俟宸看了洛然一眼让他放心,洛然便点点头退了出去,万俟宸看了那主位一眼,“公主请坐。” 萧玉楼落座,慕枫送上茶点守在了门口,万俟宸看着萧玉楼颇有几分感叹,“公主殿下能来南越真是让本太子意外,不过公主殿下在信中所说本太子实在有些不明白。” 萧玉楼冷笑一声,“太子殿下实在是谦虚了,既然太子殿下不明白,那玉楼就在亲自与殿下说一说,玉楼有心与楚国结盟,将来不管是七国各自为政还是太子殿下有何打算,玉楼都会站在楚国这一边。” 萧玉楼说的掷地有声,万俟宸听着面色之上却并没有多少变化,萧玉楼见此心中便是一沉,她眉头一挑,“太子殿下不愿意?” 万俟宸垂下眸子一笑,“此事事关重大,连父皇都拿不定主意,公主怎么会认为本太子能定夺呢,西凉兵强,若能得到西凉支持楚国自然是万幸,不过——” 萧玉楼等的便是万俟宸的“不过”,当即便打起了心神听着,万俟宸想了想,忽而一问,“敢问公主殿下,西凉取西夏之时主将为何人?军师为何人?” 萧玉楼一愣,眯着眸子看他,“太子殿下此为何意?” 万俟宸端过旁里的茶盏一抿,面无表情的面上分毫血色也无,薄唇轻启,“好奇。” 萧玉楼心中郁气难当,从大燕回去的路上她便决定要同楚地结盟,当即便以国书之礼送信与眼前此人,谁知道如此重要的信送过去他却分毫回应也无,再问之时,连人都不在长安了,萧玉楼长这么大哪里被人如此轻视过,所幸那人又成了一句话不说的哑巴瞎子兼瘸子,她干脆丢掉手边事务追出来,谁想到,她路上猜想到诸如受伤太重事务缠身等等的各种原因都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这人竟然还是以这样不死不活态度对她! 萧玉楼有一种危机感,当她十拿九稳的事情落空,当她胜券在握的决定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这让常年手握权柄身在高位的她觉得不安,她眉心一挑,“西夏部族不过五万,虽然西夏民风开放,所有人几乎都能上马行猎,下马牧耕,但是在绝对的兵力面前,任何强大的个体都显得渺小,我的主将是我国上将军简振声,具体的作战计划是我定的,军师不过是随军的几个参将……” 万俟宸修长的手指落在白瓷茶盏之上竟然会让人觉得那白瓷十分难看,他专注的喝着茶,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听,面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淡漠,萧玉楼再一次皱了眉头,万俟宸却在此时开口相问,“听说西夏五万部族全部战死,可是真的?” 萧玉楼英气的眉头纠结在一起,而后又疾快的松开,她看着万俟宸,直觉的好似终于找到了绝杀对手的命门,她一瞬间觉得那种胸有成竹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轻轻开口道出四个字,“当然不是。” 萧玉楼进屋以来一直抿着的唇角终于扬了起来,她看到了万俟宸面上因为她的四个字而产生的清晰明显的变化,然后,她看到万俟宸抬起头来,十分郑重的说出一句话来,“没死的人——是谁?” —— 公孙墨果然如顾云曦所言,第二日便开始调兵遣将,不出两日,已经有八万兵马汇集在了岳麓山脚下,这其中包括原本的五万征南军和从距离最近的相城调来的三万川西军,后续兵马也在行动当中,随着川西军的到来,本来应该在京城之中监国的公孙成霖竟然也悄无声息的到了燕军大营,公孙墨并没有让他来,这一下没办法只好暗自发诏回京,让在京城之外无苍山养病的文渊回京同丞相于永一起领朝。 “皇上走之前已经将政事处理的妥当,每日朝中大小事务于永也都会安排的十分细致,我不过是御笔朱批做个记号而已,京中安稳,边境不宁,我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坐在御书房看小太监们打瞌睡,所以我就来了——” 公孙成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妥当,顾云曦听得直笑,公孙墨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战报。 公孙成霖到底有几分忐忑,谁知道公孙墨却是开了口,“来了就来了,既然来了便开始做事吧,现如今我们营中已有八万人马,却不知道林城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我只怕,林城之内根本不止十万。” “还有。”公孙墨不着痕迹的看了顾云曦一眼,“萧玉楼去了林城。” 顾云曦猛然之间眉心一皱,西凉为何在这个时候牵扯进来! 公孙成霖也有几分意外,“西凉准备做什么?难道她带着人马过去的?走的哪里?我这几天都在路上,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她竟然不知忌讳,却不知道到底意欲何为?” 公孙墨点点头,“她的行踪向来难查,西凉那边正在送消息过来,现在我们需要派人去林城一探究竟,成霖的功夫最好,这事对你来说手到擒来,且现在军中无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带着人去林城之内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公孙墨直接把它交给公孙成霖还是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这期间除了足够的信任之外似乎再无其他,顾云曦心中微动,萧玉楼此人的野心在座几人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的,如果,如果她能和公孙成霖一起去—— 顾云曦到底没说出来,现如今是敌我对战,并非儿戏。 “事不宜迟,今晚就走。” 公孙成霖面色郑重,当即点头应声,公孙墨一声令下,自有底下人去准备,公孙成霖来的消息只有公孙墨和齐林、秦征几人知道,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休息,待天色渐渐沉下来的时候,公孙成霖便带着公孙墨钦点的暗卫十多人向着遛马坪而去。 顾云曦并不知道那遛马坪的地形,但是公孙墨专门找来了燕军之中熟悉遛马坪地形的人跟着公孙成霖等人一起,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用过晚饭顾云曦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帐之中,屏退包括紫兰在内的所有人,顾云曦静静的坐在了寝帐的床角落里。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当又细又密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漫上顾云曦的心尖之时,顾云曦整个人的身子颤抖着蜷缩在了一起,双腿微麻,继而那一股子酥痒从卷曲的脚趾而上,顺着膝弯大腿,最后全都汇集在了两腿之间,顾云曦难堪的闷哼一声,低下头紧紧咬住了衣袖。 冷汗淋漓的感受着那一波一波的潮涌,一刀一刀的凌迟,顾云曦颤抖着摸出了袖子里玉质的军牌,军牌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顾云曦眼前却是一片恍惚,遇刺,中箭,他还能承受这般的煎熬? 顾云曦的手摸索着触到了一物,那是随着那军牌一起落出来的另一样物件,顾云曦眸光微眯,青玉色的瓶子里微微摇晃便沙沙作响,那是无泪给她的药,她脑海里仅剩的一丝清明募得想起了无泪的那句话。 但凡是不可解之痛,不可解之毒,都可以此药暂缓毒性保住性命。 顾云曦有些迟疑,是不是真的用这药才好,如果以后遇到了不能解之困,或许这药可以留着做大用,顾云曦迟疑的握紧了药瓶,胸口的利痛却再次潮涌而来,眼前闪过几道黑光,帐篷外安静异常的氛围更让她觉得不安,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拧开青玉色的药瓶倒出了里面的药丸。 只有两粒。 顾云曦分出一粒抬手放进了嘴里,浓重的苦味弥漫在舌根,继而那药丸似乎融化的极快,直化作一抹清流顺着喉间而下,顿时,那尖锐的痛和难以自抑酥痒*便渐渐地淡了下去,顾云曦皱着眉头看着手中拿着的药丸,瞬间有一种这药丸本来就是同心蛊解药的错觉。 好生的收好那仅剩的一粒药,顾云曦梭下床去找水喝,掀开床帏走下去的那一刻她愣住了,帐篷之外灯火通明,可来往巡逻的兵士都不见了踪影,安静静谧的不同寻常,此刻,那门帘之上正投射着一道挺秀的身影,顾云曦不用仔细看就知道那身影是谁,她的脚步顿住,眸光骤然变得深重。 他在外,她在内,相隔的不过只是一道门帘,可是在顾云曦知道,他们之间已经相隔着洪荒宇宙,那么远,远到她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他,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好似不曾看到那身影一般的转身走向自己的床榻,放下床帏,安安静静的躺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帘幕之外响起一道越来越低的脚步声,继而,又有超出寻常的卫兵来回巡逻,又一会儿,紫兰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歇在了小榻之上。 迷迷糊糊的,顾云曦因为适才那一阵子的消耗有几分疲惫的睡了过去,可是没睡多久,忽而有几道飞快的马蹄声在她耳边响起,顾云曦被惊醒,定神集中心神听了一会儿,外面果然有异! 没多想的掀开帘子,让迷迷糊糊的紫兰继续睡下,她披上外面的披风走了出去,五更天的天色在雪光的映照之下有几分发白,可顾云曦知道,深冬的夜还有很长,左右看了看,果然有几道身影向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而去,顾云曦想到晚间离营的公孙成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沉。 疾步走到中军大帐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有一道男子声音又快又急的道,“王爷说要争取时间,一定要那带路的带着我们走近道,那人说近道不太安生可是王爷不信,结果就走了五里坳,属下走在最后,不知怎么的就看到前面的人忽然都不见了,怎么样都没有回应,属下将周围一片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王爷的身影,小人便赶紧回来禀报,那遛马坪上全都是被大雪覆盖的山丘,有些地方还有悬崖裂缝,请皇上救王爷!” 公孙墨的脸沉得不成样子,听完这小兵的话将眸光扫向了众人,秦征等人都在此处,都不知道这小兵说的突然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公孙墨自己心中也没底,却知道公孙成霖等不起,“齐林秦征坐阵大营,朕亲自去看看——” “不可!” “不可!” “不可!”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最后一声来自帐外,众人猛然将眸光落向门口,只见顾云曦肩批大裘掀帘而入,看着几人焦灼的眸光掷地有声的道,“我知道王爷在哪里,我去救王爷!” ------题外话------ 不争气的我终于万更了一次,明天可能见面也可能不见面~ 咳,再吼一句,加群加群哇~群号【132913930】,来吧,宝贝秀才们~ 065行刺公主,又见故人 苍墨高原上的冬季颇长,每每到了那时候,整片高原之上除了那玉雪山上能看到的一点翠色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茫茫刺目的白,是以苍墨之上的子民从出生开始就得学会在冬天生活,打猎,取暖,寻找水源,储存粮食,冬日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严峻的考验,每每到了那时一些生活条件落后的部族都会死许多人,有的人被饿死,有的人被冻死,还有的人则是因为雪神的诅咒而失踪,最终也逃不开死去的命运。 许多贫穷的部落在冬日常常要迁移许多个地方生存,每每在迁移的过程中雪神的诅咒便会降临,在苍墨之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种被大家称为“雪神诅咒”的现象与神灵无关,前世的赫连珈蓝便是其中一个。 天色大亮之时顾云曦带着身后包括肖扬在内的十多个侍卫到了遛马坪边缘,目之所及,眼前高低不齐的丘陵全部被大雪覆盖,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早已分不清路在哪里,顾云曦身着一件黑色的狐毛大裘,脚上瞪着一双狐皮长靴,一双眸子犀利的落在那白色无痕的雪地上,看了看那回来报信的小兵低声道,“带着我走你们昨天走过的路。” 小兵当即打马走在了最前,顾云曦眯着眸子跟在小兵的身后走着,肖扬本是在轻兵营的,却因为此次顾云曦被指派来救人而跟了过来,他紧紧的跟在顾云曦的身后,面色微微带着几分凝重。 越往遛马坪里面走整片雪峰越是干净的没有一点瑕疵,看着到处都是一个颜色的世界,肖扬不由得皱眉,“皇上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要去哪里找王爷?” 顾云曦对肖扬担心了好几天,当公孙墨说要将肖扬派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自然是高兴的,此刻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嘴角微勾,看着那满满的白,顾云曦轻声道,“你说的不错,因为这里都是丘陵,所以雪原表面有很多种倾斜角度,雪原上的白光照到了天上,天与地都变成了一个颜色,这个时候地平线,山有多高,悬崖有多深,还有太阳的方位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也许你看到的是高山,等你走过去的时候便是悬崖了。” 肖扬看着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待看到她笃定的眸光之时便生出了一种信服,顾云曦看着他的表情一笑,又道,“幸而昨夜没有下雪,若是继续下雪整个雪原的雪厚都发生了变化,那我可不敢让那士兵带路了,那样就得费更多的周折才能找到王爷。” 肖扬皱皱眉,“依你看,王爷他们是怎么了?” 顾云曦嘴角一抽,“最多不过是迷路了,看来这里的人也大都信鬼神。” 后面半句话顾云曦的声音变得极低,肖扬没听清楚,却是十分的好奇,“这些东西没有亲身经历很难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据我所知,你不会有机会出很远的门学这些。” 顾云曦嘴角微勾,忽而举起手来,“停!” 跟来的士兵负责顾云曦的安全,可是他们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是以此刻心中难免有几分紧张,顾云曦喊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一变。 顾云曦看了看周围的境况,此刻周遭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是一个山坳的出口,顾云曦看向那领路的小兵,“昨夜你是在哪里发现的王爷等人不见了?” 小兵指了指那山坳出口,“就在前面一里不到的地方。” 顾云曦敛眸将衣袖抬起,素白的锦缎不停地打着旋儿,她眉心一动跳下马去在地上团了个雪团向着三面的山坡上扔了过去,第一个雪球砰的撞在了山体上,发出一声轻响,第二个雪球同样撞在了山体上碎成了雪沫,顾云曦转了一圈,那雪球便扔了一圈,就在她手中一大团雪只剩了最后一点时,让众人意外的境况发生了—— 分明是向上的山坡的地方那雪球落下去之后却向下滑了下去,顾云曦嘴角一扬,也不骑马了,就那般牵着马向那地势渐低的地方而去,顺着那向下的斜坡而下,顾云曦几人又走到了一处两面环山两个出口的地方,左右看了看,顾云曦这一次不扔雪球了,她抬头,只见天空之中一片白,东南西北没有一点儿方向感 她从袖子里拿出两面铜镜来,一个平方在雪地上,另一个竖着放在其上,仔细的转动手中一横一竖的两个铜镜,顾云曦的身形忽而一顿,在一个方向上,平放着的铜镜之上出现了完整的竖着的镜子的阴影,肖扬将此看在了眼里,不由得大奇,天空之中既然没有太阳,又哪里来的阴影呢? 左右看了看,顾云曦选择了左手边的出口而去,“王爷身边跟着的那人定然也知道怎么辨别方向,而最后的小兵只怕是与他们走散了,这个出口是南方,靠近林城的方向,所以王爷他们肯定是走的这个方向。” 肖扬挑眉,“那要是王爷走的北方呢?” 顾云曦嘴角一撇,“那王爷就回去大营好了,林城由我们去探。” 肖扬听得好笑,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又走了一会儿,顾云曦再次喊停,她团了一个雪球向前扔过去,那雪球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前面是悬崖,换个方向走。” 众人吓出了一声冷汗,顾云曦带着众人向靠着右手边的方向而去,一行人的脚程并不快,顾云曦十分小心,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顾云曦意外的在一处雪坳之中发现了几支空着的水囊,她眸光一喜,“王爷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我们走。” 一行人瞬时来了精神,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顾云曦发现了没来得及消散的马蹄脚印,顾云曦翻身上马,“顺着这些脚印追,王爷他们就在前面。” 士兵们当即遵命,几声轻喝,轻快地马蹄声便在银装素裹的山谷之中响了起来,没过的多久,顾云曦目之所及便看到一行人的身影,顾云曦大喜,而前方的人影也发现了身后之人,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孙成霖看到是顾云曦,眸光陡然大亮。 顾云曦策马上前,到了公孙成霖面前之时看着他惊讶的面色解释道,“有一个小兵发现你们失踪了,遍寻你们不见他还以为你们出了危险便回去禀告,我是奉皇命来寻你们的,这山岭之间倒有几分古怪,许多常年生活在雪山里的人都可能迷路。” 那小兵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大概太过大意,当即垂着脑袋上前请罪,顾云曦看了看公孙成霖一行人笑着挥手,“无罪无罪,我不来,王爷他们只怕没那么快走出去。” 公孙成霖眸光逸然,当即让那小兵起身笑道,“这山中倒不比别处,虚虚实实的让知道路的都晕头转向,昨晚上兜兜转转的还折了两个兄弟,现在你寻来了我真是求之不得,上一回的冬猎我没与你一道,这一次正好补上,云曦,你来指路。” 顾云曦一笑,当即有小兵上前给她一副地图来,顾云曦接过,仔细的看了看,抬手向一处耸立的山壁一指,“走那里!” 众人面色微变,唯有适才一直跟着顾云曦的侍卫们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 战火之后的林城在这冷肃的冬日变得十分萧索凄清,洛萧并非是弑杀之人,只是战乱之中的上位者还来不及宣布自己的仁厚城中子民便在南越的铁血威名之下奔逃四散了出去,夺城之日林城之中剩余的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百姓不到百人,这其中便包括彼时的林城城守袁伟正。 袁伟正追朔至祖上五代乃是南越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而后家族没落,便越发的远离了南越的政治权利忠心,到最后的三城割让之时,其家族不幸的落在了三城其一的林城,袁伟正从小秉承家族信仰,时刻都在想着如何让袁氏走上康庄大道,重回当年的风光无限,做了林城城守的他一度以为此生再无振兴南越袁氏的可能,可是就在南越军强攻而来全城惶然的时候,只有他心里激动万分,一边在燕军和梁军面前虚与委蛇,一边做好准备向南越军投诚,凭着太子洛萧想要笼络人心的心理,他成功的在头顶变天的情况之下保住了自己城守的位子。 洛萧要的并非是一座死城,是以夺城三日之后林城便恢复了南来北往的通行,不出几日,断断续续的有本城百姓抱着试探的态度回城,当看到城内还算井然有序且曾经的城守大人大力游说之时才微微的放下了心,虽然如此,城中的本来还算的上繁华的十里长街现如今依旧一片冷清,周遭偶有开着门的店铺酒肆,大都清寂寥寥。 冷冷清清的林城之内并非没有热闹的地方,十里长街的中部坐落着一所占地面积极大的庭院,此前乃是林城府衙,住着的正是袁伟正城守,此时那院落依旧是府衙,然而里面住着的人却是袁伟正曾经一辈子都没想到能目睹真容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的到来让袁伟正觉得惶然,更让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振兴袁氏的一条捷径,于是乎,袁伟正一边勤勤恳恳的召回林城子民,一边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这些大人物一个不留神给他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在袁伟正的殷勤之中,这个机会来的很快,南越大军夺下三城军威大振,虽然现如今还面对着燕军的威胁,可是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一鼓作气的高昂士气,太子殿下为了激励底下人,将犒赏将领的宴席交给了袁伟正去办。 袁伟正知道,这个宴席还有给几个大人物接风的意思。 战事未完,并不能大庆,袁伟正绞尽脑汁,终于在人力物力财力都十分匮乏的情况之下置办了一次还算上的了台面的夜宴,只见那建筑风格偏于云宋的亭台楼阁之间盏盏灯笼亮起,城守府被袁伟正勒令留下的侍从们正端着精致的杯碗盆碟来往其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歌姬正在登云楼的大厅高台上素手拨琵琶唱着吴侬软曲,一个个一身戎装的将军参将们陆陆续续进的大厅来,粗声粗气的问好和豪爽大笑瞬时便充满了整个厅阁。 登云楼有两层,本来便是府衙宴客之所,一楼是大厅,二楼是环绕中空的三面厅阁,从那厅阁小窗之上能看到一楼用于歌舞伎表演的高台,此刻那正对着高台的小窗之上垂着厚重帘幕,底下众人都知道其中坐着的人是何等位份,是以向来粗鲁惯了的军人们看到那上楼送酒的侍女都收敛了几分。 不多时,那轻声吟唱的歌女下了台,继而高台之上垂下三面轻纱来,轻纱之内走出四个衣衫裸露的女子,悠扬的曲调响起,台上的舞女纤腰扭动,低下的桌案之间亦是开宴,鏖战几日的将领们与觥筹交错之间将灼热的眸光落在了高台之上,“吱呀”的一声,二楼的小窗打了开来,将领们眸光一转,大厅之内瞬间热闹更甚。 萧玉楼转头看下去,见那轻纱半拢之间女子玲珑曼舞嘴角微带嘲讽的一勾,“没想到南越太子喜欢这样的调调——” 洛萧看到台下那般眉心微蹙,洛然却是冷哼一声,“公主女儿身男儿心,对此难道不是应该见怪不怪了么?” 萧玉楼并不见怪的一笑,转头看洛然绝美的面容一眼,“公主殿下男儿身女儿心,是不是应该回避?” 洛然早就穿上了男儿装,哪里是什么公主殿下,他眸光一瞪,洛萧却是朝着萧玉楼举了举杯,“公主殿下虽然并非为了南越而来,本殿做为主人却还是要敬公主一杯。” 萧玉楼勾唇,英气的眉眼因为这般的一笑生出一分妩媚来,她举杯示意洛萧,轻快的道,“这样才是招女人喜欢的君子风度,敬太子殿下。” 二人相对饮下,萧玉楼的眸光却是瞟向了门口,洛然见之冷声一笑,“公主殿下不必看了,你想见的人身子不适今日里就不出席了。” 萧玉楼眉头微皱,自从她过来,她和他所见不过是第一天那一次,萧玉楼绝不喜欢这样无所适从的感觉,想了想,她皱着眉头看向洛萧,“敢问太子殿下,他是否身受重伤还未痊愈?” 洛萧蹙眉,摇头,“本殿不知。” 萧玉楼瞬间挑眉,意兴阑珊的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就不相陪了,这几日只怕是要叨扰太子殿下几日,多谢殿下款待了。” 洛萧无所谓的点点头示意下人送萧玉楼出去,洛然却是摆起了臭脸目不斜视,萧玉楼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出了门去,洛然皱着眉头看向洛萧,“哥,这萧玉楼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萧并没有回答,从他的方向顺着半开的门扉看出去,正好能看到楼梯口处正有一个粉衣侍婢下的楼去,那侍婢手中端着一支银色的酒壶,下楼的身形微微侧着,似乎是在躲着什么,洛萧眉头一挑,那身影便消失在了地板之下。 他看了看洛然,身形极快的起身,“这里交给你。” “去哪里?” 洛萧的脚步又快又轻,身形几动便出了门,洛然看着他的背影皱眉,却又知道待会子他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出面才好,当下一个人面带郁气的喝起酒来。 顾云曦端着酒壶下的楼来,看了看站在大厅角落里一身小厮打扮的肖扬一眼,后者当即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从侧门走了出去,登云楼外四处都守着身穿军服的卫兵,二人一前一后低着头脚步寻常的走过各处岗哨,一时间难辨出异样来。 在她们的正前方,萧玉楼带着一个随身侍卫正不紧不慢的走着,左转右转的绕过府衙之内的花园小榭,却不是向着她的住处而去,眼看着前面二人停在了一处庭院之前,顾云曦和肖扬身形一闪隐在了一处林木之后。 隔得太远,顾云曦并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可是没多时萧玉楼便面色不那么好的朝着来时的路走了过来,顾云曦清楚的看到她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待萧玉楼二人走过了他们藏身之处,顾云曦眸光犀利的看向肖扬,“那院子里定然就是萧玉楼要见的人,你想办法进去瞧瞧,我跟着萧玉楼去看看。” 肖扬皱眉,顾云曦知道他的担心,摇了摇头道,“萧玉楼从未见过我,我不过是去看看并不一定会碰面,半个时辰之后,府衙后门之处见面。” 肖扬深吸一口气,略带哀怨的一叹,“我答应了成王好好看着你,却还是……” 顾云曦抬手按住他的手臂,转身见萧玉楼二人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当下便不再多说的起身走了出去,肖扬隐在阴影之中长长的一叹,看着那门禁森森的院落想着如何进去才好。 这是顾云曦第一次清楚的见到萧玉楼,第一次是在凌云寺的后山,夜色太黑她并看不清楚,第二次是在西凉,彼时她虽然知道与她同在一院,可并没有机会面对面,只有今日,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萧玉楼的脸,与她所想并没有那样大的距离,生杀予夺,手握权柄,这样手握着一个国家的女子果然气势如华英如男儿。 不近不远的跟着二人到了一处庭院,顾云曦明显的看到那侍卫被萧玉楼留在了院外,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云曦稍后了片刻端着手上的酒盏向着院门口而去,那侍卫见到身穿侍女服的顾云曦走过来,抬手一拦,“做什么的?” 顾云曦低着头,放轻了声音道,“太子殿下命奴婢送酒给公主殿下。” 那侍卫打量了顾云曦一瞬,走到正厅门口问了一句什么,里面回答之后后又走出来向里看了一眼,“公主殿下在里面,你进去吧。” 顾云曦微微一福,脚步细碎的向内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公主殿下,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酒与您。” “进来。” 顾云曦推门而入,眸光四处扫了一眼却并未发现萧玉楼的人影,抬脚进门,安静的室内忽而传出阵阵水声,顾云曦眸光犀利的看了那竖着的屏风一眼,心中不由得叫了声好。 “放在桌上就好。” “是。” 顾云曦低低的应了一声,抬步向着屋子正中的桌案走去,眸光扫过去,顾云曦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就在那紫檀木的大圆桌上,除了茶盏之外还摆着一个明黄色的信封,正是萧玉楼从那院落走过来的时候拿在手中的,顾云曦看的清楚,她去的时候手上并没有东西,回来的时候却是多了这个,那这封信除了是院中人给的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放下酒壶,顾云曦将桌子上的信封拿了起来,明黄色的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却印刻着一个奇怪的黑色图腾,图腾状若凤鸟,却有九头,却不知是何远古瑞兽,顾云曦的心思并不在此,她手指轻快的打开信封,一颗心砰砰跳动起来。 纤薄的蝉翼笺上隐隐有力透纸背的黑色墨印,就在顾云曦要打开的一刻,一道劲风忽而向着她的后脑侵袭而来,顾云曦眸色一变,左手拿着那信笺纸以拳变掌对着那袭向自己的劲风迎去,那攥力为爪的五指即将迎上薄薄的信笺之时猛然收势,顾云曦冷哼一声已经明白了此样物件对于身前之人的重要! 转身之时便对上了一张眸光冷绝的脸,萧玉楼在看到转身的顾云曦之时眉头紧紧一皱,继而眼底闪出不可置信的光来,此刻的她显然是沐浴到一半出来的,身上只套着一件薄薄的开衫,凹凸的身形在薄衫之下玲珑有致,纤长的大腿和裸露的襟口闪耀着雪白的光,顾云曦眸光微眯,若是个男人见到这副场景定然要血脉喷张怜香惜玉,真是可惜—— 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及其明显的看到了萧玉楼眼底的不可置信,她心中猛然一紧不由得生出其实她此前是见过她的疑问,下一刻,她的手腕一沉,寒栗的匕首顿时现与手中,没有丝毫停顿的,手腕如灵蛇缠身而上,直袭萧玉楼命门,萧玉楼眼底的惊讶还未散去便看到来人对她使出杀招,她嘴角一勾迎身而上,赤手空拳的与顾云曦缠斗起来。 二人俱是一言未发,萧玉楼甚至没有喊人,顾云曦不敢大意,每每出手都是角度刁钻的绝杀,萧玉楼手上并无高绝的内力,此刻不过是同顾云曦同路的搏杀,二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并无高下之分,顾云曦左手握着那蝉翼笺,右手匕首刺劈挑折分毫不留情,萧玉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就在她再要发力之时,那只系了一条带子的开衫顿时散了开来—— 面上闪过一点懊恼,顾云曦却是冷笑一声两手并用缠了上去,萧玉楼一手欲要收紧衣衫,还要避开顾云曦手上的信笺,一来二去手上哪里还有章法,顾云曦眸光一厉,看准了她脚下的一个破产踢过脚边的凳子直袭她面门而后以及快的速度将匕首抹向了她的脖颈! 萧玉楼避开凳子却难以避开顾云曦的匕首,就是那一个瞬间,顾云曦脚下步伐急逼到了她的身侧,匕首制肩,左手锁喉,萧玉楼只觉得脖颈之上锐利的一疼,下一刻,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凳子掉落在地的声音一声大响,听着外面极速靠近的脚步声,顾云曦手中匕首左右一划,萧玉楼身上的开衫便袒胸露乳的变作了几块布,她嘴角一抿,只听得萧玉楼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喝,“滚远点!” 门外的脚步声顿时停住,继而消失不见。 顾云曦站在萧玉楼的身后,左手正紧紧卡在她的脖子上,手中的信笺已经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从那散开的一角,顾云曦敏感的看到了“盟约”二字,萧玉楼身上的怒气渐渐散去,两手将胸前的几块布微微拢着勉强遮住身体,继而嘴角缓缓一勾。 “真是没想到,公孙墨会让他的皇后出现在敌营。” 顾云曦心中一沉,她猜得不错,她是见过她的,在哪里呢? 顾云曦思来想去,只有大燕宫一个可能,她唇角微抿,“公主殿下刚刚离开大燕便迫不及待的和南越缔结盟约,真是让人好奇公主殿下看中了南越哪一点?” 萧玉楼的眸光迅速转动,忽而一笑,眼底闪过一道寒光,“皇后怎么知道本公主是和南越结盟,而不是和其他的地方结盟呢?” 屋子里点着一盏落地大灯,映照着两人紧紧相贴的身影,顾云曦仔细的看了看那散落在地的信笺一眼,却再看不出其他的什么,她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卡在萧玉楼喉间的手便渐渐收紧了几分,萧玉楼感受到了顾云曦的一样,憋气的轻咳了两声,心中的怒气却是散了不少。 “听闻皇后娘娘不仅是在大燕朝中为官,更曾经为楚太子殿下做过军师,不知道皇后娘娘以为楚国国力如何,可适合做为盟友?” 楚国! 顾云曦心中一紧,甚至来不及去想萧玉楼为什么知道她这样多的事情,她只觉得一股子郁气忽然横在心头,让她有几分怔忪。 他……竟然……要和西凉结盟? “说来真是奇怪,燕皇想必对楚太子恨之入骨,可是皇后娘娘却帮着楚太子打天下,真是想不到,燕皇可真是大度——” 顾云曦左手指节猛然一紧,萧玉楼的笑意顿住,面色变得涨红起来,顾云曦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寒声相问,“你们如何结盟?” 萧玉楼眼底爆出一点亮光,轻咳几声顺气之后才道,“皇后娘娘真是关心楚太子,所谓两国结盟,皇后娘娘认为何种法子才稳妥?就好比大梁和燕国——” 萧玉楼的话没能说的下去,顾云曦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爆出一股子勃然戾气,手中匕首卡进萧玉楼白皙的肩头,刺目的红从她肩上缓缓滴落,却映出顾云曦眼底的冰凉,萧玉楼眉头紧皱,拉着破烂衣衫的手忽而轻轻一动。 “记着!” 顾云曦两手陡然缩紧,匕首和卡在萧玉楼喉间的手指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萧玉楼放弃要再和她动手的意思,只听到顾云曦寒栗的声音道,“今日里暂且留着你的一条命,将来待我想要,天涯海角,我自会来取!” 萧玉楼眉眼一动,“是为了楚太子?” 顾云曦眸光一寒,紧紧卡住她颈脉冷笑一声,“楚太子?一万个楚太子也抵不上在你手下惨死的无辜亡灵,萧玉楼,在我要你的命之前,好好活着吧——” 满是寒意的话语落地,萧玉楼愣住,她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错觉,脑海之中灵光一转,一股史无前例的危机感生出,她直觉的感受到在她身后的这个女人一定会成为她此生最大的敌人,她握紧了双拳,她要她死,迫切的要她死! “来——” 萧玉楼的手和口中的话语同时开始动作,竟有不顾颈间匕首的打算,可她还是晚了一步,第一个字还未落地,后颈上便生出一股尖锐的疼痛,她的手肘还未触到顾云曦的肋下,抬起的腿被顾云曦堪堪一挡,她只觉的身上一凉,继而整个世界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着瘫软在地的萧玉楼,顾云曦握着匕首的手已然青筋毕露,扫了一眼地上的蝉翼笺,顾云曦咬紧牙关豁然转身走向着屏风之后,一扇轩窗静然再立,利落的翻窗而出,顾云曦纤细的身影极速的没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半裸的女子静静躺在屋子正中,一阵夜风从轩窗而入,透过屏风,将掉落在地的蝉翼笺吹得翻了开来,力透纸背的疏狂墨迹字字铮然,似乎在邀请着人来观看,然而永夜将至,只能任凭它零落在清冷的月华里。 暖黄色的灯火映照之下,慕言颇有几分无奈的看了万俟宸一眼,“主子可真是,就这样拒绝了西凉公主的提议皇上知道了只怕不会同意。” 万俟宸淡淡的看慕言一眼,并不说话,慕言轻咳两声不再说什么,只将万俟宸刚刚喝完的药碗端出了门去,万俟宸淡淡的拢着眉头,心中却是在想萧玉楼所言的那个西夏未死之人是谁,既然有这么个人,他上天入地总能找到,他并不喜欢被人找到软肋拿刀抵着的感觉,蓦地又想起那人,她,才是他的软肋啊—— 慕言走出院门之时院子里安静的有几分诡异,慕言眸光微眯的静立一刻,忽然将空着的药碗掷向了漆黑夜空的某一处,“啪”的碎裂之声响起,静谧之中并无其他声息,他敛下眸光松一口气,转身的刹那眼底寒光一闪,身影犹如一道离弦之箭向着与此前相反的方向扑了过去—— 肖扬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武艺不精才被发现,他真是只是因为那一张熟悉的脸,他的心跳加快,仅仅一个气息不稳便露出破绽,他想她要是知道了这个人在这里她会怎么办,当慕言的身影袭来的时候,他唯一想到的便是赶紧找到她,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肖扬懊恼至极,皇上分明下了命令不让她进城的,可是成王前去探查城北和城南大营之时,他却经不住她的几句话陪她来打听西凉公主来南越的目的,这下好了,那个人来了—— 肖扬在自我否定和担忧顾云曦当中脚步生风的向着府衙后门掠去,现在这个时辰差不多了,她应该早就到了,他只需要第一时间带着她离开便好,肖扬几乎是运用了自己全部的内力,如此之下竟然还不能将身后之人利落甩掉,他竟然还感觉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追了过来,肖扬低咒一声,思绪一闪,他的脚步转了个方向向着府衙正门而去。 飞檐斗拱之间,他的身影犹如一道急射而出的虹光,想到她独自一人留在府中,他所幸将声音弄得更大了些,不多时,几乎所有府中的守卫都被他吸引而来,看着底下跟着的一大群南越士兵,肖扬苦恼的皱紧了眉头—— 万俟宸被外面的声音惊动,走出门的时候院子里只有那支碎了的空碗,慕枫从外面进来站在他的身边,“主子,刚才院子里有人,慕言已经带人去追了。” 万俟宸点点头,眸光一转忽而觉得有几分不安,“洛萧和洛然呢?” “正在前面饮宴,不过听着动静宴会只怕是不成了。” 万俟宸点点头,迈开脚步向外走去,“去看看。” 二人刚走出去没多远,万俟宸便看到一行人满面惶然向着萧玉楼所在院落的方向而去,万俟宸一个眼神,慕枫当即走过去问询,万俟宸站在原地微微蹙眉等着,没多时慕枫便返回,他面色有几分难看,“主子,西凉公主在自己院子里被刺客袭击,受了点轻伤。” “刺客?轻伤?” 万俟宸用四个字将疑问道出,慕枫当即接着道,“公主的侍卫说刺客是假借帮洛萧太子送酒名义取得,是一个粉衣婢女,中间发出了点声响,公主却并未喊侍卫,后来那刺客翻窗逃了,现在正在追呢,不知道与我们院里的是不是一个人。” “能在你们面前隐藏而不被发现定然武功不弱,可是在萧玉楼那里的刺客却是现了身,所以那刺客的武功定然并不那么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只受了轻伤便不是为了萧玉楼的命去的,萧玉楼中间没有喊人,很可能那人是她认识的,其人还是个婢女……”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万俟宸的眸光陡然一寒,他看向正门的方向,脚步忽然变得有几分沉重急切,“去传令,本太子要活的刺客。” 微微一顿,万俟宸又道,“不,不准伤其分毫。” 慕枫看着万俟宸背影一愣,下一瞬赶忙应声,脚步极快的传令而去。 当四面八方响起“刺客”两个字的时候顾云曦有过一瞬间的意外,她觉得萧玉楼不可能醒的这样快,继而当她发现并非是她暴露了的时候她便开始担心肖扬的状况来,隐在暗处等着周遭的卫兵疾奔而过,前思后想,她只有先去侯门确定肖扬是否安全。 既然知道了萧玉楼的目的,她也不算一无所获,至于楚国来的是哪个大臣都已经不重要了,顾云曦思绪飞转,紧握着的拳头却一直不曾放松过,周围的守卫全部向着正门而去,她这一路上几乎是坦荡通途一路无阻的行来。 她微微低着头,被夜寒冻得乌青的嘴唇深深的抿成了一条线,有一个念头不停的在她脑海之中窜出来,她一次次的压下去,又再次的冒出来,她想,他怎么能和萧玉楼结盟,怎么能用那种方式和萧玉楼结盟! 顾云曦将指甲扣进了掌心,脚下亦是加快了速度,可是当后门近在咫尺的时候,顾云曦整个人愣在了当地。 没有打扫的后院之中雪光莹莹,映着天上清幽的月华将站在门口下的那人衬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顾云曦的眸光有一瞬间的茫然,下一刻,她陡然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手腕一转,泛着寒光的匕首缓缓滑落在了她的手中。 顾云曦沉着眸光看着洛萧,樱唇亲启。 “许久不见,太子殿下可是要送送故人?” —— ------题外话------ 我没说一定会见面,真的……你们都在想*是吧……我这不是在做铺垫么…… 065行刺公主,又见故人 苍墨高原上的冬季颇长,每每到了那时候,整片高原之上除了那玉雪山上能看到的一点翠色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茫茫刺目的白,是以苍墨之上的子民从出生开始就得学会在冬天生活,打猎,取暖,寻找水源,储存粮食,冬日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严峻的考验,每每到了那时一些生活条件落后的部族都会死许多人,有的人被饿死,有的人被冻死,还有的人则是因为雪神的诅咒而失踪,最终也逃不开死去的命运。 许多贫穷的部落在冬日常常要迁移许多个地方生存,每每在迁移的过程中雪神的诅咒便会降临,在苍墨之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种被大家称为“雪神诅咒”的现象与神灵无关,前世的赫连珈蓝便是其中一个。 天色大亮之时顾云曦带着身后包括肖扬在内的十多个侍卫到了遛马坪边缘,目之所及,眼前高低不齐的丘陵全部被大雪覆盖,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早已分不清路在哪里,顾云曦身着一件黑色的狐毛大裘,脚上瞪着一双狐皮长靴,一双眸子犀利的落在那白色无痕的雪地上,看了看那回来报信的小兵低声道,“带着我走你们昨天走过的路。” 小兵当即打马走在了最前,顾云曦眯着眸子跟在小兵的身后走着,肖扬本是在轻兵营的,却因为此次顾云曦被指派来救人而跟了过来,他紧紧的跟在顾云曦的身后,面色微微带着几分凝重。 越往遛马坪里面走整片雪峰越是干净的没有一点瑕疵,看着到处都是一个颜色的世界,肖扬不由得皱眉,“皇上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要去哪里找王爷?” 顾云曦对肖扬担心了好几天,当公孙墨说要将肖扬派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自然是高兴的,此刻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嘴角微勾,看着那满满的白,顾云曦轻声道,“你说的不错,因为这里都是丘陵,所以雪原表面有很多种倾斜角度,雪原上的白光照到了天上,天与地都变成了一个颜色,这个时候地平线,山有多高,悬崖有多深,还有太阳的方位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也许你看到的是高山,等你走过去的时候便是悬崖了。” 肖扬看着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待看到她笃定的眸光之时便生出了一种信服,顾云曦看着他的表情一笑,又道,“幸而昨夜没有下雪,若是继续下雪整个雪原的雪厚都发生了变化,那我可不敢让那士兵带路了,那样就得费更多的周折才能找到王爷。” 肖扬皱皱眉,“依你看,王爷他们是怎么了?” 顾云曦嘴角一抽,“最多不过是迷路了,看来这里的人也大都信鬼神。” 后面半句话顾云曦的声音变得极低,肖扬没听清楚,却是十分的好奇,“这些东西没有亲身经历很难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据我所知,你不会有机会出很远的门学这些。” 顾云曦嘴角微勾,忽而举起手来,“停!” 跟来的士兵负责顾云曦的安全,可是他们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是以此刻心中难免有几分紧张,顾云曦喊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一变。 顾云曦看了看周围的境况,此刻周遭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是一个山坳的出口,顾云曦看向那领路的小兵,“昨夜你是在哪里发现的王爷等人不见了?” 小兵指了指那山坳出口,“就在前面一里不到的地方。” 顾云曦敛眸将衣袖抬起,素白的锦缎不停地打着旋儿,她眉心一动跳下马去在地上团了个雪团向着三面的山坡上扔了过去,第一个雪球砰的撞在了山体上,发出一声轻响,第二个雪球同样撞在了山体上碎成了雪沫,顾云曦转了一圈,那雪球便扔了一圈,就在她手中一大团雪只剩了最后一点时,让众人意外的境况发生了—— 分明是向上的山坡的地方那雪球落下去之后却向下滑了下去,顾云曦嘴角一扬,也不骑马了,就那般牵着马向那地势渐低的地方而去,顺着那向下的斜坡而下,顾云曦几人又走到了一处两面环山两个出口的地方,左右看了看,顾云曦这一次不扔雪球了,她抬头,只见天空之中一片白,东南西北没有一点儿方向感 她从袖子里拿出两面铜镜来,一个平方在雪地上,另一个竖着放在其上,仔细的转动手中一横一竖的两个铜镜,顾云曦的身形忽而一顿,在一个方向上,平放着的铜镜之上出现了完整的竖着的镜子的阴影,肖扬将此看在了眼里,不由得大奇,天空之中既然没有太阳,又哪里来的阴影呢? 左右看了看,顾云曦选择了左手边的出口而去,“王爷身边跟着的那人定然也知道怎么辨别方向,而最后的小兵只怕是与他们走散了,这个出口是南方,靠近林城的方向,所以王爷他们肯定是走的这个方向。” 肖扬挑眉,“那要是王爷走的北方呢?” 顾云曦嘴角一撇,“那王爷就回去大营好了,林城由我们去探。” 肖扬听得好笑,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又走了一会儿,顾云曦再次喊停,她团了一个雪球向前扔过去,那雪球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前面是悬崖,换个方向走。” 众人吓出了一声冷汗,顾云曦带着众人向靠着右手边的方向而去,一行人的脚程并不快,顾云曦十分小心,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顾云曦意外的在一处雪坳之中发现了几支空着的水囊,她眸光一喜,“王爷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我们走。” 一行人瞬时来了精神,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顾云曦发现了没来得及消散的马蹄脚印,顾云曦翻身上马,“顺着这些脚印追,王爷他们就在前面。” 士兵们当即遵命,几声轻喝,轻快地马蹄声便在银装素裹的山谷之中响了起来,没过的多久,顾云曦目之所及便看到一行人的身影,顾云曦大喜,而前方的人影也发现了身后之人,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孙成霖看到是顾云曦,眸光陡然大亮。 顾云曦策马上前,到了公孙成霖面前之时看着他惊讶的面色解释道,“有一个小兵发现你们失踪了,遍寻你们不见他还以为你们出了危险便回去禀告,我是奉皇命来寻你们的,这山岭之间倒有几分古怪,许多常年生活在雪山里的人都可能迷路。” 那小兵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大概太过大意,当即垂着脑袋上前请罪,顾云曦看了看公孙成霖一行人笑着挥手,“无罪无罪,我不来,王爷他们只怕没那么快走出去。” 公孙成霖眸光逸然,当即让那小兵起身笑道,“这山中倒不比别处,虚虚实实的让知道路的都晕头转向,昨晚上兜兜转转的还折了两个兄弟,现在你寻来了我真是求之不得,上一回的冬猎我没与你一道,这一次正好补上,云曦,你来指路。” 顾云曦一笑,当即有小兵上前给她一副地图来,顾云曦接过,仔细的看了看,抬手向一处耸立的山壁一指,“走那里!” 众人面色微变,唯有适才一直跟着顾云曦的侍卫们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 战火之后的林城在这冷肃的冬日变得十分萧索凄清,洛萧并非是弑杀之人,只是战乱之中的上位者还来不及宣布自己的仁厚城中子民便在南越的铁血威名之下奔逃四散了出去,夺城之日林城之中剩余的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百姓不到百人,这其中便包括彼时的林城城守袁伟正。 袁伟正追朔至祖上五代乃是南越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而后家族没落,便越发的远离了南越的政治权利忠心,到最后的三城割让之时,其家族不幸的落在了三城其一的林城,袁伟正从小秉承家族信仰,时刻都在想着如何让袁氏走上康庄大道,重回当年的风光无限,做了林城城守的他一度以为此生再无振兴南越袁氏的可能,可是就在南越军强攻而来全城惶然的时候,只有他心里激动万分,一边在燕军和梁军面前虚与委蛇,一边做好准备向南越军投诚,凭着太子洛萧想要笼络人心的心理,他成功的在头顶变天的情况之下保住了自己城守的位子。 洛萧要的并非是一座死城,是以夺城三日之后林城便恢复了南来北往的通行,不出几日,断断续续的有本城百姓抱着试探的态度回城,当看到城内还算井然有序且曾经的城守大人大力游说之时才微微的放下了心,虽然如此,城中的本来还算的上繁华的十里长街现如今依旧一片冷清,周遭偶有开着门的店铺酒肆,大都清寂寥寥。 冷冷清清的林城之内并非没有热闹的地方,十里长街的中部坐落着一所占地面积极大的庭院,此前乃是林城府衙,住着的正是袁伟正城守,此时那院落依旧是府衙,然而里面住着的人却是袁伟正曾经一辈子都没想到能目睹真容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的到来让袁伟正觉得惶然,更让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振兴袁氏的一条捷径,于是乎,袁伟正一边勤勤恳恳的召回林城子民,一边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这些大人物一个不留神给他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在袁伟正的殷勤之中,这个机会来的很快,南越大军夺下三城军威大振,虽然现如今还面对着燕军的威胁,可是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一鼓作气的高昂士气,太子殿下为了激励底下人,将犒赏将领的宴席交给了袁伟正去办。 袁伟正知道,这个宴席还有给几个大人物接风的意思。 战事未完,并不能大庆,袁伟正绞尽脑汁,终于在人力物力财力都十分匮乏的情况之下置办了一次还算上的了台面的夜宴,只见那建筑风格偏于云宋的亭台楼阁之间盏盏灯笼亮起,城守府被袁伟正勒令留下的侍从们正端着精致的杯碗盆碟来往其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歌姬正在登云楼的大厅高台上素手拨琵琶唱着吴侬软曲,一个个一身戎装的将军参将们陆陆续续进的大厅来,粗声粗气的问好和豪爽大笑瞬时便充满了整个厅阁。 登云楼有两层,本来便是府衙宴客之所,一楼是大厅,二楼是环绕中空的三面厅阁,从那厅阁小窗之上能看到一楼用于歌舞伎表演的高台,此刻那正对着高台的小窗之上垂着厚重帘幕,底下众人都知道其中坐着的人是何等位份,是以向来粗鲁惯了的军人们看到那上楼送酒的侍女都收敛了几分。 不多时,那轻声吟唱的歌女下了台,继而高台之上垂下三面轻纱来,轻纱之内走出四个衣衫裸露的女子,悠扬的曲调响起,台上的舞女纤腰扭动,低下的桌案之间亦是开宴,鏖战几日的将领们与觥筹交错之间将灼热的眸光落在了高台之上,“吱呀”的一声,二楼的小窗打了开来,将领们眸光一转,大厅之内瞬间热闹更甚。 萧玉楼转头看下去,见那轻纱半拢之间女子玲珑曼舞嘴角微带嘲讽的一勾,“没想到南越太子喜欢这样的调调——” 洛萧看到台下那般眉心微蹙,洛然却是冷哼一声,“公主女儿身男儿心,对此难道不是应该见怪不怪了么?” 萧玉楼并不见怪的一笑,转头看洛然绝美的面容一眼,“公主殿下男儿身女儿心,是不是应该回避?” 洛然早就穿上了男儿装,哪里是什么公主殿下,他眸光一瞪,洛萧却是朝着萧玉楼举了举杯,“公主殿下虽然并非为了南越而来,本殿做为主人却还是要敬公主一杯。” 萧玉楼勾唇,英气的眉眼因为这般的一笑生出一分妩媚来,她举杯示意洛萧,轻快的道,“这样才是招女人喜欢的君子风度,敬太子殿下。” 二人相对饮下,萧玉楼的眸光却是瞟向了门口,洛然见之冷声一笑,“公主殿下不必看了,你想见的人身子不适今日里就不出席了。” 萧玉楼眉头微皱,自从她过来,她和他所见不过是第一天那一次,萧玉楼绝不喜欢这样无所适从的感觉,想了想,她皱着眉头看向洛萧,“敢问太子殿下,他是否身受重伤还未痊愈?” 洛萧蹙眉,摇头,“本殿不知。” 萧玉楼瞬间挑眉,意兴阑珊的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就不相陪了,这几日只怕是要叨扰太子殿下几日,多谢殿下款待了。” 洛萧无所谓的点点头示意下人送萧玉楼出去,洛然却是摆起了臭脸目不斜视,萧玉楼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出了门去,洛然皱着眉头看向洛萧,“哥,这萧玉楼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萧并没有回答,从他的方向顺着半开的门扉看出去,正好能看到楼梯口处正有一个粉衣侍婢下的楼去,那侍婢手中端着一支银色的酒壶,下楼的身形微微侧着,似乎是在躲着什么,洛萧眉头一挑,那身影便消失在了地板之下。 他看了看洛然,身形极快的起身,“这里交给你。” “去哪里?” 洛萧的脚步又快又轻,身形几动便出了门,洛然看着他的背影皱眉,却又知道待会子他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出面才好,当下一个人面带郁气的喝起酒来。 顾云曦端着酒壶下的楼来,看了看站在大厅角落里一身小厮打扮的肖扬一眼,后者当即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从侧门走了出去,登云楼外四处都守着身穿军服的卫兵,二人一前一后低着头脚步寻常的走过各处岗哨,一时间难辨出异样来。 在她们的正前方,萧玉楼带着一个随身侍卫正不紧不慢的走着,左转右转的绕过府衙之内的花园小榭,却不是向着她的住处而去,眼看着前面二人停在了一处庭院之前,顾云曦和肖扬身形一闪隐在了一处林木之后。 隔得太远,顾云曦并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可是没多时萧玉楼便面色不那么好的朝着来时的路走了过来,顾云曦清楚的看到她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待萧玉楼二人走过了他们藏身之处,顾云曦眸光犀利的看向肖扬,“那院子里定然就是萧玉楼要见的人,你想办法进去瞧瞧,我跟着萧玉楼去看看。” 肖扬皱眉,顾云曦知道他的担心,摇了摇头道,“萧玉楼从未见过我,我不过是去看看并不一定会碰面,半个时辰之后,府衙后门之处见面。” 肖扬深吸一口气,略带哀怨的一叹,“我答应了成王好好看着你,却还是……” 顾云曦抬手按住他的手臂,转身见萧玉楼二人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当下便不再多说的起身走了出去,肖扬隐在阴影之中长长的一叹,看着那门禁森森的院落想着如何进去才好。 这是顾云曦第一次清楚的见到萧玉楼,第一次是在凌云寺的后山,夜色太黑她并看不清楚,第二次是在西凉,彼时她虽然知道与她同在一院,可并没有机会面对面,只有今日,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萧玉楼的脸,与她所想并没有那样大的距离,生杀予夺,手握权柄,这样手握着一个国家的女子果然气势如华英如男儿。 不近不远的跟着二人到了一处庭院,顾云曦明显的看到那侍卫被萧玉楼留在了院外,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云曦稍后了片刻端着手上的酒盏向着院门口而去,那侍卫见到身穿侍女服的顾云曦走过来,抬手一拦,“做什么的?” 顾云曦低着头,放轻了声音道,“太子殿下命奴婢送酒给公主殿下。” 那侍卫打量了顾云曦一瞬,走到正厅门口问了一句什么,里面回答之后后又走出来向里看了一眼,“公主殿下在里面,你进去吧。” 顾云曦微微一福,脚步细碎的向内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公主殿下,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酒与您。” “进来。” 顾云曦推门而入,眸光四处扫了一眼却并未发现萧玉楼的人影,抬脚进门,安静的室内忽而传出阵阵水声,顾云曦眸光犀利的看了那竖着的屏风一眼,心中不由得叫了声好。 “放在桌上就好。” “是。” 顾云曦低低的应了一声,抬步向着屋子正中的桌案走去,眸光扫过去,顾云曦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就在那紫檀木的大圆桌上,除了茶盏之外还摆着一个明黄色的信封,正是萧玉楼从那院落走过来的时候拿在手中的,顾云曦看的清楚,她去的时候手上并没有东西,回来的时候却是多了这个,那这封信除了是院中人给的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放下酒壶,顾云曦将桌子上的信封拿了起来,明黄色的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却印刻着一个奇怪的黑色图腾,图腾状若凤鸟,却有九头,却不知是何远古瑞兽,顾云曦的心思并不在此,她手指轻快的打开信封,一颗心砰砰跳动起来。 纤薄的蝉翼笺上隐隐有力透纸背的黑色墨印,就在顾云曦要打开的一刻,一道劲风忽而向着她的后脑侵袭而来,顾云曦眸色一变,左手拿着那信笺纸以拳变掌对着那袭向自己的劲风迎去,那攥力为爪的五指即将迎上薄薄的信笺之时猛然收势,顾云曦冷哼一声已经明白了此样物件对于身前之人的重要! 转身之时便对上了一张眸光冷绝的脸,萧玉楼在看到转身的顾云曦之时眉头紧紧一皱,继而眼底闪出不可置信的光来,此刻的她显然是沐浴到一半出来的,身上只套着一件薄薄的开衫,凹凸的身形在薄衫之下玲珑有致,纤长的大腿和裸露的襟口闪耀着雪白的光,顾云曦眸光微眯,若是个男人见到这副场景定然要血脉喷张怜香惜玉,真是可惜—— 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及其明显的看到了萧玉楼眼底的不可置信,她心中猛然一紧不由得生出其实她此前是见过她的疑问,下一刻,她的手腕一沉,寒栗的匕首顿时现与手中,没有丝毫停顿的,手腕如灵蛇缠身而上,直袭萧玉楼命门,萧玉楼眼底的惊讶还未散去便看到来人对她使出杀招,她嘴角一勾迎身而上,赤手空拳的与顾云曦缠斗起来。 二人俱是一言未发,萧玉楼甚至没有喊人,顾云曦不敢大意,每每出手都是角度刁钻的绝杀,萧玉楼手上并无高绝的内力,此刻不过是同顾云曦同路的搏杀,二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并无高下之分,顾云曦左手握着那蝉翼笺,右手匕首刺劈挑折分毫不留情,萧玉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就在她再要发力之时,那只系了一条带子的开衫顿时散了开来—— 面上闪过一点懊恼,顾云曦却是冷笑一声两手并用缠了上去,萧玉楼一手欲要收紧衣衫,还要避开顾云曦手上的信笺,一来二去手上哪里还有章法,顾云曦眸光一厉,看准了她脚下的一个破产踢过脚边的凳子直袭她面门而后以及快的速度将匕首抹向了她的脖颈! 萧玉楼避开凳子却难以避开顾云曦的匕首,就是那一个瞬间,顾云曦脚下步伐急逼到了她的身侧,匕首制肩,左手锁喉,萧玉楼只觉得脖颈之上锐利的一疼,下一刻,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凳子掉落在地的声音一声大响,听着外面极速靠近的脚步声,顾云曦手中匕首左右一划,萧玉楼身上的开衫便袒胸露乳的变作了几块布,她嘴角一抿,只听得萧玉楼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喝,“滚远点!” 门外的脚步声顿时停住,继而消失不见。 顾云曦站在萧玉楼的身后,左手正紧紧卡在她的脖子上,手中的信笺已经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从那散开的一角,顾云曦敏感的看到了“盟约”二字,萧玉楼身上的怒气渐渐散去,两手将胸前的几块布微微拢着勉强遮住身体,继而嘴角缓缓一勾。 “真是没想到,公孙墨会让他的皇后出现在敌营。” 顾云曦心中一沉,她猜得不错,她是见过她的,在哪里呢? 顾云曦思来想去,只有大燕宫一个可能,她唇角微抿,“公主殿下刚刚离开大燕便迫不及待的和南越缔结盟约,真是让人好奇公主殿下看中了南越哪一点?” 萧玉楼的眸光迅速转动,忽而一笑,眼底闪过一道寒光,“皇后怎么知道本公主是和南越结盟,而不是和其他的地方结盟呢?” 屋子里点着一盏落地大灯,映照着两人紧紧相贴的身影,顾云曦仔细的看了看那散落在地的信笺一眼,却再看不出其他的什么,她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卡在萧玉楼喉间的手便渐渐收紧了几分,萧玉楼感受到了顾云曦的一样,憋气的轻咳了两声,心中的怒气却是散了不少。 “听闻皇后娘娘不仅是在大燕朝中为官,更曾经为楚太子殿下做过军师,不知道皇后娘娘以为楚国国力如何,可适合做为盟友?” 楚国! 顾云曦心中一紧,甚至来不及去想萧玉楼为什么知道她这样多的事情,她只觉得一股子郁气忽然横在心头,让她有几分怔忪。 他……竟然……要和西凉结盟? “说来真是奇怪,燕皇想必对楚太子恨之入骨,可是皇后娘娘却帮着楚太子打天下,真是想不到,燕皇可真是大度——” 顾云曦左手指节猛然一紧,萧玉楼的笑意顿住,面色变得涨红起来,顾云曦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寒声相问,“你们如何结盟?” 萧玉楼眼底爆出一点亮光,轻咳几声顺气之后才道,“皇后娘娘真是关心楚太子,所谓两国结盟,皇后娘娘认为何种法子才稳妥?就好比大梁和燕国——” 萧玉楼的话没能说的下去,顾云曦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爆出一股子勃然戾气,手中匕首卡进萧玉楼白皙的肩头,刺目的红从她肩上缓缓滴落,却映出顾云曦眼底的冰凉,萧玉楼眉头紧皱,拉着破烂衣衫的手忽而轻轻一动。 “记着!” 顾云曦两手陡然缩紧,匕首和卡在萧玉楼喉间的手指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萧玉楼放弃要再和她动手的意思,只听到顾云曦寒栗的声音道,“今日里暂且留着你的一条命,将来待我想要,天涯海角,我自会来取!” 萧玉楼眉眼一动,“是为了楚太子?” 顾云曦眸光一寒,紧紧卡住她颈脉冷笑一声,“楚太子?一万个楚太子也抵不上在你手下惨死的无辜亡灵,萧玉楼,在我要你的命之前,好好活着吧——” 满是寒意的话语落地,萧玉楼愣住,她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错觉,脑海之中灵光一转,一股史无前例的危机感生出,她直觉的感受到在她身后的这个女人一定会成为她此生最大的敌人,她握紧了双拳,她要她死,迫切的要她死! “来——” 萧玉楼的手和口中的话语同时开始动作,竟有不顾颈间匕首的打算,可她还是晚了一步,第一个字还未落地,后颈上便生出一股尖锐的疼痛,她的手肘还未触到顾云曦的肋下,抬起的腿被顾云曦堪堪一挡,她只觉的身上一凉,继而整个世界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着瘫软在地的萧玉楼,顾云曦握着匕首的手已然青筋毕露,扫了一眼地上的蝉翼笺,顾云曦咬紧牙关豁然转身走向着屏风之后,一扇轩窗静然再立,利落的翻窗而出,顾云曦纤细的身影极速的没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半裸的女子静静躺在屋子正中,一阵夜风从轩窗而入,透过屏风,将掉落在地的蝉翼笺吹得翻了开来,力透纸背的疏狂墨迹字字铮然,似乎在邀请着人来观看,然而永夜将至,只能任凭它零落在清冷的月华里。 暖黄色的灯火映照之下,慕言颇有几分无奈的看了万俟宸一眼,“主子可真是,就这样拒绝了西凉公主的提议皇上知道了只怕不会同意。” 万俟宸淡淡的看慕言一眼,并不说话,慕言轻咳两声不再说什么,只将万俟宸刚刚喝完的药碗端出了门去,万俟宸淡淡的拢着眉头,心中却是在想萧玉楼所言的那个西夏未死之人是谁,既然有这么个人,他上天入地总能找到,他并不喜欢被人找到软肋拿刀抵着的感觉,蓦地又想起那人,她,才是他的软肋啊—— 慕言走出院门之时院子里安静的有几分诡异,慕言眸光微眯的静立一刻,忽然将空着的药碗掷向了漆黑夜空的某一处,“啪”的碎裂之声响起,静谧之中并无其他声息,他敛下眸光松一口气,转身的刹那眼底寒光一闪,身影犹如一道离弦之箭向着与此前相反的方向扑了过去—— 肖扬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武艺不精才被发现,他真是只是因为那一张熟悉的脸,他的心跳加快,仅仅一个气息不稳便露出破绽,他想她要是知道了这个人在这里她会怎么办,当慕言的身影袭来的时候,他唯一想到的便是赶紧找到她,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肖扬懊恼至极,皇上分明下了命令不让她进城的,可是成王前去探查城北和城南大营之时,他却经不住她的几句话陪她来打听西凉公主来南越的目的,这下好了,那个人来了—— 肖扬在自我否定和担忧顾云曦当中脚步生风的向着府衙后门掠去,现在这个时辰差不多了,她应该早就到了,他只需要第一时间带着她离开便好,肖扬几乎是运用了自己全部的内力,如此之下竟然还不能将身后之人利落甩掉,他竟然还感觉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追了过来,肖扬低咒一声,思绪一闪,他的脚步转了个方向向着府衙正门而去。 飞檐斗拱之间,他的身影犹如一道急射而出的虹光,想到她独自一人留在府中,他所幸将声音弄得更大了些,不多时,几乎所有府中的守卫都被他吸引而来,看着底下跟着的一大群南越士兵,肖扬苦恼的皱紧了眉头—— 万俟宸被外面的声音惊动,走出门的时候院子里只有那支碎了的空碗,慕枫从外面进来站在他的身边,“主子,刚才院子里有人,慕言已经带人去追了。” 万俟宸点点头,眸光一转忽而觉得有几分不安,“洛萧和洛然呢?” “正在前面饮宴,不过听着动静宴会只怕是不成了。” 万俟宸点点头,迈开脚步向外走去,“去看看。” 二人刚走出去没多远,万俟宸便看到一行人满面惶然向着萧玉楼所在院落的方向而去,万俟宸一个眼神,慕枫当即走过去问询,万俟宸站在原地微微蹙眉等着,没多时慕枫便返回,他面色有几分难看,“主子,西凉公主在自己院子里被刺客袭击,受了点轻伤。” “刺客?轻伤?” 万俟宸用四个字将疑问道出,慕枫当即接着道,“公主的侍卫说刺客是假借帮洛萧太子送酒名义取得,是一个粉衣婢女,中间发出了点声响,公主却并未喊侍卫,后来那刺客翻窗逃了,现在正在追呢,不知道与我们院里的是不是一个人。” “能在你们面前隐藏而不被发现定然武功不弱,可是在萧玉楼那里的刺客却是现了身,所以那刺客的武功定然并不那么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只受了轻伤便不是为了萧玉楼的命去的,萧玉楼中间没有喊人,很可能那人是她认识的,其人还是个婢女……”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万俟宸的眸光陡然一寒,他看向正门的方向,脚步忽然变得有几分沉重急切,“去传令,本太子要活的刺客。” 微微一顿,万俟宸又道,“不,不准伤其分毫。” 慕枫看着万俟宸背影一愣,下一瞬赶忙应声,脚步极快的传令而去。 当四面八方响起“刺客”两个字的时候顾云曦有过一瞬间的意外,她觉得萧玉楼不可能醒的这样快,继而当她发现并非是她暴露了的时候她便开始担心肖扬的状况来,隐在暗处等着周遭的卫兵疾奔而过,前思后想,她只有先去侯门确定肖扬是否安全。 既然知道了萧玉楼的目的,她也不算一无所获,至于楚国来的是哪个大臣都已经不重要了,顾云曦思绪飞转,紧握着的拳头却一直不曾放松过,周围的守卫全部向着正门而去,她这一路上几乎是坦荡通途一路无阻的行来。 她微微低着头,被夜寒冻得乌青的嘴唇深深的抿成了一条线,有一个念头不停的在她脑海之中窜出来,她一次次的压下去,又再次的冒出来,她想,他怎么能和萧玉楼结盟,怎么能用那种方式和萧玉楼结盟! 顾云曦将指甲扣进了掌心,脚下亦是加快了速度,可是当后门近在咫尺的时候,顾云曦整个人愣在了当地。 没有打扫的后院之中雪光莹莹,映着天上清幽的月华将站在门口下的那人衬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顾云曦的眸光有一瞬间的茫然,下一刻,她陡然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手腕一转,泛着寒光的匕首缓缓滑落在了她的手中。 顾云曦沉着眸光看着洛萧,樱唇亲启。 “许久不见,太子殿下可是要送送故人?” —— ------题外话------ 我没说一定会见面,真的……你们都在想*是吧……我这不是在做铺垫么…… 066重逢生变,为她设局 夜风凌烈,肖扬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扯掉了自己身上套着的青布小厮衣裳,内里一身黑色的劲装短打露了出来,越发将他挺秀的身形称的干练又洒脱,他手执长剑,立于府衙门口的高高角楼之上,看着底下越来越多的人马有几分焦躁,他不怕围攻,他只怕没能为顾云曦争取更多的时间出府。 居高临下的肖扬眼尖的看到了一道身影的出现,一身火红大裘加身,曾经的南越公主,现如今的南越二殿下洛然正眯着眸光,危险的打量着他,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步兵集结了过来,继而,一排弓箭手利落的在他身前一字排开。 洛然嘴角勾着冷笑,在他身后站着各个眸光带火的南越将领,看着肖扬站在高处皱着眉头四顾的模样,洛然挥手,“他在等人,去搜,府衙之内每一寸角落都不要放过,找出他同伴的人赏金千两!” 城守袁伟正满头大汗的站在洛然的身后,此刻听到这话当即挥手,不管是仆从下人还是守军卫兵都撤走了大半去找人去了。 洛然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忽而拉过自己身边的侍卫问道,“太子殿下呢?” 那侍卫一直跟在他身边,此刻自然不知道洛萧的去向,洛然心中浮起一抹不安,当下便低声让那侍卫再派人去寻洛萧的下落。 转眼,肖扬依旧衣袍带风的站在高处,洛然双手抱胸,冷笑不停,“好啊,真是好啊,你是大燕的还是大梁的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到我林城府衙,真真当我南越无人吗?” 肖扬居高临下黑着脸看洛然一眼,只做了防备的姿势,眸光却还是满府的扫过,洛然见之心中大恨,当即看了那弓箭手小队长一眼,“准备——” 轮番的弓箭并不好受,肖扬若是在此时退走尚可保全自己,然而他没有退,他脚下不过三寸之地,双脚尚不能完全站住,此刻却是一边注意着府中各处动静一边防备着下面的弓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自然难熬。 慕言早就带着人追到了当地,不过当他看到竟然是肖扬的时候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若是旁人他可以毫不留情的出手,可是事关那一位,他自然要等自家主子来了才能做决定,果不其然,就在洛然正要挥手而下让弓箭手放箭的时候慕枫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殿下且慢!” 一声高喝,洛然当即便是一顿,看到是慕枫,他的眸光扫向了他的身后,果然,一道身影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洛然看了弓箭手一眼向着万俟宸迎了过去,“三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万俟宸面色黑沉沉的,俊美的面容之上少见的有几分外露的急切,此时见到他直接便问,“刺客在哪里?” 洛然有几分奇怪的看了看万俟宸,抬手一指,“喏,在那里待着呢,显然是有同伙在这里,我已经派人去搜了,不出片刻就会被找到。” “让那些人回来吧。” 万俟宸留下一句话便往肖扬所处之地而去,洛然长大了嘴巴显然有几分不能确定,“三哥,你说什么?” 万俟宸一身玄色长袍,墨法以一根银钗半绾,此刻疾步走来,抬头便问肖扬,“她在哪?” 肖扬自然早就看到了万俟宸的出现,对于万俟宸他的感觉有几分奇怪,按理说他的立场一定是和他敌对的,可是从顾云曦的方面来讲,他做不到对万俟宸如同仇人见面那般,此刻看到万俟宸问自己,肖扬唇角微抿并不说话。 洛然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可是到此时他若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就白活了,能让万俟宸这样着急问的除了她还有谁,所以眼前这人是她的人,而且,这一次她也来了?!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了万俟宸刚才的那句话不是开玩笑,洛然烦躁的挥挥手,“让刚才去搜人的都回来!” 万俟宸看着抿唇不语的肖扬眯紧了眸子,“不说?你觉得我会害她?” 肖扬依旧不言语,万俟宸紧了紧双拳,忽而看向洛然,抬手向着肖扬一指,“不管你怎么做,一炷香的时间,把他给我抓起来,留个活口就好!” 洛然自然满意非常,然而,就在他刚对着弓箭手们把“准备放箭”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正门之外的长街之上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随之而来的两个字“慢着”清脆的落在了这诡异的夜色之中。 众人此刻处在府衙正门,肖扬迎风立在门楣边上的角楼上,万俟宸和洛然等人都在院内,一墙之外,顾云曦挟持着洛萧骑在马背上,在她旁里还有另一匹马,她看向高高立于角楼顶上的肖扬,高喝一声,“肖扬,走!” 肖扬转身看到顾云曦一手御马一手将匕首支在洛萧脖颈之上的样子眸光顿时爆出大亮,从那角楼之上一跃而下,肖扬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顾云曦为他准备的马背上,二人相视一眼,眼底都爆出大亮,顾云曦调转马头,一个“走”字还未说出口,一道低沉夹杂着怒意的声音便落在了她的耳边。 “顾云曦——” 万俟宸站在府衙门口,身后是洛然慕言等人,他的眸光漆黑,隐隐幽光之中带着淬了毒的火,顾云曦身形一震,眸光大变的看过去,四目相对之时她只觉得一股子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让她难受非常,竟然是他亲自来了,为了什么,为了那该死和的西凉的盟约?他的面色果然不好,他似乎瘦了,他竟然那样瞪着她! 顾云曦眯了眯眸子,眼见得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万俟的身后,她利落的抽下一鞭转头对肖扬高声一喝,“走!” 万俟宸站在府衙门前,几乎是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曦和肖扬二人御马从自己面前疾驰而过且不断远去,心中的担忧化作了现实,洛然看着被顾云曦挟持着的人咬牙切齿面色大变的冲出府衙,大喝一声,“大哥!” “牵马来。” 万俟宸沉沉落下三个字,早有准备的慕言当即将马缰交到了他的手上,翻身上马,马鞭毫不留情的抽打在马背上,看着那不断远去的背影,万俟宸眼底的怒火可以烧掉这世间的一切,她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他甚至觉得她的眉眼似乎更加精致好看,她竟然将洛萧拥在怀里,她竟然当作没看见他一样,顾云曦,你很好! 寂静的十里长街之上几道马蹄声清脆落响,顾云曦强迫自己不去管身后逼人的眸光,一鞭又一鞭的加快马速,远远地,北城门遥遥在望,看着那城门之前严阵以待的守军,顾云曦抵在洛萧侧颈上的匕首更加用力了些。 洛萧敛下眸光静静坐在顾云曦身前,整个人好似一块敛尽锋芒的珠玉,盈盈散发着温润的光,并不像被劫持的人,一点儿不给顾云曦分毫的压迫之感,而顾云曦即便心中再如何的紧张,却也都是掌握着匕首的度。 城门在此时早已经宵禁,守军们远远地发现了异常已经聚成堆严阵以待的堵在了城门口,顾云曦适时地和肖扬一起驻马,而身后,除开万俟宸之外,包括洛然在内的众人都骑马赶了上来,众目睽睽之下,顾云曦挟持了他们的太子殿下,但凡是南越军人都无法忍受! 天边的孤月正当空,月华清幽而下,为一身粉色婢女服的顾云曦镀上了一层清华,顾云曦被前后夹在一起,她的面上却不见分毫的紧张惶然,只见她将匕首刺进了洛萧的衣衫之内,眯着眸子看向那城门之处的守军。 “你们的太子殿下在我手上,我劝你们还是打开城门的好。” “谁敢开!” 定定的三个字落地,万俟宸御马上前,看着顾云曦的背影说出的话基本上是从唇齿之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的,“你想做什么——” 顾云曦挺直了背脊,固执的看着城门之处的守军,“开城门,否则,你们的太子就和我们同归于尽!” 守军并不知道万俟宸的身份,他们只看到自家太子现如今面色苍白的被人挟持,看起来十分危险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都将眸光落在了洛然的身上,洛然看到顾云曦又挟持着自己大哥眼睛里早就开始冒出火来,只不过看到万俟宸一脸欲罢不能的样子忍着不发作而已,此刻看到顾云曦不仅挟持自己大哥,连万俟宸说话也是里都不带理的,当下便是将忍不住了。 洛然抬手从旁里的弓箭手手上抢过弓箭来,高声一喝,“顾云曦,谁要跟你同归于尽,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放了我哥哥,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由着你——” 话音落下,万俟宸透着寒意的眸光便望了过来,洛然瞬间气弱的轻咳两声,“顾云曦,有话好好说,你放了我哥哥我们万事好商量。” 万俟宸这才转过头来重新看向顾云曦的背影,正要说话之时身后又有几道马蹄声赶了上来,洛然等一回头,竟然是萧玉楼一身蓝色披风的面色难看赶了上来。 看得出来萧玉楼面色还有几分白,脖颈之处似乎受了伤此刻有几分僵直,然而她看向顾云曦的眸光之中却透着至深的寒芒,此刻听到洛然的话嘴角斜斜一勾,“二殿下真是好脾气,若是我的亲哥哥被敌军奸细伤到,我一定取了她的性命,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万俟宸,连带着洛然都觉得刺耳,萧玉楼并不看二人的神色,只嘴角含着冷笑的策马上前站在万俟宸身边,“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这位姑娘只是个小角色,她可是燕国皇帝的钦点皇后,别人的皇后都欺负到你们的太子头上了,南越人就是这样的没有血气吗?” 话音落下,周遭的南越军人们各个眼中冒火,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响起,不停地有“燕国皇后”四个字落在万俟宸的耳边,万俟宸眸光渐深,转而面无表情的看向萧玉楼,“公主也知道这是南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森森的话语让萧玉楼心中大动,她眼底本有利光一闪,看了顾云曦的背影一眼却是抿着唇气弱的道,“好,你不让说那我便不说了。” 萧玉楼何时在外人面前如此示弱,洛然眉头一挑,万俟宸却是全无察觉的看向顾云曦的背脊,一边缓缓策马而上,“燕国皇后驾临林城,我们该以和为贵才是,不管你想做什么,放下匕首——” 顾云曦握着马缰的手早就青筋毕露,她只听到萧玉楼的那句分外亲近的话和万俟宸平而缓的声音,却没看到他几乎快要爆红的眸子,燕国皇后四个字深深的刺痛了她,她咬了咬下唇,对,在天下人的眼中,她是燕国皇后!定了定神,她泠然调转马头与来人相对,百十双眼睛同时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肖扬在她的斜后方担心的看着她,眸光四处打量着周围黑暗的房舍建筑,充满了戒备。 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心头一震,她看到了万俟宸眼中熟悉的情绪,她紧了紧拳头,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忽而从旁里的黑暗之中走出几道骑着马的人影,公孙成霖手执长剑坐在马背上,缓缓地站在了顾云曦的身边,向来清朗俊逸的他面上少见的现出了几分冷色,他看了看万俟宸,“真是好久不见,楚太子殿下可安好?若真是敬重我燕国皇后,楚太子便应该拿出该有的礼仪才是,不过到了那时,依楚太子的身份,只怕不能和我燕皇后这样说话。” 公孙成霖探营完毕发现顾云曦几人不见才重新进城来寻,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他对万俟宸的感情很特殊,这都要从很多年前他的手下救了他说起,如果他能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大燕,他真的会拿他做朋友,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回国,并且还是大闹一场的回国,公孙成霖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和他,便永远只能站在对立的方阵之上了。 他并不知道万俟宸已经到了林城,否则他一定让顾云曦带他们走出遛马坪之后就返回,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公孙墨交给肖扬的命令当中有一条顾云曦无论如何不能进城,原来他早就知道—— 顾云曦的面色微微发白,眸光落在万俟宸身上便会发生隐晦的变化,公孙成霖将此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弓弩对准了继续向前走的万俟宸,“楚太子最好不要靠近了,开城门放我们出城吧。” 南越将领们先是清楚明白的知道楚国个太子和西凉公主的出现,继而看着忽然出现的人并不了解其身份,可看到他那一身清朗贵气便也知道不是寻常人物,果然,下一刻,万俟宸便看着公孙成霖淡淡的开了口,“成王竟然也有这个闲情逸致来林城闲逛了,既然如此本太子就请几位一起留下如何?” 公孙成霖冷笑一声,弓弩转而准备了被挟持的洛萧,“楚太子大可以试试,看看南越太子殿下能不能承受我和皇后娘娘的弓弩加匕首——” “公孙成霖,两军对垒,你成为王将却来了敌方营阵,难道是来投诚的不成!” 公孙成霖眸光微沉,却并不接他的话,反而示意了自己手中的弓弩,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洛然无法忍受洛萧被这二人挟持如此之久,他转头看了看万俟宸,忽而深吸一口气道,“顾云曦,你放了我哥哥,我放你们出城便是。”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向顾云曦,此时此刻,她是燕国皇后,他是楚国太子,他恨死了她泾渭分明的站在他的对面,他忽然后悔,他就该不管不顾的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哪里都不让她去,那个时候他就不应该相信白凤,他应该去追,将她追回来关在长乐宫里,她就不会站在别人身边还冠上了那个刺耳的封号! 顾云曦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和萧玉楼的身上,萧玉楼嘴角噙着的笑意那样的刺目,是了,楚地收服大宛,势必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和最为危险的西凉结盟是最后的法子,可是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他说过他不会用自己的婚姻来做筹码,纵然想要成为强者不假,他却也还没有到为了权力牺牲一切的地步,他说,若是这天下连他和他倾心的人都容不下,他还要这天下做什么,可是现在呢! 顾云曦忽然发现此刻的自己极为不冷静极为不理智,她抬眼看过去,万俟宸的眸子里一片深沉的漆黑,她那如同跌入浩海冰河之中无所依归的心猛然一慌,转过头看向洛然,“既然如此,二殿下先开城门,我保证不伤害太子。” 万俟宸挑眉,他明显的看到了她眼底那抹让他觉得陌生的冰冷,他敏感的察觉到她和他之间生出了异状,可是他却又怎么都找不到症结所在,他催马上前,分毫不顾公孙成霖手中的弓弩,眸光灼灼的额看着顾云曦,“你忘了吗?三月之期,你到底还欠我!” 周围议论之声再起,公孙成霖的眸光紧紧眯在一起,手中的弓弩已经拉满了弦,眼看着随时都会急射而出顾云曦忽而面无表情打马而上挡在了他的身前,她并不看万俟宸,只是森然的看洛然一眼,“劳烦二殿下下令吧。” 洛然看到了洛萧脖颈上的鲜红,他心头一揪,也不去管旁里万俟宸的眸色有多么的难看了,大手一挥落下三个字,“开城门!” 萧玉楼眸光幽深的打马上前站到了万俟宸的身边,眸光之中带着兴味笑意的看了看顾云曦,期间意思十分明了,“哗啦”一声响,身后的城门大开,顾云曦看了萧玉楼一眼,手脚却被那道灼热的眸光黏住,连调转马头的力气都没了,公孙成霖眸光微眯,压低了声音在她身后喊,“云曦,机不可失,再不走只怕变故又来。” 顾云曦回神,深吸一口气扬鞭转身。 万俟宸陡然间眸光大变的催马,洛然却是猛的一把攥住了他的缰绳,抿着唇角,洛然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三哥,她是燕国皇后,你不能——” 百十双眸光看着,万俟宸身为楚国太子,他不能将自己牵涉到与名誉有损的儿女私情之中去,万俟宸看着洛然眉心微皱,冷冷一笑拂开他的手追了上去。 顾云曦马鞭急急落下,在肖扬和公孙成霖的前后护卫之下直向着北城门而去,身后万俟宸独自一人御马追了过来,公孙成霖手中弓弩发出弓弦拉紧的声音,顾云曦陡然转头看向公孙成霖,开口的声音之中暗含着警告,“成霖——” 公孙成霖眸光沉暗,闻言却还是收起弓弩放在马背上,一行十多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城门,回头看着那高高的林城城楼,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城门大开着,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迎风而来跟在他们的后面,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却是堪堪驻了马。 顾云曦一阵疾驰,冲到了一道缓坡之上才勒马回身,她眯着眸子向着林城的方向望过去,在那巍峨又肃穆的城楼之下,一人一马,清晰分明。 “多谢太子殿下送我一程。” 顾云曦放开对洛萧的桎梏,洛萧静如秋水的眸子晃而一动,他跳下马背,似乎觉得应该抬起头来说点什么,可是他抬头的刹那,目之所及只看到顾云曦深重又伤疼的眸光,她的眸光沁着月华看向那百丈开外的那人,似乎难以承受又似乎难以割舍,美若夏花的面容之上因为这样的神色浮起孤独和脆弱,下一刻,便化作了天上的冷月,明亮,却森凉。 顾云曦被那绵长的眸光牵绊,脑海之中一个个画面接踵而来,每一时每一刻都让她铭心刻骨,可回忆与现实争锋相对,她心中的预期天翻地覆,好似一道湍急的长河隔在她和他之间,她从来没想过涉水而过与他并肩,现在更只会隔岸观火做她的背信弃义之人。 公孙成霖的御马返回,眸光之中带着明白坦然的担忧,他似乎觉得她在下一刻就会返身跑回去,可是顾云曦没有,她转过头看向洛萧流着血的脖颈,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淡淡的说了句“后会无期”便调转马头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虽然她整个人面色惨白眉心紧皱失魂落魄好像被人抽去了全部元气一般的让他觉得触目惊心,可公孙成霖还是在那一刻绽出笑颜来,他回身看了看远处那道茕茕孑立萧索孤绝的身影,大力落下一鞭疾驰而去! 茫茫雪原,泼墨一般的沉黑夜幕之下她决然而去,留给他的只有渐而模糊的纤细背影,寒风萧索的城郭之外他驻足相望,化不开的是眼底无关风月的不可承受之浓情,良久,他抿着唇豁然调转马头回身入城,眼底的温柔尽数变作了凌厉的幽芒,来日再见,他一定要她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凄清的月光淡淡洒下来,洛萧捂着那带着丝馨香的帕子一步步的往回走,他将那白色并无任何花样的帕子轻而小心的握着手中,并不舍得去擦颈间半凝固的血迹。 前一刻热闹纷呈的林城府衙此刻已经冷冷清清的再无半点生气,月色偏西,万俟宸黑袍未换的坐在南窗之下,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一股子压抑又冰冷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慕言慕枫俱是面色微沉的站在门外,整个院落安静的有几分诡异。 不多时,院落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慕言慕枫相视一眼,各自低着头站在了一边,洛萧身着一身蓝色的银纹锦袍,面色安然,脚步稳健,丝毫不见一丁点儿忐忑之色,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洛萧静静站了一刻才看到南窗之下有一抹玄黑的身影,继而,一道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次被她挟持,洛萧,你很心甘情愿。” 这是肯定句,从万俟宸口中说出来更添几分让人背脊发寒的味道,洛萧立在门口,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子波澜不惊之气,早已不再是那个在燕京城中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卑微质子,他不说话,万俟宸语声放缓,轻轻的声音却越是让人屏住呼吸心中忐忑。 “从十年之前你我同时被送到大燕为质开始我们的命运便被绑在一起,不止你我,连着楚国和南越从那时候开始也成了密不可分盟友,这么多年,燕京的明枪暗箭没有将你我打到,楚地和南越也日益强盛,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容易,我,并不想让南越最后毁在我的手中。” 让人寒毛倒竖的静谧之中,洛萧轻声开口,“我,也不想和楚地为敌。” 微微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更绝不会与你为敌。” 万俟宸眯紧了眸子,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危险,只差那样一根引线,多年来的相互扶持,多年来的相互信任,孤立无援之境中如兄弟一般的守护与依靠都将化为凌厉的刺,深深扎进两个十年相伴的人心头。 “我要她。” 沉沉的三个字落地,万俟宸选择一如既往的信任眼前这人,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站在洛萧的面前,开着的门扉出投射进来一抹清华,洛萧此刻才看到万俟宸的面色,那是一种在燕京杀阵沉浮数十年他也未曾见过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与凌厉,洛萧忽而庆幸自己的选择,更生出一股子释然,在他非她不要的心意面前,他这颗沉寂十年微生波澜的心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洛萧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万俟宸眸光微眯,“十万兵马。”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洛萧颔首,“好。” —— “……现在还不到非战不可的时候,所以只能将洛萧放回去,他们两个大营之中加起来十万人马左右,不过在林城之后的宋城和许城另有人马驻扎,具体的数目只怕在六万左右,距离不远,若要来回奔袭,我军没有时间差之上的胜算……” 公孙墨一身白色的锦缎长袍坐在主位上,冷酷却俊朗的面容微带几分憔悴之色,听完公孙成霖的叙述,他微微颔首,却是抿紧了唇线一句话也不说。 公孙成霖明白他此刻的沉默是为了什么,云曦回营之后的样子任谁都看出不寻常来,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与她相熟之人,微微皱眉,公孙成霖轻声一问,“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万俟宸在林城?” 公孙墨敛着的眸光迸出一丝星芒,他寒声道,“她说,西凉要和楚国结盟?” “正是。”公孙成霖撇撇嘴,“万俟宸和西凉结盟本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依照现在的地理位置,要么云宋要么西凉,这样楚国才算是据地利安国内。” 公孙墨眯了眯眸子,随手从那成堆的情报之中拿出一本来扔给公孙成霖,公孙成霖有几分疑惑的接在手中,打开一看不由得有几分意外之色,“万俟宸,竟然——” 话音刚落下,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鲁掀帘而入,看着公孙墨的眸光带着几分严峻,“皇上,南越有兵马异动,北营南营的兵马都在集结当中,接下来的动作却是不知道——” 公孙墨眉头紧皱,“再探。” 孙鲁出帐,公孙成霖看了看手里的折子,颇有几分恨恨,“我们这不过才刚刚回营没一会儿,那边的兵马就要动起来了,万俟宸,难道是为了云曦?” 公孙墨闻言看了公孙成霖一眼,公孙成霖心头一凛当即不在说,他抿着唇角起身,“去歇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她。” 公孙成霖欲言又止,想说现在还是让她歇着的好,可是他的话只来得及蹲在唇边公孙墨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两日晴天,天地之间却还是一片白,公孙墨眉心微微皱着,两旁争相行礼的士兵他全部都视而不见,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顾云曦回营之时分外难看的面色,那样子,就好似失去了最重要的什么东西,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疼。 谁让她疼? 公孙墨心中压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几近绝望的怒意,面上却还是分毫表情都没有,走到顾云曦的帐前,紫兰正从里面出来,看到他过来了眉眼一亮,“皇上!” “姑娘呢?” “在里面歇着呢,皇上要进去看看吗?” 紫兰说着话就已经给他打起了帘子,公孙墨矮身进帐,紫兰便守在了门口。 帐内光线微黯,公孙墨站在大帐门口看着那垂下来的床帏眸光微微一深,站了片刻,他抬步朝着最里间的床榻而去,一步步的走近,抬手,掀开帷帐,床榻之上紧闭着眼眸躺着的人猛的睁开了眸子。 顾云曦怔愣的看着逆着光站在床榻边上的人,嘴唇一动脱口而出,“你——” 一个字出口她就惶然的坐了起来,只着了中衣的她觉得有几分冷,揽着锦被缩在床头,整个人显得十分孤单脆弱,这边厢公孙墨的眸色早在看到她的眼神和那避之不及的慌乱之时就明白了,她认错了人? 她在想着谁?她把她当成了谁? 公孙墨坐在床边,“一天一夜未眠,不必起来,睡着吧。” 他的大手拉起锦被一角想让她躺下,可是顾云曦就那么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是难为情的纠结样子,公孙墨看着她,唇间勾出一丝笑意,“有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皇后,你睡着吧,朕看着你睡。” 顾云曦敛着眸光,不说话也不动,从公孙墨的方向看过去,她的唇角抿的紧紧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公孙墨倾身靠近她,略带着外面冰雪凌冽的气息落在她的下巴上,“在想什么?” 顾云曦往后一缩,公孙墨的大手却忽然覆在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滑过她的侧脸,继而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你在伤心?因为看到他和西凉结盟甚至要和西凉公主联姻而伤心?” 顾云曦对上公孙墨的视线,那凌厉之中带着试探的感觉只觉得眼前的人忽而变得有几分陌生,她躲开公孙墨的手摇头向后一靠,“皇上多虑了,此番行动皇上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期间是云曦违背皇命自行进城,与其他人无关,还请皇上恕罪,云曦有些累,还请皇上回中军大帐吧。” “朕不让你进城只是因为你不会武功怕你遇到危险,至于你见不见他其实没什么打紧,你见了他又如何,现在还是回到了朕的身边,连你自己都知道凭你的身份他不可能得到你,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顾云曦拂开自己肩上的手,看着公孙墨的眸光带着几分郑重,“大礼未成,且皇上也一直知道云曦的心意,皇上若以为一纸圣旨就可以让顾云曦成为燕国皇后,那皇上就错了,顾云曦敬重皇上,还请皇上与立后一事再行三思。” 公孙墨深吸一口气,看顾云曦半晌终是站起了身,他看着她冷然的眸子淡然道,“云曦,这件事待朕拿下林城之后再说,你现在是朕的皇后,也是朕的谋臣,朕希望你能助朕一臂之力。” 顾云曦揽着被子的手一紧,公孙墨已经转身离去,军帐之外是来回巡逻的卫兵,远远地还有密集的锣鼓声响起,顾云曦听在耳里,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南越北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万俟宸正皱着眉头指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做着布置,他的手有力的敲在林城的位置,“燕军目前并无全力打击南越的力量,他们所谓不过是要夺下林城而后将燕军驻扎在此处,从而控制从大燕到大梁东北角整片区域,明日里,北大营的五万步兵从遛马坪的右侧出发,南大营两万人马从中路进发,剩余的三万人马一万留守,另外的两万埋伏在遛马坪左侧的丘陵一带,距离林城的距离不要超过百里。” 几位主要的南越军将领都在此处听着,万俟宸说到这里其中一人便道,“林城留守只有一万人马,且遛马坪之中暗道颇多,几乎是四通八达,如果这个时候燕军带着人马从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到了林城,到时候我们被前后夹击,自顾不暇岂不大败。” 万俟宸看了那将军一眼,洛萧接口道,“这是我威远将军。” 万俟宸嘴角微微扬起,看着那将军的眼睛道,“明日里由威远将军带着五万右翼人马,切忌,进攻之时以防守为主,一旦受到林城主将区传出的新号就要立时撤回,而埋伏在左翼的兵马也要时刻注意林城传出去的消息,中路军我需要最熟悉冬日作战的士兵,只要杀够大燕一万人马便立时撤回,燕军战力颇强,中路军的任务最难。” 那威远将军听着此话眸光一转,“楚太子是想以林城为诱饵?待燕军带着人马袭营之时我们来个大包围给燕军包顿饺子?” 万俟宸含笑点点头,那威远将军却又皱眉道,“首站之时燕军最有可能的便是正面拼杀,若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个法子,那我们的人马在半路撤回,会不会给燕军直接杀过来的机会?”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万俟宸,洛萧亦是有几分不确定,万俟宸想了想,摇头,继而肯定的道,“我军需要作出的假象便是我们要分多路兵力制敌,而燕军之中,一定能有人想到这样直接袭营擒贼先擒王的法子!” 众人不知道万俟宸的肯定从哪里来,唯有洛萧,他知道万俟宸等着的人是谁,他也知道万俟宸曾带着她上过战场,万俟宸的肯定必然不是无缘由,触了触袖子里的帕子,洛萧懊恼的想自己怎么会拿自己手底下的十万兵马来陪他为她一个人设这个局,可是怎么办呢,只要是他的要求,他从来不曾拒绝过。 洛萧看着万俟宸紧绷着的侧脸轻轻一叹,她,到底会不会来—— 066重逢生变,为她设局 夜风凌烈,肖扬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扯掉了自己身上套着的青布小厮衣裳,内里一身黑色的劲装短打露了出来,越发将他挺秀的身形称的干练又洒脱,他手执长剑,立于府衙门口的高高角楼之上,看着底下越来越多的人马有几分焦躁,他不怕围攻,他只怕没能为顾云曦争取更多的时间出府。 居高临下的肖扬眼尖的看到了一道身影的出现,一身火红大裘加身,曾经的南越公主,现如今的南越二殿下洛然正眯着眸光,危险的打量着他,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步兵集结了过来,继而,一排弓箭手利落的在他身前一字排开。 洛然嘴角勾着冷笑,在他身后站着各个眸光带火的南越将领,看着肖扬站在高处皱着眉头四顾的模样,洛然挥手,“他在等人,去搜,府衙之内每一寸角落都不要放过,找出他同伴的人赏金千两!” 城守袁伟正满头大汗的站在洛然的身后,此刻听到这话当即挥手,不管是仆从下人还是守军卫兵都撤走了大半去找人去了。 洛然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忽而拉过自己身边的侍卫问道,“太子殿下呢?” 那侍卫一直跟在他身边,此刻自然不知道洛萧的去向,洛然心中浮起一抹不安,当下便低声让那侍卫再派人去寻洛萧的下落。 转眼,肖扬依旧衣袍带风的站在高处,洛然双手抱胸,冷笑不停,“好啊,真是好啊,你是大燕的还是大梁的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到我林城府衙,真真当我南越无人吗?” 肖扬居高临下黑着脸看洛然一眼,只做了防备的姿势,眸光却还是满府的扫过,洛然见之心中大恨,当即看了那弓箭手小队长一眼,“准备——” 轮番的弓箭并不好受,肖扬若是在此时退走尚可保全自己,然而他没有退,他脚下不过三寸之地,双脚尚不能完全站住,此刻却是一边注意着府中各处动静一边防备着下面的弓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自然难熬。 慕言早就带着人追到了当地,不过当他看到竟然是肖扬的时候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若是旁人他可以毫不留情的出手,可是事关那一位,他自然要等自家主子来了才能做决定,果不其然,就在洛然正要挥手而下让弓箭手放箭的时候慕枫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殿下且慢!” 一声高喝,洛然当即便是一顿,看到是慕枫,他的眸光扫向了他的身后,果然,一道身影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洛然看了弓箭手一眼向着万俟宸迎了过去,“三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万俟宸面色黑沉沉的,俊美的面容之上少见的有几分外露的急切,此时见到他直接便问,“刺客在哪里?” 洛然有几分奇怪的看了看万俟宸,抬手一指,“喏,在那里待着呢,显然是有同伙在这里,我已经派人去搜了,不出片刻就会被找到。” “让那些人回来吧。” 万俟宸留下一句话便往肖扬所处之地而去,洛然长大了嘴巴显然有几分不能确定,“三哥,你说什么?” 万俟宸一身玄色长袍,墨法以一根银钗半绾,此刻疾步走来,抬头便问肖扬,“她在哪?” 肖扬自然早就看到了万俟宸的出现,对于万俟宸他的感觉有几分奇怪,按理说他的立场一定是和他敌对的,可是从顾云曦的方面来讲,他做不到对万俟宸如同仇人见面那般,此刻看到万俟宸问自己,肖扬唇角微抿并不说话。 洛然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可是到此时他若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就白活了,能让万俟宸这样着急问的除了她还有谁,所以眼前这人是她的人,而且,这一次她也来了?!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了万俟宸刚才的那句话不是开玩笑,洛然烦躁的挥挥手,“让刚才去搜人的都回来!” 万俟宸看着抿唇不语的肖扬眯紧了眸子,“不说?你觉得我会害她?” 肖扬依旧不言语,万俟宸紧了紧双拳,忽而看向洛然,抬手向着肖扬一指,“不管你怎么做,一炷香的时间,把他给我抓起来,留个活口就好!” 洛然自然满意非常,然而,就在他刚对着弓箭手们把“准备放箭”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正门之外的长街之上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随之而来的两个字“慢着”清脆的落在了这诡异的夜色之中。 众人此刻处在府衙正门,肖扬迎风立在门楣边上的角楼上,万俟宸和洛然等人都在院内,一墙之外,顾云曦挟持着洛萧骑在马背上,在她旁里还有另一匹马,她看向高高立于角楼顶上的肖扬,高喝一声,“肖扬,走!” 肖扬转身看到顾云曦一手御马一手将匕首支在洛萧脖颈之上的样子眸光顿时爆出大亮,从那角楼之上一跃而下,肖扬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顾云曦为他准备的马背上,二人相视一眼,眼底都爆出大亮,顾云曦调转马头,一个“走”字还未说出口,一道低沉夹杂着怒意的声音便落在了她的耳边。 “顾云曦——” 万俟宸站在府衙门口,身后是洛然慕言等人,他的眸光漆黑,隐隐幽光之中带着淬了毒的火,顾云曦身形一震,眸光大变的看过去,四目相对之时她只觉得一股子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让她难受非常,竟然是他亲自来了,为了什么,为了那该死和的西凉的盟约?他的面色果然不好,他似乎瘦了,他竟然那样瞪着她! 顾云曦眯了眯眸子,眼见得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万俟的身后,她利落的抽下一鞭转头对肖扬高声一喝,“走!” 万俟宸站在府衙门前,几乎是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曦和肖扬二人御马从自己面前疾驰而过且不断远去,心中的担忧化作了现实,洛然看着被顾云曦挟持着的人咬牙切齿面色大变的冲出府衙,大喝一声,“大哥!” “牵马来。” 万俟宸沉沉落下三个字,早有准备的慕言当即将马缰交到了他的手上,翻身上马,马鞭毫不留情的抽打在马背上,看着那不断远去的背影,万俟宸眼底的怒火可以烧掉这世间的一切,她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他甚至觉得她的眉眼似乎更加精致好看,她竟然将洛萧拥在怀里,她竟然当作没看见他一样,顾云曦,你很好! 寂静的十里长街之上几道马蹄声清脆落响,顾云曦强迫自己不去管身后逼人的眸光,一鞭又一鞭的加快马速,远远地,北城门遥遥在望,看着那城门之前严阵以待的守军,顾云曦抵在洛萧侧颈上的匕首更加用力了些。 洛萧敛下眸光静静坐在顾云曦身前,整个人好似一块敛尽锋芒的珠玉,盈盈散发着温润的光,并不像被劫持的人,一点儿不给顾云曦分毫的压迫之感,而顾云曦即便心中再如何的紧张,却也都是掌握着匕首的度。 城门在此时早已经宵禁,守军们远远地发现了异常已经聚成堆严阵以待的堵在了城门口,顾云曦适时地和肖扬一起驻马,而身后,除开万俟宸之外,包括洛然在内的众人都骑马赶了上来,众目睽睽之下,顾云曦挟持了他们的太子殿下,但凡是南越军人都无法忍受! 天边的孤月正当空,月华清幽而下,为一身粉色婢女服的顾云曦镀上了一层清华,顾云曦被前后夹在一起,她的面上却不见分毫的紧张惶然,只见她将匕首刺进了洛萧的衣衫之内,眯着眸子看向那城门之处的守军。 “你们的太子殿下在我手上,我劝你们还是打开城门的好。” “谁敢开!” 定定的三个字落地,万俟宸御马上前,看着顾云曦的背影说出的话基本上是从唇齿之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的,“你想做什么——” 顾云曦挺直了背脊,固执的看着城门之处的守军,“开城门,否则,你们的太子就和我们同归于尽!” 守军并不知道万俟宸的身份,他们只看到自家太子现如今面色苍白的被人挟持,看起来十分危险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都将眸光落在了洛然的身上,洛然看到顾云曦又挟持着自己大哥眼睛里早就开始冒出火来,只不过看到万俟宸一脸欲罢不能的样子忍着不发作而已,此刻看到顾云曦不仅挟持自己大哥,连万俟宸说话也是里都不带理的,当下便是将忍不住了。 洛然抬手从旁里的弓箭手手上抢过弓箭来,高声一喝,“顾云曦,谁要跟你同归于尽,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放了我哥哥,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由着你——” 话音落下,万俟宸透着寒意的眸光便望了过来,洛然瞬间气弱的轻咳两声,“顾云曦,有话好好说,你放了我哥哥我们万事好商量。” 万俟宸这才转过头来重新看向顾云曦的背影,正要说话之时身后又有几道马蹄声赶了上来,洛然等一回头,竟然是萧玉楼一身蓝色披风的面色难看赶了上来。 看得出来萧玉楼面色还有几分白,脖颈之处似乎受了伤此刻有几分僵直,然而她看向顾云曦的眸光之中却透着至深的寒芒,此刻听到洛然的话嘴角斜斜一勾,“二殿下真是好脾气,若是我的亲哥哥被敌军奸细伤到,我一定取了她的性命,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万俟宸,连带着洛然都觉得刺耳,萧玉楼并不看二人的神色,只嘴角含着冷笑的策马上前站在万俟宸身边,“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这位姑娘只是个小角色,她可是燕国皇帝的钦点皇后,别人的皇后都欺负到你们的太子头上了,南越人就是这样的没有血气吗?” 话音落下,周遭的南越军人们各个眼中冒火,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响起,不停地有“燕国皇后”四个字落在万俟宸的耳边,万俟宸眸光渐深,转而面无表情的看向萧玉楼,“公主也知道这是南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森森的话语让萧玉楼心中大动,她眼底本有利光一闪,看了顾云曦的背影一眼却是抿着唇气弱的道,“好,你不让说那我便不说了。” 萧玉楼何时在外人面前如此示弱,洛然眉头一挑,万俟宸却是全无察觉的看向顾云曦的背脊,一边缓缓策马而上,“燕国皇后驾临林城,我们该以和为贵才是,不管你想做什么,放下匕首——” 顾云曦握着马缰的手早就青筋毕露,她只听到萧玉楼的那句分外亲近的话和万俟宸平而缓的声音,却没看到他几乎快要爆红的眸子,燕国皇后四个字深深的刺痛了她,她咬了咬下唇,对,在天下人的眼中,她是燕国皇后!定了定神,她泠然调转马头与来人相对,百十双眼睛同时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肖扬在她的斜后方担心的看着她,眸光四处打量着周围黑暗的房舍建筑,充满了戒备。 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心头一震,她看到了万俟宸眼中熟悉的情绪,她紧了紧拳头,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忽而从旁里的黑暗之中走出几道骑着马的人影,公孙成霖手执长剑坐在马背上,缓缓地站在了顾云曦的身边,向来清朗俊逸的他面上少见的现出了几分冷色,他看了看万俟宸,“真是好久不见,楚太子殿下可安好?若真是敬重我燕国皇后,楚太子便应该拿出该有的礼仪才是,不过到了那时,依楚太子的身份,只怕不能和我燕皇后这样说话。” 公孙成霖探营完毕发现顾云曦几人不见才重新进城来寻,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他对万俟宸的感情很特殊,这都要从很多年前他的手下救了他说起,如果他能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大燕,他真的会拿他做朋友,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回国,并且还是大闹一场的回国,公孙成霖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和他,便永远只能站在对立的方阵之上了。 他并不知道万俟宸已经到了林城,否则他一定让顾云曦带他们走出遛马坪之后就返回,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公孙墨交给肖扬的命令当中有一条顾云曦无论如何不能进城,原来他早就知道—— 顾云曦的面色微微发白,眸光落在万俟宸身上便会发生隐晦的变化,公孙成霖将此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弓弩对准了继续向前走的万俟宸,“楚太子最好不要靠近了,开城门放我们出城吧。” 南越将领们先是清楚明白的知道楚国个太子和西凉公主的出现,继而看着忽然出现的人并不了解其身份,可看到他那一身清朗贵气便也知道不是寻常人物,果然,下一刻,万俟宸便看着公孙成霖淡淡的开了口,“成王竟然也有这个闲情逸致来林城闲逛了,既然如此本太子就请几位一起留下如何?” 公孙成霖冷笑一声,弓弩转而准备了被挟持的洛萧,“楚太子大可以试试,看看南越太子殿下能不能承受我和皇后娘娘的弓弩加匕首——” “公孙成霖,两军对垒,你成为王将却来了敌方营阵,难道是来投诚的不成!” 公孙成霖眸光微沉,却并不接他的话,反而示意了自己手中的弓弩,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洛然无法忍受洛萧被这二人挟持如此之久,他转头看了看万俟宸,忽而深吸一口气道,“顾云曦,你放了我哥哥,我放你们出城便是。”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向顾云曦,此时此刻,她是燕国皇后,他是楚国太子,他恨死了她泾渭分明的站在他的对面,他忽然后悔,他就该不管不顾的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哪里都不让她去,那个时候他就不应该相信白凤,他应该去追,将她追回来关在长乐宫里,她就不会站在别人身边还冠上了那个刺耳的封号! 顾云曦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和萧玉楼的身上,萧玉楼嘴角噙着的笑意那样的刺目,是了,楚地收服大宛,势必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和最为危险的西凉结盟是最后的法子,可是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他说过他不会用自己的婚姻来做筹码,纵然想要成为强者不假,他却也还没有到为了权力牺牲一切的地步,他说,若是这天下连他和他倾心的人都容不下,他还要这天下做什么,可是现在呢! 顾云曦忽然发现此刻的自己极为不冷静极为不理智,她抬眼看过去,万俟宸的眸子里一片深沉的漆黑,她那如同跌入浩海冰河之中无所依归的心猛然一慌,转过头看向洛然,“既然如此,二殿下先开城门,我保证不伤害太子。” 万俟宸挑眉,他明显的看到了她眼底那抹让他觉得陌生的冰冷,他敏感的察觉到她和他之间生出了异状,可是他却又怎么都找不到症结所在,他催马上前,分毫不顾公孙成霖手中的弓弩,眸光灼灼的额看着顾云曦,“你忘了吗?三月之期,你到底还欠我!” 周围议论之声再起,公孙成霖的眸光紧紧眯在一起,手中的弓弩已经拉满了弦,眼看着随时都会急射而出顾云曦忽而面无表情打马而上挡在了他的身前,她并不看万俟宸,只是森然的看洛然一眼,“劳烦二殿下下令吧。” 洛然看到了洛萧脖颈上的鲜红,他心头一揪,也不去管旁里万俟宸的眸色有多么的难看了,大手一挥落下三个字,“开城门!” 萧玉楼眸光幽深的打马上前站到了万俟宸的身边,眸光之中带着兴味笑意的看了看顾云曦,期间意思十分明了,“哗啦”一声响,身后的城门大开,顾云曦看了萧玉楼一眼,手脚却被那道灼热的眸光黏住,连调转马头的力气都没了,公孙成霖眸光微眯,压低了声音在她身后喊,“云曦,机不可失,再不走只怕变故又来。” 顾云曦回神,深吸一口气扬鞭转身。 万俟宸陡然间眸光大变的催马,洛然却是猛的一把攥住了他的缰绳,抿着唇角,洛然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三哥,她是燕国皇后,你不能——” 百十双眸光看着,万俟宸身为楚国太子,他不能将自己牵涉到与名誉有损的儿女私情之中去,万俟宸看着洛然眉心微皱,冷冷一笑拂开他的手追了上去。 顾云曦马鞭急急落下,在肖扬和公孙成霖的前后护卫之下直向着北城门而去,身后万俟宸独自一人御马追了过来,公孙成霖手中弓弩发出弓弦拉紧的声音,顾云曦陡然转头看向公孙成霖,开口的声音之中暗含着警告,“成霖——” 公孙成霖眸光沉暗,闻言却还是收起弓弩放在马背上,一行十多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城门,回头看着那高高的林城城楼,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城门大开着,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迎风而来跟在他们的后面,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却是堪堪驻了马。 顾云曦一阵疾驰,冲到了一道缓坡之上才勒马回身,她眯着眸子向着林城的方向望过去,在那巍峨又肃穆的城楼之下,一人一马,清晰分明。 “多谢太子殿下送我一程。” 顾云曦放开对洛萧的桎梏,洛萧静如秋水的眸子晃而一动,他跳下马背,似乎觉得应该抬起头来说点什么,可是他抬头的刹那,目之所及只看到顾云曦深重又伤疼的眸光,她的眸光沁着月华看向那百丈开外的那人,似乎难以承受又似乎难以割舍,美若夏花的面容之上因为这样的神色浮起孤独和脆弱,下一刻,便化作了天上的冷月,明亮,却森凉。 顾云曦被那绵长的眸光牵绊,脑海之中一个个画面接踵而来,每一时每一刻都让她铭心刻骨,可回忆与现实争锋相对,她心中的预期天翻地覆,好似一道湍急的长河隔在她和他之间,她从来没想过涉水而过与他并肩,现在更只会隔岸观火做她的背信弃义之人。 公孙成霖的御马返回,眸光之中带着明白坦然的担忧,他似乎觉得她在下一刻就会返身跑回去,可是顾云曦没有,她转过头看向洛萧流着血的脖颈,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淡淡的说了句“后会无期”便调转马头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虽然她整个人面色惨白眉心紧皱失魂落魄好像被人抽去了全部元气一般的让他觉得触目惊心,可公孙成霖还是在那一刻绽出笑颜来,他回身看了看远处那道茕茕孑立萧索孤绝的身影,大力落下一鞭疾驰而去! 茫茫雪原,泼墨一般的沉黑夜幕之下她决然而去,留给他的只有渐而模糊的纤细背影,寒风萧索的城郭之外他驻足相望,化不开的是眼底无关风月的不可承受之浓情,良久,他抿着唇豁然调转马头回身入城,眼底的温柔尽数变作了凌厉的幽芒,来日再见,他一定要她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凄清的月光淡淡洒下来,洛萧捂着那带着丝馨香的帕子一步步的往回走,他将那白色并无任何花样的帕子轻而小心的握着手中,并不舍得去擦颈间半凝固的血迹。 前一刻热闹纷呈的林城府衙此刻已经冷冷清清的再无半点生气,月色偏西,万俟宸黑袍未换的坐在南窗之下,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一股子压抑又冰冷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慕言慕枫俱是面色微沉的站在门外,整个院落安静的有几分诡异。 不多时,院落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慕言慕枫相视一眼,各自低着头站在了一边,洛萧身着一身蓝色的银纹锦袍,面色安然,脚步稳健,丝毫不见一丁点儿忐忑之色,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洛萧静静站了一刻才看到南窗之下有一抹玄黑的身影,继而,一道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次被她挟持,洛萧,你很心甘情愿。” 这是肯定句,从万俟宸口中说出来更添几分让人背脊发寒的味道,洛萧立在门口,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子波澜不惊之气,早已不再是那个在燕京城中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卑微质子,他不说话,万俟宸语声放缓,轻轻的声音却越是让人屏住呼吸心中忐忑。 “从十年之前你我同时被送到大燕为质开始我们的命运便被绑在一起,不止你我,连着楚国和南越从那时候开始也成了密不可分盟友,这么多年,燕京的明枪暗箭没有将你我打到,楚地和南越也日益强盛,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容易,我,并不想让南越最后毁在我的手中。” 让人寒毛倒竖的静谧之中,洛萧轻声开口,“我,也不想和楚地为敌。” 微微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更绝不会与你为敌。” 万俟宸眯紧了眸子,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危险,只差那样一根引线,多年来的相互扶持,多年来的相互信任,孤立无援之境中如兄弟一般的守护与依靠都将化为凌厉的刺,深深扎进两个十年相伴的人心头。 “我要她。” 沉沉的三个字落地,万俟宸选择一如既往的信任眼前这人,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站在洛萧的面前,开着的门扉出投射进来一抹清华,洛萧此刻才看到万俟宸的面色,那是一种在燕京杀阵沉浮数十年他也未曾见过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与凌厉,洛萧忽而庆幸自己的选择,更生出一股子释然,在他非她不要的心意面前,他这颗沉寂十年微生波澜的心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洛萧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万俟宸眸光微眯,“十万兵马。”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洛萧颔首,“好。” —— “……现在还不到非战不可的时候,所以只能将洛萧放回去,他们两个大营之中加起来十万人马左右,不过在林城之后的宋城和许城另有人马驻扎,具体的数目只怕在六万左右,距离不远,若要来回奔袭,我军没有时间差之上的胜算……” 公孙墨一身白色的锦缎长袍坐在主位上,冷酷却俊朗的面容微带几分憔悴之色,听完公孙成霖的叙述,他微微颔首,却是抿紧了唇线一句话也不说。 公孙成霖明白他此刻的沉默是为了什么,云曦回营之后的样子任谁都看出不寻常来,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与她相熟之人,微微皱眉,公孙成霖轻声一问,“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万俟宸在林城?” 公孙墨敛着的眸光迸出一丝星芒,他寒声道,“她说,西凉要和楚国结盟?” “正是。”公孙成霖撇撇嘴,“万俟宸和西凉结盟本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依照现在的地理位置,要么云宋要么西凉,这样楚国才算是据地利安国内。” 公孙墨眯了眯眸子,随手从那成堆的情报之中拿出一本来扔给公孙成霖,公孙成霖有几分疑惑的接在手中,打开一看不由得有几分意外之色,“万俟宸,竟然——” 话音刚落下,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鲁掀帘而入,看着公孙墨的眸光带着几分严峻,“皇上,南越有兵马异动,北营南营的兵马都在集结当中,接下来的动作却是不知道——” 公孙墨眉头紧皱,“再探。” 孙鲁出帐,公孙成霖看了看手里的折子,颇有几分恨恨,“我们这不过才刚刚回营没一会儿,那边的兵马就要动起来了,万俟宸,难道是为了云曦?” 公孙墨闻言看了公孙成霖一眼,公孙成霖心头一凛当即不在说,他抿着唇角起身,“去歇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她。” 公孙成霖欲言又止,想说现在还是让她歇着的好,可是他的话只来得及蹲在唇边公孙墨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两日晴天,天地之间却还是一片白,公孙墨眉心微微皱着,两旁争相行礼的士兵他全部都视而不见,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顾云曦回营之时分外难看的面色,那样子,就好似失去了最重要的什么东西,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疼。 谁让她疼? 公孙墨心中压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几近绝望的怒意,面上却还是分毫表情都没有,走到顾云曦的帐前,紫兰正从里面出来,看到他过来了眉眼一亮,“皇上!” “姑娘呢?” “在里面歇着呢,皇上要进去看看吗?” 紫兰说着话就已经给他打起了帘子,公孙墨矮身进帐,紫兰便守在了门口。 帐内光线微黯,公孙墨站在大帐门口看着那垂下来的床帏眸光微微一深,站了片刻,他抬步朝着最里间的床榻而去,一步步的走近,抬手,掀开帷帐,床榻之上紧闭着眼眸躺着的人猛的睁开了眸子。 顾云曦怔愣的看着逆着光站在床榻边上的人,嘴唇一动脱口而出,“你——” 一个字出口她就惶然的坐了起来,只着了中衣的她觉得有几分冷,揽着锦被缩在床头,整个人显得十分孤单脆弱,这边厢公孙墨的眸色早在看到她的眼神和那避之不及的慌乱之时就明白了,她认错了人? 她在想着谁?她把她当成了谁? 公孙墨坐在床边,“一天一夜未眠,不必起来,睡着吧。” 他的大手拉起锦被一角想让她躺下,可是顾云曦就那么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是难为情的纠结样子,公孙墨看着她,唇间勾出一丝笑意,“有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皇后,你睡着吧,朕看着你睡。” 顾云曦敛着眸光,不说话也不动,从公孙墨的方向看过去,她的唇角抿的紧紧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公孙墨倾身靠近她,略带着外面冰雪凌冽的气息落在她的下巴上,“在想什么?” 顾云曦往后一缩,公孙墨的大手却忽然覆在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滑过她的侧脸,继而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你在伤心?因为看到他和西凉结盟甚至要和西凉公主联姻而伤心?” 顾云曦对上公孙墨的视线,那凌厉之中带着试探的感觉只觉得眼前的人忽而变得有几分陌生,她躲开公孙墨的手摇头向后一靠,“皇上多虑了,此番行动皇上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期间是云曦违背皇命自行进城,与其他人无关,还请皇上恕罪,云曦有些累,还请皇上回中军大帐吧。” “朕不让你进城只是因为你不会武功怕你遇到危险,至于你见不见他其实没什么打紧,你见了他又如何,现在还是回到了朕的身边,连你自己都知道凭你的身份他不可能得到你,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顾云曦拂开自己肩上的手,看着公孙墨的眸光带着几分郑重,“大礼未成,且皇上也一直知道云曦的心意,皇上若以为一纸圣旨就可以让顾云曦成为燕国皇后,那皇上就错了,顾云曦敬重皇上,还请皇上与立后一事再行三思。” 公孙墨深吸一口气,看顾云曦半晌终是站起了身,他看着她冷然的眸子淡然道,“云曦,这件事待朕拿下林城之后再说,你现在是朕的皇后,也是朕的谋臣,朕希望你能助朕一臂之力。” 顾云曦揽着被子的手一紧,公孙墨已经转身离去,军帐之外是来回巡逻的卫兵,远远地还有密集的锣鼓声响起,顾云曦听在耳里,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南越北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万俟宸正皱着眉头指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做着布置,他的手有力的敲在林城的位置,“燕军目前并无全力打击南越的力量,他们所谓不过是要夺下林城而后将燕军驻扎在此处,从而控制从大燕到大梁东北角整片区域,明日里,北大营的五万步兵从遛马坪的右侧出发,南大营两万人马从中路进发,剩余的三万人马一万留守,另外的两万埋伏在遛马坪左侧的丘陵一带,距离林城的距离不要超过百里。” 几位主要的南越军将领都在此处听着,万俟宸说到这里其中一人便道,“林城留守只有一万人马,且遛马坪之中暗道颇多,几乎是四通八达,如果这个时候燕军带着人马从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到了林城,到时候我们被前后夹击,自顾不暇岂不大败。” 万俟宸看了那将军一眼,洛萧接口道,“这是我威远将军。” 万俟宸嘴角微微扬起,看着那将军的眼睛道,“明日里由威远将军带着五万右翼人马,切忌,进攻之时以防守为主,一旦受到林城主将区传出的新号就要立时撤回,而埋伏在左翼的兵马也要时刻注意林城传出去的消息,中路军我需要最熟悉冬日作战的士兵,只要杀够大燕一万人马便立时撤回,燕军战力颇强,中路军的任务最难。” 那威远将军听着此话眸光一转,“楚太子是想以林城为诱饵?待燕军带着人马袭营之时我们来个大包围给燕军包顿饺子?” 万俟宸含笑点点头,那威远将军却又皱眉道,“首站之时燕军最有可能的便是正面拼杀,若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个法子,那我们的人马在半路撤回,会不会给燕军直接杀过来的机会?”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万俟宸,洛萧亦是有几分不确定,万俟宸想了想,摇头,继而肯定的道,“我军需要作出的假象便是我们要分多路兵力制敌,而燕军之中,一定能有人想到这样直接袭营擒贼先擒王的法子!” 众人不知道万俟宸的肯定从哪里来,唯有洛萧,他知道万俟宸等着的人是谁,他也知道万俟宸曾带着她上过战场,万俟宸的肯定必然不是无缘由,触了触袖子里的帕子,洛萧懊恼的想自己怎么会拿自己手底下的十万兵马来陪他为她一个人设这个局,可是怎么办呢,只要是他的要求,他从来不曾拒绝过。 洛萧看着万俟宸紧绷着的侧脸轻轻一叹,她,到底会不会来—— 067局中有局,利用背驰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一月二十,南越大军夺回曾经被梁地占据的三城之后再次集结兵马准备大动作,这一次,南越人将矛头对准了与他们遥遥相望的燕军,如此目的明确的主动出击很快的吸引了诸国目光,天下众人无不在猜测着南越的打算和用心,是什么让这个并非兵强马壮的东部小国有了对阵强国大燕的决心和勇气?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新朝开国第一史官的倾颜在她的《七国风华录&8226;帝后篇》之中提到了这样一场变故,这一场为其后长达三年之久的七国之乱奠定了基础的动荡在她笔下被称作帝后波澜壮阔史诗般爱情长歌的序幕,一场居心叵测的兵马之争,一场别有用心的利用与阴谋,在她的手中成为了帝王之爱的最好诠释,终作为新朝开国帝后相携一生之传奇的华丽开端为世人流传千古。 顾云曦在中军大帐听到南越兵马回报的时候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地,她的背脊生出一股子凉意,下一刻,公孙墨淡然的眸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云曦有何高见?” 顾云曦的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她静默片刻,摇头,“诸位将军在此,顾云曦悉听诸位之言。” 公孙墨深思的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看向了其他人,“诸位如何看?” 齐林、秦征、公孙成霖都是从战场厮杀之中历练出来的人物,此时此刻的眸光之中尽是跃跃欲试,齐林想了想第一个发言,“南越大军中路兵力最为薄弱,且遛马坪之上路况复杂,南越人并不熟悉雪原之地,以我之见,我们不妨诱敌深入,凭借着遛马坪之上的地利便能将他们的中军吃掉一半。” 公孙成霖接着开口,“其右翼军力庞大,我们不妨用骑兵对阵,秦征最善阵法,由秦征领兵,其右翼军定然吃不到好处,待其中路军被我军攻破,我军再从中路迂回从侧面来攻击南越军右翼,两方夹击之下,右翼军只能想着寒原方向撤退,到那时我军在天时地利之上都占了绝佳位置,胜算更可大增。” 公孙墨凝眸颔首听着,此时此刻看向了一直静默不语的秦征,“如何?” 秦征向来表情不多,此刻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南越大军此次全面出动,林城守军只有一万人马,遛马坪之上四通八达,且南越军在雪原之上的行动受限颇多,所谓兵者诡道,如果我们以小路人马钳制住他们的中军和右翼军,而以主力军直袭林城,而后坐拥林城切断南越军后路,只凭严冬断粮这一条,南越大军便坚持不了几日,再加上我们的其他兵马,南越大军必败!” 顾云曦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裂缝,这一场谋算和当初他们在烈风原上对阵大宛之时何其相似,只不过此时此刻她自己变作了大宛那一方罢了,彼时的大宛没能在最好的时机派兵直袭楚军大本营,所以楚军才能在最后大胜,而此番燕军势力强劲,若是直接袭营是一定会成功的,可是既然有他在,南越又怎么会定下这样的计策? 公孙成霖沉思一瞬大笑着拍了拍秦征的肩膀,“好小子,上将军没白给你,这一招实在是诡,只怕他们不曾想过我们会走这招,只不过怎么从遛马坪上悄无声息的去往林城是个问题,毕竟那里虚虚实实不是一般人都走的。” 公孙成霖瞟了顾云曦一眼,齐林也在旁附和的点着头,几人同时将眸光落在了公孙墨的身上,公孙墨却看着顾云曦额间的冷汗皱了皱眉。 “是不是不舒服,若是难受就先回帐歇着吧。” 顾云曦强自一笑,摇了摇头,“秦将军此法,不知道皇上做如何的决断?” 公孙墨眸光温润,反口问她,“你觉得如何?”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有几分颤抖,“将军此法极好。” 公孙墨笑着点点头,眸光扫了众人一圈,“既然如此,云曦做朕的主力军参将如何,遛马坪之上的雪原,只怕只有你一人知道怎么才能安全走过。” 顾云曦开口的声音有几分艰涩,“皇上要我随军攻打林城?” 公孙墨挑眉,“不可以?” 周遭的眸光全部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敛下眸光深思起来,良久,她抬起头来,“主君之命,顾云曦自当遵从。” 公孙墨长长一叹,笑容愈发的耀眼起来,“很好,既然如此,战法已定,主力军由成王带领,前羽林军统领肖扬为副将,顾云曦为参将,带兵四万,暗袭林城,右路军由秦征带领,左翼由齐林领兵做好阻击南越中路军的准备,大燕之下,绝无败军之将,绝无败军之兵,此战,只有一个结果!” 几人站起身来对着公孙墨长鞠一躬,“大燕必胜!” 公孙墨满意的点点头,看着顾云曦面色微白的样子眉间闪过几分心疼,温声道,“回去歇着吧,或许夜间便要出兵,这一趟,辛苦你了。” 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朝着公孙墨微微一福转身走了出去,外面肖扬正一脸正色的站在那里,看到她面色惨白的出来眉头一挑,顾云曦看着肖扬,唇角一动却说不出话来,下一刻,里面公孙墨已经传召肖扬,顾云曦只得点点头让他进去。 天色有几分阴暗,天边的亮白雪光之中有几丝幽黑云气,顾云曦紧了紧颈边的披风,只觉得一股子不安让她的心一阵阵的抽紧。 中军大帐之中,肖扬接受了皇命转身而出,公孙墨带着几分温润的眸光陡然变得寒栗,他看了看帐中留下的几人,开口之时的声音带着沁人的寒意,“如果两万人马换不回一个林城,在座诸位只怕没有面目来见朕!” 帐中众人的面色都带着几分沉重,公孙成霖眸光担忧的看着公孙墨,“皇上——” 公孙墨好似知道公孙成霖要说什么,他眉心一皱挥了挥手,“你只需记住,无论用何种方法,将她安全无虞的带回来就好,两万大军,你只需看顾她一人。” 日暮风急,公孙墨的眼底是谁也无法窥探的漆黑,他唇角挂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暗色,眸光遥遥看向林城的方向。 又急又密的鼓声落在燕军大营之中,营中兵马迅速的从各个营帐之中向着最大的练兵场集合而来,看着铮铮铁骨的燕地男儿,顾云曦在这一刻也变得郑重起来,公孙成霖身为主将,在一连串的激昂呈辞之中将士兵们的士气点燃,沉重而悠长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大燕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燕军营地。 公孙成霖和公孙墨告别,顾云曦就带着楚衣站在公孙成霖的身后,公孙墨又交代了公孙成霖几句,直直的走到了顾云曦的面前,他替她理了理撩黑的披风,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柔,“此行万分凶险,无论战况如何,朕等你平安归来,云曦,不要负朕。” 顾云曦抬起头来,公孙墨眼底几近绝望的期盼让她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顾云曦退开一步,“顾云曦一定让燕地大军平安走过遛马坪,定不负皇上信任。” 连这样一句话她都要与他泾渭分明,公孙墨眼底忽而闪动的一点犹豫消散不见,继而变作了明亮的笑意,他拍拍顾云曦的肩膀,“云曦,成霖战地经验最多,若有什么变故,你且以他的意思为准。” 顾云曦点点头,公孙成霖已经翻身上马。 “去吧,朕等你回来。” 好似温柔的夫君交代离家的妻子,公孙墨高大挺直的身影犹如一道坚韧伫立的燕地战旗,声音却似水般润透,顾云曦朝着公孙墨一拜,身形利落的上了马,马鞭挥下,连同肖扬在内的几位主力军将领随着潮水般流出燕军大营的士兵们齐齐没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公孙墨的眸光悠长又深邃,带着本不该出现在他眼中的一点疯魔固执的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那是公孙墨第一次看着一个人的背影黯然神伤,当他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他竟好似看到了这一生满满长路的尽头,他心中生出些微的不安,好似那人会一去不回,可他到底生生压下了自己要追出去的念头,他想,无论用何种手段,他总有办法让她回来的! 夜色之中,整齐而又规整的大军极速行进着,顾云曦第一次带着任务随军出行,心中并不敢大意,肖扬护在她前后,没多时便被她赶去后方压阵,公孙成霖陪她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各自拿着地图争取走最隐秘最安全的路径。 没多时,肖扬御马而来,顾云曦见之正要再说,却见他眸光有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二人共同经历的事情不少,此刻默契的同时退了几步,肖扬的语气有几分不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整个大军人马根本没有四万!最多有两万!” 因为楚衣的关系,众将士并不敢和顾云曦离得太近,顾云曦闻言挑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军队,眸光微眯的看了肖扬一眼,“你确定?” 肖扬同样乃是军中出身,一个队伍有四万人还是有两万人,他自然比顾云曦看得清楚,顾云曦不需要他的回答,只看到他坚定的眸光他便知道他没有说错,她敛眸想了一想,还是打算去问公孙成霖。 公孙成霖看到顾云曦骑马赶上来嘴角微勾,“不要着急,天亮之时过遛马坪便好。”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看着公孙成霖,点点头转而问道,“刚才肖扬说还有些人马没有跟上来,是怎么回事?” 公孙成霖眉头一挑,“四万大军哪里是一下子就能都出来的,你放心,皇上特地将震北军中的将领带着后续部队,他们马上就会跟上来,你只要带好路别让我们的先头部队吃亏就好了。” 公孙成霖面色如常,顾云曦便放下了心,安抚的看了肖扬一眼继续去研究地图带路,夜色一点点的变得漆黑,雪光返照之下夜路十分难走,公孙成霖小心的看护着顾云曦,到让顾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公孙成霖面上一派轻松,丝毫不因为第二日下午到达林城而苦恼,顾云曦只当他是把握十足,却发现后续部队还没有跟上来。 公孙成霖无奈,“这队伍这样长,你怎么知道没有跟上来,走出遛马坪给大军一点儿休整的时间,到时候等队伍会合齐了才能继续走。” 顾云曦点点头,却转而一问,“秦征带着多少人?” 秦征的右路军是为了牵制南越的右路军,对方有五万人马,想要成功牵制,便需要足够的兵力才可,公孙成霖略微思考一瞬便答道,“五万,你放心,秦征手段高明,南越的兵马吃不了好处去。” 顾云曦点点头,“那齐林要牵制住他们的中路军,至少带着两万人才对。” 公孙成霖眼底暗色一闪而逝,想了想才道,“云曦,这样算起来我们的人马不够分了,秦征五万,我们四万,齐林哪里还有两万人马。” 齐林的兵马乃是左翼,主要负责应对南越军从中路军来的进攻,而大燕只有十万人马,算起来大本营的驻军,齐林能带在手里的人马根本不到一万,顾云曦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前面的茫茫夜色,嘴角一勾,“是啊,我倒是不会算了。” 公孙成霖觉得有几分不安,他极快的转移了话题,“云曦,你是怎么学会这样方法的?我常年在北境,却也不知道在雪原上还有这些诀窍。” 顾云曦被他的问题吸引走了注意力,此刻微微一笑,“北境的雪原要么都是雄壮高山,要么都是一马平川的原野,不像这里,高低不齐的丘陵密布,产生的困境也不一样,你自然不知道这些,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从书里看来的。” 公孙成霖虽然有几分不能相信,此时此刻却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当即追着她问从什么书里看来的,顾云曦应对如流的回答着,二人亲切自如的话语在这寒冷的行军之夜显得有几分暖人。 随行的士兵们早就知道了顾云曦才是带路识途的那一人,又知道她是皇帝钦定的皇后,此时想着她一个女儿家此前能在朝中任职已是绝顶厉害,此刻虽然拥有了帝王宠爱却还能劳心劳力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与他们一起赶赴战场,这样的感觉对这些生活在兵营最底层的兵娃子实在是太过神奇,渐渐地一路行来,将顾云曦的手段看在眼里,底下此前还因为她的身份有几分芥蒂的众人早就私下议论纷纷把她当做了真正首领一般的存在。 夜色渐深,顾云曦带着众人避开险要的悬崖,走过一道道看似不存在的隐秘小道,果决又利落的指挥着众人,跑前跑后的力争让每一个士兵都安全无虞的避开危险之处,士兵们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发生了质的变化,隐隐的带着几分尊崇。 顾云曦起先并不知道两万人马之中都有哪些组成,可当他看到肖扬同好些人熟悉的打招呼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人数不多的轻兵营也在这主力军之中,轻兵营通常都是单独作为敢死队一般的存在单独作战,什么时候也能加入主力军如同普通士兵一般一样了,彼时顾云曦疑惑的看了看肖扬,却在肖扬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解。 疑问如同一道难以会散开去的阴云浮在顾云曦的头顶,她想了想,到底没有再问公孙成霖,一路顺利的急行,走到遛马坪边缘的时候,两万人马竟无一人因为恶劣的地形条件有所损伤,顾云曦大松一口气,却在此时发现公孙成霖口中的后续部队没有丝毫跟上来的意思。 公孙成霖同样在此时露出了疑惑,微微沉吟一瞬,公孙成霖打算带着一队轻骑与顾云曦一道返回探查后续部队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他叫来副将肖扬,命他带着两万兵马原地待命休整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还未带着后续部队赶回便先行向着南面百里之外的马嵬原赶去,最终的大部队在那里集合布阵准备此后的攻击。 顾云曦本想说让肖扬同他一起返回,可公孙成霖对她的看顾她看在眼里,想着若真是后续部队遇到了什么问题他这个主帅在场也好处置便随了他的意思,肖扬身为副将此刻自当领命,临了却还是担心的看了顾云曦一眼。 顾云曦一笑,指了指一直乖顺的跟在她身边的楚衣,示意他不必担心,简单的交接之后公孙成霖便带着差不多百人的小队与顾云曦一起原路返回,肖扬看着二人的身形越去越远最终消失在山峦之后,沉暗的眸光扫过两万面色凝重的士兵之时忽而有几分没由来的危机感。 按照原路往回走,公孙成霖一直在催促众人加快速度,顾云曦也担心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当即跟着公孙成霖一路疾驰,急行小半个时辰还未看到一丁点儿后续部队的踪影,顾云曦眼底的担忧终于化作了一层冰冷的失望之色。 猛然勒紧缰绳驻马,顾云曦看着公孙成霖的眸色带着几分疏离,公孙成霖走在她的前面,此刻听到动静当即回身,对上顾云曦的眸子之时面上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慌乱之色,顾云曦抿紧了唇角,“敢问王爷,后续部队在哪里?” 公孙成霖握着马缰的手指节泛白,在顾云曦明亮眸光的注视之下唇角几动,终于还是开口道,“云曦,这是皇上的命令,你必须与我回去。” 顾云曦的一颗心彻底的沉到了谷地,她看着公孙成霖的眸光带上了几分陌生,“要我和你回去?”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笑意,“王爷身为主帅,顾云曦身为参将,这般半路回去可真真是笑话,这个时候肖扬已经带着两万余人到了马嵬原,我和你回去了他们怎么办?既然这是皇命,那请王爷马上传令让肖扬带着两万人马撤回!” 公孙成霖只觉得棘手,他打马上前靠近顾云曦,压低了声音道,“云曦,你不要管那么多,现在随我回去,肖扬那里,皇上自有安排。” 顾云曦摇了摇头,甚至有几分戒备的看着公孙成霖,她眸光微眯,说话之时再不复从前二人相处之时的轻快自在,“所以这根本是一个圈套,我们根本不是什么主力军,我所做的只是要将两万人马带过这遛马坪便可,成霖,从出营的那一刻你就在骗我——” 公孙成霖眉头紧皱,顾云曦敛下眸子里的寒芒抬头问他,“如果你还念着我和你之间的一点情谊,你就老实告诉我,肖扬带着的人是去做什么的?” 跟着公孙成霖的随从们此刻都离了老远等着,公孙成霖打马上前,犹豫良久还是开了口道,“林城兵马布防有异,其左翼大军埋伏的位置距离离林城不到百里,那样子根本不像是要准备和我们正面对战。” 电光火石之间,顾云曦忽然了悟,有他在南越不可能倾巢而出只留下一个空城让知道这种战法的她去攻破,他根本就是要设下一个圈套,为了什么呢? 顾云曦低头想着,一颗心慢慢的变成一团混乱,她不确定万俟宸设下这个圈套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可以确定公孙墨已经知晓了他的意图,现如今,他要用肖扬带着的两万人马去诱导南越大军,如果南越军以为燕军上了当,而后—— 不过一瞬,顾云曦缓缓抬起头来,“成霖,现如今你和我都要回去,皇上他是要以两万人马做饵诱导南越大军,他是根本不打算要这两万人马对不对?他要丢给南越大军两万人马由着南越人吞噬,而后……而后……在南越手忙脚乱的时候发动攻击,让南越措手不及之下腹背受敌?” 公孙成霖并未说话,可是顾云曦从他的眼神之中看明白了一切,她轻声一笑,声音之中含着苦涩与悲凉,“成霖,林城,不过是一个林城而已,皇上信誓旦旦的说着豪言壮语要等大家得胜归来,可是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万人马亲身赴死的准备,成霖,这些人即便地位卑微,可他们到底流着大燕的血,看着他们对你的信任和尊崇,你可会觉得不安?” 公孙成霖面色微白,眼底闪过几分挣扎,微微沉吟一瞬,他却还是坚定的抬起了头,“云曦,自古争权夺利沙场征战便没有不流血不牺牲的,他们是大燕的士兵,为大燕献身他们死得其所——” 雪原之上公孙成霖的话传出去很远,寒风来袭,顾云曦瑟瑟然一抖,她眉心微皱的看着公孙成霖,“军人为国尽忠是天职,战死沙场是大义,可是在我看来忠义自古便不是一方面的事情,皇上从一开始抛弃了他们,却还想他们为大燕流血送命,成霖,皇上登基不久,一旦失了民心,他将来用什么争天下?” 公孙成霖眸光微眯,“云曦,二哥他不是这样的,他为什么对林城如此着急如此狠绝,你……难道不明白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眼底忽而浮出几抹苍凉,“成霖,也许是我错了,我曾想着,泱泱大燕,只有皇上带领百万雄兵边境护国,只有皇上隐忍蛰伏至今日才举旗上位,也只有皇上,天之骄子将百姓士兵看在眼里,当初皇上助我,我亦以谋臣之心忠君之事,我曾坚信皇上绝不会为了至高之位残忍无情,可是现在……”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光冷透,“成霖,我不能看着肖扬死,也不能让那些被我一路看护周全的士兵白白死在自己主子的算计之下,你回去吧,那两万人马并非皇上抛弃的死卒,他们也不会进林城,铁鹰旗之下的燕地儿郎,难道还会害怕南越的刀剑吗?!” 公孙成霖眸光大变,这边厢顾云曦已经利落的调转马头挥动马鞭,公孙成霖当即催马欲追,谁知道一直跟在顾云曦身边的楚衣忽然窜了出来,现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的楚衣发起怒来声势骇人,好比此时此刻,楚衣毛发倒竖猛然狂嚎一声,顿时,皓然雪坳之中,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嚎声震天裂地! 公孙成霖只觉得坐下的马儿身形一震,继而面对着那立在道中的楚衣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再走了,公孙成霖大急,转过身去身后诸人同样马儿受惊动弹不得,便是在此时,顾云曦的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公孙成霖气急败坏的起身掠起,却终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高高的山岭之后—— ------题外话------ 谢谢大家,希望高考滴美人们都能取得好成绩! 067局中有局,利用背驰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一月二十,南越大军夺回曾经被梁地占据的三城之后再次集结兵马准备大动作,这一次,南越人将矛头对准了与他们遥遥相望的燕军,如此目的明确的主动出击很快的吸引了诸国目光,天下众人无不在猜测着南越的打算和用心,是什么让这个并非兵强马壮的东部小国有了对阵强国大燕的决心和勇气?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新朝开国第一史官的倾颜在她的《七国风华录&8226;帝后篇》之中提到了这样一场变故,这一场为其后长达三年之久的七国之乱奠定了基础的动荡在她笔下被称作帝后波澜壮阔史诗般爱情长歌的序幕,一场居心叵测的兵马之争,一场别有用心的利用与阴谋,在她的手中成为了帝王之爱的最好诠释,终作为新朝开国帝后相携一生之传奇的华丽开端为世人流传千古。 顾云曦在中军大帐听到南越兵马回报的时候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地,她的背脊生出一股子凉意,下一刻,公孙墨淡然的眸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云曦有何高见?” 顾云曦的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她静默片刻,摇头,“诸位将军在此,顾云曦悉听诸位之言。” 公孙墨深思的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看向了其他人,“诸位如何看?” 齐林、秦征、公孙成霖都是从战场厮杀之中历练出来的人物,此时此刻的眸光之中尽是跃跃欲试,齐林想了想第一个发言,“南越大军中路兵力最为薄弱,且遛马坪之上路况复杂,南越人并不熟悉雪原之地,以我之见,我们不妨诱敌深入,凭借着遛马坪之上的地利便能将他们的中军吃掉一半。” 公孙成霖接着开口,“其右翼军力庞大,我们不妨用骑兵对阵,秦征最善阵法,由秦征领兵,其右翼军定然吃不到好处,待其中路军被我军攻破,我军再从中路迂回从侧面来攻击南越军右翼,两方夹击之下,右翼军只能想着寒原方向撤退,到那时我军在天时地利之上都占了绝佳位置,胜算更可大增。” 公孙墨凝眸颔首听着,此时此刻看向了一直静默不语的秦征,“如何?” 秦征向来表情不多,此刻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南越大军此次全面出动,林城守军只有一万人马,遛马坪之上四通八达,且南越军在雪原之上的行动受限颇多,所谓兵者诡道,如果我们以小路人马钳制住他们的中军和右翼军,而以主力军直袭林城,而后坐拥林城切断南越军后路,只凭严冬断粮这一条,南越大军便坚持不了几日,再加上我们的其他兵马,南越大军必败!” 顾云曦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裂缝,这一场谋算和当初他们在烈风原上对阵大宛之时何其相似,只不过此时此刻她自己变作了大宛那一方罢了,彼时的大宛没能在最好的时机派兵直袭楚军大本营,所以楚军才能在最后大胜,而此番燕军势力强劲,若是直接袭营是一定会成功的,可是既然有他在,南越又怎么会定下这样的计策? 公孙成霖沉思一瞬大笑着拍了拍秦征的肩膀,“好小子,上将军没白给你,这一招实在是诡,只怕他们不曾想过我们会走这招,只不过怎么从遛马坪上悄无声息的去往林城是个问题,毕竟那里虚虚实实不是一般人都走的。” 公孙成霖瞟了顾云曦一眼,齐林也在旁附和的点着头,几人同时将眸光落在了公孙墨的身上,公孙墨却看着顾云曦额间的冷汗皱了皱眉。 “是不是不舒服,若是难受就先回帐歇着吧。” 顾云曦强自一笑,摇了摇头,“秦将军此法,不知道皇上做如何的决断?” 公孙墨眸光温润,反口问她,“你觉得如何?”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有几分颤抖,“将军此法极好。” 公孙墨笑着点点头,眸光扫了众人一圈,“既然如此,云曦做朕的主力军参将如何,遛马坪之上的雪原,只怕只有你一人知道怎么才能安全走过。” 顾云曦开口的声音有几分艰涩,“皇上要我随军攻打林城?” 公孙墨挑眉,“不可以?” 周遭的眸光全部落在了顾云曦的身上,顾云曦敛下眸光深思起来,良久,她抬起头来,“主君之命,顾云曦自当遵从。” 公孙墨长长一叹,笑容愈发的耀眼起来,“很好,既然如此,战法已定,主力军由成王带领,前羽林军统领肖扬为副将,顾云曦为参将,带兵四万,暗袭林城,右路军由秦征带领,左翼由齐林领兵做好阻击南越中路军的准备,大燕之下,绝无败军之将,绝无败军之兵,此战,只有一个结果!” 几人站起身来对着公孙墨长鞠一躬,“大燕必胜!” 公孙墨满意的点点头,看着顾云曦面色微白的样子眉间闪过几分心疼,温声道,“回去歇着吧,或许夜间便要出兵,这一趟,辛苦你了。” 顾云曦握紧了双拳,朝着公孙墨微微一福转身走了出去,外面肖扬正一脸正色的站在那里,看到她面色惨白的出来眉头一挑,顾云曦看着肖扬,唇角一动却说不出话来,下一刻,里面公孙墨已经传召肖扬,顾云曦只得点点头让他进去。 天色有几分阴暗,天边的亮白雪光之中有几丝幽黑云气,顾云曦紧了紧颈边的披风,只觉得一股子不安让她的心一阵阵的抽紧。 中军大帐之中,肖扬接受了皇命转身而出,公孙墨带着几分温润的眸光陡然变得寒栗,他看了看帐中留下的几人,开口之时的声音带着沁人的寒意,“如果两万人马换不回一个林城,在座诸位只怕没有面目来见朕!” 帐中众人的面色都带着几分沉重,公孙成霖眸光担忧的看着公孙墨,“皇上——” 公孙墨好似知道公孙成霖要说什么,他眉心一皱挥了挥手,“你只需记住,无论用何种方法,将她安全无虞的带回来就好,两万大军,你只需看顾她一人。” 日暮风急,公孙墨的眼底是谁也无法窥探的漆黑,他唇角挂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暗色,眸光遥遥看向林城的方向。 又急又密的鼓声落在燕军大营之中,营中兵马迅速的从各个营帐之中向着最大的练兵场集合而来,看着铮铮铁骨的燕地男儿,顾云曦在这一刻也变得郑重起来,公孙成霖身为主将,在一连串的激昂呈辞之中将士兵们的士气点燃,沉重而悠长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大燕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燕军营地。 公孙成霖和公孙墨告别,顾云曦就带着楚衣站在公孙成霖的身后,公孙墨又交代了公孙成霖几句,直直的走到了顾云曦的面前,他替她理了理撩黑的披风,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柔,“此行万分凶险,无论战况如何,朕等你平安归来,云曦,不要负朕。” 顾云曦抬起头来,公孙墨眼底几近绝望的期盼让她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顾云曦退开一步,“顾云曦一定让燕地大军平安走过遛马坪,定不负皇上信任。” 连这样一句话她都要与他泾渭分明,公孙墨眼底忽而闪动的一点犹豫消散不见,继而变作了明亮的笑意,他拍拍顾云曦的肩膀,“云曦,成霖战地经验最多,若有什么变故,你且以他的意思为准。” 顾云曦点点头,公孙成霖已经翻身上马。 “去吧,朕等你回来。” 好似温柔的夫君交代离家的妻子,公孙墨高大挺直的身影犹如一道坚韧伫立的燕地战旗,声音却似水般润透,顾云曦朝着公孙墨一拜,身形利落的上了马,马鞭挥下,连同肖扬在内的几位主力军将领随着潮水般流出燕军大营的士兵们齐齐没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公孙墨的眸光悠长又深邃,带着本不该出现在他眼中的一点疯魔固执的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那是公孙墨第一次看着一个人的背影黯然神伤,当他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他竟好似看到了这一生满满长路的尽头,他心中生出些微的不安,好似那人会一去不回,可他到底生生压下了自己要追出去的念头,他想,无论用何种手段,他总有办法让她回来的! 夜色之中,整齐而又规整的大军极速行进着,顾云曦第一次带着任务随军出行,心中并不敢大意,肖扬护在她前后,没多时便被她赶去后方压阵,公孙成霖陪她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各自拿着地图争取走最隐秘最安全的路径。 没多时,肖扬御马而来,顾云曦见之正要再说,却见他眸光有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二人共同经历的事情不少,此刻默契的同时退了几步,肖扬的语气有几分不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整个大军人马根本没有四万!最多有两万!” 因为楚衣的关系,众将士并不敢和顾云曦离得太近,顾云曦闻言挑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军队,眸光微眯的看了肖扬一眼,“你确定?” 肖扬同样乃是军中出身,一个队伍有四万人还是有两万人,他自然比顾云曦看得清楚,顾云曦不需要他的回答,只看到他坚定的眸光他便知道他没有说错,她敛眸想了一想,还是打算去问公孙成霖。 公孙成霖看到顾云曦骑马赶上来嘴角微勾,“不要着急,天亮之时过遛马坪便好。” 顾云曦面色如常的看着公孙成霖,点点头转而问道,“刚才肖扬说还有些人马没有跟上来,是怎么回事?” 公孙成霖眉头一挑,“四万大军哪里是一下子就能都出来的,你放心,皇上特地将震北军中的将领带着后续部队,他们马上就会跟上来,你只要带好路别让我们的先头部队吃亏就好了。” 公孙成霖面色如常,顾云曦便放下了心,安抚的看了肖扬一眼继续去研究地图带路,夜色一点点的变得漆黑,雪光返照之下夜路十分难走,公孙成霖小心的看护着顾云曦,到让顾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公孙成霖面上一派轻松,丝毫不因为第二日下午到达林城而苦恼,顾云曦只当他是把握十足,却发现后续部队还没有跟上来。 公孙成霖无奈,“这队伍这样长,你怎么知道没有跟上来,走出遛马坪给大军一点儿休整的时间,到时候等队伍会合齐了才能继续走。” 顾云曦点点头,却转而一问,“秦征带着多少人?” 秦征的右路军是为了牵制南越的右路军,对方有五万人马,想要成功牵制,便需要足够的兵力才可,公孙成霖略微思考一瞬便答道,“五万,你放心,秦征手段高明,南越的兵马吃不了好处去。” 顾云曦点点头,“那齐林要牵制住他们的中路军,至少带着两万人才对。” 公孙成霖眼底暗色一闪而逝,想了想才道,“云曦,这样算起来我们的人马不够分了,秦征五万,我们四万,齐林哪里还有两万人马。” 齐林的兵马乃是左翼,主要负责应对南越军从中路军来的进攻,而大燕只有十万人马,算起来大本营的驻军,齐林能带在手里的人马根本不到一万,顾云曦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前面的茫茫夜色,嘴角一勾,“是啊,我倒是不会算了。” 公孙成霖觉得有几分不安,他极快的转移了话题,“云曦,你是怎么学会这样方法的?我常年在北境,却也不知道在雪原上还有这些诀窍。” 顾云曦被他的问题吸引走了注意力,此刻微微一笑,“北境的雪原要么都是雄壮高山,要么都是一马平川的原野,不像这里,高低不齐的丘陵密布,产生的困境也不一样,你自然不知道这些,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从书里看来的。” 公孙成霖虽然有几分不能相信,此时此刻却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当即追着她问从什么书里看来的,顾云曦应对如流的回答着,二人亲切自如的话语在这寒冷的行军之夜显得有几分暖人。 随行的士兵们早就知道了顾云曦才是带路识途的那一人,又知道她是皇帝钦定的皇后,此时想着她一个女儿家此前能在朝中任职已是绝顶厉害,此刻虽然拥有了帝王宠爱却还能劳心劳力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与他们一起赶赴战场,这样的感觉对这些生活在兵营最底层的兵娃子实在是太过神奇,渐渐地一路行来,将顾云曦的手段看在眼里,底下此前还因为她的身份有几分芥蒂的众人早就私下议论纷纷把她当做了真正首领一般的存在。 夜色渐深,顾云曦带着众人避开险要的悬崖,走过一道道看似不存在的隐秘小道,果决又利落的指挥着众人,跑前跑后的力争让每一个士兵都安全无虞的避开危险之处,士兵们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发生了质的变化,隐隐的带着几分尊崇。 顾云曦起先并不知道两万人马之中都有哪些组成,可当他看到肖扬同好些人熟悉的打招呼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人数不多的轻兵营也在这主力军之中,轻兵营通常都是单独作为敢死队一般的存在单独作战,什么时候也能加入主力军如同普通士兵一般一样了,彼时顾云曦疑惑的看了看肖扬,却在肖扬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解。 疑问如同一道难以会散开去的阴云浮在顾云曦的头顶,她想了想,到底没有再问公孙成霖,一路顺利的急行,走到遛马坪边缘的时候,两万人马竟无一人因为恶劣的地形条件有所损伤,顾云曦大松一口气,却在此时发现公孙成霖口中的后续部队没有丝毫跟上来的意思。 公孙成霖同样在此时露出了疑惑,微微沉吟一瞬,公孙成霖打算带着一队轻骑与顾云曦一道返回探查后续部队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他叫来副将肖扬,命他带着两万兵马原地待命休整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还未带着后续部队赶回便先行向着南面百里之外的马嵬原赶去,最终的大部队在那里集合布阵准备此后的攻击。 顾云曦本想说让肖扬同他一起返回,可公孙成霖对她的看顾她看在眼里,想着若真是后续部队遇到了什么问题他这个主帅在场也好处置便随了他的意思,肖扬身为副将此刻自当领命,临了却还是担心的看了顾云曦一眼。 顾云曦一笑,指了指一直乖顺的跟在她身边的楚衣,示意他不必担心,简单的交接之后公孙成霖便带着差不多百人的小队与顾云曦一起原路返回,肖扬看着二人的身形越去越远最终消失在山峦之后,沉暗的眸光扫过两万面色凝重的士兵之时忽而有几分没由来的危机感。 按照原路往回走,公孙成霖一直在催促众人加快速度,顾云曦也担心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当即跟着公孙成霖一路疾驰,急行小半个时辰还未看到一丁点儿后续部队的踪影,顾云曦眼底的担忧终于化作了一层冰冷的失望之色。 猛然勒紧缰绳驻马,顾云曦看着公孙成霖的眸色带着几分疏离,公孙成霖走在她的前面,此刻听到动静当即回身,对上顾云曦的眸子之时面上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慌乱之色,顾云曦抿紧了唇角,“敢问王爷,后续部队在哪里?” 公孙成霖握着马缰的手指节泛白,在顾云曦明亮眸光的注视之下唇角几动,终于还是开口道,“云曦,这是皇上的命令,你必须与我回去。” 顾云曦的一颗心彻底的沉到了谷地,她看着公孙成霖的眸光带上了几分陌生,“要我和你回去?” 顾云曦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笑意,“王爷身为主帅,顾云曦身为参将,这般半路回去可真真是笑话,这个时候肖扬已经带着两万余人到了马嵬原,我和你回去了他们怎么办?既然这是皇命,那请王爷马上传令让肖扬带着两万人马撤回!” 公孙成霖只觉得棘手,他打马上前靠近顾云曦,压低了声音道,“云曦,你不要管那么多,现在随我回去,肖扬那里,皇上自有安排。” 顾云曦摇了摇头,甚至有几分戒备的看着公孙成霖,她眸光微眯,说话之时再不复从前二人相处之时的轻快自在,“所以这根本是一个圈套,我们根本不是什么主力军,我所做的只是要将两万人马带过这遛马坪便可,成霖,从出营的那一刻你就在骗我——” 公孙成霖眉头紧皱,顾云曦敛下眸子里的寒芒抬头问他,“如果你还念着我和你之间的一点情谊,你就老实告诉我,肖扬带着的人是去做什么的?” 跟着公孙成霖的随从们此刻都离了老远等着,公孙成霖打马上前,犹豫良久还是开了口道,“林城兵马布防有异,其左翼大军埋伏的位置距离离林城不到百里,那样子根本不像是要准备和我们正面对战。” 电光火石之间,顾云曦忽然了悟,有他在南越不可能倾巢而出只留下一个空城让知道这种战法的她去攻破,他根本就是要设下一个圈套,为了什么呢? 顾云曦低头想着,一颗心慢慢的变成一团混乱,她不确定万俟宸设下这个圈套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可以确定公孙墨已经知晓了他的意图,现如今,他要用肖扬带着的两万人马去诱导南越大军,如果南越军以为燕军上了当,而后—— 不过一瞬,顾云曦缓缓抬起头来,“成霖,现如今你和我都要回去,皇上他是要以两万人马做饵诱导南越大军,他是根本不打算要这两万人马对不对?他要丢给南越大军两万人马由着南越人吞噬,而后……而后……在南越手忙脚乱的时候发动攻击,让南越措手不及之下腹背受敌?” 公孙成霖并未说话,可是顾云曦从他的眼神之中看明白了一切,她轻声一笑,声音之中含着苦涩与悲凉,“成霖,林城,不过是一个林城而已,皇上信誓旦旦的说着豪言壮语要等大家得胜归来,可是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万人马亲身赴死的准备,成霖,这些人即便地位卑微,可他们到底流着大燕的血,看着他们对你的信任和尊崇,你可会觉得不安?” 公孙成霖面色微白,眼底闪过几分挣扎,微微沉吟一瞬,他却还是坚定的抬起了头,“云曦,自古争权夺利沙场征战便没有不流血不牺牲的,他们是大燕的士兵,为大燕献身他们死得其所——” 雪原之上公孙成霖的话传出去很远,寒风来袭,顾云曦瑟瑟然一抖,她眉心微皱的看着公孙成霖,“军人为国尽忠是天职,战死沙场是大义,可是在我看来忠义自古便不是一方面的事情,皇上从一开始抛弃了他们,却还想他们为大燕流血送命,成霖,皇上登基不久,一旦失了民心,他将来用什么争天下?” 公孙成霖眸光微眯,“云曦,二哥他不是这样的,他为什么对林城如此着急如此狠绝,你……难道不明白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眼底忽而浮出几抹苍凉,“成霖,也许是我错了,我曾想着,泱泱大燕,只有皇上带领百万雄兵边境护国,只有皇上隐忍蛰伏至今日才举旗上位,也只有皇上,天之骄子将百姓士兵看在眼里,当初皇上助我,我亦以谋臣之心忠君之事,我曾坚信皇上绝不会为了至高之位残忍无情,可是现在……”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光冷透,“成霖,我不能看着肖扬死,也不能让那些被我一路看护周全的士兵白白死在自己主子的算计之下,你回去吧,那两万人马并非皇上抛弃的死卒,他们也不会进林城,铁鹰旗之下的燕地儿郎,难道还会害怕南越的刀剑吗?!” 公孙成霖眸光大变,这边厢顾云曦已经利落的调转马头挥动马鞭,公孙成霖当即催马欲追,谁知道一直跟在顾云曦身边的楚衣忽然窜了出来,现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的楚衣发起怒来声势骇人,好比此时此刻,楚衣毛发倒竖猛然狂嚎一声,顿时,皓然雪坳之中,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嚎声震天裂地! 公孙成霖只觉得坐下的马儿身形一震,继而面对着那立在道中的楚衣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再走了,公孙成霖大急,转过身去身后诸人同样马儿受惊动弹不得,便是在此时,顾云曦的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公孙成霖气急败坏的起身掠起,却终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高高的山岭之后—— ------题外话------ 谢谢大家,希望高考滴美人们都能取得好成绩! 068不惧生死,为她而来 寒剑照天光,杀气凌穹苍,肖扬手执三尺青锋一身重甲立于马嵬原五里长坡之上,接连有斥候小兵接连来报—— “将军,东面有敌军来袭!” “将军,西面发现小路人马!” “将军,东北方面有大路人马向我军靠近!现在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肖扬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眸光固执的回望来时之路。 “将军,后续部队还没有出现!” 两个时辰过去了,所谓的后续部队依旧一点音信也无,肖扬唇角带着凌厉的微微一扬,整个人浑身上下顿时布满了杀气! “成王殿下呢,我们不是去袭击林城吗,我们不是走的全是隐秘小道吗,为什么才走到半路就有那么多人发现我们,南越军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 “现在怎么办,还等吗,成王殿下他们去了哪里?” “蠢货,等什么等,南越军马上要杀过来了……” 潮水一般的议论声轰然涌了上来,肖扬低着的眉头忽而一抬,俊朗却又带着几分幽黑之色的面容之上忽而迸出逼人戾气,噌的一声,他拔出腰间的三尺长剑,“战士们,成王不会来了,南越军正向着我们靠近,我们不能再等!” 话音落下,本就有几分怀疑的士兵们瞬时了悟,没多时,一道又一道的愤恨之声冒出了来! “妈的,这算怎么回事!” “皇上是什么意思,我们被抛弃了对不对!” “说什么侵袭林城,其实是拿我们当诱饵!” “老子们只有两万人马,怎么和南越的大军拼杀,老子……” 肖扬凌厉的眸光扫过下面一张又一张或是愤怒或是畏惧的脸,他唇角微动,“战士们,不管如何,南越是我们的敌人,想要保命,就先杀敌!” 士兵们沉默,这种沉默来自于对上位者的失望和自己本身的不甘心,没有人不想活,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愿意以血肉之躯撞上敌人的刀刃,现在的境况之下,除了全力拼杀他们别无选择。 远处的马蹄声浩浩荡荡如山崩地裂,肖扬做为这群被弃的死卒头领,他需要在这一刻拿一个主意,是按照皇命杀进林城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的死战致死,还是从旁侧突围或许能求的一线生机,肖扬内心的挣扎巨大,他从内心来说无法接受上位之人的欺骗,可是他身上流着大燕的血,他忠于大燕。 “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 “将军,带着我们杀出重围!” 激愤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人虽然畏惧被绝杀的命运,想了想却也低低的出了声,“违抗皇命也是死罪……” 又一次让人难以呼吸的静默弥漫。 “这是一场骗局,我们不甘心!” “对,我们不甘心,这样的皇命不听也罢!大不了老子们不回大燕了!” 潮水一般的绝望嘶吼一声声撞击在肖扬的心头,肖扬无声的握紧了剑柄,正待说话之时耳畔却想起了一道清脆的马蹄声,他转过头看去,漆黑的眸光陡然大亮! 顾云曦身上的撩黑披风被雪原上刀子一般的长风卷起,内里的白衫犹如一道醉人的流华,至纯的黒和至纯的白交融,她的眸光森寒,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正向着他们极速靠过来!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来了——” 士兵的惊讶和意外之中带着隐隐的希望和惊喜,肖扬却在看到顾云曦身后除了楚衣尽是空旷的原野之时彻底的冷了眸子,顾云曦的马鞭挥起,一鞭又一鞭的重重落在马背上,眼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马,顾云曦的眸光终于亮了一亮。 肖扬深吸一口气策马迎过去,顾云曦放缓马速,看着肖扬的眸光带着几分安抚之意,肖扬看懂了她的意思,心中一紧却是冷声冷气的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回来?” 顾云曦摸摸鼻子一笑,轻咳两声往后看一眼,“嗯,没有后续部队,我不放心你,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顾云曦微微一顿,看了看那一张张紧紧注视着她的脸,低头轻轻一问,“大家是不是都知道了——” 肖扬挑眉,“你以为呢?” 顾云曦眸光微沉,看着肖扬的眸色终究带上了凝重之色,肖扬亦然,开口的时候带着几分无奈的颓败,“现在这里很不安全,四面八方都有南越军围过来,你明明知道皇上的打算,他终究不愿意伤害你,我要是你,我一定不会回来。” 顾云曦抿唇无奈一笑,忽而调转马头向那黑压压的士兵们走的近了些,看到大家或是期望或是愤恨的眼神,顾云曦的心沉重的让她难以呼吸,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战士们,我并非大燕的皇后,我回来是因为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在想什么,我不能欺骗大家,在这样一场战役当中,你们所扮演的角色是最为残酷的那一种,我和你们一样,从不觉得这样的战法很好,如果你们信我,我和肖扬就带着你们杀出去!” 众人看到顾云曦身后的空旷之时眼底曾对这个同样身在皇权中心女子的愤恨,可是此刻,她一开口,她说她不觉得这样的法子很好,还说要带着大家杀出去,几乎每个人都有几分不可置信,继而,所有人眼底爆出点点亮光。 “好!杀出去!” “杀出去!” “你做我们的首领!” “跟着首领杀出去!” 肖扬静静的站在顾云曦的身后,听着山洪海浪一般的声音,看着顾云曦因为那一句首领而有几分犹豫和无奈,然而下一刻,顾云曦已经开始拿出自己手中的地图还是研究起来,肖扬心中很感动,不管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回来了,这对他来说足以! 顾云曦交过肖扬来,指着地图上细细密密的黑线道,“现如今东面和西面都有南越军,我们又不能原路返回,既然如此,我们向着东面去,东面靠近寒原,地理位置复杂,南越军行军多少会受阻,且在那里还有秦征的大部队在,我们如果能和他们汇合便算是破了此劫。” 肖扬抿着唇,“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便是毁了皇上精心设置的局,你身后的士兵们与你无缘无故,你救了他们,却是背叛了皇上,到时候和秦征汇合之后怎么办,你真以为皇上不会将你军法处置了吗?” 顾云曦闻言一愣,想了想摇头,“不,我相信皇上对于此事只是一时之见,林城和天下民心相比孰轻孰重他很明白,即便,即便皇上觉得我做错了,我也不会给他军法处置我的机会,肖扬,做完这件事,我会离开大燕。” 肖扬眉头微皱,顾云曦却转过身去看了身后的战士们一眼又看向他,“他们和我无亲无故,可是你是我的人,总算是有亲有故了吧!” 肖扬一怔,呼吸忽而变得轻不可闻。 顾云曦微微一笑将眸光落在地图之上,没多时便想好了怎么走才是最好,她转过身去,将两万人马分为四个军团,在肖扬的推荐之下选出了四个轻兵营营中副将分别负责四个军团的指挥,简单的做了一番交待之后,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之中,两万人马悄无声息的向着东边几处低矮丘陵靠了过去。 林城。 万俟宸眉心轻皱的看着手中的军报,一边的洛萧亦是一脸的沉色。 “四万人马变成了两万,公孙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洛然开口之时便看到万俟宸眼底寒光一闪,却还是有几分不解,第一道战报传来的时候说燕军主力军四万向着林城而来,可是前后不过隔了两三个时辰,再传回来的时候便说主力军只有两万—— 洛萧看着万俟宸沉暗的面色淡淡的开了口,“看来公孙墨已经察觉到了,可是两万人马如果一旦被我们包围,即便是拼死死战也没有分毫的胜算可能,他……” “他不会让她留在这两万人马之中。” 万俟宸简单的开口,他起身走到那地图边上,仔细的在那一大片区域之上看了看,片刻之后眸光微眯的道,“看样子是准备以这两万军做饵,再来个内忧外患让我们措手不及,这两万军若是死战,确实也算是个威胁,不过——” 万俟宸的话还未说完,营帐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出去,只见到洛萧的贴身侍卫宁远走了进来,在他手上正拿着一份最新的战报,洛萧接在手中直接递给了万俟宸。 万俟宸打开来,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握着信笺的手猛的一紧,眸光之中闪出明灭不定的光来,洛萧拿过去看了看,亦是有几分意外之色,“阵前换策?这两万军不来林城反倒从旁侧南越大军部署薄弱之处突围,那公孙墨的计策对我们而言便没有什么攻击力了!” “是她。” 洛萧一愣,却听到万俟宸继续道,“除了她没有人会忤逆公孙墨的意思,公孙墨用这样的策略,她一定是不赞同,一定是她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人换了策略……” 万俟宸只觉得心底有几分不安,沉吟一瞬森森道出两个字,“再探!” 说出口的话有几分急切,洛然和洛萧相视一眼,也都有几分忧色,军令传出,斥候军继续去探查敌情,万俟宸想了想,“那两万军只怕是想和东面的秦征大军汇合,无论如何,这是在战场上,南越军不可弱于大燕。” 洛萧自然明白,这场战役的开始或许只是一个局,可是一旦双方人马交锋起来,便是大燕和南越这么多年来的一场真正较量,是以他所传的军令之中从未叫南越军手软过,“她在那边违抗皇命并非小事,若是……你打算怎么做?” 万俟宸眯起了眸光,大帐之外又有风声鼓动,呼呼作响有几分骇人,他起身走到大帐门口往外看了看,天边正有一团黑云沉沉的压下来,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他忽然转身,“又有一场暴风雪要来了,城中辎重只怕要早些准备,我去城楼等消息。” 话音落下万俟宸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大风撩起他玄色的衣袍,他定定看着那变得阴暗异常的天色无论如何都觉得静不下心来,迎面走来一人,万俟宸眉心微皱,淡淡的站定了脚步。 萧玉楼一身蓝色长袍,肩上围着一条雪色长裘,英气的面容被那雪白的狐毛围着,倒也显出几分精致来,她唇角微勾,“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可惜南越军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万俟宸皱眉看着萧玉楼,“公主殿下到南越多日,只怕还不知道西凉边境上的异动,羌胡好像看上了早前被公主夺去的西夏,嗯,不出三日可能就有变动。” 萧玉楼面色微变的看着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太子殿下此话可当真?” 万俟宸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公主不妨回去西凉看看。” 萧玉楼豁然转身,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忽而冷冷一笑,“怎么,太子殿下好像忽然对西夏感兴趣了,太子难道不想知道我那里现如今还活着的西夏人是谁吗?” 万俟宸脚步微顿,并不回身的道,“如果这就是公主与我谈判的唯一筹码,那本殿尚不看在眼里。”微微一顿,万俟宸又平淡无波的道,“不过好像公主也拿不出什么让本殿感兴趣的东西了。” 萧玉楼面上青白交加,“太子殿下难道不想知道燕国皇后为何待您如此冷淡吗?” 万俟宸眉头一挑,却是抬起脚步走了,“我想知道我自会去问她,就不劳烦公主费心了。” 萧玉楼站在原地气的呼吸加重眼中冒火,最终却只能看到万俟宸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之中,想到他适才说的话,萧玉楼暗自心惊的去找自己带来的人,连她都没有得到的消息,为何他比她还快! 天色一点点的变得阴暗无比,燕军大营正笼罩在一片压抑至极的氛围之中,中军大帐之前的守卫们更是屏住呼吸严阵以待,生怕出一丁点儿错。 大帐之内,公孙成霖面色灰白的站在正中,公孙墨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之上,生生的将手中的杯盏捏成了碎片—— 一滴滴的鲜红从指缝之间滴落,公孙成霖看的有几分不忍。 “皇上——” 公孙墨淡淡的扔掉手心的瓷片渣子,丝毫不去管手上的伤还在流着血,“如此不要命的为了万俟宸违抗朕的命令,朕真是好奇万俟宸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公孙成霖有几分着急,“皇上,云曦只是觉得这样做未免要失了民心。” 公孙墨眉心微蹙,看了看公孙成霖眼底一片死寂,“成霖,你我在北境多年,你可记得北境的豹子在争抢猎物之时,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公孙成霖唇角微动,“第一件事……是先把……先把周遭的对手咬死。” 公孙墨眸光忽而变得悠远,“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让他走出燕京城,如果我们能早一点下手,今日便不会这样,成霖,当日我们放虎归山,这一次是我们的机会。” “皇上——” 公孙成霖有几分意外公孙墨竟然在此时做了这样的决定,公孙墨却忽而沉了面色的看着公孙成霖,“成霖,南越不是问题,洛萧更不在朕眼中,真正翻得起浪来的是万俟宸,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一步终究要走,现如今只不过提前了而已,你难道还以为你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微微一顿,公孙墨向外高喝一声,“来人!” 孙鲁闻言进的大帐,公孙墨沉沉开口,“传令下去,中军参将顾云曦违抗皇命,临阵换策,致我军大局于不顾,与明日午时,与遛马坪以东的三军阵前处以斩刑,以正军法!” 孙鲁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而看到自家主子阴沉的面色他当即什么都不敢问的退了出去,公孙成霖看着公孙墨面无表情的模样面色变得惨白,开口之时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一时间更是叫回了此前的称呼,“二哥,你不能这样,我们已经骗了她,这一次还要利用她去杀万俟宸,二哥,云曦会恨你——” 公孙墨冷笑一声,衣袍一掀起身向外走。 “恨我?也好!” 公孙成霖定定的站在帐内,公孙墨的话落在他的耳边,他忽然明白了这是公孙墨在如何绝望的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深吸两口气,心中那一点难忍变得酸涩,而后,他迈步而出,坚定的跟在了公孙墨的身后。 夜色沉沉的落了下来,雪原之上的森寒之气越发的袭人,遮天的箭矢如雨一般落下,肖扬将顾云曦护在身后,剑光飞转,叮叮叮的声音不断作响,顾云曦眸光四顾,声音低而沉的轻喝一声,“右后方,退!” 话音落下,在她周围的士兵们尽数指着遁甲右后方的山坳之中退去,肖扬挡在顾云曦身后,手臂上已经有好几处被流矢擦上,顾云曦不会武功,对于这样的绝杀她根本躲不开,此刻她脚步急退,一手拽着肖扬的手臂往旁里的山壁上一靠,士兵们陆陆续续的退后,有的被流矢击中倒在了雪原之上,顾云曦看在眼里,却已经没有办法。 他们是在暮色渐起的时候遭遇到这一股子南越军的,对方的人数众多,且战斗力比她想象的强上许多,他们退之不及堪堪的争锋相对上,而后再也甩脱不掉,周遭的丘陵在夜色之下并不好那么辨认,顾云曦一时之间难以找到最快的路,便只能在敌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侵袭之下向着山坳之内且战且退。 身上的衣袍早就被汗水打湿,此刻靠在厚厚冰凌遮盖的山壁之上瞬间便是沁透心肺的凉,肖扬浑身是血点子,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顾云曦撩黑的披风尚且看不出来,不过在她雪白的袍子上却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怎么办?” 肖扬低声一问,对方的人马距离他们不到百丈,若是对方步步紧逼,他们之后的雪坳只能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可是雪坳之内如何,有没有路,他们都还不知道。 “让几位将军过来。” 顾云曦轻声开口,在她身边充当临时传令兵的一个斥候小兵当即离去,没多时,四个来自轻兵营的副将陆续而来,这四人顾云曦并不认识,据说都是因为在别的队伍当中犯了错之后被贬到轻兵营去的,犯了什么错顾云曦不知道,但是既然肖扬觉得其人可用,她自然相信他的眼光。 “第一军伤八百人,死两百。” “第二卷军伤两千。” “第三军死伤过半。” “第四军死伤过半。” 几位副将陆续出现,顾云曦听着眉心微蹙,沉沉开口,“第三军和第四军合二为一,由李虎和张文龙一起带领。” 两个身形高大面容刚毅的男子同时点头,顾云曦看向箭矢来的方向,“对方看样子至少有三万人马,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拼,而且弟兄们大多受伤,武器也没有他们多,我们现如今只能等,这雪坳处在高处,居高临下他们并不敢硬来,可是晚上看样子会有暴风雪,我们等不起。” 众人都明白,当即面色便凝重了一分,“从地图上看这里距离秦征带领的人马并不远,我需要一个人出去找到秦征,让他带兵增援我们。” 找秦征—— 其他几个人眉头一皱,眸光都落在了肖扬的身上,肖扬眉头一挑,看着顾云曦摇头,“我得守着你。” 顾云曦想了想,“其实我也觉得你最合适。” 肖扬语声坚定,“不行。” 顾云曦无奈一笑,“你担心什么,这里这么多人,我肯定他们绝不敢贸然进攻,你快去快回,若是换了别人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四目相对之间似有火光闪动,最终还是肖扬当下低下了头,“好,我去。” 肖扬转头看向周边四个副将,“好好护着姑娘。” 四人俱是点头,一个瘦高个的少年看着肖扬郑重的道,“顾姑娘现在是我们的首领,我们所有人拼了命也会保护顾姑娘!” 肖扬点了点头,顾云曦便拉着他指着地图细细的说了起来,没多时,肖扬的身影在漫天箭矢之中从山坳的绝壁而上,最终没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肖扬离去,顾云曦的面色更为凝重,看着眼前的四位副将沉声道,“所有人退到山坳之中,第一军的盾牌手和第二军的弓箭手在山坳口待命,对方见我们长期不反击定然会主动出击,半个时辰之后,我要百名弓箭手随我越过从山坳侧面的山壁去伏击南越军做出有燕军在周围的样子……” 更深露重,万俟宸一身撩黑披风站在林城城楼之上,眼底是情绪不明的漆黑,洛萧走上城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万俟宸身影落拓的模样,洛萧上前几步站到他的身侧,眸光在泼墨一般的夜色之中略显有几分忧色,他轻声开口一问,“决定了?” 万俟宸唇角微勾,“不必决定,本就要去。”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一个圈套就能给我足够的理由带走她,是我赚了。” “那里有千军万马。” “嗯,公孙墨也就这个水准。” 洛萧嘴唇一动,终于说不出什么话来。 夜风卷起城外丘陵之上的雪沫子落在了城头,青灰色的砖石之上一点莹洁的白,万俟宸将指腹划上那晶莹,好似看到了她水鹿一般清透又黑白分明的眸子,他深深一叹,“洛萧,退兵吧,有一个警示便足以,暴风雪要来了,更何况,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洛萧呼吸一滞,眸光忽而变得恍惚,天边阴暗云层之后的孤月隐隐透着光的,冰冷又孤独,就好像他在大燕京城的那些日子,那高高的府院围墙之上总是悬着这样一轮孤月,每每看到都让他冷的发抖,那孤月一照便是十年,“总要一战的。” 万俟宸唇角微抿,“现在的南越不能强争,大燕强盛这么多年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洛萧敛下眸子,万俟宸看到那茫茫雪原忽而想到了同样也是满世界的白之中那人明眸皓齿说的话来,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洛萧,这天下,你觉得如何?” 洛萧抬起头来,转眼看了看万俟宸的容色,良久才道,“万里江山坐拥九重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如今七国割据自成一派,想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你要,我自会陪你夺。” 万俟宸眸色瞬而变得温柔,“有个人曾经对我说,如果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天下能终结这样的乱局,即便是伏尸万千,血流成河也无碍,洛萧,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统一的天下。” 洛萧的眸光变得深邃,他口中的有个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洛萧又抬起头去看那冰凉的月亮,唇角微微一抿,“好。” 午夜时分,顾云曦带着百名弓箭手连番的制造了些死伤人数不多的动荡之后南越军果然安静了不少,山坳之内的士兵们依旧满面凝重的戒备着,顾云曦带着弓箭手和盾牌手守在山坳口,眸光几乎眨都不眨的看着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那瘦高个的副将走过来,年轻的面庞之上侵染着几分沧桑,整个人看起来老气沉沉的,顾云曦看他一眼,“怎么?” 这副将名叫吴亚,身手绝好,刚才随着顾云曦出去之时全程几乎都是他在保护着她,一路下来顾云曦对他颇有几分好感,吴亚眉头一皱,闻言有几分奇怪的道,“首领有没有注意到,南越大军现在完全没声息了?” 顾云曦听了听,的确没有什么了,她眸光微眯,“也有可能是为了迷惑我们,稍安勿躁吧。” 吴亚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顾云曦,“首领,我们算的上是违抗皇命了,如果,如果秦将军不救援我们该怎么办?” 顾云曦如何不理解他们的心态呢,她摇摇头,“你放心,违抗皇命的是我,与你们无关,秦将军绝不会见死不救,到时候你们还是燕地的战士,绝不会有事。” 吴亚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那首领呢?” 顾云曦有片刻的怔然,而后随意的一笑,“不必管我。” 吴亚闻言点点头不再问,却是一直守在了顾云曦的身边,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山坳之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越来越大,看着那天边压下来的黑云,顾云曦等人的心情都愈发的焦灼不安,如果暴风雪一来,只怕他们会根本再无还手之力,顾云曦仔细的研究了地图,就在她准备以强军突围而出的时候整个雪坳的东面却是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顾云曦心中大动,几乎立时就站了起来,剩下的不到一万五的士兵们闻言也同样的露出了意外的希望之光,顾云曦起身,将匕首牢牢握在手中,细细的听了听外面的声响终于肯定的对着众人道,“战士们,是援军!援军到了!” 所有人的眸光都是兴奋之中又带着犹疑,顾云曦面色一正,“大家放心,此番违抗皇命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大家不必担心,走吧,去和我们的援军汇合,里应外合的将外面围困我们的南越军干掉!” “杀杀杀!” 齐齐的吼声响彻山野,似乎是回应似地,东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顾云曦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兵们整装待发井然有序的随她走出山坳,直直向着东面此前南越军人镇守的地方而去,两地距离并不远,待顾云曦到了那一处的时候喊杀声已经小了许多。 看着眼前的场景,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两边的山坳山梁之上都是黑压压的身穿燕军军服的援军,几乎不用他们里应外合,仅凭着援军的两面围堵南越军人便退无可退的各个战死,顾云曦看着现场倒下的南越军只觉得奇怪,按道理现场的南越军应该很多,为什么她目之所及看到的却少了—— 顾云曦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因为下一刻,那黑压压的潮水般的燕军忽然散了开来,在他们身后,一身白色长衫身上系着银色狐裘披风的高大男子骑着一头通体撩黑的战马走了上来,看着来人,顾云曦整个人怔住了。 “拜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漫山遍野的残军都在跪地行礼,只有顾云曦一个人愣在当地,她想到过他对她失望透顶,想到他对她军法处置,可她就是没有想到会是他,会是他亲自来接她,顾云曦心中震动,冷冷的看着公孙墨面色温柔的从那黑压压的士兵之中向她御马而来。 在他身后还在厮杀的还在清理战场的人都成了背景,他一人一马而来,且眼里只有她一人,公孙墨向她伸出手,抿着的唇线微微一勾,“上来。” 顾云曦忽然回神,她缓缓跪地,开口的声音低沉却又执拗的坚定,“顾云曦拜见皇上,此次违抗军令乃顾云曦一人之所为,请皇上恕罪。” 公孙墨轻声一笑,收回伸出的手,“你做的很好,朕不觉得你有错。” 顾云曦抬头,便对上了公孙墨明亮却又带着隐晦锋芒的眸子,公孙墨再次对她伸出手,“起来说话,上马来——” 顾云曦站起身来,看着他伸出的手眉心微皱,公孙墨干脆的大马上前一步,在顾云曦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手一捞便将她揽在了自己身前,顾云曦轻呼一声,公孙墨却只是将她浅浅环着,他的眸光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对他或是隐隐愤怒或是感激或者畏惧的残军的眼神,然后,他调转马头沉声下令,“齐林善后,全军回营!” 顾云曦这才看到跟在公孙墨身后的齐林,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顾云曦敏感的看到齐林眼底的一抹怜悯之色,而后齐林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去指挥此处最后的战斗,顾云曦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楚衣嘤咛两声跟在了公孙墨的马后。 顾云曦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肖扬,她当即转过身问公孙墨,“肖扬在哪里?” 公孙墨面色如常,“他身上受了点伤,我自然让他歇着了,你可还好?” 顾云曦转过头来,开口之时到底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么理直气壮,“请皇上恕罪,今次燕军本可大胜。” 公孙墨低沉一笑,笑声落在顾云曦耳边只让她想躲开,公孙墨不自觉的框紧了她的腰,“云曦,这世上大抵只有你敢违逆与我,可是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你,你说得对,民心比一座城更为重要。” 顾云曦长松一口气,到底还是心中一暖,她抬起头看了看他们走的路,并非是她知道的回燕军大营的路,“这是去哪里?” 公孙墨马鞭落下,速度不快也不慢的随着整齐的队伍向前走,孙哲孙鲁等都回护在他们前后,此刻听到顾云曦如此一问,他波澜不惊的道,“南越军下令撤军,我并不那么放心,所以下令让秦征的大军驻守在五十里意外的寒原边上了,现在我们去那里回合。” 顾云曦点点头,“南越军为何下令撤军?” 公孙墨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本来有一丝月华的月亮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他唇线一抿,薄唇轻启,“只怕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幸而肖扬会来报信,否则稍后下了暴风雪,你在这山中可如何是好?” 公孙墨又用回了“我”,顾云曦听着他温润的话怎么都生不出刺来,深吸一口气,她什么都不想的坐在马背上,只想快点回营看看肖扬受的伤到底重不重。 天色大亮之时顾云曦等人都出了遛马坪的丘陵地带,又行了两个时辰,那临时搭建起来的军帐便近在咫尺了,此刻的天色已近午时,天气却还阴沉沉的好似暮色将至一般,公孙墨一路上都不怎么着急,此刻看到近在咫尺的营区更是放慢了马速。 刚走进营区便有秦征在门口守着,行过礼之后秦征眸光复杂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低头回禀,“皇上,一切都准备妥当。” 公孙墨点点头,“你办事朕放心,去做吧。” 秦征离去,军营之中的士兵们看到顾云曦的神色都带着几分意外,顾云曦心中生出一抹不安来,不由得转头问公孙墨,“皇上要做什么?” 公孙墨并不看顾云曦,只淡淡的道,“看一场戏而已。” 顾云曦墨瞳微缩,然而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公孙墨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再问什么好,放眼看过去,营区设在一座东西走向的山梁之上,此刻他们正顺着一道山梁往最高的地方而去,顾云曦顺着右手的方向看出去,似乎能从那白茫茫的雪雾之中看到林城的隐隐轮廓。 到了营地最高处,并没有顾云曦想象之中的中军大帐,一个只有顶子没有四周围墙的简易亭子正落在哪里,此刻正摆着桌椅好似在等人落座一般,公孙墨扶着顾云曦跳下马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往那亭子之中走去,公孙墨落座在主位,手上一使劲顾云曦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顾云曦只觉得不安,“皇上,于礼不合。” 公孙墨抬手搭在她的腰间,唇角一抿,“朕就是礼。” 顾云曦被他凌厉的侧脸一惊,昨夜落下去的心砰的一声再次提了起来,而公孙墨的眸光早就落在了正前方,顾云曦尽力坐直了身子顺着公孙墨的眸光看下去,整个人瞬时怔愣当地,“皇上!” 他们所处乃是这道山梁最高处,在顾云曦前面十步之外便是一道十丈多高的陡壁,在那陡壁之下此刻正设有一个平台,平台之前是茫茫的雪地,那雪地周围此刻正有几百护卫成弧形围着,顺着那弧度最大处看过去,正是林城的方向。 顾云曦收回视线看向那平台,平台的四面插着燕地铁鹰旗,在那太子的正中此刻正绑着一个身穿白色群衫的女子,在那女子的身上,正披着一件顾云曦最为熟悉的月白色银纹披风! 顾云曦整个人从脚底漫上一股子凉意,那披风是她在楚地边境之时万俟宸为她准备的,经由慕言的手交给她是她离开楚地大营的时候穿着的! 顾云曦不可置信的看向公孙墨,“皇上……这是何意?” 公孙墨端过旁里的茶盏轻抿一口,“云曦,我说过我觉得你最的对,可这并不代表皇命就可以随意违抗,十万大军看着,我不能姑息任何人。” 顾云曦的背脊变得僵直,公孙墨转过头看着她,“可是你是我的皇后,且是为了我好,大燕很久之前有一种替代死刑的法子,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如果犯了法,如果人情大于法理,那么她就可以选择一个近身之人替她受刑,再用一个自己心爱之物用作昭示。” 顾云曦的面色渐渐泛白,她再度去看那道纤细的被绑着的女子背影,心头好似有细细密密的针一遍遍的扎过去,看不见血,却是令人不生不死的疼,紫兰,那被绑着的是紫兰! 顾云曦开始挣扎,开始剧烈的挣扎,看着公孙墨眼底的冷色,她紧咬着下唇压抑自己不说那些祈求的话,公孙墨只将眸光淡漠的投射在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他的手力大无比,根本不将她急切无章法的挣扎看在眼里,忽然,他的眼底爆出一点寒芒。 顾云曦的两只手一顿,顺着公孙墨的视线看出去,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那茫茫雪原之上,他身披黑色大氅,骑着一匹撩黑的高头大马,丰神俊朗龙章凤姿如他被一万凌南军拜谒时的模样。 068不惧生死,为她而来 寒剑照天光,杀气凌穹苍,肖扬手执三尺青锋一身重甲立于马嵬原五里长坡之上,接连有斥候小兵接连来报—— “将军,东面有敌军来袭!” “将军,西面发现小路人马!” “将军,东北方面有大路人马向我军靠近!现在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肖扬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眸光固执的回望来时之路。 “将军,后续部队还没有出现!” 两个时辰过去了,所谓的后续部队依旧一点音信也无,肖扬唇角带着凌厉的微微一扬,整个人浑身上下顿时布满了杀气! “成王殿下呢,我们不是去袭击林城吗,我们不是走的全是隐秘小道吗,为什么才走到半路就有那么多人发现我们,南越军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 “现在怎么办,还等吗,成王殿下他们去了哪里?” “蠢货,等什么等,南越军马上要杀过来了……” 潮水一般的议论声轰然涌了上来,肖扬低着的眉头忽而一抬,俊朗却又带着几分幽黑之色的面容之上忽而迸出逼人戾气,噌的一声,他拔出腰间的三尺长剑,“战士们,成王不会来了,南越军正向着我们靠近,我们不能再等!” 话音落下,本就有几分怀疑的士兵们瞬时了悟,没多时,一道又一道的愤恨之声冒出了来! “妈的,这算怎么回事!” “皇上是什么意思,我们被抛弃了对不对!” “说什么侵袭林城,其实是拿我们当诱饵!” “老子们只有两万人马,怎么和南越的大军拼杀,老子……” 肖扬凌厉的眸光扫过下面一张又一张或是愤怒或是畏惧的脸,他唇角微动,“战士们,不管如何,南越是我们的敌人,想要保命,就先杀敌!” 士兵们沉默,这种沉默来自于对上位者的失望和自己本身的不甘心,没有人不想活,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愿意以血肉之躯撞上敌人的刀刃,现在的境况之下,除了全力拼杀他们别无选择。 远处的马蹄声浩浩荡荡如山崩地裂,肖扬做为这群被弃的死卒头领,他需要在这一刻拿一个主意,是按照皇命杀进林城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的死战致死,还是从旁侧突围或许能求的一线生机,肖扬内心的挣扎巨大,他从内心来说无法接受上位之人的欺骗,可是他身上流着大燕的血,他忠于大燕。 “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 “将军,带着我们杀出重围!” 激愤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人虽然畏惧被绝杀的命运,想了想却也低低的出了声,“违抗皇命也是死罪……” 又一次让人难以呼吸的静默弥漫。 “这是一场骗局,我们不甘心!” “对,我们不甘心,这样的皇命不听也罢!大不了老子们不回大燕了!” 潮水一般的绝望嘶吼一声声撞击在肖扬的心头,肖扬无声的握紧了剑柄,正待说话之时耳畔却想起了一道清脆的马蹄声,他转过头看去,漆黑的眸光陡然大亮! 顾云曦身上的撩黑披风被雪原上刀子一般的长风卷起,内里的白衫犹如一道醉人的流华,至纯的黒和至纯的白交融,她的眸光森寒,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正向着他们极速靠过来!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来了——” 士兵的惊讶和意外之中带着隐隐的希望和惊喜,肖扬却在看到顾云曦身后除了楚衣尽是空旷的原野之时彻底的冷了眸子,顾云曦的马鞭挥起,一鞭又一鞭的重重落在马背上,眼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马,顾云曦的眸光终于亮了一亮。 肖扬深吸一口气策马迎过去,顾云曦放缓马速,看着肖扬的眸光带着几分安抚之意,肖扬看懂了她的意思,心中一紧却是冷声冷气的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回来?” 顾云曦摸摸鼻子一笑,轻咳两声往后看一眼,“嗯,没有后续部队,我不放心你,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顾云曦微微一顿,看了看那一张张紧紧注视着她的脸,低头轻轻一问,“大家是不是都知道了——” 肖扬挑眉,“你以为呢?” 顾云曦眸光微沉,看着肖扬的眸色终究带上了凝重之色,肖扬亦然,开口的时候带着几分无奈的颓败,“现在这里很不安全,四面八方都有南越军围过来,你明明知道皇上的打算,他终究不愿意伤害你,我要是你,我一定不会回来。” 顾云曦抿唇无奈一笑,忽而调转马头向那黑压压的士兵们走的近了些,看到大家或是期望或是愤恨的眼神,顾云曦的心沉重的让她难以呼吸,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战士们,我并非大燕的皇后,我回来是因为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在想什么,我不能欺骗大家,在这样一场战役当中,你们所扮演的角色是最为残酷的那一种,我和你们一样,从不觉得这样的战法很好,如果你们信我,我和肖扬就带着你们杀出去!” 众人看到顾云曦身后的空旷之时眼底曾对这个同样身在皇权中心女子的愤恨,可是此刻,她一开口,她说她不觉得这样的法子很好,还说要带着大家杀出去,几乎每个人都有几分不可置信,继而,所有人眼底爆出点点亮光。 “好!杀出去!” “杀出去!” “你做我们的首领!” “跟着首领杀出去!” 肖扬静静的站在顾云曦的身后,听着山洪海浪一般的声音,看着顾云曦因为那一句首领而有几分犹豫和无奈,然而下一刻,顾云曦已经开始拿出自己手中的地图还是研究起来,肖扬心中很感动,不管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回来了,这对他来说足以! 顾云曦交过肖扬来,指着地图上细细密密的黑线道,“现如今东面和西面都有南越军,我们又不能原路返回,既然如此,我们向着东面去,东面靠近寒原,地理位置复杂,南越军行军多少会受阻,且在那里还有秦征的大部队在,我们如果能和他们汇合便算是破了此劫。” 肖扬抿着唇,“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便是毁了皇上精心设置的局,你身后的士兵们与你无缘无故,你救了他们,却是背叛了皇上,到时候和秦征汇合之后怎么办,你真以为皇上不会将你军法处置了吗?” 顾云曦闻言一愣,想了想摇头,“不,我相信皇上对于此事只是一时之见,林城和天下民心相比孰轻孰重他很明白,即便,即便皇上觉得我做错了,我也不会给他军法处置我的机会,肖扬,做完这件事,我会离开大燕。” 肖扬眉头微皱,顾云曦却转过身去看了身后的战士们一眼又看向他,“他们和我无亲无故,可是你是我的人,总算是有亲有故了吧!” 肖扬一怔,呼吸忽而变得轻不可闻。 顾云曦微微一笑将眸光落在地图之上,没多时便想好了怎么走才是最好,她转过身去,将两万人马分为四个军团,在肖扬的推荐之下选出了四个轻兵营营中副将分别负责四个军团的指挥,简单的做了一番交待之后,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之中,两万人马悄无声息的向着东边几处低矮丘陵靠了过去。 林城。 万俟宸眉心轻皱的看着手中的军报,一边的洛萧亦是一脸的沉色。 “四万人马变成了两万,公孙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洛然开口之时便看到万俟宸眼底寒光一闪,却还是有几分不解,第一道战报传来的时候说燕军主力军四万向着林城而来,可是前后不过隔了两三个时辰,再传回来的时候便说主力军只有两万—— 洛萧看着万俟宸沉暗的面色淡淡的开了口,“看来公孙墨已经察觉到了,可是两万人马如果一旦被我们包围,即便是拼死死战也没有分毫的胜算可能,他……” “他不会让她留在这两万人马之中。” 万俟宸简单的开口,他起身走到那地图边上,仔细的在那一大片区域之上看了看,片刻之后眸光微眯的道,“看样子是准备以这两万军做饵,再来个内忧外患让我们措手不及,这两万军若是死战,确实也算是个威胁,不过——” 万俟宸的话还未说完,营帐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出去,只见到洛萧的贴身侍卫宁远走了进来,在他手上正拿着一份最新的战报,洛萧接在手中直接递给了万俟宸。 万俟宸打开来,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握着信笺的手猛的一紧,眸光之中闪出明灭不定的光来,洛萧拿过去看了看,亦是有几分意外之色,“阵前换策?这两万军不来林城反倒从旁侧南越大军部署薄弱之处突围,那公孙墨的计策对我们而言便没有什么攻击力了!” “是她。” 洛萧一愣,却听到万俟宸继续道,“除了她没有人会忤逆公孙墨的意思,公孙墨用这样的策略,她一定是不赞同,一定是她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人换了策略……” 万俟宸只觉得心底有几分不安,沉吟一瞬森森道出两个字,“再探!” 说出口的话有几分急切,洛然和洛萧相视一眼,也都有几分忧色,军令传出,斥候军继续去探查敌情,万俟宸想了想,“那两万军只怕是想和东面的秦征大军汇合,无论如何,这是在战场上,南越军不可弱于大燕。” 洛萧自然明白,这场战役的开始或许只是一个局,可是一旦双方人马交锋起来,便是大燕和南越这么多年来的一场真正较量,是以他所传的军令之中从未叫南越军手软过,“她在那边违抗皇命并非小事,若是……你打算怎么做?” 万俟宸眯起了眸光,大帐之外又有风声鼓动,呼呼作响有几分骇人,他起身走到大帐门口往外看了看,天边正有一团黑云沉沉的压下来,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他忽然转身,“又有一场暴风雪要来了,城中辎重只怕要早些准备,我去城楼等消息。” 话音落下万俟宸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大风撩起他玄色的衣袍,他定定看着那变得阴暗异常的天色无论如何都觉得静不下心来,迎面走来一人,万俟宸眉心微皱,淡淡的站定了脚步。 萧玉楼一身蓝色长袍,肩上围着一条雪色长裘,英气的面容被那雪白的狐毛围着,倒也显出几分精致来,她唇角微勾,“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可惜南越军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万俟宸皱眉看着萧玉楼,“公主殿下到南越多日,只怕还不知道西凉边境上的异动,羌胡好像看上了早前被公主夺去的西夏,嗯,不出三日可能就有变动。” 萧玉楼面色微变的看着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太子殿下此话可当真?” 万俟宸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公主不妨回去西凉看看。” 萧玉楼豁然转身,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忽而冷冷一笑,“怎么,太子殿下好像忽然对西夏感兴趣了,太子难道不想知道我那里现如今还活着的西夏人是谁吗?” 万俟宸脚步微顿,并不回身的道,“如果这就是公主与我谈判的唯一筹码,那本殿尚不看在眼里。”微微一顿,万俟宸又平淡无波的道,“不过好像公主也拿不出什么让本殿感兴趣的东西了。” 萧玉楼面上青白交加,“太子殿下难道不想知道燕国皇后为何待您如此冷淡吗?” 万俟宸眉头一挑,却是抬起脚步走了,“我想知道我自会去问她,就不劳烦公主费心了。” 萧玉楼站在原地气的呼吸加重眼中冒火,最终却只能看到万俟宸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之中,想到他适才说的话,萧玉楼暗自心惊的去找自己带来的人,连她都没有得到的消息,为何他比她还快! 天色一点点的变得阴暗无比,燕军大营正笼罩在一片压抑至极的氛围之中,中军大帐之前的守卫们更是屏住呼吸严阵以待,生怕出一丁点儿错。 大帐之内,公孙成霖面色灰白的站在正中,公孙墨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之上,生生的将手中的杯盏捏成了碎片—— 一滴滴的鲜红从指缝之间滴落,公孙成霖看的有几分不忍。 “皇上——” 公孙墨淡淡的扔掉手心的瓷片渣子,丝毫不去管手上的伤还在流着血,“如此不要命的为了万俟宸违抗朕的命令,朕真是好奇万俟宸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公孙成霖有几分着急,“皇上,云曦只是觉得这样做未免要失了民心。” 公孙墨眉心微蹙,看了看公孙成霖眼底一片死寂,“成霖,你我在北境多年,你可记得北境的豹子在争抢猎物之时,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公孙成霖唇角微动,“第一件事……是先把……先把周遭的对手咬死。” 公孙墨眸光忽而变得悠远,“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让他走出燕京城,如果我们能早一点下手,今日便不会这样,成霖,当日我们放虎归山,这一次是我们的机会。” “皇上——” 公孙成霖有几分意外公孙墨竟然在此时做了这样的决定,公孙墨却忽而沉了面色的看着公孙成霖,“成霖,南越不是问题,洛萧更不在朕眼中,真正翻得起浪来的是万俟宸,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一步终究要走,现如今只不过提前了而已,你难道还以为你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微微一顿,公孙墨向外高喝一声,“来人!” 孙鲁闻言进的大帐,公孙墨沉沉开口,“传令下去,中军参将顾云曦违抗皇命,临阵换策,致我军大局于不顾,与明日午时,与遛马坪以东的三军阵前处以斩刑,以正军法!” 孙鲁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而看到自家主子阴沉的面色他当即什么都不敢问的退了出去,公孙成霖看着公孙墨面无表情的模样面色变得惨白,开口之时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一时间更是叫回了此前的称呼,“二哥,你不能这样,我们已经骗了她,这一次还要利用她去杀万俟宸,二哥,云曦会恨你——” 公孙墨冷笑一声,衣袍一掀起身向外走。 “恨我?也好!” 公孙成霖定定的站在帐内,公孙墨的话落在他的耳边,他忽然明白了这是公孙墨在如何绝望的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深吸两口气,心中那一点难忍变得酸涩,而后,他迈步而出,坚定的跟在了公孙墨的身后。 夜色沉沉的落了下来,雪原之上的森寒之气越发的袭人,遮天的箭矢如雨一般落下,肖扬将顾云曦护在身后,剑光飞转,叮叮叮的声音不断作响,顾云曦眸光四顾,声音低而沉的轻喝一声,“右后方,退!” 话音落下,在她周围的士兵们尽数指着遁甲右后方的山坳之中退去,肖扬挡在顾云曦身后,手臂上已经有好几处被流矢擦上,顾云曦不会武功,对于这样的绝杀她根本躲不开,此刻她脚步急退,一手拽着肖扬的手臂往旁里的山壁上一靠,士兵们陆陆续续的退后,有的被流矢击中倒在了雪原之上,顾云曦看在眼里,却已经没有办法。 他们是在暮色渐起的时候遭遇到这一股子南越军的,对方的人数众多,且战斗力比她想象的强上许多,他们退之不及堪堪的争锋相对上,而后再也甩脱不掉,周遭的丘陵在夜色之下并不好那么辨认,顾云曦一时之间难以找到最快的路,便只能在敌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侵袭之下向着山坳之内且战且退。 身上的衣袍早就被汗水打湿,此刻靠在厚厚冰凌遮盖的山壁之上瞬间便是沁透心肺的凉,肖扬浑身是血点子,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顾云曦撩黑的披风尚且看不出来,不过在她雪白的袍子上却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怎么办?” 肖扬低声一问,对方的人马距离他们不到百丈,若是对方步步紧逼,他们之后的雪坳只能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可是雪坳之内如何,有没有路,他们都还不知道。 “让几位将军过来。” 顾云曦轻声开口,在她身边充当临时传令兵的一个斥候小兵当即离去,没多时,四个来自轻兵营的副将陆续而来,这四人顾云曦并不认识,据说都是因为在别的队伍当中犯了错之后被贬到轻兵营去的,犯了什么错顾云曦不知道,但是既然肖扬觉得其人可用,她自然相信他的眼光。 “第一军伤八百人,死两百。” “第二卷军伤两千。” “第三军死伤过半。” “第四军死伤过半。” 几位副将陆续出现,顾云曦听着眉心微蹙,沉沉开口,“第三军和第四军合二为一,由李虎和张文龙一起带领。” 两个身形高大面容刚毅的男子同时点头,顾云曦看向箭矢来的方向,“对方看样子至少有三万人马,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拼,而且弟兄们大多受伤,武器也没有他们多,我们现如今只能等,这雪坳处在高处,居高临下他们并不敢硬来,可是晚上看样子会有暴风雪,我们等不起。” 众人都明白,当即面色便凝重了一分,“从地图上看这里距离秦征带领的人马并不远,我需要一个人出去找到秦征,让他带兵增援我们。” 找秦征—— 其他几个人眉头一皱,眸光都落在了肖扬的身上,肖扬眉头一挑,看着顾云曦摇头,“我得守着你。” 顾云曦想了想,“其实我也觉得你最合适。” 肖扬语声坚定,“不行。” 顾云曦无奈一笑,“你担心什么,这里这么多人,我肯定他们绝不敢贸然进攻,你快去快回,若是换了别人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四目相对之间似有火光闪动,最终还是肖扬当下低下了头,“好,我去。” 肖扬转头看向周边四个副将,“好好护着姑娘。” 四人俱是点头,一个瘦高个的少年看着肖扬郑重的道,“顾姑娘现在是我们的首领,我们所有人拼了命也会保护顾姑娘!” 肖扬点了点头,顾云曦便拉着他指着地图细细的说了起来,没多时,肖扬的身影在漫天箭矢之中从山坳的绝壁而上,最终没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肖扬离去,顾云曦的面色更为凝重,看着眼前的四位副将沉声道,“所有人退到山坳之中,第一军的盾牌手和第二军的弓箭手在山坳口待命,对方见我们长期不反击定然会主动出击,半个时辰之后,我要百名弓箭手随我越过从山坳侧面的山壁去伏击南越军做出有燕军在周围的样子……” 更深露重,万俟宸一身撩黑披风站在林城城楼之上,眼底是情绪不明的漆黑,洛萧走上城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万俟宸身影落拓的模样,洛萧上前几步站到他的身侧,眸光在泼墨一般的夜色之中略显有几分忧色,他轻声开口一问,“决定了?” 万俟宸唇角微勾,“不必决定,本就要去。”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一个圈套就能给我足够的理由带走她,是我赚了。” “那里有千军万马。” “嗯,公孙墨也就这个水准。” 洛萧嘴唇一动,终于说不出什么话来。 夜风卷起城外丘陵之上的雪沫子落在了城头,青灰色的砖石之上一点莹洁的白,万俟宸将指腹划上那晶莹,好似看到了她水鹿一般清透又黑白分明的眸子,他深深一叹,“洛萧,退兵吧,有一个警示便足以,暴风雪要来了,更何况,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洛萧呼吸一滞,眸光忽而变得恍惚,天边阴暗云层之后的孤月隐隐透着光的,冰冷又孤独,就好像他在大燕京城的那些日子,那高高的府院围墙之上总是悬着这样一轮孤月,每每看到都让他冷的发抖,那孤月一照便是十年,“总要一战的。” 万俟宸唇角微抿,“现在的南越不能强争,大燕强盛这么多年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洛萧敛下眸子,万俟宸看到那茫茫雪原忽而想到了同样也是满世界的白之中那人明眸皓齿说的话来,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洛萧,这天下,你觉得如何?” 洛萧抬起头来,转眼看了看万俟宸的容色,良久才道,“万里江山坐拥九重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如今七国割据自成一派,想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你要,我自会陪你夺。” 万俟宸眸色瞬而变得温柔,“有个人曾经对我说,如果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天下能终结这样的乱局,即便是伏尸万千,血流成河也无碍,洛萧,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统一的天下。” 洛萧的眸光变得深邃,他口中的有个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洛萧又抬起头去看那冰凉的月亮,唇角微微一抿,“好。” 午夜时分,顾云曦带着百名弓箭手连番的制造了些死伤人数不多的动荡之后南越军果然安静了不少,山坳之内的士兵们依旧满面凝重的戒备着,顾云曦带着弓箭手和盾牌手守在山坳口,眸光几乎眨都不眨的看着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那瘦高个的副将走过来,年轻的面庞之上侵染着几分沧桑,整个人看起来老气沉沉的,顾云曦看他一眼,“怎么?” 这副将名叫吴亚,身手绝好,刚才随着顾云曦出去之时全程几乎都是他在保护着她,一路下来顾云曦对他颇有几分好感,吴亚眉头一皱,闻言有几分奇怪的道,“首领有没有注意到,南越大军现在完全没声息了?” 顾云曦听了听,的确没有什么了,她眸光微眯,“也有可能是为了迷惑我们,稍安勿躁吧。” 吴亚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顾云曦,“首领,我们算的上是违抗皇命了,如果,如果秦将军不救援我们该怎么办?” 顾云曦如何不理解他们的心态呢,她摇摇头,“你放心,违抗皇命的是我,与你们无关,秦将军绝不会见死不救,到时候你们还是燕地的战士,绝不会有事。” 吴亚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那首领呢?” 顾云曦有片刻的怔然,而后随意的一笑,“不必管我。” 吴亚闻言点点头不再问,却是一直守在了顾云曦的身边,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山坳之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越来越大,看着那天边压下来的黑云,顾云曦等人的心情都愈发的焦灼不安,如果暴风雪一来,只怕他们会根本再无还手之力,顾云曦仔细的研究了地图,就在她准备以强军突围而出的时候整个雪坳的东面却是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顾云曦心中大动,几乎立时就站了起来,剩下的不到一万五的士兵们闻言也同样的露出了意外的希望之光,顾云曦起身,将匕首牢牢握在手中,细细的听了听外面的声响终于肯定的对着众人道,“战士们,是援军!援军到了!” 所有人的眸光都是兴奋之中又带着犹疑,顾云曦面色一正,“大家放心,此番违抗皇命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大家不必担心,走吧,去和我们的援军汇合,里应外合的将外面围困我们的南越军干掉!” “杀杀杀!” 齐齐的吼声响彻山野,似乎是回应似地,东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顾云曦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兵们整装待发井然有序的随她走出山坳,直直向着东面此前南越军人镇守的地方而去,两地距离并不远,待顾云曦到了那一处的时候喊杀声已经小了许多。 看着眼前的场景,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两边的山坳山梁之上都是黑压压的身穿燕军军服的援军,几乎不用他们里应外合,仅凭着援军的两面围堵南越军人便退无可退的各个战死,顾云曦看着现场倒下的南越军只觉得奇怪,按道理现场的南越军应该很多,为什么她目之所及看到的却少了—— 顾云曦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因为下一刻,那黑压压的潮水般的燕军忽然散了开来,在他们身后,一身白色长衫身上系着银色狐裘披风的高大男子骑着一头通体撩黑的战马走了上来,看着来人,顾云曦整个人怔住了。 “拜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漫山遍野的残军都在跪地行礼,只有顾云曦一个人愣在当地,她想到过他对她失望透顶,想到他对她军法处置,可她就是没有想到会是他,会是他亲自来接她,顾云曦心中震动,冷冷的看着公孙墨面色温柔的从那黑压压的士兵之中向她御马而来。 在他身后还在厮杀的还在清理战场的人都成了背景,他一人一马而来,且眼里只有她一人,公孙墨向她伸出手,抿着的唇线微微一勾,“上来。” 顾云曦忽然回神,她缓缓跪地,开口的声音低沉却又执拗的坚定,“顾云曦拜见皇上,此次违抗军令乃顾云曦一人之所为,请皇上恕罪。” 公孙墨轻声一笑,收回伸出的手,“你做的很好,朕不觉得你有错。” 顾云曦抬头,便对上了公孙墨明亮却又带着隐晦锋芒的眸子,公孙墨再次对她伸出手,“起来说话,上马来——” 顾云曦站起身来,看着他伸出的手眉心微皱,公孙墨干脆的大马上前一步,在顾云曦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手一捞便将她揽在了自己身前,顾云曦轻呼一声,公孙墨却只是将她浅浅环着,他的眸光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对他或是隐隐愤怒或是感激或者畏惧的残军的眼神,然后,他调转马头沉声下令,“齐林善后,全军回营!” 顾云曦这才看到跟在公孙墨身后的齐林,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顾云曦敏感的看到齐林眼底的一抹怜悯之色,而后齐林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去指挥此处最后的战斗,顾云曦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楚衣嘤咛两声跟在了公孙墨的马后。 顾云曦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肖扬,她当即转过身问公孙墨,“肖扬在哪里?” 公孙墨面色如常,“他身上受了点伤,我自然让他歇着了,你可还好?” 顾云曦转过头来,开口之时到底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么理直气壮,“请皇上恕罪,今次燕军本可大胜。” 公孙墨低沉一笑,笑声落在顾云曦耳边只让她想躲开,公孙墨不自觉的框紧了她的腰,“云曦,这世上大抵只有你敢违逆与我,可是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你,你说得对,民心比一座城更为重要。” 顾云曦长松一口气,到底还是心中一暖,她抬起头看了看他们走的路,并非是她知道的回燕军大营的路,“这是去哪里?” 公孙墨马鞭落下,速度不快也不慢的随着整齐的队伍向前走,孙哲孙鲁等都回护在他们前后,此刻听到顾云曦如此一问,他波澜不惊的道,“南越军下令撤军,我并不那么放心,所以下令让秦征的大军驻守在五十里意外的寒原边上了,现在我们去那里回合。” 顾云曦点点头,“南越军为何下令撤军?” 公孙墨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本来有一丝月华的月亮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他唇线一抿,薄唇轻启,“只怕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幸而肖扬会来报信,否则稍后下了暴风雪,你在这山中可如何是好?” 公孙墨又用回了“我”,顾云曦听着他温润的话怎么都生不出刺来,深吸一口气,她什么都不想的坐在马背上,只想快点回营看看肖扬受的伤到底重不重。 天色大亮之时顾云曦等人都出了遛马坪的丘陵地带,又行了两个时辰,那临时搭建起来的军帐便近在咫尺了,此刻的天色已近午时,天气却还阴沉沉的好似暮色将至一般,公孙墨一路上都不怎么着急,此刻看到近在咫尺的营区更是放慢了马速。 刚走进营区便有秦征在门口守着,行过礼之后秦征眸光复杂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低头回禀,“皇上,一切都准备妥当。” 公孙墨点点头,“你办事朕放心,去做吧。” 秦征离去,军营之中的士兵们看到顾云曦的神色都带着几分意外,顾云曦心中生出一抹不安来,不由得转头问公孙墨,“皇上要做什么?” 公孙墨并不看顾云曦,只淡淡的道,“看一场戏而已。” 顾云曦墨瞳微缩,然而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公孙墨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再问什么好,放眼看过去,营区设在一座东西走向的山梁之上,此刻他们正顺着一道山梁往最高的地方而去,顾云曦顺着右手的方向看出去,似乎能从那白茫茫的雪雾之中看到林城的隐隐轮廓。 到了营地最高处,并没有顾云曦想象之中的中军大帐,一个只有顶子没有四周围墙的简易亭子正落在哪里,此刻正摆着桌椅好似在等人落座一般,公孙墨扶着顾云曦跳下马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往那亭子之中走去,公孙墨落座在主位,手上一使劲顾云曦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顾云曦只觉得不安,“皇上,于礼不合。” 公孙墨抬手搭在她的腰间,唇角一抿,“朕就是礼。” 顾云曦被他凌厉的侧脸一惊,昨夜落下去的心砰的一声再次提了起来,而公孙墨的眸光早就落在了正前方,顾云曦尽力坐直了身子顺着公孙墨的眸光看下去,整个人瞬时怔愣当地,“皇上!” 他们所处乃是这道山梁最高处,在顾云曦前面十步之外便是一道十丈多高的陡壁,在那陡壁之下此刻正设有一个平台,平台之前是茫茫的雪地,那雪地周围此刻正有几百护卫成弧形围着,顺着那弧度最大处看过去,正是林城的方向。 顾云曦收回视线看向那平台,平台的四面插着燕地铁鹰旗,在那太子的正中此刻正绑着一个身穿白色群衫的女子,在那女子的身上,正披着一件顾云曦最为熟悉的月白色银纹披风! 顾云曦整个人从脚底漫上一股子凉意,那披风是她在楚地边境之时万俟宸为她准备的,经由慕言的手交给她是她离开楚地大营的时候穿着的! 顾云曦不可置信的看向公孙墨,“皇上……这是何意?” 公孙墨端过旁里的茶盏轻抿一口,“云曦,我说过我觉得你最的对,可这并不代表皇命就可以随意违抗,十万大军看着,我不能姑息任何人。” 顾云曦的背脊变得僵直,公孙墨转过头看着她,“可是你是我的皇后,且是为了我好,大燕很久之前有一种替代死刑的法子,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如果犯了法,如果人情大于法理,那么她就可以选择一个近身之人替她受刑,再用一个自己心爱之物用作昭示。” 顾云曦的面色渐渐泛白,她再度去看那道纤细的被绑着的女子背影,心头好似有细细密密的针一遍遍的扎过去,看不见血,却是令人不生不死的疼,紫兰,那被绑着的是紫兰! 顾云曦开始挣扎,开始剧烈的挣扎,看着公孙墨眼底的冷色,她紧咬着下唇压抑自己不说那些祈求的话,公孙墨只将眸光淡漠的投射在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他的手力大无比,根本不将她急切无章法的挣扎看在眼里,忽然,他的眼底爆出一点寒芒。 顾云曦的两只手一顿,顺着公孙墨的视线看出去,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那茫茫雪原之上,他身披黑色大氅,骑着一匹撩黑的高头大马,丰神俊朗龙章凤姿如他被一万凌南军拜谒时的模样。 069我的女人,风雪相依 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幕般落下,他是那一抹让天地都黯然失色的黒,隔着百丈的漫天雪幕,将她的魂魄都摄了去,他的每一步都走在她的心尖上,风华无匹之中自有不可承受之重,直让她的灵魂都随着他的脚步颤抖。 顾云曦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抹身影,呼吸忽而变得急促,她眸色骇然的转过头来,却见公孙墨冷冷的抿着唇角,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眉头紧皱,“云曦,你的表情真是太难看,真是让我好失望。” 顾云曦看出了燕军的严阵以待,也看出了公孙墨眼底喷薄隐忍的杀意,她忽而意识到,这是一场杀局,以她为名,为他而设! 公孙墨扣紧了她的腰,眸光残忍的落在那不断靠过来的人影之上,“他果然来了,云曦,你说我们是用戟还是用刀,抑或是用乱箭?”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地转过头去,陡壁之前的雪原上,来人的身影不断的靠近,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眸光,那人眉头微抬,眸光如一道有形的寒剑,直直的向她看了过来,隔得那样远,顾云曦根本看不清他眉间神色,可是她知道,他在生气。 顾云曦下意识的要剥掉公孙墨揽在她腰间的手,公孙墨却在此时揽紧了她,他转过头来,声音冰冷似铁,“应该让他看着,你是我的皇后,这天下间,只有我能站在你的身边。” 顾云曦深深的看着那越来越走近的身影,心中仿佛有千百只野兽在呐喊,她眼底的温度尽数褪去,再次看向公孙墨的时候便带上了不加遮掩的狠意,眼前的面容还若往昔一般冷酷俊逸,可是顾云曦知道,在此刻,她对他最后一点的希望与信任都在这一刻碎成了雪沫子,凌空而来的风将那些雪沫一卷,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是最后一次她这样近的看他,良久,她冰冷漠然的开口,“他死,我亦不能活,你想杀了他,不必费再多的周折,直接杀了我就好。” 公孙墨冷冷一笑,四目相对之间不退分毫,“死?我不会让你死,我更有一千种法子让他生死不能,云曦,他是我燕国质子,上一次让他全身而退,这一次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顾云曦的心在抽紧,而万俟宸骑着马已经走到了燕军围成的包围圈之外,她猛然看过去,只见万俟宸正面色安然的打马而来,燕军围成的弧形为他让开一条路,他竟就那样大刺刺的不顾一切的走了进来。 顾云曦的指甲卡在了手心里,公孙墨的眸光变深,忽而揽着顾云曦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二人相拥而立的身影便毫无阻隔的落尽了万俟宸的眼眸之中,他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挑,继而眸光深重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脸上。 “楚太子大驾光临,朕有失远迎。” 公孙墨堪堪说着生硬又冰冷的话,顾云曦僵直着身子半分表情也无,却好似醉倒在了万俟宸的眸光之中,万俟宸看着直直瞅着他眸光迷蒙又深切的顾云曦,唇角微勾,雪白的几近透明的面容之上漫上一抹温柔。 “嗯,不必客气,我此来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不太听话的女人,这女人与我有约,却背信弃义离我而去,我已经找她很久了。” 公孙墨收紧了落在顾云曦腰间的手臂,力大的好像能拧断她一般,他唇角微勾,“真是可惜,楚太子只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当初在燕京之时楚太子无旨意便擅自离京,说来乃是大罪,今日里楚太子主动来营,莫不是要自己称降伏诛?” “哈。”万俟宸轻声一笑,面色在一下刻变冷,眼角眉梢却带着俾倪天下的傲然,“公孙墨,我在燕京十年你也没能要得了我的命,这是你输,当日我不费一兵一卒离京归楚,这也是你输,现如今,你不敢用真刀真枪与我一战却用我心心念念爱的女人来要挟我,这还是你输,公孙墨,你早就在我面前输的一败涂地,现在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微微一顿,万俟宸看向顾云曦,“珈蓝……你说对不对?” 顾云曦眼角一热,唇角微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公孙墨听到“珈蓝”两个字的时候眉头一挑,继而看着万俟宸的眸光更为寒栗,“楚太子尽可大言不惭,稍后,我们再来看看输的人是谁——” 万俟宸一叹,“公孙墨,如果我是你我就放开她,反正你又不爱她。” 公孙墨眸光猛然收紧,他转头抬手拂上顾云曦的侧脸,语声危险又沉重,“她是朕的皇后,朕怎么会不爱她呢,万俟宸,不管如何她身边的人只能是朕,今日,你也必定走不出这燕军大营,你,输定了。” 万俟宸眉头一挑,颇不以为然,“你爱她?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能为你在嘉陵雪山上拼命而不死吗?你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那些驯兽之术吗?你知道她为什么对西凉恨之入骨又为什么要争天下吗?你确定你爱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掌控她禁锢他支使她,你爱她,你爱她就不会利用她欺骗她!” 一句一句的话语是他特有的淡薄冷漠,可一字一字又是那样的掷地有声不容辩驳,公孙墨的背脊僵住,眼底甚至闪过一晃而过的迷蒙,在他身边,向来不喜于色的女子唇角微扬眼底闪动着晶莹的看着那人,那目光,是他即便守她千年护她千年也得不来的! “当然……”万俟宸还未说完,他眉心一皱眼角眉梢流露出几点邪肆之气来,唇角勾出笑意的看着公孙墨,“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无论你如何努力如何挣扎,她都不会爱上你,哎,这大概是你这辈子即便坐拥九重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公孙墨的墨瞳陡然收紧,他冷笑一声,什么话都不再说,大手一挥,一直站在底下台子边上的秦征猛然拔出腰间的惯月宝创,长剑一挥,守在高台周边的燕军勇士们立时手执长戟的向着万俟宸为了过去。 顾云曦倒吸一口凉气,公孙墨却是淡淡的开了口,“我劝你最好别乱动。” 底下的杀阵已成,万俟宸淡薄的面上却是分毫表情也无,一上一下的,他就那样看着顾云曦,似乎是在等她的抉择一般,也正是在此时,顾云曦身后响起了阵阵脚步声,她转头看去,目之所及肖扬正被五花大绑的押过来,见到她的瞬间肖扬的面色变得惨白,一双眸子里隐隐的都是愧疚,顾云曦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呼吸难顺。 肖扬也看到了底下的阵仗,眸子里闪过几道或是意外或是赞叹的光华,继而深深的垂下了眸子,公孙成霖带着人站在肖扬身后,看到顾云曦的时候眸子里到底闪过不忍。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底下的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顾云曦的手腕缓缓沉下去,寒栗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滑进了她的手心,就在底下的士兵齐齐向着万俟宸杀过去的刹那,顾云曦猛的抬起右手,以肘撞上公孙墨肋下! 公孙墨不曾想到顾云曦呼突然发难,冷哼一声却是自顾自的抬手一挡,顾云曦等的便是他这一挡,扣在她腰间的手因为这一挡而松动,顾云曦陡然转身,握着匕首的左手如闪电一般刺向公孙墨脖颈—— 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公孙成霖惊呼一声,公孙墨却在瞬间冷了面色,他猛然向后仰倒避开那夺命寒光,顾云曦却不过是虚晃一招,借机脱开他的桎梏连退数步,楚衣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此刻堪堪的挡在她的身前,顾云曦做出防备的姿势,眸光却是担忧的落向了底下的战圈。 剑光飞扬之中万俟宸的身影不离那三寸马背,他的身影犹如一道盛放的芙蕖,上下左右的与周遭前来攻击的剑戟坐着颤抖,顾云曦看下去,他的眸光也正好看过来,看到她脱离了公孙墨的桎梏,万俟宸手下的速度忽而加快。 卷在腰间的软剑破空而出,他的手好似带着挥动天地灵气的力量,犹如无形的两座大山在潮水一般涌过去的士兵头顶罩下,劲气飞扬之间,士兵们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数声闷响,各自向后倒去,万俟宸抓紧了马缰,玄黑的大氅被风鼓起,如同一只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苍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向着那高台而来。 公孙墨暴怒的看着万俟宸身手高绝的在其下抵挡,看着顾云曦手执匕首站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他眯紧了眸子,抬手摸了摸脖颈上被她划出来的红痕,眼底是残忍又无情的怒火,“怎么,想去救他?”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眼底有怆然一闪而逝,“公孙墨——” 这一定是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一声便要公孙墨的心冷成一片,她握紧了匕首,眸光决绝,“召回那两万进攻林城的兵马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无论你对我如何都不那么重要,可是,你不该伤他,一分一毫都不行,权力地位你的圣旨你的后位我通通都不会要,从这一刻起,大燕顾氏的顾云曦死了,这世上再无此人,从此往后,你我之间……当如此物!” 刺啦一声,顾云曦身上还沾着昨夜血色的撩黑披风被她的匕首一分为二跌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一黑一白,分明的让公孙墨心慌,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直直道出她未说完的四个字,“再无瓜葛!” “云曦!” 公孙成霖看到万俟宸的伸身手便知道了多年前的那一场生死相救是如何,他绕过被绑着的肖扬走到顾云曦对面,眼底闪动着深刻的难过,眸光之中甚至有一丝祈求,再不复往日风流肆意的模样,“云曦,你不能,你怎么能如此就抛弃在大燕的一切!” 顾云曦冷着眸子,并不为公孙成霖的话所动,她眸光不住的注意着底下的战况,似乎有越来越多埋伏着的士兵冲了出来,顾云曦的心头揪的紧紧的,看着那十多丈高的陡壁却根本无法,公孙墨冷笑一声,走到公孙成霖的身侧看着她,“好,很好,喜欢他喜欢到不要命了是吗,他给过你什么你就要如此待他,顾云曦,你会后悔!” 话音落下,忽然从山梁之下走上来两个人,孙哲、孙鲁面色难看的看着眼下的混乱场面,孙哲咬牙低头禀报,“回禀皇上,营中有人作乱!” 在场之人都是一怔,孙哲看了顾云曦一眼,“是昨晚带回来的残军知道了姑娘要被处以斩刑的事,他们要求见顾姑娘。” 公孙墨眼底闪着冷光,森森道出三个字,“作乱者,杀无赦!” 孙哲一愣,公孙墨陡然转眸看向他,孙哲面色大变,连忙应声转身下了山梁,顾云曦的心冷到彻骨,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公孙墨,眸子里满是看不出情绪的漆黑,公孙墨直直看着她,“还要走吗?下面一个就是他——” 公孙墨陡然指向肖扬,押着肖扬的四个侍卫瞬时便把刀架在了肖扬的脖子上,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在她身前的楚衣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怒气,整个身子毛发倒竖的怒叱起来,肖扬眉头紧皱,黑色的衣襟之上几点暗色濡湿,不知道受过什么伤,此刻他看顾云曦一眼,眸光漆黑的道出一个字,“走!” 公孙墨瞬时冷了眸光,顾云曦切切的看着肖扬,肖扬眸光漆黑的看着她,似乎是看到了她的挣扎,他忽而直起身形猛然一转,“噗嗤”响起血肉破碎之声,顾云曦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侍卫手中的长剑没入了他的胸膛! “肖扬!” 凄伤又尖利的一声厉喝,肖扬的胸口瞬时血流如注,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勾,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便颓然的倒在了地上,顾云曦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呼吸变得急促到无法抑制,那侍卫看了面无表情的公孙墨一眼,而公孙成霖眉头微皱,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侍卫抽出扎在肖扬胸口的长剑,顿时,一股子极难闻的血腥味道便在这山巅之上散了开来,山下的战圈叮叮作响,万俟宸眸光陡然的注视着山巅之上的动静,在闻到那刺人的鲜血味道之时下手愈发狠厉,剑光凌天,一个又一个的燕军在他的手中倒了下去。 秦征见状提剑而上,万俟宸冷冷一笑,他招式变换之间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着秦征攻了过去,秦征在他大开大合却又细腻刁钻的招式中步步后退,一个回身折腕的大挑,秦征闷哼一声肩上又多了一道疤,万俟宸转身杀回,骤然之间,他身形跃起,手中的长剑如一道长虹一般刺破长空,继而,一道尖利的剑鸣响彻原野—— 顾云曦回过头看去,万俟宸身形飞转之间正眸光灼灼的看着她,剑鸣声在这片原野之上久久不散,不知从何时起,东西两面传来一阵阵金属碰撞之声! 此道山岭东西走向,燕军大营在北山脚下坐南朝北,此刻众人在山梁上乃是朝着南面的,而东西方向上燕军只是加派了兵马守卫,并非最重的防卫,此刻听到两面同时传过来的声响,顾云曦眸光微亮的看向了陡壁之下的万俟宸。 万俟宸不断的向着高台陡壁靠近,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已经明白,她注视着倒地不起的肖扬,一边急退数步,下一瞬,山梁两边便有数道身影闪了上来,距离她最近的从东面上来的几道人影在砍倒了最近的几个燕军之后落在了她的身边,顾云曦看到其中一个人,面色大变! 吴亚此刻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短打,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带着几分凝重,“姑娘且向后退,主子片刻便来。” 顾云曦以为他是万俟宸的人,当即便退后了几步,山梁之上的面积颇大,公孙墨和公孙成霖看到忽然出现的人影俱是有几分意外,下一刻,负责山上公孙墨守卫的的侍卫便向着来人攻去,公孙墨看到了被人护在身后的顾云曦,他眸色一深,抽出身边公孙成霖腰间的寒剑,下手毫不留情的向着顾云曦这边攻了过来。 顾云曦步步后退,在她眼前的黑衣护卫们却在公孙墨凌厉的剑光之中一个个的被他打散了开去,吴亚身手绝好,然而在公孙墨刁钻又狠绝的招式之中还是不占优势,剑气袭人,顾云曦几乎就要看到公孙墨手中的剑要刺中吴亚的时候,忽然,从那十步开外的陡壁之上骤然跃起一道墨黑的身影! 如蛟龙出海,如长虹贯日,万俟宸带着浑身上下满溢的凌厉杀气,剑光飞转之间便落在了吴亚的身前,公孙墨手中的剑光不停,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眸光更加狠厉—— 万俟宸眸光漆黑,手中的招式亦是招招夺命的向着公孙墨而去,剑气卷起扬扬洒洒的雪花将二人团团围了住,顾云曦几乎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山梁之上驻守的士兵大多数被黑衣人们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掉,不知为何,山下早该冲上来的其他士兵却是久久不见人影,顾云曦转眼看向陡壁之下,秦征带着的人马大多数折在了万俟宸的手中,鲜血流了满地,所有的燕军尸体几乎都是一剑致命,好似一个修罗场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顾云曦再度转过头去看二人缠斗的场景,而在公孙成霖那边,西面的十多个黑衣人已经攻了上来,其中便有慕言和慕枫,公孙成霖和他身边的护卫已经腾不出手脚,顾云曦看向被万俟宸替换下来的吴亚,“吴亚,去救肖扬!” 吴亚砍到倒一个燕兵,转过头来有几分犹豫,“主子交代过,只救姑娘!” 吴亚是从轻兵营上来的,不管他的身份到底为何,至少他和肖扬是熟悉的,也知道肖扬对顾云曦的好,可是眼下情况危急,他的犹豫也在情理之中。 “有你主子在,你不必管我,去救肖扬,尽力救他!” 吴亚眉心一皱,想说顾云曦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正在此时倒地的肖扬似乎有所动作,吴亚眉头一挑,跃身朝着肖扬而去,顾云曦被几个侍卫护着,眸光四顾却发现山下已经开始有人上来,她不由得有几分着急。 “山下来人了!” 顾云曦一声轻喝,那雪雾弥漫剑光袭人的二人之中便传来一声闷哼,顾云曦瞬间心中一紧,继而只听得万俟宸几分低沉的声音道,“输赢改日再决,今日到此为止——” 话音落下,远处的慕言、慕枫俱是朝着万俟宸的方向而来,万俟宸抽身一退,公孙墨还想再追,奈何慕枫慕言都挡在了他的眼前且缠斗而上,公孙墨唇角一沉,却只能与他二人见招拆招。 当万俟宸高大的身影将她尽数笼罩的时候顾云曦竟觉得有几分如梦似幻,万俟宸一步步的走到她身边,沉着眸子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动的微光,他眼底有怒气重重,他走近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拉起她的手另一手扯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的手塞进了自己温热的胸膛。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几乎哑着声音道,“你连一截软骨香都舍不得让我受,这一箭下去,你可知道我的疼……” 顾云曦的手冰凉,触到那一道灼热的纠结在一起的伤疤之时她的眸光猛然一缩,微光闪动的眼角缓缓湿润,唇角一动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万俟宸到底不忍,看着她的样子轻声一叹,抬手掀起宽大的披风将她揽进怀里。 “你不去,我只好来。” 万俟宸淡淡的七个字却让顾云曦的心头猛的抽紧,她被他包裹在暖融融的披风之内,鼻息之间慢慢都是他的味道,顾云曦闻言深吸一口气鼻子微酸,而后轻抬双手环上了他的腰,万俟宸眼底光彩几动,侧头在她耳边轻声一问,“跟我走,跟我回大楚!嗯?” 顾云曦咬着唇不说话,万俟宸听着全无动静的她眼底怒火又起,他抓着她的肩头与她对视,待看清她眼底的那份犹疑之时唇角微微一抿,继而猛的低下了头去—— 雪片纷飞,周遭还有凌厉的杀气未除,万俟宸却有几分惩罚性质的印上了她被冻的青白的唇,顾云曦揽在他腰间的双手一紧,他狠狠的啃噬,轻轻的磨砂,细细的用舌尖破开她的唇齿在她檀壁之上捻弄,顾云曦一阵震颤呼吸猛然急促起来,万俟宸却见好就收的森森看入她的眼底,“你,别无选择!” 顾云曦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红着脸喘息着回握住他的手,周遭还有兵器声不断响起,看着从北面上来的越来越多的燕军士兵,顾云曦有几分焦灼,万俟宸看了看周遭的战圈,又看了看吴亚方向倒在地上的肖扬,他转过身去对着还和公孙墨纠缠在一起的慕言道,“我们先走,往林城回合,他来了先救肖扬。” 慕言有一瞬间的迟疑,这一迟疑手臂上便吃了公孙墨一剑,万俟宸眉头微皱,顾云曦当即拉紧了他的手示意他先走,慕言闷哼一声点头应声,万俟宸看了看四周,拉着顾云曦走到了陡壁边上,长手将她一揽,他揽着她身形一动顺着那陡壁翩然落下。 公孙墨眼睁睁的看着顾云曦自万俟宸来了之后再未看过他一眼,而后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陡壁之下,他双眸爆红,喉间爆出一声低哑的嘶吼,而后下手的愈发的狠辣,慕言慕枫二人对视一眼,看到远处吴亚等人已经将肖扬带走,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慕言慕枫且战且退的顺着西面的山梁而下。 越来越多的士兵涌了上来,孙哲孙鲁看着这一处混乱的样子冲上去狠狠将两个黑衣暗卫放倒在地,正要再去追杀之时,公孙墨却猛地叫了停。 孙鲁有几分颓丧的看了公孙墨一眼,“主子,下面的作乱只怕是有预谋的,这才耽搁了上面的增援,请主子恕罪。” 公孙墨的眸光正落在陡壁之下两人一骑不断杀出重围的二人身上,他好似并未听到孙鲁的话,他面色阴沉的拿过一支黄金大弓,拉箭上弦,瞄准了其下万俟宸撩黑的披风背心,满弓,急射而出! 风雪之势急骤,重重燕军围了上来,长戟刀剑弓箭任何用得上的武器都出现在了顾云曦的视野之中,万俟宸杀开身边几人,踩着地上的尸体揽着顾云曦跃身而起,稳稳的落在了早已受伤的马儿背上,刚走出几步,通往林城方向的大道上忽然潮水般的出现了层层包围,万俟宸低咒一声,“向东边去!” 顾云曦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马鞭扬起,速度极快的向着东边一望无际的平原而去,她的马术本就极好,现在想着他们二人的安危更是不敢大意,她几乎没来及的去看那高台上被绑着的紫兰是否还活着,狠狠压下心头的担忧,她不顾一切的御马向前冲去! 万俟宸运足了内劲,周边的士兵基本不能近二人的身,万俟宸一手揽住顾云曦的腰,手中的剑花直直挑向那些近他们身的燕军士兵。 忽而,呼啸而过的风中传来一声极低的破空之声,万俟宸眉心一簇,“趴下!” 轻声一喝,万俟宸猛的抱紧顾云曦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马背上,顾云曦耳畔落下一声闷哼,目之所及,一支三尺见长的七星回勾箭正钉在她眼前的雪地上,顾云曦心中大急,起身便要回头来看他,万俟宸却按住了她的身子,“没事。” 顾云曦看到那箭头上染了血,明知道不会没事此刻急着赶路却也只好听他的,又一轮箭雨纷纷而下,万俟宸的身形在她身后几变,终是将她护了个周全,马速疾快,在有惊无险的经过了几轮箭雨之后,他们终于跑出了老远,再不必在吃那如蝗一般的箭矢。 公孙墨眯着眸子看着二人冲出燕军的包围,再看到她们向着千里寒原如风一般的离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流着血的虎口,那是被万俟宸适才的剑气所震,深吸一口气,公孙墨对着公孙成霖道,“追,不死不休!” 万俟宸的呼吸有几分急促,所有的灼热都洒在她只着了外袍的脖颈之上,她止不住的往前缩,万俟宸却揽紧了她,他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全部裹住,一瞬间二人的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万俟宸回头看了一眼,白茫茫的雪雾之中似乎有黑沉沉的燕军追过来,他眸光一厉,然而暴风雪渐大,根本连方向都辨不清了。 找到她就好,去哪里有什么关系。 长长一叹,万俟宸忽视背脊上火辣辣的疼趴在顾云曦的肩上,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收紧,再收紧。 顾云曦缓缓的放慢了速度,转过头来看他,“受伤了是吗?怎么样?” 万俟宸握着她的手挥鞭,马速又提了起来,顾云曦着急,他却又将她搂的紧紧的,顾云曦好像也知道后面大抵有人跟着,所幸速度便加快了些,雪原之上的地形她并不熟悉,她只求摆脱后面的尾巴。 “这里大抵到了寒原了,我们怎么走?” 万俟宸不说话,顾云曦想到他一人一马的就来闯公孙墨的阵,心中酸酸涩涩还有点甜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你要这么抱着我到何时?” “到我死。” 顾云曦没想着他会回答,可是当这三个字落地的时候她心头还是猛然一跳,风雪声渐大,身后是他宽厚温热的胸膛,想到他胸口的伤疤,她忽而觉得后怕,她往后靠了靠缩进他的怀里,即便风雪落了满身她也不觉得冷。 “不是和西凉结盟了吗?不是和西凉联姻了吗?既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死局,为什么还要来?” 结盟?联姻? 万俟宸直起了身子,眉头一皱,将她的手包在手心,“什么意思?” 顾云曦眉心一挑,“萧玉楼在林城说的。” 林城?! 万俟宸忽而知道了顾云曦为什么在林城那样子待他,萧玉楼……他眸光一寒,猛的低下头咬上顾云曦的肩头,厚厚的衣服隔着,顾云曦还是疼的倒吸一口气,万俟宸抵住她不要她动,等咬够了才松口,寒着声音道,“就准你做别人的皇后,不准我和别人结盟联姻吗?” 顾云曦呼吸一滞,敛着眸子不再说话,万俟宸眯着眸子在她腰间一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不来问问我,我可有什么瞒过你骗过你的,你这样子,可真是让人寒心。” 顾云曦眼底亮光一闪,呼吸再度轻快起来,万俟宸恨恨的低头在她侧脸上深啄一口,开口之时带着淡淡的霸道,“我都听到了,什么割泡断义,什么顾云曦已经死了的话,说起来你真是欠我很多,既然这样的话,珈蓝,珈蓝以后做我的女人来还吧。” 顾云曦一愣,万俟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轻声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珈蓝珈蓝……” 顾云曦被她喊得有几分不自在,却是猛的想起了他对公孙墨说的话,她有几分不安,“你都知道了什么?” 万俟宸顿住话头,淡淡的开口,“我哪里能知道什么,只是你若有什么,要告诉我才是。”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颇有几分沉郁的垂下了头,万俟宸不想逼她,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开口,“总之,你欠我良多,这些帐我都记着,你要一点点的来还个干净。” 顾云曦心中微微一松,却是在想着怎么样说自己这样离奇的经历,寒原之上的风雪越来越大,周围的雪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到百步之外的地方,万俟宸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一大片,“这暴风雪至少还要下两天,慕言他们要找过来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先甩开后面的追兵,然后找个地方落脚。” 二人已经在雪中行了许久,顾云曦看着这样的暴风雪心中开始警惕起来,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虽然不是很确定,顾云曦还是加快了马速向着一处凸起的山梁走了过去,只要走到山梁那一边的背风处,总有办法找到落脚之处。 两人座下的马儿本就在闯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又加上驮着两个人走了这么远,体力早就已经不支,此刻在如何的抽打速度都提不起来,远远地,顾云曦似乎又听到了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万俟宸眉心微皱,“后面至少有五千人。” 顾云曦心中亦是一紧,万俟宸将顾云曦的手塞进披风之中,自己拉着缰绳御马来,顾云曦忽而想起今日的吴亚来,她不由得皱眉相问,“吴亚是你什么时候安插的人?” 万俟宸眉头微蹙,想了想才记起来吴亚是谁,他摇头,“不是我的人。” “那是——” 顾云曦有几分疑惑,如果是别人又怎么会帮她呢,万俟宸微微一顿,轻声开口,“是白凤。” “先生!”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为什么是先生?” 万俟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只是道,“原因我还不是太清楚,总之是他爱重你便对了。” 顾云曦点了点头,这边厢她却觉得似乎四面八方都有马蹄声传了过来,万俟宸眸光微眯,抽打马儿的速度更加快,二人直向着前面的山梁而去,沿着一道缓坡而上风声渐渐变大,还有隐隐一股子轰鸣声落在耳边,身后的人马似乎靠的越来越近,万俟宸听在耳里,眸光微眯一瞬道,“你骑马顺着西面的山梁而下,我去去就来——” “不行!” 顾云曦抓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你受了伤,不能去。” 万俟宸无奈一笑,“我不过是去换匹马儿,你等我去找你。” 顾云曦抓紧了万俟宸的手臂不放,“风雪太大,你怎么找得到我。” 万俟宸摇头,“风雪再大,我都找得到你。” 马儿上了最高处,风声更大,顾云曦还是不放心的皱着眉,万俟宸抱紧了她,正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座下的马儿忽而一声嘶鸣,继而在顾云曦一声惊呼之中两人同时被一股子巨大的失重感击中,万俟宸眉心一变,掠身而起之时只来得及将顾云曦向上一抛。 顾云曦的惊呼被从下而上吹过的风掩去,她只觉得在那毫无着力点的失重之时腰间揽着自己的手猛然向上一抬,继而自己极速坠落的身子当即便升了起来,与此同时,那覆在腰间的温暖也极速的散去! “阿宸!” 身形上升的时候顾云曦惊骇的发现那一抹黑影正极速的离她越来越远,她在那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心跳停止,浑身上下的血脉被冻住,她的手伸出去,几乎就能抓到那白森森的崖壁,可是在触到崖壁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使足力道猛的拍在了那层冰雪之上,从上向下的力道让她向上的身形猛的一顿,随即再次极速坠落! 顾云曦被凌厉呼啸的风迎面逼得屏住了呼吸,巨大的失重感让她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恍然无措,可是她一点儿不后悔,这点儿对于未知的惊悸相比适才那一刻从内到外的灭顶恐惧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费力的睁开眸子去搜寻那一抹黑影的去向,就在她即将要被那锥心的恐惧再次淹没的时候,那一只有力的大手再一次缠上了她的腰。 虽然身体还在茫茫虚空之中无所依归,虽然对于即将到来的疼痛或是死亡她还是觉得惶惑,可是这一刻,再次触摸道真实温热的这一刻,她的心再次平稳有力的跳动起来,身体回暖,脑海中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风雪再大,我都找得到你。 顾云曦眼角飞出几丝泪花,环住他,轻轻地伏在他的胸口,他有力的心跳敲击在她的心头,一下又一下,让她觉得即便西面迎接她的是死,她也不怕了。 万俟宸眯着眸子将她凌空揽在怀里,声音不稳的一叹。 “珈蓝,承认吧,你爱上我了。” ------题外话------ 你们这些坏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咩! 069我的女人,风雪相依 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幕般落下,他是那一抹让天地都黯然失色的黒,隔着百丈的漫天雪幕,将她的魂魄都摄了去,他的每一步都走在她的心尖上,风华无匹之中自有不可承受之重,直让她的灵魂都随着他的脚步颤抖。 顾云曦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抹身影,呼吸忽而变得急促,她眸色骇然的转过头来,却见公孙墨冷冷的抿着唇角,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眉头紧皱,“云曦,你的表情真是太难看,真是让我好失望。” 顾云曦看出了燕军的严阵以待,也看出了公孙墨眼底喷薄隐忍的杀意,她忽而意识到,这是一场杀局,以她为名,为他而设! 公孙墨扣紧了她的腰,眸光残忍的落在那不断靠过来的人影之上,“他果然来了,云曦,你说我们是用戟还是用刀,抑或是用乱箭?”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地转过头去,陡壁之前的雪原上,来人的身影不断的靠近,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眸光,那人眉头微抬,眸光如一道有形的寒剑,直直的向她看了过来,隔得那样远,顾云曦根本看不清他眉间神色,可是她知道,他在生气。 顾云曦下意识的要剥掉公孙墨揽在她腰间的手,公孙墨却在此时揽紧了她,他转过头来,声音冰冷似铁,“应该让他看着,你是我的皇后,这天下间,只有我能站在你的身边。” 顾云曦深深的看着那越来越走近的身影,心中仿佛有千百只野兽在呐喊,她眼底的温度尽数褪去,再次看向公孙墨的时候便带上了不加遮掩的狠意,眼前的面容还若往昔一般冷酷俊逸,可是顾云曦知道,在此刻,她对他最后一点的希望与信任都在这一刻碎成了雪沫子,凌空而来的风将那些雪沫一卷,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是最后一次她这样近的看他,良久,她冰冷漠然的开口,“他死,我亦不能活,你想杀了他,不必费再多的周折,直接杀了我就好。” 公孙墨冷冷一笑,四目相对之间不退分毫,“死?我不会让你死,我更有一千种法子让他生死不能,云曦,他是我燕国质子,上一次让他全身而退,这一次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顾云曦的心在抽紧,而万俟宸骑着马已经走到了燕军围成的包围圈之外,她猛然看过去,只见万俟宸正面色安然的打马而来,燕军围成的弧形为他让开一条路,他竟就那样大刺刺的不顾一切的走了进来。 顾云曦的指甲卡在了手心里,公孙墨的眸光变深,忽而揽着顾云曦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二人相拥而立的身影便毫无阻隔的落尽了万俟宸的眼眸之中,他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挑,继而眸光深重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脸上。 “楚太子大驾光临,朕有失远迎。” 公孙墨堪堪说着生硬又冰冷的话,顾云曦僵直着身子半分表情也无,却好似醉倒在了万俟宸的眸光之中,万俟宸看着直直瞅着他眸光迷蒙又深切的顾云曦,唇角微勾,雪白的几近透明的面容之上漫上一抹温柔。 “嗯,不必客气,我此来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不太听话的女人,这女人与我有约,却背信弃义离我而去,我已经找她很久了。” 公孙墨收紧了落在顾云曦腰间的手臂,力大的好像能拧断她一般,他唇角微勾,“真是可惜,楚太子只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当初在燕京之时楚太子无旨意便擅自离京,说来乃是大罪,今日里楚太子主动来营,莫不是要自己称降伏诛?” “哈。”万俟宸轻声一笑,面色在一下刻变冷,眼角眉梢却带着俾倪天下的傲然,“公孙墨,我在燕京十年你也没能要得了我的命,这是你输,当日我不费一兵一卒离京归楚,这也是你输,现如今,你不敢用真刀真枪与我一战却用我心心念念爱的女人来要挟我,这还是你输,公孙墨,你早就在我面前输的一败涂地,现在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微微一顿,万俟宸看向顾云曦,“珈蓝……你说对不对?” 顾云曦眼角一热,唇角微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公孙墨听到“珈蓝”两个字的时候眉头一挑,继而看着万俟宸的眸光更为寒栗,“楚太子尽可大言不惭,稍后,我们再来看看输的人是谁——” 万俟宸一叹,“公孙墨,如果我是你我就放开她,反正你又不爱她。” 公孙墨眸光猛然收紧,他转头抬手拂上顾云曦的侧脸,语声危险又沉重,“她是朕的皇后,朕怎么会不爱她呢,万俟宸,不管如何她身边的人只能是朕,今日,你也必定走不出这燕军大营,你,输定了。” 万俟宸眉头一挑,颇不以为然,“你爱她?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能为你在嘉陵雪山上拼命而不死吗?你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那些驯兽之术吗?你知道她为什么对西凉恨之入骨又为什么要争天下吗?你确定你爱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掌控她禁锢他支使她,你爱她,你爱她就不会利用她欺骗她!” 一句一句的话语是他特有的淡薄冷漠,可一字一字又是那样的掷地有声不容辩驳,公孙墨的背脊僵住,眼底甚至闪过一晃而过的迷蒙,在他身边,向来不喜于色的女子唇角微扬眼底闪动着晶莹的看着那人,那目光,是他即便守她千年护她千年也得不来的! “当然……”万俟宸还未说完,他眉心一皱眼角眉梢流露出几点邪肆之气来,唇角勾出笑意的看着公孙墨,“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无论你如何努力如何挣扎,她都不会爱上你,哎,这大概是你这辈子即便坐拥九重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公孙墨的墨瞳陡然收紧,他冷笑一声,什么话都不再说,大手一挥,一直站在底下台子边上的秦征猛然拔出腰间的惯月宝创,长剑一挥,守在高台周边的燕军勇士们立时手执长戟的向着万俟宸为了过去。 顾云曦倒吸一口凉气,公孙墨却是淡淡的开了口,“我劝你最好别乱动。” 底下的杀阵已成,万俟宸淡薄的面上却是分毫表情也无,一上一下的,他就那样看着顾云曦,似乎是在等她的抉择一般,也正是在此时,顾云曦身后响起了阵阵脚步声,她转头看去,目之所及肖扬正被五花大绑的押过来,见到她的瞬间肖扬的面色变得惨白,一双眸子里隐隐的都是愧疚,顾云曦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呼吸难顺。 肖扬也看到了底下的阵仗,眸子里闪过几道或是意外或是赞叹的光华,继而深深的垂下了眸子,公孙成霖带着人站在肖扬身后,看到顾云曦的时候眸子里到底闪过不忍。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底下的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顾云曦的手腕缓缓沉下去,寒栗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滑进了她的手心,就在底下的士兵齐齐向着万俟宸杀过去的刹那,顾云曦猛的抬起右手,以肘撞上公孙墨肋下! 公孙墨不曾想到顾云曦呼突然发难,冷哼一声却是自顾自的抬手一挡,顾云曦等的便是他这一挡,扣在她腰间的手因为这一挡而松动,顾云曦陡然转身,握着匕首的左手如闪电一般刺向公孙墨脖颈—— 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公孙成霖惊呼一声,公孙墨却在瞬间冷了面色,他猛然向后仰倒避开那夺命寒光,顾云曦却不过是虚晃一招,借机脱开他的桎梏连退数步,楚衣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此刻堪堪的挡在她的身前,顾云曦做出防备的姿势,眸光却是担忧的落向了底下的战圈。 剑光飞扬之中万俟宸的身影不离那三寸马背,他的身影犹如一道盛放的芙蕖,上下左右的与周遭前来攻击的剑戟坐着颤抖,顾云曦看下去,他的眸光也正好看过来,看到她脱离了公孙墨的桎梏,万俟宸手下的速度忽而加快。 卷在腰间的软剑破空而出,他的手好似带着挥动天地灵气的力量,犹如无形的两座大山在潮水一般涌过去的士兵头顶罩下,劲气飞扬之间,士兵们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数声闷响,各自向后倒去,万俟宸抓紧了马缰,玄黑的大氅被风鼓起,如同一只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苍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向着那高台而来。 公孙墨暴怒的看着万俟宸身手高绝的在其下抵挡,看着顾云曦手执匕首站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他眯紧了眸子,抬手摸了摸脖颈上被她划出来的红痕,眼底是残忍又无情的怒火,“怎么,想去救他?”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眼底有怆然一闪而逝,“公孙墨——” 这一定是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一声便要公孙墨的心冷成一片,她握紧了匕首,眸光决绝,“召回那两万进攻林城的兵马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无论你对我如何都不那么重要,可是,你不该伤他,一分一毫都不行,权力地位你的圣旨你的后位我通通都不会要,从这一刻起,大燕顾氏的顾云曦死了,这世上再无此人,从此往后,你我之间……当如此物!” 刺啦一声,顾云曦身上还沾着昨夜血色的撩黑披风被她的匕首一分为二跌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一黑一白,分明的让公孙墨心慌,顾云曦看着公孙墨,直直道出她未说完的四个字,“再无瓜葛!” “云曦!” 公孙成霖看到万俟宸的伸身手便知道了多年前的那一场生死相救是如何,他绕过被绑着的肖扬走到顾云曦对面,眼底闪动着深刻的难过,眸光之中甚至有一丝祈求,再不复往日风流肆意的模样,“云曦,你不能,你怎么能如此就抛弃在大燕的一切!” 顾云曦冷着眸子,并不为公孙成霖的话所动,她眸光不住的注意着底下的战况,似乎有越来越多埋伏着的士兵冲了出来,顾云曦的心头揪的紧紧的,看着那十多丈高的陡壁却根本无法,公孙墨冷笑一声,走到公孙成霖的身侧看着她,“好,很好,喜欢他喜欢到不要命了是吗,他给过你什么你就要如此待他,顾云曦,你会后悔!” 话音落下,忽然从山梁之下走上来两个人,孙哲、孙鲁面色难看的看着眼下的混乱场面,孙哲咬牙低头禀报,“回禀皇上,营中有人作乱!” 在场之人都是一怔,孙哲看了顾云曦一眼,“是昨晚带回来的残军知道了姑娘要被处以斩刑的事,他们要求见顾姑娘。” 公孙墨眼底闪着冷光,森森道出三个字,“作乱者,杀无赦!” 孙哲一愣,公孙墨陡然转眸看向他,孙哲面色大变,连忙应声转身下了山梁,顾云曦的心冷到彻骨,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公孙墨,眸子里满是看不出情绪的漆黑,公孙墨直直看着她,“还要走吗?下面一个就是他——” 公孙墨陡然指向肖扬,押着肖扬的四个侍卫瞬时便把刀架在了肖扬的脖子上,顾云曦深吸一口气,在她身前的楚衣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怒气,整个身子毛发倒竖的怒叱起来,肖扬眉头紧皱,黑色的衣襟之上几点暗色濡湿,不知道受过什么伤,此刻他看顾云曦一眼,眸光漆黑的道出一个字,“走!” 公孙墨瞬时冷了眸光,顾云曦切切的看着肖扬,肖扬眸光漆黑的看着她,似乎是看到了她的挣扎,他忽而直起身形猛然一转,“噗嗤”响起血肉破碎之声,顾云曦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侍卫手中的长剑没入了他的胸膛! “肖扬!” 凄伤又尖利的一声厉喝,肖扬的胸口瞬时血流如注,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勾,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便颓然的倒在了地上,顾云曦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呼吸变得急促到无法抑制,那侍卫看了面无表情的公孙墨一眼,而公孙成霖眉头微皱,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侍卫抽出扎在肖扬胸口的长剑,顿时,一股子极难闻的血腥味道便在这山巅之上散了开来,山下的战圈叮叮作响,万俟宸眸光陡然的注视着山巅之上的动静,在闻到那刺人的鲜血味道之时下手愈发狠厉,剑光凌天,一个又一个的燕军在他的手中倒了下去。 秦征见状提剑而上,万俟宸冷冷一笑,他招式变换之间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着秦征攻了过去,秦征在他大开大合却又细腻刁钻的招式中步步后退,一个回身折腕的大挑,秦征闷哼一声肩上又多了一道疤,万俟宸转身杀回,骤然之间,他身形跃起,手中的长剑如一道长虹一般刺破长空,继而,一道尖利的剑鸣响彻原野—— 顾云曦回过头看去,万俟宸身形飞转之间正眸光灼灼的看着她,剑鸣声在这片原野之上久久不散,不知从何时起,东西两面传来一阵阵金属碰撞之声! 此道山岭东西走向,燕军大营在北山脚下坐南朝北,此刻众人在山梁上乃是朝着南面的,而东西方向上燕军只是加派了兵马守卫,并非最重的防卫,此刻听到两面同时传过来的声响,顾云曦眸光微亮的看向了陡壁之下的万俟宸。 万俟宸不断的向着高台陡壁靠近,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已经明白,她注视着倒地不起的肖扬,一边急退数步,下一瞬,山梁两边便有数道身影闪了上来,距离她最近的从东面上来的几道人影在砍倒了最近的几个燕军之后落在了她的身边,顾云曦看到其中一个人,面色大变! 吴亚此刻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短打,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带着几分凝重,“姑娘且向后退,主子片刻便来。” 顾云曦以为他是万俟宸的人,当即便退后了几步,山梁之上的面积颇大,公孙墨和公孙成霖看到忽然出现的人影俱是有几分意外,下一刻,负责山上公孙墨守卫的的侍卫便向着来人攻去,公孙墨看到了被人护在身后的顾云曦,他眸色一深,抽出身边公孙成霖腰间的寒剑,下手毫不留情的向着顾云曦这边攻了过来。 顾云曦步步后退,在她眼前的黑衣护卫们却在公孙墨凌厉的剑光之中一个个的被他打散了开去,吴亚身手绝好,然而在公孙墨刁钻又狠绝的招式之中还是不占优势,剑气袭人,顾云曦几乎就要看到公孙墨手中的剑要刺中吴亚的时候,忽然,从那十步开外的陡壁之上骤然跃起一道墨黑的身影! 如蛟龙出海,如长虹贯日,万俟宸带着浑身上下满溢的凌厉杀气,剑光飞转之间便落在了吴亚的身前,公孙墨手中的剑光不停,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眸光更加狠厉—— 万俟宸眸光漆黑,手中的招式亦是招招夺命的向着公孙墨而去,剑气卷起扬扬洒洒的雪花将二人团团围了住,顾云曦几乎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山梁之上驻守的士兵大多数被黑衣人们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掉,不知为何,山下早该冲上来的其他士兵却是久久不见人影,顾云曦转眼看向陡壁之下,秦征带着的人马大多数折在了万俟宸的手中,鲜血流了满地,所有的燕军尸体几乎都是一剑致命,好似一个修罗场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顾云曦再度转过头去看二人缠斗的场景,而在公孙成霖那边,西面的十多个黑衣人已经攻了上来,其中便有慕言和慕枫,公孙成霖和他身边的护卫已经腾不出手脚,顾云曦看向被万俟宸替换下来的吴亚,“吴亚,去救肖扬!” 吴亚砍到倒一个燕兵,转过头来有几分犹豫,“主子交代过,只救姑娘!” 吴亚是从轻兵营上来的,不管他的身份到底为何,至少他和肖扬是熟悉的,也知道肖扬对顾云曦的好,可是眼下情况危急,他的犹豫也在情理之中。 “有你主子在,你不必管我,去救肖扬,尽力救他!” 吴亚眉心一皱,想说顾云曦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正在此时倒地的肖扬似乎有所动作,吴亚眉头一挑,跃身朝着肖扬而去,顾云曦被几个侍卫护着,眸光四顾却发现山下已经开始有人上来,她不由得有几分着急。 “山下来人了!” 顾云曦一声轻喝,那雪雾弥漫剑光袭人的二人之中便传来一声闷哼,顾云曦瞬间心中一紧,继而只听得万俟宸几分低沉的声音道,“输赢改日再决,今日到此为止——” 话音落下,远处的慕言、慕枫俱是朝着万俟宸的方向而来,万俟宸抽身一退,公孙墨还想再追,奈何慕枫慕言都挡在了他的眼前且缠斗而上,公孙墨唇角一沉,却只能与他二人见招拆招。 当万俟宸高大的身影将她尽数笼罩的时候顾云曦竟觉得有几分如梦似幻,万俟宸一步步的走到她身边,沉着眸子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动的微光,他眼底有怒气重重,他走近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拉起她的手另一手扯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的手塞进了自己温热的胸膛。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几乎哑着声音道,“你连一截软骨香都舍不得让我受,这一箭下去,你可知道我的疼……” 顾云曦的手冰凉,触到那一道灼热的纠结在一起的伤疤之时她的眸光猛然一缩,微光闪动的眼角缓缓湿润,唇角一动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万俟宸到底不忍,看着她的样子轻声一叹,抬手掀起宽大的披风将她揽进怀里。 “你不去,我只好来。” 万俟宸淡淡的七个字却让顾云曦的心头猛的抽紧,她被他包裹在暖融融的披风之内,鼻息之间慢慢都是他的味道,顾云曦闻言深吸一口气鼻子微酸,而后轻抬双手环上了他的腰,万俟宸眼底光彩几动,侧头在她耳边轻声一问,“跟我走,跟我回大楚!嗯?” 顾云曦咬着唇不说话,万俟宸听着全无动静的她眼底怒火又起,他抓着她的肩头与她对视,待看清她眼底的那份犹疑之时唇角微微一抿,继而猛的低下了头去—— 雪片纷飞,周遭还有凌厉的杀气未除,万俟宸却有几分惩罚性质的印上了她被冻的青白的唇,顾云曦揽在他腰间的双手一紧,他狠狠的啃噬,轻轻的磨砂,细细的用舌尖破开她的唇齿在她檀壁之上捻弄,顾云曦一阵震颤呼吸猛然急促起来,万俟宸却见好就收的森森看入她的眼底,“你,别无选择!” 顾云曦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红着脸喘息着回握住他的手,周遭还有兵器声不断响起,看着从北面上来的越来越多的燕军士兵,顾云曦有几分焦灼,万俟宸看了看周遭的战圈,又看了看吴亚方向倒在地上的肖扬,他转过身去对着还和公孙墨纠缠在一起的慕言道,“我们先走,往林城回合,他来了先救肖扬。” 慕言有一瞬间的迟疑,这一迟疑手臂上便吃了公孙墨一剑,万俟宸眉头微皱,顾云曦当即拉紧了他的手示意他先走,慕言闷哼一声点头应声,万俟宸看了看四周,拉着顾云曦走到了陡壁边上,长手将她一揽,他揽着她身形一动顺着那陡壁翩然落下。 公孙墨眼睁睁的看着顾云曦自万俟宸来了之后再未看过他一眼,而后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陡壁之下,他双眸爆红,喉间爆出一声低哑的嘶吼,而后下手的愈发的狠辣,慕言慕枫二人对视一眼,看到远处吴亚等人已经将肖扬带走,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慕言慕枫且战且退的顺着西面的山梁而下。 越来越多的士兵涌了上来,孙哲孙鲁看着这一处混乱的样子冲上去狠狠将两个黑衣暗卫放倒在地,正要再去追杀之时,公孙墨却猛地叫了停。 孙鲁有几分颓丧的看了公孙墨一眼,“主子,下面的作乱只怕是有预谋的,这才耽搁了上面的增援,请主子恕罪。” 公孙墨的眸光正落在陡壁之下两人一骑不断杀出重围的二人身上,他好似并未听到孙鲁的话,他面色阴沉的拿过一支黄金大弓,拉箭上弦,瞄准了其下万俟宸撩黑的披风背心,满弓,急射而出! 风雪之势急骤,重重燕军围了上来,长戟刀剑弓箭任何用得上的武器都出现在了顾云曦的视野之中,万俟宸杀开身边几人,踩着地上的尸体揽着顾云曦跃身而起,稳稳的落在了早已受伤的马儿背上,刚走出几步,通往林城方向的大道上忽然潮水般的出现了层层包围,万俟宸低咒一声,“向东边去!” 顾云曦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马鞭扬起,速度极快的向着东边一望无际的平原而去,她的马术本就极好,现在想着他们二人的安危更是不敢大意,她几乎没来及的去看那高台上被绑着的紫兰是否还活着,狠狠压下心头的担忧,她不顾一切的御马向前冲去! 万俟宸运足了内劲,周边的士兵基本不能近二人的身,万俟宸一手揽住顾云曦的腰,手中的剑花直直挑向那些近他们身的燕军士兵。 忽而,呼啸而过的风中传来一声极低的破空之声,万俟宸眉心一簇,“趴下!” 轻声一喝,万俟宸猛的抱紧顾云曦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马背上,顾云曦耳畔落下一声闷哼,目之所及,一支三尺见长的七星回勾箭正钉在她眼前的雪地上,顾云曦心中大急,起身便要回头来看他,万俟宸却按住了她的身子,“没事。” 顾云曦看到那箭头上染了血,明知道不会没事此刻急着赶路却也只好听他的,又一轮箭雨纷纷而下,万俟宸的身形在她身后几变,终是将她护了个周全,马速疾快,在有惊无险的经过了几轮箭雨之后,他们终于跑出了老远,再不必在吃那如蝗一般的箭矢。 公孙墨眯着眸子看着二人冲出燕军的包围,再看到她们向着千里寒原如风一般的离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流着血的虎口,那是被万俟宸适才的剑气所震,深吸一口气,公孙墨对着公孙成霖道,“追,不死不休!” 万俟宸的呼吸有几分急促,所有的灼热都洒在她只着了外袍的脖颈之上,她止不住的往前缩,万俟宸却揽紧了她,他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全部裹住,一瞬间二人的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万俟宸回头看了一眼,白茫茫的雪雾之中似乎有黑沉沉的燕军追过来,他眸光一厉,然而暴风雪渐大,根本连方向都辨不清了。 找到她就好,去哪里有什么关系。 长长一叹,万俟宸忽视背脊上火辣辣的疼趴在顾云曦的肩上,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收紧,再收紧。 顾云曦缓缓的放慢了速度,转过头来看他,“受伤了是吗?怎么样?” 万俟宸握着她的手挥鞭,马速又提了起来,顾云曦着急,他却又将她搂的紧紧的,顾云曦好像也知道后面大抵有人跟着,所幸速度便加快了些,雪原之上的地形她并不熟悉,她只求摆脱后面的尾巴。 “这里大抵到了寒原了,我们怎么走?” 万俟宸不说话,顾云曦想到他一人一马的就来闯公孙墨的阵,心中酸酸涩涩还有点甜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你要这么抱着我到何时?” “到我死。” 顾云曦没想着他会回答,可是当这三个字落地的时候她心头还是猛然一跳,风雪声渐大,身后是他宽厚温热的胸膛,想到他胸口的伤疤,她忽而觉得后怕,她往后靠了靠缩进他的怀里,即便风雪落了满身她也不觉得冷。 “不是和西凉结盟了吗?不是和西凉联姻了吗?既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死局,为什么还要来?” 结盟?联姻? 万俟宸直起了身子,眉头一皱,将她的手包在手心,“什么意思?” 顾云曦眉心一挑,“萧玉楼在林城说的。” 林城?! 万俟宸忽而知道了顾云曦为什么在林城那样子待他,萧玉楼……他眸光一寒,猛的低下头咬上顾云曦的肩头,厚厚的衣服隔着,顾云曦还是疼的倒吸一口气,万俟宸抵住她不要她动,等咬够了才松口,寒着声音道,“就准你做别人的皇后,不准我和别人结盟联姻吗?” 顾云曦呼吸一滞,敛着眸子不再说话,万俟宸眯着眸子在她腰间一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不来问问我,我可有什么瞒过你骗过你的,你这样子,可真是让人寒心。” 顾云曦眼底亮光一闪,呼吸再度轻快起来,万俟宸恨恨的低头在她侧脸上深啄一口,开口之时带着淡淡的霸道,“我都听到了,什么割泡断义,什么顾云曦已经死了的话,说起来你真是欠我很多,既然这样的话,珈蓝,珈蓝以后做我的女人来还吧。” 顾云曦一愣,万俟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轻声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珈蓝珈蓝……” 顾云曦被她喊得有几分不自在,却是猛的想起了他对公孙墨说的话,她有几分不安,“你都知道了什么?” 万俟宸顿住话头,淡淡的开口,“我哪里能知道什么,只是你若有什么,要告诉我才是。”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颇有几分沉郁的垂下了头,万俟宸不想逼她,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开口,“总之,你欠我良多,这些帐我都记着,你要一点点的来还个干净。” 顾云曦心中微微一松,却是在想着怎么样说自己这样离奇的经历,寒原之上的风雪越来越大,周围的雪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到百步之外的地方,万俟宸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一大片,“这暴风雪至少还要下两天,慕言他们要找过来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先甩开后面的追兵,然后找个地方落脚。” 二人已经在雪中行了许久,顾云曦看着这样的暴风雪心中开始警惕起来,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虽然不是很确定,顾云曦还是加快了马速向着一处凸起的山梁走了过去,只要走到山梁那一边的背风处,总有办法找到落脚之处。 两人座下的马儿本就在闯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又加上驮着两个人走了这么远,体力早就已经不支,此刻在如何的抽打速度都提不起来,远远地,顾云曦似乎又听到了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万俟宸眉心微皱,“后面至少有五千人。” 顾云曦心中亦是一紧,万俟宸将顾云曦的手塞进披风之中,自己拉着缰绳御马来,顾云曦忽而想起今日的吴亚来,她不由得皱眉相问,“吴亚是你什么时候安插的人?” 万俟宸眉头微蹙,想了想才记起来吴亚是谁,他摇头,“不是我的人。” “那是——” 顾云曦有几分疑惑,如果是别人又怎么会帮她呢,万俟宸微微一顿,轻声开口,“是白凤。” “先生!” 顾云曦有几分意外,“为什么是先生?” 万俟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只是道,“原因我还不是太清楚,总之是他爱重你便对了。” 顾云曦点了点头,这边厢她却觉得似乎四面八方都有马蹄声传了过来,万俟宸眸光微眯,抽打马儿的速度更加快,二人直向着前面的山梁而去,沿着一道缓坡而上风声渐渐变大,还有隐隐一股子轰鸣声落在耳边,身后的人马似乎靠的越来越近,万俟宸听在耳里,眸光微眯一瞬道,“你骑马顺着西面的山梁而下,我去去就来——” “不行!” 顾云曦抓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你受了伤,不能去。” 万俟宸无奈一笑,“我不过是去换匹马儿,你等我去找你。” 顾云曦抓紧了万俟宸的手臂不放,“风雪太大,你怎么找得到我。” 万俟宸摇头,“风雪再大,我都找得到你。” 马儿上了最高处,风声更大,顾云曦还是不放心的皱着眉,万俟宸抱紧了她,正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座下的马儿忽而一声嘶鸣,继而在顾云曦一声惊呼之中两人同时被一股子巨大的失重感击中,万俟宸眉心一变,掠身而起之时只来得及将顾云曦向上一抛。 顾云曦的惊呼被从下而上吹过的风掩去,她只觉得在那毫无着力点的失重之时腰间揽着自己的手猛然向上一抬,继而自己极速坠落的身子当即便升了起来,与此同时,那覆在腰间的温暖也极速的散去! “阿宸!” 身形上升的时候顾云曦惊骇的发现那一抹黑影正极速的离她越来越远,她在那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心跳停止,浑身上下的血脉被冻住,她的手伸出去,几乎就能抓到那白森森的崖壁,可是在触到崖壁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使足力道猛的拍在了那层冰雪之上,从上向下的力道让她向上的身形猛的一顿,随即再次极速坠落! 顾云曦被凌厉呼啸的风迎面逼得屏住了呼吸,巨大的失重感让她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恍然无措,可是她一点儿不后悔,这点儿对于未知的惊悸相比适才那一刻从内到外的灭顶恐惧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费力的睁开眸子去搜寻那一抹黑影的去向,就在她即将要被那锥心的恐惧再次淹没的时候,那一只有力的大手再一次缠上了她的腰。 虽然身体还在茫茫虚空之中无所依归,虽然对于即将到来的疼痛或是死亡她还是觉得惶惑,可是这一刻,再次触摸道真实温热的这一刻,她的心再次平稳有力的跳动起来,身体回暖,脑海中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风雪再大,我都找得到你。 顾云曦眼角飞出几丝泪花,环住他,轻轻地伏在他的胸口,他有力的心跳敲击在她的心头,一下又一下,让她觉得即便西面迎接她的是死,她也不怕了。 万俟宸眯着眸子将她凌空揽在怀里,声音不稳的一叹。 “珈蓝,承认吧,你爱上我了。” ------题外话------ 你们这些坏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咩! 070燕皇后殁,冰河漂流 啪的一声巨响,顾云曦只听到搂着自己的人喉间爆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心中一紧唇齿微张正待说话,下一瞬刺骨冰冷的水便涌进了她的口鼻之中! 周身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身体里的暖意被那彻骨的冰寒瞬间侵蚀,湍急的水流甚至将她腰间的那抹力道也扯了开去,身体在下沉,双脚在那种漂浮的虚空之中不受控制的下坠,顾云曦使足了力气屏住呼吸,胸口渐渐地漫上了一阵阵刺疼,脑海之中也尽是一片荒芜,她神思略有几分不清,两只手却下意识的划拉着,似乎是想要拉住什么。 思绪似乎坠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顾云曦几乎相信,她就要死了。 一只大手带着极大的力道拽住她手腕的时候顾云曦有一瞬间的清醒,她微微睁眼,冰冷的水将她的墨瞳刺得生疼,借着那水上投下来的光,他雪白精致如仙人的容颜忽而近在咫尺,他唇角微动,似乎是在说什么话,顾云曦心中一动,是,他在叫她的名字,珈蓝。 顾云曦只觉得胸腔之内火烧火燎疼的快要炸开,她的眉头纠结在一起,看着对面人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她眉心一皱猛的靠了上去,唇齿相接之时顾云曦从他的口舌之间急切的汲取着空气,那种来自于本能的吸收对于她自己来说只是下意识的求生之用,可对于万俟宸来说,她的小舌便成了不合时宜的撩拨。 水底有暗流不断的向二人撞过来,万俟宸眸光幽深将她紧紧的按进自己怀中,一只手抚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紧紧的扣住她的腰,顾云曦紧紧的扒着他的肩膀,生怕再与他分开的模样,万俟宸大睁着眸子看着她微带恍惚的模样,缓缓地将自己运气调息得来的生息渡给她。 他带着她向上攀上,不多时,二人同时冒出了水面。 刺目的雪光反照过来,天色却还是一片阴沉的看不出时辰,顾云曦放开他大口大口的喘息,万俟宸托住她,一边四下张望他们所出的位置,纷纷扬扬的风雪之中,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他们所处乃是这条冰河的最中间位置,四周几乎全是冰封的河面,从掉下来到现在已经不知道飘出了多少里。 水温极低极低,水面上更不时的有破碎的冰刀子从他们周身飘过去,万俟宸皱紧了眉头,他身怀内力暂可以抵挡,他只怕自己怀里的人支撑不住。 顾云曦不会水,此刻尽数将自己交托给了万俟宸,大口喘息之后神思终于清明,她双手扒着他的肩膀仰头看他,“受伤了?” 身上的披风早就因为掉入水中太过碍事被他扔掉,此刻的他身穿一身撩黑的金边暗纹大袍,她着一身雪色的男子长衫,两人紧紧相贴呼吸相闻,万俟宸感受得到怀中人的体温正在缓缓散去,他将她深深揉到了自己怀里,摇头,“没有。” 顾云曦怎么会相信,她欲伸出手去触他的背脊,万俟宸却将她的手拦在了怀中,看了看四周缓缓移动着的冰雪,他的眸色有几分凝重,“这冰河似乎漫无边际,一时半会儿上不了岸。” 顾云曦被冻得嘴唇青白,她生在雪原之上,也知道若是两个浑身湿透的人走出这水里会有什么状况,他一个人或许无碍,可是她自己她却是清楚的,她点点头,精神却显然非常不好,万俟宸揽着她,覆在她背脊上的手缓缓运起内劲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她,他抵着她的额头,“不能睡。” 顾云曦眯着的眸子睁大,万俟宸看进她的眼底,“再有下一次,不能跟着我来。” 顾云曦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忽而想起了那样一个雪色分明的晚上,那时候的他有另一个名字,面上还蒙着黑巾不愿以真面目见她,想起那一次他在她耳边落下的话,顾云曦唇角微勾,“再有下一次我还来——” 万俟宸眸光微眯,顾云曦眸光一转道,“因为……我怕你变成鬼来缠我。” “嘶——” 顾云曦说完这句话眼底便露出动容的笑意,万俟宸微微抽一口气,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如果她的面色再红润几分,如果她身上的温度再高一点,如果此时此刻他们不是飘在这个该死的冰河里,他真想就在这里低头压上去! 顾云曦伏在他胸口,语声轻轻地飘得很远,“你带我去白塔寺的时候我就在好奇,后来大殿下说他信佛,还说他的佛家发号叫无言,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世上一定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万俟宸搂着她堪堪避过一处锋利的冰凌,尽量的抱紧她不让她的下巴沾到水,听着她的话他的眸光渐深,顾云曦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我那时候就想我或许要一辈子欠你了,因为不管是无忧,还是万俟宸,都为我做了太多。” 万俟宸闻言眸光微眯,“所以你知道你欠了我这么多之后就要离开我,然后去做别人的皇后?” 顾云曦抿了抿唇角,惨白的面色看过去有几分楚楚可怜,“我——” 顾云曦一个字刚出口万俟宸便低头在她唇边狠狠的啄了一口,顾云曦一怔,万俟宸声息微重的抬起头来看她,“听好,记住,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今日里你跟了我走便不能后悔,将来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的位置是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身边,不可离弃。” 顾云曦忽而觉得胸口慢慢的被某种情绪充满,甘涩的眼角又是一热,万俟宸又靠近她一分道,“我的军牌呢?” “啊,在,在呢。” 顾云曦尚有几分沉浸在不自知的感动情绪之中,面上的表情少见的有几分呆愣,万俟宸满意的一笑,周遭的水流却忽而变得快起来,顾云曦被这水流一晃下意识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碎冰碴子从他们身边划过,刺得脖颈生疼,万俟宸看了看四周的冰原地势,眉头一皱,看那河床分明是在缓缓上升,怎么水流却是越来越快了? 顾云曦终究回神,二人相视一眼心底有生出几分不安来,微微沉吟一瞬,万俟宸凑近顾云曦的唇边,“下面安全一点,我们下去。” 顾云曦还未反应过来,万俟宸便噙住了她的唇,顾云曦眸光大睁,下一刻那冰冷的水便没过了她的头顶,她下意识的贴的他更近,却因为那水压胸口闷痛,万俟宸唇舌一点破开她的唇齿,她瑟瑟然一抖,下一刻便有带着他味道的气息传了过来。 暮色渐起,如幕的风雪之中,黑压压的五千燕军站在那笔直的山梁之上,各个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雪,面色冻得青白不说连马儿都受不住寒的不停地打着响鼻,所有的士兵们都将眸光落在了那一人的身上,那是他们的王。 一抹银色的狐裘大氅落在公孙墨的身上,此刻与那雪色融成了一片,他的眸光静静的看着那白雾茫茫之中的深不见底,耳边凌厉的风声他都未曾听在耳里。 公孙成霖骑马走到他身边,眸光深重,“二哥,下面太深,兄弟们试了好几处都下不去。” 公孙墨背影挺直,面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公孙成霖看着这样的公孙墨忽而觉得有几分着急,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二哥,再派人去找就是了,风雪太大了,我们得先回去。” 公孙墨依旧不动,他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的看着那悬崖,似乎是在想连震北军都下不去的悬崖究竟有多深,如果人掉下去会成什么样子,公孙成霖心慌的跳下马来,走上前一把拉住公孙墨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不顺畅的沉重,“二哥——” “发丧吧。” 淡淡的三个字,轻而缓的几乎要被风声遮下去,可是公孙成霖还是敏感的听清楚了这句话,他睁大了眼眸,“二哥?” “大燕皇后殁了,发丧。” 公孙成霖有几分不可置信,下一瞬却瞬时红了眼眶,他沉沉的低下头去,拉着公孙墨衣袖的手上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拍了拍,公孙成霖抬头,便见公孙墨古井无波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他调转马头,从那悬崖边上往回走。 公孙成霖站在漫天的白雪里,只看到公孙墨骑着马背影僵直静默无声的往回走,五千将士跟在他的身后,亦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风雪在意这一刻加大,如柳絮一般落下来的雪片儿之中,公孙成霖忽而觉得害怕。 这样的害怕他从小到大只有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到北境的时候,那时候他对他这位二哥只有敬畏,在他生来第一次参与的阻杀蛮人的战役之中,他亲眼看着蛮人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肩胛将其钉在了地上,鲜红如注鲜血染了他高大挺拔一身。 那时候公孙成霖害怕,他害怕公孙墨会死,那样的话,这世上再没有人护他爱重他,即便他贵为皇子,即便他手握军权,那他也像一只在天寒地冻的万仞孤城无助无依飞翔着的候鸟,没有落脚点的候鸟,终有一天要从九重天上掉下来。 最后看了那风声呼啸的悬崖一眼,公孙成霖身形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公孙墨追了上去。 燕军缓缓离去,没多时,那被风雪遮盖的悬崖边上再次出现了百十个人影,当先一人一身月白色的龙纹锦袍,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燕军离去的方向,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一人,“确定是在此处?” “回主子,楚衣不会有错。” 吴亚的脚边站在一身雪色的楚衣,小家伙似乎因为被主人遗弃生着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凌人杀气,慕言、慕枫上的前来,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悬崖面色都是狠狠的一白,锦袍男子皱着眉往那悬崖边上再走了几步,悬崖底下吹上来的风撩起他的衣袂,他眉心微蹙,“这风里带着水汽,下面或许有暗河不一定,高度太高不必都去毛线,你们先派个人下去探路,让鳞卫赶过来。” 吴亚当即点了点头去传令,慕言在旁里眉心微蹙,“先生,我们的人——” 白凤眉心一皱,“这里没有先生。” 慕言当即面色一肃低下头去,退后一步,“是,慕言该死。” 白凤并不以为意,转而道,“这下面如果真的是暗河的话楚衣也没有办法,你们的人遇水难免的受到掣肘,先等我的人传消息来。” 慕言闻言唇角几动,当下还是点了点头,白凤眯着眸子看向那远处黑沉沉的天幕,眼底闪出几道寒光。 顾云曦是被热醒的,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醒了?” 头顶之上传来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抬头,万俟宸正唇角含着淡笑看着她,她垂下眸子看了看四周,依旧还是在一处水中,可是不一样了,水只到胸口,顾云曦的脚动了动,竟然能踩到底,她的手在水中触了触,竟然是热的! 顾云曦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一笑,点点头。 顾云曦眉心皱起,她只记得他带着她在水底潜了许久,中间出水透过几次气,而后正当他们再次出水之时却遇上了一个类似瀑布的地方,巨大的水压让他们二人齐齐坠落,她一时间失去了知觉,到现在—— 顾云曦觉得脚踩实地的感觉非常好,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放了开来,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像她身后指了指,顾云曦疑惑,下意识的转头向着自己身后看过去。 “这——” 顾云曦满眸都是惊异之色,她本来只以为自己是在野外的哪一条河里,可是哪一条河里会有眼前这样高大的巨石砌成的墙壁?又有哪一条河里会有镶嵌着夜明珠的墙壁? 她睁大了眸子细细的看过去,脚下的这一条水域似乎是一条地底暗道,两遍齐整的墙壁显然是人工所为,可因为年久的关系两边的石壁都显得斑驳陈旧,在这夜里一点儿都不明显,周身的水流虽然不湍急,却是稳中有快,顾云曦顺着水流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流进了暗道深处—— “我们,怎么,这是哪里?” 万俟宸的薄唇微微透着几分白,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低沉,“那瀑布之下似乎有暗道,我们被冲进了暗道之中,这里是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水并非从冰河里来的水。” 顾云曦想想也是,看这样子既然是一个人工修筑的地方那必然是有人的,有人的话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 “阿嚏!” 忽而打了一个喷嚏,顾云曦这才觉得冷,她抬头,看到万俟宸的面色之时眸光一紧,不假思索的转到他背后一看,顾云曦猛然倒抽一口冷气,“都成这样子了——” 顾云曦目之所及万俟宸后背之上正有一道两指长的血肉翻卷的伤口,因为长时间在水里泡着此刻已经开始泛白,顾云曦轻轻拨开被划破的衣衫,在那伤口周围,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让她瞬时哽住了呼吸。 万俟宸一叹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拉着她二话不说的往那暗道深处走,“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在冰河里泡了那么久,你受不住。” 顾云曦皱着眉头随着万俟宸往那暗道深处走,借着墙壁上夜明珠黯淡的光二人将周遭看了个清楚,那石壁并非是简单的石壁,人工凿刻的纹路之中还有古老的图腾纹样,万俟宸细细的看了几眼,眸光微微一暗。 顾云曦的脚步有几分小心,万俟宸唇角微勾,“周围五人。” 顾云曦这才放下心来,两人顺着那齐胸口的水一直往前走,小半刻时辰之后,水已经褪到了顾云曦的腰间,并且不在继续变浅,顾云曦皱眉看万俟宸,“这里是寒原,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地方,这些地方有些年头了,难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古迹?” 万俟宸捏捏她的手,“不管这里是谁的地方有没有人,有我在你安心。” 顾云曦大抵真的受了寒,此刻面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听到万俟宸这样说唇角微勾,继续拉着他往前走,二人的身体尽数被打湿,万俟宸看着顾云曦腰线玲珑的背影,眸光禁不住一深。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暗道忽而变的窄逼,齐腰的水也变得只有浅浅一点儿,二人相视一眼,都齐齐的加快了步子,转过一道转角,水道之中的水全部消失不见,一道暗门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顾云曦多少了解几分机关破解之法,当她看到那复杂的甲子轮盘之后她几乎立刻就失望的叹了一声气。 可是下一刻,万俟宸缓步走上了前去,他微微沉吟一瞬左四右八前五后六的将那轮盘转动了起来,在顾云曦目瞪口呆的样子中石门应声而开,万俟宸好笑的将她一把拉进了石门之后。 “哐当”一声,石门无声的在二人身后掩了上,与两边的石壁镶嵌契合根本就看不出那里原来还有一道门的存在,然而顾云曦二人已经没时间来看门了,他们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一处所在眼底都闪过一抹异色! ------题外话------ 请原谅坑爹的我…敬请期待下章精彩…… 070燕皇后殁,冰河漂流 啪的一声巨响,顾云曦只听到搂着自己的人喉间爆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心中一紧唇齿微张正待说话,下一瞬刺骨冰冷的水便涌进了她的口鼻之中! 周身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身体里的暖意被那彻骨的冰寒瞬间侵蚀,湍急的水流甚至将她腰间的那抹力道也扯了开去,身体在下沉,双脚在那种漂浮的虚空之中不受控制的下坠,顾云曦使足了力气屏住呼吸,胸口渐渐地漫上了一阵阵刺疼,脑海之中也尽是一片荒芜,她神思略有几分不清,两只手却下意识的划拉着,似乎是想要拉住什么。 思绪似乎坠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顾云曦几乎相信,她就要死了。 一只大手带着极大的力道拽住她手腕的时候顾云曦有一瞬间的清醒,她微微睁眼,冰冷的水将她的墨瞳刺得生疼,借着那水上投下来的光,他雪白精致如仙人的容颜忽而近在咫尺,他唇角微动,似乎是在说什么话,顾云曦心中一动,是,他在叫她的名字,珈蓝。 顾云曦只觉得胸腔之内火烧火燎疼的快要炸开,她的眉头纠结在一起,看着对面人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她眉心一皱猛的靠了上去,唇齿相接之时顾云曦从他的口舌之间急切的汲取着空气,那种来自于本能的吸收对于她自己来说只是下意识的求生之用,可对于万俟宸来说,她的小舌便成了不合时宜的撩拨。 水底有暗流不断的向二人撞过来,万俟宸眸光幽深将她紧紧的按进自己怀中,一只手抚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紧紧的扣住她的腰,顾云曦紧紧的扒着他的肩膀,生怕再与他分开的模样,万俟宸大睁着眸子看着她微带恍惚的模样,缓缓地将自己运气调息得来的生息渡给她。 他带着她向上攀上,不多时,二人同时冒出了水面。 刺目的雪光反照过来,天色却还是一片阴沉的看不出时辰,顾云曦放开他大口大口的喘息,万俟宸托住她,一边四下张望他们所出的位置,纷纷扬扬的风雪之中,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他们所处乃是这条冰河的最中间位置,四周几乎全是冰封的河面,从掉下来到现在已经不知道飘出了多少里。 水温极低极低,水面上更不时的有破碎的冰刀子从他们周身飘过去,万俟宸皱紧了眉头,他身怀内力暂可以抵挡,他只怕自己怀里的人支撑不住。 顾云曦不会水,此刻尽数将自己交托给了万俟宸,大口喘息之后神思终于清明,她双手扒着他的肩膀仰头看他,“受伤了?” 身上的披风早就因为掉入水中太过碍事被他扔掉,此刻的他身穿一身撩黑的金边暗纹大袍,她着一身雪色的男子长衫,两人紧紧相贴呼吸相闻,万俟宸感受得到怀中人的体温正在缓缓散去,他将她深深揉到了自己怀里,摇头,“没有。” 顾云曦怎么会相信,她欲伸出手去触他的背脊,万俟宸却将她的手拦在了怀中,看了看四周缓缓移动着的冰雪,他的眸色有几分凝重,“这冰河似乎漫无边际,一时半会儿上不了岸。” 顾云曦被冻得嘴唇青白,她生在雪原之上,也知道若是两个浑身湿透的人走出这水里会有什么状况,他一个人或许无碍,可是她自己她却是清楚的,她点点头,精神却显然非常不好,万俟宸揽着她,覆在她背脊上的手缓缓运起内劲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她,他抵着她的额头,“不能睡。” 顾云曦眯着的眸子睁大,万俟宸看进她的眼底,“再有下一次,不能跟着我来。” 顾云曦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忽而想起了那样一个雪色分明的晚上,那时候的他有另一个名字,面上还蒙着黑巾不愿以真面目见她,想起那一次他在她耳边落下的话,顾云曦唇角微勾,“再有下一次我还来——” 万俟宸眸光微眯,顾云曦眸光一转道,“因为……我怕你变成鬼来缠我。” “嘶——” 顾云曦说完这句话眼底便露出动容的笑意,万俟宸微微抽一口气,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如果她的面色再红润几分,如果她身上的温度再高一点,如果此时此刻他们不是飘在这个该死的冰河里,他真想就在这里低头压上去! 顾云曦伏在他胸口,语声轻轻地飘得很远,“你带我去白塔寺的时候我就在好奇,后来大殿下说他信佛,还说他的佛家发号叫无言,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世上一定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万俟宸搂着她堪堪避过一处锋利的冰凌,尽量的抱紧她不让她的下巴沾到水,听着她的话他的眸光渐深,顾云曦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我那时候就想我或许要一辈子欠你了,因为不管是无忧,还是万俟宸,都为我做了太多。” 万俟宸闻言眸光微眯,“所以你知道你欠了我这么多之后就要离开我,然后去做别人的皇后?” 顾云曦抿了抿唇角,惨白的面色看过去有几分楚楚可怜,“我——” 顾云曦一个字刚出口万俟宸便低头在她唇边狠狠的啄了一口,顾云曦一怔,万俟宸声息微重的抬起头来看她,“听好,记住,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今日里你跟了我走便不能后悔,将来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的位置是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身边,不可离弃。” 顾云曦忽而觉得胸口慢慢的被某种情绪充满,甘涩的眼角又是一热,万俟宸又靠近她一分道,“我的军牌呢?” “啊,在,在呢。” 顾云曦尚有几分沉浸在不自知的感动情绪之中,面上的表情少见的有几分呆愣,万俟宸满意的一笑,周遭的水流却忽而变得快起来,顾云曦被这水流一晃下意识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碎冰碴子从他们身边划过,刺得脖颈生疼,万俟宸看了看四周的冰原地势,眉头一皱,看那河床分明是在缓缓上升,怎么水流却是越来越快了? 顾云曦终究回神,二人相视一眼心底有生出几分不安来,微微沉吟一瞬,万俟宸凑近顾云曦的唇边,“下面安全一点,我们下去。” 顾云曦还未反应过来,万俟宸便噙住了她的唇,顾云曦眸光大睁,下一刻那冰冷的水便没过了她的头顶,她下意识的贴的他更近,却因为那水压胸口闷痛,万俟宸唇舌一点破开她的唇齿,她瑟瑟然一抖,下一刻便有带着他味道的气息传了过来。 暮色渐起,如幕的风雪之中,黑压压的五千燕军站在那笔直的山梁之上,各个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雪,面色冻得青白不说连马儿都受不住寒的不停地打着响鼻,所有的士兵们都将眸光落在了那一人的身上,那是他们的王。 一抹银色的狐裘大氅落在公孙墨的身上,此刻与那雪色融成了一片,他的眸光静静的看着那白雾茫茫之中的深不见底,耳边凌厉的风声他都未曾听在耳里。 公孙成霖骑马走到他身边,眸光深重,“二哥,下面太深,兄弟们试了好几处都下不去。” 公孙墨背影挺直,面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公孙成霖看着这样的公孙墨忽而觉得有几分着急,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二哥,再派人去找就是了,风雪太大了,我们得先回去。” 公孙墨依旧不动,他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的看着那悬崖,似乎是在想连震北军都下不去的悬崖究竟有多深,如果人掉下去会成什么样子,公孙成霖心慌的跳下马来,走上前一把拉住公孙墨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不顺畅的沉重,“二哥——” “发丧吧。” 淡淡的三个字,轻而缓的几乎要被风声遮下去,可是公孙成霖还是敏感的听清楚了这句话,他睁大了眼眸,“二哥?” “大燕皇后殁了,发丧。” 公孙成霖有几分不可置信,下一瞬却瞬时红了眼眶,他沉沉的低下头去,拉着公孙墨衣袖的手上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拍了拍,公孙成霖抬头,便见公孙墨古井无波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他调转马头,从那悬崖边上往回走。 公孙成霖站在漫天的白雪里,只看到公孙墨骑着马背影僵直静默无声的往回走,五千将士跟在他的身后,亦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风雪在意这一刻加大,如柳絮一般落下来的雪片儿之中,公孙成霖忽而觉得害怕。 这样的害怕他从小到大只有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到北境的时候,那时候他对他这位二哥只有敬畏,在他生来第一次参与的阻杀蛮人的战役之中,他亲眼看着蛮人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肩胛将其钉在了地上,鲜红如注鲜血染了他高大挺拔一身。 那时候公孙成霖害怕,他害怕公孙墨会死,那样的话,这世上再没有人护他爱重他,即便他贵为皇子,即便他手握军权,那他也像一只在天寒地冻的万仞孤城无助无依飞翔着的候鸟,没有落脚点的候鸟,终有一天要从九重天上掉下来。 最后看了那风声呼啸的悬崖一眼,公孙成霖身形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公孙墨追了上去。 燕军缓缓离去,没多时,那被风雪遮盖的悬崖边上再次出现了百十个人影,当先一人一身月白色的龙纹锦袍,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燕军离去的方向,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一人,“确定是在此处?” “回主子,楚衣不会有错。” 吴亚的脚边站在一身雪色的楚衣,小家伙似乎因为被主人遗弃生着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凌人杀气,慕言、慕枫上的前来,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悬崖面色都是狠狠的一白,锦袍男子皱着眉往那悬崖边上再走了几步,悬崖底下吹上来的风撩起他的衣袂,他眉心微蹙,“这风里带着水汽,下面或许有暗河不一定,高度太高不必都去毛线,你们先派个人下去探路,让鳞卫赶过来。” 吴亚当即点了点头去传令,慕言在旁里眉心微蹙,“先生,我们的人——” 白凤眉心一皱,“这里没有先生。” 慕言当即面色一肃低下头去,退后一步,“是,慕言该死。” 白凤并不以为意,转而道,“这下面如果真的是暗河的话楚衣也没有办法,你们的人遇水难免的受到掣肘,先等我的人传消息来。” 慕言闻言唇角几动,当下还是点了点头,白凤眯着眸子看向那远处黑沉沉的天幕,眼底闪出几道寒光。 顾云曦是被热醒的,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醒了?” 头顶之上传来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抬头,万俟宸正唇角含着淡笑看着她,她垂下眸子看了看四周,依旧还是在一处水中,可是不一样了,水只到胸口,顾云曦的脚动了动,竟然能踩到底,她的手在水中触了触,竟然是热的! 顾云曦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一笑,点点头。 顾云曦眉心皱起,她只记得他带着她在水底潜了许久,中间出水透过几次气,而后正当他们再次出水之时却遇上了一个类似瀑布的地方,巨大的水压让他们二人齐齐坠落,她一时间失去了知觉,到现在—— 顾云曦觉得脚踩实地的感觉非常好,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放了开来,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像她身后指了指,顾云曦疑惑,下意识的转头向着自己身后看过去。 “这——” 顾云曦满眸都是惊异之色,她本来只以为自己是在野外的哪一条河里,可是哪一条河里会有眼前这样高大的巨石砌成的墙壁?又有哪一条河里会有镶嵌着夜明珠的墙壁? 她睁大了眸子细细的看过去,脚下的这一条水域似乎是一条地底暗道,两遍齐整的墙壁显然是人工所为,可因为年久的关系两边的石壁都显得斑驳陈旧,在这夜里一点儿都不明显,周身的水流虽然不湍急,却是稳中有快,顾云曦顺着水流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流进了暗道深处—— “我们,怎么,这是哪里?” 万俟宸的薄唇微微透着几分白,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低沉,“那瀑布之下似乎有暗道,我们被冲进了暗道之中,这里是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水并非从冰河里来的水。” 顾云曦想想也是,看这样子既然是一个人工修筑的地方那必然是有人的,有人的话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 “阿嚏!” 忽而打了一个喷嚏,顾云曦这才觉得冷,她抬头,看到万俟宸的面色之时眸光一紧,不假思索的转到他背后一看,顾云曦猛然倒抽一口冷气,“都成这样子了——” 顾云曦目之所及万俟宸后背之上正有一道两指长的血肉翻卷的伤口,因为长时间在水里泡着此刻已经开始泛白,顾云曦轻轻拨开被划破的衣衫,在那伤口周围,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让她瞬时哽住了呼吸。 万俟宸一叹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拉着她二话不说的往那暗道深处走,“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在冰河里泡了那么久,你受不住。” 顾云曦皱着眉头随着万俟宸往那暗道深处走,借着墙壁上夜明珠黯淡的光二人将周遭看了个清楚,那石壁并非是简单的石壁,人工凿刻的纹路之中还有古老的图腾纹样,万俟宸细细的看了几眼,眸光微微一暗。 顾云曦的脚步有几分小心,万俟宸唇角微勾,“周围五人。” 顾云曦这才放下心来,两人顺着那齐胸口的水一直往前走,小半刻时辰之后,水已经褪到了顾云曦的腰间,并且不在继续变浅,顾云曦皱眉看万俟宸,“这里是寒原,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地方,这些地方有些年头了,难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古迹?” 万俟宸捏捏她的手,“不管这里是谁的地方有没有人,有我在你安心。” 顾云曦大抵真的受了寒,此刻面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听到万俟宸这样说唇角微勾,继续拉着他往前走,二人的身体尽数被打湿,万俟宸看着顾云曦腰线玲珑的背影,眸光禁不住一深。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暗道忽而变的窄逼,齐腰的水也变得只有浅浅一点儿,二人相视一眼,都齐齐的加快了步子,转过一道转角,水道之中的水全部消失不见,一道暗门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顾云曦多少了解几分机关破解之法,当她看到那复杂的甲子轮盘之后她几乎立刻就失望的叹了一声气。 可是下一刻,万俟宸缓步走上了前去,他微微沉吟一瞬左四右八前五后六的将那轮盘转动了起来,在顾云曦目瞪口呆的样子中石门应声而开,万俟宸好笑的将她一把拉进了石门之后。 “哐当”一声,石门无声的在二人身后掩了上,与两边的石壁镶嵌契合根本就看不出那里原来还有一道门的存在,然而顾云曦二人已经没时间来看门了,他们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一处所在眼底都闪过一抹异色! ------题外话------ 请原谅坑爹的我…敬请期待下章精彩…… 071鱼水之欢,相濡以沫(精精精) 荒原冰川,地底暗道,顾云曦绝没有想到在这石门之后竟有这样一处所在。 这是一个直径二十多丈的圆形大厅,四周筑有圆形高台,从高到低,共有三阶,所有的地面皆以触手温凉的雪色白玉铺就,一眼看过去便是一世界的耀目莹光,顾云曦二人所站的正对面有一个二十多阶的台阶,连接着最低一阶和一道流华生光的白玉大门。 大厅最高的一阶上伫立着一根根巨大的雕花浮图雪色玉柱支撑着高高悬着的大顶,每一根柱子上都有一个灯台放置着一刻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整个大厅被照的流光溢彩,顾云曦他们所在的位置便是在大门正对着的柱子旁侧,四周的墙壁和那大顶之上满是凹凸的彩绘雕刻,一副又一副,顾云曦眯着眸子看过去,只见那画壁之上的年轻女子香肩半裸白纱裹身,胸前的软峰和腿间的幽谷俱是若隐若现,或是溪边浣纱,或是水中嬉戏,俱是衣不蔽体香肩半露的撩人情态,顾云曦呼吸一滞,腮上便浮起了层层红晕。 第二阶上摆着一个罩有雪白色的纱帐温玉软榻,榻上铺着两张雪白的狐裘毯子,塌边设有矮凳两个,桌案一个,皆是以青玉做成,桌案上整齐的摆着女儿家梳妆所用之物,甚至连那胭脂水粉也件件齐全,最下面的一阶却是着一个五丈见方的圆形白玉汤池,此刻正有白花花的水纹不断的从那水池低下冒出来,竟然是一口活泉。 顾云曦眼底含着几分惊诧的看着这样一处皆以玉做成的所在,实在有几分没回过神来,转过头去,万俟宸眉间也有几分疑惑,顾云曦看着他,想到这四周画壁上的内容,眉心皱的紧紧的。 万俟宸面色如常的道,“今夜在这里落脚倒是不错,至少有榻可用。” 顾云曦听着这话有几分不自在,万俟宸却开始走向那大门之处,顾云曦也跳下了第二阶走到那青玉桌案旁侧,拿起那白玉梳一看,质地极好的玉色上沾着一层灰尘,她举目四望,这里几乎封闭,灰尘本就不多,现如今虽然是浅浅一层,却也看得出来此处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她又走向那玉榻和矮凳,榻上罩着的纱帐也沾着一层灰暗,矮凳更是不必说,抬头看过去,万俟宸正在门口研究着什么,忽然转头对她说,“这门许久没开过了,内有机关锁,真正的大锁在外面。” 真是一处无人之地! 顾云曦倒是一下放了心,万俟宸的眸光从四周壁画上掠过,眼底绽出几分颜色,顾云曦四周看了看,有几分疑惑的道,“真是想不到这里竟有这样一处所在。” 万俟宸面色不太好看,他从门边走下来,径直走到那口突突冒着水泡的活泉旁侧,触了触水转过头来看她,“是热泉,过来——” 顾云曦心头一跳,有几分犹豫,万俟宸眸光微眯,转身脱下自己早已湿透沾身的外袍,拿出软剑和几个瓶瓶罐罐的扔在一边,继而便开始解自己的中衣。 “你……做什么?” 顾云曦说话的声音不稳,万俟宸却只将背脊转给她看,顾云曦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头一震,当即便朝着他走过来,“可带着伤药的?” 说话间万俟宸已经将中衣解了下来,顾云曦走到他的身后,只见他贴身的墨色里衣正紧紧的贴在他周身,连带着那伤口似乎都和衣服牵连在了一起,顾云曦见他抬手就要撕扯,赶忙制出他,“我来。” 丝绸的碎线和那结在一起的血痂连在了一起,顾云曦掏出匕首一点点的将那线头挑开,而后从他的肩头缓缓地将他的里衣退了下来,纤细的指腹掠过他的背脊,万俟宸坐在活泉旁侧,身形一颤。 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药瓶,顾云曦掏出帕子沁了水将他伤口上的腐肉尽数刮去才将那伤药小心翼翼的撒了上去,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云曦从怀中掏出那青玉色的瓶子来,“这个是无泪大师给的,说是效用极好——” 万俟宸瞟了那瓶子一眼,不置可否的淡淡道,“那是我的东西。” 顾云曦心头一跳,怪倒是无泪大师出现的那样凑巧,原来……不知道就想到了什么,顾云曦急急一问,“这个是不是同心蛊的解药?” 万俟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面色微冷,抿着唇淡声道,“不是。” 顾云曦收进袖子里,将他的药瓶打开,小心翼翼的将鲜红色的粉末洒在他的伤口上,这药似乎极好,一落上去便能与伤口上的血水相容,继而便在伤口表面形成一层浅浅的薄膜,瞬时便止了血。 万俟宸身上的疤痕顾云曦是见过的,见他此刻身上又添心伤难免的有几分心疼,万俟宸背对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忽而有几分纠结,顾云曦看不到他的表情,撒完了药又吹了吹,见没一处流血了才道,“好了,只怕是不能见水,要小心——” 噗通一声,顾云曦的话还没说完万俟宸便跳进了那汤池,顾云曦眼看着自己好生撒下的伤药被那水一荡,继而又有几处开始流出血丝来,顾云曦眉头一挑,“喂,药白撒了!” 万俟宸背对着她忽然就沉默起来,顾云曦眉头一皱,“很疼?” 万俟宸不说话,顾云曦皱眉,起身,转身向着那软榻走去,“不说话就是不疼了,那你洗着吧。” “疼。” 顾云曦脚步微顿,万俟宸朝她伸手,顾云曦转过身看他一眼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微微使了点力道,万俟宸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着上身的他在此时的顾云曦看起来有几分危险,他却偏偏一副受伤的模样将她拉紧,几乎就要被拽进那汤池里去。 他皱着眉头看她,顾云曦抬手覆上他纠结在一起的眉心,“怎么了?” 万俟宸深深看她一眼将她拉进怀中,埋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跟我回大楚。”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顾云曦只觉得脖颈被他刺得发痒,微微沉默一瞬半开玩笑的道,“你的子民不会愿意你带着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回去,想要金屋藏娇吗,那我可不愿意。” 万俟宸收紧了揽住她腰身的手,闷声道,“我有你娘的消息了,跟我回去才告诉你。” 顾云曦眼底眸光微亮,半晌却是皱眉道,“又要跟我讲条件,你是楚国太子,你带我回去又准备如何,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如果到时候你对我招之则来挥之即去,那我成什么了?” “我的妻子。” 顾云曦愣住,万俟宸抬起头来,眸光深重的看着她,“我想可能是我一直以来没有说的清楚,白马寺的九盏莲灯是为母后而设,那灯除了我之外只有我的兄弟妻儿可点,珈蓝,你都为我母后点过灯了,你在我心中……当如妻子啊。” 顾云曦低下头去,心中不可谓不震撼,对于眼前之人来说,妻子意味着什么,又是如何的来之不易,她实在清楚,可是便是这样一份来之不易,让她对于未来的路不得不郑重且周全的考虑。 万俟宸见不得她的沉默,他大手一揽一把将她拽进了汤池里,温热的水漫上顾云曦全身,让她叹息的轻吟了一声,万俟宸拉近她,眸光漆黑的看进她的眼底,“为什么公孙墨怎么对你都可以,你却不能让他伤我分毫,嗯?” 顾云曦一愣,万俟宸又道,“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掉下来,嗯?” 顾云曦敛下眸光,万俟宸却又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为什么你走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却带走了我给你的军牌,嗯?” 顾云曦的眼睛睁大老大,万俟宸忽而将她贴近自己,“想不清楚,那我告诉你,你爱上我了,无法自拔不顾一切的爱上我了——” 水汽氤氲而起,顾云曦眸光几闪,一把推开万俟宸离了他老远,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是,你说得对,我大抵真的爱上你了,但是那又怎么样,你有你的身份地位,我的身份尚不足以做你的妻子。” “身份自有我来安排。” 顾云曦脱口而出,干脆利落,万俟宸的使足了力道才让自己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顾云曦垂下头去,“我决不允许我的男人背叛我,你能放弃了你的后宫三千吗?” 万俟宸眸光微眯,他猛的靠近顾云曦,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疤痕上,“有感觉吗?痛吗?在你和他大婚的时候,在你们洞房花烛夜的晚上,那滋味好受吗?我该死的被几个大宛的蠢货射了一箭……你还敢问这样的话……” 顾云曦的手在他的大掌之下有几分颤抖,那凝结在一起的疤痕,她甚至能想象那时候箭头从他胸口没入的时候那鲜血淋漓的样子,她唇角微动,万俟宸的眉心再次纠结在一起,“洞房花烛,在含光宫过的?说说看,他怎么你了?” 顾云曦一惊,猛的抬头看向他,万俟宸眸光微眯,隐藏着伺机而动的危险,顾云曦想要抽回手,万俟宸却握紧了不让她动,几乎就要将她的手按进心窝子里,顾云曦看着他,“是,在含光宫过的,一晚上都在含光宫!” “啪”的一声,万俟宸闲着的手猛的拍向二人周遭的水面,带着劲力的手一掌下去顿时让四溅的水花撒了二人一身,万俟宸猛的将顾云曦抵在池壁上,一双眸子狠狠地瞪着她说不出话来,他分明告诉了自己不能去在乎,可是一想到那情报上说大婚之夜她竟然在含光宫待了一晚上他就从内到外的不舒服! 一整晚,一整晚! 顾云曦回瞪的看着万俟宸,胸口不断起伏着,面上被溅上了水花,那水花从眼角一滴滴的落下来,怎么看怎么让万俟宸觉得他自己犯了大错,他满是怒火的眸光渐渐沉静下来,抵在她手腕的手也缓缓撤了力道,他有几分颓然,今天他带走她,还听到她的心意这该是多么让他振奋的事情,可是现在的事情好像偏离了他想象之中的轨道。 他沉寂下来,而后骇然心慌,因为她发现她脸上越来越多的根本不是水花,那一滴一滴从她眼睛里流出来的分明是眼泪,万俟宸觉得天要塌了,他着急的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去亲吻她的眼泪,咸咸的感觉在味蕾当中散发出来,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珈蓝,珈蓝——” 低低的呢喃她的名字,顾云曦脸上的眼泪却越来越多,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道,“鬼才会跟你走,我绝不去……呜呜……” 万俟宸适时的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深切而急切的深吻住她,直到她根本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她,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有几分暗哑,“我不是那样的意思,就算……他怎么样了我也非你不要。”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低低的道,“你看看,我这身上都是伤疤,可绝没有那一处能让我致命,唯有你,是我肋下三寸,别人拿刀抵着的时候我除了举手投降之外毫无办法,我着急,嫉妒,若是伤了你,那是我不好。” 世事真真是难料,半年之前的顾云曦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万俟宸会在她的面前*着身体如此情真意切的说这样多的话,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带着他独有的淡漠,可是他肯吻她哄她认错安慰她这实在是难以想象,她也绝不会想到,前世今生,无论是备受宠爱的天之贵女,还是命途坎坷的相府庶女,她第一次泪如泉涌的哭泣竟是对着他,或许是命运早就有定数,他是她的劫,上天入地都无法可解的劫。 她的眼泪凉而烫,怎么都吻不完,他慌了,只觉得千军万马风霜刀剑都抵不上她的两滴泪珠,他觉得看着她流眼泪是一种锥心蚀骨的煎熬,可是这份煎熬他甘之如饴的受了,他揽她入怀,低头去厮磨她晶莹小巧的耳垂,一边用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唤她的名字。 “珈蓝珈蓝……” 顾云曦颤抖,万俟宸揽紧了她,她伏在他肩头,一滴滴的眼泪便落在了他的肩上,真是不可承受之重,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什么叫他……怎么我了……他能怎么……样我……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真是承受不起……” 断断续续说完这两句话,还没容万俟宸苦笑,顾云曦当即毫不留情的照着他肩头咬了下去,万俟宸闷哼一声,丝毫也不反抗的受了,顾云曦用足了力气,咬着咬着才记起来他有伤在身,她推开他的臂膀与他相隔一尺来宽的距离,转过身撩起水花将脸上的眼泪抹去,万俟宸心沉到了谷地,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忽而靠近了她的背后。 顾云曦下意识转身,下一瞬便被他一把搂在了怀里,万俟宸长长一叹,“是我不好。” 顾云曦平静了几分,她向来是善于控制情绪的人,这一次的失态似乎足以成为她人生漫漫长路之上的一个大污点,她深吸两口气伏在他肩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再度回复成冷冰冰的样子,“说到底你还是在意,也对,谁不会在意呢,万俟宸,你大可以再后悔,我来去自如,你不必有负担。” 这是什么话? 万俟宸皱了眉,“什么叫你来去自如?又想不告而别?是你要后悔还是我要后悔。” 顾云曦不想再和他讨论这样的问题,只想着挣开他的手向外走,万俟宸微微放开她,看着她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湿衣裳就要上岸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她再次跌入他的怀中,他的大手直接放在了她腰间。 手指微挑,她的外袍便散了开来,顾云曦大惊,猛的一把推开他向后退去,万俟宸眉头一皱,却见顾云曦连退两步却一脚踩空整个身子迅速的没入了水中,原来这活泉中心乃是一处深水,顾云曦哪里想到还有这样一处变故,只来得及轻呼一声身子便坠了下去。 万俟宸扑过去,潜到水里将她捞在怀中,整个人也不动,就那么在清亮的水中睁着眸子直直的看着顾云曦挣扎,顾云曦只觉得腰间的手力道大的吓人,她以为他是来救她,结果却只是将她按在水里动也不动,巨大的水压让她胸闷,让她屏住呼吸胸口刺疼,她双手划拉着狠狠的瞪着他,万俟宸却是在等。 水里大抵有两人深,他钳制着她落在水底,头顶上是一方明亮的光晕,她的发丝散了开来,在水中随着那不断向上的气泡飞舞,万俟宸低头靠过去,她的发丝便和他的缠在了一起,万俟宸眸光变深,带着砰然的火,顾云曦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胸口的刺痛感密密麻麻的袭了过来。 他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现在尤甚,对她和对他自己一样的狠,就好比现在,明知道她不会水还如此的折磨她,他分明是想溺死她,带着恨恨的怒气,顾云曦张口咬在了他的唇上,万俟宸眼底两处一丝光芒,下唇上的疼痛清楚的提醒着他怀中人大概真是怒了,他不以为意的用舌尖磨砂她的唇齿,丝丝缕缕的将那救命的气息送过去,顾云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愈发急切的张开檀口伸出香舌去汲取,万俟宸却只是少点少点的给她,任她疯狂的撩拨自己。 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背脊上,收紧收紧再收紧,一心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顾云曦无师自通的在他唇间肆虐,胸口紧紧贴在他赤果的身体上,每一次呼吸起伏都让万俟宸眼底的火更深一分。 顾云曦睁大了眼睛想要退开他的索取,万俟宸胸口起伏着微微放开她,顾云曦双眸羞恼屏住呼吸看他,眼底迷蒙的水汽之下掩着淡淡的祈求,万俟宸忽而搂着她向水面之上攀升,哗啦一声,二人同时冒出了水面,顾云曦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里沾了水视线有几分不清楚,一边抓着他的肩膀一边在不自觉中被万俟宸搂着抵在了岸边。 待呼吸平复,顾云曦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万俟宸眸光灼灼的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又急促,“珈蓝——” 开口便是让人浮想联翩的暗哑,顾云曦咬着下唇看着他,胸口大片的雪白有一丝微凉,她微微的拉紧了自己衣裳,听着万俟宸的话心中却是浮上一层忐忑。 “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做了……” 万俟宸抵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再次不安分的游曳起来,顾云曦被这样的感觉侵袭的浑身无力,却还是抓住他的手臂推了开去转身欲要往岸上去,万俟宸情动时下不去重手,被她推的后退一步,眼看着她就要上岸他大手一挥扯着她水中的衣摆将她背对着自己拉进了怀里,万俟宸抱紧了她,翻身靠在池壁之上。 顾云曦窝在他怀里,后腰的火热提醒着她身后之人想要做的是什么,她咬紧了下唇,眼底闪着恍然无措的光,万俟宸却在此时低头咬住了她的耳垂。 一声轻哼,万俟宸用舌尖捻弄着她一边声息不稳的道,“我时常想,我拿你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最好……呜……” 他的大手从她肩上滑落,三下五除二的便将她的外袍剥落了去,中衣早就散乱不看,那雪白的肩头被他的唇齿印上,只让顾云曦浑身绷紧的不成样子。 她浑身卷曲在了他的怀中,凭着仅有的一丝理智,她轻轻冷哼,他竟然知道她在害怕,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了,连她的心都是他的了,她和他之间到底隔着太多的东西,她害怕,害怕未知的将来,爱情将她变成难堪的样子。 “不要……” 感觉到他的手要去的方向,顾云曦浑身一颤双腿紧紧的并在了一起,万俟宸眯着眸光转过头去吻她高高仰着的脖颈,带着粗粝的舌尖从她耳畔的细白之上一下一下的滑过,她嘤咛一声身子一软。 顾云曦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伏在他肩上猛的摇头,顾云曦只觉得手心灼热,腿间酥麻,那种要被他吞噬掉天灵的感觉让她无助的想要呐喊。 “要不要我?” 嘶哑的声音几乎响起,顾云曦咬紧的下唇微松,咬牙切齿的道出两个字。 “无耻!” 顾云曦神识不清,一层层的酥痒让她的声音如沁了水一般的娇媚,她深吸一口气。 破碎的声音让万俟宸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他眼底有越来越亮的火光,顾云曦的手想要推离他,可触到他松软的头发之时却变成了深深的环抱,她的手指缩进他密密的发根之中,深深的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前。 “要不要,嗯?” 含糊不清的话语深深的刺激这顾云曦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她低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趴在胸前的人更加用力了些,那一抹抹的震颤如同一道道九天之上的云霞,片刻,她只觉得满眼都是令人眩晕的五彩霞光,再也抑制不住的呻吟陡然呼出,她却只能像是飘在海上的浮萍一般无措的紧紧的抱住他。 媚眼如丝的人儿如一朵娇花将绽未绽,水汽迷蒙的眼底还有情,欲未发,他低低一笑,眸光泛着一抹灼人幽光的靠近她,噙住她的唇瓣破开她的唇齿,“好……好甜……” “下流——” 羞恼的一声惨呼,顾云曦几乎是赤,果着伏在他怀里,万俟宸看着如同鸵鸟一样掩着自己的人儿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在她耳边弱弱的道,“好疼……” 顾云曦抬起头来看他,眸中带着忧色,“要重新……上药……” 万俟宸眯紧了眸子,抵着她的额头摇头,“不是那里。” 顾云曦眸光一转,瞬时便明白了,万俟宸的眸光漆黑,顾云曦咬紧了的下唇,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就在万俟宸以为她羞恼的不会开口的时候。 再如何香艳的画面都不及她这一个字让他迫不及待,他打横抱起她站起身来,脚步稳健的向着那第二阶的玉榻走过去,二人身上湿漉漉的一片,一路走过便有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来,顾云曦通红着眸子紧紧贴在她胸口,被放在榻上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能去看他。 他剥去她身上最后的屏障,细腻的指腹从她的小腿而上,膝弯,大腿,他的唇紧随其后,一路亲吻。 “好美——”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正微微睁开眸子看他,她轻吟一声,猛的闭上了眸子等着那一刻的到来,万俟宸看着她皱着眉头如临大敌的模样眸光一深,他想立时抵进,可是看到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却又不忍,他的眸光温柔如水,带着万分疼惜的珍视,好似看着一块捧在手心的宝贝小心翼翼的不想去伤害。 “啊——” 轻声一哼,万俟宸顿时皱紧了眉头。 她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她迷蒙着眸子下意识的摇着头。 万俟宸无奈的亲吻她,一边低低的出声哄她。 “嗯?” 顾云曦迷蒙的睁眼,因为疼痛面色纠结的拧在一起,她顺着万俟宸的眸光看下去,瞬间,大脑之中轰然涌入一抹刺目的天光,下一刻,他瞬间便挤了进来—— “珈蓝——” 他情迷意乱的注视着身下咬紧了下唇轻吟妩媚的人,只觉得这是他二十三年来最快活也是最煎熬的时刻。 万俟宸面色带着红,这样子的他她从未见过,本就唇色嫣红的他在此刻愈发的艳丽不可方物,他眼底带着一丝兴味的笑意,眉梢微微一挑便是不可知的动人风情。 她只顾着看万俟宸的样子,却不知此刻的自己又是如何的娇嫩如一只请他来啃的多汁蜜桃,万俟宸看着她直瞪瞪的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暗哑,和她相比她显得分外的气弱,她无助的被他抛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张着嘴巴却说不出来话来。 “宸…… 她低头看着她埋头在他胸前,手指再次深深的扎进他浓密的发丝之中,她情不自禁的就以撩人的魅惑声线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累,她愉悦,可是更多却是来自于对这个男人真正拥有的巨大快乐,他的忍耐和情动她都看在眼里,却是两人从身到心合为一体的安宁,这一份安宁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期望,如今实现了,便让让她从内心深处生发出愿意为他披荆斩棘不顾一切的勇气来。 ”宸……“ 她忘情的喊他的名字,万俟宸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眼底有浓浓的不加掩饰的情潮,即便满面羞红,可是这股子铁铮铮的毫不避让的情意却让她生出比那快感来临之时还巨大的满足。 他将她深深按进怀中,低下头去噙住她的双唇,她热情的回应,探出舌尖去纠缠他滚烫的呼吸,他接受他的诱惑,缠住她便不放开,暧昧的水声之中他将他的味道递过去,她张口吞下,却被他汲取更多的香甜。 人这一生最难得不过是有那么一个人,他与你生死同心,歃血相投,即便曾经刀锋相对一路坎坷艰险也终有相聚之日再不离弃,顾云曦不再迟疑,唇齿纠缠之间与他紧密契合,相濡以沫,狂乱的呼吸之中,顾云曦听见他暗哑的道出一句话来。 ”珈蓝,我爱你。“ 这封闭之地不分日夜,当顾云曦在浑身的酸痛之中醒来之时玉榻之上只有她一个人,她起身,身上盖着的狐裘毯子滑下去,那精心刺目的痕迹提醒她那不是一场梦,榻上已经被人清理,连她身上都是一层舒爽,塌边放着她的衣服,似乎已经干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拿过衣服套在身上,下地的时候双腿有几分颤抖。 偌大的大厅之中没有他的身影,顾云曦眉心一皱,他的软剑他的衣服都不见了踪影,若是往常她定然要不安,可是此刻她却一点儿不害怕,她满头青丝已经变干,此刻如瀑一般泄在肩头,昨夜的银钗也不知道在哪里掉的,她走到那桌案旁侧,想了想拿起一个普通的玉钗想将自己的头发绾起来。 手臂一抬便是钻心的疼,所幸放下那玉钗不去管了,又过了一会儿,大厅之内忽而传来一阵机关响动之声,她起身看向昨日来时的那柱子旁侧,果然,石门之后是他的身影,万俟宸进得门来,看到她已经醒了眸光一亮,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袱,身形一跃落在她的身边,抬手揽住她,”觉得可好?“ 顾云曦面色一红,点点头。 万俟宸的眸光发亮,不过一夜,眼前的女子变成了他的女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顾云曦眉目之间变得愈发的有了几分韵致,清绝当中也带上了妩媚,她被他的眸光看的不自在,转眼看向他手中的包袱,”这是什么?“ 万俟宸只想将这人按进自己怀中揉弄一番,可是她身上的痕迹他都是看着的,唇角微勾,他将那包袱放在青玉案上打了开来,顾云曦看过去,只见那包袱之中竟是一个个鲜红的果子和几株药草—— 顾云曦这才想起来自己二人不能没有吃的,可是这果子红的好像血一样,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诡异,万俟宸牵着她的手将那果子放在她手心,触手却是温热的,顾云曦挑眉,万俟宸正待与她说这果子的来历,话未出口眉头却是忽而一沉。 ”怎么?“ 顾云曦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颇有几分紧张的一问,万俟宸看了那白玉大门方向一眼,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题外话------ 看完整版请加群【132913930】,进群必须的验证信息必须是自己的会员号和自己在凰图这本书的等级,进群第一时间在群里冒泡验证,不冒泡的沉尸党会被请出去,验证之后改马甲,管理很严格负责,请大家配合。 071鱼水之欢,相濡以沫(精精精) 荒原冰川,地底暗道,顾云曦绝没有想到在这石门之后竟有这样一处所在。 这是一个直径二十多丈的圆形大厅,四周筑有圆形高台,从高到低,共有三阶,所有的地面皆以触手温凉的雪色白玉铺就,一眼看过去便是一世界的耀目莹光,顾云曦二人所站的正对面有一个二十多阶的台阶,连接着最低一阶和一道流华生光的白玉大门。 大厅最高的一阶上伫立着一根根巨大的雕花浮图雪色玉柱支撑着高高悬着的大顶,每一根柱子上都有一个灯台放置着一刻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整个大厅被照的流光溢彩,顾云曦他们所在的位置便是在大门正对着的柱子旁侧,四周的墙壁和那大顶之上满是凹凸的彩绘雕刻,一副又一副,顾云曦眯着眸子看过去,只见那画壁之上的年轻女子香肩半裸白纱裹身,胸前的软峰和腿间的幽谷俱是若隐若现,或是溪边浣纱,或是水中嬉戏,俱是衣不蔽体香肩半露的撩人情态,顾云曦呼吸一滞,腮上便浮起了层层红晕。 第二阶上摆着一个罩有雪白色的纱帐温玉软榻,榻上铺着两张雪白的狐裘毯子,塌边设有矮凳两个,桌案一个,皆是以青玉做成,桌案上整齐的摆着女儿家梳妆所用之物,甚至连那胭脂水粉也件件齐全,最下面的一阶却是着一个五丈见方的圆形白玉汤池,此刻正有白花花的水纹不断的从那水池低下冒出来,竟然是一口活泉。 顾云曦眼底含着几分惊诧的看着这样一处皆以玉做成的所在,实在有几分没回过神来,转过头去,万俟宸眉间也有几分疑惑,顾云曦看着他,想到这四周画壁上的内容,眉心皱的紧紧的。 万俟宸面色如常的道,“今夜在这里落脚倒是不错,至少有榻可用。” 顾云曦听着这话有几分不自在,万俟宸却开始走向那大门之处,顾云曦也跳下了第二阶走到那青玉桌案旁侧,拿起那白玉梳一看,质地极好的玉色上沾着一层灰尘,她举目四望,这里几乎封闭,灰尘本就不多,现如今虽然是浅浅一层,却也看得出来此处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她又走向那玉榻和矮凳,榻上罩着的纱帐也沾着一层灰暗,矮凳更是不必说,抬头看过去,万俟宸正在门口研究着什么,忽然转头对她说,“这门许久没开过了,内有机关锁,真正的大锁在外面。” 真是一处无人之地! 顾云曦倒是一下放了心,万俟宸的眸光从四周壁画上掠过,眼底绽出几分颜色,顾云曦四周看了看,有几分疑惑的道,“真是想不到这里竟有这样一处所在。” 万俟宸面色不太好看,他从门边走下来,径直走到那口突突冒着水泡的活泉旁侧,触了触水转过头来看她,“是热泉,过来——” 顾云曦心头一跳,有几分犹豫,万俟宸眸光微眯,转身脱下自己早已湿透沾身的外袍,拿出软剑和几个瓶瓶罐罐的扔在一边,继而便开始解自己的中衣。 “你……做什么?” 顾云曦说话的声音不稳,万俟宸却只将背脊转给她看,顾云曦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头一震,当即便朝着他走过来,“可带着伤药的?” 说话间万俟宸已经将中衣解了下来,顾云曦走到他的身后,只见他贴身的墨色里衣正紧紧的贴在他周身,连带着那伤口似乎都和衣服牵连在了一起,顾云曦见他抬手就要撕扯,赶忙制出他,“我来。” 丝绸的碎线和那结在一起的血痂连在了一起,顾云曦掏出匕首一点点的将那线头挑开,而后从他的肩头缓缓地将他的里衣退了下来,纤细的指腹掠过他的背脊,万俟宸坐在活泉旁侧,身形一颤。 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药瓶,顾云曦掏出帕子沁了水将他伤口上的腐肉尽数刮去才将那伤药小心翼翼的撒了上去,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云曦从怀中掏出那青玉色的瓶子来,“这个是无泪大师给的,说是效用极好——” 万俟宸瞟了那瓶子一眼,不置可否的淡淡道,“那是我的东西。” 顾云曦心头一跳,怪倒是无泪大师出现的那样凑巧,原来……不知道就想到了什么,顾云曦急急一问,“这个是不是同心蛊的解药?” 万俟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面色微冷,抿着唇淡声道,“不是。” 顾云曦收进袖子里,将他的药瓶打开,小心翼翼的将鲜红色的粉末洒在他的伤口上,这药似乎极好,一落上去便能与伤口上的血水相容,继而便在伤口表面形成一层浅浅的薄膜,瞬时便止了血。 万俟宸身上的疤痕顾云曦是见过的,见他此刻身上又添心伤难免的有几分心疼,万俟宸背对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忽而有几分纠结,顾云曦看不到他的表情,撒完了药又吹了吹,见没一处流血了才道,“好了,只怕是不能见水,要小心——” 噗通一声,顾云曦的话还没说完万俟宸便跳进了那汤池,顾云曦眼看着自己好生撒下的伤药被那水一荡,继而又有几处开始流出血丝来,顾云曦眉头一挑,“喂,药白撒了!” 万俟宸背对着她忽然就沉默起来,顾云曦眉头一皱,“很疼?” 万俟宸不说话,顾云曦皱眉,起身,转身向着那软榻走去,“不说话就是不疼了,那你洗着吧。” “疼。” 顾云曦脚步微顿,万俟宸朝她伸手,顾云曦转过身看他一眼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微微使了点力道,万俟宸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着上身的他在此时的顾云曦看起来有几分危险,他却偏偏一副受伤的模样将她拉紧,几乎就要被拽进那汤池里去。 他皱着眉头看她,顾云曦抬手覆上他纠结在一起的眉心,“怎么了?” 万俟宸深深看她一眼将她拉进怀中,埋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跟我回大楚。”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顾云曦只觉得脖颈被他刺得发痒,微微沉默一瞬半开玩笑的道,“你的子民不会愿意你带着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回去,想要金屋藏娇吗,那我可不愿意。” 万俟宸收紧了揽住她腰身的手,闷声道,“我有你娘的消息了,跟我回去才告诉你。” 顾云曦眼底眸光微亮,半晌却是皱眉道,“又要跟我讲条件,你是楚国太子,你带我回去又准备如何,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如果到时候你对我招之则来挥之即去,那我成什么了?” “我的妻子。” 顾云曦愣住,万俟宸抬起头来,眸光深重的看着她,“我想可能是我一直以来没有说的清楚,白马寺的九盏莲灯是为母后而设,那灯除了我之外只有我的兄弟妻儿可点,珈蓝,你都为我母后点过灯了,你在我心中……当如妻子啊。” 顾云曦低下头去,心中不可谓不震撼,对于眼前之人来说,妻子意味着什么,又是如何的来之不易,她实在清楚,可是便是这样一份来之不易,让她对于未来的路不得不郑重且周全的考虑。 万俟宸见不得她的沉默,他大手一揽一把将她拽进了汤池里,温热的水漫上顾云曦全身,让她叹息的轻吟了一声,万俟宸拉近她,眸光漆黑的看进她的眼底,“为什么公孙墨怎么对你都可以,你却不能让他伤我分毫,嗯?” 顾云曦一愣,万俟宸又道,“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掉下来,嗯?” 顾云曦敛下眸光,万俟宸却又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为什么你走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却带走了我给你的军牌,嗯?” 顾云曦的眼睛睁大老大,万俟宸忽而将她贴近自己,“想不清楚,那我告诉你,你爱上我了,无法自拔不顾一切的爱上我了——” 水汽氤氲而起,顾云曦眸光几闪,一把推开万俟宸离了他老远,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是,你说得对,我大抵真的爱上你了,但是那又怎么样,你有你的身份地位,我的身份尚不足以做你的妻子。” “身份自有我来安排。” 顾云曦脱口而出,干脆利落,万俟宸的使足了力道才让自己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顾云曦垂下头去,“我决不允许我的男人背叛我,你能放弃了你的后宫三千吗?” 万俟宸眸光微眯,他猛的靠近顾云曦,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疤痕上,“有感觉吗?痛吗?在你和他大婚的时候,在你们洞房花烛夜的晚上,那滋味好受吗?我该死的被几个大宛的蠢货射了一箭……你还敢问这样的话……” 顾云曦的手在他的大掌之下有几分颤抖,那凝结在一起的疤痕,她甚至能想象那时候箭头从他胸口没入的时候那鲜血淋漓的样子,她唇角微动,万俟宸的眉心再次纠结在一起,“洞房花烛,在含光宫过的?说说看,他怎么你了?” 顾云曦一惊,猛的抬头看向他,万俟宸眸光微眯,隐藏着伺机而动的危险,顾云曦想要抽回手,万俟宸却握紧了不让她动,几乎就要将她的手按进心窝子里,顾云曦看着他,“是,在含光宫过的,一晚上都在含光宫!” “啪”的一声,万俟宸闲着的手猛的拍向二人周遭的水面,带着劲力的手一掌下去顿时让四溅的水花撒了二人一身,万俟宸猛的将顾云曦抵在池壁上,一双眸子狠狠地瞪着她说不出话来,他分明告诉了自己不能去在乎,可是一想到那情报上说大婚之夜她竟然在含光宫待了一晚上他就从内到外的不舒服! 一整晚,一整晚! 顾云曦回瞪的看着万俟宸,胸口不断起伏着,面上被溅上了水花,那水花从眼角一滴滴的落下来,怎么看怎么让万俟宸觉得他自己犯了大错,他满是怒火的眸光渐渐沉静下来,抵在她手腕的手也缓缓撤了力道,他有几分颓然,今天他带走她,还听到她的心意这该是多么让他振奋的事情,可是现在的事情好像偏离了他想象之中的轨道。 他沉寂下来,而后骇然心慌,因为她发现她脸上越来越多的根本不是水花,那一滴一滴从她眼睛里流出来的分明是眼泪,万俟宸觉得天要塌了,他着急的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去亲吻她的眼泪,咸咸的感觉在味蕾当中散发出来,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珈蓝,珈蓝——” 低低的呢喃她的名字,顾云曦脸上的眼泪却越来越多,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道,“鬼才会跟你走,我绝不去……呜呜……” 万俟宸适时的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深切而急切的深吻住她,直到她根本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她,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有几分暗哑,“我不是那样的意思,就算……他怎么样了我也非你不要。”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低低的道,“你看看,我这身上都是伤疤,可绝没有那一处能让我致命,唯有你,是我肋下三寸,别人拿刀抵着的时候我除了举手投降之外毫无办法,我着急,嫉妒,若是伤了你,那是我不好。” 世事真真是难料,半年之前的顾云曦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万俟宸会在她的面前*着身体如此情真意切的说这样多的话,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带着他独有的淡漠,可是他肯吻她哄她认错安慰她这实在是难以想象,她也绝不会想到,前世今生,无论是备受宠爱的天之贵女,还是命途坎坷的相府庶女,她第一次泪如泉涌的哭泣竟是对着他,或许是命运早就有定数,他是她的劫,上天入地都无法可解的劫。 她的眼泪凉而烫,怎么都吻不完,他慌了,只觉得千军万马风霜刀剑都抵不上她的两滴泪珠,他觉得看着她流眼泪是一种锥心蚀骨的煎熬,可是这份煎熬他甘之如饴的受了,他揽她入怀,低头去厮磨她晶莹小巧的耳垂,一边用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唤她的名字。 “珈蓝珈蓝……” 顾云曦颤抖,万俟宸揽紧了她,她伏在他肩头,一滴滴的眼泪便落在了他的肩上,真是不可承受之重,顾云曦深吸一口气,“什么叫他……怎么我了……他能怎么……样我……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真是承受不起……” 断断续续说完这两句话,还没容万俟宸苦笑,顾云曦当即毫不留情的照着他肩头咬了下去,万俟宸闷哼一声,丝毫也不反抗的受了,顾云曦用足了力气,咬着咬着才记起来他有伤在身,她推开他的臂膀与他相隔一尺来宽的距离,转过身撩起水花将脸上的眼泪抹去,万俟宸心沉到了谷地,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忽而靠近了她的背后。 顾云曦下意识转身,下一瞬便被他一把搂在了怀里,万俟宸长长一叹,“是我不好。” 顾云曦平静了几分,她向来是善于控制情绪的人,这一次的失态似乎足以成为她人生漫漫长路之上的一个大污点,她深吸两口气伏在他肩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再度回复成冷冰冰的样子,“说到底你还是在意,也对,谁不会在意呢,万俟宸,你大可以再后悔,我来去自如,你不必有负担。” 这是什么话? 万俟宸皱了眉,“什么叫你来去自如?又想不告而别?是你要后悔还是我要后悔。” 顾云曦不想再和他讨论这样的问题,只想着挣开他的手向外走,万俟宸微微放开她,看着她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湿衣裳就要上岸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她再次跌入他的怀中,他的大手直接放在了她腰间。 手指微挑,她的外袍便散了开来,顾云曦大惊,猛的一把推开他向后退去,万俟宸眉头一皱,却见顾云曦连退两步却一脚踩空整个身子迅速的没入了水中,原来这活泉中心乃是一处深水,顾云曦哪里想到还有这样一处变故,只来得及轻呼一声身子便坠了下去。 万俟宸扑过去,潜到水里将她捞在怀中,整个人也不动,就那么在清亮的水中睁着眸子直直的看着顾云曦挣扎,顾云曦只觉得腰间的手力道大的吓人,她以为他是来救她,结果却只是将她按在水里动也不动,巨大的水压让她胸闷,让她屏住呼吸胸口刺疼,她双手划拉着狠狠的瞪着他,万俟宸却是在等。 水里大抵有两人深,他钳制着她落在水底,头顶上是一方明亮的光晕,她的发丝散了开来,在水中随着那不断向上的气泡飞舞,万俟宸低头靠过去,她的发丝便和他的缠在了一起,万俟宸眸光变深,带着砰然的火,顾云曦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胸口的刺痛感密密麻麻的袭了过来。 他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现在尤甚,对她和对他自己一样的狠,就好比现在,明知道她不会水还如此的折磨她,他分明是想溺死她,带着恨恨的怒气,顾云曦张口咬在了他的唇上,万俟宸眼底两处一丝光芒,下唇上的疼痛清楚的提醒着他怀中人大概真是怒了,他不以为意的用舌尖磨砂她的唇齿,丝丝缕缕的将那救命的气息送过去,顾云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愈发急切的张开檀口伸出香舌去汲取,万俟宸却只是少点少点的给她,任她疯狂的撩拨自己。 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背脊上,收紧收紧再收紧,一心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顾云曦无师自通的在他唇间肆虐,胸口紧紧贴在他赤果的身体上,每一次呼吸起伏都让万俟宸眼底的火更深一分。 顾云曦睁大了眼睛想要退开他的索取,万俟宸胸口起伏着微微放开她,顾云曦双眸羞恼屏住呼吸看他,眼底迷蒙的水汽之下掩着淡淡的祈求,万俟宸忽而搂着她向水面之上攀升,哗啦一声,二人同时冒出了水面,顾云曦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里沾了水视线有几分不清楚,一边抓着他的肩膀一边在不自觉中被万俟宸搂着抵在了岸边。 待呼吸平复,顾云曦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万俟宸眸光灼灼的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又急促,“珈蓝——” 开口便是让人浮想联翩的暗哑,顾云曦咬着下唇看着他,胸口大片的雪白有一丝微凉,她微微的拉紧了自己衣裳,听着万俟宸的话心中却是浮上一层忐忑。 “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做了……” 万俟宸抵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再次不安分的游曳起来,顾云曦被这样的感觉侵袭的浑身无力,却还是抓住他的手臂推了开去转身欲要往岸上去,万俟宸情动时下不去重手,被她推的后退一步,眼看着她就要上岸他大手一挥扯着她水中的衣摆将她背对着自己拉进了怀里,万俟宸抱紧了她,翻身靠在池壁之上。 顾云曦窝在他怀里,后腰的火热提醒着她身后之人想要做的是什么,她咬紧了下唇,眼底闪着恍然无措的光,万俟宸却在此时低头咬住了她的耳垂。 一声轻哼,万俟宸用舌尖捻弄着她一边声息不稳的道,“我时常想,我拿你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最好……呜……” 他的大手从她肩上滑落,三下五除二的便将她的外袍剥落了去,中衣早就散乱不看,那雪白的肩头被他的唇齿印上,只让顾云曦浑身绷紧的不成样子。 她浑身卷曲在了他的怀中,凭着仅有的一丝理智,她轻轻冷哼,他竟然知道她在害怕,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了,连她的心都是他的了,她和他之间到底隔着太多的东西,她害怕,害怕未知的将来,爱情将她变成难堪的样子。 “不要……” 感觉到他的手要去的方向,顾云曦浑身一颤双腿紧紧的并在了一起,万俟宸眯着眸光转过头去吻她高高仰着的脖颈,带着粗粝的舌尖从她耳畔的细白之上一下一下的滑过,她嘤咛一声身子一软。 顾云曦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伏在他肩上猛的摇头,顾云曦只觉得手心灼热,腿间酥麻,那种要被他吞噬掉天灵的感觉让她无助的想要呐喊。 “要不要我?” 嘶哑的声音几乎响起,顾云曦咬紧的下唇微松,咬牙切齿的道出两个字。 “无耻!” 顾云曦神识不清,一层层的酥痒让她的声音如沁了水一般的娇媚,她深吸一口气。 破碎的声音让万俟宸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他眼底有越来越亮的火光,顾云曦的手想要推离他,可触到他松软的头发之时却变成了深深的环抱,她的手指缩进他密密的发根之中,深深的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前。 “要不要,嗯?” 含糊不清的话语深深的刺激这顾云曦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她低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趴在胸前的人更加用力了些,那一抹抹的震颤如同一道道九天之上的云霞,片刻,她只觉得满眼都是令人眩晕的五彩霞光,再也抑制不住的呻吟陡然呼出,她却只能像是飘在海上的浮萍一般无措的紧紧的抱住他。 媚眼如丝的人儿如一朵娇花将绽未绽,水汽迷蒙的眼底还有情,欲未发,他低低一笑,眸光泛着一抹灼人幽光的靠近她,噙住她的唇瓣破开她的唇齿,“好……好甜……” “下流——” 羞恼的一声惨呼,顾云曦几乎是赤,果着伏在他怀里,万俟宸看着如同鸵鸟一样掩着自己的人儿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在她耳边弱弱的道,“好疼……” 顾云曦抬起头来看他,眸中带着忧色,“要重新……上药……” 万俟宸眯紧了眸子,抵着她的额头摇头,“不是那里。” 顾云曦眸光一转,瞬时便明白了,万俟宸的眸光漆黑,顾云曦咬紧了的下唇,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就在万俟宸以为她羞恼的不会开口的时候。 再如何香艳的画面都不及她这一个字让他迫不及待,他打横抱起她站起身来,脚步稳健的向着那第二阶的玉榻走过去,二人身上湿漉漉的一片,一路走过便有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来,顾云曦通红着眸子紧紧贴在她胸口,被放在榻上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能去看他。 他剥去她身上最后的屏障,细腻的指腹从她的小腿而上,膝弯,大腿,他的唇紧随其后,一路亲吻。 “好美——” 顾云曦咬紧了下唇,正微微睁开眸子看他,她轻吟一声,猛的闭上了眸子等着那一刻的到来,万俟宸看着她皱着眉头如临大敌的模样眸光一深,他想立时抵进,可是看到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却又不忍,他的眸光温柔如水,带着万分疼惜的珍视,好似看着一块捧在手心的宝贝小心翼翼的不想去伤害。 “啊——” 轻声一哼,万俟宸顿时皱紧了眉头。 她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她迷蒙着眸子下意识的摇着头。 万俟宸无奈的亲吻她,一边低低的出声哄她。 “嗯?” 顾云曦迷蒙的睁眼,因为疼痛面色纠结的拧在一起,她顺着万俟宸的眸光看下去,瞬间,大脑之中轰然涌入一抹刺目的天光,下一刻,他瞬间便挤了进来—— “珈蓝——” 他情迷意乱的注视着身下咬紧了下唇轻吟妩媚的人,只觉得这是他二十三年来最快活也是最煎熬的时刻。 万俟宸面色带着红,这样子的他她从未见过,本就唇色嫣红的他在此刻愈发的艳丽不可方物,他眼底带着一丝兴味的笑意,眉梢微微一挑便是不可知的动人风情。 她只顾着看万俟宸的样子,却不知此刻的自己又是如何的娇嫩如一只请他来啃的多汁蜜桃,万俟宸看着她直瞪瞪的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暗哑,和她相比她显得分外的气弱,她无助的被他抛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张着嘴巴却说不出来话来。 “宸…… 她低头看着她埋头在他胸前,手指再次深深的扎进他浓密的发丝之中,她情不自禁的就以撩人的魅惑声线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累,她愉悦,可是更多却是来自于对这个男人真正拥有的巨大快乐,他的忍耐和情动她都看在眼里,却是两人从身到心合为一体的安宁,这一份安宁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期望,如今实现了,便让让她从内心深处生发出愿意为他披荆斩棘不顾一切的勇气来。 ”宸……“ 她忘情的喊他的名字,万俟宸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眼底有浓浓的不加掩饰的情潮,即便满面羞红,可是这股子铁铮铮的毫不避让的情意却让她生出比那快感来临之时还巨大的满足。 他将她深深按进怀中,低下头去噙住她的双唇,她热情的回应,探出舌尖去纠缠他滚烫的呼吸,他接受他的诱惑,缠住她便不放开,暧昧的水声之中他将他的味道递过去,她张口吞下,却被他汲取更多的香甜。 人这一生最难得不过是有那么一个人,他与你生死同心,歃血相投,即便曾经刀锋相对一路坎坷艰险也终有相聚之日再不离弃,顾云曦不再迟疑,唇齿纠缠之间与他紧密契合,相濡以沫,狂乱的呼吸之中,顾云曦听见他暗哑的道出一句话来。 ”珈蓝,我爱你。“ 这封闭之地不分日夜,当顾云曦在浑身的酸痛之中醒来之时玉榻之上只有她一个人,她起身,身上盖着的狐裘毯子滑下去,那精心刺目的痕迹提醒她那不是一场梦,榻上已经被人清理,连她身上都是一层舒爽,塌边放着她的衣服,似乎已经干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拿过衣服套在身上,下地的时候双腿有几分颤抖。 偌大的大厅之中没有他的身影,顾云曦眉心一皱,他的软剑他的衣服都不见了踪影,若是往常她定然要不安,可是此刻她却一点儿不害怕,她满头青丝已经变干,此刻如瀑一般泄在肩头,昨夜的银钗也不知道在哪里掉的,她走到那桌案旁侧,想了想拿起一个普通的玉钗想将自己的头发绾起来。 手臂一抬便是钻心的疼,所幸放下那玉钗不去管了,又过了一会儿,大厅之内忽而传来一阵机关响动之声,她起身看向昨日来时的那柱子旁侧,果然,石门之后是他的身影,万俟宸进得门来,看到她已经醒了眸光一亮,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袱,身形一跃落在她的身边,抬手揽住她,”觉得可好?“ 顾云曦面色一红,点点头。 万俟宸的眸光发亮,不过一夜,眼前的女子变成了他的女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顾云曦眉目之间变得愈发的有了几分韵致,清绝当中也带上了妩媚,她被他的眸光看的不自在,转眼看向他手中的包袱,”这是什么?“ 万俟宸只想将这人按进自己怀中揉弄一番,可是她身上的痕迹他都是看着的,唇角微勾,他将那包袱放在青玉案上打了开来,顾云曦看过去,只见那包袱之中竟是一个个鲜红的果子和几株药草—— 顾云曦这才想起来自己二人不能没有吃的,可是这果子红的好像血一样,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诡异,万俟宸牵着她的手将那果子放在她手心,触手却是温热的,顾云曦挑眉,万俟宸正待与她说这果子的来历,话未出口眉头却是忽而一沉。 ”怎么?“ 顾云曦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颇有几分紧张的一问,万俟宸看了那白玉大门方向一眼,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题外话------ 看完整版请加群【132913930】,进群必须的验证信息必须是自己的会员号和自己在凰图这本书的等级,进群第一时间在群里冒泡验证,不冒泡的沉尸党会被请出去,验证之后改马甲,管理很严格负责,请大家配合。 072变故 写的粗,等明天润色后再订阅 “长老会不仅要把你送给苏里赫,还可以把你送给苏里赫的部族和他们的马匹,我敬爱的苏菀圣女,你天生受苏逻之神庇佑,现在是你庇佑苏逻部族的时候了,让这苏逻神殿的圣泉洗净你的灵魂和身体,那样,苏里赫才会更喜欢你——” 苏逻! 巨大的白玉柱子之后,万俟宸搂着顾云曦静静的屏息,二人相视一眼,俱是从各自眼里看到了一抹凝重,他们哪里想得到从那冰河之中飘下来竟然就到了苏逻一族的地界儿,听着这意思,难道这里是苏逻一族的老巢? 大门洞开,顾云曦眯着眸子看着那从玉色大门处走进来的几道人影将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裘的中年男子,在他的身后,两个身着白色宽大襦裙面上带着面纱的女子正扶着一个赤脚裸肩的浑身上下只围了一块布的女子走了进来。 当先进门的男子容貌奇白,声音沧桑暗哑并不像一个年轻人的样子,可从他的面容上却是分毫看不出年纪来,他走进门来站定,眸光扫过这以玉铺就的大厅,长声一叹,“十六年了,这圣泉终于再次派上了用场,苏菀圣女,你应该觉得荣幸。” 被扶着走进门来的女子微微低着头,似乎是手脚发软的倚靠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顾云曦二人小心翼翼的隐蔽着,只见那男人转头将眸光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呵呵一笑,看向那两个下人开口,“你们先出去。” 两个侍女走出门去,白玉大门便被关了上,女子低着头站在最高一阶上,男子步步的走到她手边,牵起她的*着的手腕顺着台阶一步步的向下走去,直到走到了那活泉边上,男子才停了脚步,他的眸光在女子身上上下的打量,忽而一笑。 “圣女殿下十六年来都以男儿身自居,乃是我苏逻第一勇士,按照我族女子都要执行圣礼的规矩,苏菀圣女是不是要——” 女子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那男子的手放在她洗白的手腕上微微带着揉捏,男子的话音拖得很长,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忽然,男子抬起了自己的手,就那么的一挑,女子身上围着的那一块白色的布匹便落了下来。 一声轻微的松落声响起,顾云曦抬手遮住了万俟宸的眼睛,万俟宸背靠着那柱子,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却被她的动作逗得唇角微勾,顾云曦恍然不觉的谈看着那处的动静,在看到那男人将带着几分猥琐的眸光投向女子的下体之时她被万俟宸握着的手不由得用了几分力道。 男子啧啧两声,“我到真真是不曾见过……原来不被执行圣礼……竟然是这样……” 女子雪白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之中带着几分颤抖,却一直那样低着头并没有任何的反抗,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只见那男子的手忽而在女子身上游走,从那华润的肩头道雪白的胸前,再到腰线,男子的呼吸有几分急促—— 顾云曦看的眸光寒栗,万俟宸却也眉心微皱,却是加了几分力道止住了顾云曦的动作,顾云曦被他紧紧的捏着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抬起头来安抚的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的手和目光都在女子身上游走,忽然,他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物,万俟宸虽然没有看到后面的动静却也知道那一处怎么了,她将顾云曦拉进自己怀里,眸光深沉的看着他,大有几分非礼勿视的警告—— 顾云曦撇撇嘴,就靠在他怀里什么都也不做,只听到皮毛摩擦的声音响起,顾云曦的手心有几分用力的握了握万俟宸,万俟宸眉头也带着几分疑虑,看了看那石门之处,距离他们还有很远,这般的情况之下,对于顾云曦来说要么走要么出手! 男人的呼吸有几分急促,顾云曦眉心也皱的越来越近,只听到那本就暗哑沧桑的声音带着几分腌臜的道,“听说苏里赫不喜欢处女,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那声音越来越不稳,顾云曦终于忍不住的动了一动,这一动便在万俟宸身上擦出了一点声响,那衣衫半裸的男人顿时顿住身子朝着他们的地方看了过来,顾云曦眸光微眯,所幸这个人探出身子将手中的匕首对着那人掷了出去,男人身形一转,顾云曦正待暴走而出,却见在那男人身后的女子转身捡起了顾云曦掷出的匕首,在男子看见顾云曦满是惊讶的眸光之中,手腕一折,猛然刺入了男人的后心! 男人惊讶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巨大的惊骇,下一刻,顾云曦眼看着从他的口中冒出如注的血沫子来,继而男人的身体一颤,在他想要回身之时整个身子折了下去,那光着身子的女子捡起地上的布匹将自己包裹住,眸光戒备的看向顾云曦。 顾云曦眸光一变,这才看到这女子竟然是紫瞳,一张算不得绝色的面容之上五官分外精巧,再加上上紫色光晕流转的眸子,瞬时间让顾云曦有几分失神。 “你是谁?” 女子的声音有几分粗,倒不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顾云曦对于女子的镇静有几分意外,她眸光微眯,下一刻,女子的眸光扫向了她身边的柱子之后,“还有一个也出来吧!” 万俟宸眉头一挑,她屏住了呼吸且完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人竟然能知道他躲着的,万俟宸的眸光一深,从顾云曦身后走了出来,女子眸子里有几分意外,并且对于现在有几分裸露的自己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苏逻人?” 女子这般一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她唇角微微一勾,将匕首向着顾云曦扔了过去,顾云曦抬手接住,之间那女子眼中紫瞳流光微转,下一刻,她眼底的光芒便尽数暗了去,女子低下头去,“不管你们是谁,刚才这位姑娘大抵是想救我,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二位请尽快离开吧。” 顾云曦和万俟宸相视一眼,到没有想到此人对于他们两个外族人这样的轻易放开,女子指了指大门口,“这外面是一处无人之地,你们出门向左走,那里一路过去会走出这神殿,你们想离开这块地方的话就走西面的言惠山的方向,从那里顺着那条冰河一直向上,慢慢就会走出冰原——” 顾云曦和万俟宸眸光都是一亮,他们现在最想的不过是走出冰原罢了,顾云曦心中一软,担心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就凭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姑娘现如今的情形并不那么的好,这女子似乎也看出了她眼底的几分犹豫,当即道,“你们放心,说到底我们这里戒备森严,我不该放了你们,可是你们到底不是坏人——” 顾云曦心中落定,万俟宸仔细的看了看这女子的面色,听着她说的话似乎也是找不到破绽,更何况从刚才他走出暗道的情况来看,想从暗道出去并不容易,想了想,万俟宸一把拉住顾云曦,看了一眼那白色的玉门,示意那女子。 女子将自己的衣衫整了整,开口叫了一个名字,片刻那玉色的大门便开了,还是那两个侍候的侍女,看到里面多了两个人眼底漫出一瞬而逝的惊讶,但是在看到地上躺着的男子已经没了声息之时却是平平淡淡的,那女子看了两人一眼,“走吧,她们是我的人。” 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拉着她向外走去,顾云曦心中记得那女子说的方向,出门所见乃是左右几处通道,二人不假思索的向着左边的通道而去—— 身后的玉门还是被打开着的,二人脚步算是快的顺着装饰奇怪的甬道向尽头走去,刚走出了十多丈,猛然之间,在他们身后的玉门之处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惊呼声! “啊——此刻——救命啊——杀人啦——” 这声音正是此前那女子,顾云曦眉心一跳转过眼看万俟宸一眼,他的眼底同样有暴风雨一闪而过,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便听到那玉门之处响起数道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和万俟宸的脚步加快,耳边却传来那女子尖利的害怕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两个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侍女也受了伤,他们是为了七长老的性命来的……不知道……不知道……向着左边走了……一男一女……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不知道……为七长老报仇……” 带着哭腔和畏惧的声音便是个七尺大汉听了也要软下心肠来,身后有脚步声不断的靠近,顾云曦却和万俟宸同时的紧紧的皱了眉头,顾云曦回想起适才那女子折腕刺入那男人后心的动作不由得懊恼万分,那般利落的动作,显然是个会武功的人,而且适才万俟宸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出她却是知道了,更能说明此人不简单,再加上那侍女看到那到底男人的眼神,这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只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出现,给了那女子绝对的理由将自己摘了个清清楚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且越来越重,顾云曦不由得暗恨自己的后知后觉起来,身边的万俟宸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颇为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大手揽在她的腰间极快的向着甬道之前掠去,顾云曦一颗心却早就沉了下来,因为她怀疑这甬道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到时候刚刚受了伤的他要如何的对付身后这样多的人! 顾云曦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几乎恨得咬牙切齿的,万俟宸脚步极快,半拖着顾云曦向前飞奔,没多时,看到甬道尽头亮出来的一丝光明顾云曦却是心中一松,到底那个女人没有将他们陷入死胡同的境地。 顾云曦刚刚松了一口气,可是等他走出那甬道之时她的牙关却是咬的越发紧了,甬道之外是什么!甬道之外是成群的墙壁雪白的殿阁,好似冰雪切成的高大宫阁伫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川之上,显然应该是这一处最为繁华权贵最为集中的地方,顾云曦感到了一股子危险,这种危险不是因为自己二人将药面对那许多的士兵,而是他们二人很可能成为了那女子的匕首,成为她要达成某种目的的一个捷径! 身后的追兵声音极大,二人冲出甬道的时候瞬间便暴露在了那些穿着大裘手指长枪的守卫眼中,所有人几乎在立刻便看向了她们二人,万俟宸喉间爆出一声低咒,看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士兵们内劲一起,搂着顾云曦身形一跃直接上了她们身后那座被称之为神殿的高大建筑! 站在雪白的建筑顶上,顾云曦果然发现脚下的竟然真是一层层冰凌,站在高处,她举目望去,四面八方都是雪白的房子,即便是在没有房子的地方也都覆盖着大片大片的白色,凌厉的寒风吹过来,顾云曦的发丝如同海草一般凌乱的飞舞,看着底下哇哇大吼着的守卫们,顾云曦早在心里将那女子诅咒了千百遍! “去那里!” 顾云曦指向东北方的一块区域,倒不是因为那里没有人,而是因为那一处的房屋最为密集,他们不可能一直站在房顶上和底下的追兵玩游戏,顾云曦话音刚落万俟宸便揽着她跃动起来,二人的身影在高高低低的特别屋舍之间起落,没多时便将身后人数最多的守卫摔了开去,然而就在此时,就在他们刚刚出来的那神殿之处响起了清脆又悠长的号角声,顾云曦尚在分析这号角声的意思,顿时便看到各个房屋之中都开始往外走出人来,她狠狠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已经预料到了等待着他们的应该是一场不遗余力的血战! 顾云曦懊恼的叹一声,万俟宸淡定的看她一眼,“有我在,不怕。” “我知道。” 苏逻一族向来是中原几国的传说,两方几乎是对立的敌人,现如今对上他们两个突然闯进来的中原人,只怕无论如何都要下杀手才是,虽然形式严峻,但是有万俟宸这样一句话顾云曦立时便觉得心安,左左右右的看了看,万俟宸忽然身形一转带着他折回。 此时他们正在一个高大屋梁之上行走,屋梁两遍有高高尖尖的房顶,在这房顶的遮挡之下,几乎没有人能看到他们两人的身影,顾云曦眸光微亮,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此时此刻,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回到那一片他们逃出来的地方。 终于在一处静谧之处落地,眼前的宫阁并不高大,只是那门额上却是带着二人在水道之时所见到的古怪图腾,那图腾人面马身,生有虎足双翼,是顾云曦不曾见过的模样,不知为何,这一处四周并没有守卫,门额也是半开着的,看了看那有几分狰狞的图腾,万俟宸和顾云曦二话不说的躲了进去。 扣上门扉,二人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到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喊叫声,二人瞬时眉头一皱,正要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一阵凌乱却急促的脚步声—— “这里,左边,还有那边,全部都给我搜!” 顾云曦无奈的看万俟宸一眼,二人只好转过身往内殿深处走,这殿阁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内里却是布置的十分肃穆,还有那古怪的图腾,更是挂满了室内,那一声又一声的嘶喊声还在继续着,顾云曦听得头皮发麻,难道这里是一个囚室?有人正在行刑? 殿中虽然大,却也只有一条通往内殿深处的路,顾云曦二人无奈,只得向里走去,越往里面走那喊叫的声音却是大,忽然,那叫声戛然而止。 甬道的劲头有明亮刺眼的光,万俟宸看了看左右,拉着顾云曦进入了一处距离那劲头不远的唯一一处暗室之内。 暗室之中只有一处轩窗透着光,顾云曦借着那一点光看出去,竟然见屋子里摆着各种各样尖利的小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白布和一股子药味儿,顾云曦挑眉,难道这里是一个给人看病的地方不成—— “愿我伟大的修罗天神庇佑与你,抛开一切肮脏之物,赐你神圣清白之躯,永生永世享有苏逻不死不灭之光——” 几句顾云曦听得懂的话道出,竟然是从那小窗子之处传进来的,顾云曦和万俟宸对视一眼,朝着那轩窗之地移动过去,继而一阵阵的冰冷的金属碰撞之声响起,有个沧桑的女声在低声吟唱着什么,顾云曦听不清那曲辞,却觉得那调子非常悠长古老,可是不知为何,却给顾云曦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万俟宸的眸光戒备的看了看四周,顾云曦探身趴到那窗口向着那灯火通明的内殿看过去,这一看,她的呼吸几乎顷刻之间凝滞—— 万俟宸察觉到了她的不对,也走过来眯着眸子打量那轩窗之外的光景,眸光微变,即便是他,也微微的变了色。 只见在那内殿之中正站在三四个一身雪白的长衣的年老女人,她们各个都用面纱遮面,各个手中都拿着一件物事,或是一把锋利的小道,或是长长的银针,或是一团麻布,此刻他们都围着一张小榻,那榻上这躺着一个身形弱小大抵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此刻那小姑娘的头对着顾云曦他们这边,从顾云曦的方向看过去,小姑娘身上遮着一张雪白的毯子,只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而她的双腿却是分开立着的,顾云曦能看到那光裸的膝头。 小姑娘整个人都在颤抖,喉间爆出一阵阵呜咽,顾云曦这才看到那小姑娘竟然是被人嘟着嘴的,她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只见到几个女人相视一眼,一个似乎是头领模样的女子站在塌边,不知道用什么洒在了那雪白的毯子之上,而后对着那手执小刀的老妇人点了点头,然后,在顾云曦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那手执小刀的老妇人走到了小榻的塌尾,然后,她举着那泛着寒光的小刀伸向了小姑娘的两腿之间—— ------题外话------ 时间太紧太急,写的很粗燥,错字也多,等我润色之后再看哦…… 072变故 写的粗,等明天润色后再订阅 “长老会不仅要把你送给苏里赫,还可以把你送给苏里赫的部族和他们的马匹,我敬爱的苏菀圣女,你天生受苏逻之神庇佑,现在是你庇佑苏逻部族的时候了,让这苏逻神殿的圣泉洗净你的灵魂和身体,那样,苏里赫才会更喜欢你——” 苏逻! 巨大的白玉柱子之后,万俟宸搂着顾云曦静静的屏息,二人相视一眼,俱是从各自眼里看到了一抹凝重,他们哪里想得到从那冰河之中飘下来竟然就到了苏逻一族的地界儿,听着这意思,难道这里是苏逻一族的老巢? 大门洞开,顾云曦眯着眸子看着那从玉色大门处走进来的几道人影将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裘的中年男子,在他的身后,两个身着白色宽大襦裙面上带着面纱的女子正扶着一个赤脚裸肩的浑身上下只围了一块布的女子走了进来。 当先进门的男子容貌奇白,声音沧桑暗哑并不像一个年轻人的样子,可从他的面容上却是分毫看不出年纪来,他走进门来站定,眸光扫过这以玉铺就的大厅,长声一叹,“十六年了,这圣泉终于再次派上了用场,苏菀圣女,你应该觉得荣幸。” 被扶着走进门来的女子微微低着头,似乎是手脚发软的倚靠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顾云曦二人小心翼翼的隐蔽着,只见那男人转头将眸光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呵呵一笑,看向那两个下人开口,“你们先出去。” 两个侍女走出门去,白玉大门便被关了上,女子低着头站在最高一阶上,男子步步的走到她手边,牵起她的*着的手腕顺着台阶一步步的向下走去,直到走到了那活泉边上,男子才停了脚步,他的眸光在女子身上上下的打量,忽而一笑。 “圣女殿下十六年来都以男儿身自居,乃是我苏逻第一勇士,按照我族女子都要执行圣礼的规矩,苏菀圣女是不是要——” 女子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那男子的手放在她洗白的手腕上微微带着揉捏,男子的话音拖得很长,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忽然,男子抬起了自己的手,就那么的一挑,女子身上围着的那一块白色的布匹便落了下来。 一声轻微的松落声响起,顾云曦抬手遮住了万俟宸的眼睛,万俟宸背靠着那柱子,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却被她的动作逗得唇角微勾,顾云曦恍然不觉的谈看着那处的动静,在看到那男人将带着几分猥琐的眸光投向女子的下体之时她被万俟宸握着的手不由得用了几分力道。 男子啧啧两声,“我到真真是不曾见过……原来不被执行圣礼……竟然是这样……” 女子雪白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之中带着几分颤抖,却一直那样低着头并没有任何的反抗,顾云曦皱紧了眉头,只见那男子的手忽而在女子身上游走,从那华润的肩头道雪白的胸前,再到腰线,男子的呼吸有几分急促—— 顾云曦看的眸光寒栗,万俟宸却也眉心微皱,却是加了几分力道止住了顾云曦的动作,顾云曦被他紧紧的捏着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抬起头来安抚的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的手和目光都在女子身上游走,忽然,他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物,万俟宸虽然没有看到后面的动静却也知道那一处怎么了,她将顾云曦拉进自己怀里,眸光深沉的看着他,大有几分非礼勿视的警告—— 顾云曦撇撇嘴,就靠在他怀里什么都也不做,只听到皮毛摩擦的声音响起,顾云曦的手心有几分用力的握了握万俟宸,万俟宸眉头也带着几分疑虑,看了看那石门之处,距离他们还有很远,这般的情况之下,对于顾云曦来说要么走要么出手! 男人的呼吸有几分急促,顾云曦眉心也皱的越来越近,只听到那本就暗哑沧桑的声音带着几分腌臜的道,“听说苏里赫不喜欢处女,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那声音越来越不稳,顾云曦终于忍不住的动了一动,这一动便在万俟宸身上擦出了一点声响,那衣衫半裸的男人顿时顿住身子朝着他们的地方看了过来,顾云曦眸光微眯,所幸这个人探出身子将手中的匕首对着那人掷了出去,男人身形一转,顾云曦正待暴走而出,却见在那男人身后的女子转身捡起了顾云曦掷出的匕首,在男子看见顾云曦满是惊讶的眸光之中,手腕一折,猛然刺入了男人的后心! 男人惊讶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巨大的惊骇,下一刻,顾云曦眼看着从他的口中冒出如注的血沫子来,继而男人的身体一颤,在他想要回身之时整个身子折了下去,那光着身子的女子捡起地上的布匹将自己包裹住,眸光戒备的看向顾云曦。 顾云曦眸光一变,这才看到这女子竟然是紫瞳,一张算不得绝色的面容之上五官分外精巧,再加上上紫色光晕流转的眸子,瞬时间让顾云曦有几分失神。 “你是谁?” 女子的声音有几分粗,倒不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顾云曦对于女子的镇静有几分意外,她眸光微眯,下一刻,女子的眸光扫向了她身边的柱子之后,“还有一个也出来吧!” 万俟宸眉头一挑,她屏住了呼吸且完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人竟然能知道他躲着的,万俟宸的眸光一深,从顾云曦身后走了出来,女子眸子里有几分意外,并且对于现在有几分裸露的自己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苏逻人?” 女子这般一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她唇角微微一勾,将匕首向着顾云曦扔了过去,顾云曦抬手接住,之间那女子眼中紫瞳流光微转,下一刻,她眼底的光芒便尽数暗了去,女子低下头去,“不管你们是谁,刚才这位姑娘大抵是想救我,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二位请尽快离开吧。” 顾云曦和万俟宸相视一眼,到没有想到此人对于他们两个外族人这样的轻易放开,女子指了指大门口,“这外面是一处无人之地,你们出门向左走,那里一路过去会走出这神殿,你们想离开这块地方的话就走西面的言惠山的方向,从那里顺着那条冰河一直向上,慢慢就会走出冰原——” 顾云曦和万俟宸眸光都是一亮,他们现在最想的不过是走出冰原罢了,顾云曦心中一软,担心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就凭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姑娘现如今的情形并不那么的好,这女子似乎也看出了她眼底的几分犹豫,当即道,“你们放心,说到底我们这里戒备森严,我不该放了你们,可是你们到底不是坏人——” 顾云曦心中落定,万俟宸仔细的看了看这女子的面色,听着她说的话似乎也是找不到破绽,更何况从刚才他走出暗道的情况来看,想从暗道出去并不容易,想了想,万俟宸一把拉住顾云曦,看了一眼那白色的玉门,示意那女子。 女子将自己的衣衫整了整,开口叫了一个名字,片刻那玉色的大门便开了,还是那两个侍候的侍女,看到里面多了两个人眼底漫出一瞬而逝的惊讶,但是在看到地上躺着的男子已经没了声息之时却是平平淡淡的,那女子看了两人一眼,“走吧,她们是我的人。” 万俟宸看一眼顾云曦,拉着她向外走去,顾云曦心中记得那女子说的方向,出门所见乃是左右几处通道,二人不假思索的向着左边的通道而去—— 身后的玉门还是被打开着的,二人脚步算是快的顺着装饰奇怪的甬道向尽头走去,刚走出了十多丈,猛然之间,在他们身后的玉门之处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惊呼声! “啊——此刻——救命啊——杀人啦——” 这声音正是此前那女子,顾云曦眉心一跳转过眼看万俟宸一眼,他的眼底同样有暴风雨一闪而过,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便听到那玉门之处响起数道沉重的脚步声,顾云曦和万俟宸的脚步加快,耳边却传来那女子尖利的害怕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两个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侍女也受了伤,他们是为了七长老的性命来的……不知道……不知道……向着左边走了……一男一女……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不知道……为七长老报仇……” 带着哭腔和畏惧的声音便是个七尺大汉听了也要软下心肠来,身后有脚步声不断的靠近,顾云曦却和万俟宸同时的紧紧的皱了眉头,顾云曦回想起适才那女子折腕刺入那男人后心的动作不由得懊恼万分,那般利落的动作,显然是个会武功的人,而且适才万俟宸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出她却是知道了,更能说明此人不简单,再加上那侍女看到那到底男人的眼神,这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只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出现,给了那女子绝对的理由将自己摘了个清清楚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且越来越重,顾云曦不由得暗恨自己的后知后觉起来,身边的万俟宸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颇为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大手揽在她的腰间极快的向着甬道之前掠去,顾云曦一颗心却早就沉了下来,因为她怀疑这甬道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到时候刚刚受了伤的他要如何的对付身后这样多的人! 顾云曦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几乎恨得咬牙切齿的,万俟宸脚步极快,半拖着顾云曦向前飞奔,没多时,看到甬道尽头亮出来的一丝光明顾云曦却是心中一松,到底那个女人没有将他们陷入死胡同的境地。 顾云曦刚刚松了一口气,可是等他走出那甬道之时她的牙关却是咬的越发紧了,甬道之外是什么!甬道之外是成群的墙壁雪白的殿阁,好似冰雪切成的高大宫阁伫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川之上,显然应该是这一处最为繁华权贵最为集中的地方,顾云曦感到了一股子危险,这种危险不是因为自己二人将药面对那许多的士兵,而是他们二人很可能成为了那女子的匕首,成为她要达成某种目的的一个捷径! 身后的追兵声音极大,二人冲出甬道的时候瞬间便暴露在了那些穿着大裘手指长枪的守卫眼中,所有人几乎在立刻便看向了她们二人,万俟宸喉间爆出一声低咒,看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士兵们内劲一起,搂着顾云曦身形一跃直接上了她们身后那座被称之为神殿的高大建筑! 站在雪白的建筑顶上,顾云曦果然发现脚下的竟然真是一层层冰凌,站在高处,她举目望去,四面八方都是雪白的房子,即便是在没有房子的地方也都覆盖着大片大片的白色,凌厉的寒风吹过来,顾云曦的发丝如同海草一般凌乱的飞舞,看着底下哇哇大吼着的守卫们,顾云曦早在心里将那女子诅咒了千百遍! “去那里!” 顾云曦指向东北方的一块区域,倒不是因为那里没有人,而是因为那一处的房屋最为密集,他们不可能一直站在房顶上和底下的追兵玩游戏,顾云曦话音刚落万俟宸便揽着她跃动起来,二人的身影在高高低低的特别屋舍之间起落,没多时便将身后人数最多的守卫摔了开去,然而就在此时,就在他们刚刚出来的那神殿之处响起了清脆又悠长的号角声,顾云曦尚在分析这号角声的意思,顿时便看到各个房屋之中都开始往外走出人来,她狠狠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已经预料到了等待着他们的应该是一场不遗余力的血战! 顾云曦懊恼的叹一声,万俟宸淡定的看她一眼,“有我在,不怕。” “我知道。” 苏逻一族向来是中原几国的传说,两方几乎是对立的敌人,现如今对上他们两个突然闯进来的中原人,只怕无论如何都要下杀手才是,虽然形式严峻,但是有万俟宸这样一句话顾云曦立时便觉得心安,左左右右的看了看,万俟宸忽然身形一转带着他折回。 此时他们正在一个高大屋梁之上行走,屋梁两遍有高高尖尖的房顶,在这房顶的遮挡之下,几乎没有人能看到他们两人的身影,顾云曦眸光微亮,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此时此刻,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回到那一片他们逃出来的地方。 终于在一处静谧之处落地,眼前的宫阁并不高大,只是那门额上却是带着二人在水道之时所见到的古怪图腾,那图腾人面马身,生有虎足双翼,是顾云曦不曾见过的模样,不知为何,这一处四周并没有守卫,门额也是半开着的,看了看那有几分狰狞的图腾,万俟宸和顾云曦二话不说的躲了进去。 扣上门扉,二人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到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喊叫声,二人瞬时眉头一皱,正要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一阵凌乱却急促的脚步声—— “这里,左边,还有那边,全部都给我搜!” 顾云曦无奈的看万俟宸一眼,二人只好转过身往内殿深处走,这殿阁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内里却是布置的十分肃穆,还有那古怪的图腾,更是挂满了室内,那一声又一声的嘶喊声还在继续着,顾云曦听得头皮发麻,难道这里是一个囚室?有人正在行刑? 殿中虽然大,却也只有一条通往内殿深处的路,顾云曦二人无奈,只得向里走去,越往里面走那喊叫的声音却是大,忽然,那叫声戛然而止。 甬道的劲头有明亮刺眼的光,万俟宸看了看左右,拉着顾云曦进入了一处距离那劲头不远的唯一一处暗室之内。 暗室之中只有一处轩窗透着光,顾云曦借着那一点光看出去,竟然见屋子里摆着各种各样尖利的小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白布和一股子药味儿,顾云曦挑眉,难道这里是一个给人看病的地方不成—— “愿我伟大的修罗天神庇佑与你,抛开一切肮脏之物,赐你神圣清白之躯,永生永世享有苏逻不死不灭之光——” 几句顾云曦听得懂的话道出,竟然是从那小窗子之处传进来的,顾云曦和万俟宸对视一眼,朝着那轩窗之地移动过去,继而一阵阵的冰冷的金属碰撞之声响起,有个沧桑的女声在低声吟唱着什么,顾云曦听不清那曲辞,却觉得那调子非常悠长古老,可是不知为何,却给顾云曦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万俟宸的眸光戒备的看了看四周,顾云曦探身趴到那窗口向着那灯火通明的内殿看过去,这一看,她的呼吸几乎顷刻之间凝滞—— 万俟宸察觉到了她的不对,也走过来眯着眸子打量那轩窗之外的光景,眸光微变,即便是他,也微微的变了色。 只见在那内殿之中正站在三四个一身雪白的长衣的年老女人,她们各个都用面纱遮面,各个手中都拿着一件物事,或是一把锋利的小道,或是长长的银针,或是一团麻布,此刻他们都围着一张小榻,那榻上这躺着一个身形弱小大抵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此刻那小姑娘的头对着顾云曦他们这边,从顾云曦的方向看过去,小姑娘身上遮着一张雪白的毯子,只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而她的双腿却是分开立着的,顾云曦能看到那光裸的膝头。 小姑娘整个人都在颤抖,喉间爆出一阵阵呜咽,顾云曦这才看到那小姑娘竟然是被人嘟着嘴的,她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只见到几个女人相视一眼,一个似乎是头领模样的女子站在塌边,不知道用什么洒在了那雪白的毯子之上,而后对着那手执小刀的老妇人点了点头,然后,在顾云曦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那手执小刀的老妇人走到了小榻的塌尾,然后,她举着那泛着寒光的小刀伸向了小姑娘的两腿之间—— ------题外话------ 时间太紧太急,写的很粗燥,错字也多,等我润色之后再看哦…… 073再见圣女,邪火腾升 顾云曦浑身发抖的看着泛着寒光的小刀伸向了小姑娘的两腿之间,那白色的毯子挡出了她的视线,可是她几乎能想到那老妇人要做的是什么,她的呼吸骤然发紧,那小姑娘腰部以下被绑在了榻上,两只手被旁里上来的两个妇人按住,顾云曦只看到那小姑娘不断呜咽着摇着头,盘好的头发松落下来,凌乱的不成样子。 她转过头来,眸光紧紧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眼底生出几分叹然的怜惜,抚了抚她的脸,眸光一转抬手将轩窗旁侧柜子上的几把小刀抄在了手中,四把泛着银光的小刀夹在万俟宸纤长的五指之间,眸光一厉,顾云曦只见四道银光在眼前一闪而逝,下一刻,四把小刀的刀柄各自落在了四个老妇人的身上。 几声闷响,几个老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榻上被堵着嘴的小姑娘身形一震,无助的低声呜咽着,室内并无其他人,顾云曦从那暗室闪身而出走向那软榻,看到那妇人手中的刀刃上并未见血微松一口气,榻上的小姑娘看到忽然出现的顾云曦满是泪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骇,顾云曦左右看看,将旁里放着的衣服拿过来,掀开毯子解开她身上的桎梏将她扶起来—— “别怕,我不会伤你。” 小姑娘身形瘦弱,看起来不过十岁年纪,一双大眼睛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仔细看却能看到她眼底墨瞳之中一点紫华,顾云曦眉心一跳,小姑娘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掉落在地的小刀她好像有几分明白自己是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女子救了,她浑身发抖的地看了顾云曦几眼,忽然扑到她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云曦被这一抱吓得一跳,无奈的皱了皱眉,把衣服套在她的身上低声道,“外面有人,你想他那些人都引进来吗?” 小姑娘抽泣一声,果然停了哭,顾云曦看了看四周的摆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看着顾云曦,有几分犹豫是不是要和这个陌生的且明显是外族人的女子说话,顾云曦看出了她的犹豫,想了想还是道,“你可以离开了,但是你最好不要说看到过我,不然我能放到地上的人也一定能放到你。” 小姑娘在顾云曦凌厉的眸光之下抖了一抖,万俟宸走出暗室站在了甬道口,小姑娘看到万俟宸的出现微微向后一缩,眸光沉暗的看了看两人,就在顾云曦转身向后走去的时候她终于急急的开了口。 “这是我们苏逻的圣礼,每个女孩子在五六岁的时候都要被族中的长辈带来这里行礼的,我……我不想……我被他们抓来……我娘说女孩子不应该这样……我姐姐说这圣礼害人……” 顾云曦并不是真的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到此刻她也算是明白差不多了,想到那令人发指的什么圣礼,顾云曦气息再度一冷,看了看怯生生的小姑娘,顾云曦转身向外走,“我只能救你一次,以后怎么样但看你自己了,我们先走一步——” 小姑娘赤着脚下地来,看到站在甬道口的男子牵着女子的身转身而去的时候忽而道,“你们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就这么出去会被抓起来处死的,你们跟我来,我可以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还可以让我姐姐给你们地图,我们这里很大,我从来没走出去过,你们是外族人,就更不可能了——” 刚刚才救了人上了当,顾云曦眉头微皱并不打算跟着这个前一刻还任人鱼肉的小姑娘走,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衣袖便被人拽了住,回过头来,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 小姑娘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不合身,此刻所幸两只手都将顾云曦拽了住,顾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不置可否。 “你怎么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密道。” 小姑娘说的言辞切切,一时间到让顾云曦有几分动摇了,小姑娘似乎有几分着急,“你们跟我走吧,我姐姐还在等我,她知道我被人带走了肯定要来找我,来找我就等于和长老会的对着干,我要早点回去——” 顾云曦到底还是跟着眼前这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走了,万俟宸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放心,小姑娘所说的密道就在顾云曦和万俟宸刚才躲着的暗室里,在一个高大的柜子之后有一面墙,小姑娘看了看屋子里铺着的大块地砖,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怎么走了几步,墙上便缓缓出现一个门洞。 顾云曦和万俟宸对视一眼,小姑娘却是紧张的道,“要快点。” 果然,在三人刚刚走进那暗道之时身后的墙边合了上,而后便是那柜子缓缓移动回来的声音,顾云曦眼底冒出几点明光,万俟宸亦是颇有几分兴味,小姑娘脚步极快,顺着那暗暗的甬道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尽头,小姑娘不知怎么地又在那脚下的地砖之上动了动,很快,那尽头的石门便打了开来。 入目之处是一片高大的宫殿群,距离那神殿并不远,周围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小姑娘看了看身后两人面上的几分严肃便是明白了,左右看了看走向了一闪半掩着的侧门,侧门之内有轻微的声响,还有食物的香气,小姑娘脚步很快,带着二人左转右转的向着宫殿深处走去—— “快点,姐姐还在等我呢。” 宫殿之内的布置十分华丽,色泽艳丽的羽绒帷帐将殿阁装点的贵气又温暖,绝非一般人家的手笔,顾云曦的眉头微皱。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分光彩,看了看顾云曦的绯红的面颊和她发髻边生出的一层薄汗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兜兜转转的小道几乎让顾云曦有点失去方向感,终于又走出一道小门到了一个暗室,小姑娘转头看向身后两人,“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姐姐。” 二人所处这一处乃是一个隐在暗处的穿堂,内里堆着五彩斑斓的绫罗绸缎和成色极好的动物毛皮,看来是给殿阁主人制备下的,小姑娘掩上门走出门去,脚步声并未走远,万俟宸在黑暗之中拉起顾云曦有几分凉意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搓了搓,“冷吗?” 这块地儿应该在寒原深处,从外面房子上常年不化的冰凌便可以看出这里的温度有多低,适才出去一圈不冷是不可能的,可是对于顾云曦来说虽然觉得有几分愣却也不是那么难熬,黑暗之中二人呼吸相闻,万俟宸说话的气息落在她腮边,当即让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她不知不觉的红了脸,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不冷。” 万俟宸一叹揽她入怀,以唇触了触她的额头,“有点烫。” 顾云曦从醒来开始便因为昨晚上的事有几分不自在的恍然,后来出了变故要甩脱追兵也没时间注意自己,现在被他抱着心跳加速之下更是浑身发热,哪里还知道自己额头烫不烫的,一手撑在他胸前,一手自己摸了摸额头,好像真是有几分烫。 “本就泡了冰水,之后没忍住又让你受凉——” 顾云曦呼吸一滞,脸上更烫,“这一点儿小寒小病根本奈何不了我,你不必担心。” 万俟宸低头噙住她的耳垂轻轻捻弄几下,“那样我要心疼。” 顾云曦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颤,听着他的话更是有几分情动,说到底他们自醒来之后还未说什么话,然而经过那样之后,她对他的一切好像都有又熟悉又契合,心底好像还有几分被他撩拨的蠢蠢欲动—— 顾云曦心中暗呼一声,正待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姐姐,既然七长老已死长老会总是要安分一阵子的,只是他们会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来,说到底我们身边并无几个可用之人。” “不必担心,自然有替罪羔羊帮我们开脱——” 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顾云曦眉头一挑,下一瞬那掩着的门便被打了开来,万俟宸揽着顾云曦的腰眸光微带几分寒栗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二人,苏菀低头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妹妹一眼,“苏璃,这就是你要我见的人?” 叫苏璃的小姑娘并没有反应过来,却是兴冲冲的拉着苏菀的手,“姐姐,这次就差一点点我就要着了他们的道儿了,幸好这个姐姐出现救了我,姐姐,你把那就去十二弯的地图给他们吧,让他们离开。” 顾云曦冷笑一声,上下打量这姐妹二人,“姐姐和妹妹到底不一样,妹妹知恩图报,姐姐却心狠手辣恩将仇报,你叫苏菀是吧,看到我们这两个替罪羔羊救了你妹妹,你又打算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我们?” 苏菀紫色瞳孔之内流华微转,看了看顾云曦,抬头看着一脸寒色的万俟宸,四目相对之间苏菀眼底的紫色光晕更重,顾云曦看着只觉得心神一荡,苏璃一把拉住苏菀的手腕,急切的喊了一声,“姐姐!” 苏菀不动声色,眼底的流华如浩瀚的星空一般明亮璀璨,顾云曦眸光一厉,却见苏菀好似一场博弈认了输般的忽然撤去了和万俟宸对视的目光,身后之人安抚的紧了紧顾云曦的腰身,森寒的声音缓缓开口,“都说苏逻族人天生眉色,却不过是凭着这摄魂之术罢了,只可惜,你的修为还太低!” 顾云曦这才知道刚才苏菀在做什么,她眸光微眯的看着苏菀,却见小姑娘苏璃楚楚可怜的看向了她,有几分歉疚的样子,苏菀仔细的打量了二人一阵,眸光愈加深沉,恰在此时,姐妹两的身后走过来一个带着面纱的侍女。 “主人,外面有长老会的守兵来搜宫,说是在苏里赫部族那边并没有找到两个刺客,很可能是逃到这里来了——” 几人相对,苏璃拉紧了苏菀的手殷殷的看着她,顾云曦心中有几分紧张,回头万俟宸却好似胜券在握的一丝丝捋着她有几分凌乱的头发,苏菀眸光沉暗的看了屋子里的二人一会儿,忽然豁然转身,“永圣宫也是他们能进的!” 房门再次被掩上,万俟宸将她的头发一丝丝的尽数理好垂在她身后,顾云曦低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万俟宸双手滑到她腰身之后,轻轻地揉按,顾云曦昨日一夜现如今正觉腰身酸痛两腿发软,被他这般极有章法的一按顿觉舒服,不由得轻轻低吟了一声,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紧,顾云曦瞬间懊恼的咬紧了下唇。 “不能让你浑身不舒服的随我离开,嗯?珈蓝。” 顾云曦脸上发烧,却是眸光一转道,“苏逻……你想借这个机会摸清他们的底细?” 万俟宸喉间爆出一声低笑,低头咬她一口,“真是我的女人。” 顾云曦不轻不重的捶他一拳,又一阵脚步声传了回来,没多时房门被打了开来,苏菀带着两个下人和苏璃站在一起,眸光冷冷的看着他们。 顾云曦看着苏菀,眸光正待一冷,下一瞬只觉得世界一斜,她竟被万俟宸打横抱了起来,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着苏菀,唇角微勾眼底却分毫不见笑意,“一间房,治伤寒的药,衣服,现在就要——” 苏菀抿紧了唇线,明明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浑身上下却给人非常迫人的气势,当然这只是在旁人面前,面对万俟宸冷冷的眸光和那让人背脊发寒的笑意,她眯了眯眸子退后一步,叫来身后下人之中的一个,“带他们去左后殿。” 万俟宸抱着顾云曦出门跟在那白衣下人之后往外走,苏璃睁大了眼睛看着万俟宸的背影,似乎是不能置信他一个外人怎么就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更不能相信自家姐姐怎么就允了。 苏菀却是眸光深重的看着万俟宸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帐幔之后,良久,她蹲下身子看着苏璃,“阿璃,你喜欢他们,对吗?” 苏璃挑眉,想了想万俟宸冷似寒铁的脸和他看着自家姐姐不善的眼神,带着更正似地道,“我喜欢那个姐姐。” 苏菀起身摸摸她的头,看着万俟宸二人消失的地方眸光更加深刻了几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万俟宸直直抱着顾云曦走向了那铺着厚厚雪绒毯子的床榻,这里的床榻不比中原还有雕花围栏,只是一张床,正正的摆在屋子正中,万俟宸将顾云曦放在床上,脱下她脚上的鹿皮短靴便开始剥她的外袍。 顾云曦红着脸任他脱,所幸他还给她留了一件里衣,拉过旁里的毯子将她盖好,万俟宸从袖子里取出早先顾云曦看到过的药草和那红的有几分诡异的果子,他从她的衣服里面拿出她的匕首,也不知怎么作弄了一会儿便拿着一块包着那草药和果子碎屑的帕子走了过来,他面色如常的坐在床边,顾云曦以为他要做什么,却没想到他走过来便掀开了她身上的毯子,继而就去掀开她的里衣—— 顾云曦整个人一蜷,直直的瞪着他,万俟宸慢条斯理的捻弄了一下那濡湿的帕子,敛着眸子看着她修长的*,“我不介意用强。” 顾云曦眸光几动,似乎是在衡量他到底会不会用强,就在万俟宸起身的那一刻,她挫败的躺直。 身下微微一凉,她只觉得他的手又去了那一处让她羞恼却无措的地方,凉凉的触感附着而上,他的手指好像带了魔力瞬间便惹得她轻颤,顾云曦闭着眸子以手背覆在自己脸上,露出来的小腹和纤腰慢慢染上了一层绯红。 天知道万俟宸多想把这正直又单纯的上药变成和她娇羞模样相称的事情,可是她身上温度太高,身上的痕迹更是让他觉得触目惊心,他哪里还忍心啊。 顾云曦只觉得身下的酸疼之处覆上了一层清凉,正觉舒爽之时忽然觉得那清凉竟往里去了几分,她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嘤咛,他一顿,竟然再往里去了几分。 “别——” 顾云曦难耐的咬紧了下唇,双腿把他的手指也卡的紧紧的,万俟宸眉心微蹙的看着榻上人儿那撩人的模样,所幸在那处紧致之处缓缓摩擦起来。 正在顾云曦觉得眼前白光绚烂神思不属之时唇边触上了一抹温热,带着那旖旎的味道瞬时充满了她的鼻息,不得要领的娇呼一声,下一刻那温热便入了她的唇齿,她的唇齿微微咬合那娇小的圆润之物便碎成了醉人的芳香布满了她的檀口,顾云曦恍然睁眼,万俟宸手中还拿着一个鲜红似血的果子,他倾身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有你的味道,还要吗?” 顾云曦只觉得那芳香的味道酸甜清泠的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整个五脏六腑似乎都漫上了一层温热通透之感,好似浑身上下的精气都活泛了一般,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边溢出去的鲜红汁液,完全不知道他话里还有如何的坏心肠。 “要。” 邪火腾生!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湿滑的唇瓣,眼底闪着危险的光,带着丝丝银夜的手指捏着那果子放在她唇角,眯着眸子轻而缓的道,“这可是你说的——” ------题外话------ 这个圣礼其实是“割礼”,有一部电影叫沙漠之花,讲的就是这个,真的是令人发指—— 一不小心又荡漾了一下,船儿有多大请大家自行想象。 073再见圣女,邪火腾升 顾云曦浑身发抖的看着泛着寒光的小刀伸向了小姑娘的两腿之间,那白色的毯子挡出了她的视线,可是她几乎能想到那老妇人要做的是什么,她的呼吸骤然发紧,那小姑娘腰部以下被绑在了榻上,两只手被旁里上来的两个妇人按住,顾云曦只看到那小姑娘不断呜咽着摇着头,盘好的头发松落下来,凌乱的不成样子。 她转过头来,眸光紧紧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眼底生出几分叹然的怜惜,抚了抚她的脸,眸光一转抬手将轩窗旁侧柜子上的几把小刀抄在了手中,四把泛着银光的小刀夹在万俟宸纤长的五指之间,眸光一厉,顾云曦只见四道银光在眼前一闪而逝,下一刻,四把小刀的刀柄各自落在了四个老妇人的身上。 几声闷响,几个老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榻上被堵着嘴的小姑娘身形一震,无助的低声呜咽着,室内并无其他人,顾云曦从那暗室闪身而出走向那软榻,看到那妇人手中的刀刃上并未见血微松一口气,榻上的小姑娘看到忽然出现的顾云曦满是泪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骇,顾云曦左右看看,将旁里放着的衣服拿过来,掀开毯子解开她身上的桎梏将她扶起来—— “别怕,我不会伤你。” 小姑娘身形瘦弱,看起来不过十岁年纪,一双大眼睛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仔细看却能看到她眼底墨瞳之中一点紫华,顾云曦眉心一跳,小姑娘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掉落在地的小刀她好像有几分明白自己是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女子救了,她浑身发抖的地看了顾云曦几眼,忽然扑到她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云曦被这一抱吓得一跳,无奈的皱了皱眉,把衣服套在她的身上低声道,“外面有人,你想他那些人都引进来吗?” 小姑娘抽泣一声,果然停了哭,顾云曦看了看四周的摆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看着顾云曦,有几分犹豫是不是要和这个陌生的且明显是外族人的女子说话,顾云曦看出了她的犹豫,想了想还是道,“你可以离开了,但是你最好不要说看到过我,不然我能放到地上的人也一定能放到你。” 小姑娘在顾云曦凌厉的眸光之下抖了一抖,万俟宸走出暗室站在了甬道口,小姑娘看到万俟宸的出现微微向后一缩,眸光沉暗的看了看两人,就在顾云曦转身向后走去的时候她终于急急的开了口。 “这是我们苏逻的圣礼,每个女孩子在五六岁的时候都要被族中的长辈带来这里行礼的,我……我不想……我被他们抓来……我娘说女孩子不应该这样……我姐姐说这圣礼害人……” 顾云曦并不是真的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到此刻她也算是明白差不多了,想到那令人发指的什么圣礼,顾云曦气息再度一冷,看了看怯生生的小姑娘,顾云曦转身向外走,“我只能救你一次,以后怎么样但看你自己了,我们先走一步——” 小姑娘赤着脚下地来,看到站在甬道口的男子牵着女子的身转身而去的时候忽而道,“你们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就这么出去会被抓起来处死的,你们跟我来,我可以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还可以让我姐姐给你们地图,我们这里很大,我从来没走出去过,你们是外族人,就更不可能了——” 刚刚才救了人上了当,顾云曦眉头微皱并不打算跟着这个前一刻还任人鱼肉的小姑娘走,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衣袖便被人拽了住,回过头来,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 小姑娘身上的衣裳格外的不合身,此刻所幸两只手都将顾云曦拽了住,顾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不置可否。 “你怎么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密道。” 小姑娘说的言辞切切,一时间到让顾云曦有几分动摇了,小姑娘似乎有几分着急,“你们跟我走吧,我姐姐还在等我,她知道我被人带走了肯定要来找我,来找我就等于和长老会的对着干,我要早点回去——” 顾云曦到底还是跟着眼前这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走了,万俟宸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放心,小姑娘所说的密道就在顾云曦和万俟宸刚才躲着的暗室里,在一个高大的柜子之后有一面墙,小姑娘看了看屋子里铺着的大块地砖,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怎么走了几步,墙上便缓缓出现一个门洞。 顾云曦和万俟宸对视一眼,小姑娘却是紧张的道,“要快点。” 果然,在三人刚刚走进那暗道之时身后的墙边合了上,而后便是那柜子缓缓移动回来的声音,顾云曦眼底冒出几点明光,万俟宸亦是颇有几分兴味,小姑娘脚步极快,顺着那暗暗的甬道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尽头,小姑娘不知怎么地又在那脚下的地砖之上动了动,很快,那尽头的石门便打了开来。 入目之处是一片高大的宫殿群,距离那神殿并不远,周围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小姑娘看了看身后两人面上的几分严肃便是明白了,左右看了看走向了一闪半掩着的侧门,侧门之内有轻微的声响,还有食物的香气,小姑娘脚步很快,带着二人左转右转的向着宫殿深处走去—— “快点,姐姐还在等我呢。” 宫殿之内的布置十分华丽,色泽艳丽的羽绒帷帐将殿阁装点的贵气又温暖,绝非一般人家的手笔,顾云曦的眉头微皱。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分光彩,看了看顾云曦的绯红的面颊和她发髻边生出的一层薄汗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兜兜转转的小道几乎让顾云曦有点失去方向感,终于又走出一道小门到了一个暗室,小姑娘转头看向身后两人,“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姐姐。” 二人所处这一处乃是一个隐在暗处的穿堂,内里堆着五彩斑斓的绫罗绸缎和成色极好的动物毛皮,看来是给殿阁主人制备下的,小姑娘掩上门走出门去,脚步声并未走远,万俟宸在黑暗之中拉起顾云曦有几分凉意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搓了搓,“冷吗?” 这块地儿应该在寒原深处,从外面房子上常年不化的冰凌便可以看出这里的温度有多低,适才出去一圈不冷是不可能的,可是对于顾云曦来说虽然觉得有几分愣却也不是那么难熬,黑暗之中二人呼吸相闻,万俟宸说话的气息落在她腮边,当即让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她不知不觉的红了脸,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不冷。” 万俟宸一叹揽她入怀,以唇触了触她的额头,“有点烫。” 顾云曦从醒来开始便因为昨晚上的事有几分不自在的恍然,后来出了变故要甩脱追兵也没时间注意自己,现在被他抱着心跳加速之下更是浑身发热,哪里还知道自己额头烫不烫的,一手撑在他胸前,一手自己摸了摸额头,好像真是有几分烫。 “本就泡了冰水,之后没忍住又让你受凉——” 顾云曦呼吸一滞,脸上更烫,“这一点儿小寒小病根本奈何不了我,你不必担心。” 万俟宸低头噙住她的耳垂轻轻捻弄几下,“那样我要心疼。” 顾云曦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颤,听着他的话更是有几分情动,说到底他们自醒来之后还未说什么话,然而经过那样之后,她对他的一切好像都有又熟悉又契合,心底好像还有几分被他撩拨的蠢蠢欲动—— 顾云曦心中暗呼一声,正待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姐姐,既然七长老已死长老会总是要安分一阵子的,只是他们会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来,说到底我们身边并无几个可用之人。” “不必担心,自然有替罪羔羊帮我们开脱——” 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顾云曦眉头一挑,下一瞬那掩着的门便被打了开来,万俟宸揽着顾云曦的腰眸光微带几分寒栗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二人,苏菀低头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妹妹一眼,“苏璃,这就是你要我见的人?” 叫苏璃的小姑娘并没有反应过来,却是兴冲冲的拉着苏菀的手,“姐姐,这次就差一点点我就要着了他们的道儿了,幸好这个姐姐出现救了我,姐姐,你把那就去十二弯的地图给他们吧,让他们离开。” 顾云曦冷笑一声,上下打量这姐妹二人,“姐姐和妹妹到底不一样,妹妹知恩图报,姐姐却心狠手辣恩将仇报,你叫苏菀是吧,看到我们这两个替罪羔羊救了你妹妹,你又打算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我们?” 苏菀紫色瞳孔之内流华微转,看了看顾云曦,抬头看着一脸寒色的万俟宸,四目相对之间苏菀眼底的紫色光晕更重,顾云曦看着只觉得心神一荡,苏璃一把拉住苏菀的手腕,急切的喊了一声,“姐姐!” 苏菀不动声色,眼底的流华如浩瀚的星空一般明亮璀璨,顾云曦眸光一厉,却见苏菀好似一场博弈认了输般的忽然撤去了和万俟宸对视的目光,身后之人安抚的紧了紧顾云曦的腰身,森寒的声音缓缓开口,“都说苏逻族人天生眉色,却不过是凭着这摄魂之术罢了,只可惜,你的修为还太低!” 顾云曦这才知道刚才苏菀在做什么,她眸光微眯的看着苏菀,却见小姑娘苏璃楚楚可怜的看向了她,有几分歉疚的样子,苏菀仔细的打量了二人一阵,眸光愈加深沉,恰在此时,姐妹两的身后走过来一个带着面纱的侍女。 “主人,外面有长老会的守兵来搜宫,说是在苏里赫部族那边并没有找到两个刺客,很可能是逃到这里来了——” 几人相对,苏璃拉紧了苏菀的手殷殷的看着她,顾云曦心中有几分紧张,回头万俟宸却好似胜券在握的一丝丝捋着她有几分凌乱的头发,苏菀眸光沉暗的看了屋子里的二人一会儿,忽然豁然转身,“永圣宫也是他们能进的!” 房门再次被掩上,万俟宸将她的头发一丝丝的尽数理好垂在她身后,顾云曦低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万俟宸双手滑到她腰身之后,轻轻地揉按,顾云曦昨日一夜现如今正觉腰身酸痛两腿发软,被他这般极有章法的一按顿觉舒服,不由得轻轻低吟了一声,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紧,顾云曦瞬间懊恼的咬紧了下唇。 “不能让你浑身不舒服的随我离开,嗯?珈蓝。” 顾云曦脸上发烧,却是眸光一转道,“苏逻……你想借这个机会摸清他们的底细?” 万俟宸喉间爆出一声低笑,低头咬她一口,“真是我的女人。” 顾云曦不轻不重的捶他一拳,又一阵脚步声传了回来,没多时房门被打了开来,苏菀带着两个下人和苏璃站在一起,眸光冷冷的看着他们。 顾云曦看着苏菀,眸光正待一冷,下一瞬只觉得世界一斜,她竟被万俟宸打横抱了起来,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着苏菀,唇角微勾眼底却分毫不见笑意,“一间房,治伤寒的药,衣服,现在就要——” 苏菀抿紧了唇线,明明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浑身上下却给人非常迫人的气势,当然这只是在旁人面前,面对万俟宸冷冷的眸光和那让人背脊发寒的笑意,她眯了眯眸子退后一步,叫来身后下人之中的一个,“带他们去左后殿。” 万俟宸抱着顾云曦出门跟在那白衣下人之后往外走,苏璃睁大了眼睛看着万俟宸的背影,似乎是不能置信他一个外人怎么就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更不能相信自家姐姐怎么就允了。 苏菀却是眸光深重的看着万俟宸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帐幔之后,良久,她蹲下身子看着苏璃,“阿璃,你喜欢他们,对吗?” 苏璃挑眉,想了想万俟宸冷似寒铁的脸和他看着自家姐姐不善的眼神,带着更正似地道,“我喜欢那个姐姐。” 苏菀起身摸摸她的头,看着万俟宸二人消失的地方眸光更加深刻了几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万俟宸直直抱着顾云曦走向了那铺着厚厚雪绒毯子的床榻,这里的床榻不比中原还有雕花围栏,只是一张床,正正的摆在屋子正中,万俟宸将顾云曦放在床上,脱下她脚上的鹿皮短靴便开始剥她的外袍。 顾云曦红着脸任他脱,所幸他还给她留了一件里衣,拉过旁里的毯子将她盖好,万俟宸从袖子里取出早先顾云曦看到过的药草和那红的有几分诡异的果子,他从她的衣服里面拿出她的匕首,也不知怎么作弄了一会儿便拿着一块包着那草药和果子碎屑的帕子走了过来,他面色如常的坐在床边,顾云曦以为他要做什么,却没想到他走过来便掀开了她身上的毯子,继而就去掀开她的里衣—— 顾云曦整个人一蜷,直直的瞪着他,万俟宸慢条斯理的捻弄了一下那濡湿的帕子,敛着眸子看着她修长的*,“我不介意用强。” 顾云曦眸光几动,似乎是在衡量他到底会不会用强,就在万俟宸起身的那一刻,她挫败的躺直。 身下微微一凉,她只觉得他的手又去了那一处让她羞恼却无措的地方,凉凉的触感附着而上,他的手指好像带了魔力瞬间便惹得她轻颤,顾云曦闭着眸子以手背覆在自己脸上,露出来的小腹和纤腰慢慢染上了一层绯红。 天知道万俟宸多想把这正直又单纯的上药变成和她娇羞模样相称的事情,可是她身上温度太高,身上的痕迹更是让他觉得触目惊心,他哪里还忍心啊。 顾云曦只觉得身下的酸疼之处覆上了一层清凉,正觉舒爽之时忽然觉得那清凉竟往里去了几分,她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嘤咛,他一顿,竟然再往里去了几分。 “别——” 顾云曦难耐的咬紧了下唇,双腿把他的手指也卡的紧紧的,万俟宸眉心微蹙的看着榻上人儿那撩人的模样,所幸在那处紧致之处缓缓摩擦起来。 正在顾云曦觉得眼前白光绚烂神思不属之时唇边触上了一抹温热,带着那旖旎的味道瞬时充满了她的鼻息,不得要领的娇呼一声,下一刻那温热便入了她的唇齿,她的唇齿微微咬合那娇小的圆润之物便碎成了醉人的芳香布满了她的檀口,顾云曦恍然睁眼,万俟宸手中还拿着一个鲜红似血的果子,他倾身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有你的味道,还要吗?” 顾云曦只觉得那芳香的味道酸甜清泠的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整个五脏六腑似乎都漫上了一层温热通透之感,好似浑身上下的精气都活泛了一般,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边溢出去的鲜红汁液,完全不知道他话里还有如何的坏心肠。 “要。” 邪火腾生!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湿滑的唇瓣,眼底闪着危险的光,带着丝丝银夜的手指捏着那果子放在她唇角,眯着眸子轻而缓的道,“这可是你说的——” ------题外话------ 这个圣礼其实是“割礼”,有一部电影叫沙漠之花,讲的就是这个,真的是令人发指—— 一不小心又荡漾了一下,船儿有多大请大家自行想象。 074坦诚相告,蓄势待发 顾云曦真的病了,浑身发热的被万俟宸裹在被子里发汗,迷迷糊糊的,他的味道尽数充斥在她的鼻息之中,她想挣开那闷热的桎梏贴着他,可是她被一股子大力压着,怎么都动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又回到了那个叫做苍墨的地方。舒殢殩獍 正是春日里最好的时光,覆盖了整整一个冬日的寒雪尽数化开,冰封的河面也变得欢腾起来,灿烂的山花开满了整个乌雅河道的两岸,姑娘们穿着五彩斑斓的裙子骑着声声雀跃的马儿在原野之上奔腾。 赫连珈蓝身上的裙子上只有一种颜色,天空一样的湛蓝花朵开在她的裙摆上,走在哪里,哪里便有大片大片的珈蓝花盛开,这是西夏国花,更是玉雪山上的祭祀之花,西夏姑娘之中只有她可以穿着这样的裙子策马奔腾,她是西夏的公主,是西夏这个阶级制度并不那么分明的部族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是春日里最耀眼的太阳,是夏日里最清凉的风,是冬日里最暖人的火,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欢腾,她穿着最美的裙子去见她的母后,年轻的皇后面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花一般美丽当中透着绝世的清贵,看到她的出现她眼底闪过几分愁绪,拉她到她身边坐下,拂着她的脸蹙眉。 “我的珈蓝要十八岁了,什么样帅气可人的小伙子才能带走我的珈蓝呢?” 赫连珈蓝眼底带着几分水光,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残忍血腥的夜晚,她分明知道自己身在梦境之中,可她只觉得贪恋,她倾身伏在她带着馨香的怀中,唇角带着暖人的笑意,“母后母后,带走珈蓝的人一点都不帅气可人,他常常臭着脸面上半分表情都没有,三岁的小孩子在他面前会被他吓哭,可他对珈蓝是真好啊,他为了珈蓝差点连命都没了呢,珈蓝真是喜欢他,母后母后,珈蓝真想带他来见你啊……” 年轻的皇后捧起她的脸,眼底尽是欣慰的笑,仔细的端详着女儿的眉眼,她终是满足的一叹,“真是好,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珈蓝这样好的人儿若是没有遇上一个绝好的孩子爱你那该如何是好,现在我可好了,我的珈蓝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赫连珈蓝从皇后处出来便碰上了一身短打劲装正带着随从准备出门大猎的西夏帝君,看着自家父皇微微发福的肚子珈蓝想也没想的就走过去再给他膝上添了一副护膝来,西夏帝君由着珈蓝动作,抬手摸摸珈蓝的头,“珈蓝在家好好陪你母后,父皇去给你猎一头雪熊回来,剥了它的皮让你也做上一件大裘,像那珠兰丫头一样做嫁妆如何?” 珈蓝心中一暖,却拉着西夏帝君的胳膊道,“珈蓝不要嫁妆,珈蓝给父皇做。” 西夏帝君当即“哈哈”大笑,“乖珈蓝,等父皇回来”,帝君拍拍她的肩膀翻身上了马背,珈蓝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远去,不多时,身后传来一身脚步响,转过头去,一身中原长襟青衫的男子正朝着她走过来,赫连珈蓝眸光一动,唇角上扬眼睛瞬时掉进了星子一般明亮…… 顾云曦悠悠转醒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迷蒙的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脱力了一般的虚软,浑身上下更还有几分濡湿的粘滞,她下意识的转头,却在幽暗的光线之中看到了他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心头滑过一丝异样,不由得从被子里面挣出来靠近他—— 万俟宸眸光深深的看着她,看到她掀开被子凑近她赶忙有拉过被子将她和自己都盖得紧紧的,顾云曦窝进他的怀里,“一直都守着我吗?” 万俟宸也不点头,直埋头在她的颈窝弄得她有些发痒。 “刚才做了什么梦?” 顾云曦一怔,抬手环上他的腰闷闷的不说话,万俟宸等了一会儿从她颈间退出来,抬手将她额上濡湿的发丝拂开,“你刚才喊了几个人的名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靠在他胸口似乎在犹豫,万俟宸并不催问,只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脊,良久,就在万俟宸以为她定然不会说了的时候顾云曦忽然开了口,“万俟宸,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于你来说相信更是,我不确定我说出来之后你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异类,但是——” 微微一顿,顾云曦鼻音颇重的道,“你既然能说出我对西凉恨之入骨,想来你都猜到了,我本想着这样的事情这时间大抵再不会有其他的人知道,我大抵只会是一辈子的顾云曦,可是……如你所知,我其实叫珈蓝,我有一个姓氏叫赫连,这个姓氏在天下间只有西夏才有,它是西夏的国姓——” “我,我是西夏的公主,我本该死在那风暴之中,却不想竟然……不知道这应该叫还魂还是什么……说起来我只是一缕魂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 顾云曦还沉浸在自己低迷和不确定的情绪之中,忽而听到他这样道出三个字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声音,“啊?” “因为你注定要做我的妻子,你知道我在大燕等你。”万俟宸抬头,压下心底涌上来的惊涛骇浪,漆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放在她背脊上的手微微收紧,缓而重,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虽然我们曾经泾渭分明各自为政,但是我想……我很可能在那个相府火光滔天鸡犬不宁的晚上就认定了你,我们经历那样多,艰难坎坷,你终究在我的身边,你看,你为了我而来,这是你的命数。” 顾云曦怔住,呆愣,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足以将她心里固有的理智粉碎,而后傻傻的相信他说的那曾经被她一度推翻且憎恨的两个字……命数……心底有一层层的情绪弥漫开来,万俟宸低下头来,呼吸相闻的看进她的眼底,“珈蓝,忘掉那些不好的事情,从今往后,有我在。” 他没有问她除开他父皇母后之外的那个名字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他是她的现在,是他的未来,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的眼底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带着漩涡将她深深的吸进去,顾云曦眼底光彩几动几动,忽而抬头凑了过去—— 万俟宸有一瞬的怔愣,下一刻便被她的香舌滑进了唇齿之间,她的噙住他的唇瓣轻轻的捻弄,香舌含羞带怯的去够他的舌尖,甘甜的味道让万俟宸脑海之中猛然响起一阵轰鸣,下一刻他翻身而上使劲压住她,呼吸粗重的从她的檀壁舌尖一路攻城略地,直到她憋红了脸再也呼吸不上来他才放过她的唇缓缓移向颈边。 顾云曦急急地喘着,感受到带着粗粝的舌尖一路向下不由得有几分着急,“万俟宸……出了汗……脏死了……” 松软的胸口忽然被他重重的一捏,顾云曦抑制不住的惊呼一声,万俟宸抬起头来看向她,“叫我什么?” 顾云曦面上绯红,睁着水汽迷蒙的眸子看着他,“万……万俟……啊……” 又是重重的一下,顾云曦惊呼一声咬着下唇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唇角微勾,趴在她耳边轻声诱哄,“昨天……你最动情的时候……” 胸前的手轻而缓的开始动作,顾云曦猛的按住他的手,唇齿交错之间滑出一个字来,“宸……” 娇弱无力带着阵阵喘息,万俟宸听着眸光猛然一缩,刚低下头去刚噙住她柔软的唇瓣身后正对着床榻的大门忽而被打了开来,刺目的光线投射进来,顾云曦顿时按住了他的肩头,万俟宸抬起头来,喉间爆出一声低咒,他手脚极快的拉过毯子来将她盖住,眸光不善的看向传来脚步声的门口—— 苏璃端着一个托盘进得门来,对上万俟宸的眸光不由得有几分瑟缩,顾云曦理好衣襟坐起身来,看到苏璃怯生生的看向她不由得一笑,苏璃看到顾云曦一笑顿时也喜笑颜开,她走到床榻另一侧,将托盘上的药碗端了起来。 “姐姐,你的药。” 顾云曦正要去端,万俟宸抬手接了过来,见触手并不是很烫才递给顾云曦,顾云曦端着药碗仰头喝尽,递回给苏璃,“谢谢你。” 苏璃穿着一身男儿装,顾云曦见之眉头微皱,却还是没有问,苏璃瞟了万俟宸一眼,又对着顾云曦道,“姐姐,给你准备了洗澡水,阿璃带你去啊?” 顾云曦正要点头,万俟宸忽然开口,“我带你去。” 顾云曦看万俟宸一眼,正要点头身边的苏璃忽然开了口,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万俟宸一眼,有几分疑惑的道,“姐姐洗澡是要不穿衣服的,哥哥你是男的,怎么能去?” 万俟宸眸光微眯,苏璃瞬时向后一缩,恰在此时早前见过的一个白衣侍女走了过来,“主人有事相询,请公子去前殿。” 顾云曦眉心微皱,看向万俟宸却见此人还在和苏璃对峙,小姑娘早被他吓得快要蹲在床下了,她不由得一笑,“好了,你去吧。” 万俟宸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这样一个极有可能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机会。 “哇,肯定是姐姐要给你们地图了!” 顾云曦回头看一眼双眸亮晶晶的苏璃,唇角微扬看向万俟宸,“去吧。” 白衣侍女还在等着,万俟宸想了想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云曦眼底忽而闪过一道暗光,转过头却见苏璃爬到了床边上切切的看着她,“姐姐,你放心,我姐姐说了不会害你们就绝对不会害你们的——” 顾云曦心中一动,都说小孩子的感觉是最准的现在果然,她不过一个眼色变化她就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个会摄魂之术的姐姐了,她唇角一勾,摸摸她的头,“不是说带姐姐去洗澡吗?” 苏璃垮下来的脸瞬间带上了笑意,点点头,“嗯。” 面积并不是很大的侧房里,几丈见方的白玉池子里注满了冒着热气的水,顾云曦想起他们竟在人家那所谓的圣泉里……面色不由得微红,又想到万俟宸现在不知道在和那圣女谈什么条件,心里到底还是带着几分沉重,从救下苏璃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胜算就有一半,再到苏璃将他们带到了这宫阁之内,他们的胜算就已经很大了,苏菀此前的处境大抵是被人逼婚了,杀了那长老也算是缓兵之计,随后她只给他们的方向大抵是准备将他们这两个替罪羔羊送到她敌方的手中,介意引开众人的目光还能坐山观虎斗—— 虽然自己是被算计的那一个,顾云曦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激赏来,看她到底没想到自己救了她的妹妹,而后到了她自己的地方,若是那时候她将他们交出去,第一个死的便是她自己,可一旦她将他们护住,那便更是与他们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苏菀是摘不清了,她想利用他们,安知他们不是如此? 苏璃在她身边的水里撒下一把干了的花瓣,唇角微勾,“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苏璃,是我姐姐给我取的名字。” 顾云曦坐在齐胸的水里,温热的水流冲过身体让她有一种全身回暖的感觉,看了看苏璃巴掌大的小脸全是疑惑和亲近,顾云曦便是一笑,“我叫珈蓝。” “蓝姐姐!”苏璃不知为何自己对眼前这人有一种过分的亲近,她凑上去,将那花瓣一点点的贴在顾云曦的肩头,“蓝姐姐,你是中原人吗?” 顾云曦淡淡的回答,对苏璃,她不需要抱着戒心,“嗯。” “中原好不好玩啊?” 顾云曦一笑,“你想去中原?” 苏璃说过,她自己都没有走出这块地儿,此刻她眸中一亮,“是啊,我想去,我们这里最好看的衣裳裙子最好的首饰最好玩的东西都是从中原来的,我想着中原一定是一个像仙境一样的地方。” 顾云曦哭笑不得,“那你怎么不让你姐姐带你去看看?” 苏璃皱皱眉头,“我们这里的老人都说从苏逻去中原的路上有猛兽,每一次去中原的人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走的时候多,他们都是被那些猛兽吃掉了啊,姐姐……姐姐……倒是说过去中原的话,可是……可是还没走姐姐就被人发现了。” 热气熏红了顾云曦的脸,听着苏璃瞬间黯淡下来的口气她还是一问,“你和你姐姐现在的境况好像不太好——” 苏璃所幸脱了鞋子露出小腿坐在了池边,一边暖着脚一边道,“我们族里的人从小都要行那圣礼,我娘和我爹都死得早……我娘是个美丽又聪明的人,她不想我们受那样的苦就瞒住了我们女儿身的身份,我和我姐姐从小都是当男孩子养大的,我们这里的男孩子都要练武功,姐姐很厉害啊,她可是我们这里的第一勇士呢,可是姐姐天生紫瞳,紫瞳在我们这里是神圣的象征,且只有女子才有,我们这里已经好多年没出一个天生紫瞳的圣女了,就在两个月之前,族里的成年男孩子准备去中原,姐姐本来也要去的,可是被苏里赫发现了她女儿身的身份,后来连我也被查出来了,苏里赫是我们族里最大的部落首领,长老会的人都要靠他再能坐稳那个位子——” “苏里赫那个人我见过,长得就像被我姐姐的拳头揍过一样,而且他身边的女人好多,听说他最喜欢新鲜的女子尸体……他说只要我姐姐嫁给他就要长老会免去她和我隐瞒身份的刑罚,我姐姐怎么可能嫁给他呢,姐姐本想带着我离开,可是我不争气,姐姐为了我被发现了,还没长老会喂了限制功力的药,现在被奉为圣女关在这里,苏里赫的意思是在下个月的祭祀苏逻之神的时候娶了我姐姐——” 顾云曦不自觉地将水面的花瓣收在了手中,缓缓地捻弄,不多时那花瓣尽数变成了她手中暗红色的粉末,她转头看了看垂着头的苏璃,“没有办法吗?” 摇了摇头,苏璃稚嫩的脸上生出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愤怒,“族里都是长老会的说了算,姐姐因为她的圣女身份看起来受人尊崇,可是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哪里能斗得过他们呢?” 顾云曦有几分明白了,她看了看苏璃,抬手将池边的衣服撩在手中起身穿衣。 夜色茫茫,顾云曦和万俟宸迎来了第一个在苏逻度过的夜晚,在岳麓山以东三百里的寒原之上,正有大批人马到此处集结,驻扎着燕军的营地并未撤走,几乎是隔着白茫茫的一片眼睁睁的看着来自中原大陆各国人马堂而皇之的擦过大燕的边境线向寒原深处掠去,两天,消息早已经在大燕听之任之的态度之下流传了开来,南越,楚国,云宋,西凉,东齐,大梁,看似与那失踪二人毫无关联的几国都闻风而动,被冷冻了的寒原之上开始生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各路人马争相而来,最终,却只有两方人马随着那九曲十二弯的寒原冰河而下。 慕言鼻端又飘过一股子淡淡的腥味,眸光掠去,在他前方的雪白之中再次现出一队着黑色鱼鳞暗纹披风的人马,他们行动迅捷,身手矫健,即使是楚地长乐宫的精卫都没有把握赢过他们,慕言眸光微眯的看着那即使在这滴水成冰之地也一身天青色莽纹锦袍的男子,千里寒原,万里奔袭,如此的蓄势待发,他到底所为何来—— ------题外话------ 一直到22号要考试和回家,所以更新都不会太多,学期末必经的一段,希望大家能谅解,感谢大家送的礼物和打赏,暑假回家之后我会争取好好表现滴! 074坦诚相告,蓄势待发 顾云曦真的病了,浑身发热的被万俟宸裹在被子里发汗,迷迷糊糊的,他的味道尽数充斥在她的鼻息之中,她想挣开那闷热的桎梏贴着他,可是她被一股子大力压着,怎么都动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又回到了那个叫做苍墨的地方。 正是春日里最好的时光,覆盖了整整一个冬日的寒雪尽数化开,冰封的河面也变得欢腾起来,灿烂的山花开满了整个乌雅河道的两岸,姑娘们穿着五彩斑斓的裙子骑着声声雀跃的马儿在原野之上奔腾。 赫连珈蓝身上的裙子上只有一种颜色,天空一样的湛蓝花朵开在她的裙摆上,走在哪里,哪里便有大片大片的珈蓝花盛开,这是西夏国花,更是玉雪山上的祭祀之花,西夏姑娘之中只有她可以穿着这样的裙子策马奔腾,她是西夏的公主,是西夏这个阶级制度并不那么分明的部族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是春日里最耀眼的太阳,是夏日里最清凉的风,是冬日里最暖人的火,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欢腾,她穿着最美的裙子去见她的母后,年轻的皇后面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花一般美丽当中透着绝世的清贵,看到她的出现她眼底闪过几分愁绪,拉她到她身边坐下,拂着她的脸蹙眉。 “我的珈蓝要十八岁了,什么样帅气可人的小伙子才能带走我的珈蓝呢?” 赫连珈蓝眼底带着几分水光,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残忍血腥的夜晚,她分明知道自己身在梦境之中,可她只觉得贪恋,她倾身伏在她带着馨香的怀中,唇角带着暖人的笑意,“母后母后,带走珈蓝的人一点都不帅气可人,他常常臭着脸面上半分表情都没有,三岁的小孩子在他面前会被他吓哭,可他对珈蓝是真好啊,他为了珈蓝差点连命都没了呢,珈蓝真是喜欢他,母后母后,珈蓝真想带他来见你啊……” 年轻的皇后捧起她的脸,眼底尽是欣慰的笑,仔细的端详着女儿的眉眼,她终是满足的一叹,“真是好,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珈蓝这样好的人儿若是没有遇上一个绝好的孩子爱你那该如何是好,现在我可好了,我的珈蓝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赫连珈蓝从皇后处出来便碰上了一身短打劲装正带着随从准备出门大猎的西夏帝君,看着自家父皇微微发福的肚子珈蓝想也没想的就走过去再给他膝上添了一副护膝来,西夏帝君由着珈蓝动作,抬手摸摸珈蓝的头,“珈蓝在家好好陪你母后,父皇去给你猎一头雪熊回来,剥了它的皮让你也做上一件大裘,像那珠兰丫头一样做嫁妆如何?” 珈蓝心中一暖,却拉着西夏帝君的胳膊道,“珈蓝不要嫁妆,珈蓝给父皇做。” 西夏帝君当即“哈哈”大笑,“乖珈蓝,等父皇回来”,帝君拍拍她的肩膀翻身上了马背,珈蓝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远去,不多时,身后传来一身脚步响,转过头去,一身中原长襟青衫的男子正朝着她走过来,赫连珈蓝眸光一动,唇角上扬眼睛瞬时掉进了星子一般明亮…… 顾云曦悠悠转醒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迷蒙的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脱力了一般的虚软,浑身上下更还有几分濡湿的粘滞,她下意识的转头,却在幽暗的光线之中看到了他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之间顾云曦心头滑过一丝异样,不由得从被子里面挣出来靠近他—— 万俟宸眸光深深的看着她,看到她掀开被子凑近她赶忙有拉过被子将她和自己都盖得紧紧的,顾云曦窝进他的怀里,“一直都守着我吗?” 万俟宸也不点头,直埋头在她的颈窝弄得她有些发痒。 “刚才做了什么梦?” 顾云曦一怔,抬手环上他的腰闷闷的不说话,万俟宸等了一会儿从她颈间退出来,抬手将她额上濡湿的发丝拂开,“你刚才喊了几个人的名字。”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靠在他胸口似乎在犹豫,万俟宸并不催问,只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脊,良久,就在万俟宸以为她定然不会说了的时候顾云曦忽然开了口,“万俟宸,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于你来说相信更是,我不确定我说出来之后你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异类,但是——” 微微一顿,顾云曦鼻音颇重的道,“你既然能说出我对西凉恨之入骨,想来你都猜到了,我本想着这样的事情这时间大抵再不会有其他的人知道,我大抵只会是一辈子的顾云曦,可是……如你所知,我其实叫珈蓝,我有一个姓氏叫赫连,这个姓氏在天下间只有西夏才有,它是西夏的国姓——” “我,我是西夏的公主,我本该死在那风暴之中,却不想竟然……不知道这应该叫还魂还是什么……说起来我只是一缕魂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 顾云曦还沉浸在自己低迷和不确定的情绪之中,忽而听到他这样道出三个字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声音,“啊?” “因为你注定要做我的妻子,你知道我在大燕等你。”万俟宸抬头,压下心底涌上来的惊涛骇浪,漆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放在她背脊上的手微微收紧,缓而重,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虽然我们曾经泾渭分明各自为政,但是我想……我很可能在那个相府火光滔天鸡犬不宁的晚上就认定了你,我们经历那样多,艰难坎坷,你终究在我的身边,你看,你为了我而来,这是你的命数。” 顾云曦怔住,呆愣,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足以将她心里固有的理智粉碎,而后傻傻的相信他说的那曾经被她一度推翻且憎恨的两个字……命数……心底有一层层的情绪弥漫开来,万俟宸低下头来,呼吸相闻的看进她的眼底,“珈蓝,忘掉那些不好的事情,从今往后,有我在。” 他没有问她除开他父皇母后之外的那个名字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他是她的现在,是他的未来,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的眼底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带着漩涡将她深深的吸进去,顾云曦眼底光彩几动几动,忽而抬头凑了过去—— 万俟宸有一瞬的怔愣,下一刻便被她的香舌滑进了唇齿之间,她的噙住他的唇瓣轻轻的捻弄,香舌含羞带怯的去够他的舌尖,甘甜的味道让万俟宸脑海之中猛然响起一阵轰鸣,下一刻他翻身而上使劲压住她,呼吸粗重的从她的檀壁舌尖一路攻城略地,直到她憋红了脸再也呼吸不上来他才放过她的唇缓缓移向颈边。 顾云曦急急地喘着,感受到带着粗粝的舌尖一路向下不由得有几分着急,“万俟宸……出了汗……脏死了……” 松软的胸口忽然被他重重的一捏,顾云曦抑制不住的惊呼一声,万俟宸抬起头来看向她,“叫我什么?” 顾云曦面上绯红,睁着水汽迷蒙的眸子看着他,“万……万俟……啊……” 又是重重的一下,顾云曦惊呼一声咬着下唇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唇角微勾,趴在她耳边轻声诱哄,“昨天……你最动情的时候……” 胸前的手轻而缓的开始动作,顾云曦猛的按住他的手,唇齿交错之间滑出一个字来,“宸……” 娇弱无力带着阵阵喘息,万俟宸听着眸光猛然一缩,刚低下头去刚噙住她柔软的唇瓣身后正对着床榻的大门忽而被打了开来,刺目的光线投射进来,顾云曦顿时按住了他的肩头,万俟宸抬起头来,喉间爆出一声低咒,他手脚极快的拉过毯子来将她盖住,眸光不善的看向传来脚步声的门口—— 苏璃端着一个托盘进得门来,对上万俟宸的眸光不由得有几分瑟缩,顾云曦理好衣襟坐起身来,看到苏璃怯生生的看向她不由得一笑,苏璃看到顾云曦一笑顿时也喜笑颜开,她走到床榻另一侧,将托盘上的药碗端了起来。 “姐姐,你的药。” 顾云曦正要去端,万俟宸抬手接了过来,见触手并不是很烫才递给顾云曦,顾云曦端着药碗仰头喝尽,递回给苏璃,“谢谢你。” 苏璃穿着一身男儿装,顾云曦见之眉头微皱,却还是没有问,苏璃瞟了万俟宸一眼,又对着顾云曦道,“姐姐,给你准备了洗澡水,阿璃带你去啊?” 顾云曦正要点头,万俟宸忽然开口,“我带你去。” 顾云曦看万俟宸一眼,正要点头身边的苏璃忽然开了口,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万俟宸一眼,有几分疑惑的道,“姐姐洗澡是要不穿衣服的,哥哥你是男的,怎么能去?” 万俟宸眸光微眯,苏璃瞬时向后一缩,恰在此时早前见过的一个白衣侍女走了过来,“主人有事相询,请公子去前殿。” 顾云曦眉心微皱,看向万俟宸却见此人还在和苏璃对峙,小姑娘早被他吓得快要蹲在床下了,她不由得一笑,“好了,你去吧。” 万俟宸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这样一个极有可能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机会。 “哇,肯定是姐姐要给你们地图了!” 顾云曦回头看一眼双眸亮晶晶的苏璃,唇角微扬看向万俟宸,“去吧。” 白衣侍女还在等着,万俟宸想了想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云曦眼底忽而闪过一道暗光,转过头却见苏璃爬到了床边上切切的看着她,“姐姐,你放心,我姐姐说了不会害你们就绝对不会害你们的——” 顾云曦心中一动,都说小孩子的感觉是最准的现在果然,她不过一个眼色变化她就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个会摄魂之术的姐姐了,她唇角一勾,摸摸她的头,“不是说带姐姐去洗澡吗?” 苏璃垮下来的脸瞬间带上了笑意,点点头,“嗯。” 面积并不是很大的侧房里,几丈见方的白玉池子里注满了冒着热气的水,顾云曦想起他们竟在人家那所谓的圣泉里……面色不由得微红,又想到万俟宸现在不知道在和那圣女谈什么条件,心里到底还是带着几分沉重,从救下苏璃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胜算就有一半,再到苏璃将他们带到了这宫阁之内,他们的胜算就已经很大了,苏菀此前的处境大抵是被人逼婚了,杀了那长老也算是缓兵之计,随后她只给他们的方向大抵是准备将他们这两个替罪羔羊送到她敌方的手中,介意引开众人的目光还能坐山观虎斗—— 虽然自己是被算计的那一个,顾云曦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激赏来,看她到底没想到自己救了她的妹妹,而后到了她自己的地方,若是那时候她将他们交出去,第一个死的便是她自己,可一旦她将他们护住,那便更是与他们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苏菀是摘不清了,她想利用他们,安知他们不是如此? 苏璃在她身边的水里撒下一把干了的花瓣,唇角微勾,“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苏璃,是我姐姐给我取的名字。” 顾云曦坐在齐胸的水里,温热的水流冲过身体让她有一种全身回暖的感觉,看了看苏璃巴掌大的小脸全是疑惑和亲近,顾云曦便是一笑,“我叫珈蓝。” “蓝姐姐!”苏璃不知为何自己对眼前这人有一种过分的亲近,她凑上去,将那花瓣一点点的贴在顾云曦的肩头,“蓝姐姐,你是中原人吗?” 顾云曦淡淡的回答,对苏璃,她不需要抱着戒心,“嗯。” “中原好不好玩啊?” 顾云曦一笑,“你想去中原?” 苏璃说过,她自己都没有走出这块地儿,此刻她眸中一亮,“是啊,我想去,我们这里最好看的衣裳裙子最好的首饰最好玩的东西都是从中原来的,我想着中原一定是一个像仙境一样的地方。” 顾云曦哭笑不得,“那你怎么不让你姐姐带你去看看?” 苏璃皱皱眉头,“我们这里的老人都说从苏逻去中原的路上有猛兽,每一次去中原的人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走的时候多,他们都是被那些猛兽吃掉了啊,姐姐……姐姐……倒是说过去中原的话,可是……可是还没走姐姐就被人发现了。” 热气熏红了顾云曦的脸,听着苏璃瞬间黯淡下来的口气她还是一问,“你和你姐姐现在的境况好像不太好——” 苏璃所幸脱了鞋子露出小腿坐在了池边,一边暖着脚一边道,“我们族里的人从小都要行那圣礼,我娘和我爹都死得早……我娘是个美丽又聪明的人,她不想我们受那样的苦就瞒住了我们女儿身的身份,我和我姐姐从小都是当男孩子养大的,我们这里的男孩子都要练武功,姐姐很厉害啊,她可是我们这里的第一勇士呢,可是姐姐天生紫瞳,紫瞳在我们这里是神圣的象征,且只有女子才有,我们这里已经好多年没出一个天生紫瞳的圣女了,就在两个月之前,族里的成年男孩子准备去中原,姐姐本来也要去的,可是被苏里赫发现了她女儿身的身份,后来连我也被查出来了,苏里赫是我们族里最大的部落首领,长老会的人都要靠他再能坐稳那个位子——” “苏里赫那个人我见过,长得就像被我姐姐的拳头揍过一样,而且他身边的女人好多,听说他最喜欢新鲜的女子尸体……他说只要我姐姐嫁给他就要长老会免去她和我隐瞒身份的刑罚,我姐姐怎么可能嫁给他呢,姐姐本想带着我离开,可是我不争气,姐姐为了我被发现了,还没长老会喂了限制功力的药,现在被奉为圣女关在这里,苏里赫的意思是在下个月的祭祀苏逻之神的时候娶了我姐姐——” 顾云曦不自觉地将水面的花瓣收在了手中,缓缓地捻弄,不多时那花瓣尽数变成了她手中暗红色的粉末,她转头看了看垂着头的苏璃,“没有办法吗?” 摇了摇头,苏璃稚嫩的脸上生出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愤怒,“族里都是长老会的说了算,姐姐因为她的圣女身份看起来受人尊崇,可是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哪里能斗得过他们呢?” 顾云曦有几分明白了,她看了看苏璃,抬手将池边的衣服撩在手中起身穿衣。 夜色茫茫,顾云曦和万俟宸迎来了第一个在苏逻度过的夜晚,在岳麓山以东三百里的寒原之上,正有大批人马到此处集结,驻扎着燕军的营地并未撤走,几乎是隔着白茫茫的一片眼睁睁的看着来自中原大陆各国人马堂而皇之的擦过大燕的边境线向寒原深处掠去,两天,消息早已经在大燕听之任之的态度之下流传了开来,南越,楚国,云宋,西凉,东齐,大梁,看似与那失踪二人毫无关联的几国都闻风而动,被冷冻了的寒原之上开始生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各路人马争相而来,最终,却只有两方人马随着那九曲十二弯的寒原冰河而下。 慕言鼻端又飘过一股子淡淡的腥味,眸光掠去,在他前方的雪白之中再次现出一队着黑色鱼鳞暗纹披风的人马,他们行动迅捷,身手矫健,即使是楚地长乐宫的精卫都没有把握赢过他们,慕言眸光微眯的看着那即使在这滴水成冰之地也一身天青色莽纹锦袍的男子,千里寒原,万里奔袭,如此的蓄势待发,他到底所为何来—— ------题外话------ 一直到22号要考试和回家,所以更新都不会太多,学期末必经的一段,希望大家能谅解,感谢大家送的礼物和打赏,暑假回家之后我会争取好好表现滴! 075白凤之意,带刺苏菀 “主子,是云宋的人。” 白凤回望自己身后雪气茫茫的寒原,向来云淡风轻的面上生出几分内敛的锋芒来,冷笑一声,白凤淡淡的挑眉,“姬维死了儿子倒是真的甘心退下来了,就不知道这位新帝为何对这一丁点儿小事感兴趣,后面有多少鳞卫?” “不到一百。” 白凤唇角抿紧,“我不希望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搅和进来。” “属下明白。” 身着墨色鱼鳞暗纹披风的手下转身离去,白凤回身看向自己身前这一片白茫茫分不清天与地的原野,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再往里面去,会遇上什么他也不知道。 派出去的人马大多无功而返,就好像张牙舞爪的狮子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可是他的猎物还被关在寒铁打造的笼子里,狮子明知道猎物距离自己不远,可就是怎么样都无从下口,白凤不喜于色的面上现出几分烦躁。 慕言、慕枫相视一眼,各自的心情都有几分沉重,已经这几天了,主子还有伤在身,多在这寒原之上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可是寒原上茫茫一片白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们眼下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偏生眼前的这位不让他们插手还一点风声都不露。 “这次来的是谁?” “四殿下和宋涯将军都会来。” 慕言向来是收集情报下达命令的,慕枫则多负责执行,这一次万俟宸身边只带着他们两个近人,所以一时间手头的大小事都是他们自己做主,慕枫闻言眉心微皱,“皇上是什么意思?” 慕言看了远处的白凤一眼,“主子失踪,皇上着急生气是肯定的,不过知道先生插手这件事,必定是不会轻易怠慢的,只是白凤……他身后的势力到底为何,他这一次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得而知,皇上必定要谨慎些才好。” “就你看……他后面是什么?” 慕言眉头一挑看慕枫一眼,“你不是在东齐守了几个月吗?这个问题自然该问你自己。” “可先生出身九重阁。” “九重阁怎么了,当年的九重阁主还看上了主子呢。”微微一顿,慕言又道,“这么多年到处都不平静,只有九重阁那块地方前前后后都没有动过,你以为凭的是什么?” 慕枫斜慕言一眼,“既然如此,先生对顾姑娘的关心似乎有点过了。” 慕言唇角微抿,“先生说起来最多和顾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大抵有几分投缘,不过按道理来说真的没有必要花如此大的力量来找她,看他的架势,分明是不想让我们第一个找到他们,他这做的是什么打算?”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白凤忽而转过头来看向了两人,慕言慕枫常常跟在万俟宸身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是面对着白凤,他们觉得十分压迫,这样的压迫并不属于九重阁这样的受天下人推崇的江湖组织所有的清傲神秘,那是一种天家贵胄长期掌握权柄之人才会有的犀利又威仪的压迫,慕言知道他大抵是有事要问,当即低着头走过去。 “楚皇怎么说?” 慕言眼底眸光微闪,仍旧恭敬的道,“皇上知道先生在这里,让我等一切听从先生吩咐。” 白凤眉头一抬笑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问,“你们主子此前为什么拒绝了和西凉的结盟?” 慕言抬头看一眼白凤,西凉有意和楚地结盟他知道不算奇怪,可是主子拒绝结盟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几乎没几个人知道,想了想,慕言还是选择老实回答,“可能是因为顾姑娘,但是具体为了什么慕言却是不知。” 白凤眼底眸光兴味的一闪,又问,“你家主子这一次过来是准备带顾姑娘回大楚?” “……是” 白凤面上的锋芒渐渐淡了去,眼底的清透神色深处浮起一抹幽深,带着笑意的道,“顾姑娘的身份特殊,你家主子真是大胆。” “主子对顾姑娘情深意重,定然不惜一切。” “嗯。”白凤点点头,“说说看,你家主子怎么打算顾姑娘的身份?是带回去做太子妃呢还是……往他宫里一放随便给个名分就好?” 慕言一怔,这话他可不好说啊—— 慕言的沉默换来了白凤气息的一变,他手心沁出了一丝冷汗,定了定神连忙开口,“顾姑娘在主子心中无人能及,主子定然会以正宫位子给顾姑娘,绝不会让顾姑娘不受一点委屈……” 说完这话慕言恨不得能咬下自己的舌头,自己主子就算情深意重,那现在前路还渺茫,两个人都还是生死不知呢,他一个下人,却在这里表忠心一样的替主子定了话,慕言想到自家主子那森森凉凉的眼神,背脊上微微一寒,而对面,白凤听到他这话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慕言心中正待一松,白凤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他岔了气。 “正宫……顾姑娘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 “阿嚏——” 顾云曦瑟瑟的一抖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喷嚏,万俟宸眉心一簇,上前一步站到了她身边来,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小手上覆上了一只大手,转过头来眸光亮锃锃的,万俟宸偏头,“不舒服的话现在就回去。” 星夜来临,圣殿之前的宽大广场上,苏逻族人们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穿着大裘毛皮的年轻姑娘小伙子们都会在这个时候走出自己的家门,长老会会派人分派烧酒和熏肉,族人们吃吃喝喝在广场上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一时之间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在火光和天上星子的微光之下,入目还是银装素裹粉雕玉砌的冰雪世界,这里很少看到其他的颜色,干净纯洁的让人觉得神思都变得空灵,如果这里不是苏逻,如果不知道苏菀和苏璃二人的命运,如果这里没有那个一想起来就让顾云曦汗毛倒竖的圣礼,她会真的觉得这地方也不错,特别是,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陪着。 任何一个有阶级有权利有利益的地方都少不了斗争,然而看着那红彤彤火光照耀之下一张张年轻愉悦的面庞,顾云曦作为一个外族的冷眼旁观之人还是有几分能理解的,毕竟在她眼中的十恶不赦在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苏逻人身上已经是传统了,就如同中原人的女子时候到了会行笈箳礼一般普通寻常,甚至是非常神圣的存在,顾云曦不知道苏菀和苏璃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可她还是觉得如苏璃所说,她们的母亲一定是一个聪明又美丽又勇敢的女人。 顾云曦捏紧了万俟宸的手,耳边是苏逻少年少女们清迈悠扬的歌声,她转过头来,因为带了面纱的缘故只看得见那一双眸子,此刻,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火光映衬之下显得愈发星亮诱人,“不要。” 万俟宸眉头一抬,顾云曦再度转过头去,苏逻人大抵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寒冷地方面色都奇白,女子寻常都带着面纱,从眼睛看来却也都不丑,男子的面容普遍都较为俊秀,因为练武的关系身形也颇为壮硕,唱起歌来也让人觉得清凌凌的好听。 顾云曦唇角微勾,“在西夏的时候,我们也会在夏天经常的围在火堆旁跳舞唱歌,那时候大家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世上会没有西夏这个名字。” 万俟宸眉眼微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顾云曦转头看他,“没事的,从前我常常做恶梦,更不会将这些事情说给其他的人听,现在告诉了你,我觉得很轻松——” 周围的笑闹声不断,顾云曦和万俟宸都穿着苏逻族人都穿着的厚厚大氅,两个人隐在人群里,轻声的说着话并不会被人发现什么异样,万俟宸幽深着眸子看着身侧的人,认真的听她说话,顾云曦看着这样子的他心里便软的沁出水来。 苏逻是一个礼制奇怪的地方,据说那圣礼正是为了让女子保持贞操,如果女子非处女,新婚之夜一定会被丈夫发现,丈夫有权利将女子送到部落首领处,通常这样的女子会被处以绞刑,似乎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道铁铮铮的枷锁,平常时候男女之间竟没有那般的谨守礼节,就比如现在,唱歌跳舞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好一片欢乐融融。 当一片红色的云彩向着万俟宸这边飘过来的时候顾云曦敏感的皱紧了眉头,果然,下一刻有就一双爪子伸向了万俟宸的肩头。 “喂,你叫什么?” 在万俟宸身后站着的少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裘衣,面上的面纱也是一抹红,顾云曦看着那质地极好的红色绡纱便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不同寻常,万俟宸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避开女子的手,浑身上下的气势已经变冷。 女子的手拍了个空,露在面纱之外的眸子便是微微一眯,“你是那个部落的人,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逻人分散在此地周边的各个部族,然而有权有势的人家都是集中的住在这一处的,万俟宸眸光淡淡的转过头去,并不搭眼前人,女子眸光几转,下一刻眸子便落在了万俟宸和顾云曦拉着的手上。 “好啊,你们私相授受!” 在苏逻女子婚前失贞是犯罪,红衣少女把眸光落在了顾云曦身上,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向了她,“我们情投意合,她是我妻子。” 少女一愣,被万俟宸的眸光看的背脊发凉,再想到他竟已经结亲,眼底露出一丝懊恼来,瞪了一眼旁里的顾云曦,少女哼一声转身便走。 这样的小插曲让顾云曦哭笑不得,她不由得好好的打量了一番万俟宸的面容,越看越眯起了眸子,即便苏逻男子各个都看的入眼,可是一眼扫过去,就没有那个人能比得上身边人哪怕一分半点的,顾云曦忽而觉得恍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看着看着他的身影魂摧魄折,再然后,陷入他为她织下的天罗地网里,不能也不愿挣脱而出。 万俟宸看着怔怔看她的人,呼吸就是那么一紧,他低下头去,“再看下去,我就忍不住了……” 顾云曦回神,眼底漫上一丝笑意转过了头去,万俟宸握着她的手腕越发紧了些,喧闹的人群忽而有一瞬的停滞,顾云曦和万俟宸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二人眸光一凝,俱是向着那一处人群散开的地方看了过去。 最大的篝火处,一群身着黑色软甲的侍卫手执长枪护卫着一个身形精瘦的男子破开人群向着圣殿左边的建筑群而去,人群之中看到男人瞬时开始议论纷纷,顾云曦清晰的听到了三个字,苏里赫。 万俟宸看顾云曦一眼,拉着她的手向着右后方走去,顾云曦拽拽他的手腕,“我不能跟着去吗?” 万俟宸脚步不停,“苏逻的男子人人习武,苏里赫身边的人一定不少,你去了太危险。” 顾云曦眸光微黯,敛下眸子轻声呢喃,“我要是会武功就好了。” 万俟宸眼底波光微亮,忽然转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顾云曦听着美眸一瞪,耳边迅速的覆上了一层嫣红,二人专挑僻静之处走,到了永圣宫外守卫最密集的地方万俟宸长臂一揽,直接顺着那高高的雪白房顶而上,而后落在了永圣宫内的一处角落里。 苏璃正等在那里,看到两人回来眸光微亮的靠过来,万俟宸紧了紧顾云曦的手心,“等我,很快回来。” 顾云曦不舍的看了看他,点头,“一切小心,拿不到也没关系。” 万俟宸点头,身形一跃便消失在了角落的阴影里,苏璃上前一步拉住顾云曦的手,看着万俟宸离去的身影咂舌,“哇啊,好厉害。” 顾云曦笑笑捏住她的手腕,二人一起往回走,“怎么样,那个苏里赫来做什么?” “苏里赫说是来看姐姐的,其实是为了定下婚期,姐姐是圣女,虽然没有什么势力,可是天生紫瞳却是受族人爱护的,苏里赫一心想压制长老会让他一家独大,所以他势必要对姐姐好点儿——” 顾云曦点点头,“不错,小小年纪看的很清楚。” 苏璃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些都是姐姐为了不让我担心告诉我的,姐姐比我大五岁,从小就将我护的很好,我以前练功老师偷懒,现在没办法帮她——” 顾云曦摸摸她的头,“你已经很懂事了,难怪你姐姐心疼你。” 苏璃笑笑,二人便进了正殿,整个永圣宫的宫人只有两个,都是苏菀的心腹,现如今顾云曦一身打扮倒也像是这里的下人,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苏菀正一身雪色大裘站在窗边,不及顾云曦高的背影在这会儿看上去分外的让人觉得凄凉,听到脚步声苏菀转过身来,冰雪无欺的面容上是一股子沉暗的冰冷,看到苏璃牵着顾云曦的手眼底微光一闪,末了还是轻轻地勾了勾唇。 顾云曦将她的眼神看在了眼里,轻轻一笑看向苏璃,“太晚了,阿璃去睡吧,我和你姐姐说会儿话。” 苏璃看了看苏菀,苏菀走过来整了整她的衣襟对着她点了点头。 苏璃依依不舍的离去,顾云曦看着苏菀,面上的表情淡了下来,不知道的时候她不是那么喜欢她,知道了之后她开始心疼她,一个女孩子女扮男装十六年,还要成为苏逻第一勇士护住自己的妹妹,顾云曦不敢想象眼前的女子付出了多少。 苏菀的表情带着冷色,看着顾云曦眼底闪出的微光忽而眸光一眯,“你在同情我?” 顾云曦忽而笑了,面对面看着她,“你需要同情吗?” 苏菀转过了身去,面部线条固执又冷硬,顾云曦看着看着便觉得熟悉,觉得她这样子实在像极了一年前的自己,不同的是她从地狱白骨之中死而复生,而她在风霜刀剑之间十六年独自承担,顾云曦在这一瞬间不确定哪个更难一些。 顾云曦转过身,从那石窗看出去,窗外素雪盈盈,就像西夏玉雪山的颜色,“确定不用帮忙吗?” 苏菀面色不变,呼吸却是一滞,“我救你们一次,你们答应我的一个条件,这样才算公平,你们帮了我,我又没有你们想要的的来还,我并不喜欢欠别人……” 浑身都是刺啊,顾云曦微叹,“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们会做到。” 苏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眸光范冷,“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虽然我觉得像你这样眼里只有男人的女人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扑哧——” 顾云曦先是一愣,继而明快的笑了,她眸光柔软的看着苏菀,心中漫上了一股子说不清的感觉,她唇角微勾忽而福至心灵的道,“苏菀,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苏菀挑眉,冷冷的不以为意。 顾云曦眸光郑重,“会有那一天,有一个人,带着一颗执着的真心,只为你存在,只对你期待,无论是相聚或者别离,不弃不离的感动你,那个时候,你束手无策,除了把自己的心拿出去给他之外再无他法。” 苏菀微微怔,却下意识的避开了顾云曦眼神转头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075白凤之意,带刺苏菀 “主子,是云宋的人。” 白凤回望自己身后雪气茫茫的寒原,向来云淡风轻的面上生出几分内敛的锋芒来,冷笑一声,白凤淡淡的挑眉,“姬维死了儿子倒是真的甘心退下来了,就不知道这位新帝为何对这一丁点儿小事感兴趣,后面有多少鳞卫?” “不到一百。” 白凤唇角抿紧,“我不希望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搅和进来。” “属下明白。” 身着墨色鱼鳞暗纹披风的手下转身离去,白凤回身看向自己身前这一片白茫茫分不清天与地的原野,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再往里面去,会遇上什么他也不知道。 派出去的人马大多无功而返,就好像张牙舞爪的狮子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可是他的猎物还被关在寒铁打造的笼子里,狮子明知道猎物距离自己不远,可就是怎么样都无从下口,白凤不喜于色的面上现出几分烦躁。 慕言、慕枫相视一眼,各自的心情都有几分沉重,已经这几天了,主子还有伤在身,多在这寒原之上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可是寒原上茫茫一片白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们眼下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偏生眼前的这位不让他们插手还一点风声都不露。 “这次来的是谁?” “四殿下和宋涯将军都会来。” 慕言向来是收集情报下达命令的,慕枫则多负责执行,这一次万俟宸身边只带着他们两个近人,所以一时间手头的大小事都是他们自己做主,慕枫闻言眉心微皱,“皇上是什么意思?” 慕言看了远处的白凤一眼,“主子失踪,皇上着急生气是肯定的,不过知道先生插手这件事,必定是不会轻易怠慢的,只是白凤……他身后的势力到底为何,他这一次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得而知,皇上必定要谨慎些才好。” “就你看……他后面是什么?” 慕言眉头一挑看慕枫一眼,“你不是在东齐守了几个月吗?这个问题自然该问你自己。” “可先生出身九重阁。” “九重阁怎么了,当年的九重阁主还看上了主子呢。”微微一顿,慕言又道,“这么多年到处都不平静,只有九重阁那块地方前前后后都没有动过,你以为凭的是什么?” 慕枫斜慕言一眼,“既然如此,先生对顾姑娘的关心似乎有点过了。” 慕言唇角微抿,“先生说起来最多和顾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大抵有几分投缘,不过按道理来说真的没有必要花如此大的力量来找她,看他的架势,分明是不想让我们第一个找到他们,他这做的是什么打算?”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白凤忽而转过头来看向了两人,慕言慕枫常常跟在万俟宸身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是面对着白凤,他们觉得十分压迫,这样的压迫并不属于九重阁这样的受天下人推崇的江湖组织所有的清傲神秘,那是一种天家贵胄长期掌握权柄之人才会有的犀利又威仪的压迫,慕言知道他大抵是有事要问,当即低着头走过去。 “楚皇怎么说?” 慕言眼底眸光微闪,仍旧恭敬的道,“皇上知道先生在这里,让我等一切听从先生吩咐。” 白凤眉头一抬笑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问,“你们主子此前为什么拒绝了和西凉的结盟?” 慕言抬头看一眼白凤,西凉有意和楚地结盟他知道不算奇怪,可是主子拒绝结盟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几乎没几个人知道,想了想,慕言还是选择老实回答,“可能是因为顾姑娘,但是具体为了什么慕言却是不知。” 白凤眼底眸光兴味的一闪,又问,“你家主子这一次过来是准备带顾姑娘回大楚?” “……是” 白凤面上的锋芒渐渐淡了去,眼底的清透神色深处浮起一抹幽深,带着笑意的道,“顾姑娘的身份特殊,你家主子真是大胆。” “主子对顾姑娘情深意重,定然不惜一切。” “嗯。”白凤点点头,“说说看,你家主子怎么打算顾姑娘的身份?是带回去做太子妃呢还是……往他宫里一放随便给个名分就好?” 慕言一怔,这话他可不好说啊—— 慕言的沉默换来了白凤气息的一变,他手心沁出了一丝冷汗,定了定神连忙开口,“顾姑娘在主子心中无人能及,主子定然会以正宫位子给顾姑娘,绝不会让顾姑娘不受一点委屈……” 说完这话慕言恨不得能咬下自己的舌头,自己主子就算情深意重,那现在前路还渺茫,两个人都还是生死不知呢,他一个下人,却在这里表忠心一样的替主子定了话,慕言想到自家主子那森森凉凉的眼神,背脊上微微一寒,而对面,白凤听到他这话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慕言心中正待一松,白凤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他岔了气。 “正宫……顾姑娘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 “阿嚏——” 顾云曦瑟瑟的一抖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喷嚏,万俟宸眉心一簇,上前一步站到了她身边来,顾云曦只觉得自己的小手上覆上了一只大手,转过头来眸光亮锃锃的,万俟宸偏头,“不舒服的话现在就回去。” 星夜来临,圣殿之前的宽大广场上,苏逻族人们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穿着大裘毛皮的年轻姑娘小伙子们都会在这个时候走出自己的家门,长老会会派人分派烧酒和熏肉,族人们吃吃喝喝在广场上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一时之间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在火光和天上星子的微光之下,入目还是银装素裹粉雕玉砌的冰雪世界,这里很少看到其他的颜色,干净纯洁的让人觉得神思都变得空灵,如果这里不是苏逻,如果不知道苏菀和苏璃二人的命运,如果这里没有那个一想起来就让顾云曦汗毛倒竖的圣礼,她会真的觉得这地方也不错,特别是,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陪着。 任何一个有阶级有权利有利益的地方都少不了斗争,然而看着那红彤彤火光照耀之下一张张年轻愉悦的面庞,顾云曦作为一个外族的冷眼旁观之人还是有几分能理解的,毕竟在她眼中的十恶不赦在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苏逻人身上已经是传统了,就如同中原人的女子时候到了会行笈箳礼一般普通寻常,甚至是非常神圣的存在,顾云曦不知道苏菀和苏璃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可她还是觉得如苏璃所说,她们的母亲一定是一个聪明又美丽又勇敢的女人。 顾云曦捏紧了万俟宸的手,耳边是苏逻少年少女们清迈悠扬的歌声,她转过头来,因为带了面纱的缘故只看得见那一双眸子,此刻,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火光映衬之下显得愈发星亮诱人,“不要。” 万俟宸眉头一抬,顾云曦再度转过头去,苏逻人大抵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寒冷地方面色都奇白,女子寻常都带着面纱,从眼睛看来却也都不丑,男子的面容普遍都较为俊秀,因为练武的关系身形也颇为壮硕,唱起歌来也让人觉得清凌凌的好听。 顾云曦唇角微勾,“在西夏的时候,我们也会在夏天经常的围在火堆旁跳舞唱歌,那时候大家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世上会没有西夏这个名字。” 万俟宸眉眼微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顾云曦转头看他,“没事的,从前我常常做恶梦,更不会将这些事情说给其他的人听,现在告诉了你,我觉得很轻松——” 周围的笑闹声不断,顾云曦和万俟宸都穿着苏逻族人都穿着的厚厚大氅,两个人隐在人群里,轻声的说着话并不会被人发现什么异样,万俟宸幽深着眸子看着身侧的人,认真的听她说话,顾云曦看着这样子的他心里便软的沁出水来。 苏逻是一个礼制奇怪的地方,据说那圣礼正是为了让女子保持贞操,如果女子非处女,新婚之夜一定会被丈夫发现,丈夫有权利将女子送到部落首领处,通常这样的女子会被处以绞刑,似乎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道铁铮铮的枷锁,平常时候男女之间竟没有那般的谨守礼节,就比如现在,唱歌跳舞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好一片欢乐融融。 当一片红色的云彩向着万俟宸这边飘过来的时候顾云曦敏感的皱紧了眉头,果然,下一刻有就一双爪子伸向了万俟宸的肩头。 “喂,你叫什么?” 在万俟宸身后站着的少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裘衣,面上的面纱也是一抹红,顾云曦看着那质地极好的红色绡纱便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不同寻常,万俟宸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避开女子的手,浑身上下的气势已经变冷。 女子的手拍了个空,露在面纱之外的眸子便是微微一眯,“你是那个部落的人,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逻人分散在此地周边的各个部族,然而有权有势的人家都是集中的住在这一处的,万俟宸眸光淡淡的转过头去,并不搭眼前人,女子眸光几转,下一刻眸子便落在了万俟宸和顾云曦拉着的手上。 “好啊,你们私相授受!” 在苏逻女子婚前失贞是犯罪,红衣少女把眸光落在了顾云曦身上,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向了她,“我们情投意合,她是我妻子。” 少女一愣,被万俟宸的眸光看的背脊发凉,再想到他竟已经结亲,眼底露出一丝懊恼来,瞪了一眼旁里的顾云曦,少女哼一声转身便走。 这样的小插曲让顾云曦哭笑不得,她不由得好好的打量了一番万俟宸的面容,越看越眯起了眸子,即便苏逻男子各个都看的入眼,可是一眼扫过去,就没有那个人能比得上身边人哪怕一分半点的,顾云曦忽而觉得恍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看着看着他的身影魂摧魄折,再然后,陷入他为她织下的天罗地网里,不能也不愿挣脱而出。 万俟宸看着怔怔看她的人,呼吸就是那么一紧,他低下头去,“再看下去,我就忍不住了……” 顾云曦回神,眼底漫上一丝笑意转过了头去,万俟宸握着她的手腕越发紧了些,喧闹的人群忽而有一瞬的停滞,顾云曦和万俟宸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二人眸光一凝,俱是向着那一处人群散开的地方看了过去。 最大的篝火处,一群身着黑色软甲的侍卫手执长枪护卫着一个身形精瘦的男子破开人群向着圣殿左边的建筑群而去,人群之中看到男人瞬时开始议论纷纷,顾云曦清晰的听到了三个字,苏里赫。 万俟宸看顾云曦一眼,拉着她的手向着右后方走去,顾云曦拽拽他的手腕,“我不能跟着去吗?” 万俟宸脚步不停,“苏逻的男子人人习武,苏里赫身边的人一定不少,你去了太危险。” 顾云曦眸光微黯,敛下眸子轻声呢喃,“我要是会武功就好了。” 万俟宸眼底波光微亮,忽然转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顾云曦听着美眸一瞪,耳边迅速的覆上了一层嫣红,二人专挑僻静之处走,到了永圣宫外守卫最密集的地方万俟宸长臂一揽,直接顺着那高高的雪白房顶而上,而后落在了永圣宫内的一处角落里。 苏璃正等在那里,看到两人回来眸光微亮的靠过来,万俟宸紧了紧顾云曦的手心,“等我,很快回来。” 顾云曦不舍的看了看他,点头,“一切小心,拿不到也没关系。” 万俟宸点头,身形一跃便消失在了角落的阴影里,苏璃上前一步拉住顾云曦的手,看着万俟宸离去的身影咂舌,“哇啊,好厉害。” 顾云曦笑笑捏住她的手腕,二人一起往回走,“怎么样,那个苏里赫来做什么?” “苏里赫说是来看姐姐的,其实是为了定下婚期,姐姐是圣女,虽然没有什么势力,可是天生紫瞳却是受族人爱护的,苏里赫一心想压制长老会让他一家独大,所以他势必要对姐姐好点儿——” 顾云曦点点头,“不错,小小年纪看的很清楚。” 苏璃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些都是姐姐为了不让我担心告诉我的,姐姐比我大五岁,从小就将我护的很好,我以前练功老师偷懒,现在没办法帮她——” 顾云曦摸摸她的头,“你已经很懂事了,难怪你姐姐心疼你。” 苏璃笑笑,二人便进了正殿,整个永圣宫的宫人只有两个,都是苏菀的心腹,现如今顾云曦一身打扮倒也像是这里的下人,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苏菀正一身雪色大裘站在窗边,不及顾云曦高的背影在这会儿看上去分外的让人觉得凄凉,听到脚步声苏菀转过身来,冰雪无欺的面容上是一股子沉暗的冰冷,看到苏璃牵着顾云曦的手眼底微光一闪,末了还是轻轻地勾了勾唇。 顾云曦将她的眼神看在了眼里,轻轻一笑看向苏璃,“太晚了,阿璃去睡吧,我和你姐姐说会儿话。” 苏璃看了看苏菀,苏菀走过来整了整她的衣襟对着她点了点头。 苏璃依依不舍的离去,顾云曦看着苏菀,面上的表情淡了下来,不知道的时候她不是那么喜欢她,知道了之后她开始心疼她,一个女孩子女扮男装十六年,还要成为苏逻第一勇士护住自己的妹妹,顾云曦不敢想象眼前的女子付出了多少。 苏菀的表情带着冷色,看着顾云曦眼底闪出的微光忽而眸光一眯,“你在同情我?” 顾云曦忽而笑了,面对面看着她,“你需要同情吗?” 苏菀转过了身去,面部线条固执又冷硬,顾云曦看着看着便觉得熟悉,觉得她这样子实在像极了一年前的自己,不同的是她从地狱白骨之中死而复生,而她在风霜刀剑之间十六年独自承担,顾云曦在这一瞬间不确定哪个更难一些。 顾云曦转过身,从那石窗看出去,窗外素雪盈盈,就像西夏玉雪山的颜色,“确定不用帮忙吗?” 苏菀面色不变,呼吸却是一滞,“我救你们一次,你们答应我的一个条件,这样才算公平,你们帮了我,我又没有你们想要的的来还,我并不喜欢欠别人……” 浑身都是刺啊,顾云曦微叹,“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们会做到。” 苏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眸光范冷,“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虽然我觉得像你这样眼里只有男人的女人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扑哧——” 顾云曦先是一愣,继而明快的笑了,她眸光柔软的看着苏菀,心中漫上了一股子说不清的感觉,她唇角微勾忽而福至心灵的道,“苏菀,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苏菀挑眉,冷冷的不以为意。 顾云曦眸光郑重,“会有那一天,有一个人,带着一颗执着的真心,只为你存在,只对你期待,无论是相聚或者别离,不弃不离的感动你,那个时候,你束手无策,除了把自己的心拿出去给他之外再无他法。” 苏菀微微怔,却下意识的避开了顾云曦眼神转头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076诡异长老,因祸得福 夜深人静,顾云曦没有等回万俟宸却等来了一连串的沉重的脚步声,永圣宫乃是圣女居所,寻常时候旁人不得随便入殿,可是在这样一个寒气袭人的冬夜,竟然弄出了这样大的阵仗! 顾云曦正欲开门出去门却已经被推了开来,一身白衣的侍女眼底闪动着几分忐忑,看到顾云曦急急出口,“主人让小的来说一声,长老会的人来要带走苏璃姑娘,姑娘你莫要出门。” 顾云曦心中一紧,当即点点头,苏璃被他二人救走本该躲藏起来,可是不知道苏菀是怎么和长老会说的这一两日苏璃一直在永生宫里,长老会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动静,可是为何今日里却又闹将起来?难道是因苏菀和那苏里赫没有谈拢? 隐隐有人声传来,顾云曦静静的站在屋子里,心中却还在挂念着万俟宸,据苏菀说,所谓的九曲十二弯的地图最后可能是在苏里赫那里,没有完整的地图又没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是不可能走出寒原的,万俟宸听了苏菀的话,去拿地图去了。 良久,外殿的人声终于消失,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出去,小心翼翼的到了外殿的时候苏菀正一身雪色中衣孤零零的站在大殿正中,顾云曦走近几步便看到她其实是在发着抖—— “怎么回事?” 侍女面色沉重的守在门边,顾云曦无所顾忌的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苏菀的手腕之时她身上的温度低的吓人,苏菀冷着眸子转过身来看顾云曦一眼,“长老会的人发了疯,他们要把阿璃关起来,直到我嫁给苏里赫之后——” “是苏里赫搞的鬼?” 苏菀眸光冷凝,好像没有听到顾云曦说的话,她只是怔怔的握紧了拳头,忽然撩起一旁挂着的大氅抬起步子就要往外走,“那些禽兽不会放过阿璃,我要去救她!” 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女速度极快的拦住了苏菀。 “主人,您不能去,带走苏璃姑娘的是二长老的人。” 苏菀眯起了眸子看着门口拦着自己的人,手握成拳几乎在下一刻就要挥出去,顾云曦上前一步拉住她,苏菀登时转过头来冷眼瞪住了她,顾云曦眸光微眯,却是沉沉一问,“有几分把握?” 苏菀挑挑眉头,眸光一转,“我的武功被制,用上摄魂之术……不过五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我随你去。” “你会武功?” 顾云曦冷笑一声,“难不成苏逻人各个都是个中高手了不成。” “倒也并非如此。” 苏菀一把抓起顾云曦的手腕,这才确定了她果然不会武,可是下一刻,她的眉头一皱,顾云曦看着她的表情扬眉,“怎么?” 苏菀放下她的手腕,眸光怪异的看着她,“你的体制倒是奇怪。” 顾云曦还想再问,苏菀却是转身向外走去,顾云曦抬步跟上,那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一眼俱是被苏菀紫华流转的眸光看的向后退了一步。 “守着。” 沿着高高砌起来的石道左转右转,一路上极少遇到巡卫的士兵,即便是遇到了看到苏菀带着侍女士兵们也不该多有盘查,夜色之下,二人俱是一身雪白衣裳,脚底踩着厚实的雪咯吱咯吱的不停作响,绕过几处石屋,转眼便到了一处院落起伏之处。 远远地站在阴影之中,苏菀指了指那敞开着的院门,“那便是二长老的居所,内外三进,他的屋子在最里面,那老东西练着一种邪功,最喜欢拉着十来岁的女孩子吸阴补阳,我猜想阿璃现在定然已经被送到了他的屋子里。” 顾云曦眸光沉暗,苏菀又道,“外面的院子里可能有二十来个守卫,第二进有十来个,第三个住着他和他的女人们,侍卫并不多。” “所以我们是从哪一进开始呢?” 苏菀眸光微眯的看了她一眼,“第二进。” 顾云曦不出所料的点点头,苏菀带着她顺着那高高的院墙继续走,从正门走到了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一扇低矮的小门正隐隐的开着,和苏菀对视一眼,顾云曦团起一个雪球扔到了那门扉处。 “谁!” 一声轻喝,从门里闪出来两个人,苏菀一个人站在阴影里,顾云曦的雪球再次响起,两个侍卫听着那一处的响动眉头几动,一个身材矮小些的看着身边的人打了个哈欠抬了抬下巴,“去看看去,二长老最讨厌雪耗子。” 另一人不耐烦的看了那矮子一眼还是向那阴影处走了过去,半天不见动静,矮子站在门口低咒了一声,“不过是让你看一眼,又想偷懒了死货!” 矮子一步步的走过去,待走到那墙角暗影之处的时候不由得眸光微变,在他目之所及,他那兄弟正直挺挺的躺在雪地上,而在那角落深处,一道人影正背对着他站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眸光那背影缓缓地转了身,一抹紫华一闪而逝—— “圣——” 距离的远,矮子的一个字卡在喉咙里下一个字却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因为在他的身后,顾云曦手中的匕首已经重重的敲在了他的后脑之上,矮子浑身一震,倒了下去。 苏菀从角落深处走出来,纤细的手指抚上矮子的脖颈,使足了力道的一折,咔擦的一声,顾云曦皱眉,苏菀看她一眼,“他都认出我来了,哪里还能让他活命。” 顾云曦敛下眸子,二人转身摸着那小门而进。 院落之内安静的可怕,高大的石砖砌成的院落在黑夜之中发出渗人的幽光,顾云曦和苏菀左右看了看,在苏菀的带领之下向着右边的院落走了过去,院子里亮着暗黄的微光,两人相视一眼自那月洞门闪进去,身形极快的贴着湿冷的墙壁脚踩着三寸宽的屋阁筑基从屋子后方向之后的院落移过去。 一炷香之后,顾云曦额头冒汗的从那墙壁之上落了地,一处穿堂走廊之后,两个守卫正守在门口巡逻,顾云曦看了看苏菀,给她比了个手势,苏菀点点头,顾云曦看了看两边的铁木柱子,身形利落的攀了上去。 黑暗之地现出了一声响动,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一惊,因为距离不远的缘故两个人都向着这走廊走了过来,看了看四下无人,走在前面的侍卫正皱着眉头,忽而听到其后传来一身闷响,他豁然转身,然而就在那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凌厉的寒光猛的向他侧脸袭来,他身形灵动的侧身一让,本以为能避开,谁知道就在他避开的刹那一只手猛的扼住了他的脖颈,眼角之处一道身影顺着他脖子上的力道从房梁上落下,下一刻整个世界倾斜,脖颈上传来剧痛的同时他的脸正贴在湿冷的地砖之上,在他的前面,他的兄弟正倒在那里。 顾云曦起身,微微的喘了两口气,抬头看了看那房梁的高度,不由得觉得这身子养了一年多还是有点不争气。 “倒是挺利落的。” 黑暗中走出来的苏菀眼底闪过一道光,顾云曦正待挑眉,苏菀却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话踩着地上的两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不过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对付你也费不了几分力气。” 顾云曦挑挑眉,随着苏菀进了又一道小门,此处距离第三进的院子已经不远,看着那院门之外站着的几个人,顾云曦上下打量了几分苏菀,“你跑的够快吗?” 苏菀微微一愣,眸光微眯的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来的顾云曦,“我不过是不能用内力而已,你刚刚做的我也不是不能做。” 顾云曦唇角微勾,“这样——” 她落在身侧的手暗自使力,眸光落在了那小门不远的一栋独屋上,“绕一圈,再回来,可要快一点哦——” 苏菀兀自迷茫的眉头一皱,下一瞬腰间猛然袭上一股子大力,她一个没站稳顿时从身边的石墙处扑了出去,守在远处小门边上的几个守卫登时看了过来。 “谁!” 一声大喝,继而便有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来,苏菀回头瞪一眼顾云曦猛的迈开步子往那独屋处去了,看着四五个身影齐齐的跟着苏菀的身影而去,顾云曦眼底沁出一抹笑意,静静的等苏菀回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苏菀面额间冒汗的回来了,顾云曦对着她露出赞赏的笑意,苏菀喘着气冷哼一声,“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二人从毫无守卫的门口进了第三进的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却是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异香,顾云曦轻轻一嗅,苏菀已经拉着她向一间厅阁靠了过去,越是靠近香味越是浓,苏菀轻声道,“老家伙在练功。” 顾云曦听出了她声音里面的紧张,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二人在两扇厅门之前站定,顾云曦掏出自己的匕首在那门口轻轻几挑,从内锁着的门闩便偏在了一边,二人推门进屋,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 掩上门,从正厅向左移动,经过一段幽暗的过道便到了内室门口,小门并没有锁,虚虚的开着一道缝隙,二人扒着门缝向内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瞬时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了二人的眼前,一张宽大的软榻上,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正闭着眼打坐,在他正前方的桌案上摆着一个香炉,顾云曦二人闻到的异香便是那香炉里冒出来的味道,在床榻的对面还有一张塌几,此时此刻,那榻上正绑着一个人。 看来看去,顾云曦的眸光忽然落在了那摆着香炉的案几上,在那青铜香炉旁边此刻正摆着一个玉质的杯子,那白玉杯子里没有酒液,却又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子正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之下发出盈盈的光彩,顾云曦眉头微皱,这不是他给她吃过的果子? 顾云曦呼吸一滞眸光便是一寒,苏菀深吸一口气将顾云曦拉到一边来,压低了声音道,“老家伙正在练功,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等到他练功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才能进去,那个时候他对我们几乎无所觉——” 顾云曦自然没有苏菀了解这人,当下点头等着,压下心头的疑问,顾云曦想着出去以后要问问他这是什么果子才好,顾云曦从头顶的气窗看出去,时间似乎已经不早了,要是他回来见不到她…… 顾云曦正待沉思,苏菀忽然握紧了她的手腕,她回身向屋内看去,那榻上的男子头顶正冒着丝丝白烟,苏菀唇角微抿,“就是现在!” “吱呀”一声,内室的们被打开,苏菀身形利落脚步轻盈的走向那床榻,床上的女孩看不到面目,整个人都被罩在一张雪白的毯子之下,顾云曦看过去便觉得背脊上寒毛倒竖,就好像毯子下面的人已经没了呼吸一般,两个人一同进屋,苏菀边走边对顾云曦道,“把香灭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顾云曦还是手脚极快的走过去将那点着的幽蓝色香烛一个个的熄灭,屋子里的香味瞬时变得淡了一分,顾云曦眼利的看到床榻上容色奇白的俊朗男子唇色渐渐地变红,恰在此时顾云曦身后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她转头看过去,只见那榻上躺着的竟然不是苏璃,而是一个他们不认识的浑身*着的女孩子,苏菀摸了摸那女孩子的鼻息,对着顾云曦摇了摇头。 顾云曦眸光微眯,背脊上瞬时染上了一抹凉意。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沧桑的声音在顾云曦身后响起,她豁然转身,床榻上的男子已经满头大汗的睁开了眸子,那般俊朗的面容配上他腌臜的声音,再加上她惨白的容色和那阴狠的眼神,直让顾云曦觉得诡异非常。 她看了苏菀一眼,苏菀眸色一闪意思非常明了,“走!” 轻声一喝顾云曦抬脚便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床榻上的男子虽然面色难看似乎是在承受什么了不得的痛苦,可是他还是身形极快的朝着顾云曦二人闪了过来,他的纯色变红,连带着眼里都冒出了火光,好似能吃人的野兽一般变拳为掌向着顾云曦袭了过来。 顾云曦侧身一闪,却留了一处命门给那二长老,果然,这二长老下一瞬便抬手袭向她的肋下,顾云曦身形急退却还是避之不及,就在她以为自己定然要挨上的时候苏菀忽然迎了上来,她眸子里紫色的光华流转,直盯盯的看着那疯魔了一般的二长老,手下却及时的将那二长老的招式挡了回去。 一声闷响,苏菀后退两步,因为没有内力的关系现在的她根本不是这男子的对手,二长老逼退了苏菀,顾云曦也退在了一边,然而二长老并不急于逼上来,他豁然转身向着那桌案走去,看样子竟是想重新点燃那香烛—— “制止他!” 话音落下苏菀再次扑了回来,抄起旁里的一只凳子直向那桌案砸去,哐当一声,香炉掉落在地,连带着桌子上的红果子都扑簌簌滚在了地上,二长老喉间爆出一声低吼,大手一撩便要去捡那果子,顾云曦看出了二长老对那果子的急切,当下一脚踢在那摆着香炉的桌案之上,桌案极速向前移动,二长老想挡,苏菀却缠身攻了上去,他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猩红的果子被桌案压成了一滩水。 二长老愈见疯魔,回神连连向着苏菀攻出几手杀招,苏菀避之不及,胸口被袭一掌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石墙上,顾云曦看着那杀红了眼的人向着苏菀冲过去,当下匕首一现缠身攻了上去。 身后再来杀气,二长老顾不得苏菀再和顾云曦打了起来,顾云曦身形灵滑出手刁钻只守不攻,虽然被二长老浑身四溢的内劲逼得呼吸不来,却并没有真真的受到重伤,眼看着退无可退,顾云曦心底不由得暗叫一声糟糕,苏菀倒在墙边爱莫能助,眼看着二长老一掌袭在了顾云曦肩头。 一阵剧痛传来,顾云曦后背猛的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二长老面上布满了诡异的暗红,一掌拍在顾云曦肩头整个人却是浑身一震,四散的劲气在此时一滞,尽数的收敛了回去。 顾云曦本还因为他那劲气的消失心中一松,下一刻却觉得二长老的手掌火热如烙铁一般,二长老眼底燃起了熊熊大火,拍在顾云曦肩头的手却好似不受控制似地放不下去,顾云曦只觉得一股子极难承受的热浪透过二长老的掌心从自己的肩头注入,继而涌向了她的四肢百骸,浑身上下的颈脉好似都被撑破了一般的撕扯着,顾云曦闷哼一声,喉头硬生生的一甜……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二长老的眼底已经漫上了惊恐之色,他整个人极为难受的挣扎着,可落在顾云曦肩头的手却怎么都扯不下去,渐渐地,顾云曦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水分都被烧着了一般,就在她煎熬难受之时,她猛然间发现眼前面容俊朗的男子正在发生着变化,那清俊的脸上渐渐地漫上了一层灰败,额头也覆上了一层层皱纹…… 顾云曦睁大了眼睛,她竟然活生生的看到了一个正直青年的俊朗男子一点点变成苍老的样子,这样的想法还没来的及持续多久,那好似被大火撕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顾云曦难熬的挣扎着,喉头不停地涌起腥甜,连眼睛都变成了骇人的红色! 就在她眼前抹黑即将被那大火烧得灰飞烟灭的一刻,一抹沁人的兰香忽而萦绕在了她的鼻端,心中一动,下一瞬一支有力的大手一掌挑在了那枯骨衰颜的二长老臂上,顾云曦身形一转,整个人便被万俟宸揽在了怀中。 顾云曦眼底通红的看着万俟宸,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宸……” 万俟宸抓住她的手腕,轻声一笑,“不怕,我在……” 远处的苏菀捂着胸口看着这一幕奇异的景象,良久,她眼底爆出一丝亮彩,这,这真是因祸得福啊—— ------题外话------ 你们猜这是咋了—— 076诡异长老,因祸得福 夜深人静,顾云曦没有等回万俟宸却等来了一连串的沉重的脚步声,永圣宫乃是圣女居所,寻常时候旁人不得随便入殿,可是在这样一个寒气袭人的冬夜,竟然弄出了这样大的阵仗! 顾云曦正欲开门出去门却已经被推了开来,一身白衣的侍女眼底闪动着几分忐忑,看到顾云曦急急出口,“主人让小的来说一声,长老会的人来要带走苏璃姑娘,姑娘你莫要出门。” 顾云曦心中一紧,当即点点头,苏璃被他二人救走本该躲藏起来,可是不知道苏菀是怎么和长老会说的这一两日苏璃一直在永生宫里,长老会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动静,可是为何今日里却又闹将起来?难道是因苏菀和那苏里赫没有谈拢? 隐隐有人声传来,顾云曦静静的站在屋子里,心中却还在挂念着万俟宸,据苏菀说,所谓的九曲十二弯的地图最后可能是在苏里赫那里,没有完整的地图又没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是不可能走出寒原的,万俟宸听了苏菀的话,去拿地图去了。 良久,外殿的人声终于消失,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出去,小心翼翼的到了外殿的时候苏菀正一身雪色中衣孤零零的站在大殿正中,顾云曦走近几步便看到她其实是在发着抖—— “怎么回事?” 侍女面色沉重的守在门边,顾云曦无所顾忌的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苏菀的手腕之时她身上的温度低的吓人,苏菀冷着眸子转过身来看顾云曦一眼,“长老会的人发了疯,他们要把阿璃关起来,直到我嫁给苏里赫之后——” “是苏里赫搞的鬼?” 苏菀眸光冷凝,好像没有听到顾云曦说的话,她只是怔怔的握紧了拳头,忽然撩起一旁挂着的大氅抬起步子就要往外走,“那些禽兽不会放过阿璃,我要去救她!” 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女速度极快的拦住了苏菀。 “主人,您不能去,带走苏璃姑娘的是二长老的人。” 苏菀眯起了眸子看着门口拦着自己的人,手握成拳几乎在下一刻就要挥出去,顾云曦上前一步拉住她,苏菀登时转过头来冷眼瞪住了她,顾云曦眸光微眯,却是沉沉一问,“有几分把握?” 苏菀挑挑眉头,眸光一转,“我的武功被制,用上摄魂之术……不过五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我随你去。” “你会武功?” 顾云曦冷笑一声,“难不成苏逻人各个都是个中高手了不成。” “倒也并非如此。” 苏菀一把抓起顾云曦的手腕,这才确定了她果然不会武,可是下一刻,她的眉头一皱,顾云曦看着她的表情扬眉,“怎么?” 苏菀放下她的手腕,眸光怪异的看着她,“你的体制倒是奇怪。” 顾云曦还想再问,苏菀却是转身向外走去,顾云曦抬步跟上,那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一眼俱是被苏菀紫华流转的眸光看的向后退了一步。 “守着。” 沿着高高砌起来的石道左转右转,一路上极少遇到巡卫的士兵,即便是遇到了看到苏菀带着侍女士兵们也不该多有盘查,夜色之下,二人俱是一身雪白衣裳,脚底踩着厚实的雪咯吱咯吱的不停作响,绕过几处石屋,转眼便到了一处院落起伏之处。 远远地站在阴影之中,苏菀指了指那敞开着的院门,“那便是二长老的居所,内外三进,他的屋子在最里面,那老东西练着一种邪功,最喜欢拉着十来岁的女孩子吸阴补阳,我猜想阿璃现在定然已经被送到了他的屋子里。” 顾云曦眸光沉暗,苏菀又道,“外面的院子里可能有二十来个守卫,第二进有十来个,第三个住着他和他的女人们,侍卫并不多。” “所以我们是从哪一进开始呢?” 苏菀眸光微眯的看了她一眼,“第二进。” 顾云曦不出所料的点点头,苏菀带着她顺着那高高的院墙继续走,从正门走到了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一扇低矮的小门正隐隐的开着,和苏菀对视一眼,顾云曦团起一个雪球扔到了那门扉处。 “谁!” 一声轻喝,从门里闪出来两个人,苏菀一个人站在阴影里,顾云曦的雪球再次响起,两个侍卫听着那一处的响动眉头几动,一个身材矮小些的看着身边的人打了个哈欠抬了抬下巴,“去看看去,二长老最讨厌雪耗子。” 另一人不耐烦的看了那矮子一眼还是向那阴影处走了过去,半天不见动静,矮子站在门口低咒了一声,“不过是让你看一眼,又想偷懒了死货!” 矮子一步步的走过去,待走到那墙角暗影之处的时候不由得眸光微变,在他目之所及,他那兄弟正直挺挺的躺在雪地上,而在那角落深处,一道人影正背对着他站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眸光那背影缓缓地转了身,一抹紫华一闪而逝—— “圣——” 距离的远,矮子的一个字卡在喉咙里下一个字却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因为在他的身后,顾云曦手中的匕首已经重重的敲在了他的后脑之上,矮子浑身一震,倒了下去。 苏菀从角落深处走出来,纤细的手指抚上矮子的脖颈,使足了力道的一折,咔擦的一声,顾云曦皱眉,苏菀看她一眼,“他都认出我来了,哪里还能让他活命。” 顾云曦敛下眸子,二人转身摸着那小门而进。 院落之内安静的可怕,高大的石砖砌成的院落在黑夜之中发出渗人的幽光,顾云曦和苏菀左右看了看,在苏菀的带领之下向着右边的院落走了过去,院子里亮着暗黄的微光,两人相视一眼自那月洞门闪进去,身形极快的贴着湿冷的墙壁脚踩着三寸宽的屋阁筑基从屋子后方向之后的院落移过去。 一炷香之后,顾云曦额头冒汗的从那墙壁之上落了地,一处穿堂走廊之后,两个守卫正守在门口巡逻,顾云曦看了看苏菀,给她比了个手势,苏菀点点头,顾云曦看了看两边的铁木柱子,身形利落的攀了上去。 黑暗之地现出了一声响动,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一惊,因为距离不远的缘故两个人都向着这走廊走了过来,看了看四下无人,走在前面的侍卫正皱着眉头,忽而听到其后传来一身闷响,他豁然转身,然而就在那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凌厉的寒光猛的向他侧脸袭来,他身形灵动的侧身一让,本以为能避开,谁知道就在他避开的刹那一只手猛的扼住了他的脖颈,眼角之处一道身影顺着他脖子上的力道从房梁上落下,下一刻整个世界倾斜,脖颈上传来剧痛的同时他的脸正贴在湿冷的地砖之上,在他的前面,他的兄弟正倒在那里。 顾云曦起身,微微的喘了两口气,抬头看了看那房梁的高度,不由得觉得这身子养了一年多还是有点不争气。 “倒是挺利落的。” 黑暗中走出来的苏菀眼底闪过一道光,顾云曦正待挑眉,苏菀却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话踩着地上的两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不过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对付你也费不了几分力气。” 顾云曦挑挑眉,随着苏菀进了又一道小门,此处距离第三进的院子已经不远,看着那院门之外站着的几个人,顾云曦上下打量了几分苏菀,“你跑的够快吗?” 苏菀微微一愣,眸光微眯的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来的顾云曦,“我不过是不能用内力而已,你刚刚做的我也不是不能做。” 顾云曦唇角微勾,“这样——” 她落在身侧的手暗自使力,眸光落在了那小门不远的一栋独屋上,“绕一圈,再回来,可要快一点哦——” 苏菀兀自迷茫的眉头一皱,下一瞬腰间猛然袭上一股子大力,她一个没站稳顿时从身边的石墙处扑了出去,守在远处小门边上的几个守卫登时看了过来。 “谁!” 一声大喝,继而便有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来,苏菀回头瞪一眼顾云曦猛的迈开步子往那独屋处去了,看着四五个身影齐齐的跟着苏菀的身影而去,顾云曦眼底沁出一抹笑意,静静的等苏菀回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苏菀面额间冒汗的回来了,顾云曦对着她露出赞赏的笑意,苏菀喘着气冷哼一声,“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二人从毫无守卫的门口进了第三进的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却是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异香,顾云曦轻轻一嗅,苏菀已经拉着她向一间厅阁靠了过去,越是靠近香味越是浓,苏菀轻声道,“老家伙在练功。” 顾云曦听出了她声音里面的紧张,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二人在两扇厅门之前站定,顾云曦掏出自己的匕首在那门口轻轻几挑,从内锁着的门闩便偏在了一边,二人推门进屋,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 掩上门,从正厅向左移动,经过一段幽暗的过道便到了内室门口,小门并没有锁,虚虚的开着一道缝隙,二人扒着门缝向内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瞬时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了二人的眼前,一张宽大的软榻上,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正闭着眼打坐,在他正前方的桌案上摆着一个香炉,顾云曦二人闻到的异香便是那香炉里冒出来的味道,在床榻的对面还有一张塌几,此时此刻,那榻上正绑着一个人。 看来看去,顾云曦的眸光忽然落在了那摆着香炉的案几上,在那青铜香炉旁边此刻正摆着一个玉质的杯子,那白玉杯子里没有酒液,却又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子正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之下发出盈盈的光彩,顾云曦眉头微皱,这不是他给她吃过的果子? 顾云曦呼吸一滞眸光便是一寒,苏菀深吸一口气将顾云曦拉到一边来,压低了声音道,“老家伙正在练功,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等到他练功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才能进去,那个时候他对我们几乎无所觉——” 顾云曦自然没有苏菀了解这人,当下点头等着,压下心头的疑问,顾云曦想着出去以后要问问他这是什么果子才好,顾云曦从头顶的气窗看出去,时间似乎已经不早了,要是他回来见不到她…… 顾云曦正待沉思,苏菀忽然握紧了她的手腕,她回身向屋内看去,那榻上的男子头顶正冒着丝丝白烟,苏菀唇角微抿,“就是现在!” “吱呀”一声,内室的们被打开,苏菀身形利落脚步轻盈的走向那床榻,床上的女孩看不到面目,整个人都被罩在一张雪白的毯子之下,顾云曦看过去便觉得背脊上寒毛倒竖,就好像毯子下面的人已经没了呼吸一般,两个人一同进屋,苏菀边走边对顾云曦道,“把香灭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顾云曦还是手脚极快的走过去将那点着的幽蓝色香烛一个个的熄灭,屋子里的香味瞬时变得淡了一分,顾云曦眼利的看到床榻上容色奇白的俊朗男子唇色渐渐地变红,恰在此时顾云曦身后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她转头看过去,只见那榻上躺着的竟然不是苏璃,而是一个他们不认识的浑身*着的女孩子,苏菀摸了摸那女孩子的鼻息,对着顾云曦摇了摇头。 顾云曦眸光微眯,背脊上瞬时染上了一抹凉意。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沧桑的声音在顾云曦身后响起,她豁然转身,床榻上的男子已经满头大汗的睁开了眸子,那般俊朗的面容配上他腌臜的声音,再加上她惨白的容色和那阴狠的眼神,直让顾云曦觉得诡异非常。 她看了苏菀一眼,苏菀眸色一闪意思非常明了,“走!” 轻声一喝顾云曦抬脚便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床榻上的男子虽然面色难看似乎是在承受什么了不得的痛苦,可是他还是身形极快的朝着顾云曦二人闪了过来,他的纯色变红,连带着眼里都冒出了火光,好似能吃人的野兽一般变拳为掌向着顾云曦袭了过来。 顾云曦侧身一闪,却留了一处命门给那二长老,果然,这二长老下一瞬便抬手袭向她的肋下,顾云曦身形急退却还是避之不及,就在她以为自己定然要挨上的时候苏菀忽然迎了上来,她眸子里紫色的光华流转,直盯盯的看着那疯魔了一般的二长老,手下却及时的将那二长老的招式挡了回去。 一声闷响,苏菀后退两步,因为没有内力的关系现在的她根本不是这男子的对手,二长老逼退了苏菀,顾云曦也退在了一边,然而二长老并不急于逼上来,他豁然转身向着那桌案走去,看样子竟是想重新点燃那香烛—— “制止他!” 话音落下苏菀再次扑了回来,抄起旁里的一只凳子直向那桌案砸去,哐当一声,香炉掉落在地,连带着桌子上的红果子都扑簌簌滚在了地上,二长老喉间爆出一声低吼,大手一撩便要去捡那果子,顾云曦看出了二长老对那果子的急切,当下一脚踢在那摆着香炉的桌案之上,桌案极速向前移动,二长老想挡,苏菀却缠身攻了上去,他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猩红的果子被桌案压成了一滩水。 二长老愈见疯魔,回神连连向着苏菀攻出几手杀招,苏菀避之不及,胸口被袭一掌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石墙上,顾云曦看着那杀红了眼的人向着苏菀冲过去,当下匕首一现缠身攻了上去。 身后再来杀气,二长老顾不得苏菀再和顾云曦打了起来,顾云曦身形灵滑出手刁钻只守不攻,虽然被二长老浑身四溢的内劲逼得呼吸不来,却并没有真真的受到重伤,眼看着退无可退,顾云曦心底不由得暗叫一声糟糕,苏菀倒在墙边爱莫能助,眼看着二长老一掌袭在了顾云曦肩头。 一阵剧痛传来,顾云曦后背猛的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二长老面上布满了诡异的暗红,一掌拍在顾云曦肩头整个人却是浑身一震,四散的劲气在此时一滞,尽数的收敛了回去。 顾云曦本还因为他那劲气的消失心中一松,下一刻却觉得二长老的手掌火热如烙铁一般,二长老眼底燃起了熊熊大火,拍在顾云曦肩头的手却好似不受控制似地放不下去,顾云曦只觉得一股子极难承受的热浪透过二长老的掌心从自己的肩头注入,继而涌向了她的四肢百骸,浑身上下的颈脉好似都被撑破了一般的撕扯着,顾云曦闷哼一声,喉头硬生生的一甜……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二长老的眼底已经漫上了惊恐之色,他整个人极为难受的挣扎着,可落在顾云曦肩头的手却怎么都扯不下去,渐渐地,顾云曦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水分都被烧着了一般,就在她煎熬难受之时,她猛然间发现眼前面容俊朗的男子正在发生着变化,那清俊的脸上渐渐地漫上了一层灰败,额头也覆上了一层层皱纹…… 顾云曦睁大了眼睛,她竟然活生生的看到了一个正直青年的俊朗男子一点点变成苍老的样子,这样的想法还没来的及持续多久,那好似被大火撕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顾云曦难熬的挣扎着,喉头不停地涌起腥甜,连眼睛都变成了骇人的红色! 就在她眼前抹黑即将被那大火烧得灰飞烟灭的一刻,一抹沁人的兰香忽而萦绕在了她的鼻端,心中一动,下一瞬一支有力的大手一掌挑在了那枯骨衰颜的二长老臂上,顾云曦身形一转,整个人便被万俟宸揽在了怀中。 顾云曦眼底通红的看着万俟宸,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宸……” 万俟宸抓住她的手腕,轻声一笑,“不怕,我在……” 远处的苏菀捂着胸口看着这一幕奇异的景象,良久,她眼底爆出一丝亮彩,这,这真是因祸得福啊—— ------题外话------ 你们猜这是咋了—— 077双修双修,西凉暗流 “唔——” 闷哼声响起,顾云曦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幽黑,浑身上下都在燃烧,隐藏在血肉深处的经脉似乎被谁的手撕扯了出来,从发梢到心脏,每一寸都被痛意充斥,直让她咬紧了牙关才不让自己大叫出来。 如同茫茫瀚海之中漫无目的漂浮着的浮木无所依归,顾云曦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指尖却只有凉薄的气息滑过,痛,她下意识的蜷缩,却又被一道力道拉开,强制的让她绷紧了身子真切的感受那足以摧毁她最后一道防线的锥心之感。 “珈蓝——” 耳边忽然响起了他的声音,顾云曦神思一震,下意识的抬手去摸索,手上覆上了一道大力,连带着腰间都被他的力道紧紧的附着着,顾云曦心中一安,似乎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将她的痛觉剥离去了一半。 万俟宸将怀中人紧紧的抱在怀中,她的痛她的难受他看的分明,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帮她将这痛减轻哪怕一分一毫,他将她揽在怀里,唇角擦过她满是汗意的额头,“珈蓝,忍着点,很快就会过去,你不是想要武功吗——” 顾云曦用仅有的一点理智定了定神,只觉得身体里有一道霸道的气息正在混乱的奔走,每每撞在她的脉门之上便让她痛的一抖,万俟宸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看着她的面色渐渐变红,而后身上的汗越出越多,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顾云曦眯起眸子,“你……给我……吃的果子……什么……” 万俟宸抬手擦尽她面上的淋漓汗水,大手覆在她腕间的脉门上感受她体内的气息变化,闻言唇角微抿,“那果子是血灵果,当日我在十五家中洗髓的时候便用到过这种果子,这果子只生在极寒极热之地,我们来时的那暗道,连接着上面的冰河不说还链接着地底的热泉,是以才生出了这果子。” 顾云曦暗哼一声,所幸翻身覆在了他的怀中,万俟宸看着她面色的变化抬手覆上他的背脊,暗暗运气内劲来,“我倒是不曾想过让你去拿别人的武功来,这果子性温品清,能淬炼练武之人经脉不说更能避解百毒,我喂你吃了两颗,你现在的体制练武最为合适不过,那老东西练得武功有益寿延年之效,却不适合男人来练,所以他才要采女子阴元保证自己的武功有所进益,你和苏菀去的时候正是他练功最为要紧之时,一时之间乱了心神还和你们打斗起来,再加上他没了陀罗香和血灵果,体内的内力瞬时暴走控制不住,本想用内力伤你,却不想你体内精气纯粹,遇见了他体内与女子阴元相和的内力竟然自主的将他身上的内力吸了过来,你到底不曾练武,他体内气息又带着本身的男子阳气,一时间你难免承受不住,待忍过这一会儿我自会帮你将他的内力纯化转而为你所用,你若想练武便可借着这个内力一日白进,若是不想练武这内力放在你体内也无害处,关键时刻还能保你安稳——” 顾云曦迷迷糊糊的听着,她并没有接触过什么武学之书,真真是不懂今晚上那老头子身上的内力怎么就到了她这里,可是听他说她现在的体质极为适合练武,她多多少少有几分心动,一股子温润的劲气忽而从背心他贴着她的地方缓缓地渗进了自己体内,那浑身上下烧着的火如同遇见了甘霖一般的熄了一半去,顾云曦满足的发出一声嘤咛,只觉得刚刚被撕裂的破碎经脉似乎慢慢的再度被他修复。 忽然想起了什么,顾云曦睁开迷蒙的尚自还有几分红色的眸子看向万俟宸,“你说的……那练武功的法子……可是真的……” 早前她想要跟着他去,可是他说她不会武功太危险,她正说了句要是自己会武功就好了他就埋在她耳边说有一种功夫专门在床上才能练—— 万俟宸缓缓地在她体内引导着那一股子内息往她的丹田之处沉溺,听着她的话由不得手一抖,他缓缓地将她转过身去,扶着她在榻上打坐一般的坐好,两只手都缓缓地贴在她的背心处运功发力。 顾云曦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神识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的看着他的内息从她背心渗入,而后如同一朵温柔的云朵将她体内的那股子火气包裹了起来,体内的灼烧感渐渐散去,他包着那火气的云朵缓缓地缩小缩小,最后化作了一朵淡青色的莲花缓缓的往她肋下沉下去,丹田之处传来一阵沉重感,他从她的背后贴了上来,大手以指尖从她的天灵大穴连番点弄,顺着背脊和腰侧的穴位而下,一直转到了她小腹之处—— “好点了吗?” 顾云曦虽然觉得丹田之处被充满的感觉让她有几分不适应,可是说到底比起开始火烧火辣的疼已经好了太多,她面色微红的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万俟宸的大手从她身后伸出手来握住她的两支手腕,他的掌心贴在她的脉门之处,埋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屏息静气,跟着我走——” 脉门之处再注入两道温润的内息,顺着那被折磨过的经脉一路延缓而上,顾云曦只觉得那被修复的经脉之上再度被覆上了一层莹润的外衣,浑身上下的经脉似乎在他的呵护之中变得更加强韧有力了,她专注的随着他的内息感知自己体内的一切,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带着隐隐的兴奋和雀跃。 体内的火气被他的内力缓缓地逼了出来,她浑身上下都发着烫,万俟宸眯着眸子看着她白皙的颈项上覆上了一层迫人的嫣红,那晶莹的汗珠从她发髻掉落,而后尽数的滚进了她的衣襟之中去,他看着怀中聪明的人儿已经开始专注的自己调理内息,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想要帮她散去那灼人的热。 他抬手,她身上的外袍便从肩头垮了下来,那一抹刺目的白皙让万俟宸喉间一紧,他凑上前去,那一身的薄汗带着她沁人的体香让他止不住的呼吸加急,他的大手缓缓的从她腕间撤离,两手在她腰间一勾那系着的带子便散了开来,他低下头去,缓缓地膜拜她肩上的每一寸白皙,直到她光洁的背脊上那妖娆凤纹的出现。 上一次她背脊上的凤纹在她浑身上下都染上绯红之时并不那么明显,而此时此刻,那隐在白皙皮肤之下的纹样却是那样的殷红又妖娆,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有关于一世荣宠的预言,他眼底亮出一丝精光,眸光一深,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顾云曦浑身一颤,专注的神识因为这一刺激而分神,当即那走到一般的内息便散了去,万俟宸察觉到她的异样,瞬时便将她揽进了怀里,顾云曦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衣衫半敞,刚刚恢复的面色又浮起一抹绯红,她呼吸略微急促的转过头来看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因为他的靠近而生出的一丝蠢蠢欲动,万俟宸唇角微勾,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法子,是真的。” 顾云曦何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来着克制,她黑白分明的眸光一转,万俟宸却声音暗哑的道,“外族密教之中有一种法子,传入佛门之后虽然有伤慧根,却被奉为一派高深*,非心志坚定之人不可修习——” 万俟宸说一半留一半,顾云曦便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楚楚动人的看着他,万俟宸喉头上下几动,继续道,“那法子讲求男女共同修习,以得大乐妙乐为目的,若男女同修功法,阴阳相辅之下更能是彼此武功进益……” 顾云曦即便在如何的不懂此刻也有几分福至心灵的明白了,看她面色更红如同一朵盛放红莲一般等着他采摘他就愈发的动情,抿了抿唇,他轻声道,“珈蓝,我们双修吧。” ……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铺着雪白绒毯的榻上她正被他紧紧的环在臂弯里,背脊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顾云曦心头漫上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他的心跳一声声强而有力,直让她面上浮起一层绯红,借着窗棂出透进来的光,她转过头去细细描摹他的面容—— 修长的眉,紧抿着的唇,白皙如玉的面容即便此前在如何的生人勿近此刻却也只像一个无害的孩子一般静谧安然,顾云曦心里被这一刻所带来的震感鼓胀的满满的,尘埃飞转的光晕之中他的容颜以不容置疑之势刻进了她的生命里,这一刻,顾云曦想到了一生一世,从现在起直到他们白骨衰髯,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身在何位,他的身边都会是她,并且只能是她! 顾云曦的眸色之中带着及其认真的郑重之色,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安静的早晨她开始去想象,他的位置他的立场,她忽而想起了白凤那日里对她说的话,她的心里忽然生出渴望来,她渴望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哪怕这条路上风霜刀剑满是艰难,哪怕这条路上争权夺利满是冷酷,只是因为有着这样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她守着她,她忽然变得无惧。 万俟宸早在她微微一动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看着他他也知道,感受到她的眸光变化他深深的压抑自己才没有睁开眼里,直到现在,他忍不住了,睁开眼的刹那他不曾放过她眼底的那一层晦暗又锋利的颜色,他不由得心中一紧。 “怎——” “宸,我爱你。” 她眸色温软的看着他,说完这四个字便满足的伏进了他的怀里,万俟宸的眸光还处于那一抹因为的异样而生的犹疑之中,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天,那天也说她大抵是真的爱上他了他就差点没有克制住,今天,她温香软玉的在他怀里如此郑重却又如此平常的说出这四个字,万俟宸在那一刻觉得他这一生……真是圆满了。 顾云曦贴在他怀里,十分明显的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一瞬而起的紧绷,她眼底闪出几丝亮彩,唇角一勾忽而对着掌心之下的一粒凸起吻了下去。 “唔——” 一声克制的闷哼,感觉到怀中人的异动顾云曦猛的向着自己身后一滚,万俟宸的手臂一空,眼神晦涩隐有火光一闪而逝,顾云曦忍着腿间的不适撑起身子,看着浑身*的男人掩饰性的打个哈欠在他还没有扑过来的时候转身下了地,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眸光,顾云曦围着那雪白的毯子逃也似的走进一旁的耳房,顾云曦捂着心口急喘几口,唇角却不可抑制的扬的老高。 …… 西凉的冬日来的又急又快,祁连山之上的雪峰已经遥遥在望,西凉王都也被一层银装素裹整齐的覆盖了上,萧玉楼身着一件手工上乘的灰鼠皮披风进了芷兰殿的时候殿内正弥漫着带着龙涎香味道的暖意,萧玉楼褪下手上的银狐暖手筒扔给身后的下人,直直的走向了一旁的偏厅。 到了冬天,原本潺潺流转的小溪也被一层冰凌覆盖了上,原本最喜欢临水静坐的人也被萧玉楼强制性的搬到了左相的偏厅里,大冬天的偏厅之内春意盎然,一盆盆带着沁人幽香的绿色牡丹花正悄然在放,一身雪白色锦缎长衫的男子眸子里仍旧绑着白色的带子,依旧坐在一旁造型奇怪的轮椅上,萧玉楼走进来,他的眉心微不可查的一动,却也只是这一动罢了。 萧玉楼刚刚落座便有成群的宫人将茶点搬了上来,少顷又有女官陆续的将今日里她要看的折子送了过来,抿一口热茶,萧玉楼舒畅的长出一口气,“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冷多了,这几天各地冻死的人越来越多,真是奇怪的很。” 男子并无所动,萧玉楼现如今看到这幅样子真真是连眉毛也不会抬一下了,她继续喝着茶,眉间却拢着一股子烦躁,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她还是看向了那一动不动的瞎子瘸子加哑巴,“云宋的新帝登基了,身份为何我们的人探了半天才探出来,竟然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兴业帝第二子,据说是被一户伶人收养,这么多年并不知道其身份,要说我,这个姬维也算是厉害的了,指不定早就找到了这个二皇子,就在等那陆灿什么时候倒台好把二皇子搬上台呢,这个二皇子……倒也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静坐的人浑身上下的气息似乎在变冷,再一看却又是无所动,萧玉楼眉头一抬换了个话题,“你说这羌胡真真是大胆至极,西夏那块地儿也并非那般的草肥水美,竟然趁着冬天祁连山挡着对西夏打起了主意,真真是客气又可恨,早知道我早前就应该挥军西去将小小羌胡铲除了才好!” 越说越气,萧玉楼面上泛起一丝绯红,高高绾在脑后的发束也微微颤动起来,砰的一声将手上的茶盏一放,萧玉楼的眸光带上了几分犀利,“羌胡和楚国是结了盟的,现在羌胡这样的动作依我看多半和楚国有关系,可是楚国这算的是哪门子账,怎么好端端的对那块地儿起了心思,要我说大宛已经够他们吃的了!” 不动声色的男子眉心微微一动,萧玉楼将此景尽收眼底,由不得更上了一份心,眸光瞟过旁里的一道折子,她唇角一勾,“说起来真真是奇怪啊,那楚太子万俟宸死活不和我们结盟,自己却跑到南越边境上去看大燕和南越打仗,现如今竟然还弄了一个失踪来,哎,你可知道,万俟宸此去是为了谁?” 男子当然不会回答她。 萧玉楼重新落座,一边打开折子批注一边拿着眼角注意着男子的表情,“你早前认错的那个姑娘可真真是厉害,在林城的时候竟然夜袭林城府衙,还伤了……伤了我的人,这姑娘不仅生受公孙墨爱重,就连这个楚国太子也是为了她去的,再加上那死了的云宋世子,啧啧,能吸引这么多诸国英杰的人一定不会简单了去——” 萧玉楼眯起眸子,语声慵懒之中带着积几分狠厉,“幸而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否则这姑娘倒真真是留不得了……” 男子依旧不动分毫,萧玉楼忽然觉得无趣,拿起派去寒原之人送回来的折子看着,一边耸耸肩膀带着幸灾乐祸之意的道,“燕国已经给他们未过门的皇后发了丧,可我早前得到的情报分明是万俟宸带走了那顾家小姐,如果这一次他们二人都没死,倒也算是成就了一番佳——咦——” 被打开的折子上细细的将当日里的场景记录在案,萧玉楼似笑非笑的看着,却忽然因为其上的几句话而色变,她的眸光骤然收紧,继而爆出一股子煞气来,“这个万俟宸真真是要和我过不去了,连抢别人的皇后都要拿我西凉来做借口不成!难道他比公孙墨更了解顾家二小姐不成,什么叫顾家二小姐对我西凉恨之入骨,真是可笑——” 男子覆在椅臂上的手指痉挛般的微微一抖,向来雕塑般的表情缓缓现出几分波澜,继而,缓缓破裂成触目惊心的样子。 ------题外话------ 双修双修,这个过程我到底写不写出来呢…… 077双修双修,西凉暗流 “唔——” 闷哼声响起,顾云曦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幽黑,浑身上下都在燃烧,隐藏在血肉深处的经脉似乎被谁的手撕扯了出来,从发梢到心脏,每一寸都被痛意充斥,直让她咬紧了牙关才不让自己大叫出来。 如同茫茫瀚海之中漫无目的漂浮着的浮木无所依归,顾云曦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指尖却只有凉薄的气息滑过,痛,她下意识的蜷缩,却又被一道力道拉开,强制的让她绷紧了身子真切的感受那足以摧毁她最后一道防线的锥心之感。 “珈蓝——” 耳边忽然响起了他的声音,顾云曦神思一震,下意识的抬手去摸索,手上覆上了一道大力,连带着腰间都被他的力道紧紧的附着着,顾云曦心中一安,似乎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将她的痛觉剥离去了一半。 万俟宸将怀中人紧紧的抱在怀中,她的痛她的难受他看的分明,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帮她将这痛减轻哪怕一分一毫,他将她揽在怀里,唇角擦过她满是汗意的额头,“珈蓝,忍着点,很快就会过去,你不是想要武功吗——” 顾云曦用仅有的一点理智定了定神,只觉得身体里有一道霸道的气息正在混乱的奔走,每每撞在她的脉门之上便让她痛的一抖,万俟宸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看着她的面色渐渐变红,而后身上的汗越出越多,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顾云曦眯起眸子,“你……给我……吃的果子……什么……” 万俟宸抬手擦尽她面上的淋漓汗水,大手覆在她腕间的脉门上感受她体内的气息变化,闻言唇角微抿,“那果子是血灵果,当日我在十五家中洗髓的时候便用到过这种果子,这果子只生在极寒极热之地,我们来时的那暗道,连接着上面的冰河不说还链接着地底的热泉,是以才生出了这果子。” 顾云曦暗哼一声,所幸翻身覆在了他的怀中,万俟宸看着她面色的变化抬手覆上他的背脊,暗暗运气内劲来,“我倒是不曾想过让你去拿别人的武功来,这果子性温品清,能淬炼练武之人经脉不说更能避解百毒,我喂你吃了两颗,你现在的体制练武最为合适不过,那老东西练得武功有益寿延年之效,却不适合男人来练,所以他才要采女子阴元保证自己的武功有所进益,你和苏菀去的时候正是他练功最为要紧之时,一时之间乱了心神还和你们打斗起来,再加上他没了陀罗香和血灵果,体内的内力瞬时暴走控制不住,本想用内力伤你,却不想你体内精气纯粹,遇见了他体内与女子阴元相和的内力竟然自主的将他身上的内力吸了过来,你到底不曾练武,他体内气息又带着本身的男子阳气,一时间你难免承受不住,待忍过这一会儿我自会帮你将他的内力纯化转而为你所用,你若想练武便可借着这个内力一日白进,若是不想练武这内力放在你体内也无害处,关键时刻还能保你安稳——” 顾云曦迷迷糊糊的听着,她并没有接触过什么武学之书,真真是不懂今晚上那老头子身上的内力怎么就到了她这里,可是听他说她现在的体质极为适合练武,她多多少少有几分心动,一股子温润的劲气忽而从背心他贴着她的地方缓缓地渗进了自己体内,那浑身上下烧着的火如同遇见了甘霖一般的熄了一半去,顾云曦满足的发出一声嘤咛,只觉得刚刚被撕裂的破碎经脉似乎慢慢的再度被他修复。 忽然想起了什么,顾云曦睁开迷蒙的尚自还有几分红色的眸子看向万俟宸,“你说的……那练武功的法子……可是真的……” 早前她想要跟着他去,可是他说她不会武功太危险,她正说了句要是自己会武功就好了他就埋在她耳边说有一种功夫专门在床上才能练—— 万俟宸缓缓地在她体内引导着那一股子内息往她的丹田之处沉溺,听着她的话由不得手一抖,他缓缓地将她转过身去,扶着她在榻上打坐一般的坐好,两只手都缓缓地贴在她的背心处运功发力。 顾云曦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神识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的看着他的内息从她背心渗入,而后如同一朵温柔的云朵将她体内的那股子火气包裹了起来,体内的灼烧感渐渐散去,他包着那火气的云朵缓缓地缩小缩小,最后化作了一朵淡青色的莲花缓缓的往她肋下沉下去,丹田之处传来一阵沉重感,他从她的背后贴了上来,大手以指尖从她的天灵大穴连番点弄,顺着背脊和腰侧的穴位而下,一直转到了她小腹之处—— “好点了吗?” 顾云曦虽然觉得丹田之处被充满的感觉让她有几分不适应,可是说到底比起开始火烧火辣的疼已经好了太多,她面色微红的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万俟宸的大手从她身后伸出手来握住她的两支手腕,他的掌心贴在她的脉门之处,埋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屏息静气,跟着我走——” 脉门之处再注入两道温润的内息,顺着那被折磨过的经脉一路延缓而上,顾云曦只觉得那被修复的经脉之上再度被覆上了一层莹润的外衣,浑身上下的经脉似乎在他的呵护之中变得更加强韧有力了,她专注的随着他的内息感知自己体内的一切,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带着隐隐的兴奋和雀跃。 体内的火气被他的内力缓缓地逼了出来,她浑身上下都发着烫,万俟宸眯着眸子看着她白皙的颈项上覆上了一层迫人的嫣红,那晶莹的汗珠从她发髻掉落,而后尽数的滚进了她的衣襟之中去,他看着怀中聪明的人儿已经开始专注的自己调理内息,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想要帮她散去那灼人的热。 他抬手,她身上的外袍便从肩头垮了下来,那一抹刺目的白皙让万俟宸喉间一紧,他凑上前去,那一身的薄汗带着她沁人的体香让他止不住的呼吸加急,他的大手缓缓的从她腕间撤离,两手在她腰间一勾那系着的带子便散了开来,他低下头去,缓缓地膜拜她肩上的每一寸白皙,直到她光洁的背脊上那妖娆凤纹的出现。 上一次她背脊上的凤纹在她浑身上下都染上绯红之时并不那么明显,而此时此刻,那隐在白皙皮肤之下的纹样却是那样的殷红又妖娆,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有关于一世荣宠的预言,他眼底亮出一丝精光,眸光一深,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顾云曦浑身一颤,专注的神识因为这一刺激而分神,当即那走到一般的内息便散了去,万俟宸察觉到她的异样,瞬时便将她揽进了怀里,顾云曦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衣衫半敞,刚刚恢复的面色又浮起一抹绯红,她呼吸略微急促的转过头来看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因为他的靠近而生出的一丝蠢蠢欲动,万俟宸唇角微勾,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法子,是真的。” 顾云曦何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来着克制,她黑白分明的眸光一转,万俟宸却声音暗哑的道,“外族密教之中有一种法子,传入佛门之后虽然有伤慧根,却被奉为一派高深*,非心志坚定之人不可修习——” 万俟宸说一半留一半,顾云曦便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楚楚动人的看着他,万俟宸喉头上下几动,继续道,“那法子讲求男女共同修习,以得大乐妙乐为目的,若男女同修功法,阴阳相辅之下更能是彼此武功进益……” 顾云曦即便在如何的不懂此刻也有几分福至心灵的明白了,看她面色更红如同一朵盛放红莲一般等着他采摘他就愈发的动情,抿了抿唇,他轻声道,“珈蓝,我们双修吧。” ……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铺着雪白绒毯的榻上她正被他紧紧的环在臂弯里,背脊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顾云曦心头漫上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他的心跳一声声强而有力,直让她面上浮起一层绯红,借着窗棂出透进来的光,她转过头去细细描摹他的面容—— 修长的眉,紧抿着的唇,白皙如玉的面容即便此前在如何的生人勿近此刻却也只像一个无害的孩子一般静谧安然,顾云曦心里被这一刻所带来的震感鼓胀的满满的,尘埃飞转的光晕之中他的容颜以不容置疑之势刻进了她的生命里,这一刻,顾云曦想到了一生一世,从现在起直到他们白骨衰髯,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身在何位,他的身边都会是她,并且只能是她! 顾云曦的眸色之中带着及其认真的郑重之色,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安静的早晨她开始去想象,他的位置他的立场,她忽而想起了白凤那日里对她说的话,她的心里忽然生出渴望来,她渴望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哪怕这条路上风霜刀剑满是艰难,哪怕这条路上争权夺利满是冷酷,只是因为有着这样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她守着她,她忽然变得无惧。 万俟宸早在她微微一动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看着他他也知道,感受到她的眸光变化他深深的压抑自己才没有睁开眼里,直到现在,他忍不住了,睁开眼的刹那他不曾放过她眼底的那一层晦暗又锋利的颜色,他不由得心中一紧。 “怎——” “宸,我爱你。” 她眸色温软的看着他,说完这四个字便满足的伏进了他的怀里,万俟宸的眸光还处于那一抹因为的异样而生的犹疑之中,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天,那天也说她大抵是真的爱上他了他就差点没有克制住,今天,她温香软玉的在他怀里如此郑重却又如此平常的说出这四个字,万俟宸在那一刻觉得他这一生……真是圆满了。 顾云曦贴在他怀里,十分明显的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一瞬而起的紧绷,她眼底闪出几丝亮彩,唇角一勾忽而对着掌心之下的一粒凸起吻了下去。 “唔——” 一声克制的闷哼,感觉到怀中人的异动顾云曦猛的向着自己身后一滚,万俟宸的手臂一空,眼神晦涩隐有火光一闪而逝,顾云曦忍着腿间的不适撑起身子,看着浑身*的男人掩饰性的打个哈欠在他还没有扑过来的时候转身下了地,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眸光,顾云曦围着那雪白的毯子逃也似的走进一旁的耳房,顾云曦捂着心口急喘几口,唇角却不可抑制的扬的老高。 …… 西凉的冬日来的又急又快,祁连山之上的雪峰已经遥遥在望,西凉王都也被一层银装素裹整齐的覆盖了上,萧玉楼身着一件手工上乘的灰鼠皮披风进了芷兰殿的时候殿内正弥漫着带着龙涎香味道的暖意,萧玉楼褪下手上的银狐暖手筒扔给身后的下人,直直的走向了一旁的偏厅。 到了冬天,原本潺潺流转的小溪也被一层冰凌覆盖了上,原本最喜欢临水静坐的人也被萧玉楼强制性的搬到了左相的偏厅里,大冬天的偏厅之内春意盎然,一盆盆带着沁人幽香的绿色牡丹花正悄然在放,一身雪白色锦缎长衫的男子眸子里仍旧绑着白色的带子,依旧坐在一旁造型奇怪的轮椅上,萧玉楼走进来,他的眉心微不可查的一动,却也只是这一动罢了。 萧玉楼刚刚落座便有成群的宫人将茶点搬了上来,少顷又有女官陆续的将今日里她要看的折子送了过来,抿一口热茶,萧玉楼舒畅的长出一口气,“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冷多了,这几天各地冻死的人越来越多,真是奇怪的很。” 男子并无所动,萧玉楼现如今看到这幅样子真真是连眉毛也不会抬一下了,她继续喝着茶,眉间却拢着一股子烦躁,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她还是看向了那一动不动的瞎子瘸子加哑巴,“云宋的新帝登基了,身份为何我们的人探了半天才探出来,竟然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兴业帝第二子,据说是被一户伶人收养,这么多年并不知道其身份,要说我,这个姬维也算是厉害的了,指不定早就找到了这个二皇子,就在等那陆灿什么时候倒台好把二皇子搬上台呢,这个二皇子……倒也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静坐的人浑身上下的气息似乎在变冷,再一看却又是无所动,萧玉楼眉头一抬换了个话题,“你说这羌胡真真是大胆至极,西夏那块地儿也并非那般的草肥水美,竟然趁着冬天祁连山挡着对西夏打起了主意,真真是客气又可恨,早知道我早前就应该挥军西去将小小羌胡铲除了才好!” 越说越气,萧玉楼面上泛起一丝绯红,高高绾在脑后的发束也微微颤动起来,砰的一声将手上的茶盏一放,萧玉楼的眸光带上了几分犀利,“羌胡和楚国是结了盟的,现在羌胡这样的动作依我看多半和楚国有关系,可是楚国这算的是哪门子账,怎么好端端的对那块地儿起了心思,要我说大宛已经够他们吃的了!” 不动声色的男子眉心微微一动,萧玉楼将此景尽收眼底,由不得更上了一份心,眸光瞟过旁里的一道折子,她唇角一勾,“说起来真真是奇怪啊,那楚太子万俟宸死活不和我们结盟,自己却跑到南越边境上去看大燕和南越打仗,现如今竟然还弄了一个失踪来,哎,你可知道,万俟宸此去是为了谁?” 男子当然不会回答她。 萧玉楼重新落座,一边打开折子批注一边拿着眼角注意着男子的表情,“你早前认错的那个姑娘可真真是厉害,在林城的时候竟然夜袭林城府衙,还伤了……伤了我的人,这姑娘不仅生受公孙墨爱重,就连这个楚国太子也是为了她去的,再加上那死了的云宋世子,啧啧,能吸引这么多诸国英杰的人一定不会简单了去——” 萧玉楼眯起眸子,语声慵懒之中带着积几分狠厉,“幸而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否则这姑娘倒真真是留不得了……” 男子依旧不动分毫,萧玉楼忽然觉得无趣,拿起派去寒原之人送回来的折子看着,一边耸耸肩膀带着幸灾乐祸之意的道,“燕国已经给他们未过门的皇后发了丧,可我早前得到的情报分明是万俟宸带走了那顾家小姐,如果这一次他们二人都没死,倒也算是成就了一番佳——咦——” 被打开的折子上细细的将当日里的场景记录在案,萧玉楼似笑非笑的看着,却忽然因为其上的几句话而色变,她的眸光骤然收紧,继而爆出一股子煞气来,“这个万俟宸真真是要和我过不去了,连抢别人的皇后都要拿我西凉来做借口不成!难道他比公孙墨更了解顾家二小姐不成,什么叫顾家二小姐对我西凉恨之入骨,真是可笑——” 男子覆在椅臂上的手指痉挛般的微微一抖,向来雕塑般的表情缓缓现出几分波澜,继而,缓缓破裂成触目惊心的样子。 ------题外话------ 双修双修,这个过程我到底写不写出来呢…… 078失爱成魔,唯我配你 暮色西陲,岳麓山下的燕军大营笼罩在万仞雪峰之中,高高飘扬起来的铁鹰旗帜落在黑沉沉的天幕之中,好似送葬灵幡一般透着凄凉诡异,中军大帐之中,孙哲面色冷凝的走进门来。 “主子,生事的五百七十二人全部收押在轻兵营中,主子打算作何处置?” 幽暗的大帐之内未见灯火,孙哲看不清那坐在主位上身影僵直的人是怎么样的表情,他不回答,他就只能等着,良久,一股子透着森森死气的声音缓缓出口。 “全部殉葬。” 沉沉的四个字落在孙哲的心上,只让他背脊生寒的抖了一抖,他不可置信的看了那幽暗的身影一眼,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大燕殉葬制度早已在百年之前废黜,请主子三思。” 皇后丧令已发,整个大营经历了当日场面的人都三缄其口一句话不敢多说,送往京都的国丧文书现在只怕已经到了,礼部会开始布置,这个刚刚经历了国丧的国度再次迎来这一场诡异的丧事,顾云曦这个名字将会被事关载入史册,成为唯一一个没有与皇帝大婚没有接受皇后金印甚至没有享受正礼册封却以国丧之礼大葬的皇后,而今,年轻执着的帝王还要为了这位合卺之礼都未曾行过的皇后行早已不存在的殉葬之礼,孙哲眸色坚定,做好准备,冒死谏言。 主位上的身影不再有所动作,大帐之内阴冷潮湿之中浮着一层冰凉酒气,孙哲跪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寒意沁人,自从皇上回来,这座中军大帐再也没有燃起过炭火。 最后一点儿光线暗下去的时候整个大帐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孙哲咬紧了牙关让自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保持呼吸的稳定,不知道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帐帘一掀,帐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卷起雪沫子刺骨的涌了进来,孙哲当即便是瑟瑟然的一抖。 “二哥。” 公孙成霖再次叫回了这样一个称呼,亲近妥帖,是比君臣之谊更让公孙墨觉得心安的兄弟真心,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孙哲,公孙成霖眉头微皱,“下去吧。” 孙哲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公孙成霖,公孙成霖对着他点了点头,孙哲犹豫一瞬两腿微颤的起身退了出去,公孙成霖走近几步,将桌案上的一盏风灯点燃,屋子里瞬时亮起了暖人的灯火,公孙成霖看着公孙墨微白的面色心中哀叹,他知道,这灯火再暖,他的心也不会热起来了。 “二哥,撤兵吧。” 公孙墨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公孙成霖,公孙成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二哥,既然发了丧,我们就该回去京都,皇后丧礼不可儿戏对不对?” 公孙成霖的语气带着引导,他觉得这三日里沉默寡言形势异常的公孙墨就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不甘的执拗,他眸光温润的定定的看着公孙墨,希望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松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公孙成霖带着几分希望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公孙墨冷峻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一双眸子却是漆黑的迫人,他的唇角微微抿着,如同帐外凌厉逼人的寒风一般让人觉得满目荒凉,良久,他的唇角微动,“你觉得……我迟迟不撤兵是为了什么?” 公孙成霖心中一跳,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他在伤心,在难受,他失了自己钟爱之人,看着她一步步的远离自己,他痛彻心扉,迟迟不退兵,他只为了守在这里等她的消息。 公孙墨的眸子带着几分森然的洞明,似乎是看明白了公孙成霖所想,他的唇角勾起一分讽刺的笑意,公孙成霖多日来不曾看过他有其他的表情,此时一看之下眸光不由得一紧,果然,下一刻公孙墨凉凉的开了口。 “你以为我在伤心在难过?你以为我为了一个女人就忘记了十万燕军的死活?” 扑面而来的逼人气势让公孙成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公孙墨眸光微眯的看向寒原的方向,唇角的弧度越发的紧了几分,“还有什么理由比皇后之死更适合对敌人兴兵呢……我说过的不死不休……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寒原,南越,大楚……大燕的战刀哪一处都不会放过……” “二哥?” 公孙成霖只觉得胸口发闷,却只能道出这两个字便说不下去,公孙墨看他一眼,撩起衣摆起身,“竟然连东齐也挤进来了,这一下中原诸国也算是齐了,成霖,我们是时候出手了——” 公孙成霖双拳微紧,看着公孙墨撩起衣袍大步出门,他不由的急急出声,“二哥,你别骗我,不管为何兴兵都不在此一时,你的样子不好,我们先撤兵吧,云曦她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你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她,她不值得你如此——” 公孙墨的脚步微顿,“为难?” “呵——” “成霖你错了。” “我一点都不为难,真的。” 公孙成霖死死的抿紧了唇角,公孙墨又是一声轻轻的嗤笑才继续往外走,帐帘一闪,那墨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帘幕之后,公孙成霖看了看桌案上凌乱的情报,又看了看旁里倒在一边的早已空了的酒壶,心头狠狠地一揪,二哥,没了她,你要成魔吗? —— 震耳欲聋的水声让慕言几人都苦了脸,白凤手下的鳞卫是他们不曾想过的厉害,在这冰封万里的冰河之上还能找到蛛丝马迹一路带着他们向寒原深处进发,然而到了这一处瀑布的时候竟然连鳞卫都没有办法了。 “主子,这里的地理位置奇怪,这冰河水一直在倒流,到了这瀑布之后才恢复了正常,另外,从瀑布之上落下来的冰凌全部都化了,顺着这河道而下十里之地的水温都在不断升高,二十里之外有苔藓出现。” 手下缓缓汇报,白凤蹙着眉头听着,这一处地貌的奇怪他自然也看了出来,算起来这一处距离东海并不是那么远,很久之前这里甚至或许是东海的一部分,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二人的气息到这里为什么就全无踪迹了呢? 鳞卫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百来十人极速的从四面八方向此处靠近,一个个的面上都是没有什么线索的颓败表情,一个身形瘦长的高个子鳞卫上前一步,给白凤递上一张带着鱼鳞暗纹的信笺。 白凤面色如常的打开那情报,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沉,抬手一撮那信报便化成了粉末被他丢尽了奔流不息的河水里,白凤转头看慕言二人一眼,眸色带着几分诡谲,慕言心中有几分忐忑,白凤却只是看了一眼二人便做了罢,“顺水而下,方圆十里一丝一毫也不要放过。” 微微一顿,白凤眸光微眯,“另外,大家小心一点,这周围,并非荒无人烟。” 河水的温度在升高,可是两岸的冰雪却是一点儿化的迹象都没有,除了两处裸露的岩石之上长出了点点苔藓之外这片雪原依旧毫无痕迹可循,百来十人的队伍在这雪原之上是一个足以让人瞩目的存在,白凤在脚下的方寸之地上左右的看了看,忽然,慕言皱起了眉头。 “楚衣呢?” 这般一问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楚衣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慕言慕枫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懊恼,白凤却在此时眉头一挑,动物的感觉最为灵敏,而在此中,狼的嗅觉更是最佳,再加上楚衣和她长时间以来生成的默契,白凤有理由相信楚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找楚衣。” 定定三个字落地,所有人都开始寻楚衣的踪迹,白雪漫漫的旷野上别说狼爪子,就连狼的气味儿也没了。 慕言眸光几动,当即道,“在瀑布的时候楚衣还是跟着我的。” 众人再次回到瀑布的时候面色都有几分凝重,看着那飞流直下的水流极速的冲刷而下,水汽蒙蒙的瀑布底下却是什么都看不清,白凤眼底眸光几动,“派人下去看看。” —— 苏菀受了伤,且二长老的死在苏逻族内引发了极大的动荡,如果说七长老的死和苏菀扯得上关系,那么此次二长老的死众人便再没有理由怀疑到苏菀的身上了,一番例行的搜查无果之后永圣宫恢复了平静,而苏璃竟然是被那位觊觎苏菀的苏里赫带走了,万俟宸探取地图的当晚便发现了苏璃被带走,却因为不能打草惊蛇并没有采取行动。 在外面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苏菀正在沐浴,顾云曦进来的时候她十分明显的一阵惊慌,那是一种本能的对于外人的防备,顾云曦心中一酸不以为意的一笑退了出去,没多时,苏菀一身青衫披着大氅走了出来。 上下的打量了顾云曦一瞬,苏菀眸中有几分意外,“看样子他果然是高手——” 顾云曦一笑,眸色郑重,“我来找你借一样东西。” 苏菀眉头一挑,“什么?” 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侍女,顾云曦偏头在苏菀耳边说了几个字,苏菀眸间有几分意外,打量了她一瞬转身吩咐她的侍女几句,在转过身来的时候苏菀眼底便带上了意味不明的光,顾云曦混不在意的一笑,“还有一件事,九曲十二弯的地图已经拿到了,是不是有了地图我们就一定能走出去?” “你们很着急?” 顾云曦眸光微敛,“我无所谓,是他,不能留的太久。” 苏菀想了想,“我从来没有走出去过,我只知道没有地图是出不去的。” 顾云曦对于这样不确定的答案不是那么满意,苏菀又问,“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从河里漂来的吗?” 旁里有侍女来给苏菀擦干净头发,顾云曦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苏菀无奈一笑,“的确是从河里飘来的,只不过,你们的圣泉里面有机关密道。” 开始不说出来只是因为顾云曦还不确定苏菀的用心,现如今倒不必如此戒备,苏菀闻言眉心微蹙,“圣泉之内竟有密道……只是可惜,现如今圣泉已经无人能进,你们想走那里也不成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苏菀眸子里瞬时升腾起一丝戒备,“你想做什么?” 不管如何,苏菀到底还是苏逻族人,和中原人的对立让她时刻在顾云曦面前保持警惕,顾云曦兀自一笑,“或许在外面正有人来寻我们,若是能取得联系我们带着苏璃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菀定定的看着顾云曦,却还是摇了摇头,“苏逻百年来都没有被中原攻陷靠的便是与世隔绝不暴露任何信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传信之法。” 顾云曦眼底闪过几分失望之色,想了想却还是道,“既然如此,硬闯也无碍,我们会尽快离开,你要为我们准备好离开所用的东西,还有,苏璃那里需要你去说,她或许并不一定愿意和我们离开。” 苏菀垂下眸子,“不,她会愿意的。” 顾云曦看着苏菀垂下去的脖颈轻声一问,“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你们两姐妹毕竟无亲无故,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嫁给苏里赫?” 苏菀抬起头来,眸光已然全是冷色,“为什么不呢?” 顾云曦愕然,“你并不喜欢他!” 苏菀唇角微勾,“一定要喜欢才嫁人?我是苏逻圣女,他是苏逻只手遮天的大统领,我嫁给他,他可以保我一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可以给他族人的回护爱戴,各取所需,并没有什么不好。” 顾云曦眼底现出几分沉思,苏菀看着她的表情一笑,“我的不愿只是不喜欢长老会拿我做筹码像一个物品一样被他们卖出去,至于嫁的是谁我根本不会在乎,是苏里赫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根本没什么关系。” 顾云曦眯着眸子看着苏菀,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菀好似又从她眼底看出了她不喜欢的情绪,她转过头去,语气笃定,“你在不安。” 顾云曦对于她忽然转换的话题眉心微皱,苏菀从镜子里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顾云曦,“我以为们你们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了,你却还因为他觉得不安,啧啧,所以说女人总喜欢给自己出难题。” 顾云曦看着苏菀的脸忽然笑了,就像在看一个故作深沉实际上却有几分滑稽的孩子,“既然看别人看的如此通透怎么不看看自己的处境呢,苏菀,你可以再想想,留下或者走,你要相信,你这辈子能遇上我和他的机会大抵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没了。” 苏菀眉头一抬,这边厢早前那侍女已经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荷包,苏菀示意的看了顾云曦一眼,那侍女便将那小荷包递给了顾云曦,接过放在鼻端一问,顾云曦说了声谢揣进了袖子里,转身的刹那顾云曦面上的笑意便散去了大半,她拍拍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外露的太厉害了,转过走廊向着左后殿的方向而去,刚转过一道转角一直大手便揽上了她的腰。 顾云曦惊呼一声,万俟宸揽着她的腰将她往近在咫尺的屋内一带,掩上门的刹那砰的一声将她抵在了门后,顾云曦靠在门板上,近在咫尺的是他带着兰香的呼吸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不自在的向后一仰,“怎么了?” 万俟宸嘴角微抿,眸光深切的凑近她,“在不安什么?”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瞬的幽色,抬起头的时候面上已经带了笑意,她本是不常笑的人,每次笑容特别大的时候多少都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感觉,就好比现在,万俟宸看到她的笑容撑在门上的拳头便是一紧。 “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样……” 万俟宸拉长了声音,眸光越发的深了几分,顾云曦心中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下一瞬他的唇便压了上来,带着晨起微亮的唇瓣压在了她的温软之上,她只来得及睁大了眸子他的唇齿便噙住了她的唇瓣,带着惩罚性质的往外一扯,顾云曦“嘶”的一抽,他的舌尖便扫在了她的牙齿上,一阵痒痒的酥麻漫上心头,顾云曦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腰间的衣服,万俟宸滑下一只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的将她扣进自己怀里,趁她不自觉檀口微张的时候长驱直入的侵入了她的香甜味蕾之间,他的舌带着诱哄的逗弄,在她刚刚探出来的那一刻紧紧缠上,使劲的厮磨拉扯,酥麻从舌根传到天灵,直让她急喘之时震颤不已。 气喘吁吁的结束一个深而急切的吻,顾云曦已经软软的挂在了他的身上,他所幸将她压在门上,抵着她胸前的松软抬起她的下巴与他对视,“告诉我,为什么不安?” 顾云曦迷蒙着眸子看他,却是咬紧了下唇不说话,万俟宸啄她一口,“那好,我一点儿都不急着走,我们留在这里,等你的不安消失了再出去。” 顾云曦垂着眸子,“不可以。” 万俟宸看着她的样子轻声一叹,将她揽进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不必觉得不安,一切有我在,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顾云曦抬起头来,他正坚定又温柔的看着她,他勾唇一笑,忽而低下头去一手放在她的小腹之上,“你会成为我的皇后,这里,将来还会有我们的孩子,嗯?”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暗色,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伏进了他的怀里。 ------题外话------ 双修的船儿这几天忙完了会写一篇小番外放到群里,大家安心吧~ 078失爱成魔,唯我配你 暮色西陲,岳麓山下的燕军大营笼罩在万仞雪峰之中,高高飘扬起来的铁鹰旗帜落在黑沉沉的天幕之中,好似送葬灵幡一般透着凄凉诡异,中军大帐之中,孙哲面色冷凝的走进门来。 “主子,生事的五百七十二人全部收押在轻兵营中,主子打算作何处置?” 幽暗的大帐之内未见灯火,孙哲看不清那坐在主位上身影僵直的人是怎么样的表情,他不回答,他就只能等着,良久,一股子透着森森死气的声音缓缓出口。 “全部殉葬。” 沉沉的四个字落在孙哲的心上,只让他背脊生寒的抖了一抖,他不可置信的看了那幽暗的身影一眼,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大燕殉葬制度早已在百年之前废黜,请主子三思。” 皇后丧令已发,整个大营经历了当日场面的人都三缄其口一句话不敢多说,送往京都的国丧文书现在只怕已经到了,礼部会开始布置,这个刚刚经历了国丧的国度再次迎来这一场诡异的丧事,顾云曦这个名字将会被事关载入史册,成为唯一一个没有与皇帝大婚没有接受皇后金印甚至没有享受正礼册封却以国丧之礼大葬的皇后,而今,年轻执着的帝王还要为了这位合卺之礼都未曾行过的皇后行早已不存在的殉葬之礼,孙哲眸色坚定,做好准备,冒死谏言。 主位上的身影不再有所动作,大帐之内阴冷潮湿之中浮着一层冰凉酒气,孙哲跪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寒意沁人,自从皇上回来,这座中军大帐再也没有燃起过炭火。 最后一点儿光线暗下去的时候整个大帐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孙哲咬紧了牙关让自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保持呼吸的稳定,不知道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帐帘一掀,帐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卷起雪沫子刺骨的涌了进来,孙哲当即便是瑟瑟然的一抖。 “二哥。” 公孙成霖再次叫回了这样一个称呼,亲近妥帖,是比君臣之谊更让公孙墨觉得心安的兄弟真心,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孙哲,公孙成霖眉头微皱,“下去吧。” 孙哲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公孙成霖,公孙成霖对着他点了点头,孙哲犹豫一瞬两腿微颤的起身退了出去,公孙成霖走近几步,将桌案上的一盏风灯点燃,屋子里瞬时亮起了暖人的灯火,公孙成霖看着公孙墨微白的面色心中哀叹,他知道,这灯火再暖,他的心也不会热起来了。 “二哥,撤兵吧。” 公孙墨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公孙成霖,公孙成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二哥,既然发了丧,我们就该回去京都,皇后丧礼不可儿戏对不对?” 公孙成霖的语气带着引导,他觉得这三日里沉默寡言形势异常的公孙墨就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不甘的执拗,他眸光温润的定定的看着公孙墨,希望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松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公孙成霖带着几分希望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公孙墨冷峻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一双眸子却是漆黑的迫人,他的唇角微微抿着,如同帐外凌厉逼人的寒风一般让人觉得满目荒凉,良久,他的唇角微动,“你觉得……我迟迟不撤兵是为了什么?” 公孙成霖心中一跳,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他在伤心,在难受,他失了自己钟爱之人,看着她一步步的远离自己,他痛彻心扉,迟迟不退兵,他只为了守在这里等她的消息。 公孙墨的眸子带着几分森然的洞明,似乎是看明白了公孙成霖所想,他的唇角勾起一分讽刺的笑意,公孙成霖多日来不曾看过他有其他的表情,此时一看之下眸光不由得一紧,果然,下一刻公孙墨凉凉的开了口。 “你以为我在伤心在难过?你以为我为了一个女人就忘记了十万燕军的死活?” 扑面而来的逼人气势让公孙成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公孙墨眸光微眯的看向寒原的方向,唇角的弧度越发的紧了几分,“还有什么理由比皇后之死更适合对敌人兴兵呢……我说过的不死不休……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寒原,南越,大楚……大燕的战刀哪一处都不会放过……” “二哥?” 公孙成霖只觉得胸口发闷,却只能道出这两个字便说不下去,公孙墨看他一眼,撩起衣摆起身,“竟然连东齐也挤进来了,这一下中原诸国也算是齐了,成霖,我们是时候出手了——” 公孙成霖双拳微紧,看着公孙墨撩起衣袍大步出门,他不由的急急出声,“二哥,你别骗我,不管为何兴兵都不在此一时,你的样子不好,我们先撤兵吧,云曦她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你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她,她不值得你如此——” 公孙墨的脚步微顿,“为难?” “呵——” “成霖你错了。” “我一点都不为难,真的。” 公孙成霖死死的抿紧了唇角,公孙墨又是一声轻轻的嗤笑才继续往外走,帐帘一闪,那墨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帘幕之后,公孙成霖看了看桌案上凌乱的情报,又看了看旁里倒在一边的早已空了的酒壶,心头狠狠地一揪,二哥,没了她,你要成魔吗? —— 震耳欲聋的水声让慕言几人都苦了脸,白凤手下的鳞卫是他们不曾想过的厉害,在这冰封万里的冰河之上还能找到蛛丝马迹一路带着他们向寒原深处进发,然而到了这一处瀑布的时候竟然连鳞卫都没有办法了。 “主子,这里的地理位置奇怪,这冰河水一直在倒流,到了这瀑布之后才恢复了正常,另外,从瀑布之上落下来的冰凌全部都化了,顺着这河道而下十里之地的水温都在不断升高,二十里之外有苔藓出现。” 手下缓缓汇报,白凤蹙着眉头听着,这一处地貌的奇怪他自然也看了出来,算起来这一处距离东海并不是那么远,很久之前这里甚至或许是东海的一部分,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二人的气息到这里为什么就全无踪迹了呢? 鳞卫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百来十人极速的从四面八方向此处靠近,一个个的面上都是没有什么线索的颓败表情,一个身形瘦长的高个子鳞卫上前一步,给白凤递上一张带着鱼鳞暗纹的信笺。 白凤面色如常的打开那情报,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沉,抬手一撮那信报便化成了粉末被他丢尽了奔流不息的河水里,白凤转头看慕言二人一眼,眸色带着几分诡谲,慕言心中有几分忐忑,白凤却只是看了一眼二人便做了罢,“顺水而下,方圆十里一丝一毫也不要放过。” 微微一顿,白凤眸光微眯,“另外,大家小心一点,这周围,并非荒无人烟。” 河水的温度在升高,可是两岸的冰雪却是一点儿化的迹象都没有,除了两处裸露的岩石之上长出了点点苔藓之外这片雪原依旧毫无痕迹可循,百来十人的队伍在这雪原之上是一个足以让人瞩目的存在,白凤在脚下的方寸之地上左右的看了看,忽然,慕言皱起了眉头。 “楚衣呢?” 这般一问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楚衣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慕言慕枫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懊恼,白凤却在此时眉头一挑,动物的感觉最为灵敏,而在此中,狼的嗅觉更是最佳,再加上楚衣和她长时间以来生成的默契,白凤有理由相信楚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找楚衣。” 定定三个字落地,所有人都开始寻楚衣的踪迹,白雪漫漫的旷野上别说狼爪子,就连狼的气味儿也没了。 慕言眸光几动,当即道,“在瀑布的时候楚衣还是跟着我的。” 众人再次回到瀑布的时候面色都有几分凝重,看着那飞流直下的水流极速的冲刷而下,水汽蒙蒙的瀑布底下却是什么都看不清,白凤眼底眸光几动,“派人下去看看。” —— 苏菀受了伤,且二长老的死在苏逻族内引发了极大的动荡,如果说七长老的死和苏菀扯得上关系,那么此次二长老的死众人便再没有理由怀疑到苏菀的身上了,一番例行的搜查无果之后永圣宫恢复了平静,而苏璃竟然是被那位觊觎苏菀的苏里赫带走了,万俟宸探取地图的当晚便发现了苏璃被带走,却因为不能打草惊蛇并没有采取行动。 在外面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苏菀正在沐浴,顾云曦进来的时候她十分明显的一阵惊慌,那是一种本能的对于外人的防备,顾云曦心中一酸不以为意的一笑退了出去,没多时,苏菀一身青衫披着大氅走了出来。 上下的打量了顾云曦一瞬,苏菀眸中有几分意外,“看样子他果然是高手——” 顾云曦一笑,眸色郑重,“我来找你借一样东西。” 苏菀眉头一挑,“什么?” 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侍女,顾云曦偏头在苏菀耳边说了几个字,苏菀眸间有几分意外,打量了她一瞬转身吩咐她的侍女几句,在转过身来的时候苏菀眼底便带上了意味不明的光,顾云曦混不在意的一笑,“还有一件事,九曲十二弯的地图已经拿到了,是不是有了地图我们就一定能走出去?” “你们很着急?” 顾云曦眸光微敛,“我无所谓,是他,不能留的太久。” 苏菀想了想,“我从来没有走出去过,我只知道没有地图是出不去的。” 顾云曦对于这样不确定的答案不是那么满意,苏菀又问,“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从河里漂来的吗?” 旁里有侍女来给苏菀擦干净头发,顾云曦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苏菀无奈一笑,“的确是从河里飘来的,只不过,你们的圣泉里面有机关密道。” 开始不说出来只是因为顾云曦还不确定苏菀的用心,现如今倒不必如此戒备,苏菀闻言眉心微蹙,“圣泉之内竟有密道……只是可惜,现如今圣泉已经无人能进,你们想走那里也不成了。” 顾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苏菀眸子里瞬时升腾起一丝戒备,“你想做什么?” 不管如何,苏菀到底还是苏逻族人,和中原人的对立让她时刻在顾云曦面前保持警惕,顾云曦兀自一笑,“或许在外面正有人来寻我们,若是能取得联系我们带着苏璃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菀定定的看着顾云曦,却还是摇了摇头,“苏逻百年来都没有被中原攻陷靠的便是与世隔绝不暴露任何信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传信之法。” 顾云曦眼底闪过几分失望之色,想了想却还是道,“既然如此,硬闯也无碍,我们会尽快离开,你要为我们准备好离开所用的东西,还有,苏璃那里需要你去说,她或许并不一定愿意和我们离开。” 苏菀垂下眸子,“不,她会愿意的。” 顾云曦看着苏菀垂下去的脖颈轻声一问,“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你们两姐妹毕竟无亲无故,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嫁给苏里赫?” 苏菀抬起头来,眸光已然全是冷色,“为什么不呢?” 顾云曦愕然,“你并不喜欢他!” 苏菀唇角微勾,“一定要喜欢才嫁人?我是苏逻圣女,他是苏逻只手遮天的大统领,我嫁给他,他可以保我一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可以给他族人的回护爱戴,各取所需,并没有什么不好。” 顾云曦眼底现出几分沉思,苏菀看着她的表情一笑,“我的不愿只是不喜欢长老会拿我做筹码像一个物品一样被他们卖出去,至于嫁的是谁我根本不会在乎,是苏里赫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根本没什么关系。” 顾云曦眯着眸子看着苏菀,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菀好似又从她眼底看出了她不喜欢的情绪,她转过头去,语气笃定,“你在不安。” 顾云曦对于她忽然转换的话题眉心微皱,苏菀从镜子里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顾云曦,“我以为们你们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了,你却还因为他觉得不安,啧啧,所以说女人总喜欢给自己出难题。” 顾云曦看着苏菀的脸忽然笑了,就像在看一个故作深沉实际上却有几分滑稽的孩子,“既然看别人看的如此通透怎么不看看自己的处境呢,苏菀,你可以再想想,留下或者走,你要相信,你这辈子能遇上我和他的机会大抵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没了。” 苏菀眉头一抬,这边厢早前那侍女已经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荷包,苏菀示意的看了顾云曦一眼,那侍女便将那小荷包递给了顾云曦,接过放在鼻端一问,顾云曦说了声谢揣进了袖子里,转身的刹那顾云曦面上的笑意便散去了大半,她拍拍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外露的太厉害了,转过走廊向着左后殿的方向而去,刚转过一道转角一直大手便揽上了她的腰。 顾云曦惊呼一声,万俟宸揽着她的腰将她往近在咫尺的屋内一带,掩上门的刹那砰的一声将她抵在了门后,顾云曦靠在门板上,近在咫尺的是他带着兰香的呼吸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不自在的向后一仰,“怎么了?” 万俟宸嘴角微抿,眸光深切的凑近她,“在不安什么?”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瞬的幽色,抬起头的时候面上已经带了笑意,她本是不常笑的人,每次笑容特别大的时候多少都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感觉,就好比现在,万俟宸看到她的笑容撑在门上的拳头便是一紧。 “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样……” 万俟宸拉长了声音,眸光越发的深了几分,顾云曦心中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下一瞬他的唇便压了上来,带着晨起微亮的唇瓣压在了她的温软之上,她只来得及睁大了眸子他的唇齿便噙住了她的唇瓣,带着惩罚性质的往外一扯,顾云曦“嘶”的一抽,他的舌尖便扫在了她的牙齿上,一阵痒痒的酥麻漫上心头,顾云曦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腰间的衣服,万俟宸滑下一只手落在她腰间,紧紧的将她扣进自己怀里,趁她不自觉檀口微张的时候长驱直入的侵入了她的香甜味蕾之间,他的舌带着诱哄的逗弄,在她刚刚探出来的那一刻紧紧缠上,使劲的厮磨拉扯,酥麻从舌根传到天灵,直让她急喘之时震颤不已。 气喘吁吁的结束一个深而急切的吻,顾云曦已经软软的挂在了他的身上,他所幸将她压在门上,抵着她胸前的松软抬起她的下巴与他对视,“告诉我,为什么不安?” 顾云曦迷蒙着眸子看他,却是咬紧了下唇不说话,万俟宸啄她一口,“那好,我一点儿都不急着走,我们留在这里,等你的不安消失了再出去。” 顾云曦垂着眸子,“不可以。” 万俟宸看着她的样子轻声一叹,将她揽进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不必觉得不安,一切有我在,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顾云曦抬起头来,他正坚定又温柔的看着她,他勾唇一笑,忽而低下头去一手放在她的小腹之上,“你会成为我的皇后,这里,将来还会有我们的孩子,嗯?”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暗色,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伏进了他的怀里。 ------题外话------ 双修的船儿这几天忙完了会写一篇小番外放到群里,大家安心吧~ 079和你双修,罚我在下 整个苏逻驻地乱起来的时候顾云曦正在研究手里繁复的地图,上好的白色鹿皮之上用黑色的石墨细细的勾勒着一副山峦起伏的原野,地图上的标注有些奇怪,她有几分看不懂,就那么研究着,当那悠扬的号角声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她回了神。 顾云曦还记当日里他们二人出逃之时也曾响起过这般悠扬的号角声,可是今日里的号角声显然比那一天的更为悠长沉重,心底漫上一股子不好的预感,顾云曦起身开门向外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万俟宸便向着她而来。 “怎么回事?” 万俟宸的面色并不是那么好看,“苏逻军有异动。” 顾云曦唇角微抿,万俟宸拉起她的手回房,“长老会和苏里赫现在正在调动兵马,看方向是往西北方向去。” “西北?” 顾云曦的心不由的一沉,西北方向是去往中原的方向,不管苏罗军此去是为了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还能走吗? “有点麻烦。” 万俟宸看出了她的想法所幸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顾云曦眉心微皱,万俟宸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现在还不知道苏逻为何有异动,我们且等等消息。” 顾云曦拉住他,“你真的不着急吗?” 万俟宸牵着她道南窗下的软榻之上落座,唇角微勾,“我为什么要着急?大宛被收服,大楚境内安好,有父皇坐阵,我有佳人在侧,自然乐不思蜀。” 顾云曦眸色几变,“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难免的会让他们担心。” 万俟宸面色轻松的看进顾云曦眼底,“你放心,你的身子还未调理好,也不适合长途奔波。” 万俟宸实在是太过轻松了,顾云曦的心底却是有几分忐忑,“南越和大燕还在对峙,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在那里,你在那么多燕军面前带走了我,若是传了开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万俟宸随意的给自己倒一杯茶,轻抿一口,不经意的道,“你觉得公孙墨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顾云曦看了看万俟宸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才道,“毕竟我只是圣旨上的皇后,这件事虽然有伤颜面,但是实质上对大燕也没什么损碍,他素来冷静且理智,想来会找个借口解释我的去向,至于和南越的战事……冬天虽然对大燕来说有一定的优势,但是大燕刚刚才和南越有过摩擦,多少有所损失,在这个时候再战的话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必定会撤兵后退到羊城附近休养生息,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再行部署。” 万俟宸眼底的光深沉莫测,放下手中杯盏抬手将顾云曦揽入了怀中,顾云曦浑身松软,带着淡淡的不知是什么花香,他埋头在她颈间轻轻一嗅,低低的道,“如果公孙墨不仅没有收兵,甚至还向着南越发兵了呢?” 顾云曦靠在他怀里,闻言眼底幽光一闪,说到底她现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预计他的做法呢,就如同这一阵子以来他的行事与她对他本来的估计多少有偏差,她不禁要自省,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她与识人一道本就稚嫩,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 “他——” “他?” 顾云曦刚刚出口的一个字被万俟宸截断,他眸光幽深的看着他,唇线微抿带着疑问的道出这个字,顾云曦微微一愣,万俟宸的唇角却微微的勾了起来,“看来你还是不习惯直接称呼公孙墨的名字。” 他的手指挑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轻轻捻弄,“这不是个好习惯。” 他的面色寻常,眼底却有幽深的光,顾云曦看着他的模样忽而将唇角微微一勾,“吃醋?” 万俟宸眉头一挑,顾云曦笑意越发的大,他将她揽的紧了些,眸光漆黑的看着她笑意盎然的样子一只手覆上了她的胸口,顾云曦浑身一紧面上微红,万俟宸却看着她的样子一叹,声音带着几分默然的道,“真想把你这里都掏个干净,只准我一人住进去才好——” 他的手在她胸口轻轻地按压捻弄,却是按在她心头的位置,顾云曦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唇角的笑意愈发的加大,她呼吸微乱的按住他作乱的大手,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酥软,“我与公孙墨的关系你再清楚不过,即便是你知道的在含光宫过夜他也不曾对我做什么,我既然选择跟了你走,便绝对不会再和他有分毫关系,你这般吃醋,真是叫我好冤枉——” 正是因为太清楚才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如刺在喉——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一口咬在她尖瘦的下巴上,顾云曦暗哼一声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万俟宸的声音有几分发闷,“我这一辈子的占有欲尽数都要用在你身上了,从今往后,再让我发现你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我便狠狠地罚你。” 顾云曦摸摸自己下巴看着万俟宸的神色到底是大度的没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万俟宸抱着她便不愿松手,知道外间传来了脚步声才被顾云曦挣脱着下了地,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苏菀面色冷凝的进的门来,先是眸光冷凝的扫了万俟宸一眼,而后看向了顾云曦。 “你们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 顾云曦一问,苏菀眸光微闪,微微沉吟了一瞬才道,“苏罗军将西北方向出入的道路全部包围了,现在别说是你们,就算是苏逻军中的士兵也不能随便的越过苏罗军的警戒线去,刺杀七长老的刺客还没有找到,这几天永圣宫周边会再次戒严,你们出入要小心。” 顾云曦隐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可是显然苏菀没有那个打算将事情的所有都告诉他们,顾云曦转头看了万俟宸一眼,他的面色同样的不是那么好看,苏菀见两人的模样接着道,“当日你们被我诓出去外面的人都看到了,所以近来外族人到了苏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外面的人有关系。” 简单的一句话顾云曦已经大概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她不由得心中一动,难道是有人找他们找到了这里来? 万俟宸也想到了此处,不由得看向苏菀,“带我去看看。” 苏菀抬眸看着万俟宸,四目相对之间眼底的紫光一闪而逝,她点点头,“随我来。” 万俟宸安抚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便随着苏菀走了出去,二人沿着回廊走过一处中庭,看了看四下无人万俟宸的脚步才停了下来,他眸光漆黑的看着苏菀,“到底是怎么会事还请圣女殿下据实相告。” 苏菀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你向外面传了消息所以才引了其他人来?否则苏罗军又怎么会忽然全线戒严?” 万俟宸眉心微皱,下一刻眸光陡然变利,“不可能。” 苏菀看着万俟宸的眸色带着两分怀疑,“你们的身份为何我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现在我只知道苏里赫不知道是收到了还是截到了一封从外面送进来的书信,而后他便去找了长老会,之后便是现如今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万俟宸的眸光变得凝重,又看了苏菀一眼道,“如果不想让苏逻成为别人的棋子就最好不要让那苏里赫轻信了别人,苏逻刚刚才和别人休战,目前只怕内部空虚的很,你们再如何的戒备森严这里也并非不能走出去,我自有安排,你要做的便是将苏璃现在的位置告诉我,一旦带走她我们便要立刻出发了。” 苏菀眯着眸子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会尽快安排,这件事难道不告诉她?”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点锋芒,拂袖转身往回走,“我自有分寸。” 夜色缓缓地将这一方冰天雪地尽数笼罩,永圣宫之内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向着极北面的一处无人之地奔去,不多时,疾风般的身影微微一顿,驻足。 泼墨般的夜空之处忽而出现一道撩黑的影子,只听呼啸而过的寒风之中一道尖利短促的声音一闪而过,下一瞬那撩黑的飞影便从天际直冲而下,抬手,苍黑的鹰爪便落在了他坚实的手臂之上,黑夜之中的鹰隼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直直的盯着那一抹如玉一般的面容,他取下鹰爪上系着的细小信筒,信筒之内装着明黄色的信笺,信笺之上的字体颇有几分散乱,看的出来是在情急之下写上来的,他的眸光微眯的看完,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信条散尽信筒之中重新系在了鹰爪之上,手臂一扬,那撩黑的飞影一晃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挺拔的身影在原地静立片刻,没多时,返身向着永圣宫西南面的几处宫殿掠了过去,黑夜之中的苏里赫部族宫阁守卫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身着重甲,各个手执长枪,或许是因为那在逃的两名刺客还未被找到,因此即便是在寒风料峭的夜晚他们还是精神抖擞不敢放松一星半点。 从冰雪覆盖的屋梁之上滑下,沿着冰冷的石墙潜行,从重兵守卫的回廊之上一晃而过,只听得窗棂微微一动,那墨色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苏逻第一大统领苏里赫的书房之内,巨石打造的桌案上整齐摆放着近几日来所有的军情奏报,他眸光凌厉一转便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找了出来,墨黑的折子被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他的眼底迸出一丝森寒杀意。 不动声色的将折子回归原位,他从怀中取出一份苏逻之地才有的鹿皮纸信笺,将苏里赫右手边还未开封的折子拿过来,拆开最新一份的军报,将里面原本的鹿皮纸信笺取出来,再将自己怀中的放进去,内力催动,原本冷掉的漆蜡便再次变软,合上折子压上一个印记,放回原位,整个石桌上分毫痕迹不留。 万俟宸回到永圣宫的时候整个永圣宫之中一片寂静,然而当他打开左后殿的殿门之时床榻之上睡着的人竟然已经坐了起来,他眉心微蹙的走过去用毯子将她围起来,开口之时的声音有几分不满,“想病上加病?” 顾云曦真的觉得有几分冷,可是和他身上的冰冷气息想必还差了许多,她的眉心微蹙,直直看向他,“你去哪里了?” 屋子角落里的灯发出幽暗又昏黄的光芒,万俟宸将她团团裹了起来,尖瘦的下巴被那毯子上的绒毛围起来,瞬间衬得她愈发眉眼精致,万俟宸听到她的问题眼底眸光微动,下一刻便想去吻她,顾云曦偏开头去,他的唇边滑过了她的侧脸。 顾云曦无声的偏着头不去看他,万俟宸退开她一点,将自己身上带着寒气的外袍脱下来扔在一边才又挨着她坐下,他的大手覆上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与自己对视,“一定要知道?” 顾云曦执拗的看着他,万俟宸微微一叹将她身上的毯子褪下来揽她入怀,顾云曦却不买账,一把推开他眸光之中带着几分不罢休的火气。 “呵——” 万俟宸看的想笑,投降一般的后退一点看着她,“我向外送了点消息,然后去了苏里赫的书房看了一下是什么东西让苏逻军发生了异动。” 顾云曦的眸色有所缓和,却还是看着他不说话,大有让他主动交代坦白从宽的模样,万俟宸轻咳一声,“那东西你是见过的,那时候在嘉陵山,你的脚骨受伤,正是靠着那信鹰才招来了慕言和慕枫送药,这一次也是那信鹰一直跟着我,最开始我怕苏逻人发现便不曾用过……” 听他提起往事,顾云曦心中一软,眼里因为他瞒而不报的火气便淡了一分,万俟宸趁机凑近她一分,唇角带笑,“还要知道什么?” “慕言他们是不是已经找来了?” “还有点距离。” “你去苏里赫的书房发现什么了?” “有人想要借苏里赫之手把我和外面前来接应我们的人铲除个干净,我料想着之后还会顺带着把苏逻也清理了,嗯,你放心,你不在那人的铲除范围之内。” “谁?” 顾云曦下意识的一问,万俟宸的眸光便微眯了起来,顾云曦心中一跳,瞬而便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是谁,万俟宸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唇角勾起,“珈蓝,看来你不了解公孙墨,公孙墨不仅没有退兵,他还用八万人马对阵南越,又从羊城调集叁万大军,集合五万兵马向着寒原来了,珈蓝,你说他是为了谁来?” 笑眯眯的万俟宸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一般让顾云曦觉得危险,她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背脊,冷冷的抿着唇线,“阴阳怪气反倒不像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刻的顾云曦才是万俟宸最熟悉的顾云曦,可是他可不喜欢这样子冷冰冰的她,他喜欢她满面羞红娇喘连连的喊他名字时候的样子,于是乎他又靠近了一分,“珈蓝,你说我们用什么法子将他打回他的老巢去?” 顾云曦咬紧牙关,心中泛起一股子酸涩,分明是他没有对她据实相告,现在倒这般语气不善的来试探她,算上白日里的那一段,他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顾云曦撑着身子起身,跨过那雪白的狐裘毯子准备下床。 万俟宸笑意一沉,“去哪里?” 顾云曦握紧了拳头不说话,眼看着还有一步就下床了脚下的毯子忽而被人在其后大力一扯,脚下的滑动瞬间让顾云曦一个没站稳,就在她即将倒下去的那一刻,一股大力缠上了她的腰身,顾云曦火气一起,抬手便朝他的臂弯上一挡。 “放开!” 砰的一声,万俟宸分明又足够的时机可以挪开手臂,可他就是这样硬生生的撞了上去,顾云曦只觉得自己手肘一疼,却是在想他只怕比自己更疼,腰间的大力不松,顾云曦趁势曲起膝弯往他胸前一隔,两只手在腰间一错卸下他的桎梏,继而整个人极快的向后滚去。 万俟宸眸光微眯,豁然起身撩起床上的毯子往她身上一盖,顾云曦向后滚动的身子刚停下那毯子便像是沾了浆糊一样的覆在了她的身上,她暗叫一个不好,果然,下一瞬一道大力将那毯子一扯,她再次被扯了回来! 几个翻滚之后的顾云曦还未定神身上便压上了一道重量,万俟宸在她有所反抗之前就已经将她的两只手紧紧的锁在了她的头顶,她的身体紧贴在他身上让他的声音发紧,“不过才双休了一次珈蓝就有如此之大的进益实在是让为夫欣喜,不过为夫数十年修为不是珈蓝几日修习可比,不如我们多双修几次,这样珈蓝才有可能打得过为夫,嗯?” 顾云曦眸光微眯,虽然手被锁的分毫不能动却还有腿……她唇角抿的紧紧的,面上却和她的愤怒不符的染上了一丝绯红,她冷哼一声,“怎么不问了?试探我,瞒着我,万俟宸,鬼才跟你双修!” 万俟宸眉头一挑,下一刻小腹之处便袭来一阵闷痛,他咬咬牙喉间爆出一声闷哼,顾云曦趁机将纤细的腰身一扭便脱离了他的压制,手肘微曲,眼看着就要撞上他的手腕他却是主动放了她的手。 顾云曦心中一松,却想不到他的两手极快的制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往上一转,就那么直直的覆在了他的身上,顾云曦撑着床榻就要起身,万俟宸拉着她的腰将她狠狠往下一摁,紧紧相贴的地方有一处灼热,顾云曦瞬时动也不敢动了。 万俟眉心微皱仰面看着她的脸色缓缓变红,继而,那紧绷着的唇角慢慢的扬了起来,顾云曦看着他竟然还能笑顿时更为羞恼,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道她的背脊,一点点的将她压进了怀里。 顾云曦挣扎的没了力气只能伏在他身上,万俟宸的胸膛微微震动,片刻才轻声道,“早上那般问你绝不是试探,那时候连我也不知大燕军动向。” “晚上呢。” “晚上是……” “是什么?” “想和你双修……” “万俟宸!” 万俟宸赶忙抱紧了怀里的人,顾云曦捶他一拳,“那你送消息的事情你还瞒着我,嗯?” “怕你担心。” “借口!” “嗯……是。” “都是你错!” “唔……是!” 顾云曦气呼呼不再说话,万俟宸忽然埋头在她颈窝轻声道,“珈蓝,这一生,我们都要坦诚相待,彼此信任,不欺骗不离弃,可好?” 顾云曦鼻音有点重的点点头,“嗯。” 万俟宸呼吸渐紧,“这一次是我错,我认罚。” 顾云曦哪里想到罚他,只做不以为意状,万俟宸一手压在她背心,一手缓缓向下移去,“就罚……双修的时候……我在下好了。” …… 079和你双修,罚我在下 整个苏逻驻地乱起来的时候顾云曦正在研究手里繁复的地图,上好的白色鹿皮之上用黑色的石墨细细的勾勒着一副山峦起伏的原野,地图上的标注有些奇怪,她有几分看不懂,就那么研究着,当那悠扬的号角声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她回了神。 顾云曦还记当日里他们二人出逃之时也曾响起过这般悠扬的号角声,可是今日里的号角声显然比那一天的更为悠长沉重,心底漫上一股子不好的预感,顾云曦起身开门向外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万俟宸便向着她而来。 “怎么回事?” 万俟宸的面色并不是那么好看,“苏逻军有异动。” 顾云曦唇角微抿,万俟宸拉起她的手回房,“长老会和苏里赫现在正在调动兵马,看方向是往西北方向去。” “西北?” 顾云曦的心不由的一沉,西北方向是去往中原的方向,不管苏罗军此去是为了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还能走吗? “有点麻烦。” 万俟宸看出了她的想法所幸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顾云曦眉心微皱,万俟宸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现在还不知道苏逻为何有异动,我们且等等消息。” 顾云曦拉住他,“你真的不着急吗?” 万俟宸牵着她道南窗下的软榻之上落座,唇角微勾,“我为什么要着急?大宛被收服,大楚境内安好,有父皇坐阵,我有佳人在侧,自然乐不思蜀。” 顾云曦眸色几变,“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难免的会让他们担心。” 万俟宸面色轻松的看进顾云曦眼底,“你放心,你的身子还未调理好,也不适合长途奔波。” 万俟宸实在是太过轻松了,顾云曦的心底却是有几分忐忑,“南越和大燕还在对峙,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在那里,你在那么多燕军面前带走了我,若是传了开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万俟宸随意的给自己倒一杯茶,轻抿一口,不经意的道,“你觉得公孙墨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顾云曦看了看万俟宸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才道,“毕竟我只是圣旨上的皇后,这件事虽然有伤颜面,但是实质上对大燕也没什么损碍,他素来冷静且理智,想来会找个借口解释我的去向,至于和南越的战事……冬天虽然对大燕来说有一定的优势,但是大燕刚刚才和南越有过摩擦,多少有所损失,在这个时候再战的话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必定会撤兵后退到羊城附近休养生息,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再行部署。” 万俟宸眼底的光深沉莫测,放下手中杯盏抬手将顾云曦揽入了怀中,顾云曦浑身松软,带着淡淡的不知是什么花香,他埋头在她颈间轻轻一嗅,低低的道,“如果公孙墨不仅没有收兵,甚至还向着南越发兵了呢?” 顾云曦靠在他怀里,闻言眼底幽光一闪,说到底她现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预计他的做法呢,就如同这一阵子以来他的行事与她对他本来的估计多少有偏差,她不禁要自省,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她与识人一道本就稚嫩,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 “他——” “他?” 顾云曦刚刚出口的一个字被万俟宸截断,他眸光幽深的看着他,唇线微抿带着疑问的道出这个字,顾云曦微微一愣,万俟宸的唇角却微微的勾了起来,“看来你还是不习惯直接称呼公孙墨的名字。” 他的手指挑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轻轻捻弄,“这不是个好习惯。” 他的面色寻常,眼底却有幽深的光,顾云曦看着他的模样忽而将唇角微微一勾,“吃醋?” 万俟宸眉头一挑,顾云曦笑意越发的大,他将她揽的紧了些,眸光漆黑的看着她笑意盎然的样子一只手覆上了她的胸口,顾云曦浑身一紧面上微红,万俟宸却看着她的样子一叹,声音带着几分默然的道,“真想把你这里都掏个干净,只准我一人住进去才好——” 他的手在她胸口轻轻地按压捻弄,却是按在她心头的位置,顾云曦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唇角的笑意愈发的加大,她呼吸微乱的按住他作乱的大手,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酥软,“我与公孙墨的关系你再清楚不过,即便是你知道的在含光宫过夜他也不曾对我做什么,我既然选择跟了你走,便绝对不会再和他有分毫关系,你这般吃醋,真是叫我好冤枉——” 正是因为太清楚才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如刺在喉——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一口咬在她尖瘦的下巴上,顾云曦暗哼一声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万俟宸的声音有几分发闷,“我这一辈子的占有欲尽数都要用在你身上了,从今往后,再让我发现你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我便狠狠地罚你。” 顾云曦摸摸自己下巴看着万俟宸的神色到底是大度的没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万俟宸抱着她便不愿松手,知道外间传来了脚步声才被顾云曦挣脱着下了地,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苏菀面色冷凝的进的门来,先是眸光冷凝的扫了万俟宸一眼,而后看向了顾云曦。 “你们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 顾云曦一问,苏菀眸光微闪,微微沉吟了一瞬才道,“苏罗军将西北方向出入的道路全部包围了,现在别说是你们,就算是苏逻军中的士兵也不能随便的越过苏罗军的警戒线去,刺杀七长老的刺客还没有找到,这几天永圣宫周边会再次戒严,你们出入要小心。” 顾云曦隐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可是显然苏菀没有那个打算将事情的所有都告诉他们,顾云曦转头看了万俟宸一眼,他的面色同样的不是那么好看,苏菀见两人的模样接着道,“当日你们被我诓出去外面的人都看到了,所以近来外族人到了苏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外面的人有关系。” 简单的一句话顾云曦已经大概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她不由得心中一动,难道是有人找他们找到了这里来? 万俟宸也想到了此处,不由得看向苏菀,“带我去看看。” 苏菀抬眸看着万俟宸,四目相对之间眼底的紫光一闪而逝,她点点头,“随我来。” 万俟宸安抚的看了顾云曦一眼便随着苏菀走了出去,二人沿着回廊走过一处中庭,看了看四下无人万俟宸的脚步才停了下来,他眸光漆黑的看着苏菀,“到底是怎么会事还请圣女殿下据实相告。” 苏菀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你向外面传了消息所以才引了其他人来?否则苏罗军又怎么会忽然全线戒严?” 万俟宸眉心微皱,下一刻眸光陡然变利,“不可能。” 苏菀看着万俟宸的眸色带着两分怀疑,“你们的身份为何我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现在我只知道苏里赫不知道是收到了还是截到了一封从外面送进来的书信,而后他便去找了长老会,之后便是现如今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万俟宸的眸光变得凝重,又看了苏菀一眼道,“如果不想让苏逻成为别人的棋子就最好不要让那苏里赫轻信了别人,苏逻刚刚才和别人休战,目前只怕内部空虚的很,你们再如何的戒备森严这里也并非不能走出去,我自有安排,你要做的便是将苏璃现在的位置告诉我,一旦带走她我们便要立刻出发了。” 苏菀眯着眸子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会尽快安排,这件事难道不告诉她?”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点锋芒,拂袖转身往回走,“我自有分寸。” 夜色缓缓地将这一方冰天雪地尽数笼罩,永圣宫之内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向着极北面的一处无人之地奔去,不多时,疾风般的身影微微一顿,驻足。 泼墨般的夜空之处忽而出现一道撩黑的影子,只听呼啸而过的寒风之中一道尖利短促的声音一闪而过,下一瞬那撩黑的飞影便从天际直冲而下,抬手,苍黑的鹰爪便落在了他坚实的手臂之上,黑夜之中的鹰隼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直直的盯着那一抹如玉一般的面容,他取下鹰爪上系着的细小信筒,信筒之内装着明黄色的信笺,信笺之上的字体颇有几分散乱,看的出来是在情急之下写上来的,他的眸光微眯的看完,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信条散尽信筒之中重新系在了鹰爪之上,手臂一扬,那撩黑的飞影一晃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挺拔的身影在原地静立片刻,没多时,返身向着永圣宫西南面的几处宫殿掠了过去,黑夜之中的苏里赫部族宫阁守卫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身着重甲,各个手执长枪,或许是因为那在逃的两名刺客还未被找到,因此即便是在寒风料峭的夜晚他们还是精神抖擞不敢放松一星半点。 从冰雪覆盖的屋梁之上滑下,沿着冰冷的石墙潜行,从重兵守卫的回廊之上一晃而过,只听得窗棂微微一动,那墨色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苏逻第一大统领苏里赫的书房之内,巨石打造的桌案上整齐摆放着近几日来所有的军情奏报,他眸光凌厉一转便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找了出来,墨黑的折子被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他的眼底迸出一丝森寒杀意。 不动声色的将折子回归原位,他从怀中取出一份苏逻之地才有的鹿皮纸信笺,将苏里赫右手边还未开封的折子拿过来,拆开最新一份的军报,将里面原本的鹿皮纸信笺取出来,再将自己怀中的放进去,内力催动,原本冷掉的漆蜡便再次变软,合上折子压上一个印记,放回原位,整个石桌上分毫痕迹不留。 万俟宸回到永圣宫的时候整个永圣宫之中一片寂静,然而当他打开左后殿的殿门之时床榻之上睡着的人竟然已经坐了起来,他眉心微蹙的走过去用毯子将她围起来,开口之时的声音有几分不满,“想病上加病?” 顾云曦真的觉得有几分冷,可是和他身上的冰冷气息想必还差了许多,她的眉心微蹙,直直看向他,“你去哪里了?” 屋子角落里的灯发出幽暗又昏黄的光芒,万俟宸将她团团裹了起来,尖瘦的下巴被那毯子上的绒毛围起来,瞬间衬得她愈发眉眼精致,万俟宸听到她的问题眼底眸光微动,下一刻便想去吻她,顾云曦偏开头去,他的唇边滑过了她的侧脸。 顾云曦无声的偏着头不去看他,万俟宸退开她一点,将自己身上带着寒气的外袍脱下来扔在一边才又挨着她坐下,他的大手覆上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与自己对视,“一定要知道?” 顾云曦执拗的看着他,万俟宸微微一叹将她身上的毯子褪下来揽她入怀,顾云曦却不买账,一把推开他眸光之中带着几分不罢休的火气。 “呵——” 万俟宸看的想笑,投降一般的后退一点看着她,“我向外送了点消息,然后去了苏里赫的书房看了一下是什么东西让苏逻军发生了异动。” 顾云曦的眸色有所缓和,却还是看着他不说话,大有让他主动交代坦白从宽的模样,万俟宸轻咳一声,“那东西你是见过的,那时候在嘉陵山,你的脚骨受伤,正是靠着那信鹰才招来了慕言和慕枫送药,这一次也是那信鹰一直跟着我,最开始我怕苏逻人发现便不曾用过……” 听他提起往事,顾云曦心中一软,眼里因为他瞒而不报的火气便淡了一分,万俟宸趁机凑近她一分,唇角带笑,“还要知道什么?” “慕言他们是不是已经找来了?” “还有点距离。” “你去苏里赫的书房发现什么了?” “有人想要借苏里赫之手把我和外面前来接应我们的人铲除个干净,我料想着之后还会顺带着把苏逻也清理了,嗯,你放心,你不在那人的铲除范围之内。” “谁?” 顾云曦下意识的一问,万俟宸的眸光便微眯了起来,顾云曦心中一跳,瞬而便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是谁,万俟宸看着顾云曦的眸光唇角勾起,“珈蓝,看来你不了解公孙墨,公孙墨不仅没有退兵,他还用八万人马对阵南越,又从羊城调集叁万大军,集合五万兵马向着寒原来了,珈蓝,你说他是为了谁来?” 笑眯眯的万俟宸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一般让顾云曦觉得危险,她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背脊,冷冷的抿着唇线,“阴阳怪气反倒不像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刻的顾云曦才是万俟宸最熟悉的顾云曦,可是他可不喜欢这样子冷冰冰的她,他喜欢她满面羞红娇喘连连的喊他名字时候的样子,于是乎他又靠近了一分,“珈蓝,你说我们用什么法子将他打回他的老巢去?” 顾云曦咬紧牙关,心中泛起一股子酸涩,分明是他没有对她据实相告,现在倒这般语气不善的来试探她,算上白日里的那一段,他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顾云曦撑着身子起身,跨过那雪白的狐裘毯子准备下床。 万俟宸笑意一沉,“去哪里?” 顾云曦握紧了拳头不说话,眼看着还有一步就下床了脚下的毯子忽而被人在其后大力一扯,脚下的滑动瞬间让顾云曦一个没站稳,就在她即将倒下去的那一刻,一股大力缠上了她的腰身,顾云曦火气一起,抬手便朝他的臂弯上一挡。 “放开!” 砰的一声,万俟宸分明又足够的时机可以挪开手臂,可他就是这样硬生生的撞了上去,顾云曦只觉得自己手肘一疼,却是在想他只怕比自己更疼,腰间的大力不松,顾云曦趁势曲起膝弯往他胸前一隔,两只手在腰间一错卸下他的桎梏,继而整个人极快的向后滚去。 万俟宸眸光微眯,豁然起身撩起床上的毯子往她身上一盖,顾云曦向后滚动的身子刚停下那毯子便像是沾了浆糊一样的覆在了她的身上,她暗叫一个不好,果然,下一瞬一道大力将那毯子一扯,她再次被扯了回来! 几个翻滚之后的顾云曦还未定神身上便压上了一道重量,万俟宸在她有所反抗之前就已经将她的两只手紧紧的锁在了她的头顶,她的身体紧贴在他身上让他的声音发紧,“不过才双休了一次珈蓝就有如此之大的进益实在是让为夫欣喜,不过为夫数十年修为不是珈蓝几日修习可比,不如我们多双修几次,这样珈蓝才有可能打得过为夫,嗯?” 顾云曦眸光微眯,虽然手被锁的分毫不能动却还有腿……她唇角抿的紧紧的,面上却和她的愤怒不符的染上了一丝绯红,她冷哼一声,“怎么不问了?试探我,瞒着我,万俟宸,鬼才跟你双修!” 万俟宸眉头一挑,下一刻小腹之处便袭来一阵闷痛,他咬咬牙喉间爆出一声闷哼,顾云曦趁机将纤细的腰身一扭便脱离了他的压制,手肘微曲,眼看着就要撞上他的手腕他却是主动放了她的手。 顾云曦心中一松,却想不到他的两手极快的制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往上一转,就那么直直的覆在了他的身上,顾云曦撑着床榻就要起身,万俟宸拉着她的腰将她狠狠往下一摁,紧紧相贴的地方有一处灼热,顾云曦瞬时动也不敢动了。 万俟眉心微皱仰面看着她的脸色缓缓变红,继而,那紧绷着的唇角慢慢的扬了起来,顾云曦看着他竟然还能笑顿时更为羞恼,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道她的背脊,一点点的将她压进了怀里。 顾云曦挣扎的没了力气只能伏在他身上,万俟宸的胸膛微微震动,片刻才轻声道,“早上那般问你绝不是试探,那时候连我也不知大燕军动向。” “晚上呢。” “晚上是……” “是什么?” “想和你双修……” “万俟宸!” 万俟宸赶忙抱紧了怀里的人,顾云曦捶他一拳,“那你送消息的事情你还瞒着我,嗯?” “怕你担心。” “借口!” “嗯……是。” “都是你错!” “唔……是!” 顾云曦气呼呼不再说话,万俟宸忽然埋头在她颈窝轻声道,“珈蓝,这一生,我们都要坦诚相待,彼此信任,不欺骗不离弃,可好?” 顾云曦鼻音有点重的点点头,“嗯。” 万俟宸呼吸渐紧,“这一次是我错,我认罚。” 顾云曦哪里想到罚他,只做不以为意状,万俟宸一手压在她背心,一手缓缓向下移去,“就罚……双修的时候……我在下好了。” …… 080救走苏璃,离开苏逻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一月,燕国圣旨钦定的未来皇后顾云曦在随燕帝南征的途中身染伤寒,又在燕军与南越的大战之中随军劳心劳神,最终无力救治之下香消玉殒,卒年十八岁,燕帝对未来皇后的爱重从准其由宫内出嫁开始便盛传天下,二人虽然因为太上皇公孙烈的逝去未能举行封后大典,但是在燕国,顾云曦几乎就是那带着凤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此等变故一出,燕帝在天下人唏嘘不已的眸光之下果然不曾让众人失望,先是在没有行礼的情况之下追封顾云曦为懿昭皇后,后以国葬之礼风光大葬,其后,年轻的帝王更是以八万雄兵直逼南越刚刚夺回去还没有捂热的林城,只为报顾皇后病去之仇。 燕军声势如潮,刚刚和燕军有过厮杀的南越大军在太子洛萧和南越二殿下洛然的带领之下殊死抵抗,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与此同时,在中原大陆的极西之地,羌胡在这个比往年更为寒冷的冬日集结了兵马,主动向被西凉侵占了的原西夏故国之地进发,西凉大军不曾料到羌胡竟然敢主动挑衅早前并未有所防备,连日大雪之下祁连山脉早已封山,西凉眼睁睁的看着军情奏报纷至沓来,却是无力前去增援这场胜负已定的猎物争夺战。 纷纷扬扬的雪幕之中,东西两处的硝烟味道已经开始弥漫开来,这一定是一个让历史铭记的冬日,除开这两场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暗流涌动并且代表着七国之乱开始的战争之外,西凉,云宋,大梁,包括楚地在内的冰雪灾害也是史无前例严重,十多日接连不断的大雪压垮了百姓的房子,冻死了农民的庄稼和牲畜,不计其数的奴隶和百姓被这场诡异的雪日夺去了性命,与此同时,各国边境时有因为生计而生的盗匪来回抢掠,本来平静的友好邻邦在民众们近乎疯狂的抢夺之中生出嫌隙,各国掌权者一边组织官员救灾,一边还要发兵镇压边境反动,似乎是在忽然之间,整个中原都隐隐的刮起了一股子躁动风潮。 各国皆动,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流言说此等罕见的冰雪无期乃是天意在示警,更有甚者还道,天生异象,世道将乱,天高万仞地厚九重的中原大地之上被茫茫的白雪尽数覆盖,在那莹洁无暇的雪被之下,似乎有蠢蠢欲动的狰狞野兽正在伺机而动!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整个苏逻的氛围更加的剑拔弩张,似乎整个部族都要面临极大的危险一般,连日来守在永圣宫外的守卫尽数撤了去,苏菀说,所有族内的青年壮丁被整合了起来,一副即将上前线打仗的模样。 顾云曦本来还在担心苏逻要对付的人是谁,可是经过昨夜她几乎可以肯定,苏逻如此大张旗鼓的出发一定不会是为了来寻她们的慕言等人,因为慕言绝不可能整合五万兵马来找他们。 族内的守兵少了一大半,宫殿与宫殿之间显得有几分空旷,更是安静了不少,苏菀身为苏逻人,此刻面上也染上了几分沉重,覆巢之下无完卵,顾云曦很是明白她的担心,虽然顾云曦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苏逻全军整合严阵以待,可是她知道,在这样子的情形之中,苏逻人是没有精力来追究那两个外族人到底有没有离开的,她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南窗之下捧着一本苏逻古书看的人,他面色淡然的倚在榻上,雪白的毯子顺着腰线流畅的贴合,墨法被绾起,他的侧脸是无波的安然,漆黑的眼底却带着几分星亮,那样子,分明是隔岸观火的悠悠锋芒。 抛开其他的不提,如果苏逻真的和大燕交手,对于万俟宸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燕现如今是他的对立面,而苏逻则和他分毫关系也无,所谓非亲即敌,作为一个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来看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真的,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过来。” 南窗之下的人忽而招手,顾云曦回神向他走过去,万俟宸抬手覆到她的腕上,眸光微眯的感知,“这股子内力已经纯化,你想怎么用都好。” 顾云曦不懂武学,目前为止都是按照他说的去做,闻言便疑问的看着他,万俟宸唇角微抿,“练武是辛苦的事,我教你几句内息口诀,你学着用这股子内力护住自己的脉门便好,听说苏逻的武功能让人延年益寿。” 顾云曦对于练武没有多少执着,可是她想变得强大,这种强大要满足她从内到外都依靠自己,这无关乎爱的程度和对彼此的信任,对于一个经历过坎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真正的内心安宁其实只有自己能给。 “不,我想学。” 万俟宸拉近她,“为什么?” 顾云曦直视他,“这样即使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能保护自己。” 万俟宸眸色微沉,顾云曦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让他想歪了,当即又道,“你说过,我是你的肋下三寸,我想要变得强大,我不想让别人对你有机可趁。” 窗外飘起了雪花,在寻常时候也是银装素裹的苏逻来说它仅仅只是一场润物无声的毛毛雨,屋子里的炉火暖融融的燃着,万俟宸将顾云曦拉向自己怀中,眼底带着沁人暖意专注的看她,顾云曦黑白分明的眼底尽是认真,良久,他唇角微动,终是点点头,“好。” 顾云曦面上绽出笑颜来,万俟宸揽她入怀,声音轻透,“跟我回大楚,父皇会喜欢你,母后也会,大哥明年年初就会大婚,父皇会很乐意再添一桩喜事。” 顾云曦的背脊微微一僵,万俟宸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眸光微眯,大手在她背脊上轻抚,口边沉沉的道出四个字,“不能拒绝。” 顾云曦敛下眸光,却始终不曾点头。 万俟宸静静的等着,恰在此时噔噔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顾云曦推开他跑去开门,门外是的苏菀微面色有几分微白,顾云曦心中涌起不安来,“怎么了?” 苏菀开口有几分艰涩,“你们今天晚上就走,带着阿璃一起。” 顾云曦眉心微蹙,“出了什么事?” 万俟宸闻言也走了过来,苏菀身形微微颤抖着,声音更是紧绷着,“他们,要用阿璃祭天,就在今晚。” “祭天?” 顾云曦有几分不可置信,苏菀惨白的面容上爆出几分冷笑,“据说中原人准备大举进攻苏逻,苏逻大军要出动前去阻杀,长老会需要一个身体完整的孩子祭天——” “为什么要用阿璃?你不是圣女吗?” 苏菀眼底的冷色更深一层,“阿璃有和我一样的眸色,族人们觉得这是圣神的象征,至于我的圣女身份,在长老会的眼中大抵只是用来讨好苏里赫的礼物。” 顾云曦眼底涌上一股子沉怒,万俟宸上前一步抓住顾云曦的手看向苏菀,“准备一下吧,虽然我并不想现在走。” 苏菀深吸一口气,少见的眸色带着几分感激的看着顾云曦二人,她唇角几动,好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顾云曦拍了拍她的肩膀,苏菀看了一眼她勾起的浅淡笑意终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离开。 顾云曦转头看着万俟宸,万俟宸一叹,眼里带着几分无奈。 对于苏逻顾云曦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这里承载了她生命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此刻要离开还是有几分异样的郁闷,夜色渐渐落下的时候苏菀来告诉他们确切的时间地点以及离开的安排。 “祭天在神殿的大殿,我知道消息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看守起来了,里里外外的看守很多,我会带着你们进去,我也会配合你们,但是一旦救走了阿璃就只能靠你们了,这是大殿的地图。”将一张泛黄的鹿皮推到他们的面前,苏菀忽然起身跪倒在顾云曦和万俟宸的面前,眸色依旧冷傲,却看的顾云曦有几分心疼。 苏菀紧紧的抿着唇,模样执拗却又脆弱,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其中的祈求和托付顾云曦看的明白,她倾身扶起苏菀,只对她说了两个字,“放心。” 微微一顿,顾云曦还是道,“想清楚了吗?和我们一起走,阿璃被人带走,长老会若是丧心病狂的要拿你祭天呢?” 苏菀冷笑一声,眼里杀气四溢,“也不是不可能。” 顾云曦眸光微沉,苏菀当即掩下情绪正了面色,“我不会走,也不能走,两个月前我被发现身份的时候曾经拿父亲母亲和阿璃起过血誓,这一辈子以圣女之身服从长老会的安排。” 顾云曦眉心一皱,苏菀退开一步,“我知道这很可笑,但是我心意已决,多谢。” 苏菀精致好看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决然,紫光流转的眸子里闪动着森凉的利光,顾云曦忽然有几分不祥的预感,然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坚持,顾云曦再无理由劝说。 夜色沉沉落下的时候顾云曦跟在苏菀的身后进了当初他们逃出来的那个大殿,她这才知道当时他们看到的只是那神殿的冰山一角,此次的祭天乃是在大殿的大厅,一走进去便是全副武装的苏逻士兵森严守卫。 顺着铺着地毯的主道往里走,一个层高十多丈的大厅便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大厅封闭又空旷,四周是铺满了整个墙壁的雪白狐裘,狐裘上大大的印着那长有双翼的图腾和五彩的壁画,大厅正中央吊着一盏极大极大的吊灯,将整个大厅映照的灯火通明。 大厅正中央,层层圆木垒起来的高高台子上方苏璃穿着一身白衣被双手分开的吊在那里,吊着她的绳子从大厅顶上分两边垂下来,隔得那么远顾云曦甚至能看到苏璃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色痕迹。 穿着诡异的四个法师正在高台周围用顾云曦听不懂的言语哼唱着古老的调子,顾云曦站在苏菀的身后,眸光左右扫过去,大厅之内站着的人非常多,尽数都是苏逻贵族,在苏菀的正对面,几个长老坐在那里兴致极好的看着法师做法,苏菀的肩膀在颤抖,顾云曦走过去,低声开口。 “他进来了。” 眸光扫过人群之中的一道身影,苏菀点点头,“拜托。” 顾云曦点点头,眸色沉凝的看着大厅正中被吊的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四个法师哼唱的调子越来越高,就在那最高的一处,有几分尖利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继而,在那四个面上涂着五彩斑斓图案的法师嘴里忽而喷出了刺目的火光来,那火光沾上圆木,轰的一声整个圆木台子便燃了起来,因为浇了油的缘故,火光窜的老高,众人口中欢呼着看着那火光撩到空中的苏璃身上,一个个的眸子里都迸出了亮光。 法师口中朗声念着祭天铭文,声音尖利的刺耳,顾云曦侧过头看去,苏菀本就冷凝的眸子里正酝酿着一种疯狂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拢在袖子里的手也握的紧紧的。 众人的欢呼声之中,一声破空声极速想过,众人看着那被炙烤着的人儿正在挣扎着,那绑着那人的左手的绳子忽然断了开来,一边失力,只被绑着一只手的苏璃很快的朝着另一边荡了过去,人群之中爆出声声惊呼,只见半空之中一到身影一闪,人们定睛再看时,那被绑着的人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刺客!” “来人——” 惊呼声不断,本来兴致正好的人群们忽然变得惊慌起来,几乎在同时所有人都向着门口奔了过去,万俟宸一手揽着苏璃,另一手虚空之中一挥,那被高高垒起来的根根圆木便砰的一声四散飞了开来,圆木一根根的撞在迎过来的士兵身上,顿时眼前的阻挡便消失了一半—— 守卫森严的大厅之中有更多的人迎了过来,顾云曦举起袖子里的袖箭在慌乱的人群当中瞄准了主位上几个长老之中的一个,砰的一声黑色的短箭破空而出,下一刻便钉在了目标的手臂上,顾云曦转身混入人群向着门口掠去,更多的士兵则是向着主位上的长老们护卫过去,万俟宸身影极速掠上主道,却被更多的人挡在了那一处,顾云曦和苏菀相视一眼,手中的袖箭急发,那些手执长枪的护卫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锋利的箭矢刺中。 苏逻男子各个习武,神殿之内的看守更是不同寻常,万俟宸看一眼那些迎上来的侍卫们转身将怀里的苏璃放在了顾云曦的怀里,苏菀一身寻常的侍女打扮,见状猛的转身举起手中的袖箭直直的射向了那大厅顶上的大灯! 大灯以粗壮的木绳固定,五只袖箭前后从那绳子中传过去,终于再也不能承受大灯的重量,微微几晃之后砰的一声巨响,那大灯顿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灯火忽然之间的熄灭让殿内瞬间暗了下来,然而地上本就有烧着的圆木,那常年不熄的大灯之中灯油足够,此刻灯碎油出,轰然的一声,整个大厅正中便燃起了巨大的火舌,卷着地上的圆木越燃越烈! 万俟宸身上的软剑出鞘,剑光在幽暗之中挽出一朵又一朵夺命的剑花,迎上来的苏逻男子武功都不弱,万俟宸定了心神才将众人的围攻招招破解,顾云曦跟在万俟宸的身后,正担心万俟宸顾虑不到的时候身后苏菀忽然跟了上来。 顾云曦心中微动,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苏菀已经当先撤退到外面去,否则她的身份一定会暴露,苏菀迎过来,在顾云曦怀里小声抽泣着的苏璃猛然间清醒,她看了看顾云曦,又看了看蒙着面纱的苏菀,开口便是一唤。 “姐姐!” 苏璃的身子瘦弱,顾云曦抱着她并用不到多少力气,苏菀紧紧的护在顾云曦身后,听到苏璃喊她她也不回答,苏璃有些着急了,一声又一声的叫,苏菀内力被制,手上用的招式都是实打实伤人伤己的招数,几人且战且退,万俟宸内力一起再破开一层包围。 殿内的大火轰然烧的老高,苏菀看着那火光眼底忽而迸出一层又一层的杀意,那些护卫长老们的士兵们此刻簇拥着几位长老跟了上来,人数众多且各个武功不弱,万俟宸一人敌百人,看着临近的大殿大门一把将顾云曦护进了怀里,大厅正中的火势蔓延的极快,周遭的狐裘顿时燃了起来,连带着大顶之上的木质房梁也跟着燃的噼啪作响,苏逻贵族们惊慌凄惨的叫声不停响起,因为万俟宸几人已经攻到了大厅门口再不敢向前走,苏菀回身看了看大门口的方向,眼底闪动着的杀意越来越强! “阿璃,好好照顾自己!” 忽然,苏菀低不可闻的道出了这句话,苏璃本就觉得苏菀有几分怪异,此刻听到这样的话眼底更是浮起一抹骇然,“姐姐你要做什么,姐姐……” 苏菀再不回答,手下的招式却是更狠,那些从后面追上来的侍卫们再度被她凌厉的招式一个个的打退,万俟宸解决掉最后几个侍卫人已经到了大厅门口,顾云曦抱紧了苏璃,这时候一把扯住苏菀的胳膊,“一起走!” 身后的杀气还在不断的侵袭过来,苏菀眸光通红,却又浮着几分水光,她看了看苏璃,坚定的摇了摇头,一把将顾云曦退了出去,大殿之外还有守卫,万俟宸顾不得许多一把将顾云曦和苏璃护在怀里招式狠辣的应付起来。 “走!” 苏菀落下最后一个字忽然回身,身后的的苏逻贵族们和侍卫们正向着她涌过来,她眸光猛然一变,手腕一转便将大厅大门关了上,眸光微动,她极速后退道门的左边,抬手便将一个看起来十分平常的木质图腾往后深深一按! “苏菀!” “贱人!” “不要!” 此起彼伏不同的声音响起,苏菀看着那一张张的脸眼底尽数都是骇人的光芒。 万俟宸拉着顾云曦向左边的宫阁撤退,空旷的外殿并没有那么多的守卫,万俟宸一路杀过去,就在他们找到了准备好的马匹之时,只看到距离他们百步之外的苏逻神殿轰然一声巨响,而后,那高高耸立着的大殿屋顶便沉沉的陷了下去。 顾云曦心头猛的一抽,耳边只有苏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题外话------ 咳咳,写的跑偏了…… 080救走苏璃,离开苏逻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一月,燕国圣旨钦定的未来皇后顾云曦在随燕帝南征的途中身染伤寒,又在燕军与南越的大战之中随军劳心劳神,最终无力救治之下香消玉殒,卒年十八岁,燕帝对未来皇后的爱重从准其由宫内出嫁开始便盛传天下,二人虽然因为太上皇公孙烈的逝去未能举行封后大典,但是在燕国,顾云曦几乎就是那带着凤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此等变故一出,燕帝在天下人唏嘘不已的眸光之下果然不曾让众人失望,先是在没有行礼的情况之下追封顾云曦为懿昭皇后,后以国葬之礼风光大葬,其后,年轻的帝王更是以八万雄兵直逼南越刚刚夺回去还没有捂热的林城,只为报顾皇后病去之仇。 燕军声势如潮,刚刚和燕军有过厮杀的南越大军在太子洛萧和南越二殿下洛然的带领之下殊死抵抗,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与此同时,在中原大陆的极西之地,羌胡在这个比往年更为寒冷的冬日集结了兵马,主动向被西凉侵占了的原西夏故国之地进发,西凉大军不曾料到羌胡竟然敢主动挑衅早前并未有所防备,连日大雪之下祁连山脉早已封山,西凉眼睁睁的看着军情奏报纷至沓来,却是无力前去增援这场胜负已定的猎物争夺战。 纷纷扬扬的雪幕之中,东西两处的硝烟味道已经开始弥漫开来,这一定是一个让历史铭记的冬日,除开这两场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暗流涌动并且代表着七国之乱开始的战争之外,西凉,云宋,大梁,包括楚地在内的冰雪灾害也是史无前例严重,十多日接连不断的大雪压垮了百姓的房子,冻死了农民的庄稼和牲畜,不计其数的奴隶和百姓被这场诡异的雪日夺去了性命,与此同时,各国边境时有因为生计而生的盗匪来回抢掠,本来平静的友好邻邦在民众们近乎疯狂的抢夺之中生出嫌隙,各国掌权者一边组织官员救灾,一边还要发兵镇压边境反动,似乎是在忽然之间,整个中原都隐隐的刮起了一股子躁动风潮。 各国皆动,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流言说此等罕见的冰雪无期乃是天意在示警,更有甚者还道,天生异象,世道将乱,天高万仞地厚九重的中原大地之上被茫茫的白雪尽数覆盖,在那莹洁无暇的雪被之下,似乎有蠢蠢欲动的狰狞野兽正在伺机而动!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整个苏逻的氛围更加的剑拔弩张,似乎整个部族都要面临极大的危险一般,连日来守在永圣宫外的守卫尽数撤了去,苏菀说,所有族内的青年壮丁被整合了起来,一副即将上前线打仗的模样。 顾云曦本来还在担心苏逻要对付的人是谁,可是经过昨夜她几乎可以肯定,苏逻如此大张旗鼓的出发一定不会是为了来寻她们的慕言等人,因为慕言绝不可能整合五万兵马来找他们。 族内的守兵少了一大半,宫殿与宫殿之间显得有几分空旷,更是安静了不少,苏菀身为苏逻人,此刻面上也染上了几分沉重,覆巢之下无完卵,顾云曦很是明白她的担心,虽然顾云曦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苏逻全军整合严阵以待,可是她知道,在这样子的情形之中,苏逻人是没有精力来追究那两个外族人到底有没有离开的,她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南窗之下捧着一本苏逻古书看的人,他面色淡然的倚在榻上,雪白的毯子顺着腰线流畅的贴合,墨法被绾起,他的侧脸是无波的安然,漆黑的眼底却带着几分星亮,那样子,分明是隔岸观火的悠悠锋芒。 抛开其他的不提,如果苏逻真的和大燕交手,对于万俟宸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燕现如今是他的对立面,而苏逻则和他分毫关系也无,所谓非亲即敌,作为一个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来看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真的,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过来。” 南窗之下的人忽而招手,顾云曦回神向他走过去,万俟宸抬手覆到她的腕上,眸光微眯的感知,“这股子内力已经纯化,你想怎么用都好。” 顾云曦不懂武学,目前为止都是按照他说的去做,闻言便疑问的看着他,万俟宸唇角微抿,“练武是辛苦的事,我教你几句内息口诀,你学着用这股子内力护住自己的脉门便好,听说苏逻的武功能让人延年益寿。” 顾云曦对于练武没有多少执着,可是她想变得强大,这种强大要满足她从内到外都依靠自己,这无关乎爱的程度和对彼此的信任,对于一个经历过坎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真正的内心安宁其实只有自己能给。 “不,我想学。” 万俟宸拉近她,“为什么?” 顾云曦直视他,“这样即使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能保护自己。” 万俟宸眸色微沉,顾云曦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让他想歪了,当即又道,“你说过,我是你的肋下三寸,我想要变得强大,我不想让别人对你有机可趁。” 窗外飘起了雪花,在寻常时候也是银装素裹的苏逻来说它仅仅只是一场润物无声的毛毛雨,屋子里的炉火暖融融的燃着,万俟宸将顾云曦拉向自己怀中,眼底带着沁人暖意专注的看她,顾云曦黑白分明的眼底尽是认真,良久,他唇角微动,终是点点头,“好。” 顾云曦面上绽出笑颜来,万俟宸揽她入怀,声音轻透,“跟我回大楚,父皇会喜欢你,母后也会,大哥明年年初就会大婚,父皇会很乐意再添一桩喜事。” 顾云曦的背脊微微一僵,万俟宸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眸光微眯,大手在她背脊上轻抚,口边沉沉的道出四个字,“不能拒绝。” 顾云曦敛下眸光,却始终不曾点头。 万俟宸静静的等着,恰在此时噔噔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顾云曦推开他跑去开门,门外是的苏菀微面色有几分微白,顾云曦心中涌起不安来,“怎么了?” 苏菀开口有几分艰涩,“你们今天晚上就走,带着阿璃一起。” 顾云曦眉心微蹙,“出了什么事?” 万俟宸闻言也走了过来,苏菀身形微微颤抖着,声音更是紧绷着,“他们,要用阿璃祭天,就在今晚。” “祭天?” 顾云曦有几分不可置信,苏菀惨白的面容上爆出几分冷笑,“据说中原人准备大举进攻苏逻,苏逻大军要出动前去阻杀,长老会需要一个身体完整的孩子祭天——” “为什么要用阿璃?你不是圣女吗?” 苏菀眼底的冷色更深一层,“阿璃有和我一样的眸色,族人们觉得这是圣神的象征,至于我的圣女身份,在长老会的眼中大抵只是用来讨好苏里赫的礼物。” 顾云曦眼底涌上一股子沉怒,万俟宸上前一步抓住顾云曦的手看向苏菀,“准备一下吧,虽然我并不想现在走。” 苏菀深吸一口气,少见的眸色带着几分感激的看着顾云曦二人,她唇角几动,好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顾云曦拍了拍她的肩膀,苏菀看了一眼她勾起的浅淡笑意终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离开。 顾云曦转头看着万俟宸,万俟宸一叹,眼里带着几分无奈。 对于苏逻顾云曦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这里承载了她生命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此刻要离开还是有几分异样的郁闷,夜色渐渐落下的时候苏菀来告诉他们确切的时间地点以及离开的安排。 “祭天在神殿的大殿,我知道消息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看守起来了,里里外外的看守很多,我会带着你们进去,我也会配合你们,但是一旦救走了阿璃就只能靠你们了,这是大殿的地图。”将一张泛黄的鹿皮推到他们的面前,苏菀忽然起身跪倒在顾云曦和万俟宸的面前,眸色依旧冷傲,却看的顾云曦有几分心疼。 苏菀紧紧的抿着唇,模样执拗却又脆弱,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其中的祈求和托付顾云曦看的明白,她倾身扶起苏菀,只对她说了两个字,“放心。” 微微一顿,顾云曦还是道,“想清楚了吗?和我们一起走,阿璃被人带走,长老会若是丧心病狂的要拿你祭天呢?” 苏菀冷笑一声,眼里杀气四溢,“也不是不可能。” 顾云曦眸光微沉,苏菀当即掩下情绪正了面色,“我不会走,也不能走,两个月前我被发现身份的时候曾经拿父亲母亲和阿璃起过血誓,这一辈子以圣女之身服从长老会的安排。” 顾云曦眉心一皱,苏菀退开一步,“我知道这很可笑,但是我心意已决,多谢。” 苏菀精致好看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决然,紫光流转的眸子里闪动着森凉的利光,顾云曦忽然有几分不祥的预感,然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坚持,顾云曦再无理由劝说。 夜色沉沉落下的时候顾云曦跟在苏菀的身后进了当初他们逃出来的那个大殿,她这才知道当时他们看到的只是那神殿的冰山一角,此次的祭天乃是在大殿的大厅,一走进去便是全副武装的苏逻士兵森严守卫。 顺着铺着地毯的主道往里走,一个层高十多丈的大厅便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大厅封闭又空旷,四周是铺满了整个墙壁的雪白狐裘,狐裘上大大的印着那长有双翼的图腾和五彩的壁画,大厅正中央吊着一盏极大极大的吊灯,将整个大厅映照的灯火通明。 大厅正中央,层层圆木垒起来的高高台子上方苏璃穿着一身白衣被双手分开的吊在那里,吊着她的绳子从大厅顶上分两边垂下来,隔得那么远顾云曦甚至能看到苏璃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色痕迹。 穿着诡异的四个法师正在高台周围用顾云曦听不懂的言语哼唱着古老的调子,顾云曦站在苏菀的身后,眸光左右扫过去,大厅之内站着的人非常多,尽数都是苏逻贵族,在苏菀的正对面,几个长老坐在那里兴致极好的看着法师做法,苏菀的肩膀在颤抖,顾云曦走过去,低声开口。 “他进来了。” 眸光扫过人群之中的一道身影,苏菀点点头,“拜托。” 顾云曦点点头,眸色沉凝的看着大厅正中被吊的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四个法师哼唱的调子越来越高,就在那最高的一处,有几分尖利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继而,在那四个面上涂着五彩斑斓图案的法师嘴里忽而喷出了刺目的火光来,那火光沾上圆木,轰的一声整个圆木台子便燃了起来,因为浇了油的缘故,火光窜的老高,众人口中欢呼着看着那火光撩到空中的苏璃身上,一个个的眸子里都迸出了亮光。 法师口中朗声念着祭天铭文,声音尖利的刺耳,顾云曦侧过头看去,苏菀本就冷凝的眸子里正酝酿着一种疯狂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拢在袖子里的手也握的紧紧的。 众人的欢呼声之中,一声破空声极速想过,众人看着那被炙烤着的人儿正在挣扎着,那绑着那人的左手的绳子忽然断了开来,一边失力,只被绑着一只手的苏璃很快的朝着另一边荡了过去,人群之中爆出声声惊呼,只见半空之中一到身影一闪,人们定睛再看时,那被绑着的人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刺客!” “来人——” 惊呼声不断,本来兴致正好的人群们忽然变得惊慌起来,几乎在同时所有人都向着门口奔了过去,万俟宸一手揽着苏璃,另一手虚空之中一挥,那被高高垒起来的根根圆木便砰的一声四散飞了开来,圆木一根根的撞在迎过来的士兵身上,顿时眼前的阻挡便消失了一半—— 守卫森严的大厅之中有更多的人迎了过来,顾云曦举起袖子里的袖箭在慌乱的人群当中瞄准了主位上几个长老之中的一个,砰的一声黑色的短箭破空而出,下一刻便钉在了目标的手臂上,顾云曦转身混入人群向着门口掠去,更多的士兵则是向着主位上的长老们护卫过去,万俟宸身影极速掠上主道,却被更多的人挡在了那一处,顾云曦和苏菀相视一眼,手中的袖箭急发,那些手执长枪的护卫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锋利的箭矢刺中。 苏逻男子各个习武,神殿之内的看守更是不同寻常,万俟宸看一眼那些迎上来的侍卫们转身将怀里的苏璃放在了顾云曦的怀里,苏菀一身寻常的侍女打扮,见状猛的转身举起手中的袖箭直直的射向了那大厅顶上的大灯! 大灯以粗壮的木绳固定,五只袖箭前后从那绳子中传过去,终于再也不能承受大灯的重量,微微几晃之后砰的一声巨响,那大灯顿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灯火忽然之间的熄灭让殿内瞬间暗了下来,然而地上本就有烧着的圆木,那常年不熄的大灯之中灯油足够,此刻灯碎油出,轰然的一声,整个大厅正中便燃起了巨大的火舌,卷着地上的圆木越燃越烈! 万俟宸身上的软剑出鞘,剑光在幽暗之中挽出一朵又一朵夺命的剑花,迎上来的苏逻男子武功都不弱,万俟宸定了心神才将众人的围攻招招破解,顾云曦跟在万俟宸的身后,正担心万俟宸顾虑不到的时候身后苏菀忽然跟了上来。 顾云曦心中微动,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苏菀已经当先撤退到外面去,否则她的身份一定会暴露,苏菀迎过来,在顾云曦怀里小声抽泣着的苏璃猛然间清醒,她看了看顾云曦,又看了看蒙着面纱的苏菀,开口便是一唤。 “姐姐!” 苏璃的身子瘦弱,顾云曦抱着她并用不到多少力气,苏菀紧紧的护在顾云曦身后,听到苏璃喊她她也不回答,苏璃有些着急了,一声又一声的叫,苏菀内力被制,手上用的招式都是实打实伤人伤己的招数,几人且战且退,万俟宸内力一起再破开一层包围。 殿内的大火轰然烧的老高,苏菀看着那火光眼底忽而迸出一层又一层的杀意,那些护卫长老们的士兵们此刻簇拥着几位长老跟了上来,人数众多且各个武功不弱,万俟宸一人敌百人,看着临近的大殿大门一把将顾云曦护进了怀里,大厅正中的火势蔓延的极快,周遭的狐裘顿时燃了起来,连带着大顶之上的木质房梁也跟着燃的噼啪作响,苏逻贵族们惊慌凄惨的叫声不停响起,因为万俟宸几人已经攻到了大厅门口再不敢向前走,苏菀回身看了看大门口的方向,眼底闪动着的杀意越来越强! “阿璃,好好照顾自己!” 忽然,苏菀低不可闻的道出了这句话,苏璃本就觉得苏菀有几分怪异,此刻听到这样的话眼底更是浮起一抹骇然,“姐姐你要做什么,姐姐……” 苏菀再不回答,手下的招式却是更狠,那些从后面追上来的侍卫们再度被她凌厉的招式一个个的打退,万俟宸解决掉最后几个侍卫人已经到了大厅门口,顾云曦抱紧了苏璃,这时候一把扯住苏菀的胳膊,“一起走!” 身后的杀气还在不断的侵袭过来,苏菀眸光通红,却又浮着几分水光,她看了看苏璃,坚定的摇了摇头,一把将顾云曦退了出去,大殿之外还有守卫,万俟宸顾不得许多一把将顾云曦和苏璃护在怀里招式狠辣的应付起来。 “走!” 苏菀落下最后一个字忽然回身,身后的的苏逻贵族们和侍卫们正向着她涌过来,她眸光猛然一变,手腕一转便将大厅大门关了上,眸光微动,她极速后退道门的左边,抬手便将一个看起来十分平常的木质图腾往后深深一按! “苏菀!” “贱人!” “不要!” 此起彼伏不同的声音响起,苏菀看着那一张张的脸眼底尽数都是骇人的光芒。 万俟宸拉着顾云曦向左边的宫阁撤退,空旷的外殿并没有那么多的守卫,万俟宸一路杀过去,就在他们找到了准备好的马匹之时,只看到距离他们百步之外的苏逻神殿轰然一声巨响,而后,那高高耸立着的大殿屋顶便沉沉的陷了下去。 顾云曦心头猛的一抽,耳边只有苏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题外话------ 咳咳,写的跑偏了…… 081白凤来迎,锥心之变 雪夜急行,冷厉的风从顾云曦的周身滑过,将她身上的白色披风撩的老高,苏璃安静的伏在她的怀里,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无声的流着眼泪,顾云曦抱紧了她,眸光如炬,刺破泼墨一般的天幕直直的看向前方白茫茫的雪原山峦。舒殢殩獍 万俟宸策马在后,身后的苏逻族地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在突围出苏罗军外围防守之时万俟宸的动作有些大,不得已便惊动了大部分守军,此时,在他身后浓黑的夜幕之中有大批的苏逻军士追了过来,隐隐而动的马蹄声如山河奔涌如天地震裂,万俟宸眼底是一派悠然无波,时而有锋芒乍现。 黑沉沉的天幕之中忽而传来一声尖利的低啸,顾云曦回过头去,万俟宸微微抬手,天际之上猛然冲下来一道幽黑的身影,顾云曦正待心惊,却见竟然是一支苍黑的鹰落在了万俟宸的手臂之上,想起他说过的话,顾云曦倒是安心了几分。 从鹰爪之上取下信筒,打开信筒之内的情报将那寥寥数字看在眼里,万俟宸面上的悠然之色微微一凝,继而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顾云曦身上,顾云曦马速极快的挑眉回看她,万俟宸收好那信报抬手一挥苍鹰便飞走了。 策马与顾云曦同行,万俟宸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一道山岭,眸光微沉的道,“你走左边,我走右边,一个时辰之后我自会追上你。” 顾云曦眉心微蹙的看了看那山梁,山梁并不高,东西走向,找他这样一说二人便算是被隔了开来,顾云曦摇摇头,“不行,一起走。”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黑白分明的眸子轻声开口,“山梁东北方是燕军。” 顾云曦微微一愣,瞬时便明白了,凭万俟宸的功夫走出外围的时候根本不会惊动那些许苏逻军来,他是故意的,他这样做是为了借力打力,现如今他走的那个方向正是将苏罗军引过去与大燕军争锋相对的路,眼底闪过几道暗华,顾云曦开口一问,“慕言他们在哪里?” “离此处并不远。” 时间紧迫,身后有追兵,身前即将到那山梁之处,实在是容不得顾云曦多想,她紧了紧拳头,看向他,“我们一起走。” 万俟宸心中一动,顾云曦却再加一句,“走左边,让慕言来接应我们。” 御马奔腾的二人并驾齐驱,万俟宸闻言面色微微一紧,他眸光微眯的看向顾云曦,“身后有苏逻追兵,身前有公孙墨带兵拦截,如果不解决了这两股子阻力,我们走出这寒原并不容易。” 苏逻军本就做好了大战的准备,此刻和燕军对上凭着苏逻常年以来狠辣的对阵风格,燕军必定讨不到好去,顾云曦的眼底幽光闪动,看着万俟宸的眸光似乎带着几分挣扎,万俟宸看在眼里,抿着的唇线一紧,抬手高高扬鞭,“好,走左边!” 万俟宸策马向着山梁左侧而去,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夜风愈加冷冽,万俟宸的背影好似刻在了浓黑的夜幕之中一般,顾云曦搂紧了怀中的苏璃扬鞭跟上去,万俟宸的侧脸在夜色之中绷得紧紧的,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顾云曦眼底闪过几分懊恼,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出什么来。 山梁并不长,二人顺着山梁之下的平原一路疾行,在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走出了那片山梁的阴影,那苍黑的猎鹰再次去而复返,却只是盘桓在万俟宸二人的上空不断的鸣叫,万俟宸微微放缓了马速,身后的苏罗大军的马蹄声越来越急。 顾云曦抬头看到了头顶的鹰,看了万俟宸一眼他的面色似乎并没有如何着急,那样子倒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她心中一动,没多时果然看了在她们前方的雪原之上有几十个黑色的身影一个个脚步疾快的迎了过来。 万俟宸打马走上前去,那半百来人各个一身黑色劲装短打,每个人腰间都带着一块牌子,牌子上面黑底红字的“楚”字格外的惹眼,五十多个黑衣人看到万俟宸打马而来眸色都是一亮,走在最前的慕言和慕枫急急迎上来,眸色雀跃。 “主子!” 身后的楚国侍卫们亦是止不住的兴奋,随着慕言和慕枫对着万俟宸跪地行礼,“属下拜见太子殿下!” 顾云曦骑马站在万俟宸的身后,慕言和慕枫看到她的存在眸色亦是一亮,顾云曦对着二人点点头,万俟宸抬手让他们起身,看了看前方黑沉沉的夜色一问,“他呢?” 顾云曦心头一跳,慕言和慕枫眸色都有几分沉重,慕言上前一步,“他们的人很多,都是从东齐来的,各个手段高明,这两日要甩掉他们并不容易,这里以南是主子二人掉落的冰河,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处密道,可是那密道之下岔道奇多,他派了许多人下去都无果,最终不得已才放弃了,那里地势奇特,水往高处流,他们现在正在那里待着准备再在周围看探,我们要快点离开才好。” 万俟宸眸光微眯,“阿玉现在在哪里?” 慕言唇角微抿,“四殿下带着人马现在已经进入寒原了,本来可以早点赶过来的,但是因为大燕对林城的进攻太过猛烈被挡在了南越边上耽搁了一日。” 万俟宸点点头,连声下令,“给阿玉送信,让他来接应我们。” 慕言当即领命,万俟宸又沉声道,“我们身后有苏逻追兵,人数在八千左右,稍后还会增加,这里的东北方向是五万燕军,无论哪一处都不可惊动,从现在起我们十人一队相隔一里分开走,前后各安一队人马负责注意两方兵马动向,所有人半个时辰会合一次,不可让身后之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属下领命。” 慕枫当即重新安排护卫,片刻被分走的侍卫都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慕言放走那天空之上的苍鹰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然而看到现在情况情急终是闭紧了嘴巴,万俟宸回头看了顾云曦一眼,马鞭一挥,轻喝一声,“走!” 万俟宸和顾云曦骑马,慕言等人俱是功夫好手凭着出众的轻功在此刻也不落下分毫,夜间的雪原生出盈盈之光,顾云曦低头看看苏璃,苏璃睁大了通红的眼睛看着周遭忽然多出来的慕言等人,有几分不安的畏色,顾云曦有几分心疼,直将她包进了自己的披风之中。 “蓝姐姐,我们去哪里?” 苏璃被顾云曦抱着,小心翼翼的声音轻而缓的问,即便声音再低,然而在一群武功好手的耳里却是清楚了得,苏璃因为哭了太久脸上被寒风刺得通红,一双眸子之中还满含泪光如同一直受伤的不安的小兽,顾云曦擦了擦她的脸,唇角微勾,“我们去你最喜欢的中原啊,你不是说中原是险境吗?” 苏璃眼里在没有早前那样雀跃的光芒,她闻言低下头想了想,过了许久再抬起头来问顾云曦,“顾姐姐,你说我姐姐现在在干什么?” 顾云曦心中一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大殿是封闭的,那么高的大厅,那样重的殿阁大顶…… 顾云曦唇角微抿,“现在这么晚了,你姐姐肯定在永圣宫歇着的。” 苏璃怔怔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在她的眸光里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安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苏璃忽然低下了头去,“奥。” 一个字,再没了,顾云曦心中一疼,这个小姑娘是懂事的,结局会怎么样大家都知道,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面对,顾云曦眸光暗下去,无声无息的将贴近自己,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递给她。 万俟宸走在最前,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由得放慢了马速,顾云曦看着他回到自己身边,地上的雪光莹莹的将他的面容照的如玉一般的好看,她心里的郁气忽然就散了开去,他的身影挺直,光影淡淡的拉长着投射在她肩上,冷厉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微醺,她忽然就觉得,这应该就是她的命运,她的这一生,都将由他牵引着,一直往前。 顾云曦的眸光落在万俟宸的身上,直到他身上爆出浑然而成的凌厉之气时她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众人都放慢了脚步,在他们东南方向的平原之上,数以百计的人马正在向他们靠近,顾云曦心中一紧,不论是苏逻还是大燕军都不可能从那个方向来,而听到刚才他和慕言的对话,来的人应该是—— “竟然还是找来了!” 慕言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恼,与此同时,顾云曦也看清楚了最前面御马而来的人是谁,下一刻,雪原之上一道雪白的直向她奔了过来! “嗷呜——” 一声狼啸响彻原野,顾云曦满面笑意的低低轻斥一声,楚衣果然气焰一灭,只呜咽的低低哼哧围着她的马儿转悠,顾云曦唇角微勾,早前她还想着彼时为了突出重围而忘了楚衣还在那圈子里,现在可好,它竟然找到自己了,顾云曦面上挂着笑意看向来人,“真是想不到,竟然是先生。” 来人正是白凤,在他身后是百多个身披黑色鱼鳞暗纹披风的侍卫,冷风从东南刮过来,带着他们身上的味道,顾云曦鼻端微动,竟觉得这样的味道有几分熟悉,而再看白凤,虽然他身上的袍子还是那明朗透彻的天青色,可是顾云曦看到了那天青色之下的莽纹,还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浑然天成的凌人贵气。 白凤御马走近了些,眸光在顾云曦和万俟宸身上一扫而过,又看了看顾云曦怀里的苏璃,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簇,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对着顾云曦点了点头却是直直的看向了万俟宸,“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万俟宸唇角微抿,语声淡然冷漠,“敢问先生一句,先生此刻的身份可还是那珞珈山的白凤凰——” 白凤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掠了顾云曦一眼轻声道,“太子觉得什么样的身份带走她容易些那我此刻便是什么身份。” 万俟宸的气息变了,他御马上前两步,挡住了顾云曦的半个身子,在顾云曦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话的时候只听到他轻而沉的道,“本殿知道九重阁历来重礼,此刻不管先生是什么样的身份,带走本殿的太子妃只怕都不太妥当。” 顾云曦心中一动,眸光越过万俟宸的肩头看向那一抹带着贵气与威仪的天青色,她有几分恍惚,只觉得那珞珈山小院子里的先生已经不见了。 白凤自始至终不曾对顾云曦说话,他闻言只是浅淡温润的一笑,“太子妃?太子殿下可知你身边之人本该是大燕的皇后,而现在,她也真是大燕已故的懿昭皇后,太子一句太子妃便要带她走,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楚国的金宝印册,不知楚皇认不认这样一个皇家媳妇?不知楚国百姓愿不愿意拥戴这样一位身世奇怪的太子妃?” 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这一刻静止,天地之间好似只有这样两个男人相互对立,他们身上各自是俾倪傲然的王家贵气,争锋相对,俱是不退不让,万俟宸握紧了手中的马缰,“本殿素来敬慕先生高名,却并不代表先生可以随意插手本殿的家务事,先生若觉得好奇,那么先生大可看着,三月之后,本殿请先生前去大楚观礼。” 顾云曦有几分懵,白凤待她的好她素来是知道的,没有深想便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深想起来便觉得有些不可承受了,如万俟宸所说,她做不做太子妃似乎并没有和白凤很大的关系,白凤为何一上来便说要带走她,还说到了楚国皇室的家务事—— “三月?” 白凤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淡薄了几分,看着万俟宸的眼神待着几分兴味,“三月的时间,太子殿下宏愿啊,只不过,只怕这个愿望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万俟宸眸光微紧,白凤看了旁里的慕言等人一眼,“看来是他们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楚国现在正忙得很,只怕没有时间来办一场计划之外的大礼。” 万俟宸看向慕言,慕言的头垂的低低的,一抹不安袭上万俟宸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白凤的眸光带着几分利,“大礼成与不成都并非是先生要过问的,先生身负九重阁主之名,这等红尘俗事就不劳先生操心了,反倒是,先生若有意出山,楚国定然敞开大门欢迎先生。” “哈哈——” 白凤闻言朗声一笑,看着在他身后的顾云曦道,“那我这样说,如果太子想让你最后一句话成为现实,那么今日,我必须要带云曦走。” 万俟宸也是轻声一笑,“先生说笑了,先生之高名本殿大可以倾城去换,可是本殿的太子妃,在本殿这里却是旁人倾国也不愿换的,孰轻孰重先生自有论断,何必为难本殿?” 二人你来我往说着顾云曦不懂的事情,还是如此暗流涌动的气氛,她眉心一皱打马上前走到万俟宸的身边,眉头轻皱的看着白凤,“敢问先生,为了何事一定要带走我?” 白凤不再看万俟宸,转而看向顾云曦,眸光郑重,“云曦,在烈火原的时候我曾问过你,想不想要一个家。” 顾云曦皱眉,转头看向万俟宸的时候他握着马缰的手青筋毕露,白凤继续道,“云曦,你与大燕决裂,公孙墨已经追封你为后,还以国葬之礼将你厚葬,云曦,你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的名字入大燕宗祠,被记录在中原的历史上,云曦,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而我也需要你,我早该带你走,却估计你和大燕牵扯不断不愿逼迫与你,现如今,我不能再等了。” 我也需要你—— 万俟宸浑身上下气势一变,看向白凤的眸光幽深又冷漠,看一眼面色微有几分呆愣的顾云曦,他转眼看向了慕言诸人,慕言会意,一个暗地里的手势,本该四散在周围的护卫缓缓的向着万俟宸和顾云曦二人护卫起来。 白凤等着顾云曦说话,慕言等人的动作落在他眼里让他的面色有几分凝重,顾云曦低着头想了想,什么国葬什么追封她都没听他说过,她瞟了万俟宸一眼,心底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良久,她眸色清透且坚定的抬起头来,“先生待我恩重如山,先生有需云曦本不该推辞,可是……眼下……眼下我已经决定跟着太子回大楚了,先生不妨先跟云曦说明事由,云曦稍后安定下来自当为先生效劳。” 万俟宸闻言身形微震,眼底缓缓浮起沁人的暖意。 白凤却是将眉梢一挑,想了想,他眼底爆出几分冷光,看着顾云曦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回大楚?去做太子妃?如果我告诉你……大楚的太子妃已经有了其他的人选……你……还要跟着他走吗?” 顾云曦耳边掠过呼啸而过的雪原寒风,白凤的嘴唇在动,她却是有几分听不清楚,她面色死寂的对着白凤喃喃一问,“先生,说什么?” --- 081白凤来迎,锥心之变 雪夜急行,冷厉的风从顾云曦的周身滑过,将她身上的白色披风撩的老高,苏璃安静的伏在她的怀里,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无声的流着眼泪,顾云曦抱紧了她,眸光如炬,刺破泼墨一般的天幕直直的看向前方白茫茫的雪原山峦。 万俟宸策马在后,身后的苏逻族地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在突围出苏罗军外围防守之时万俟宸的动作有些大,不得已便惊动了大部分守军,此时,在他身后浓黑的夜幕之中有大批的苏逻军士追了过来,隐隐而动的马蹄声如山河奔涌如天地震裂,万俟宸眼底是一派悠然无波,时而有锋芒乍现。 黑沉沉的天幕之中忽而传来一声尖利的低啸,顾云曦回过头去,万俟宸微微抬手,天际之上猛然冲下来一道幽黑的身影,顾云曦正待心惊,却见竟然是一支苍黑的鹰落在了万俟宸的手臂之上,想起他说过的话,顾云曦倒是安心了几分。 从鹰爪之上取下信筒,打开信筒之内的情报将那寥寥数字看在眼里,万俟宸面上的悠然之色微微一凝,继而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顾云曦身上,顾云曦马速极快的挑眉回看她,万俟宸收好那信报抬手一挥苍鹰便飞走了。 策马与顾云曦同行,万俟宸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一道山岭,眸光微沉的道,“你走左边,我走右边,一个时辰之后我自会追上你。” 顾云曦眉心微蹙的看了看那山梁,山梁并不高,东西走向,找他这样一说二人便算是被隔了开来,顾云曦摇摇头,“不行,一起走。” 万俟宸看着顾云曦黑白分明的眸子轻声开口,“山梁东北方是燕军。” 顾云曦微微一愣,瞬时便明白了,凭万俟宸的功夫走出外围的时候根本不会惊动那些许苏逻军来,他是故意的,他这样做是为了借力打力,现如今他走的那个方向正是将苏罗军引过去与大燕军争锋相对的路,眼底闪过几道暗华,顾云曦开口一问,“慕言他们在哪里?” “离此处并不远。” 时间紧迫,身后有追兵,身前即将到那山梁之处,实在是容不得顾云曦多想,她紧了紧拳头,看向他,“我们一起走。” 万俟宸心中一动,顾云曦却再加一句,“走左边,让慕言来接应我们。” 御马奔腾的二人并驾齐驱,万俟宸闻言面色微微一紧,他眸光微眯的看向顾云曦,“身后有苏逻追兵,身前有公孙墨带兵拦截,如果不解决了这两股子阻力,我们走出这寒原并不容易。” 苏逻军本就做好了大战的准备,此刻和燕军对上凭着苏逻常年以来狠辣的对阵风格,燕军必定讨不到好去,顾云曦的眼底幽光闪动,看着万俟宸的眸光似乎带着几分挣扎,万俟宸看在眼里,抿着的唇线一紧,抬手高高扬鞭,“好,走左边!” 万俟宸策马向着山梁左侧而去,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夜风愈加冷冽,万俟宸的背影好似刻在了浓黑的夜幕之中一般,顾云曦搂紧了怀中的苏璃扬鞭跟上去,万俟宸的侧脸在夜色之中绷得紧紧的,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顾云曦眼底闪过几分懊恼,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出什么来。 山梁并不长,二人顺着山梁之下的平原一路疾行,在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走出了那片山梁的阴影,那苍黑的猎鹰再次去而复返,却只是盘桓在万俟宸二人的上空不断的鸣叫,万俟宸微微放缓了马速,身后的苏罗大军的马蹄声越来越急。 顾云曦抬头看到了头顶的鹰,看了万俟宸一眼他的面色似乎并没有如何着急,那样子倒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她心中一动,没多时果然看了在她们前方的雪原之上有几十个黑色的身影一个个脚步疾快的迎了过来。 万俟宸打马走上前去,那半百来人各个一身黑色劲装短打,每个人腰间都带着一块牌子,牌子上面黑底红字的“楚”字格外的惹眼,五十多个黑衣人看到万俟宸打马而来眸色都是一亮,走在最前的慕言和慕枫急急迎上来,眸色雀跃。 “主子!” 身后的楚国侍卫们亦是止不住的兴奋,随着慕言和慕枫对着万俟宸跪地行礼,“属下拜见太子殿下!” 顾云曦骑马站在万俟宸的身后,慕言和慕枫看到她的存在眸色亦是一亮,顾云曦对着二人点点头,万俟宸抬手让他们起身,看了看前方黑沉沉的夜色一问,“他呢?” 顾云曦心头一跳,慕言和慕枫眸色都有几分沉重,慕言上前一步,“他们的人很多,都是从东齐来的,各个手段高明,这两日要甩掉他们并不容易,这里以南是主子二人掉落的冰河,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处密道,可是那密道之下岔道奇多,他派了许多人下去都无果,最终不得已才放弃了,那里地势奇特,水往高处流,他们现在正在那里待着准备再在周围看探,我们要快点离开才好。” 万俟宸眸光微眯,“阿玉现在在哪里?” 慕言唇角微抿,“四殿下带着人马现在已经进入寒原了,本来可以早点赶过来的,但是因为大燕对林城的进攻太过猛烈被挡在了南越边上耽搁了一日。” 万俟宸点点头,连声下令,“给阿玉送信,让他来接应我们。” 慕言当即领命,万俟宸又沉声道,“我们身后有苏逻追兵,人数在八千左右,稍后还会增加,这里的东北方向是五万燕军,无论哪一处都不可惊动,从现在起我们十人一队相隔一里分开走,前后各安一队人马负责注意两方兵马动向,所有人半个时辰会合一次,不可让身后之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属下领命。” 慕枫当即重新安排护卫,片刻被分走的侍卫都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慕言放走那天空之上的苍鹰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然而看到现在情况情急终是闭紧了嘴巴,万俟宸回头看了顾云曦一眼,马鞭一挥,轻喝一声,“走!” 万俟宸和顾云曦骑马,慕言等人俱是功夫好手凭着出众的轻功在此刻也不落下分毫,夜间的雪原生出盈盈之光,顾云曦低头看看苏璃,苏璃睁大了通红的眼睛看着周遭忽然多出来的慕言等人,有几分不安的畏色,顾云曦有几分心疼,直将她包进了自己的披风之中。 “蓝姐姐,我们去哪里?” 苏璃被顾云曦抱着,小心翼翼的声音轻而缓的问,即便声音再低,然而在一群武功好手的耳里却是清楚了得,苏璃因为哭了太久脸上被寒风刺得通红,一双眸子之中还满含泪光如同一直受伤的不安的小兽,顾云曦擦了擦她的脸,唇角微勾,“我们去你最喜欢的中原啊,你不是说中原是险境吗?” 苏璃眼里在没有早前那样雀跃的光芒,她闻言低下头想了想,过了许久再抬起头来问顾云曦,“顾姐姐,你说我姐姐现在在干什么?” 顾云曦心中一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大殿是封闭的,那么高的大厅,那样重的殿阁大顶…… 顾云曦唇角微抿,“现在这么晚了,你姐姐肯定在永圣宫歇着的。” 苏璃怔怔的看着顾云曦,顾云曦在她的眸光里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安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苏璃忽然低下了头去,“奥。” 一个字,再没了,顾云曦心中一疼,这个小姑娘是懂事的,结局会怎么样大家都知道,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面对,顾云曦眸光暗下去,无声无息的将贴近自己,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递给她。 万俟宸走在最前,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由得放慢了马速,顾云曦看着他回到自己身边,地上的雪光莹莹的将他的面容照的如玉一般的好看,她心里的郁气忽然就散了开去,他的身影挺直,光影淡淡的拉长着投射在她肩上,冷厉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微醺,她忽然就觉得,这应该就是她的命运,她的这一生,都将由他牵引着,一直往前。 顾云曦的眸光落在万俟宸的身上,直到他身上爆出浑然而成的凌厉之气时她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众人都放慢了脚步,在他们东南方向的平原之上,数以百计的人马正在向他们靠近,顾云曦心中一紧,不论是苏逻还是大燕军都不可能从那个方向来,而听到刚才他和慕言的对话,来的人应该是—— “竟然还是找来了!” 慕言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恼,与此同时,顾云曦也看清楚了最前面御马而来的人是谁,下一刻,雪原之上一道雪白的直向她奔了过来! “嗷呜——” 一声狼啸响彻原野,顾云曦满面笑意的低低轻斥一声,楚衣果然气焰一灭,只呜咽的低低哼哧围着她的马儿转悠,顾云曦唇角微勾,早前她还想着彼时为了突出重围而忘了楚衣还在那圈子里,现在可好,它竟然找到自己了,顾云曦面上挂着笑意看向来人,“真是想不到,竟然是先生。” 来人正是白凤,在他身后是百多个身披黑色鱼鳞暗纹披风的侍卫,冷风从东南刮过来,带着他们身上的味道,顾云曦鼻端微动,竟觉得这样的味道有几分熟悉,而再看白凤,虽然他身上的袍子还是那明朗透彻的天青色,可是顾云曦看到了那天青色之下的莽纹,还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浑然天成的凌人贵气。 白凤御马走近了些,眸光在顾云曦和万俟宸身上一扫而过,又看了看顾云曦怀里的苏璃,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簇,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对着顾云曦点了点头却是直直的看向了万俟宸,“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万俟宸唇角微抿,语声淡然冷漠,“敢问先生一句,先生此刻的身份可还是那珞珈山的白凤凰——” 白凤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掠了顾云曦一眼轻声道,“太子觉得什么样的身份带走她容易些那我此刻便是什么身份。” 万俟宸的气息变了,他御马上前两步,挡住了顾云曦的半个身子,在顾云曦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话的时候只听到他轻而沉的道,“本殿知道九重阁历来重礼,此刻不管先生是什么样的身份,带走本殿的太子妃只怕都不太妥当。” 顾云曦心中一动,眸光越过万俟宸的肩头看向那一抹带着贵气与威仪的天青色,她有几分恍惚,只觉得那珞珈山小院子里的先生已经不见了。 白凤自始至终不曾对顾云曦说话,他闻言只是浅淡温润的一笑,“太子妃?太子殿下可知你身边之人本该是大燕的皇后,而现在,她也真是大燕已故的懿昭皇后,太子一句太子妃便要带她走,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楚国的金宝印册,不知楚皇认不认这样一个皇家媳妇?不知楚国百姓愿不愿意拥戴这样一位身世奇怪的太子妃?” 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这一刻静止,天地之间好似只有这样两个男人相互对立,他们身上各自是俾倪傲然的王家贵气,争锋相对,俱是不退不让,万俟宸握紧了手中的马缰,“本殿素来敬慕先生高名,却并不代表先生可以随意插手本殿的家务事,先生若觉得好奇,那么先生大可看着,三月之后,本殿请先生前去大楚观礼。” 顾云曦有几分懵,白凤待她的好她素来是知道的,没有深想便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深想起来便觉得有些不可承受了,如万俟宸所说,她做不做太子妃似乎并没有和白凤很大的关系,白凤为何一上来便说要带走她,还说到了楚国皇室的家务事—— “三月?” 白凤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淡薄了几分,看着万俟宸的眼神待着几分兴味,“三月的时间,太子殿下宏愿啊,只不过,只怕这个愿望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万俟宸眸光微紧,白凤看了旁里的慕言等人一眼,“看来是他们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楚国现在正忙得很,只怕没有时间来办一场计划之外的大礼。” 万俟宸看向慕言,慕言的头垂的低低的,一抹不安袭上万俟宸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白凤的眸光带着几分利,“大礼成与不成都并非是先生要过问的,先生身负九重阁主之名,这等红尘俗事就不劳先生操心了,反倒是,先生若有意出山,楚国定然敞开大门欢迎先生。” “哈哈——” 白凤闻言朗声一笑,看着在他身后的顾云曦道,“那我这样说,如果太子想让你最后一句话成为现实,那么今日,我必须要带云曦走。” 万俟宸也是轻声一笑,“先生说笑了,先生之高名本殿大可以倾城去换,可是本殿的太子妃,在本殿这里却是旁人倾国也不愿换的,孰轻孰重先生自有论断,何必为难本殿?” 二人你来我往说着顾云曦不懂的事情,还是如此暗流涌动的气氛,她眉心一皱打马上前走到万俟宸的身边,眉头轻皱的看着白凤,“敢问先生,为了何事一定要带走我?” 白凤不再看万俟宸,转而看向顾云曦,眸光郑重,“云曦,在烈火原的时候我曾问过你,想不想要一个家。” 顾云曦皱眉,转头看向万俟宸的时候他握着马缰的手青筋毕露,白凤继续道,“云曦,你与大燕决裂,公孙墨已经追封你为后,还以国葬之礼将你厚葬,云曦,你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的名字入大燕宗祠,被记录在中原的历史上,云曦,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而我也需要你,我早该带你走,却估计你和大燕牵扯不断不愿逼迫与你,现如今,我不能再等了。” 我也需要你—— 万俟宸浑身上下气势一变,看向白凤的眸光幽深又冷漠,看一眼面色微有几分呆愣的顾云曦,他转眼看向了慕言诸人,慕言会意,一个暗地里的手势,本该四散在周围的护卫缓缓的向着万俟宸和顾云曦二人护卫起来。 白凤等着顾云曦说话,慕言等人的动作落在他眼里让他的面色有几分凝重,顾云曦低着头想了想,什么国葬什么追封她都没听他说过,她瞟了万俟宸一眼,心底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良久,她眸色清透且坚定的抬起头来,“先生待我恩重如山,先生有需云曦本不该推辞,可是……眼下……眼下我已经决定跟着太子回大楚了,先生不妨先跟云曦说明事由,云曦稍后安定下来自当为先生效劳。” 万俟宸闻言身形微震,眼底缓缓浮起沁人的暖意。 白凤却是将眉梢一挑,想了想,他眼底爆出几分冷光,看着顾云曦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回大楚?去做太子妃?如果我告诉你……大楚的太子妃已经有了其他的人选……你……还要跟着他走吗?” 顾云曦耳边掠过呼啸而过的雪原寒风,白凤的嘴唇在动,她却是有几分听不清楚,她面色死寂的对着白凤喃喃一问,“先生,说什么?” ------题外话------ 乌拉拉拉~ 081你不来,我不死(卷终章) 白凤将眉梢一挑,他眼底爆出几分冷光,看着顾云曦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回大楚?去做太子妃?如果我告诉你……大楚的太子妃已经有了其他的人选……你……还要跟着他走吗?” 顾云曦耳边掠过呼啸而过的雪原寒风,白凤的嘴唇在动,她却是有几分听不清楚,她面色死寂的对着白凤喃喃一问,“先生,说什么?” 万俟宸刚刚暖了一分的眸光猛然一变,顾云曦抱着苏璃的手臂缓缓收紧,小姑娘在她怀里倒抽了一口冷气,顾云曦回过神来,有几分怔愣的看着白凤,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猛然转头看向一边慕言,“怎么回事——” 森森的语声从他凉薄的唇边溢出,慕言一直低着的头垂的更低了几分,声音里面带着几分沉沉的颤抖,“主子,您失踪了半个多月,皇上他……他不知为何……和西凉结盟了,属下等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国书已下了。” 西凉! 黑沉沉的夜空在这一刻如细细密密的纱一般向她缠了过来,直让她呼吸不顺胸口闷痛,她抬眸,泼墨的幕布之中一颗星子也没有,她唇角勾起两分苦涩的笑意,她果然是一个人,连天上守护她的人都不见了。 万俟宸将顾云曦的表情看在眼里,瞬而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眸光漆黑的看着她,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看着白凤打马走向顾云曦,他力求声音平稳的看着她,“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无法决定我的太子妃人选。” 顾云曦的背脊挺直,眼底幽光闪动,白凤面上带着温透的笑意,在这样的场合却显得那样不合时宜,他不再去看万俟宸,而是径直的靠近顾云曦,“云曦,跟我回东齐,你母亲很想见你。” 母亲? 顾云曦心中又是一动,眼底再度透过一层迷蒙之色,“先生,为什么?” 这三个字里面包含了太多的疑问,白凤闻言唇角微抿,“你随我去了东齐便知道,有些话我说你或许会觉得荒谬,到了东齐有什么问题都让你母亲告诉你好不好?” 顾云曦握紧了马缰,心中本来清晰的想法瞬时变得混乱,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顾云曦的沉默让万俟宸一阵阵的心惊,他打马上前两步,距离顾云曦极近的看着她,唇角微动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眼里心底一片晦涩,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此刻生出这样的变故来,自家父皇既然下了国书,必然不会只当儿戏,他有法子周全,但是他绝不忍心置她与其间不堪的境地。 他的眸光存在感太强,容不得顾云曦无视,良久,她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宸,他眼底有一层漆黑逼人的光,她的眸光仔细的描摹他的眉眼,这个男人,前一刻她还当他是她此生的命运,可是后一刻,命运就与她开了个这样的玩笑,两国结盟非同小可,还是楚皇亲自下的国书,楚皇不可能不知道此前万俟宸拒绝过西凉,可他还是这样做了,西凉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到底使了什么条件,一边是西凉,一边是她,孰轻孰重几乎不用考量,顾云曦的心缓缓的沉下去。 眼前的男人爱她,她也爱他,可是这个世上,爱情不能让奴隶平民填饱肚子,爱情不能让权贵停止一己私欲,爱情不能让孤弱之国变得强大,爱情不能为他的前路添加任何一道助力,看,爱情就是这样无用的东西,他为楚国十年为质,如果他今日能为了一人之私陷楚国与不利之地,那他便不是他了,顾云曦轻轻一叹,真是难啊。 顾云曦的一叹如同一把重锤敲打在万俟宸的心坎上,他的眸光微微一眯,几乎就在下一刻要把她扯进自己怀里死死桎梏,可也是在此时,顾云曦开口说了话。 “宸。” 她竟然这般叫他的名字,万俟宸心中郁气瞬时一散,可是接下来她的话却让他的头顶再次盖上了阴云。 “你是楚国太子,是楚皇和楚国子民崇敬拥戴的人,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且别无选择,现如今,你不是为了儿女情长便不顾大局的人,我亦不是为了一己私心就会让你为难的人,我想抛开一切与你去大楚,可是现在的时机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合适——” 万俟宸心中一半温热一半冰凉,面色慢慢的变黑变沉,周遭的人都低下了头去不敢听这三位主子所言所语,白凤将兴味的眸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过,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前后各有人影向着万俟宸等人的地方靠近了来。 众人俱是面色微变,慕言当先看过去,眸色一肃,“是我们的斥候军。” 顾云曦定睛一看,正是适才被分派在队伍前后负责刺探军情的人马,现在半个时辰未到,他们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心中涌上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下一刻数十人已经到了万俟宸的马前。 “回禀太子殿下,燕军似乎发现了我们的踪迹,现在正有大批燕军向我们靠近。” “回禀太子殿下,苏逻追兵的人数增加到了两万余,现在据我们只有五里之地。” 话音落下,众人的面色都微微凝重,万俟宸转而看向白凤,“先生怎么看?” 此时此刻,当然是先走出两方人马的包围圈要紧,白凤眸光微眯,“先往东走吧,引苏逻对上燕军,我们趁乱离开。” 白凤如此说正合万俟宸之意,如果他们早先就领着苏逻对上大燕军,现在哪里还有这一场事,然而此刻万俟宸和顾云曦都再没有心思去想刚刚的事了,一行百多人向着东面的雪原迅速掠去,万俟宸贴身的跟在顾云曦身后,眸光深而重的看着她的背影沉思。 白凤与顾云曦并驾齐驱,看了看顾云曦怀里的苏璃眉心又是一皱,苏璃身板瘦小,此刻头发披着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时不时的用眸光瞟他一眼,更是由不得他不注意了,顾云曦抱着苏璃的时间太久,此刻已经有几分累,白凤倾身而过长臂一掠将顾云曦怀里的苏璃揽了过来放在自己身前,沉声道,“待会子护好自己。” 苏璃本来一惊,然而白凤比起万俟宸来说实在是温和太多,且此时动作轻柔,再看着顾云曦有几分难看的的面色,苏璃终是止住了不想让一个男人搂着她的话。 白凤并不知道苏璃的想法,只觉得瘦小孩子的眼里似乎装了许多事情,让年纪小小的她看起来有几分与年纪不符合的沧桑之感,他虚抱着她,她只是稍稍反抗了一下便不再做声,倒是个听话懂事的,披风一掀,白凤将她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双眸子却是凌厉的看向前方雪原之上不断出现的幽黑色暗影。 燕军的速度显然是快的,地平线之上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涨潮的浪头一般,顾云曦眸光之中染上了几分凝重之色,下意识的便回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对上她的眸光,不动声色的驱马上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燕军悄无声息的蛰伏已久,苏罗军满含戾气的追杀而来,双方的斥候军显然都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在距离不到三里地之时苏罗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继而缓缓的停驻,双方人马如同两只野兽一般在这千里雪原之上静静对峙着,厅外斥候军的禀报,万俟宸招手叫来慕言,几句吩咐之后慕言带着数十人马转身向着苏逻的方向赶了过去。 夜色遮掩之下顾云曦等人在燕军眼里是一处模糊的存在,忽然,严阵以待的阵线破开了一条口子,一人一马从那破开的缺口之处走了出来,马上的男人身形高大眸光如炬,往前面那雪地荧光之中一扫而过,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如同一把寒气四溢的剑悬在了顾云曦脖颈之上。 “主子,苏逻大军已停止前进。” 公孙墨脸上面无表情,闻言唇线微沉,“两万大军也无所作为,这个时候不停下难道还想撞到我们的刀口上!” 孙哲无声的退后一步,“主子,成王殿下送信说林城的南越军退得有几分古怪,他的意思是先派人打探清楚之后再行后一步的计划,如何回复还请主子示下。” 公孙墨眉心微蹙,“不可浪费时间,全军开拔,务必在三日之内拿下林城。” 孙哲略微迟疑,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三里之外传来阵阵喊杀声,公孙墨同样的也是眉心一皱看了过去,孙哲赶忙回身让斥候军前去探看,不消多时,斥候军来报,孙哲听了面色一白,回身回禀公孙墨。 “主子,苏逻军左翼受袭,现如今正向我们的左翼而来,主子——” 好端端的苏逻军怎么会受袭?又怎么会忽然向着他们的左翼而来,公孙墨眸光微眯,面上的表情青黑交加,“蠢货!” 孙哲的面色也不太好看,苏逻军来势汹汹,此刻双方交手对大燕来说并非是最好时机,公孙墨眸光微寒,唇角沉沉的一抿,“早晚要战,此时来也正好,让秦征的副将带着两万左翼军迎战,两万中军驻守,等逼退苏逻左翼军,让秦征自己带着中军合围而上,四万人马若是还吞不掉这点儿苏逻人,就让秦征不要做上将军了。” 孙哲闻言已觉不好,自家主子的安排之中好像没有他自己,他不由得便多问了一句,“主子,那您——” 公孙墨紧了紧缰绳向着右翼而去,“右翼军随朕。” 公孙墨没有说到底带着右翼军去干什么,可孙哲还是皱着眉头看了看正前方那片茫茫无际的原野,东齐和楚国的人马都在那里,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马,主子他竟然要用一万人马去围杀,孙哲仰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夜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慕言回来的时候苏逻军的喊杀声已经响成一片,他眉间带着几分亮色,“主子,成了,我们的人无一损伤。” 万俟宸听到这般动静便知道已经得手,看了看白凤,白凤笑眯眯的点点头,转而看向左侧方的起伏山岭,“苏逻作风勇猛狠辣,我们趁此机会走正好。” 顾云曦侧身往那两军喊杀声渐大的方向看过去,眉间是一股子浓的化不开的冷气,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皱起了眉头,她森森出口,“走吧,要快。” 万俟宸一声令下,一行人向左边的寒原极速掠去,顾云曦的马术好,此时却落在了最后面,她不住的回望,只觉得身后那黑茫茫的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正伺机而动的准备一口吞掉他们。 左边的寒原之上有起伏的低矮丘陵,这样的地势最有利于伏兵围攻,顾云曦眯着眸子看着那静静伏在雪原之上的小山峦,心中忽而浮起一股子极不好的预感,万俟宸的马速渐渐放缓,眸光同顾云曦一般紧紧的钉在了那黑暗之中的暗影上。 “慢着。” 沉沉两个字出口,万俟宸大手一挥整个队伍便停下了脚步,鹰隼一般的眸光在那起伏的线条之上来回看过,万俟宸的眸光越发的沉暗,白凤揽着苏璃回身,看到万俟宸的眸光唇角微微一勾,他调转马头回转身来,“怎么不走了?” 万俟宸眯着眸子森然的看着白凤,似乎在考量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九重阁主如果在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前面的山坳里有什么在等着大家,那九重阁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他面上竟然还带着笑…… 万俟宸驻马看着白凤眸光锋利,白凤却在他悠悠然的眸光之中向他走了过来,二人距离极近,白凤满面笑意的倾身,“太子殿下,前面的山坳里大概有八千人马等着我们,您觉得我们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气息陡然一变,万俟宸神色复杂的看向了白凤,白凤却瞟了一眼在万俟宸身后不远处同样眸色凝重的顾云曦,“如果你能确保带着她能从这八千人马的谷地之中安然无恙的走过去,那我今日便不带走她,你觉得如何?” 万俟宸握紧了马缰,白凤却兀自的道,“我的身份你大抵也猜到了,实不相瞒,我的鳞卫对着雪原还算有几分办法,如果从这里往后退百里,而后越过东南的冰河一直往南走,不到三日便可到东齐边境。”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笑意融融的人可以确定自己内忧外患的被算计了,他回头看一眼顾云曦,她也正挑眉看向他们二人,万俟宸回过头来,“目的。” 白凤一笑,“你以为我对她有什么目的?” 目光瞬而幽深,万俟宸的手缓缓的覆上腰间的剑柄,下一刻,剑光陡然爆出,白凤眸光微眯的向后一退,却仍旧未来得及避开万俟宸挽出的剑花,然而他的分寸拿捏的极好,那剑气只割掉了白凤肩头一缕墨发,“叮”的一声,二人的脚下掉着一支七星倒钩长箭! 白凤眸光微眯,看着那地上掉落的长箭神色难明的看向万俟宸,而万俟宸却已经面色如常的看向了百丈之外的山峦之上,那山顶上,一人一马长身玉立,适才那连白凤都避之不及的长箭正是从那人手中急射而出! 顾云曦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适才万俟宸抽出腰间长剑的时候她差点惊呼出口,可是她坚信万俟宸绝不会对白凤动杀意,她此刻心中的惊悸,不过来源于那支差点从白凤肩头穿过朝着万俟宸心口而去的长箭,前方黑压压的山梁之上猛然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身,顾云曦甚至能看到那一排排对准了他们的寒光箭矢,慕言等人急退,将万俟宸等人回护在一起,顾云曦见状赶忙打马上前。 万俟宸不急不缓的同百丈之外的人无声对视一眼,而后慢慢转过头来看向白凤,“东齐百年来工商发达兵甲雄厚,除开皇权动荡内乱频出和一班老臣固步自封不甚开化外加皇帝昏庸无道醉心星象之术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症结,可是,如果你对她存一分半点不好的心思,让她受一丁半点的委屈,我绝对不介意让东齐从内乱变成外乱,对于浩瀚无际的东海,夏侯非白,我已经觊觎很久了。” 白凤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而后爆出一点笑意,继而转为大笑,如果可以的话他几乎就想去拍万俟宸的肩膀,“好啊,这才是让师父望而不得满心可惜的万俟宸啊,你的话我记住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更想看到楚国太子如何肃清同盟,哈哈——” 顾云曦刚刚走近便听到白凤的大笑声,她狐疑的看向适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万俟宸看她一眼,眸光寂灭,顾云曦心中一沉,白凤却笑着看向顾云曦,一边道,“云曦,走吧,楚太子最近会很忙,你还是和我走的好。” 顾云曦疑问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却只看着前方那些伏兵不发一言,顾云曦握紧了马缰,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那泼墨的夜空之中星星点点的寒芒下雨一般的落了下来! “小心!” 白凤和万俟宸同时开口,噌的一声剑鸣破空而出,万俟宸身形跃起直直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后,白凤护着怀里的苏璃,苏璃惊呼一声咬着下唇躲进白凤怀里,一声不吭的随着受惊的马儿颠簸。 万俟宸手中剑光飞舞,那雨幕一般的箭矢便被他尽数挡在了外面,鳞卫迅速围上来,和慕言等人将三人团团护卫,众人都是武功好手,一时之间箭矢伤不到众人分毫。 可就在此时,在众人的身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万俟宸喉间爆出一声低咒,眯着眸子看白凤一眼,“磨蹭什么!” 这一声催促足以证明万俟宸的态度,顾云曦在他怀中身形一颤,咬着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万俟宸手中动作频频,见怀中人将马缰握的紧紧的却不御马,不由得夺过她的马缰调转马头想着东南方向退了过去。 白凤当即在身后跟上,慕言本来以为众人都要往东南方向退,谁料万俟宸寒着脸转头吩咐,“弓箭手,一个不留!” 慕言赶着后退的脚步顿时一滞,瞬间明白了自己会错意了,看着那白森森的箭矢又一轮飞来,慕言咬了咬牙不要命的对着那隐在山梁之上的弓箭手们极速的掠了过去! “要我去东齐?” 万俟宸手中剑花飞舞,顾云曦忽然闷闷的一问,万俟宸揽紧了她,一边招呼鳞卫在她周身布阵护卫,一时之间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 “要我去东齐?!” 顾云曦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不由得急了些,万俟宸看到四周鳞卫落点准确角度刁钻几乎将她周身护卫的密不透风之后才听清了她的问题,他手臂用上了力道,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嗯。”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挣脱他的手臂将马鞭重重抽在马背上。 “好!” 身后的箭雨愈发的急骤,万俟宸不得已拍着马背而起,背对着顾云曦站在了马背之上剑招不停,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忽然急急勒马,马儿嘶鸣一声停在了原地,突如其来的急停让万俟宸脚下一个不稳,瞬时手中剑光便是一乱,眼看着一道箭矢从自己剑下划过去,万俟宸眸光一厉长臂一揽将她拽了起来。 四周的鳞卫见此心中一紧手中动作越发不敢大意,只见万俟宸几乎是单手揽着顾云曦在马背上转了一圈才将她稳在自己怀中,二人俱是站在了马背之上,万俟宸爆红着眸子看向顾云曦,“不要命了!” 顾云曦冷冷的看着他,“我去东齐,然后呢,然后看着你和别人喜结连理?” 箭雨一缓,继而变得稀稀拉拉起来,万俟宸揽着她面对面居高临下的站着,三寸马背稳若磐石,他听着顾云曦的话眸光一闪,忽然唇角勾起低头抵住她的额头长声一叹,“你这样,怎么让我舍得放你走呢。” 顾云曦心底的感觉难以言状,这般的变故非他本意,此时就这样跟着他去楚国自然不是上策,可是看到他真的没有半分交代的让她跟着别人走那感觉真像是白蚁钻心的难受,她身形后仰,眼底的冷光不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等着他给个解释。 万俟宸看着炸毛的她心中酥痒难耐,唇角几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却在下一刻扣住她的脑袋狠狠的吻了下去,他狠命的破开她的唇齿汲取她的甘甜,搅动着她的香舌让她听那滋濡暧昧的水声,周遭危机四伏箭光连天,他周身命门打开的与她缠绵,将她口中每一寸呼吸夺过来,将她口中每一分香甜吃下去,而后夺走她的清明的神志让她拿他当做唯一的倚靠紧紧搂着他挂在他身上颤抖,他的大手覆在她的腰上,情动道不能自己的深深游曳,几乎就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眸光发红,带着急切的*与不死的执念将她的骨血都染上他的味道! 白凤带着苏璃跟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旖旎又危险的场面,苏璃从他怀中呼吸不稳的伸出头来,正要说句什么却被他一把按回了自己的披风里,苏璃微微的咕哝了两声,却碍于白凤的力气不得已再度趴在了他胸前,看着二人忘情的亲近,白凤微微一叹兀自转开头去等那二人厮磨完毕。 慕言等人被那斩杀不尽的弓箭手折磨的烦躁不堪,咬牙切齿的回头,却看到了自家主子一身黑衣衣袂翩飞的抱着白衣似雪的顾姑娘站在马背上以一个让人嫉妒的人神共愤的造型缠绵悱恻着,他深吸一口气,被消磨殆尽的耐心再次轰然涌上,豁然转身野兽般的嘶吼一声继续扎进了燕军阵营之中,为了主子能多幸福一会儿,杀杀杀! 公孙墨远远的站着,苍天夜雪之中耳边是震人心魄的喊杀声,他的眸光带着悠远又锋利的光芒向着那紧紧贴合的二人射了过去,他衣袍带风的骑在马背上,手中执着三尺长剑,他的战士们各个勇猛劈杀着,大燕军人的铁血丝毫不曾有辱那铁鹰战旗,可是看着那刺目的场景,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万人围杀变成了一场助他二人至死不渝的笑话! 大手一挥,燕军肃然出刀,公孙墨眸光平静的指向那二人相拥之处,唇边沉沉落下一个冷酷到没有半分表情的字,“杀!” “这里危险,你跟着白凤先走一步,东齐有你母亲,去看看也解了你的挂怀,等我安排好了就来接你,白凤不会为难你,你放心去。” 万俟宸的语速极快,顾云曦贴在他身上,全凭他的力道才能站稳,她仰着头唇瓣湿润的看着他,“如果楚皇不愿,如果西凉提出的条件很好,如果所有人都反对,如果你死了——” “没有如果!” 万俟宸极速的打断顾云曦的说辞,低下头直直看进她的眼底,“没有如果,你不来,我不死,你不来,谁也别想做我的太子妃!” 顾云曦眼角一热,抓着他的衣袖不愿放,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拦腰一扶将她放在马背上做好,抬手握住她手里的马缰紧紧一握,箭雨停滞,身后更多的喊杀声却漫了上来,万俟宸低头在她颈边深深的一吮,“等我!” 他欲转身回杀,顾云曦却抓紧了他的衣摆,万俟宸深深看她一眼,眸光瞟向山峦之上的那道身影,“那一日胜负未决,你猜,谁会赢?” 顾云曦眸光晶亮又深重的看着他,唇角微勾,定定落下一个字,“你!” 万俟宸捏捏她的手,眸光大亮的身形跃起,一剑拍在她的马背上,轻声一喝,“不准回头!” 瞬时顾云曦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的奔了出去,万俟宸落地,身上还有她的体温,白凤御马从万俟宸身边经过,唇角带着淡然的笑意,万俟宸眸光凌厉的看他一眼,转而眸光幽深的看着那纤细的身影一点点的离他越来越远。 天色变得愈发黑沉,黎明之前的黑暗犹如一道沉暗的大山压在众人的心头,万俟宸看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面上却带着润透的暖意,那是一道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明亮的光,以无法阻挡之势闯进他的生命里,从此,他甘之如饴的体味那夜深人静难熬的思念、嫉妒、愁苦。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俊美的让繁花失色的面容上绽出一抹淡笑,身形一动,衣袂如仙的加入了那血气弥漫的战圈,他会赢,为了她赢! (本卷终) ------题外话------ 马上上火车,错字回家改,明天晚上才到家,所以明天请假,稍后二更补偿大家。 081你不来,我不死(卷终章) 白凤将眉梢一挑,他眼底爆出几分冷光,看着顾云曦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回大楚?去做太子妃?如果我告诉你……大楚的太子妃已经有了其他的人选……你……还要跟着他走吗?” 顾云曦耳边掠过呼啸而过的雪原寒风,白凤的嘴唇在动,她却是有几分听不清楚,她面色死寂的对着白凤喃喃一问,“先生,说什么?” 万俟宸刚刚暖了一分的眸光猛然一变,顾云曦抱着苏璃的手臂缓缓收紧,小姑娘在她怀里倒抽了一口冷气,顾云曦回过神来,有几分怔愣的看着白凤,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猛然转头看向一边慕言,“怎么回事——” 森森的语声从他凉薄的唇边溢出,慕言一直低着的头垂的更低了几分,声音里面带着几分沉沉的颤抖,“主子,您失踪了半个多月,皇上他……他不知为何……和西凉结盟了,属下等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国书已下了。” 西凉! 黑沉沉的夜空在这一刻如细细密密的纱一般向她缠了过来,直让她呼吸不顺胸口闷痛,她抬眸,泼墨的幕布之中一颗星子也没有,她唇角勾起两分苦涩的笑意,她果然是一个人,连天上守护她的人都不见了。 万俟宸将顾云曦的表情看在眼里,瞬而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眸光漆黑的看着她,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看着白凤打马走向顾云曦,他力求声音平稳的看着她,“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无法决定我的太子妃人选。” 顾云曦的背脊挺直,眼底幽光闪动,白凤面上带着温透的笑意,在这样的场合却显得那样不合时宜,他不再去看万俟宸,而是径直的靠近顾云曦,“云曦,跟我回东齐,你母亲很想见你。” 母亲? 顾云曦心中又是一动,眼底再度透过一层迷蒙之色,“先生,为什么?” 这三个字里面包含了太多的疑问,白凤闻言唇角微抿,“你随我去了东齐便知道,有些话我说你或许会觉得荒谬,到了东齐有什么问题都让你母亲告诉你好不好?” 顾云曦握紧了马缰,心中本来清晰的想法瞬时变得混乱,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顾云曦的沉默让万俟宸一阵阵的心惊,他打马上前两步,距离顾云曦极近的看着她,唇角微动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眼里心底一片晦涩,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此刻生出这样的变故来,自家父皇既然下了国书,必然不会只当儿戏,他有法子周全,但是他绝不忍心置她与其间不堪的境地。 他的眸光存在感太强,容不得顾云曦无视,良久,她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宸,他眼底有一层漆黑逼人的光,她的眸光仔细的描摹他的眉眼,这个男人,前一刻她还当他是她此生的命运,可是后一刻,命运就与她开了个这样的玩笑,两国结盟非同小可,还是楚皇亲自下的国书,楚皇不可能不知道此前万俟宸拒绝过西凉,可他还是这样做了,西凉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到底使了什么条件,一边是西凉,一边是她,孰轻孰重几乎不用考量,顾云曦的心缓缓的沉下去。 眼前的男人爱她,她也爱他,可是这个世上,爱情不能让奴隶平民填饱肚子,爱情不能让权贵停止一己私欲,爱情不能让孤弱之国变得强大,爱情不能为他的前路添加任何一道助力,看,爱情就是这样无用的东西,他为楚国十年为质,如果他今日能为了一人之私陷楚国与不利之地,那他便不是他了,顾云曦轻轻一叹,真是难啊。 顾云曦的一叹如同一把重锤敲打在万俟宸的心坎上,他的眸光微微一眯,几乎就在下一刻要把她扯进自己怀里死死桎梏,可也是在此时,顾云曦开口说了话。 “宸。” 她竟然这般叫他的名字,万俟宸心中郁气瞬时一散,可是接下来她的话却让他的头顶再次盖上了阴云。 “你是楚国太子,是楚皇和楚国子民崇敬拥戴的人,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且别无选择,现如今,你不是为了儿女情长便不顾大局的人,我亦不是为了一己私心就会让你为难的人,我想抛开一切与你去大楚,可是现在的时机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合适——” 万俟宸心中一半温热一半冰凉,面色慢慢的变黑变沉,周遭的人都低下了头去不敢听这三位主子所言所语,白凤将兴味的眸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过,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前后各有人影向着万俟宸等人的地方靠近了来。 众人俱是面色微变,慕言当先看过去,眸色一肃,“是我们的斥候军。” 顾云曦定睛一看,正是适才被分派在队伍前后负责刺探军情的人马,现在半个时辰未到,他们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心中涌上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下一刻数十人已经到了万俟宸的马前。 “回禀太子殿下,燕军似乎发现了我们的踪迹,现在正有大批燕军向我们靠近。” “回禀太子殿下,苏逻追兵的人数增加到了两万余,现在据我们只有五里之地。” 话音落下,众人的面色都微微凝重,万俟宸转而看向白凤,“先生怎么看?” 此时此刻,当然是先走出两方人马的包围圈要紧,白凤眸光微眯,“先往东走吧,引苏逻对上燕军,我们趁乱离开。” 白凤如此说正合万俟宸之意,如果他们早先就领着苏逻对上大燕军,现在哪里还有这一场事,然而此刻万俟宸和顾云曦都再没有心思去想刚刚的事了,一行百多人向着东面的雪原迅速掠去,万俟宸贴身的跟在顾云曦身后,眸光深而重的看着她的背影沉思。 白凤与顾云曦并驾齐驱,看了看顾云曦怀里的苏璃眉心又是一皱,苏璃身板瘦小,此刻头发披着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时不时的用眸光瞟他一眼,更是由不得他不注意了,顾云曦抱着苏璃的时间太久,此刻已经有几分累,白凤倾身而过长臂一掠将顾云曦怀里的苏璃揽了过来放在自己身前,沉声道,“待会子护好自己。” 苏璃本来一惊,然而白凤比起万俟宸来说实在是温和太多,且此时动作轻柔,再看着顾云曦有几分难看的的面色,苏璃终是止住了不想让一个男人搂着她的话。 白凤并不知道苏璃的想法,只觉得瘦小孩子的眼里似乎装了许多事情,让年纪小小的她看起来有几分与年纪不符合的沧桑之感,他虚抱着她,她只是稍稍反抗了一下便不再做声,倒是个听话懂事的,披风一掀,白凤将她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双眸子却是凌厉的看向前方雪原之上不断出现的幽黑色暗影。 燕军的速度显然是快的,地平线之上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涨潮的浪头一般,顾云曦眸光之中染上了几分凝重之色,下意识的便回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对上她的眸光,不动声色的驱马上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燕军悄无声息的蛰伏已久,苏罗军满含戾气的追杀而来,双方的斥候军显然都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在距离不到三里地之时苏罗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继而缓缓的停驻,双方人马如同两只野兽一般在这千里雪原之上静静对峙着,厅外斥候军的禀报,万俟宸招手叫来慕言,几句吩咐之后慕言带着数十人马转身向着苏逻的方向赶了过去。 夜色遮掩之下顾云曦等人在燕军眼里是一处模糊的存在,忽然,严阵以待的阵线破开了一条口子,一人一马从那破开的缺口之处走了出来,马上的男人身形高大眸光如炬,往前面那雪地荧光之中一扫而过,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如同一把寒气四溢的剑悬在了顾云曦脖颈之上。 “主子,苏逻大军已停止前进。” 公孙墨脸上面无表情,闻言唇线微沉,“两万大军也无所作为,这个时候不停下难道还想撞到我们的刀口上!” 孙哲无声的退后一步,“主子,成王殿下送信说林城的南越军退得有几分古怪,他的意思是先派人打探清楚之后再行后一步的计划,如何回复还请主子示下。” 公孙墨眉心微蹙,“不可浪费时间,全军开拔,务必在三日之内拿下林城。” 孙哲略微迟疑,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三里之外传来阵阵喊杀声,公孙墨同样的也是眉心一皱看了过去,孙哲赶忙回身让斥候军前去探看,不消多时,斥候军来报,孙哲听了面色一白,回身回禀公孙墨。 “主子,苏逻军左翼受袭,现如今正向我们的左翼而来,主子——” 好端端的苏逻军怎么会受袭?又怎么会忽然向着他们的左翼而来,公孙墨眸光微眯,面上的表情青黑交加,“蠢货!” 孙哲的面色也不太好看,苏逻军来势汹汹,此刻双方交手对大燕来说并非是最好时机,公孙墨眸光微寒,唇角沉沉的一抿,“早晚要战,此时来也正好,让秦征的副将带着两万左翼军迎战,两万中军驻守,等逼退苏逻左翼军,让秦征自己带着中军合围而上,四万人马若是还吞不掉这点儿苏逻人,就让秦征不要做上将军了。” 孙哲闻言已觉不好,自家主子的安排之中好像没有他自己,他不由得便多问了一句,“主子,那您——” 公孙墨紧了紧缰绳向着右翼而去,“右翼军随朕。” 公孙墨没有说到底带着右翼军去干什么,可孙哲还是皱着眉头看了看正前方那片茫茫无际的原野,东齐和楚国的人马都在那里,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马,主子他竟然要用一万人马去围杀,孙哲仰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夜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慕言回来的时候苏逻军的喊杀声已经响成一片,他眉间带着几分亮色,“主子,成了,我们的人无一损伤。” 万俟宸听到这般动静便知道已经得手,看了看白凤,白凤笑眯眯的点点头,转而看向左侧方的起伏山岭,“苏逻作风勇猛狠辣,我们趁此机会走正好。” 顾云曦侧身往那两军喊杀声渐大的方向看过去,眉间是一股子浓的化不开的冷气,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皱起了眉头,她森森出口,“走吧,要快。” 万俟宸一声令下,一行人向左边的寒原极速掠去,顾云曦的马术好,此时却落在了最后面,她不住的回望,只觉得身后那黑茫茫的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正伺机而动的准备一口吞掉他们。 左边的寒原之上有起伏的低矮丘陵,这样的地势最有利于伏兵围攻,顾云曦眯着眸子看着那静静伏在雪原之上的小山峦,心中忽而浮起一股子极不好的预感,万俟宸的马速渐渐放缓,眸光同顾云曦一般紧紧的钉在了那黑暗之中的暗影上。 “慢着。” 沉沉两个字出口,万俟宸大手一挥整个队伍便停下了脚步,鹰隼一般的眸光在那起伏的线条之上来回看过,万俟宸的眸光越发的沉暗,白凤揽着苏璃回身,看到万俟宸的眸光唇角微微一勾,他调转马头回转身来,“怎么不走了?” 万俟宸眯着眸子森然的看着白凤,似乎在考量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九重阁主如果在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前面的山坳里有什么在等着大家,那九重阁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他面上竟然还带着笑…… 万俟宸驻马看着白凤眸光锋利,白凤却在他悠悠然的眸光之中向他走了过来,二人距离极近,白凤满面笑意的倾身,“太子殿下,前面的山坳里大概有八千人马等着我们,您觉得我们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气息陡然一变,万俟宸神色复杂的看向了白凤,白凤却瞟了一眼在万俟宸身后不远处同样眸色凝重的顾云曦,“如果你能确保带着她能从这八千人马的谷地之中安然无恙的走过去,那我今日便不带走她,你觉得如何?” 万俟宸握紧了马缰,白凤却兀自的道,“我的身份你大抵也猜到了,实不相瞒,我的鳞卫对着雪原还算有几分办法,如果从这里往后退百里,而后越过东南的冰河一直往南走,不到三日便可到东齐边境。”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笑意融融的人可以确定自己内忧外患的被算计了,他回头看一眼顾云曦,她也正挑眉看向他们二人,万俟宸回过头来,“目的。” 白凤一笑,“你以为我对她有什么目的?” 目光瞬而幽深,万俟宸的手缓缓的覆上腰间的剑柄,下一刻,剑光陡然爆出,白凤眸光微眯的向后一退,却仍旧未来得及避开万俟宸挽出的剑花,然而他的分寸拿捏的极好,那剑气只割掉了白凤肩头一缕墨发,“叮”的一声,二人的脚下掉着一支七星倒钩长箭! 白凤眸光微眯,看着那地上掉落的长箭神色难明的看向万俟宸,而万俟宸却已经面色如常的看向了百丈之外的山峦之上,那山顶上,一人一马长身玉立,适才那连白凤都避之不及的长箭正是从那人手中急射而出! 顾云曦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适才万俟宸抽出腰间长剑的时候她差点惊呼出口,可是她坚信万俟宸绝不会对白凤动杀意,她此刻心中的惊悸,不过来源于那支差点从白凤肩头穿过朝着万俟宸心口而去的长箭,前方黑压压的山梁之上猛然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身,顾云曦甚至能看到那一排排对准了他们的寒光箭矢,慕言等人急退,将万俟宸等人回护在一起,顾云曦见状赶忙打马上前。 万俟宸不急不缓的同百丈之外的人无声对视一眼,而后慢慢转过头来看向白凤,“东齐百年来工商发达兵甲雄厚,除开皇权动荡内乱频出和一班老臣固步自封不甚开化外加皇帝昏庸无道醉心星象之术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症结,可是,如果你对她存一分半点不好的心思,让她受一丁半点的委屈,我绝对不介意让东齐从内乱变成外乱,对于浩瀚无际的东海,夏侯非白,我已经觊觎很久了。” 白凤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而后爆出一点笑意,继而转为大笑,如果可以的话他几乎就想去拍万俟宸的肩膀,“好啊,这才是让师父望而不得满心可惜的万俟宸啊,你的话我记住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更想看到楚国太子如何肃清同盟,哈哈——” 顾云曦刚刚走近便听到白凤的大笑声,她狐疑的看向适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万俟宸看她一眼,眸光寂灭,顾云曦心中一沉,白凤却笑着看向顾云曦,一边道,“云曦,走吧,楚太子最近会很忙,你还是和我走的好。” 顾云曦疑问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却只看着前方那些伏兵不发一言,顾云曦握紧了马缰,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那泼墨的夜空之中星星点点的寒芒下雨一般的落了下来! “小心!” 白凤和万俟宸同时开口,噌的一声剑鸣破空而出,万俟宸身形跃起直直的落在了顾云曦的身后,白凤护着怀里的苏璃,苏璃惊呼一声咬着下唇躲进白凤怀里,一声不吭的随着受惊的马儿颠簸。 万俟宸手中剑光飞舞,那雨幕一般的箭矢便被他尽数挡在了外面,鳞卫迅速围上来,和慕言等人将三人团团护卫,众人都是武功好手,一时之间箭矢伤不到众人分毫。 可就在此时,在众人的身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万俟宸喉间爆出一声低咒,眯着眸子看白凤一眼,“磨蹭什么!” 这一声催促足以证明万俟宸的态度,顾云曦在他怀中身形一颤,咬着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万俟宸手中动作频频,见怀中人将马缰握的紧紧的却不御马,不由得夺过她的马缰调转马头想着东南方向退了过去。 白凤当即在身后跟上,慕言本来以为众人都要往东南方向退,谁料万俟宸寒着脸转头吩咐,“弓箭手,一个不留!” 慕言赶着后退的脚步顿时一滞,瞬间明白了自己会错意了,看着那白森森的箭矢又一轮飞来,慕言咬了咬牙不要命的对着那隐在山梁之上的弓箭手们极速的掠了过去! “要我去东齐?” 万俟宸手中剑花飞舞,顾云曦忽然闷闷的一问,万俟宸揽紧了她,一边招呼鳞卫在她周身布阵护卫,一时之间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 “要我去东齐?!” 顾云曦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不由得急了些,万俟宸看到四周鳞卫落点准确角度刁钻几乎将她周身护卫的密不透风之后才听清了她的问题,他手臂用上了力道,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嗯。”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挣脱他的手臂将马鞭重重抽在马背上。 “好!” 身后的箭雨愈发的急骤,万俟宸不得已拍着马背而起,背对着顾云曦站在了马背之上剑招不停,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忽然急急勒马,马儿嘶鸣一声停在了原地,突如其来的急停让万俟宸脚下一个不稳,瞬时手中剑光便是一乱,眼看着一道箭矢从自己剑下划过去,万俟宸眸光一厉长臂一揽将她拽了起来。 四周的鳞卫见此心中一紧手中动作越发不敢大意,只见万俟宸几乎是单手揽着顾云曦在马背上转了一圈才将她稳在自己怀中,二人俱是站在了马背之上,万俟宸爆红着眸子看向顾云曦,“不要命了!” 顾云曦冷冷的看着他,“我去东齐,然后呢,然后看着你和别人喜结连理?” 箭雨一缓,继而变得稀稀拉拉起来,万俟宸揽着她面对面居高临下的站着,三寸马背稳若磐石,他听着顾云曦的话眸光一闪,忽然唇角勾起低头抵住她的额头长声一叹,“你这样,怎么让我舍得放你走呢。” 顾云曦心底的感觉难以言状,这般的变故非他本意,此时就这样跟着他去楚国自然不是上策,可是看到他真的没有半分交代的让她跟着别人走那感觉真像是白蚁钻心的难受,她身形后仰,眼底的冷光不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等着他给个解释。 万俟宸看着炸毛的她心中酥痒难耐,唇角几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却在下一刻扣住她的脑袋狠狠的吻了下去,他狠命的破开她的唇齿汲取她的甘甜,搅动着她的香舌让她听那滋濡暧昧的水声,周遭危机四伏箭光连天,他周身命门打开的与她缠绵,将她口中每一寸呼吸夺过来,将她口中每一分香甜吃下去,而后夺走她的清明的神志让她拿他当做唯一的倚靠紧紧搂着他挂在他身上颤抖,他的大手覆在她的腰上,情动道不能自己的深深游曳,几乎就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眸光发红,带着急切的*与不死的执念将她的骨血都染上他的味道! 白凤带着苏璃跟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旖旎又危险的场面,苏璃从他怀中呼吸不稳的伸出头来,正要说句什么却被他一把按回了自己的披风里,苏璃微微的咕哝了两声,却碍于白凤的力气不得已再度趴在了他胸前,看着二人忘情的亲近,白凤微微一叹兀自转开头去等那二人厮磨完毕。 慕言等人被那斩杀不尽的弓箭手折磨的烦躁不堪,咬牙切齿的回头,却看到了自家主子一身黑衣衣袂翩飞的抱着白衣似雪的顾姑娘站在马背上以一个让人嫉妒的人神共愤的造型缠绵悱恻着,他深吸一口气,被消磨殆尽的耐心再次轰然涌上,豁然转身野兽般的嘶吼一声继续扎进了燕军阵营之中,为了主子能多幸福一会儿,杀杀杀! 公孙墨远远的站着,苍天夜雪之中耳边是震人心魄的喊杀声,他的眸光带着悠远又锋利的光芒向着那紧紧贴合的二人射了过去,他衣袍带风的骑在马背上,手中执着三尺长剑,他的战士们各个勇猛劈杀着,大燕军人的铁血丝毫不曾有辱那铁鹰战旗,可是看着那刺目的场景,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万人围杀变成了一场助他二人至死不渝的笑话! 大手一挥,燕军肃然出刀,公孙墨眸光平静的指向那二人相拥之处,唇边沉沉落下一个冷酷到没有半分表情的字,“杀!” “这里危险,你跟着白凤先走一步,东齐有你母亲,去看看也解了你的挂怀,等我安排好了就来接你,白凤不会为难你,你放心去。” 万俟宸的语速极快,顾云曦贴在他身上,全凭他的力道才能站稳,她仰着头唇瓣湿润的看着他,“如果楚皇不愿,如果西凉提出的条件很好,如果所有人都反对,如果你死了——” “没有如果!” 万俟宸极速的打断顾云曦的说辞,低下头直直看进她的眼底,“没有如果,你不来,我不死,你不来,谁也别想做我的太子妃!” 顾云曦眼角一热,抓着他的衣袖不愿放,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拦腰一扶将她放在马背上做好,抬手握住她手里的马缰紧紧一握,箭雨停滞,身后更多的喊杀声却漫了上来,万俟宸低头在她颈边深深的一吮,“等我!” 他欲转身回杀,顾云曦却抓紧了他的衣摆,万俟宸深深看她一眼,眸光瞟向山峦之上的那道身影,“那一日胜负未决,你猜,谁会赢?” 顾云曦眸光晶亮又深重的看着他,唇角微勾,定定落下一个字,“你!” 万俟宸捏捏她的手,眸光大亮的身形跃起,一剑拍在她的马背上,轻声一喝,“不准回头!” 瞬时顾云曦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的奔了出去,万俟宸落地,身上还有她的体温,白凤御马从万俟宸身边经过,唇角带着淡然的笑意,万俟宸眸光凌厉的看他一眼,转而眸光幽深的看着那纤细的身影一点点的离他越来越远。 天色变得愈发黑沉,黎明之前的黑暗犹如一道沉暗的大山压在众人的心头,万俟宸看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面上却带着润透的暖意,那是一道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明亮的光,以无法阻挡之势闯进他的生命里,从此,他甘之如饴的体味那夜深人静难熬的思念、嫉妒、愁苦。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俊美的让繁花失色的面容上绽出一抹淡笑,身形一动,衣袂如仙的加入了那血气弥漫的战圈,他会赢,为了她赢! (本卷终) ------题外话------ 马上上火车,错字回家改,明天晚上才到家,所以明天请假,稍后二更补偿大家。 001前尘往事,东齐夏侯 东齐国姓夏侯,其先祖乃是周始帝时期的第一风流王爷夏侯胥,传闻当年夏侯胥选择封地的时候本可选择楚地,大梁,大燕等繁华易治之地,可是他偏偏就选择了彼时还是不毛之地的东齐,别的不为,只为了东齐紧邻东海,这位风流王爷为情所伤准备一个人出海流浪,后来夏侯胥果然出海去了,且一走便再没有回来,东齐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走之前也未留下只言片语,以至于东齐在之后选择皇位继承人的时候经历了颇为声势浩大的几场内乱,后来还是因为周始帝亲自发兵干涉这才定了东齐诸侯王。 时间流逝,几百年之后的东齐已经从不毛之地变作了海河运输发达且兵甲雄壮的一代强国,可再如何的强大,东齐依旧不曾改变其内乱频发的命运。 “那时候我刚从大燕逃走,父亲的事情闹出来的动荡颇大,连带着大燕境内我所知道的所有亲族全部都被牵连,父亲身边的护卫送我到了东齐来,只因为我有一方远方表亲在这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你母后。” “我那表亲在东齐定居,几代发展下来已经是东都的豪门望族,你母后出身东都第一世家,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你父皇刚刚下了圣旨选她为后,我那时候是外族人,孤零零的没身份没地位,迫于表亲家中的安排常常要去和东都的贵族小姐们玩耍,你母后那时候身份已定,在东都的豪门小姐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有她待我好。” “你母后喜欢听琴,知道我的琴艺好之后便于我成了知己,我们度过了差不多快一年的闺中好友的日子,后来你母后进了宫,你父皇对你母后宠爱有加,整个后宫独独你母后一人,没过多久你母后就有了你。” 洛青衣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让她难忘却又残忍的时光,定了定神,她微微一笑,“你母后怀你的时候一直吐个不停,你父皇遍寻灵药来治她,偏偏就是一直治不好,后来你父皇知道了我,常常接我进宫给你母后弹琴,那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你父皇——” 洛青衣一笑,“夏侯家的人大都体质较弱,你父皇虽然长得气宇轩昂,但是身子一直在用药,那一年的夏天,你父皇病情加重,朝堂之上渐渐的有流言蜚语流传出来,都说你父皇将会不久于人世,当时太医诊出来说你母后怀着的是一个死胎,朝中顿时一片立储之声,你母后不相信,坚决不肯吃太医开出来的打掉死胎的药,也幸好她坚持了,后来你父皇的病情真的加重,不过才刚刚二十出头啊,就是身子弱也不至于那般——” “是谁?” 一直坐在窗棂之下未说话的人开了口一问,洛青衣恍惚的一笑,“是你父皇的一个哥哥,并非嫡出的哥哥,你父皇的病很重,已经无力与朝政,却还是用了所有的力量维持等到你母后生产,也就是在你刚刚生下来三天,那个王爷发动兵变,你母后找了个婴儿替了你,辗转之下把你送到了我这里。” “我那表亲家中知道了风吹草动,坚决不准我和你母后牵扯上关系,我没听,果然不出两日便有官兵来我表亲家中拿人,后来我逃了出去,一月之后东齐变了天,你父皇病死,你母后因为难产血崩而死,那王爷为你父皇母后举行国葬,送到了皇陵之中,再然后,他就登上了皇位。” 洛青衣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久久才平复了心绪,“东齐留不下去,我更是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这时候已经过了三年,我父亲的事情在大燕已经淡了,那里毕竟也是我的故土,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去,我手中握着父亲在千骑军旧部的人脉,可是我不确定那些人的忠诚,也没有力量去报仇雪恨,那时候我念着你母后的嘱托,只想将你好好养大,后来,我就用那些人脉关系和那时候还不是丞相的顾中正做了个交易。” 微微一叹,不过一瞬,对于洛青衣而言却又像经过了一场沧桑变幻,“此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云曦,我说过的,你生来高贵,‘顾’这个姓氏根本就不配你,你该姓夏侯,东齐才是你的家。” 洛青衣的眸光切切的落在夏侯云曦的身上,“皇上救我回来的时候问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真相才好,那时候我根本不确定,你和德王……不,你和燕皇之间,我只怕坏了你的打算,便不曾说什么,我也知道你着急,可皇上说他自有办法。” 夏侯云曦坐在窗棂之下的八步罗汉榻之上听得出神,心中却是浮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短短的二十年内,这东齐竟然经历过三次内乱,她一直以来敬重且敬仰的白凤先生竟然是传说中东齐醉心于星象之术不问朝政的昏庸皇帝夏侯非白,彼时夏侯非白的父亲和她的生父夏侯蕴乃是表亲兄弟,后来夏侯非白的父亲起兵勤王,没多久又把王位夺了回来。 勤王?江山王位,皇权名利,所谓不过一个‘私’,夏侯云曦眸子里闪过几分沉暗的幽光,如果不是现如今的夏侯非白执意找回她,她几乎就要认为他的父亲也是狼子野心的犯上作乱之人,微微沉默一瞬,夏侯云曦对于这段陌生的往事并没有那样深刻的感触。 大半年不见,洛青衣面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虽然身上穿着的乃是东齐最为华贵富丽的衣裳,可总归是美人迟暮,夏侯云曦身形微动的枕在她的腿上,眸光之中有几分迷蒙,“娘亲,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当这东齐的公主?” 洛青衣摸摸她的脸,眸光有几分意外,“为什么不呢,你的身份定下,你父皇母后地下有知也会安心,更何况,你的血统才是最纯正尊贵的东齐皇室血统,皇上既然有意让你复位,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不知想到了什么,夏侯云曦面上闪过一抹难明之色,洛青衣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转头看向云曦,“云曦,你可知道皇上的身子也不是很好?” 夏侯云曦心中一跳,坐起身来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洛青衣,“娘亲的意思是——” 洛青衣眸光难掩痛色,“夏侯家的男子体质都弱,更有甚者子嗣上也困难,皇上现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常年不在东都听说就是为了养病,另外,他身边有没有女人你可知道?” 夏侯云曦想了想,老实的点点头,“有。” 洛青衣一愣,显然意外非常。 他们一行人到东齐已经两月有余了,从寒原到东齐边境只走了三天,而后夏侯非白一点儿不着急的带着夏侯云曦将东齐境内大大小小的港口郡县都走了一遍,夏侯云曦此前没见过大海,这一次见了之后不免得为之震撼,再加上东齐风物不比别处,走走看看之下夏侯云曦也不觉反感,不知不觉在东齐都城见到洛青衣已经在两个半月之后了,而此时,已经是帝国历四七七年了。 要说起女人,或许此前不管是身为九重阁主的白凤还是重病在身昏庸无道的夏侯非白只怕都是没有常常带在身边的女人,可是现在云曦没有说谎,此时此刻夏侯非白的身边真的有女人,不,或许还不能算是女人。 东齐的皇宫因为临海常年被海风侵蚀的缘故多用大石修筑,这一点倒和苏逻有几分像,不过不同的是即便使用体型壮硕的大石,建筑师们也能修建出或是精致如画的亭台楼阁,或是美轮美奂廊桥水榭,或是磅礴大气的城楼宫阁,风格多变且实用性极强。 皇帝正殿乃是一处叫做昭和宫的所在,夏侯非白生来好静,宫中除了必要的贴身下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人,所以当住在偏殿的苏璃衣衫不整的跑到他的正殿来的时候他一点儿不意外,他只是皱了皱眉头。 “我不会穿。” 从夏侯云曦那里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此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个假小子,还知道苏逻那里的衣裳样式简单,这小姑娘仰慕中原绸缎已经很久了,于是乎他专门吩咐宫人将现在东都最流行的闺秀衣裙送了十套来,可是他忘记了,这小姑娘没穿衣裳的经验。 苏璃的身量瘦小,外面乱糟糟的套着几件看不出样式来的衣裳,内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此刻站在晨光之中看着夏侯非白,他连她内里的肚兜儿都看了一个一清二楚,想到苏璃还是个孩子,夏侯非白放下手中的御笔向她招手。 “过来。” 苏璃面上绽出耀目的笑意来,她就知道,除了蓝姐姐之外他是这里对她最好的人啦,她身上胡乱的套着襦裙长衫,里里外外四五件,被她不分顺序的套在一起哪里能看到这衣裳的好来,夏侯非白一件件的给她脱下来,然后一件件的给她穿上,一边还连带着讲解,哪一件叫什么,哪一件用的什么缎子。 苏璃的听得入迷,末了问一句,“先生,你常常给女孩子穿衣裳吗?” 苏璃随了云曦喊夏侯非白先生,他觉得挺好便随了他,可是当苏璃如此一问的时候他正在为他系腰间带子的手一不留神就绑的过紧了些,苏璃被勒的轻呼一声,夏侯非白几乎是手忙脚乱的给她解开,苏璃迷惑的看着夏侯非白的慌乱,似乎是在想他为何失常。 好容易系好了带子,夏侯非白抬起头来蹙眉看了苏璃一眼,苏璃被他少见的面无表情的眼神吓得心肝一颤,瞬时心里满满都是不安,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小姑娘的不安全部表现在了脸上,夏侯非白看着小姑娘眼底很快的蓄满了水光瞬时更加觉得棘手了,她的头发没人给她梳,只散散的被她绑在脑后,就这么看着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也是个长得好看的孩子,夏侯非白拉近她,将她转过身去背对自己,解了她绑的乱糟糟的头发一点点的替她理好,“看来还是得找个人照顾你。” 苏璃一听慌了,虽然她知道身后之人待自己好,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她立志于尽量不为别人制造麻烦,苏璃连着摇头,“不不不,先生不用麻烦,阿璃自己会照顾自己,阿璃还能照顾先生呢。” 夏侯非白神色难测的看着不停摇着的小脑袋,一时间倒是有几分好笑起来,替她绾好头发,夏侯非白忽然眸光一转,“阿璃这样厉害的话,不如帮先生做一件事情如何?” 苏璃恨不得找机会来做事,当即猛点头。 夏侯非白捏捏她没几分肉的小脸,一笑,“帮我让你蓝姐姐留在东齐好吗?” 这么多天了,苏璃好歹也知道点中原诸国的境况,更知道那个浑身冷气的哥哥和她的蓝姐姐是个怎么关系,她看得出来自家蓝姐姐这么多天老是心不在焉的,还知道她说过要去大楚,她心中有一丝犹豫,可是当她抬头看到夏侯非白笑意温润的脸时,小姑娘心底的那一丝犹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猛点头,“好!” “乖。” 夏侯非白奖励性质的再捏了捏苏璃的脸,他带着剥茧的指腹干燥温暖,苏璃只觉得被他捏过的地方暖融融的感觉特别好,她不由得笑得更好看了。 夏侯非白不知怎么地被苏璃笑得心中一软,他所幸将她抱过来放在腿上,指着那东齐奏折之上的字问苏璃,“认得吗?” 苏璃像这一个月以来每次骑马他都带着她那样向后缩了一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那折子,看来看去,苏璃摇摇头,“不认识。” 夏侯非白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那我教你认字可好?” 苏璃恨不得能认字呢,这样她走到外面的时候就不会看着那么些地方都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了,她猛的点头,“好!” 夏侯非白看着她那傻样儿一笑,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夏侯非白,先认我的名字,苏璃,你的名字。” 苏璃睁大了眼睛看着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两行字,四个字下面间隔着排着两个字,怎么看怎么都是对仗工整布局完美,她觉得喜欢便拿手去摸,夏侯非白一个没抓住,眼睁睁的看她沾了满手的墨汁,当下满面好笑的让人送水来洗手,苏璃傻乎乎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墨汁,又看了看夏侯非白面上比平日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笑意,抬手便摸在了他的嘴角上。 夏侯非白笑意一顿,而后进来送水的宫人看到的便是他们素来清零出尘浑身上下纤尘不染的皇帝陛下此刻面上赫然一抹刺目的黒—— 夏侯云曦从洛青衣处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早春二月的东齐并没有大燕那般沁人的寒意,从东海之上刮过来的风带着咸咸的潮湿味道,老实说她对这味道并不是那么适应那么喜欢,可是看着眼前拥翠抱绿的亭台楼阁,夏侯云曦觉得赏心悦目。 外界的传言终究只是外界传言,这么多年来东齐安居在东海之畔,在其他几国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无为自治的海国,它没有什么东西让外人觊觎,更不会主动地去侵略别人,如同被外人传的风风雨雨的昏庸皇帝其实是九重阁主一样,东齐诸如此类反差极大的流言与真实还有很多。 无论是姓顾还是姓夏侯,她从来都是理智的人,她深刻的知道,现如今的自己缺少一个身份一个助力,然而这个世界上天下掉馅饼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她在思量,在一个公主的身份之后,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沿着回环往复的宫径向昭和宫而去,她需要去见见那个说起来与她有几分血脉关系的东齐皇帝来,是白凤?还是夏侯非白?顾云曦觉得现在自己对他的感觉难以在这两个身份之中很好的界定。 东齐皇宫纵然被匠人们的鬼斧神工凿刻的如画一般精致恢弘,可是这般宏大的宫殿却是安静的出奇,除了夏侯非白的喜好之外大多归功于东齐至今为止后宫虚空,想到夏侯非白,顾云曦的眉头不由得再次皱紧了几分。 到了昭和宫的时候早有太监在外面等着,那太监年过半百,一双眸子之中精光抖擞,可是在看到夏侯云曦的那一刻那太监眼底闪过一丝浑浊不清的水光来,在人前卑躬屈膝弯了大半辈子腰的总管太监对着夏侯云曦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暮色将至未至,昭和宫之内不见宫人几个,顾云曦跟着那老太监向着宫中正殿而去,还未进门,夏侯云曦的脚步便是一顿,在那正殿之内,正有一道坚定之中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响起。 “皇上救命之恩肖扬难以回报,只是肖扬乃是燕国人,此等身份只怕会招来非议,且肖扬德才不佳,实在承担不起皇上所委重任,那公主府都尉还请皇上重新安排合适的人去做,肖扬不敢逾越……” 顾云曦心中一震,眸光陡然大亮,甚至来不及等那老太监通报便走了进去。 ------题外话------ 半夜写好的,先来一发,晚上二更。 001前尘往事,东齐夏侯 东齐国姓夏侯,其先祖乃是周始帝时期的第一风流王爷夏侯胥,传闻当年夏侯胥选择封地的时候本可选择楚地,大梁,大燕等繁华易治之地,可是他偏偏就选择了彼时还是不毛之地的东齐,别的不为,只为了东齐紧邻东海,这位风流王爷为情所伤准备一个人出海流浪,后来夏侯胥果然出海去了,且一走便再没有回来,东齐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走之前也未留下只言片语,以至于东齐在之后选择皇位继承人的时候经历了颇为声势浩大的几场内乱,后来还是因为周始帝亲自发兵干涉这才定了东齐诸侯王。 时间流逝,几百年之后的东齐已经从不毛之地变作了海河运输发达且兵甲雄壮的一代强国,可再如何的强大,东齐依旧不曾改变其内乱频发的命运。 “那时候我刚从大燕逃走,父亲的事情闹出来的动荡颇大,连带着大燕境内我所知道的所有亲族全部都被牵连,父亲身边的护卫送我到了东齐来,只因为我有一方远方表亲在这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你母后。” “我那表亲在东齐定居,几代发展下来已经是东都的豪门望族,你母后出身东都第一世家,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你父皇刚刚下了圣旨选她为后,我那时候是外族人,孤零零的没身份没地位,迫于表亲家中的安排常常要去和东都的贵族小姐们玩耍,你母后那时候身份已定,在东都的豪门小姐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有她待我好。” “你母后喜欢听琴,知道我的琴艺好之后便于我成了知己,我们度过了差不多快一年的闺中好友的日子,后来你母后进了宫,你父皇对你母后宠爱有加,整个后宫独独你母后一人,没过多久你母后就有了你。” 洛青衣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让她难忘却又残忍的时光,定了定神,她微微一笑,“你母后怀你的时候一直吐个不停,你父皇遍寻灵药来治她,偏偏就是一直治不好,后来你父皇知道了我,常常接我进宫给你母后弹琴,那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你父皇——” 洛青衣一笑,“夏侯家的人大都体质较弱,你父皇虽然长得气宇轩昂,但是身子一直在用药,那一年的夏天,你父皇病情加重,朝堂之上渐渐的有流言蜚语流传出来,都说你父皇将会不久于人世,当时太医诊出来说你母后怀着的是一个死胎,朝中顿时一片立储之声,你母后不相信,坚决不肯吃太医开出来的打掉死胎的药,也幸好她坚持了,后来你父皇的病情真的加重,不过才刚刚二十出头啊,就是身子弱也不至于那般——” “是谁?” 一直坐在窗棂之下未说话的人开了口一问,洛青衣恍惚的一笑,“是你父皇的一个哥哥,并非嫡出的哥哥,你父皇的病很重,已经无力与朝政,却还是用了所有的力量维持等到你母后生产,也就是在你刚刚生下来三天,那个王爷发动兵变,你母后找了个婴儿替了你,辗转之下把你送到了我这里。” “我那表亲家中知道了风吹草动,坚决不准我和你母后牵扯上关系,我没听,果然不出两日便有官兵来我表亲家中拿人,后来我逃了出去,一月之后东齐变了天,你父皇病死,你母后因为难产血崩而死,那王爷为你父皇母后举行国葬,送到了皇陵之中,再然后,他就登上了皇位。” 洛青衣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久久才平复了心绪,“东齐留不下去,我更是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这时候已经过了三年,我父亲的事情在大燕已经淡了,那里毕竟也是我的故土,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去,我手中握着父亲在千骑军旧部的人脉,可是我不确定那些人的忠诚,也没有力量去报仇雪恨,那时候我念着你母后的嘱托,只想将你好好养大,后来,我就用那些人脉关系和那时候还不是丞相的顾中正做了个交易。” 微微一叹,不过一瞬,对于洛青衣而言却又像经过了一场沧桑变幻,“此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云曦,我说过的,你生来高贵,‘顾’这个姓氏根本就不配你,你该姓夏侯,东齐才是你的家。” 洛青衣的眸光切切的落在夏侯云曦的身上,“皇上救我回来的时候问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真相才好,那时候我根本不确定,你和德王……不,你和燕皇之间,我只怕坏了你的打算,便不曾说什么,我也知道你着急,可皇上说他自有办法。” 夏侯云曦坐在窗棂之下的八步罗汉榻之上听得出神,心中却是浮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短短的二十年内,这东齐竟然经历过三次内乱,她一直以来敬重且敬仰的白凤先生竟然是传说中东齐醉心于星象之术不问朝政的昏庸皇帝夏侯非白,彼时夏侯非白的父亲和她的生父夏侯蕴乃是表亲兄弟,后来夏侯非白的父亲起兵勤王,没多久又把王位夺了回来。 勤王?江山王位,皇权名利,所谓不过一个‘私’,夏侯云曦眸子里闪过几分沉暗的幽光,如果不是现如今的夏侯非白执意找回她,她几乎就要认为他的父亲也是狼子野心的犯上作乱之人,微微沉默一瞬,夏侯云曦对于这段陌生的往事并没有那样深刻的感触。 大半年不见,洛青衣面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虽然身上穿着的乃是东齐最为华贵富丽的衣裳,可总归是美人迟暮,夏侯云曦身形微动的枕在她的腿上,眸光之中有几分迷蒙,“娘亲,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当这东齐的公主?” 洛青衣摸摸她的脸,眸光有几分意外,“为什么不呢,你的身份定下,你父皇母后地下有知也会安心,更何况,你的血统才是最纯正尊贵的东齐皇室血统,皇上既然有意让你复位,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不知想到了什么,夏侯云曦面上闪过一抹难明之色,洛青衣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转头看向云曦,“云曦,你可知道皇上的身子也不是很好?” 夏侯云曦心中一跳,坐起身来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洛青衣,“娘亲的意思是——” 洛青衣眸光难掩痛色,“夏侯家的男子体质都弱,更有甚者子嗣上也困难,皇上现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常年不在东都听说就是为了养病,另外,他身边有没有女人你可知道?” 夏侯云曦想了想,老实的点点头,“有。” 洛青衣一愣,显然意外非常。 他们一行人到东齐已经两月有余了,从寒原到东齐边境只走了三天,而后夏侯非白一点儿不着急的带着夏侯云曦将东齐境内大大小小的港口郡县都走了一遍,夏侯云曦此前没见过大海,这一次见了之后不免得为之震撼,再加上东齐风物不比别处,走走看看之下夏侯云曦也不觉反感,不知不觉在东齐都城见到洛青衣已经在两个半月之后了,而此时,已经是帝国历四七七年了。 要说起女人,或许此前不管是身为九重阁主的白凤还是重病在身昏庸无道的夏侯非白只怕都是没有常常带在身边的女人,可是现在云曦没有说谎,此时此刻夏侯非白的身边真的有女人,不,或许还不能算是女人。 东齐的皇宫因为临海常年被海风侵蚀的缘故多用大石修筑,这一点倒和苏逻有几分像,不过不同的是即便使用体型壮硕的大石,建筑师们也能修建出或是精致如画的亭台楼阁,或是美轮美奂廊桥水榭,或是磅礴大气的城楼宫阁,风格多变且实用性极强。 皇帝正殿乃是一处叫做昭和宫的所在,夏侯非白生来好静,宫中除了必要的贴身下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人,所以当住在偏殿的苏璃衣衫不整的跑到他的正殿来的时候他一点儿不意外,他只是皱了皱眉头。 “我不会穿。” 从夏侯云曦那里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此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个假小子,还知道苏逻那里的衣裳样式简单,这小姑娘仰慕中原绸缎已经很久了,于是乎他专门吩咐宫人将现在东都最流行的闺秀衣裙送了十套来,可是他忘记了,这小姑娘没穿衣裳的经验。 苏璃的身量瘦小,外面乱糟糟的套着几件看不出样式来的衣裳,内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此刻站在晨光之中看着夏侯非白,他连她内里的肚兜儿都看了一个一清二楚,想到苏璃还是个孩子,夏侯非白放下手中的御笔向她招手。 “过来。” 苏璃面上绽出耀目的笑意来,她就知道,除了蓝姐姐之外他是这里对她最好的人啦,她身上胡乱的套着襦裙长衫,里里外外四五件,被她不分顺序的套在一起哪里能看到这衣裳的好来,夏侯非白一件件的给她脱下来,然后一件件的给她穿上,一边还连带着讲解,哪一件叫什么,哪一件用的什么缎子。 苏璃的听得入迷,末了问一句,“先生,你常常给女孩子穿衣裳吗?” 苏璃随了云曦喊夏侯非白先生,他觉得挺好便随了他,可是当苏璃如此一问的时候他正在为他系腰间带子的手一不留神就绑的过紧了些,苏璃被勒的轻呼一声,夏侯非白几乎是手忙脚乱的给她解开,苏璃迷惑的看着夏侯非白的慌乱,似乎是在想他为何失常。 好容易系好了带子,夏侯非白抬起头来蹙眉看了苏璃一眼,苏璃被他少见的面无表情的眼神吓得心肝一颤,瞬时心里满满都是不安,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小姑娘的不安全部表现在了脸上,夏侯非白看着小姑娘眼底很快的蓄满了水光瞬时更加觉得棘手了,她的头发没人给她梳,只散散的被她绑在脑后,就这么看着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也是个长得好看的孩子,夏侯非白拉近她,将她转过身去背对自己,解了她绑的乱糟糟的头发一点点的替她理好,“看来还是得找个人照顾你。” 苏璃一听慌了,虽然她知道身后之人待自己好,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她立志于尽量不为别人制造麻烦,苏璃连着摇头,“不不不,先生不用麻烦,阿璃自己会照顾自己,阿璃还能照顾先生呢。” 夏侯非白神色难测的看着不停摇着的小脑袋,一时间倒是有几分好笑起来,替她绾好头发,夏侯非白忽然眸光一转,“阿璃这样厉害的话,不如帮先生做一件事情如何?” 苏璃恨不得找机会来做事,当即猛点头。 夏侯非白捏捏她没几分肉的小脸,一笑,“帮我让你蓝姐姐留在东齐好吗?” 这么多天了,苏璃好歹也知道点中原诸国的境况,更知道那个浑身冷气的哥哥和她的蓝姐姐是个怎么关系,她看得出来自家蓝姐姐这么多天老是心不在焉的,还知道她说过要去大楚,她心中有一丝犹豫,可是当她抬头看到夏侯非白笑意温润的脸时,小姑娘心底的那一丝犹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猛点头,“好!” “乖。” 夏侯非白奖励性质的再捏了捏苏璃的脸,他带着剥茧的指腹干燥温暖,苏璃只觉得被他捏过的地方暖融融的感觉特别好,她不由得笑得更好看了。 夏侯非白不知怎么地被苏璃笑得心中一软,他所幸将她抱过来放在腿上,指着那东齐奏折之上的字问苏璃,“认得吗?” 苏璃像这一个月以来每次骑马他都带着她那样向后缩了一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那折子,看来看去,苏璃摇摇头,“不认识。” 夏侯非白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那我教你认字可好?” 苏璃恨不得能认字呢,这样她走到外面的时候就不会看着那么些地方都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了,她猛的点头,“好!” 夏侯非白看着她那傻样儿一笑,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夏侯非白,先认我的名字,苏璃,你的名字。” 苏璃睁大了眼睛看着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两行字,四个字下面间隔着排着两个字,怎么看怎么都是对仗工整布局完美,她觉得喜欢便拿手去摸,夏侯非白一个没抓住,眼睁睁的看她沾了满手的墨汁,当下满面好笑的让人送水来洗手,苏璃傻乎乎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墨汁,又看了看夏侯非白面上比平日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笑意,抬手便摸在了他的嘴角上。 夏侯非白笑意一顿,而后进来送水的宫人看到的便是他们素来清零出尘浑身上下纤尘不染的皇帝陛下此刻面上赫然一抹刺目的黒—— 夏侯云曦从洛青衣处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早春二月的东齐并没有大燕那般沁人的寒意,从东海之上刮过来的风带着咸咸的潮湿味道,老实说她对这味道并不是那么适应那么喜欢,可是看着眼前拥翠抱绿的亭台楼阁,夏侯云曦觉得赏心悦目。 外界的传言终究只是外界传言,这么多年来东齐安居在东海之畔,在其他几国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无为自治的海国,它没有什么东西让外人觊觎,更不会主动地去侵略别人,如同被外人传的风风雨雨的昏庸皇帝其实是九重阁主一样,东齐诸如此类反差极大的流言与真实还有很多。 无论是姓顾还是姓夏侯,她从来都是理智的人,她深刻的知道,现如今的自己缺少一个身份一个助力,然而这个世界上天下掉馅饼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她在思量,在一个公主的身份之后,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沿着回环往复的宫径向昭和宫而去,她需要去见见那个说起来与她有几分血脉关系的东齐皇帝来,是白凤?还是夏侯非白?顾云曦觉得现在自己对他的感觉难以在这两个身份之中很好的界定。 东齐皇宫纵然被匠人们的鬼斧神工凿刻的如画一般精致恢弘,可是这般宏大的宫殿却是安静的出奇,除了夏侯非白的喜好之外大多归功于东齐至今为止后宫虚空,想到夏侯非白,顾云曦的眉头不由得再次皱紧了几分。 到了昭和宫的时候早有太监在外面等着,那太监年过半百,一双眸子之中精光抖擞,可是在看到夏侯云曦的那一刻那太监眼底闪过一丝浑浊不清的水光来,在人前卑躬屈膝弯了大半辈子腰的总管太监对着夏侯云曦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暮色将至未至,昭和宫之内不见宫人几个,顾云曦跟着那老太监向着宫中正殿而去,还未进门,夏侯云曦的脚步便是一顿,在那正殿之内,正有一道坚定之中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响起。 “皇上救命之恩肖扬难以回报,只是肖扬乃是燕国人,此等身份只怕会招来非议,且肖扬德才不佳,实在承担不起皇上所委重任,那公主府都尉还请皇上重新安排合适的人去做,肖扬不敢逾越……” 顾云曦心中一震,眸光陡然大亮,甚至来不及等那老太监通报便走了进去。 ------题外话------ 半夜写好的,先来一发,晚上二更。 002东齐公主,迢递麒麟(二更) 夏侯非白眸光润透,看着站在殿中面容俊朗肤色偏黑的英挺男子唇角一弯,“肖扬,你当真不要做我东齐公主府的都尉?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朕只怕你稍后会后悔。” 肖扬背脊挺直的站着,他同样的还在白凤和夏侯非白之间生出满心疑惑,而无端端的让他去做公主府的都尉他更是觉得一头雾水,夏侯非白后宫空置,膝下自然无子女,这位公主据说是六个月前被寻回来的,其生父母乃是已逝的德帝与明孝皇后,公主被寻回的消息已经传开六个月,可是这位公主在现如今的东齐,无人知其貌,无人识其音,甚至连个名字叫什么都无人知晓,真真是神秘的存在。 这位公主的出现在东齐来说可大可小,毕竟说到底这公主乃是明德帝的唯一血脉,如果现任皇帝无所出,那么东齐的下一任继承人很有可能在这位公主身上下功夫,东齐的权贵们动用了许多势力来打探这位公主的经历,可是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几乎未能窥见这位公主的冰山一角,渐渐地,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东齐的各位权贵们都安静了下来,如此不同寻常的保护,如此滴水不漏的安排,举目望去,在这东齐之内只有一人可以做到,而那个人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绝不是他们可以挑战的。 肖扬眉心微蹙,对着主位上的夏侯非白抱拳拱手,“肖扬不悔。” 夏侯非白眼底瞬时滑过一丝兴味,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眸一瞟,嘴边的笑意更大,“肖扬,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问问朕的东齐公主是谁吗?” 肖扬眉头紧皱的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肖扬不敢逾越。” 夏侯云曦走进门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肖扬挺直着背脊平淡无波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唇边漫上一股子笑意,眼底看着肖扬却闪动着久别重逢的光,她的脚步声轻,肖扬分明听到了,可他只当做是宫内下人并不曾回头,夏侯云曦在门边站定,先是对着夏侯非白投过去一道感激的眼神,而后才深吸一口气叫他的名字。 “肖扬。” 肖扬淡而坚毅的面色微微一变,而后,眼底闪过一道惊天骇地的光来,坐在主位上的夏侯非白将那一束光看在眼里,不由得眸色深了一分,然而当肖扬转过来身来,看到夏侯云曦一身青色宫裙美丽安然的站在那里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漠的挑了挑眉,唇角一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在夏侯云曦眼里,这一点想说未说的情绪便是眼前这个有几分木讷冷傲的人见到她的唯一情绪。 夏侯云曦抬步向他走过去,眸光上上下下的将他浑身看了个遍,好像在检查自己一件许久不见的物件有没有哪里破损一般,只待确定他完好如初的立在她的面前,夏侯云曦才抬首看向夏侯非白。 “多谢先生。” 一身贵胄龙纹铭袍的夏侯非白已经不再是珞珈山烟雨之中走出来的谪仙人了,但是这一刻,他看向夏侯云曦的眼神还是那般的温润透彻,夏侯云曦心中感叹并感激,夏侯非白抬了抬手,一笑道,“苏璃正在练字,我去看看,你稍后到偏殿来寻我。” 这世上就有那样一种人能让你时刻都觉得妥帖,如沐春风一般的在他面前展现从内到外的真实,夏侯云曦看着夏侯非白走出殿门,回头看着肖扬偏头一笑,“亏我还在担心你,原来你已经被东齐的皇帝奉为上宾,还有官做。” “你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出现在东齐。”肖扬皱眉如此说,完了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而不是大楚。 当日被救走之后的肖扬过了很长一段半昏半醒的日子,后来等他伤势好转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了,吴亚告诉他白凤的身份乃是东齐的皇帝,且让他安心养伤,之后吴亚领了差事离开,他的身边在无相熟之人可以探问,这样与世隔绝的养伤,一养便是两个月,他知道既然有万俟宸和白凤一起出手,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两个月的消息全无,还是让他整日难安,直到刚才,他的心才终于是落定了。 夏侯云曦早就知道肖扬被救走了,夏侯非白却只告诉他肖扬很好,不日便会再见,得知他安全,夏侯云曦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一别,便是两个多月。 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夏侯云曦惨淡一笑,“肖扬,怎么办,这一下你我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肖扬转过头去,“我在大燕也没有家。” 夏侯云曦笑意变得明朗,直直的看着他,“很好,这点和我一样,所以你是要和我同甘共苦了?” 这是个问题,可夏侯云曦不用肖扬回答,就在肖扬因为她的提问而皱眉的身后她马上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既然如此,我们就留在这里如何?” “留在这里?” 肖扬如此一问,继而又道,“为什么不是去大楚?” 大楚—— 夏侯云曦微微敛下了眸子,想了一想才道,“要去,但是不是现在去。” 肖扬敏感的皱了皱眉,夏侯云曦忽然抬眸问他,“你真的不做那公主府都尉?” 肖扬认真的看了看她,点头,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却是笑着以十分无奈的口气一叹,“这样,可是怎么办呢,我有点想做那东齐公主了!” 肖扬一愣,眼底闪过一分不可置信。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握笔太紧不便运笔,入笔之时顺笔而走,行笔之时中锋用笔,行中留,留中行,制止轻浮油滑,手笔之时要稳扎稳打,将笔锋收回画中,如垂露竖,对,这样——” 夏侯非白握着苏璃的手在宣纸之上写他的名字,苏璃神态认真,一双眸子随着那墨汁饱满的细笔尖走,“夏侯非白”四个大字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夏侯非白起身放开苏璃的小手,下巴微抬的示意她,“试试。” 苏璃有几分忐忑,还有几分羞涩,从小到大她唯一学过的东西是和她姐姐学武,苏菀不想让她受那练武的苦,她自己也不曾用过太大的力气,所以到现在她的武功也上不来台面,所以这一次对苏璃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尝试,夏侯非白的眸光润透的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落笔。 当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落定的时候苏璃的脸红的像个苹果一样,夏侯非白眸光带笑的摸摸她的脸,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很好,多练练,不假时日便和我写的一样。” 苏璃得了鼓励心中开心,看了看一边夏侯非白疏狂俊逸的字体抬手继续在宣纸上行走起来,夏侯云曦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苏璃认真的在临帖,她微微一笑,直直的朝着坐在一边窗下的夏侯非白走了过去。 夏侯非白放下手中的茶盏,从窗子里往外一看,果然看到肖扬的身影站在殿外廊下,他抬手请夏侯云曦落座,一边道,“肖扬对你倒是好的。” “那当然,我是他的主子。” 夏侯云曦的态度倒是让夏侯非白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再转眼看向外面那道身影的时候眸光之中便带上了几分叹然。 这边厢苏璃已经捧了茶端上来,“蓝姐姐一整天都去哪里了?” 夏侯云曦接过茶盏,看到夏侯非白因为苏璃的称谓眉头微蹙,她一笑,“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阿璃在学写字?” “嗯。” 苏璃脸上的兴奋夏侯云曦看的出来,只见苏璃笑眯眯的看了旁里的夏侯非白一眼,眼底深处的紫色光晕微微一动,“蓝姐姐,阿璃很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夏侯云曦面上闪过一丝愕然,苏璃却抓紧了她的手,以一种十分期待的眸光看着她,夏侯云曦哭笑不得,只当是苏璃经历了连续几个月的奔波已经受不住了,想到她小小年纪,夏侯云曦心中一叹,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好。” 苏璃眸光大亮,夏侯非白眉头一挑,待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光之时方才确定适才这句话是真的,“怎么就确定了?” 夏侯云曦眼底微光一转,“先生的公主府早就建好了,我料想着,这大抵是一次只赢不赔的买卖。” 夏侯非白闻言一怔,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夜色沉沉落下,从东齐皇宫专门用以典礼祭祀的雍和殿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满天星耀,夏侯非白淡淡的听着身后礼部尚书的回禀,时不时的点上一两句,因为早就在六个月之前找回公主的消息就已经发了出去,因此对于夏侯云曦此刻的出现并非是一件显得突兀的事,东齐的贵族们早就在等这样一个日子,而夏侯非白现在所要做的不过是让一直幽居在公主府的公主现身罢了。 照夏侯云曦的意思,一切礼仪从简,然后她只需要做几件事情来彰显一下作为东齐公主的身份和地位便可,夏侯非白想到近来源源不断的出现在自己手里的奏报眼底便闪过几分笑意,绕过一处来回婉转的宫径,走到一处开阔疏朗的露台之上,夏侯非白忽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一直说着话的礼部尚书顿时觉得不安,一眼瞟过去却见自家皇帝陛下正仰着头看着天空之中一颗锃亮的星子,年过半百的大太监吉利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夏侯非白,朝着那礼部尚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今天就到这里了。 待那礼部尚书告退,夏侯非白的身形表情还是一点儿没变,吉利心中觉得不好,便上前去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了?” 夏侯非白眼底光彩难明,只见他薄唇微启,淡淡的道出两句诗来。 “图功未有期,迢递……玉麒麟。” 帝国历四七六年年末的南越对大燕之战以大燕胜南越败而告终,曾经在梁国手中被南越夺回去的边境三城尽数成了大燕的囊中之物,本是因为大梁的借兵之名才进驻在梁地的八万燕军并没有战后极速退去,而是以南越虎视眈眈大梁无力自保之由驻扎在了林城。 就在整个中原都以为大燕要趁胜追击再夺南越几城的时候,大燕军竟然止下了脚步,几日之后,有关于燕帝公孙墨在东征寒原苏逻一族的路上遇到苏逻族的埋伏从而受重伤的消息传了出来,这般诸国才恍然,从而对那寒原深处的部族更为忌惮了几分。 几乎就在同时,西凉与楚国结盟的消息传了出来,中原诸国顿时生出了警惕之心,先吞大宛,再拢羌胡,在楚国后背的两个国家都已经不足为患,继而楚国又和西凉结盟,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之中,楚国动作频频,这不得不引起了其他几国的重视,而后,诸国慢慢的意识到,这所有一系列的变化似乎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归来。 夜色之中的马车滚滚而动,沿着朱雀正街向着朱雀门而去,城中早已宵禁,然而看到那滚滚而来的马车高大的宫门还是在顷刻之间打了开来,宫门之后正等着一人,看到马车的出现登时打马而上。 “三哥!” 万俟玉大喊一声便迎了上去,慕言驾着车,闻言对着万俟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万俟玉眉头一挑,走上前去微微掀开车帘一看,只看到了一张面色不是那么好看的安然睡颜。 放下帘子,万俟玉下令,“回长乐宫。” 慕言当然觉得好,可他的马鞭还没有挥下去,车里本该睡着的人就发话了。 “未央宫。” 万俟宸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疲惫,万俟玉闻言便下马跳上了马车,万俟宸一身黑袍暗光流转,此刻已经直起了身,万俟玉看着这样的万俟宸有几分心疼,“二哥,父皇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如此着急,真是不怕累坏了自己。” 万俟宸被发配了,楚国南境十多个州县冰雪受灾最为严重,朝廷需要一个人统领赈灾事宜,这种事本该是户部尚书或者派个特使去的,可是万俟宸偏偏在这个点上违抗圣令,楚皇万俟婓小惩大诫,将自家受伤未愈的太子殿下贬为一个赈灾特使,然后,万俟宸不得已放下手头诸事赶赴南境,那里刚刚受过战火影响,人命关天,他慢不得。 若要问太子殿下如何受的伤——为了个女子与人相斗。 “灾情怎可拖延。” 万俟宸淡淡的开口,万俟玉却是撇撇嘴,马车转来转去不多时便快到未央宫,万俟玉看着万俟宸的样子一叹,“三哥,父皇还在气头上呢,你这一个多月里不吃不睡的消息瞒不过他,你若是想让父皇消气,就不该如此激进。” 马车堪堪停下,万俟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起身向马车之外走,“心之所系,等不得。” 万俟玉听着这话眸光几变,掀帘跟着万俟宸下了马车向未央宫之内走去,宫人们早就等候在此,看到外出办差归来的太子和洛王一起来忙不迭的前后小心伺候着,未央宫正殿之中灯火通明,万俟宸眸光微眯的进门,刚迈出一只脚,一道劲风迎面而来! 哐当一声,一盏硕大的青瓷莲华灯盏落在了万俟宸身旁的门槛上,哗啦碎了一地,万俟宸面无表情的跨过那满地的碎片,进的门去,朝着主位上一身常服的万俟婓一拜,“儿臣给父皇请安,日久未归,劳烦父皇挂念。” 万俟婓冷哼一声,上下看了万俟宸几眼,笑的刺眼,“我倒是不知你竟成了活神仙了,既然如此厉害,西南的踏月族几个部落又不安分了,给你两个月时间,你带着凌南军去平乱?” 万俟玉跟着万俟宸进得门来站在一边听得嘴角几抽,再看万俟宸,满是疲色的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父皇若是肯将和西凉的盟约取消那我去平乱倒也无妨,父皇宽厚仁慈,我此去定然将踏月几族一个不留的斩杀干净,以绝西南后患。” 啪的一声,万俟婓拍案而起,指着万俟宸指尖微颤,“两国结盟非同小可,万俟宸,你这么多年长得岁数都退回去了!你自己的婚约不结也便罢了,送个宗亲之女给那西凉小皇帝做妃子你也有意见,现在,竟然还敢提取消盟约!” 万俟婓气不可遏,万俟宸一脸淡色,“西凉萧玉楼野心大,父皇怎可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万俟婓眯着眸子看着万俟宸,“西凉形式你不是不知道,凭你的手段,若是与西凉公主成婚,难道偌大的西凉你竟吃不动吗?” 万俟宸不避不闪的对上万俟婓的眸光,“若是要吃,何必要用联姻的手段,我已备好凌南军三十万,只待父皇一声令下,儿子定然冲锋陷阵无所畏惧!” 万俟婓本以为万俟宸是在与他顶嘴,可是看到他眼底的光彩之时他不由得愣住,他的儿子他了解,那样的眼神之中到底是玩笑多还是认真多,他一目了然。 收起气怒的模样,万俟婓的面色带上了郑重,“阿宸,权利纷争不可儿戏。” 万俟宸眼底漆黑一片,“成王败寇一念之间,我明白。” 万俟婓在审视,又在思考,他面上未见笑意,在万俟宸和万俟玉看来却已经是雨过天晴,“阿宸,我们周围的危险因素太多,其中又以西凉为甚,你纵然可以枕戈待旦,但是天下江山谋篇布局却绝不可心急。” 这语气,这神态,这话里的意思……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扫过万俟婓眼底的精光,唇角的抿紧的线条略显几分鄙薄之色,万俟婓看着万俟宸,眸光忽而变得郑重,“此事到此为止,我们与西凉好歹要存一纸盟约,至于今后西凉到底所为何,还是那句话,不管她是狼还是虎,进的来,我们便吃得住。” 万俟宸唇角一动,万俟婓却道,“这一次羌胡打那块地儿打得吃力,几个月下来羌胡损耗不小,比原来我们预计的要难得多,你可不要轻视了西凉,萧玉楼指不定有什么军师在帮她千里之外运筹帷幄!” 万俟宸眸光微沉,与旁里的万俟玉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闪过幽暗的光来。 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刚走出未央宫的大门便有一排人在那里等着,万俟宸向着秦允走过去,“如何?” 秦允面色肃然,眸光也异常深沉,“白凤果然是夏侯非白,可是姑娘跟着他进了东都之后人就不见了,我们送过去的折子全被他挡了回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万俟宸微微静默片刻,慕枫上前一步,“主子,不然你亲自去看看?” 万俟玉闻言当即摇头,“不可,大哥马上大婚,三哥怎么也不能现在走开。” 万俟宸转头看秦允,“靖王大婚的请帖送去东齐了吗?” 秦允点头,“这几天东齐都是我们亲自盯着的,送过去了,还回了呢,说是会让他们几个月之前忽然找回来的一个前朝公主来。” 秦允语气之中有几分不以为然,这厢万俟宸正欲转身的步子却是微微一顿,沉吟一瞬,他眸光微眯的抬头看向东边的撩黑夜空,良久,万俟宸唇角似有一紧的轻声下令,“给我查这个公主——” 002东齐公主,迢递麒麟(二更) 夏侯非白眸光润透,看着站在殿中面容俊朗肤色偏黑的英挺男子唇角一弯,“肖扬,你当真不要做我东齐公主府的都尉?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朕只怕你稍后会后悔。” 肖扬背脊挺直的站着,他同样的还在白凤和夏侯非白之间生出满心疑惑,而无端端的让他去做公主府的都尉他更是觉得一头雾水,夏侯非白后宫空置,膝下自然无子女,这位公主据说是六个月前被寻回来的,其生父母乃是已逝的德帝与明孝皇后,公主被寻回的消息已经传开六个月,可是这位公主在现如今的东齐,无人知其貌,无人识其音,甚至连个名字叫什么都无人知晓,真真是神秘的存在。 这位公主的出现在东齐来说可大可小,毕竟说到底这公主乃是明德帝的唯一血脉,如果现任皇帝无所出,那么东齐的下一任继承人很有可能在这位公主身上下功夫,东齐的权贵们动用了许多势力来打探这位公主的经历,可是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几乎未能窥见这位公主的冰山一角,渐渐地,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东齐的各位权贵们都安静了下来,如此不同寻常的保护,如此滴水不漏的安排,举目望去,在这东齐之内只有一人可以做到,而那个人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绝不是他们可以挑战的。 肖扬眉心微蹙,对着主位上的夏侯非白抱拳拱手,“肖扬不悔。” 夏侯非白眼底瞬时滑过一丝兴味,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眸一瞟,嘴边的笑意更大,“肖扬,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问问朕的东齐公主是谁吗?” 肖扬眉头紧皱的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肖扬不敢逾越。” 夏侯云曦走进门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肖扬挺直着背脊平淡无波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唇边漫上一股子笑意,眼底看着肖扬却闪动着久别重逢的光,她的脚步声轻,肖扬分明听到了,可他只当做是宫内下人并不曾回头,夏侯云曦在门边站定,先是对着夏侯非白投过去一道感激的眼神,而后才深吸一口气叫他的名字。 “肖扬。” 肖扬淡而坚毅的面色微微一变,而后,眼底闪过一道惊天骇地的光来,坐在主位上的夏侯非白将那一束光看在眼里,不由得眸色深了一分,然而当肖扬转过来身来,看到夏侯云曦一身青色宫裙美丽安然的站在那里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漠的挑了挑眉,唇角一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在夏侯云曦眼里,这一点想说未说的情绪便是眼前这个有几分木讷冷傲的人见到她的唯一情绪。 夏侯云曦抬步向他走过去,眸光上上下下的将他浑身看了个遍,好像在检查自己一件许久不见的物件有没有哪里破损一般,只待确定他完好如初的立在她的面前,夏侯云曦才抬首看向夏侯非白。 “多谢先生。” 一身贵胄龙纹铭袍的夏侯非白已经不再是珞珈山烟雨之中走出来的谪仙人了,但是这一刻,他看向夏侯云曦的眼神还是那般的温润透彻,夏侯云曦心中感叹并感激,夏侯非白抬了抬手,一笑道,“苏璃正在练字,我去看看,你稍后到偏殿来寻我。” 这世上就有那样一种人能让你时刻都觉得妥帖,如沐春风一般的在他面前展现从内到外的真实,夏侯云曦看着夏侯非白走出殿门,回头看着肖扬偏头一笑,“亏我还在担心你,原来你已经被东齐的皇帝奉为上宾,还有官做。” “你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出现在东齐。”肖扬皱眉如此说,完了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而不是大楚。 当日被救走之后的肖扬过了很长一段半昏半醒的日子,后来等他伤势好转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了,吴亚告诉他白凤的身份乃是东齐的皇帝,且让他安心养伤,之后吴亚领了差事离开,他的身边在无相熟之人可以探问,这样与世隔绝的养伤,一养便是两个月,他知道既然有万俟宸和白凤一起出手,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两个月的消息全无,还是让他整日难安,直到刚才,他的心才终于是落定了。 夏侯云曦早就知道肖扬被救走了,夏侯非白却只告诉他肖扬很好,不日便会再见,得知他安全,夏侯云曦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一别,便是两个多月。 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夏侯云曦惨淡一笑,“肖扬,怎么办,这一下你我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肖扬转过头去,“我在大燕也没有家。” 夏侯云曦笑意变得明朗,直直的看着他,“很好,这点和我一样,所以你是要和我同甘共苦了?” 这是个问题,可夏侯云曦不用肖扬回答,就在肖扬因为她的提问而皱眉的身后她马上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既然如此,我们就留在这里如何?” “留在这里?” 肖扬如此一问,继而又道,“为什么不是去大楚?” 大楚—— 夏侯云曦微微敛下了眸子,想了一想才道,“要去,但是不是现在去。” 肖扬敏感的皱了皱眉,夏侯云曦忽然抬眸问他,“你真的不做那公主府都尉?” 肖扬认真的看了看她,点头,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却是笑着以十分无奈的口气一叹,“这样,可是怎么办呢,我有点想做那东齐公主了!” 肖扬一愣,眼底闪过一分不可置信。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握笔太紧不便运笔,入笔之时顺笔而走,行笔之时中锋用笔,行中留,留中行,制止轻浮油滑,手笔之时要稳扎稳打,将笔锋收回画中,如垂露竖,对,这样——” 夏侯非白握着苏璃的手在宣纸之上写他的名字,苏璃神态认真,一双眸子随着那墨汁饱满的细笔尖走,“夏侯非白”四个大字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夏侯非白起身放开苏璃的小手,下巴微抬的示意她,“试试。” 苏璃有几分忐忑,还有几分羞涩,从小到大她唯一学过的东西是和她姐姐学武,苏菀不想让她受那练武的苦,她自己也不曾用过太大的力气,所以到现在她的武功也上不来台面,所以这一次对苏璃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尝试,夏侯非白的眸光润透的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落笔。 当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落定的时候苏璃的脸红的像个苹果一样,夏侯非白眸光带笑的摸摸她的脸,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很好,多练练,不假时日便和我写的一样。” 苏璃得了鼓励心中开心,看了看一边夏侯非白疏狂俊逸的字体抬手继续在宣纸上行走起来,夏侯云曦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苏璃认真的在临帖,她微微一笑,直直的朝着坐在一边窗下的夏侯非白走了过去。 夏侯非白放下手中的茶盏,从窗子里往外一看,果然看到肖扬的身影站在殿外廊下,他抬手请夏侯云曦落座,一边道,“肖扬对你倒是好的。” “那当然,我是他的主子。” 夏侯云曦的态度倒是让夏侯非白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再转眼看向外面那道身影的时候眸光之中便带上了几分叹然。 这边厢苏璃已经捧了茶端上来,“蓝姐姐一整天都去哪里了?” 夏侯云曦接过茶盏,看到夏侯非白因为苏璃的称谓眉头微蹙,她一笑,“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阿璃在学写字?” “嗯。” 苏璃脸上的兴奋夏侯云曦看的出来,只见苏璃笑眯眯的看了旁里的夏侯非白一眼,眼底深处的紫色光晕微微一动,“蓝姐姐,阿璃很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夏侯云曦面上闪过一丝愕然,苏璃却抓紧了她的手,以一种十分期待的眸光看着她,夏侯云曦哭笑不得,只当是苏璃经历了连续几个月的奔波已经受不住了,想到她小小年纪,夏侯云曦心中一叹,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好。” 苏璃眸光大亮,夏侯非白眉头一挑,待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光之时方才确定适才这句话是真的,“怎么就确定了?” 夏侯云曦眼底微光一转,“先生的公主府早就建好了,我料想着,这大抵是一次只赢不赔的买卖。” 夏侯非白闻言一怔,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夜色沉沉落下,从东齐皇宫专门用以典礼祭祀的雍和殿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满天星耀,夏侯非白淡淡的听着身后礼部尚书的回禀,时不时的点上一两句,因为早就在六个月之前找回公主的消息就已经发了出去,因此对于夏侯云曦此刻的出现并非是一件显得突兀的事,东齐的贵族们早就在等这样一个日子,而夏侯非白现在所要做的不过是让一直幽居在公主府的公主现身罢了。 照夏侯云曦的意思,一切礼仪从简,然后她只需要做几件事情来彰显一下作为东齐公主的身份和地位便可,夏侯非白想到近来源源不断的出现在自己手里的奏报眼底便闪过几分笑意,绕过一处来回婉转的宫径,走到一处开阔疏朗的露台之上,夏侯非白忽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一直说着话的礼部尚书顿时觉得不安,一眼瞟过去却见自家皇帝陛下正仰着头看着天空之中一颗锃亮的星子,年过半百的大太监吉利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夏侯非白,朝着那礼部尚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今天就到这里了。 待那礼部尚书告退,夏侯非白的身形表情还是一点儿没变,吉利心中觉得不好,便上前去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了?” 夏侯非白眼底光彩难明,只见他薄唇微启,淡淡的道出两句诗来。 “图功未有期,迢递……玉麒麟。” 帝国历四七六年年末的南越对大燕之战以大燕胜南越败而告终,曾经在梁国手中被南越夺回去的边境三城尽数成了大燕的囊中之物,本是因为大梁的借兵之名才进驻在梁地的八万燕军并没有战后极速退去,而是以南越虎视眈眈大梁无力自保之由驻扎在了林城。 就在整个中原都以为大燕要趁胜追击再夺南越几城的时候,大燕军竟然止下了脚步,几日之后,有关于燕帝公孙墨在东征寒原苏逻一族的路上遇到苏逻族的埋伏从而受重伤的消息传了出来,这般诸国才恍然,从而对那寒原深处的部族更为忌惮了几分。 几乎就在同时,西凉与楚国结盟的消息传了出来,中原诸国顿时生出了警惕之心,先吞大宛,再拢羌胡,在楚国后背的两个国家都已经不足为患,继而楚国又和西凉结盟,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之中,楚国动作频频,这不得不引起了其他几国的重视,而后,诸国慢慢的意识到,这所有一系列的变化似乎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归来。 夜色之中的马车滚滚而动,沿着朱雀正街向着朱雀门而去,城中早已宵禁,然而看到那滚滚而来的马车高大的宫门还是在顷刻之间打了开来,宫门之后正等着一人,看到马车的出现登时打马而上。 “三哥!” 万俟玉大喊一声便迎了上去,慕言驾着车,闻言对着万俟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万俟玉眉头一挑,走上前去微微掀开车帘一看,只看到了一张面色不是那么好看的安然睡颜。 放下帘子,万俟玉下令,“回长乐宫。” 慕言当然觉得好,可他的马鞭还没有挥下去,车里本该睡着的人就发话了。 “未央宫。” 万俟宸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疲惫,万俟玉闻言便下马跳上了马车,万俟宸一身黑袍暗光流转,此刻已经直起了身,万俟玉看着这样的万俟宸有几分心疼,“二哥,父皇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如此着急,真是不怕累坏了自己。” 万俟宸被发配了,楚国南境十多个州县冰雪受灾最为严重,朝廷需要一个人统领赈灾事宜,这种事本该是户部尚书或者派个特使去的,可是万俟宸偏偏在这个点上违抗圣令,楚皇万俟婓小惩大诫,将自家受伤未愈的太子殿下贬为一个赈灾特使,然后,万俟宸不得已放下手头诸事赶赴南境,那里刚刚受过战火影响,人命关天,他慢不得。 若要问太子殿下如何受的伤——为了个女子与人相斗。 “灾情怎可拖延。” 万俟宸淡淡的开口,万俟玉却是撇撇嘴,马车转来转去不多时便快到未央宫,万俟玉看着万俟宸的样子一叹,“三哥,父皇还在气头上呢,你这一个多月里不吃不睡的消息瞒不过他,你若是想让父皇消气,就不该如此激进。” 马车堪堪停下,万俟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起身向马车之外走,“心之所系,等不得。” 万俟玉听着这话眸光几变,掀帘跟着万俟宸下了马车向未央宫之内走去,宫人们早就等候在此,看到外出办差归来的太子和洛王一起来忙不迭的前后小心伺候着,未央宫正殿之中灯火通明,万俟宸眸光微眯的进门,刚迈出一只脚,一道劲风迎面而来! 哐当一声,一盏硕大的青瓷莲华灯盏落在了万俟宸身旁的门槛上,哗啦碎了一地,万俟宸面无表情的跨过那满地的碎片,进的门去,朝着主位上一身常服的万俟婓一拜,“儿臣给父皇请安,日久未归,劳烦父皇挂念。” 万俟婓冷哼一声,上下看了万俟宸几眼,笑的刺眼,“我倒是不知你竟成了活神仙了,既然如此厉害,西南的踏月族几个部落又不安分了,给你两个月时间,你带着凌南军去平乱?” 万俟玉跟着万俟宸进得门来站在一边听得嘴角几抽,再看万俟宸,满是疲色的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父皇若是肯将和西凉的盟约取消那我去平乱倒也无妨,父皇宽厚仁慈,我此去定然将踏月几族一个不留的斩杀干净,以绝西南后患。” 啪的一声,万俟婓拍案而起,指着万俟宸指尖微颤,“两国结盟非同小可,万俟宸,你这么多年长得岁数都退回去了!你自己的婚约不结也便罢了,送个宗亲之女给那西凉小皇帝做妃子你也有意见,现在,竟然还敢提取消盟约!” 万俟婓气不可遏,万俟宸一脸淡色,“西凉萧玉楼野心大,父皇怎可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万俟婓眯着眸子看着万俟宸,“西凉形式你不是不知道,凭你的手段,若是与西凉公主成婚,难道偌大的西凉你竟吃不动吗?” 万俟宸不避不闪的对上万俟婓的眸光,“若是要吃,何必要用联姻的手段,我已备好凌南军三十万,只待父皇一声令下,儿子定然冲锋陷阵无所畏惧!” 万俟婓本以为万俟宸是在与他顶嘴,可是看到他眼底的光彩之时他不由得愣住,他的儿子他了解,那样的眼神之中到底是玩笑多还是认真多,他一目了然。 收起气怒的模样,万俟婓的面色带上了郑重,“阿宸,权利纷争不可儿戏。” 万俟宸眼底漆黑一片,“成王败寇一念之间,我明白。” 万俟婓在审视,又在思考,他面上未见笑意,在万俟宸和万俟玉看来却已经是雨过天晴,“阿宸,我们周围的危险因素太多,其中又以西凉为甚,你纵然可以枕戈待旦,但是天下江山谋篇布局却绝不可心急。” 这语气,这神态,这话里的意思……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扫过万俟婓眼底的精光,唇角的抿紧的线条略显几分鄙薄之色,万俟婓看着万俟宸,眸光忽而变得郑重,“此事到此为止,我们与西凉好歹要存一纸盟约,至于今后西凉到底所为何,还是那句话,不管她是狼还是虎,进的来,我们便吃得住。” 万俟宸唇角一动,万俟婓却道,“这一次羌胡打那块地儿打得吃力,几个月下来羌胡损耗不小,比原来我们预计的要难得多,你可不要轻视了西凉,萧玉楼指不定有什么军师在帮她千里之外运筹帷幄!” 万俟宸眸光微沉,与旁里的万俟玉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闪过幽暗的光来。 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刚走出未央宫的大门便有一排人在那里等着,万俟宸向着秦允走过去,“如何?” 秦允面色肃然,眸光也异常深沉,“白凤果然是夏侯非白,可是姑娘跟着他进了东都之后人就不见了,我们送过去的折子全被他挡了回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万俟宸微微静默片刻,慕枫上前一步,“主子,不然你亲自去看看?” 万俟玉闻言当即摇头,“不可,大哥马上大婚,三哥怎么也不能现在走开。” 万俟宸转头看秦允,“靖王大婚的请帖送去东齐了吗?” 秦允点头,“这几天东齐都是我们亲自盯着的,送过去了,还回了呢,说是会让他们几个月之前忽然找回来的一个前朝公主来。” 秦允语气之中有几分不以为然,这厢万俟宸正欲转身的步子却是微微一顿,沉吟一瞬,他眸光微眯的抬头看向东边的撩黑夜空,良久,万俟宸唇角似有一紧的轻声下令,“给我查这个公主——” 003身临长安,拳打宇文 帝国历四七七年二月,平静了许久的海国东齐因为一件事得到了诸国的几分注意,内乱频出造成的后果乃是皇族血统不正,而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三次内乱的东齐在几个月之前寻回了失踪多年的德帝公主,在经过长时间的身份确认之后,终于在这个二月举行了入族诰封之礼。舒殢殩獍 东齐皇族本就人丁稀少,各国政要的桌案之上无可避免的出现了关于此事的各种奏报,然而初时颇有几分兴趣的权贵们在细细看了折子之后便面无表情的将那折子与其他的诸如某国王爷纳妾某国皇帝封妃之类的折子放在了一起,最终被侍从放进了满是尘埃的角落里再也不提。 也是,要说这位德帝公主好歹是皇族正统,且东齐并无女子不可为皇的铭文,在现任皇帝后宫空置且无所出的情况之下,这位公主应该是满载荣光的归来,并且东齐权贵们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多则从龙有功、少则攀附皇权的机会,可是这位公主的入族之礼据说只有东齐礼部官员在场,东齐也并未发表檄文昭告天下,更是连个正经封号也没有,还说那公主府在东都城南,前后三进,连寻常五品官员的宅子都比不上! 随着东齐士子着笔的几篇对现任皇帝雍容大度匡正皇脉的歌功颂德文辞流出,诸国都明白了,公主倒是找回来了,可是历经了两朝,且在皇族血统的压迫之下,这位现任皇帝对这位公主的态度可想而知,由此,各国绝了与这位新公主来往的打算。 萧玉楼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的一大推废纸当中,继而拿起下一本奏折细细看起来,在她宽大的紫檀木桌案上,此刻还放着一本以金粉银缎为面以茉莉花香入潭州玉纸以徽州云墨着笔的请帖,这等奢华的组合便是西凉皇宫之内也没有几件,正是来自大楚靖王大婚的请帖。 眉心微微一簇,萧玉楼拿起那请帖向外走,出了宫门坐上轿辇,几乎不用吩咐侍从们就知道该往哪里走,长长的宫道之上所有的侍从静静跪等,萧玉楼捻弄着请帖之上垂下来的流苏一角,面上不辨喜怒。 到了芷兰殿的时候整个外殿安静异常,似乎就和平日里无异,可是到了内殿,却能听到轻微的抽泣声,萧玉楼眉头一挑进的殿门去,果然便看到临水的花厅之中一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轮椅上,而在水边,两个身着青衣宫裙的侍女正跪在那人的脚边手中托着一个装着药的托盘淌眼泪。 萧玉楼眉头猛然一皱,眼底爆出几分怒气来。 侍女们看到公主嫁到顿时一慌,伏地行礼,萧玉楼烦躁的挥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都退下!” 侍女们如同被解救了一般的退出门去,萧玉楼将手中的请帖放在桌子上,绕到男人的身前将眸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上还覆着白色的带子,可是那带子之上空空如也,萧玉楼没由来的就生了怒,她冷冷的勾起唇角,“怎么?真想做个瞎子?” 男人静默着不说话,萧玉楼倾身,抬手覆在他的侧脸上,棱角流畅的线条在她手下森凉的几乎没有温度,她的手指带着粗粝的剥茧,轻而柔的在他侧脸之上磨砂,男子终于破功,眉心一簇的转开了头去。 萧玉楼眼底冷光一闪,刷的一声撤下他眼上的布带,带子之下眼睑之上的疤痕已经淡去,男子微闭着眼眸,似乎因为带子被抽走而觉得不适的将眼帘紧闭了住,萧玉楼将那玉白的带子紧紧的攥在手心,恶狠狠的低下头去,灼热的呼吸就洒在他的侧脸上,“给我听好,你这眼睛花了我很大的力气,你若是敢现在给我闹腾着不治了,我所幸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去喂狗!” 男人身子向后扬了一扬,面上依旧还是那副鬼样子,萧玉楼的压迫瞬时显得无力,她直起身子来,眉心的褶皱紧得化不开,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深深的审视,良久还是啧啧一声,“我真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想要当个瞎子呢?你的眼睛再敷药一个月就可以全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是怀疑你是不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帮我打仗上——” 男子仍旧无所东,萧玉楼投向一般的语气变得柔软,她蹲在身子来,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男人,若是成了一个瞎子,那该是多么不完美的事情,连我都无法容忍,你更不能自暴自弃。” 终归是女子,温柔之时的萧玉楼也可做那春江绿水将男人的心神都荡了开去,他眉心微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有几分无奈,“我没有自暴自弃。” 他没有自暴自弃,他只是不想做一个明眼人,这世上有太多的真真假假,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用眼睛去看了那么一个人,他想,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从此往后,他只用心去看去认,只是,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每每他说一句话对于萧玉楼来说都好像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便如此刻,她面上的笑意渐大,开口的语气却是冷冷的,“没有自暴自弃?没有自暴自弃为何说不治就不治了,这大千世界,你没了眼睛,你拿什么去看?” 答案他有,但是现在他不想说,见他又缄口不言了,萧玉楼无奈的长长叹息,所幸扯过旁里的垫子坐在了他的脚边,二月的西凉还带着几分涩寒,可是这屋子里早已经是温暖如春,一个冬日未曾开化的溪水再度叮咚流淌,萧玉楼看着那奔腾的水流,面上少有的去了几分凌厉持重之色。 “哎,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男子不说话,萧玉楼却只是自顾自的言语,“要说现在的局势,大楚和我们联姻真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他就是不愿意,我们都愿意割让祁连山口让大楚控制整个苍墨整个西南了,他还是不愿意,我现在都怀疑当初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了,那一纸国书真真是最脆弱的东西,分分钟便可以毁掉,我真是不安心啊。” 萧玉楼忽而兀自一笑,“说的我好像非大楚不可,大楚虽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位太子殿下好像太多情了点,为了个女人闹得楚国鸡飞狗跳,最后却又是一个人回来了,一点也不顾大局,这样的人能打得下来江山吗?哎,可惜我不是男子。” 男子终究眉心一动,萧玉楼没有看到,叹了口气忽然转过头来看他,“楚国靖王要大婚了,我准备亲自去祝贺,你随我去可好?” 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萧玉楼却觉得他这番模样就是答应了,她一笑,眸光忽而狡黠一转,“这一次我亲自去,我就不信一分胜算都没有,如果不能联姻,那么总有其他的办法。” 男子唇线微抿,似乎在无可奈何她时时刻刻都在算计,萧玉楼兀自感叹,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宫侍进的门来,看着萧玉楼的样子面色微有几分急切,“公主,皇上要让人将教引嬷嬷斩了,现在正在大发脾气,您去看看吧。” 萧玉楼噌的站起身来,眉心一皱,“为了什么?” 那宫侍面有难色,言语之间微有吞吐,萧玉楼眸光一凝,“说。” 宫侍低下头,声若蚊蝇,“昨天夜里,教引嬷嬷将两个女子送到皇上的殿里去了,皇上今晨便开始大发脾气——” 萧玉楼眸光微眯的一怔,片刻冷笑一声,“该斩!” 话音落下,萧玉楼看了看轮椅上的男子抄起那请帖便往外走,男人耳边萧玉楼的脚步声远去,而后只剩那潺潺流水声若银铃。 夏侯云曦午睡懒起,新来的贴身小婢叫绿桑,形容清丽性子静然,言语之间不卑不亢,做事之时谨慎到滴水不漏,且对夏侯云曦绝对忠诚,据夏侯非白所说,她是九重阁中签过生死契约的外家弟子,修习九重阁外家功法,只受命与阁主一人,他将她派给了她,从今往后只认她为主。 绿桑捧来一件湖水蓝的百花连枝百褶宫裙,给夏侯云曦细细换上才轻声道,“主子,丞相大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 夏侯云曦挑眉,看了绿桑一眼笑意凛然,这位绿桑在她身边不过两日,可对她的性子夏侯云曦是喜欢得紧,如此灵气通透却又锋芒自敛的女子,所幸夏侯非白给了她,夏侯云曦点点头,“让丞相到正厅候着,我稍后便去。” 绿桑应声去了,夏侯云曦不紧不慢的整理妆容,差不多了才往正厅去,丞相莫云遮年过三十,出身东齐世家,说来奇怪,这莫氏一族历经二十多年的内乱,可是至今仍旧是东齐第一大氏族门阀,期间斡旋谋划的功力绝非夏侯云曦可以比拟的,夏侯非白常年在外,东齐国内的政事基本上都从这位莫云遮手中过一遍,可到现在为止如夏侯非白这等人物还是如此信任并器重这个莫云遮,其间进退得当的厉害更加让夏侯云曦心惊。 莫云遮年纪轻轻便身为丞相,在东齐一种老臣之间如挺秀松柏,其心中沟壑定然超于常人,夏侯云曦到了正厅的时候所见便是一个一身白衫,眉目之间满是儒生文气的俊逸男人,如果不知道他是丞相,旁人定然要以为他是哪个学堂的教书先生…… 水静深流,越是平常越是深不可测。 夏侯云曦一笑,“丞相久等了。” 莫云遮转身,等了这么长的时间面上也没有半分焦躁不安,春风拂面一般的对着夏侯云曦恭敬一礼,“微臣给公主请安。”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了莫云遮几眼,因为她的诰封之礼只是将她的名字加入了夏侯皇室族谱,没有封号也不曾发表檄文昭告天下,所以东齐人眼中她这个公主的地位实在有待考量,可是这位丞相却是礼数周全恭敬有加,夏侯云曦眼底光晕微转,“丞相风骨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久违了的朋友。” 莫云遮并非第一次见夏侯云曦,可站的如此之近却是第一次,他的眸光浅淡的看过去,那稀松的样子就像他现在正在看的人是一副平淡无奇的山水画一般,他手中拿着一本奏折,自然是为了公事而来,此刻听到夏侯云曦这样说免不得疑问,“哦?” 夏侯云曦走到主位落座,一边让绿桑上茶一边笑着看向莫云遮手中的公文,“这个人丞相知道,丞相今日所来便是为了此人。” 莫云遮一愣,忽而恍然一笑,“公主是说楚国靖王?” 夏侯云曦摇头又点头,“一半。” 莫云遮挑眉,夏侯云曦却是端起茶盏轻轻一划,“不仅仅是楚国靖王,还是楚国第一士子,舒无言。” 舒无言乃是楚国士子第一人,因与天下三百名士舌战大胜而闻名,莫云遮不可能不知道,然而这位舒无言的真实身份天下之间的人却是所知甚少,楚地尚文,士子之言通常代表着相当一段时间内楚国的主流风潮,有了这位舒无言,所谓言论自由的话语权其实就握在了当权者的手中,夏侯云曦虽觉得这样的法子颇为无耻,但从当权者的角度却不得不心中暗赞一声。 莫云遮显然有几分意外,却也不过是一瞬,夏侯云曦继续道,“东齐百年来极少与外国有什么邦交,这一次去楚国不可大意,我之所以说这个是想告诉丞相,准备贺礼之事除开给靖王准备的之外,还要给舒无言备一份。” 莫云遮眼底幽光一闪,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便亮了一分,他起身将手中的公文递给夏侯云曦,“此乃皇上亲发公文,公主先看看有何不妥,府中都尉与长史随行,另外还要加派皇上亲卫三百,公主有任何需要都可与长史说,微臣稍后都会安排。” 夏侯云曦住进公主府之后府中便设有都尉一个,总领公主府的护卫之责,还设有长史一个,负责公主府书吏事物,都尉乃是肖扬,长史也是夏侯云曦认识的,乃是吴亚,夏侯云曦打眼扫过那公文之上的条款,点点头,“一切都好,只是启程的时间我想晚一点。” 莫云遮有几分意外,“皇上以为公主想走的早一些。” 夏侯云曦笑着低下眸子抿一口茶,片刻又问,“皇上何日启程?” “还有一段时日,等公主这边安排好了就好。” 夏侯云曦点头,夏侯非白说他在西北天空看到了一种奇怪的星象,今日里将会去那里一趟,虽然没说是什么事,但是夏侯云曦知道九重阁的白凤凰是不会随随便便的兴之所至就去西北边上的,想到西北一片乃是西凉的范围,夏侯云曦多少有几分上心。 再行议定了一番莫云遮便起身告辞离去,而夏侯云曦也乘着公主府的车辇准备进宫事宜,东齐公主府坐落在东都城南,前后三进,面积一点儿都算不得大,可是那府邸造型精奇,兰草满园,且背靠南山,从后门出去的百里南山樱花林和那南山半山腰的温泉都是皇家所有,夏侯云曦第一次踏入那满是兰香的院落之时就喜欢上了那府邸。 皇城坐北朝南,从城南道皇城颇有一段距离要走,东都闹市之上满是烟柳画栋的繁华,公主府的车架在团团兵甲护卫之下向着皇城而去,主道之上无人敢阻拦一二,忽然,坐在马车之内的夏侯云曦只听到那咯噔一声,继而整个马车一震便停在了当地。 肖扬被夏侯云曦留在了府中,此刻跟上来的是吴亚,吴亚身手了得,且被夏侯非白扔到大燕做奸细许多年,无论是心思手段都是极佳,说是长史,可是今后夏侯云曦在东齐国内国外的事情都要倚仗他去打点,夏侯云曦也记得他的相助之义,且在这个她全然陌生的国度,哪怕只是浅浅交往的人也变得难能可贵,是以夏侯云曦待吴亚有七分如同肖扬。 变故一出吴亚的眸光便凌厉的扫向了周遭,而后一声令下所有的护卫团团的将那马车围了住,护卫们手执长剑,警醒的盯着四周,马车之内的夏侯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拉过绿桑在她耳边轻声言语几句。 “公主,车轮有损,只怕要换一辆马车。” 夏侯云曦轻声回应,片刻之后新的马车便到了,车帘一掀,走出来的女子容貌清丽,美目静好,身上雪白的明锦披风华贵又不失雅致,只将女子的身段衬托的婀娜娉婷,吴亚看着当先出来的人一愣,继而马车之后再出来一人,那人一身水蓝色的宫裙,微微低着头,跟着第一个下车的女子往新马车之上走去,模样温顺至极丝毫没有存在感。 吴亚警惕的看向周围,果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几个微有异样的身影。 上的马车,不多时车轮重新滚动起来,绿桑解下披风给夏侯云曦重新披上,眉间颇有几分不解,然而她却并不问,夏侯云曦喜欢她的性子,只靠在车壁上暗暗运起内息来,夏侯非白将绿桑给她还有一个原因,绿桑的身手乃是九重阁一种外家弟子之中最出色的的,她想要学武,绿桑足以应付她初学阶段的需要。 进宫之时夏侯云曦先去了洛青衣那里,洛青衣住在宫中一处偏殿,那里是夏侯云曦生母明孝皇后夏日里所住的避暑之处,本想让洛青衣搬出宫与她一起,奈何公主府太受瞩目,而她又即将远行,如此便罢了,再加上有苏璃陪着,洛青衣在宫中也不算寂寞。 从洛青衣那里出来夏侯云曦径直去了昭和宫处,还未进的宫门便听到苏璃脆脆软软的小声音。 “先生先生,你走了阿璃跟着谁学写字啊。” 一段时间的静默,苏璃的声音又起,“先生,阿璃等你回来再学,先生放心,就算你走了阿璃也不会偷懒的。” 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苏璃的声音再起,“先生,洛姨说先生每次一走都要很久,那先生这一次要走多久啊?” 静默继续,太监吉利带着夏侯云曦往偏殿而去,忽然,静默被一道温润无波的声音打断,“所幸,你随我一起去吧。” 夏侯云曦的眉头一挑,太监吉利的脚步微微一滞,待走到门口之时,二人已是面色如常,看到夏侯云曦的出现,苏璃因为喜悦而怔愣的小模样瞬时回神,而后脚步极快的朝着她跑了过来,“蓝姐姐,先生要带我一起出远门啦。” 夏侯云曦笑,摸摸她的脑袋点头,“阿璃听话,先生喜欢阿璃就带阿璃出去,多跟着先生走走,你不是想知道中原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吗?” 苏璃使劲的点头,眼底的笑意好像天上的星子一样灿然,夏侯非白容色淡淡的坐在御案之后,支使苏璃去倒茶来,夏侯云曦落座在一边的榻上,偏着头看着夏侯非白微微一笑,夏侯非白被他看得有几分奇怪,夏侯云曦却是道,“此前觉得先生本该是个谪仙人,可现在却觉得先生身处如此不胜寒的高位,真如那谪仙人倒是太过清冷了些,阿璃懂事却又热忱,先生带在身边教诲一二倒是极好。” 夏侯非白眸光微转,意味深长,“你这是在替苏璃请求个许诺?我的身份位置难道还能收徒弟不成,若是收了徒弟便是要入九重阁的,九重阁对于苏璃来说实在是清苦,她这样的年纪心性走遍中原河山、看尽繁花起落是最好不过,你说的教诲一二是如何教诲?我可以教她,却不能跟你说要收了她。” 夏侯云曦闻言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她是有帮苏璃求个机会的意思,但并非是要收徒什么的,她只是觉得这样两个人相伴在一起或许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夏侯云曦一笑,所幸不去管了,她正了正面色,“先生让我此去楚国,可有什么交代?” 夏侯非白将御案上的折子一件件的收起来,看她一眼,“此番前去楚国我不过是遵从你的愿望,你要我做什么交代?”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不知如何说,夏侯非白收好东西坐到她的对面来,眸色之中带着郑重,“云曦,早前说到的婚盟是破了,但是楚国和西凉还是结盟了,我虽然不知你为何不喜西凉,但是现在你需要看清楚,在楚皇的眼里,西凉与你相比孰轻孰重。” 夏侯云曦敛下眸光,这些日子夏侯非白会将一些消息送给她看,她自然知道楚国的状况,夏侯非白看夏侯云曦的神色,继续问她,“云曦,你和万俟宸真心相爱自然极好,现在你用东齐公主的身份进入大楚自然对你们有所助益,但是两个人的事变成两个国家的事,期间多少麻烦,你可明白?” 夏侯云曦点头,夏侯非白继续道,“这几日万俟宸都有送拜帖过来,指名要见你,被我拦下了,今日在闹市遇上的事,只怕也是和他有关。” 夏侯非白知道夏侯云曦一点都不奇怪,想了想,夏侯云曦问夏侯非白,“先生,你此去西北是为何?” 夏侯非白眸光微眯,想了想还是道,“师父临去之前曾留下一句话,图功未有期,迢递玉麒麟。” “玉麒麟?” 夏侯云曦眸光微变,夏侯非白点点头,“没错,正是我那师弟,当年师父算准师弟定然会遭一难,他嘱咐过我,天下霸业非二人同心不可成,叫我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回来。” 这话夏侯云曦一点儿不陌生,在珞珈山的时候他曾说过,夏侯云曦眸光微变,“先生的意思难道是玉麒麟现在在西北?西北……难道是在西凉?” 夏侯非白没有否定,夏侯云曦的一颗心微微一沉,如果玉麒麟支持西凉,那她的仇怎么办,他的大业又怎么办,夏侯非白看到夏侯云曦的面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不知道夏侯云曦的前世,只当她现在在为万俟宸担心,他不由得轻蹙了眉心,“云曦,在你们之间没有定下之前,你要记得,你是东齐的公主。” 夏侯非白眸光认真,却妥帖,夏侯云曦忽然想起在珞珈山之时眼前的男子给他的感觉便是如兄如父一般的温暖,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以这样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夏侯云曦在他的眸光之中并不作伪,一派坦然的听他的话,而后认真的点头应下。 玉麒麟,夏侯云曦心中喃喃念着这三个字,不是为何心中生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来,转而想起洛青衣的话,夏侯云曦还是问了出来,“先生,你可是有病在身?” 夏侯非白有几分意外,却只是一闪即逝,无奈一笑道,“夏侯家的男儿大都聪慧过人,可是慧极必伤,纵观长辈以上几代,并无长命百岁之人,病疾也未曾断过,我……还不到要命的地步便是了。” 苏璃端着茶进门的时候正听到夏侯非白此话,小姑娘面色一白,端着托盘的手便是一颤,夏侯非白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将苏璃手上的茶盏接过去,又问夏侯云曦,“我以为你会想早点出发,为何要晚一点走?” 夏侯云曦抿了一口清茶,微微一笑,“我喜欢早点出发,可是东齐公主会喜欢晚点出发。” 夏侯非白沉吟一瞬,眼底闪过了然的神色。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帝国历四七七年的三月初,楚国王都长安城果真如百年前楚地极盛之时楚地文人做下的诗一样繁华大气,只因为楚国靖王将在三月十六这一日举行大婚,这是楚地在皇帝万俟婓和先皇后之后的第一次皇家大婚,楚国向诸国广发请帖,或许是因为近来楚国动作频频,又或许是因为有心人看出了楚国从衰弱到富强的些微变化,总之,此次靖王大婚来贺者不在少数,且俱是各国权贵政要。 三月初二,预备好的皇家行馆陆陆续续的出现别国来使,而长安城中酒楼客栈亦是早就人满为患,除开一些不愿住行馆的各国贵人之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想要观礼的外地来客,而一些声誉较好的酒楼早就出现了有价无市之象。 长安城之中的天下第一楼乃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一,紧邻城中主道朱雀大道,是长安城中达官贵人们闲来小聚最喜欢的地方,现如今,天下第一楼外面的门扉上已经挂上了“本殿可满,恕不接新”的牌子。 “豪家沽酒长安陌,一旦起楼高百尺!” 一辆华盖云顶马车停在了第一楼之前,一人轻声道出一句诗来,驾车的是个面色冷冷的俊朗少年,马车停稳,他起身将身后的马车车帘掀了起来,当先而出的是一个身穿青衣裙的清秀侍女,而后,一支纤纤玉手从那车厢之内伸出,就在众人以为车中必定走出的是一个女子之时,车帘之下赫然走出一个高俊挺秀的翩翩少年郎来。 夏侯云曦站在车辕之上,抬头看那“高百尺”的天下第一楼,下的马车来,肖扬上前准备进店门,谁知站咋门口的小厮却是伸手一拦,“哎呦,客官抱歉啊,小店客满,客官还请另寻住处。” 肖扬眸色一冷,直将那满面笑意的小厮吓得一愣,而后肖扬便大刺刺的进了店门,小厮反应过来看看店内的人,再看了看马上要进店的夏侯云曦二人,摸了摸头不知该怎么办了,夏侯云曦看的一笑,眸光四转打量这一处的环境之时一道火红色的云朵从她身边极快的飘了过去,擦肩而过之时砰的一下撞得她手臂发麻,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群身着红衣的女子大呼着“小姐小姐”的跟了进去。 “主子没事吧?” 绿桑眉心微蹙的帮夏侯云曦活动了下手臂,夏侯云曦摇摇头,好笑的看了一眼冲进店门的一团红云,“没事,进去吧。” 进的门去,却看到那红云已经站在了肖扬的身边,满脸怒容的指着那柜台掌柜,“最好的房间给我,不然,你的生意不如别做了!” 掌柜好像认识那红云是何人物,此刻满头大汗面色极为难看,“宇文小姐,我们,我们店里客满了,您说的天字一号房已经有客人住了,要不然您去看看别家?” “哈!” 红云一声冷笑,“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拍在了柜台上,“平日里仰仗本小姐的时候前前后后伺候的和孙子一样,现在本小姐要一间房你倒是不能了,本小姐吃过你们的白食嘛,去,把你们大掌柜叫出来!” 柜台掌柜汗如雨下,“宇文小姐,求您别难为小的,我们的大掌柜现在不在店里,您要是早几天小人也就把这房给您了,可是我们的房早就让人订了,现在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然小人叫个人去隔壁街的富贵楼给您要一间房,然后您去那里?” “呸!”红云一拍桌案,“去,把那个天字一号房的叫出来,我给她钱让她滚蛋,本小姐今晚上就要住!” 夏侯云曦看热闹看的好好的,忽然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不为别的,只为那天字一号房的主人不是旁人啊。 “没家教!” 说这话的是一直站在红云旁边的肖扬,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安静,红云气息一滞,身影僵直的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肖扬,肖扬却不看红云,将手中的几张银票往掌柜面前一放,“这是此后一个月的房钱,带路吧。” 看到红云小姐变呆了,掌柜只想赶快跑路,当即应一声“是”就要往柜台外面走亲自去带路,肖扬转过身来看向夏侯云曦二人,抬抬下巴示意二人上楼。 眼看着掌柜的就要走出柜台了,一直呆着的红云小姐忽然一脚踹在了那半开的柜台门扇之上,掌柜的被那门扇一挡惨呼一声倒了回去,红云抬手撩起桌案之上的长剑,手中长剑几个翻转以剑鞘对着肖扬,“你说什么?!” 夏侯云曦刚走了两步,肖扬还面对着她站着,她眉头一皱看了看倒在柜台之后的掌柜,眼底生出几分不虞来,她继续往前走,肖扬也不理红云准备转身,然而下一瞬,噌的一声,那红云竟然长剑出鞘朝着肖扬招呼了过去。 夏侯云曦心中微沉,眉心微蹙,怎么都想不到刚刚到长安就惹上了这么一个小煞星,长安城中姓宇文的姑娘不多,姓宇文还能如此作威作福的更是不多,夏侯云曦几乎都能确定,眼前的红云姑娘一定和当今的楚国右相宇文都关系很近。 剑光乍起,原本看热闹的人都有几分乱,掌柜从那柜台之后爬起来,一个劲儿的叫小厮们去安抚客人,一边在旁边徒劳无功的含着住手,别打了之类的话。 肖扬几个闪躲躲过了红云手中的剑光,红云有几分诧异的看着肖扬,停下招式似乎在思考,夏侯云曦可不想闹大,当下招呼肖扬,“走吧。” “站住!” 红云的眸光落在了肖扬手中拿着的一个木牌上,上面有“天字一号房”的字样,她冷哼一声,“原来占了我房子的人是你们,这样,你们把房子让给我,我就放过你们。”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红云姑娘,肖扬依旧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红云,红云眼底怒气更甚,剑光再次指向肖扬,“你叫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刚才对我说的是什么话,这房子我要了,你,先道歉,然后把房子给我,然后滚蛋!” 肖扬显然是不屑于应付一个小丫头,转过头去冷冷的,一副反正你打不过我我懒得和你逞口舌之快的样子,红云气的发抖,小胸脯一上一下的让人我见犹怜,夏侯云曦就是在此时噗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绝对有几分不合时宜,下一刻,红云发怒的对象转到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她手中的剑寒光凛冽寒气逼人,是一把绝世好剑,只可惜,她的武功实在是烂,连夏侯云曦这样的初学者都看不下去,于是乎,夏侯云曦唇角带笑的看着红云发怒的样子,不言不语让红云狠的牙痒痒。 “你是他的什么人?” 红云发问,夏侯云曦回答,“我是他主子。” “主子!” 红云剑光一转,那把寒剑就架在了夏侯云曦的脖子上,“奴才的错是主子没有教好,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就在这里撒野,以为能爬到我的头上去么——” 夏侯云曦笑意更大,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对你的头没有兴趣。” 周遭响起几声哄笑,红云眸光微眯,下一瞬剑光便闪动起来,那一剑横刺刺的从夏侯云曦脖颈方向划下去,似乎是要将她劈成两段的样子,夏侯云曦巍然不动的站着,下一刻,绿桑出手! 绿桑虽然在教夏侯云曦武功,但是夏侯云曦从来未曾见过这位清秀佳人出手打人的模样,绿桑下手绝对留了七分情面,可是即便如此这位红云姑娘依旧是节节败退被打的狼狈无比,绿桑下手绝对不走脸不走手,她只用两根手指比作剑的样子,专门往红云姑娘的腰间,后背,肋下,每点一下便让红云面色更白一分。 红云的随从们看的着急,楼上楼下微观的人群却在叫好,夏侯云曦看她这位侍女师父的动作一时之间看的入迷了,丝毫不曾注意到不知何时起这天下第一楼之外已经围上了许多一身铠甲的兵马。 红云被绿桑的绕指柔打得眉心紧蹙,一边还手一边却还在大放厥词,“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嘛,来人,把这群乱民给我——” “宇文珂,你又在闹腾什么妖蛾子!” 陡然一句话传过来,夏侯云曦猛然回神,当即便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正从店门处走进来,几乎在同时,肖扬也看到了来人,他的眉头紧紧的一皱,和夏侯云曦相视一眼,二人面色俱是有几分无奈,绿桑见好就收,打得宇文珂再无招架之力便退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夏侯云曦给绿桑一个眼神,意思是可以走了。 夏侯云曦极速转身,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宇文珂已经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万俟玉!快来救我,有人要杀我,救命——” 万俟玉进门看到软塌塌倒在地上明明疼的脸色发白却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伤痕的宇文珂真是觉得那叫一个解气啊,这个混世小魔王竟然也有被制服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谁下的这个善手,当即急切的一问,“谁要杀你?” 宇文珂听着万俟玉的急切心中大喜,可一抬头看到他眼底那明亮刺眼的光之时心中猛然一沉,旁里的侍女扶她起身,她艰难的泪光闪闪的抬手指向那三个想要跑路的人,“是他们!青天白日的伤了我,你若不把他们拿下,我就让父亲去跟皇上求指婚!” 万俟玉听着宇文珂的威胁嘴角一抽,转头看过去还是道,“转过身来——” 夏侯云曦和肖扬都不动,绿桑奇怪的看了看自己身边两人也不动,万俟玉本就没有惩戒他们的意思,可是看到三人僵直的背脊他却是生了警惕,靖王大婚期间长安城的日常护卫都是由他总领,再加上此前出了行刺之事,见此不由得想,难道是外来的不法之徒? 万俟宸眉心微蹙,声音已经带上了寒意,“转过身来!” 因为官兵的到来楼上楼下的客人都谨慎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小厮掌柜们跪倒一地,大气儿都不敢出,现如今的整个大厅便显得有几分空旷,感受到身后的锋利眸光,夏侯云曦分外懊恼的皱紧了眉头,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咳,洛王殿下,好久不见——” 万俟玉的眸光猛然一亮,而后,他抬手指向三人。 “拿下。” --- 003身临长安,拳打宇文 帝国历四七七年二月,平静了许久的海国东齐因为一件事得到了诸国的几分注意,内乱频出造成的后果乃是皇族血统不正,而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三次内乱的东齐在几个月之前寻回了失踪多年的德帝公主,在经过长时间的身份确认之后,终于在这个二月举行了入族诰封之礼。 东齐皇族本就人丁稀少,各国政要的桌案之上无可避免的出现了关于此事的各种奏报,然而初时颇有几分兴趣的权贵们在细细看了折子之后便面无表情的将那折子与其他的诸如某国王爷纳妾某国皇帝封妃之类的折子放在了一起,最终被侍从放进了满是尘埃的角落里再也不提。 也是,要说这位德帝公主好歹是皇族正统,且东齐并无女子不可为皇的铭文,在现任皇帝后宫空置且无所出的情况之下,这位公主应该是满载荣光的归来,并且东齐权贵们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多则从龙有功、少则攀附皇权的机会,可是这位公主的入族之礼据说只有东齐礼部官员在场,东齐也并未发表檄文昭告天下,更是连个正经封号也没有,还说那公主府在东都城南,前后三进,连寻常五品官员的宅子都比不上! 随着东齐士子着笔的几篇对现任皇帝雍容大度匡正皇脉的歌功颂德文辞流出,诸国都明白了,公主倒是找回来了,可是历经了两朝,且在皇族血统的压迫之下,这位现任皇帝对这位公主的态度可想而知,由此,各国绝了与这位新公主来往的打算。 萧玉楼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的一大推废纸当中,继而拿起下一本奏折细细看起来,在她宽大的紫檀木桌案上,此刻还放着一本以金粉银缎为面以茉莉花香入潭州玉纸以徽州云墨着笔的请帖,这等奢华的组合便是西凉皇宫之内也没有几件,正是来自大楚靖王大婚的请帖。 眉心微微一簇,萧玉楼拿起那请帖向外走,出了宫门坐上轿辇,几乎不用吩咐侍从们就知道该往哪里走,长长的宫道之上所有的侍从静静跪等,萧玉楼捻弄着请帖之上垂下来的流苏一角,面上不辨喜怒。 到了芷兰殿的时候整个外殿安静异常,似乎就和平日里无异,可是到了内殿,却能听到轻微的抽泣声,萧玉楼眉头一挑进的殿门去,果然便看到临水的花厅之中一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轮椅上,而在水边,两个身着青衣宫裙的侍女正跪在那人的脚边手中托着一个装着药的托盘淌眼泪。 萧玉楼眉头猛然一皱,眼底爆出几分怒气来。 侍女们看到公主嫁到顿时一慌,伏地行礼,萧玉楼烦躁的挥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都退下!” 侍女们如同被解救了一般的退出门去,萧玉楼将手中的请帖放在桌子上,绕到男人的身前将眸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上还覆着白色的带子,可是那带子之上空空如也,萧玉楼没由来的就生了怒,她冷冷的勾起唇角,“怎么?真想做个瞎子?” 男人静默着不说话,萧玉楼倾身,抬手覆在他的侧脸上,棱角流畅的线条在她手下森凉的几乎没有温度,她的手指带着粗粝的剥茧,轻而柔的在他侧脸之上磨砂,男子终于破功,眉心一簇的转开了头去。 萧玉楼眼底冷光一闪,刷的一声撤下他眼上的布带,带子之下眼睑之上的疤痕已经淡去,男子微闭着眼眸,似乎因为带子被抽走而觉得不适的将眼帘紧闭了住,萧玉楼将那玉白的带子紧紧的攥在手心,恶狠狠的低下头去,灼热的呼吸就洒在他的侧脸上,“给我听好,你这眼睛花了我很大的力气,你若是敢现在给我闹腾着不治了,我所幸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去喂狗!” 男人身子向后扬了一扬,面上依旧还是那副鬼样子,萧玉楼的压迫瞬时显得无力,她直起身子来,眉心的褶皱紧得化不开,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深深的审视,良久还是啧啧一声,“我真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想要当个瞎子呢?你的眼睛再敷药一个月就可以全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是怀疑你是不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帮我打仗上——” 男子仍旧无所东,萧玉楼投向一般的语气变得柔软,她蹲在身子来,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男人,若是成了一个瞎子,那该是多么不完美的事情,连我都无法容忍,你更不能自暴自弃。” 终归是女子,温柔之时的萧玉楼也可做那春江绿水将男人的心神都荡了开去,他眉心微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有几分无奈,“我没有自暴自弃。” 他没有自暴自弃,他只是不想做一个明眼人,这世上有太多的真真假假,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用眼睛去看了那么一个人,他想,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从此往后,他只用心去看去认,只是,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每每他说一句话对于萧玉楼来说都好像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便如此刻,她面上的笑意渐大,开口的语气却是冷冷的,“没有自暴自弃?没有自暴自弃为何说不治就不治了,这大千世界,你没了眼睛,你拿什么去看?” 答案他有,但是现在他不想说,见他又缄口不言了,萧玉楼无奈的长长叹息,所幸扯过旁里的垫子坐在了他的脚边,二月的西凉还带着几分涩寒,可是这屋子里早已经是温暖如春,一个冬日未曾开化的溪水再度叮咚流淌,萧玉楼看着那奔腾的水流,面上少有的去了几分凌厉持重之色。 “哎,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男子不说话,萧玉楼却只是自顾自的言语,“要说现在的局势,大楚和我们联姻真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他就是不愿意,我们都愿意割让祁连山口让大楚控制整个苍墨整个西南了,他还是不愿意,我现在都怀疑当初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了,那一纸国书真真是最脆弱的东西,分分钟便可以毁掉,我真是不安心啊。” 萧玉楼忽而兀自一笑,“说的我好像非大楚不可,大楚虽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位太子殿下好像太多情了点,为了个女人闹得楚国鸡飞狗跳,最后却又是一个人回来了,一点也不顾大局,这样的人能打得下来江山吗?哎,可惜我不是男子。” 男子终究眉心一动,萧玉楼没有看到,叹了口气忽然转过头来看他,“楚国靖王要大婚了,我准备亲自去祝贺,你随我去可好?” 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萧玉楼却觉得他这番模样就是答应了,她一笑,眸光忽而狡黠一转,“这一次我亲自去,我就不信一分胜算都没有,如果不能联姻,那么总有其他的办法。” 男子唇线微抿,似乎在无可奈何她时时刻刻都在算计,萧玉楼兀自感叹,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宫侍进的门来,看着萧玉楼的样子面色微有几分急切,“公主,皇上要让人将教引嬷嬷斩了,现在正在大发脾气,您去看看吧。” 萧玉楼噌的站起身来,眉心一皱,“为了什么?” 那宫侍面有难色,言语之间微有吞吐,萧玉楼眸光一凝,“说。” 宫侍低下头,声若蚊蝇,“昨天夜里,教引嬷嬷将两个女子送到皇上的殿里去了,皇上今晨便开始大发脾气——” 萧玉楼眸光微眯的一怔,片刻冷笑一声,“该斩!” 话音落下,萧玉楼看了看轮椅上的男子抄起那请帖便往外走,男人耳边萧玉楼的脚步声远去,而后只剩那潺潺流水声若银铃。 夏侯云曦午睡懒起,新来的贴身小婢叫绿桑,形容清丽性子静然,言语之间不卑不亢,做事之时谨慎到滴水不漏,且对夏侯云曦绝对忠诚,据夏侯非白所说,她是九重阁中签过生死契约的外家弟子,修习九重阁外家功法,只受命与阁主一人,他将她派给了她,从今往后只认她为主。 绿桑捧来一件湖水蓝的百花连枝百褶宫裙,给夏侯云曦细细换上才轻声道,“主子,丞相大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 夏侯云曦挑眉,看了绿桑一眼笑意凛然,这位绿桑在她身边不过两日,可对她的性子夏侯云曦是喜欢得紧,如此灵气通透却又锋芒自敛的女子,所幸夏侯非白给了她,夏侯云曦点点头,“让丞相到正厅候着,我稍后便去。” 绿桑应声去了,夏侯云曦不紧不慢的整理妆容,差不多了才往正厅去,丞相莫云遮年过三十,出身东齐世家,说来奇怪,这莫氏一族历经二十多年的内乱,可是至今仍旧是东齐第一大氏族门阀,期间斡旋谋划的功力绝非夏侯云曦可以比拟的,夏侯非白常年在外,东齐国内的政事基本上都从这位莫云遮手中过一遍,可到现在为止如夏侯非白这等人物还是如此信任并器重这个莫云遮,其间进退得当的厉害更加让夏侯云曦心惊。 莫云遮年纪轻轻便身为丞相,在东齐一种老臣之间如挺秀松柏,其心中沟壑定然超于常人,夏侯云曦到了正厅的时候所见便是一个一身白衫,眉目之间满是儒生文气的俊逸男人,如果不知道他是丞相,旁人定然要以为他是哪个学堂的教书先生…… 水静深流,越是平常越是深不可测。 夏侯云曦一笑,“丞相久等了。” 莫云遮转身,等了这么长的时间面上也没有半分焦躁不安,春风拂面一般的对着夏侯云曦恭敬一礼,“微臣给公主请安。”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了莫云遮几眼,因为她的诰封之礼只是将她的名字加入了夏侯皇室族谱,没有封号也不曾发表檄文昭告天下,所以东齐人眼中她这个公主的地位实在有待考量,可是这位丞相却是礼数周全恭敬有加,夏侯云曦眼底光晕微转,“丞相风骨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久违了的朋友。” 莫云遮并非第一次见夏侯云曦,可站的如此之近却是第一次,他的眸光浅淡的看过去,那稀松的样子就像他现在正在看的人是一副平淡无奇的山水画一般,他手中拿着一本奏折,自然是为了公事而来,此刻听到夏侯云曦这样说免不得疑问,“哦?” 夏侯云曦走到主位落座,一边让绿桑上茶一边笑着看向莫云遮手中的公文,“这个人丞相知道,丞相今日所来便是为了此人。” 莫云遮一愣,忽而恍然一笑,“公主是说楚国靖王?” 夏侯云曦摇头又点头,“一半。” 莫云遮挑眉,夏侯云曦却是端起茶盏轻轻一划,“不仅仅是楚国靖王,还是楚国第一士子,舒无言。” 舒无言乃是楚国士子第一人,因与天下三百名士舌战大胜而闻名,莫云遮不可能不知道,然而这位舒无言的真实身份天下之间的人却是所知甚少,楚地尚文,士子之言通常代表着相当一段时间内楚国的主流风潮,有了这位舒无言,所谓言论自由的话语权其实就握在了当权者的手中,夏侯云曦虽觉得这样的法子颇为无耻,但从当权者的角度却不得不心中暗赞一声。 莫云遮显然有几分意外,却也不过是一瞬,夏侯云曦继续道,“东齐百年来极少与外国有什么邦交,这一次去楚国不可大意,我之所以说这个是想告诉丞相,准备贺礼之事除开给靖王准备的之外,还要给舒无言备一份。” 莫云遮眼底幽光一闪,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便亮了一分,他起身将手中的公文递给夏侯云曦,“此乃皇上亲发公文,公主先看看有何不妥,府中都尉与长史随行,另外还要加派皇上亲卫三百,公主有任何需要都可与长史说,微臣稍后都会安排。” 夏侯云曦住进公主府之后府中便设有都尉一个,总领公主府的护卫之责,还设有长史一个,负责公主府书吏事物,都尉乃是肖扬,长史也是夏侯云曦认识的,乃是吴亚,夏侯云曦打眼扫过那公文之上的条款,点点头,“一切都好,只是启程的时间我想晚一点。” 莫云遮有几分意外,“皇上以为公主想走的早一些。” 夏侯云曦笑着低下眸子抿一口茶,片刻又问,“皇上何日启程?” “还有一段时日,等公主这边安排好了就好。” 夏侯云曦点头,夏侯非白说他在西北天空看到了一种奇怪的星象,今日里将会去那里一趟,虽然没说是什么事,但是夏侯云曦知道九重阁的白凤凰是不会随随便便的兴之所至就去西北边上的,想到西北一片乃是西凉的范围,夏侯云曦多少有几分上心。 再行议定了一番莫云遮便起身告辞离去,而夏侯云曦也乘着公主府的车辇准备进宫事宜,东齐公主府坐落在东都城南,前后三进,面积一点儿都算不得大,可是那府邸造型精奇,兰草满园,且背靠南山,从后门出去的百里南山樱花林和那南山半山腰的温泉都是皇家所有,夏侯云曦第一次踏入那满是兰香的院落之时就喜欢上了那府邸。 皇城坐北朝南,从城南道皇城颇有一段距离要走,东都闹市之上满是烟柳画栋的繁华,公主府的车架在团团兵甲护卫之下向着皇城而去,主道之上无人敢阻拦一二,忽然,坐在马车之内的夏侯云曦只听到那咯噔一声,继而整个马车一震便停在了当地。 肖扬被夏侯云曦留在了府中,此刻跟上来的是吴亚,吴亚身手了得,且被夏侯非白扔到大燕做奸细许多年,无论是心思手段都是极佳,说是长史,可是今后夏侯云曦在东齐国内国外的事情都要倚仗他去打点,夏侯云曦也记得他的相助之义,且在这个她全然陌生的国度,哪怕只是浅浅交往的人也变得难能可贵,是以夏侯云曦待吴亚有七分如同肖扬。 变故一出吴亚的眸光便凌厉的扫向了周遭,而后一声令下所有的护卫团团的将那马车围了住,护卫们手执长剑,警醒的盯着四周,马车之内的夏侯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拉过绿桑在她耳边轻声言语几句。 “公主,车轮有损,只怕要换一辆马车。” 夏侯云曦轻声回应,片刻之后新的马车便到了,车帘一掀,走出来的女子容貌清丽,美目静好,身上雪白的明锦披风华贵又不失雅致,只将女子的身段衬托的婀娜娉婷,吴亚看着当先出来的人一愣,继而马车之后再出来一人,那人一身水蓝色的宫裙,微微低着头,跟着第一个下车的女子往新马车之上走去,模样温顺至极丝毫没有存在感。 吴亚警惕的看向周围,果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几个微有异样的身影。 上的马车,不多时车轮重新滚动起来,绿桑解下披风给夏侯云曦重新披上,眉间颇有几分不解,然而她却并不问,夏侯云曦喜欢她的性子,只靠在车壁上暗暗运起内息来,夏侯非白将绿桑给她还有一个原因,绿桑的身手乃是九重阁一种外家弟子之中最出色的的,她想要学武,绿桑足以应付她初学阶段的需要。 进宫之时夏侯云曦先去了洛青衣那里,洛青衣住在宫中一处偏殿,那里是夏侯云曦生母明孝皇后夏日里所住的避暑之处,本想让洛青衣搬出宫与她一起,奈何公主府太受瞩目,而她又即将远行,如此便罢了,再加上有苏璃陪着,洛青衣在宫中也不算寂寞。 从洛青衣那里出来夏侯云曦径直去了昭和宫处,还未进的宫门便听到苏璃脆脆软软的小声音。 “先生先生,你走了阿璃跟着谁学写字啊。” 一段时间的静默,苏璃的声音又起,“先生,阿璃等你回来再学,先生放心,就算你走了阿璃也不会偷懒的。” 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苏璃的声音再起,“先生,洛姨说先生每次一走都要很久,那先生这一次要走多久啊?” 静默继续,太监吉利带着夏侯云曦往偏殿而去,忽然,静默被一道温润无波的声音打断,“所幸,你随我一起去吧。” 夏侯云曦的眉头一挑,太监吉利的脚步微微一滞,待走到门口之时,二人已是面色如常,看到夏侯云曦的出现,苏璃因为喜悦而怔愣的小模样瞬时回神,而后脚步极快的朝着她跑了过来,“蓝姐姐,先生要带我一起出远门啦。” 夏侯云曦笑,摸摸她的脑袋点头,“阿璃听话,先生喜欢阿璃就带阿璃出去,多跟着先生走走,你不是想知道中原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吗?” 苏璃使劲的点头,眼底的笑意好像天上的星子一样灿然,夏侯非白容色淡淡的坐在御案之后,支使苏璃去倒茶来,夏侯云曦落座在一边的榻上,偏着头看着夏侯非白微微一笑,夏侯非白被他看得有几分奇怪,夏侯云曦却是道,“此前觉得先生本该是个谪仙人,可现在却觉得先生身处如此不胜寒的高位,真如那谪仙人倒是太过清冷了些,阿璃懂事却又热忱,先生带在身边教诲一二倒是极好。” 夏侯非白眸光微转,意味深长,“你这是在替苏璃请求个许诺?我的身份位置难道还能收徒弟不成,若是收了徒弟便是要入九重阁的,九重阁对于苏璃来说实在是清苦,她这样的年纪心性走遍中原河山、看尽繁花起落是最好不过,你说的教诲一二是如何教诲?我可以教她,却不能跟你说要收了她。” 夏侯云曦闻言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她是有帮苏璃求个机会的意思,但并非是要收徒什么的,她只是觉得这样两个人相伴在一起或许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夏侯云曦一笑,所幸不去管了,她正了正面色,“先生让我此去楚国,可有什么交代?” 夏侯非白将御案上的折子一件件的收起来,看她一眼,“此番前去楚国我不过是遵从你的愿望,你要我做什么交代?”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不知如何说,夏侯非白收好东西坐到她的对面来,眸色之中带着郑重,“云曦,早前说到的婚盟是破了,但是楚国和西凉还是结盟了,我虽然不知你为何不喜西凉,但是现在你需要看清楚,在楚皇的眼里,西凉与你相比孰轻孰重。” 夏侯云曦敛下眸光,这些日子夏侯非白会将一些消息送给她看,她自然知道楚国的状况,夏侯非白看夏侯云曦的神色,继续问她,“云曦,你和万俟宸真心相爱自然极好,现在你用东齐公主的身份进入大楚自然对你们有所助益,但是两个人的事变成两个国家的事,期间多少麻烦,你可明白?” 夏侯云曦点头,夏侯非白继续道,“这几日万俟宸都有送拜帖过来,指名要见你,被我拦下了,今日在闹市遇上的事,只怕也是和他有关。” 夏侯非白知道夏侯云曦一点都不奇怪,想了想,夏侯云曦问夏侯非白,“先生,你此去西北是为何?” 夏侯非白眸光微眯,想了想还是道,“师父临去之前曾留下一句话,图功未有期,迢递玉麒麟。” “玉麒麟?” 夏侯云曦眸光微变,夏侯非白点点头,“没错,正是我那师弟,当年师父算准师弟定然会遭一难,他嘱咐过我,天下霸业非二人同心不可成,叫我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回来。” 这话夏侯云曦一点儿不陌生,在珞珈山的时候他曾说过,夏侯云曦眸光微变,“先生的意思难道是玉麒麟现在在西北?西北……难道是在西凉?” 夏侯非白没有否定,夏侯云曦的一颗心微微一沉,如果玉麒麟支持西凉,那她的仇怎么办,他的大业又怎么办,夏侯非白看到夏侯云曦的面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不知道夏侯云曦的前世,只当她现在在为万俟宸担心,他不由得轻蹙了眉心,“云曦,在你们之间没有定下之前,你要记得,你是东齐的公主。” 夏侯非白眸光认真,却妥帖,夏侯云曦忽然想起在珞珈山之时眼前的男子给他的感觉便是如兄如父一般的温暖,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以这样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夏侯云曦在他的眸光之中并不作伪,一派坦然的听他的话,而后认真的点头应下。 玉麒麟,夏侯云曦心中喃喃念着这三个字,不是为何心中生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来,转而想起洛青衣的话,夏侯云曦还是问了出来,“先生,你可是有病在身?” 夏侯非白有几分意外,却只是一闪即逝,无奈一笑道,“夏侯家的男儿大都聪慧过人,可是慧极必伤,纵观长辈以上几代,并无长命百岁之人,病疾也未曾断过,我……还不到要命的地步便是了。” 苏璃端着茶进门的时候正听到夏侯非白此话,小姑娘面色一白,端着托盘的手便是一颤,夏侯非白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将苏璃手上的茶盏接过去,又问夏侯云曦,“我以为你会想早点出发,为何要晚一点走?” 夏侯云曦抿了一口清茶,微微一笑,“我喜欢早点出发,可是东齐公主会喜欢晚点出发。” 夏侯非白沉吟一瞬,眼底闪过了然的神色。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帝国历四七七年的三月初,楚国王都长安城果真如百年前楚地极盛之时楚地文人做下的诗一样繁华大气,只因为楚国靖王将在三月十六这一日举行大婚,这是楚地在皇帝万俟婓和先皇后之后的第一次皇家大婚,楚国向诸国广发请帖,或许是因为近来楚国动作频频,又或许是因为有心人看出了楚国从衰弱到富强的些微变化,总之,此次靖王大婚来贺者不在少数,且俱是各国权贵政要。 三月初二,预备好的皇家行馆陆陆续续的出现别国来使,而长安城中酒楼客栈亦是早就人满为患,除开一些不愿住行馆的各国贵人之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想要观礼的外地来客,而一些声誉较好的酒楼早就出现了有价无市之象。 长安城之中的天下第一楼乃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一,紧邻城中主道朱雀大道,是长安城中达官贵人们闲来小聚最喜欢的地方,现如今,天下第一楼外面的门扉上已经挂上了“本殿可满,恕不接新”的牌子。 “豪家沽酒长安陌,一旦起楼高百尺!” 一辆华盖云顶马车停在了第一楼之前,一人轻声道出一句诗来,驾车的是个面色冷冷的俊朗少年,马车停稳,他起身将身后的马车车帘掀了起来,当先而出的是一个身穿青衣裙的清秀侍女,而后,一支纤纤玉手从那车厢之内伸出,就在众人以为车中必定走出的是一个女子之时,车帘之下赫然走出一个高俊挺秀的翩翩少年郎来。 夏侯云曦站在车辕之上,抬头看那“高百尺”的天下第一楼,下的马车来,肖扬上前准备进店门,谁知站咋门口的小厮却是伸手一拦,“哎呦,客官抱歉啊,小店客满,客官还请另寻住处。” 肖扬眸色一冷,直将那满面笑意的小厮吓得一愣,而后肖扬便大刺刺的进了店门,小厮反应过来看看店内的人,再看了看马上要进店的夏侯云曦二人,摸了摸头不知该怎么办了,夏侯云曦看的一笑,眸光四转打量这一处的环境之时一道火红色的云朵从她身边极快的飘了过去,擦肩而过之时砰的一下撞得她手臂发麻,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群身着红衣的女子大呼着“小姐小姐”的跟了进去。 “主子没事吧?” 绿桑眉心微蹙的帮夏侯云曦活动了下手臂,夏侯云曦摇摇头,好笑的看了一眼冲进店门的一团红云,“没事,进去吧。” 进的门去,却看到那红云已经站在了肖扬的身边,满脸怒容的指着那柜台掌柜,“最好的房间给我,不然,你的生意不如别做了!” 掌柜好像认识那红云是何人物,此刻满头大汗面色极为难看,“宇文小姐,我们,我们店里客满了,您说的天字一号房已经有客人住了,要不然您去看看别家?” “哈!” 红云一声冷笑,“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拍在了柜台上,“平日里仰仗本小姐的时候前前后后伺候的和孙子一样,现在本小姐要一间房你倒是不能了,本小姐吃过你们的白食嘛,去,把你们大掌柜叫出来!” 柜台掌柜汗如雨下,“宇文小姐,求您别难为小的,我们的大掌柜现在不在店里,您要是早几天小人也就把这房给您了,可是我们的房早就让人订了,现在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然小人叫个人去隔壁街的富贵楼给您要一间房,然后您去那里?” “呸!”红云一拍桌案,“去,把那个天字一号房的叫出来,我给她钱让她滚蛋,本小姐今晚上就要住!” 夏侯云曦看热闹看的好好的,忽然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不为别的,只为那天字一号房的主人不是旁人啊。 “没家教!” 说这话的是一直站在红云旁边的肖扬,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安静,红云气息一滞,身影僵直的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肖扬,肖扬却不看红云,将手中的几张银票往掌柜面前一放,“这是此后一个月的房钱,带路吧。” 看到红云小姐变呆了,掌柜只想赶快跑路,当即应一声“是”就要往柜台外面走亲自去带路,肖扬转过身来看向夏侯云曦二人,抬抬下巴示意二人上楼。 眼看着掌柜的就要走出柜台了,一直呆着的红云小姐忽然一脚踹在了那半开的柜台门扇之上,掌柜的被那门扇一挡惨呼一声倒了回去,红云抬手撩起桌案之上的长剑,手中长剑几个翻转以剑鞘对着肖扬,“你说什么?!” 夏侯云曦刚走了两步,肖扬还面对着她站着,她眉头一皱看了看倒在柜台之后的掌柜,眼底生出几分不虞来,她继续往前走,肖扬也不理红云准备转身,然而下一瞬,噌的一声,那红云竟然长剑出鞘朝着肖扬招呼了过去。 夏侯云曦心中微沉,眉心微蹙,怎么都想不到刚刚到长安就惹上了这么一个小煞星,长安城中姓宇文的姑娘不多,姓宇文还能如此作威作福的更是不多,夏侯云曦几乎都能确定,眼前的红云姑娘一定和当今的楚国右相宇文都关系很近。 剑光乍起,原本看热闹的人都有几分乱,掌柜从那柜台之后爬起来,一个劲儿的叫小厮们去安抚客人,一边在旁边徒劳无功的含着住手,别打了之类的话。 肖扬几个闪躲躲过了红云手中的剑光,红云有几分诧异的看着肖扬,停下招式似乎在思考,夏侯云曦可不想闹大,当下招呼肖扬,“走吧。” “站住!” 红云的眸光落在了肖扬手中拿着的一个木牌上,上面有“天字一号房”的字样,她冷哼一声,“原来占了我房子的人是你们,这样,你们把房子让给我,我就放过你们。”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红云姑娘,肖扬依旧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红云,红云眼底怒气更甚,剑光再次指向肖扬,“你叫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刚才对我说的是什么话,这房子我要了,你,先道歉,然后把房子给我,然后滚蛋!” 肖扬显然是不屑于应付一个小丫头,转过头去冷冷的,一副反正你打不过我我懒得和你逞口舌之快的样子,红云气的发抖,小胸脯一上一下的让人我见犹怜,夏侯云曦就是在此时噗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绝对有几分不合时宜,下一刻,红云发怒的对象转到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她手中的剑寒光凛冽寒气逼人,是一把绝世好剑,只可惜,她的武功实在是烂,连夏侯云曦这样的初学者都看不下去,于是乎,夏侯云曦唇角带笑的看着红云发怒的样子,不言不语让红云狠的牙痒痒。 “你是他的什么人?” 红云发问,夏侯云曦回答,“我是他主子。” “主子!” 红云剑光一转,那把寒剑就架在了夏侯云曦的脖子上,“奴才的错是主子没有教好,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就在这里撒野,以为能爬到我的头上去么——” 夏侯云曦笑意更大,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对你的头没有兴趣。” 周遭响起几声哄笑,红云眸光微眯,下一瞬剑光便闪动起来,那一剑横刺刺的从夏侯云曦脖颈方向划下去,似乎是要将她劈成两段的样子,夏侯云曦巍然不动的站着,下一刻,绿桑出手! 绿桑虽然在教夏侯云曦武功,但是夏侯云曦从来未曾见过这位清秀佳人出手打人的模样,绿桑下手绝对留了七分情面,可是即便如此这位红云姑娘依旧是节节败退被打的狼狈无比,绿桑下手绝对不走脸不走手,她只用两根手指比作剑的样子,专门往红云姑娘的腰间,后背,肋下,每点一下便让红云面色更白一分。 红云的随从们看的着急,楼上楼下微观的人群却在叫好,夏侯云曦看她这位侍女师父的动作一时之间看的入迷了,丝毫不曾注意到不知何时起这天下第一楼之外已经围上了许多一身铠甲的兵马。 红云被绿桑的绕指柔打得眉心紧蹙,一边还手一边却还在大放厥词,“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嘛,来人,把这群乱民给我——” “宇文珂,你又在闹腾什么妖蛾子!” 陡然一句话传过来,夏侯云曦猛然回神,当即便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正从店门处走进来,几乎在同时,肖扬也看到了来人,他的眉头紧紧的一皱,和夏侯云曦相视一眼,二人面色俱是有几分无奈,绿桑见好就收,打得宇文珂再无招架之力便退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夏侯云曦给绿桑一个眼神,意思是可以走了。 夏侯云曦极速转身,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宇文珂已经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万俟玉!快来救我,有人要杀我,救命——” 万俟玉进门看到软塌塌倒在地上明明疼的脸色发白却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伤痕的宇文珂真是觉得那叫一个解气啊,这个混世小魔王竟然也有被制服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谁下的这个善手,当即急切的一问,“谁要杀你?” 宇文珂听着万俟玉的急切心中大喜,可一抬头看到他眼底那明亮刺眼的光之时心中猛然一沉,旁里的侍女扶她起身,她艰难的泪光闪闪的抬手指向那三个想要跑路的人,“是他们!青天白日的伤了我,你若不把他们拿下,我就让父亲去跟皇上求指婚!” 万俟玉听着宇文珂的威胁嘴角一抽,转头看过去还是道,“转过身来——” 夏侯云曦和肖扬都不动,绿桑奇怪的看了看自己身边两人也不动,万俟玉本就没有惩戒他们的意思,可是看到三人僵直的背脊他却是生了警惕,靖王大婚期间长安城的日常护卫都是由他总领,再加上此前出了行刺之事,见此不由得想,难道是外来的不法之徒? 万俟宸眉心微蹙,声音已经带上了寒意,“转过身来!” 因为官兵的到来楼上楼下的客人都谨慎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小厮掌柜们跪倒一地,大气儿都不敢出,现如今的整个大厅便显得有几分空旷,感受到身后的锋利眸光,夏侯云曦分外懊恼的皱紧了眉头,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咳,洛王殿下,好久不见——” 万俟玉的眸光猛然一亮,而后,他抬手指向三人。 “拿下。” ------题外话------ 为我白嫩多汁小荔枝万更~吼吼~万更的姨娘威武雄壮~哦不,本宫是女王! 004五日之期,浴求不满 万俟玉一愣,眼底的眸光猛然一亮,而后,他抬手指向三人。舒殢殩獍 “拿下。” 一声令下,夏侯云曦眉头一挑,站在万俟玉身后的几个贴身侍卫瞬间上前将眼前三人围了起来,宇文珂听到夏侯云曦那一句“好久不见”的时候还以为这二人是故人,可是看到万俟玉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三人又觉得奇怪,眼看着那三人被围了起来,万俟玉转过头来,眸光凌厉的扫了一眼宇文珂的侍女们。 “送二小姐回府吧,这里自有本王处置。” 宇文珂面色一变便要再说,万俟玉冷笑着看她一眼,“你若还要再闹,我不介意将你也一同关起来,到时候让右相亲自来牢里看你如何?” 宇文珂被万俟玉的眼神吓到,再加上身上被治的疼痛难忍,她怎么都不会在万俟玉面前示弱,当下挺起胸脯气哼一声,“回去就回去,万俟玉,这三个人本小姐就交给你,你可千万别让本小姐失望!” 万俟玉看都不看宇文珂一眼,宇文珂转过头去扫了一圈屋子里的店家小厮们,直吓得大家将头埋得低低的才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几人被围起来的样子眼底滑过几分笑意,厉声一喝,“带走!” 夏侯云曦懊恼的一叹,瞪了万俟玉一眼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向外走去,万俟玉又看了这屋子里的人一眼,衣袍一撩跟在了夏侯云曦几人之后。 贵人们相继离去,今日里的闹剧便算是落下了帷幕,柜台掌柜颤颤巍巍的起身,吩咐小厮们前去和被打扰的客人道歉,一边看着满地的狼藉欲哭无泪。 “吱呀”一声,二楼之上,正对着一楼大厅的一扇小轩窗打了开来,窗前站着一个一身白袍眉目如画胜雪的少年佳公子,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之中正闪动着兴味的笑意,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少顷一个一身黑色短打的精壮男子走到了少年公子的身后,只听他低沉有力的声音道,“主子,都交代好了,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少年公子眉眼笑开,眉梢眼角都是缕缕韵致,黑衣男子有几分意外,“主子可是认得那人,既是认识为何不出手相救,带走那几人的是这楚地洛王,只怕稍后有几分麻烦。” “萧锦。”少年公子语声带笑,眉眼一挑含着几分意味深长,“你信不信,这位洛王可不敢对她怎么样——” 马车之中,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的表情有几分怪异,良久,大睁着眸子问出一句话来,“云曦,你可是逃出来的?” 马车滚滚而动,夏侯云曦靠在车壁上眉心之中还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她抚额叹一口气,“怎么这样问?” 万俟玉唇角微抿,“我们一直在找你,那白凤一点消息也不露,现在你却出现在长安,云曦,是不是白凤不让你来找我们?” 夏侯云曦哭笑不得,摇摇头,“没有的事,你不要瞎猜。”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带着几分思索,终究是没说什么,马车是万俟玉临时叫来的,夏侯云曦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雕梁画栋的坊市之间繁华似锦来往如织,是比燕京还热闹的景致,她挑挑眉,示意他们之后,“那个宇文小姐是宇文都的什么人?” 万俟玉对于夏侯云曦猜到宇文都有几分意外,当即笑道,“是宇文都的二女儿。”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没给你添麻烦吧?” 万俟玉撇嘴,“这是什么话,她本来就是个麻烦,走到哪里哪里都是麻烦,你收拾她最好,要不这长安没人能治的了她了!你放心,不知道她闹什么要住出来,我派人送她回府了,她……有没有冒犯你?” 夏侯云曦一笑,“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们这是去哪里?” “进宫啊。” 万俟玉说的理所当然,夏侯云曦的面色却是猛然一变,她噌的直起身子来,“不要!” 万俟玉有几分意外,“三哥在宫里。” 夏侯云曦眸光微敛,想了想还是道,“那也不要。”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瞪着万俟玉,良久,万俟玉哀叹一声,一声令下马车便转了向,“就这么进宫好像是有点不妥,你住去我的王府可好,我派人通知三哥。” “先别。” 夏侯云曦抬手制止,眉心皱起,“我没想到能遇上你,不过既然遇到了也不能当做没看见,阿玉,不要去你的王府,你给我另外找个地方,我来长安的事情也先不要告诉你三哥。” 万俟玉眼底生出几分疑问来,“云曦,你来大楚难道不是为了找三哥吗?他前些日子被父皇派去南边赈灾刚回来没几天,现在南境冰雪开化,渭水频发水患,西南的踏月族依据天险又开始作乱,大哥大婚他也要过问,身为太子,父皇还要他监国理政,三哥早前本就身心俱疲,现在又在为这么多的事头疼,这几天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可是三哥不管多忙都时刻的注意着东齐的消息,你若是来了,定然能让他安心啊。” 能让他安心么? 夏侯云曦眸光几动,眼底闪过几分暗色,终究还是道,“你别着急,所幸他现在没那样多的精力顾得上我,便只是暂时不说而已,我总是要见他的。”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夏侯云曦松一口气,万俟玉掀开车帘叫来贴身的侍卫澄心低声吩咐几句,而后马车便又转了个方向缓缓滚动起来。 “楚地和西凉结盟的条件为何?” 夏侯云曦忽然一问,万俟玉的眸光瞬时有几分变化,“云曦,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三哥就是为了不和那西凉公主联姻才被父皇派到南境去的,这几日父皇一直在生三哥的气呢,你放心,三哥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的。” 夏侯云曦无奈苦笑,“这个你不必说,我只问你,西凉的结盟条件是什么?” 万俟玉略有几分迟疑,夏侯云曦眸光坦然地看着他,良久他才道,“西凉愿意将祁连山口的两座城池割让给楚地。” 祁连山口处的两城是最快最便捷进入苍墨的路,如果割让给了楚国,那么西凉再想大批兵马进入苍墨就得从祁连山以北翻山越岭了,这样一来西凉增加的损耗就要增加三成,而楚国有了这两城之后,领土增加自不必说,基本上完全的把控住了苍墨到中原的出口,加上现如今和羌胡结盟的趋势,不管是贸易往来还是武力压制楚国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夏侯云曦心中一跳,西凉果然是用了心思的。 见夏侯云曦眸光不善,万俟玉迟疑的道,“我们也没有想到西凉会下这样的力气,再加上这一次西凉对羌胡的反击力度也出乎人意料,并且西凉这一次还提到了她们最新扩充军队和兵器战马的计划,所以……对于西凉父皇很是看好,三哥并不想和西凉结盟,不过因为父皇坚持,三哥到后来也同意了。” 夏侯云曦点点头,听到万俟玉的话不由得想到了夏侯非白所言的玉麒麟之言,这一次大雪封山,西凉在没办法以大批援军进入西夏故地抵抗羌胡的情况之下只用了五千轻骑便将羌胡的人马打散了大半,期间战法皆是由西凉长公主萧玉楼所出,然而到底是她,还是她身后的其他人,外面的人并不得而知,只是这样一来,西凉在诸国之间的分量又重了几分,而这位兵马强国的掌舵人很明显的成为了诸国争相交好的对象,同样是公主,必然会因为手中权力的大小和背后势力的强弱得到不同的待遇,一个征服掠夺的兵马强国和一个百多年来默默无闻无为自治的海国,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西凉…… 夏侯云曦皱着眉头,深深思量。 马车停下的时候正在一处翠色环绕的府院之前,高高的门额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名为“未名居”,万俟玉下的马车来,指着白墙玉瓦的园子道,“这里是我最喜欢的一处别院,知道的人不多,里面的人都是我的心腹。” 肖扬和绿桑从其后的马车上下来,几人随着万俟玉一同往院内走去,进了园子夏侯云曦眼前一亮,只见这面积不大的别院之内满满都是大片大片的国色天香牡丹花,这个时候并非牡丹盛开的季节,然而从那长势极好的花枝便可以料想他日牡丹盛放满园之时的景象,她唇角微勾,“洛王殿下爱牡丹?” 万俟玉眉梢一抬,“牡丹乃天生富贵花,为何不爱?” 夏侯云曦叹笑,几人直往院落深处而去,虽然只是一处别院,但是里面亭台楼阁精致,水榭幽湖悠然,五步一画十步一景,果然是皇家贵胄才有的肆意消遣。 在一处名为“苍梧”的客院安顿下来,万俟玉交代好了下人,只说夏侯云曦是自己的一位朋友,底下的下人只叫夏侯云曦云公子,夏侯云曦身边有绿桑,并不需要旁人,由此这宽敞的客院便十分清净了。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眸光隐含挣扎之色,“云曦,你要与我说个准信儿来,什么时候见我三哥,三哥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你若是再不出现,他势必要着急,若是他知道我隐瞒不报,只怕会要了我的命。” 夏侯云曦沉下眉头,想了想定定开口,“五日之后。” 万俟玉皱眉,“一日。” 夏侯云曦面色不改,“五日。” 万俟玉深吸一口气,“两日。” 夏侯云曦敛眸理衣,“五日。” 万俟玉咬紧牙关,“好……吧……” 夏侯云曦笑开,“我人都来了,难道还会跑了不成。” 万俟玉懊恼,“你说的五日,到时候我是一定要带你去见三哥的,这几日好好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只和我说便是,三哥那里,也不知道瞒不满的过。” 夏侯云曦点点头,万俟玉本来打算要和她一起用膳的,可正在等厨房准备澄心却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之后万俟玉的面色便是微微一变,夏侯云曦深知他近来是个大忙人,当即挥挥手,“若是忙便去吧。” 万俟玉一笑,“洛萧、洛然来了,三哥要我去迎,我若不去倒显得有异。” 洛萧、洛然与楚国几位皇子好似都是故交,若不是他去亲迎倒真是不正常,夏侯云曦起身以主人模样送客,看到万俟玉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墙之外才转身回来。 早春的长安一片春意盎然,静谧的院子里牡丹花枝风中争俏,夏侯云曦看了看旁里站着的绿桑和肖扬,眸子往周遭一扫,“这里方便吗?” 绿桑看了看四周的院落楼阁,点头,“无大碍。” 夏侯云曦进的门去,看着肖扬一问,“吴亚到了哪里?” 肖扬走近几步,“还有十日方能到。” 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指节弯曲在桌案之上轻叩,一下又一下,忽然,极重的一下敲在桌面上,她抬起头来眸光灼灼的看向肖扬,“马上传信,让吴亚将那治水的法子飞鸽传书送过来——” 肖扬眸光闪过无奈外加鄙薄之色,“既然如此着急何必要等五日?”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淡淡的抿一口茶,“五日之后,我自要他来寻我!” 长乐宫,昭阳殿。 万俟宸浑身冷气的坐在主位之上,座下的秦允、宋涯几人低着头站着,面上都带着几分大义赴死的英勇,手心却早就沁满了汗意,万俟宸眸光微眯的扫过他们二人,“你们二人,谁想去西南平乱?” 秦允和宋涯身形一颤,找不到人并非是他们没有用心,实在是那夏侯非白手段太过高明,天可怜见,那西南之地本是早先的月氏所在,那踏月一族便是月氏古族,传说其部族之中以一种名叫神象的怪物为坐骑,其体形硕大,普通刀枪棍棒难以伤其身,在西南的平原丘陵之间几乎无所阻挡,踏月族人以此为战再加上其部族本身就是好战之群,对上一点都摸不清其路数的楚军来说基本上是战无不胜,乱事已持续一月有余还未平定,西南边境已有许多部族重新打起了月氏旗号,难道他们这就要被发配了么…… 万俟宸眸光森森的再将一本折子扔到二人的脚下,“一人平乱,一人治水,渭水上游洪灾频频,下游便时时危机,给五个月的时间,连同夏日里的雨季之患也一起治了,你们二人谁去?嗯?” 秦允和宋涯面色再是一白,偏生万俟宸兴致极好的继续道,“你们二人随我历练十年,可是楚国百姓皆不知你二人功绩,这两件事都难,却是你们表现的最好的机会,待平乱治水归来,各自的封赏我已为你们备好。” 慕言、慕枫在一边听得头皮发麻,二人低低的垂着头,生怕主子一个不满意将矛头指向自己二人,秦允和宋涯双拳握紧,深吸一口气,俱是跪倒在地。 “凭主子做主。” “凭我做主?” 万俟宸面上带笑,可是那样子比平日里不笑的时候还让屋内四人胆寒,他的眸光扫过秦允,唇角未抬,“既然如此,秦允,你就带着杨穆青一起去治水好了,杨穆青的父亲生在渭水之畔,或许,她能帮你。” 万俟宸一副我是你主子我替你想的多么周全的样子,秦允面上却早已呈现一种青黑之色,想到杨穆青看他如同看狼的警示眼神,他痛苦的抿了抿唇角,“主子——” “宋涯!” 万俟宸不理秦允看向宋涯,“给你三日时间调集凌南军,五日之后带兵出战,若是一月之内治不了踏月……你就去求你哥哥帮你打。” 宋涯面色红白交加,他的哥哥叫宋柯,年纪轻轻便是楚地上将军,现如今镇守西北,统领四方将军乃是楚国的一代神将,宋涯此生目标便是超越哥哥做楚国最优秀的军人,可是自家主子今日里却说打不赢踏月便让自己去求自家哥哥,求那个心高气傲从不正眼看自己的人? 那……真是比让他自刎都难的事! 万俟宸满意的看着两位爱将面上的色彩几番变幻,而后,眸光轻快的转向了慕言和慕枫,顿时,犹如三伏天遇到了三九天的风,慕言慕枫瑟瑟一抖,就在他们准备生生受死之时,昭阳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闻声辩人,似乎人多势众! “三哥!” 一身妖娆之中带着阳刚,阳刚之中带着邪气,邪气之中还不失亲昵的喊声让慕言和慕枫大松一口气,他们相视一眼齐齐转过头去,果然就看到了一朵红云飘飘悠悠的从昭阳殿的门口飘了进来。 洛然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秦允和宋涯,他好看的眉头一挑,继而越过两个人直接往主位上去,万俟宸满是黑沉之气的面上在看到洛然和跟在洛然之后的万俟玉和洛萧之后终于放晴,挥挥手秦允和宋涯终于被释放。 洛然看着离去的两个少年掩嘴一笑,一双桃花眼掠过万俟宸微带几分苍白的面色,哎呦呦一叹,“三哥,你如此面色,真有点像……” 他的声音分明意味深长,却又不往下说,平白的引得和洛萧打招呼的万俟宸看了过来,看着万俟宸略带疑问的样子,洛然笑得春风满面,“真有点像欲求不满啊!” —— - 004五日之期,浴求不满 万俟玉一愣,眼底的眸光猛然一亮,而后,他抬手指向三人。 “拿下。” 一声令下,夏侯云曦眉头一挑,站在万俟玉身后的几个贴身侍卫瞬间上前将眼前三人围了起来,宇文珂听到夏侯云曦那一句“好久不见”的时候还以为这二人是故人,可是看到万俟玉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三人又觉得奇怪,眼看着那三人被围了起来,万俟玉转过头来,眸光凌厉的扫了一眼宇文珂的侍女们。 “送二小姐回府吧,这里自有本王处置。” 宇文珂面色一变便要再说,万俟玉冷笑着看她一眼,“你若还要再闹,我不介意将你也一同关起来,到时候让右相亲自来牢里看你如何?” 宇文珂被万俟玉的眼神吓到,再加上身上被治的疼痛难忍,她怎么都不会在万俟玉面前示弱,当下挺起胸脯气哼一声,“回去就回去,万俟玉,这三个人本小姐就交给你,你可千万别让本小姐失望!” 万俟玉看都不看宇文珂一眼,宇文珂转过头去扫了一圈屋子里的店家小厮们,直吓得大家将头埋得低低的才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几人被围起来的样子眼底滑过几分笑意,厉声一喝,“带走!” 夏侯云曦懊恼的一叹,瞪了万俟玉一眼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向外走去,万俟玉又看了这屋子里的人一眼,衣袍一撩跟在了夏侯云曦几人之后。 贵人们相继离去,今日里的闹剧便算是落下了帷幕,柜台掌柜颤颤巍巍的起身,吩咐小厮们前去和被打扰的客人道歉,一边看着满地的狼藉欲哭无泪。 “吱呀”一声,二楼之上,正对着一楼大厅的一扇小轩窗打了开来,窗前站着一个一身白袍眉目如画胜雪的少年佳公子,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之中正闪动着兴味的笑意,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少顷一个一身黑色短打的精壮男子走到了少年公子的身后,只听他低沉有力的声音道,“主子,都交代好了,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少年公子眉眼笑开,眉梢眼角都是缕缕韵致,黑衣男子有几分意外,“主子可是认得那人,既是认识为何不出手相救,带走那几人的是这楚地洛王,只怕稍后有几分麻烦。” “萧锦。”少年公子语声带笑,眉眼一挑含着几分意味深长,“你信不信,这位洛王可不敢对她怎么样——” 马车之中,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的表情有几分怪异,良久,大睁着眸子问出一句话来,“云曦,你可是逃出来的?” 马车滚滚而动,夏侯云曦靠在车壁上眉心之中还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她抚额叹一口气,“怎么这样问?” 万俟玉唇角微抿,“我们一直在找你,那白凤一点消息也不露,现在你却出现在长安,云曦,是不是白凤不让你来找我们?” 夏侯云曦哭笑不得,摇摇头,“没有的事,你不要瞎猜。”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带着几分思索,终究是没说什么,马车是万俟玉临时叫来的,夏侯云曦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雕梁画栋的坊市之间繁华似锦来往如织,是比燕京还热闹的景致,她挑挑眉,示意他们之后,“那个宇文小姐是宇文都的什么人?” 万俟玉对于夏侯云曦猜到宇文都有几分意外,当即笑道,“是宇文都的二女儿。”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没给你添麻烦吧?” 万俟玉撇嘴,“这是什么话,她本来就是个麻烦,走到哪里哪里都是麻烦,你收拾她最好,要不这长安没人能治的了她了!你放心,不知道她闹什么要住出来,我派人送她回府了,她……有没有冒犯你?” 夏侯云曦一笑,“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们这是去哪里?” “进宫啊。” 万俟玉说的理所当然,夏侯云曦的面色却是猛然一变,她噌的直起身子来,“不要!” 万俟玉有几分意外,“三哥在宫里。” 夏侯云曦眸光微敛,想了想还是道,“那也不要。”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瞪着万俟玉,良久,万俟玉哀叹一声,一声令下马车便转了向,“就这么进宫好像是有点不妥,你住去我的王府可好,我派人通知三哥。” “先别。” 夏侯云曦抬手制止,眉心皱起,“我没想到能遇上你,不过既然遇到了也不能当做没看见,阿玉,不要去你的王府,你给我另外找个地方,我来长安的事情也先不要告诉你三哥。” 万俟玉眼底生出几分疑问来,“云曦,你来大楚难道不是为了找三哥吗?他前些日子被父皇派去南边赈灾刚回来没几天,现在南境冰雪开化,渭水频发水患,西南的踏月族依据天险又开始作乱,大哥大婚他也要过问,身为太子,父皇还要他监国理政,三哥早前本就身心俱疲,现在又在为这么多的事头疼,这几天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可是三哥不管多忙都时刻的注意着东齐的消息,你若是来了,定然能让他安心啊。” 能让他安心么? 夏侯云曦眸光几动,眼底闪过几分暗色,终究还是道,“你别着急,所幸他现在没那样多的精力顾得上我,便只是暂时不说而已,我总是要见他的。”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夏侯云曦松一口气,万俟玉掀开车帘叫来贴身的侍卫澄心低声吩咐几句,而后马车便又转了个方向缓缓滚动起来。 “楚地和西凉结盟的条件为何?” 夏侯云曦忽然一问,万俟玉的眸光瞬时有几分变化,“云曦,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三哥就是为了不和那西凉公主联姻才被父皇派到南境去的,这几日父皇一直在生三哥的气呢,你放心,三哥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的。” 夏侯云曦无奈苦笑,“这个你不必说,我只问你,西凉的结盟条件是什么?” 万俟玉略有几分迟疑,夏侯云曦眸光坦然地看着他,良久他才道,“西凉愿意将祁连山口的两座城池割让给楚地。” 祁连山口处的两城是最快最便捷进入苍墨的路,如果割让给了楚国,那么西凉再想大批兵马进入苍墨就得从祁连山以北翻山越岭了,这样一来西凉增加的损耗就要增加三成,而楚国有了这两城之后,领土增加自不必说,基本上完全的把控住了苍墨到中原的出口,加上现如今和羌胡结盟的趋势,不管是贸易往来还是武力压制楚国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夏侯云曦心中一跳,西凉果然是用了心思的。 见夏侯云曦眸光不善,万俟玉迟疑的道,“我们也没有想到西凉会下这样的力气,再加上这一次西凉对羌胡的反击力度也出乎人意料,并且西凉这一次还提到了她们最新扩充军队和兵器战马的计划,所以……对于西凉父皇很是看好,三哥并不想和西凉结盟,不过因为父皇坚持,三哥到后来也同意了。” 夏侯云曦点点头,听到万俟玉的话不由得想到了夏侯非白所言的玉麒麟之言,这一次大雪封山,西凉在没办法以大批援军进入西夏故地抵抗羌胡的情况之下只用了五千轻骑便将羌胡的人马打散了大半,期间战法皆是由西凉长公主萧玉楼所出,然而到底是她,还是她身后的其他人,外面的人并不得而知,只是这样一来,西凉在诸国之间的分量又重了几分,而这位兵马强国的掌舵人很明显的成为了诸国争相交好的对象,同样是公主,必然会因为手中权力的大小和背后势力的强弱得到不同的待遇,一个征服掠夺的兵马强国和一个百多年来默默无闻无为自治的海国,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西凉…… 夏侯云曦皱着眉头,深深思量。 马车停下的时候正在一处翠色环绕的府院之前,高高的门额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名为“未名居”,万俟玉下的马车来,指着白墙玉瓦的园子道,“这里是我最喜欢的一处别院,知道的人不多,里面的人都是我的心腹。” 肖扬和绿桑从其后的马车上下来,几人随着万俟玉一同往院内走去,进了园子夏侯云曦眼前一亮,只见这面积不大的别院之内满满都是大片大片的国色天香牡丹花,这个时候并非牡丹盛开的季节,然而从那长势极好的花枝便可以料想他日牡丹盛放满园之时的景象,她唇角微勾,“洛王殿下爱牡丹?” 万俟玉眉梢一抬,“牡丹乃天生富贵花,为何不爱?” 夏侯云曦叹笑,几人直往院落深处而去,虽然只是一处别院,但是里面亭台楼阁精致,水榭幽湖悠然,五步一画十步一景,果然是皇家贵胄才有的肆意消遣。 在一处名为“苍梧”的客院安顿下来,万俟玉交代好了下人,只说夏侯云曦是自己的一位朋友,底下的下人只叫夏侯云曦云公子,夏侯云曦身边有绿桑,并不需要旁人,由此这宽敞的客院便十分清净了。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眸光隐含挣扎之色,“云曦,你要与我说个准信儿来,什么时候见我三哥,三哥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你若是再不出现,他势必要着急,若是他知道我隐瞒不报,只怕会要了我的命。” 夏侯云曦沉下眉头,想了想定定开口,“五日之后。” 万俟玉皱眉,“一日。” 夏侯云曦面色不改,“五日。” 万俟玉深吸一口气,“两日。” 夏侯云曦敛眸理衣,“五日。” 万俟玉咬紧牙关,“好……吧……” 夏侯云曦笑开,“我人都来了,难道还会跑了不成。” 万俟玉懊恼,“你说的五日,到时候我是一定要带你去见三哥的,这几日好好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只和我说便是,三哥那里,也不知道瞒不满的过。” 夏侯云曦点点头,万俟玉本来打算要和她一起用膳的,可正在等厨房准备澄心却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之后万俟玉的面色便是微微一变,夏侯云曦深知他近来是个大忙人,当即挥挥手,“若是忙便去吧。” 万俟玉一笑,“洛萧、洛然来了,三哥要我去迎,我若不去倒显得有异。” 洛萧、洛然与楚国几位皇子好似都是故交,若不是他去亲迎倒真是不正常,夏侯云曦起身以主人模样送客,看到万俟玉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墙之外才转身回来。 早春的长安一片春意盎然,静谧的院子里牡丹花枝风中争俏,夏侯云曦看了看旁里站着的绿桑和肖扬,眸子往周遭一扫,“这里方便吗?” 绿桑看了看四周的院落楼阁,点头,“无大碍。” 夏侯云曦进的门去,看着肖扬一问,“吴亚到了哪里?” 肖扬走近几步,“还有十日方能到。” 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指节弯曲在桌案之上轻叩,一下又一下,忽然,极重的一下敲在桌面上,她抬起头来眸光灼灼的看向肖扬,“马上传信,让吴亚将那治水的法子飞鸽传书送过来——” 肖扬眸光闪过无奈外加鄙薄之色,“既然如此着急何必要等五日?”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淡淡的抿一口茶,“五日之后,我自要他来寻我!” 长乐宫,昭阳殿。 万俟宸浑身冷气的坐在主位之上,座下的秦允、宋涯几人低着头站着,面上都带着几分大义赴死的英勇,手心却早就沁满了汗意,万俟宸眸光微眯的扫过他们二人,“你们二人,谁想去西南平乱?” 秦允和宋涯身形一颤,找不到人并非是他们没有用心,实在是那夏侯非白手段太过高明,天可怜见,那西南之地本是早先的月氏所在,那踏月一族便是月氏古族,传说其部族之中以一种名叫神象的怪物为坐骑,其体形硕大,普通刀枪棍棒难以伤其身,在西南的平原丘陵之间几乎无所阻挡,踏月族人以此为战再加上其部族本身就是好战之群,对上一点都摸不清其路数的楚军来说基本上是战无不胜,乱事已持续一月有余还未平定,西南边境已有许多部族重新打起了月氏旗号,难道他们这就要被发配了么…… 万俟宸眸光森森的再将一本折子扔到二人的脚下,“一人平乱,一人治水,渭水上游洪灾频频,下游便时时危机,给五个月的时间,连同夏日里的雨季之患也一起治了,你们二人谁去?嗯?” 秦允和宋涯面色再是一白,偏生万俟宸兴致极好的继续道,“你们二人随我历练十年,可是楚国百姓皆不知你二人功绩,这两件事都难,却是你们表现的最好的机会,待平乱治水归来,各自的封赏我已为你们备好。” 慕言、慕枫在一边听得头皮发麻,二人低低的垂着头,生怕主子一个不满意将矛头指向自己二人,秦允和宋涯双拳握紧,深吸一口气,俱是跪倒在地。 “凭主子做主。” “凭我做主?” 万俟宸面上带笑,可是那样子比平日里不笑的时候还让屋内四人胆寒,他的眸光扫过秦允,唇角未抬,“既然如此,秦允,你就带着杨穆青一起去治水好了,杨穆青的父亲生在渭水之畔,或许,她能帮你。” 万俟宸一副我是你主子我替你想的多么周全的样子,秦允面上却早已呈现一种青黑之色,想到杨穆青看他如同看狼的警示眼神,他痛苦的抿了抿唇角,“主子——” “宋涯!” 万俟宸不理秦允看向宋涯,“给你三日时间调集凌南军,五日之后带兵出战,若是一月之内治不了踏月……你就去求你哥哥帮你打。” 宋涯面色红白交加,他的哥哥叫宋柯,年纪轻轻便是楚地上将军,现如今镇守西北,统领四方将军乃是楚国的一代神将,宋涯此生目标便是超越哥哥做楚国最优秀的军人,可是自家主子今日里却说打不赢踏月便让自己去求自家哥哥,求那个心高气傲从不正眼看自己的人? 那……真是比让他自刎都难的事! 万俟宸满意的看着两位爱将面上的色彩几番变幻,而后,眸光轻快的转向了慕言和慕枫,顿时,犹如三伏天遇到了三九天的风,慕言慕枫瑟瑟一抖,就在他们准备生生受死之时,昭阳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闻声辩人,似乎人多势众! “三哥!” 一身妖娆之中带着阳刚,阳刚之中带着邪气,邪气之中还不失亲昵的喊声让慕言和慕枫大松一口气,他们相视一眼齐齐转过头去,果然就看到了一朵红云飘飘悠悠的从昭阳殿的门口飘了进来。 洛然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秦允和宋涯,他好看的眉头一挑,继而越过两个人直接往主位上去,万俟宸满是黑沉之气的面上在看到洛然和跟在洛然之后的万俟玉和洛萧之后终于放晴,挥挥手秦允和宋涯终于被释放。 洛然看着离去的两个少年掩嘴一笑,一双桃花眼掠过万俟宸微带几分苍白的面色,哎呦呦一叹,“三哥,你如此面色,真有点像……” 他的声音分明意味深长,却又不往下说,平白的引得和洛萧打招呼的万俟宸看了过来,看着万俟宸略带疑问的样子,洛然笑得春风满面,“真有点像欲求不满啊!” —— ------题外话------ 好吧,今天当一回姨娘…… 005连环献计,谋士归来(上) 洛然的声音分明意味深长,却又不往下说,平白的引得和洛萧打招呼的万俟宸看了过来,看着万俟宸略带疑问的样子,洛然笑得春风满面,“真有点像欲求不满啊!”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万俟玉心里藏着事眼底带着几分心虚,闻言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洛萧也淡笑着自顾自落座在左下手位上,捧着慕言送上来的茶汤缓缓品尝。 洛然看着万俟宸的面色笑意渐大,看着万俟宸面前桌子上成堆的折子轻呼一声,“三哥,受了情伤也要注意身子,用成堆的国事来麻痹自己是没用的。” 万俟玉坐在洛萧的对面,眼底笑意加深,偏生洛然不知道见好就收,继续自顾自的道,“听说三哥这几天找人找疯了,三哥要找谁不妨与我说来,南越和东齐相邻,多少有几分人脉在东齐,不过我看上了一样东西三哥可要允了我。” “嗯,看上什么了?” 万俟宸不动声色,面上的笑意和蔼可亲恰到好处,洛然只觉得一道寒风过境,止不住的抖了抖却是不怕死的看向了万俟宸的腰间,“咳,三哥,你的太阿剑——” 万俟宸的太阿剑在流传天下的十大名剑之中名列第四,乃是铸剑大师欧阳子与干将二人合铸而成,是十大名剑之中唯一的一把软件,因为前三名的古剑都已经流失于世的关系,现如今他的太阿乃是天下第一,乃是他当年离开大楚之事楚皇亲手为他放在腰间的,这十多年来从未离身。 “这样——”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忽而转头看向了万俟玉,“阿玉,你看阿然身上这件红衣配宇文珂那身衣裳如何?” 宇文珂也喜欢穿红,想起今日里宇文珂那身红衣裳,万俟玉微微一愣,眸光瞬时大亮,如同久旱之人见到了甘霖一般的迫不及待,“三哥,你眼光真好,配!很配!太配了!” 万俟宸依旧淡淡点头,转过头来看着阿然如一个兄长一般慈祥,“阿然,南越与楚地交好,你若是愿意代表南越与楚地亲上加亲,那我的太阿一定作为贺礼送你,刚才说的宇文珂乃是我楚地右相之女,你若是愿意——” “三哥!” 洛然一声轻喝的声音发着颤,眼底桃花灿烂的春光瞬时一片风雨凄惨,他面色青白交加的摆摆手,“三哥太客气了,亲上加亲这等立在当下功在千秋之事自然是哥哥来做,阿然无德无才实在是难当大任。” 万俟宸笑意淡淡,“那太阿剑不要了?” 洛然退回座位上,心有余悸的点头,万俟宸满意一笑,就差说一个“乖”字。 洛萧在一旁掩下笑意,眸光扫过他桌案之上的折子正色道,“这几日楚国境内不安,可想到法子了?” 万俟宸面上笑意散去,疲惫的眉心之间少见的有几分烦躁,“自有人去想就是了。” 微微一顿,万俟宸又看向洛萧,“林城,可妥当了?” 洛萧点点头,“你放心,全部按照你说的做,随时都可以借尸还魂。” 万俟宸兀自一笑,“时机未到。” 洛萧颔首,表示同意,两个小的看着两位哥哥眉来眼去话中有话,相视一眼都从各自眼底看到了茫然,万俟宸显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什么解释,话题一转道,“可见过大哥和父皇了?” 洛萧点点头,眼底不知道闪着什么光,洛然轻声一笑,“见过楚皇了,还去了靖王府,靖王府好红火,大哥那里好生悠闲,三哥你这里却有这样多的事情做,要大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万俟宸眼底又现危险的锋芒,万俟玉连忙道,“原来给你们安排的住的地方在行馆,洛王府和宫里你们随意选个地方为好,行馆人多眼杂。” “我住长乐宫!” 洛然当先表态,洛萧点头附议,慕言在门口站着,闻言当即去吩咐下人安排准备,眼看着天色不早,万俟玉准备出宫,洛然笑眯眯的看着万俟玉,“阿玉,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宫去?难道洛王府里有个美娇娘在等着吗?” 万俟玉眸光微眯,轻轻淡淡的道,“本王建府了,自然比有些年纪一大把还赖在宫里不出去的人懂规矩。” 洛然作势要打,万俟玉却飘飘然转身走了,转身的那一刻,万俟玉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想到真相揭开之时要面临的状况他忍不住的双腿发抖。 出宫之后便是一路疾行,等到了未名居的时候府院老总管正在门口等着,万俟玉脚下步子极快,一边走一边问,“侍候的可好?” 老总管一把年纪跟在万俟玉的身后脚下生风,“回王爷,云公子不用下人们在跟前侍候,我等按照王爷的吩咐在外候命,按时送去了膳食点心,其他的要求云公子倒是没有特别提过,我等也未曾去打扰。” 万俟玉点点头,挥挥手老管家便退下,苍梧院里还亮着灯火,万俟玉进去的时候肖扬正守在廊下,看到万俟玉了他容色淡淡的点了点头,进的屋去,却只看到只有绿桑一人守在那里。 “你主子呢?” 绿桑容色清秀静美,那模样真不想是一个侍女,即便穿着最普通的衣裙却也是个灵气逼人的人物,便如此刻,明知道他的身份,她还是这般的不卑不亢。 “回王爷,主子连着几日舟车劳顿现在已经歇下了。” 万俟玉眼底闪过几分失望之色,想到夏侯云曦一路从东齐到楚地却也是不忍,绿桑却是走到南窗之下的桌案之上拿起一封信来,“主子知道王爷今晚上一定会来见她,便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主子让奴婢将这封信交给王爷,请王爷过目之后自会决定怎么办,若王爷要启用信中所言,还请王爷莫要用主子的名义。” 听到这话万俟玉眼角一挑,几乎就挡着绿桑的面迫不及待的接过信封打了开来,一目十行的看完,万俟玉眼底的亮色越来越盛大,拿着信笺的手更是带着几分颤抖,绿桑不动声色的看着万俟玉的激动,直到等着万俟玉看完了才轻声开口,“天色已晚,王爷请回吧,明日里主子自会在此等王爷。” 万俟玉本想说自己可以在这里歇下,可是看到眼前这么一张静静的美人脸他倒是一时间不好说了,将信装进信封之内封好,转身刚走了几步万俟玉再次转过身来,看着绿桑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只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绿桑点头应是,万俟玉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内室之中的夏侯云曦正躺在榻上看一本书册,听到脚步声进来头也不回的道,“走了?” 绿桑走到床边,将忽闪的烛火挑的亮了几分,“王爷拿走了主子写的东西,看的出来王爷十分喜欢十分激动。” 夏侯云曦兀自一笑,将手中的书册递给绿桑,“睡吧,明日里他还要来的。” 看夏侯云曦睡下,绿桑将灯火吹灭,而后在南窗之下的榻上和衣躺下。 一夜好眠,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大晴天,早朝散去,万俟宸仍旧同万俟婓一道去御书房与几位老臣一道议事,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午时,转到去清凉台与洛然洛萧二人用膳,之后三人一同回长乐宫昭阳殿。 进昭阳殿的时候万俟玉已经坐在下手位上等着了,他的面上带着一种意气风发的豪迈气概,看的洛然不停的咂嘴,“哎哟喂,看来昨晚上吃的很饱哇!” 万俟玉整个人一抖,下意识的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正在和洛萧说着什么,听到洛然之言抬头的时候万俟玉已经恢复了正常,万俟玉冷笑两声,“你倒是会说,我府中有没有人三哥最是知道,我不过是最近得了几个有用的人罢了,三哥,你看看——” 万俟玉抬手将自己手中的公文折子递给万俟宸,万俟宸接过走到主位缓缓打开,一份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折子被万俟宸眉头微蹙的细细的看了两遍,洛然和洛萧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有几分不同寻常。 良久,万俟宸抬头看向万俟玉,“写这折子的人在哪里?” 万俟玉心中一颤,在万俟宸亮着光的眸光之下极力保持自己平常的神色,他暗哼一声,“怎么?三哥也觉得好?” 万俟宸又看了那折子一眼,“昨日里工部几个治河官吏已经提到了这个束水之策,可计划还不够周全,今日早朝满朝官员也未能拿出个完美的法子来,可是你给的这折子之上不仅将束水之策写了出来,连带着‘攻沙’的法子也写到了,我并非善于治水之人,却也看懂了个七七八八,由此可见,此人定然不简单,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万俟玉面色微沉,“哼,此人心高气傲,三哥莫要长她的志气,这份折子既然交了上来,三哥不妨与工部几位侍郎先研究一下是否可行再说,若是可行,要不要赏她还不一定呢。” 看着万俟玉的面色,万俟宸觉得有几分奇怪,想着莫不是真的遇到了一个奇才怪才?微微沉吟一瞬,万俟宸终究是道,“总之是你的人,你说如何办便如何办,只是到时候若需要此人之时无论他如何心高气傲,都要用人以重,不可流才。” 万俟玉自然是点头应下,洛然唇角一勾凑过来,“什么样的人让我们的洛王殿下吃了瘪,这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走,所幸要带我转转长安,不如先去看看你那门客如何个傲气,若真是不受教诲的,我来帮你调教!” 万俟玉眯着眸子横肘捣他一拳,“小心说话!” 洛然哀呼一声眯着眸子看着万俟玉,“哎呀,生气了,不会是个女人吧,瞧你在乎的!” 万俟宸抬头看万俟玉一眼,却并未将洛然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急急起身向外走,“阿玉,今日里你陪着他们,我只怕一日都要消磨在父皇那里,水患之治慢不得。” 万俟宸说走就走,片刻便带着慕言二人消失不见,万俟玉唇角几动,一副不是那么情愿的样子,这样子落在洛然眼中,又得他几番笑话。 未央宫御书房之中,万俟婓看到那折子眸光微眯的看向万俟宸,“今日早朝之时还未拿出这法子,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得了,此法是谁所出?” 万俟宸正色道,“是阿玉手下的一人所出,不过那人似乎并不得阿玉喜欢,我就听了阿玉的意思先研究着治河的法子,至于人,稍后再行召见。” 万俟婓点点头,转头看向身后的大太全喜,“去召工部尚书,让他将几个治河的侍郎小吏都带着一起进宫来。” 全喜领命而去,万俟宸又道,“这折子上束水攻沙的法子妙极,若再加上另一条我楚国水患便可根除,只不过治河绝非一日之功,父皇大可从现在起便定下计划,一步步来总能治好渭水。” 万俟婓倒有几分意外,与治河一道并非是谁上手就会的,他看向万俟宸,“你说的另一条法子是什么?” 万俟宸眸光微眯,“开凿运河,人工改道。” 万俟婓眸光一闪,似有一瞬的沉思,继而道,“两种法子都说说看。” 万俟宸多日来也在研究治河之道,当下便道,“自渭水上游开始河水便浑浊不堪,期间乃是因为砂石过多的缘故,河水流到中游的时候砂石便开始慢慢沉淀,到了下游便形成的淤坝,河床升高,每每到了雨水充沛之时河水便会溢出,所以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乃是最为对症下药的法子,然而多年来的沙淤并非一日可除,且我南境建州几城距离渭水颇远,每每到了夏季便干旱难熬,如果能人工改道开凿运河的话既能解除水患更能便与极南之地子民用水,自然是上上之策。” 万俟婓眼中带笑,“此前未曾听你提过。”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温柔之色,“因为告诉我这法子的人提醒过我,这人工改道之法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此时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万俟婓眼底带上了几分重视,“有人提醒你?那人是谁?” 御书房之内只有父子二人,万俟婓看着万俟宸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幽光,万俟宸一笑,薄唇轻启道,“正是儿子心中挂念之人——” 万俟婓眼眸微眯,脑海之中闪过在珞珈山上见过的那个扬言说要“雷霆手段彻底根除”的女子,那时候的他哪里会想得到,她会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将她的那句话变为现实,大宛果然被他根除了。 万俟婓唇角微勾,“阿宸,若是找到她,带她来见我。” 夜色翩然而落,好不容易将洛然洛萧送回宫中才得以脱身的万俟玉迫不及待的赶到了未名居,心中忐忑的走到苍梧院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他提起心神进的正厅之门,看到那抹水蓝色的身影之时心中才松了一松。 夏侯云曦丝毫不意外的看向进门的万俟玉,“如何?” 万俟玉面色锃亮,似有几分不可置信,“云曦,真是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那些东西都是你会的吗,整个大楚都难以找到几个人与你媲美,你不知道,今天三哥一看到你的折子当即就开口说要见你,如果不是我灵机一动蒙混过关,差点就瞒不住了,我去哪里找一个如你这般聪慧的人去给他过目啊。” 本来就赶路赶得直喘气的万俟玉一长串话说完才捧起绿桑递上来的茶汤牛饮了两口,夏侯云曦闻言眉眼一动,“他觉得如何?” 万俟玉放下茶盏,“三哥当然觉得好,当时就拿着那折子去见父皇了,今日一整天三哥都没有回来,大抵是在和工部的人研究你说的法子,云曦,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会的那法子?” 夏侯云曦掩嘴一笑,“哪里是我会,只是我知道罢了。” 万俟玉眉头一挑,似乎觉得夏侯云曦太过神秘,可下一瞬又觉得夏侯云曦本该如此,他兀自一笑,“三哥说要见你呢,我今日里蒙混过关了,过两日工部定下案子的时候总是要见你的,到时候怎么办?” 夏侯云曦掩嘴一笑,示意绿桑,绿桑转身进了内室,万俟玉正在不解,便看到绿桑从内室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同样的如昨天晚上那样的信封。 “有劳王爷了,明日里您只怕还得装聋作哑的蒙混过关才好。” 夏侯云曦笑意盈盈,眼底光晕流转,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笑颜如花看的万俟玉一愣,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依旧还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信封低下头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本以为应该是密密麻麻的纸上却只有八个字,好看的眉头却皱的越紧,他抬头看她,眼底光彩明灭,终于一亮,却又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夏侯云曦很是满意他的表情,闻言狡黠一笑,“所谓好的计策需要考量的东西太多,绝非一日可以想出来的,欲知后谋如何,且看明日之计。” 万俟玉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忽然之间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夏侯云曦站起身来一拜,“云曦,不管你为了什么,可是你终究是助了我楚地一臂之力,请受我一礼罢。” 夏侯云曦急急起身避开,笑意满满的朝他摆手,“别别别,你可别拜我,我曾是你三哥的谋士,只可惜那一次时辰未到我便离开了,这一次,只当做是我再当了他的谋士便罢,你不必为此介怀。” 万俟玉直起身子,眼中还是满是笑意,深深一看却能看出几分失落来,他收整情绪点头,“好,既然如此那你早些歇着,明天晚上我再来。” 夏侯云曦点点头,依旧是从他道门口才转回身来,绿桑看着夏侯云曦眼底生光的样子也少有的浮起几分笑意来。 第二日,万俟玉依旧一大早的便进了宫,可是奈何此前夏侯云曦献上去的治水之法还未完全落定,所以万俟宸大半天的时间都和工部众人在一起,万俟玉几番派人去问,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才等到万俟宸一脸沉色的归来。 看到万俟玉等在昭阳殿万俟宸免不得有几分意外,他却并没有当即开口相问,而是先等来了一个人。 卫忠进的昭阳殿的时候万俟宸刚换了一身常服从内室出来,看到万俟玉也等在外室卫忠躬身一礼和他打了招呼,万俟宸一身黑色的长袍熨烫的贴在他的身上,雪白的面容之上疲色未消,发丝濡湿,还在滴滴答答的向下淌这水滴,出来看到卫忠之后走到主位坐下。 “如何?” 卫忠手中拿着几分奏报,闻言上前递给万俟宸,一边缓缓的道,“殿下要找的洛夫人现在是住在东齐皇宫的,现在齐皇并不在国中,所有的国事都是东齐丞相莫云遮监管,齐皇的去向只知道是往西北去了,具体的地点却还有待查问,另外,那个公主实在是有几分诡异,虽然上一次秦允派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说那公主不是姑娘,可是我的人却说那公主府的都尉叫肖扬,依我想,这个肖扬很可能就是姑娘身边的肖扬,遮掩说来,即便那公主不是姑娘,也一定是和姑娘相熟,否则以肖扬的性子,怎么会去做公主府的都尉——” 一旁的万俟玉静静的坐着,面上表情如常,内里却是心惊胆战有点不敢看上位之上的万俟宸,万俟宸看着折子上所言眉心微蹙,眼底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轻声一叹,“东齐公主那里,何日启程何日到长安都要清清楚楚,公主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给我仔仔细细的查清楚。” 卫忠点头应下,万俟玉看了看万俟宸面上的颜色有几分不忍,终究还是一笑说,“三哥何必着急,云曦她定然会来找你的,只是现如今楚国正是多事之秋,或许是她不想来打扰你呢,你还是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等手头之上无事,你亲自去找一定能找到她,或者……也有可能云曦过几天就突然出现了呢——” 万俟玉话语轻松,一副故意调节气氛的样子,卫忠面上带笑,一身苏青绸袍,清贵又儒雅,万俟玉看了看卫忠一笑,“三哥,自从你回来卫叔可是替你搜集情报一直没停下手,你好歹让卫叔休息几日,他总不能就这样隐退了,等你掌国之时总还是要出来领政的吧。” 万俟宸听到那掌国两个字颇为无奈的看了看万俟玉,好似在说他口无遮拦,看向卫忠的时候却是真的带上了几分抱歉,“这件事不必太过着急,让下面的人去办。” 卫忠一笑,“哪里有洛王说的那般严重,我已经休息了十年,现如今恨不得多做点事才好。” 万俟宸眼底光彩明灭,人这一生有多少个最应当风华正茂的十年呢,想了想,他看向卫忠,“大哥大婚之后就回朝吧,父皇先前还在问,我只是觉得你不在朝堂十年,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过渡,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父皇的意思也是一样,你仍领左相之位。” 谁能想到燕国楚侯府的看门老仆竟然是楚国隐姓埋名的左丞相?世家弟子以细作之身护航,左丞相以奴仆之名辅佐,若夏侯云曦此刻在场,定然要再感叹一番秦允所言的楚皇以半国国力相护之言。 卫忠眼底带笑,“殿下不必替我铺排,卫忠此生只为伴殿下与大燕周全,现如今最大的心愿已了,再有什么心思也不过是想让余下的光景不要太过索然而已,卫忠只愿为殿下掌管情报来去,朝堂之上,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卫忠的手段极高,万俟宸最得力的情报线都是由他一手经营,万俟宸闻言摆手,“卫叔,当年是你大义陈辞让父皇母后同意我北去,大燕十年也是你时时护我身边,你与我而言是君臣,却也似亲朋父子,楚国朝堂之上年青一辈的大成者不多,今日请你回朝并非是为给你高官厚禄权力荣华,除开整肃内政辅佐帝王之外,朝堂上的年轻一辈中也需要你教导出几个能堪大用之人来。” 男人之间有许多感情不必明说,万俟宸此一言让卫忠眼底闪过不小的震撼,他挺直了背脊,眸光郑重的沉思半晌,而后恭敬的朝着万俟宸一拜,沉声开口,“殿下爱重,微臣自当领命。” 待卫忠退下,万俟宸才转头看向万俟玉,洛萧和洛然今日里由满身悠闲的靖王作陪,按理说他也应该相陪在侧,可是据下人所说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不去与洛然一道,却在我这里昭阳殿待着,所谓何事?” 万俟玉还因为卫忠和万俟宸几言心生戚戚,只因为当年那质子人选本该是他,后来万俟宸力争之下才替换了他,每每想到他便觉得心中有愧,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万俟玉将手中的信封递了上去。 万俟宸眼看着是和昨日一样的信封,神思当即便郑重了起来,接过来打开一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八个字,“且战且退,累敌乏力?”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眸光微眯,“可说的是力克踏月之法?” 万俟玉眸光晶亮的点点头,“正是。” 万俟宸手指微弯,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此计显然还有后文,献计的是谁?” 万俟玉面色又是有几分不虞,“还是昨日那人。” “哦?”万俟宸眼底闪出了浓厚的兴趣,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笺,淡笑着问他,“人在哪里?后续之计如何?” 万俟玉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这厮非说什么巧计非一日之功,接下来如何她还要在想一想,我无法,便只好先将这第一计拿来给三哥你看看了。” 万俟宸低着头沉思一瞬,而后抬头看向万俟玉,“好,我就再给她两日,若真是将相之才,再给她两日又何妨?” 万俟玉心中一颤,两日……可按她的时间来算要三日才可啊。 万俟玉眼底光彩明灭,万俟宸掠过他的面容眸光不由得深了几分,万俟玉浑然不觉,听万俟宸再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便起身告辞,等他告退离开之后万俟宸拿着手中的信笺看的出神,一旁慕言见之也有几分疑惑。 “主子,四殿下什么时候得了这样一个人物,若真是个心高气傲的,那可算是奇了,从未见过四殿下对谁如此容忍的。” 万俟宸不语,只是那眼底的颜色更深了一分。 楚地尚文古来有之,每年都有许多文人士子从别的地方赶赴楚地,只为了和楚地的名流大家们作文舌辨一较高下,一来二去的楚地的文化氛围一日比一日浓厚,因为靖王即将大婚的影响,长安城中各地名流更是比平日里多了许多倍,除开客栈爆满之外,文人士子常常相聚的酒楼茶肆也是座无虚席。 华灯初上之时,整座长安城在霓虹街灯的映照之下流彩生光、未央不夜,一辆分毫不惹眼的青布小马车之内,夏侯云曦和绿桑正微带着兴奋的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着,二人俱是一身男儿装打扮,眸光从那鳞次栉比的酒肆店铺之间掠过,无不为楚地的繁华而感叹。 “云公子,到了。” 驾车的是未名居总管为她二人找来的一个小侍童,夏侯云曦眸色一亮,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去,绿桑跟在她身后出来,交代了小侍童几句之后跟着夏侯云曦往那三层茶楼走去,此茶楼名叫春风得意楼,似乎是为了应一个好兆头,乃是长安文人士子相聚首选。 “……诸侯国称帝历来已久,然却名不副实至今,始帝之功千秋难越,眼下诸侯国纵横并战,诸侯国君王以一家之利为重,何曾配得上帝皇之名,始帝建国之时有九鼎传世,乃是天下共主之象,其后更有玉玺为令,若不能匡扶正统,我等文人士子第一个不该拥戴帝皇之名,各诸侯仍旧当以君王而论……” “扑哧”一声,夏侯云曦十分没有形象的将口中茶水尽数喷出,绿桑在一边看着赶忙递上手绢,夏侯云曦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眼底还是一片笑意。 此刻他们身处春风得意楼二楼的一间雅间,从打开的轩窗看下去便能看到一楼的台子上一个一身白衫的瘦小男子正慷慨激昂的陈词,男子面色发白,眸子却晶亮,一席话说得豪迈万丈,然而周围的看客们却是满面不以为意,现如今诸侯国纷纷而立,强弱有别差距却并不十分大,这人口中所言乃是在抵制诸侯国称帝,原因便是未能天下共主未能匡扶始帝所建的功业正统,真真是笑话,诸侯国现如今全部自立,且各家相争不下,算的维持着一个平衡的局面,这样的局面维持了百多年,若说是找个人出来将七国变为一国,这不是寻常人们能想象的。 底下的高谈阔论还在继续,夏侯云曦听在耳边眼底尽是笑意,转过头看绿桑一眼,“有几分意思。” 如此言论要是在别国早就被治个藐视皇权犯上不法了,绿桑听得眉心微蹙,只是静静伺候着并不说话,进了这春风得意楼夏侯云曦才知道,这里不仅是文人士子各抒己见之地,还是士子们遇见伯乐的地方,每日里像此时这般的公然论道不在少数,听说曾有许多士子在论道结束之后被各国权贵带走,要么为谋士要么为政客,确实让许多寒门士子走上了青云之路,夏侯云曦免不得叹然,这种光景可只有楚地才能看到。 台上的男子已经说完,看到底下人的不以为意的表情面上闪过几分低落,夏侯云曦从雅间的备好的桌案上拿过纸笔写下来一句话,转手递给绿桑,“去,将这个交给那人,再给他百两纹银。” 绿桑接过,转身出门去。 同样是在二楼的雅间之中,洛然正眸光带笑的看着那男子满面颓然的走下台子去,转眼却看到了有一少年向着那男子走了过去,没说到几句那男子便对着那少年鞠躬作揖的,洛然挑眉看向屋内二人,“怪了,这样的酸腐士子竟然也有人看重。” 正在和洛萧说着什么的万俟殊闻言抬起了头,顺着轩窗向下看了一眼,眉心一皱的道,“那人言论虽然听起来虚浮酸腐,却有一些道理,现如今天下七分,如果真有人要举起大旗,若是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道要多出来多少麻烦。” 洛萧点头,眸光微生几分波澜,“现在的长安各家齐聚,这士子被人看重之处只怕也在他说的名正言顺匡扶正统之上,看中他的人要么也是个酸儒之辈,要么……便是心思颇大。” 洛然挑了挑眉,“这样说来,我倒是要去见识一下此人到底是酸儒还是心大。” 洛然话音落下便要出门去,洛萧和万俟殊相视一眼,都有几分笑意一闪,俱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去理洛然,洛然也不去管他们,兀自带着贴身侍卫向楼下去了,楼下的绿桑刚和那士子分开,正往楼上走之时却发现了一道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动声色的上楼,便发现那眸光一直未曾离开过她的身,眉头紧紧一皱,绿桑转身顺着楼道向另一处而去。 夏侯云曦在房内看着绿桑上了楼,等了许久却不见她人出现,心中难免的生出几分疑虑来,想了想夏侯云曦走出自己的雅间,顺着楼道走到一处宽敞的穿堂之处,等了一会儿却见绿桑从左侧面的楼道里闪身而出,她松一口气,绿桑却是没看到她反而还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而去,夏侯云曦心中一急,正要开口一喊,眸光猛然落在了绿桑身后的那道身影之上。 夏侯云曦猛然转身背对着绿桑那一处,却是一不小心将脚边的花盆碰出了声音,正看着绿桑的背影皱眉的洛然听到后方的伸向便转过了头去,目之所及一道挺秀的男子背影正背脊挺直的离他越来越远,洛然看着那身形步法眸光微皱,看了身边侍卫一眼跟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 夏侯云曦脚步越来越快,身后的洛然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就在夏侯云曦心提到嗓子眼上的转过一个拐角之时,一只长臂忽然从转角旁的雅间门里伸了出来,拦腰一揽便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门轻轻地合上,夏侯云曦强自压下口中的轻呼,下意识的曲臂弯肘向后捣去,身后之人却是身形一拧避开了她的攻击继而一个拿腕将她的攻势制了住,夏侯云曦的大手猛然锁住腰间的大手,身后之人登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眸光一厉,就在夏侯云曦攀住身后之人的手腕折下去的时候,身后之人笑意深深的开口了。 “多日不见,姐姐的身手终于不用再让弟弟给你挡箭了。” 005连环献计,谋士归来(上) 洛然的声音分明意味深长,却又不往下说,平白的引得和洛萧打招呼的万俟宸看了过来,看着万俟宸略带疑问的样子,洛然笑得春风满面,“真有点像欲求不满啊!”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万俟玉心里藏着事眼底带着几分心虚,闻言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洛萧也淡笑着自顾自落座在左下手位上,捧着慕言送上来的茶汤缓缓品尝。 洛然看着万俟宸的面色笑意渐大,看着万俟宸面前桌子上成堆的折子轻呼一声,“三哥,受了情伤也要注意身子,用成堆的国事来麻痹自己是没用的。” 万俟玉坐在洛萧的对面,眼底笑意加深,偏生洛然不知道见好就收,继续自顾自的道,“听说三哥这几天找人找疯了,三哥要找谁不妨与我说来,南越和东齐相邻,多少有几分人脉在东齐,不过我看上了一样东西三哥可要允了我。” “嗯,看上什么了?” 万俟宸不动声色,面上的笑意和蔼可亲恰到好处,洛然只觉得一道寒风过境,止不住的抖了抖却是不怕死的看向了万俟宸的腰间,“咳,三哥,你的太阿剑——” 万俟宸的太阿剑在流传天下的十大名剑之中名列第四,乃是铸剑大师欧阳子与干将二人合铸而成,是十大名剑之中唯一的一把软件,因为前三名的古剑都已经流失于世的关系,现如今他的太阿乃是天下第一,乃是他当年离开大楚之事楚皇亲手为他放在腰间的,这十多年来从未离身。 “这样——”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忽而转头看向了万俟玉,“阿玉,你看阿然身上这件红衣配宇文珂那身衣裳如何?” 宇文珂也喜欢穿红,想起今日里宇文珂那身红衣裳,万俟玉微微一愣,眸光瞬时大亮,如同久旱之人见到了甘霖一般的迫不及待,“三哥,你眼光真好,配!很配!太配了!” 万俟宸依旧淡淡点头,转过头来看着阿然如一个兄长一般慈祥,“阿然,南越与楚地交好,你若是愿意代表南越与楚地亲上加亲,那我的太阿一定作为贺礼送你,刚才说的宇文珂乃是我楚地右相之女,你若是愿意——” “三哥!” 洛然一声轻喝的声音发着颤,眼底桃花灿烂的春光瞬时一片风雨凄惨,他面色青白交加的摆摆手,“三哥太客气了,亲上加亲这等立在当下功在千秋之事自然是哥哥来做,阿然无德无才实在是难当大任。” 万俟宸笑意淡淡,“那太阿剑不要了?” 洛然退回座位上,心有余悸的点头,万俟宸满意一笑,就差说一个“乖”字。 洛萧在一旁掩下笑意,眸光扫过他桌案之上的折子正色道,“这几日楚国境内不安,可想到法子了?” 万俟宸面上笑意散去,疲惫的眉心之间少见的有几分烦躁,“自有人去想就是了。” 微微一顿,万俟宸又看向洛萧,“林城,可妥当了?” 洛萧点点头,“你放心,全部按照你说的做,随时都可以借尸还魂。” 万俟宸兀自一笑,“时机未到。” 洛萧颔首,表示同意,两个小的看着两位哥哥眉来眼去话中有话,相视一眼都从各自眼底看到了茫然,万俟宸显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什么解释,话题一转道,“可见过大哥和父皇了?” 洛萧点点头,眼底不知道闪着什么光,洛然轻声一笑,“见过楚皇了,还去了靖王府,靖王府好红火,大哥那里好生悠闲,三哥你这里却有这样多的事情做,要大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万俟宸眼底又现危险的锋芒,万俟玉连忙道,“原来给你们安排的住的地方在行馆,洛王府和宫里你们随意选个地方为好,行馆人多眼杂。” “我住长乐宫!” 洛然当先表态,洛萧点头附议,慕言在门口站着,闻言当即去吩咐下人安排准备,眼看着天色不早,万俟玉准备出宫,洛然笑眯眯的看着万俟玉,“阿玉,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宫去?难道洛王府里有个美娇娘在等着吗?” 万俟玉眸光微眯,轻轻淡淡的道,“本王建府了,自然比有些年纪一大把还赖在宫里不出去的人懂规矩。” 洛然作势要打,万俟玉却飘飘然转身走了,转身的那一刻,万俟玉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想到真相揭开之时要面临的状况他忍不住的双腿发抖。 出宫之后便是一路疾行,等到了未名居的时候府院老总管正在门口等着,万俟玉脚下步子极快,一边走一边问,“侍候的可好?” 老总管一把年纪跟在万俟玉的身后脚下生风,“回王爷,云公子不用下人们在跟前侍候,我等按照王爷的吩咐在外候命,按时送去了膳食点心,其他的要求云公子倒是没有特别提过,我等也未曾去打扰。” 万俟玉点点头,挥挥手老管家便退下,苍梧院里还亮着灯火,万俟玉进去的时候肖扬正守在廊下,看到万俟玉了他容色淡淡的点了点头,进的屋去,却只看到只有绿桑一人守在那里。 “你主子呢?” 绿桑容色清秀静美,那模样真不想是一个侍女,即便穿着最普通的衣裙却也是个灵气逼人的人物,便如此刻,明知道他的身份,她还是这般的不卑不亢。 “回王爷,主子连着几日舟车劳顿现在已经歇下了。” 万俟玉眼底闪过几分失望之色,想到夏侯云曦一路从东齐到楚地却也是不忍,绿桑却是走到南窗之下的桌案之上拿起一封信来,“主子知道王爷今晚上一定会来见她,便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主子让奴婢将这封信交给王爷,请王爷过目之后自会决定怎么办,若王爷要启用信中所言,还请王爷莫要用主子的名义。” 听到这话万俟玉眼角一挑,几乎就挡着绿桑的面迫不及待的接过信封打了开来,一目十行的看完,万俟玉眼底的亮色越来越盛大,拿着信笺的手更是带着几分颤抖,绿桑不动声色的看着万俟玉的激动,直到等着万俟玉看完了才轻声开口,“天色已晚,王爷请回吧,明日里主子自会在此等王爷。” 万俟玉本想说自己可以在这里歇下,可是看到眼前这么一张静静的美人脸他倒是一时间不好说了,将信装进信封之内封好,转身刚走了几步万俟玉再次转过身来,看着绿桑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只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绿桑点头应是,万俟玉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内室之中的夏侯云曦正躺在榻上看一本书册,听到脚步声进来头也不回的道,“走了?” 绿桑走到床边,将忽闪的烛火挑的亮了几分,“王爷拿走了主子写的东西,看的出来王爷十分喜欢十分激动。” 夏侯云曦兀自一笑,将手中的书册递给绿桑,“睡吧,明日里他还要来的。” 看夏侯云曦睡下,绿桑将灯火吹灭,而后在南窗之下的榻上和衣躺下。 一夜好眠,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大晴天,早朝散去,万俟宸仍旧同万俟婓一道去御书房与几位老臣一道议事,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午时,转到去清凉台与洛然洛萧二人用膳,之后三人一同回长乐宫昭阳殿。 进昭阳殿的时候万俟玉已经坐在下手位上等着了,他的面上带着一种意气风发的豪迈气概,看的洛然不停的咂嘴,“哎哟喂,看来昨晚上吃的很饱哇!” 万俟玉整个人一抖,下意识的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正在和洛萧说着什么,听到洛然之言抬头的时候万俟玉已经恢复了正常,万俟玉冷笑两声,“你倒是会说,我府中有没有人三哥最是知道,我不过是最近得了几个有用的人罢了,三哥,你看看——” 万俟玉抬手将自己手中的公文折子递给万俟宸,万俟宸接过走到主位缓缓打开,一份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折子被万俟宸眉头微蹙的细细的看了两遍,洛然和洛萧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有几分不同寻常。 良久,万俟宸抬头看向万俟玉,“写这折子的人在哪里?” 万俟玉心中一颤,在万俟宸亮着光的眸光之下极力保持自己平常的神色,他暗哼一声,“怎么?三哥也觉得好?” 万俟宸又看了那折子一眼,“昨日里工部几个治河官吏已经提到了这个束水之策,可计划还不够周全,今日早朝满朝官员也未能拿出个完美的法子来,可是你给的这折子之上不仅将束水之策写了出来,连带着‘攻沙’的法子也写到了,我并非善于治水之人,却也看懂了个七七八八,由此可见,此人定然不简单,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万俟玉面色微沉,“哼,此人心高气傲,三哥莫要长她的志气,这份折子既然交了上来,三哥不妨与工部几位侍郎先研究一下是否可行再说,若是可行,要不要赏她还不一定呢。” 看着万俟玉的面色,万俟宸觉得有几分奇怪,想着莫不是真的遇到了一个奇才怪才?微微沉吟一瞬,万俟宸终究是道,“总之是你的人,你说如何办便如何办,只是到时候若需要此人之时无论他如何心高气傲,都要用人以重,不可流才。” 万俟玉自然是点头应下,洛然唇角一勾凑过来,“什么样的人让我们的洛王殿下吃了瘪,这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走,所幸要带我转转长安,不如先去看看你那门客如何个傲气,若真是不受教诲的,我来帮你调教!” 万俟玉眯着眸子横肘捣他一拳,“小心说话!” 洛然哀呼一声眯着眸子看着万俟玉,“哎呀,生气了,不会是个女人吧,瞧你在乎的!” 万俟宸抬头看万俟玉一眼,却并未将洛然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急急起身向外走,“阿玉,今日里你陪着他们,我只怕一日都要消磨在父皇那里,水患之治慢不得。” 万俟宸说走就走,片刻便带着慕言二人消失不见,万俟玉唇角几动,一副不是那么情愿的样子,这样子落在洛然眼中,又得他几番笑话。 未央宫御书房之中,万俟婓看到那折子眸光微眯的看向万俟宸,“今日早朝之时还未拿出这法子,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得了,此法是谁所出?” 万俟宸正色道,“是阿玉手下的一人所出,不过那人似乎并不得阿玉喜欢,我就听了阿玉的意思先研究着治河的法子,至于人,稍后再行召见。” 万俟婓点点头,转头看向身后的大太全喜,“去召工部尚书,让他将几个治河的侍郎小吏都带着一起进宫来。” 全喜领命而去,万俟宸又道,“这折子上束水攻沙的法子妙极,若再加上另一条我楚国水患便可根除,只不过治河绝非一日之功,父皇大可从现在起便定下计划,一步步来总能治好渭水。” 万俟婓倒有几分意外,与治河一道并非是谁上手就会的,他看向万俟宸,“你说的另一条法子是什么?” 万俟宸眸光微眯,“开凿运河,人工改道。” 万俟婓眸光一闪,似有一瞬的沉思,继而道,“两种法子都说说看。” 万俟宸多日来也在研究治河之道,当下便道,“自渭水上游开始河水便浑浊不堪,期间乃是因为砂石过多的缘故,河水流到中游的时候砂石便开始慢慢沉淀,到了下游便形成的淤坝,河床升高,每每到了雨水充沛之时河水便会溢出,所以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乃是最为对症下药的法子,然而多年来的沙淤并非一日可除,且我南境建州几城距离渭水颇远,每每到了夏季便干旱难熬,如果能人工改道开凿运河的话既能解除水患更能便与极南之地子民用水,自然是上上之策。” 万俟婓眼中带笑,“此前未曾听你提过。”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温柔之色,“因为告诉我这法子的人提醒过我,这人工改道之法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此时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万俟婓眼底带上了几分重视,“有人提醒你?那人是谁?” 御书房之内只有父子二人,万俟婓看着万俟宸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幽光,万俟宸一笑,薄唇轻启道,“正是儿子心中挂念之人——” 万俟婓眼眸微眯,脑海之中闪过在珞珈山上见过的那个扬言说要“雷霆手段彻底根除”的女子,那时候的他哪里会想得到,她会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将她的那句话变为现实,大宛果然被他根除了。 万俟婓唇角微勾,“阿宸,若是找到她,带她来见我。” 夜色翩然而落,好不容易将洛然洛萧送回宫中才得以脱身的万俟玉迫不及待的赶到了未名居,心中忐忑的走到苍梧院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他提起心神进的正厅之门,看到那抹水蓝色的身影之时心中才松了一松。 夏侯云曦丝毫不意外的看向进门的万俟玉,“如何?” 万俟玉面色锃亮,似有几分不可置信,“云曦,真是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那些东西都是你会的吗,整个大楚都难以找到几个人与你媲美,你不知道,今天三哥一看到你的折子当即就开口说要见你,如果不是我灵机一动蒙混过关,差点就瞒不住了,我去哪里找一个如你这般聪慧的人去给他过目啊。” 本来就赶路赶得直喘气的万俟玉一长串话说完才捧起绿桑递上来的茶汤牛饮了两口,夏侯云曦闻言眉眼一动,“他觉得如何?” 万俟玉放下茶盏,“三哥当然觉得好,当时就拿着那折子去见父皇了,今日一整天三哥都没有回来,大抵是在和工部的人研究你说的法子,云曦,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会的那法子?” 夏侯云曦掩嘴一笑,“哪里是我会,只是我知道罢了。” 万俟玉眉头一挑,似乎觉得夏侯云曦太过神秘,可下一瞬又觉得夏侯云曦本该如此,他兀自一笑,“三哥说要见你呢,我今日里蒙混过关了,过两日工部定下案子的时候总是要见你的,到时候怎么办?” 夏侯云曦掩嘴一笑,示意绿桑,绿桑转身进了内室,万俟玉正在不解,便看到绿桑从内室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同样的如昨天晚上那样的信封。 “有劳王爷了,明日里您只怕还得装聋作哑的蒙混过关才好。” 夏侯云曦笑意盈盈,眼底光晕流转,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笑颜如花看的万俟玉一愣,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依旧还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信封低下头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本以为应该是密密麻麻的纸上却只有八个字,好看的眉头却皱的越紧,他抬头看她,眼底光彩明灭,终于一亮,却又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夏侯云曦很是满意他的表情,闻言狡黠一笑,“所谓好的计策需要考量的东西太多,绝非一日可以想出来的,欲知后谋如何,且看明日之计。” 万俟玉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忽然之间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夏侯云曦站起身来一拜,“云曦,不管你为了什么,可是你终究是助了我楚地一臂之力,请受我一礼罢。” 夏侯云曦急急起身避开,笑意满满的朝他摆手,“别别别,你可别拜我,我曾是你三哥的谋士,只可惜那一次时辰未到我便离开了,这一次,只当做是我再当了他的谋士便罢,你不必为此介怀。” 万俟玉直起身子,眼中还是满是笑意,深深一看却能看出几分失落来,他收整情绪点头,“好,既然如此那你早些歇着,明天晚上我再来。” 夏侯云曦点点头,依旧是从他道门口才转回身来,绿桑看着夏侯云曦眼底生光的样子也少有的浮起几分笑意来。 第二日,万俟玉依旧一大早的便进了宫,可是奈何此前夏侯云曦献上去的治水之法还未完全落定,所以万俟宸大半天的时间都和工部众人在一起,万俟玉几番派人去问,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才等到万俟宸一脸沉色的归来。 看到万俟玉等在昭阳殿万俟宸免不得有几分意外,他却并没有当即开口相问,而是先等来了一个人。 卫忠进的昭阳殿的时候万俟宸刚换了一身常服从内室出来,看到万俟玉也等在外室卫忠躬身一礼和他打了招呼,万俟宸一身黑色的长袍熨烫的贴在他的身上,雪白的面容之上疲色未消,发丝濡湿,还在滴滴答答的向下淌这水滴,出来看到卫忠之后走到主位坐下。 “如何?” 卫忠手中拿着几分奏报,闻言上前递给万俟宸,一边缓缓的道,“殿下要找的洛夫人现在是住在东齐皇宫的,现在齐皇并不在国中,所有的国事都是东齐丞相莫云遮监管,齐皇的去向只知道是往西北去了,具体的地点却还有待查问,另外,那个公主实在是有几分诡异,虽然上一次秦允派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说那公主不是姑娘,可是我的人却说那公主府的都尉叫肖扬,依我想,这个肖扬很可能就是姑娘身边的肖扬,遮掩说来,即便那公主不是姑娘,也一定是和姑娘相熟,否则以肖扬的性子,怎么会去做公主府的都尉——” 一旁的万俟玉静静的坐着,面上表情如常,内里却是心惊胆战有点不敢看上位之上的万俟宸,万俟宸看着折子上所言眉心微蹙,眼底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轻声一叹,“东齐公主那里,何日启程何日到长安都要清清楚楚,公主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给我仔仔细细的查清楚。” 卫忠点头应下,万俟玉看了看万俟宸面上的颜色有几分不忍,终究还是一笑说,“三哥何必着急,云曦她定然会来找你的,只是现如今楚国正是多事之秋,或许是她不想来打扰你呢,你还是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等手头之上无事,你亲自去找一定能找到她,或者……也有可能云曦过几天就突然出现了呢——” 万俟玉话语轻松,一副故意调节气氛的样子,卫忠面上带笑,一身苏青绸袍,清贵又儒雅,万俟玉看了看卫忠一笑,“三哥,自从你回来卫叔可是替你搜集情报一直没停下手,你好歹让卫叔休息几日,他总不能就这样隐退了,等你掌国之时总还是要出来领政的吧。” 万俟宸听到那掌国两个字颇为无奈的看了看万俟玉,好似在说他口无遮拦,看向卫忠的时候却是真的带上了几分抱歉,“这件事不必太过着急,让下面的人去办。” 卫忠一笑,“哪里有洛王说的那般严重,我已经休息了十年,现如今恨不得多做点事才好。” 万俟宸眼底光彩明灭,人这一生有多少个最应当风华正茂的十年呢,想了想,他看向卫忠,“大哥大婚之后就回朝吧,父皇先前还在问,我只是觉得你不在朝堂十年,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过渡,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父皇的意思也是一样,你仍领左相之位。” 谁能想到燕国楚侯府的看门老仆竟然是楚国隐姓埋名的左丞相?世家弟子以细作之身护航,左丞相以奴仆之名辅佐,若夏侯云曦此刻在场,定然要再感叹一番秦允所言的楚皇以半国国力相护之言。 卫忠眼底带笑,“殿下不必替我铺排,卫忠此生只为伴殿下与大燕周全,现如今最大的心愿已了,再有什么心思也不过是想让余下的光景不要太过索然而已,卫忠只愿为殿下掌管情报来去,朝堂之上,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卫忠的手段极高,万俟宸最得力的情报线都是由他一手经营,万俟宸闻言摆手,“卫叔,当年是你大义陈辞让父皇母后同意我北去,大燕十年也是你时时护我身边,你与我而言是君臣,却也似亲朋父子,楚国朝堂之上年青一辈的大成者不多,今日请你回朝并非是为给你高官厚禄权力荣华,除开整肃内政辅佐帝王之外,朝堂上的年轻一辈中也需要你教导出几个能堪大用之人来。” 男人之间有许多感情不必明说,万俟宸此一言让卫忠眼底闪过不小的震撼,他挺直了背脊,眸光郑重的沉思半晌,而后恭敬的朝着万俟宸一拜,沉声开口,“殿下爱重,微臣自当领命。” 待卫忠退下,万俟宸才转头看向万俟玉,洛萧和洛然今日里由满身悠闲的靖王作陪,按理说他也应该相陪在侧,可是据下人所说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不去与洛然一道,却在我这里昭阳殿待着,所谓何事?” 万俟玉还因为卫忠和万俟宸几言心生戚戚,只因为当年那质子人选本该是他,后来万俟宸力争之下才替换了他,每每想到他便觉得心中有愧,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万俟玉将手中的信封递了上去。 万俟宸眼看着是和昨日一样的信封,神思当即便郑重了起来,接过来打开一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八个字,“且战且退,累敌乏力?”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眸光微眯,“可说的是力克踏月之法?” 万俟玉眸光晶亮的点点头,“正是。” 万俟宸手指微弯,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此计显然还有后文,献计的是谁?” 万俟玉面色又是有几分不虞,“还是昨日那人。” “哦?”万俟宸眼底闪出了浓厚的兴趣,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笺,淡笑着问他,“人在哪里?后续之计如何?” 万俟玉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这厮非说什么巧计非一日之功,接下来如何她还要在想一想,我无法,便只好先将这第一计拿来给三哥你看看了。” 万俟宸低着头沉思一瞬,而后抬头看向万俟玉,“好,我就再给她两日,若真是将相之才,再给她两日又何妨?” 万俟玉心中一颤,两日……可按她的时间来算要三日才可啊。 万俟玉眼底光彩明灭,万俟宸掠过他的面容眸光不由得深了几分,万俟玉浑然不觉,听万俟宸再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便起身告辞,等他告退离开之后万俟宸拿着手中的信笺看的出神,一旁慕言见之也有几分疑惑。 “主子,四殿下什么时候得了这样一个人物,若真是个心高气傲的,那可算是奇了,从未见过四殿下对谁如此容忍的。” 万俟宸不语,只是那眼底的颜色更深了一分。 楚地尚文古来有之,每年都有许多文人士子从别的地方赶赴楚地,只为了和楚地的名流大家们作文舌辨一较高下,一来二去的楚地的文化氛围一日比一日浓厚,因为靖王即将大婚的影响,长安城中各地名流更是比平日里多了许多倍,除开客栈爆满之外,文人士子常常相聚的酒楼茶肆也是座无虚席。 华灯初上之时,整座长安城在霓虹街灯的映照之下流彩生光、未央不夜,一辆分毫不惹眼的青布小马车之内,夏侯云曦和绿桑正微带着兴奋的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着,二人俱是一身男儿装打扮,眸光从那鳞次栉比的酒肆店铺之间掠过,无不为楚地的繁华而感叹。 “云公子,到了。” 驾车的是未名居总管为她二人找来的一个小侍童,夏侯云曦眸色一亮,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去,绿桑跟在她身后出来,交代了小侍童几句之后跟着夏侯云曦往那三层茶楼走去,此茶楼名叫春风得意楼,似乎是为了应一个好兆头,乃是长安文人士子相聚首选。 “……诸侯国称帝历来已久,然却名不副实至今,始帝之功千秋难越,眼下诸侯国纵横并战,诸侯国君王以一家之利为重,何曾配得上帝皇之名,始帝建国之时有九鼎传世,乃是天下共主之象,其后更有玉玺为令,若不能匡扶正统,我等文人士子第一个不该拥戴帝皇之名,各诸侯仍旧当以君王而论……” “扑哧”一声,夏侯云曦十分没有形象的将口中茶水尽数喷出,绿桑在一边看着赶忙递上手绢,夏侯云曦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眼底还是一片笑意。 此刻他们身处春风得意楼二楼的一间雅间,从打开的轩窗看下去便能看到一楼的台子上一个一身白衫的瘦小男子正慷慨激昂的陈词,男子面色发白,眸子却晶亮,一席话说得豪迈万丈,然而周围的看客们却是满面不以为意,现如今诸侯国纷纷而立,强弱有别差距却并不十分大,这人口中所言乃是在抵制诸侯国称帝,原因便是未能天下共主未能匡扶始帝所建的功业正统,真真是笑话,诸侯国现如今全部自立,且各家相争不下,算的维持着一个平衡的局面,这样的局面维持了百多年,若说是找个人出来将七国变为一国,这不是寻常人们能想象的。 底下的高谈阔论还在继续,夏侯云曦听在耳边眼底尽是笑意,转过头看绿桑一眼,“有几分意思。” 如此言论要是在别国早就被治个藐视皇权犯上不法了,绿桑听得眉心微蹙,只是静静伺候着并不说话,进了这春风得意楼夏侯云曦才知道,这里不仅是文人士子各抒己见之地,还是士子们遇见伯乐的地方,每日里像此时这般的公然论道不在少数,听说曾有许多士子在论道结束之后被各国权贵带走,要么为谋士要么为政客,确实让许多寒门士子走上了青云之路,夏侯云曦免不得叹然,这种光景可只有楚地才能看到。 台上的男子已经说完,看到底下人的不以为意的表情面上闪过几分低落,夏侯云曦从雅间的备好的桌案上拿过纸笔写下来一句话,转手递给绿桑,“去,将这个交给那人,再给他百两纹银。” 绿桑接过,转身出门去。 同样是在二楼的雅间之中,洛然正眸光带笑的看着那男子满面颓然的走下台子去,转眼却看到了有一少年向着那男子走了过去,没说到几句那男子便对着那少年鞠躬作揖的,洛然挑眉看向屋内二人,“怪了,这样的酸腐士子竟然也有人看重。” 正在和洛萧说着什么的万俟殊闻言抬起了头,顺着轩窗向下看了一眼,眉心一皱的道,“那人言论虽然听起来虚浮酸腐,却有一些道理,现如今天下七分,如果真有人要举起大旗,若是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道要多出来多少麻烦。” 洛萧点头,眸光微生几分波澜,“现在的长安各家齐聚,这士子被人看重之处只怕也在他说的名正言顺匡扶正统之上,看中他的人要么也是个酸儒之辈,要么……便是心思颇大。” 洛然挑了挑眉,“这样说来,我倒是要去见识一下此人到底是酸儒还是心大。” 洛然话音落下便要出门去,洛萧和万俟殊相视一眼,都有几分笑意一闪,俱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去理洛然,洛然也不去管他们,兀自带着贴身侍卫向楼下去了,楼下的绿桑刚和那士子分开,正往楼上走之时却发现了一道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动声色的上楼,便发现那眸光一直未曾离开过她的身,眉头紧紧一皱,绿桑转身顺着楼道向另一处而去。 夏侯云曦在房内看着绿桑上了楼,等了许久却不见她人出现,心中难免的生出几分疑虑来,想了想夏侯云曦走出自己的雅间,顺着楼道走到一处宽敞的穿堂之处,等了一会儿却见绿桑从左侧面的楼道里闪身而出,她松一口气,绿桑却是没看到她反而还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而去,夏侯云曦心中一急,正要开口一喊,眸光猛然落在了绿桑身后的那道身影之上。 夏侯云曦猛然转身背对着绿桑那一处,却是一不小心将脚边的花盆碰出了声音,正看着绿桑的背影皱眉的洛然听到后方的伸向便转过了头去,目之所及一道挺秀的男子背影正背脊挺直的离他越来越远,洛然看着那身形步法眸光微皱,看了身边侍卫一眼跟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 夏侯云曦脚步越来越快,身后的洛然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就在夏侯云曦心提到嗓子眼上的转过一个拐角之时,一只长臂忽然从转角旁的雅间门里伸了出来,拦腰一揽便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门轻轻地合上,夏侯云曦强自压下口中的轻呼,下意识的曲臂弯肘向后捣去,身后之人却是身形一拧避开了她的攻击继而一个拿腕将她的攻势制了住,夏侯云曦的大手猛然锁住腰间的大手,身后之人登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眸光一厉,就在夏侯云曦攀住身后之人的手腕折下去的时候,身后之人笑意深深的开口了。 “多日不见,姐姐的身手终于不用再让弟弟给你挡箭了。” 006连环献计,谋士归来(下) 夏侯云曦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楚地见到了香……不,姬无垠,她眸光微眯的推开姬无垠落在她腰间的大手,静静的听了听走廊上的动静,只听得洛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才放下心来。 姬无垠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双纯良的大眼睛之中闪着迫人的光,她眉头冷凝的上下打量他一瞬,唇角微抿,“你不是死了?” 是的,云宋的摄政王世子早已经死了,他为何现如今活的好好的站在此处! 姬无垠面上一苦,眼底闪动着几分水光,“真是狠心的人啊,我为了救你差点没了半条命,你却是希望我死了!” 夏侯云曦眼神之中还是带着明显的怀疑和打量,“我并非是希望你死了,只是外面的人都说你死了而已,为何你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姬无垠深深一叹,“别人说我死我就是死?我知道你在这里,千里迢迢的来寻你,你倒好——” 夏侯云曦不耐烦的皱眉打断他的聒噪,眉梢一挑道,“现如今楚地权贵云集,你来这里定然不是平白无故的……” 姬无垠眉梢挑起似乎要说什么,夏侯云曦却转身欲走,“你自然是有你的原因的,我却不想听。” 姬无垠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无害的眼神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夏侯云曦眸光微冷,“我去哪里与你有关?” 姬无垠笑嘻嘻的,“我在这大楚举目无亲的,现在更是无家可归,要不然你去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 即便他的语气再如何的温软润透,可是夏侯云曦深切的知道,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当日里的香君了,她退后一步,“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来大楚,可是靖王大婚在即,你可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我现在有事在身,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吧。” 姬无垠双手抱胸的睨着她,“外面的人恐怕还没走,你现在出去不是正好被逮到?” 夏侯云曦转身探看外面的状况,一副不退不让的样子,姬无垠皱皱眉,忽然就觉得有点头疼起来,他眸光亮亮的看着她,“刚才那士子说的话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道你是对那传世九鼎感兴趣呢,还是对传国玉玺感兴趣?” 姬无垠眼底闪着兴味,夏侯云曦转身,眼底绽出一点幽光来。 洛然满脸阴沉的回到自己的雅间的时候洛萧和万俟殊正意兴阑珊的准备走,看到他的面色有异,当下便是相视一眼,各自眼底都闪过几分诧异之色来,万俟殊笑问,“怎么,那人是那酸腐之人呢还是心思颇大之人?” “奇怪。” 洛然眼底沁着疑色的落座,万俟殊和洛萧见此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了,洛然沉思半晌才缓缓道,“我跟着那少年的时候那人好像发现了,带着我在这楼道里面绕圈子,后来我又遇到个人,看到我就走,我跟上去却看到她越走越快,后来转了个拐角就不见了。” 洛萧和万俟殊眼底也闪过几分颜色,万俟殊一笑,“罢了罢了,不管是谁,即便是心思颇大之人又如何呢,这一次来的人很多,还有许多是来看热闹的,只怕是被人家发现了,也是,谁喜欢被人跟踪的?” 洛萧也是这个意思,洛然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我觉得那背影有几分熟悉。” “哦?”万俟殊挑眉,“怎么个熟悉法?在哪里见过?” 洛然想了想,眼底分明有精光一闪,却终究是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熟悉,别的却是想不起来了。” 洛萧和万俟殊都不会为了这等捕风捉影之事有什么行动,眼见得天色已晚,万俟殊叫来下人准备送二人回宫,就在三人下楼之后,二楼之上的轩窗再次打了开来,夏侯云曦面色沉静的站在窗口之处,看着三人的身影从门口一闪,最终消逝不见。 姬无垠站在夏侯云曦身后,看着那三人消逝之后轻声一笑,“说起来都是故人,姐姐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真是可惜啊。” 夏侯云曦回到未名居的时候老管家正满面忧色的站在府院门口,看到夏侯云曦和绿桑的出现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云公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王爷今日里来的早,知道您出去了十分担心,现在天色已晚,您若是还不回来王爷就要大发雷霆了。” 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赶忙跟着老管家往苍梧院走,果然,走到门口的时候肖扬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夏侯云曦安抚的看他一眼,他却是示意了院内,“洛王来了。” 夏侯云曦点点头,跟老管家道了谢才往院内走,正厅之中万俟玉少见的满脸烦躁之色,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听到外间的脚步声有几分着急的问一句,“回来了吗?” 夏侯云曦语声带笑,“劳烦王爷久等了。” 万俟玉闻声连忙向着门口迎了过来,看到夏侯云曦完好无损的站咋自己面前才松了一口气,一边侧身让她进门一边颇有几分怨怪,“若是出门也该让个人跟着,连肖扬你都不带,长安这两日来的人多,鱼目混杂的指不定就会出点岔子,现如今天色如此之晚了,街市之上更是不安全,你若是还不回来我便要去找三哥了。” 夏侯云曦被他一通说的发笑,“真是不知道洛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劳烦洛王担心。” 万俟玉眼中闪过几分晦暗不明的光,笑一笑坐在一边去,夏侯云曦在绿桑的服侍之下净了手,除去了外面的披风,又换了一身常服才出来与他说话,“他怎么说?” 万俟玉唇角微勾,“三哥当即便问了这计策出自谁之手,我只说你心高气傲,且需要一点时间来想后续之计,三哥便说若真是有将相之才便可给你两日,待看完了你后面的计策自然是要见你,云曦,你一定要等足五日才见三哥吗?” 夏侯云曦表情不明的一笑,却是转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明黄色信封来,万俟玉一看便知道乃是后续之计,当下便走过去接在了手中,他这一次倒是不急着看了,只是看着夏侯云曦有几分犹豫,“云曦,三哥这两日还动了大力气找你,他以为你和那东齐公主在一起,还让人将东齐公主周围的人都查个仔细呢。” “哦?” 夏侯云曦笑开,“无碍,让他去查吧,那东齐公主与我却有几分渊源。” 万俟玉心中所想大抵也是如此,本想问二人有何渊源,奈何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微带着几分疲惫且天色已晚所幸便就此告辞了,只说了明日里再来见她便告辞了。 待万俟玉离开,肖扬面色微沉的走了进来,夏侯云曦放下手中茶盏,面色已满是郑重,“怎么样?” 肖扬眸光深沉,“西凉的车架还有四天就到了。” “四天——” 夏侯云曦眸光带着几分星亮,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又看向肖扬,“西凉先不去管了,去查一查云宋这一次来祝贺的是谁,什么时候到,另外,再查一查摄政王姬维在摄政王世子死后有什么动作,还有那云宋新帝的来历,都要清清楚楚。” 肖扬倒是没有想到夏侯云曦对云宋也开始感兴趣了,却也不过眉头微挑便应了下,时辰不早,夏侯云曦起身走到窗棂之处,黑沉沉的夜空之中正悬着一弯明晃晃的新月,想到那人此刻或许正皱着眉头想着她,她的目光瞬而软了起来。 第三日,万俟玉进宫的时候千想万想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他命里的小煞星宇文珂,今日里的宇文珂掩下了平日里张扬跋扈的样子,一身月白色百褶宫裙上身,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三千墨发也绾做了一个飞天逐月髻,娉婷碎步,纤腰曼扭,仪态万千,哪里还是寻常那个张牙舞爪的宇文家二小姐! 万俟玉刚走到长乐宫门口,看到宇文珂的出现当即就想改道走,可是宫门近在咫尺,且四周避无可避,便是这样的一个迟疑,下一瞬宇文珂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她眸光一亮,也不管身后的宫人嬷嬷,当下便大踏步的向着他走了过去。 温婉可人的样子瞬时灰飞烟灭,万俟玉却觉得这样的宇文珂比刚才妆模作样的人顺眼多了,因着还有其他下人在场的原因,宇文珂还是对着万俟玉行了一礼。 “给洛王殿下请安。” 万俟玉面上带着几分冷色,点点头便与向那长乐宫而去,宇文珂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眸光带着几分亮光的道,“好几日不曾见到洛王殿下,殿下都在忙什么啊?” 万俟玉眯着眸子看着宇文珂,果然宇文珂下一瞬就笑眯眯的靠了过来,“靖王殿下即将大婚,洛王殿下不趁着这个时候为靖王殿下的婚事费心,怎么还能想得到日日和太子殿下一起商议国事呢?” 宇文珂是了解万俟玉的,万俟玉生来便是万人之上,其上的两个哥哥各个年轻有为,该让人烦心的国事大事通常都是他们来做的,正如他曾经说过的,万俟宸便只让他为了自己而活便可,是以现如今如此主动积极的为了南境水患和踏月一族的事情忙碌,这真的不是他的做派。 万俟玉拂掉宇文珂的手,唇角微抿,“你当我像你一样整日里无所事事吗,三哥近来身子不适,我这才多用了几分心而已。” 宇文珂挑挑眉,离他远了一分,却是忽然想起那日里对她不敬的三人来,“万俟玉,你把那三个人怎么样了?他们那般对我,至少也要流放个三千里的!” 万俟玉冷笑,“你是什么身份要流放人家三千里,我还没有治你的罪呢,整日里除了闹腾之外你还能做什么,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对你伏低做小不成?” 万俟玉语声冷凝,面色酷寒,一双眸子里似乎没有半分感情,宇文珂听得面色涨红,看着万俟玉的神色眼底泛出点点泪光来,万俟玉看在眼里却是冷哼一声,“你可别哭,你知道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宇文珂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狠狠地瞪着万俟玉,“好,万俟玉,我不过是让你处置三个平民而已,你不处置就算了何必要用这话来说我,我的身份怎么了,我就是万人之上,我就是觉得他们应该对我伏低做小,万俟玉,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你看看整个长安谁敢这样说我,万俟玉,你现在大可别把我放在眼里,将来你别后悔!” 宇文珂说的直喘气,眼眶红红的样子好像真的委屈的不行,万俟玉看着正觉得有几分愧疚不安,却当即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万俟玉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的大笑一声,看着宇文珂摇摇头,“还真是冥顽不灵啊,宇文珂,你好好学点儿女孩子家该学的东西好不好,不要成天的对天下人说你喜欢我,等你变成像林家二姑娘一样才能找一个像我大哥一样的好夫君嫁了,否则这天下谁敢要你。” 宇文珂心里凉嗖嗖,闻言更是如坠冰窖,她恨恨的看了万俟玉一眼,终究是跺了跺脚跑了,万俟玉回头看一眼那纤纤背影跑的风中凌乱,忽然也有几分气闷,当下长叹一声,只想着以后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好。 进的昭阳殿之时便看到洛萧洛然俱是一脸兴味的看着他,万俟玉背后生起一股子凉风,下一刻洛然便笑出来了,“啧啧,一个大男人惹哭小姑娘算怎么回事,阿玉,你真是越来越本事了。” 万俟玉眉头抬都不抬一下落座,看了看主位,万俟宸正在批阅几本折子,所幸他也就不着急了,“如你所见,那小姑娘就是三个提到的宇文珂,难为你如此怜香惜玉,那明日就让宇文家的二小姐带着你们游湖看灯了?” 三月初三到初十是楚地的立春节,虽然不是什么大的节日,但是每每到这个时候楚地的街市之上总会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灯会,也可算是长安一景了,洛萧和洛然作为客人,自然得吃喝玩乐一并齐全了。 洛然听到万俟玉这样的建议竟然不反驳,而是眸光微亮的道,“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据说喜欢了你好多年的姑娘到底是有多傻——” 万俟玉额上青筋一跳,看着洛然那副桃花眼春光大绽的模样忽然就有点期待这人遇上那个宇文珂会如何了,他当下笑眯眯的应下,“好,既然你不反对,那稍后我便派人去安排,宇文都乃是我楚地右相,想来也是相配的。” 洛然耸耸肩,倒对他说的暧昧意思不以为意,万俟宸闻言将手中的折子交给慕言,有几分疲惫的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那后续之计带来了吗?” 万俟玉点头,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与前两日一模一样的信封来,万俟宸直起身子接过,打开看了看,唇角微勾。 “夜袭敌营,大败而归。” 轻轻落下八个字,洛萧和洛然都是一脸茫然,万俟玉所幸将自己得了一名门客的事情说了说,洛萧看着万俟宸一叹,“倒是知道帮你了。” 洛然却是看着万俟玉不以为然的摇头,“是有反常必为妖!” 万俟玉心中一跳,面色却还是稳稳当当,万俟宸只当做没听见洛然的话,从桌案旁侧的一摞书里面抽出了一张地图来,图上有一处用朱砂全出来的大片区域,正是西南踏月部族所在。 “且战且退,累敌乏力,夜袭敌营,大败而归,这样的打法在兵家之中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这两计‘守’的意思太多,真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踏月族,只怕还是不那么容易。” 洛萧淡淡的分析,万俟玉当即反驳,“西南近年来还算安稳,当地驻军的作战意识并不那么强,以守为攻也未尝不可,现在我军损失已大,若能暂时稳住颓势,稍后自然还有更好的法子呈上来。” 万俟宸淡淡的看着那折子上的几个字,眸光扫过万俟玉覆在椅臂上紧握的拳头,将那折子放在手边,他微微一笑,“阿玉说的对,这应该还不是最后一计,切等她继续献计便好,我们只管等着看了。” 万俟玉心中放心了一分,之后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洛然和洛萧相继离去歇息,万俟宸却交代慕言,“派个人跟着洛王,把他的去向前后给我摸清楚。” 慕言有几分讶异,自家主子的人洛王大部分都认得,这个跟着是怎么跟?怎么个度? 看到了慕言面上的为难,万俟宸又补充了一句,“只需要把他去了哪里报回来便可。” 慕言心中有数,当即领命而去。 万俟玉并不知道万俟宸的动作,一出长乐宫他几乎就迫不及待的往未名居而去,万俟烟在自己的马车之中明明想要和万俟玉打招呼,却被万俟玉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了,万俟烟眉头一皱,当即一声令下让车夫跟着万俟玉走。 万俟玉走出宫门,马车几乎没有停留的想着城西的未名居而去,万俟烟的马车精巧贵气,在速度上却是比不上万俟玉的大车,当下怎么都追之不上,看着万俟玉去的方向,万俟烟猜测他是去未名居,由此万俟烟所幸也不追了,只让车夫优哉游哉的向着未名居去便可。 万俟玉第一次这样早就到了未名居,夏侯云曦彼时正在研究一盆已经长出了花蕾的牡丹,随着春风送暖,院子里的牡丹花枝上一夜之间都长出了小小的花苞出来,夏侯云曦早知楚地的牡丹花名,这里虽然不是洛阳,却都是吹着楚国的风。 “这是洛阳红!” 夏侯云曦着一身青衫,虽然是男子样式,可她的墨发半绾,丝丝缕缕半垂,怎么都是女儿貌美之态,她闻声抬头,万俟玉笑着走过来。 “今日倒是早。” 夏侯云曦淡淡一语,万俟玉看着那翠油油之中一点玫红道,“这花花开紫红,株大味香,是唯一一种以洛阳命名的牡丹花,与此花有关的还有一个典故,说在四百年前始帝南巡之时,在一个冬日游洛阳,因慕洛阳花都之名传旨令百花盛开,百花领旨相继开放,独牡丹不遵,始帝大怒,竟然命下人纵火烧之,其后更将烧焦之牡丹弃于洛阳邙山沟壑中,那些被烧焦的牡丹得洛阳邙山水土滋润,居然重生,人们欣赏此花傲骨,称其为花中君子,并命其为‘洛阳红’!” 夏侯云曦倒是不知道这洛阳红还有这个来历,不免听得一叹,复又问他,“今日里怎么这般早——” 万俟玉心中知道夏侯云曦想问的是什么,当下便道,“我整日里都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三哥,我走的时候桌案之上还有一大堆折子呢,你的治水的法子已经被定下来了,不日秦允便会领着工部一中人马出发去南境。” “秦允?” 夏侯云曦倒是未曾想到,万俟玉心知她会诧异,当下便幽幽的道,“秦允手握三哥大批情报线,前几日三哥让他找你,结果他和宋涯一起都没有找到你的下落,三哥生了怒,将他们二人一个派去治水,一个派去平乱。” 夏侯云曦眸光几变,心中迟疑的生出几分愧疚来,万俟玉看在眼里,当下哈哈笑开了来,“你放心,三哥说是这样说,却并非全部为此,秦允是秦川候世子,秦川候的故族便是在西南水患附近,而宋涯,他上面有个哥哥是我们楚国的上将军,他一直想超过他哥哥,现在回来了正需要一个表现的机会,踏月之乱对宋涯来说,来的正好。” 这还差不多,夏侯云曦内心腹诽了两句,眼角处却瞟见苍梧院门口闪进来一道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一身粉色宫裙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眉宇之间……竟然和那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再看了看眼前的万俟玉,夏侯云曦几乎可以猜出来人的身份,果然,下一刻那小姑娘就开了口。 “四哥,你的马车跑的好快。” 万俟烟看到夏侯云曦和万俟玉站在一起的时候颇有几分意外,她以为她的四哥走那么快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却没想到原是为了见一个……万俟烟看着夏侯云曦的神色有几分奇怪,她眉头微皱,她到底是女子还是男子? 夏侯云曦心中虽然有几分意外,却还是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任万俟烟打量,万俟玉在看到万俟烟出现的那一刻心中已经狂风呼啸,而转过头看夏侯云曦,她还是那般云淡风轻模样,当即当他放心不少。 “阿烟。” 万俟玉走到万俟烟身边,看着万俟烟,又看看夏侯云曦,好似不知道怎么开口。 夏侯云曦一笑,上前几步微微一福,“给公主殿下请安。” 万俟烟有几分意外,沉静的眸子一亮,“你认识我?” 夏侯云曦摇摇头,“不认识。” 万俟烟眼底亮光一闪,皱眉,“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烟掩嘴一笑,“公主殿下眉宇之间和洛王殿下有几分相像,且还叫洛王殿下四哥,这样的女孩子难道不是公主吗?” 万俟烟看了看万俟玉,小小年纪便温然的面上绽出渐大的笑意,“我倒不觉得我和四哥长得像,他们都说我和三哥比较像。”万俟烟说完,似乎觉得夏侯云曦不认识她三哥,所幸补了一句,“就是太子。” 夏侯云曦笑意难明,万俟玉搓了搓手,“阿烟,你怎么过来了,现在时辰不早了,不然我让人送你回宫?” 万俟烟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四哥,你都还没说这个姐姐是谁,怎么就要急着赶我走呢?我今天惦记着你的牡丹花,可不打算回宫的。” 万俟玉面上出现几分为难,夏侯云曦一笑,“公主殿下不介意的话叫我云曦就好,公主现在来看牡丹花可不是个好时机,因为花都没开呢。” 万俟烟以为夏侯云曦说这话也和万俟玉一样急着让她走,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眸光一转道,“不过公主不能白来一回,王爷给了我一盏最新的扬州碧螺春,公主可要试试?” 万俟烟点点头,夏侯云曦便抬头一请,“公主,请。”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颇有几分胆战心惊,夏侯云曦却兀自一笑稀松平常的样子,万俟玉微有几分懊恼,走进门去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一边煮茶一边笑容平常的和万俟烟说起话来,万俟玉坐在一边看着,看着夏侯云曦几句话就将万俟烟哄得叫起姐姐来不由得有几分叹然。 万俟烟忽而睁大了眸子问,“云曦姐姐怎么住在这里,你是我四哥的什么人啊?” 夏侯云曦正在煮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万俟玉瞬间面色微红,看着万俟烟少见的狡黠模样只得冷冷嗤一声,“胡说什么呢!” 万俟烟可不管万俟玉怎么说,只好奇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在她的目光之中倒好三杯茶,分给三人一人一杯,而后轻轻地道,“这话说来公主大概要觉得云曦大不敬,我,其实算洛王殿下的姐姐——” “扑哧——” 夏侯云曦话音一落万俟玉正喝进嘴里的茶水便澎湃的喷了出来,万俟烟看着万俟玉的模样笑出声来,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玉少见的狼狈样一愣,随后也笑起来,两人笑倒在榻上,万俟玉顿时觉得应该早点吧万俟烟送回宫去。 一番笑闹之后,虽然万俟烟还是对夏侯云曦有诸多好奇,但是天色已经太晚,万俟玉是一定要将她送回宫去了,临走之时夏侯云曦没有意外的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万俟玉,万俟玉揣进怀里,“这应该是最后一计了吧!” 夏侯云曦眸光流转,似是而非的道,“或许是吧。” 万俟烟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却还想着她和夏侯云曦达成的协议,万俟玉随后上了马车,车夫扬鞭,马车便滚滚动起来。 马车一路驶向宫城,在朱雀门前之时便看到了万俟烟的福熙宫里的宫侍,紫嬷嬷看到万俟烟的马车眸色大亮,赶忙迎了上来,马车缓缓停下,万俟烟看到紫嬷嬷等在这里不由得一惊,“紫嬷嬷!” “公主!” 紫嬷嬷迎上来,眸光带着几分紧张,“公主,皇上等您好久了,让您回宫之后立刻去未央宫呢。” 万俟玉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闻言便道,“既然父皇找你你便去看看。” 万俟烟自然点头应下,当下便和万俟玉在宫门口分别向着未央宫而去,万俟玉也未作她想的反身回府,只等第二日将怀里的信封送给万俟宸。 夜深人静,慕言一个人进了昭阳殿内室,万俟宸只着了里衣坐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上,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如何?” “回禀主子,王爷出宫便去了未名居,没一会儿烟公主也去了,后来是王爷带着烟公主一起回宫,最后王爷回了王府,似乎没什么异常。” 第二日,万俟玉进宫的时候万俟宸正等着,想必前几日万俟宸的忙碌来说,今日的万俟宸倒是让万俟玉有几分意外,他进的昭阳殿花厅,只见万俟宸临水而立,眸光悠悠扬扬的落在窗外那慢水榭的兰草之上。 “三哥今日里怎么不在父皇那里?” 万俟宸面色如常,“治水之事已定,我现如今不过在等你的最后一计。” 万俟玉闻言当即从怀里掏出那明黄色的信封递过去,状似无意的道,“也不知道最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了,如果能让他想一想只怕会是更好些。” 万俟宸不露声色的接在手中,正要打开看的时候慕言忽然闪身而入,“主子,吉公公来了。” 吉利是万俟婓身边的宦官总管,万俟宸闻言将那明黄色的信封封好等吉利出现,不多时,吉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昭阳殿中,身形微微佝偻的老太监进的门来,面色带笑的道,“给太子殿下请安,给洛王殿下请安,皇上有令,着太子殿下速速拟好平乱战法送往未央宫,踏月族又来战报,我军损伤惨重。” 万俟宸眸光微眯,看了看自己的桌案,军机处若有战报为何没有呈给自己? 吉利站在那里等着,万俟宸挥挥手,“本殿稍后去见父皇,你先退下吧。” 吉利领命而去,万俟宸将那信封打开,待看到那笔力疏狂的八个字之时眸光微微一亮,他转身看向万俟玉,神色郑重而深邃,“即刻带那献计之人来见我。” 万俟玉心中一跳,却看万俟宸转身便走,他唇角几动,万俟宸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门口,万俟玉面上发苦,终究是懊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万俟宸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未央宫之内一个人都没有,进的御书房之时万俟婓正在看一本不知是什么的奏报,看到万俟宸来了头也不抬的道,“听说已有战法?说来听听?” 万俟宸看了看四周,“父皇,军情紧急不妨将宋涯即刻传召进宫。” 万俟婓摆摆手,“不忙,你且先说来看看,若是战法得当,再宣人不迟。” 万俟宸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先是将那二十四字的计策一说,而后细细分析起来,“此法乃是连环计,每一环都不用楚军生死力战,且战且退却是让敌人身心具疲且造成我军兵力弱的错觉,此后的佯败只为诱敌深入,只要每一步都最好,到最后一步之时将那踏月神象困住,至此踏月族人再不能仪仗那神象助力,本就身心俱疲之下踏月族人更是寸步难行,我军此刻只管趁火打劫,此战,必胜。” 万俟婓听得眸光深邃,“你觉得能用?” 万俟宸点头,“用此计,必胜。” 万俟婓面上不辨颜色,眼底却有精光闪动,“好一个连环计,即刻让宋涯进宫,具体的计划你来和他细细说来,要快。” 万俟婓说的肯定,万俟宸纵然想着那献计之人此刻也知道孰轻孰重,他应一声是转身出门,下令让慕言传宋涯进宫,宋涯本来就在待命之中,进宫的速度亦是极快,回到昭阳殿的时候万俟玉正忐忑的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万俟宸糊弄过去,却没想到万俟宸一回到昭阳殿根本没有说要见自己便和宋涯一起商榷战法去了。 万俟玉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就此出宫去,只好一个人在花厅打发时间,而这边,万俟宸一边和排兵布阵,一边却是在等慕言回来,待和宋涯将所有的作战关节都疏通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万俟宸命宋涯去往未央宫领兵符随时出战,一边看着巨大的西南地图听慕言的回禀。 “洛王殿下一直在花厅等主子,也没见去带那个献计之人回来,我无意之中问澄心昨日洛王殿下有没有去未名居的事,澄心却当即矢口否认,此外,在四日之前,洛王殿下曾经在天下第一楼带走了三个和宇文家二小姐有过节的年轻人,当时是被王爷的侍卫带走的,可是京兆伊和刑部都没有洛王殿下收押犯人的记录。” 万俟玉不可能用私刑,可两处都没有记录,那么那三个人被带去哪里了? 万俟宸掏出袖子里的四张信笺纸,眸光如深不可测的万丈海渊一般,忽然,他将那信笺纸猛的握紧,衣袍一掀浑身寒意的往外走,献计!连环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万俟玉等的愈发不安,恰在此时一道脚步声响了起来,澄心面色苍白的进来厅门,声音发颤的道,“主子,太子殿下带着人出宫了,慕言刚才来问我昨天您是不是带着公主去了未名居——” 万俟玉心中一跳,“你怎么说的?” 澄心摸摸鼻子,“您不是交代了不能说起未名居嘛,我就说没有!” 万俟玉眸光微眯,“笨!既然慕言都问了,那三哥一定已经知道了,你就是承认了如何,我带着阿烟去看牡丹难道不可以,你否了才是心里有鬼,瞒不住了,咱们快去看看——” 万俟玉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出了长乐宫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骑马飞奔出宫,可就是这般万俟玉还是没能赶得上万俟宸的脚步,等他到了未名居的时候未名居的大门已经是半开,门前停着十多匹快马,长乐宫暗卫守在门口,老管家面色苍白的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看到万俟玉来了眸光大亮。 “怎么回事?” 长乐宫暗卫们对万俟玉熟视无睹,那老管家战战兢兢的道,“太子殿下带着人过来,生了很大的气,直接说要见王爷您留在园子里的人,老奴想着您交代过不能让外人看见云公子几人,便没敢说,结果太子殿下直接打翻了家丁闯进去了,云公子几人还在园子里,这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万俟玉嘴角一抽,心想着那是他三哥,怎么能算是外人,他都来了若是见不到那人怎么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就不应该拦着平白自己受苦,他挥挥手让一众家丁们都退下,自己脚步极快的往苍梧院去了。 一路走万俟玉的心一路都在滴血,那满院子即将盛开的牡丹花啊,就在长乐宫侍卫们的璀璨之下如果被风霜打过一般,所有院子的院门都被残暴的打了开来,一片凄惨狼藉之中,万俟玉还未走近苍梧院便感受到了让人背脊生凉的寒意,他定了定神走进院门,只见院子里厢房正房都房门打开,慕言慕枫面色微沉的站在房门口,看到万俟玉来了眸色都带着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 万俟玉心中猛然一颤,赶忙往屋里走,一进门便看到万俟宸一身黑袍背影挺直的站在夏侯云曦常用的桌案之前,而整间屋子里不曾看到夏侯云曦或是绿桑或是肖扬的身影,略带幽暗的光线之中静谧的诡异。 “三哥——” 万俟玉颤颤的喊了一声,万俟宸转过身来,手中握着一封写着八个字的信笺,同样的信封自不必说,那信笺上俊秀清逸的字迹直刺得万俟宸心中一疼,此时此刻,那八个字之中的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还未写完。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薄唇轻启,“她在哪?” 管家明明说她在院子里,这大园子里如风卷残云一般的被他们肆虐过了,苍梧院只怕更是一处不漏,怎的他还问自己人去哪里了? 万俟玉一怔,有几分懵了。 006连环献计,谋士归来(下) 夏侯云曦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楚地见到了香……不,姬无垠,她眸光微眯的推开姬无垠落在她腰间的大手,静静的听了听走廊上的动静,只听得洛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才放下心来。 姬无垠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双纯良的大眼睛之中闪着迫人的光,她眉头冷凝的上下打量他一瞬,唇角微抿,“你不是死了?” 是的,云宋的摄政王世子早已经死了,他为何现如今活的好好的站在此处! 姬无垠面上一苦,眼底闪动着几分水光,“真是狠心的人啊,我为了救你差点没了半条命,你却是希望我死了!” 夏侯云曦眼神之中还是带着明显的怀疑和打量,“我并非是希望你死了,只是外面的人都说你死了而已,为何你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姬无垠深深一叹,“别人说我死我就是死?我知道你在这里,千里迢迢的来寻你,你倒好——” 夏侯云曦不耐烦的皱眉打断他的聒噪,眉梢一挑道,“现如今楚地权贵云集,你来这里定然不是平白无故的……” 姬无垠眉梢挑起似乎要说什么,夏侯云曦却转身欲走,“你自然是有你的原因的,我却不想听。” 姬无垠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无害的眼神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夏侯云曦眸光微冷,“我去哪里与你有关?” 姬无垠笑嘻嘻的,“我在这大楚举目无亲的,现在更是无家可归,要不然你去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 即便他的语气再如何的温软润透,可是夏侯云曦深切的知道,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当日里的香君了,她退后一步,“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来大楚,可是靖王大婚在即,你可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我现在有事在身,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吧。” 姬无垠双手抱胸的睨着她,“外面的人恐怕还没走,你现在出去不是正好被逮到?” 夏侯云曦转身探看外面的状况,一副不退不让的样子,姬无垠皱皱眉,忽然就觉得有点头疼起来,他眸光亮亮的看着她,“刚才那士子说的话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道你是对那传世九鼎感兴趣呢,还是对传国玉玺感兴趣?” 姬无垠眼底闪着兴味,夏侯云曦转身,眼底绽出一点幽光来。 洛然满脸阴沉的回到自己的雅间的时候洛萧和万俟殊正意兴阑珊的准备走,看到他的面色有异,当下便是相视一眼,各自眼底都闪过几分诧异之色来,万俟殊笑问,“怎么,那人是那酸腐之人呢还是心思颇大之人?” “奇怪。” 洛然眼底沁着疑色的落座,万俟殊和洛萧见此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了,洛然沉思半晌才缓缓道,“我跟着那少年的时候那人好像发现了,带着我在这楼道里面绕圈子,后来我又遇到个人,看到我就走,我跟上去却看到她越走越快,后来转了个拐角就不见了。” 洛萧和万俟殊眼底也闪过几分颜色,万俟殊一笑,“罢了罢了,不管是谁,即便是心思颇大之人又如何呢,这一次来的人很多,还有许多是来看热闹的,只怕是被人家发现了,也是,谁喜欢被人跟踪的?” 洛萧也是这个意思,洛然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我觉得那背影有几分熟悉。” “哦?”万俟殊挑眉,“怎么个熟悉法?在哪里见过?” 洛然想了想,眼底分明有精光一闪,却终究是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熟悉,别的却是想不起来了。” 洛萧和万俟殊都不会为了这等捕风捉影之事有什么行动,眼见得天色已晚,万俟殊叫来下人准备送二人回宫,就在三人下楼之后,二楼之上的轩窗再次打了开来,夏侯云曦面色沉静的站在窗口之处,看着三人的身影从门口一闪,最终消逝不见。 姬无垠站在夏侯云曦身后,看着那三人消逝之后轻声一笑,“说起来都是故人,姐姐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真是可惜啊。” 夏侯云曦回到未名居的时候老管家正满面忧色的站在府院门口,看到夏侯云曦和绿桑的出现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云公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王爷今日里来的早,知道您出去了十分担心,现在天色已晚,您若是还不回来王爷就要大发雷霆了。” 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赶忙跟着老管家往苍梧院走,果然,走到门口的时候肖扬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夏侯云曦安抚的看他一眼,他却是示意了院内,“洛王来了。” 夏侯云曦点点头,跟老管家道了谢才往院内走,正厅之中万俟玉少见的满脸烦躁之色,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听到外间的脚步声有几分着急的问一句,“回来了吗?” 夏侯云曦语声带笑,“劳烦王爷久等了。” 万俟玉闻声连忙向着门口迎了过来,看到夏侯云曦完好无损的站咋自己面前才松了一口气,一边侧身让她进门一边颇有几分怨怪,“若是出门也该让个人跟着,连肖扬你都不带,长安这两日来的人多,鱼目混杂的指不定就会出点岔子,现如今天色如此之晚了,街市之上更是不安全,你若是还不回来我便要去找三哥了。” 夏侯云曦被他一通说的发笑,“真是不知道洛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劳烦洛王担心。” 万俟玉眼中闪过几分晦暗不明的光,笑一笑坐在一边去,夏侯云曦在绿桑的服侍之下净了手,除去了外面的披风,又换了一身常服才出来与他说话,“他怎么说?” 万俟玉唇角微勾,“三哥当即便问了这计策出自谁之手,我只说你心高气傲,且需要一点时间来想后续之计,三哥便说若真是有将相之才便可给你两日,待看完了你后面的计策自然是要见你,云曦,你一定要等足五日才见三哥吗?” 夏侯云曦表情不明的一笑,却是转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明黄色信封来,万俟玉一看便知道乃是后续之计,当下便走过去接在了手中,他这一次倒是不急着看了,只是看着夏侯云曦有几分犹豫,“云曦,三哥这两日还动了大力气找你,他以为你和那东齐公主在一起,还让人将东齐公主周围的人都查个仔细呢。” “哦?” 夏侯云曦笑开,“无碍,让他去查吧,那东齐公主与我却有几分渊源。” 万俟玉心中所想大抵也是如此,本想问二人有何渊源,奈何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微带着几分疲惫且天色已晚所幸便就此告辞了,只说了明日里再来见她便告辞了。 待万俟玉离开,肖扬面色微沉的走了进来,夏侯云曦放下手中茶盏,面色已满是郑重,“怎么样?” 肖扬眸光深沉,“西凉的车架还有四天就到了。” “四天——” 夏侯云曦眸光带着几分星亮,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又看向肖扬,“西凉先不去管了,去查一查云宋这一次来祝贺的是谁,什么时候到,另外,再查一查摄政王姬维在摄政王世子死后有什么动作,还有那云宋新帝的来历,都要清清楚楚。” 肖扬倒是没有想到夏侯云曦对云宋也开始感兴趣了,却也不过眉头微挑便应了下,时辰不早,夏侯云曦起身走到窗棂之处,黑沉沉的夜空之中正悬着一弯明晃晃的新月,想到那人此刻或许正皱着眉头想着她,她的目光瞬而软了起来。 第三日,万俟玉进宫的时候千想万想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他命里的小煞星宇文珂,今日里的宇文珂掩下了平日里张扬跋扈的样子,一身月白色百褶宫裙上身,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三千墨发也绾做了一个飞天逐月髻,娉婷碎步,纤腰曼扭,仪态万千,哪里还是寻常那个张牙舞爪的宇文家二小姐! 万俟玉刚走到长乐宫门口,看到宇文珂的出现当即就想改道走,可是宫门近在咫尺,且四周避无可避,便是这样的一个迟疑,下一瞬宇文珂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她眸光一亮,也不管身后的宫人嬷嬷,当下便大踏步的向着他走了过去。 温婉可人的样子瞬时灰飞烟灭,万俟玉却觉得这样的宇文珂比刚才妆模作样的人顺眼多了,因着还有其他下人在场的原因,宇文珂还是对着万俟玉行了一礼。 “给洛王殿下请安。” 万俟玉面上带着几分冷色,点点头便与向那长乐宫而去,宇文珂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眸光带着几分亮光的道,“好几日不曾见到洛王殿下,殿下都在忙什么啊?” 万俟玉眯着眸子看着宇文珂,果然宇文珂下一瞬就笑眯眯的靠了过来,“靖王殿下即将大婚,洛王殿下不趁着这个时候为靖王殿下的婚事费心,怎么还能想得到日日和太子殿下一起商议国事呢?” 宇文珂是了解万俟玉的,万俟玉生来便是万人之上,其上的两个哥哥各个年轻有为,该让人烦心的国事大事通常都是他们来做的,正如他曾经说过的,万俟宸便只让他为了自己而活便可,是以现如今如此主动积极的为了南境水患和踏月一族的事情忙碌,这真的不是他的做派。 万俟玉拂掉宇文珂的手,唇角微抿,“你当我像你一样整日里无所事事吗,三哥近来身子不适,我这才多用了几分心而已。” 宇文珂挑挑眉,离他远了一分,却是忽然想起那日里对她不敬的三人来,“万俟玉,你把那三个人怎么样了?他们那般对我,至少也要流放个三千里的!” 万俟玉冷笑,“你是什么身份要流放人家三千里,我还没有治你的罪呢,整日里除了闹腾之外你还能做什么,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对你伏低做小不成?” 万俟玉语声冷凝,面色酷寒,一双眸子里似乎没有半分感情,宇文珂听得面色涨红,看着万俟玉的神色眼底泛出点点泪光来,万俟玉看在眼里却是冷哼一声,“你可别哭,你知道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宇文珂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狠狠地瞪着万俟玉,“好,万俟玉,我不过是让你处置三个平民而已,你不处置就算了何必要用这话来说我,我的身份怎么了,我就是万人之上,我就是觉得他们应该对我伏低做小,万俟玉,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你看看整个长安谁敢这样说我,万俟玉,你现在大可别把我放在眼里,将来你别后悔!” 宇文珂说的直喘气,眼眶红红的样子好像真的委屈的不行,万俟玉看着正觉得有几分愧疚不安,却当即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万俟玉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的大笑一声,看着宇文珂摇摇头,“还真是冥顽不灵啊,宇文珂,你好好学点儿女孩子家该学的东西好不好,不要成天的对天下人说你喜欢我,等你变成像林家二姑娘一样才能找一个像我大哥一样的好夫君嫁了,否则这天下谁敢要你。” 宇文珂心里凉嗖嗖,闻言更是如坠冰窖,她恨恨的看了万俟玉一眼,终究是跺了跺脚跑了,万俟玉回头看一眼那纤纤背影跑的风中凌乱,忽然也有几分气闷,当下长叹一声,只想着以后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好。 进的昭阳殿之时便看到洛萧洛然俱是一脸兴味的看着他,万俟玉背后生起一股子凉风,下一刻洛然便笑出来了,“啧啧,一个大男人惹哭小姑娘算怎么回事,阿玉,你真是越来越本事了。” 万俟玉眉头抬都不抬一下落座,看了看主位,万俟宸正在批阅几本折子,所幸他也就不着急了,“如你所见,那小姑娘就是三个提到的宇文珂,难为你如此怜香惜玉,那明日就让宇文家的二小姐带着你们游湖看灯了?” 三月初三到初十是楚地的立春节,虽然不是什么大的节日,但是每每到这个时候楚地的街市之上总会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灯会,也可算是长安一景了,洛萧和洛然作为客人,自然得吃喝玩乐一并齐全了。 洛然听到万俟玉这样的建议竟然不反驳,而是眸光微亮的道,“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据说喜欢了你好多年的姑娘到底是有多傻——” 万俟玉额上青筋一跳,看着洛然那副桃花眼春光大绽的模样忽然就有点期待这人遇上那个宇文珂会如何了,他当下笑眯眯的应下,“好,既然你不反对,那稍后我便派人去安排,宇文都乃是我楚地右相,想来也是相配的。” 洛然耸耸肩,倒对他说的暧昧意思不以为意,万俟宸闻言将手中的折子交给慕言,有几分疲惫的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那后续之计带来了吗?” 万俟玉点头,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与前两日一模一样的信封来,万俟宸直起身子接过,打开看了看,唇角微勾。 “夜袭敌营,大败而归。” 轻轻落下八个字,洛萧和洛然都是一脸茫然,万俟玉所幸将自己得了一名门客的事情说了说,洛萧看着万俟宸一叹,“倒是知道帮你了。” 洛然却是看着万俟玉不以为然的摇头,“是有反常必为妖!” 万俟玉心中一跳,面色却还是稳稳当当,万俟宸只当做没听见洛然的话,从桌案旁侧的一摞书里面抽出了一张地图来,图上有一处用朱砂全出来的大片区域,正是西南踏月部族所在。 “且战且退,累敌乏力,夜袭敌营,大败而归,这样的打法在兵家之中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这两计‘守’的意思太多,真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踏月族,只怕还是不那么容易。” 洛萧淡淡的分析,万俟玉当即反驳,“西南近年来还算安稳,当地驻军的作战意识并不那么强,以守为攻也未尝不可,现在我军损失已大,若能暂时稳住颓势,稍后自然还有更好的法子呈上来。” 万俟宸淡淡的看着那折子上的几个字,眸光扫过万俟玉覆在椅臂上紧握的拳头,将那折子放在手边,他微微一笑,“阿玉说的对,这应该还不是最后一计,切等她继续献计便好,我们只管等着看了。” 万俟玉心中放心了一分,之后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洛然和洛萧相继离去歇息,万俟宸却交代慕言,“派个人跟着洛王,把他的去向前后给我摸清楚。” 慕言有几分讶异,自家主子的人洛王大部分都认得,这个跟着是怎么跟?怎么个度? 看到了慕言面上的为难,万俟宸又补充了一句,“只需要把他去了哪里报回来便可。” 慕言心中有数,当即领命而去。 万俟玉并不知道万俟宸的动作,一出长乐宫他几乎就迫不及待的往未名居而去,万俟烟在自己的马车之中明明想要和万俟玉打招呼,却被万俟玉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了,万俟烟眉头一皱,当即一声令下让车夫跟着万俟玉走。 万俟玉走出宫门,马车几乎没有停留的想着城西的未名居而去,万俟烟的马车精巧贵气,在速度上却是比不上万俟玉的大车,当下怎么都追之不上,看着万俟玉去的方向,万俟烟猜测他是去未名居,由此万俟烟所幸也不追了,只让车夫优哉游哉的向着未名居去便可。 万俟玉第一次这样早就到了未名居,夏侯云曦彼时正在研究一盆已经长出了花蕾的牡丹,随着春风送暖,院子里的牡丹花枝上一夜之间都长出了小小的花苞出来,夏侯云曦早知楚地的牡丹花名,这里虽然不是洛阳,却都是吹着楚国的风。 “这是洛阳红!” 夏侯云曦着一身青衫,虽然是男子样式,可她的墨发半绾,丝丝缕缕半垂,怎么都是女儿貌美之态,她闻声抬头,万俟玉笑着走过来。 “今日倒是早。” 夏侯云曦淡淡一语,万俟玉看着那翠油油之中一点玫红道,“这花花开紫红,株大味香,是唯一一种以洛阳命名的牡丹花,与此花有关的还有一个典故,说在四百年前始帝南巡之时,在一个冬日游洛阳,因慕洛阳花都之名传旨令百花盛开,百花领旨相继开放,独牡丹不遵,始帝大怒,竟然命下人纵火烧之,其后更将烧焦之牡丹弃于洛阳邙山沟壑中,那些被烧焦的牡丹得洛阳邙山水土滋润,居然重生,人们欣赏此花傲骨,称其为花中君子,并命其为‘洛阳红’!” 夏侯云曦倒是不知道这洛阳红还有这个来历,不免听得一叹,复又问他,“今日里怎么这般早——” 万俟玉心中知道夏侯云曦想问的是什么,当下便道,“我整日里都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三哥,我走的时候桌案之上还有一大堆折子呢,你的治水的法子已经被定下来了,不日秦允便会领着工部一中人马出发去南境。” “秦允?” 夏侯云曦倒是未曾想到,万俟玉心知她会诧异,当下便幽幽的道,“秦允手握三哥大批情报线,前几日三哥让他找你,结果他和宋涯一起都没有找到你的下落,三哥生了怒,将他们二人一个派去治水,一个派去平乱。” 夏侯云曦眸光几变,心中迟疑的生出几分愧疚来,万俟玉看在眼里,当下哈哈笑开了来,“你放心,三哥说是这样说,却并非全部为此,秦允是秦川候世子,秦川候的故族便是在西南水患附近,而宋涯,他上面有个哥哥是我们楚国的上将军,他一直想超过他哥哥,现在回来了正需要一个表现的机会,踏月之乱对宋涯来说,来的正好。” 这还差不多,夏侯云曦内心腹诽了两句,眼角处却瞟见苍梧院门口闪进来一道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一身粉色宫裙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眉宇之间……竟然和那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再看了看眼前的万俟玉,夏侯云曦几乎可以猜出来人的身份,果然,下一刻那小姑娘就开了口。 “四哥,你的马车跑的好快。” 万俟烟看到夏侯云曦和万俟玉站在一起的时候颇有几分意外,她以为她的四哥走那么快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却没想到原是为了见一个……万俟烟看着夏侯云曦的神色有几分奇怪,她眉头微皱,她到底是女子还是男子? 夏侯云曦心中虽然有几分意外,却还是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任万俟烟打量,万俟玉在看到万俟烟出现的那一刻心中已经狂风呼啸,而转过头看夏侯云曦,她还是那般云淡风轻模样,当即当他放心不少。 “阿烟。” 万俟玉走到万俟烟身边,看着万俟烟,又看看夏侯云曦,好似不知道怎么开口。 夏侯云曦一笑,上前几步微微一福,“给公主殿下请安。” 万俟烟有几分意外,沉静的眸子一亮,“你认识我?” 夏侯云曦摇摇头,“不认识。” 万俟烟眼底亮光一闪,皱眉,“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烟掩嘴一笑,“公主殿下眉宇之间和洛王殿下有几分相像,且还叫洛王殿下四哥,这样的女孩子难道不是公主吗?” 万俟烟看了看万俟玉,小小年纪便温然的面上绽出渐大的笑意,“我倒不觉得我和四哥长得像,他们都说我和三哥比较像。”万俟烟说完,似乎觉得夏侯云曦不认识她三哥,所幸补了一句,“就是太子。” 夏侯云曦笑意难明,万俟玉搓了搓手,“阿烟,你怎么过来了,现在时辰不早了,不然我让人送你回宫?” 万俟烟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四哥,你都还没说这个姐姐是谁,怎么就要急着赶我走呢?我今天惦记着你的牡丹花,可不打算回宫的。” 万俟玉面上出现几分为难,夏侯云曦一笑,“公主殿下不介意的话叫我云曦就好,公主现在来看牡丹花可不是个好时机,因为花都没开呢。” 万俟烟以为夏侯云曦说这话也和万俟玉一样急着让她走,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眸光一转道,“不过公主不能白来一回,王爷给了我一盏最新的扬州碧螺春,公主可要试试?” 万俟烟点点头,夏侯云曦便抬头一请,“公主,请。” 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颇有几分胆战心惊,夏侯云曦却兀自一笑稀松平常的样子,万俟玉微有几分懊恼,走进门去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一边煮茶一边笑容平常的和万俟烟说起话来,万俟玉坐在一边看着,看着夏侯云曦几句话就将万俟烟哄得叫起姐姐来不由得有几分叹然。 万俟烟忽而睁大了眸子问,“云曦姐姐怎么住在这里,你是我四哥的什么人啊?” 夏侯云曦正在煮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万俟玉瞬间面色微红,看着万俟烟少见的狡黠模样只得冷冷嗤一声,“胡说什么呢!” 万俟烟可不管万俟玉怎么说,只好奇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在她的目光之中倒好三杯茶,分给三人一人一杯,而后轻轻地道,“这话说来公主大概要觉得云曦大不敬,我,其实算洛王殿下的姐姐——” “扑哧——” 夏侯云曦话音一落万俟玉正喝进嘴里的茶水便澎湃的喷了出来,万俟烟看着万俟玉的模样笑出声来,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玉少见的狼狈样一愣,随后也笑起来,两人笑倒在榻上,万俟玉顿时觉得应该早点吧万俟烟送回宫去。 一番笑闹之后,虽然万俟烟还是对夏侯云曦有诸多好奇,但是天色已经太晚,万俟玉是一定要将她送回宫去了,临走之时夏侯云曦没有意外的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万俟玉,万俟玉揣进怀里,“这应该是最后一计了吧!” 夏侯云曦眸光流转,似是而非的道,“或许是吧。” 万俟烟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却还想着她和夏侯云曦达成的协议,万俟玉随后上了马车,车夫扬鞭,马车便滚滚动起来。 马车一路驶向宫城,在朱雀门前之时便看到了万俟烟的福熙宫里的宫侍,紫嬷嬷看到万俟烟的马车眸色大亮,赶忙迎了上来,马车缓缓停下,万俟烟看到紫嬷嬷等在这里不由得一惊,“紫嬷嬷!” “公主!” 紫嬷嬷迎上来,眸光带着几分紧张,“公主,皇上等您好久了,让您回宫之后立刻去未央宫呢。” 万俟玉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闻言便道,“既然父皇找你你便去看看。” 万俟烟自然点头应下,当下便和万俟玉在宫门口分别向着未央宫而去,万俟玉也未作她想的反身回府,只等第二日将怀里的信封送给万俟宸。 夜深人静,慕言一个人进了昭阳殿内室,万俟宸只着了里衣坐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上,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如何?” “回禀主子,王爷出宫便去了未名居,没一会儿烟公主也去了,后来是王爷带着烟公主一起回宫,最后王爷回了王府,似乎没什么异常。” 第二日,万俟玉进宫的时候万俟宸正等着,想必前几日万俟宸的忙碌来说,今日的万俟宸倒是让万俟玉有几分意外,他进的昭阳殿花厅,只见万俟宸临水而立,眸光悠悠扬扬的落在窗外那慢水榭的兰草之上。 “三哥今日里怎么不在父皇那里?” 万俟宸面色如常,“治水之事已定,我现如今不过在等你的最后一计。” 万俟玉闻言当即从怀里掏出那明黄色的信封递过去,状似无意的道,“也不知道最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了,如果能让他想一想只怕会是更好些。” 万俟宸不露声色的接在手中,正要打开看的时候慕言忽然闪身而入,“主子,吉公公来了。” 吉利是万俟婓身边的宦官总管,万俟宸闻言将那明黄色的信封封好等吉利出现,不多时,吉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昭阳殿中,身形微微佝偻的老太监进的门来,面色带笑的道,“给太子殿下请安,给洛王殿下请安,皇上有令,着太子殿下速速拟好平乱战法送往未央宫,踏月族又来战报,我军损伤惨重。” 万俟宸眸光微眯,看了看自己的桌案,军机处若有战报为何没有呈给自己? 吉利站在那里等着,万俟宸挥挥手,“本殿稍后去见父皇,你先退下吧。” 吉利领命而去,万俟宸将那信封打开,待看到那笔力疏狂的八个字之时眸光微微一亮,他转身看向万俟玉,神色郑重而深邃,“即刻带那献计之人来见我。” 万俟玉心中一跳,却看万俟宸转身便走,他唇角几动,万俟宸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门口,万俟玉面上发苦,终究是懊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万俟宸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未央宫之内一个人都没有,进的御书房之时万俟婓正在看一本不知是什么的奏报,看到万俟宸来了头也不抬的道,“听说已有战法?说来听听?” 万俟宸看了看四周,“父皇,军情紧急不妨将宋涯即刻传召进宫。” 万俟婓摆摆手,“不忙,你且先说来看看,若是战法得当,再宣人不迟。” 万俟宸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先是将那二十四字的计策一说,而后细细分析起来,“此法乃是连环计,每一环都不用楚军生死力战,且战且退却是让敌人身心具疲且造成我军兵力弱的错觉,此后的佯败只为诱敌深入,只要每一步都最好,到最后一步之时将那踏月神象困住,至此踏月族人再不能仪仗那神象助力,本就身心俱疲之下踏月族人更是寸步难行,我军此刻只管趁火打劫,此战,必胜。” 万俟婓听得眸光深邃,“你觉得能用?” 万俟宸点头,“用此计,必胜。” 万俟婓面上不辨颜色,眼底却有精光闪动,“好一个连环计,即刻让宋涯进宫,具体的计划你来和他细细说来,要快。” 万俟婓说的肯定,万俟宸纵然想着那献计之人此刻也知道孰轻孰重,他应一声是转身出门,下令让慕言传宋涯进宫,宋涯本来就在待命之中,进宫的速度亦是极快,回到昭阳殿的时候万俟玉正忐忑的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万俟宸糊弄过去,却没想到万俟宸一回到昭阳殿根本没有说要见自己便和宋涯一起商榷战法去了。 万俟玉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就此出宫去,只好一个人在花厅打发时间,而这边,万俟宸一边和排兵布阵,一边却是在等慕言回来,待和宋涯将所有的作战关节都疏通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万俟宸命宋涯去往未央宫领兵符随时出战,一边看着巨大的西南地图听慕言的回禀。 “洛王殿下一直在花厅等主子,也没见去带那个献计之人回来,我无意之中问澄心昨日洛王殿下有没有去未名居的事,澄心却当即矢口否认,此外,在四日之前,洛王殿下曾经在天下第一楼带走了三个和宇文家二小姐有过节的年轻人,当时是被王爷的侍卫带走的,可是京兆伊和刑部都没有洛王殿下收押犯人的记录。” 万俟玉不可能用私刑,可两处都没有记录,那么那三个人被带去哪里了? 万俟宸掏出袖子里的四张信笺纸,眸光如深不可测的万丈海渊一般,忽然,他将那信笺纸猛的握紧,衣袍一掀浑身寒意的往外走,献计!连环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万俟玉等的愈发不安,恰在此时一道脚步声响了起来,澄心面色苍白的进来厅门,声音发颤的道,“主子,太子殿下带着人出宫了,慕言刚才来问我昨天您是不是带着公主去了未名居——” 万俟玉心中一跳,“你怎么说的?” 澄心摸摸鼻子,“您不是交代了不能说起未名居嘛,我就说没有!” 万俟玉眸光微眯,“笨!既然慕言都问了,那三哥一定已经知道了,你就是承认了如何,我带着阿烟去看牡丹难道不可以,你否了才是心里有鬼,瞒不住了,咱们快去看看——” 万俟玉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出了长乐宫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骑马飞奔出宫,可就是这般万俟玉还是没能赶得上万俟宸的脚步,等他到了未名居的时候未名居的大门已经是半开,门前停着十多匹快马,长乐宫暗卫守在门口,老管家面色苍白的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看到万俟玉来了眸光大亮。 “怎么回事?” 长乐宫暗卫们对万俟玉熟视无睹,那老管家战战兢兢的道,“太子殿下带着人过来,生了很大的气,直接说要见王爷您留在园子里的人,老奴想着您交代过不能让外人看见云公子几人,便没敢说,结果太子殿下直接打翻了家丁闯进去了,云公子几人还在园子里,这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万俟玉嘴角一抽,心想着那是他三哥,怎么能算是外人,他都来了若是见不到那人怎么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就不应该拦着平白自己受苦,他挥挥手让一众家丁们都退下,自己脚步极快的往苍梧院去了。 一路走万俟玉的心一路都在滴血,那满院子即将盛开的牡丹花啊,就在长乐宫侍卫们的璀璨之下如果被风霜打过一般,所有院子的院门都被残暴的打了开来,一片凄惨狼藉之中,万俟玉还未走近苍梧院便感受到了让人背脊生凉的寒意,他定了定神走进院门,只见院子里厢房正房都房门打开,慕言慕枫面色微沉的站在房门口,看到万俟玉来了眸色都带着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 万俟玉心中猛然一颤,赶忙往屋里走,一进门便看到万俟宸一身黑袍背影挺直的站在夏侯云曦常用的桌案之前,而整间屋子里不曾看到夏侯云曦或是绿桑或是肖扬的身影,略带幽暗的光线之中静谧的诡异。 “三哥——” 万俟玉颤颤的喊了一声,万俟宸转过身来,手中握着一封写着八个字的信笺,同样的信封自不必说,那信笺上俊秀清逸的字迹直刺得万俟宸心中一疼,此时此刻,那八个字之中的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还未写完。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薄唇轻启,“她在哪?” 管家明明说她在院子里,这大园子里如风卷残云一般的被他们肆虐过了,苍梧院只怕更是一处不漏,怎的他还问自己人去哪里了? 万俟玉一怔,有几分懵了。 007面见楚皇,守的云开 “回禀皇上,太子调用长乐宫五百暗卫正在长安城内紧锣密鼓的搜寻,洛王殿下的未名居被太子殿下一把火烧了,现在洛王正在城西救火。” 万俟婓听着手下的回禀眼底的光芒几闪,挥挥手,那黑衣影卫当即退下。 未央宫承明殿之内,万俟婓一身暗黑色龙纹常服静静的坐在南窗之下案几旁侧,在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一身天青色衣袍正在煮茶的少年郎,他唇角微勾的看向那眉眼精致容色如画的少年,开口的声音如长辈一般温润透彻,“依阿宸的性子,见他这般倒是稀奇的很。” 案几之上红泥小火炉里的书已经煮开,夏侯云曦在万俟婓的眸光之下专注的分茶,不卑不亢的接受这位帝王的打量,珞珈山之上两人曾有一面之缘,他还给她了一块玉佩,可是彼时的二人谁也不认识谁,不过是一个惜才的长辈爱重一个见解独到的小辈罢了,可是此刻,在那温润的笑意之下,夏侯云曦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帝王之威,一种从心脏到发梢无处可避的压迫让她的呼吸变得缓而慢,她波澜不惊的唇线微扬,并不接这句话。 万俟婓手中把玩着一个玉色通透的玲珑扳指,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在桌面上,一声声的脆响让夏侯云曦的心也跟着震动起来。 他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身上,微微一笑,“真是叫朕意外。”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将手中分好的碧螺春放入茶壶之中,抬头对上万俟婓暗光深沉的眸子,“皇上也让云曦很意外。” 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怯之色,正如当日在珞珈山之时一样,可是相比珞珈山之时,眼前的女子周身如玉一般隐隐生光,眼底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茶壶之中渐渐溢出茶香来,万俟婓抬手往窗外一指,“阿宸最爱兰。” 夏侯云曦手中还在洗盏更酌,转眼向着窗外一看,一株悠然独立的兰草正翠*滴的落在微醺的光影之中,她唇角勾起,“佛门将寺庙称为兰若,兰是禅花,有佛性,非有禅缘,不结兰缘,既是佛门弟子,自然爱的兰花,佛门讲求戒,定,慧,兰花正贵在一个‘定’字,且身兼天地灵气,所谓室浊则兰萎,屋凶则兰枯,爱兰者,必定坚心忍性,仁厚平和。” 夏侯云曦低着头,眸光专注的盯着那煮开的茶汤,手中的动作行云流水,口中低低说着话,万俟婓看在眼里,唇角不由得扬起,“当年是阿宸的母后让阿宸做了那佛门俗家弟子,这番解释,倒正是合了他母后的意。” 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将那煮沸了的茶壶取下来,而后三道茶水注满眼前的杯盏,她双手举起一杯茶奉到万俟婓的面前,“皇上,请。” 万俟婓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之上,片刻,接了过来,轻抿一口,面上的表情不辨好坏,夏侯云曦苦笑,“想来一定是及不上他的茶艺了,他曾说过,煮茶之时非专心不可成,云曦现如今心跳如擂鼓,让皇上见笑了。” 她面上不疾不徐,此刻却说出自己心跳如擂鼓,万俟婓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温厚,“能想出那般连环计的人,难道还会在朕面前觉得紧张不成?”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若是面对主君论起谋略,云曦自不会心怯,只是现如今,云曦面对的是自己敬重有加的长辈,云曦难免忐忑。” 万俟婓笑意渐浓,好一个长辈,夏侯云曦眸光微敛,带着恭敬与谨慎,想了想,万俟婓忽然道,“你觉得,阿宸的太子妃该是如何的人物?” 夏侯云曦抬头,眼底机锋一闪,看了看窗外的兰草,她一笑,“必定要如这兰草一般不畏春寒,定,内有锋芒且馥郁国香。” 万俟婓笑起来,生于宫廷之中的女人这馥郁国香只怕是第一,定与谋也是后宫掌权之人不可少之处,他以为夏侯云曦要说只有这般,却不想她根本未曾说完。 夏侯云曦笑意凝住,眸色变得郑重,“这些对于一个楚国太子妃来说便已足够了,可是我想,他要的并非只是一个楚国太子妃。” 万俟婓的眸光微眯,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夏侯云曦只当不曾看见他眼底的暗芒,眸光忽而变得悠长旷远,“云曦幸的白凤先生一番教化,方知中原七国必定因强生乱,如若即将到来的是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那仅仅一个馥郁国香内有锋芒的太子妃并不能真真正正的站在他的身旁。” 语声沉稳,眸光坚毅,夏侯云曦或许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在发着光,“即便是帝王之家,既然成了那合卺大礼便是夫妻,既是夫妻,必定要相互扶持方能家和万事兴,他要做的事情非有大韬略,大韧性,大志向者不能当之,他要励精图治要运筹帷幄要挥斥万军,与他相配之人更需要退可震庙堂,进可御万军,谋略手段,无一不可,如此,方能在那至高之位上成为他最大的助力,而这些,并非洛阳的柳姑娘临安候家的二小姐可以做到的。” 万俟婓眼底本有几分机锋暗藏,却在听到她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渗出了几分笑意来,他看着前一刻还满眸光芒的女子眼里忽而浮起几分不忿,直惹得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扩大,一边笑着一边不断地摇头,“你说的这话阿宸只怕都不曾说过,一个女娃儿,心太大的话,男人只怕不会喜欢。” 夏侯云曦也笑,眼底却有狡黠光芒一闪而逝,“听闻圣文皇后九岁便能写下一篇治国赋,十一岁已经能和当时的状元郎朝前论道,此等锋芒真真让云曦仰慕,云曦想着,在这样一个以男子为天的世上,真正比东海更深邃,比终南山还高远,比千里寒原要广阔的当是男子的胸怀,这样的男子必定不会多,皇上您定然是其中一个,他,自也不会差,何况,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女人的心都容不下,又用什么去装这天下这江山呢?” 万俟婓眸光笑意盛满,看着夏侯云曦眸光锃亮的模样眼底眸光一转,“你刚才说的柳姑娘和临安候小姐大抵真是不能做阿宸的太子妃,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可以——” 夏侯云曦眼底光彩一灭,万俟婓看的清楚明白,当下笑意更浓,可下一瞬,夏侯云曦竟然眸光漆黑语态轻松的道,“听闻洛王殿下提到过,西凉割让祁连山口的两城与楚地,还有扩充军队与兵马武器的打算——” 万俟婓不置可否,夏侯云曦眉头一抬唇线弯弯,“如果云曦没记错,在差不多两年多之前,楚地曾经割让三城给西凉,为的是让西凉南境有屯粮之地,前一次的割地乃是楚地主动示好,乃是打通西凉这一环,好让他在回大楚的路上畅通无阻,这一次,西凉的割地大可当做此前的回报,同时,西凉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祁连山口给楚地之后,楚地虽然完全的压制了羌胡并且掌控了苍墨,但同时楚地与苍墨的防线也要拉长,且楚地和羌胡乃是盟友,羌胡并不是好战之族,目前对于楚地完全没有威胁性,反倒是楚地北境的兵马一旦用作整个战线的防守,那么相对于对西凉的防卫便要减弱,西凉连年来征战掠夺,这难道不是楚国的一个隐患吗?” 万俟婓一边点头,一边端起茶盏抿着,夏侯云曦虽然在说着西凉,却是语气淡淡,并无令人反感的故意挑拨之意,微微一顿,她继续道,“当然,西凉也极有可能与楚地真心真意的结盟,但是,如云曦所说,这边边角角的两座城池相信一定不能入皇上您的眼,而皇上您看重的西凉的军队,西凉连年来征战,军士们虽然身经百战但是已大多年事已高,西凉人口并不多,大力扩充军队的同时几乎就是减弱了农耕工商,随之而来的便是国力的减弱,没有强大的国力支持,这一支军队能支持到何时?而对楚国来说,届时只会多一个负累。” “再有,您看中的马匹与武器,楚国现如今收服了大宛,马匹根本不是问题,再加上羌胡强有力的支持,楚国的战马将会是七国最好的战马,另外,武器,据云曦所知,在两年半之前,在燕国淑妃被贬为庶人之后,西凉曾经大批量的在苍墨以东的西夏故地开采铜铁,从去年的年中开始与西凉北境建造兵器库准备大肆的制造强兵利器,可是,现如今这所谓的强兵利器还未面世,皇上不妨和云曦打一个赌,云曦赌西凉造出来的这批兵器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夏侯云曦眼底爆出锋利的光来,万俟婓看着,只觉得这个一直在他面前十分恭敬有礼不急不缓的女娃儿忽然变得有几分凌厉,就好比一直慵懒晒太阳的猫忽然露出了锋利的爪子,那个时候你才知道,你面前的哪里是猫! 万俟婓仔细的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似乎在想这个赌是否值得他开口,“赌注,是什么?” 夏侯云曦倒是不曾想到要有什么赌注,正在他犹豫之时,万俟婓眉头一抬,“阿宸?” 夏侯云曦一愣,摇头,“不。” 万俟婓看着她,夏侯云曦一笑,眼底好似掉进了天上明晃晃的星子,“虽然这个赌一定是云曦赢,但是云曦从来不喜欢让自己最在意的人去承受——哪怕根本不存在的风险。” 夜色落下,长安城一片璀璨霓虹,街市之上热闹纷呈,五彩琉璃的灯市将整个长安城变成了一座不夜之城,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五彩耀目的繁华之后,正有无数的人马无声无息的将长安城从内到外翻了个遍。 万俟玉脸上沾着一抹黑灰出现在万俟宸面前的时候还心有余悸,高高的朱雀门城楼之上,万俟宸的眸光深沉的落在眼前这座灯火璀璨的城池之上,如星子一般的万千灯火将这城中每一处都照亮,可凭他用了他手边所有的手段,却总是寻不到他想见的人。 “三哥——” 弱弱的喊了一声,万俟玉几乎不敢靠近万俟宸的身侧,看了看毫无反应的万俟宸,那凌厉的侧脸实在让他肝胆发寒,万俟玉上前两步,开口之时再无平日里傲气万丈的模样,“三哥,云曦身边有高手,一定是她自愿才走的,不然屋子里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万俟宸僵直的背影一动不动,万俟玉有几分着急,恰在此时,城楼之上冲上来两道身影,洛然兴冲冲的跑过来,一双眸子一副看人脑的样子,“怎么回事?回了昭阳殿却不见你们,这么晚了这是在干什么?” 万俟玉苦着脸,眸子里满是委屈,洛然意外非常,跟着来的洛萧静静的看过来,静如秋水的眸子里也划过一丝诧异,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向了万俟玉,万俟玉瞟了一眼万俟宸挺直的背影,退了几步低声将事情的始末道了出来! “真的是她!” 洛然一声惊呼,洛萧晦暗不明的眸子里闪过一分意外,连带着万俟宸都看了过来,洛然看到万俟宸的眸子瞬时后悔,只好结结巴巴的道,“那天我和靖王和哥哥一同去那茶楼……遇到个人……我那时候不确定,只看到了背影,这才……这才没有说……” 万俟宸心中闪过的一丝希望破灭,随即又看向了那灯火辉煌的坊间,洛然惊讶之后心绪平复,不由得更为惊讶,“所以阿玉你说的那个门客便是那个顾云曦?所以那些计策都是顾云曦出的?所以这几天你其实就把顾云曦藏在你的未名居里面!天,阿玉你胆子可真大!” 万俟玉真想将洛然的嘴巴缝起来,果不其然,洛然的话音刚落,万俟宸身上的气势再冷一分,万俟玉哀戚的看着一脸坏笑的洛然,下一刻,一直站在城楼边上的万俟宸豁然转身下楼。 万俟玉一惊,“三哥!” 几人相视一眼顿时跟上去,万俟宸脚步极快的顺着城楼楼梯而下,刚刚站稳宫门口便冲进来一匹快马,几人看过去,乃是慕言。 慕言从马背上跳下来,眸色不见半分晴朗,“主子,还是没有消息。” 万俟宸面色更沉,辉煌的火把落下来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负责宫禁守卫的禁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的生怕有什么祸事波及到自己,万俟宸眸光微眯,转身便向着慕言的马走去,万俟玉和洛然看着,想上去说点什么却又被万俟宸那势不可挡的气势给喝住,洛萧眸光沉暗,一点儿也没有劝阻的意思。 “太子殿下!” 刚抬手触到缰绳,一行宫侍脚步极快的走了过来,当首的乃是长乐宫昭阳殿的总管太监钟能,此刻他的面色有几分诡异,看了一眼万俟宸不知道怎么开口。 万俟宸一个眼风扫过来,钟能当即低着头道,“太子殿下,皇上命您即刻回长乐宫。” 只这一句便不肯再说,万俟宸眸光微眯,“所为何事?” 钟能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请太子殿下速速回长乐宫。” 万俟宸心中着急,看到钟能的样子直觉奇怪,洛萧此刻走上前来,“今日里事多,皇上既有命令必定不会是小事,你且回去看看才好。” 万俟宸眉头微凝,翻身上马,直向着长乐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疾行,到了长乐宫门口的时候另一个太监总管钟啸在等着,看到万俟宸回来了当即眸色微带几分惊悚的上前领路,万俟宸少见的有几分不耐,“父皇到底有什么命令?” 钟能一边将万俟宸往昭阳殿的方向带,另一边低低的道,“殿下,你待会子可千万别生气,吉利公公说了,这几日您操心国事实在是费心了,现如今踏月和治水之事已定,让您好好休息。”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到点子上,万俟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钟啸脚步极快,眼看着到了殿门口,所幸还是心一横说了,“殿下,是个女子,皇上派人用轿辇让吉利公公亲自送过来的,您可千万别生气——” 万俟宸的脚步在殿门口顿住,眼底暴风雨猛然来袭,他深吸一口气豁然转身,可就是在转身那一刹,他定定的顿住了脚步,殿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正殿的窗棂之上正投射着一抹淡淡的剪影,那影子模糊不清,可万俟宸眯着眸子站在门外,就那么看着那淡淡的剪影好似痴了一般。 “殿下——” 钟啸心惊肉跳的,心想着从前皇上可从来没有往长乐宫送过女子,这一次皇上难道是非要自家殿下纳妃纳妾添个身边人不成?钟啸知道万俟宸的性子,正担心万俟宸会不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却看到自家主子眸色一凝钉在了那窗棂之上,而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竟就那么朝着殿内冲了进去。 ------题外话------ 最近事多,焦躁的很难集中注意力,时速也越来越低,说书人还是决定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007面见楚皇,守的云开 “回禀皇上,太子调用长乐宫五百暗卫正在长安城内紧锣密鼓的搜寻,洛王殿下的未名居被太子殿下一把火烧了,现在洛王正在城西救火。” 万俟婓听着手下的回禀眼底的光芒几闪,挥挥手,那黑衣影卫当即退下。 未央宫承明殿之内,万俟婓一身暗黑色龙纹常服静静的坐在南窗之下案几旁侧,在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一身天青色衣袍正在煮茶的少年郎,他唇角微勾的看向那眉眼精致容色如画的少年,开口的声音如长辈一般温润透彻,“依阿宸的性子,见他这般倒是稀奇的很。” 案几之上红泥小火炉里的书已经煮开,夏侯云曦在万俟婓的眸光之下专注的分茶,不卑不亢的接受这位帝王的打量,珞珈山之上两人曾有一面之缘,他还给她了一块玉佩,可是彼时的二人谁也不认识谁,不过是一个惜才的长辈爱重一个见解独到的小辈罢了,可是此刻,在那温润的笑意之下,夏侯云曦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帝王之威,一种从心脏到发梢无处可避的压迫让她的呼吸变得缓而慢,她波澜不惊的唇线微扬,并不接这句话。 万俟婓手中把玩着一个玉色通透的玲珑扳指,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在桌面上,一声声的脆响让夏侯云曦的心也跟着震动起来。 他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身上,微微一笑,“真是叫朕意外。”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将手中分好的碧螺春放入茶壶之中,抬头对上万俟婓暗光深沉的眸子,“皇上也让云曦很意外。” 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怯之色,正如当日在珞珈山之时一样,可是相比珞珈山之时,眼前的女子周身如玉一般隐隐生光,眼底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茶壶之中渐渐溢出茶香来,万俟婓抬手往窗外一指,“阿宸最爱兰。” 夏侯云曦手中还在洗盏更酌,转眼向着窗外一看,一株悠然独立的兰草正翠*滴的落在微醺的光影之中,她唇角勾起,“佛门将寺庙称为兰若,兰是禅花,有佛性,非有禅缘,不结兰缘,既是佛门弟子,自然爱的兰花,佛门讲求戒,定,慧,兰花正贵在一个‘定’字,且身兼天地灵气,所谓室浊则兰萎,屋凶则兰枯,爱兰者,必定坚心忍性,仁厚平和。” 夏侯云曦低着头,眸光专注的盯着那煮开的茶汤,手中的动作行云流水,口中低低说着话,万俟婓看在眼里,唇角不由得扬起,“当年是阿宸的母后让阿宸做了那佛门俗家弟子,这番解释,倒正是合了他母后的意。” 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将那煮沸了的茶壶取下来,而后三道茶水注满眼前的杯盏,她双手举起一杯茶奉到万俟婓的面前,“皇上,请。” 万俟婓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之上,片刻,接了过来,轻抿一口,面上的表情不辨好坏,夏侯云曦苦笑,“想来一定是及不上他的茶艺了,他曾说过,煮茶之时非专心不可成,云曦现如今心跳如擂鼓,让皇上见笑了。” 她面上不疾不徐,此刻却说出自己心跳如擂鼓,万俟婓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温厚,“能想出那般连环计的人,难道还会在朕面前觉得紧张不成?”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若是面对主君论起谋略,云曦自不会心怯,只是现如今,云曦面对的是自己敬重有加的长辈,云曦难免忐忑。” 万俟婓笑意渐浓,好一个长辈,夏侯云曦眸光微敛,带着恭敬与谨慎,想了想,万俟婓忽然道,“你觉得,阿宸的太子妃该是如何的人物?” 夏侯云曦抬头,眼底机锋一闪,看了看窗外的兰草,她一笑,“必定要如这兰草一般不畏春寒,定,内有锋芒且馥郁国香。” 万俟婓笑起来,生于宫廷之中的女人这馥郁国香只怕是第一,定与谋也是后宫掌权之人不可少之处,他以为夏侯云曦要说只有这般,却不想她根本未曾说完。 夏侯云曦笑意凝住,眸色变得郑重,“这些对于一个楚国太子妃来说便已足够了,可是我想,他要的并非只是一个楚国太子妃。” 万俟婓的眸光微眯,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夏侯云曦只当不曾看见他眼底的暗芒,眸光忽而变得悠长旷远,“云曦幸的白凤先生一番教化,方知中原七国必定因强生乱,如若即将到来的是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那仅仅一个馥郁国香内有锋芒的太子妃并不能真真正正的站在他的身旁。” 语声沉稳,眸光坚毅,夏侯云曦或许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在发着光,“即便是帝王之家,既然成了那合卺大礼便是夫妻,既是夫妻,必定要相互扶持方能家和万事兴,他要做的事情非有大韬略,大韧性,大志向者不能当之,他要励精图治要运筹帷幄要挥斥万军,与他相配之人更需要退可震庙堂,进可御万军,谋略手段,无一不可,如此,方能在那至高之位上成为他最大的助力,而这些,并非洛阳的柳姑娘临安候家的二小姐可以做到的。” 万俟婓眼底本有几分机锋暗藏,却在听到她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渗出了几分笑意来,他看着前一刻还满眸光芒的女子眼里忽而浮起几分不忿,直惹得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扩大,一边笑着一边不断地摇头,“你说的这话阿宸只怕都不曾说过,一个女娃儿,心太大的话,男人只怕不会喜欢。” 夏侯云曦也笑,眼底却有狡黠光芒一闪而逝,“听闻圣文皇后九岁便能写下一篇治国赋,十一岁已经能和当时的状元郎朝前论道,此等锋芒真真让云曦仰慕,云曦想着,在这样一个以男子为天的世上,真正比东海更深邃,比终南山还高远,比千里寒原要广阔的当是男子的胸怀,这样的男子必定不会多,皇上您定然是其中一个,他,自也不会差,何况,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女人的心都容不下,又用什么去装这天下这江山呢?” 万俟婓眸光笑意盛满,看着夏侯云曦眸光锃亮的模样眼底眸光一转,“你刚才说的柳姑娘和临安候小姐大抵真是不能做阿宸的太子妃,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可以——” 夏侯云曦眼底光彩一灭,万俟婓看的清楚明白,当下笑意更浓,可下一瞬,夏侯云曦竟然眸光漆黑语态轻松的道,“听闻洛王殿下提到过,西凉割让祁连山口的两城与楚地,还有扩充军队与兵马武器的打算——” 万俟婓不置可否,夏侯云曦眉头一抬唇线弯弯,“如果云曦没记错,在差不多两年多之前,楚地曾经割让三城给西凉,为的是让西凉南境有屯粮之地,前一次的割地乃是楚地主动示好,乃是打通西凉这一环,好让他在回大楚的路上畅通无阻,这一次,西凉的割地大可当做此前的回报,同时,西凉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祁连山口给楚地之后,楚地虽然完全的压制了羌胡并且掌控了苍墨,但同时楚地与苍墨的防线也要拉长,且楚地和羌胡乃是盟友,羌胡并不是好战之族,目前对于楚地完全没有威胁性,反倒是楚地北境的兵马一旦用作整个战线的防守,那么相对于对西凉的防卫便要减弱,西凉连年来征战掠夺,这难道不是楚国的一个隐患吗?” 万俟婓一边点头,一边端起茶盏抿着,夏侯云曦虽然在说着西凉,却是语气淡淡,并无令人反感的故意挑拨之意,微微一顿,她继续道,“当然,西凉也极有可能与楚地真心真意的结盟,但是,如云曦所说,这边边角角的两座城池相信一定不能入皇上您的眼,而皇上您看重的西凉的军队,西凉连年来征战,军士们虽然身经百战但是已大多年事已高,西凉人口并不多,大力扩充军队的同时几乎就是减弱了农耕工商,随之而来的便是国力的减弱,没有强大的国力支持,这一支军队能支持到何时?而对楚国来说,届时只会多一个负累。” “再有,您看中的马匹与武器,楚国现如今收服了大宛,马匹根本不是问题,再加上羌胡强有力的支持,楚国的战马将会是七国最好的战马,另外,武器,据云曦所知,在两年半之前,在燕国淑妃被贬为庶人之后,西凉曾经大批量的在苍墨以东的西夏故地开采铜铁,从去年的年中开始与西凉北境建造兵器库准备大肆的制造强兵利器,可是,现如今这所谓的强兵利器还未面世,皇上不妨和云曦打一个赌,云曦赌西凉造出来的这批兵器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夏侯云曦眼底爆出锋利的光来,万俟婓看着,只觉得这个一直在他面前十分恭敬有礼不急不缓的女娃儿忽然变得有几分凌厉,就好比一直慵懒晒太阳的猫忽然露出了锋利的爪子,那个时候你才知道,你面前的哪里是猫! 万俟婓仔细的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似乎在想这个赌是否值得他开口,“赌注,是什么?” 夏侯云曦倒是不曾想到要有什么赌注,正在他犹豫之时,万俟婓眉头一抬,“阿宸?” 夏侯云曦一愣,摇头,“不。” 万俟婓看着她,夏侯云曦一笑,眼底好似掉进了天上明晃晃的星子,“虽然这个赌一定是云曦赢,但是云曦从来不喜欢让自己最在意的人去承受——哪怕根本不存在的风险。” 夜色落下,长安城一片璀璨霓虹,街市之上热闹纷呈,五彩琉璃的灯市将整个长安城变成了一座不夜之城,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五彩耀目的繁华之后,正有无数的人马无声无息的将长安城从内到外翻了个遍。 万俟玉脸上沾着一抹黑灰出现在万俟宸面前的时候还心有余悸,高高的朱雀门城楼之上,万俟宸的眸光深沉的落在眼前这座灯火璀璨的城池之上,如星子一般的万千灯火将这城中每一处都照亮,可凭他用了他手边所有的手段,却总是寻不到他想见的人。 “三哥——” 弱弱的喊了一声,万俟玉几乎不敢靠近万俟宸的身侧,看了看毫无反应的万俟宸,那凌厉的侧脸实在让他肝胆发寒,万俟玉上前两步,开口之时再无平日里傲气万丈的模样,“三哥,云曦身边有高手,一定是她自愿才走的,不然屋子里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万俟宸僵直的背影一动不动,万俟玉有几分着急,恰在此时,城楼之上冲上来两道身影,洛然兴冲冲的跑过来,一双眸子一副看人脑的样子,“怎么回事?回了昭阳殿却不见你们,这么晚了这是在干什么?” 万俟玉苦着脸,眸子里满是委屈,洛然意外非常,跟着来的洛萧静静的看过来,静如秋水的眸子里也划过一丝诧异,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向了万俟玉,万俟玉瞟了一眼万俟宸挺直的背影,退了几步低声将事情的始末道了出来! “真的是她!” 洛然一声惊呼,洛萧晦暗不明的眸子里闪过一分意外,连带着万俟宸都看了过来,洛然看到万俟宸的眸子瞬时后悔,只好结结巴巴的道,“那天我和靖王和哥哥一同去那茶楼……遇到个人……我那时候不确定,只看到了背影,这才……这才没有说……” 万俟宸心中闪过的一丝希望破灭,随即又看向了那灯火辉煌的坊间,洛然惊讶之后心绪平复,不由得更为惊讶,“所以阿玉你说的那个门客便是那个顾云曦?所以那些计策都是顾云曦出的?所以这几天你其实就把顾云曦藏在你的未名居里面!天,阿玉你胆子可真大!” 万俟玉真想将洛然的嘴巴缝起来,果不其然,洛然的话音刚落,万俟宸身上的气势再冷一分,万俟玉哀戚的看着一脸坏笑的洛然,下一刻,一直站在城楼边上的万俟宸豁然转身下楼。 万俟玉一惊,“三哥!” 几人相视一眼顿时跟上去,万俟宸脚步极快的顺着城楼楼梯而下,刚刚站稳宫门口便冲进来一匹快马,几人看过去,乃是慕言。 慕言从马背上跳下来,眸色不见半分晴朗,“主子,还是没有消息。” 万俟宸面色更沉,辉煌的火把落下来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负责宫禁守卫的禁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的生怕有什么祸事波及到自己,万俟宸眸光微眯,转身便向着慕言的马走去,万俟玉和洛然看着,想上去说点什么却又被万俟宸那势不可挡的气势给喝住,洛萧眸光沉暗,一点儿也没有劝阻的意思。 “太子殿下!” 刚抬手触到缰绳,一行宫侍脚步极快的走了过来,当首的乃是长乐宫昭阳殿的总管太监钟能,此刻他的面色有几分诡异,看了一眼万俟宸不知道怎么开口。 万俟宸一个眼风扫过来,钟能当即低着头道,“太子殿下,皇上命您即刻回长乐宫。” 只这一句便不肯再说,万俟宸眸光微眯,“所为何事?” 钟能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请太子殿下速速回长乐宫。” 万俟宸心中着急,看到钟能的样子直觉奇怪,洛萧此刻走上前来,“今日里事多,皇上既有命令必定不会是小事,你且回去看看才好。” 万俟宸眉头微凝,翻身上马,直向着长乐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疾行,到了长乐宫门口的时候另一个太监总管钟啸在等着,看到万俟宸回来了当即眸色微带几分惊悚的上前领路,万俟宸少见的有几分不耐,“父皇到底有什么命令?” 钟能一边将万俟宸往昭阳殿的方向带,另一边低低的道,“殿下,你待会子可千万别生气,吉利公公说了,这几日您操心国事实在是费心了,现如今踏月和治水之事已定,让您好好休息。”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到点子上,万俟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钟啸脚步极快,眼看着到了殿门口,所幸还是心一横说了,“殿下,是个女子,皇上派人用轿辇让吉利公公亲自送过来的,您可千万别生气——” 万俟宸的脚步在殿门口顿住,眼底暴风雨猛然来袭,他深吸一口气豁然转身,可就是在转身那一刹,他定定的顿住了脚步,殿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正殿的窗棂之上正投射着一抹淡淡的剪影,那影子模糊不清,可万俟宸眯着眸子站在门外,就那么看着那淡淡的剪影好似痴了一般。 “殿下——” 钟啸心惊肉跳的,心想着从前皇上可从来没有往长乐宫送过女子,这一次皇上难道是非要自家殿下纳妃纳妾添个身边人不成?钟啸知道万俟宸的性子,正担心万俟宸会不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却看到自家主子眸色一凝钉在了那窗棂之上,而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竟就那么朝着殿内冲了进去。 ------题外话------ 最近事多,焦躁的很难集中注意力,时速也越来越低,说书人还是决定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008月色撩人,虎豹来访 一盏孤灯亮在窗棂旁侧的桌案上,昏黄的光晕罩在她的周身,那黑沉沉的夜空仿佛就要亮起来,夏侯云曦背脊挺直的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本楚地的公文奏折,此刻正眉眼温软的看着什么,万俟宸静静的站在门口,只觉得时光就此停住。 那是一双好似经历了千山万水才看到她的悠长而深邃的眸子,夏侯云曦转身的刹那便愣住,而后她轻轻一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万俟宸的眸光瞬时紧紧眯起,他大踏步的向着夏侯云曦走过去,眸子里带着迫人的光芒,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一滞,顿觉眼前的男人太过危险,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一步,却噔的一声碰到了身后的桌案,万俟宸顿在她身前三步之外,皱紧了眉头直瞪瞪的盯着她。 精致的容色带着几分焦躁,眉间的疲色更是明显,夏侯云曦看着便觉得有几分心疼,她上前两步走近他,刚刚抬手腰间便缠上一股力道,万俟宸眼底漆黑一片,大手揽着她向前疾走两步,砰的一声将她抵在了那满是折子公文的桌案之上。 夏侯云曦背脊生疼,看着他眼底刺目的黑光却只能笑着抿紧了唇,万俟宸看着她那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情意的模样,眼底的那一份怒却是怎么都发不出来,夏侯云曦知道他的累,看着他颇有几分骇人的面色小心的攀了上去,她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胸口,松松软软的将自己挂在他的身上,一副无声无息的讨好样子。 万俟宸低头,揽在她腰间的手用上了力道,收紧收紧再收紧,似乎想将她的每一寸骨血都刻在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夏侯云曦顺从的由他揉捏,耳边的心跳声一声声的充满了她整个心房,殿外忽而传来极快的脚步声,万俟宸刚刚沉浸下来的气势陡然爆出,胸膛一震的厉喝一声,“滚!” 殿外的脚步声一顿,在低低的几句人声解释之后犹犹豫豫的退了开。 “扑哧——” 万俟宸听着这一声轻笑眸子瞬时收紧,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笑颜如花,“怎么就烧了未名居,那里的牡丹花我好喜欢,等过两日全部开了的时候一定好看的很。” 还敢说—— 万俟宸面色微沉的看着她,抿紧的唇线微微一沉,“这么喜欢做谋士?嗯?” 夏侯云曦眼底带着几分心虚,眸光一转却是道,“阿玉说你这几日忙坏了,我若是来,定然要给你添麻烦,我这才想着等一等。” 万俟宸依旧不动分毫,“你觉得,你对我来说是麻烦?” 夏侯云曦心中一跳,眸光几转,万俟宸眼底漆黑一片,此时却唇线微扬,“白凤是怎么交代你的,唔……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夏侯云曦呐呐不语敛下眸光,万俟宸的手从她腰侧移上来,带着几分粗粝指腹落在她的侧脸上,一下又一下,带着危险的游曳,顾云曦只觉得侧脸一麻,而后顺着脖颈而上,连带着头皮都有几分寒毛倒竖的颤栗,“那个……” “嗯?” 万俟宸低下眸子,她硬挺的鼻梁之下,那一张嫣红小嘴微微开合,想来想去却还是不知说什么,万俟宸眸光漆黑,手下越来越温柔,可是夏侯云曦却有几分背脊微寒的感觉,他在等她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眼底沁满的温柔似乎即将在下一刻破碎,在那温柔之后,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我好想你。” 夜风瞬而温柔,对万俟宸来说,上天入地也找不到比这句话更有杀伤力的几个字了,他落在她侧脸的手一顿,而后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之上渐渐的浮起一股子绯红,忽然,那些见鬼的因为找不到她而生的折磨都变得无足轻重,她分明衣衫齐整,她分明连看都没看着他,可他就觉得小腹之下一热,一股邪火腾地冒了出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眼前微黄的光影忽然消失,一抹幽黑的暗影正当头罩下来,她诧异的抬起头来,果然,万俟宸已经如那不可攀越的终南一般压了下来—— “唔——” 低低的轻呼被他尽数吞入口中,他眸光幽深的看着她,分明与她唇齿相依抵死纠缠,却还是睁着眼睛,执拗的将她因他的温柔攻势而生的迷乱与羞怯尽数看在了眼里,夏侯云曦呼吸乱而急,双手攀在他的肩头好似救命浮木一般紧紧攀住。 他的大手在她丰润的臀上狠狠揉搓,又忽然托起她往那桌案之上一放,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顺着她的大腿而下,等夏侯云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以一个羞人的姿势攀在了他精壮的腰身之上。 “宸——” 她不知是在拒绝还是在引诱,攀在他腰上的腿挣扎不停,万俟宸眸光爆出点点火光,猛然搂着她的腰身退了开来,没有了那桌案的支撑,夏侯云曦顿时往下坠去,万俟宸却不去扶她,灼热的唇舌顺着她的脖颈不住的往下,夏侯云曦喉间止不住的溢出一声声的低吟,却只得紧紧的攀住他的脖颈夹紧了他。 万俟宸抱着她往内室走,灼热的唇舌在她颈间留下一串串嫣红的印记,那酥痒却又带着刺疼的感觉要了夏侯云曦的命,旷久的身子在他的撩拨之下变得敏感无比,神识变得不那么明晰,一阵阵的潮涌迎上来的时候她只能仰着头闭着眸子喊他的名字,万俟宸埋头在她胸前,含糊不清的道出让她脸红心跳的话来。 “你是如何想我的,是不是,这样,这样,唔,还是这样……” 钟啸守在殿外,眸子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讶然,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可是自家主子进去这么久却未曾发怒未曾离开,这实在是让他意外至极,一边的慕言和慕枫相视一眼兀自退了开去,长安城之上的夜空里,星光灿烂,月色也变得撩人。 万俟玉一大早的到了长乐宫的时候昭阳殿内静悄悄的,站在门口的太监宫人们端着万俟宸的早膳静静的等着,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慕言和慕枫亦是站在门口,看到万俟玉来了躬身一礼。 朝里面看了一眼,万俟玉眉心微皱,“三哥还未起?” 万俟宸今日里一直忙于国事,每日早上都起的极早,而此时这个点儿了竟然还未起? 慕言慕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轻咳一声,慕言想了想,还是道,“姑娘在里面。” 万俟玉的面色顿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他一把年纪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慕言看着万俟玉的面色一变,由不得眸色就是一深,慕枫站在那里静如松,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万俟玉失魂落魄的等在门边,没多时,门内传来一声轻响,以往万俟宸的贴身照顾都是慕言和慕枫,可是今日里里面多了一个人,这瞬时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声,那紧闭的殿门竟然开了。 万俟宸披散着长发站在门口,面色安然无波,看了看廊下的万俟玉一眼,眼神一转又看向钟啸,“送热水去耳房,早膳送去花厅。” 慕言和慕枫嘴角微抽,钟啸低着头快步去吩咐,万俟宸将门一关,又消失了。 内殿之中夏侯云曦正站在那铜镜之前,万俟宸这里没有梳妆台,她着一身雪白的里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脖颈上的痕迹眉心皱紧,面色微带几分懊恼,“我这个样子如何见人,时辰都到了这个点儿,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等着的——” 万俟宸在她背后环上来,点点头,“唔”一声,“嗯,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屈肘向后捣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万俟宸看着镜子里面面若桃花眸似星辰的女子,眼梢眉角都噙着几分柔意,“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西夏部分虽然比楚地开放些,却也没有那婚前失贞的,现如今,她与他情难自禁已是难为情,更何况他们身在楚地,楚地崇尚儒家礼教,最为看重女子名节,他与她如此,还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她? 夏侯云曦有几分恼了,万俟宸却抬手覆在她的眉心,轻轻一揉,“我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这长乐宫也是你的,别人说敢说个一二,我自会斩了他!” 夏侯云曦被他的指腹按得酥酥痒痒的,当下笑开,“因色滥杀,真是昏君!” 几个月不见,她的风致越发动人,与他独处之时被那情意一沁更是叫人神魂颠倒,这般对着他盈盈一笑他便几乎不能自持,昨夜她动情的样子还在脑海之中回旋,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咬她的耳朵,“若是为你,本太子甘做昏君!” 夏侯云曦痒的弯下身子去,“我才不喜欢昏君——” 二人正浓情蜜意,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准备热水与膳食的人来回禀,万俟宸让来人退下,拉着夏侯云曦向着耳房的汤池走,看到那盈盈池水,夏侯云曦非得将万俟宸推出去,时辰已晚,万俟宸自然不忍再磨他,所幸便出去等着。 万俟玉随着万俟宸的早膳在花厅等着,曾经拿什么都要最好的少年眼底有一层灰败之色,整个人呆愣愣的看着那花厅之外满园的兰草,万俟宸到了花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万俟玉,他眼底闪过几分幽光,最终面无表情的落座。 万俟玉回过神来,走到万俟宸面前去站着,低低的喊,“三哥——” 万俟宸拿起桌案上的茶壶倒上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来喝着,并不回应他,万俟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万俟宸不管不顾的,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万俟宸才回过头去,目之所及夏侯云曦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广袖宫装,精致的裁剪将她的身段衬托的婀娜多姿,而夏侯云曦最喜欢的还是那高高立起来的领子,衬得她肤如凝滞不说更能将那些羞人的痕迹通通遮了住。 万俟宸向她走过去,或许是因为太着急的缘故夏侯云曦腰间的带子系的有几分散,万俟宸站在她身前,弯下腰去,将那带子重新系好之后才直起身子拉她走到那早膳旁侧,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她早就看到万俟玉在这里,此刻便只能笑一笑,“洛王殿下——” 万俟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哀怨的看了看夏侯云曦,“云曦,你快跟三哥说一说,分明是你逼我我才不说的,三哥一直在生我的气呢。” 夏侯云曦挑眉看向万俟宸,又看了看万俟玉委屈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却还是帮着万俟玉解释起来,“真的是我要挟阿玉的。” 万俟宸看着她颇有几分认真的样子眸光不善的瞥了万俟玉一眼,挥挥手招来守在花厅之外的钟啸,“去,加一份碗筷。” 此话一出自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万俟玉也不过是松了一口气,就在他刚坐下知州他就开始后悔了,和一位美丽倾城的佳人相比,自己这个弟弟好像太没有存在感,终于熬到吃完了早膳,万俟玉想走,却又舍不得,就在他犹豫纠结之间,终于等来了洛然与洛萧二位贵客。 看得出来,洛然的心情极好,可当他看到夏侯云曦的存在之后面色不由得一变,夏侯云曦看到这二人的到来也亦是眉头一挑,初见时,这位洛然是妖娆似罂粟的南越公主,而后她劫持了洛萧,与这位公主算是结下了仇,之后在林城,他们同样是对立面且她又劫持了洛萧,这位从公主变作皇子的洛然显然对她憎恶更深一层,而现在,他们需要站在一条线上,她能明白洛然眼神当中的些许不忿。 点点头,变算作是打了招呼。 洛然依旧是一身大红色的长袍,雪白的容颜之上邪肆的笑意分外刺目,瞟了一眼万俟宸之后,洛然眼底的光芒暗了几分,却只是看向万俟玉,眉头一挑,“阿玉,那个宇文姑娘颇有几分意思,只可惜,人家对你一往情深——” 带着几分邪妄之气的语气让夏侯云曦听得眸光微亮,万俟宸自当看到她的神色变化,原本从来对这等信息全无反应的他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万俟玉下意识的看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眼,眉头皱紧,“你喜欢就去下聘好了。” 洛然唇角勾起,“这可是你说的,宇文姑娘今日里要带着姐妹进宫来,我请她来长乐宫喝茶,你觉得如何?” 万俟玉皱皱眉,看了看万俟宸万俟宸却分毫不虞之色都没有,他哀叹一声,他哪里能觉得如何,自然是奉陪到底,夏侯云曦听到说洛然请了那位红云小姐进宫,不由得看向了万俟宸,她的身份并不适合如此堂而皇之的留在这里。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昨日进宫之时肖扬和绿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你将他们找过来,我们还是先出宫去的好,留在宫中,到底于礼不合。” 万俟宸挥手叫来慕言,让他去带那两人过来,却转头看向夏侯云曦,“不必出宫。” 夏侯云曦看了看周遭几人,几人权当做没听见此话,万俟宸握住她的手,“留下,你若是不喜欢,大可让他们去别处。” 洛然也不知道和那红云小姐许下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听到这句他们去别处的话当即便苦了脸,故作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顾姑娘,请您高抬贵手。” 夏侯云曦无法,只得对着万俟宸妥协,末了却是转头看向了洛然,唇角微勾,“二殿下错了,我并不姓顾。” 洛然挑挑眉,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抹光,正待对着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却有宫侍来报,说是皇上急召,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向那宫侍,那人不知所以的高声道,“西凉公主的车架已经到了长安城外,皇上命您带着士兵五百前去迎接。” 众人面色各异,唯有夏侯云曦容色安然的看向万俟宸,“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万俟宸眸光专注,似乎是在分辨她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不情愿,可是看来看去,夏侯云曦却坦荡荡的让他觉得有几分失落,夏侯云曦无奈笑开,想了想才道,“楚皇晓之我其中利害,我明白,皇命已下,快去吧。” 万俟宸还在诧异自己的父皇怎么就和她结成了忘年交一般,闻言将慕言留下又交代了万俟玉和长乐宫众人之后方才离开,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洛然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夏侯云曦,“啧啧,顾姑娘真是大度,顾姑娘所幸无事,不如与我们一起等宇文小姐,今天宇文小姐可是准备了好节目。” 夏侯云曦看着洛然眸光变得犀利起来,万俟玉不知道洛然和宇文珂有什么计划,可洛萧却是知道的,当下便皱了眉头,“阿然——” “有何不可?” 夏侯云曦兴趣缺缺,在洛萧的话刚落定时应了洛然的请,洛然瞬时笑开,一副十分要看好戏的样子,夏侯云曦起初并不觉得如何,肖扬和绿桑很快便被带了过来,简单几句交代,不多时那位红云小姐便到了。 宇文珂和她身后姐妹们惊讶于挑衅的眼神对夏侯云曦并无任何作用力,可是面对着宇文珂身后带着的三头毛色斑驳的豹子,她却忽然起了几分兴趣。 ------题外话------ 第一次用wps,格式好像不对。 删了很多了,编辑啊,求过啊啊! 008月色撩人,虎豹来访 一盏孤灯亮在窗棂旁侧的桌案上,昏黄的光晕罩在她的周身,那黑沉沉的夜空仿佛就要亮起来,夏侯云曦背脊挺直的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本楚地的公文奏折,此刻正眉眼温软的看着什么,万俟宸静静的站在门口,只觉得时光就此停住。 那是一双好似经历了千山万水才看到她的悠长而深邃的眸子,夏侯云曦转身的刹那便愣住,而后她轻轻一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万俟宸的眸光瞬时紧紧眯起,他大踏步的向着夏侯云曦走过去,眸子里带着迫人的光芒,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一滞,顿觉眼前的男人太过危险,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一步,却噔的一声碰到了身后的桌案,万俟宸顿在她身前三步之外,皱紧了眉头直瞪瞪的盯着她。 精致的容色带着几分焦躁,眉间的疲色更是明显,夏侯云曦看着便觉得有几分心疼,她上前两步走近他,刚刚抬手腰间便缠上一股力道,万俟宸眼底漆黑一片,大手揽着她向前疾走两步,砰的一声将她抵在了那满是折子公文的桌案之上。 夏侯云曦背脊生疼,看着他眼底刺目的黑光却只能笑着抿紧了唇,万俟宸看着她那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情意的模样,眼底的那一份怒却是怎么都发不出来,夏侯云曦知道他的累,看着他颇有几分骇人的面色小心的攀了上去,她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胸口,松松软软的将自己挂在他的身上,一副无声无息的讨好样子。 万俟宸低头,揽在她腰间的手用上了力道,收紧收紧再收紧,似乎想将她的每一寸骨血都刻在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夏侯云曦顺从的由他揉捏,耳边的心跳声一声声的充满了她整个心房,殿外忽而传来极快的脚步声,万俟宸刚刚沉浸下来的气势陡然爆出,胸膛一震的厉喝一声,“滚!” 殿外的脚步声一顿,在低低的几句人声解释之后犹犹豫豫的退了开。 “扑哧——” 万俟宸听着这一声轻笑眸子瞬时收紧,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笑颜如花,“怎么就烧了未名居,那里的牡丹花我好喜欢,等过两日全部开了的时候一定好看的很。” 还敢说—— 万俟宸面色微沉的看着她,抿紧的唇线微微一沉,“这么喜欢做谋士?嗯?” 夏侯云曦眼底带着几分心虚,眸光一转却是道,“阿玉说你这几日忙坏了,我若是来,定然要给你添麻烦,我这才想着等一等。” 万俟宸依旧不动分毫,“你觉得,你对我来说是麻烦?” 夏侯云曦心中一跳,眸光几转,万俟宸眼底漆黑一片,此时却唇线微扬,“白凤是怎么交代你的,唔……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夏侯云曦呐呐不语敛下眸光,万俟宸的手从她腰侧移上来,带着几分粗粝指腹落在她的侧脸上,一下又一下,带着危险的游曳,顾云曦只觉得侧脸一麻,而后顺着脖颈而上,连带着头皮都有几分寒毛倒竖的颤栗,“那个……” “嗯?” 万俟宸低下眸子,她硬挺的鼻梁之下,那一张嫣红小嘴微微开合,想来想去却还是不知说什么,万俟宸眸光漆黑,手下越来越温柔,可是夏侯云曦却有几分背脊微寒的感觉,他在等她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眼底沁满的温柔似乎即将在下一刻破碎,在那温柔之后,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我好想你。” 夜风瞬而温柔,对万俟宸来说,上天入地也找不到比这句话更有杀伤力的几个字了,他落在她侧脸的手一顿,而后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之上渐渐的浮起一股子绯红,忽然,那些见鬼的因为找不到她而生的折磨都变得无足轻重,她分明衣衫齐整,她分明连看都没看着他,可他就觉得小腹之下一热,一股邪火腾地冒了出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眼前微黄的光影忽然消失,一抹幽黑的暗影正当头罩下来,她诧异的抬起头来,果然,万俟宸已经如那不可攀越的终南一般压了下来—— “唔——” 低低的轻呼被他尽数吞入口中,他眸光幽深的看着她,分明与她唇齿相依抵死纠缠,却还是睁着眼睛,执拗的将她因他的温柔攻势而生的迷乱与羞怯尽数看在了眼里,夏侯云曦呼吸乱而急,双手攀在他的肩头好似救命浮木一般紧紧攀住。 他的大手在她丰润的臀上狠狠揉搓,又忽然托起她往那桌案之上一放,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顺着她的大腿而下,等夏侯云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以一个羞人的姿势攀在了他精壮的腰身之上。 “宸——” 她不知是在拒绝还是在引诱,攀在他腰上的腿挣扎不停,万俟宸眸光爆出点点火光,猛然搂着她的腰身退了开来,没有了那桌案的支撑,夏侯云曦顿时往下坠去,万俟宸却不去扶她,灼热的唇舌顺着她的脖颈不住的往下,夏侯云曦喉间止不住的溢出一声声的低吟,却只得紧紧的攀住他的脖颈夹紧了他。 万俟宸抱着她往内室走,灼热的唇舌在她颈间留下一串串嫣红的印记,那酥痒却又带着刺疼的感觉要了夏侯云曦的命,旷久的身子在他的撩拨之下变得敏感无比,神识变得不那么明晰,一阵阵的潮涌迎上来的时候她只能仰着头闭着眸子喊他的名字,万俟宸埋头在她胸前,含糊不清的道出让她脸红心跳的话来。 “你是如何想我的,是不是,这样,这样,唔,还是这样……” 钟啸守在殿外,眸子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讶然,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可是自家主子进去这么久却未曾发怒未曾离开,这实在是让他意外至极,一边的慕言和慕枫相视一眼兀自退了开去,长安城之上的夜空里,星光灿烂,月色也变得撩人。 万俟玉一大早的到了长乐宫的时候昭阳殿内静悄悄的,站在门口的太监宫人们端着万俟宸的早膳静静的等着,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慕言和慕枫亦是站在门口,看到万俟玉来了躬身一礼。 朝里面看了一眼,万俟玉眉心微皱,“三哥还未起?” 万俟宸今日里一直忙于国事,每日早上都起的极早,而此时这个点儿了竟然还未起? 慕言慕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轻咳一声,慕言想了想,还是道,“姑娘在里面。” 万俟玉的面色顿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他一把年纪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慕言看着万俟玉的面色一变,由不得眸色就是一深,慕枫站在那里静如松,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万俟玉失魂落魄的等在门边,没多时,门内传来一声轻响,以往万俟宸的贴身照顾都是慕言和慕枫,可是今日里里面多了一个人,这瞬时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声,那紧闭的殿门竟然开了。 万俟宸披散着长发站在门口,面色安然无波,看了看廊下的万俟玉一眼,眼神一转又看向钟啸,“送热水去耳房,早膳送去花厅。” 慕言和慕枫嘴角微抽,钟啸低着头快步去吩咐,万俟宸将门一关,又消失了。 内殿之中夏侯云曦正站在那铜镜之前,万俟宸这里没有梳妆台,她着一身雪白的里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脖颈上的痕迹眉心皱紧,面色微带几分懊恼,“我这个样子如何见人,时辰都到了这个点儿,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等着的——” 万俟宸在她背后环上来,点点头,“唔”一声,“嗯,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屈肘向后捣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万俟宸看着镜子里面面若桃花眸似星辰的女子,眼梢眉角都噙着几分柔意,“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西夏部分虽然比楚地开放些,却也没有那婚前失贞的,现如今,她与他情难自禁已是难为情,更何况他们身在楚地,楚地崇尚儒家礼教,最为看重女子名节,他与她如此,还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她? 夏侯云曦有几分恼了,万俟宸却抬手覆在她的眉心,轻轻一揉,“我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这长乐宫也是你的,别人说敢说个一二,我自会斩了他!” 夏侯云曦被他的指腹按得酥酥痒痒的,当下笑开,“因色滥杀,真是昏君!” 几个月不见,她的风致越发动人,与他独处之时被那情意一沁更是叫人神魂颠倒,这般对着他盈盈一笑他便几乎不能自持,昨夜她动情的样子还在脑海之中回旋,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咬她的耳朵,“若是为你,本太子甘做昏君!” 夏侯云曦痒的弯下身子去,“我才不喜欢昏君——” 二人正浓情蜜意,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准备热水与膳食的人来回禀,万俟宸让来人退下,拉着夏侯云曦向着耳房的汤池走,看到那盈盈池水,夏侯云曦非得将万俟宸推出去,时辰已晚,万俟宸自然不忍再磨他,所幸便出去等着。 万俟玉随着万俟宸的早膳在花厅等着,曾经拿什么都要最好的少年眼底有一层灰败之色,整个人呆愣愣的看着那花厅之外满园的兰草,万俟宸到了花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万俟玉,他眼底闪过几分幽光,最终面无表情的落座。 万俟玉回过神来,走到万俟宸面前去站着,低低的喊,“三哥——” 万俟宸拿起桌案上的茶壶倒上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来喝着,并不回应他,万俟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万俟宸不管不顾的,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万俟宸才回过头去,目之所及夏侯云曦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广袖宫装,精致的裁剪将她的身段衬托的婀娜多姿,而夏侯云曦最喜欢的还是那高高立起来的领子,衬得她肤如凝滞不说更能将那些羞人的痕迹通通遮了住。 万俟宸向她走过去,或许是因为太着急的缘故夏侯云曦腰间的带子系的有几分散,万俟宸站在她身前,弯下腰去,将那带子重新系好之后才直起身子拉她走到那早膳旁侧,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她早就看到万俟玉在这里,此刻便只能笑一笑,“洛王殿下——” 万俟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哀怨的看了看夏侯云曦,“云曦,你快跟三哥说一说,分明是你逼我我才不说的,三哥一直在生我的气呢。” 夏侯云曦挑眉看向万俟宸,又看了看万俟玉委屈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却还是帮着万俟玉解释起来,“真的是我要挟阿玉的。” 万俟宸看着她颇有几分认真的样子眸光不善的瞥了万俟玉一眼,挥挥手招来守在花厅之外的钟啸,“去,加一份碗筷。” 此话一出自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万俟玉也不过是松了一口气,就在他刚坐下知州他就开始后悔了,和一位美丽倾城的佳人相比,自己这个弟弟好像太没有存在感,终于熬到吃完了早膳,万俟玉想走,却又舍不得,就在他犹豫纠结之间,终于等来了洛然与洛萧二位贵客。 看得出来,洛然的心情极好,可当他看到夏侯云曦的存在之后面色不由得一变,夏侯云曦看到这二人的到来也亦是眉头一挑,初见时,这位洛然是妖娆似罂粟的南越公主,而后她劫持了洛萧,与这位公主算是结下了仇,之后在林城,他们同样是对立面且她又劫持了洛萧,这位从公主变作皇子的洛然显然对她憎恶更深一层,而现在,他们需要站在一条线上,她能明白洛然眼神当中的些许不忿。 点点头,变算作是打了招呼。 洛然依旧是一身大红色的长袍,雪白的容颜之上邪肆的笑意分外刺目,瞟了一眼万俟宸之后,洛然眼底的光芒暗了几分,却只是看向万俟玉,眉头一挑,“阿玉,那个宇文姑娘颇有几分意思,只可惜,人家对你一往情深——” 带着几分邪妄之气的语气让夏侯云曦听得眸光微亮,万俟宸自当看到她的神色变化,原本从来对这等信息全无反应的他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万俟玉下意识的看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眼,眉头皱紧,“你喜欢就去下聘好了。” 洛然唇角勾起,“这可是你说的,宇文姑娘今日里要带着姐妹进宫来,我请她来长乐宫喝茶,你觉得如何?” 万俟玉皱皱眉,看了看万俟宸万俟宸却分毫不虞之色都没有,他哀叹一声,他哪里能觉得如何,自然是奉陪到底,夏侯云曦听到说洛然请了那位红云小姐进宫,不由得看向了万俟宸,她的身份并不适合如此堂而皇之的留在这里。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昨日进宫之时肖扬和绿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你将他们找过来,我们还是先出宫去的好,留在宫中,到底于礼不合。” 万俟宸挥手叫来慕言,让他去带那两人过来,却转头看向夏侯云曦,“不必出宫。” 夏侯云曦看了看周遭几人,几人权当做没听见此话,万俟宸握住她的手,“留下,你若是不喜欢,大可让他们去别处。” 洛然也不知道和那红云小姐许下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听到这句他们去别处的话当即便苦了脸,故作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顾姑娘,请您高抬贵手。” 夏侯云曦无法,只得对着万俟宸妥协,末了却是转头看向了洛然,唇角微勾,“二殿下错了,我并不姓顾。” 洛然挑挑眉,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抹光,正待对着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却有宫侍来报,说是皇上急召,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向那宫侍,那人不知所以的高声道,“西凉公主的车架已经到了长安城外,皇上命您带着士兵五百前去迎接。” 众人面色各异,唯有夏侯云曦容色安然的看向万俟宸,“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万俟宸眸光专注,似乎是在分辨她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不情愿,可是看来看去,夏侯云曦却坦荡荡的让他觉得有几分失落,夏侯云曦无奈笑开,想了想才道,“楚皇晓之我其中利害,我明白,皇命已下,快去吧。” 万俟宸还在诧异自己的父皇怎么就和她结成了忘年交一般,闻言将慕言留下又交代了万俟玉和长乐宫众人之后方才离开,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洛然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夏侯云曦,“啧啧,顾姑娘真是大度,顾姑娘所幸无事,不如与我们一起等宇文小姐,今天宇文小姐可是准备了好节目。” 夏侯云曦看着洛然眸光变得犀利起来,万俟玉不知道洛然和宇文珂有什么计划,可洛萧却是知道的,当下便皱了眉头,“阿然——” “有何不可?” 夏侯云曦兴趣缺缺,在洛萧的话刚落定时应了洛然的请,洛然瞬时笑开,一副十分要看好戏的样子,夏侯云曦起初并不觉得如何,肖扬和绿桑很快便被带了过来,简单几句交代,不多时那位红云小姐便到了。 宇文珂和她身后姐妹们惊讶于挑衅的眼神对夏侯云曦并无任何作用力,可是面对着宇文珂身后带着的三头毛色斑驳的豹子,她却忽然起了几分兴趣。 ------题外话------ 第一次用wps,格式好像不对。 删了很多了,编辑啊,求过啊啊! 009宇文试心,西凉来楚 巨大的圆形楼舍,进门顺着阶梯而上,从那金碧辉煌的楼门出来之时夏侯云曦不由得眸光一亮,看到眼前恢弘古朴的所在,夏侯云曦终于知道为何洛然在听到万俟宸说让他们换个地方之后就苦着脸了,整个楚国皇宫之中,只有长乐宫之中有一个十分古老的斗兽场所在,楚地崇尚文风并非从一开始就如此,相反,在始帝建国之初,彼时的楚地诸侯王万俟暄乃是一代屠戮战神。 彼时的楚地以武为尊,斗兽场,角斗场不乏于世,朝中武官为贵,民间私斗成风,杀伐与血腥在万俟暄的手中被发展到极致,然而,这样一个被当时的百姓称为暴君的男人却为了一个女子放下战刀拿起了画笔,这个女子便是后来楚地的开国王后沈碧织,出身大儒之家的沈碧织不单是一代才女,更善于治国用兵之道,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有了楚国在七大诸侯国之中第一个以超然与其他六国的地位强大起来,虽然这样的强大在其后没落,可是谁也无法抹杀这位王后的功绩。 圆形的大场子四周是寒铁铸成的铁栅栏,此刻那栅栏之内空空如也,宇文珂带着身后的几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走在最后,夏侯云曦走在万俟玉身边,洛然和洛萧则是走在最前,一行人在早就布置好的主位之上落座,刚刚坐定,底下空空如也的场子里便响起几声刺耳的嚎叫。 宇文珂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被吓得面色微白,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肖扬和绿桑站在夏侯云曦身后,面上绝世分毫表情都没有。 栅栏有一处连着一个巨石砌成的小门,静谧之中只听得铁链子的声音华华啦作响,下一刻,那小门便被打了开来,一道影子猛然从那小门之中冲出,牙口森森的发出让人胆寒的嘶吼来。 宇文珂看了众人一眼,不善的眸光最终落在了夏侯云曦和肖扬、绿桑三人身上,她一笑,本就长得极好的容颜之上便露出几分让人觉得羡慕的勃然朝气来,“这是父亲从西北弄回来的苍墨灵岩豹,只生在祁连山上,身形矫健不说生性极其凶狠,二殿下觉得可满意?” 洛然笑呵呵的看着底下那勃然发怒的豹子,唇角勾起,“真是想不到右丞相竟然能弄来如此奇珍之物,都说楚地富甲,现如今洛然真是见识了。” 宇文珂下意识的看了看夏侯云曦身边的万俟玉,秀眉一蹙,“二殿下这是何意?” 洛然一笑,一双桃花眼满是邪肆兴味,“二小姐可别误会,你我昨日虽然大概说了这游戏的玩法,可是就咱们二人实在太没意思,在座的都是熟人,不如我们一起玩?” 宇文珂眼底闪过一点亮色,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姑娘们,点了点头笑道,“几位国公府小姐不会武,就不算上她们了,加上大殿下和洛王殿下,还有这位……姑娘……那自然是更好了。” 浑身上下都绷着劲道的灵岩豹似乎有些不满空旷的地方只有它一个,扬起爪子趴在那铁栅栏上拼命的嘶吼起来,震耳欲聋的吼声之下,那叮当作响的寒铁碰撞之声更是让人背脊发寒,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坐着,并不去看宇文珂含着风霜刀剑的目光,好像这件事与与她根本无关一般,宇文珂锋利的眸色扫过了她和她身后的人,肖扬和绿桑心中都是有几分不祥的预感,随即宇文珂大手一挥便命人去准备信笺。 游戏规则很简单,在场每个人都要抽到一张信笺,在这么多的信笺当中只有一张信笺之上写着“王”字,抽到王的人可以任意的指定除开自己之外的两个人决斗,不管是比内力还是比招式,二人必须要在底下的场子里一决高下。 “比武功就比武功,何必要与斗兽搅在一起。” 万俟玉眉头微挑的说完这话,宇文珂轻声一笑,“洛王殿下要是不敢的话最好现在就明说,否则稍后宇文珂想让您一展高艺之时您再说就晚了。” 旁里的夏侯云曦听到宇文珂的话眉头一挑,唇边不由得勾起两分兴味的笑意来,万俟玉见之额头上青筋一跳,眸光无奈的看了宇文珂一眼并不与她斗嘴,宇文珂身边坐着的几个国公府小姐一直将眼神落在夏侯云曦的身上,想她们是长安贵族圈子里长袖善舞的人物,可也未曾见过夏侯云曦此人,然而长乐宫可并非是寻常人可以进来的,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夏侯云曦被那几人的眸光看的眉心微蹙,等那信笺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不过随手一抽,一轮下来,抽到那“王”字信笺的乃是洛然,夏侯云曦自然没有什么意外,看了看洛然,只等着他来算计与她。 洛然笑意悠长的看了宇文珂一眼,宇文珂无所谓的喝着茶,又和身边的几个女孩子说着什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灵岩豹……” 洛然以手撑着下巴,妖孽的面孔之上露出算计得逞的兴味笑意,“我看,不如,就由……宇文二小姐和……” 洛然说得慢,宇文珂的眸光便扫向了万俟玉的方向,夏侯云曦心有所动,却只自顾自的喝着茶。 “就和顾姑娘吧!” 夏侯云曦喝在口中的茶水微有些凉了,她淡淡的咽下去,而后好整以暇的转头看向洛然,洛然笑眯眯的眯着眸子看她,眼底藏着一只野兽一般的闪着危险的光,宇文珂对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善,这任在场几人谁都看得出来,他如此一来,自然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想法想要看热闹,夏侯云曦与他四目相对,而后淡淡的转过头去,低低的道出两个字。 “幼稚。” 洛然一直笑眯眯的神色猛然一滞,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侯云曦,在众人国公府小姐讶然的眸光之中将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坐在洛然对面的洛萧眉头皱着看了他一眼,洛然紧绷的气势顿时一松,而后依旧压抑着问,“顾姑娘若是不愿意……” “她不愿意!” 万俟玉噌一下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十分不赞同的看着洛然,“阿然,你怎么回事儿,明知道她不会武功的,宇文珂手底下没轻没重,再加上还有那么个畜生在旁边,不行,你让我去好了——” 宇文珂自从洛然说了让她和夏侯云曦一道就开始瞪着洛然了,那表情就好像他们本来说到了某种计策,可临了洛然却临时改变了策略一样,看到万俟玉开口的时候宇文珂的眼底闪过那么一瞬间的希望,可是在她听清了万俟玉的话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黑了。 洛然没想到万俟玉会如此快的站出来,眉头一挑的看了旁里的宇文珂一眼,“阿玉,你放心——” 万俟玉眉头一竖,“放什么心,坚决不行,我代她去就好——” 夏侯云曦无奈一笑,正要说话这边厢宇文珂却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看着万俟玉一脸的冷笑,“洛王这般护着这位姑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呢,在这长安城里我也不知道哪家小姐男扮女装的到处晃荡,洛王殿下喜欢的原来是这样的调调,不过喜欢归喜欢,我们玩也是有规矩的,洛王殿下如此愿意踢人代劳,不如所有人你都带劳算了。” 几个大家闺秀听着宇文珂的话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大小姐看这个姑娘不顺眼,原来是有内情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可是惹到了宇文家的二小姐可不是小事,本来就对夏侯云曦多有排斥的几个姑娘们当即决定马上表明立场。 “阿珂不可无礼,不管怎么说洛王殿下是王爷,你怎么能忤逆他的意思。” “就是阿,这位姑娘看起来真的不会武功,既然能得洛王殿下青睐想必不是普通人家,你可别难为人家。” 几句低低的好似闺中好友一般的劝阻,却有意无意的激怒了宇文珂不说也让万俟玉更不好说话,他冷冷的眸光扫过去,几家朝中元老家里的小姐看到他那般少见的冷峻模样不由得被吓得一愣,当即闭口不敢再说。 宇文珂眯着眸子看着万俟玉,眼底忽而闪过一道幽暗的光,而后她兀自一笑,“算了算了,既然洛王殿下都开口了,那我就不能为难别人,这一次就不逼这位姑娘了,若是下一次又轮到你,想必姑娘你也不会再推脱了对不对?” 万俟玉眯紧了眸子,凭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这样快的松口才是,洛然却是狡黠一笑,“既然这样……那就由……” “我来替主子。” 肖扬上前一步,面色沉静,宇文珂看到肖扬出来,眼底的利光一闪,夏侯云曦看到肖扬出来倒是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而安抚的看了万俟玉一眼,低声道,“不过是玩玩,若是伤了你,我怎么和他交代,肖扬出去应付一下就好了。” 万俟玉抿了抿唇,却也只能坐下了,这边厢宇文珂倒是不怎么反对肖扬出场,她只是冷冷的看了看肖扬,而后下巴一扬向着场内走了过去。 夏侯云曦看了看肖扬,那是一种无需任何交代的信任眼神,不过一眼,就让肖扬心中安然。 侍从们打开那铁栅栏的门,肖扬和宇文珂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那精壮的豹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静静的盯着他们,而后,也不知道怎样的一个发力登时朝着二人冲了过来,宇文珂退在一边,挑衅的看着肖扬,好像在说你是男人你就上啊—— 然而她的挑衅还未完,肖扬已经冲了上去,他手中一声剑鸣声响彻九霄,剑气一出直卷的那豹子的嘶吼声都破裂了几分,灵岩豹身形迅捷,皮毛厚实,剑气并不能伤其一二,肖扬手下不留情,一来二去的便将那豹子身上刺出了几处大伤。 一旁的宇文珂似乎看呆了,却在此时忽然回过神来,而后提剑而上也冲入了战圈,坐在上面观战的几人看的惊心动魄的,只因为此刻的宇文珂似乎向拼命一般的抵开了肖扬的攻击,而后那架势似乎是想独立的杀了那头豹子一般,宇文珂的武功本就不精,不过几个来回就生出了重重险象,夏侯云曦分明的看到底下宇文珂不停地向上张望的眼神,不由得会心的笑了。 她转过头去,低低的看着万俟玉,“阿玉,你还是喊停吧,原来今日宇文姑娘是为了你来。” 万俟玉面色一白一红,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为什么喊停,她自己喜欢闹腾就让她去闹腾好了,不吃点苦头就不长教训。” 几声轻呼,夏侯云曦转头看去,只见的宇文珂被那豹子的爪子从肩头掠过,她那纤细的身量斜斜一颤,连退几步手中的剑便掉在了地上,一下子失了武器,宇文珂有一瞬间的怔愣,然而那豹子的攻势却是分毫不停,坐在夏侯云曦身边的万俟玉倒抽一口冷气,几乎就要抽身而出去救人了,可是下一刻他却又生生止住,而后眼看着栅栏之中的肖扬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将那豹子几剑解决。 栅栏之内的宇文珂看的清楚,万俟玉根本就没有要救她的意思,她心中寒意一片,连豹子的爪子对着她的门面挥过来都不躲闪,一边的肖扬眸光一紧,上前一步一掌拍在她腰间,却见宇文珂不经拍的踉跄几步就要倒下,肖扬恨铁不成钢的上前将她拦腰拽起来,一个巧劲儿一推才将傻了的人送出了战圈。 “蠢货!” 肖扬擦着剑刃上的血经过宇文珂的时候低不可闻的道出这么两个字,宇文珂浑身一抖的回神,恨恨的看了看肖扬的背影,这才看向地上躺着的豹子,那精壮的生猛活物此刻脖颈上裂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突突的向外冒着血沫子,宇文珂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抬头之时只看到万俟玉正在和夏侯云曦说着什么。 而此时,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玉握紧了的拳头神色复杂的开口,“阿玉,你何必表现的那么不在乎,其实……” 万俟玉愕然的看着夏侯云曦,反应过来有几分懊恼,“额,云曦,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侯云曦一笑,她也不了解这二人缘故,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边上的洛然将眸光在夏侯云曦和万俟玉之间扫来扫去,看着一脸失望之色回来的宇文珂笑意惑人,“宇文姑娘……这……算是……输了?” 肖扬面无表情的站在夏侯云曦身后,宇文珂瞟他一眼眼底光彩不明,却总不是那么友好便是了,她冷笑两声,抬手叫来一个下人低声吩咐几句,而后对着大家笑开,“总是玩玩,输了就输了,又不是输不起,不如咱们来玩个大的可好?” 众人眸光微变,不多时新的信笺已经准备好,宇文珂走上前去第一个抽,而后高高兴兴的举起了手里那个大大的“王”字,“好,这一次换我为王!” 众人眸光都是几变,夏侯云曦更是一脸洞明的看着宇文珂,宇文珂对上夏侯云曦的眼神心神一震,竟有一种什么都没穿被人看着的感觉,而后,她定了定神抬手直直的指向了夏侯云曦,“这一次,我一定要你去!你,一个人去!” 宇文珂的话音刚落下,底下的场子里已经响起了两声低啸,众人侧目望去,只见那满是血迹的场子里豹子的尸体已经不见,此刻,正有两只吊睛白虎雄赳赳气昂昂的从那石门之内走出来。 当那徐徐袅袅的笛音在楚王宫上空飘扬起来的时候,万俟宸正带着萧玉楼一行人从清凉台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听到笛音的那一刻他的脚步明显一顿,而后转头眸光漆黑的看向了长乐宫的方向,那笛音在旁人听起来无奇,可在他的耳里,这世上除了她无人能奏。 “这笛音倒是清透明澈,原来太子殿下也喜欢音律?” 萧玉楼依旧是一身妥帖的深色长袍,一路行来不见半分疲惫之色,反倒是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神采奕奕,此刻戏谑一般的一语,心中却是在讶异,这个时辰这宫里竟然有笛音出现,而听着笛音明显是女子所奏,这般光明正大无畏无惧的,据她所知,这宫里可是多余的半个女人都没有的! 万俟宸回神,眼底的光已经带着几分锋利,他看了看前面不远的路,有几分无奈的道,“还请公主原谅,本太子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未办,就不送公主到未央宫了。” 萧玉楼眉头一挑,下一刻万俟宸已经招手叫来礼部的官员陪同她们几人,他自己却是转身步伐疾快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萧玉楼面色如常的看了那礼部的小吏一眼,“太子殿下真是忙啊,他这是往哪里去?” 那小吏知道眼前这位乃是西凉公主,乃是西凉的掌权人,自然不敢怠慢的恭敬回禀,“回公主的话,太子只怕是要回长乐宫去。” 萧玉楼眸光深谙的点点头,耳边的笛音越发的清越起来,她心中记下这个调子,正要准备继续走却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异样,她回过头去,在她身后正有一顶精巧的轿子被西凉的随从抬着,此刻正从那轿子之中掉出一只暖手炉来。 萧玉楼眉头微皱的走过去,将那暖手炉捡起来,声音颇有几分讶然,“第一次见你这般不小心,怎——” 掀开帘子的刹那萧玉楼愣住,轿子里坐着的男人眼上蒙着那玉白的带子,可是此刻,在那带子之下,在那如玉的容颜之上,竟然正清冽的流下两行泪来。 ------题外话------ 评论我都看到的,只是没有很多时间认真的回复,我会尽快回复大家的~ 009宇文试心,西凉来楚 巨大的圆形楼舍,进门顺着阶梯而上,从那金碧辉煌的楼门出来之时夏侯云曦不由得眸光一亮,看到眼前恢弘古朴的所在,夏侯云曦终于知道为何洛然在听到万俟宸说让他们换个地方之后就苦着脸了,整个楚国皇宫之中,只有长乐宫之中有一个十分古老的斗兽场所在,楚地崇尚文风并非从一开始就如此,相反,在始帝建国之初,彼时的楚地诸侯王万俟暄乃是一代屠戮战神。 彼时的楚地以武为尊,斗兽场,角斗场不乏于世,朝中武官为贵,民间私斗成风,杀伐与血腥在万俟暄的手中被发展到极致,然而,这样一个被当时的百姓称为暴君的男人却为了一个女子放下战刀拿起了画笔,这个女子便是后来楚地的开国王后沈碧织,出身大儒之家的沈碧织不单是一代才女,更善于治国用兵之道,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有了楚国在七大诸侯国之中第一个以超然与其他六国的地位强大起来,虽然这样的强大在其后没落,可是谁也无法抹杀这位王后的功绩。 圆形的大场子四周是寒铁铸成的铁栅栏,此刻那栅栏之内空空如也,宇文珂带着身后的几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走在最后,夏侯云曦走在万俟玉身边,洛然和洛萧则是走在最前,一行人在早就布置好的主位之上落座,刚刚坐定,底下空空如也的场子里便响起几声刺耳的嚎叫。 宇文珂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被吓得面色微白,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肖扬和绿桑站在夏侯云曦身后,面上绝世分毫表情都没有。 栅栏有一处连着一个巨石砌成的小门,静谧之中只听得铁链子的声音华华啦作响,下一刻,那小门便被打了开来,一道影子猛然从那小门之中冲出,牙口森森的发出让人胆寒的嘶吼来。 宇文珂看了众人一眼,不善的眸光最终落在了夏侯云曦和肖扬、绿桑三人身上,她一笑,本就长得极好的容颜之上便露出几分让人觉得羡慕的勃然朝气来,“这是父亲从西北弄回来的苍墨灵岩豹,只生在祁连山上,身形矫健不说生性极其凶狠,二殿下觉得可满意?” 洛然笑呵呵的看着底下那勃然发怒的豹子,唇角勾起,“真是想不到右丞相竟然能弄来如此奇珍之物,都说楚地富甲,现如今洛然真是见识了。” 宇文珂下意识的看了看夏侯云曦身边的万俟玉,秀眉一蹙,“二殿下这是何意?” 洛然一笑,一双桃花眼满是邪肆兴味,“二小姐可别误会,你我昨日虽然大概说了这游戏的玩法,可是就咱们二人实在太没意思,在座的都是熟人,不如我们一起玩?” 宇文珂眼底闪过一点亮色,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姑娘们,点了点头笑道,“几位国公府小姐不会武,就不算上她们了,加上大殿下和洛王殿下,还有这位……姑娘……那自然是更好了。” 浑身上下都绷着劲道的灵岩豹似乎有些不满空旷的地方只有它一个,扬起爪子趴在那铁栅栏上拼命的嘶吼起来,震耳欲聋的吼声之下,那叮当作响的寒铁碰撞之声更是让人背脊发寒,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坐着,并不去看宇文珂含着风霜刀剑的目光,好像这件事与与她根本无关一般,宇文珂锋利的眸色扫过了她和她身后的人,肖扬和绿桑心中都是有几分不祥的预感,随即宇文珂大手一挥便命人去准备信笺。 游戏规则很简单,在场每个人都要抽到一张信笺,在这么多的信笺当中只有一张信笺之上写着“王”字,抽到王的人可以任意的指定除开自己之外的两个人决斗,不管是比内力还是比招式,二人必须要在底下的场子里一决高下。 “比武功就比武功,何必要与斗兽搅在一起。” 万俟玉眉头微挑的说完这话,宇文珂轻声一笑,“洛王殿下要是不敢的话最好现在就明说,否则稍后宇文珂想让您一展高艺之时您再说就晚了。” 旁里的夏侯云曦听到宇文珂的话眉头一挑,唇边不由得勾起两分兴味的笑意来,万俟玉见之额头上青筋一跳,眸光无奈的看了宇文珂一眼并不与她斗嘴,宇文珂身边坐着的几个国公府小姐一直将眼神落在夏侯云曦的身上,想她们是长安贵族圈子里长袖善舞的人物,可也未曾见过夏侯云曦此人,然而长乐宫可并非是寻常人可以进来的,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夏侯云曦被那几人的眸光看的眉心微蹙,等那信笺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不过随手一抽,一轮下来,抽到那“王”字信笺的乃是洛然,夏侯云曦自然没有什么意外,看了看洛然,只等着他来算计与她。 洛然笑意悠长的看了宇文珂一眼,宇文珂无所谓的喝着茶,又和身边的几个女孩子说着什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灵岩豹……” 洛然以手撑着下巴,妖孽的面孔之上露出算计得逞的兴味笑意,“我看,不如,就由……宇文二小姐和……” 洛然说得慢,宇文珂的眸光便扫向了万俟玉的方向,夏侯云曦心有所动,却只自顾自的喝着茶。 “就和顾姑娘吧!” 夏侯云曦喝在口中的茶水微有些凉了,她淡淡的咽下去,而后好整以暇的转头看向洛然,洛然笑眯眯的眯着眸子看她,眼底藏着一只野兽一般的闪着危险的光,宇文珂对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善,这任在场几人谁都看得出来,他如此一来,自然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想法想要看热闹,夏侯云曦与他四目相对,而后淡淡的转过头去,低低的道出两个字。 “幼稚。” 洛然一直笑眯眯的神色猛然一滞,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侯云曦,在众人国公府小姐讶然的眸光之中将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坐在洛然对面的洛萧眉头皱着看了他一眼,洛然紧绷的气势顿时一松,而后依旧压抑着问,“顾姑娘若是不愿意……” “她不愿意!” 万俟玉噌一下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十分不赞同的看着洛然,“阿然,你怎么回事儿,明知道她不会武功的,宇文珂手底下没轻没重,再加上还有那么个畜生在旁边,不行,你让我去好了——” 宇文珂自从洛然说了让她和夏侯云曦一道就开始瞪着洛然了,那表情就好像他们本来说到了某种计策,可临了洛然却临时改变了策略一样,看到万俟玉开口的时候宇文珂的眼底闪过那么一瞬间的希望,可是在她听清了万俟玉的话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黑了。 洛然没想到万俟玉会如此快的站出来,眉头一挑的看了旁里的宇文珂一眼,“阿玉,你放心——” 万俟玉眉头一竖,“放什么心,坚决不行,我代她去就好——” 夏侯云曦无奈一笑,正要说话这边厢宇文珂却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看着万俟玉一脸的冷笑,“洛王这般护着这位姑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呢,在这长安城里我也不知道哪家小姐男扮女装的到处晃荡,洛王殿下喜欢的原来是这样的调调,不过喜欢归喜欢,我们玩也是有规矩的,洛王殿下如此愿意踢人代劳,不如所有人你都带劳算了。” 几个大家闺秀听着宇文珂的话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大小姐看这个姑娘不顺眼,原来是有内情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可是惹到了宇文家的二小姐可不是小事,本来就对夏侯云曦多有排斥的几个姑娘们当即决定马上表明立场。 “阿珂不可无礼,不管怎么说洛王殿下是王爷,你怎么能忤逆他的意思。” “就是阿,这位姑娘看起来真的不会武功,既然能得洛王殿下青睐想必不是普通人家,你可别难为人家。” 几句低低的好似闺中好友一般的劝阻,却有意无意的激怒了宇文珂不说也让万俟玉更不好说话,他冷冷的眸光扫过去,几家朝中元老家里的小姐看到他那般少见的冷峻模样不由得被吓得一愣,当即闭口不敢再说。 宇文珂眯着眸子看着万俟玉,眼底忽而闪过一道幽暗的光,而后她兀自一笑,“算了算了,既然洛王殿下都开口了,那我就不能为难别人,这一次就不逼这位姑娘了,若是下一次又轮到你,想必姑娘你也不会再推脱了对不对?” 万俟玉眯紧了眸子,凭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这样快的松口才是,洛然却是狡黠一笑,“既然这样……那就由……” “我来替主子。” 肖扬上前一步,面色沉静,宇文珂看到肖扬出来,眼底的利光一闪,夏侯云曦看到肖扬出来倒是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而安抚的看了万俟玉一眼,低声道,“不过是玩玩,若是伤了你,我怎么和他交代,肖扬出去应付一下就好了。” 万俟玉抿了抿唇,却也只能坐下了,这边厢宇文珂倒是不怎么反对肖扬出场,她只是冷冷的看了看肖扬,而后下巴一扬向着场内走了过去。 夏侯云曦看了看肖扬,那是一种无需任何交代的信任眼神,不过一眼,就让肖扬心中安然。 侍从们打开那铁栅栏的门,肖扬和宇文珂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那精壮的豹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静静的盯着他们,而后,也不知道怎样的一个发力登时朝着二人冲了过来,宇文珂退在一边,挑衅的看着肖扬,好像在说你是男人你就上啊—— 然而她的挑衅还未完,肖扬已经冲了上去,他手中一声剑鸣声响彻九霄,剑气一出直卷的那豹子的嘶吼声都破裂了几分,灵岩豹身形迅捷,皮毛厚实,剑气并不能伤其一二,肖扬手下不留情,一来二去的便将那豹子身上刺出了几处大伤。 一旁的宇文珂似乎看呆了,却在此时忽然回过神来,而后提剑而上也冲入了战圈,坐在上面观战的几人看的惊心动魄的,只因为此刻的宇文珂似乎向拼命一般的抵开了肖扬的攻击,而后那架势似乎是想独立的杀了那头豹子一般,宇文珂的武功本就不精,不过几个来回就生出了重重险象,夏侯云曦分明的看到底下宇文珂不停地向上张望的眼神,不由得会心的笑了。 她转过头去,低低的看着万俟玉,“阿玉,你还是喊停吧,原来今日宇文姑娘是为了你来。” 万俟玉面色一白一红,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为什么喊停,她自己喜欢闹腾就让她去闹腾好了,不吃点苦头就不长教训。” 几声轻呼,夏侯云曦转头看去,只见的宇文珂被那豹子的爪子从肩头掠过,她那纤细的身量斜斜一颤,连退几步手中的剑便掉在了地上,一下子失了武器,宇文珂有一瞬间的怔愣,然而那豹子的攻势却是分毫不停,坐在夏侯云曦身边的万俟玉倒抽一口冷气,几乎就要抽身而出去救人了,可是下一刻他却又生生止住,而后眼看着栅栏之中的肖扬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将那豹子几剑解决。 栅栏之内的宇文珂看的清楚,万俟玉根本就没有要救她的意思,她心中寒意一片,连豹子的爪子对着她的门面挥过来都不躲闪,一边的肖扬眸光一紧,上前一步一掌拍在她腰间,却见宇文珂不经拍的踉跄几步就要倒下,肖扬恨铁不成钢的上前将她拦腰拽起来,一个巧劲儿一推才将傻了的人送出了战圈。 “蠢货!” 肖扬擦着剑刃上的血经过宇文珂的时候低不可闻的道出这么两个字,宇文珂浑身一抖的回神,恨恨的看了看肖扬的背影,这才看向地上躺着的豹子,那精壮的生猛活物此刻脖颈上裂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突突的向外冒着血沫子,宇文珂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抬头之时只看到万俟玉正在和夏侯云曦说着什么。 而此时,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玉握紧了的拳头神色复杂的开口,“阿玉,你何必表现的那么不在乎,其实……” 万俟玉愕然的看着夏侯云曦,反应过来有几分懊恼,“额,云曦,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侯云曦一笑,她也不了解这二人缘故,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边上的洛然将眸光在夏侯云曦和万俟玉之间扫来扫去,看着一脸失望之色回来的宇文珂笑意惑人,“宇文姑娘……这……算是……输了?” 肖扬面无表情的站在夏侯云曦身后,宇文珂瞟他一眼眼底光彩不明,却总不是那么友好便是了,她冷笑两声,抬手叫来一个下人低声吩咐几句,而后对着大家笑开,“总是玩玩,输了就输了,又不是输不起,不如咱们来玩个大的可好?” 众人眸光微变,不多时新的信笺已经准备好,宇文珂走上前去第一个抽,而后高高兴兴的举起了手里那个大大的“王”字,“好,这一次换我为王!” 众人眸光都是几变,夏侯云曦更是一脸洞明的看着宇文珂,宇文珂对上夏侯云曦的眼神心神一震,竟有一种什么都没穿被人看着的感觉,而后,她定了定神抬手直直的指向了夏侯云曦,“这一次,我一定要你去!你,一个人去!” 宇文珂的话音刚落下,底下的场子里已经响起了两声低啸,众人侧目望去,只见那满是血迹的场子里豹子的尸体已经不见,此刻,正有两只吊睛白虎雄赳赳气昂昂的从那石门之内走出来。 当那徐徐袅袅的笛音在楚王宫上空飘扬起来的时候,万俟宸正带着萧玉楼一行人从清凉台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听到笛音的那一刻他的脚步明显一顿,而后转头眸光漆黑的看向了长乐宫的方向,那笛音在旁人听起来无奇,可在他的耳里,这世上除了她无人能奏。 “这笛音倒是清透明澈,原来太子殿下也喜欢音律?” 萧玉楼依旧是一身妥帖的深色长袍,一路行来不见半分疲惫之色,反倒是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神采奕奕,此刻戏谑一般的一语,心中却是在讶异,这个时辰这宫里竟然有笛音出现,而听着笛音明显是女子所奏,这般光明正大无畏无惧的,据她所知,这宫里可是多余的半个女人都没有的! 万俟宸回神,眼底的光已经带着几分锋利,他看了看前面不远的路,有几分无奈的道,“还请公主原谅,本太子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未办,就不送公主到未央宫了。” 萧玉楼眉头一挑,下一刻万俟宸已经招手叫来礼部的官员陪同她们几人,他自己却是转身步伐疾快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萧玉楼面色如常的看了那礼部的小吏一眼,“太子殿下真是忙啊,他这是往哪里去?” 那小吏知道眼前这位乃是西凉公主,乃是西凉的掌权人,自然不敢怠慢的恭敬回禀,“回公主的话,太子只怕是要回长乐宫去。” 萧玉楼眸光深谙的点点头,耳边的笛音越发的清越起来,她心中记下这个调子,正要准备继续走却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异样,她回过头去,在她身后正有一顶精巧的轿子被西凉的随从抬着,此刻正从那轿子之中掉出一只暖手炉来。 萧玉楼眉头微皱的走过去,将那暖手炉捡起来,声音颇有几分讶然,“第一次见你这般不小心,怎——” 掀开帘子的刹那萧玉楼愣住,轿子里坐着的男人眼上蒙着那玉白的带子,可是此刻,在那带子之下,在那如玉的容颜之上,竟然正清冽的流下两行泪来。 ------题外话------ 评论我都看到的,只是没有很多时间认真的回复,我会尽快回复大家的~ 010麝香之乱,激烈,震 寒气沁人的铁栅栏之内,夏侯云曦一人抱琴而坐,在她的正前方,原本两只杀气四溢的吊晴白虎此刻正牙口森森的看着她,素手连拨,清透的琴音刺破云霄,夏侯云曦的额间浮起几分汗意,她对琴并不是十分熟悉,因此此刻颇有几分费力。 两支吊睛白虎双瞳发红,口中呼哧这浊气,不停在地上磨着爪子,几乎就要在下一刻扑上来将夏侯云曦撕碎,可是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一股子大力止住了它们的前行,一声声的低啸在场内回荡开来,那万兽之王的气势在场子里策动起逼人呼吸的风来,夏侯云曦衣袂翩飞,发髻之下垂着的发丝凌乱的飞舞,她却面不改色的坐着。 琴声越来越激昂,两只白虎也遇到了更大的阻力也越来越距离的挣扎起来,毛发倒竖,牙口狰狞,周遭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势,坐在高位上的人都看呆了,除了万俟玉和肖扬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满眼震撼的看着这样的场景,连万俟宸的出现都无人注意。 夏侯云曦背对着万俟宸坐着,因为对琴的陌生使得她不得不用上了几分内力才将琴音发挥到极致,然而她体内内力雄厚,她现如今并无完全的把握将这些苏逻族异功运用得当,就在她抬手运气,正准备落下最后一弦的时候,一股子气息暴乱的冲撞起来—— 琴音微滞,猛虎气势顿时一涨,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的看着场中两只硕大虎向着那纤细的人影扑去,就在各人面色大变的准备出手之时,两道金色的影子从他们的左侧而来,一瞬之间,向着栅栏之内的两只猛虎激射而去! 两声低沉的嘶吼勃然长啸,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深深扎在两虎额间的黄金长箭,长箭入肉之深和那双箭齐发的刁钻精准度都让在场的习武之人咂舌,浓稠的血沫子从白虎的额上流下来,两虎不甘的向前迈了一小步,而后猛然震颤着轰然倒在了地上! 众人回过头看去,万俟宸手执一把玄色大弓,正站在那拱形楼门的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形犹如楚地撩黑的楚字旗,他转手将手中的大弓扔给身后的侍卫,继而快步的向着主位走了过来,宇文珂等人迅速跪地,然而请安的声音还未发出,万俟宸已经目不斜视的从她们身边走过,直直向着栅栏之中的女子而去。 不知内情的宇文珂几人相视一眼,眼底闪过一道骇色。 侍从们跪倒一片,万俟宸双拳握紧的打开那栅栏的大门,大踏步的向着夏侯云曦走过去,夏侯云曦气息不稳,只觉得喉间冒出一股子腥甜,她撑着琴案坐在那里,等着那道胡乱冲撞的气息平静下去。 头顶的黑影罩上来的时候她并未感到惊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出现,唯有她,当他走进此地将眸光看向她的一刹那她就知道,他来了。 万俟宸忍着怒气倾身将她拦腰扶起来,大手落在她的手腕上一探,眸光瞬时更深了一分,他将她半揽在怀里,眸光森然的看了周遭跪着的下人一眼,冷声冷气的吩咐,“所有人,拖下去赏五十大板!” 话音落定,周遭的宫侍甚至连太子息怒的话都说不出,只伏低了脑袋在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等着侍卫们前来拿人,夏侯云曦一惊,赶忙拉住他,轻咳几声道,“不能,不是他们的错。”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间不由得冷了语气,“他们与你胡闹,你怎么还由着他们闹?” 夏侯云曦只觉得手腕之上一道清冽的气息缓缓探入自己的经脉,不过一瞬那暴乱的气息便稳定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朝着万俟宸慧然的一笑,“你也知道是胡闹,就不要生气了可好?我也没有什么大碍。”她转过头看了看那两支黄金长箭,唇角弯弯,“这箭法比在建州的时候好像更有进益了。” 侍卫头领进门来等着万俟宸最终的吩咐,万俟宸受了她的奉承,即便再如何的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是有那么一丝甜的,他无奈的揽进了夏侯云曦,挥了挥手侍卫便退了下去。 周遭的宫侍门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敢抬起头来,却还是朝着夏侯云曦的方向磕了个头,主位上的万俟玉等人都走下来围在了外面,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面色转好才牵着她的手走出那门去,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透的两只白虎,万俟宸转而看向了宇文珂。 “送到丞相府上,算是本太子给丞相的一点心意。” 森寒的声音落地,宇文珂浑身一抖,小脸瞬间煞白,洛然看了宇文珂一眼,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洛萧拉了一把,万俟宸只当做没看到几人的小动作,拉着夏侯云曦向着楼门而去,肖扬和绿桑赶紧跟上,慕言和慕枫也一脸忐忑的追了上去,洛萧唇角微勾也走了,便只留下了万俟玉和洛然。 宇文珂眸色戚戚的看了二人一眼,“那人到底是谁,连太子都——” “宇文珂。”万俟玉语声郑重,“我奉劝你一句,这世上你可以仗着你父亲招惹任何人,却有两个人是你不能招惹的,一个是我三哥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还有一个便是她,招惹她,是比招惹我三哥还让你和你们全家都危险的事。” 宇文珂看着那即将走出楼门的两道身影,眸子里是少见的郑重之色,她即便再如何的任性胡闹,终究是出身世家,许多人情世故她一看便懂,便如此刻,看到万俟宸满眸紧张的两箭齐发射倒白虎的时候她就有几分明白了,那个人,这辈子只能由她仰望。 良久,宇文珂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站在她身后的各家小姐也早就吓呆了,此刻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万俟玉扫过几人,终是看向了洛然,“既然是你要宇文二小姐来喝茶,那我就不打扰了。” 万俟玉说完这话就转身追了出去,宇文珂的眸光随着万俟玉的远走一点点黯淡下来,最终变得一点儿光亮也无,洛然看着她这模样啧啧嘴,“惨,真惨,喝什么茶啊,喝酒吧,走,不在这宫里喝了,出去喝,本殿下请客!” 夏侯云曦暗自挣扎,却被万俟宸握的越来越紧,后面有肖扬和绿桑,之后是慕言和慕枫,最后还跟着大队的长乐宫侍卫,虽然没人敢看他们,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这般……实在是…… “不是去接西凉的车驾了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 万俟宸拉着她向着昭阳殿而去,闻言眉头一挑,“半路听到你的琴声我就知道不好,所幸就先回来了。” 夏侯云曦眼底带笑,“那不是太失礼了?” 她*的双眸如星子一般亮,万俟宸转头看着她,她眸光一转笑着转过了头去,万俟宸看的心头一动,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划拉她的掌心,夏侯云曦手臂一震,轻咳两声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待到了昭阳殿万俟宸常用的花厅便开始宣御医来,夏侯云曦眉头皱的紧,“请什么御医啊——” 万俟宸挑眉,“是谁刚才要我扶着才站起来的?” 夏侯云曦颇有几分不忿,万俟宸却是不管她,拉她坐在榻上,而后抬手覆手在她的腕上探知她体内气息的变化,“内息上倒是有所精进,只不过还是不能驾驭那股子内力,平日里最好不要用,一个不慎就伤了自己,嗯?” 万俟玉进的门来便看到这二人坐的极近,面对面坐在那里,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四目相对之间就能看的彼此痴痴傻傻,万俟玉轻咳两声,窗边的二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万俟宸挑眉,“今日里无事?” 万俟玉很想说没有,可是看到自家三哥那副表情,他哪里还敢说什么,当即便道,“我要出宫去了,未名居的烂摊子还未收拾完。” “嗯。”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万俟宸一点儿也没有自己就是未名居惨祸的元凶之觉悟,夏侯云曦对着万俟玉笑着微微颔首便算作告别,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面色如常一颗心也放下,眼看着无理由再留下只好转身出门去。 万俟玉刚走御医便到了,这位御医并不知道长乐宫里竟然住着一个女子,看到夏侯云曦的时候面色不由得几变,万俟宸眸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老御医才赶忙上前拿出丝帕给夏侯云曦问脉,万俟宸面色郑重,夏侯云曦却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大碍,待那御医问完脉,万俟宸便领着御医去了外厅。 夏侯云曦无奈一笑,借着万俟宸刚刚给她的那股子精纯内劲缓缓运起内息来,这一运转便发现竟然比之前绿桑教她之时顺利很多,正当夏侯云曦因为此事心生喜色之时,却见万俟宸沉着脸走了进来。 心中咯噔一下,夏侯云曦连忙站起身来,颇有几分疑惑的看着他,“有什么不好吗?” 万俟宸面无表情,眸色漆黑,走到夏侯云曦面前站定,无声的摇摇头扶着她往后退一步坐下,然后他再退一步,隔着一步之遥看着她,夏侯云曦愈发不安,“果真没有什么不好?” 万俟宸终于眸色几动淡淡开口,“御医说你身子虚寒,需要进补。”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这副身子本来一直就虚弱,畏寒之症也是有的,只是因为前世常常与冰雪作伴,这一世她并未将这点看在眼里,现在看到他面色这般凝重,她倒是笑了,“不过只是虚寒,你不必担心——” “你用麝香?” 夏侯云曦弯弯的唇角一滞,万俟宸的眸色瞬时更深一层。 唇瓣微张,她终究点了点头,“是。” “在哪里?” “苏逻。”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唇角艰难的抿紧,夏侯云曦面色如常,只是一直不闪不避的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底的伤疼,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宸,你听我说——” “主子,皇上有令。” 慕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夏侯云曦到嘴边的话便是一顿,万俟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 “皇上稍后要在玉照殿设宴,为西凉公主接风,靖王和洛王都要作陪,皇上命您也一定要到场,还有,姑娘也要一同去。” “嗯。” 万俟宸淡淡的应了一声表示听到,夏侯云曦心中冷哼一声,募得挑了挑眉头,心思一转,她看着他眸光深沉的样子敛下眸子一笑,“既然要作陪便早点准备吧,苏逻只有麝香,我是为了避孕,就是这样,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 “为了避孕?”万俟宸冷笑一声,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开口的声音沉暗又凉薄,“那昨晚上呢,昨晚上你那般紧的缠着我,我们做了那么多次,每一次我都留在你的身子里,你预备怎么办呢?” 夏侯云曦算来算去也是初经人事,除开最热切缠绵的时候或有几句露骨的情话之外她哪里受得了他如此青天白日的用这样的话来质问她,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面色绯红,呼吸变得急促,一双眸子里隐隐要升腾起怒火,深吸一口气,她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绕过他往外走。 “去哪里?” 万俟宸回身拉住她,夏侯云曦僵直着背脊站在那里,四周静悄悄的,装点简单却又奢华矜贵的房间里面全是他的味道,此刻,连她身上都满是他留下的印记。 她语声平缓,“晚上要去见西凉公主,为了让我有心情不影响楚国和西凉的结盟,你最好现在就放开我。” 这语气算是威胁? 万俟宸的手收紧,夏侯云曦眸光看向门口,高声一喝,“绿桑!” 话音一落一直守在殿门口的路桑就低着头进了门,恭敬有礼的对着她曲膝,“主子有何吩咐?” 夏侯云曦看着绿桑,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终于皱了皱眉头放开了她,夏侯云曦提起裙角走到门口,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花厅,万俟宸在原地站了片刻,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眸光亦是深深的一暗。 夏侯云曦如何也没有想到万俟婓会让她跟着万俟宸一起去作陪,从换衣服的时候她就在想,她以什么身份出现?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想来想去无果,再想到那人的话,她所幸选了件平淡无奇的衣裳什么都不去打算了。 夏侯云曦十分自觉地将万俟宸的寝殿当做了自己的闺房,今日一早便有几十套宫裙送过来,她即便选的是最为平常的衣裳也自是独一无二的奢华之物,便如此刻,一身逶迤拖地月白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的夏侯云曦一出现万俟宸的眸光便是大亮,森森幽幽的光好似能吃了她一般,夏侯云曦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挑眉相询,那模样不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妻子即将与夫君出门,倒像是一个合谋做生意的商人在疑问同伴对即将赶赴的这一场商事谈判作何打算? 万俟宸心中堵着一件事,却也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她要挣扎他也不放,“安心,不管父皇那里与你如何说,你都要信我,嗯?” 夏侯云曦转过头去自顾自不理睬他,万俟宸看了看她群衫之内的抹胸和那精巧锁骨之下的大片雪白眉心一皱,看了看外面落下来的暮色转而叫绿桑,“去给你主子拿一件披肩过来,夜里凉。” 看和绿桑利落的转身而去,夏侯云曦顿觉气馁。 结果绿桑手中的披肩,万俟宸亲自给她围上,指腹无意识的在她锁骨之下的酥软上擦过,夏侯云曦倒抽一口冷气,其他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抬头,拍掉他作乱的手,夏侯云曦当先向着殿门口走去,万俟宸眉头一挑跟上,转眼看了慕言一眼,后者会意的对他点点头。 万俟宸赶上去拉住夏侯云曦的手,直接扶着她上了他的太子车辇,二人同坐一辇,车内宽敞矜贵,兰草熏过的流苏带着淡淡的兰香,风一吹便能将兰香浸染在这轿辇周身,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十分喜欢这个味道。 车轮滚滚而动,她的手被他紧紧攥着,上了车也不放开,夏侯云曦板着脸不去看他,自顾自的去把玩那垂下来的流苏,万俟宸见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拂那流苏,还偏过头去轻嗅,不由得就凑了上去,“闻我就好了,我的味道更好。” 夏侯云曦面色一红,眸光微眯的看着凑过来的人,万俟宸嘴上说着好听的话,看到她冷冰冰的样子眸子里还是漆黑的深沉,他攥紧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夏侯云曦,眸光带着鹰隼一般的犀利,夏侯云曦被他看得心里发颤,某一刻那不祥的预感尤其强烈,她身形一动,刚想后退一分便被他整个压在了身上。 宽大的坐榻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万俟宸将她的两只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不管不顾上下其手的摸索起来,夏侯云曦大惊,眸光之中利光一闪,“万俟宸,你敢!” 万俟宸瞥她一眼,冷笑一声,哗啦一声便解开了她衣裙的带子,宫裙散开,内里的中衣抹胸都露了出来,他的眸光一深,宽厚的大手开始到处游曳,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手心的温度灼人,直惹得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震颤连连,他却又不继续深入,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动作,只是上上下下的摸她,夏侯云曦被他作弄的浑身酥软,又不敢发出什么羞人的声音,此刻见他这般模样忽然醒悟过来。 “找什么?!” 万俟宸压着她,被她撩人的样子撩拨的眼底星火一蹿一蹿的,直看得夏侯云曦心惊,听她怒气哼哼的问,他眸光微眯的凑近她,“你藏得麝香呢——” 夏侯云曦愣住,继而,不知该是笑还是怒的眸子里顿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她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眸光打量着在她身上压着的男人,看了久了竟然让万俟宸有一种自己这行为实在太幼稚的感觉,他眯着眸子看她,看着看着看出浑身邪火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背脊发ma,果然下一刻他就如山一般彻底压了下来! “万俟宸!” “混蛋!唔——” 虽然车辇很宽大,可是车内二人战况激烈,驾车的慕枫冷汗淋漓的听着车辇发出震颤不已的咯吱声,向来内向又不善言辞的他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此刻电闪雷鸣的心情。 ------题外话------ 逗号是车,后台编辑说我章节名暧昧,那我所幸不写了…… 010麝香之乱,激烈,震 寒气沁人的铁栅栏之内,夏侯云曦一人抱琴而坐,在她的正前方,原本两只杀气四溢的吊晴白虎此刻正牙口森森的看着她,素手连拨,清透的琴音刺破云霄,夏侯云曦的额间浮起几分汗意,她对琴并不是十分熟悉,因此此刻颇有几分费力。 两支吊睛白虎双瞳发红,口中呼哧这浊气,不停在地上磨着爪子,几乎就要在下一刻扑上来将夏侯云曦撕碎,可是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一股子大力止住了它们的前行,一声声的低啸在场内回荡开来,那万兽之王的气势在场子里策动起逼人呼吸的风来,夏侯云曦衣袂翩飞,发髻之下垂着的发丝凌乱的飞舞,她却面不改色的坐着。 琴声越来越激昂,两只白虎也遇到了更大的阻力也越来越距离的挣扎起来,毛发倒竖,牙口狰狞,周遭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势,坐在高位上的人都看呆了,除了万俟玉和肖扬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满眼震撼的看着这样的场景,连万俟宸的出现都无人注意。 夏侯云曦背对着万俟宸坐着,因为对琴的陌生使得她不得不用上了几分内力才将琴音发挥到极致,然而她体内内力雄厚,她现如今并无完全的把握将这些苏逻族异功运用得当,就在她抬手运气,正准备落下最后一弦的时候,一股子气息暴乱的冲撞起来—— 琴音微滞,猛虎气势顿时一涨,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的看着场中两只硕大虎向着那纤细的人影扑去,就在各人面色大变的准备出手之时,两道金色的影子从他们的左侧而来,一瞬之间,向着栅栏之内的两只猛虎激射而去! 两声低沉的嘶吼勃然长啸,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深深扎在两虎额间的黄金长箭,长箭入肉之深和那双箭齐发的刁钻精准度都让在场的习武之人咂舌,浓稠的血沫子从白虎的额上流下来,两虎不甘的向前迈了一小步,而后猛然震颤着轰然倒在了地上! 众人回过头看去,万俟宸手执一把玄色大弓,正站在那拱形楼门的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形犹如楚地撩黑的楚字旗,他转手将手中的大弓扔给身后的侍卫,继而快步的向着主位走了过来,宇文珂等人迅速跪地,然而请安的声音还未发出,万俟宸已经目不斜视的从她们身边走过,直直向着栅栏之中的女子而去。 不知内情的宇文珂几人相视一眼,眼底闪过一道骇色。 侍从们跪倒一片,万俟宸双拳握紧的打开那栅栏的大门,大踏步的向着夏侯云曦走过去,夏侯云曦气息不稳,只觉得喉间冒出一股子腥甜,她撑着琴案坐在那里,等着那道胡乱冲撞的气息平静下去。 头顶的黑影罩上来的时候她并未感到惊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出现,唯有她,当他走进此地将眸光看向她的一刹那她就知道,他来了。 万俟宸忍着怒气倾身将她拦腰扶起来,大手落在她的手腕上一探,眸光瞬时更深了一分,他将她半揽在怀里,眸光森然的看了周遭跪着的下人一眼,冷声冷气的吩咐,“所有人,拖下去赏五十大板!” 话音落定,周遭的宫侍甚至连太子息怒的话都说不出,只伏低了脑袋在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等着侍卫们前来拿人,夏侯云曦一惊,赶忙拉住他,轻咳几声道,“不能,不是他们的错。”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间不由得冷了语气,“他们与你胡闹,你怎么还由着他们闹?” 夏侯云曦只觉得手腕之上一道清冽的气息缓缓探入自己的经脉,不过一瞬那暴乱的气息便稳定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朝着万俟宸慧然的一笑,“你也知道是胡闹,就不要生气了可好?我也没有什么大碍。”她转过头看了看那两支黄金长箭,唇角弯弯,“这箭法比在建州的时候好像更有进益了。” 侍卫头领进门来等着万俟宸最终的吩咐,万俟宸受了她的奉承,即便再如何的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是有那么一丝甜的,他无奈的揽进了夏侯云曦,挥了挥手侍卫便退了下去。 周遭的宫侍门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敢抬起头来,却还是朝着夏侯云曦的方向磕了个头,主位上的万俟玉等人都走下来围在了外面,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面色转好才牵着她的手走出那门去,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透的两只白虎,万俟宸转而看向了宇文珂。 “送到丞相府上,算是本太子给丞相的一点心意。” 森寒的声音落地,宇文珂浑身一抖,小脸瞬间煞白,洛然看了宇文珂一眼,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洛萧拉了一把,万俟宸只当做没看到几人的小动作,拉着夏侯云曦向着楼门而去,肖扬和绿桑赶紧跟上,慕言和慕枫也一脸忐忑的追了上去,洛萧唇角微勾也走了,便只留下了万俟玉和洛然。 宇文珂眸色戚戚的看了二人一眼,“那人到底是谁,连太子都——” “宇文珂。”万俟玉语声郑重,“我奉劝你一句,这世上你可以仗着你父亲招惹任何人,却有两个人是你不能招惹的,一个是我三哥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还有一个便是她,招惹她,是比招惹我三哥还让你和你们全家都危险的事。” 宇文珂看着那即将走出楼门的两道身影,眸子里是少见的郑重之色,她即便再如何的任性胡闹,终究是出身世家,许多人情世故她一看便懂,便如此刻,看到万俟宸满眸紧张的两箭齐发射倒白虎的时候她就有几分明白了,那个人,这辈子只能由她仰望。 良久,宇文珂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站在她身后的各家小姐也早就吓呆了,此刻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万俟玉扫过几人,终是看向了洛然,“既然是你要宇文二小姐来喝茶,那我就不打扰了。” 万俟玉说完这话就转身追了出去,宇文珂的眸光随着万俟玉的远走一点点黯淡下来,最终变得一点儿光亮也无,洛然看着她这模样啧啧嘴,“惨,真惨,喝什么茶啊,喝酒吧,走,不在这宫里喝了,出去喝,本殿下请客!” 夏侯云曦暗自挣扎,却被万俟宸握的越来越紧,后面有肖扬和绿桑,之后是慕言和慕枫,最后还跟着大队的长乐宫侍卫,虽然没人敢看他们,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这般……实在是…… “不是去接西凉的车驾了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 万俟宸拉着她向着昭阳殿而去,闻言眉头一挑,“半路听到你的琴声我就知道不好,所幸就先回来了。” 夏侯云曦眼底带笑,“那不是太失礼了?” 她*的双眸如星子一般亮,万俟宸转头看着她,她眸光一转笑着转过了头去,万俟宸看的心头一动,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划拉她的掌心,夏侯云曦手臂一震,轻咳两声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待到了昭阳殿万俟宸常用的花厅便开始宣御医来,夏侯云曦眉头皱的紧,“请什么御医啊——” 万俟宸挑眉,“是谁刚才要我扶着才站起来的?” 夏侯云曦颇有几分不忿,万俟宸却是不管她,拉她坐在榻上,而后抬手覆手在她的腕上探知她体内气息的变化,“内息上倒是有所精进,只不过还是不能驾驭那股子内力,平日里最好不要用,一个不慎就伤了自己,嗯?” 万俟玉进的门来便看到这二人坐的极近,面对面坐在那里,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四目相对之间就能看的彼此痴痴傻傻,万俟玉轻咳两声,窗边的二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万俟宸挑眉,“今日里无事?” 万俟玉很想说没有,可是看到自家三哥那副表情,他哪里还敢说什么,当即便道,“我要出宫去了,未名居的烂摊子还未收拾完。” “嗯。”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万俟宸一点儿也没有自己就是未名居惨祸的元凶之觉悟,夏侯云曦对着万俟玉笑着微微颔首便算作告别,万俟玉看着夏侯云曦面色如常一颗心也放下,眼看着无理由再留下只好转身出门去。 万俟玉刚走御医便到了,这位御医并不知道长乐宫里竟然住着一个女子,看到夏侯云曦的时候面色不由得几变,万俟宸眸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老御医才赶忙上前拿出丝帕给夏侯云曦问脉,万俟宸面色郑重,夏侯云曦却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大碍,待那御医问完脉,万俟宸便领着御医去了外厅。 夏侯云曦无奈一笑,借着万俟宸刚刚给她的那股子精纯内劲缓缓运起内息来,这一运转便发现竟然比之前绿桑教她之时顺利很多,正当夏侯云曦因为此事心生喜色之时,却见万俟宸沉着脸走了进来。 心中咯噔一下,夏侯云曦连忙站起身来,颇有几分疑惑的看着他,“有什么不好吗?” 万俟宸面无表情,眸色漆黑,走到夏侯云曦面前站定,无声的摇摇头扶着她往后退一步坐下,然后他再退一步,隔着一步之遥看着她,夏侯云曦愈发不安,“果真没有什么不好?” 万俟宸终于眸色几动淡淡开口,“御医说你身子虚寒,需要进补。”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这副身子本来一直就虚弱,畏寒之症也是有的,只是因为前世常常与冰雪作伴,这一世她并未将这点看在眼里,现在看到他面色这般凝重,她倒是笑了,“不过只是虚寒,你不必担心——” “你用麝香?” 夏侯云曦弯弯的唇角一滞,万俟宸的眸色瞬时更深一层。 唇瓣微张,她终究点了点头,“是。” “在哪里?” “苏逻。”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唇角艰难的抿紧,夏侯云曦面色如常,只是一直不闪不避的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底的伤疼,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宸,你听我说——” “主子,皇上有令。” 慕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夏侯云曦到嘴边的话便是一顿,万俟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 “皇上稍后要在玉照殿设宴,为西凉公主接风,靖王和洛王都要作陪,皇上命您也一定要到场,还有,姑娘也要一同去。” “嗯。” 万俟宸淡淡的应了一声表示听到,夏侯云曦心中冷哼一声,募得挑了挑眉头,心思一转,她看着他眸光深沉的样子敛下眸子一笑,“既然要作陪便早点准备吧,苏逻只有麝香,我是为了避孕,就是这样,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 “为了避孕?”万俟宸冷笑一声,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开口的声音沉暗又凉薄,“那昨晚上呢,昨晚上你那般紧的缠着我,我们做了那么多次,每一次我都留在你的身子里,你预备怎么办呢?” 夏侯云曦算来算去也是初经人事,除开最热切缠绵的时候或有几句露骨的情话之外她哪里受得了他如此青天白日的用这样的话来质问她,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面色绯红,呼吸变得急促,一双眸子里隐隐要升腾起怒火,深吸一口气,她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绕过他往外走。 “去哪里?” 万俟宸回身拉住她,夏侯云曦僵直着背脊站在那里,四周静悄悄的,装点简单却又奢华矜贵的房间里面全是他的味道,此刻,连她身上都满是他留下的印记。 她语声平缓,“晚上要去见西凉公主,为了让我有心情不影响楚国和西凉的结盟,你最好现在就放开我。” 这语气算是威胁? 万俟宸的手收紧,夏侯云曦眸光看向门口,高声一喝,“绿桑!” 话音一落一直守在殿门口的路桑就低着头进了门,恭敬有礼的对着她曲膝,“主子有何吩咐?” 夏侯云曦看着绿桑,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终于皱了皱眉头放开了她,夏侯云曦提起裙角走到门口,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花厅,万俟宸在原地站了片刻,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眸光亦是深深的一暗。 夏侯云曦如何也没有想到万俟婓会让她跟着万俟宸一起去作陪,从换衣服的时候她就在想,她以什么身份出现?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想来想去无果,再想到那人的话,她所幸选了件平淡无奇的衣裳什么都不去打算了。 夏侯云曦十分自觉地将万俟宸的寝殿当做了自己的闺房,今日一早便有几十套宫裙送过来,她即便选的是最为平常的衣裳也自是独一无二的奢华之物,便如此刻,一身逶迤拖地月白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的夏侯云曦一出现万俟宸的眸光便是大亮,森森幽幽的光好似能吃了她一般,夏侯云曦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挑眉相询,那模样不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妻子即将与夫君出门,倒像是一个合谋做生意的商人在疑问同伴对即将赶赴的这一场商事谈判作何打算? 万俟宸心中堵着一件事,却也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她要挣扎他也不放,“安心,不管父皇那里与你如何说,你都要信我,嗯?” 夏侯云曦转过头去自顾自不理睬他,万俟宸看了看她群衫之内的抹胸和那精巧锁骨之下的大片雪白眉心一皱,看了看外面落下来的暮色转而叫绿桑,“去给你主子拿一件披肩过来,夜里凉。” 看和绿桑利落的转身而去,夏侯云曦顿觉气馁。 结果绿桑手中的披肩,万俟宸亲自给她围上,指腹无意识的在她锁骨之下的酥软上擦过,夏侯云曦倒抽一口冷气,其他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抬头,拍掉他作乱的手,夏侯云曦当先向着殿门口走去,万俟宸眉头一挑跟上,转眼看了慕言一眼,后者会意的对他点点头。 万俟宸赶上去拉住夏侯云曦的手,直接扶着她上了他的太子车辇,二人同坐一辇,车内宽敞矜贵,兰草熏过的流苏带着淡淡的兰香,风一吹便能将兰香浸染在这轿辇周身,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十分喜欢这个味道。 车轮滚滚而动,她的手被他紧紧攥着,上了车也不放开,夏侯云曦板着脸不去看他,自顾自的去把玩那垂下来的流苏,万俟宸见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拂那流苏,还偏过头去轻嗅,不由得就凑了上去,“闻我就好了,我的味道更好。” 夏侯云曦面色一红,眸光微眯的看着凑过来的人,万俟宸嘴上说着好听的话,看到她冷冰冰的样子眸子里还是漆黑的深沉,他攥紧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夏侯云曦,眸光带着鹰隼一般的犀利,夏侯云曦被他看得心里发颤,某一刻那不祥的预感尤其强烈,她身形一动,刚想后退一分便被他整个压在了身上。 宽大的坐榻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万俟宸将她的两只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不管不顾上下其手的摸索起来,夏侯云曦大惊,眸光之中利光一闪,“万俟宸,你敢!” 万俟宸瞥她一眼,冷笑一声,哗啦一声便解开了她衣裙的带子,宫裙散开,内里的中衣抹胸都露了出来,他的眸光一深,宽厚的大手开始到处游曳,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手心的温度灼人,直惹得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震颤连连,他却又不继续深入,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动作,只是上上下下的摸她,夏侯云曦被他作弄的浑身酥软,又不敢发出什么羞人的声音,此刻见他这般模样忽然醒悟过来。 “找什么?!” 万俟宸压着她,被她撩人的样子撩拨的眼底星火一蹿一蹿的,直看得夏侯云曦心惊,听她怒气哼哼的问,他眸光微眯的凑近她,“你藏得麝香呢——” 夏侯云曦愣住,继而,不知该是笑还是怒的眸子里顿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她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眸光打量着在她身上压着的男人,看了久了竟然让万俟宸有一种自己这行为实在太幼稚的感觉,他眯着眸子看她,看着看着看出浑身邪火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背脊发ma,果然下一刻他就如山一般彻底压了下来! “万俟宸!” “混蛋!唔——” 虽然车辇很宽大,可是车内二人战况激烈,驾车的慕枫冷汗淋漓的听着车辇发出震颤不已的咯吱声,向来内向又不善言辞的他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此刻电闪雷鸣的心情。 ------题外话------ 逗号是车,后台编辑说我章节名暧昧,那我所幸不写了…… 011星光灿烂,万俟求婚 玉照殿是楚皇宫一座装饰风格极为雅致之处,常常被用作设宴招待群臣或是外使,此刻,它的殿门之前一片灯火通明,仆从们看到远远而来的太子车辇俱是恭敬有礼的跪了下去,不多时,车辇在正殿门口缓缓停下。 车帘掀起,一身墨色莽纹长袍的万俟宸当先而出,所有人俱是将头埋得更低几分,而后齐齐出声问安。 “拜见太子殿下。”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扫了众人一眼,下地站定之后转身,向车帘门口伸出了手去,所有人都以为万俟宸会直接进殿,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车子里面还有个人,只见那车帘之下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小手来,他们的太子殿下小心的握住那小手,一抹月华便从那车帘之下缓缓流泻而出。 所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向那女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并非他们胆大,只是因为他们心中实在太过好奇,这宫中向来不曾见过别的女人出现,更何况还是与太子殿下同乘一座车辇而来。 万俟宸眸光微皱的又扫了周遭一圈,顿时所有人将头伏得更低了些,夏侯云曦在他身旁站定,面上还有一层来不及消去的绯红,万俟宸眼底带笑的替她将肩头的披肩整理好,四目相对之间夏侯云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万俟宸“啧啧”两声,却只是摇头不说话,眼底的兴味也越发明显,夏侯云曦极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表情来面对他,直勾的万俟宸心痒痒,奈何佳人在侧,只能远观不能近摸,实在让他好生难受。 “若是不喜欢,我们可早些回去。” 万俟宸靠近她身侧,面上冰冷冷的,说话的语气却是她熟悉的温存,那灼热的呼吸有意无意的擦过他的耳畔,直让她半边身子都发麻。 夏侯云曦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仪态万千的跟着他进殿门。 “太子驾到——” 太监一声高喝,屋里众人都向着来人看了过来,主位之上楚皇似乎也是刚到,此刻眸光扫向门口进来的两人,眼底闪过几分笑意,万俟殊这几日都在宫外,自是不曾见过夏侯云曦,却也知道她来了的,万俟玉站在旁边,面上轻松一片,眼底却有几分切切之色,只不过在场众人都没人去关心他这点沉暗所为何事罢了。 夏侯云曦跟在万俟宸的身边走向主位,万俟宸恭敬行的一礼,夏侯云曦上前一步,面对着楚皇之时温婉乖巧的紧,“给皇上请安。” 万俟婓笑笑,挥挥手着夏侯云曦起身,上下的打量了她两眼,“在宫里住的可习惯?” 夏侯云曦眸色安然,仿佛面对的是十分熟悉的长辈一般,“多谢皇上关怀,云曦住的极好。” 万俟殊和万俟玉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闪过一闪而逝的光芒,万俟宸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父皇和夏侯云曦说话,这般轻松自在他也有几分意外,主位之上万俟婓将众人的眸光尽收眼底,捋着胡子点点头,“今日本该由阿烟来,可阿烟身子不适,西凉公主毕竟是女子,若是没个女孩子在场陪着倒是不好。” 夏侯云曦唇角弯弯,“云曦正要多谢皇上,西凉公主大名云曦早就有所闻,只是未曾一会,今日里能一观西凉公主风姿,云曦满心欢喜。” 曾经被夏侯云曦拿匕首逼过的万俟殊十分不适,曾经亲眼见过夏侯云曦以笛音御万兽的万俟玉也十分的不适,唯有万俟宸,眼底笑意浓浓的看着夏侯云曦端庄恭敬的答万俟婓的话,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满满的爱怜。 万俟婓满意的看着夏侯云曦装乖的模样,挥挥手请她入座,夏侯云曦转身,对上万俟殊的眸光之时笑着颔首,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万俟殊不避讳的直接朝着她走过来,面上带笑声音温润的问,“怎么搞定我父皇的?” 夏侯云曦笑得得体,唇角微动的道,“坦诚相待,投其所好。” 万俟殊挑挑眉,看了看走过来牵夏侯云曦入座的万俟宸朝她眨眨眼,“萧玉楼有几分手段,你可要看好阿宸——” 夏侯云曦眉头微挑,“靖王觉得他是被萧玉楼使使手段就能夺走的人吗?” “大哥说了什么?” 万俟宸适时的靠上来,一副带着几分疑惑无害的模样,眼底却有一道精光一闪,万俟殊看着眼前这二人两两相互的模样,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 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被万俟殊眼底的兴味挑的面色微红,不由得转开了头去,万俟玉远远地看着几人,忽而低声一喝,“来了!” “西凉公主到——” 万俟玉话音落定众人就听到宫侍们的一声长喝,继而,在那朱红画栋的殿门之处便闪出来一抹玄黑的身影,分明是红妆,萧玉楼却总爱这黑沉沉的衣裳,此刻的她将头发高高的绾起,长长的垂在脑后,身形挺秀的她此刻便如一个浑身贵气的佳公子一般,举手投足都是让人心折的天家矜贵。 萧玉楼的唇角含着丝丝笑意,因为中午见过了楚皇,此刻倒显得有几分随意,意态翩然的对着厅中众人颔首,在看向夏侯云曦的那一刹那,萧玉楼的脚步猛然一滞—— 夏侯云曦站在万俟宸的身侧,眸光漆黑,面上的笑容却甚是温婉。 听笑着让她起身,而后众人分别落座,萧玉楼和万俟宸相对而坐在左右上首,夏侯云曦坐在万俟宸的下手位,万俟殊和万俟玉分别坐在左边第二下手位和右边第三下手位。 萧玉楼兴味的看向夏侯云曦,又看了看万俟婓,眼底神色几闪,终是自若的道,“真是有缘,在这里见到顾姑娘。” 夏侯云曦也笑,端起一杯酒来朝她示意,“公主说错了,我不姓顾。” 萧玉楼“哦”一声,抬首看到万俟婓面无表情好似不曾听到她二人说这话,当下眸色便是一深,却并不点明她的身份不放,只神色恻隐的说,“我初闻那燕国皇后殁了的消息还曾为姑娘感到难过,却不想姑娘竟然未死,还在楚地又相见,看来本宫与姑娘的缘分不浅,却不知道……” 萧玉楼以单纯的疑问眼神看向万俟婓,“却不知道姑娘在此是……” “她是本殿未来的太子妃。” 万俟宸接过这句话,抬手招来一边的侍从,看了看夏侯云曦面前的桌案,“撤了未来太子妃的桌案,与本殿同用一桌便好。” 夏侯云曦端在手中的酒杯微滞,看着迅速站在自己身前请自己起身的几个宫侍终是起身走向了万俟宸身边,他请她坐下,而后将她手中的酒杯换成一杯茶,然后便不再说什么,动作神色就好像他不过是拂了拂衣襟上的灰一般自然。 万俟宸做这些的时候厅中众人俱是嘴角一抽,却无一人表露出来,萧玉楼纵然神色自若,却还是良久才从万俟宸给她的震撼之中回神,回神之后她便在心中鄙薄自己,这哪里是什么震撼,这根本就是感情用事,!未来的太子妃便是楚地未来的皇后,他万俟宸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选择这么一个身份敏感又不能给他任何助力的人做太子妃! 萧玉楼的笑意实在太过刺眼,夏侯云曦见场面冷了下来便欲说点什么,恰在此时万俟宸的大手一把将她的小手握了住,两人的袖子都是广袖宽大,坐在一起衣襟交叠,再加上似锦桌布的遮挡,除了夏侯云曦的右手不上桌之外,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万俟宸抬手举起手边的酒盏,面色冷冰冰的开口,“公主与楚地结为同盟实乃明智之举,楚地十分感谢楚地大义割让的宽阔领土,本殿敬公主一杯,公主远来是客,今后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公主不必客气。” 淡淡的几句话,萧玉楼笑着举起酒杯抿一口,“太子殿下不必客气,靖王殿下大婚,本宫主要是为了来恭贺,如今看来,楚地与今年只怕不止这一桩好事,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何时将未来太子妃纳入万俟族谱,若是时间准许,本宫定要观礼。” 桌子底下夏侯云曦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万俟宸与夏侯云曦十指交握,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按压,闻言挑挑眉,“听说西凉冬日雪灾损失极为广泛,本殿还以为公主殿下十分着急——” 萧玉楼神色微变,万俟宸却又唇角微扬的道,“本殿自是想早点让楚地喜上加喜,只不过太子妃迟迟不肯答应,本殿真真是头疼啊——” 萧玉楼眸光带上了几分犀利,洒然一笑,别有所值的道,“看来太子殿下真是爱美人胜过爱江山。” 夏侯云曦淡淡的敛着眸子,闻言眼底利光微闪,却仍旧是只笑着不说话,万俟宸转头看了看她,清寒的声音有几分倒春寒一般的让人背脊发凉,“公主又错了,本殿爱江山,只不过与江山相比本殿更爱太子妃罢了,公主殿下想来不懂此道,说起来公主殿下的年纪也可嫁人了,本殿也看着什么时候好恭贺公主。” 萧玉楼眉心微蹙,冷冷一笑,“太子还是管好自己吧。” 万俟宸不动声色,桌子底下已经开始把玩起夏侯云曦的手指来,“不知道公主殿下喜欢瞎子,还是喜欢瘸子?” “你说什么?!” 萧玉楼声音变冷,眸光亦是寒凉,却并非因为被万俟宸的语气刺到,而是因为诧异于万俟宸竟然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她的眼里满是戒备。 万俟宸看着这样子的萧玉楼便是没什么温度的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公主万万不要在意,公主若是在西凉没有中意之人,不妨在我楚地看看,楚地风流才俊颇多,其中手脚功夫好的大有人在,你我既然是同盟,可万万不要客气!” 萧玉楼大怒,把她当成什么了?!就那么随便的找个楚国人定了自己的婚事?眸光微微一眯,萧玉楼阴测测的开口,“本宫的事情不劳太子殿下操心,太子殿下还是早日将太子妃娶回来,否则只怕会夜长梦多。” 万俟宸混不在意萧玉楼话里话外的不善,这边厢万俟殊见二人厮杀了几个回合了当即一笑岔开了二人的话题,万俟玉也适时的出来解围,兄弟二人一个本就善于舌辨,另一个又生性洒脱不羁能说会道,三言两语萧玉楼便只顾着两兄弟的恭维和试探了。 万俟宸淡然的看着眼前这幅场景,桌子底下却开始在夏侯云曦手心写字。 酥酥痒痒的感觉让夏侯云曦心里也痒痒的,待他在她掌心写完,夏侯云曦登时微微睁大了眸子,万俟宸转头看她一眼,带着询问的意思,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只觉得主位上万俟婓的眼神好似能穿透桌案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一般,深吸一口气,她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万俟宸百无聊赖的划拉着她的掌心,对面萧玉楼每每想把话题引到万俟宸和夏侯云曦身上的时候总是会被万俟殊不着痕迹的揽过去,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玉和万俟殊嘴皮子转的滑溜,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真是分外的温暖。 万俟婓淡笑着放下手中未曾动过的酒盏,神色疏懒,“好啦,还是你们小辈在一起说闹吧,朕年纪大了总是不比你们,朕就先回去歇着,公主请自便。” “恭送皇上。” 几人同时起身送万俟婓离开,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婓远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神色微带着几分感激,万俟宸听到了她的呼吸,偏过头来低笑,“我以为你真是一点都不紧张。” 夏侯云曦轻轻地瞟了万俟宸一眼,再被他握在掌心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万俟宸面上不动分毫,另一只握着酒盏的手却是用了几分力气,他侧过身来,“留着点力气,晚上回去继续说说麝香的事。” 万俟婓一走场面果真活泛了一点,萧玉楼一边应付着万俟玉和万俟殊,另一边冷眼看着对面二人一笑,“说起来,太子妃第一次大婚的时候本宫差不多赶了上,这第二次,不知道本宫能不能赶上。” 万俟宸呼吸微顿,夏侯云曦眉心微蹙,她笑吟吟的抬起头来看向萧玉楼,“公主不是说与我有缘,公主放心吧,你我之间缘泽深厚,公主还忘记了在林城的时候你我也是见过的,这一次是楚地,未来或许是在其他地方,公主可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 萧玉楼的面色瞬时一变,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愈发的不善,夏侯云曦泰然自若的转过头去,问万俟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只要你想,随时。” 夏侯云曦微抿着唇,“现在。” 万俟宸点头,拉她起身,而后对着万俟殊和万俟玉点点头,又看了萧玉楼一眼,“公主请自便,我们先行告辞了。” 萧玉楼冷笑,“太子殿下事忙,本宫礼送!” 万俟宸无所谓的和夏侯云曦向外走,身后万俟殊再次用三言两语将萧玉楼躁动的脾气压了下去,出了殿门便有慕枫站在车辇边上等着他们,万俟宸却拉了夏侯云曦的手不上车辇反是顺着那悠长的宫道一步步的走。 宫侍门打着灯笼远远地坠在后面,万俟宸将夏侯云曦的手包在掌心,顺着宽敞的大道一步步的踩着月光向长乐宫去。 “那一次,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和我一起走在大燕宫的宫道上,我第一次觉得那宫道不够长,宫道那样短,你却走的那样快,我真想一把拽住你,不让你去接受那该死的什么圣旨。” 夏侯云曦放慢脚步,微微咬着下唇,眼底闪动着几分光华,万俟宸微眯着眸子,声音温暖又安然,带着让夏侯云曦平心静气的魔力,微微一顿,他又道,“当我走出燕京城的那一刻,我不悔没有用余下的力量将燕京城变成一座死城,也不悔没有将这么多年来搜集的大燕全国上下的机密带上,我只是后悔,后悔没有再去见你一面,走出大燕的那一刻,我甚至在想,若是以后都见不到你,我是不是真的会比继续做质子好一点。” 夏侯云曦呼吸微乱,被他握着的手反手攥住了他,万俟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周遭的高大楼阁投下阴影来,将二人与世隔绝一般的包裹了住,他眸光漆黑又认真的看着她,眼底竟然浮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患得患失。 “珈蓝,这个名字从此只有我一个人能叫,我很抱歉,将你置身这其中,让你面对仇恨的人还要笑得好看,我很抱歉,不能让你安心,我很抱歉,我就是想要爱着你占着你霸着你,无论凄风苦雨荣华富贵我都想让你与我一起,我很抱歉,明知道永远幸福下去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我还是想娶你……珈蓝,你……嫁吗?” 天上的的月华和星光都落不进他的眸子里去,只因为此刻那如瀚海一般的漆黑之中满满的都是她,全部都是她,夏侯云曦屏住呼吸,心中那片满是蒿草的荒原之上忽然开出了大朵大朵五彩斑斓的花来。 无论她心里多荒凉,无论她对人生多倔强,可她终究是个寻常女子,因为爱上了一个人,生出满心的温柔来,又因为被他爱着,自觉无比矜贵,现在这个她爱的和爱她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星光灿烂之下说着要娶她,她再害怕,再犹豫,未来有再多的未知和迷离,她都甘愿用尽所有的力气,不需要他许下美好的承诺,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和他走下去。 嫁吗? 一笔一划,那是他适才写在她手心的字,酥酥痒痒的全部都落在了她的心上,夏侯云曦湿了眼眶,看着他深情无疆的眸子,点头,一下又一下。 011星光灿烂,万俟求婚 玉照殿是楚皇宫一座装饰风格极为雅致之处,常常被用作设宴招待群臣或是外使,此刻,它的殿门之前一片灯火通明,仆从们看到远远而来的太子车辇俱是恭敬有礼的跪了下去,不多时,车辇在正殿门口缓缓停下。 车帘掀起,一身墨色莽纹长袍的万俟宸当先而出,所有人俱是将头埋得更低几分,而后齐齐出声问安。 “拜见太子殿下。”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扫了众人一眼,下地站定之后转身,向车帘门口伸出了手去,所有人都以为万俟宸会直接进殿,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车子里面还有个人,只见那车帘之下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小手来,他们的太子殿下小心的握住那小手,一抹月华便从那车帘之下缓缓流泻而出。 所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向那女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并非他们胆大,只是因为他们心中实在太过好奇,这宫中向来不曾见过别的女人出现,更何况还是与太子殿下同乘一座车辇而来。 万俟宸眸光微皱的又扫了周遭一圈,顿时所有人将头伏得更低了些,夏侯云曦在他身旁站定,面上还有一层来不及消去的绯红,万俟宸眼底带笑的替她将肩头的披肩整理好,四目相对之间夏侯云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万俟宸“啧啧”两声,却只是摇头不说话,眼底的兴味也越发明显,夏侯云曦极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表情来面对他,直勾的万俟宸心痒痒,奈何佳人在侧,只能远观不能近摸,实在让他好生难受。 “若是不喜欢,我们可早些回去。” 万俟宸靠近她身侧,面上冰冷冷的,说话的语气却是她熟悉的温存,那灼热的呼吸有意无意的擦过他的耳畔,直让她半边身子都发麻。 夏侯云曦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仪态万千的跟着他进殿门。 “太子驾到——” 太监一声高喝,屋里众人都向着来人看了过来,主位之上楚皇似乎也是刚到,此刻眸光扫向门口进来的两人,眼底闪过几分笑意,万俟殊这几日都在宫外,自是不曾见过夏侯云曦,却也知道她来了的,万俟玉站在旁边,面上轻松一片,眼底却有几分切切之色,只不过在场众人都没人去关心他这点沉暗所为何事罢了。 夏侯云曦跟在万俟宸的身边走向主位,万俟宸恭敬行的一礼,夏侯云曦上前一步,面对着楚皇之时温婉乖巧的紧,“给皇上请安。” 万俟婓笑笑,挥挥手着夏侯云曦起身,上下的打量了她两眼,“在宫里住的可习惯?” 夏侯云曦眸色安然,仿佛面对的是十分熟悉的长辈一般,“多谢皇上关怀,云曦住的极好。” 万俟殊和万俟玉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闪过一闪而逝的光芒,万俟宸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父皇和夏侯云曦说话,这般轻松自在他也有几分意外,主位之上万俟婓将众人的眸光尽收眼底,捋着胡子点点头,“今日本该由阿烟来,可阿烟身子不适,西凉公主毕竟是女子,若是没个女孩子在场陪着倒是不好。” 夏侯云曦唇角弯弯,“云曦正要多谢皇上,西凉公主大名云曦早就有所闻,只是未曾一会,今日里能一观西凉公主风姿,云曦满心欢喜。” 曾经被夏侯云曦拿匕首逼过的万俟殊十分不适,曾经亲眼见过夏侯云曦以笛音御万兽的万俟玉也十分的不适,唯有万俟宸,眼底笑意浓浓的看着夏侯云曦端庄恭敬的答万俟婓的话,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满满的爱怜。 万俟婓满意的看着夏侯云曦装乖的模样,挥挥手请她入座,夏侯云曦转身,对上万俟殊的眸光之时笑着颔首,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万俟殊不避讳的直接朝着她走过来,面上带笑声音温润的问,“怎么搞定我父皇的?” 夏侯云曦笑得得体,唇角微动的道,“坦诚相待,投其所好。” 万俟殊挑挑眉,看了看走过来牵夏侯云曦入座的万俟宸朝她眨眨眼,“萧玉楼有几分手段,你可要看好阿宸——” 夏侯云曦眉头微挑,“靖王觉得他是被萧玉楼使使手段就能夺走的人吗?” “大哥说了什么?” 万俟宸适时的靠上来,一副带着几分疑惑无害的模样,眼底却有一道精光一闪,万俟殊看着眼前这二人两两相互的模样,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 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被万俟殊眼底的兴味挑的面色微红,不由得转开了头去,万俟玉远远地看着几人,忽而低声一喝,“来了!” “西凉公主到——” 万俟玉话音落定众人就听到宫侍们的一声长喝,继而,在那朱红画栋的殿门之处便闪出来一抹玄黑的身影,分明是红妆,萧玉楼却总爱这黑沉沉的衣裳,此刻的她将头发高高的绾起,长长的垂在脑后,身形挺秀的她此刻便如一个浑身贵气的佳公子一般,举手投足都是让人心折的天家矜贵。 萧玉楼的唇角含着丝丝笑意,因为中午见过了楚皇,此刻倒显得有几分随意,意态翩然的对着厅中众人颔首,在看向夏侯云曦的那一刹那,萧玉楼的脚步猛然一滞—— 夏侯云曦站在万俟宸的身侧,眸光漆黑,面上的笑容却甚是温婉。 听笑着让她起身,而后众人分别落座,萧玉楼和万俟宸相对而坐在左右上首,夏侯云曦坐在万俟宸的下手位,万俟殊和万俟玉分别坐在左边第二下手位和右边第三下手位。 萧玉楼兴味的看向夏侯云曦,又看了看万俟婓,眼底神色几闪,终是自若的道,“真是有缘,在这里见到顾姑娘。” 夏侯云曦也笑,端起一杯酒来朝她示意,“公主说错了,我不姓顾。” 萧玉楼“哦”一声,抬首看到万俟婓面无表情好似不曾听到她二人说这话,当下眸色便是一深,却并不点明她的身份不放,只神色恻隐的说,“我初闻那燕国皇后殁了的消息还曾为姑娘感到难过,却不想姑娘竟然未死,还在楚地又相见,看来本宫与姑娘的缘分不浅,却不知道……” 萧玉楼以单纯的疑问眼神看向万俟婓,“却不知道姑娘在此是……” “她是本殿未来的太子妃。” 万俟宸接过这句话,抬手招来一边的侍从,看了看夏侯云曦面前的桌案,“撤了未来太子妃的桌案,与本殿同用一桌便好。” 夏侯云曦端在手中的酒杯微滞,看着迅速站在自己身前请自己起身的几个宫侍终是起身走向了万俟宸身边,他请她坐下,而后将她手中的酒杯换成一杯茶,然后便不再说什么,动作神色就好像他不过是拂了拂衣襟上的灰一般自然。 万俟宸做这些的时候厅中众人俱是嘴角一抽,却无一人表露出来,萧玉楼纵然神色自若,却还是良久才从万俟宸给她的震撼之中回神,回神之后她便在心中鄙薄自己,这哪里是什么震撼,这根本就是感情用事,!未来的太子妃便是楚地未来的皇后,他万俟宸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选择这么一个身份敏感又不能给他任何助力的人做太子妃! 萧玉楼的笑意实在太过刺眼,夏侯云曦见场面冷了下来便欲说点什么,恰在此时万俟宸的大手一把将她的小手握了住,两人的袖子都是广袖宽大,坐在一起衣襟交叠,再加上似锦桌布的遮挡,除了夏侯云曦的右手不上桌之外,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万俟宸抬手举起手边的酒盏,面色冷冰冰的开口,“公主与楚地结为同盟实乃明智之举,楚地十分感谢楚地大义割让的宽阔领土,本殿敬公主一杯,公主远来是客,今后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公主不必客气。” 淡淡的几句话,萧玉楼笑着举起酒杯抿一口,“太子殿下不必客气,靖王殿下大婚,本宫主要是为了来恭贺,如今看来,楚地与今年只怕不止这一桩好事,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何时将未来太子妃纳入万俟族谱,若是时间准许,本宫定要观礼。” 桌子底下夏侯云曦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万俟宸与夏侯云曦十指交握,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按压,闻言挑挑眉,“听说西凉冬日雪灾损失极为广泛,本殿还以为公主殿下十分着急——” 萧玉楼神色微变,万俟宸却又唇角微扬的道,“本殿自是想早点让楚地喜上加喜,只不过太子妃迟迟不肯答应,本殿真真是头疼啊——” 萧玉楼眸光带上了几分犀利,洒然一笑,别有所值的道,“看来太子殿下真是爱美人胜过爱江山。” 夏侯云曦淡淡的敛着眸子,闻言眼底利光微闪,却仍旧是只笑着不说话,万俟宸转头看了看她,清寒的声音有几分倒春寒一般的让人背脊发凉,“公主又错了,本殿爱江山,只不过与江山相比本殿更爱太子妃罢了,公主殿下想来不懂此道,说起来公主殿下的年纪也可嫁人了,本殿也看着什么时候好恭贺公主。” 萧玉楼眉心微蹙,冷冷一笑,“太子还是管好自己吧。” 万俟宸不动声色,桌子底下已经开始把玩起夏侯云曦的手指来,“不知道公主殿下喜欢瞎子,还是喜欢瘸子?” “你说什么?!” 萧玉楼声音变冷,眸光亦是寒凉,却并非因为被万俟宸的语气刺到,而是因为诧异于万俟宸竟然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她的眼里满是戒备。 万俟宸看着这样子的萧玉楼便是没什么温度的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公主万万不要在意,公主若是在西凉没有中意之人,不妨在我楚地看看,楚地风流才俊颇多,其中手脚功夫好的大有人在,你我既然是同盟,可万万不要客气!” 萧玉楼大怒,把她当成什么了?!就那么随便的找个楚国人定了自己的婚事?眸光微微一眯,萧玉楼阴测测的开口,“本宫的事情不劳太子殿下操心,太子殿下还是早日将太子妃娶回来,否则只怕会夜长梦多。” 万俟宸混不在意萧玉楼话里话外的不善,这边厢万俟殊见二人厮杀了几个回合了当即一笑岔开了二人的话题,万俟玉也适时的出来解围,兄弟二人一个本就善于舌辨,另一个又生性洒脱不羁能说会道,三言两语萧玉楼便只顾着两兄弟的恭维和试探了。 万俟宸淡然的看着眼前这幅场景,桌子底下却开始在夏侯云曦手心写字。 酥酥痒痒的感觉让夏侯云曦心里也痒痒的,待他在她掌心写完,夏侯云曦登时微微睁大了眸子,万俟宸转头看她一眼,带着询问的意思,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只觉得主位上万俟婓的眼神好似能穿透桌案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一般,深吸一口气,她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万俟宸百无聊赖的划拉着她的掌心,对面萧玉楼每每想把话题引到万俟宸和夏侯云曦身上的时候总是会被万俟殊不着痕迹的揽过去,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玉和万俟殊嘴皮子转的滑溜,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真是分外的温暖。 万俟婓淡笑着放下手中未曾动过的酒盏,神色疏懒,“好啦,还是你们小辈在一起说闹吧,朕年纪大了总是不比你们,朕就先回去歇着,公主请自便。” “恭送皇上。” 几人同时起身送万俟婓离开,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婓远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神色微带着几分感激,万俟宸听到了她的呼吸,偏过头来低笑,“我以为你真是一点都不紧张。” 夏侯云曦轻轻地瞟了万俟宸一眼,再被他握在掌心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万俟宸面上不动分毫,另一只握着酒盏的手却是用了几分力气,他侧过身来,“留着点力气,晚上回去继续说说麝香的事。” 万俟婓一走场面果真活泛了一点,萧玉楼一边应付着万俟玉和万俟殊,另一边冷眼看着对面二人一笑,“说起来,太子妃第一次大婚的时候本宫差不多赶了上,这第二次,不知道本宫能不能赶上。” 万俟宸呼吸微顿,夏侯云曦眉心微蹙,她笑吟吟的抬起头来看向萧玉楼,“公主不是说与我有缘,公主放心吧,你我之间缘泽深厚,公主还忘记了在林城的时候你我也是见过的,这一次是楚地,未来或许是在其他地方,公主可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 萧玉楼的面色瞬时一变,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愈发的不善,夏侯云曦泰然自若的转过头去,问万俟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只要你想,随时。” 夏侯云曦微抿着唇,“现在。” 万俟宸点头,拉她起身,而后对着万俟殊和万俟玉点点头,又看了萧玉楼一眼,“公主请自便,我们先行告辞了。” 萧玉楼冷笑,“太子殿下事忙,本宫礼送!” 万俟宸无所谓的和夏侯云曦向外走,身后万俟殊再次用三言两语将萧玉楼躁动的脾气压了下去,出了殿门便有慕枫站在车辇边上等着他们,万俟宸却拉了夏侯云曦的手不上车辇反是顺着那悠长的宫道一步步的走。 宫侍门打着灯笼远远地坠在后面,万俟宸将夏侯云曦的手包在掌心,顺着宽敞的大道一步步的踩着月光向长乐宫去。 “那一次,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和我一起走在大燕宫的宫道上,我第一次觉得那宫道不够长,宫道那样短,你却走的那样快,我真想一把拽住你,不让你去接受那该死的什么圣旨。” 夏侯云曦放慢脚步,微微咬着下唇,眼底闪动着几分光华,万俟宸微眯着眸子,声音温暖又安然,带着让夏侯云曦平心静气的魔力,微微一顿,他又道,“当我走出燕京城的那一刻,我不悔没有用余下的力量将燕京城变成一座死城,也不悔没有将这么多年来搜集的大燕全国上下的机密带上,我只是后悔,后悔没有再去见你一面,走出大燕的那一刻,我甚至在想,若是以后都见不到你,我是不是真的会比继续做质子好一点。” 夏侯云曦呼吸微乱,被他握着的手反手攥住了他,万俟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周遭的高大楼阁投下阴影来,将二人与世隔绝一般的包裹了住,他眸光漆黑又认真的看着她,眼底竟然浮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患得患失。 “珈蓝,这个名字从此只有我一个人能叫,我很抱歉,将你置身这其中,让你面对仇恨的人还要笑得好看,我很抱歉,不能让你安心,我很抱歉,我就是想要爱着你占着你霸着你,无论凄风苦雨荣华富贵我都想让你与我一起,我很抱歉,明知道永远幸福下去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我还是想娶你……珈蓝,你……嫁吗?” 天上的的月华和星光都落不进他的眸子里去,只因为此刻那如瀚海一般的漆黑之中满满的都是她,全部都是她,夏侯云曦屏住呼吸,心中那片满是蒿草的荒原之上忽然开出了大朵大朵五彩斑斓的花来。 无论她心里多荒凉,无论她对人生多倔强,可她终究是个寻常女子,因为爱上了一个人,生出满心的温柔来,又因为被他爱着,自觉无比矜贵,现在这个她爱的和爱她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星光灿烂之下说着要娶她,她再害怕,再犹豫,未来有再多的未知和迷离,她都甘愿用尽所有的力气,不需要他许下美好的承诺,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和他走下去。 嫁吗? 一笔一划,那是他适才写在她手心的字,酥酥痒痒的全部都落在了她的心上,夏侯云曦湿了眼眶,看着他深情无疆的眸子,点头,一下又一下。 012她的身份,他的等待 清冽的晨光之中夏侯云曦悠然转醒,丝滑的锦被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着,暖意融融的让她想要再次闭上眸子睡个懒觉,向左边伸了伸手,暖意尚在,人却不见了,她睁着眸子看着头顶玄色的牙床帐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好似春江丽水一般柔软妩媚。 撑着身下的床榻起身,微微一动腰身便是一片酸软,掀开锦被一看,似雪一般的肌肤之上到处都映着青紫暗红的印子,从高高突凸起的酥胸,平缓柔滑的小腹,再到那羞人的双腿之间……夏侯云曦砰地一声将自己裹了住,面上的绯红就是熟透了的苹果,她懊恼的嘤咛一声,脑海中又浮起昨夜里那她一次次的在他身下声声告饶的景象来—— “主子,您醒了吗?” 绿桑的脚步声轻而缓,说话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帐外,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轻声开口,“把衣服递进来。” 绿桑心领神会的将她的里衣递进去,而后便去准备她洗漱用具,夏侯云曦窸窸窣窣的穿着衣裳,一边问,“太子呢?” “太子殿下一早便有事要理,现在正在主殿见人,太子吩咐,若是主子醒了就命人去叫他,您看——” 夏侯云曦点点头,穿好了里衣掀开帷帐下床,“既然有事就无需去叫了。” 绿桑早知道夏侯云曦的性子,当即服侍着她梳妆打扮起来,待一切收拾停当,夏侯云曦带着绿桑走出寝殿,转过一条甬道向着昭阳殿前殿而去,刚从侧门走出去,夏侯云曦便看到一身粉色宫裙的万俟烟站在那里,她眸光微亮,笑着唤了一声,“公主。” 万俟烟转过头来,眸子里满是笑意,可下一瞬却又是眸光微变,似乎有几分心虚的样子,夏侯云曦意料之中的走过去,“公主这么早过来是来看我的吗?” 万俟烟嗫喏着,眼底现出几分愧疚,“云曦姐姐,我过来……是……是想跟你说……那天……父皇问我……我不敢不答……所以……” 夏侯云曦笑出声来,当皇上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摸摸万俟烟的头,将她肩头的头发捋顺,摇摇头,“姐姐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告诉皇上,还将我夸得那般好,皇上又怎么会让我留在宫里?” 万俟烟忐忑的眸光瞬时一松,睁大了眸子看着夏侯云曦,“云曦姐姐要做我的三嫂,要做我们楚国的太子妃吗?” “当然要做。” 夏侯云曦正轻咳一声笑着要说话,一道沉暗却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来,万俟烟听到这声音的来处之时眸光微亮,继而又隐了下去,夏侯云曦看的分明,不由得就是眉头一挑,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走了进来,看着万俟烟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亲切,又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走到她身边站定,“阿烟,宋柯回来了,你要见见吗?” 万俟烟本来一副寻常模样,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面色却是猛然一变,她低下头去,疾快的说了一声“不用了”就准备告辞,那一瞬的慌乱让夏侯云曦看的一惊,疑问的看向万俟宸,却见他已是眸光漆黑。 “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稍后让你嫂子去你宫里找你。” 听到这话万俟烟才又重新绽出笑颜来,点了点头朝着二人福身一礼转身走了。 夏侯云曦因为那一句嫂子心中漏跳了一拍,强自定下神来疑问的看向万俟宸,“怎么回事?” 万俟宸拉她到偏厅的榻上坐下,又派人摆上早膳,这才语声略带深沉的开口,“母后临去之时吧阿烟指给了宋柯。” 他的声音有几分沉重,夏侯云曦握住他的手,眼底带着安抚,万俟宸兀自一笑,将宫侍送上来的精致的杯盘推到她的面前,“宋柯常年来驻扎边境,四方将军由他总领,宋家就他和宋涯两兄弟,宋涯又跟着我去了大燕,母后一来是知道宋柯的品行,二来,也是想给宋家一点补偿,阿烟……这么多年我不曾在她身边,也不知她的想法,只不过这件事已经定下,为了母后,阿烟定然也不会反对。” “什么时候成婚?” 对于万俟烟,他的点点失落她看在眼里,夏侯云曦握着他的手,闻言语声切切的问,万俟宸捏捏她的掌心,“阿烟还小,宋柯虽然年纪到了却也得等,再说,我这个做哥哥都没有纳妃,阿烟怎么会出嫁?” 夏侯云曦眸色一敛,耳根之上便泛起几分绯红来,万俟宸将几样楚地的精致小菜送到她的碗里,“尝尝看,我曾问了绿桑你喜欢什么,可她也说不上来一二,这些菜都是楚地极有盛名的,你若不喜欢,稍后让他们换。” 夏侯云曦笑开,“我哪里有那般娇贵,这些东西我向来无所谓。” 万俟宸看着她,眸色温透又认真,“我自然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是,你总是要陪着我留在这里啊,不是一日两日,不是一月两月……” 夏侯云曦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沾了糖,而她每次听着心中就都是满满的难以言说的满足,她笑着只打算随他的意思,万俟宸与她一起用膳,两人静静地吃着东西,低不可闻的咀嚼声在这晨光之中都变得悦耳。 用完早膳,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去到花厅,夏侯云曦甫一进门便看到一道久违了的熟悉身影,而那人见到她的时候亦是满眸的感叹,年过半百的身影依旧挺拔丰仪,一身清贵的蓝色锦袍加身,哪里还是那个大燕楚侯府的老管家。 “卫叔——” 夏侯云曦带着几分惊喜,这个世上她所熟悉的人本就不多,抛却大燕的一切之后有几分渊源的人就更是难能可贵,此刻见到卫忠,她颇有几分心潮澎湃。 “姑娘。” 卫忠脱掉了曾经卑躬屈膝的外衣,此刻的他即便头发花白,却仍旧丰神俊朗眸光矍铄,他对着夏侯云曦微微躬身,语声也有几分感叹的喜悦。 万俟宸站在一边,轻声开口,“叫卫叔不错,不过他现在是我楚地左相,不,应该说从十年前起就是了。” 夏侯云曦心中涌起几分波澜,却是颇为感叹的看了看万俟宸,“原来是楚地消声觅迹的左丞相,怪道是云曦一直觉得卫叔不简单。” 卫忠一笑,摇摇头,“虚名而已。” 彼此都算得上熟悉,也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万俟宸对着她微微颔首,几人同时落座在花厅之内,万俟宸看了看卫忠,对着她轻声开口,“你的连环计我已经交代给了宋涯,他带兵过去之后自然会看情况用上你的计策,你最后说道的那八个字,可是用作战胜踏月之后的统治之法?” 夏侯云曦倒是没想到今日里他要和她说起政事,微微一愣才点头,“不错,踏月族是月氏后人,其民风大都和楚地不同,他们信奉月神,具有极强的宗教信仰,这点和大宛最为不同,大宛信奉天神,可皇权和神权却是分开的,而踏月的皇权与神权合二为一,其内部的凝聚力相当之强,既然如此,与其强有力的与他们发生冲突,不如让他们内部自治,只要他们缴岁纳贡承认楚地的皇权统治,那么我们大可以放宽政策。” 卫忠听得认真,万俟宸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底却是一副沉思模样,夏侯云曦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可是这个自治也绝非完全的放宽,我们可在那一处设督抚,没有实际权力,只揽监察之责,踏月族的长老会人选必须要在我们的监察范围之内,并且,我们大可举出‘肃贪查反’的名号,鼓励踏月族内部的民众对长老会进行监督,并且对检举长老会不法之行的民众给予丰厚的奖励,踏月族对外封闭多年,再加上多年来排斥楚地的统治,其内部其实十分贫穷匮乏,这个名号打出去,再加上丰厚的赏赐,一来二去自然有人愿意倾向我们,我们大可以借用踏月族内之人的手将叛党处置,等肃清了异党,踏月族即便是自治,实际的权力却还是握在我们手中,西南一带,自当安稳。” 此计依旧是连环计,带兵战胜踏月只是第一步,能让踏月安心臣服百年不乱才是大计,先自治,再监督,而后举出“肃贪查反”的旗号,最终借由踏月人自己的手除掉自己的心头之患,楚地还要赢得一个仁厚宽容的名号,一环扣一环,重点在于一步步来,徐缓图之。 万俟宸唇边的笑意渐大,深深的看了卫忠一眼,“左相觉的如何?” 卫忠眸光幽深,带着几分激赏的笑意,“以前只当姑娘心思玲珑,现如今看来,姑娘眼光长远,谋篇布局一道,连卫忠都甘拜下风。”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摇头一笑,“卫叔哪里的话,不过是看了几本前朝古书得来得法子罢了。” 卫忠笑意渐浓,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主子有幸,得姑娘与左右,卫忠真是替主子高兴。” 夏侯云曦愕然,在卫忠长者一般的眸光之中颇为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万俟宸见此事议定,又交代了两句便定下议程,卫忠见事已了,便不作多留的退了出去。 万俟宸唇角勾起的看着夏侯云曦,“啧啧,爱妃真是厉害。” 夏侯云曦笑捶他一拳,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了过来,夏侯云曦转头看向门口,颇为不自在的想要推开他,“外面有人,你向来在下人面前这样不守礼数吗?” 万俟宸不放她,大手落在她腰间轻揉,“爱妃错了,为夫只在爱妃面前不守礼数。” 夏侯云曦被他揉的好舒服,便也由着他了,他离得她极近,看着她明眸皓齿的面容轻声相询,“珈蓝,我给你几个身份你来选——” 夏侯云曦愣住,万俟宸便靠着她道,“第一个是秦川候家的郡主,秦允你是知道的,他家中只有他一个,这个身份没有掣肘,且秦川候更是待我极好的长辈,他能将儿子送去给我做细作,自然会待你好,只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让秦允来做我将来的国舅爷……第二个便是卫叔,你知道他在大燕陪我十年,他所有的身家全部都在十年前隐去,膝下曾有一子,却年幼夭折,这一次复出领朝,带个女儿回来也算是顺理成章,这个身份最是轻松……第三个便是……” 秦川候郡主,丞相之女,夏侯云曦眉心微微皱紧,眼底闪过几分纠结之色,她敛下眸子深吸一口气,眸光楚楚的看着万俟宸,“宸——” 万俟宸刚说到威武侯之女,此刻被她这一声喊得心尖儿一颤,看着她的眸光,那模样真是要多乖有多乖,他心头一动,不由得揽紧了她,“珈蓝,我知道这样给你一个身份实在不好,你若是都不喜欢,我便娶了一个叫赫连珈蓝的人可好?有我在,你只如现在这般住进我的寝殿便好,你……” 听着这话夏侯云曦懊恼感动的要哭了,心里更是软成了一滩水,她无所顾忌的凑上去,一口吻住他的唇,他接下来的话尽数被她吞进了口中,万俟宸愣住,纵然他们亲密如斯,却也不曾见她在这青天白日的吻她,好似得了盼望已久的赏赐,万俟宸眼底爆出一丝星光,握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收紧。 夏侯云曦果然还是生涩的,她睁着眸子,眼底的情绪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积累而成的爱怜与执拗,她伸出香滑的小舌来,带着生涩的味道去探他的唇齿,他微微开合一点儿,她便急切的攻了进去,万俟宸眯着眸子享受她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一点点的引诱她主动的更深的汲取他。 “唔——” 她急切的与他纠缠,一层层的将他的火挑起来,暧昧的响声在这室内回荡,他搂着她一个翻转将她按倒在了榻上。 天旋地转之间夏侯云曦忽然回神,她最后在他的舌尖上咬一口,而后极快的在他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yu火之中抽身而退,万俟宸眼底泛红,狼一般的看着她,大手意犹未尽的在她腰眼上一揉,“珈蓝,我喜欢……” 看他浴火升腾的准备继续,夏侯云曦双手抵在他胸前,暗哑着声音呼吸急促的轻声开口,“宸,你觉得……丞相的女儿和东齐的公主……你……更喜欢哪个?” …… 楚地的外使行馆设在长安城以东的离宫之中,这座本来是皇家行宫的宫阁十分的雅致精致,期间缀有诸如银桥飞瀑,桃花源林,九天仙山等美轮美奂的景致,但凡是其中的别国住客总不由得要为楚地的富贵繁华赞叹一番。 各国政要分住在不同的独立的殿阁,其中以西凉来使所住之地最为奢华贵气,金碧辉煌的飞云殿之中,萧玉楼着一身墨黑色的长袍,正站在花厅的门廊之处,挺秀的身影有如一株英松,安然不动,一站就是小半刻时辰,周围的下人们都退了好远,只因为不明他们的公主殿下因何异常。 萧玉楼小半个时辰之内只将眸光落在那一个人的身上,好巧不巧,这飞云殿之中的花厅也临水,那个一身白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便坐在那临水的烘漆栏杆之处,一坐便是整整一日,曾经,萧玉楼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那般不动声色的安然姿态,从日升到月落,一日一日的枯坐,一动不动的如同一个雕塑一般,除了呼吸,再没有哪一处像个正常的活人。 她曾以为他生来就是这样了,还曾为他拥有那样好的容貌那样好的才智而不去表现而惋惜,她想要改变他,可次次无果,后来她所幸就习惯了,可是在那日里,那日看到向来不动声色的他竟然因为一首曲子掉下泪来,萧玉楼忽然之间豁然开朗,在那几百个日日夜夜里,那永远静默的声息是一种名叫等待的姿态,千年万年里,时间的无涯洪荒里,等不到她,宁可魂飞魄散只做那空留躯壳的活死人,若有幸等得到…… 除了流泪他还会做什么? 某一个瞬间,萧玉楼忽然这样问自己,除了流泪他还会做什么? 两年多的朝夕相待,她眸子里的他留给她的只有那不辩颜色的侧脸,她忽然觉得好奇,这样一个本该风华绝代的男子,即便是瞎了眼断了腿,她还是想知道他哪怕是为了别人而有的片刻鲜活的模样是怎样一副光景—— 萧玉楼久久伫立的脚步终于动了,她一步步的走进去,眸光深而重的看着他那静止的没有一点生气的姿态,她走到他的身前,轻轻地蹲下来,将他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了一拉,而后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中,开口的声音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平静,和荒凉。 “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 掌心之中的纤长指节一阵颤动,萧玉楼唇角一勾,知道他看不到,所幸满眸伤寒的再加上一句,“还有,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012她的身份,他的等待 清冽的晨光之中夏侯云曦悠然转醒,丝滑的锦被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着,暖意融融的让她想要再次闭上眸子睡个懒觉,向左边伸了伸手,暖意尚在,人却不见了,她睁着眸子看着头顶玄色的牙床帐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好似春江丽水一般柔软妩媚。 撑着身下的床榻起身,微微一动腰身便是一片酸软,掀开锦被一看,似雪一般的肌肤之上到处都映着青紫暗红的印子,从高高突凸起的酥胸,平缓柔滑的小腹,再到那羞人的双腿之间……夏侯云曦砰地一声将自己裹了住,面上的绯红就是熟透了的苹果,她懊恼的嘤咛一声,脑海中又浮起昨夜里那她一次次的在他身下声声告饶的景象来—— “主子,您醒了吗?” 绿桑的脚步声轻而缓,说话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帐外,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轻声开口,“把衣服递进来。” 绿桑心领神会的将她的里衣递进去,而后便去准备她洗漱用具,夏侯云曦窸窸窣窣的穿着衣裳,一边问,“太子呢?” “太子殿下一早便有事要理,现在正在主殿见人,太子吩咐,若是主子醒了就命人去叫他,您看——” 夏侯云曦点点头,穿好了里衣掀开帷帐下床,“既然有事就无需去叫了。” 绿桑早知道夏侯云曦的性子,当即服侍着她梳妆打扮起来,待一切收拾停当,夏侯云曦带着绿桑走出寝殿,转过一条甬道向着昭阳殿前殿而去,刚从侧门走出去,夏侯云曦便看到一身粉色宫裙的万俟烟站在那里,她眸光微亮,笑着唤了一声,“公主。” 万俟烟转过头来,眸子里满是笑意,可下一瞬却又是眸光微变,似乎有几分心虚的样子,夏侯云曦意料之中的走过去,“公主这么早过来是来看我的吗?” 万俟烟嗫喏着,眼底现出几分愧疚,“云曦姐姐,我过来……是……是想跟你说……那天……父皇问我……我不敢不答……所以……” 夏侯云曦笑出声来,当皇上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摸摸万俟烟的头,将她肩头的头发捋顺,摇摇头,“姐姐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告诉皇上,还将我夸得那般好,皇上又怎么会让我留在宫里?” 万俟烟忐忑的眸光瞬时一松,睁大了眸子看着夏侯云曦,“云曦姐姐要做我的三嫂,要做我们楚国的太子妃吗?” “当然要做。” 夏侯云曦正轻咳一声笑着要说话,一道沉暗却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来,万俟烟听到这声音的来处之时眸光微亮,继而又隐了下去,夏侯云曦看的分明,不由得就是眉头一挑,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走了进来,看着万俟烟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亲切,又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走到她身边站定,“阿烟,宋柯回来了,你要见见吗?” 万俟烟本来一副寻常模样,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面色却是猛然一变,她低下头去,疾快的说了一声“不用了”就准备告辞,那一瞬的慌乱让夏侯云曦看的一惊,疑问的看向万俟宸,却见他已是眸光漆黑。 “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稍后让你嫂子去你宫里找你。” 听到这话万俟烟才又重新绽出笑颜来,点了点头朝着二人福身一礼转身走了。 夏侯云曦因为那一句嫂子心中漏跳了一拍,强自定下神来疑问的看向万俟宸,“怎么回事?” 万俟宸拉她到偏厅的榻上坐下,又派人摆上早膳,这才语声略带深沉的开口,“母后临去之时吧阿烟指给了宋柯。” 他的声音有几分沉重,夏侯云曦握住他的手,眼底带着安抚,万俟宸兀自一笑,将宫侍送上来的精致的杯盘推到她的面前,“宋柯常年来驻扎边境,四方将军由他总领,宋家就他和宋涯两兄弟,宋涯又跟着我去了大燕,母后一来是知道宋柯的品行,二来,也是想给宋家一点补偿,阿烟……这么多年我不曾在她身边,也不知她的想法,只不过这件事已经定下,为了母后,阿烟定然也不会反对。” “什么时候成婚?” 对于万俟烟,他的点点失落她看在眼里,夏侯云曦握着他的手,闻言语声切切的问,万俟宸捏捏她的掌心,“阿烟还小,宋柯虽然年纪到了却也得等,再说,我这个做哥哥都没有纳妃,阿烟怎么会出嫁?” 夏侯云曦眸色一敛,耳根之上便泛起几分绯红来,万俟宸将几样楚地的精致小菜送到她的碗里,“尝尝看,我曾问了绿桑你喜欢什么,可她也说不上来一二,这些菜都是楚地极有盛名的,你若不喜欢,稍后让他们换。” 夏侯云曦笑开,“我哪里有那般娇贵,这些东西我向来无所谓。” 万俟宸看着她,眸色温透又认真,“我自然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是,你总是要陪着我留在这里啊,不是一日两日,不是一月两月……” 夏侯云曦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沾了糖,而她每次听着心中就都是满满的难以言说的满足,她笑着只打算随他的意思,万俟宸与她一起用膳,两人静静地吃着东西,低不可闻的咀嚼声在这晨光之中都变得悦耳。 用完早膳,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去到花厅,夏侯云曦甫一进门便看到一道久违了的熟悉身影,而那人见到她的时候亦是满眸的感叹,年过半百的身影依旧挺拔丰仪,一身清贵的蓝色锦袍加身,哪里还是那个大燕楚侯府的老管家。 “卫叔——” 夏侯云曦带着几分惊喜,这个世上她所熟悉的人本就不多,抛却大燕的一切之后有几分渊源的人就更是难能可贵,此刻见到卫忠,她颇有几分心潮澎湃。 “姑娘。” 卫忠脱掉了曾经卑躬屈膝的外衣,此刻的他即便头发花白,却仍旧丰神俊朗眸光矍铄,他对着夏侯云曦微微躬身,语声也有几分感叹的喜悦。 万俟宸站在一边,轻声开口,“叫卫叔不错,不过他现在是我楚地左相,不,应该说从十年前起就是了。” 夏侯云曦心中涌起几分波澜,却是颇为感叹的看了看万俟宸,“原来是楚地消声觅迹的左丞相,怪道是云曦一直觉得卫叔不简单。” 卫忠一笑,摇摇头,“虚名而已。” 彼此都算得上熟悉,也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万俟宸对着她微微颔首,几人同时落座在花厅之内,万俟宸看了看卫忠,对着她轻声开口,“你的连环计我已经交代给了宋涯,他带兵过去之后自然会看情况用上你的计策,你最后说道的那八个字,可是用作战胜踏月之后的统治之法?” 夏侯云曦倒是没想到今日里他要和她说起政事,微微一愣才点头,“不错,踏月族是月氏后人,其民风大都和楚地不同,他们信奉月神,具有极强的宗教信仰,这点和大宛最为不同,大宛信奉天神,可皇权和神权却是分开的,而踏月的皇权与神权合二为一,其内部的凝聚力相当之强,既然如此,与其强有力的与他们发生冲突,不如让他们内部自治,只要他们缴岁纳贡承认楚地的皇权统治,那么我们大可以放宽政策。” 卫忠听得认真,万俟宸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底却是一副沉思模样,夏侯云曦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可是这个自治也绝非完全的放宽,我们可在那一处设督抚,没有实际权力,只揽监察之责,踏月族的长老会人选必须要在我们的监察范围之内,并且,我们大可举出‘肃贪查反’的名号,鼓励踏月族内部的民众对长老会进行监督,并且对检举长老会不法之行的民众给予丰厚的奖励,踏月族对外封闭多年,再加上多年来排斥楚地的统治,其内部其实十分贫穷匮乏,这个名号打出去,再加上丰厚的赏赐,一来二去自然有人愿意倾向我们,我们大可以借用踏月族内之人的手将叛党处置,等肃清了异党,踏月族即便是自治,实际的权力却还是握在我们手中,西南一带,自当安稳。” 此计依旧是连环计,带兵战胜踏月只是第一步,能让踏月安心臣服百年不乱才是大计,先自治,再监督,而后举出“肃贪查反”的旗号,最终借由踏月人自己的手除掉自己的心头之患,楚地还要赢得一个仁厚宽容的名号,一环扣一环,重点在于一步步来,徐缓图之。 万俟宸唇边的笑意渐大,深深的看了卫忠一眼,“左相觉的如何?” 卫忠眸光幽深,带着几分激赏的笑意,“以前只当姑娘心思玲珑,现如今看来,姑娘眼光长远,谋篇布局一道,连卫忠都甘拜下风。”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摇头一笑,“卫叔哪里的话,不过是看了几本前朝古书得来得法子罢了。” 卫忠笑意渐浓,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主子有幸,得姑娘与左右,卫忠真是替主子高兴。” 夏侯云曦愕然,在卫忠长者一般的眸光之中颇为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万俟宸见此事议定,又交代了两句便定下议程,卫忠见事已了,便不作多留的退了出去。 万俟宸唇角勾起的看着夏侯云曦,“啧啧,爱妃真是厉害。” 夏侯云曦笑捶他一拳,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了过来,夏侯云曦转头看向门口,颇为不自在的想要推开他,“外面有人,你向来在下人面前这样不守礼数吗?” 万俟宸不放她,大手落在她腰间轻揉,“爱妃错了,为夫只在爱妃面前不守礼数。” 夏侯云曦被他揉的好舒服,便也由着他了,他离得她极近,看着她明眸皓齿的面容轻声相询,“珈蓝,我给你几个身份你来选——” 夏侯云曦愣住,万俟宸便靠着她道,“第一个是秦川候家的郡主,秦允你是知道的,他家中只有他一个,这个身份没有掣肘,且秦川候更是待我极好的长辈,他能将儿子送去给我做细作,自然会待你好,只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让秦允来做我将来的国舅爷……第二个便是卫叔,你知道他在大燕陪我十年,他所有的身家全部都在十年前隐去,膝下曾有一子,却年幼夭折,这一次复出领朝,带个女儿回来也算是顺理成章,这个身份最是轻松……第三个便是……” 秦川候郡主,丞相之女,夏侯云曦眉心微微皱紧,眼底闪过几分纠结之色,她敛下眸子深吸一口气,眸光楚楚的看着万俟宸,“宸——” 万俟宸刚说到威武侯之女,此刻被她这一声喊得心尖儿一颤,看着她的眸光,那模样真是要多乖有多乖,他心头一动,不由得揽紧了她,“珈蓝,我知道这样给你一个身份实在不好,你若是都不喜欢,我便娶了一个叫赫连珈蓝的人可好?有我在,你只如现在这般住进我的寝殿便好,你……” 听着这话夏侯云曦懊恼感动的要哭了,心里更是软成了一滩水,她无所顾忌的凑上去,一口吻住他的唇,他接下来的话尽数被她吞进了口中,万俟宸愣住,纵然他们亲密如斯,却也不曾见她在这青天白日的吻她,好似得了盼望已久的赏赐,万俟宸眼底爆出一丝星光,握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收紧。 夏侯云曦果然还是生涩的,她睁着眸子,眼底的情绪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积累而成的爱怜与执拗,她伸出香滑的小舌来,带着生涩的味道去探他的唇齿,他微微开合一点儿,她便急切的攻了进去,万俟宸眯着眸子享受她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一点点的引诱她主动的更深的汲取他。 “唔——” 她急切的与他纠缠,一层层的将他的火挑起来,暧昧的响声在这室内回荡,他搂着她一个翻转将她按倒在了榻上。 天旋地转之间夏侯云曦忽然回神,她最后在他的舌尖上咬一口,而后极快的在他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yu火之中抽身而退,万俟宸眼底泛红,狼一般的看着她,大手意犹未尽的在她腰眼上一揉,“珈蓝,我喜欢……” 看他浴火升腾的准备继续,夏侯云曦双手抵在他胸前,暗哑着声音呼吸急促的轻声开口,“宸,你觉得……丞相的女儿和东齐的公主……你……更喜欢哪个?” …… 楚地的外使行馆设在长安城以东的离宫之中,这座本来是皇家行宫的宫阁十分的雅致精致,期间缀有诸如银桥飞瀑,桃花源林,九天仙山等美轮美奂的景致,但凡是其中的别国住客总不由得要为楚地的富贵繁华赞叹一番。 各国政要分住在不同的独立的殿阁,其中以西凉来使所住之地最为奢华贵气,金碧辉煌的飞云殿之中,萧玉楼着一身墨黑色的长袍,正站在花厅的门廊之处,挺秀的身影有如一株英松,安然不动,一站就是小半刻时辰,周围的下人们都退了好远,只因为不明他们的公主殿下因何异常。 萧玉楼小半个时辰之内只将眸光落在那一个人的身上,好巧不巧,这飞云殿之中的花厅也临水,那个一身白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便坐在那临水的烘漆栏杆之处,一坐便是整整一日,曾经,萧玉楼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那般不动声色的安然姿态,从日升到月落,一日一日的枯坐,一动不动的如同一个雕塑一般,除了呼吸,再没有哪一处像个正常的活人。 她曾以为他生来就是这样了,还曾为他拥有那样好的容貌那样好的才智而不去表现而惋惜,她想要改变他,可次次无果,后来她所幸就习惯了,可是在那日里,那日看到向来不动声色的他竟然因为一首曲子掉下泪来,萧玉楼忽然之间豁然开朗,在那几百个日日夜夜里,那永远静默的声息是一种名叫等待的姿态,千年万年里,时间的无涯洪荒里,等不到她,宁可魂飞魄散只做那空留躯壳的活死人,若有幸等得到…… 除了流泪他还会做什么? 某一个瞬间,萧玉楼忽然这样问自己,除了流泪他还会做什么? 两年多的朝夕相待,她眸子里的他留给她的只有那不辩颜色的侧脸,她忽然觉得好奇,这样一个本该风华绝代的男子,即便是瞎了眼断了腿,她还是想知道他哪怕是为了别人而有的片刻鲜活的模样是怎样一副光景—— 萧玉楼久久伫立的脚步终于动了,她一步步的走进去,眸光深而重的看着他那静止的没有一点生气的姿态,她走到他的身前,轻轻地蹲下来,将他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了一拉,而后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中,开口的声音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平静,和荒凉。 “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 掌心之中的纤长指节一阵颤动,萧玉楼唇角一勾,知道他看不到,所幸满眸伤寒的再加上一句,“还有,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013别吃那里,玉麒麟现 “嗯……” 夏侯云曦一声闷哼,万俟宸眸光森森的咬上了她的肩头,他将她压在身下,两手撑着她头顶,居高临下狠狠地看着她,“这样大的事,你先是骗我,后来又瞒着我,你很好,今日里我不问你,你打算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好凶—— 夏侯云曦自知理亏,一动都不动的被他压着,“宸……在东齐是我故意瞒着你这是我不对,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没能安心适应那个身份呢,而且先生他待我极好,我也要为东齐想一想,到了大楚我本就是要用那连环计引你来见我,没想到被皇上抢先一步,我对皇上坦诚相待,皇上说不必将这一层告诉于你,皇上想看看你准备如何做的——” 万俟宸听得胸腹之间怒火翻腾,埋头狠狠地在她颈间狠命的吸允一口,她白嫩的肌肤被他的唇齿摩擦捻弄重重啃噬,直让夏侯云曦又痒又疼,一股子酥麻直冲天灵,“宸……别咬啊……会留下印子的啊……” 万俟宸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夏侯非白给你说什么了,你就为东齐想,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嗯?” 夏侯云曦被他厮磨的眼底有了几分妩媚水汽,此刻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盯盯的看着他怎么看怎么娇嫩似水,一出口,连那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震颤和柔软,“我来找你了呀,一路上都在找那治水的法子,我都想着你的……” “说,怎么想我的?” 万俟宸放开她的唇,转而去描画她的眉眼,她的鼻翼,她含住她小巧又挺翘的鼻头,微微的啃一点点的磨,又去舔她的眼睛,他不说话他便使足了力气,刺疼之中带着酥麻的感觉让她浑身颤栗,她嘤嘤的哼唧,气喘吁吁的软声开口。 “天天都想你……先生……先生给我的情报我天天都拿出来看,我……我还梦着你的……一听到说我要来这里……我好开心……” 万俟宸情动,放过她的耳垂,顺着脖颈向下,一边含糊不清的问她,“想我什么了?” 夏侯云曦蒙哼一声,紧紧的抓住他腰间的衣衫,神识已经一点点的被那从脚趾漫上来的酥痒侵蚀,只下意识的用双腿去够他的腰,一点点的用膝盖去噌他,听他问,她先是微微怔忪,然后才轻轻的哼哼着道,“什么都想呀……” 颤颤的尾音如同一条细而韧的丝在他的心上拉扯而过,万俟宸心中酸软温柔的一塌糊涂,一股子火气冒出来,小腹之下的涨疼就快要了他的命,他狠命的在她嘴上啄一口,而后沉沉的压了下去。 【删除】 夏侯云曦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满是黑沉,她怔怔的看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那些许不知今夕何夕的空茫感才散去,想到大白天的竟然这般与他颠鸾倒凤,她不由得就红了脸,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帐帘之外亦是黑沉沉的一片,他去哪里了? 这般想着,夏侯云曦便有些睡不住了,想到自己竟然那么的压倒了他,她红着脸忍不住的捂着被子嘤咛了一声,不管如何,东齐公主的身份是与他交代清楚了,能怎么办呢,她身体里流着东齐夏侯的血,虽然这样一来可能会麻烦一点,但是这个身份总归还是利大于弊的,东齐,楚国…… 她穿着完好的衣物,浑身上下都被他打理干净,屋子里熏着淡淡的兰香,深吸一口气,顿觉的神清气爽起来,是鸢尾兰! 撑起身子掀开帐帘,整个内殿都是漆黑一片,她不知道火折子在那,所幸借着窗前的一点幽光摸索着穿好了衣裳,头发简简单单绾了个髻束在脑后,转身向着外殿走了出去。 天边一弯玄月正撒下淡淡的月华,从窗口看出去,空庭之间疏影横斜,实在是安然静谧的紧,夏侯云曦出的殿门并未看到绿桑,而是一个面生的小侍童站在那里候着,看到她出来了连忙行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呐呐的跪在地上再不言语,夏侯云曦一笑,“太子殿下在哪里?” 小侍童恭敬地垂着头,“太子殿下先前去了未央宫,现在在主殿,今日里来了客人,太子殿下正在见客。” 见客?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左右一圈实在是想不出来哪位客人会来,而且还是他亲自见,眉头微转,她看着小侍童,“你带路,我要见太子殿下。” “是。” 小侍童不敢马虎的带着她走,夜色之中的长乐宫安静异常,宫侍们知道万俟宸的脾气向来谨遵多做少说的做事原则,夏侯云曦一路走过来,不由得看的心生欢喜,到了主殿之时周围没有一个人,夏侯云曦意外的看了看四周,小侍童见这场面自然是不敢往前走了。 两人正在门前犹豫,门后闪出一个人来。 慕言看到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转头相里看了一眼,表情便有几分诡异,夏侯云曦挑眉一笑,“若是不方便,我回去等他。” 慕言何等心思,夏侯云曦这句话可不好回答,他面色一凝,朝着夏侯云曦恭敬的行一礼让开路,“姑娘请进,主子在里面。” 小侍童被留在了宫门之外,夏侯云曦朝着主殿正厅而去,还未走近便在那灯火通明的窗棂之上看到几个人影,又走近几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如你所见,她现在留在我身边很好。” 是万俟宸的声音,带着少有的郑重,夏侯云曦听得有几分意外,看了身后的慕言一眼他却只低着头。 “你如此将她不明不白的留在宫里,你可有想过她一个女儿家的清誉,楚国之地崇尚儒家礼教,若是有心人以此生乱,悠悠众口,到时候你待如何替她解围,更何况,你能不能给她一个合适的名分还不能确定。” 这几句话来自一个温润透彻的声音,这世上这样的声音不多,夏侯云曦几乎眸光大亮,可随即他又是眉心微蹙,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有几分不善。 “我自然能将她留在身边,就一定能护她周全,至于名分,我自有我的打算。” 万俟宸不动声色的,另一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你有没有你的打算都无关紧要,反正她是认定了你,不过再怎么样,这件事我都要在见到楚皇之后再说。” “父皇不会反对,父皇很喜欢她。” “喜欢她?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背后的东齐?” 万俟宸微微一滞,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便冷清起来,“没有东齐,她也会是我的女人,在这一点上,父皇相信我的眼光,更不会干涉我的选择。” 另一人微微顿了顿,终于放松了口气,“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便放心,只是现如今在楚地做主的还是楚皇,不管如何,我和楚皇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我自是要见他的,有些话,他说出来比你说出来更好。” 万俟宸并不急着接话,夏侯云曦唇角勾起推开门走了进去,夏侯非白一身天青色外袍,眉目之间稍带几分疲惫之色,此刻正坐在右下手位喝着茶,苏璃一身侍童打扮站在她身后,听见开门声望过来,眸色顿时大喜。 夏侯云曦朝着夏侯非白走过去,轻轻一福,喊了一声,“先生。” 夏侯非白上下看了看她的模样,点点头,眼底微不可察的带着几分叹然,这样的眸光让夏侯云曦有一种有负众望的感觉,万俟宸适时的起身走到夏侯云曦的身边,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微微的皱了皱眉。 “珈蓝姐姐——” 快一个月不见,苏璃长高了一大截,原本的一张瘦瘦小脸之上现出了几分莹润之色,显而易见的是个美人胚子,夏侯云曦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和先生出去好玩吗?” 苏璃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夏侯非白的背影,似乎是在权衡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夏侯云曦看的好笑,复又问他,“阿璃和先生不是去了西北,现在又怎么会来了这里,我还在等阿璃给我写信呢。” 苏璃走之前说好要和夏侯云曦写信,这一段时间夏侯云曦没来得及写给她,她却也没给她写,现在在这里看到他们,夏侯云曦明白了,这一个月只怕都用来赶路了,苏璃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压力,笑眯眯的回答,“因为先生要找的人不在西北了,所以他便来这里了,他说珈蓝姐姐在这里不安全,先生不放心。” 夏侯云曦听得心中一暖,万俟宸却不以为然的抬了抬眉,夏侯云曦直起身子来看着夏侯非白,有几分小心翼翼的问,“先生可打算好了住在哪里?” 万俟宸靠近她一分,正要开口说什么,夏侯非白却是道,“东齐在长安有自己的会馆,后日吴亚他们差不多就要到了,我和苏璃住在会馆,长安繁华仰慕多日,我和苏璃会到处走走看看,云曦,你记住,这一次来的只有东齐公主。” 夏侯云曦点点头,面上却微有滞色,按道理她也应该住在会馆的啊,夏侯云曦转过头去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唇角带笑的回看她,夏侯云曦止不住的背脊上发了凉,她看了看他们二人,还是硬着头皮道,“此刻天色已晚,先生不妨住在宫里?” 夏侯非白瞟了她一眼,却是转眼看向了苏璃,“你喜欢哪里?” 夏侯云曦满眸期待的看着苏璃,可是苏璃在夏侯非白的眸光之下看都不看她一眼,小姑娘看懂了夏侯非白的意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苏璃喜欢会馆。” 夏侯非白满意的笑了笑,起身,“既然苏璃也不喜欢这里,那我们还是住出去。” 夏侯云曦颇有几分尴尬,生怕苏璃问她一句珈蓝姐姐你怎么不和我们住在会馆,万俟宸上前一步,微微揽住她,“既然如此,我安排人送你们出宫。” 夏侯非白扫了万俟宸的手一眼,淡淡的笑了一声,转身拉着苏璃往殿外走,夏侯云曦转眼瞪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大大方方的放开她,走到门前交代了慕言几句,没多时,便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夏侯非白的态度并不分明,夏侯云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的交代了两句,对着苏璃挥挥手,马车便在她的目光之中渐渐地远去了。 夏侯云曦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万俟宸,“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万俟宸面色淡淡,“下午。” 夏侯云曦挑眉,“你怎么不叫我?” 万俟宸形容自然,“你累坏了,我舍不得叫你。” 夏侯云曦面色一红,嘴唇几动气呼呼的转身往昭阳殿走,万俟宸唇角微勾的跟上,随侍的宫人们打着灯笼远远地坠在其后,万俟宸比夏侯云曦走的快,没几步便跟上了她,他将她的手裹进掌心,看着她带着几分不虞的眉眼轻松的呼出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留下了。 夏侯云曦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先生待我好你是知道的,我本就敬重他如师长,现如今他还是我的亲人呢,今日里……他可说了什么其他的话?” “唔……没有……他一副非常愿意将东齐公主嫁给我的样子……还说了许多我爱听的话……他说东齐公主才智卓绝……世间男儿少有人能相配……唯有楚国太子天之骄子龙章凤姿与东齐公主缘定三生乃是天作之合……” 夏侯云曦被他说得笑起来,横他一眼,“不要脸!” 万俟宸捏捏她的掌心,拉着她在那黑影之下站定,眸光灼灼的看住她,看了一会子却又只是将她揽进怀里,夏侯云曦伏在他的胸口,下意识的好似知道他为什么这般。 良久,就在夏侯云曦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一叹,“午间醒来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被人带走了,然后下人便来禀报说白凤来了,我真怕他二话不说的就带走你,这世上的人各有难处,也只有要带走你的人才真正的是我的敌人,作为与我相对立的人,他们的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他说的理直气壮的,揽着她的手却是带着几分力道的,夏侯云曦轻声笑着,觉得他孩子气的可爱,“就算先生要带走我,也得要我愿意走才好,再者说,先生明白我的心意,他不会逼我,一个梦而已,你从来都不是会为了一个梦而不安的人啊。” 他在大燕的十年里做过许多噩梦,如她所说,他绝不相信梦境,梦里的他即便惶恐不安,可是一旦醒来,他永远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安然存活,怎么样才能保全自己身边诸人,冷静,理智,沉稳,永远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那些明枪暗箭,那个时候的他曾为自己的强大咋舌,可是到今天他才知道,不是的,并非是他强大,而是他的梦里没有她。 万俟宸埋头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自己也对自己这般的草木皆兵有几分摸不清头绪的懊恼,“总之,你永远要在我身边,不能走不准走。” 夏侯云曦听着他的话脸颊发烫,回搂着他也紧了几分,“好。” 远远地看见昭阳殿里已经灯火通明,绿桑和肖扬齐齐站在殿门口等着她,夏侯云曦心中了然,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了他们二人进门,她和万俟宸落座在主位,看了看二人,丝毫不避讳万俟宸的开口一问,“先生都说了什么?” 夏侯非白见不到她,自然是会想办法见绿桑的,果然,她这么一问绿桑就站了出来,绿桑看了看一边一脸常色喝着茶好似没有注意他们的万俟宸,颇有几分犹豫,夏侯云曦对着她点点头,直接道,“但说无妨。” 绿桑点点头,“阁主说他要找的人已经不再西北了,并且,这个人极有可能身居西凉公主萧玉楼麾下,先生说具体的情况这两天他会继续查探,因为知道主子对西凉格外注意一分,所以他让主子先知道这一点,另外,阁主还说,这个人主子是知道的,关于那‘得九重者得天下’的传言,若是真要实现需得有两人一起完成,阁主说若那人既然在西凉旗下,主子对待西凉的态度就一定要稳,至于那人之后的问题,自然有阁主去解决。” 绿桑清泠安静的声音落在殿中,夏侯云曦的心中“咯噔”一声,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玉麒麟真的在西凉,淡淡的点点头,夏侯云曦看向肖扬,“西凉的人马现在都住在城东的离宫,我要知道萧玉楼这一次来都带了什么人,她身边所有军师谋士的信息我都要知道,即刻去办。” 肖扬点点头,正要转身出门,一边坐着的万俟宸却是开了口,“‘得九重者得天下’,白凤要找的是玉麒麟?且在西凉?” 夏侯云曦倒不意外他知道,想当年他也是被上代九重阁主看重的人,更何况这个流传诸国知道的人很多,她点点头,万俟宸的眉头猛的皱紧,眼底更有一层幽光闪过,夏侯云曦看的心中一惊,“怎么了?” 万俟宸看着她,眸光深沉,“如果没有弄错,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题外话------ 求过~ 013别吃那里,玉麒麟现 “嗯……” 夏侯云曦一声闷哼,万俟宸眸光森森的咬上了她的肩头,他将她压在身下,两手撑着她头顶,居高临下狠狠地看着她,“这样大的事,你先是骗我,后来又瞒着我,你很好,今日里我不问你,你打算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好凶—— 夏侯云曦自知理亏,一动都不动的被他压着,“宸……在东齐是我故意瞒着你这是我不对,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没能安心适应那个身份呢,而且先生他待我极好,我也要为东齐想一想,到了大楚我本就是要用那连环计引你来见我,没想到被皇上抢先一步,我对皇上坦诚相待,皇上说不必将这一层告诉于你,皇上想看看你准备如何做的——” 万俟宸听得胸腹之间怒火翻腾,埋头狠狠地在她颈间狠命的吸允一口,她白嫩的肌肤被他的唇齿摩擦捻弄重重啃噬,直让夏侯云曦又痒又疼,一股子酥麻直冲天灵,“宸……别咬啊……会留下印子的啊……” 万俟宸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夏侯非白给你说什么了,你就为东齐想,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嗯?” 夏侯云曦被他厮磨的眼底有了几分妩媚水汽,此刻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盯盯的看着他怎么看怎么娇嫩似水,一出口,连那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震颤和柔软,“我来找你了呀,一路上都在找那治水的法子,我都想着你的……” “说,怎么想我的?” 万俟宸放开她的唇,转而去描画她的眉眼,她的鼻翼,她含住她小巧又挺翘的鼻头,微微的啃一点点的磨,又去舔她的眼睛,他不说话他便使足了力气,刺疼之中带着酥麻的感觉让她浑身颤栗,她嘤嘤的哼唧,气喘吁吁的软声开口。 “天天都想你……先生……先生给我的情报我天天都拿出来看,我……我还梦着你的……一听到说我要来这里……我好开心……” 万俟宸情动,放过她的耳垂,顺着脖颈向下,一边含糊不清的问她,“想我什么了?” 夏侯云曦蒙哼一声,紧紧的抓住他腰间的衣衫,神识已经一点点的被那从脚趾漫上来的酥痒侵蚀,只下意识的用双腿去够他的腰,一点点的用膝盖去噌他,听他问,她先是微微怔忪,然后才轻轻的哼哼着道,“什么都想呀……” 颤颤的尾音如同一条细而韧的丝在他的心上拉扯而过,万俟宸心中酸软温柔的一塌糊涂,一股子火气冒出来,小腹之下的涨疼就快要了他的命,他狠命的在她嘴上啄一口,而后沉沉的压了下去。 【删除】 夏侯云曦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满是黑沉,她怔怔的看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那些许不知今夕何夕的空茫感才散去,想到大白天的竟然这般与他颠鸾倒凤,她不由得就红了脸,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帐帘之外亦是黑沉沉的一片,他去哪里了? 这般想着,夏侯云曦便有些睡不住了,想到自己竟然那么的压倒了他,她红着脸忍不住的捂着被子嘤咛了一声,不管如何,东齐公主的身份是与他交代清楚了,能怎么办呢,她身体里流着东齐夏侯的血,虽然这样一来可能会麻烦一点,但是这个身份总归还是利大于弊的,东齐,楚国…… 她穿着完好的衣物,浑身上下都被他打理干净,屋子里熏着淡淡的兰香,深吸一口气,顿觉的神清气爽起来,是鸢尾兰! 撑起身子掀开帐帘,整个内殿都是漆黑一片,她不知道火折子在那,所幸借着窗前的一点幽光摸索着穿好了衣裳,头发简简单单绾了个髻束在脑后,转身向着外殿走了出去。 天边一弯玄月正撒下淡淡的月华,从窗口看出去,空庭之间疏影横斜,实在是安然静谧的紧,夏侯云曦出的殿门并未看到绿桑,而是一个面生的小侍童站在那里候着,看到她出来了连忙行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呐呐的跪在地上再不言语,夏侯云曦一笑,“太子殿下在哪里?” 小侍童恭敬地垂着头,“太子殿下先前去了未央宫,现在在主殿,今日里来了客人,太子殿下正在见客。” 见客?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左右一圈实在是想不出来哪位客人会来,而且还是他亲自见,眉头微转,她看着小侍童,“你带路,我要见太子殿下。” “是。” 小侍童不敢马虎的带着她走,夜色之中的长乐宫安静异常,宫侍们知道万俟宸的脾气向来谨遵多做少说的做事原则,夏侯云曦一路走过来,不由得看的心生欢喜,到了主殿之时周围没有一个人,夏侯云曦意外的看了看四周,小侍童见这场面自然是不敢往前走了。 两人正在门前犹豫,门后闪出一个人来。 慕言看到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转头相里看了一眼,表情便有几分诡异,夏侯云曦挑眉一笑,“若是不方便,我回去等他。” 慕言何等心思,夏侯云曦这句话可不好回答,他面色一凝,朝着夏侯云曦恭敬的行一礼让开路,“姑娘请进,主子在里面。” 小侍童被留在了宫门之外,夏侯云曦朝着主殿正厅而去,还未走近便在那灯火通明的窗棂之上看到几个人影,又走近几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如你所见,她现在留在我身边很好。” 是万俟宸的声音,带着少有的郑重,夏侯云曦听得有几分意外,看了身后的慕言一眼他却只低着头。 “你如此将她不明不白的留在宫里,你可有想过她一个女儿家的清誉,楚国之地崇尚儒家礼教,若是有心人以此生乱,悠悠众口,到时候你待如何替她解围,更何况,你能不能给她一个合适的名分还不能确定。” 这几句话来自一个温润透彻的声音,这世上这样的声音不多,夏侯云曦几乎眸光大亮,可随即他又是眉心微蹙,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有几分不善。 “我自然能将她留在身边,就一定能护她周全,至于名分,我自有我的打算。” 万俟宸不动声色的,另一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你有没有你的打算都无关紧要,反正她是认定了你,不过再怎么样,这件事我都要在见到楚皇之后再说。” “父皇不会反对,父皇很喜欢她。” “喜欢她?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背后的东齐?” 万俟宸微微一滞,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便冷清起来,“没有东齐,她也会是我的女人,在这一点上,父皇相信我的眼光,更不会干涉我的选择。” 另一人微微顿了顿,终于放松了口气,“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便放心,只是现如今在楚地做主的还是楚皇,不管如何,我和楚皇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我自是要见他的,有些话,他说出来比你说出来更好。” 万俟宸并不急着接话,夏侯云曦唇角勾起推开门走了进去,夏侯非白一身天青色外袍,眉目之间稍带几分疲惫之色,此刻正坐在右下手位喝着茶,苏璃一身侍童打扮站在她身后,听见开门声望过来,眸色顿时大喜。 夏侯云曦朝着夏侯非白走过去,轻轻一福,喊了一声,“先生。” 夏侯非白上下看了看她的模样,点点头,眼底微不可察的带着几分叹然,这样的眸光让夏侯云曦有一种有负众望的感觉,万俟宸适时的起身走到夏侯云曦的身边,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微微的皱了皱眉。 “珈蓝姐姐——” 快一个月不见,苏璃长高了一大截,原本的一张瘦瘦小脸之上现出了几分莹润之色,显而易见的是个美人胚子,夏侯云曦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和先生出去好玩吗?” 苏璃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夏侯非白的背影,似乎是在权衡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夏侯云曦看的好笑,复又问他,“阿璃和先生不是去了西北,现在又怎么会来了这里,我还在等阿璃给我写信呢。” 苏璃走之前说好要和夏侯云曦写信,这一段时间夏侯云曦没来得及写给她,她却也没给她写,现在在这里看到他们,夏侯云曦明白了,这一个月只怕都用来赶路了,苏璃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压力,笑眯眯的回答,“因为先生要找的人不在西北了,所以他便来这里了,他说珈蓝姐姐在这里不安全,先生不放心。” 夏侯云曦听得心中一暖,万俟宸却不以为然的抬了抬眉,夏侯云曦直起身子来看着夏侯非白,有几分小心翼翼的问,“先生可打算好了住在哪里?” 万俟宸靠近她一分,正要开口说什么,夏侯非白却是道,“东齐在长安有自己的会馆,后日吴亚他们差不多就要到了,我和苏璃住在会馆,长安繁华仰慕多日,我和苏璃会到处走走看看,云曦,你记住,这一次来的只有东齐公主。” 夏侯云曦点点头,面上却微有滞色,按道理她也应该住在会馆的啊,夏侯云曦转过头去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唇角带笑的回看她,夏侯云曦止不住的背脊上发了凉,她看了看他们二人,还是硬着头皮道,“此刻天色已晚,先生不妨住在宫里?” 夏侯非白瞟了她一眼,却是转眼看向了苏璃,“你喜欢哪里?” 夏侯云曦满眸期待的看着苏璃,可是苏璃在夏侯非白的眸光之下看都不看她一眼,小姑娘看懂了夏侯非白的意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苏璃喜欢会馆。” 夏侯非白满意的笑了笑,起身,“既然苏璃也不喜欢这里,那我们还是住出去。” 夏侯云曦颇有几分尴尬,生怕苏璃问她一句珈蓝姐姐你怎么不和我们住在会馆,万俟宸上前一步,微微揽住她,“既然如此,我安排人送你们出宫。” 夏侯非白扫了万俟宸的手一眼,淡淡的笑了一声,转身拉着苏璃往殿外走,夏侯云曦转眼瞪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大大方方的放开她,走到门前交代了慕言几句,没多时,便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夏侯非白的态度并不分明,夏侯云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的交代了两句,对着苏璃挥挥手,马车便在她的目光之中渐渐地远去了。 夏侯云曦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万俟宸,“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万俟宸面色淡淡,“下午。” 夏侯云曦挑眉,“你怎么不叫我?” 万俟宸形容自然,“你累坏了,我舍不得叫你。” 夏侯云曦面色一红,嘴唇几动气呼呼的转身往昭阳殿走,万俟宸唇角微勾的跟上,随侍的宫人们打着灯笼远远地坠在其后,万俟宸比夏侯云曦走的快,没几步便跟上了她,他将她的手裹进掌心,看着她带着几分不虞的眉眼轻松的呼出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留下了。 夏侯云曦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先生待我好你是知道的,我本就敬重他如师长,现如今他还是我的亲人呢,今日里……他可说了什么其他的话?” “唔……没有……他一副非常愿意将东齐公主嫁给我的样子……还说了许多我爱听的话……他说东齐公主才智卓绝……世间男儿少有人能相配……唯有楚国太子天之骄子龙章凤姿与东齐公主缘定三生乃是天作之合……” 夏侯云曦被他说得笑起来,横他一眼,“不要脸!” 万俟宸捏捏她的掌心,拉着她在那黑影之下站定,眸光灼灼的看住她,看了一会子却又只是将她揽进怀里,夏侯云曦伏在他的胸口,下意识的好似知道他为什么这般。 良久,就在夏侯云曦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一叹,“午间醒来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被人带走了,然后下人便来禀报说白凤来了,我真怕他二话不说的就带走你,这世上的人各有难处,也只有要带走你的人才真正的是我的敌人,作为与我相对立的人,他们的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他说的理直气壮的,揽着她的手却是带着几分力道的,夏侯云曦轻声笑着,觉得他孩子气的可爱,“就算先生要带走我,也得要我愿意走才好,再者说,先生明白我的心意,他不会逼我,一个梦而已,你从来都不是会为了一个梦而不安的人啊。” 他在大燕的十年里做过许多噩梦,如她所说,他绝不相信梦境,梦里的他即便惶恐不安,可是一旦醒来,他永远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安然存活,怎么样才能保全自己身边诸人,冷静,理智,沉稳,永远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那些明枪暗箭,那个时候的他曾为自己的强大咋舌,可是到今天他才知道,不是的,并非是他强大,而是他的梦里没有她。 万俟宸埋头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自己也对自己这般的草木皆兵有几分摸不清头绪的懊恼,“总之,你永远要在我身边,不能走不准走。” 夏侯云曦听着他的话脸颊发烫,回搂着他也紧了几分,“好。” 远远地看见昭阳殿里已经灯火通明,绿桑和肖扬齐齐站在殿门口等着她,夏侯云曦心中了然,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了他们二人进门,她和万俟宸落座在主位,看了看二人,丝毫不避讳万俟宸的开口一问,“先生都说了什么?” 夏侯非白见不到她,自然是会想办法见绿桑的,果然,她这么一问绿桑就站了出来,绿桑看了看一边一脸常色喝着茶好似没有注意他们的万俟宸,颇有几分犹豫,夏侯云曦对着她点点头,直接道,“但说无妨。” 绿桑点点头,“阁主说他要找的人已经不再西北了,并且,这个人极有可能身居西凉公主萧玉楼麾下,先生说具体的情况这两天他会继续查探,因为知道主子对西凉格外注意一分,所以他让主子先知道这一点,另外,阁主还说,这个人主子是知道的,关于那‘得九重者得天下’的传言,若是真要实现需得有两人一起完成,阁主说若那人既然在西凉旗下,主子对待西凉的态度就一定要稳,至于那人之后的问题,自然有阁主去解决。” 绿桑清泠安静的声音落在殿中,夏侯云曦的心中“咯噔”一声,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玉麒麟真的在西凉,淡淡的点点头,夏侯云曦看向肖扬,“西凉的人马现在都住在城东的离宫,我要知道萧玉楼这一次来都带了什么人,她身边所有军师谋士的信息我都要知道,即刻去办。” 肖扬点点头,正要转身出门,一边坐着的万俟宸却是开了口,“‘得九重者得天下’,白凤要找的是玉麒麟?且在西凉?” 夏侯云曦倒不意外他知道,想当年他也是被上代九重阁主看重的人,更何况这个流传诸国知道的人很多,她点点头,万俟宸的眉头猛的皱紧,眼底更有一层幽光闪过,夏侯云曦看的心中一惊,“怎么了?” 万俟宸看着她,眸光深沉,“如果没有弄错,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题外话------ 求过~ 014浓情蜜意,丝丝宠爱 “啊——” 一声轻呼,长乐宫昭阳殿之后的大花园里,夏侯云曦一身月白的广袖宫裙,衣袂飘飘的从那五丈高的银色绳索之上掉了下来—— 眼看着佳人眸有惊色危机顿生,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的掠过去,大手准确无误的朝她腰间一落,极快的将她卷进了怀里,夏侯云曦心有余悸的攀住万俟宸的脖颈,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万俟宸内气一提,揽着她重新站在了那从花园上空横穿而过、两端分别系在两边高高阁楼上的银色绳索之上,细细的绳索在脚下,夏侯云曦面色发白的揽住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放,万俟宸看了看脚下的高度,叹息的摸摸她的侧脸。 “怕什么,我在的啊——” 夏侯云曦体内内力调息已经运用得当,她需要学新的东西来使用这些内力,于是他放着各国政要不陪,又将靖王府剩下的部分婚仪事宜交给了礼部,推开了所有的别国外使递上来的拜帖,连朝会都不去上了,就在这花园里面陪着她练,她体内有及其浑厚的苏逻功力,要最快的将这股子内力化为己用又让她能不那么辛苦的最好选择便是修炼轻功,轻功这个东西需要高深的内力辅助,还有加上轻功心法方能成,万俟宸为她选择的乃是佛门迦兰护法门的秘传武技——踏雪无痕,此秘笈乃是佛门少林不外传之法门,若非他是无泪一辈的佛门弟子,外人根本难以窥其一二。 要练这轻功的法子有很多,万俟宸给她选了走绳,这法子对内息运用与脚步功法要求极高,是所有法子之中最讲求灵巧最不那么幸苦的,可是夏侯云曦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竟然有几分恐高。 周遭伺候的下人远远地站在花园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这边,夏侯云曦抓着他身侧的衣裳,额头起了几分汗意,万俟宸给她擦了擦,眸光温柔,“总不是那么容易的,或者,不学了吧——” “不要。” 夏侯云曦极快的否定了他的话,万俟宸看了看攀在自己脖子上的两只手,眼底笑意更浓,“或者,你要一直这般抱着我也是好的。” 夏侯云曦回过神来赶忙松开,脚下踩着那细细的一条,颤颤巍巍的使足了劲道才稳住身子,看着他施施然站在那里笑意浓浓眉梢眼角都是春风,夏侯云曦心中懊恼的长叹,她回过身去,朝着绳子另一端缓而慢的移动脚步,心中默念着功法,体内的内息在经脉各处游走,身形恍然之间便变轻了许多,一股子盈盈气韵落在脚下,眼看着走了几步绳子都十分稳定,可待她往那绳子之下空荡荡的距离一扫,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子凉意,内息一乱,本来顺畅的步伐就乱了起来。 绳子剧烈的晃荡,夏侯云曦难得的露出几分狼狈模样,身形一偏眼看着就要落下去! 万俟宸无声无息的贴上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大手抓着她的手环住她,楚地三月的风带着浓郁的花香味道,整个花园之中更是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可是哪朵花,都比不上他怀里的这朵花好看,万俟宸低头嗅了嗅她的体香,等她借着自己的力道站稳了才轻声开口,“珈蓝乖,放松点,腰身软一点——” 他的大手在她腰间轻按,夏侯云曦脸颊绯红,什么乖不乖的,他说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 他最是知道她的软弱在哪里,轻轻几按她的腰身果然松泛下来,他又去拍她的臀,“这里不要夹得那样紧,松一点。” 他顺手捏了一把,引得她立马紧张起来,他笑,“现在不需要这样紧,嗯?” 热热的呼吸洒在她脖颈上,他满是兴味的笑意里面透露着浓浓的流氓味道,夏侯云曦转过头来,眸子里好似含了水一般的瞪他一眼,万俟宸心神一荡,大手顺着她的大腿滑下去,她因为紧张两腿绷得直直的,带着些微的颤抖,他轻轻磨砂她,她的腿纤长笔直,如同两支玉葱一般是他的最爱,此刻那绷紧的感觉像极了她难耐之时连脚趾都卷曲时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万俟宸轻咳一声,手却是已经先神识一步的伸向她两腿之间,“唔,稍稍分开一点——” “万、俟、宸!” 夏侯云曦脖颈之上都是绯红,一把将他的大手抓上来,语声恨恨满是恼怒,万俟宸笑意深深,眼底幽光闪过,被她抓着的手反手一握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夏侯云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十分认真的说,“腿分开一点,才不失灵巧,这踏雪无痕讲求‘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八个字,内息需紧,形容却要散,来,跟我走。” 他放开她,微微退后一步,双手落在她的腰间,就这般扶着她的腰身让她往前走,夏侯云曦心无畏惧一步步的向前,浑身紧绷的感觉渐渐松活,他看的满意,“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不必害怕,却要戒备,进退之间行云得宜,神识要时刻灵透,一旦有敌人偷袭暗算,你才能在第一时间避开。” 夏侯云曦想了想便心领神会,虽然她这个年纪学武已经算晚,这具身子的体质也并非那么好,但是前世得她虽没有学过内家功夫,外家的手段确实见识过不少,这般一来对武学领会却也自然比常人通透了,且一武傍身便是一辈子的修炼,她一直学下去就是了。 一步步的走的越来越稳当越来越轻盈,万俟宸看的十分满意,放在她腰间的手就缓缓放了开来,夏侯云曦知道他放了手,没由来的又生出一股子心悸来,咬了咬下唇却还是强自的走了几步,万俟宸看出来不对赶忙又追上去,一手拉住她倾身去看她的神色,“怎么?” 夏侯云曦颤颤巍巍的站住,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他,“你一放手我就害怕。” 万俟宸一怔,下一刻眼底绽出迫人的光来,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嘴角上扬,胸口强烈的震动起来。 夏侯云曦看到他笑得那般得意那般畅快,挑着眉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万俟宸只是笑却不够,一把拉过她来,砰的一声抱进了怀里,夏侯云曦懊恼的看着他不明所以,万俟宸却只是将她使劲的往怀里揉,“珈蓝,你可叫我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夏侯云曦被他勒的气都喘不上来,胸口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却忽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万俟宸笑完了,眼底都是满满的满足笑意,情不自禁的在她耳后的细肉之上吸允磨砂,低不可闻的叹,“珈蓝珈蓝,真想就这么爱你。” 那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生的*,没有暧昧的刺激,就是让她满心酥痒,夏侯云曦满面通红的垂着他的肩,想明白了才对自己那般轻易的说出‘害怕’这两个字觉得心惊,如此自然的让她不觉得难为情,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然这般依赖这般需要他了,他胸口的震动还未停,夏侯云曦红着脸由他揉着,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她一个人走了太久,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更是许久许久再没对人说过那样两个字,她不知道卸下那一身武装原来可以这样轻松自在,他的开心她看在眼里,瞬间满心都是酸酸涨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你如此依赖那样一个人,而那个人对你的依赖甘之如饴甚至奉为至宝,万俟宸便是如此,她的一切坚强他都看在眼里,心想着,即便她或许并不那么的需要他,他只需要默默护着她看着她,可是此时此刻,她无所顾忌的说着自己的不安害怕,他怎么忍怎么都是忍不住的兴奋喜悦,她对他的需要和依赖真是比统御千军万马纵横中原七国都让他觉得满足的事,万俟宸想,面对她,他真是没有办法啊…… “啧啧,哥,这练功的法子我真是闻所未闻呐,你说这样抱下去就会轻功了?实在新鲜,值得一试!” 高高子上的银色长绳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动情的拥在一起,男子显然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将女子几乎快要镶嵌到自己胸膛上去了,洛萧眸光微眯的扫了一眼,垂下眸子走到一边的凉亭里去。 语声一出,绳子上的夏侯云曦眸色几变,羞恼的就要推开万俟宸,万俟宸扶住她,轻声道了一声小心,夏侯云曦站稳看下去,果然站在地上一身红衣的洛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万俟宸阴森森的眸光扫下去,洛然有打扰了别人好事的自觉,呵呵两声干笑赶忙往亭子里去了。 亭子里摆好了茶点,是万俟宸准备给中途休息的夏侯云曦的,此刻被洛然一个换一个的通通尝了一遍,皱着眉头数落着为什么同住一个宫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夏侯云曦跟在万俟宸身后进的亭子,万俟宸落座之后看向洛然,轻飘飘的道出一句,“好像很闲的样子。” 洛然拿着点心的手一抖,渣子瞬时掉了他一身,他笑嘻嘻的看着万俟宸,“三哥,有事您吩咐——” 万俟宸看了看洛萧,把夏侯云曦手边凉了的茶推向一边,随意的道,“南越北面的十万大军和大燕对阵之后多少有损,他们是南越的主力,现如今全部用了上,你们一时间便无更多的强军可用,你去宋柯那里要一套凌南军的训练战法,再让他给你选两个经验丰富的副将,带回去之后与你一起去西北练兵吧,一年之内,南越再添十万强军,方可应对不时之需。” 东北! 寒原边界! 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洛然嘴角抽动,额头上青筋乱跳,对于自己因为打扰了一场好事就被发配到东北去的结局满眸的不甘,他眼底一片幽深,似有机锋闪过,开口之时的气势不容忽视,“三哥——” “嗯?” 万俟宸转头看他。 妖娆邪气的少年气势一滞,眼底的幽深顿时化作一片波光澜澜的水光,两手捂胸做捧心状,“三哥,东北冷热交加,阿然近来偶感心悸,想来你是舍不得我去受那样的苦,依我看,练兵之事不妨交给我们的上将军?” 洛然语声切切的说完,做作的样子活灵活现的让夏侯云曦眼底沁出笑意,下人送来了新茶,万俟宸给夏侯云曦倒满一杯放在她的面前,而后云淡风轻的开口,“这样——” 洛然频频点头,好像看到了解脱的曙光,万俟宸又给洛萧倒了一杯,相当无害的蹙了蹙眉心,“可是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去了南越王都。” 洛然愣住,眼底还残留最后一丝希望。 “越皇的折子今早刚送上我的案头。” 洛然双拳握紧,希翼的眼神就差最后一跟稻草就能压倒。 “越皇的意思是让你及早动身——” “哐当”一声,夏侯云曦好似看到了洛然捧着的心掉在地上碎成了渣子,洛然哀怨的看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眼,闷头举起了万俟宸倒给他的热茶,夏侯云曦正想说烫,洛然却已经入口,嘶的倒抽一口冷气,洛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僵在当地,万俟宸面无表情的递给他一块帕子。 前一刻哀怨的小眼神顿时化作巨大的感激之色,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不由得失笑,他对外人时常冷漠,可对于亲近的人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你觉得妥帖,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人对他神魂颠倒的任他所为! 夏侯云曦对于自己的想法之中的用词不当脸颊上生出了几分热意,只垂下眸子喝茶并不说话,洛然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眸子里倒没有分毫的不满,洛萧自始至终静然若九月秋水,无声无息的如空气一般让人分明知道他的存在,却无丝毫违和感。 “西凉这几日似乎没什么动作。” 洛萧淡然开口,却是如此一句,万俟宸眸光微眯,“这几日啊……萧玉楼只怕没多少心思管其他的东西——” 洛萧和洛然都看向他,连夏侯云曦都有几分敏感的看过来,万俟宸一笑,“听说离宫这几日白天黑夜都有访客往来不绝。” 虽然没说破,但是几人都似有所悟,洛萧又道,“总有让萧玉楼腾出手的时候,听说她后面的人不容小视。” 她后面的人? 年初的面对羌胡的大战的确一时间让西凉的名声大噪,那场战役虽然还是输了,但是取得的效果却比赢了还要好,而萧玉楼麾下又有了什么奇才也颇为引人关注,只是很多人探查不得结果罢了,也越是如此,看似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涌才更为激烈。 夏侯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淡淡摇头,眸光微眯的看向远方,不知为何,他对这位明知道很可能是玉麒麟的人物并没有那么强的爱才惜才之心,他淡淡的摇了摇头,“即便他不容小觑,可但凡不能为我所用,都是枉然。” 这语气有几分危险,几人都是知道各国纷争厉害的人,当然知道他隐隐的意思,夏侯云曦看着如此,却是在想,只要白凤出马,玉麒麟楚地定然志在必得! 洛然、洛萧离开去,万俟宸又陪着夏侯云曦在绳子上练习一番,待眼看着天色不早才往昭阳殿去,夏侯云曦身上起了汗,万俟宸便让绿桑侍候她洗漱,自己却是交代了一番向着未央宫去了。 这几日万俟宸很少去往未央宫,他争取每日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那些政务,其他的时间全部留给了夏侯云曦,他明白白凤说的那些厉害,也生怕她受到一点委屈,分分毫毫的都不敢大意,还有两日便是靖王大婚正日,到了未央宫的时候万俟婓还在御书房与几个礼部的大臣议事,万俟宸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头发花白的万俟婓看到万俟宸来了一笑,“怎么,舍得过来了。” 万俟宸看着眼前早已不在风华正茂的父亲心头一酸,微微沉吟了一瞬,他走到万俟婓的面前撩起袍子跪倒在地—— 万俟婓眉梢一挑,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他眼底露出叹然的笑意,深深的出了一口长气,“你大哥这个年纪成婚已经是你母后心上的一块石头,你在大燕这么多年,除了我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念着你的婚事,阿宸,我对你从不怀疑,你也从不让我失望,云曦是个好姑娘,我心里有数,夏侯非白只是白凤,他许下的那些条件你一个都不必接下,将来如何,只靠你们自己,无论你要怎么做,我都是准的,找个时间带着云曦去看看你母后,……” 夜色静好,长安城的上空一轮明月清澈透亮十分好看,一颗颗锃亮的星子棋子一般散落着,带着点点莹光看着世间的每一处爱欲离愁,万俟宸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沐浴完,正坐在刚刚新添置的梳妆台之前擦着半干的头发。 从镜子里看到来人,夏侯云曦绽开笑颜起身面对他,万俟宸走过去,离得她极近,眸光漆黑的看着她,二人都不说话,那一层层的情意如同丝线一般的将彼此紧紧缠住,她渐渐地呼吸不稳,某一个时刻,万俟宸忽然朝她压过来,她却早做好了准备的攀住他与他缠绵,万俟宸的吻好深,却温柔,带着让她沦陷到不可自拔的珍视。 她动情,含含糊糊的叫他的名字,窗棂处,月光羞怯的隐了出去。 ------题外话------ 不知道咋进群的看一下第二个置顶公告啊,验证的是等级和会员名,一个都不能少啊,管理妹纸非常认真负责,严格一点也是对所有妹纸的公平,所以还请大家不厌繁复的配合一下,大家进群之前可以先冒个泡昂~ 不喜欢加各种qq群的妹纸也没有关系,因为网络上的内容全部都是连贯的,不进群对剧情也没有影响滴哈,感谢大家滴支持~今天继续甜蜜,明天争取个万更~ 014浓情蜜意,丝丝宠爱 “啊——” 一声轻呼,长乐宫昭阳殿之后的大花园里,夏侯云曦一身月白的广袖宫裙,衣袂飘飘的从那五丈高的银色绳索之上掉了下来—— 眼看着佳人眸有惊色危机顿生,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的掠过去,大手准确无误的朝她腰间一落,极快的将她卷进了怀里,夏侯云曦心有余悸的攀住万俟宸的脖颈,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万俟宸内气一提,揽着她重新站在了那从花园上空横穿而过、两端分别系在两边高高阁楼上的银色绳索之上,细细的绳索在脚下,夏侯云曦面色发白的揽住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放,万俟宸看了看脚下的高度,叹息的摸摸她的侧脸。 “怕什么,我在的啊——” 夏侯云曦体内内力调息已经运用得当,她需要学新的东西来使用这些内力,于是他放着各国政要不陪,又将靖王府剩下的部分婚仪事宜交给了礼部,推开了所有的别国外使递上来的拜帖,连朝会都不去上了,就在这花园里面陪着她练,她体内有及其浑厚的苏逻功力,要最快的将这股子内力化为己用又让她能不那么辛苦的最好选择便是修炼轻功,轻功这个东西需要高深的内力辅助,还有加上轻功心法方能成,万俟宸为她选择的乃是佛门迦兰护法门的秘传武技——踏雪无痕,此秘笈乃是佛门少林不外传之法门,若非他是无泪一辈的佛门弟子,外人根本难以窥其一二。 要练这轻功的法子有很多,万俟宸给她选了走绳,这法子对内息运用与脚步功法要求极高,是所有法子之中最讲求灵巧最不那么幸苦的,可是夏侯云曦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竟然有几分恐高。 周遭伺候的下人远远地站在花园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这边,夏侯云曦抓着他身侧的衣裳,额头起了几分汗意,万俟宸给她擦了擦,眸光温柔,“总不是那么容易的,或者,不学了吧——” “不要。” 夏侯云曦极快的否定了他的话,万俟宸看了看攀在自己脖子上的两只手,眼底笑意更浓,“或者,你要一直这般抱着我也是好的。” 夏侯云曦回过神来赶忙松开,脚下踩着那细细的一条,颤颤巍巍的使足了劲道才稳住身子,看着他施施然站在那里笑意浓浓眉梢眼角都是春风,夏侯云曦心中懊恼的长叹,她回过身去,朝着绳子另一端缓而慢的移动脚步,心中默念着功法,体内的内息在经脉各处游走,身形恍然之间便变轻了许多,一股子盈盈气韵落在脚下,眼看着走了几步绳子都十分稳定,可待她往那绳子之下空荡荡的距离一扫,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子凉意,内息一乱,本来顺畅的步伐就乱了起来。 绳子剧烈的晃荡,夏侯云曦难得的露出几分狼狈模样,身形一偏眼看着就要落下去! 万俟宸无声无息的贴上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大手抓着她的手环住她,楚地三月的风带着浓郁的花香味道,整个花园之中更是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可是哪朵花,都比不上他怀里的这朵花好看,万俟宸低头嗅了嗅她的体香,等她借着自己的力道站稳了才轻声开口,“珈蓝乖,放松点,腰身软一点——” 他的大手在她腰间轻按,夏侯云曦脸颊绯红,什么乖不乖的,他说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 他最是知道她的软弱在哪里,轻轻几按她的腰身果然松泛下来,他又去拍她的臀,“这里不要夹得那样紧,松一点。” 他顺手捏了一把,引得她立马紧张起来,他笑,“现在不需要这样紧,嗯?” 热热的呼吸洒在她脖颈上,他满是兴味的笑意里面透露着浓浓的流氓味道,夏侯云曦转过头来,眸子里好似含了水一般的瞪他一眼,万俟宸心神一荡,大手顺着她的大腿滑下去,她因为紧张两腿绷得直直的,带着些微的颤抖,他轻轻磨砂她,她的腿纤长笔直,如同两支玉葱一般是他的最爱,此刻那绷紧的感觉像极了她难耐之时连脚趾都卷曲时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万俟宸轻咳一声,手却是已经先神识一步的伸向她两腿之间,“唔,稍稍分开一点——” “万、俟、宸!” 夏侯云曦脖颈之上都是绯红,一把将他的大手抓上来,语声恨恨满是恼怒,万俟宸笑意深深,眼底幽光闪过,被她抓着的手反手一握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夏侯云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十分认真的说,“腿分开一点,才不失灵巧,这踏雪无痕讲求‘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八个字,内息需紧,形容却要散,来,跟我走。” 他放开她,微微退后一步,双手落在她的腰间,就这般扶着她的腰身让她往前走,夏侯云曦心无畏惧一步步的向前,浑身紧绷的感觉渐渐松活,他看的满意,“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不必害怕,却要戒备,进退之间行云得宜,神识要时刻灵透,一旦有敌人偷袭暗算,你才能在第一时间避开。” 夏侯云曦想了想便心领神会,虽然她这个年纪学武已经算晚,这具身子的体质也并非那么好,但是前世得她虽没有学过内家功夫,外家的手段确实见识过不少,这般一来对武学领会却也自然比常人通透了,且一武傍身便是一辈子的修炼,她一直学下去就是了。 一步步的走的越来越稳当越来越轻盈,万俟宸看的十分满意,放在她腰间的手就缓缓放了开来,夏侯云曦知道他放了手,没由来的又生出一股子心悸来,咬了咬下唇却还是强自的走了几步,万俟宸看出来不对赶忙又追上去,一手拉住她倾身去看她的神色,“怎么?” 夏侯云曦颤颤巍巍的站住,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他,“你一放手我就害怕。” 万俟宸一怔,下一刻眼底绽出迫人的光来,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嘴角上扬,胸口强烈的震动起来。 夏侯云曦看到他笑得那般得意那般畅快,挑着眉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万俟宸只是笑却不够,一把拉过她来,砰的一声抱进了怀里,夏侯云曦懊恼的看着他不明所以,万俟宸却只是将她使劲的往怀里揉,“珈蓝,你可叫我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夏侯云曦被他勒的气都喘不上来,胸口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却忽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万俟宸笑完了,眼底都是满满的满足笑意,情不自禁的在她耳后的细肉之上吸允磨砂,低不可闻的叹,“珈蓝珈蓝,真想就这么爱你。” 那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生的*,没有暧昧的刺激,就是让她满心酥痒,夏侯云曦满面通红的垂着他的肩,想明白了才对自己那般轻易的说出‘害怕’这两个字觉得心惊,如此自然的让她不觉得难为情,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然这般依赖这般需要他了,他胸口的震动还未停,夏侯云曦红着脸由他揉着,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她一个人走了太久,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更是许久许久再没对人说过那样两个字,她不知道卸下那一身武装原来可以这样轻松自在,他的开心她看在眼里,瞬间满心都是酸酸涨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你如此依赖那样一个人,而那个人对你的依赖甘之如饴甚至奉为至宝,万俟宸便是如此,她的一切坚强他都看在眼里,心想着,即便她或许并不那么的需要他,他只需要默默护着她看着她,可是此时此刻,她无所顾忌的说着自己的不安害怕,他怎么忍怎么都是忍不住的兴奋喜悦,她对他的需要和依赖真是比统御千军万马纵横中原七国都让他觉得满足的事,万俟宸想,面对她,他真是没有办法啊…… “啧啧,哥,这练功的法子我真是闻所未闻呐,你说这样抱下去就会轻功了?实在新鲜,值得一试!” 高高子上的银色长绳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动情的拥在一起,男子显然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将女子几乎快要镶嵌到自己胸膛上去了,洛萧眸光微眯的扫了一眼,垂下眸子走到一边的凉亭里去。 语声一出,绳子上的夏侯云曦眸色几变,羞恼的就要推开万俟宸,万俟宸扶住她,轻声道了一声小心,夏侯云曦站稳看下去,果然站在地上一身红衣的洛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万俟宸阴森森的眸光扫下去,洛然有打扰了别人好事的自觉,呵呵两声干笑赶忙往亭子里去了。 亭子里摆好了茶点,是万俟宸准备给中途休息的夏侯云曦的,此刻被洛然一个换一个的通通尝了一遍,皱着眉头数落着为什么同住一个宫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夏侯云曦跟在万俟宸身后进的亭子,万俟宸落座之后看向洛然,轻飘飘的道出一句,“好像很闲的样子。” 洛然拿着点心的手一抖,渣子瞬时掉了他一身,他笑嘻嘻的看着万俟宸,“三哥,有事您吩咐——” 万俟宸看了看洛萧,把夏侯云曦手边凉了的茶推向一边,随意的道,“南越北面的十万大军和大燕对阵之后多少有损,他们是南越的主力,现如今全部用了上,你们一时间便无更多的强军可用,你去宋柯那里要一套凌南军的训练战法,再让他给你选两个经验丰富的副将,带回去之后与你一起去西北练兵吧,一年之内,南越再添十万强军,方可应对不时之需。” 东北! 寒原边界! 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洛然嘴角抽动,额头上青筋乱跳,对于自己因为打扰了一场好事就被发配到东北去的结局满眸的不甘,他眼底一片幽深,似有机锋闪过,开口之时的气势不容忽视,“三哥——” “嗯?” 万俟宸转头看他。 妖娆邪气的少年气势一滞,眼底的幽深顿时化作一片波光澜澜的水光,两手捂胸做捧心状,“三哥,东北冷热交加,阿然近来偶感心悸,想来你是舍不得我去受那样的苦,依我看,练兵之事不妨交给我们的上将军?” 洛然语声切切的说完,做作的样子活灵活现的让夏侯云曦眼底沁出笑意,下人送来了新茶,万俟宸给夏侯云曦倒满一杯放在她的面前,而后云淡风轻的开口,“这样——” 洛然频频点头,好像看到了解脱的曙光,万俟宸又给洛萧倒了一杯,相当无害的蹙了蹙眉心,“可是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去了南越王都。” 洛然愣住,眼底还残留最后一丝希望。 “越皇的折子今早刚送上我的案头。” 洛然双拳握紧,希翼的眼神就差最后一跟稻草就能压倒。 “越皇的意思是让你及早动身——” “哐当”一声,夏侯云曦好似看到了洛然捧着的心掉在地上碎成了渣子,洛然哀怨的看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眼,闷头举起了万俟宸倒给他的热茶,夏侯云曦正想说烫,洛然却已经入口,嘶的倒抽一口冷气,洛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僵在当地,万俟宸面无表情的递给他一块帕子。 前一刻哀怨的小眼神顿时化作巨大的感激之色,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不由得失笑,他对外人时常冷漠,可对于亲近的人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你觉得妥帖,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人对他神魂颠倒的任他所为! 夏侯云曦对于自己的想法之中的用词不当脸颊上生出了几分热意,只垂下眸子喝茶并不说话,洛然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眸子里倒没有分毫的不满,洛萧自始至终静然若九月秋水,无声无息的如空气一般让人分明知道他的存在,却无丝毫违和感。 “西凉这几日似乎没什么动作。” 洛萧淡然开口,却是如此一句,万俟宸眸光微眯,“这几日啊……萧玉楼只怕没多少心思管其他的东西——” 洛萧和洛然都看向他,连夏侯云曦都有几分敏感的看过来,万俟宸一笑,“听说离宫这几日白天黑夜都有访客往来不绝。” 虽然没说破,但是几人都似有所悟,洛萧又道,“总有让萧玉楼腾出手的时候,听说她后面的人不容小视。” 她后面的人? 年初的面对羌胡的大战的确一时间让西凉的名声大噪,那场战役虽然还是输了,但是取得的效果却比赢了还要好,而萧玉楼麾下又有了什么奇才也颇为引人关注,只是很多人探查不得结果罢了,也越是如此,看似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涌才更为激烈。 夏侯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淡淡摇头,眸光微眯的看向远方,不知为何,他对这位明知道很可能是玉麒麟的人物并没有那么强的爱才惜才之心,他淡淡的摇了摇头,“即便他不容小觑,可但凡不能为我所用,都是枉然。” 这语气有几分危险,几人都是知道各国纷争厉害的人,当然知道他隐隐的意思,夏侯云曦看着如此,却是在想,只要白凤出马,玉麒麟楚地定然志在必得! 洛然、洛萧离开去,万俟宸又陪着夏侯云曦在绳子上练习一番,待眼看着天色不早才往昭阳殿去,夏侯云曦身上起了汗,万俟宸便让绿桑侍候她洗漱,自己却是交代了一番向着未央宫去了。 这几日万俟宸很少去往未央宫,他争取每日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那些政务,其他的时间全部留给了夏侯云曦,他明白白凤说的那些厉害,也生怕她受到一点委屈,分分毫毫的都不敢大意,还有两日便是靖王大婚正日,到了未央宫的时候万俟婓还在御书房与几个礼部的大臣议事,万俟宸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头发花白的万俟婓看到万俟宸来了一笑,“怎么,舍得过来了。” 万俟宸看着眼前早已不在风华正茂的父亲心头一酸,微微沉吟了一瞬,他走到万俟婓的面前撩起袍子跪倒在地—— 万俟婓眉梢一挑,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他眼底露出叹然的笑意,深深的出了一口长气,“你大哥这个年纪成婚已经是你母后心上的一块石头,你在大燕这么多年,除了我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念着你的婚事,阿宸,我对你从不怀疑,你也从不让我失望,云曦是个好姑娘,我心里有数,夏侯非白只是白凤,他许下的那些条件你一个都不必接下,将来如何,只靠你们自己,无论你要怎么做,我都是准的,找个时间带着云曦去看看你母后,……” 夜色静好,长安城的上空一轮明月清澈透亮十分好看,一颗颗锃亮的星子棋子一般散落着,带着点点莹光看着世间的每一处爱欲离愁,万俟宸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沐浴完,正坐在刚刚新添置的梳妆台之前擦着半干的头发。 从镜子里看到来人,夏侯云曦绽开笑颜起身面对他,万俟宸走过去,离得她极近,眸光漆黑的看着她,二人都不说话,那一层层的情意如同丝线一般的将彼此紧紧缠住,她渐渐地呼吸不稳,某一个时刻,万俟宸忽然朝她压过来,她却早做好了准备的攀住他与他缠绵,万俟宸的吻好深,却温柔,带着让她沦陷到不可自拔的珍视。 她动情,含含糊糊的叫他的名字,窗棂处,月光羞怯的隐了出去。 ------题外话------ 不知道咋进群的看一下第二个置顶公告啊,验证的是等级和会员名,一个都不能少啊,管理妹纸非常认真负责,严格一点也是对所有妹纸的公平,所以还请大家不厌繁复的配合一下,大家进群之前可以先冒个泡昂~ 不喜欢加各种qq群的妹纸也没有关系,因为网络上的内容全部都是连贯的,不进群对剧情也没有影响滴哈,感谢大家滴支持~今天继续甜蜜,明天争取个万更~ 015执子之手,宿命沦亡 月黑风急,离宫飞云殿的楼顶之上站着数位一身白衫衣袂飘飞的访客,所有人都未曾蒙面,他们的脸却全都一模一样,众人身形一动起落在飞檐斗拱的八个檐角上,内息同起,顿时连夜里的萤虫嗡嗡之声都消失不见。 高悬的大顶之下,华贵富丽的厅阁之内,南窗旁侧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指节泛白的握着扶手,向来如雕塑一般安然静默的面容之上现出几分波澜。 夏侯非白一身雪白的袍子,步履徐徐的进得门来,站定,眸光静默又幽深的看着那眼上覆着白布且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良久,他唇角艰难的动了一动,“九重阁故人来访,且不知,故人可还识得——”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下巴微含,喉头极其艰涩的上下滚动了一番,他握着扶手的手臂用力,似乎是想站起来,最终却是无力的与那轮椅分不开来,月亮不知何时隐在了黑沉沉的云层之后,巨大的内息笼罩在整个殿阁的周围,向来惊醒的西凉暗卫此刻却是一点儿察觉都无,整个殿阁之内,一片死寂。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轮椅上的男子指节微颤,力道大的好像能将这十二年的时光全部揉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恢复成那般平静的模样,开口的声音,却仍旧含着颤,“师兄亲自来,玉麒麟不敢不认。” 夏侯非白的眼底顿时一颤,他脚步沉重的走过去,在离他三步之外站定,眸光透过他身上的袍子去看他的双腿,随即,眼底的光越来越沉,好似看尽了时间沧桑的一声长叹,他倾身,大手覆上他的肩头,“那个劫?” “过去了。”轮椅上的男子看不清夏侯非白的面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却好似知道夏侯非白所想,再说话之时便带着几分松活,“师父没有料错。” 夏侯非白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看他片刻,眼里惋惜沉痛等等一闪而过,却惟独没有同情,对于惊才艳艳且历劫而归的他来说,同情是最大的侮辱,他深吸一口气,“随我走,回珞珈山,自有人会治好你。” 治得好吗? 轮椅上的男子心中荒凉,微有怔愣,而后摇了摇头,“师兄,现在不可以。” 夏侯非白皱眉,“为了萧玉楼?” 男子更是一愣,却对少见的笑了一声,如清风朗月一般的轻笑让夏侯非白心中微松,果然下一刻他摇着头轻声开口,“不,不是。” 夏侯非白有备而来,本是打定了注意要带她走,见他如此忧郁着便想知道个明明白白,男子沉吟了一瞬,轻而缓的道,“有个人,我等了她好久——” “桓筝!” 一声低呼,夏侯云曦猛然坐起身来,她眼中带着惊惧的看着那黑沉沉的帷幔,呼吸重而急促,带着让人心疼的惊颤,身旁的人同样的坐起身来,在这黑沉沉的夜里,他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夏侯云曦眸光空茫的转过头去,他的面色逆着光对着她,并看不清楚他眼底有何种情绪。 万俟宸抬手将她的里衣拢好,手势温柔,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睡意朦胧之时的暗哑,“做恶梦了?” 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就那么切切的看着万俟宸,眼底闪过许多疼痛的不加掩饰的情绪,她好像还停留在刚才的梦境里,万俟宸将这些情绪一一的看在眼里,默然的拉起被子来将她围住,如果可以,他真想去她的梦里看一遭。 他克制着自己将她揽进怀里,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夏侯云曦微带着颤抖,眼前尽是敌人的箭矢洞穿那人的眼眸之时的场景,那向来宠着她惯着她对着她笑的眸子,就那么血淋淋的变成了两个图图冒着血泡子的洞! 夏侯云曦猛的闭上眼,那梦境如一道利剑在她心上划拉,血肉模糊的只让她不停地颤抖,她低低的呜咽一声,深深的伏进了他的怀里,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发现他的胸膛异常的起伏,他的手臂勒的她生疼,却怎么都比不了那一双血洞给她的无可挽回的痛! 那一声低低的呜咽让他的心猛然纠在了一起,她颤抖着的样子更让他的眸光之中满是犀利寒光,眸色漆黑的注视着黑沉沉的帷帐,万俟宸的心中涌动起滔天风浪来,从她与噩梦之中挣扎的时候他就清醒了,想叫醒她,却第二次听到了那个名字,她一共喊了八声,每一声都在他的心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夏侯云曦想说点什么,可喉头似乎被堵了一块寒铁,直让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万俟宸闭了闭眸子,抿着唇角揽着她轻声的安慰,“别怕,我在。” 夏侯云曦揽紧了他,那般重的力道终究让万俟宸将心上的血痕抹去,轻声一叹,他揽着她侧身倒下,她如一个孩子一般的紧紧的往他怀里缩,两只小手仿佛害怕失去的将他紧紧攀住,万俟宸拉过被子轻轻地哄她,她却总觉得不够的想要楼的他更紧。 她在他怀里拱着,好像要住到他的胸膛里去,万俟宸心中发堵,此刻被她紧紧的摩擦着,不多时眼底便起了火星,他深吸一口气,那噩梦却好像还未散去,怀里的人仍旧颤着抖着的不安,他的*升起,此刻却比不上他心底的怒意,他深切的知道,怀中的女人此刻心中满满的都是另一个人男人,她的不安她的惊惧,都不是为了他。 万俟宸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沉沉的锁住,夏侯云曦迷蒙着眸子看着他,眼底最深处仍旧是胆战心惊的模样,她眼底的伤疼再次刺疼了他,他真想将她撕吞入腹,进入她充满她,让她求饶让她呻吟让她热烈的为他融化让她只喊他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他哪里舍得—— 他错过了她整整一世,他要给她时间,万俟宸低下头去吻她,从眉眼到唇瓣,并不进入,只是带着安抚的无关风月的一个吻,浅淡的拂过她的心,她果然在他的吻里平静下来,万俟宸及时的停止了这个危险的动作,翻身一揽将她放在了自己胸口,她娇小纤细的身形如虾子一般卷缩着,在他高大宽厚的身体上变成小小的一团,她侧脸窝在他的肩窝里,就这么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个最让自己舒心安稳的位子。 她似乎在噩梦之中废了太多的心力,此刻累极,就这般迷迷糊糊的巴着他睡去,可她睡得显然不那么安稳,他稍稍一动她便是一声嘤咛,万俟宸心甘情愿的做她的人肉床榻,就那么睁着眼睛,被她压着到了天亮。 “嗯——” 晨光绽出,夏侯云曦嘤咛一声,微眯着眸子手脚动一动,咦—— 身下的触觉实在奇怪,她神思一震抬起头来,直愣愣的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呀,她眸色微变,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爬下去,看着因为手脚发麻而眉心微蹙的人面色绯红,她往床里去,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干嘛让我睡在你身上?”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她一眼,直看得她心中咯噔一声,夏侯云曦隐隐的好像昨晚上是有点什么,此刻恍惚之间却好像又记不清楚,反倒是他眼底的颜色,将她看的失了章法,她眸光切切的爬过来,试探的问,“怎么了?” 晨起的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划过他的心头,万俟宸眯起眸子,心中满是郁闷,眼前之人闷声给了他两刀子之后竟然就失忆了,这让他有火有疑问没地方发没地方问,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依旧迷迷蒙蒙的的眼神心中一横,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来—— 她被他压在身下狠狠地厮磨,夏侯云曦云里雾里的好像记起来自己大概是做了个噩梦,然后他满是温柔的来安慰自己,她心底软成了一滩水,伸手从他半敞的衣襟滑进去滑过胸膛将他楼的紧紧的。 万俟宸将她折磨到气喘吁吁,却又不给她,她被他撩拨起来,睁大了水汽森森的眸子哀哀凄凄的看着他,唇瓣润泽的都是他的味道,万俟宸喘着粗气看着她,终是忍下欲火从她身上滑下来,掀开帘子下床去了。 夏侯云曦微怔,他昨天晚上十分克制的厮磨了一会儿就放过了她,可过了一夜了,他怎么了? 万俟宸下床去,背对着她穿衣,等自己收拾妥当了才拿着她的衣衫走过来,夏侯云曦带着几分沉思的看着他,万俟宸眯起眸子将她一把揽起来要给她穿衣裳,夏侯云曦顺着他的动作里外穿戴整齐,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又打消了那些微的疑虑,心中反而温柔的一塌糊涂。 “用完早膳,我送你出宫。” “嗯。” 明日里便是靖王大婚的正日子,夏侯云曦总是要以东齐公主的身份出现的,自然要去会馆和吴亚他们一起,万俟宸叫绿桑进来侍候她,待洗漱完毕两人一同出了内殿。 早膳是早已摆好的,二人用完马车便已经在昭阳殿之外等着了,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出了宫门,一同上了前面的马车,肖扬和绿桑则是上了她们之后的小马车,车轮滚动,夏侯云曦掀开帘子看窗外楚王宫的风景。 她眸光切切的模样感染了他,他坐到她身边去揽着她,埋头在她脖颈之中深吸一口气,夏侯云曦被他作弄的浑身发痒,笑着躲了开去,万俟宸声音有几分闷,“明日里结束之后就随我回宫可好?后日一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去哪里?” 万俟宸啄她一口,“明晚随我回宫才告诉你。”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点点头带着几分期待,万俟宸忽然就兴致极好,抬手指着宫里的各处大殿给她说了一遍,“等过两日,我再带着你好好走一走。” 夏侯云曦笑着应下,反正来日方长,万俟宸搂着她,忽然轻声开口,“珈蓝,我想早点娶你。” 夏侯云曦一愣,眸子里亮晶晶的,脖颈上染上一层绯红。 万俟宸额头抵住她,“早点做我的太子妃,嗯?” 夏侯云曦羞得伏进他怀里,闷闷的“嗯”一声点了点头。 万俟宸自昨夜开始盘旋在心头的郁气瞬时散去,眉梢眼角都舒展了开,长长的出一口气,他搂着她满是叹然的说,“早日娶了你,绑着你,我才安心。” 夏侯云曦脸颊微红,轻轻的咕哝一声,“我又不会跑。” 穿过长安城繁华的街市,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城东的屋舍楼阁之间,门口早有吴亚等人候着,万俟宸先下的车来,随后将夏侯云曦扶下了车,吴亚上前给夏侯云曦见礼,又对着万俟宸行礼,而后抬起头来道,“太子殿下来晚了一步,皇上早日里一早已经进宫去了。”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万俟宸却一脸常色,他点点头表示知道,而后看着夏侯云曦道,“我就不进去了,明日里我派人来接你?” 夏侯云曦想着这么多天他都是陪着她的,这会子定然是有事忙,当即不敢再留他,也让他不必来接,万俟宸应了,转身上了马车又回宫去了。 夏侯云曦带着肖扬几人进门,转头问吴亚,“一路上如何?” 吴亚恭敬回禀,“还算顺利。” “嗯,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吴亚当然不敢怠慢,轻声回答,“都查清楚了,云宋世子身死之后并未举行葬礼,一切从简的发了个丧,新上的皇帝乃是当年云宋兴业帝遗失的二皇子,据说是流落多年后来被一户伶人收养了,现在被姬维找到了,几个老王爷一起验明了正身,又有姬维这一等一的大权臣护着,登基之事很快就落定了。” “伶人?” 夏侯云曦的脚步微顿,心中闪过几分异样之感,想到那一双笑嘻嘻的桃花眼,她觉出一丝反常的不安,顺着门廊往里走,刚走了几步一阵疾风向着夏侯云曦直冲而来,夏侯云曦不避不让的迎上去,差点让楚衣扑倒在地。 夏侯云曦倾身摸了摸楚衣的脑袋,像看一个孩子一般的满眸欢喜,这会馆乃是私人之地,院落布局十分精巧有致,夏侯云曦左右看了看走进正厅,不由得问吴亚,“先生进宫所为何事?” 吴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苏璃被夏侯非白贴身带着,这会馆之中倒没个人陪她,所幸又问了吴亚贺礼等事宜,再又小睡了片刻,待到暮色时分夏侯非白才和苏璃一道出现。 “先生今日怎么进宫了?” 夏侯云曦一边给夏侯非白倒茶一边随意的一问,夏侯非白面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轻抿了一口茶才看了她一眼,“楚皇与我有几分交情,总是要去探望一番的,更何况,你的事情我也要找个机会说一说的。” 夏侯云曦听得心中一暖,倒没什么怀疑,一旁的苏璃笑嘻嘻的看了夏侯非白一眼,夏侯非白意味不明的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姑娘立刻福至心灵点了下头。 夏侯云曦未曾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尽眼底,又想到了一件事赶忙问了出来,“先生,那位玉麒麟可是真的在萧玉楼麾下?” 夏侯非白点头,看她眸光微变当即接着道,“你别担心,人我已经见过了,我说的话他自是要听的,他说要等着见一个人,之后可能会随我回去珞珈山。” 夏侯云曦闻言松一口气,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翌日,虽然夏侯云曦说了不要万俟宸派人来接,但是当她晨起之时长乐宫的侍卫已经在慕言的带领下到了,跟着来的还有总管钟能,跟在钟能身后的是十多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宫女,每个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一一打开来,珠光宝气耀目,绫罗绡纱奢华。 “公主殿下,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命小人送来的。” 钟能十分恭敬,他绝对没有想到一直住在昭阳殿的女子竟然是东齐公主,自家主子对眼前人的宠爱和紧张他都看在眼里,此刻的她对他来说,真真是和自己主子一样的存在。 夏侯云曦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那些东西都不是凡品,她眉头抬了抬,终是对着绿桑点了点头,绿桑带着众人将东西放在内室,钟能见东西放下,十分恭敬的领着宫女们退了出去,由慕言带着的侍卫却是留了下来。 夏侯云曦对着慕言微微颔首,转而进内室换衣服,今日里的她要以东齐公主的身份出现,自然不可太过素净,选来选去还是选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宫裙,内搭月白蝶纹束衣,最外面罩着蓝霞罗牡丹薄雾纱,整个人清泠出尘又不失端庄贵气,连绿桑看着都连连点头眸子里迸出亮光来。 夏侯云曦极少佩戴首饰,绾了个飞月髻,只配了一直白色的兰钗便作罢,用过早膳时间还算是尚早,夏侯云曦本想去见见夏侯非白,却被告知他一早便出去了,夏侯云曦百无聊赖的在会馆之中歇着,待午时之后才准备往靖王府而去。 靖王大婚的程序十分繁琐,正式的婚宴乃是定于晚上,此时过去是在算得上早,可慕言几番前来询问是否出发,问的她也心痒痒的想早点见到他了,马车滚滚而动,除开肖扬吴亚等东齐侍卫之外,还有慕言带着长乐宫二十多人前后护卫,一走上大街便引来道道目光,马车之上醒目的东齐两个字落定,众人都是明白,这车里坐的想必就是东齐公主了! 有几分眼色的看出了长乐宫太子护卫也在其中,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的议论起来,这位东齐公主与他们的太子殿下是何关系—— 实在是……好招摇。 夏侯云曦静静坐在车里,虽觉得有几分不妥,心中却是甜的厉害,马车一路悠悠的到了靖王府大门前,此刻虽然才是下午,整个靖王府之前却已经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大红色的绸缎将整个王府装点得红火一片,礼部官员被当做知客放在门口相迎各国政要,一点儿差错都不敢出。 “东齐公主到!” 一声长喝,门前的车水马龙忽然静止,在场的所有人俱是将眸光投向了那高大华丽的马车之上,东齐沉隐多年,这一次能派人来贺靖王大婚让众人意外至极,含着些微的好奇,众人自当要看看这个东齐公主是和模样。 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伸出来,在那天青色的帘幕之下走出来一汪震人心魄的玉色,诸人看过去,那玉色莹然流动,一晃神,夏侯云曦袅娜的身段从马车之上而下,仪态万千的走向了正门口,门口的礼部官员按礼数迎过来,正要说话之时身前忽然被一抹影子挡住,万俟玉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对着她巧笑倩兮的佳人。 万俟宸叫他亲自来迎接东齐公主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连萧玉楼都是礼部的人带进去的,怎么遇到这个东齐公主就让他来接,想来想去他没有忘记夏侯云曦说过的,她和这位公主有几分渊源,可是……有几分渊源和是同一个人是有差别的啊! “洛王殿下,可是本宫面上长了花?” 夏侯云曦笑意浓浓的打趣,万俟玉猛然回神,“云曦,你,你竟然……三哥叫我来接你!” 边上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见到洛王亲自来接的时候已是意外,此刻听着竟然是太子授意不禁更为吃惊,周遭各国耳目遍布,这一幕很快的便被传到了各国权贵的耳朵里。 “请洛王带路。” 夏侯云曦凤仪端丽,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人不敢鄙视的天家清贵,万俟玉只觉得眼前这人不冷酷不狠辣不温柔不娇俏,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好似发着光,那暗藏在端庄之下的机锋,如果一个个爪子勾的他心头微动。 “请——” 万俟玉敛下心神抬手相请,夏侯云曦一笑,先行一步走在她前面,靖王府面积之大是夏侯云曦未曾预料,此刻,那亭台楼阁水榭曲径之间到处都是来往有致的下人,更有许多衣饰华贵的客人或是观景或是攀谈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万俟玉向前一步,声音还有几分惊讶之后的紧绷,“云曦,你怎么是东齐公主——” 夏侯云曦笑开,“如你所见,我真的是。” 有万俟玉带路,慕言已经消失不见,夏侯云曦四处看了看,“他在哪?” 万俟玉眼底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眸色微变的想了想,“嗯,三哥还在忙,我先带你去歇着。” 夏侯云曦自然是理解的,可刚走了没几步,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她的眸光紧紧的眯了起来。 萧玉楼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夏侯云曦,她眼底滑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走近她上下打量一瞬,“真是在哪里都见得到顾姑娘。” 夏侯云曦笑了,“公主的忘性真大,我记得我有说过,我不信顾。” 话里隐隐有不善,万俟玉听得嘴角一抽还以为夏侯云曦是在忌讳西凉曾有意与大楚结亲的事,萧玉楼闻言笑意更深,“怎么?为了嫁给太子连自己本来的身份都不敢认了?” 夏侯云曦笑意不减,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那目光让萧玉楼分外难受,正待说话,站在萧玉楼身后的一个侍从面色难看的开口,“主子,这位就是东齐公主——”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好似一记耳光打在了萧玉楼的面上,她眸光大睁的看着夏侯云曦,唇角几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夏侯云曦笑意未变,“公主现在知道了,本宫姓夏侯,公主最好记住,本宫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夏侯云曦仪态万千的从萧玉楼面前走过,只听得身后忽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夏侯云曦眸光微黯,只为刚才出声提醒的那个侍卫默哀。 万俟玉眼底却迸出几点笑意,“云曦,你真是……” 夏侯云曦不做什么解释,随着万俟玉到了一处颇为幽静的院落门口,万俟玉看看她,摸了摸鼻子,“三哥要你在这里等着呢,晚上的喜宴人多且杂,你出去的早了难免要与人应酬,三哥的意思是,你晚些出去露个面就好——” 夏侯云曦心中一暖,哪里还有不愿意的,“他呢?” 万俟玉有几分难色,“三哥稍后过来。” 夏侯云曦看着他的面色只觉得有几分奇怪,怎么个奇怪却是说不上来,万俟玉被她看得难捱,送她进了院子又交代了靖王府的下人之后便走了,夏侯云曦看着这安静的小小院落,心中安稳。 暮色渐起,王府之中的乐声越来越大,夏侯云曦静静的听着,心想着一定是万俟殊带着新靖王妃从宫中行完了礼现在回王府了,果不其然,紧接着响起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红喜字的灯笼次第的亮起来,映着那红彤彤的一片喜绸,整个王府都要燃烧起来,夏侯云曦看着那一层层的红,满眸都是暖意。 新人既然已经回府,喜宴即将开始,夏侯云曦站在廊下,梁柱上的红灯笼投下几束红彤彤的光来,她转头望着那红灯笼发呆,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拜见太子殿下。” 夏侯云曦心中一震转过头来,抬眸望过去便见到一身黑色蟒袍的万俟宸正大步的朝她而来,她站在廊下,他站在台阶之下,她本就矮他一些,这样一来两人倒是一样高了,他墨发半绾,散散落落的垂在脑后,一顶墨玉冠让今日的他比往日威严了几分,他显然赶得着急,此刻衣袍略有几分褶皱,却自进院起眸光就不离她。 “都退下。” 三个字落定,别说是楚地的侍卫下人,就是东齐的肖扬和吴亚也都乖乖的退了出去,夏侯云曦看着他笑,“我以为你正忙呢。” 万俟宸大手一伸将她揽过来,用迫人的亮光看着她,“父皇近来身子虚弱,今日里大哥婚仪所有的礼数都是我代父皇完成的,稍后还要代替父皇去喜宴上坐镇,可一想到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我,我就心痒痒的紧。” 夏侯云曦今日里化了浓淡相宜的妆,唇上覆着红红的胭脂,再加上那一双黑白分明楚楚动人的眸子和似雪无暇的尖尖小脸,直看得万俟宸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夏侯云曦推他胸口,“不能,会花的——” 万俟宸笑,低头声音暗哑的对着她的耳洞哈气。 “不会花。” “我保证吃的干干净净。” 夏侯云曦面红耳赤,他的唇果然在下一刻便落了下来,如他所言的那般一口含住她,慢慢的吸允缓缓地捻弄,暧昧的吞咽声让她眸子里溢出了水波,一闪闪的让他更加爱不释手,带着花香的胭脂被他吃下去,他含糊不清的咕哝一句,“没有你甜——” 夏侯云曦捶他,他却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揉搓,另一边伸出唇舌去舔舐她的贝齿,她牙关一酸,顿时被他破了开来,夏侯云曦睁着眸子承受着他深而重的吻,通红的灯光落在他的面上,看在她眼里怎么看怎么都是温柔。 他咬她一口,她吃痛回神,却见他眼底分明的笑意,他卷起她的香舌纠缠厮磨,她终于再压不住那股子悸动,猛的闭上了眸子去感知那股子从心灵深处生出来的颤栗,他将她口中的香甜卷啊卷的全部都吸走,又把他口里含着的给她渡过来,啧啧的滋濡声落在她耳边,她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 相濡以沫,好古老的一个词,她如同缺氧的鱼一般微张着湿润的唇瓣看着他,他亦是气喘吁吁,那眸光似狼,直看得她面色更热,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火,眸子里黑漆漆的,似乎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情绪正在酝酿,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声音还带着让人浮想联翩的暗哑,“昨天夜里,我想你想的好疼。” 夏侯云曦猛然之间面色更红,放在他腰间的手忍不住的掐了她一把,他笑着捏她的手心,看了看她的唇又低下头去啄她,“唔……吃干净。” 院门还大开着,夏侯云曦生怕谁忽然冲进来,他一口口的啄她,好一阵子了才满足的放开,远处的乐声已经渐大,他紧紧的捏了捏她的手,眸光认真的看着她,“在这里等着,稍后我让阿烟过来找你,嗯?” 夏侯云曦点点头,他不舍得拉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咬了一口才转身离开,夏侯云曦看着他走出院门,心中满满的被一种情绪满满的撑着快要溢出来。 因为切切实实的看到了他,等待就开始变得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院落门口才传来一阵脚步声,万俟烟今日里穿着一身粉蓝色的俏丽宫裙,她本就温婉的气质上更多了几分娇色,此刻进的门来,对着夏侯云曦满眸喜色的笑笑,“云熙姐姐,三哥要我来接你哦——”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烟抑制不住的喜色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还不曾亲自和靖王道贺呢,这会子外面如何了?” 万俟烟笑意更浓的看着她,“云曦姐姐放心,大哥怎么会和你计较,外面已经行完了一圈酒,这会子都在自己闹着呢。” 夏侯云曦点头,“这会子去只怕有点失礼。” “不会不会。”万俟烟连忙摆手,“姐姐你等下还要帮三哥忙呢,王妃嫂嫂今日不能出来待客,今日的女眷就交给你了啊——” 夏侯云曦愕然,她去,合适吗? 万俟烟狡黠的拉着她,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起来,远远地便看到一座三层高的楼舍正灯火通明,那喧闹的喜乐和觥筹交错的笑闹声正是从那里发出,夏侯云曦定了定神,随着万俟烟的脚步往那里走去。 老远便有许多宫人来来回回的进出,走得近了夏侯云曦才看到原来这是一处四面敞开的花厅,一条铺着红毯的大道直通室内,夏侯云曦带着万俟烟和身后众人仪态万千的走了过去。 “东齐公主到——” 唱名声响起,夏侯云曦踏进厅门的那一刻便被所有人的眸光锁住,万俟烟放开她的手,轻而慧黠的朝她一笑,“太子妃嫂嫂,去三哥那里!”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周遭顿时只剩了她一人,这三层小楼中间全部中空,高高的吊顶上挂着大大的吊灯,再加上周遭高大的喜烛与喜绸映衬,整个一片富丽堂皇喜气盎然之色,夏侯云曦一身天之骄女的清贵之气一步步的往前走,眼角的余光扫过周遭坐着的人,看到许多相熟的面庞上露出的意外惊讶之色,夏侯云曦庆幸自己这个时候出现。 笔直的红毯大道尽头有一方高台,此刻,那高台之上正站着几个人,一身大红色喜袍的靖王,一身玉白色长袍的卫叔,还有身着太监总管服的吉利,而后,那正中站着的,正用柔柔眸光包裹着她的——是他。 “原来是东齐公主,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难怪这一次东齐过来祝贺靖王大婚,原来是早有这一层关系在。” “东齐不声不响这么多年,这一次是作何打算?” 夏侯云曦耳边有低低的议论声作响,她笑意温婉的向着他走去,他丰神俊朗的站着,撩黑的蟒袍在他身上泛着流转奢华的光,他的眸光还似适才廊下那般漆黑动容,就那么热切的望着她,好似将她周身的空气都烧的热起来了一般。 大庭广众,她坚定心神不受他的诱惑,神态自若的往别处看去,万俟殊的眸光锃亮又带着笑意,卫叔看她的目光满是欣慰和温暖,一边喜色盈盈的吉利手中拿着一道绣着龙纹的暗黑色卷轴——夏侯云曦眉头一挑,圣旨? 又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拿着一只雪白的玉盒。 他的眸光愈发深邃又热烈,带着一种期望得成的满足,忽然之间,她似乎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在那走道的尽头,在那高台之上,他等着她与他并肩而立,执子之手,夏侯云曦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周遭的低低议论和各色各样的眸光刹那间消失,世界静谧一片,这一天一地之间只剩下这样一条红毯铺就的笔直大道。 她只管一步步的往前走,而他,定然在尽头等着她。 “珈蓝——” 异样的滚动声在她身后响起,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之中忽然响起清风落花一般的一声呼唤,夏侯云曦微怔,袅袅娉娉的脚步就那么不由自主的顿了下来。 满室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在所有人异样的眸光之中,夏侯云曦豁然转身,在她的前方二十步之处,在那花厅的门口,一身白衫坐着轮椅眼上还覆着玉白带子的男人唇角微勾的被身后的月光笼罩。 夏侯云曦的眸光凝住,命运的藤蔓扑面而来,一道又一道的缠住她的心房,那一声呼唤,轻而缓的,卷着她前世十年少女时光之中所有的安然和美好,带着宿命的味道,只此一声,便使她心甘情愿的……就此沦亡! ------题外话------ 康忙~沦亡~ 015执子之手,宿命沦亡 月黑风急,离宫飞云殿的楼顶之上站着数位一身白衫衣袂飘飞的访客,所有人都未曾蒙面,他们的脸却全都一模一样,众人身形一动起落在飞檐斗拱的八个檐角上,内息同起,顿时连夜里的萤虫嗡嗡之声都消失不见。 高悬的大顶之下,华贵富丽的厅阁之内,南窗旁侧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指节泛白的握着扶手,向来如雕塑一般安然静默的面容之上现出几分波澜。 夏侯非白一身雪白的袍子,步履徐徐的进得门来,站定,眸光静默又幽深的看着那眼上覆着白布且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良久,他唇角艰难的动了一动,“九重阁故人来访,且不知,故人可还识得——”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下巴微含,喉头极其艰涩的上下滚动了一番,他握着扶手的手臂用力,似乎是想站起来,最终却是无力的与那轮椅分不开来,月亮不知何时隐在了黑沉沉的云层之后,巨大的内息笼罩在整个殿阁的周围,向来惊醒的西凉暗卫此刻却是一点儿察觉都无,整个殿阁之内,一片死寂。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轮椅上的男子指节微颤,力道大的好像能将这十二年的时光全部揉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恢复成那般平静的模样,开口的声音,却仍旧含着颤,“师兄亲自来,玉麒麟不敢不认。” 夏侯非白的眼底顿时一颤,他脚步沉重的走过去,在离他三步之外站定,眸光透过他身上的袍子去看他的双腿,随即,眼底的光越来越沉,好似看尽了时间沧桑的一声长叹,他倾身,大手覆上他的肩头,“那个劫?” “过去了。”轮椅上的男子看不清夏侯非白的面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却好似知道夏侯非白所想,再说话之时便带着几分松活,“师父没有料错。” 夏侯非白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看他片刻,眼里惋惜沉痛等等一闪而过,却惟独没有同情,对于惊才艳艳且历劫而归的他来说,同情是最大的侮辱,他深吸一口气,“随我走,回珞珈山,自有人会治好你。” 治得好吗? 轮椅上的男子心中荒凉,微有怔愣,而后摇了摇头,“师兄,现在不可以。” 夏侯非白皱眉,“为了萧玉楼?” 男子更是一愣,却对少见的笑了一声,如清风朗月一般的轻笑让夏侯非白心中微松,果然下一刻他摇着头轻声开口,“不,不是。” 夏侯非白有备而来,本是打定了注意要带她走,见他如此忧郁着便想知道个明明白白,男子沉吟了一瞬,轻而缓的道,“有个人,我等了她好久——” “桓筝!” 一声低呼,夏侯云曦猛然坐起身来,她眼中带着惊惧的看着那黑沉沉的帷幔,呼吸重而急促,带着让人心疼的惊颤,身旁的人同样的坐起身来,在这黑沉沉的夜里,他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夏侯云曦眸光空茫的转过头去,他的面色逆着光对着她,并看不清楚他眼底有何种情绪。 万俟宸抬手将她的里衣拢好,手势温柔,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睡意朦胧之时的暗哑,“做恶梦了?” 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就那么切切的看着万俟宸,眼底闪过许多疼痛的不加掩饰的情绪,她好像还停留在刚才的梦境里,万俟宸将这些情绪一一的看在眼里,默然的拉起被子来将她围住,如果可以,他真想去她的梦里看一遭。 他克制着自己将她揽进怀里,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夏侯云曦微带着颤抖,眼前尽是敌人的箭矢洞穿那人的眼眸之时的场景,那向来宠着她惯着她对着她笑的眸子,就那么血淋淋的变成了两个图图冒着血泡子的洞! 夏侯云曦猛的闭上眼,那梦境如一道利剑在她心上划拉,血肉模糊的只让她不停地颤抖,她低低的呜咽一声,深深的伏进了他的怀里,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发现他的胸膛异常的起伏,他的手臂勒的她生疼,却怎么都比不了那一双血洞给她的无可挽回的痛! 那一声低低的呜咽让他的心猛然纠在了一起,她颤抖着的样子更让他的眸光之中满是犀利寒光,眸色漆黑的注视着黑沉沉的帷帐,万俟宸的心中涌动起滔天风浪来,从她与噩梦之中挣扎的时候他就清醒了,想叫醒她,却第二次听到了那个名字,她一共喊了八声,每一声都在他的心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夏侯云曦想说点什么,可喉头似乎被堵了一块寒铁,直让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万俟宸闭了闭眸子,抿着唇角揽着她轻声的安慰,“别怕,我在。” 夏侯云曦揽紧了他,那般重的力道终究让万俟宸将心上的血痕抹去,轻声一叹,他揽着她侧身倒下,她如一个孩子一般的紧紧的往他怀里缩,两只小手仿佛害怕失去的将他紧紧攀住,万俟宸拉过被子轻轻地哄她,她却总觉得不够的想要楼的他更紧。 她在他怀里拱着,好像要住到他的胸膛里去,万俟宸心中发堵,此刻被她紧紧的摩擦着,不多时眼底便起了火星,他深吸一口气,那噩梦却好像还未散去,怀里的人仍旧颤着抖着的不安,他的*升起,此刻却比不上他心底的怒意,他深切的知道,怀中的女人此刻心中满满的都是另一个人男人,她的不安她的惊惧,都不是为了他。 万俟宸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沉沉的锁住,夏侯云曦迷蒙着眸子看着他,眼底最深处仍旧是胆战心惊的模样,她眼底的伤疼再次刺疼了他,他真想将她撕吞入腹,进入她充满她,让她求饶让她呻吟让她热烈的为他融化让她只喊他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他哪里舍得—— 他错过了她整整一世,他要给她时间,万俟宸低下头去吻她,从眉眼到唇瓣,并不进入,只是带着安抚的无关风月的一个吻,浅淡的拂过她的心,她果然在他的吻里平静下来,万俟宸及时的停止了这个危险的动作,翻身一揽将她放在了自己胸口,她娇小纤细的身形如虾子一般卷缩着,在他高大宽厚的身体上变成小小的一团,她侧脸窝在他的肩窝里,就这么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个最让自己舒心安稳的位子。 她似乎在噩梦之中废了太多的心力,此刻累极,就这般迷迷糊糊的巴着他睡去,可她睡得显然不那么安稳,他稍稍一动她便是一声嘤咛,万俟宸心甘情愿的做她的人肉床榻,就那么睁着眼睛,被她压着到了天亮。 “嗯——” 晨光绽出,夏侯云曦嘤咛一声,微眯着眸子手脚动一动,咦—— 身下的触觉实在奇怪,她神思一震抬起头来,直愣愣的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呀,她眸色微变,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爬下去,看着因为手脚发麻而眉心微蹙的人面色绯红,她往床里去,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干嘛让我睡在你身上?”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她一眼,直看得她心中咯噔一声,夏侯云曦隐隐的好像昨晚上是有点什么,此刻恍惚之间却好像又记不清楚,反倒是他眼底的颜色,将她看的失了章法,她眸光切切的爬过来,试探的问,“怎么了?” 晨起的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划过他的心头,万俟宸眯起眸子,心中满是郁闷,眼前之人闷声给了他两刀子之后竟然就失忆了,这让他有火有疑问没地方发没地方问,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依旧迷迷蒙蒙的的眼神心中一横,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来—— 她被他压在身下狠狠地厮磨,夏侯云曦云里雾里的好像记起来自己大概是做了个噩梦,然后他满是温柔的来安慰自己,她心底软成了一滩水,伸手从他半敞的衣襟滑进去滑过胸膛将他楼的紧紧的。 万俟宸将她折磨到气喘吁吁,却又不给她,她被他撩拨起来,睁大了水汽森森的眸子哀哀凄凄的看着他,唇瓣润泽的都是他的味道,万俟宸喘着粗气看着她,终是忍下欲火从她身上滑下来,掀开帘子下床去了。 夏侯云曦微怔,他昨天晚上十分克制的厮磨了一会儿就放过了她,可过了一夜了,他怎么了? 万俟宸下床去,背对着她穿衣,等自己收拾妥当了才拿着她的衣衫走过来,夏侯云曦带着几分沉思的看着他,万俟宸眯起眸子将她一把揽起来要给她穿衣裳,夏侯云曦顺着他的动作里外穿戴整齐,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又打消了那些微的疑虑,心中反而温柔的一塌糊涂。 “用完早膳,我送你出宫。” “嗯。” 明日里便是靖王大婚的正日子,夏侯云曦总是要以东齐公主的身份出现的,自然要去会馆和吴亚他们一起,万俟宸叫绿桑进来侍候她,待洗漱完毕两人一同出了内殿。 早膳是早已摆好的,二人用完马车便已经在昭阳殿之外等着了,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出了宫门,一同上了前面的马车,肖扬和绿桑则是上了她们之后的小马车,车轮滚动,夏侯云曦掀开帘子看窗外楚王宫的风景。 她眸光切切的模样感染了他,他坐到她身边去揽着她,埋头在她脖颈之中深吸一口气,夏侯云曦被他作弄的浑身发痒,笑着躲了开去,万俟宸声音有几分闷,“明日里结束之后就随我回宫可好?后日一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去哪里?” 万俟宸啄她一口,“明晚随我回宫才告诉你。”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点点头带着几分期待,万俟宸忽然就兴致极好,抬手指着宫里的各处大殿给她说了一遍,“等过两日,我再带着你好好走一走。” 夏侯云曦笑着应下,反正来日方长,万俟宸搂着她,忽然轻声开口,“珈蓝,我想早点娶你。” 夏侯云曦一愣,眸子里亮晶晶的,脖颈上染上一层绯红。 万俟宸额头抵住她,“早点做我的太子妃,嗯?” 夏侯云曦羞得伏进他怀里,闷闷的“嗯”一声点了点头。 万俟宸自昨夜开始盘旋在心头的郁气瞬时散去,眉梢眼角都舒展了开,长长的出一口气,他搂着她满是叹然的说,“早日娶了你,绑着你,我才安心。” 夏侯云曦脸颊微红,轻轻的咕哝一声,“我又不会跑。” 穿过长安城繁华的街市,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城东的屋舍楼阁之间,门口早有吴亚等人候着,万俟宸先下的车来,随后将夏侯云曦扶下了车,吴亚上前给夏侯云曦见礼,又对着万俟宸行礼,而后抬起头来道,“太子殿下来晚了一步,皇上早日里一早已经进宫去了。”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万俟宸却一脸常色,他点点头表示知道,而后看着夏侯云曦道,“我就不进去了,明日里我派人来接你?” 夏侯云曦想着这么多天他都是陪着她的,这会子定然是有事忙,当即不敢再留他,也让他不必来接,万俟宸应了,转身上了马车又回宫去了。 夏侯云曦带着肖扬几人进门,转头问吴亚,“一路上如何?” 吴亚恭敬回禀,“还算顺利。” “嗯,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吴亚当然不敢怠慢,轻声回答,“都查清楚了,云宋世子身死之后并未举行葬礼,一切从简的发了个丧,新上的皇帝乃是当年云宋兴业帝遗失的二皇子,据说是流落多年后来被一户伶人收养了,现在被姬维找到了,几个老王爷一起验明了正身,又有姬维这一等一的大权臣护着,登基之事很快就落定了。” “伶人?” 夏侯云曦的脚步微顿,心中闪过几分异样之感,想到那一双笑嘻嘻的桃花眼,她觉出一丝反常的不安,顺着门廊往里走,刚走了几步一阵疾风向着夏侯云曦直冲而来,夏侯云曦不避不让的迎上去,差点让楚衣扑倒在地。 夏侯云曦倾身摸了摸楚衣的脑袋,像看一个孩子一般的满眸欢喜,这会馆乃是私人之地,院落布局十分精巧有致,夏侯云曦左右看了看走进正厅,不由得问吴亚,“先生进宫所为何事?” 吴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苏璃被夏侯非白贴身带着,这会馆之中倒没个人陪她,所幸又问了吴亚贺礼等事宜,再又小睡了片刻,待到暮色时分夏侯非白才和苏璃一道出现。 “先生今日怎么进宫了?” 夏侯云曦一边给夏侯非白倒茶一边随意的一问,夏侯非白面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轻抿了一口茶才看了她一眼,“楚皇与我有几分交情,总是要去探望一番的,更何况,你的事情我也要找个机会说一说的。” 夏侯云曦听得心中一暖,倒没什么怀疑,一旁的苏璃笑嘻嘻的看了夏侯非白一眼,夏侯非白意味不明的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姑娘立刻福至心灵点了下头。 夏侯云曦未曾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尽眼底,又想到了一件事赶忙问了出来,“先生,那位玉麒麟可是真的在萧玉楼麾下?” 夏侯非白点头,看她眸光微变当即接着道,“你别担心,人我已经见过了,我说的话他自是要听的,他说要等着见一个人,之后可能会随我回去珞珈山。” 夏侯云曦闻言松一口气,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翌日,虽然夏侯云曦说了不要万俟宸派人来接,但是当她晨起之时长乐宫的侍卫已经在慕言的带领下到了,跟着来的还有总管钟能,跟在钟能身后的是十多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宫女,每个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一一打开来,珠光宝气耀目,绫罗绡纱奢华。 “公主殿下,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命小人送来的。” 钟能十分恭敬,他绝对没有想到一直住在昭阳殿的女子竟然是东齐公主,自家主子对眼前人的宠爱和紧张他都看在眼里,此刻的她对他来说,真真是和自己主子一样的存在。 夏侯云曦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那些东西都不是凡品,她眉头抬了抬,终是对着绿桑点了点头,绿桑带着众人将东西放在内室,钟能见东西放下,十分恭敬的领着宫女们退了出去,由慕言带着的侍卫却是留了下来。 夏侯云曦对着慕言微微颔首,转而进内室换衣服,今日里的她要以东齐公主的身份出现,自然不可太过素净,选来选去还是选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宫裙,内搭月白蝶纹束衣,最外面罩着蓝霞罗牡丹薄雾纱,整个人清泠出尘又不失端庄贵气,连绿桑看着都连连点头眸子里迸出亮光来。 夏侯云曦极少佩戴首饰,绾了个飞月髻,只配了一直白色的兰钗便作罢,用过早膳时间还算是尚早,夏侯云曦本想去见见夏侯非白,却被告知他一早便出去了,夏侯云曦百无聊赖的在会馆之中歇着,待午时之后才准备往靖王府而去。 靖王大婚的程序十分繁琐,正式的婚宴乃是定于晚上,此时过去是在算得上早,可慕言几番前来询问是否出发,问的她也心痒痒的想早点见到他了,马车滚滚而动,除开肖扬吴亚等东齐侍卫之外,还有慕言带着长乐宫二十多人前后护卫,一走上大街便引来道道目光,马车之上醒目的东齐两个字落定,众人都是明白,这车里坐的想必就是东齐公主了! 有几分眼色的看出了长乐宫太子护卫也在其中,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的议论起来,这位东齐公主与他们的太子殿下是何关系—— 实在是……好招摇。 夏侯云曦静静坐在车里,虽觉得有几分不妥,心中却是甜的厉害,马车一路悠悠的到了靖王府大门前,此刻虽然才是下午,整个靖王府之前却已经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大红色的绸缎将整个王府装点得红火一片,礼部官员被当做知客放在门口相迎各国政要,一点儿差错都不敢出。 “东齐公主到!” 一声长喝,门前的车水马龙忽然静止,在场的所有人俱是将眸光投向了那高大华丽的马车之上,东齐沉隐多年,这一次能派人来贺靖王大婚让众人意外至极,含着些微的好奇,众人自当要看看这个东齐公主是和模样。 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伸出来,在那天青色的帘幕之下走出来一汪震人心魄的玉色,诸人看过去,那玉色莹然流动,一晃神,夏侯云曦袅娜的身段从马车之上而下,仪态万千的走向了正门口,门口的礼部官员按礼数迎过来,正要说话之时身前忽然被一抹影子挡住,万俟玉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对着她巧笑倩兮的佳人。 万俟宸叫他亲自来迎接东齐公主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连萧玉楼都是礼部的人带进去的,怎么遇到这个东齐公主就让他来接,想来想去他没有忘记夏侯云曦说过的,她和这位公主有几分渊源,可是……有几分渊源和是同一个人是有差别的啊! “洛王殿下,可是本宫面上长了花?” 夏侯云曦笑意浓浓的打趣,万俟玉猛然回神,“云曦,你,你竟然……三哥叫我来接你!” 边上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见到洛王亲自来接的时候已是意外,此刻听着竟然是太子授意不禁更为吃惊,周遭各国耳目遍布,这一幕很快的便被传到了各国权贵的耳朵里。 “请洛王带路。” 夏侯云曦凤仪端丽,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人不敢鄙视的天家清贵,万俟玉只觉得眼前这人不冷酷不狠辣不温柔不娇俏,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好似发着光,那暗藏在端庄之下的机锋,如果一个个爪子勾的他心头微动。 “请——” 万俟玉敛下心神抬手相请,夏侯云曦一笑,先行一步走在她前面,靖王府面积之大是夏侯云曦未曾预料,此刻,那亭台楼阁水榭曲径之间到处都是来往有致的下人,更有许多衣饰华贵的客人或是观景或是攀谈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万俟玉向前一步,声音还有几分惊讶之后的紧绷,“云曦,你怎么是东齐公主——” 夏侯云曦笑开,“如你所见,我真的是。” 有万俟玉带路,慕言已经消失不见,夏侯云曦四处看了看,“他在哪?” 万俟玉眼底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眸色微变的想了想,“嗯,三哥还在忙,我先带你去歇着。” 夏侯云曦自然是理解的,可刚走了没几步,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她的眸光紧紧的眯了起来。 萧玉楼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夏侯云曦,她眼底滑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走近她上下打量一瞬,“真是在哪里都见得到顾姑娘。” 夏侯云曦笑了,“公主的忘性真大,我记得我有说过,我不信顾。” 话里隐隐有不善,万俟玉听得嘴角一抽还以为夏侯云曦是在忌讳西凉曾有意与大楚结亲的事,萧玉楼闻言笑意更深,“怎么?为了嫁给太子连自己本来的身份都不敢认了?” 夏侯云曦笑意不减,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那目光让萧玉楼分外难受,正待说话,站在萧玉楼身后的一个侍从面色难看的开口,“主子,这位就是东齐公主——”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好似一记耳光打在了萧玉楼的面上,她眸光大睁的看着夏侯云曦,唇角几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夏侯云曦笑意未变,“公主现在知道了,本宫姓夏侯,公主最好记住,本宫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夏侯云曦仪态万千的从萧玉楼面前走过,只听得身后忽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夏侯云曦眸光微黯,只为刚才出声提醒的那个侍卫默哀。 万俟玉眼底却迸出几点笑意,“云曦,你真是……” 夏侯云曦不做什么解释,随着万俟玉到了一处颇为幽静的院落门口,万俟玉看看她,摸了摸鼻子,“三哥要你在这里等着呢,晚上的喜宴人多且杂,你出去的早了难免要与人应酬,三哥的意思是,你晚些出去露个面就好——” 夏侯云曦心中一暖,哪里还有不愿意的,“他呢?” 万俟玉有几分难色,“三哥稍后过来。” 夏侯云曦看着他的面色只觉得有几分奇怪,怎么个奇怪却是说不上来,万俟玉被她看得难捱,送她进了院子又交代了靖王府的下人之后便走了,夏侯云曦看着这安静的小小院落,心中安稳。 暮色渐起,王府之中的乐声越来越大,夏侯云曦静静的听着,心想着一定是万俟殊带着新靖王妃从宫中行完了礼现在回王府了,果不其然,紧接着响起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红喜字的灯笼次第的亮起来,映着那红彤彤的一片喜绸,整个王府都要燃烧起来,夏侯云曦看着那一层层的红,满眸都是暖意。 新人既然已经回府,喜宴即将开始,夏侯云曦站在廊下,梁柱上的红灯笼投下几束红彤彤的光来,她转头望着那红灯笼发呆,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拜见太子殿下。” 夏侯云曦心中一震转过头来,抬眸望过去便见到一身黑色蟒袍的万俟宸正大步的朝她而来,她站在廊下,他站在台阶之下,她本就矮他一些,这样一来两人倒是一样高了,他墨发半绾,散散落落的垂在脑后,一顶墨玉冠让今日的他比往日威严了几分,他显然赶得着急,此刻衣袍略有几分褶皱,却自进院起眸光就不离她。 “都退下。” 三个字落定,别说是楚地的侍卫下人,就是东齐的肖扬和吴亚也都乖乖的退了出去,夏侯云曦看着他笑,“我以为你正忙呢。” 万俟宸大手一伸将她揽过来,用迫人的亮光看着她,“父皇近来身子虚弱,今日里大哥婚仪所有的礼数都是我代父皇完成的,稍后还要代替父皇去喜宴上坐镇,可一想到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我,我就心痒痒的紧。” 夏侯云曦今日里化了浓淡相宜的妆,唇上覆着红红的胭脂,再加上那一双黑白分明楚楚动人的眸子和似雪无暇的尖尖小脸,直看得万俟宸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夏侯云曦推他胸口,“不能,会花的——” 万俟宸笑,低头声音暗哑的对着她的耳洞哈气。 “不会花。” “我保证吃的干干净净。” 夏侯云曦面红耳赤,他的唇果然在下一刻便落了下来,如他所言的那般一口含住她,慢慢的吸允缓缓地捻弄,暧昧的吞咽声让她眸子里溢出了水波,一闪闪的让他更加爱不释手,带着花香的胭脂被他吃下去,他含糊不清的咕哝一句,“没有你甜——” 夏侯云曦捶他,他却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揉搓,另一边伸出唇舌去舔舐她的贝齿,她牙关一酸,顿时被他破了开来,夏侯云曦睁着眸子承受着他深而重的吻,通红的灯光落在他的面上,看在她眼里怎么看怎么都是温柔。 他咬她一口,她吃痛回神,却见他眼底分明的笑意,他卷起她的香舌纠缠厮磨,她终于再压不住那股子悸动,猛的闭上了眸子去感知那股子从心灵深处生出来的颤栗,他将她口中的香甜卷啊卷的全部都吸走,又把他口里含着的给她渡过来,啧啧的滋濡声落在她耳边,她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 相濡以沫,好古老的一个词,她如同缺氧的鱼一般微张着湿润的唇瓣看着他,他亦是气喘吁吁,那眸光似狼,直看得她面色更热,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火,眸子里黑漆漆的,似乎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情绪正在酝酿,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声音还带着让人浮想联翩的暗哑,“昨天夜里,我想你想的好疼。” 夏侯云曦猛然之间面色更红,放在他腰间的手忍不住的掐了她一把,他笑着捏她的手心,看了看她的唇又低下头去啄她,“唔……吃干净。” 院门还大开着,夏侯云曦生怕谁忽然冲进来,他一口口的啄她,好一阵子了才满足的放开,远处的乐声已经渐大,他紧紧的捏了捏她的手,眸光认真的看着她,“在这里等着,稍后我让阿烟过来找你,嗯?” 夏侯云曦点点头,他不舍得拉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咬了一口才转身离开,夏侯云曦看着他走出院门,心中满满的被一种情绪满满的撑着快要溢出来。 因为切切实实的看到了他,等待就开始变得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院落门口才传来一阵脚步声,万俟烟今日里穿着一身粉蓝色的俏丽宫裙,她本就温婉的气质上更多了几分娇色,此刻进的门来,对着夏侯云曦满眸喜色的笑笑,“云熙姐姐,三哥要我来接你哦——”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烟抑制不住的喜色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还不曾亲自和靖王道贺呢,这会子外面如何了?” 万俟烟笑意更浓的看着她,“云曦姐姐放心,大哥怎么会和你计较,外面已经行完了一圈酒,这会子都在自己闹着呢。” 夏侯云曦点头,“这会子去只怕有点失礼。” “不会不会。”万俟烟连忙摆手,“姐姐你等下还要帮三哥忙呢,王妃嫂嫂今日不能出来待客,今日的女眷就交给你了啊——” 夏侯云曦愕然,她去,合适吗? 万俟烟狡黠的拉着她,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起来,远远地便看到一座三层高的楼舍正灯火通明,那喧闹的喜乐和觥筹交错的笑闹声正是从那里发出,夏侯云曦定了定神,随着万俟烟的脚步往那里走去。 老远便有许多宫人来来回回的进出,走得近了夏侯云曦才看到原来这是一处四面敞开的花厅,一条铺着红毯的大道直通室内,夏侯云曦带着万俟烟和身后众人仪态万千的走了过去。 “东齐公主到——” 唱名声响起,夏侯云曦踏进厅门的那一刻便被所有人的眸光锁住,万俟烟放开她的手,轻而慧黠的朝她一笑,“太子妃嫂嫂,去三哥那里!”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周遭顿时只剩了她一人,这三层小楼中间全部中空,高高的吊顶上挂着大大的吊灯,再加上周遭高大的喜烛与喜绸映衬,整个一片富丽堂皇喜气盎然之色,夏侯云曦一身天之骄女的清贵之气一步步的往前走,眼角的余光扫过周遭坐着的人,看到许多相熟的面庞上露出的意外惊讶之色,夏侯云曦庆幸自己这个时候出现。 笔直的红毯大道尽头有一方高台,此刻,那高台之上正站着几个人,一身大红色喜袍的靖王,一身玉白色长袍的卫叔,还有身着太监总管服的吉利,而后,那正中站着的,正用柔柔眸光包裹着她的——是他。 “原来是东齐公主,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难怪这一次东齐过来祝贺靖王大婚,原来是早有这一层关系在。” “东齐不声不响这么多年,这一次是作何打算?” 夏侯云曦耳边有低低的议论声作响,她笑意温婉的向着他走去,他丰神俊朗的站着,撩黑的蟒袍在他身上泛着流转奢华的光,他的眸光还似适才廊下那般漆黑动容,就那么热切的望着她,好似将她周身的空气都烧的热起来了一般。 大庭广众,她坚定心神不受他的诱惑,神态自若的往别处看去,万俟殊的眸光锃亮又带着笑意,卫叔看她的目光满是欣慰和温暖,一边喜色盈盈的吉利手中拿着一道绣着龙纹的暗黑色卷轴——夏侯云曦眉头一挑,圣旨? 又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拿着一只雪白的玉盒。 他的眸光愈发深邃又热烈,带着一种期望得成的满足,忽然之间,她似乎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在那走道的尽头,在那高台之上,他等着她与他并肩而立,执子之手,夏侯云曦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周遭的低低议论和各色各样的眸光刹那间消失,世界静谧一片,这一天一地之间只剩下这样一条红毯铺就的笔直大道。 她只管一步步的往前走,而他,定然在尽头等着她。 “珈蓝——” 异样的滚动声在她身后响起,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之中忽然响起清风落花一般的一声呼唤,夏侯云曦微怔,袅袅娉娉的脚步就那么不由自主的顿了下来。 满室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在所有人异样的眸光之中,夏侯云曦豁然转身,在她的前方二十步之处,在那花厅的门口,一身白衫坐着轮椅眼上还覆着玉白带子的男人唇角微勾的被身后的月光笼罩。 夏侯云曦的眸光凝住,命运的藤蔓扑面而来,一道又一道的缠住她的心房,那一声呼唤,轻而缓的,卷着她前世十年少女时光之中所有的安然和美好,带着宿命的味道,只此一声,便使她心甘情愿的……就此沦亡! ------题外话------ 康忙~沦亡~ 016等你等你,好疼好疼 夜,泼墨一般的黒。 长乐宫昭阳殿之中的灯火尽数熄灭,高屋建瓴的殿阁之间尽是让人窒息的死寂,万俟宸一身黑色蟒袍还未换下,背脊挺直的站在窗前,窗外的月色清幽,却一点都落不尽他漆黑的眸子里,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微凉的指尖上好似还残留着她眼泪的炙热。 她竟会流那样多的眼泪—— 即便他已经准备好了聘礼,即便父皇连下聘定亲许她为太子妃的圣旨都已拟好,即便他已经做好准备挡着诸国权贵将碧海玉月玲珑凤佩亲自给她戴上,可是怎么办呢,她哭啊,撕心裂肺的哭,带着哀求的哭,他惊心为她准备的一切在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之时变成了了一个荒诞的笑话,她心中眼中都只有那一个人,他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转身,脚步有几分虚浮,地上散散乱乱到处都是杂物,他被绊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终于还是跌跌撞撞的进了内殿,砰地一声仰倒在榻上,锦被之上满是她的味道,他长臂一揽将被子抱在怀里,喉间爆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九重阁,玉麒麟。 楚国靖王大婚,得九重阁门主师弟亲自来贺该是多么大的一件荣耀之事,可当她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这份难得的荣耀又是那样的让人难堪,身为新郎官的靖王做了那么长的铺排,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楚地的未来太子妃是谁之时,他疼爱的不可自拔的女人,他认定的太子妃,竟然那么不顾一切的扑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万俟宸的手深深的按在自己的心口,可真疼啊,比那穿心而过的一箭还疼,她梦中不停喊着的男人,她心中深深念着的男人,果然,一出现就让她失了魂丢了魄,万俟宸呼吸不稳,惨白的容色在夜里并看不出颜色,他睁大了眸子望着帐顶,眼底有刺目惊心的无措,他曾以为,过去的二十四年里他并未做哪怕一件让他没有把握的事,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深知,他错了,真有那么一件没有把握满是未知的事他做了,且做得十分甘之如饴。 殿外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一步步的靠近,而后在内殿入口停驻。 慕言的声音颇有几分沉暗,“主子,洛王殿下在殿外等着,靖王殿下也派了人来问,皇上在未央宫还未歇着,主子,您看——” 黑暗之中,万俟宸轻轻牵起唇角,“都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 外面似有一阵怔愣,而后,便有脚步声越传越远,万俟宸笑意凉薄,这种忽然被所有人不放心的牵挂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应,他向来不需要那么多的挂念,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习惯形单影只的独自成活。 远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来,慕言声音艰涩,“主子,姑娘带着人回了东齐会馆,西凉的人和我们的人都守在那里,您看——” 万俟宸不曾让他们去做什么,可是慕言跟在他身边多年,做不做这些他清楚明白,可是这一句话之后,等着他的却是内殿的一片死寂,慕言想起万俟宸今夜里在王府替靖王挡下的那些酒,心头不由得就是一跳。 他也不管什么了,只抬起脚步往屋子里走,内殿之中一片静谧,慕言情急的打开火折子点亮角落里的宫灯,可下一刻他便惊呆在那里…… 主子,不见了。 长安城东,东齐会馆。 装潢精致的主院内室之中只有三个人,白凤眸光幽深的站在窗棂边上,耳边是夏侯云曦嘶哑的说话声。 “……这件事的确让人难以相信,可是就是如此,你看不见我,一定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你若是见了定然要不习惯的,可是没关系啊,我现在的样子也好看……” 夏侯云曦蹲在那里,抓起桓筝的手来碰自己的脸,桓筝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唇角的笑容如三四月份的樱花一样绚烂好看,夏侯云曦眼底荧光闪闪,手触到他冰凉的膝盖之时又是一阵将忍不住的泪意,“……那十年之中,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就是珞珈山的玉麒麟,难怪,难怪你懂得那样多……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你,后来在大燕也是,现在想来,我们竟然错过了那么多次……然后我就是东齐的公主了,先生待我极好,桓筝,你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一定没想到我还活着,桓筝,上天待我那般残忍,可终究将你留给了我……” 自始至终夏侯非白未曾说一句话,可是他听懂了,这世间奇异的事情很多,眼前这二人的经历便是其中一样,他与九重阁所习的古老密文之中也曾有过借尸还魂之类的说法,却未想到他竟然有机会真的遇见,无论是夏侯非白还是白凤,历年来的沉淀的修养都足以让他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眉头忽然一挑,他的眼神瞟向了房顶。 桓筝笑意朦胧,大手之上带着粗粝的指腹磨砂着她细腻的容颜,眉眼在她心中描画出来,却还是前世那个巧笑嫣然的慧黠少女,他由着她的动作,触到他脸上的湿意之时不由得顿住,他捧起她的脸,面上的容色微微带着激动之后的红,“珈蓝,别哭,即便我是瞎子,甚至将来再也站不起来,你可还是我的珈蓝?” “是!” 夏侯云曦说着这话眼泪又落下来,他握住桓筝的手,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桓筝,只要你还活着,我都要感谢上苍,你的眼睛你的腿,我会想尽办法的治好你,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桓筝——” 桓筝听出了她的心疼,虽然治不治得好他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他不忍在这个时候说些丧气的话,他眉眼带笑的点点头,微微扬起的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滞,而后他轻声的开口,“珈蓝,能再见你,我的腿我的眼睛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容易适应下来,不必为了我——” “不是的。”夏侯云曦情急,握着他的手趴在他腿上,“不是这样的,我还是赫连珈蓝啊,桓筝,西夏只有我和你了,我分明知道你的存在,就再也不会让你孤零零的过活——” 桓筝的唇线抿紧,似乎有什么无法抑制的情绪在心中涌动,良久,他才叹了一声,似是满足似是感慨,“好,能一直在你身边,当然好。” 噌的一声轻响落在屋顶上,夏侯云曦功夫未到自是听不到,桓筝沉浸在眸中情绪之中亦是没有发觉,唯有夏侯非白,那声响刚落定他便眸光微眯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可是当他走出门去跃上那高高的房梁之时,空荡荡的屋顶之上只有一篇碎瓦横斜,夜里的凉风簌簌,他四处看了看,九重阁的护卫阵法完好无损的布着,却是谁能出入如无人之境? 屋子里,夏侯云曦的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依旧激动非常,止不住的握着桓筝的手问东问西,好似要将他这两年来以如此境况过活的每一个细节都问个清楚,桓筝封闭了两年的心房在她喊着他的名字扑到他身边的那一刻缓缓开启,那每一个满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都得以重见天日,她一直是他的太阳,是照亮他生命的光,无论是十二年前初见之时她一身五彩红妆的喊他哥哥,或者是现在她满面泪湿的用他并不熟悉的声音说着让他满心欢喜的话,她与他而言,一直不曾变过。 这两年他怎么过的?桓筝无奈苦笑,这两年的荒芜时光说出来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字,等你,等你,等你—— 夏侯非白再走进来的时候面色微微有几分沉重,他仔细的看了看两人久别重逢之后的动容模样,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又站了一会儿,他徐徐的退了出去,这个世界上变数太多,他无力去和上苍抗衡,上苍无情,人世间的痴男怨女们,只能靠自己。 “萧玉楼救了你?” 终究还是说到了这个话题,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能了解她对西凉的仇恨,可是真是讽刺,他被萧玉楼救了。 “是。” 夏侯云曦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脑海之中缓缓勾勒出要害来,渐渐地,她的神色变得郑重,“桓筝,你可和她有任何的协议?有没有把柄在她那里,她有没有要挟你,你有没有被她下毒?” 桓筝听着她的话笑了开来,“没有。”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他在萧玉楼那里并非战俘,并非囚奴,萧玉楼找人医治他,两年多的悉心照顾,可萧玉楼竟然对他别无所求?夏侯云曦的面色渐渐凝重,“桓筝,我要你和西凉不再有任何往来,并且,我要你帮我。” 只有对待自己最信任的人才可以这样直接的说出自己的需求吧,桓筝唇角的笑意越发温暖,点点头,“好。” 夏侯云曦笑开,事情显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复杂,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经历了那初时的哭哭笑笑,她到底变回了冷静理智的自己,眼见眉梢都是感叹和庆幸,看了看他闭着的眸子,又摸了摸他的膝头,她眉梢微抬眸光温暖的开口,“桓筝,我明日里便去找人治你好不好,你住在这里,我找这天下最好的大夫看好你,虽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亲人,可是我还是喜欢看你健健康康的,那样我才安心,有个人比我的手段还要高明,我让他帮我,你一定能好起来。” 桓筝唇边的笑意有几分停滞,夏侯云曦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看的不是那么明晰,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微红,又轻而缓的道,“那个人……你今天见过……本来那个时候就应该说给你听,可是我见到你实在是忍不住,那个场合之下也不适合说些别的,等明日,明日我带他来见你可好?说起来,你们还差点有一点渊源,他是楚国的太子,是这两年来待我最好一直守着我爱着我的人,不过,他这人脾气不太好……” 夏侯云曦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个人的好好坏坏,桓筝唇边一直带着笑意,可是那笑的弧度却是再也没有变过,等她说完,桓筝缓缓的点点头,“只要你喜欢,都好。” 夏侯云曦满足的笑起来,只觉得自己活了两世也不过如现在这般圆满,此刻夜色已经很深了,等她真正的静下心来才觉得已是累极,她本想亲自照顾他入睡,可是她笨手笨脚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再加上桓筝也不许,她就只好让绿桑来照顾他,绿桑师出九重阁,知道自己要照顾的人乃是玉麒麟,态度自然是从心底发出的恭敬。 夏侯云曦交代了好久才走出门去,一走出门便看到肖扬面色沉重的等在那里,见她终于出来了眸光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瞬,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她的失态她反省过了,可是谁让她遇上的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呢,轻咳了两声,她看了看屋内,“如你所知,那是九重阁玉麒麟,是我的故人。” 肖扬点点头,又道,“西凉的人马在外面,领头的人拿着萧玉楼的手函,说是要见……玉麒麟。” 夏侯云曦眸光一变,冷笑一声,“手函是么?接下,然后烧掉,西凉和玉麒麟有什么关系,就说玉麒麟在本宫这里做客,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理,还有,这周围虽然有九重阁的人,但是东齐的护卫也不要放松警惕。” 肖扬嘴角微抽的点头,转身欲出,夏侯云曦又赶忙叫住他,“宫里可来人了?” 肖扬对于她现在才想起宫里的问题十分的无语,他没有说那人看到她流着眼泪扑到玉麒麟面前之时那恨不得撕了她的目光,他不雅的翻了白眼,“没有。” 夏侯云曦微微失落,转念一想却又是一笑,“你去吧,明日一早我要进宫去。” 今夜的夏侯云曦入睡的很快,睡着睡着不由自主的缩成虾子一般,她微微侧着身,拱着背脊,好似有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搂着她一般。 晨起的夏侯云曦怀着极其激动的心情与桓筝一起用早膳,看得出来桓筝的心情也十分好,苏璃睁着大眼睛打量了桓筝许久,被夏侯非白警告似地的瞟了一眼,苏璃十分规矩的坐好,夏侯云曦看着却觉得心中一酸,苏璃对一个坐着轮椅眼上蒙着东西的男子这般好奇实属正常,她只是纯属的善意的好奇,然而遇上旁人便不一定了,想到外面的人会把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夏侯云曦心中便是一阵阵的不是滋味。 用完早膳,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夏侯云曦便留下三人自己进宫去了,马车滚滚而动,夏侯云曦心中微微有几分忐忑,她那般和桓筝离开,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没有礼数,不曾跟晋王道喜,慌乱之间也没有和他交代一句,更是……更是失了约。 即便有些微的疑虑,可夏侯云曦还是高兴的,这甚至比她自己重新活一回还让她兴奋—— 万俟宸下了朝之后跟着万俟婓到了御书房,万俟婓在主位上坐定,看着他的样子眸光微凝,片刻之后冷笑一声,“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如何,太子妃可以做换人吗?” 万俟宸猛的抬起头来,一抹青色落在眼窝之下,整个人的面色亦是发着白,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唯有那眸子依旧漆黑的紧,他抿紧唇角,刚要说话却猛的咳了起来,万俟婓失笑地摇摇头,“珞珈山玉麒麟……夏侯云曦,真是有本事。” “不是。” “不是什么?” 万俟婓眸光忽而凌厉,“一国公主,大庭广众之下那般失态,你可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这样的人,你还要让她做你的太子妃?” 万俟宸眸光缩进,却又止不住的再次咳嗽起来,“父皇,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楚国太子妃是谁来做难道是外面的人一言两语就可以左右的吗?” 万俟婓端起茶盏,看着他,凌厉掩下去,“这个,自然还是你做主的。” 微微一顿,万俟婓继续道,“今夜殊儿带着林槿回宫,算上洛萧、洛然,算是家宴,若是还想让她做你的太子妃,带她一起来吧。” 万俟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对自己下意识对她的回护万分恼怒,万俟婓并不多说,只交代了吉利传御医到长乐宫便将他打发了出来,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午时,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慕言惊喜的看向车里,“主子!” 万俟宸眉头微蹙的看着那熟悉的马车,良久,冷笑一声下了车。 “太子殿下回宫——” 长喝声响起,当即有钟能等人迎了上来,因为万俟宸下了令,所以钟能等人并不知道昨日的事情,此刻满面笑意的恭声禀告,“主子,公主殿下在昭阳殿等着呢。” “哦,是吗?” 万俟宸不动声色,淡淡然然的反应让钟能一愣,万俟宸眼底漆黑的眸光几转,终是掀起衣袍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而去,钟能看在眼里,微微的松一口气赶忙跟上,万俟宸的步伐自始至终一个频率,越是靠近昭阳殿身上的气势越是冷凝,钟能渐渐地察觉出不对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安起来。 她分外熟悉的殿内,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一遍,她左左右右的看着,怎么两日之间所有的东西都被换了呢,正兀自疑虑,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过头去,眼底瞬时绽出亮眼的笑意来—— 夏侯云曦抬起裙角迎上去,面上的笑意却在他冷冰冰的话语里缓缓淡下去,他一身撩黑长袍,面色惨白,嫣红的薄唇轻启,“东齐公主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题外话------ 真没打算在这里开虐什么的…… 016等你等你,好疼好疼 夜,泼墨一般的黒。 长乐宫昭阳殿之中的灯火尽数熄灭,高屋建瓴的殿阁之间尽是让人窒息的死寂,万俟宸一身黑色蟒袍还未换下,背脊挺直的站在窗前,窗外的月色清幽,却一点都落不尽他漆黑的眸子里,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微凉的指尖上好似还残留着她眼泪的炙热。 她竟会流那样多的眼泪—— 即便他已经准备好了聘礼,即便父皇连下聘定亲许她为太子妃的圣旨都已拟好,即便他已经做好准备挡着诸国权贵将碧海玉月玲珑凤佩亲自给她戴上,可是怎么办呢,她哭啊,撕心裂肺的哭,带着哀求的哭,他惊心为她准备的一切在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之时变成了了一个荒诞的笑话,她心中眼中都只有那一个人,他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转身,脚步有几分虚浮,地上散散乱乱到处都是杂物,他被绊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终于还是跌跌撞撞的进了内殿,砰地一声仰倒在榻上,锦被之上满是她的味道,他长臂一揽将被子抱在怀里,喉间爆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九重阁,玉麒麟。 楚国靖王大婚,得九重阁门主师弟亲自来贺该是多么大的一件荣耀之事,可当她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这份难得的荣耀又是那样的让人难堪,身为新郎官的靖王做了那么长的铺排,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楚地的未来太子妃是谁之时,他疼爱的不可自拔的女人,他认定的太子妃,竟然那么不顾一切的扑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万俟宸的手深深的按在自己的心口,可真疼啊,比那穿心而过的一箭还疼,她梦中不停喊着的男人,她心中深深念着的男人,果然,一出现就让她失了魂丢了魄,万俟宸呼吸不稳,惨白的容色在夜里并看不出颜色,他睁大了眸子望着帐顶,眼底有刺目惊心的无措,他曾以为,过去的二十四年里他并未做哪怕一件让他没有把握的事,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深知,他错了,真有那么一件没有把握满是未知的事他做了,且做得十分甘之如饴。 殿外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一步步的靠近,而后在内殿入口停驻。 慕言的声音颇有几分沉暗,“主子,洛王殿下在殿外等着,靖王殿下也派了人来问,皇上在未央宫还未歇着,主子,您看——” 黑暗之中,万俟宸轻轻牵起唇角,“都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 外面似有一阵怔愣,而后,便有脚步声越传越远,万俟宸笑意凉薄,这种忽然被所有人不放心的牵挂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应,他向来不需要那么多的挂念,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习惯形单影只的独自成活。 远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来,慕言声音艰涩,“主子,姑娘带着人回了东齐会馆,西凉的人和我们的人都守在那里,您看——” 万俟宸不曾让他们去做什么,可是慕言跟在他身边多年,做不做这些他清楚明白,可是这一句话之后,等着他的却是内殿的一片死寂,慕言想起万俟宸今夜里在王府替靖王挡下的那些酒,心头不由得就是一跳。 他也不管什么了,只抬起脚步往屋子里走,内殿之中一片静谧,慕言情急的打开火折子点亮角落里的宫灯,可下一刻他便惊呆在那里…… 主子,不见了。 长安城东,东齐会馆。 装潢精致的主院内室之中只有三个人,白凤眸光幽深的站在窗棂边上,耳边是夏侯云曦嘶哑的说话声。 “……这件事的确让人难以相信,可是就是如此,你看不见我,一定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你若是见了定然要不习惯的,可是没关系啊,我现在的样子也好看……” 夏侯云曦蹲在那里,抓起桓筝的手来碰自己的脸,桓筝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唇角的笑容如三四月份的樱花一样绚烂好看,夏侯云曦眼底荧光闪闪,手触到他冰凉的膝盖之时又是一阵将忍不住的泪意,“……那十年之中,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就是珞珈山的玉麒麟,难怪,难怪你懂得那样多……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你,后来在大燕也是,现在想来,我们竟然错过了那么多次……然后我就是东齐的公主了,先生待我极好,桓筝,你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一定没想到我还活着,桓筝,上天待我那般残忍,可终究将你留给了我……” 自始至终夏侯非白未曾说一句话,可是他听懂了,这世间奇异的事情很多,眼前这二人的经历便是其中一样,他与九重阁所习的古老密文之中也曾有过借尸还魂之类的说法,却未想到他竟然有机会真的遇见,无论是夏侯非白还是白凤,历年来的沉淀的修养都足以让他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眉头忽然一挑,他的眼神瞟向了房顶。 桓筝笑意朦胧,大手之上带着粗粝的指腹磨砂着她细腻的容颜,眉眼在她心中描画出来,却还是前世那个巧笑嫣然的慧黠少女,他由着她的动作,触到他脸上的湿意之时不由得顿住,他捧起她的脸,面上的容色微微带着激动之后的红,“珈蓝,别哭,即便我是瞎子,甚至将来再也站不起来,你可还是我的珈蓝?” “是!” 夏侯云曦说着这话眼泪又落下来,他握住桓筝的手,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桓筝,只要你还活着,我都要感谢上苍,你的眼睛你的腿,我会想尽办法的治好你,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桓筝——” 桓筝听出了她的心疼,虽然治不治得好他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他不忍在这个时候说些丧气的话,他眉眼带笑的点点头,微微扬起的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滞,而后他轻声的开口,“珈蓝,能再见你,我的腿我的眼睛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容易适应下来,不必为了我——” “不是的。”夏侯云曦情急,握着他的手趴在他腿上,“不是这样的,我还是赫连珈蓝啊,桓筝,西夏只有我和你了,我分明知道你的存在,就再也不会让你孤零零的过活——” 桓筝的唇线抿紧,似乎有什么无法抑制的情绪在心中涌动,良久,他才叹了一声,似是满足似是感慨,“好,能一直在你身边,当然好。” 噌的一声轻响落在屋顶上,夏侯云曦功夫未到自是听不到,桓筝沉浸在眸中情绪之中亦是没有发觉,唯有夏侯非白,那声响刚落定他便眸光微眯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可是当他走出门去跃上那高高的房梁之时,空荡荡的屋顶之上只有一篇碎瓦横斜,夜里的凉风簌簌,他四处看了看,九重阁的护卫阵法完好无损的布着,却是谁能出入如无人之境? 屋子里,夏侯云曦的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依旧激动非常,止不住的握着桓筝的手问东问西,好似要将他这两年来以如此境况过活的每一个细节都问个清楚,桓筝封闭了两年的心房在她喊着他的名字扑到他身边的那一刻缓缓开启,那每一个满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都得以重见天日,她一直是他的太阳,是照亮他生命的光,无论是十二年前初见之时她一身五彩红妆的喊他哥哥,或者是现在她满面泪湿的用他并不熟悉的声音说着让他满心欢喜的话,她与他而言,一直不曾变过。 这两年他怎么过的?桓筝无奈苦笑,这两年的荒芜时光说出来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字,等你,等你,等你—— 夏侯非白再走进来的时候面色微微有几分沉重,他仔细的看了看两人久别重逢之后的动容模样,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又站了一会儿,他徐徐的退了出去,这个世界上变数太多,他无力去和上苍抗衡,上苍无情,人世间的痴男怨女们,只能靠自己。 “萧玉楼救了你?” 终究还是说到了这个话题,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能了解她对西凉的仇恨,可是真是讽刺,他被萧玉楼救了。 “是。” 夏侯云曦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脑海之中缓缓勾勒出要害来,渐渐地,她的神色变得郑重,“桓筝,你可和她有任何的协议?有没有把柄在她那里,她有没有要挟你,你有没有被她下毒?” 桓筝听着她的话笑了开来,“没有。”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他在萧玉楼那里并非战俘,并非囚奴,萧玉楼找人医治他,两年多的悉心照顾,可萧玉楼竟然对他别无所求?夏侯云曦的面色渐渐凝重,“桓筝,我要你和西凉不再有任何往来,并且,我要你帮我。” 只有对待自己最信任的人才可以这样直接的说出自己的需求吧,桓筝唇角的笑意越发温暖,点点头,“好。” 夏侯云曦笑开,事情显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复杂,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经历了那初时的哭哭笑笑,她到底变回了冷静理智的自己,眼见眉梢都是感叹和庆幸,看了看他闭着的眸子,又摸了摸他的膝头,她眉梢微抬眸光温暖的开口,“桓筝,我明日里便去找人治你好不好,你住在这里,我找这天下最好的大夫看好你,虽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亲人,可是我还是喜欢看你健健康康的,那样我才安心,有个人比我的手段还要高明,我让他帮我,你一定能好起来。” 桓筝唇边的笑意有几分停滞,夏侯云曦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看的不是那么明晰,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微红,又轻而缓的道,“那个人……你今天见过……本来那个时候就应该说给你听,可是我见到你实在是忍不住,那个场合之下也不适合说些别的,等明日,明日我带他来见你可好?说起来,你们还差点有一点渊源,他是楚国的太子,是这两年来待我最好一直守着我爱着我的人,不过,他这人脾气不太好……” 夏侯云曦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个人的好好坏坏,桓筝唇边一直带着笑意,可是那笑的弧度却是再也没有变过,等她说完,桓筝缓缓的点点头,“只要你喜欢,都好。” 夏侯云曦满足的笑起来,只觉得自己活了两世也不过如现在这般圆满,此刻夜色已经很深了,等她真正的静下心来才觉得已是累极,她本想亲自照顾他入睡,可是她笨手笨脚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再加上桓筝也不许,她就只好让绿桑来照顾他,绿桑师出九重阁,知道自己要照顾的人乃是玉麒麟,态度自然是从心底发出的恭敬。 夏侯云曦交代了好久才走出门去,一走出门便看到肖扬面色沉重的等在那里,见她终于出来了眸光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瞬,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她的失态她反省过了,可是谁让她遇上的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呢,轻咳了两声,她看了看屋内,“如你所知,那是九重阁玉麒麟,是我的故人。” 肖扬点点头,又道,“西凉的人马在外面,领头的人拿着萧玉楼的手函,说是要见……玉麒麟。” 夏侯云曦眸光一变,冷笑一声,“手函是么?接下,然后烧掉,西凉和玉麒麟有什么关系,就说玉麒麟在本宫这里做客,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理,还有,这周围虽然有九重阁的人,但是东齐的护卫也不要放松警惕。” 肖扬嘴角微抽的点头,转身欲出,夏侯云曦又赶忙叫住他,“宫里可来人了?” 肖扬对于她现在才想起宫里的问题十分的无语,他没有说那人看到她流着眼泪扑到玉麒麟面前之时那恨不得撕了她的目光,他不雅的翻了白眼,“没有。” 夏侯云曦微微失落,转念一想却又是一笑,“你去吧,明日一早我要进宫去。” 今夜的夏侯云曦入睡的很快,睡着睡着不由自主的缩成虾子一般,她微微侧着身,拱着背脊,好似有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搂着她一般。 晨起的夏侯云曦怀着极其激动的心情与桓筝一起用早膳,看得出来桓筝的心情也十分好,苏璃睁着大眼睛打量了桓筝许久,被夏侯非白警告似地的瞟了一眼,苏璃十分规矩的坐好,夏侯云曦看着却觉得心中一酸,苏璃对一个坐着轮椅眼上蒙着东西的男子这般好奇实属正常,她只是纯属的善意的好奇,然而遇上旁人便不一定了,想到外面的人会把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夏侯云曦心中便是一阵阵的不是滋味。 用完早膳,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夏侯云曦便留下三人自己进宫去了,马车滚滚而动,夏侯云曦心中微微有几分忐忑,她那般和桓筝离开,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没有礼数,不曾跟晋王道喜,慌乱之间也没有和他交代一句,更是……更是失了约。 即便有些微的疑虑,可夏侯云曦还是高兴的,这甚至比她自己重新活一回还让她兴奋—— 万俟宸下了朝之后跟着万俟婓到了御书房,万俟婓在主位上坐定,看着他的样子眸光微凝,片刻之后冷笑一声,“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如何,太子妃可以做换人吗?” 万俟宸猛的抬起头来,一抹青色落在眼窝之下,整个人的面色亦是发着白,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唯有那眸子依旧漆黑的紧,他抿紧唇角,刚要说话却猛的咳了起来,万俟婓失笑地摇摇头,“珞珈山玉麒麟……夏侯云曦,真是有本事。” “不是。” “不是什么?” 万俟婓眸光忽而凌厉,“一国公主,大庭广众之下那般失态,你可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这样的人,你还要让她做你的太子妃?” 万俟宸眸光缩进,却又止不住的再次咳嗽起来,“父皇,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楚国太子妃是谁来做难道是外面的人一言两语就可以左右的吗?” 万俟婓端起茶盏,看着他,凌厉掩下去,“这个,自然还是你做主的。” 微微一顿,万俟婓继续道,“今夜殊儿带着林槿回宫,算上洛萧、洛然,算是家宴,若是还想让她做你的太子妃,带她一起来吧。” 万俟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对自己下意识对她的回护万分恼怒,万俟婓并不多说,只交代了吉利传御医到长乐宫便将他打发了出来,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午时,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慕言惊喜的看向车里,“主子!” 万俟宸眉头微蹙的看着那熟悉的马车,良久,冷笑一声下了车。 “太子殿下回宫——” 长喝声响起,当即有钟能等人迎了上来,因为万俟宸下了令,所以钟能等人并不知道昨日的事情,此刻满面笑意的恭声禀告,“主子,公主殿下在昭阳殿等着呢。” “哦,是吗?” 万俟宸不动声色,淡淡然然的反应让钟能一愣,万俟宸眼底漆黑的眸光几转,终是掀起衣袍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而去,钟能看在眼里,微微的松一口气赶忙跟上,万俟宸的步伐自始至终一个频率,越是靠近昭阳殿身上的气势越是冷凝,钟能渐渐地察觉出不对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安起来。 她分外熟悉的殿内,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一遍,她左左右右的看着,怎么两日之间所有的东西都被换了呢,正兀自疑虑,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过头去,眼底瞬时绽出亮眼的笑意来—— 夏侯云曦抬起裙角迎上去,面上的笑意却在他冷冰冰的话语里缓缓淡下去,他一身撩黑长袍,面色惨白,嫣红的薄唇轻启,“东齐公主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题外话------ 真没打算在这里开虐什么的…… 017再动一下,我就吃你 夏侯云曦提起裙角迎上去,面上的笑意却在他冷冰冰的话语里缓缓淡下去,他一身撩黑长袍,面色惨白,嫣红的薄唇轻启,“东齐公主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夏侯云曦的步子就那么的顿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大睁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夜未见而已,他却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同了,形容憔悴只是表面,他看她的眸光,几时这样冷过,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捏紧了裙角边缘。 外面的钟能和慕言在听到万俟宸此话的时候相视一眼,十分识相的退了老远,万俟宸微眯着眸子看着她,那样的距离感将夏侯云曦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她顿了顿终于是上前一步,唇角仍旧勾起灿然的笑意来,“我来赴约。” 万俟宸的唇角抿住,绕过她走向主位,黑袍掀起坐定,眸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赴约?本殿倒是不记得和公主殿下有什么约。” 夏侯云曦的心凉了下去,若是简简单单的生气,他不会一直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走到主位,距离极近的站在他的面前,“宸,你怎么了?” 万俟宸的眸光收紧,那一个字颤颤巍巍的打在他的心上,即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建设,可真的到了她的面前,他竟然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抿紧了唇角,并不说话,夏侯云曦有几分着急,“宸,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还活着,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我那时候意外又开心,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 意外又开心,什么都忘记了,连他也忘记了,万俟宸的唇线越绷越紧,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嗯,所以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夏侯云曦见他的太多似乎有所松动,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松,她一笑,眸光泛着几分难受,万俟宸见她如此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却仍旧不动如山的坐着,夏侯云曦轻而缓的道,“宸,你也看到了,他的眼睛和腿都伤到了,你让十五先生回大楚一趟吧。” 十五因为百里老爷子身子抱恙已经回大梁一段时间了,夏侯云曦心中着急,所幸现在就对他讲出来了,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嗜血的光来,不过一瞬又淡去,他换了个姿势坐着,眸光愈发沉暗的分不清情绪,“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有求必应听你的呢?” 淡淡的一句话让夏侯云曦心中骤紧,她眯着眸子后退一步不解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带着笑意的情绪,她又靠近他些,语声温软,“宸,我什麽都不凭,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我知道你有些生气,可是昨晚上我真是没办法啊,一个对你很重要,你却以为死了的人忽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我除了庆幸除了感动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我好难受,你没见过之前的他是什么样子,我想治好他,十五的医术那么好,他之前也得过百里家的治疗,你要帮我请十五先生回来一趟啊。” 万俟宸面无表情,片刻眉心微皱,“叫十五回来,帮你治好那个瞎子?” 瞎子两个字深深的刺疼了夏侯云曦,她的神思一震,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的心寒,她握着的手紧了一紧,“他不是瞎子。” 万俟宸仍旧不置可否的看着她,“对,他不是。” 夏侯云曦看他,不明白他态度变得如此之快是为了什么,万俟宸唇角勾起,面上的笑意明晃晃的刺眼,“他不是瞎子,在你心中,他是西夏左乡侯的养子,是西夏公主的未婚夫,如果西夏没有经历战火,现在,你应该是他的妻子。” 夏侯云曦整个身子顿住,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上来,他却还是不准备停下,仍旧那般不咸不淡的笑着,“你在睡梦里喊了两次他的名字,第一次是在苏逻,第二次就在……嗯……前两天的夜里,你躺在我的怀里,口中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一共喊了八声,情意绵绵难以割舍,我有点好奇,你搂着我的时候、你紧紧缠着我求我爱你的时候心里想着的会是谁呢,珈蓝,这个名字由他来叫你会不会更喜欢一点?” 夏侯云曦浑身颤抖起来,她大睁着眸子看着他,胸口好似堵着一块寒铁,什么梦里喊了桓筝的名字,什么想的是谁,什么更喜欢一点,他,该死的说的是什么—— “万俟宸……我……给你机会,你……最好……道歉。” 她的声音艰涩,带着忍耐和克制,却没想到此话一出口却换来他眉心淡淡的一蹙,他上下瞟了她几眼,眼底带着刻骨的残忍,“让我叫回十五来也可以啊,只是我好奇,你为了自己的未婚夫会付出点什么呢,会把东齐献出来,还是……把你自己献出来?如果你决定为了他来求我,把你自己送给我,那我可以考虑。” 他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就能对她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呢,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只觉得他那一言一语的,真像一把刀子将她的心划拉的血肉模糊,她微带着几分苍凉的一笑,爱一个人不容易,伤一个人却太简单,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漠,“原来,太子殿下都知道了,他叫桓筝,我八岁认得他,十八岁的时候父皇和母后有意将我嫁给他,可是婚书未定西夏就没了,殿下说的不错,如果西夏还在,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嗯,他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现在他还在等我带一个我爱的人回去见他,不过我想,他应该是等不到了,今日实在不该来叨扰殿下,那,我就先告辞了。” 夏侯云曦缓而慢的说完这几句话,缓缓转身,一步步的向外走,万俟宸眼底的血丝一片片的,看着那越走越往外的身影拢在袖子里的手青筋毕露,啪的一声巨响,瓷片碎裂的声音震天响,夏侯云曦的脚步不停,心中却是明白为什么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被换了一遍,她的指甲掐进手心里,心中空落落的冷风呼啸,视线似乎变得有几分模糊,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挺直了背脊往外走。 临出门的瞬间一道带着骇人气势的内劲猛然袭了过来,在她眼前的殿门轰然一声关了上,夏侯云曦被他响声震得耳边轰鸣,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便被一股子大力拖了住,万俟宸力道大的吓人,将她一把拉的转过身来,而后使劲的一推砰的一声将她压在了她身后的门板上。 他双手圈着她,低头倾身,离得她极近,好闻的兰香味道充斥在她鼻端,她因为背上的疼倒抽一口,待定神之时才看到他漆黑的眼底满布着的血丝,他双眸爆红的逼过来,灼热的气息尽数落在她的面上,“治好他?治好他做什么!让你们双宿双飞吗,夏侯云曦,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不是叫的珈蓝,他叫她夏侯云曦,她紧紧的贴在门板上,门上的花纹将她的背脊抵的生疼,他低低的吼她,那逼人的气势更让她难以呼吸,她敛下眸子不敢看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又酸又疼的快要死掉。 他眼底满是狂风怒卷,抬起一只手来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我求了父皇,我想早点娶你,我把整个西夏夺回来给你做聘礼,我准备好了给你我妻子名份的圣旨,我要在天下人面前让你站在我身边,我今天早上要带你去见我母后,我要让她看看你,夏侯云曦,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我为你做的全部都成了笑话,你还来找我,理直气壮的让我去治好那个差点成为你丈夫的男人,夏侯云曦,你难道不知道,在你这里,我的宽容大度都是有限度的,你好啊,你很好,你扑在他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把我放在哪里,这两年,在你和他的十年面前,是不是从此就不值一提!哈,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他的珈蓝是吧,你是想破镜重圆还是想旧情复燃,你真厉害啊,夏侯云曦,你就这么糟蹋我给你的心!” 他快要发疯,一句又一句的吼她,吼得她天灵俱散晕头转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咬紧了下唇,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心中酸酸软软的一塌糊涂,分明被他震得耳朵发麻,一颗心却出奇的平静下来,她低低的呜咽,一抽一抽的掉着泪,他死死的盯着她,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漆黑的眼底竟带着几分的害怕,夏侯云曦看着这样的他真是觉得窝心啊,揪着衣摆的手缓缓抬起来,轻轻的往他惨白的侧脸上滑过去。 “我……喊了桓筝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说,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问我,我八岁遇见他……第一声喊得是哥哥,后来的十年,他……他待我极好,我知道的关于中原的一切大半从他那里来……” 夏侯云曦哭的一抽抽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却仍旧固执的看着他,想要将每句话都说完整,“我敬重他……甚至……甚至崇拜他,对他什么感觉……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了他待我的好我也会嫁给她……那个时候全世界都觉得我们好……我没有被他如你这样吼过,也没有被他如你这般伤过,桓筝哪里舍得让我哭啊……” “我从未想桓筝想到夜不能寐,也没有妒忌他的名字和别的女人放在一起,更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这一生都要坦诚相待,彼此信任,不欺骗不离弃’的鬼话……你以为我想梦到他吗……每个有他的梦里……都是鲜血淋漓冰天雪地的残忍……你不知道他一个人拦着千军万马只是为了让我逃走……你没亲眼看见他被双箭射中双眼被马蹄踩倒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又绝望又无助的一个人逃啊……我不过是对着他哭了一场……你刚才都说的是什么话啊……万俟宸……你有没有良心呀……” 眼泪越来越汹涌,夏侯云曦只觉得哭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她心中万分不想将自己弄成这样狼狈的模样,可是怎么办呢,她在他面前,就是觉得一丝一毫的委屈都是天塌地陷的大灾大难,万俟宸心头的郁气被她的泪水尽数冲走,尽数变作抑制不住的柔情将她揽进了怀抱里,他看着她的眼泪掉,那一滴滴的真让他的心都要化了,他的声音带着点闷,懊恼又故作深沉,一开口便让她的眼泪更加澎湃。 “如果可以,我真想那个人是我。” 夏侯云曦砰的一拳搭在他肩头,哭的晕头转向掌握不好力道,只让万俟宸闷哼了一声,他低下头去亲吻她的眼泪,一滴滴的含在嘴里,满嘴的咸涩让他生出巨大的愧疚来,“谁要你在梦里喊他的名字啊,我如果不紧张不着急那才奇怪啊,你做完了梦就什么都忘了,我也以为他死了,我生怕问起来你要伤心难过的然后再也忘不掉他,难道要我夜夜听你喊他的名字吗,那我有朝一日一定会把你撕了去,我不知你和他之间如何,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在你心中比我还要重要……人一旦很久不做一件事,再忽然重新做起来的时候难免会手生的不知道度……这十多年,我从未对什么事情如对你这般在意,我知道在这件事让你难受是我不好,可是……即便如此,我并不想改变。” 话音落下,万俟宸便是一阵咳嗽,他偏过头去,待呼吸顺畅才转过头来,眸光如瀚海一般的深邃,再冷漠再决绝再无情,我这一生深爱的人就你一个,我不想改变,我也想要有鲜活深切毫无保留的爱,如此这般,我这苍白又艰难的一生里才多些许怦然心动铭心刻骨的色彩,如此这般,我……才不负你。 夏侯云曦面颊微红的拥住他的脖颈,听着他的话眼泪便一直不停的落,万俟宸噙住她的眸子,低低的叹低低的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你也为我哭了一遭,那我就不追究了,只是再如何重要的人我也见不得你往别人怀里扑,这一点要改,唔,还要补偿我。” 夏侯云曦天旋地转之间被他打横抱了起来,直往内室而去,她攀住万俟宸的脖颈,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他胸口,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她还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松手,万俟宸忍不住的低下头去吻她,她刚刚哭过,此刻被吻得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发软,他趁机将她赛会被子里,转身去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昨夜本就哭过,此刻再一哭,那眼睛更是红红肿肿的,万俟宸看的眉头直皱,夏侯云曦还在抽抽着,小巧的鼻头一耸一耸的可爱的紧,给她擦了脸,见她终于不哭了,他才回身放下帕子揽着她躺下来。 “咳咳咳——” 又是一阵轻咳,夏侯云曦压着嗓子抱住他轻声问,“怎么回事?” 万俟宸当然不会说这是宿醉加受凉加心寒造成的,只是亲了亲她的鼻头深深埋头在她的颈窝,“唔,你不在,我好冷。” 夏侯云曦红着眸子哭笑不得,大哭了一场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的大手在她背脊上游曳,让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这次是你错。” “嗯。” 他低不可闻的应一声,夏侯云曦心情顿时大好,闭着眸子闻着他的味道,她紧紧的拥住他,“你小心眼。” “嗯。” 夏侯云曦唇角勾起,唇边说话呼出的热气惹得他耳边热热的,“要引以为戒,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嗯。” 又应了一声,夏侯云曦低低的笑了一声,他听着她心情放晴也开心起来,埋头她脖颈拱来拱去的吻她,颈间的肌肤被他吮的发麻,她嘤咛一声,几乎就要在*的危险线上徘徊。 他却适时的停了下来,将她紧紧地搂住,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满足又安然的叹了一声,夏侯云曦心情起落,此刻对于这样失而复得的美好情况十分享受,她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双腿缠着他的腿,恨不得所有的地方都和他连在一起才安心,万俟宸按住她乱动的腿,语声暗哑,“再动一下,我就吃你。” 夏侯云曦的脸刷的一下脸红起来,果然安安分分的蜷缩着了,万俟宸唇角勾起,下巴磨蹭着她的头顶声音轻轻地开口,“先陪我睡觉,晚上要跟我去参加家宴,然后再去见那个对你重要的人。” 隔着一层中衣,夏侯云曦在他胸口狠狠的咬了一口,万俟宸浑身一颤,大手在她臀上揉捏一把,怀里的人当即不敢再动,万俟宸只听她哑着声音轻声撒娇一般吞吞吐吐的问,“昨天……是不是很不好……有没有人说什么啊,嗯……不是要带我去见圣文皇后吗,还去不去了呀——” 万俟宸的胸口震动起来,喉间爆出愉悦的笑意,“叫我一声夫君就带你去——” 夏侯云曦哼一声将头埋进他怀里,万俟宸没想着她能叫,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夜未眠的人真打算抵着她的头顶满心满足的睡一会儿,良久,就在万俟宸意识渐渐不明的时候,一声轻而微弱的声音落在了室内。 “夫——君——” ------题外话------ 一个个的都在留言区虐姨娘,姨娘真的是亲妈的呀,姨娘需要夸奖和赞美,你们再虐姨娘,姨娘就真的要对宸宸和珈蓝下手了…… 017再动一下,我就吃你 夏侯云曦提起裙角迎上去,面上的笑意却在他冷冰冰的话语里缓缓淡下去,他一身撩黑长袍,面色惨白,嫣红的薄唇轻启,“东齐公主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夏侯云曦的步子就那么的顿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大睁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夜未见而已,他却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同了,形容憔悴只是表面,他看她的眸光,几时这样冷过,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捏紧了裙角边缘。 外面的钟能和慕言在听到万俟宸此话的时候相视一眼,十分识相的退了老远,万俟宸微眯着眸子看着她,那样的距离感将夏侯云曦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她顿了顿终于是上前一步,唇角仍旧勾起灿然的笑意来,“我来赴约。” 万俟宸的唇角抿住,绕过她走向主位,黑袍掀起坐定,眸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赴约?本殿倒是不记得和公主殿下有什么约。” 夏侯云曦的心凉了下去,若是简简单单的生气,他不会一直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走到主位,距离极近的站在他的面前,“宸,你怎么了?” 万俟宸的眸光收紧,那一个字颤颤巍巍的打在他的心上,即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建设,可真的到了她的面前,他竟然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抿紧了唇角,并不说话,夏侯云曦有几分着急,“宸,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还活着,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我那时候意外又开心,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 意外又开心,什么都忘记了,连他也忘记了,万俟宸的唇线越绷越紧,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嗯,所以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夏侯云曦见他的太多似乎有所松动,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松,她一笑,眸光泛着几分难受,万俟宸见她如此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却仍旧不动如山的坐着,夏侯云曦轻而缓的道,“宸,你也看到了,他的眼睛和腿都伤到了,你让十五先生回大楚一趟吧。” 十五因为百里老爷子身子抱恙已经回大梁一段时间了,夏侯云曦心中着急,所幸现在就对他讲出来了,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嗜血的光来,不过一瞬又淡去,他换了个姿势坐着,眸光愈发沉暗的分不清情绪,“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有求必应听你的呢?” 淡淡的一句话让夏侯云曦心中骤紧,她眯着眸子后退一步不解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带着笑意的情绪,她又靠近他些,语声温软,“宸,我什麽都不凭,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我知道你有些生气,可是昨晚上我真是没办法啊,一个对你很重要,你却以为死了的人忽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我除了庆幸除了感动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我好难受,你没见过之前的他是什么样子,我想治好他,十五的医术那么好,他之前也得过百里家的治疗,你要帮我请十五先生回来一趟啊。” 万俟宸面无表情,片刻眉心微皱,“叫十五回来,帮你治好那个瞎子?” 瞎子两个字深深的刺疼了夏侯云曦,她的神思一震,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的心寒,她握着的手紧了一紧,“他不是瞎子。” 万俟宸仍旧不置可否的看着她,“对,他不是。” 夏侯云曦看他,不明白他态度变得如此之快是为了什么,万俟宸唇角勾起,面上的笑意明晃晃的刺眼,“他不是瞎子,在你心中,他是西夏左乡侯的养子,是西夏公主的未婚夫,如果西夏没有经历战火,现在,你应该是他的妻子。” 夏侯云曦整个身子顿住,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漫上来,他却还是不准备停下,仍旧那般不咸不淡的笑着,“你在睡梦里喊了两次他的名字,第一次是在苏逻,第二次就在……嗯……前两天的夜里,你躺在我的怀里,口中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一共喊了八声,情意绵绵难以割舍,我有点好奇,你搂着我的时候、你紧紧缠着我求我爱你的时候心里想着的会是谁呢,珈蓝,这个名字由他来叫你会不会更喜欢一点?” 夏侯云曦浑身颤抖起来,她大睁着眸子看着他,胸口好似堵着一块寒铁,什么梦里喊了桓筝的名字,什么想的是谁,什么更喜欢一点,他,该死的说的是什么—— “万俟宸……我……给你机会,你……最好……道歉。” 她的声音艰涩,带着忍耐和克制,却没想到此话一出口却换来他眉心淡淡的一蹙,他上下瞟了她几眼,眼底带着刻骨的残忍,“让我叫回十五来也可以啊,只是我好奇,你为了自己的未婚夫会付出点什么呢,会把东齐献出来,还是……把你自己献出来?如果你决定为了他来求我,把你自己送给我,那我可以考虑。” 他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就能对她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呢,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只觉得他那一言一语的,真像一把刀子将她的心划拉的血肉模糊,她微带着几分苍凉的一笑,爱一个人不容易,伤一个人却太简单,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淡漠,“原来,太子殿下都知道了,他叫桓筝,我八岁认得他,十八岁的时候父皇和母后有意将我嫁给他,可是婚书未定西夏就没了,殿下说的不错,如果西夏还在,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嗯,他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现在他还在等我带一个我爱的人回去见他,不过我想,他应该是等不到了,今日实在不该来叨扰殿下,那,我就先告辞了。” 夏侯云曦缓而慢的说完这几句话,缓缓转身,一步步的向外走,万俟宸眼底的血丝一片片的,看着那越走越往外的身影拢在袖子里的手青筋毕露,啪的一声巨响,瓷片碎裂的声音震天响,夏侯云曦的脚步不停,心中却是明白为什么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被换了一遍,她的指甲掐进手心里,心中空落落的冷风呼啸,视线似乎变得有几分模糊,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挺直了背脊往外走。 临出门的瞬间一道带着骇人气势的内劲猛然袭了过来,在她眼前的殿门轰然一声关了上,夏侯云曦被他响声震得耳边轰鸣,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便被一股子大力拖了住,万俟宸力道大的吓人,将她一把拉的转过身来,而后使劲的一推砰的一声将她压在了她身后的门板上。 他双手圈着她,低头倾身,离得她极近,好闻的兰香味道充斥在她鼻端,她因为背上的疼倒抽一口,待定神之时才看到他漆黑的眼底满布着的血丝,他双眸爆红的逼过来,灼热的气息尽数落在她的面上,“治好他?治好他做什么!让你们双宿双飞吗,夏侯云曦,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不是叫的珈蓝,他叫她夏侯云曦,她紧紧的贴在门板上,门上的花纹将她的背脊抵的生疼,他低低的吼她,那逼人的气势更让她难以呼吸,她敛下眸子不敢看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又酸又疼的快要死掉。 他眼底满是狂风怒卷,抬起一只手来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我求了父皇,我想早点娶你,我把整个西夏夺回来给你做聘礼,我准备好了给你我妻子名份的圣旨,我要在天下人面前让你站在我身边,我今天早上要带你去见我母后,我要让她看看你,夏侯云曦,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我为你做的全部都成了笑话,你还来找我,理直气壮的让我去治好那个差点成为你丈夫的男人,夏侯云曦,你难道不知道,在你这里,我的宽容大度都是有限度的,你好啊,你很好,你扑在他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把我放在哪里,这两年,在你和他的十年面前,是不是从此就不值一提!哈,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他的珈蓝是吧,你是想破镜重圆还是想旧情复燃,你真厉害啊,夏侯云曦,你就这么糟蹋我给你的心!” 他快要发疯,一句又一句的吼她,吼得她天灵俱散晕头转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咬紧了下唇,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心中酸酸软软的一塌糊涂,分明被他震得耳朵发麻,一颗心却出奇的平静下来,她低低的呜咽,一抽一抽的掉着泪,他死死的盯着她,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漆黑的眼底竟带着几分的害怕,夏侯云曦看着这样的他真是觉得窝心啊,揪着衣摆的手缓缓抬起来,轻轻的往他惨白的侧脸上滑过去。 “我……喊了桓筝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说,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问我,我八岁遇见他……第一声喊得是哥哥,后来的十年,他……他待我极好,我知道的关于中原的一切大半从他那里来……” 夏侯云曦哭的一抽抽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却仍旧固执的看着他,想要将每句话都说完整,“我敬重他……甚至……甚至崇拜他,对他什么感觉……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了他待我的好我也会嫁给她……那个时候全世界都觉得我们好……我没有被他如你这样吼过,也没有被他如你这般伤过,桓筝哪里舍得让我哭啊……” “我从未想桓筝想到夜不能寐,也没有妒忌他的名字和别的女人放在一起,更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这一生都要坦诚相待,彼此信任,不欺骗不离弃’的鬼话……你以为我想梦到他吗……每个有他的梦里……都是鲜血淋漓冰天雪地的残忍……你不知道他一个人拦着千军万马只是为了让我逃走……你没亲眼看见他被双箭射中双眼被马蹄踩倒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又绝望又无助的一个人逃啊……我不过是对着他哭了一场……你刚才都说的是什么话啊……万俟宸……你有没有良心呀……” 眼泪越来越汹涌,夏侯云曦只觉得哭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她心中万分不想将自己弄成这样狼狈的模样,可是怎么办呢,她在他面前,就是觉得一丝一毫的委屈都是天塌地陷的大灾大难,万俟宸心头的郁气被她的泪水尽数冲走,尽数变作抑制不住的柔情将她揽进了怀抱里,他看着她的眼泪掉,那一滴滴的真让他的心都要化了,他的声音带着点闷,懊恼又故作深沉,一开口便让她的眼泪更加澎湃。 “如果可以,我真想那个人是我。” 夏侯云曦砰的一拳搭在他肩头,哭的晕头转向掌握不好力道,只让万俟宸闷哼了一声,他低下头去亲吻她的眼泪,一滴滴的含在嘴里,满嘴的咸涩让他生出巨大的愧疚来,“谁要你在梦里喊他的名字啊,我如果不紧张不着急那才奇怪啊,你做完了梦就什么都忘了,我也以为他死了,我生怕问起来你要伤心难过的然后再也忘不掉他,难道要我夜夜听你喊他的名字吗,那我有朝一日一定会把你撕了去,我不知你和他之间如何,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在你心中比我还要重要……人一旦很久不做一件事,再忽然重新做起来的时候难免会手生的不知道度……这十多年,我从未对什么事情如对你这般在意,我知道在这件事让你难受是我不好,可是……即便如此,我并不想改变。” 话音落下,万俟宸便是一阵咳嗽,他偏过头去,待呼吸顺畅才转过头来,眸光如瀚海一般的深邃,再冷漠再决绝再无情,我这一生深爱的人就你一个,我不想改变,我也想要有鲜活深切毫无保留的爱,如此这般,我这苍白又艰难的一生里才多些许怦然心动铭心刻骨的色彩,如此这般,我……才不负你。 夏侯云曦面颊微红的拥住他的脖颈,听着他的话眼泪便一直不停的落,万俟宸噙住她的眸子,低低的叹低低的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你也为我哭了一遭,那我就不追究了,只是再如何重要的人我也见不得你往别人怀里扑,这一点要改,唔,还要补偿我。” 夏侯云曦天旋地转之间被他打横抱了起来,直往内室而去,她攀住万俟宸的脖颈,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他胸口,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她还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松手,万俟宸忍不住的低下头去吻她,她刚刚哭过,此刻被吻得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发软,他趁机将她赛会被子里,转身去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昨夜本就哭过,此刻再一哭,那眼睛更是红红肿肿的,万俟宸看的眉头直皱,夏侯云曦还在抽抽着,小巧的鼻头一耸一耸的可爱的紧,给她擦了脸,见她终于不哭了,他才回身放下帕子揽着她躺下来。 “咳咳咳——” 又是一阵轻咳,夏侯云曦压着嗓子抱住他轻声问,“怎么回事?” 万俟宸当然不会说这是宿醉加受凉加心寒造成的,只是亲了亲她的鼻头深深埋头在她的颈窝,“唔,你不在,我好冷。” 夏侯云曦红着眸子哭笑不得,大哭了一场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的大手在她背脊上游曳,让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这次是你错。” “嗯。” 他低不可闻的应一声,夏侯云曦心情顿时大好,闭着眸子闻着他的味道,她紧紧的拥住他,“你小心眼。” “嗯。” 夏侯云曦唇角勾起,唇边说话呼出的热气惹得他耳边热热的,“要引以为戒,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嗯。” 又应了一声,夏侯云曦低低的笑了一声,他听着她心情放晴也开心起来,埋头她脖颈拱来拱去的吻她,颈间的肌肤被他吮的发麻,她嘤咛一声,几乎就要在*的危险线上徘徊。 他却适时的停了下来,将她紧紧地搂住,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满足又安然的叹了一声,夏侯云曦心情起落,此刻对于这样失而复得的美好情况十分享受,她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双腿缠着他的腿,恨不得所有的地方都和他连在一起才安心,万俟宸按住她乱动的腿,语声暗哑,“再动一下,我就吃你。” 夏侯云曦的脸刷的一下脸红起来,果然安安分分的蜷缩着了,万俟宸唇角勾起,下巴磨蹭着她的头顶声音轻轻地开口,“先陪我睡觉,晚上要跟我去参加家宴,然后再去见那个对你重要的人。” 隔着一层中衣,夏侯云曦在他胸口狠狠的咬了一口,万俟宸浑身一颤,大手在她臀上揉捏一把,怀里的人当即不敢再动,万俟宸只听她哑着声音轻声撒娇一般吞吞吐吐的问,“昨天……是不是很不好……有没有人说什么啊,嗯……不是要带我去见圣文皇后吗,还去不去了呀——” 万俟宸的胸口震动起来,喉间爆出愉悦的笑意,“叫我一声夫君就带你去——” 夏侯云曦哼一声将头埋进他怀里,万俟宸没想着她能叫,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夜未眠的人真打算抵着她的头顶满心满足的睡一会儿,良久,就在万俟宸意识渐渐不明的时候,一声轻而微弱的声音落在了室内。 “夫——君——” ------题外话------ 一个个的都在留言区虐姨娘,姨娘真的是亲妈的呀,姨娘需要夸奖和赞美,你们再虐姨娘,姨娘就真的要对宸宸和珈蓝下手了…… 018玉月凤佩,七杀将星 酉时三刻,昏黄的余晖缓缓沉下了地平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微微惨白的面色眉头皱的死紧,一碗浓黑的汤药端上来,慕言看着夏侯云曦的眼睛里带着明亮的感激之色。 万俟宸看了看那药碗,眸光微微一沉。 “喝吧。”夏侯云曦接过慕言手中的药,端过去递给他,万俟宸看了夏侯云曦一眼,似乎是被她严肃的眸光震慑,微微沉吟一瞬还是接了过去。 慕言退了出去,室内就他们两人,万俟宸看着那汤药良久,鼻息嫌恶的转了开去,“苦。” 夏侯云曦听着万俟宸郁闷的道出这么一个字,嘴角的笑意扬的老高,她穿着一身青草绿的百褶宫裙,腰身不堪一握,胸前的束衣之上留出大片的雪白,此刻往那里一站,万俟宸看的心头大动,再看着她的眸光就带着几分哀戚。 夏侯云曦笑个不停,胸口上下起伏,她放下手来倾身靠近他,眸光微眯的看他,“唔,太子殿下需要臣妾给您拿一点酸梅过来么?” 臣妾! 万俟宸的眸光微微的眯了起来,就那么和夏侯云曦对视着端起碗来仰头喝尽,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的身上是连兰香都盖不住的苦药味道,从那以后能不喝药他就一定不会喝,算起来,除了药浴之外他有多久没闻到这味道了—— 夏侯云曦满意的看着万俟宸将药碗里的汤药喝了个大半,直起身子笑着点头,“还要酸梅吗?” 万俟宸看出他眼底的狡黠,眼底闪过一道亮光来,“本太子不要酸梅——”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刻他的大手就将她揽了过去,他一手急切的按在她的脑后,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往他怀里一按! “本太子要你!” 话音落定,他就狠狠的将她的唇噙了住,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唇边的苦味顺着他的舌尖抵进来,只让她忽的皱了眉。 他的唇齿之间慢慢都是那汤药的味道,苦的让她喉间发紧,他却是狠命的吸她,那苦苦的味道便留在她的舌根上久久不散,她渐渐地热起来,腰上的大手又重又缓的旋磨,她不由得急喘起来,他坐在塌边,她被他框在他两腿之间,她羞恼,他却是眸光亮晶晶的只觉得美妙非常。 唇渐渐滑下,从下巴开始他便只是轻轻地吻,光滑细腻的脖颈修长,欺霜赛雪一般的让他眸光发红,夏侯云曦喘息,手指滑进他浓密的发丝之中,从锁骨而下,他便渐渐地不老实起来,湿滑的舌尖粗粝的舔舐,一个没忍住夏侯云曦便是一生轻吟,万俟宸喉间低笑,灵巧的舌直接从她的衣襟滑下去,他所幸狠狠吸吮重重的啃噬起来,夏侯云曦一颤,不由自主的更加紧得抱住了他的脖颈。 夏侯云曦看着胸前红红紫紫的印子眸光懊恼的落在了他的面上,他眼底还有未能餍足的情绪,同样懊恼的瞟她一眼,将她拉近自己,伸手就要朝她外衫里面去,夏侯云曦砰地一声打掉她的手,万俟宸双腿一紧便将她定在那里动之不得,他细致的解开他的腰带,十分熟捻的伸手到她的背后将最里面的束衣拉高,而后伸出两根手指从她的沟壑之地插进去,捏着那丝滑的衣料向上提—— “嗯?” 夏侯云曦红着脸看着自己胸口被他遮的严严实实,他面无表情的拉好她的外衫,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以后都要这样。” 夏侯云曦瞪他一眼,敛下眸子撇撇嘴,“真是熟练。” 声音低,可是万俟宸还是听到了,他眯起眸子看着她,“觉得本太子哪里熟练?” 夏侯云曦被他制着,将头转向一边去,声音闷闷的,“哪里都熟练。” “这样——” 每每他声音拉长了说话的时候夏侯云曦背脊上就一阵阵的发寒,这次亦然,万俟宸的大手落在她的腰上,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夏侯云曦挥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挣扎着要从他腿间退出来,“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万俟宸还在想着什么,她挣扎着也就放开了她,夏侯云曦整理着衣裳,心中想着不知道什么开始想到这个问题的,传说中原世家公子哥们年纪到了身边都是有人的,他的身份,只怕更是不会少……额……这算是占有欲? 走上马车的时候夏侯云曦眼底还浮着一层暗色,万俟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捏着她的腰问她,“想知道我是怎么……嗯……会的?” 记得在大宛营中的时候她为了回避他的问题就笑嘻嘻的问过他,万俟宸,你这些功夫都是在哪里学会的啊—— 夏侯云曦转头看他一眼,面色又成淡淡的模样,掀开那晃晃悠悠的帘子向外看,“你最好别说。” 万俟宸低笑着伏在她的肩头,“不说你会不会瞎猜啊?” 夏侯云曦脖颈发痒,伸出手将他向外推,“谁瞎猜,你才瞎猜,我没兴趣知道!” 万俟宸眼底的笑意越发浓厚,他促狭的看了看夏侯云曦,低低的转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夏侯云曦的面色登时变得更红,满脸羞恼的瞪了他一眼,抬起双手就往他身上招呼,“不要脸不要脸——” 万俟宸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按,夏侯云曦羞得背对过他去气呼呼的,万俟宸见她这副模样看的心中发痒,忍不住的低头在她后颈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夏侯云曦倒抽一口冷气,他吸了又吸的不放过她。 “快……快到了……” 夏侯云曦身上软软的,万俟宸怎么亲都亲不够,叹息一声才放开了去,夏侯云曦直起了身子,面上带着几分绯红,正待转身,脖颈之上忽然贴上一抹凉意,胸口一沉,她低下头去便看到一块绿幽幽的玉坠子正悬在她心口上。 “这是——” 极东碧海千尺之下的寒玉正散发着盈盈凉意,那种凉并不刺骨,只是清清透透的沁润着你,通体碧绿的玉质之中仿佛有五彩斑斓的流华闪过,一点一滴好似能将人蛊惑着陷进去,一只身形倒转翩然跃起成半圆的凤凰镂空浮雕在月形的底玉之上,头颈修长,长翅翩然,尾羽曼妙,活灵活现的让人只看一眼便为之赞叹。 万俟宸替她将凤佩上以千年雪蚕丝织成的链子理好,偏头从她肩膀上看下去,莹润的月形凤佩与她今日的衣裳及其相称,他揽住她,淡淡道出一个字,“玉。” 夏侯云曦嘴角微抽,她难道看不出来这是玉? “喜欢吗?” 夏侯云曦是不常戴首饰的人,可是此刻看到这块玉佩,她微微眯起了眸子,眼底闪过一阵阵的亮光,点了点头,她转过头来看他,“这玉很贵重吗?” 万俟宸揽住她轻笑,“不,一点儿都不贵重。” 事实证明万俟宸显然没有说真话,当万俟殊和万俟玉将眸光齐齐落在她胸口的玉坠子上的时候她就知道万俟宸骗她了,万俟宸面色不动的揽着她进殿,察觉到她的眸光嘴角便噙上淡淡的笑意。 万俟殊身边站着一个女子,精致的鹅蛋脸,眉形如弯月,一双杏眼带着几分笑意,一身湖水蓝的曳地宫装长裙,整个人的气质温柔大方至极,看到夏侯云曦二人进来了朝着二人微微一福,“太子,公主。” 万俟宸侧身一避,“大嫂不必多礼。” 林槿微微一笑,旁里的万俟殊将她拉进了怀里,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含着丝丝脉脉的情意,直看得夏侯云曦淡笑不语,几人坐定,万俟玉的眸光还落在夏侯云曦身上挂着的玉上,眼底却是闪过意思松快来。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也知道昨天晚上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没多时,万俟婓来了,说是家宴还当真是家宴,万俟殊带着林槿向着万俟婓如寻常人家那般敬茶,看着那二人璧人一般的模样,万俟宸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抓住了夏侯云曦的手。 夏侯云曦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便是一酸,也反握了回去,待万俟殊二人落座,万俟婓的眸光便向着夏侯云曦看了过来,不出意外的扫了她胸前的玉石一眼,眼底便多了两分兴味,“听说,昨天晚上云曦还未参加完喜宴就走了?” 万俟玉和万俟殊的面色俱是微微一变,连靖王妃都有几分担心的看了过来,夏侯云曦微微一笑,“回皇上,是云曦失礼了,云曦遇上了一位如兄长一般的故人,这才有几分着急了些。” “哦,兄长,说说你这位兄长——” 万俟宸握着夏侯云曦的手微微一紧,正待说话夏侯云曦却捏捏他,转而自己回到道,“他是珞珈山玉麒麟,这两年来受了伤便一直隐而未出。” 万俟婓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个话题便被揭了开去,今日的行宴时间尚早,此刻的天色还没有黑透,万俟玉正深情激昂的说着什么,门外的侍卫忽然传来一声奏报。 “西凉公主到。” 万俟婓挑了挑眉头,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对视一眼,二人眼底皆有几分意外之色,说话间萧玉楼已经进得门来,看到殿阁之中众人行宴状况朗声一笑,“皇上原谅,玉楼来的好似不巧。” 万俟婓挥挥手,“公主不必客气,你我同盟自是一家,楚王宫与西凉王宫都是一样的,如若不弃,还请公主入席。” 说话间便有下人重新摆上了一张桌案,萧玉楼满面笑意的施施然落座,顺着万俟婓的话接下去道,“皇上待玉楼真是极好,玉楼正觉得楚地风土人情极佳,若是皇上准许,玉楼打算留在长安一段时日。” 说话间萧玉楼便瞟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几乎已经猜到了她是为了什么而来,万俟宸的面上并没有几分好颜色,只听得萧玉楼又笑开来,“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莫不是好事将近,本宫以为出了昨晚上那样的事,太子殿下只怕会改变主意。” 这话太过*,夏侯云曦勾着唇角彻底的冷下了眸子,万俟宸在旁里手持酒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周遭几人都看向他,他却是转过头来看着夏侯云曦十分无奈,“你不过是见了个多年不见的兄长,怎么公主殿下误会你移情别恋了不成?” 夏侯云曦被他的眸光包裹,眼底的温暖渐渐回炉,闻言亦是低低一笑,万俟宸见她笑开复又看向了对面的萧玉楼,“公主殿下既然要留在长安,我们自是欢迎至极,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公主不要客气了。” 夏侯云曦也看向萧玉楼,听到万俟宸的话眉心微微一挑,“说起来,我倒是觉得公主应该不会在长安留很久——” 万俟宸疑问,周遭人也是,连萧玉楼都挑着眉头看她,夏侯云曦却是不再继续说下去,只让萧玉楼森森的冷笑了一声,“敢问公主,您的兄长现在在何处?” “不劳公主关心,西凉事忙,公主可别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东西误了自己。” 夏侯云曦举着酒杯朝着一直对着她善意的笑着的林槿示意一下,正要抬手放在唇边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夏侯云曦看着空落落的手心苦笑一声,万俟宸随手塞给他一杯茶水,二人自然至极,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的样子咬紧了牙关,看了看上位的万俟婓,终是没有再问下去。 好好的家宴添了新人,自当没那么其乐融融了,夏侯云曦本以为萧玉楼一个不速之客已是难受,却不曾想到今夜的不速之客远远不止她一个,气氛微闷的行宴过半,侍从再次进门来报。 “皇上,宫门前的人送上了这个。” 侍从拿着一卷类似拜帖之内的东西呈了上来,万俟婓接过手去看了看,面色微微一变,微微沉吟一瞬才低声吩咐,“请。” 万俟宸看向万俟婓,万俟婓笑了笑,“也差不多了,撤了吧。” 说话间下人便将桌案上的饭菜撤走,众人本就没多少心情吃东西,此刻倒也无碍,只是为什么呢,谁要来—— 桌案撤走,几人分别在殿内落座,主位上的万俟婓眸光深邃的看着点么口,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万俟婓竟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一见之下自然不能再坐着,连萧玉楼都皱着眉头立在了一边。 一抹大红色的长袍从门口一闪而入,夏侯云曦的眸光猛然一沉,进来的人一脸笑意的扫过屋内众人,在看到夏侯云曦的时候朝着她眨了眨那双桃花眼,夏侯云曦发誓,他一定是故意的! “晚生拜见楚皇——” 万俟婓受了姬无垠的礼,却还是站着请他入座,打量了眼前人一瞬,万俟婓无奈的一叹,“我还想着云宋新帝是何等人物,却不想倒是与我几个儿子一般大小,听说这几日云宋内政安稳,看来宋皇手段很是厉害,我这几个儿子与你一比,倒真真是不成气候了!” 姬无垠还是那般笑嘻嘻的模样,闻言眸光往万俟宸的方向一瞟,“楚皇哪里的话,破军星在此,晚生可信不得楚皇的话——再者——” 姬无垠将眸光扫向夏侯云曦,“再者,我姐姐要嫁的人自然是我不敢比的,楚皇可不要妄自菲薄了,晚生哪里承受的起。” 姐姐? 在夏侯云曦不祥的冷汗之中,众人再次看向了她,夏侯云曦的眼神凌厉,这边厢姬无垠尚自笑呵呵的道,“皇上不必惊讶,晚生和云曦姐姐的事情太子殿下也是清楚的,今次前来一是为了祝贺靖王大婚,二来,却也是为了我姐姐的。” 夏侯云曦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发着紧,只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万俟宸疑问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想说他们曾在茶楼里遇见过一次,可是此时此景,她哪能现出半点不妥当来,“不过是帮了个忙而已,宋皇真是客气。” 姬无垠摇头,“哪里是小忙,分明是大忙,我这次来正是为了给姐姐送礼物来的,我想这个礼物姐姐一定会喜欢。” 姬无垠瞟了一眼夏侯云曦胸口的凤佩,一笑道,“太子殿下待姐姐可真是极好,既然如此,那算上我的礼物这几件东西才能算做一套。” 其他人不知道他说什么,可夏侯云曦却是隐隐的察觉到了,她眯着眸子看着他,姬无垠无害的笑着看她一眼,脆生生的道,“我决定将大周的传国玉玺与象征天下一统的九鼎送与楚地,且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 玉玺,凤佩,九鼎! 凤佩在楚地,而玉玺和九鼎也一直是天下人争抢之物,两样东西皆已经失传多年,却不想原来是在一直以中庸之道行世的云宋! 万俟殊的眸子猛然之间亮了起来,代表着王权,后位,和天下的几样物件若是都集中在了楚地,不管将来做什么,做或者不做,楚地必然是有名正言顺的前提,这样一来便少去太多的波折。 万俟宸闻言淡淡一笑,“宋皇好大的手笔,只是,这道礼楚地只怕不能收。” 姬无垠大睁着桃花眼看向万俟宸,四目相对之间,一个是纵横天下的破军,一个是搅乱世界的七杀,一时间连周遭的空气都凝滞起来,良久,姬无垠当先移开了眸光,他笑眯眯的看向夏侯云曦,“姐姐,太子不要,你说呢——” ------题外话------ 已改,求过…… 018玉月凤佩,七杀将星 酉时三刻,昏黄的余晖缓缓沉下了地平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微微惨白的面色眉头皱的死紧,一碗浓黑的汤药端上来,慕言看着夏侯云曦的眼睛里带着明亮的感激之色。 万俟宸看了看那药碗,眸光微微一沉。 “喝吧。”夏侯云曦接过慕言手中的药,端过去递给他,万俟宸看了夏侯云曦一眼,似乎是被她严肃的眸光震慑,微微沉吟一瞬还是接了过去。 慕言退了出去,室内就他们两人,万俟宸看着那汤药良久,鼻息嫌恶的转了开去,“苦。” 夏侯云曦听着万俟宸郁闷的道出这么一个字,嘴角的笑意扬的老高,她穿着一身青草绿的百褶宫裙,腰身不堪一握,胸前的束衣之上留出大片的雪白,此刻往那里一站,万俟宸看的心头大动,再看着她的眸光就带着几分哀戚。 夏侯云曦笑个不停,胸口上下起伏,她放下手来倾身靠近他,眸光微眯的看他,“唔,太子殿下需要臣妾给您拿一点酸梅过来么?” 臣妾! 万俟宸的眸光微微的眯了起来,就那么和夏侯云曦对视着端起碗来仰头喝尽,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的身上是连兰香都盖不住的苦药味道,从那以后能不喝药他就一定不会喝,算起来,除了药浴之外他有多久没闻到这味道了—— 夏侯云曦满意的看着万俟宸将药碗里的汤药喝了个大半,直起身子笑着点头,“还要酸梅吗?” 万俟宸看出他眼底的狡黠,眼底闪过一道亮光来,“本太子不要酸梅——”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刻他的大手就将她揽了过去,他一手急切的按在她的脑后,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往他怀里一按! “本太子要你!” 话音落定,他就狠狠的将她的唇噙了住,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唇边的苦味顺着他的舌尖抵进来,只让她忽的皱了眉。 他的唇齿之间慢慢都是那汤药的味道,苦的让她喉间发紧,他却是狠命的吸她,那苦苦的味道便留在她的舌根上久久不散,她渐渐地热起来,腰上的大手又重又缓的旋磨,她不由得急喘起来,他坐在塌边,她被他框在他两腿之间,她羞恼,他却是眸光亮晶晶的只觉得美妙非常。 唇渐渐滑下,从下巴开始他便只是轻轻地吻,光滑细腻的脖颈修长,欺霜赛雪一般的让他眸光发红,夏侯云曦喘息,手指滑进他浓密的发丝之中,从锁骨而下,他便渐渐地不老实起来,湿滑的舌尖粗粝的舔舐,一个没忍住夏侯云曦便是一生轻吟,万俟宸喉间低笑,灵巧的舌直接从她的衣襟滑下去,他所幸狠狠吸吮重重的啃噬起来,夏侯云曦一颤,不由自主的更加紧得抱住了他的脖颈。 夏侯云曦看着胸前红红紫紫的印子眸光懊恼的落在了他的面上,他眼底还有未能餍足的情绪,同样懊恼的瞟她一眼,将她拉近自己,伸手就要朝她外衫里面去,夏侯云曦砰地一声打掉她的手,万俟宸双腿一紧便将她定在那里动之不得,他细致的解开他的腰带,十分熟捻的伸手到她的背后将最里面的束衣拉高,而后伸出两根手指从她的沟壑之地插进去,捏着那丝滑的衣料向上提—— “嗯?” 夏侯云曦红着脸看着自己胸口被他遮的严严实实,他面无表情的拉好她的外衫,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以后都要这样。” 夏侯云曦瞪他一眼,敛下眸子撇撇嘴,“真是熟练。” 声音低,可是万俟宸还是听到了,他眯起眸子看着她,“觉得本太子哪里熟练?” 夏侯云曦被他制着,将头转向一边去,声音闷闷的,“哪里都熟练。” “这样——” 每每他声音拉长了说话的时候夏侯云曦背脊上就一阵阵的发寒,这次亦然,万俟宸的大手落在她的腰上,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夏侯云曦挥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挣扎着要从他腿间退出来,“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万俟宸还在想着什么,她挣扎着也就放开了她,夏侯云曦整理着衣裳,心中想着不知道什么开始想到这个问题的,传说中原世家公子哥们年纪到了身边都是有人的,他的身份,只怕更是不会少……额……这算是占有欲? 走上马车的时候夏侯云曦眼底还浮着一层暗色,万俟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捏着她的腰问她,“想知道我是怎么……嗯……会的?” 记得在大宛营中的时候她为了回避他的问题就笑嘻嘻的问过他,万俟宸,你这些功夫都是在哪里学会的啊—— 夏侯云曦转头看他一眼,面色又成淡淡的模样,掀开那晃晃悠悠的帘子向外看,“你最好别说。” 万俟宸低笑着伏在她的肩头,“不说你会不会瞎猜啊?” 夏侯云曦脖颈发痒,伸出手将他向外推,“谁瞎猜,你才瞎猜,我没兴趣知道!” 万俟宸眼底的笑意越发浓厚,他促狭的看了看夏侯云曦,低低的转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夏侯云曦的面色登时变得更红,满脸羞恼的瞪了他一眼,抬起双手就往他身上招呼,“不要脸不要脸——” 万俟宸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按,夏侯云曦羞得背对过他去气呼呼的,万俟宸见她这副模样看的心中发痒,忍不住的低头在她后颈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夏侯云曦倒抽一口冷气,他吸了又吸的不放过她。 “快……快到了……” 夏侯云曦身上软软的,万俟宸怎么亲都亲不够,叹息一声才放开了去,夏侯云曦直起了身子,面上带着几分绯红,正待转身,脖颈之上忽然贴上一抹凉意,胸口一沉,她低下头去便看到一块绿幽幽的玉坠子正悬在她心口上。 “这是——” 极东碧海千尺之下的寒玉正散发着盈盈凉意,那种凉并不刺骨,只是清清透透的沁润着你,通体碧绿的玉质之中仿佛有五彩斑斓的流华闪过,一点一滴好似能将人蛊惑着陷进去,一只身形倒转翩然跃起成半圆的凤凰镂空浮雕在月形的底玉之上,头颈修长,长翅翩然,尾羽曼妙,活灵活现的让人只看一眼便为之赞叹。 万俟宸替她将凤佩上以千年雪蚕丝织成的链子理好,偏头从她肩膀上看下去,莹润的月形凤佩与她今日的衣裳及其相称,他揽住她,淡淡道出一个字,“玉。” 夏侯云曦嘴角微抽,她难道看不出来这是玉? “喜欢吗?” 夏侯云曦是不常戴首饰的人,可是此刻看到这块玉佩,她微微眯起了眸子,眼底闪过一阵阵的亮光,点了点头,她转过头来看他,“这玉很贵重吗?” 万俟宸揽住她轻笑,“不,一点儿都不贵重。” 事实证明万俟宸显然没有说真话,当万俟殊和万俟玉将眸光齐齐落在她胸口的玉坠子上的时候她就知道万俟宸骗她了,万俟宸面色不动的揽着她进殿,察觉到她的眸光嘴角便噙上淡淡的笑意。 万俟殊身边站着一个女子,精致的鹅蛋脸,眉形如弯月,一双杏眼带着几分笑意,一身湖水蓝的曳地宫装长裙,整个人的气质温柔大方至极,看到夏侯云曦二人进来了朝着二人微微一福,“太子,公主。” 万俟宸侧身一避,“大嫂不必多礼。” 林槿微微一笑,旁里的万俟殊将她拉进了怀里,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含着丝丝脉脉的情意,直看得夏侯云曦淡笑不语,几人坐定,万俟玉的眸光还落在夏侯云曦身上挂着的玉上,眼底却是闪过意思松快来。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也知道昨天晚上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没多时,万俟婓来了,说是家宴还当真是家宴,万俟殊带着林槿向着万俟婓如寻常人家那般敬茶,看着那二人璧人一般的模样,万俟宸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抓住了夏侯云曦的手。 夏侯云曦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便是一酸,也反握了回去,待万俟殊二人落座,万俟婓的眸光便向着夏侯云曦看了过来,不出意外的扫了她胸前的玉石一眼,眼底便多了两分兴味,“听说,昨天晚上云曦还未参加完喜宴就走了?” 万俟玉和万俟殊的面色俱是微微一变,连靖王妃都有几分担心的看了过来,夏侯云曦微微一笑,“回皇上,是云曦失礼了,云曦遇上了一位如兄长一般的故人,这才有几分着急了些。” “哦,兄长,说说你这位兄长——” 万俟宸握着夏侯云曦的手微微一紧,正待说话夏侯云曦却捏捏他,转而自己回到道,“他是珞珈山玉麒麟,这两年来受了伤便一直隐而未出。” 万俟婓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个话题便被揭了开去,今日的行宴时间尚早,此刻的天色还没有黑透,万俟玉正深情激昂的说着什么,门外的侍卫忽然传来一声奏报。 “西凉公主到。” 万俟婓挑了挑眉头,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对视一眼,二人眼底皆有几分意外之色,说话间萧玉楼已经进得门来,看到殿阁之中众人行宴状况朗声一笑,“皇上原谅,玉楼来的好似不巧。” 万俟婓挥挥手,“公主不必客气,你我同盟自是一家,楚王宫与西凉王宫都是一样的,如若不弃,还请公主入席。” 说话间便有下人重新摆上了一张桌案,萧玉楼满面笑意的施施然落座,顺着万俟婓的话接下去道,“皇上待玉楼真是极好,玉楼正觉得楚地风土人情极佳,若是皇上准许,玉楼打算留在长安一段时日。” 说话间萧玉楼便瞟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几乎已经猜到了她是为了什么而来,万俟宸的面上并没有几分好颜色,只听得萧玉楼又笑开来,“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莫不是好事将近,本宫以为出了昨晚上那样的事,太子殿下只怕会改变主意。” 这话太过*,夏侯云曦勾着唇角彻底的冷下了眸子,万俟宸在旁里手持酒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周遭几人都看向他,他却是转过头来看着夏侯云曦十分无奈,“你不过是见了个多年不见的兄长,怎么公主殿下误会你移情别恋了不成?” 夏侯云曦被他的眸光包裹,眼底的温暖渐渐回炉,闻言亦是低低一笑,万俟宸见她笑开复又看向了对面的萧玉楼,“公主殿下既然要留在长安,我们自是欢迎至极,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公主不要客气了。” 夏侯云曦也看向萧玉楼,听到万俟宸的话眉心微微一挑,“说起来,我倒是觉得公主应该不会在长安留很久——” 万俟宸疑问,周遭人也是,连萧玉楼都挑着眉头看她,夏侯云曦却是不再继续说下去,只让萧玉楼森森的冷笑了一声,“敢问公主,您的兄长现在在何处?” “不劳公主关心,西凉事忙,公主可别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东西误了自己。” 夏侯云曦举着酒杯朝着一直对着她善意的笑着的林槿示意一下,正要抬手放在唇边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夏侯云曦看着空落落的手心苦笑一声,万俟宸随手塞给他一杯茶水,二人自然至极,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的样子咬紧了牙关,看了看上位的万俟婓,终是没有再问下去。 好好的家宴添了新人,自当没那么其乐融融了,夏侯云曦本以为萧玉楼一个不速之客已是难受,却不曾想到今夜的不速之客远远不止她一个,气氛微闷的行宴过半,侍从再次进门来报。 “皇上,宫门前的人送上了这个。” 侍从拿着一卷类似拜帖之内的东西呈了上来,万俟婓接过手去看了看,面色微微一变,微微沉吟一瞬才低声吩咐,“请。” 万俟宸看向万俟婓,万俟婓笑了笑,“也差不多了,撤了吧。” 说话间下人便将桌案上的饭菜撤走,众人本就没多少心情吃东西,此刻倒也无碍,只是为什么呢,谁要来—— 桌案撤走,几人分别在殿内落座,主位上的万俟婓眸光深邃的看着点么口,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万俟婓竟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一见之下自然不能再坐着,连萧玉楼都皱着眉头立在了一边。 一抹大红色的长袍从门口一闪而入,夏侯云曦的眸光猛然一沉,进来的人一脸笑意的扫过屋内众人,在看到夏侯云曦的时候朝着她眨了眨那双桃花眼,夏侯云曦发誓,他一定是故意的! “晚生拜见楚皇——” 万俟婓受了姬无垠的礼,却还是站着请他入座,打量了眼前人一瞬,万俟婓无奈的一叹,“我还想着云宋新帝是何等人物,却不想倒是与我几个儿子一般大小,听说这几日云宋内政安稳,看来宋皇手段很是厉害,我这几个儿子与你一比,倒真真是不成气候了!” 姬无垠还是那般笑嘻嘻的模样,闻言眸光往万俟宸的方向一瞟,“楚皇哪里的话,破军星在此,晚生可信不得楚皇的话——再者——” 姬无垠将眸光扫向夏侯云曦,“再者,我姐姐要嫁的人自然是我不敢比的,楚皇可不要妄自菲薄了,晚生哪里承受的起。” 姐姐? 在夏侯云曦不祥的冷汗之中,众人再次看向了她,夏侯云曦的眼神凌厉,这边厢姬无垠尚自笑呵呵的道,“皇上不必惊讶,晚生和云曦姐姐的事情太子殿下也是清楚的,今次前来一是为了祝贺靖王大婚,二来,却也是为了我姐姐的。” 夏侯云曦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发着紧,只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万俟宸疑问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想说他们曾在茶楼里遇见过一次,可是此时此景,她哪能现出半点不妥当来,“不过是帮了个忙而已,宋皇真是客气。” 姬无垠摇头,“哪里是小忙,分明是大忙,我这次来正是为了给姐姐送礼物来的,我想这个礼物姐姐一定会喜欢。” 姬无垠瞟了一眼夏侯云曦胸口的凤佩,一笑道,“太子殿下待姐姐可真是极好,既然如此,那算上我的礼物这几件东西才能算做一套。” 其他人不知道他说什么,可夏侯云曦却是隐隐的察觉到了,她眯着眸子看着他,姬无垠无害的笑着看她一眼,脆生生的道,“我决定将大周的传国玉玺与象征天下一统的九鼎送与楚地,且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 玉玺,凤佩,九鼎! 凤佩在楚地,而玉玺和九鼎也一直是天下人争抢之物,两样东西皆已经失传多年,却不想原来是在一直以中庸之道行世的云宋! 万俟殊的眸子猛然之间亮了起来,代表着王权,后位,和天下的几样物件若是都集中在了楚地,不管将来做什么,做或者不做,楚地必然是有名正言顺的前提,这样一来便少去太多的波折。 万俟宸闻言淡淡一笑,“宋皇好大的手笔,只是,这道礼楚地只怕不能收。” 姬无垠大睁着桃花眼看向万俟宸,四目相对之间,一个是纵横天下的破军,一个是搅乱世界的七杀,一时间连周遭的空气都凝滞起来,良久,姬无垠当先移开了眸光,他笑眯眯的看向夏侯云曦,“姐姐,太子不要,你说呢——” ------题外话------ 已改,求过…… 017见到桓筝,过分的事 夜色渐深,夏侯云曦完全没有想到今晚的这个夜宴竟然会杀出萧玉楼和姬无垠二人来,更是不曾想到姬无垠就这般的将那九鼎和玉玺拱手相让,想来想去,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因果,那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里满是无害,可是天下权柄,并不是一点无害就可以让夏侯云曦放下警惕的,那可是姬无垠啊,看了看站在窗边的背影,她缓缓地靠了上去。 “宸,你是怎么想的?” 若不是姬无垠突然将那九鼎和玉玺搬了出来,她只怕不会现在问他这个问题,万俟宸的背脊宽厚挺拔,夏侯云曦贴上去的时候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与外人而言总是不可亲近的冷漠,可与她,总是有能让她上瘾的温暖。 万俟宸背脊一震,她的脸覆在他的背上,说话的时候热息透过丝滑的绸缎传进来,直直的落在了他的心上,他握住环在腰间的小手,细细的捻弄,“玉玺和九鼎?” 夏侯云曦半闭着眸子享受着难得的安然,轻轻地嗯一声,“不管姬无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两样东西总是好的,要或者不要,权看你如何打算。” “七杀之星,他分明该是搅乱大世之贼,可现如今,他却能将那两样宝贝拱手送给楚国,凡有血气,必有争心,即便他换了姓改了名,可他到底还是姬无垠,珈蓝,他这般的示好,你可会觉得奇怪。” 轻声一笑,夏侯云曦蹭了蹭他,“唔,我也这般想。” 万俟宸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来,眸光幽幽的看她,“还记得在嘉陵山你说的话吗?” 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声,她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她说的话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万俟宸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唇角一笑,似乎也想到了那时候她言之凿凿的对那人的回护,也不过是一瞬,他低下头去碰她的额,“那时候,你说,你想要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天下,我想问你,现在呢,你还这样想吗?”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随即看着他道微微沉吟一瞬,“其实那个时候,我更多地是为了西夏,至于现在,宸,若真是要到乱世,如你所言,若有血气,必有争心,我们当可一试!”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着她,忽然拉着她往外走,“你跟我来——” 万俟宸拉着夏侯云曦出了内殿往书房去,昭阳殿的书房万俟宸很少用,通常在偏殿或是花厅是他常常用来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路跟着他的脚步,到了书房的时候夏侯云曦看到的是一副巨大的堪舆图。 她疑问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堪舆图上十分逼真的将苍墨高原之上的原野雪峰画了出来,细致的笔墨线条一笔笔的勾勒,疏狂的小字一个个的将那些她熟悉的地名全都做好了细致的标注,夏侯云曦看过去,眼眶猛然一热。 “宸——” 万俟宸走上来,拥住她,眸光从那堪舆图上一扫而过,“喜欢吗?” 西夏的国土一点点的被他的笔画描摹出来,夏侯云曦脑海里那奔腾的河伟岸的山广袤的草原,全部都活灵活现的映了出来,好似那漫天的血气被他刚劲霸道却露出几分温柔的字迹抹去,一点一滴的将心中最不能示人的阴暗角落捂得热热的,在那堪舆图的右下角,西夏藏蓝色的珈蓝花图腾正印在那里。 夏侯云曦说不出话来,转身伏进他的怀里呼吸深而重,万俟宸拍着她的背脊,一点点的轻抚,“羌胡要了我的盐和铁,我多给了他们三倍,乌拉二话不说的就应下了我的条件,那里还叫西夏,就做我太子妃的属地好不好?” 夏侯云曦的手臂募得收紧,脸颊深深的贴在他心口上,万俟宸并不着急,大手好似带着魔力一般的让她渐渐安稳,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眸子泛红,就那么满是水光的看着她,万俟宸带着几分爱怜的低下头去,“这么感动?除了以身相许,你可没有别的法子来报答我了,嗯?” 夏侯云曦眼底水光更甚,环住他的脖颈凑了上去,香滑的舌细细的啄他,绵长的满是情意,这个吻无关*,却让万俟宸的心底满满的都是满足,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给你除开情潮涌动到身心颤栗之外的震撼,心上有再多的疲惫和伤痛,一遇到她就能奇迹般的消散愈合,他中了她的毒,甘之如饴的受那千难万劫的折磨。 滚滚而动的马车上,夏侯云曦唇角扬得老高,眸光星子般闪亮的看着他,“这么晚了,你受了寒,明天早上再去也是可以的啊——” 万俟宸眯着眸子打量她,他本应该趁着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将她压在身下一口口的吃干净,可是他没有,她这位兄长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在他要给她名分的时候出现,呵,天知道他多想见识一下这位玉麒麟呢。 “口不对心。” 万俟宸淡淡的撇开头去,她笑起来的模样真是好看啊,可惜,如果是为了别的事就好了,夏侯云曦听到他的咕哝笑呵呵的凑了上去,明眸皓齿笑颜如花的撩拨着他,“我哪有口不对心,你受了风寒养着才是应该,以后来日方长,我又怎么会和你急在今晚?” 万俟宸扫她一眼,显然不信她,夏侯云曦见他凉凉的眼神笑得趴在他身上,“不过呢,你能这般的送我回去,去见桓筝,我真是好开心。” 万俟宸大手在她腰上重重的捏一把,“你最好乖一点。” 话语里的警告意味浓重,夏侯云曦促狭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回视着她,不避不让让她看清楚自己眼底的克制和忍耐,夏侯云曦笑得更为欢畅,万俟宸忍不住的伸手在她身上游曳开来,夏侯云曦哼哼唧唧的躲闪着,喘息声渐急的告饶,“知道了知道了……” 东齐会馆依旧灯火通明,这会子门前的肖扬正皱着眉头等在那里,夏侯云曦进宫的时候谁都没带,这会子还没回来他虽然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万俟宸留在了宫里,却想着或许,她还是会回来的。 夜色已经渐晚,就在肖扬以为夏侯云曦今夜定然是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一辆华贵的大马车驶了过来,肖扬眸光一亮,待看清驾车的乃是慕言之后眸色变得郑重,马车堪堪在会馆之前停下,车帘一掀万俟宸当先走了出来,夏侯云曦随后扶着他的手跳下来,看到肖扬等着这里温暖的一笑。 “肖扬,玉麒麟和先生呢?” 肖扬对着二人倾身行了一礼,却被夏侯云曦快步走过去随意的抬手扶了起来,张口便是这一问,万俟宸看着她拂过肖扬手臂的那只手,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肖扬恭敬的回禀,“先生和玉麒麟都在馆内等着主子的。” 夏侯云曦笑意盎然的转过身来,拉着万俟宸就往里面走,万俟宸无奈却又纵容的看着她难得的高兴模样,脚步跟着她一路向着住院而去。 院子里的凉亭之内桓筝正在和夏侯非白坐在一起说着什么,绿桑走过来恭敬的禀告,“主子回来了。” 二人眸光都是一亮,绿桑又补了一句,“带着太子殿下。” 这个太子殿下是哪个太子殿下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夏侯非白自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淡淡一笑,桓筝握着茶盏的手却是微微的一紧,夏侯非白眉心微蹙的扫过他的手,起身向着夏侯云曦和万俟宸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有失远迎了——” 夏侯非白并没有走得很远便看到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身影,温润有礼的对着二人开口,万俟宸眉头淡淡的一抬,“自己人,何须客气。” 夏侯非白一笑,抬手请二人由走廊入凉亭,万俟宸的眸光便落在了走廊尽头的亭子里,一身白袍的男子清华俊朗的坐在那里,即便眼上覆着一个布带,即便腿脚不便的坐在那奇怪的轮椅上,却依旧不减其清贵的风华,他看了看走在自己身前的女人,眸光深沉。 待走得近了,静静坐在那里的桓筝唇角一勾,唤她的名字。 “珈蓝——” 夏侯云曦没看到万俟宸的眸子深而重的一沉,她加快脚步,再放开万俟宸的手走到桓筝的身旁,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耳语一句,那亲近的距离让万俟宸的拳头紧了紧,他停在那亭中的座椅桌案之前,一身尊贵又深沉的贵气锋芒。 桓筝不知道听到夏侯云曦说了句什么,唇角微微的上扬了一分,即便不是个明眼人,可他还是凭借着准确的神识感知捕捉到了万俟宸的位置,他的头对着万俟宸,轻轻的一笑,“太子殿下,幸会。”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站在桓筝的身边,看着万俟宸的眼底盛满了别扭的笑意,万俟宸被她那般的眼神一沁,心中的几分闷气消散不见,他上前两步,语声带着几分润透,“珞珈山玉麒麟,万俟宸久仰大名,那日里未能与君一叙,今日里珈蓝进宫,我方才知道珈蓝原来有这样一位兄长,珈蓝身边并无几个亲人,你在此,我再晚也要来一见。” 桓筝说了几个字,万俟宸却一反常态的说了这么多,即便桓筝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正因为如此他能感受的到眼前的男子对自己的几分排斥和对她的浓浓爱怜,他竟然叫她珈蓝……桓筝唇角的笑意愈发高扬,“太子殿下不弃,还是和珈蓝一般叫我桓筝吧,珈蓝命途艰难,幸而有太子殿下爱护,桓筝真是无以为报。” 夏侯云曦看看这二人,又看了看坐在一边自始至终只是淡笑着的夏侯非白,她轻咳了一声走到万俟宸的身边拉他入座,万俟宸被她一拉,随即也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唇角虽然微微扬着,却怎么都看不出亲切来,“哪里用得着报,珈蓝对我亦是倾心相付,我待她的好不及她待我之万一。” 夏侯云曦正要喝水,闻言扑哧一声喷了出来,万俟宸淡笑着将她的脸捧过来,眸光微眯着替她擦下巴上的水珠,“小心点。” 桓筝坐在他们的对面,虽然看不到却也听到万俟宸话语里的宠溺,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拍掉他的手,横他一眼,“我自己来。” 万俟宸果然不在闹她,只递给他自己的帕子,夏侯云曦接过去,万俟宸便端起桌案上的茶来喝,夏侯云曦定了定神,看向了夏侯非白,“先生,由你看来,桓筝的腿和眼睛如何了?” 夏侯非白的存在感终于表现出来,今日夏侯云曦走的时候与他提到过给他治疗的问题,就算他不说夏侯非白自己也是要看看的,只见他眼底眸色微黯,轻声开口,“眼睛只怕是极难了,那腿却是有的救,此前是用了灵药的,不过或许是后期的药方没有及时更换,之后的复原效果并不好。” 夏侯云曦眼神一暗一亮,“先生看来,若是能找到百里家的人如何?” 夏侯非白看了万俟宸一眼,想了想点点头,“九重阁虽然有医者,却也比不上百里家天家圣手,若是百里家的人出马,这胜算便多了一分。” 夏侯云曦眸光亮起来,看了万俟宸一眼兴奋的道,“既然如此,就找百里家的人来治桓筝!” 万俟宸淡笑着看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瞪他,意思是说,怎么,你想拒绝? 无声的笑了笑,万俟宸正待点头,旁里的桓筝却是淡笑着开了口,“珈蓝,不必麻烦了,我这般,很好。” 夏侯云曦意外至极,当下就站起身来走到桓筝的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为什么,桓筝,既然治得好为什么不治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好了啊,我看了不知道多难受,你一切都放心,一定要治。” 桓筝虚空之中抬手,夏侯云曦赶忙握住,桓筝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两年我都能过来,以后也是一样的,你觉得我眼瞎了就不是个正常人了,其实没有,我只当自己是走夜路的明眼人便好,珈蓝,我很好,这大概是我的命数。” 桓筝说话的语气轻巧,可是却十分的郑重,夏侯云曦喉咙哽住,看着桓筝眸光闪动着,满是伤痛和疑惑,万俟宸看着这幅场景起身走过去,一把拉起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看向桓筝唇线微紧,“桓筝兄,还是请认真的考虑一下,百里家的人与我有几分渊源,只要你愿意接受医治,他们便会倾其所有,珈蓝与我说桓筝兄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人物,现如今这般珈蓝总是心怀歉疚,桓筝兄自来最会为珈蓝着想,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还请慎重一些。”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紧靠在万俟宸怀里,眸光还是深重的落在桓筝的身上,而桓筝果然在万俟宸的话后沉默了下来,夏侯非白轻声一叹,“天色渐晚,先让桓筝想一想,这个话题也不急于一时,明日里再说,太子殿下稍后还要回宫,不好在这里耽搁的太晚。” 夏侯云曦此时也反映了过来,她不曾想到桓筝会说不治了,现如今所幸人也见了,他也的确是要回宫了,“对,差不多该回宫了,晚上回去之后不要忘记喝药。” 万俟宸看着一脸沉郁的她思量了片刻,忽然问她,“你住在哪里的?” 夏侯云曦不知他作何打算,下意识的便指了过去,“在那里——” 凉亭在宽大的院子左侧,夏侯云曦住的乃是主院的右厢,万俟宸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好,那我也住那里。” “啊?” 夏侯云曦少有的有几分惊愕的无措,瞟了一眼夏侯非白和桓筝,小脸红的想熟透了的苹果,被他这么一刺激,桓筝不想治了的阴云顿时也散了一大半,她恨恨的看着他,谁知眼前人竟然唇角一勾又问回来,“难道你的床不够大?” 万俟宸! 夏侯云曦瞪着他,只觉得脖子都快烧着了,万俟宸却是不怕死的又问一句,“你是在害羞?” 天—— 夏侯云曦几乎就要将他的嘴巴捂住了,她使劲的定了定神,却仍旧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万俟宸却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又看了看桓筝,语声沉稳又真诚,“桓筝兄还是好生想一想再决定,天色已晚,我们明日一早再谈。” 夏侯非白在一边颇为不赞同的看着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的手,万俟宸转过头来看向他,笑得温和有礼,“白凤先生,嗯,为了保全礼数,这两天礼部就会把父皇拟好的议亲圣旨送去东齐,还请先生及时收下。” 夏侯非白眉头一挑不可置否,万俟宸满面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一边拉着夏侯云曦往那右厢走,夏侯云曦恨恨的盯着万俟宸的背影,却是不忍再做什么挣扎,看了旁里的绿桑一眼绿桑会意的继续照顾桓筝。 一进门夏侯云曦便恶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万俟宸,你过分!” 万俟宸回身笑着将她圈进怀里,语声森森然的低下头去,“似我这般知书达理的夫君哪里去找,你竟然会觉得为夫过分,那为夫可是还会做更过分的事——” ------题外话------ 看到lili和荔枝帮姨娘拉票了,本来姨娘以为进一百没啥希望,可是看到还是有妹纸投票的,希望也有,那姨娘就在这里号召一下,年会海选从7月10号到8月10号,为期一个月,每个粉丝值5000以上的读者妹纸每天都有十张免费的票,希望喜欢凰图的妹纸可以给凰图投票,不要浪费了票票哦,拜谢大家~投票通道在文文封面下部,点击即可—— 017见到桓筝,过分的事 夜色渐深,夏侯云曦完全没有想到今晚的这个夜宴竟然会杀出萧玉楼和姬无垠二人来,更是不曾想到姬无垠就这般的将那九鼎和玉玺拱手相让,想来想去,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因果,那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里满是无害,可是天下权柄,并不是一点无害就可以让夏侯云曦放下警惕的,那可是姬无垠啊,看了看站在窗边的背影,她缓缓地靠了上去。 “宸,你是怎么想的?” 若不是姬无垠突然将那九鼎和玉玺搬了出来,她只怕不会现在问他这个问题,万俟宸的背脊宽厚挺拔,夏侯云曦贴上去的时候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与外人而言总是不可亲近的冷漠,可与她,总是有能让她上瘾的温暖。 万俟宸背脊一震,她的脸覆在他的背上,说话的时候热息透过丝滑的绸缎传进来,直直的落在了他的心上,他握住环在腰间的小手,细细的捻弄,“玉玺和九鼎?” 夏侯云曦半闭着眸子享受着难得的安然,轻轻地嗯一声,“不管姬无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两样东西总是好的,要或者不要,权看你如何打算。” “七杀之星,他分明该是搅乱大世之贼,可现如今,他却能将那两样宝贝拱手送给楚国,凡有血气,必有争心,即便他换了姓改了名,可他到底还是姬无垠,珈蓝,他这般的示好,你可会觉得奇怪。” 轻声一笑,夏侯云曦蹭了蹭他,“唔,我也这般想。” 万俟宸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来,眸光幽幽的看她,“还记得在嘉陵山你说的话吗?” 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声,她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她说的话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万俟宸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唇角一笑,似乎也想到了那时候她言之凿凿的对那人的回护,也不过是一瞬,他低下头去碰她的额,“那时候,你说,你想要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天下,我想问你,现在呢,你还这样想吗?”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随即看着他道微微沉吟一瞬,“其实那个时候,我更多地是为了西夏,至于现在,宸,若真是要到乱世,如你所言,若有血气,必有争心,我们当可一试!”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看着她,忽然拉着她往外走,“你跟我来——” 万俟宸拉着夏侯云曦出了内殿往书房去,昭阳殿的书房万俟宸很少用,通常在偏殿或是花厅是他常常用来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路跟着他的脚步,到了书房的时候夏侯云曦看到的是一副巨大的堪舆图。 她疑问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堪舆图上十分逼真的将苍墨高原之上的原野雪峰画了出来,细致的笔墨线条一笔笔的勾勒,疏狂的小字一个个的将那些她熟悉的地名全都做好了细致的标注,夏侯云曦看过去,眼眶猛然一热。 “宸——” 万俟宸走上来,拥住她,眸光从那堪舆图上一扫而过,“喜欢吗?” 西夏的国土一点点的被他的笔画描摹出来,夏侯云曦脑海里那奔腾的河伟岸的山广袤的草原,全部都活灵活现的映了出来,好似那漫天的血气被他刚劲霸道却露出几分温柔的字迹抹去,一点一滴的将心中最不能示人的阴暗角落捂得热热的,在那堪舆图的右下角,西夏藏蓝色的珈蓝花图腾正印在那里。 夏侯云曦说不出话来,转身伏进他的怀里呼吸深而重,万俟宸拍着她的背脊,一点点的轻抚,“羌胡要了我的盐和铁,我多给了他们三倍,乌拉二话不说的就应下了我的条件,那里还叫西夏,就做我太子妃的属地好不好?” 夏侯云曦的手臂募得收紧,脸颊深深的贴在他心口上,万俟宸并不着急,大手好似带着魔力一般的让她渐渐安稳,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眸子泛红,就那么满是水光的看着她,万俟宸带着几分爱怜的低下头去,“这么感动?除了以身相许,你可没有别的法子来报答我了,嗯?” 夏侯云曦眼底水光更甚,环住他的脖颈凑了上去,香滑的舌细细的啄他,绵长的满是情意,这个吻无关*,却让万俟宸的心底满满的都是满足,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给你除开情潮涌动到身心颤栗之外的震撼,心上有再多的疲惫和伤痛,一遇到她就能奇迹般的消散愈合,他中了她的毒,甘之如饴的受那千难万劫的折磨。 滚滚而动的马车上,夏侯云曦唇角扬得老高,眸光星子般闪亮的看着他,“这么晚了,你受了寒,明天早上再去也是可以的啊——” 万俟宸眯着眸子打量她,他本应该趁着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将她压在身下一口口的吃干净,可是他没有,她这位兄长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在他要给她名分的时候出现,呵,天知道他多想见识一下这位玉麒麟呢。 “口不对心。” 万俟宸淡淡的撇开头去,她笑起来的模样真是好看啊,可惜,如果是为了别的事就好了,夏侯云曦听到他的咕哝笑呵呵的凑了上去,明眸皓齿笑颜如花的撩拨着他,“我哪有口不对心,你受了风寒养着才是应该,以后来日方长,我又怎么会和你急在今晚?” 万俟宸扫她一眼,显然不信她,夏侯云曦见他凉凉的眼神笑得趴在他身上,“不过呢,你能这般的送我回去,去见桓筝,我真是好开心。” 万俟宸大手在她腰上重重的捏一把,“你最好乖一点。” 话语里的警告意味浓重,夏侯云曦促狭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回视着她,不避不让让她看清楚自己眼底的克制和忍耐,夏侯云曦笑得更为欢畅,万俟宸忍不住的伸手在她身上游曳开来,夏侯云曦哼哼唧唧的躲闪着,喘息声渐急的告饶,“知道了知道了……” 东齐会馆依旧灯火通明,这会子门前的肖扬正皱着眉头等在那里,夏侯云曦进宫的时候谁都没带,这会子还没回来他虽然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万俟宸留在了宫里,却想着或许,她还是会回来的。 夜色已经渐晚,就在肖扬以为夏侯云曦今夜定然是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一辆华贵的大马车驶了过来,肖扬眸光一亮,待看清驾车的乃是慕言之后眸色变得郑重,马车堪堪在会馆之前停下,车帘一掀万俟宸当先走了出来,夏侯云曦随后扶着他的手跳下来,看到肖扬等着这里温暖的一笑。 “肖扬,玉麒麟和先生呢?” 肖扬对着二人倾身行了一礼,却被夏侯云曦快步走过去随意的抬手扶了起来,张口便是这一问,万俟宸看着她拂过肖扬手臂的那只手,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肖扬恭敬的回禀,“先生和玉麒麟都在馆内等着主子的。” 夏侯云曦笑意盎然的转过身来,拉着万俟宸就往里面走,万俟宸无奈却又纵容的看着她难得的高兴模样,脚步跟着她一路向着住院而去。 院子里的凉亭之内桓筝正在和夏侯非白坐在一起说着什么,绿桑走过来恭敬的禀告,“主子回来了。” 二人眸光都是一亮,绿桑又补了一句,“带着太子殿下。” 这个太子殿下是哪个太子殿下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夏侯非白自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淡淡一笑,桓筝握着茶盏的手却是微微的一紧,夏侯非白眉心微蹙的扫过他的手,起身向着夏侯云曦和万俟宸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有失远迎了——” 夏侯非白并没有走得很远便看到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身影,温润有礼的对着二人开口,万俟宸眉头淡淡的一抬,“自己人,何须客气。” 夏侯非白一笑,抬手请二人由走廊入凉亭,万俟宸的眸光便落在了走廊尽头的亭子里,一身白袍的男子清华俊朗的坐在那里,即便眼上覆着一个布带,即便腿脚不便的坐在那奇怪的轮椅上,却依旧不减其清贵的风华,他看了看走在自己身前的女人,眸光深沉。 待走得近了,静静坐在那里的桓筝唇角一勾,唤她的名字。 “珈蓝——” 夏侯云曦没看到万俟宸的眸子深而重的一沉,她加快脚步,再放开万俟宸的手走到桓筝的身旁,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耳语一句,那亲近的距离让万俟宸的拳头紧了紧,他停在那亭中的座椅桌案之前,一身尊贵又深沉的贵气锋芒。 桓筝不知道听到夏侯云曦说了句什么,唇角微微的上扬了一分,即便不是个明眼人,可他还是凭借着准确的神识感知捕捉到了万俟宸的位置,他的头对着万俟宸,轻轻的一笑,“太子殿下,幸会。”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站在桓筝的身边,看着万俟宸的眼底盛满了别扭的笑意,万俟宸被她那般的眼神一沁,心中的几分闷气消散不见,他上前两步,语声带着几分润透,“珞珈山玉麒麟,万俟宸久仰大名,那日里未能与君一叙,今日里珈蓝进宫,我方才知道珈蓝原来有这样一位兄长,珈蓝身边并无几个亲人,你在此,我再晚也要来一见。” 桓筝说了几个字,万俟宸却一反常态的说了这么多,即便桓筝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正因为如此他能感受的到眼前的男子对自己的几分排斥和对她的浓浓爱怜,他竟然叫她珈蓝……桓筝唇角的笑意愈发高扬,“太子殿下不弃,还是和珈蓝一般叫我桓筝吧,珈蓝命途艰难,幸而有太子殿下爱护,桓筝真是无以为报。” 夏侯云曦看看这二人,又看了看坐在一边自始至终只是淡笑着的夏侯非白,她轻咳了一声走到万俟宸的身边拉他入座,万俟宸被她一拉,随即也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唇角虽然微微扬着,却怎么都看不出亲切来,“哪里用得着报,珈蓝对我亦是倾心相付,我待她的好不及她待我之万一。” 夏侯云曦正要喝水,闻言扑哧一声喷了出来,万俟宸淡笑着将她的脸捧过来,眸光微眯着替她擦下巴上的水珠,“小心点。” 桓筝坐在他们的对面,虽然看不到却也听到万俟宸话语里的宠溺,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拍掉他的手,横他一眼,“我自己来。” 万俟宸果然不在闹她,只递给他自己的帕子,夏侯云曦接过去,万俟宸便端起桌案上的茶来喝,夏侯云曦定了定神,看向了夏侯非白,“先生,由你看来,桓筝的腿和眼睛如何了?” 夏侯非白的存在感终于表现出来,今日夏侯云曦走的时候与他提到过给他治疗的问题,就算他不说夏侯非白自己也是要看看的,只见他眼底眸色微黯,轻声开口,“眼睛只怕是极难了,那腿却是有的救,此前是用了灵药的,不过或许是后期的药方没有及时更换,之后的复原效果并不好。” 夏侯云曦眼神一暗一亮,“先生看来,若是能找到百里家的人如何?” 夏侯非白看了万俟宸一眼,想了想点点头,“九重阁虽然有医者,却也比不上百里家天家圣手,若是百里家的人出马,这胜算便多了一分。” 夏侯云曦眸光亮起来,看了万俟宸一眼兴奋的道,“既然如此,就找百里家的人来治桓筝!” 万俟宸淡笑着看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瞪他,意思是说,怎么,你想拒绝? 无声的笑了笑,万俟宸正待点头,旁里的桓筝却是淡笑着开了口,“珈蓝,不必麻烦了,我这般,很好。” 夏侯云曦意外至极,当下就站起身来走到桓筝的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为什么,桓筝,既然治得好为什么不治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好了啊,我看了不知道多难受,你一切都放心,一定要治。” 桓筝虚空之中抬手,夏侯云曦赶忙握住,桓筝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两年我都能过来,以后也是一样的,你觉得我眼瞎了就不是个正常人了,其实没有,我只当自己是走夜路的明眼人便好,珈蓝,我很好,这大概是我的命数。” 桓筝说话的语气轻巧,可是却十分的郑重,夏侯云曦喉咙哽住,看着桓筝眸光闪动着,满是伤痛和疑惑,万俟宸看着这幅场景起身走过去,一把拉起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看向桓筝唇线微紧,“桓筝兄,还是请认真的考虑一下,百里家的人与我有几分渊源,只要你愿意接受医治,他们便会倾其所有,珈蓝与我说桓筝兄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人物,现如今这般珈蓝总是心怀歉疚,桓筝兄自来最会为珈蓝着想,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还请慎重一些。”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紧靠在万俟宸怀里,眸光还是深重的落在桓筝的身上,而桓筝果然在万俟宸的话后沉默了下来,夏侯非白轻声一叹,“天色渐晚,先让桓筝想一想,这个话题也不急于一时,明日里再说,太子殿下稍后还要回宫,不好在这里耽搁的太晚。” 夏侯云曦此时也反映了过来,她不曾想到桓筝会说不治了,现如今所幸人也见了,他也的确是要回宫了,“对,差不多该回宫了,晚上回去之后不要忘记喝药。” 万俟宸看着一脸沉郁的她思量了片刻,忽然问她,“你住在哪里的?” 夏侯云曦不知他作何打算,下意识的便指了过去,“在那里——” 凉亭在宽大的院子左侧,夏侯云曦住的乃是主院的右厢,万俟宸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好,那我也住那里。” “啊?” 夏侯云曦少有的有几分惊愕的无措,瞟了一眼夏侯非白和桓筝,小脸红的想熟透了的苹果,被他这么一刺激,桓筝不想治了的阴云顿时也散了一大半,她恨恨的看着他,谁知眼前人竟然唇角一勾又问回来,“难道你的床不够大?” 万俟宸! 夏侯云曦瞪着他,只觉得脖子都快烧着了,万俟宸却是不怕死的又问一句,“你是在害羞?” 天—— 夏侯云曦几乎就要将他的嘴巴捂住了,她使劲的定了定神,却仍旧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万俟宸却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又看了看桓筝,语声沉稳又真诚,“桓筝兄还是好生想一想再决定,天色已晚,我们明日一早再谈。” 夏侯非白在一边颇为不赞同的看着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的手,万俟宸转过头来看向他,笑得温和有礼,“白凤先生,嗯,为了保全礼数,这两天礼部就会把父皇拟好的议亲圣旨送去东齐,还请先生及时收下。” 夏侯非白眉头一挑不可置否,万俟宸满面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一边拉着夏侯云曦往那右厢走,夏侯云曦恨恨的盯着万俟宸的背影,却是不忍再做什么挣扎,看了旁里的绿桑一眼绿桑会意的继续照顾桓筝。 一进门夏侯云曦便恶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万俟宸,你过分!” 万俟宸回身笑着将她圈进怀里,语声森森然的低下头去,“似我这般知书达理的夫君哪里去找,你竟然会觉得为夫过分,那为夫可是还会做更过分的事——” ------题外话------ 看到lili和荔枝帮姨娘拉票了,本来姨娘以为进一百没啥希望,可是看到还是有妹纸投票的,希望也有,那姨娘就在这里号召一下,年会海选从7月10号到8月10号,为期一个月,每个粉丝值5000以上的读者妹纸每天都有十张免费的票,希望喜欢凰图的妹纸可以给凰图投票,不要浪费了票票哦,拜谢大家~投票通道在文文封面下部,点击即可—— 020玉楼抢人,破绽百出 晨起之时万俟宸的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他起身,整衣而出,打开房门的刹那院子里的夏侯云曦着一身水蓝色衣裙正在和绿桑说着什么,绿桑看到他的出现微微的示意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回转身来,看到万俟宸眉头微抬,而后转身对着绿桑点了点头,“去吧。” 万俟宸站在门口,披散的墨发并未打理,夏侯云曦走过去,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才开口,“幸而没有发烧,宫里的药一早就送来了,你先绾发洗漱,用完早膳便喝药——” 万俟宸看着绿桑的方向,轻声问他,“怎么了?” 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桓筝不愿治病,我觉得奇怪,叫来绿桑问她桓筝可有说什么,可是她又说没什么不对的,对了,萧玉楼和姬无垠果然都住在了宫里。” 万俟宸自动的忽视了后面的一句话,反倒是问,“如果桓筝一直不愿意接受医治你预备怎么办?” 夏侯云曦眸色微黯,“反正我一定要想办法的。” 万俟宸眸光几转,终究是没说什么,却是拉着她的手让她进屋,走到她的梳妆台旁侧,抄起一把梳子放在了她的手里,夏侯云曦一愣,身前之人就那么背对着她坐了下去,她恍然,唇角扬起,轻手轻脚的为他绾发。 一切收拾停当到了前厅的时候夏侯非白已经等在了那里,确实不见桓筝的影子,夏侯云曦看向一边的绿桑,“玉公子呢?” 绿桑低头,“公子说他不想用早膳。” 夏侯云曦眉头皱起,看向万俟宸和夏侯非白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转而又吩咐绿桑,“你准备一份早膳随我一起送到公子那里。” 夏侯云曦带着绿桑走出门去,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背影消失,终是缓缓落座,夏侯非白笑意淡淡的看着他,“宫中有两患,太子殿下却安然与此,足见太子殿下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万俟宸抬起头来,眼前之人不是夏侯非白,他是白凤,他唇角微勾,“先生已经有半年没有回珞珈山,难不成,白凤凰,终于准备扶摇直上?” 夏侯非白眸光微眯,细长的眉头微挑,低不可闻的一叹,“太子殿下当年没能如我九重阁,实在是可惜。” 万俟宸眸光一深,“先生何意?” 难不成真被他说中了—— 夏侯非白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忽而眉心微皱,“太子殿下知不知道,儿女私情是最能让英雄沉沦之物,我以为,太子殿下当下并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果然是白凤,万俟宸放下捏在手中的银箸,笑意凛然,“先生以为错了,她并非常人,先生可知道昨天晚上出宫之前她说过什么话——” 微微一顿,万俟宸满眸深邃的道,“她说,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百舸争流之中楚地大可一试,先生以为我心中只有她没有天下,却不知,她便是我的天下,她说一试,我定然要试,先生手段高绝智谋无双,本殿只期待先生出山为士的那一日。” 夏侯非白眼底闪动着几分光彩,他转头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颇有几分悠远的开口,“这天,终究是要变的。” 夏侯云曦到了桓筝住的院落之时桓筝正一个人坐在花厅的窗前,带着几分牡丹香的清风吹起他细碎的发,看着那挺直却又孤寂的背影夏侯云曦鼻头便是一酸,她抬步走过去,手中端着精致的杯盘。 听到脚步声,桓筝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动,夏侯云曦将那托盘放在桌子上,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怎么了?” 桓筝面色温润,唇角带笑,“只是没有胃口。” 夏侯云曦站起身来,将他的轮椅推到桌子边缘,而后放开他坐在一边,扫了一眼放在他面前的吃食,轻声开口,“中间的是粥,还有三样楚地的小菜,筷子在右边——” 桓筝顿了一顿,却感受到了她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眸光,终究还是抬起了手,变故就在此刻发生,哐当一声,灼热的粥碗被桓筝摸索着的手一下子碰倒,那由云宋富贵米熬制而成的白色米汤便洒满了他的手背! “桓筝!” “公子!” 夏侯云曦立时起身,绿桑也是一声惊呼,夏侯云曦走到桓筝的身边,将他洒满了米粒的手背撩开,一边吩咐绿桑,“去请先生过来,馆内最好的烫伤药都拿来,让人打凉水来!” 绿桑应声而去,顷刻便有婢女送进来装着凉水的水盆,夏侯云曦掏出怀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背清洗干净,原本一点儿血色也无的惨败手背此刻一片红肿,不过一会儿便鼓起了透亮的水泡,夏侯云曦看的眼眶发红,紧咬着下唇深呼吸,她小心的吹着他的手背,忍了又忍还是带着几分暗哑的问了出来,“桓筝,为什么不治——” 桓筝唇角抿着,再无多余的情绪,好似那疼不是落在他的身上,闻言他唇角微勾,正待说话的时候却被一道果决的女声打断! “自然是为了你!” 萧玉楼一身黑袍的站在门口,看到桓筝手背上的大水泡子的时候眸光猛的一沉,夏侯云曦听到这道声音眸子里已经带上了利光,她将桓筝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用手帕暂时的垫着,转身便眸光锋利的看向了萧玉楼。 萧玉楼身后站着气喘吁吁的东齐侍卫,夏侯云曦冷声一笑,“不知礼数的东西,西凉公主来了竟是不知通报,去肖都尉那里领五十大板,再有下次,滚回东齐做渔夫去!” 两个侍卫眸光一变的跪下地去,朝着夏侯云曦磕了一个响头便转身离去。 夏侯云曦这才笑意不明的看向萧玉楼,啧啧两声,“听闻公主殿下住在了宫里,可是住的有什么不好,不过这里是东齐会馆,公主有什么事还是要和宫中内务府的人说的。” 萧玉楼自进门起就将眸光锁在了桓筝的身上,听闻夏侯云曦的话她并不做什么反应,而是直直的朝着桓筝走了过去,夏侯云曦眸中生怒,上前一步挡在萧玉楼身前,“本宫劝公主讲点礼数,不然别人又要说西凉人粗蛮。” 西凉民风受到了胡地的影响,其作风的确与粗蛮二字极为接近,萧玉楼并不接受她的警告,而是绕过了夏侯云曦直接蹲在了桓筝的面前,她将桓筝手上的手拿起来左右看了看,顺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缓而慢的给他抹了上去。 一边涂抹药膏,萧玉楼的话语凉凉的响了起来,“你不是好奇为什么他的眼睛他不治了吗,我来告诉你——” 桓筝的唇线猛然抿紧,被萧玉楼握着的手就要挣脱,萧玉楼冷笑一声一把按在了他的伤处,桓筝疼的眉心猛的一抽,而后,萧玉楼森森的话语声响了起来,“此前在大燕皇宫之中我带着他见过你一面,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几乎就能看得见,可是那一次他认错了你,回到西凉之后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竟就将那次的错过归结到了他的眼睛上,从此拒绝用药,然后,他如愿以偿的变成了瞎子。” “呵——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夏侯云曦愣在当地,她想过许多原因,却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她喉头一阵阵的发紧,眸光之中越来越多的风暴涌动,萧玉楼细心的给他上药,那般用心的样子让夏侯云曦觉得刺眼,她握紧了拳头,萧玉楼却在此时直直的看向了一直抿着唇不语的桓筝,“那么的不告而别以为我就找不到你了么,桓筝是么,原来你叫桓筝,真是好,可是不管你叫什么,你曾经答应了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忘记,我的军师大人,你是时候回到我身边来了!” 军师?! 夏侯云曦瞪大了眼睛,萧玉楼却觉得不够,“此前对付羌胡的法子十分好,那么我要你在这个夏天把羌胡彻底的夺过来,从现在开始,本宫命令你跟在我的身边,每一步的作战计划我都要你亲自来定!” 语气强硬又霸道,真像一个主君吩咐下属,偏生桓筝竟然没有反抗,夏侯云曦心中下意识的满心气怒,她冷笑一声,“公主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带走谁就带走谁吗,桓筝现在是我的人,你想将他带到哪里去,军师?真是天大的笑话,九重阁的玉麒麟给谁做军师都不会给你做,公主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 她或许会笑里藏刀字字珠玑,或许会冷酷少言一语道破天机,又或许沉默的只剩满身杀气,可是她绝没有对谁如此明显又没有章法的咄咄逼人,萧玉楼在她的质问之中笑起来,“这里是东齐的地方不错,可是本宫才要请你看看清楚,你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睛他的腿他的命都是我萧玉楼救下来的,这两年里,他一个人的时候也都是我萧玉楼陪着过来的,我不管你是夏侯云曦还是顾云曦,在我这里,他就是我救下来的人,我要他那他的命来还,什么时候还清了,由我说了算!” 夏侯云曦满心都是怒火,眼前这个人,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这样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公主不要忘了——是谁将他变成这般模样——没有让他死就是你的恩德吗,公主真是天真,你杀了他的族人杀了他的家人,还妄想他对你推心置腹帮你谋划天下,公主的幼稚真是让本宫意外!” 萧玉楼豁然起身,冷冷的看着她,带着讽刺的笑意,“是我天真还是你天真呢,羌胡之战正是他的手笔,还有啊,西凉和楚地的结盟也是他的计策,此外,他还觉得大楚目前最好的做法是和西凉联姻,我亲爱的公主殿下,现在,你知道你和我谁比较幼稚,谁比较天真了吗?” 夏侯云曦眸子微眯,整个人蓄势待发的就要准备冲上去一般,偏生萧玉楼又倾身的问桓筝,“你不是不想治了吗,那好,跟我走,你说不治就不治,谁也别想逼你!” “萧玉楼!” 一声轻喝,夏侯云曦的理智彻底被眼底的怒火点燃,她满身杀气的看着萧玉楼,唇角深深的沉了下去,“不治?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将他治好,这里的事和萧玉楼你无关,你最好现在就消失!” 萧玉楼不管不顾的看着桓筝,似乎在等他的一个回答,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冷喝一声,“来人——将西凉公主请到偏厅喝茶!” 话音落下,原本守在桓筝院子的侍卫尽数的冲到了花厅的门口,萧玉楼看着这样的阵势唇角微扬,“喏,你看到了,我为了你马上就要和别人打架了,你能给个话吗,承诺是你许下的,人也是我帮你找到的,你若是想反悔,呵,我自然也由着你!” 桓筝的沉默让夏侯云曦心中酸涩难当,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那是谁啊,那是她次次恨不得将其撕碎的人,可是他,怎么就可以被她那么紧的挨着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皱着的眉头表示着什么,难道还要认真考虑她的话?! 萧玉楼将桓筝腿上的毯子拉好,轻声一笑,明明是看着桓筝,却是在对夏侯云曦说这话,“一定要治好他?为什么一定要治好他,他的伤又不是为了你受的,你不必歉疚,至于你说的,我杀了谁灭了谁,那更和公主你无关!” 萧玉楼不知夏侯云曦的身份,这么一说却是歪打正着的说出了正解,夏侯云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眼底一闪而逝的狠辣让她的脚步止不住的向前迈了一步,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劲风向她急靠过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腰上一道力道一紧,下一瞬便落在了一个怀抱之中,万俟宸握住她的手,缓缓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了开来。 万俟宸和夏侯非白听到大批西凉侍卫围过来的消息,又听到说桓筝受伤,走到半路才知道萧玉楼已经冲到了桓筝的院子里,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侯云曦目次欲裂的模样,萧玉楼一身男儿装竟是满身妥帖的蹲在桓筝的身前,而桓筝,皱着眉,手受伤了。 夏侯非白走过去查看了桓筝的手背,“用药及时,并无大碍。” 萧玉楼并不认识夏侯非白,瞟了他一眼还是看向桓筝,夏侯云曦的呼吸有几分急促,也是看着桓筝,良久,桓筝轻轻地开了口,“我的确答应了公主,只要不和你为敌,就做她的军师。” 夏侯云曦眸光深谙至极,眼底的狂风暴雨肆虐,眸光犀利又深重,万俟宸紧紧的揽住她,看着这般激动的不似寻常人的她眼底一片沉暗。 “好啦,你听到了,我想我就可以带他走了。”萧玉楼直起身子,站到桓筝身后去准备推着他走。 桓筝放在椅臂上的手臂微动,正想阻止萧玉楼的时候萧玉楼忽然倾身在他耳边低低的开了口,“在西凉,你向来自己吃饭穿衣,从未被烫过,怎么到了这里你就不似往常了呢,我的军师,你爱上她了?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你在她的心里一点儿都比不上楚太子,如果我输了,你对我的承诺我再也不提——” 低不可闻的话语落在桓筝的耳边,桓筝的手剧烈的一颤,那即将出口的话语便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一念之间,他竟然犹豫了,夏侯云曦看着被萧玉楼推走的人眸光大变,几乎就要挣脱万俟宸的手臂上前去将他二人拦下来问个清楚! “桓筝——你不能跟她去——你想清楚——” 夏侯非白十分能理解夏侯云曦对桓筝此举的不理解和不满,亦是眸光深沉的看这桓筝僵直的背影,眸光一扫,暗处的九重阁护卫便跟了上去。 万俟宸紧紧的揽着夏侯云曦,任凭她在他手臂上不动声色怎么打怎么掐,他就是分毫不松手,夏侯云曦红了眼,回转过身子看着万俟宸,低低的道出两个字来,“放开!” 万俟宸分毫不动,漆黑的眸子里是夏侯云曦看不懂的情绪,看着夏侯云曦激动的样子,夏侯非白大手一挥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空荡荡的花厅之内瞬间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夏侯云曦开始大力的挣扎,手肘十分用力的袭上他的前胸! “万俟宸,你放开!” 他不躲不避的盯着她看,夏侯云曦使劲的推,温软的手掌落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分毫用处也无,良久,万俟宸看着挣扎的额间起了薄汗的人森森道出一句,“是他自己愿意走的,你看不出来吗!” “胡说!”夏侯云曦红了眸子,“他分明知道,他分明是经历过,他的腿他的眼睛,都是拜萧玉楼所赐,他不能和萧玉楼去,一定是萧玉楼在威胁他,我不能让他再和萧玉楼再一起,他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哪里还经得起萧玉楼的折腾!” 万俟宸看着她执拗的眸光讽刺的一笑,缓缓地放开了她,夏侯云曦大力挣扎着却被放了开来,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万俟宸眯着眸子,眼底是一层冰凉,“你看看你为了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破绽百出的谁都可以打败你,夏侯云曦,你的理智呢,你的谋划呢,去吧,去找他回来,然后治好他,这样,才对得起你可怜的愧疚心!”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投票~ 020玉楼抢人,破绽百出 晨起之时万俟宸的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他起身,整衣而出,打开房门的刹那院子里的夏侯云曦着一身水蓝色衣裙正在和绿桑说着什么,绿桑看到他的出现微微的示意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回转身来,看到万俟宸眉头微抬,而后转身对着绿桑点了点头,“去吧。” 万俟宸站在门口,披散的墨发并未打理,夏侯云曦走过去,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才开口,“幸而没有发烧,宫里的药一早就送来了,你先绾发洗漱,用完早膳便喝药——” 万俟宸看着绿桑的方向,轻声问他,“怎么了?” 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桓筝不愿治病,我觉得奇怪,叫来绿桑问她桓筝可有说什么,可是她又说没什么不对的,对了,萧玉楼和姬无垠果然都住在了宫里。” 万俟宸自动的忽视了后面的一句话,反倒是问,“如果桓筝一直不愿意接受医治你预备怎么办?” 夏侯云曦眸色微黯,“反正我一定要想办法的。” 万俟宸眸光几转,终究是没说什么,却是拉着她的手让她进屋,走到她的梳妆台旁侧,抄起一把梳子放在了她的手里,夏侯云曦一愣,身前之人就那么背对着她坐了下去,她恍然,唇角扬起,轻手轻脚的为他绾发。 一切收拾停当到了前厅的时候夏侯非白已经等在了那里,确实不见桓筝的影子,夏侯云曦看向一边的绿桑,“玉公子呢?” 绿桑低头,“公子说他不想用早膳。” 夏侯云曦眉头皱起,看向万俟宸和夏侯非白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转而又吩咐绿桑,“你准备一份早膳随我一起送到公子那里。” 夏侯云曦带着绿桑走出门去,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背影消失,终是缓缓落座,夏侯非白笑意淡淡的看着他,“宫中有两患,太子殿下却安然与此,足见太子殿下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万俟宸抬起头来,眼前之人不是夏侯非白,他是白凤,他唇角微勾,“先生已经有半年没有回珞珈山,难不成,白凤凰,终于准备扶摇直上?” 夏侯非白眸光微眯,细长的眉头微挑,低不可闻的一叹,“太子殿下当年没能如我九重阁,实在是可惜。” 万俟宸眸光一深,“先生何意?” 难不成真被他说中了—— 夏侯非白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忽而眉心微皱,“太子殿下知不知道,儿女私情是最能让英雄沉沦之物,我以为,太子殿下当下并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果然是白凤,万俟宸放下捏在手中的银箸,笑意凛然,“先生以为错了,她并非常人,先生可知道昨天晚上出宫之前她说过什么话——” 微微一顿,万俟宸满眸深邃的道,“她说,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百舸争流之中楚地大可一试,先生以为我心中只有她没有天下,却不知,她便是我的天下,她说一试,我定然要试,先生手段高绝智谋无双,本殿只期待先生出山为士的那一日。” 夏侯非白眼底闪动着几分光彩,他转头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颇有几分悠远的开口,“这天,终究是要变的。” 夏侯云曦到了桓筝住的院落之时桓筝正一个人坐在花厅的窗前,带着几分牡丹香的清风吹起他细碎的发,看着那挺直却又孤寂的背影夏侯云曦鼻头便是一酸,她抬步走过去,手中端着精致的杯盘。 听到脚步声,桓筝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动,夏侯云曦将那托盘放在桌子上,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怎么了?” 桓筝面色温润,唇角带笑,“只是没有胃口。” 夏侯云曦站起身来,将他的轮椅推到桌子边缘,而后放开他坐在一边,扫了一眼放在他面前的吃食,轻声开口,“中间的是粥,还有三样楚地的小菜,筷子在右边——” 桓筝顿了一顿,却感受到了她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眸光,终究还是抬起了手,变故就在此刻发生,哐当一声,灼热的粥碗被桓筝摸索着的手一下子碰倒,那由云宋富贵米熬制而成的白色米汤便洒满了他的手背! “桓筝!” “公子!” 夏侯云曦立时起身,绿桑也是一声惊呼,夏侯云曦走到桓筝的身边,将他洒满了米粒的手背撩开,一边吩咐绿桑,“去请先生过来,馆内最好的烫伤药都拿来,让人打凉水来!” 绿桑应声而去,顷刻便有婢女送进来装着凉水的水盆,夏侯云曦掏出怀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背清洗干净,原本一点儿血色也无的惨败手背此刻一片红肿,不过一会儿便鼓起了透亮的水泡,夏侯云曦看的眼眶发红,紧咬着下唇深呼吸,她小心的吹着他的手背,忍了又忍还是带着几分暗哑的问了出来,“桓筝,为什么不治——” 桓筝唇角抿着,再无多余的情绪,好似那疼不是落在他的身上,闻言他唇角微勾,正待说话的时候却被一道果决的女声打断! “自然是为了你!” 萧玉楼一身黑袍的站在门口,看到桓筝手背上的大水泡子的时候眸光猛的一沉,夏侯云曦听到这道声音眸子里已经带上了利光,她将桓筝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用手帕暂时的垫着,转身便眸光锋利的看向了萧玉楼。 萧玉楼身后站着气喘吁吁的东齐侍卫,夏侯云曦冷声一笑,“不知礼数的东西,西凉公主来了竟是不知通报,去肖都尉那里领五十大板,再有下次,滚回东齐做渔夫去!” 两个侍卫眸光一变的跪下地去,朝着夏侯云曦磕了一个响头便转身离去。 夏侯云曦这才笑意不明的看向萧玉楼,啧啧两声,“听闻公主殿下住在了宫里,可是住的有什么不好,不过这里是东齐会馆,公主有什么事还是要和宫中内务府的人说的。” 萧玉楼自进门起就将眸光锁在了桓筝的身上,听闻夏侯云曦的话她并不做什么反应,而是直直的朝着桓筝走了过去,夏侯云曦眸中生怒,上前一步挡在萧玉楼身前,“本宫劝公主讲点礼数,不然别人又要说西凉人粗蛮。” 西凉民风受到了胡地的影响,其作风的确与粗蛮二字极为接近,萧玉楼并不接受她的警告,而是绕过了夏侯云曦直接蹲在了桓筝的面前,她将桓筝手上的手拿起来左右看了看,顺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缓而慢的给他抹了上去。 一边涂抹药膏,萧玉楼的话语凉凉的响了起来,“你不是好奇为什么他的眼睛他不治了吗,我来告诉你——” 桓筝的唇线猛然抿紧,被萧玉楼握着的手就要挣脱,萧玉楼冷笑一声一把按在了他的伤处,桓筝疼的眉心猛的一抽,而后,萧玉楼森森的话语声响了起来,“此前在大燕皇宫之中我带着他见过你一面,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几乎就能看得见,可是那一次他认错了你,回到西凉之后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竟就将那次的错过归结到了他的眼睛上,从此拒绝用药,然后,他如愿以偿的变成了瞎子。” “呵——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夏侯云曦愣在当地,她想过许多原因,却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她喉头一阵阵的发紧,眸光之中越来越多的风暴涌动,萧玉楼细心的给他上药,那般用心的样子让夏侯云曦觉得刺眼,她握紧了拳头,萧玉楼却在此时直直的看向了一直抿着唇不语的桓筝,“那么的不告而别以为我就找不到你了么,桓筝是么,原来你叫桓筝,真是好,可是不管你叫什么,你曾经答应了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忘记,我的军师大人,你是时候回到我身边来了!” 军师?! 夏侯云曦瞪大了眼睛,萧玉楼却觉得不够,“此前对付羌胡的法子十分好,那么我要你在这个夏天把羌胡彻底的夺过来,从现在开始,本宫命令你跟在我的身边,每一步的作战计划我都要你亲自来定!” 语气强硬又霸道,真像一个主君吩咐下属,偏生桓筝竟然没有反抗,夏侯云曦心中下意识的满心气怒,她冷笑一声,“公主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带走谁就带走谁吗,桓筝现在是我的人,你想将他带到哪里去,军师?真是天大的笑话,九重阁的玉麒麟给谁做军师都不会给你做,公主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 她或许会笑里藏刀字字珠玑,或许会冷酷少言一语道破天机,又或许沉默的只剩满身杀气,可是她绝没有对谁如此明显又没有章法的咄咄逼人,萧玉楼在她的质问之中笑起来,“这里是东齐的地方不错,可是本宫才要请你看看清楚,你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睛他的腿他的命都是我萧玉楼救下来的,这两年里,他一个人的时候也都是我萧玉楼陪着过来的,我不管你是夏侯云曦还是顾云曦,在我这里,他就是我救下来的人,我要他那他的命来还,什么时候还清了,由我说了算!” 夏侯云曦满心都是怒火,眼前这个人,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这样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公主不要忘了——是谁将他变成这般模样——没有让他死就是你的恩德吗,公主真是天真,你杀了他的族人杀了他的家人,还妄想他对你推心置腹帮你谋划天下,公主的幼稚真是让本宫意外!” 萧玉楼豁然起身,冷冷的看着她,带着讽刺的笑意,“是我天真还是你天真呢,羌胡之战正是他的手笔,还有啊,西凉和楚地的结盟也是他的计策,此外,他还觉得大楚目前最好的做法是和西凉联姻,我亲爱的公主殿下,现在,你知道你和我谁比较幼稚,谁比较天真了吗?” 夏侯云曦眸子微眯,整个人蓄势待发的就要准备冲上去一般,偏生萧玉楼又倾身的问桓筝,“你不是不想治了吗,那好,跟我走,你说不治就不治,谁也别想逼你!” “萧玉楼!” 一声轻喝,夏侯云曦的理智彻底被眼底的怒火点燃,她满身杀气的看着萧玉楼,唇角深深的沉了下去,“不治?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将他治好,这里的事和萧玉楼你无关,你最好现在就消失!” 萧玉楼不管不顾的看着桓筝,似乎在等他的一个回答,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冷喝一声,“来人——将西凉公主请到偏厅喝茶!” 话音落下,原本守在桓筝院子的侍卫尽数的冲到了花厅的门口,萧玉楼看着这样的阵势唇角微扬,“喏,你看到了,我为了你马上就要和别人打架了,你能给个话吗,承诺是你许下的,人也是我帮你找到的,你若是想反悔,呵,我自然也由着你!” 桓筝的沉默让夏侯云曦心中酸涩难当,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那是谁啊,那是她次次恨不得将其撕碎的人,可是他,怎么就可以被她那么紧的挨着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皱着的眉头表示着什么,难道还要认真考虑她的话?! 萧玉楼将桓筝腿上的毯子拉好,轻声一笑,明明是看着桓筝,却是在对夏侯云曦说这话,“一定要治好他?为什么一定要治好他,他的伤又不是为了你受的,你不必歉疚,至于你说的,我杀了谁灭了谁,那更和公主你无关!” 萧玉楼不知夏侯云曦的身份,这么一说却是歪打正着的说出了正解,夏侯云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眼底一闪而逝的狠辣让她的脚步止不住的向前迈了一步,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劲风向她急靠过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腰上一道力道一紧,下一瞬便落在了一个怀抱之中,万俟宸握住她的手,缓缓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了开来。 万俟宸和夏侯非白听到大批西凉侍卫围过来的消息,又听到说桓筝受伤,走到半路才知道萧玉楼已经冲到了桓筝的院子里,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侯云曦目次欲裂的模样,萧玉楼一身男儿装竟是满身妥帖的蹲在桓筝的身前,而桓筝,皱着眉,手受伤了。 夏侯非白走过去查看了桓筝的手背,“用药及时,并无大碍。” 萧玉楼并不认识夏侯非白,瞟了他一眼还是看向桓筝,夏侯云曦的呼吸有几分急促,也是看着桓筝,良久,桓筝轻轻地开了口,“我的确答应了公主,只要不和你为敌,就做她的军师。” 夏侯云曦眸光深谙至极,眼底的狂风暴雨肆虐,眸光犀利又深重,万俟宸紧紧的揽住她,看着这般激动的不似寻常人的她眼底一片沉暗。 “好啦,你听到了,我想我就可以带他走了。”萧玉楼直起身子,站到桓筝身后去准备推着他走。 桓筝放在椅臂上的手臂微动,正想阻止萧玉楼的时候萧玉楼忽然倾身在他耳边低低的开了口,“在西凉,你向来自己吃饭穿衣,从未被烫过,怎么到了这里你就不似往常了呢,我的军师,你爱上她了?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你在她的心里一点儿都比不上楚太子,如果我输了,你对我的承诺我再也不提——” 低不可闻的话语落在桓筝的耳边,桓筝的手剧烈的一颤,那即将出口的话语便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一念之间,他竟然犹豫了,夏侯云曦看着被萧玉楼推走的人眸光大变,几乎就要挣脱万俟宸的手臂上前去将他二人拦下来问个清楚! “桓筝——你不能跟她去——你想清楚——” 夏侯非白十分能理解夏侯云曦对桓筝此举的不理解和不满,亦是眸光深沉的看这桓筝僵直的背影,眸光一扫,暗处的九重阁护卫便跟了上去。 万俟宸紧紧的揽着夏侯云曦,任凭她在他手臂上不动声色怎么打怎么掐,他就是分毫不松手,夏侯云曦红了眼,回转过身子看着万俟宸,低低的道出两个字来,“放开!” 万俟宸分毫不动,漆黑的眸子里是夏侯云曦看不懂的情绪,看着夏侯云曦激动的样子,夏侯非白大手一挥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空荡荡的花厅之内瞬间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夏侯云曦开始大力的挣扎,手肘十分用力的袭上他的前胸! “万俟宸,你放开!” 他不躲不避的盯着她看,夏侯云曦使劲的推,温软的手掌落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分毫用处也无,良久,万俟宸看着挣扎的额间起了薄汗的人森森道出一句,“是他自己愿意走的,你看不出来吗!” “胡说!”夏侯云曦红了眸子,“他分明知道,他分明是经历过,他的腿他的眼睛,都是拜萧玉楼所赐,他不能和萧玉楼去,一定是萧玉楼在威胁他,我不能让他再和萧玉楼再一起,他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哪里还经得起萧玉楼的折腾!” 万俟宸看着她执拗的眸光讽刺的一笑,缓缓地放开了她,夏侯云曦大力挣扎着却被放了开来,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万俟宸眯着眸子,眼底是一层冰凉,“你看看你为了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破绽百出的谁都可以打败你,夏侯云曦,你的理智呢,你的谋划呢,去吧,去找他回来,然后治好他,这样,才对得起你可怜的愧疚心!”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投票~ 021白凤开解,靡靡之音 夜凉如水,绿桑看着站在窗口大半日不曾动过的背影终究是轻声一叹转身出了门,夏侯云曦面色沉暗的站在窗口,眸光落在窗外的一株兰草之上,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圃之中一株兰草草叶纤长,幽然独立,与周遭的鲜亮艳丽形成突兀的对比。 那是她第一日住进来,打理花圃的园丁为了迎接她正要将整个牡丹园子整饬一番,这株兰草并非名贵之物,即将被园丁当做杂草除去,临下手的时候被她看见,她二话不说的阻止了,所以,这兰草就这么奇怪的留了下来,不过几日,长势越发好,园丁不知何时已经将它周遭的几株牡丹移走,兰草似乎知道自己得了主人的宠爱,声势越发的嚣张,现如今看着,那花蕾盛开,草叶繁茂,花茎挺立,期间繁盛却又贵气的风华隐隐有她才是花圃主角的感觉,夏侯云曦看着那兰草,痴痴迷迷的入了定一般。 她看着那兰草,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想起他临去之时冰冷的眼神,夏侯云曦的唇角抿的更紧了一分,她的理智呢,她的谋划呢,那般张牙舞爪却伤不了敌人分毫的她,那般破绽百出以惨败收场的她,看啊,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难怪,连他都受不住她了。 他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漆漆的夜空无星无月,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胸口好似堵着一块冰凉的寒铁,不上不下的让她心头闷痛,她走火入魔一般的慢慢的体会这种痛楚,那钝刀锥心一般的感觉将她脑海之中的纷纷乱乱一点点的剥离了开,最后,不过只剩下了那么一个名字。 轻而缓的脚步声传来,夏侯云曦缓缓回神,站得太久的双腿有几分麻木,她轻移莲步,转身面对着进得门来的人。 “先生。” 她淡笑着叫人,夏侯非白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笑不出来还是不要笑了,难看。” 夏侯云曦松一口气,偏着头一叹。 夏侯非白坐在南窗之下的榻上,手中拿着一只玉壶,抬手随意的倒上两杯,示意她入座,夏侯云曦走过去坐下,轻轻一嗅那杯子里的玉液琼浆,带着花香,夏侯非白一笑,“这是楚地极有名的百花酿,你别看一点儿酒味没有,却是能醉人的,苏璃喝了一小口就醉了。” 夏侯云曦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入口花香浓郁,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地流下去,顿时脏腑之中满是沁人的通透暖意,她眸光微眯的啧啧嘴,复又眸光坦荡的看着夏侯非白,“所以,先生是教我一醉解千愁?” 夏侯非白笑开,“那是楚地的文人墨客才做的事,倒不适合你来做,这百花酿安神静心极好,你现在不是正需要这个吗?” 窗外是微带着几分凉意的夜,屋内是花香四溢的暖,夏侯云曦轻声一叹,“先生是否觉得云曦做错了?” 夏侯非白挑眉,“谁说你做错了?” 夏侯云曦看向他,夏侯非白也抿了一口那百花酿,“桓筝是你旧时故人,他待你情谊深重如兄长如家人,你对他推心置腹,对他回护周全,自是有情有义之人可为,在我看来,遇到今日的事,你再如何的愤怒不解都是应该,何错之有?” 夏侯云曦听着夏侯非白的话眼底闪出几分迷茫的光来,“没错吗,若是没错,又怎么会现在这样,桓筝竟然跟着萧玉楼走了,他,他也走了。” 夏侯云曦的语气带着几分低迷,夏侯非白眸光微黯,颇有几分感叹的道,“这世间很多事情其实分不清对与错,你没错,桓筝对人许下承诺,此刻不过是依诺而行,他也没错,至于万俟宸,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对吗?” 夏侯非白放下手中的杯盏,语气变得遥远,“你心中明白的我不在多说,今日里,我只与你说说桓筝,对于他,你们虽然相伴了十年,但是你看到的桓筝大抵并非他的全貌。” 夏侯云曦心中一凛,“我初见他的时候才八岁,他是左乡侯的养子,说起来,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十四岁,即便是认识了十年,我对他十四岁之前的事完全不知晓,我只知道他博闻强识,却从未问过怎么得来,只怕自当是他生来就会的了。” 夏侯非白想的就是这样,微微沉吟一瞬道,“云宋的内乱你是知道的,现如今的姬无垠乃是兴业帝二子,在十二年前,除了当时的陆灿之外云宋还有一位权臣,此人便是云宋名门凌家的掌权之人凌霄,凌霄手兴业帝看重,兴业帝死后一直保持实力和陆灿争斗,此后陆灿为了排除异己以叛国罪嫁祸于凌家,后来凌家全族被灭,桓筝乃是凌家第二子,在八岁的时候被选入九重阁,那个时候师父就算过,说他的命数之中定有一大劫,也就是在凌家出事前夕,师父着人去给凌家送了一封信,桓筝能幸免于难,也多亏师父,我只知他避走,却不知道他去了西夏。”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着,夏侯非白看着她沉默的样子轻声一叹,“桓筝命途艰难,他在西夏的十年如何我并不知晓,可他终归是渡了劫留了命,只是,云曦,你自然是拿他当做自己人才对他有所要求,可是萧玉楼于他而言却有救命之恩,这两年来,他过的定然辛苦,萧玉楼今日里待他你也看到了,桓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自是清楚,他对萧玉楼,现如今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用你对西凉的仇恨来权衡了。” 微微沉吟一瞬,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变得有几分荒凉,夏侯非白的眸色却是郑重的,“你有自己的执念,自然会对桓筝此举不理解,你对他的信任和感情更不能允许他站到你的对立面上,所以你不甘心你觉得愤怒,我这样说并非要你支持桓筝的做法,只是你要自己想清楚,你毕竟和他分开两年,你自己的一切都变了,你不能要求他还是如往常一般,他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你只有西夏,云曦,你失去过太多,当再次失而复得之时才会抓的如此之紧,桓筝大可以为了你和萧玉楼决裂,可是那样,他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他那样的重诺之人大抵会为了此事挂碍一生,重逢不易,你并不想看到那样的他对不对?”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良久才抬起头来,“先生,是我太自私了对不对?” 夏侯非白笑,“自私?不,你离那两个字还差了太远。” 夏侯云曦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夏侯非白看着他眸光郑重,“云曦,我说了这样多,你可会怪桓筝?” “怪他?”夏侯云曦终于笑开,“不,不会,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任他背离相弃,任他倒戈相对,我也不怪,永远不怪。” 夏侯非白的眸光清透,松了一口气一般的,继而是让夏侯云曦意外的一叹,“云曦,你这样的女子自是爱憎分明至极,如此,我才确定,你对他,大抵是真的没有爱的。” 夜色渐深,长安城不夜,玉照殿之中更是一片霓虹灯火,一片旖旎仙乐之中,姬无垠一身深紫色金纹做饰的袍子揽着一位纤腰曼妙的女子笑颜如花让满殿的灯火都黯然失色,“真是不枉本太子留这一遭,楚地音律之绝真是让在下拜服啊。” 姬无垠一双桃花眼扫向主位上坐着的人,大手在怀中女子的腰间不停地动作着,女子面带绯红气喘吁吁的靠在他怀里,声若银铃一般的娇声浅笑,殿中乐曲乃是姬无垠钦点,乃是楚地有名的‘艳乐’,是楚国各地青楼楚馆之中最不可少的曲子,而今却被他带进了皇家宴厅之内,再加上那衣着裸露的曼妙少女,整个玉照殿几十年来终于有了几分与这奢华相称的靡靡之味。 洛然一身大红袍子,一脸的邪魅笑意,明灿灿的灯火落在他眼里,称的他面上更是肆无忌惮的狂狷兴味,他的眸光扫过身旁坐着的清秀少女,而后满眸郁闷的看向了坐在自己上手位一脸静然无波的洛萧,最终,将眸光落在了主位之上。 萧玉楼坐在姬无垠的下手位,对于场中的情形司空见惯一般的没有任何表情,自始至终兴致极好的捧着酒盏抿着杯中酒液,时不时的会向身后的随从问一句什么。 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面色隐在身后璀璨的宫灯之中看不清情绪,修长挺拔的身形靠在巨大的座椅上,手中的白玉盏之中酒液烈香,眸光随意的扫过场中的舞女侍从,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与这满室的靡靡之音十分的格格不入。 姬无垠好似看不出主位上人的异常,忽然举起白玉酒盏向着主位上的万俟宸示意,“太子殿下款待,在下敬太子——” 姬无垠本是皇帝,可在这群年轻人之中还是以在下自称,实在是一副坦然无害的模样,话音落下主位上的人并不回应,冷冰冰的样子若是换了别人定然要尴尬,可是姬无垠却不,他轻笑一声,将怀中妖媚女子的酒盏斟满,而后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那女子笑着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万俟宸,袅袅娜娜的起身向着主位而去。 这些人都是姬无垠这些日子在楚国各地搜罗到的人间绝色,用大量的金钱解决了众人的籍贯问题,自此,这些女子便成了云宋公子无垠的新宠,抑或是,最新的权色礼物,身量纤细的女子举着一杯酒脚步绵软的向着主位而去,慕言看着走上来的人眉心微蹙,可是看到光影之下并没有什么表情的万俟宸,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原地。 女子扭着纤腰一步步的走上主位,仰着脖子跪倒在万俟宸的腿边,她笑颜得当的双手举起自己的酒杯,里面的酒液在她细白的削葱指之间泛着盈盈薄光,底下姬无垠笑呵呵的往后一靠,笑着开口,“太子殿下,就让阿蓝待我敬你——” 姬无垠的话语落定,女子的手高高的抬了一点,薄薄的衣衫勾勒出曼妙的身段,此刻手一抬,胸前的雪白沟壑越发的明显诱人,万俟宸后仰的身子往前一倾,那隐在灯光之后的面容便露了出来,沉暗的锋芒袭人,跪在他面前的女子被那锋芒逼得眸光一缩,继而却定下神来轻声笑了起来,“请太子殿下赏脸——” 软软的声音带着恭敬和讨好,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她,“你,叫什么?” 女子面上羞红更甚,低下头去只露出修长又白皙的脖颈,“阿蓝,小女子名叫阿蓝。” 万俟宸的眸子便微微的眯了起来,那酒盏之上沾着女子朱红的唇脂,十分暧昧的印子在那白玉盏上刺目惊心,万俟宸看了看那酒盏,堪堪接在手中,姬无垠以为他要喝下,他却是一转手,放在了眼前的桌案上! “啧啧!”虽然没有喝下去,姬无垠还是在下面看的兴起,眸光一转的看向那女子,“太子殿下何时接过别人的酒,阿蓝,你不必回来了,好生侍候太子吧——” 女子没想到姬无垠会这般将她送出去,眸光颇有几分慌乱,她眼带横波的看了万俟宸一眼,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万俟宸的眸光锋利的扫向底下的姬无垠,姬无垠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底满是促狭的兴味,万俟宸抬手将手中的白玉盏仍在一边,眉心微皱的看向眼前的女子,名唤阿蓝的女子媚态横生,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诠释着诱惑两个字,万俟宸的眸光幽深至极,直看得阿蓝微有几分畏色的向后靠了靠,再也使不出什么勾人的手段来。 “送去长乐宫。” 淡淡的五个字落下,女子猛的抬起头来,万俟宸的面容逆着光,女子眼底绽着绚烂的光看得痴了一般,底下众人眸色各异的看过来,洛萧微微蹙着眉,洛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萧玉楼,眸光微眯,眼底的锋芒暗涌。 姬无垠兴奋的大叫一声拍拍手,“人生苦短,你我都应该及时行乐,太子殿下此举真是让在下欣慰啊,听说太子殿下宫中连个宠姬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趣了一点!” 慕言犹豫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扫了他一眼,他神色一肃的请跪在地上的女子起身,那女子满心欢喜,可待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万俟宸冷厉的侧脸之时,没由来的在背脊上生出几分寒栗之感来。 姬无垠身边没了佳人并不觉得寂寞,而是将眸光扫向了一边的萧玉楼,“哎呀,世事真是难料,彼时我还和公主一起在大燕,这个时候,却是和公主同在了大楚,由此看来,公主与我都是眼光极好之人。” 萧玉楼自然认得姬无垠,此番也算是知道了云宋内部是个如何的境况,她闻言微微的勾唇一笑,反倒是看向了主位上的万俟宸,“宋皇说的太对了,世事真是难料,彼时在大燕的可不止你和我,还有东齐的公主殿下也是一起的呢,哦,对了,今日宴请为何不见东齐公主?今日早间见到公主的时候公主情绪不太好,不知道这个时候可好了些?” 萧玉楼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沉重又带着几分故作的无知,万俟宸抄起桌案上的酒盏轻轻把玩,闻言看向萧玉楼,“公主殿下想要羌胡?” 萧玉楼笑眸一转,隐带几分机锋,“太子殿下事忙,万万不必为此事挂心。” 万俟宸仰头将杯中酒液饮尽,飒飒然向后一扬,精致的面容再次隐在了光影里,“羌胡与我楚地乃是盟友,公主要动羌胡,需得先问过我的意见才好,我不许,公主便不能动。” 萧玉楼色变,万俟宸的语气并不是开玩笑,她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别忘了,楚地与西凉也是盟友。” 万俟宸语声带笑,面上却是一片冰冷,“所以,如果羌胡要动西凉,本殿也会阻拦的。” “羌胡夺了西夏旧地,太子殿下难道不知吗?” 萧玉楼声音阴测测的沉暗,万俟宸眉头一挑,“本殿自然知道——”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不对。”万俟宸摇头。 萧玉楼看着万俟宸,眸光深沉,“太子何意?” 万俟宸语声含笑,“不是羌胡,是本殿,本殿看重了西夏旧地,奈何楚地距离太远,羌胡不过是为了本殿做事而已,公主,可还有意见吗?” 萧玉楼的眸光瞬时一变,手中的白玉盏几乎被她捏碎,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缓缓的站起身来,理了理满是褶皱的袍子,眼底的光沉暗如水,“太子殿下真是喜欢给人惊喜,本宫收下了,先失陪。” “来人,送——” 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一声令下便有守在玉照殿之外的侍卫前来送客,萧玉楼的身影消失在玉照殿门口,殿内几人都看向了万俟宸,姬无垠哦呵呵的一笑,“太子殿下真是……真是有大气啊,为了一块八竿子打不到的地方和西凉生出嫌隙来,真是,真是大气!” 洛萧、洛然亦是不知原来西夏那块地儿竟然是万俟宸授意的结果,此刻眉间亦是带着几分疑惑,可是看万俟宸的意思是没有要说的打算的,姬无垠看着万俟宸的样子轻声一笑,转而道,“说起来,太子殿下如此的不急不缓倒是让在下更为心折了,姐姐对那两样宝物多少有几分兴趣的,不如,我将那两样东西添给姐姐做嫁妆?呀,真是不该将阿蓝送给太子,要是姐姐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于我!” 万俟宸身上的气势彻底的冷下来,姬无垠话音刚落看了看各自陪在洛萧和洛然身边的两名少女,笑嘻嘻的道,“你们两个安心跟着南越太子和二殿下,一定要好好侍候,才不枉费小爷买你们回来!” 两名少女安安静静的坐着,闻言眼底亮出几丝惶然来,却还是恭敬的点了点头,洛萧看了一眼姬无垠,意兴阑珊的起身来,“多谢宋皇好意,不过,不必了。” 洛萧随意的走出殿门去,洛然勾唇一笑揽着身边的清丽佳人站起身来,“多谢宋皇好意,本殿收下了,*苦短,容本殿先行告辞。” 瞬间兄弟二人都走了,姬无垠将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笑呵呵的看向主位的万俟宸,“时间已晚,太子殿下不要忘记阿蓝还在长乐宫等着殿下,在下也先告辞了——” 亮堂堂的光影之中,万俟宸抿着唇一言未发,姬无垠大手一挥,一身紫袍哼着小曲走出了殿门,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着那殿门之外黑沉沉的夜空,喝尽杯中酒液,哐当一声随手一扔,眸光幽深的起身往长乐宫而去。 萧玉楼回到自己寝阁的时候直直向着桓筝住的左厢而去,极快的脚步却在进屋的刹那定住,窗边的人静静的坐着,似乎还是她走的时候那个样子,他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刺眼的放在膝头,她眸光微眯,整个人身上浑身四溢的杀气就那么的平复了下来。 又是这样,从跟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疏远,冷淡,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愿多施舍给她,冷笑一声,萧玉楼迈进门里,脚步极重的落在地上,她走到他面前,眸色带着无声的挑衅,“你说万俟宸是不是真的爱她呢,若说不是,没见过万俟宸对哪个女人上心的,若说是,可他在刚才接受了姬无垠送给他的女人,你说,要是夏侯云曦知道了,她会不会哭的很难看?” 桓筝的眉心皱了皱,抿紧的唇线透着几分不寻常,萧玉楼眼底冷光一闪,“她到现在也没有来过问你一句,偏生你对她紧张的很,呵,我倒不知道军师大人如此长情,你我的赌自是算数的,我们不妨接着看看,不过,身为军师,你最好想一想怎么样将羌胡给我夺过来,西夏,你的那个西夏,竟然是万俟宸授意羌胡去夺的,这一次有他拦着,我便看看军师你是不是空有玉麒麟其名,嗯?” 一夜浅眠,当夏侯云曦乘着马车往萧玉楼住的湘和殿去的时候,马车有意无意的经过了长乐宫的门口,夏侯云曦一脸淡色的坐在那里,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一道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马车便堪堪停了下来。 绿桑出声一问,“怎么了?” 驾车的是肖扬,绿桑如此一问他竟然没有回答,绿桑看了看夏侯云曦微微蹙起的眉心,掀开车帘探身出去,“怎么回——” 话说到一半也顿了住,夏侯云曦眉心皱起,下一刻绿桑已经面色奇怪的回到了车里,绿桑性子灵透,便是如此此刻的眸色之中还是带着几分微微的异样,夏侯云曦直直看着她,“怎么回事?” 绿桑看了看她,低声回答,“前面有一顶轿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谁?” 绿桑微微犹豫,“一个女子,不认得。” 夏侯云曦眸色微敛,嘈杂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马车再次滚动起来,绿桑担忧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后者却只是一脸淡色的坐着,只是那面色却越发白的心惊,长长的宫道之上只有马车的车轮滚动声响起,没多久,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绿桑正待皱眉,外面响起肖扬的声音,“太子殿下。” 并没有回应的声音,却有一道冷漠的气息逼人的立在前方,绿桑紧张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静静的坐着,好似这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及其平常的相遇,车外再没有动静,她红唇轻启,清泠的声音轻而缓的落地,“走吧。” 肖扬在外,马车当即继续滚动起来,清晨的风撩起车帘一角,夏侯云曦的眼角一抹玄黑如同那凉薄的夜色一般无声无息的滑了过去。 021白凤开解,靡靡之音 夜凉如水,绿桑看着站在窗口大半日不曾动过的背影终究是轻声一叹转身出了门,夏侯云曦面色沉暗的站在窗口,眸光落在窗外的一株兰草之上,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圃之中一株兰草草叶纤长,幽然独立,与周遭的鲜亮艳丽形成突兀的对比。 那是她第一日住进来,打理花圃的园丁为了迎接她正要将整个牡丹园子整饬一番,这株兰草并非名贵之物,即将被园丁当做杂草除去,临下手的时候被她看见,她二话不说的阻止了,所以,这兰草就这么奇怪的留了下来,不过几日,长势越发好,园丁不知何时已经将它周遭的几株牡丹移走,兰草似乎知道自己得了主人的宠爱,声势越发的嚣张,现如今看着,那花蕾盛开,草叶繁茂,花茎挺立,期间繁盛却又贵气的风华隐隐有她才是花圃主角的感觉,夏侯云曦看着那兰草,痴痴迷迷的入了定一般。 她看着那兰草,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想起他临去之时冰冷的眼神,夏侯云曦的唇角抿的更紧了一分,她的理智呢,她的谋划呢,那般张牙舞爪却伤不了敌人分毫的她,那般破绽百出以惨败收场的她,看啊,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难怪,连他都受不住她了。 他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漆漆的夜空无星无月,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胸口好似堵着一块冰凉的寒铁,不上不下的让她心头闷痛,她走火入魔一般的慢慢的体会这种痛楚,那钝刀锥心一般的感觉将她脑海之中的纷纷乱乱一点点的剥离了开,最后,不过只剩下了那么一个名字。 轻而缓的脚步声传来,夏侯云曦缓缓回神,站得太久的双腿有几分麻木,她轻移莲步,转身面对着进得门来的人。 “先生。” 她淡笑着叫人,夏侯非白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笑不出来还是不要笑了,难看。” 夏侯云曦松一口气,偏着头一叹。 夏侯非白坐在南窗之下的榻上,手中拿着一只玉壶,抬手随意的倒上两杯,示意她入座,夏侯云曦走过去坐下,轻轻一嗅那杯子里的玉液琼浆,带着花香,夏侯非白一笑,“这是楚地极有名的百花酿,你别看一点儿酒味没有,却是能醉人的,苏璃喝了一小口就醉了。” 夏侯云曦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入口花香浓郁,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地流下去,顿时脏腑之中满是沁人的通透暖意,她眸光微眯的啧啧嘴,复又眸光坦荡的看着夏侯非白,“所以,先生是教我一醉解千愁?” 夏侯非白笑开,“那是楚地的文人墨客才做的事,倒不适合你来做,这百花酿安神静心极好,你现在不是正需要这个吗?” 窗外是微带着几分凉意的夜,屋内是花香四溢的暖,夏侯云曦轻声一叹,“先生是否觉得云曦做错了?” 夏侯非白挑眉,“谁说你做错了?” 夏侯云曦看向他,夏侯非白也抿了一口那百花酿,“桓筝是你旧时故人,他待你情谊深重如兄长如家人,你对他推心置腹,对他回护周全,自是有情有义之人可为,在我看来,遇到今日的事,你再如何的愤怒不解都是应该,何错之有?” 夏侯云曦听着夏侯非白的话眼底闪出几分迷茫的光来,“没错吗,若是没错,又怎么会现在这样,桓筝竟然跟着萧玉楼走了,他,他也走了。” 夏侯云曦的语气带着几分低迷,夏侯非白眸光微黯,颇有几分感叹的道,“这世间很多事情其实分不清对与错,你没错,桓筝对人许下承诺,此刻不过是依诺而行,他也没错,至于万俟宸,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对吗?” 夏侯非白放下手中的杯盏,语气变得遥远,“你心中明白的我不在多说,今日里,我只与你说说桓筝,对于他,你们虽然相伴了十年,但是你看到的桓筝大抵并非他的全貌。” 夏侯云曦心中一凛,“我初见他的时候才八岁,他是左乡侯的养子,说起来,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十四岁,即便是认识了十年,我对他十四岁之前的事完全不知晓,我只知道他博闻强识,却从未问过怎么得来,只怕自当是他生来就会的了。” 夏侯非白想的就是这样,微微沉吟一瞬道,“云宋的内乱你是知道的,现如今的姬无垠乃是兴业帝二子,在十二年前,除了当时的陆灿之外云宋还有一位权臣,此人便是云宋名门凌家的掌权之人凌霄,凌霄手兴业帝看重,兴业帝死后一直保持实力和陆灿争斗,此后陆灿为了排除异己以叛国罪嫁祸于凌家,后来凌家全族被灭,桓筝乃是凌家第二子,在八岁的时候被选入九重阁,那个时候师父就算过,说他的命数之中定有一大劫,也就是在凌家出事前夕,师父着人去给凌家送了一封信,桓筝能幸免于难,也多亏师父,我只知他避走,却不知道他去了西夏。”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着,夏侯非白看着她沉默的样子轻声一叹,“桓筝命途艰难,他在西夏的十年如何我并不知晓,可他终归是渡了劫留了命,只是,云曦,你自然是拿他当做自己人才对他有所要求,可是萧玉楼于他而言却有救命之恩,这两年来,他过的定然辛苦,萧玉楼今日里待他你也看到了,桓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自是清楚,他对萧玉楼,现如今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用你对西凉的仇恨来权衡了。” 微微沉吟一瞬,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变得有几分荒凉,夏侯非白的眸色却是郑重的,“你有自己的执念,自然会对桓筝此举不理解,你对他的信任和感情更不能允许他站到你的对立面上,所以你不甘心你觉得愤怒,我这样说并非要你支持桓筝的做法,只是你要自己想清楚,你毕竟和他分开两年,你自己的一切都变了,你不能要求他还是如往常一般,他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你只有西夏,云曦,你失去过太多,当再次失而复得之时才会抓的如此之紧,桓筝大可以为了你和萧玉楼决裂,可是那样,他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他那样的重诺之人大抵会为了此事挂碍一生,重逢不易,你并不想看到那样的他对不对?”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良久才抬起头来,“先生,是我太自私了对不对?” 夏侯非白笑,“自私?不,你离那两个字还差了太远。” 夏侯云曦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夏侯非白看着他眸光郑重,“云曦,我说了这样多,你可会怪桓筝?” “怪他?”夏侯云曦终于笑开,“不,不会,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任他背离相弃,任他倒戈相对,我也不怪,永远不怪。” 夏侯非白的眸光清透,松了一口气一般的,继而是让夏侯云曦意外的一叹,“云曦,你这样的女子自是爱憎分明至极,如此,我才确定,你对他,大抵是真的没有爱的。” 夜色渐深,长安城不夜,玉照殿之中更是一片霓虹灯火,一片旖旎仙乐之中,姬无垠一身深紫色金纹做饰的袍子揽着一位纤腰曼妙的女子笑颜如花让满殿的灯火都黯然失色,“真是不枉本太子留这一遭,楚地音律之绝真是让在下拜服啊。” 姬无垠一双桃花眼扫向主位上坐着的人,大手在怀中女子的腰间不停地动作着,女子面带绯红气喘吁吁的靠在他怀里,声若银铃一般的娇声浅笑,殿中乐曲乃是姬无垠钦点,乃是楚地有名的‘艳乐’,是楚国各地青楼楚馆之中最不可少的曲子,而今却被他带进了皇家宴厅之内,再加上那衣着裸露的曼妙少女,整个玉照殿几十年来终于有了几分与这奢华相称的靡靡之味。 洛然一身大红袍子,一脸的邪魅笑意,明灿灿的灯火落在他眼里,称的他面上更是肆无忌惮的狂狷兴味,他的眸光扫过身旁坐着的清秀少女,而后满眸郁闷的看向了坐在自己上手位一脸静然无波的洛萧,最终,将眸光落在了主位之上。 萧玉楼坐在姬无垠的下手位,对于场中的情形司空见惯一般的没有任何表情,自始至终兴致极好的捧着酒盏抿着杯中酒液,时不时的会向身后的随从问一句什么。 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面色隐在身后璀璨的宫灯之中看不清情绪,修长挺拔的身形靠在巨大的座椅上,手中的白玉盏之中酒液烈香,眸光随意的扫过场中的舞女侍从,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与这满室的靡靡之音十分的格格不入。 姬无垠好似看不出主位上人的异常,忽然举起白玉酒盏向着主位上的万俟宸示意,“太子殿下款待,在下敬太子——” 姬无垠本是皇帝,可在这群年轻人之中还是以在下自称,实在是一副坦然无害的模样,话音落下主位上的人并不回应,冷冰冰的样子若是换了别人定然要尴尬,可是姬无垠却不,他轻笑一声,将怀中妖媚女子的酒盏斟满,而后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那女子笑着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万俟宸,袅袅娜娜的起身向着主位而去。 这些人都是姬无垠这些日子在楚国各地搜罗到的人间绝色,用大量的金钱解决了众人的籍贯问题,自此,这些女子便成了云宋公子无垠的新宠,抑或是,最新的权色礼物,身量纤细的女子举着一杯酒脚步绵软的向着主位而去,慕言看着走上来的人眉心微蹙,可是看到光影之下并没有什么表情的万俟宸,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原地。 女子扭着纤腰一步步的走上主位,仰着脖子跪倒在万俟宸的腿边,她笑颜得当的双手举起自己的酒杯,里面的酒液在她细白的削葱指之间泛着盈盈薄光,底下姬无垠笑呵呵的往后一靠,笑着开口,“太子殿下,就让阿蓝待我敬你——” 姬无垠的话语落定,女子的手高高的抬了一点,薄薄的衣衫勾勒出曼妙的身段,此刻手一抬,胸前的雪白沟壑越发的明显诱人,万俟宸后仰的身子往前一倾,那隐在灯光之后的面容便露了出来,沉暗的锋芒袭人,跪在他面前的女子被那锋芒逼得眸光一缩,继而却定下神来轻声笑了起来,“请太子殿下赏脸——” 软软的声音带着恭敬和讨好,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她,“你,叫什么?” 女子面上羞红更甚,低下头去只露出修长又白皙的脖颈,“阿蓝,小女子名叫阿蓝。” 万俟宸的眸子便微微的眯了起来,那酒盏之上沾着女子朱红的唇脂,十分暧昧的印子在那白玉盏上刺目惊心,万俟宸看了看那酒盏,堪堪接在手中,姬无垠以为他要喝下,他却是一转手,放在了眼前的桌案上! “啧啧!”虽然没有喝下去,姬无垠还是在下面看的兴起,眸光一转的看向那女子,“太子殿下何时接过别人的酒,阿蓝,你不必回来了,好生侍候太子吧——” 女子没想到姬无垠会这般将她送出去,眸光颇有几分慌乱,她眼带横波的看了万俟宸一眼,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万俟宸的眸光锋利的扫向底下的姬无垠,姬无垠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底满是促狭的兴味,万俟宸抬手将手中的白玉盏仍在一边,眉心微皱的看向眼前的女子,名唤阿蓝的女子媚态横生,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诠释着诱惑两个字,万俟宸的眸光幽深至极,直看得阿蓝微有几分畏色的向后靠了靠,再也使不出什么勾人的手段来。 “送去长乐宫。” 淡淡的五个字落下,女子猛的抬起头来,万俟宸的面容逆着光,女子眼底绽着绚烂的光看得痴了一般,底下众人眸色各异的看过来,洛萧微微蹙着眉,洛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萧玉楼,眸光微眯,眼底的锋芒暗涌。 姬无垠兴奋的大叫一声拍拍手,“人生苦短,你我都应该及时行乐,太子殿下此举真是让在下欣慰啊,听说太子殿下宫中连个宠姬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趣了一点!” 慕言犹豫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扫了他一眼,他神色一肃的请跪在地上的女子起身,那女子满心欢喜,可待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万俟宸冷厉的侧脸之时,没由来的在背脊上生出几分寒栗之感来。 姬无垠身边没了佳人并不觉得寂寞,而是将眸光扫向了一边的萧玉楼,“哎呀,世事真是难料,彼时我还和公主一起在大燕,这个时候,却是和公主同在了大楚,由此看来,公主与我都是眼光极好之人。” 萧玉楼自然认得姬无垠,此番也算是知道了云宋内部是个如何的境况,她闻言微微的勾唇一笑,反倒是看向了主位上的万俟宸,“宋皇说的太对了,世事真是难料,彼时在大燕的可不止你和我,还有东齐的公主殿下也是一起的呢,哦,对了,今日宴请为何不见东齐公主?今日早间见到公主的时候公主情绪不太好,不知道这个时候可好了些?” 萧玉楼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沉重又带着几分故作的无知,万俟宸抄起桌案上的酒盏轻轻把玩,闻言看向萧玉楼,“公主殿下想要羌胡?” 萧玉楼笑眸一转,隐带几分机锋,“太子殿下事忙,万万不必为此事挂心。” 万俟宸仰头将杯中酒液饮尽,飒飒然向后一扬,精致的面容再次隐在了光影里,“羌胡与我楚地乃是盟友,公主要动羌胡,需得先问过我的意见才好,我不许,公主便不能动。” 萧玉楼色变,万俟宸的语气并不是开玩笑,她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别忘了,楚地与西凉也是盟友。” 万俟宸语声带笑,面上却是一片冰冷,“所以,如果羌胡要动西凉,本殿也会阻拦的。” “羌胡夺了西夏旧地,太子殿下难道不知吗?” 萧玉楼声音阴测测的沉暗,万俟宸眉头一挑,“本殿自然知道——”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不对。”万俟宸摇头。 萧玉楼看着万俟宸,眸光深沉,“太子何意?” 万俟宸语声含笑,“不是羌胡,是本殿,本殿看重了西夏旧地,奈何楚地距离太远,羌胡不过是为了本殿做事而已,公主,可还有意见吗?” 萧玉楼的眸光瞬时一变,手中的白玉盏几乎被她捏碎,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缓缓的站起身来,理了理满是褶皱的袍子,眼底的光沉暗如水,“太子殿下真是喜欢给人惊喜,本宫收下了,先失陪。” “来人,送——” 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一声令下便有守在玉照殿之外的侍卫前来送客,萧玉楼的身影消失在玉照殿门口,殿内几人都看向了万俟宸,姬无垠哦呵呵的一笑,“太子殿下真是……真是有大气啊,为了一块八竿子打不到的地方和西凉生出嫌隙来,真是,真是大气!” 洛萧、洛然亦是不知原来西夏那块地儿竟然是万俟宸授意的结果,此刻眉间亦是带着几分疑惑,可是看万俟宸的意思是没有要说的打算的,姬无垠看着万俟宸的样子轻声一笑,转而道,“说起来,太子殿下如此的不急不缓倒是让在下更为心折了,姐姐对那两样宝物多少有几分兴趣的,不如,我将那两样东西添给姐姐做嫁妆?呀,真是不该将阿蓝送给太子,要是姐姐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于我!” 万俟宸身上的气势彻底的冷下来,姬无垠话音刚落看了看各自陪在洛萧和洛然身边的两名少女,笑嘻嘻的道,“你们两个安心跟着南越太子和二殿下,一定要好好侍候,才不枉费小爷买你们回来!” 两名少女安安静静的坐着,闻言眼底亮出几丝惶然来,却还是恭敬的点了点头,洛萧看了一眼姬无垠,意兴阑珊的起身来,“多谢宋皇好意,不过,不必了。” 洛萧随意的走出殿门去,洛然勾唇一笑揽着身边的清丽佳人站起身来,“多谢宋皇好意,本殿收下了,*苦短,容本殿先行告辞。” 瞬间兄弟二人都走了,姬无垠将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笑呵呵的看向主位的万俟宸,“时间已晚,太子殿下不要忘记阿蓝还在长乐宫等着殿下,在下也先告辞了——” 亮堂堂的光影之中,万俟宸抿着唇一言未发,姬无垠大手一挥,一身紫袍哼着小曲走出了殿门,万俟宸眸光漆黑的看着那殿门之外黑沉沉的夜空,喝尽杯中酒液,哐当一声随手一扔,眸光幽深的起身往长乐宫而去。 萧玉楼回到自己寝阁的时候直直向着桓筝住的左厢而去,极快的脚步却在进屋的刹那定住,窗边的人静静的坐着,似乎还是她走的时候那个样子,他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刺眼的放在膝头,她眸光微眯,整个人身上浑身四溢的杀气就那么的平复了下来。 又是这样,从跟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疏远,冷淡,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愿多施舍给她,冷笑一声,萧玉楼迈进门里,脚步极重的落在地上,她走到他面前,眸色带着无声的挑衅,“你说万俟宸是不是真的爱她呢,若说不是,没见过万俟宸对哪个女人上心的,若说是,可他在刚才接受了姬无垠送给他的女人,你说,要是夏侯云曦知道了,她会不会哭的很难看?” 桓筝的眉心皱了皱,抿紧的唇线透着几分不寻常,萧玉楼眼底冷光一闪,“她到现在也没有来过问你一句,偏生你对她紧张的很,呵,我倒不知道军师大人如此长情,你我的赌自是算数的,我们不妨接着看看,不过,身为军师,你最好想一想怎么样将羌胡给我夺过来,西夏,你的那个西夏,竟然是万俟宸授意羌胡去夺的,这一次有他拦着,我便看看军师你是不是空有玉麒麟其名,嗯?” 一夜浅眠,当夏侯云曦乘着马车往萧玉楼住的湘和殿去的时候,马车有意无意的经过了长乐宫的门口,夏侯云曦一脸淡色的坐在那里,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一道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马车便堪堪停了下来。 绿桑出声一问,“怎么了?” 驾车的是肖扬,绿桑如此一问他竟然没有回答,绿桑看了看夏侯云曦微微蹙起的眉心,掀开车帘探身出去,“怎么回——” 话说到一半也顿了住,夏侯云曦眉心皱起,下一刻绿桑已经面色奇怪的回到了车里,绿桑性子灵透,便是如此此刻的眸色之中还是带着几分微微的异样,夏侯云曦直直看着她,“怎么回事?” 绿桑看了看她,低声回答,“前面有一顶轿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谁?” 绿桑微微犹豫,“一个女子,不认得。” 夏侯云曦眸色微敛,嘈杂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马车再次滚动起来,绿桑担忧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后者却只是一脸淡色的坐着,只是那面色却越发白的心惊,长长的宫道之上只有马车的车轮滚动声响起,没多久,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绿桑正待皱眉,外面响起肖扬的声音,“太子殿下。” 并没有回应的声音,却有一道冷漠的气息逼人的立在前方,绿桑紧张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静静的坐着,好似这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及其平常的相遇,车外再没有动静,她红唇轻启,清泠的声音轻而缓的落地,“走吧。” 肖扬在外,马车当即继续滚动起来,清晨的风撩起车帘一角,夏侯云曦的眼角一抹玄黑如同那凉薄的夜色一般无声无息的滑了过去。 022惩治无垠,我嫌你脏 湘和殿。 萧玉楼看到夏侯云曦一身水蓝色宫裙盈盈立在正殿正中的时候唇角扬起一丝兴味的冷笑,“东齐公主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了——”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眉目沉静,微微抬手,一边的侍从当即送上一份精致的折子,萧玉楼挑眉接过去,夏侯云曦静静的站着,只等她看完。 萧玉楼看着那折子上娟秀的小字眸光几变,终究还是眸色深重的看向了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眼底闪过几分沉暗的光,轻启樱唇道,“我能对他做的大抵只有这些,看的出来公主爱重与他,既然他与你有承诺在先,我亦不能苛求,只此一折,愿君安好。” 那折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的习惯他的旧患他的好恶,连他最喜欢的乐器书目都被写在了里面,期间细致用心,非交情浅淡之人不可用,萧玉楼对于自己救下的这个没名没姓的人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她合上折子,眸光深邃的看向她,“你倒是用心。” 夏侯云曦漠然的看着她,语气轻缓,却带着让人不能轻视的危险意味,“公主最好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永远做你的军师,但凡有一丝不愿,我说的话,总还是算数的。” 萧玉楼瞬时眯紧了眸子,夏侯云曦不再多说的走出门去,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眸光往内殿的暗门处看了一眼,一阵轻微的车轮滚动声在她的心上碾过,渐行渐近,终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萧玉楼唇角勾起,“看,终究还是没有逼你,比起对楚太子,她待你还真是豁然!” 坐在轮椅上的桓筝面色不变,浑身上下的气息都透着一股子淡漠,良久,他动了动双臂凭着神识转动轮椅往原路而去,孤绝挺直的背影微带着几分森凉,这哪里是豁然,与他而言,这分明,是凌迟。 夏侯云曦的马车行至一半再次停了下来,肖扬冷冷的看着那一双桃花眼紫衣艳艳之人,并未下车行礼,只淡淡的唤了一声,“宋皇。” 姬无垠笑呵呵的走过来,掀开车帘双脚并用的往上爬,车里宽敞,他整个人便坐到了夏侯云曦的左下手榻上,“姐姐进宫怎么也不来找我,这宫里好无聊啊,对了,昨天下午你怎么没有进宫来啊,有一场好热闹的宴会你都错过了。”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挑眉,“哦,宋皇的热闹是什么样的热闹?” 大概是夏侯云曦的语气太冷静,大概是她的眼神太幽深,姬无垠哦呵呵的笑了一声就再也笑不下去,他搓了搓手,略带撒娇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姐姐,我有心将那传世之宝拿给你做人情,你却一直对我爱理不理,实在是让我伤心欲绝啊,嗯,姐姐?” “传世九鼎?传国玉玺?”夏侯云曦喃喃的念着,“这两样宝贝都是失踪许久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可是真的?” 姬无垠笑意一绽,“自然是真的,不是我自吹,这两样东西在几十年前就在云宋了,这么多年来诸国权贵都在暗中寻找这两样东西,你不知道我们得多小心才能护住,云宋的地理位置特殊你也是知道的,一旦走漏消息,不知道多少强人入云宋呐!” 夏侯云曦浅淡的笑开来,“宝物自然是宝物,可是宋皇,你乃是白凤先生口中的七杀将星,这两样东西,你就这般轻易让人,若是将来,若是将来你有心想哟称王称霸与世,岂不是给自己多添了一分麻烦?” 姬无垠眸光一亮,颇有几分感叹,“姐姐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便觉得气郁,只怪我没有生个好地方,云宋毗邻几国,我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思露出来,只怕周围的几个虎豹邻邦就会把我吞掉,我哪里敢啊,再说,现在云宋经过了二十年的内斗,现如今不过是表面上看着光鲜罢了,我哪里有如楚国这般兵力财富用来称王称霸啊,姐姐最是会谋篇布局的,姐姐不妨帮我想一想,若是我能有哪怕十之有三的胜算我也大可以一拼啊!” 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渐深,确实如姬无垠所言,云宋地小人也少,更并不擅长兵道,农耕的发展虽然让百姓整日过的较为安稳,其国库却不会太过充盈,且二十年的内斗早就将云宋国内的政体分割的四分五裂,若真是打起仗来,人心不一便是一个大问题,现如今虽然姬无垠以新帝的身份登基,可是想要一朝改了这般的局面也是绝不可能的,再说,这位皇帝陛下放着国内事务不管偏生赖在大楚,只怕国内政务多还是姬维这位权臣政客在打理,指望他,哪里指望得上呢。 夏侯云曦眸色现出几分郑重,“如此,我倒是可以相信你了?” “那是当然!” 姬无垠从怀里掏出一把大花扇子摇的虎虎生风,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满是真诚,“这两样东西我自是用不上的,送给姐姐,将来若是有个万一,姐姐定然会对弟弟照应一二的对不对?” 夏侯云曦直起身子,又皱眉道,“可是怎好平白接了你的宝物呢,你与我这般大的好处,我总该与你立个字据为证,若是将来我翻脸不认人,你去哪里找我呢?” 姬无垠的面色微微白了几分,轻咳了两声才开口道,“这个,姐姐你明白的,弟弟对姐姐的忠诚之心可昭日月,哪里需要立什么字据呢,那多伤感情啊,姐姐你说是不是?” 夏侯云曦淡笑不语的看着姬无垠,直看得姬无垠笑意再难挂得住,良久,夏侯云曦兀自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选几样礼物给你当做谢礼了,不过这个和你送我的两样东西是比不上的就是了。” 姬无垠两眼放光,“哇啊,姐姐就是送我一支狗尾草那我自也是要当做宝贝供起来的!” “狗尾草?”夏侯云曦轻笑一声摇头,“不,狗尾草怎么能入得了我的眼?” 姬无垠被夏侯云曦的笑意带的浑身一抖,心中漫上了一股子不祥之感来。 长乐宫里,万俟宸正冷眼看着钟能、钟啸,他们二人一身宦官官袍,跪在昭阳殿之前的青石板道上已经大半个时辰,升为长乐宫总管的二人已经很多年不曾受过什么罚了,此刻跪在那里,深深的伏在地上,在万俟宸的眸光之中,连抖都不敢抖一下。 万俟宸看着他们,想着刚才那马车之中轻而缓的声音,眸光不由得又深了几分,钟能、钟啸伏在地上相视一眼,终究还是钟能咬紧牙关开了口,“主子恕罪,属下实在不知道公主殿下会在那个点儿进宫,送阿——送素素姑娘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属下办事不周,请主子责罚。” “请主子责罚。” 钟啸也跟口,万俟宸皱眉看着钟能,钟能的身子便伏的更低,“请主子责罚,钟能无能,都是属下的疏忽才让公主殿下看见素素姑娘,钟能自知办事不力,请主子撤了属下之职,属下无颜统领长乐宫侍从。” 万俟宸的眉头皱的更深,他颇有几分克制的深吸一口气,看着庭中跪着的二人深深的沉下了眸子,“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是没有什么脸面再统领长乐宫事物,撤了总管之职,去浣衣坊做活!” 钟能、钟啸浑身一抖,满眸悲戚的看着万俟宸的背影消失在昭阳殿内。 慕言跟着万俟宸往内走,眸光之中带着几分不赞同,可是看到自家主子那黑沉沉的面色到底是没有敢说什么,万俟宸烦躁的将桌上的一堆折子推开,落在椅臂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慕言看着万俟宸的动作内心默默的数,果然,刚数到“七”万俟宸便看向了他。 “人呢?” 答案自然是慕言准备好的,他故作沉思的想了一瞬才回答,“公主殿下直接去了湘和殿,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出了来,之后又去了保和殿跟皇上请了安,最后才出宫去,走到玉灵殿的时候碰到了宋皇,宋皇上了公主的马车,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到了朱雀门的时候宋皇才下车,之后公主便独自回了东齐会馆。” 万俟宸紧握着的拳头松了开来,以指节敲击这桌面,噔噔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慕言看了看他的样子,终究是轻声的提醒,“主子,公主定然是误会了,您既然取消了下午的议事,是不是早点去看看为好——” 万俟宸看慕言一眼,敲击桌面的声音忽而停了下来,“谁说要取消,去,让工部礼部吏部和户部的几个侍郎都到前殿等着,还有,把宋涯叫过来,把西南的战况也都送过来。” 慕言嘴角一抽,深深的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姬无垠的不祥之感终于在第三天得到了印证,当他满心愤慨的从长安第一雅地冲到东齐会馆的时候肖扬带着东齐三百侍卫已经将整个东齐会馆护卫的水泄不通,他说尽了好话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进的门去,头顶的日头渐大,某位玉树临风的少年皇帝在日下苦等了三个时辰,终于急火攻心敌不住日渐浓重的暑意头晕眼花的被随从抬了回去。 牡丹盛开的东齐会馆之中,夏侯云曦正手拿一把剪刀在修剪兰枝。 葱葱郁郁的绿萝藤蔓从凉棚顶上垂下来,吹过来的风一片清凉,夏侯非白看着身形纤纤一身绿影的夏侯云曦笑得兴味,苏璃端上来两份清凉可口的冰唐莲子羹,由不得又问一句,“可是一百个美人很难找啊,珈蓝姐姐你明明在长安,又怎么会把人送到云都去呢,就算送到云都去了,云宋的皇帝要是不要怎么办呢?” 夏侯云曦修剪兰枝修剪的极为专注的模样,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的,夏侯非白将苏璃拉过来坐在自己对面,轻而缓的道,“苏璃,你珈蓝姐姐现在的身份可是不同寻常,既是我们东齐的公主,又是大楚默认的太子妃,云宋皇帝在外微服私访的消息已经传开,认了东齐公主做姐姐的消息再一出,既然他本人又不在云宋,那么你珈蓝姐姐送去的礼物云宋的人是一定不敢拒绝的,要找一百个心甘情愿入云宋皇宫的女子十分简单,至于是不是美人,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苏璃将一碗莲子羹放在夏侯非白的面前,又看着夏侯云曦的背影发问,“那珈蓝姐姐为什么要送美人给云宋皇帝啊,刚才听进来的侍卫说云宋皇帝怒气冲冲的要见姐姐呢,府外好多侍卫,好吓人。” 夏侯非白笑了开来,润透的笑声落在这庭院之内颇有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那是因为啊,那云宋皇帝做错了事,惹恼了你姐姐,你姐姐就以牙还牙,人家送一个,你姐姐大气些,要送就送一百个!” 苏璃点头,似懂非懂却要做恍然的样子,看了看夏侯云曦沉静的样子眸光笑得眯了起来,一边压低了声音跟夏侯非白说,“姐姐要厉害,苏璃要是能成姐姐那样的人就好了。” 夏侯非白微怔,而后才叹笑,“苏璃,你就是你,你姐姐她再如何的厉害,却也自有她的苦,你就这般无忧无虑倒是挺好。” 苏璃偏着头想了想,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看着夏侯云曦的时候却仍旧带着崇拜的模样,良久,苏璃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既然那人惹恼了姐姐,那为何姐姐还要送美人给那人,这样岂不是便宜了他?!” 夏侯非白一愣,随即笑意渐大起来。 承和殿之中,姬无垠一脸的清白纠结之色,恹恹的躺在床榻之上看着帐顶喘着粗气,衣衫齐整的素素捧着一张帕子上的前来,看着姬无垠咬了咬下唇,娇声道,“公子真是害人害己!” 凉凉的帕子落在姬无垠的额头上,姬无垠舒服的长叹了一声,一把抓着素素的手揉搓起来,凉凉的横了她一眼,唇线深抿,“小爷看的重你,怎么万俟宸就看不重你,把你带回去就为了给你把名字改过来?若只是为了气一气我姐姐那可真是有点不像万俟宸的作风了,素素,你到底使没使手段?” 素素眸中含泪,未施脂粉的脸上少了妖艳更多的却是清丽,她难受的撇过头去,语声温软哽咽,“公子说的是什么话,竟如此理直气壮的叫我去对别的男人使手段,素素无能,公子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万俟宸是什么人,素素做不到,素素也心不甘情不愿,公子找别人去吧!” 说着素素就要起身,姬无垠一把拉住她,桃花眼里满是怜意,“啧啧,你这个小妖精,知道爷舍不得你倒是越发拿大了,小爷自是舍不得你,这不是看着在我身边唯有你姿容无双嘛,万俟宸又没怎么着你,我这姐姐倒是吃醋了,那一百个美人送到云都去,姬维那老匹夫会杀了我,他会召我回去,会让我天天上朝,还要和那一群老古董说治国之道,会给我纳妃,会让我和那些女人生孩子,素素,你怎么忍心看着小爷跟别的女人……嗯?” 素素粉拳轻捶,清丽的面容之上满是惹人生怜的楚楚之意,姬无垠看的情动,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放在自己怀中轻轻重重的揉捏,“这倒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怎么觉得我那姐姐还有后招——” 姬无垠所谓的后招在第二日便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情报向他砸了过来,就在他刚刚下令将传国玉玺和传世九鼎分别从几处密库之中移出来送来长安之时,不知为何,云宋手握着两样传世宝物的消息忽然之间在诸国四散了开来,一直以来保持着沉默和低调的中原中州终于成功的将诸国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一时间,刚刚经历了内乱的云都开始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的来自江湖来自别国朝堂的高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访,所有人的眸光都看向了云宋,中原大地之上的谋士们开始对云宋国力兵力财力进行全方位的分析,与此同时,东齐楚国的许多文人士子开始站出来声扬云宋,称云宋才是真正的七国之主,还说云宋新帝乃是帝星无双,手握天下一统之大任—— 姬无垠欲哭无泪,他躲来躲去就是要保持低调,而今,云宋多年来的形象全部被某人一手毁灭,姬维在送来的折子之中声色俱厉的将新皇痛斥一顿,着他一定要查出主使之人,还大肆将主使之人的险恶用心陈词了一番,还称必要时可以痛下杀手以绝此等陷害云宋之患,同时,告诉了他一个非要他回去的理由,大梁与云宋交界之地兵马异动,十万大军不日压境。 这一下姬无垠急了! 东齐会馆每日都会收到盖着云宋国玺的拜帖,夏侯云曦连着四五日都在精心打理园丁新培育出来的几盆兰草,常常以事忙为由不接不看云宋的拜帖,这一日,姬无垠再也等不下去,竟然病急乱投医的去找万俟宸。 昭阳殿之中,姬无垠的桃花眼之中再也没有什么光彩,满是幽怨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自顾自的看着折子,并不搭理他,姬无垠的唇角深深的抿着,良久,在万俟宸的无视之中再也忍不住,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没见过这么吃醋的女人!” 就这么一句话,万俟宸动了,眼底含着几分闪亮亮的光彩,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姬无垠,“听说这几日承和殿之中的夜宴停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宋皇今日来是准备——” 姬无垠恶狠狠的看着眼前不动声色之人,想到东齐会馆之中某个此刻大抵正在云淡风轻笑着的女人,心中更是郁闷的无以复加,事实证明,有些火,真的是不能玩的,唇角微抿,姬无垠没什么好语气,“太子殿下这几日勤于国事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我姐姐独自在东齐会馆这么多天太子殿下也能不闻不问,真是让人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想娶我姐姐。” 万俟宸淡淡的一笑往后靠在椅背之上,眼底的光彩没有丝毫的变化,“宋皇真是考虑周全,不如,你替我去看看你——姐姐?” 姬无垠只觉得喉头一甜,几乎就要喷出血来,我要是能进的去,我要是能进的去我会来找你吗,姬无垠准备爆粗口的,可是一开口就变成了,“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姐姐哪里想见我,我姐姐这几翻来覆去的折磨我不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若是还有一丝良心,不如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姐姐,姐姐这一次折磨的我如此惨烈,指不定下一步就是对着太子殿下您呢,毕竟,那天可是太子殿下您自己说要带着素素回长乐宫的!” 万俟宸眼底的黑光微动,姬无垠的眸光瞬时一亮,大刺刺的坐下道,“听说前几天西凉公主得了九重阁玉麒麟为军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起来我姐姐真是大度的很,连玉麒麟都能让给萧玉楼,当然了,这定然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你嘛,毕竟你和萧玉楼是盟友,要不是我姐姐,你们差不多就要结为秦晋之——” 一道冷眼扫了过来,姬无垠立即暗恼自己说的太多,主位上的万俟宸看了看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自己看了三四遍的折子,眸光深深的变了一变。 “本殿就随你去。” 东齐会馆的主院在这几日之中因为主人的喜好变化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满园的牡丹通通被园丁移到了其他的院子,整个院落之中兰草幽幽,加之嶙峋怪石,水榭潺潺,越发的一惊动人了,楚地的夏日来的早,才四月上旬就有几分热意了,看着这般精致的地方,苏璃直说想留在这里消暑。 夏侯非白笑看她一眼,“东齐可是比长安凉快。” 苏璃想了想,还是笑着道,“反正苏璃跟着先生走,先生去哪里苏璃就去哪里。” 苏璃换了一身白色掐腰宫装,虽然到了此地只有半年时日,可或许是夏侯非白为她的特质的饮食调理起了作用,半年时间小姑娘不管是身形还是样貌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半年时间长高了不少,容色也愈发的动人可爱,夏侯云曦看着她,常常说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苏璃便会问她,“那我有姐姐你长得好看吗?” 夏侯云曦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苏璃这般一说,看着她笑开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暖,半年前的雪夜狂奔之时何曾想过会有这般静好安然的时光,夏侯非白看到她来了眸光一亮,待她坐下之后才轻笑一声,“这一招倒是狠辣。” 夏侯云曦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的品着,“人心易变,忠诚不忠诚,不是说说而已的。” 夏侯非白点点头,看着夏侯云曦眸光之中颇为感叹,“云曦,这样的你让我放心不少。” 夏侯云曦兀自饮茶不再接话,正沉浸在午后美好时光之中的几人却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夏侯云曦看过去,肖扬的面色微带几分郑重。 “怎么了?” “姬无垠又来了。” 肖扬话音刚落夏侯云曦就转过了头去,“不见,有他熬得。” 肖扬微微迟疑,还是开了口,“太子殿下也跟着一起来的,说是要见你。” 夏侯云曦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夏侯非白眸光微亮的看向她,却见夏侯云曦缓缓地放下茶盏,轻声转过头来问苏璃,“阿璃,今日距离我最后一次进宫有几天了?” 夏侯非白看向苏璃,正要开口苏璃已经脆生生的脱口而出,“五天!” 夏侯云曦眸光微黯的点点头,“既然如此,肖扬,去请宋皇进来,至于楚太子么,我既然要和宋皇有事相商,自然没空招待她的。” 肖扬面色变了变,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夏侯云曦笑呵呵的拉起苏璃的手,“阿璃,想不想去看看那个姐姐送了一百美人的男人长得什么样?” 苏璃兴冲冲的点点头,夏侯云曦一笑拉着她向着前厅而去,夏侯非白看着一大一小向外走的人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前厅之中,夏侯云曦坐在主位之上,苏璃站在她的身边,眼神不停地瞟向夏侯云曦的一举一动,活脱脱一个小跟班的模样,姬无垠进来的时候先是扫了苏璃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且应该没有什么杀伤力之后才将眸光看向了夏侯云曦。 “姐姐,你好狠的心!” 开口便是满含幽怨的一句,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让人奉茶,又请他落座,整了整衣衫开口问他,“宋皇这话从何说起?” 姬无垠牛饮两口清茶,眸光之中满是楚楚可怜,“姐姐自然是气我将身边女人送给了太子殿下,可是我发誓,太子殿下心志坚定,分毫不曾碰我我那宠姬,我不过是一时玩心大起而已,我那宠姬我自己都爱不及,又怎么会真让她去侍候别人呢,姐姐,您就大人有大量吧,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夏侯云曦的面色自始至终不变,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的姬无垠心中发慌,他所幸不去想了,直接脱口而出,“那一百美人我知道是姐姐的好意,那我就先收下了,不过那大梁的十万兵马不是闹着玩的,姐姐既然能将云宋至于此地,自然是有法子解开这个局的,我今日里来便是为了此事,姐姐不忍心看着我就此这般的回去上战场吧——” 夏侯云曦淡淡的撩撩袖口,“倒也没有什么不忍心的。” “奥——” 姬无垠哀号一声,直接将苏璃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姬无垠瞪了一眼苏璃,赶忙摆上讨好的笑意看向夏侯云曦,“好姐姐,您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就是了,云宋现在没那么多的兵力去对付大梁,好姐姐,你也不想看到云宋生灵涂炭吧?” “唔,有那么严重吗?” “有!当然有!”姬无垠少见的面色郑重,“大梁十万大军离我们的边境线已经不远了,又过了这两日,战事只怕随时都有可能起来,姐姐你是活菩萨,普度众生的,还请一定要手下留情才好!” 夏侯云曦眼底闪出两分笑意,“宋皇说的哪里话,云宋和东齐情深义重,我怎么会真的想要云宋怎么样呢?” 姬无垠忍,“那姐姐你有什么命令呢?” 夏侯云曦觉得闹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好起来了,所幸就收了笑意面色整肃起来,她看着姬无垠,语声缓而重,“你的玉玺和九鼎我都要,并且,我不相信你说的你对我忠诚,为了让我收东西收的安心一点,我要云宋和东齐结盟。” “结盟?!” 姬无垠心中所想果然成了事实,面上的神色青一阵红一阵十分好看,云宋地处中州,四面都是强国,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于减低自己存在性的阶段,现如今天下几分,他一旦开始站队,不管是和楚地还是和东齐,那么大梁以及大燕若要开战,第一个便是云宋首当其冲,他可不想做别人的敢死队。 夏侯云曦看着姬无垠的面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沉吟一瞬,她继续道,“这个结盟,东齐不会动用你一兵一卒,但是,云宋决不可对东齐的敌人施以助力,更不能对东齐倒戈相向,包括,对东齐的盟友亦是如此,总是一句话,要和东齐同一阵线,不可背弃。” 她要的不过是个态度,姬无垠听着她的话眼底的光几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终究是看向了夏侯云曦,“若是我答应了你的条件,大梁十万大军之危多长时间能解决?” 如此说便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夏侯云曦笑开,说了一个没有让姬无垠失望的答案。 “定下盟约的三日之后,大梁之危自会解除。” 光是一个盟约,没有一分一毫的兵力,就这么就能在三日之间解决问题?姬无垠似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不避不让的回视,良久,姬无垠终究被她笃定的样子打得败下阵来,他微微一叹,复又变作香君俯身的姬无垠,“姐姐真是好手段啊,我这就去准备文书,姐姐可不要让我失望——” 姬无垠不敢耽误,又说了几句话便要说走,夏侯云曦也不留他,当即便遣人送他出去,走到门口,夏侯云曦已经又拉起苏璃的手从侧门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道,“阿璃,我们也可以回去收拾包袱了。” 走出东齐会馆的大门,姬无垠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关上的大门,转身之时,在东齐会馆的门前大街上,此刻正停着一辆墨色金纹的华贵大马车,姬无垠眼底闪过几分异样的光来,低低一叹走了过去。 “结盟。” 淡淡两个字落定,一身冷气满面沉暗的人没什么表情的挑了挑眉头,姬无垠掀开窗帘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复又说出一句让万俟宸猛然色变的话来,他说,“她,似乎要收拾包袱离开长安了。” 夏侯云曦接到从宫中送出来的宴会请帖的时候颇有几分意外,夏侯非白看到那请帖摇摇头一笑,没多时便从手中拿出一封信来,言笑晏晏的模样,“去吧,到时候把这个交给楚皇。” 夏侯云曦接过,看着夏侯非白的背影颇有几分无奈,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多少明白了夏侯非白的意思,将信妥帖的收下,这宴会,自然是要去的,第二日,夏侯云曦一大早的便带着人将夏侯非白和苏璃送出了城,他们在楚地已无要事,且夏侯非白外出已久,稍后还将去珞珈山一趟,去之前自是要回去东齐的。 再次回到会馆,时辰算不得早,夏侯云曦却并不想那么早的进宫去,她换衣服的时候楚衣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低低哼哧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夏侯云曦笑着摸楚衣的脑袋,现如今的楚衣个头已经很大,她轻易不敢将他带出去示人,按着楚衣天生的性子,只怕是憋屈的厉害了。 “不喜欢这里?” 楚衣无声蹭她的小腿。 “我知道了,会给你换个大地方的。” 楚衣低啸一声,带着几分兴奋的样子。 夏侯非白和苏璃一走,整个会馆便冷清了许多,夏侯云曦和楚衣闹了一会儿,眼见得天色不早才收拾停当上了往宫里去的马车,酉时三刻出发,酉时过半便到了,而帖子上写的开宴时间正是酉时过半,这个时间段到正好。 今夜的夜宴能遇到哪些人她是知道的,下了马车,让肖扬留在仪门之处,她只带着绿桑顺着宫道回廊在宫人的带领下向玉照殿走去,走的近了才看到在玉照殿的殿门口守着的竟然是慕言和慕枫,夏侯云曦微微诧异,看了看这四周,一片灯火璀璨,却是十分的安静。 “公主。” 慕言和慕枫对她依旧向此前那般恭敬,夏侯云曦点了点头,慕言便开口道,“皇上在御书房耽搁了,这会子还没来,主子和几位王爷马上就到,请公主先进去就座。” 夏侯云曦这才相通这诡异的安静,点了点头,慕言却又看向绿桑,“请公主恕罪,今日乃算是皇族家宴,不能带下人进去。”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头,终究还是看了绿桑一眼,后者点点头退到了门廊之下,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内里的桌案之上杯盘碟盏全部都铺排的极好,夏侯云曦再没有疑问,提起月白色的白褶宫裙裙角向殿内而去,刚走进去的一刹那殿门便在身后关了上,夏侯云曦眉心微挑,站在厅阁郑重打量此间殿内的布置。 空荡荡的殿内烛火雄雄,将金碧辉煌的大顶照的灿然生辉,夏侯云曦看了看四周,正觉得这般无人侍候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下一刻,从那主位之上的紫檀木大屏风之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她知道,在那屏风之后有一道暗门,通常只有皇家之人才能从那里出现,这会子,难道是皇上来了? 她肃了肃面容站定,随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近,一颗心忽而频率加快的跳动了起来。 当那一抹玄黑入目之时夏侯云曦就已经知道,这里的安静和慕言慕枫的出现并非巧合,万俟宸眸光深沉的从屏风之后走出来,而后脚步不停的朝着站在大厅正中的夏侯云曦走了过来,看着他深邃的眼神,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万俟宸的眉心皱的更紧,唇角冷冷的勾起,强大的气势逼迫的她只能愣愣的站在当地,直到他的巨大的阴影朝着她当头罩下她才反应过来似地后退一步,环视了四周一圈,示意这一场诡异的宴会,“你将我的时间提前了?” 万俟宸并不说话,只是那么死死的盯住她,七天,他们第七天不曾见过面,不曾说过一句话,她看见他了竟然还能如此的平静。 见他不说话,夏侯云曦眉心几动,“既然没有宴会,我还有事在身,先去见皇上。” 她转身,他果然在下一刻就拉她入怀,砰地一声她的胸口撞在他的胸膛上,胸前一阵阵的发疼,她皱了眉,看着他,“你不会将我当做什么素素什么阿蓝了吧,万俟宸,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万俟宸眼底的光更为幽深,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夏侯云曦立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受不了他这般的压迫,她开始推他,“需要我送你一百美人吗?” 万俟宸揽着她贴近自己,任她挣扎也半分不放,夏侯云曦看着近在咫尺之人带着怒气的眼眸也生了怒,他生的哪门子气,“怎么,不需要?那好,那就去找你的素素,现在呢,放开我,然后离我远一点,我嫌你脏!” 夏侯云曦微眯着眸子,眸光之中带着狠,万俟宸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撩拨终于忍不住怒火,他冷笑一声,依旧一言不发,却是大手一捞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眸光冷绝的四周看了看,直直的抱着她走向了主位铺着墨色狐皮的宽大座椅! “万俟宸,你敢!” 万俟宸的脚步不停,低头对上她犀利的眸光,满面戾气的道出两个字。 “我敢。” ------题外话------ 说的过了科目一会万更,现在兑现承诺。 022惩治无垠,我嫌你脏 湘和殿。 萧玉楼看到夏侯云曦一身水蓝色宫裙盈盈立在正殿正中的时候唇角扬起一丝兴味的冷笑,“东齐公主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了——”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眉目沉静,微微抬手,一边的侍从当即送上一份精致的折子,萧玉楼挑眉接过去,夏侯云曦静静的站着,只等她看完。 萧玉楼看着那折子上娟秀的小字眸光几变,终究还是眸色深重的看向了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眼底闪过几分沉暗的光,轻启樱唇道,“我能对他做的大抵只有这些,看的出来公主爱重与他,既然他与你有承诺在先,我亦不能苛求,只此一折,愿君安好。” 那折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的习惯他的旧患他的好恶,连他最喜欢的乐器书目都被写在了里面,期间细致用心,非交情浅淡之人不可用,萧玉楼对于自己救下的这个没名没姓的人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她合上折子,眸光深邃的看向她,“你倒是用心。” 夏侯云曦漠然的看着她,语气轻缓,却带着让人不能轻视的危险意味,“公主最好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永远做你的军师,但凡有一丝不愿,我说的话,总还是算数的。” 萧玉楼瞬时眯紧了眸子,夏侯云曦不再多说的走出门去,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眸光往内殿的暗门处看了一眼,一阵轻微的车轮滚动声在她的心上碾过,渐行渐近,终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萧玉楼唇角勾起,“看,终究还是没有逼你,比起对楚太子,她待你还真是豁然!” 坐在轮椅上的桓筝面色不变,浑身上下的气息都透着一股子淡漠,良久,他动了动双臂凭着神识转动轮椅往原路而去,孤绝挺直的背影微带着几分森凉,这哪里是豁然,与他而言,这分明,是凌迟。 夏侯云曦的马车行至一半再次停了下来,肖扬冷冷的看着那一双桃花眼紫衣艳艳之人,并未下车行礼,只淡淡的唤了一声,“宋皇。” 姬无垠笑呵呵的走过来,掀开车帘双脚并用的往上爬,车里宽敞,他整个人便坐到了夏侯云曦的左下手榻上,“姐姐进宫怎么也不来找我,这宫里好无聊啊,对了,昨天下午你怎么没有进宫来啊,有一场好热闹的宴会你都错过了。”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挑眉,“哦,宋皇的热闹是什么样的热闹?” 大概是夏侯云曦的语气太冷静,大概是她的眼神太幽深,姬无垠哦呵呵的笑了一声就再也笑不下去,他搓了搓手,略带撒娇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姐姐,我有心将那传世之宝拿给你做人情,你却一直对我爱理不理,实在是让我伤心欲绝啊,嗯,姐姐?” “传世九鼎?传国玉玺?”夏侯云曦喃喃的念着,“这两样宝贝都是失踪许久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可是真的?” 姬无垠笑意一绽,“自然是真的,不是我自吹,这两样东西在几十年前就在云宋了,这么多年来诸国权贵都在暗中寻找这两样东西,你不知道我们得多小心才能护住,云宋的地理位置特殊你也是知道的,一旦走漏消息,不知道多少强人入云宋呐!” 夏侯云曦浅淡的笑开来,“宝物自然是宝物,可是宋皇,你乃是白凤先生口中的七杀将星,这两样东西,你就这般轻易让人,若是将来,若是将来你有心想哟称王称霸与世,岂不是给自己多添了一分麻烦?” 姬无垠眸光一亮,颇有几分感叹,“姐姐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便觉得气郁,只怪我没有生个好地方,云宋毗邻几国,我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思露出来,只怕周围的几个虎豹邻邦就会把我吞掉,我哪里敢啊,再说,现在云宋经过了二十年的内斗,现如今不过是表面上看着光鲜罢了,我哪里有如楚国这般兵力财富用来称王称霸啊,姐姐最是会谋篇布局的,姐姐不妨帮我想一想,若是我能有哪怕十之有三的胜算我也大可以一拼啊!” 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渐深,确实如姬无垠所言,云宋地小人也少,更并不擅长兵道,农耕的发展虽然让百姓整日过的较为安稳,其国库却不会太过充盈,且二十年的内斗早就将云宋国内的政体分割的四分五裂,若真是打起仗来,人心不一便是一个大问题,现如今虽然姬无垠以新帝的身份登基,可是想要一朝改了这般的局面也是绝不可能的,再说,这位皇帝陛下放着国内事务不管偏生赖在大楚,只怕国内政务多还是姬维这位权臣政客在打理,指望他,哪里指望得上呢。 夏侯云曦眸色现出几分郑重,“如此,我倒是可以相信你了?” “那是当然!” 姬无垠从怀里掏出一把大花扇子摇的虎虎生风,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满是真诚,“这两样东西我自是用不上的,送给姐姐,将来若是有个万一,姐姐定然会对弟弟照应一二的对不对?” 夏侯云曦直起身子,又皱眉道,“可是怎好平白接了你的宝物呢,你与我这般大的好处,我总该与你立个字据为证,若是将来我翻脸不认人,你去哪里找我呢?” 姬无垠的面色微微白了几分,轻咳了两声才开口道,“这个,姐姐你明白的,弟弟对姐姐的忠诚之心可昭日月,哪里需要立什么字据呢,那多伤感情啊,姐姐你说是不是?” 夏侯云曦淡笑不语的看着姬无垠,直看得姬无垠笑意再难挂得住,良久,夏侯云曦兀自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选几样礼物给你当做谢礼了,不过这个和你送我的两样东西是比不上的就是了。” 姬无垠两眼放光,“哇啊,姐姐就是送我一支狗尾草那我自也是要当做宝贝供起来的!” “狗尾草?”夏侯云曦轻笑一声摇头,“不,狗尾草怎么能入得了我的眼?” 姬无垠被夏侯云曦的笑意带的浑身一抖,心中漫上了一股子不祥之感来。 长乐宫里,万俟宸正冷眼看着钟能、钟啸,他们二人一身宦官官袍,跪在昭阳殿之前的青石板道上已经大半个时辰,升为长乐宫总管的二人已经很多年不曾受过什么罚了,此刻跪在那里,深深的伏在地上,在万俟宸的眸光之中,连抖都不敢抖一下。 万俟宸看着他们,想着刚才那马车之中轻而缓的声音,眸光不由得又深了几分,钟能、钟啸伏在地上相视一眼,终究还是钟能咬紧牙关开了口,“主子恕罪,属下实在不知道公主殿下会在那个点儿进宫,送阿——送素素姑娘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属下办事不周,请主子责罚。” “请主子责罚。” 钟啸也跟口,万俟宸皱眉看着钟能,钟能的身子便伏的更低,“请主子责罚,钟能无能,都是属下的疏忽才让公主殿下看见素素姑娘,钟能自知办事不力,请主子撤了属下之职,属下无颜统领长乐宫侍从。” 万俟宸的眉头皱的更深,他颇有几分克制的深吸一口气,看着庭中跪着的二人深深的沉下了眸子,“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是没有什么脸面再统领长乐宫事物,撤了总管之职,去浣衣坊做活!” 钟能、钟啸浑身一抖,满眸悲戚的看着万俟宸的背影消失在昭阳殿内。 慕言跟着万俟宸往内走,眸光之中带着几分不赞同,可是看到自家主子那黑沉沉的面色到底是没有敢说什么,万俟宸烦躁的将桌上的一堆折子推开,落在椅臂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慕言看着万俟宸的动作内心默默的数,果然,刚数到“七”万俟宸便看向了他。 “人呢?” 答案自然是慕言准备好的,他故作沉思的想了一瞬才回答,“公主殿下直接去了湘和殿,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出了来,之后又去了保和殿跟皇上请了安,最后才出宫去,走到玉灵殿的时候碰到了宋皇,宋皇上了公主的马车,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到了朱雀门的时候宋皇才下车,之后公主便独自回了东齐会馆。” 万俟宸紧握着的拳头松了开来,以指节敲击这桌面,噔噔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慕言看了看他的样子,终究是轻声的提醒,“主子,公主定然是误会了,您既然取消了下午的议事,是不是早点去看看为好——” 万俟宸看慕言一眼,敲击桌面的声音忽而停了下来,“谁说要取消,去,让工部礼部吏部和户部的几个侍郎都到前殿等着,还有,把宋涯叫过来,把西南的战况也都送过来。” 慕言嘴角一抽,深深的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姬无垠的不祥之感终于在第三天得到了印证,当他满心愤慨的从长安第一雅地冲到东齐会馆的时候肖扬带着东齐三百侍卫已经将整个东齐会馆护卫的水泄不通,他说尽了好话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进的门去,头顶的日头渐大,某位玉树临风的少年皇帝在日下苦等了三个时辰,终于急火攻心敌不住日渐浓重的暑意头晕眼花的被随从抬了回去。 牡丹盛开的东齐会馆之中,夏侯云曦正手拿一把剪刀在修剪兰枝。 葱葱郁郁的绿萝藤蔓从凉棚顶上垂下来,吹过来的风一片清凉,夏侯非白看着身形纤纤一身绿影的夏侯云曦笑得兴味,苏璃端上来两份清凉可口的冰唐莲子羹,由不得又问一句,“可是一百个美人很难找啊,珈蓝姐姐你明明在长安,又怎么会把人送到云都去呢,就算送到云都去了,云宋的皇帝要是不要怎么办呢?” 夏侯云曦修剪兰枝修剪的极为专注的模样,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的,夏侯非白将苏璃拉过来坐在自己对面,轻而缓的道,“苏璃,你珈蓝姐姐现在的身份可是不同寻常,既是我们东齐的公主,又是大楚默认的太子妃,云宋皇帝在外微服私访的消息已经传开,认了东齐公主做姐姐的消息再一出,既然他本人又不在云宋,那么你珈蓝姐姐送去的礼物云宋的人是一定不敢拒绝的,要找一百个心甘情愿入云宋皇宫的女子十分简单,至于是不是美人,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苏璃将一碗莲子羹放在夏侯非白的面前,又看着夏侯云曦的背影发问,“那珈蓝姐姐为什么要送美人给云宋皇帝啊,刚才听进来的侍卫说云宋皇帝怒气冲冲的要见姐姐呢,府外好多侍卫,好吓人。” 夏侯非白笑了开来,润透的笑声落在这庭院之内颇有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那是因为啊,那云宋皇帝做错了事,惹恼了你姐姐,你姐姐就以牙还牙,人家送一个,你姐姐大气些,要送就送一百个!” 苏璃点头,似懂非懂却要做恍然的样子,看了看夏侯云曦沉静的样子眸光笑得眯了起来,一边压低了声音跟夏侯非白说,“姐姐要厉害,苏璃要是能成姐姐那样的人就好了。” 夏侯非白微怔,而后才叹笑,“苏璃,你就是你,你姐姐她再如何的厉害,却也自有她的苦,你就这般无忧无虑倒是挺好。” 苏璃偏着头想了想,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看着夏侯云曦的时候却仍旧带着崇拜的模样,良久,苏璃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既然那人惹恼了姐姐,那为何姐姐还要送美人给那人,这样岂不是便宜了他?!” 夏侯非白一愣,随即笑意渐大起来。 承和殿之中,姬无垠一脸的清白纠结之色,恹恹的躺在床榻之上看着帐顶喘着粗气,衣衫齐整的素素捧着一张帕子上的前来,看着姬无垠咬了咬下唇,娇声道,“公子真是害人害己!” 凉凉的帕子落在姬无垠的额头上,姬无垠舒服的长叹了一声,一把抓着素素的手揉搓起来,凉凉的横了她一眼,唇线深抿,“小爷看的重你,怎么万俟宸就看不重你,把你带回去就为了给你把名字改过来?若只是为了气一气我姐姐那可真是有点不像万俟宸的作风了,素素,你到底使没使手段?” 素素眸中含泪,未施脂粉的脸上少了妖艳更多的却是清丽,她难受的撇过头去,语声温软哽咽,“公子说的是什么话,竟如此理直气壮的叫我去对别的男人使手段,素素无能,公子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万俟宸是什么人,素素做不到,素素也心不甘情不愿,公子找别人去吧!” 说着素素就要起身,姬无垠一把拉住她,桃花眼里满是怜意,“啧啧,你这个小妖精,知道爷舍不得你倒是越发拿大了,小爷自是舍不得你,这不是看着在我身边唯有你姿容无双嘛,万俟宸又没怎么着你,我这姐姐倒是吃醋了,那一百个美人送到云都去,姬维那老匹夫会杀了我,他会召我回去,会让我天天上朝,还要和那一群老古董说治国之道,会给我纳妃,会让我和那些女人生孩子,素素,你怎么忍心看着小爷跟别的女人……嗯?” 素素粉拳轻捶,清丽的面容之上满是惹人生怜的楚楚之意,姬无垠看的情动,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放在自己怀中轻轻重重的揉捏,“这倒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怎么觉得我那姐姐还有后招——” 姬无垠所谓的后招在第二日便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情报向他砸了过来,就在他刚刚下令将传国玉玺和传世九鼎分别从几处密库之中移出来送来长安之时,不知为何,云宋手握着两样传世宝物的消息忽然之间在诸国四散了开来,一直以来保持着沉默和低调的中原中州终于成功的将诸国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一时间,刚刚经历了内乱的云都开始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的来自江湖来自别国朝堂的高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访,所有人的眸光都看向了云宋,中原大地之上的谋士们开始对云宋国力兵力财力进行全方位的分析,与此同时,东齐楚国的许多文人士子开始站出来声扬云宋,称云宋才是真正的七国之主,还说云宋新帝乃是帝星无双,手握天下一统之大任—— 姬无垠欲哭无泪,他躲来躲去就是要保持低调,而今,云宋多年来的形象全部被某人一手毁灭,姬维在送来的折子之中声色俱厉的将新皇痛斥一顿,着他一定要查出主使之人,还大肆将主使之人的险恶用心陈词了一番,还称必要时可以痛下杀手以绝此等陷害云宋之患,同时,告诉了他一个非要他回去的理由,大梁与云宋交界之地兵马异动,十万大军不日压境。 这一下姬无垠急了! 东齐会馆每日都会收到盖着云宋国玺的拜帖,夏侯云曦连着四五日都在精心打理园丁新培育出来的几盆兰草,常常以事忙为由不接不看云宋的拜帖,这一日,姬无垠再也等不下去,竟然病急乱投医的去找万俟宸。 昭阳殿之中,姬无垠的桃花眼之中再也没有什么光彩,满是幽怨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自顾自的看着折子,并不搭理他,姬无垠的唇角深深的抿着,良久,在万俟宸的无视之中再也忍不住,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没见过这么吃醋的女人!” 就这么一句话,万俟宸动了,眼底含着几分闪亮亮的光彩,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姬无垠,“听说这几日承和殿之中的夜宴停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宋皇今日来是准备——” 姬无垠恶狠狠的看着眼前不动声色之人,想到东齐会馆之中某个此刻大抵正在云淡风轻笑着的女人,心中更是郁闷的无以复加,事实证明,有些火,真的是不能玩的,唇角微抿,姬无垠没什么好语气,“太子殿下这几日勤于国事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我姐姐独自在东齐会馆这么多天太子殿下也能不闻不问,真是让人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想娶我姐姐。” 万俟宸淡淡的一笑往后靠在椅背之上,眼底的光彩没有丝毫的变化,“宋皇真是考虑周全,不如,你替我去看看你——姐姐?” 姬无垠只觉得喉头一甜,几乎就要喷出血来,我要是能进的去,我要是能进的去我会来找你吗,姬无垠准备爆粗口的,可是一开口就变成了,“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姐姐哪里想见我,我姐姐这几翻来覆去的折磨我不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若是还有一丝良心,不如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姐姐,姐姐这一次折磨的我如此惨烈,指不定下一步就是对着太子殿下您呢,毕竟,那天可是太子殿下您自己说要带着素素回长乐宫的!” 万俟宸眼底的黑光微动,姬无垠的眸光瞬时一亮,大刺刺的坐下道,“听说前几天西凉公主得了九重阁玉麒麟为军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起来我姐姐真是大度的很,连玉麒麟都能让给萧玉楼,当然了,这定然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你嘛,毕竟你和萧玉楼是盟友,要不是我姐姐,你们差不多就要结为秦晋之——” 一道冷眼扫了过来,姬无垠立即暗恼自己说的太多,主位上的万俟宸看了看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自己看了三四遍的折子,眸光深深的变了一变。 “本殿就随你去。” 东齐会馆的主院在这几日之中因为主人的喜好变化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满园的牡丹通通被园丁移到了其他的院子,整个院落之中兰草幽幽,加之嶙峋怪石,水榭潺潺,越发的一惊动人了,楚地的夏日来的早,才四月上旬就有几分热意了,看着这般精致的地方,苏璃直说想留在这里消暑。 夏侯非白笑看她一眼,“东齐可是比长安凉快。” 苏璃想了想,还是笑着道,“反正苏璃跟着先生走,先生去哪里苏璃就去哪里。” 苏璃换了一身白色掐腰宫装,虽然到了此地只有半年时日,可或许是夏侯非白为她的特质的饮食调理起了作用,半年时间小姑娘不管是身形还是样貌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半年时间长高了不少,容色也愈发的动人可爱,夏侯云曦看着她,常常说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苏璃便会问她,“那我有姐姐你长得好看吗?” 夏侯云曦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苏璃这般一说,看着她笑开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暖,半年前的雪夜狂奔之时何曾想过会有这般静好安然的时光,夏侯非白看到她来了眸光一亮,待她坐下之后才轻笑一声,“这一招倒是狠辣。” 夏侯云曦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的品着,“人心易变,忠诚不忠诚,不是说说而已的。” 夏侯非白点点头,看着夏侯云曦眸光之中颇为感叹,“云曦,这样的你让我放心不少。” 夏侯云曦兀自饮茶不再接话,正沉浸在午后美好时光之中的几人却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夏侯云曦看过去,肖扬的面色微带几分郑重。 “怎么了?” “姬无垠又来了。” 肖扬话音刚落夏侯云曦就转过了头去,“不见,有他熬得。” 肖扬微微迟疑,还是开了口,“太子殿下也跟着一起来的,说是要见你。” 夏侯云曦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夏侯非白眸光微亮的看向她,却见夏侯云曦缓缓地放下茶盏,轻声转过头来问苏璃,“阿璃,今日距离我最后一次进宫有几天了?” 夏侯非白看向苏璃,正要开口苏璃已经脆生生的脱口而出,“五天!” 夏侯云曦眸光微黯的点点头,“既然如此,肖扬,去请宋皇进来,至于楚太子么,我既然要和宋皇有事相商,自然没空招待她的。” 肖扬面色变了变,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夏侯云曦笑呵呵的拉起苏璃的手,“阿璃,想不想去看看那个姐姐送了一百美人的男人长得什么样?” 苏璃兴冲冲的点点头,夏侯云曦一笑拉着她向着前厅而去,夏侯非白看着一大一小向外走的人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前厅之中,夏侯云曦坐在主位之上,苏璃站在她的身边,眼神不停地瞟向夏侯云曦的一举一动,活脱脱一个小跟班的模样,姬无垠进来的时候先是扫了苏璃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且应该没有什么杀伤力之后才将眸光看向了夏侯云曦。 “姐姐,你好狠的心!” 开口便是满含幽怨的一句,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让人奉茶,又请他落座,整了整衣衫开口问他,“宋皇这话从何说起?” 姬无垠牛饮两口清茶,眸光之中满是楚楚可怜,“姐姐自然是气我将身边女人送给了太子殿下,可是我发誓,太子殿下心志坚定,分毫不曾碰我我那宠姬,我不过是一时玩心大起而已,我那宠姬我自己都爱不及,又怎么会真让她去侍候别人呢,姐姐,您就大人有大量吧,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夏侯云曦的面色自始至终不变,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的姬无垠心中发慌,他所幸不去想了,直接脱口而出,“那一百美人我知道是姐姐的好意,那我就先收下了,不过那大梁的十万兵马不是闹着玩的,姐姐既然能将云宋至于此地,自然是有法子解开这个局的,我今日里来便是为了此事,姐姐不忍心看着我就此这般的回去上战场吧——” 夏侯云曦淡淡的撩撩袖口,“倒也没有什么不忍心的。” “奥——” 姬无垠哀号一声,直接将苏璃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姬无垠瞪了一眼苏璃,赶忙摆上讨好的笑意看向夏侯云曦,“好姐姐,您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就是了,云宋现在没那么多的兵力去对付大梁,好姐姐,你也不想看到云宋生灵涂炭吧?” “唔,有那么严重吗?” “有!当然有!”姬无垠少见的面色郑重,“大梁十万大军离我们的边境线已经不远了,又过了这两日,战事只怕随时都有可能起来,姐姐你是活菩萨,普度众生的,还请一定要手下留情才好!” 夏侯云曦眼底闪出两分笑意,“宋皇说的哪里话,云宋和东齐情深义重,我怎么会真的想要云宋怎么样呢?” 姬无垠忍,“那姐姐你有什么命令呢?” 夏侯云曦觉得闹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好起来了,所幸就收了笑意面色整肃起来,她看着姬无垠,语声缓而重,“你的玉玺和九鼎我都要,并且,我不相信你说的你对我忠诚,为了让我收东西收的安心一点,我要云宋和东齐结盟。” “结盟?!” 姬无垠心中所想果然成了事实,面上的神色青一阵红一阵十分好看,云宋地处中州,四面都是强国,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于减低自己存在性的阶段,现如今天下几分,他一旦开始站队,不管是和楚地还是和东齐,那么大梁以及大燕若要开战,第一个便是云宋首当其冲,他可不想做别人的敢死队。 夏侯云曦看着姬无垠的面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沉吟一瞬,她继续道,“这个结盟,东齐不会动用你一兵一卒,但是,云宋决不可对东齐的敌人施以助力,更不能对东齐倒戈相向,包括,对东齐的盟友亦是如此,总是一句话,要和东齐同一阵线,不可背弃。” 她要的不过是个态度,姬无垠听着她的话眼底的光几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终究是看向了夏侯云曦,“若是我答应了你的条件,大梁十万大军之危多长时间能解决?” 如此说便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夏侯云曦笑开,说了一个没有让姬无垠失望的答案。 “定下盟约的三日之后,大梁之危自会解除。” 光是一个盟约,没有一分一毫的兵力,就这么就能在三日之间解决问题?姬无垠似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不避不让的回视,良久,姬无垠终究被她笃定的样子打得败下阵来,他微微一叹,复又变作香君俯身的姬无垠,“姐姐真是好手段啊,我这就去准备文书,姐姐可不要让我失望——” 姬无垠不敢耽误,又说了几句话便要说走,夏侯云曦也不留他,当即便遣人送他出去,走到门口,夏侯云曦已经又拉起苏璃的手从侧门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道,“阿璃,我们也可以回去收拾包袱了。” 走出东齐会馆的大门,姬无垠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关上的大门,转身之时,在东齐会馆的门前大街上,此刻正停着一辆墨色金纹的华贵大马车,姬无垠眼底闪过几分异样的光来,低低一叹走了过去。 “结盟。” 淡淡两个字落定,一身冷气满面沉暗的人没什么表情的挑了挑眉头,姬无垠掀开窗帘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复又说出一句让万俟宸猛然色变的话来,他说,“她,似乎要收拾包袱离开长安了。” 夏侯云曦接到从宫中送出来的宴会请帖的时候颇有几分意外,夏侯非白看到那请帖摇摇头一笑,没多时便从手中拿出一封信来,言笑晏晏的模样,“去吧,到时候把这个交给楚皇。” 夏侯云曦接过,看着夏侯非白的背影颇有几分无奈,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多少明白了夏侯非白的意思,将信妥帖的收下,这宴会,自然是要去的,第二日,夏侯云曦一大早的便带着人将夏侯非白和苏璃送出了城,他们在楚地已无要事,且夏侯非白外出已久,稍后还将去珞珈山一趟,去之前自是要回去东齐的。 再次回到会馆,时辰算不得早,夏侯云曦却并不想那么早的进宫去,她换衣服的时候楚衣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低低哼哧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夏侯云曦笑着摸楚衣的脑袋,现如今的楚衣个头已经很大,她轻易不敢将他带出去示人,按着楚衣天生的性子,只怕是憋屈的厉害了。 “不喜欢这里?” 楚衣无声蹭她的小腿。 “我知道了,会给你换个大地方的。” 楚衣低啸一声,带着几分兴奋的样子。 夏侯非白和苏璃一走,整个会馆便冷清了许多,夏侯云曦和楚衣闹了一会儿,眼见得天色不早才收拾停当上了往宫里去的马车,酉时三刻出发,酉时过半便到了,而帖子上写的开宴时间正是酉时过半,这个时间段到正好。 今夜的夜宴能遇到哪些人她是知道的,下了马车,让肖扬留在仪门之处,她只带着绿桑顺着宫道回廊在宫人的带领下向玉照殿走去,走的近了才看到在玉照殿的殿门口守着的竟然是慕言和慕枫,夏侯云曦微微诧异,看了看这四周,一片灯火璀璨,却是十分的安静。 “公主。” 慕言和慕枫对她依旧向此前那般恭敬,夏侯云曦点了点头,慕言便开口道,“皇上在御书房耽搁了,这会子还没来,主子和几位王爷马上就到,请公主先进去就座。” 夏侯云曦这才相通这诡异的安静,点了点头,慕言却又看向绿桑,“请公主恕罪,今日乃算是皇族家宴,不能带下人进去。”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头,终究还是看了绿桑一眼,后者点点头退到了门廊之下,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内里的桌案之上杯盘碟盏全部都铺排的极好,夏侯云曦再没有疑问,提起月白色的白褶宫裙裙角向殿内而去,刚走进去的一刹那殿门便在身后关了上,夏侯云曦眉心微挑,站在厅阁郑重打量此间殿内的布置。 空荡荡的殿内烛火雄雄,将金碧辉煌的大顶照的灿然生辉,夏侯云曦看了看四周,正觉得这般无人侍候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下一刻,从那主位之上的紫檀木大屏风之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她知道,在那屏风之后有一道暗门,通常只有皇家之人才能从那里出现,这会子,难道是皇上来了? 她肃了肃面容站定,随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近,一颗心忽而频率加快的跳动了起来。 当那一抹玄黑入目之时夏侯云曦就已经知道,这里的安静和慕言慕枫的出现并非巧合,万俟宸眸光深沉的从屏风之后走出来,而后脚步不停的朝着站在大厅正中的夏侯云曦走了过来,看着他深邃的眼神,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万俟宸的眉心皱的更紧,唇角冷冷的勾起,强大的气势逼迫的她只能愣愣的站在当地,直到他的巨大的阴影朝着她当头罩下她才反应过来似地后退一步,环视了四周一圈,示意这一场诡异的宴会,“你将我的时间提前了?” 万俟宸并不说话,只是那么死死的盯住她,七天,他们第七天不曾见过面,不曾说过一句话,她看见他了竟然还能如此的平静。 见他不说话,夏侯云曦眉心几动,“既然没有宴会,我还有事在身,先去见皇上。” 她转身,他果然在下一刻就拉她入怀,砰地一声她的胸口撞在他的胸膛上,胸前一阵阵的发疼,她皱了眉,看着他,“你不会将我当做什么素素什么阿蓝了吧,万俟宸,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万俟宸眼底的光更为幽深,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夏侯云曦立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受不了他这般的压迫,她开始推他,“需要我送你一百美人吗?” 万俟宸揽着她贴近自己,任她挣扎也半分不放,夏侯云曦看着近在咫尺之人带着怒气的眼眸也生了怒,他生的哪门子气,“怎么,不需要?那好,那就去找你的素素,现在呢,放开我,然后离我远一点,我嫌你脏!” 夏侯云曦微眯着眸子,眸光之中带着狠,万俟宸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撩拨终于忍不住怒火,他冷笑一声,依旧一言不发,却是大手一捞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眸光冷绝的四周看了看,直直的抱着她走向了主位铺着墨色狐皮的宽大座椅! “万俟宸,你敢!” 万俟宸的脚步不停,低头对上她犀利的眸光,满面戾气的道出两个字。 “我敢。” ------题外话------ 说的过了科目一会万更,现在兑现承诺。 02三百转千回,终生有托 “万俟宸,你敢!” 万俟宸的脚步不停,低头看她,“我敢。” 沉沉的两个字落定,他的胸口克制的起伏着,脚下不停的一步步的走到那高位之上,夏侯云曦的眼底含着几分幽光,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万俟宸的侧脸棱角分明线条冷厉,分明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气息落在她腰间的手却又攥的那样的紧,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怎么都记不起来要挣扎。 他将她放在那墨色狐皮之上,撑手在她的上方,眸光紧紧的盯住她,唇角深深的抿紧,那般高高在上的冷绝,却又带着让她不忍回视的深幽,他问,“哪里脏?” 夏侯云曦微眯着眸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只剩一条细长的缝儿,万俟宸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长长的静默将他的所剩不多的耐心一点点的蚕食干净,他低着头靠近,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边。 夏侯云曦上下扫了他一眼,握紧了拳头转过头去。 他的眸光一缩,抬起双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眼底似有狂风怒卷,对上她无声无息的抗拒,终是化作了深切的吻落了下去。 “再脏你也得要!” 他含糊不清,却掷地有声,湿滑的唇舌破开她的唇齿,气势如虹的入侵,刺疼的掠过她口中的每一处柔软,夏侯云曦睁开了眸子,深深切切的看清楚他眉眼之间的暗色,他卷着她的舌头吸允、啃噬,像是惩罚一般的让她疼,让她热。 夏侯云曦的手抵在他的肩头,紧紧的攥住他厚实的肩骨,这是她熟悉的吻,如罂粟花一般,一旦沾上便只能一点点的上瘾,一点点的沉沦,如同陷入了致命的泥沼却只有他能救,他若是不救,她会死。 那丝丝缕缕从脚趾涌上来的刺疼酥麻让她情不自禁的张开了檀口任他取舍,万俟宸心中被她刺得再如何的鲜血直流此刻看到她这般模样也只等缴械投降般的沉沉压了上去,他放开呼吸不畅的她顺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向下移,喘息声渐渐地变得急促又火热。 “还嫌吗,嗯?” 他使上了力道,她的脖颈之上瞬时便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红痕来,夏侯云曦觉得头皮发麻,使足了心力才压下那羞人的声吟,“话说……她伺候你伺候的好不好呢,我要不要……要不要帮你收人呢?真是史无前例啊……楚太子也会接女人了,不知是如何的倾城之色……太……太子殿下准备给个什么名份?” 真毒! 万俟宸咬住她的锁骨,一点点的磨一点点的啃,夏侯云曦难耐的扭着,胸前的柔软蹭着他的胸膛上下不停的起伏,“收人?爱妃可真大方,不过我哪里有那个好命让人伺候,我是怎么伺候爱妃的爱妃都忘了吗,不要紧,再来一遍。” 话音落下他的大手便上了她的身,手指勾起那腰带一挑一掀,夏侯云曦胸前顿时一片微凉,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埋头覆了上去,夏侯云曦面色大变的看了看那闭着的殿门,“不行!” 身上的人并无所动,夏侯云曦紧张的推他,绡纱围着的窗棂之上有三四个身影正朝着殿门而来,万俟宸看不到,夏侯云曦这般却是看得极清楚,她面色爆红的揪住他腰间的硬肉,低低的吼他,“有人来了!万俟宸,这里真的有宴会的是不是!” 万俟宸身形微震,眸色深沉的转身一看,果然几个挺拔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距离殿门十步不到,眼看着那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十分清楚了,夏侯云曦趁着万俟宸的回身一把推开他站起身来,一边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衣裳,奈何一阵厮磨之后的她衣衫不整,发髻也是一片凌乱,面色绯红不说双眸更是含了水一般的沁人,夏侯云曦听着万俟婓的声音近在耳畔,从未有过的羞恼和无措让她双手慌乱的怎么都系不好腰间的带子。 低低的闷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夏侯云曦看了坐在塌边好整以暇的男人一眼,眸光带着刀剑一般的厉害,这个人是疯了么,她本以为这宴会只是个幌子,却不知原来真的有,既然真的有,他竟然敢在这里这样撩拨她,他还敢笑! 夏侯云曦气呼呼的瞪万俟宸,转身将那凌乱的狐皮规整一下,而后脚步极快的想要走下主位去,万俟宸看着她那花容失色的样子心头大动,紧追一步大手一揽便将她拦腰托了起来,眼看着人都要到门口了他还敢闹,夏侯云曦咬着下唇掐他,万俟宸吃疼,却是在下一瞬回转身子向着屏风之后走去!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明白了他的用意,突然涌过来的黑暗让她颇为不适应,就在他们刚刚转过屏风的一刹那,玉照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 夏侯云曦十分明显的松了口气,万俟宸的笑意憋不住的溢出来,她的背脊便抵在他的胸口,十分明显的感受到那温热的震动,黑暗的甬道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夏侯云曦听着殿内宫人们陆陆续续的走动声和万俟玉的声音拍了拍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放我下来。” 此处距离前殿不过十多步的距离,万俟宸依言放下了她,夏侯云曦刚脱离他的臂膀便被他大手一带转过身来,而后轻轻一推的被他困在了甬道的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夏侯云曦听到前殿的万俟玉正在问万俟宸的去向,想到绿桑还站在外面,那万俟婓等人也一定知道她也来了,可是她的去向呢—— 夏侯云曦的面上发着烧,低低的问他,“我们还要不要回去?” 黑幽幽的甬道之中没有灯火,夏侯云曦只能借着甬道口的一点点微光看得清他的大概轮廓,万俟宸的语声带笑,“你这个样子见人,只怕有点不太合适。”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不回去,那好,那就离开这里。”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他埋头在她颈边,“话都没说清楚,怎么能走呢,走出这里,你打算再对我说那些乌七八糟伤人的话吗?” 夏侯云曦短暂的沉默,“分明是你先伤人。” “承认了?” 夏侯云曦抿着的唇线一紧,万俟宸一叹,“承认你是故意的了,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句句话都能撩拨起我来,撩拨起我来才能吃定我,你竟敢拿那些小心思来算计我!” 夏侯云曦挑眉,却又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从而冷了声音,“那你还往长乐宫带女人,不管你和那个素素有没有怎么样,反正你是往回带了,你明知道我会误会会生气,你连着五天都没有出现,万俟宸,你还不是拿那些小手段来折磨我!” 万俟宸眸光微眯,唇边滑出一声轻微的叹然,“什么叫不管有没有怎么样,夏侯云曦,你明明知道的!” 夏侯云曦不接话,微微顿了顿,万俟宸的声音有几分危险,“夏侯非白要走,你是不是打算紧随其后——”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夏侯云曦双手抵在他胸前偏过头去,微微沉默一瞬,她鼻子酸酸的,或许是周遭的黑暗作祟,或许是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全,她终是轻轻一叹低低开口,“好的时候就好,不好的时候就可以扭头走人然后不闻不问,我不过是仗着你的喜欢任性了一回放肆了一回,我不能保证我今后不会再继续任性继续放肆,那以后如这次这样又是多久呢,十天,一个月,还是更长,你说我为了桓筝变了样子,你说的没错,可是早在桓筝出现之前我就开始点滴分明的计较,我开始算计,我学会嫉妒,我开始明白占有欲是一件可怕的东西,我的理智和谋划,早在与你许下那三月之约的时候就消失了。” “你爱我我知道,我爱你我也知道,可是我把和你的长相厮守想的太简单,我想,以后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要惹你生气,不知道还有多少次你会如这次一般的扭头就走离我而去,只留我一个人惶恐又无措,想到那样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害怕——”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或许因为说了太多微微带着暗哑,在这黑幽幽的甬道之中与不远处传来的宫宴乐声和笑闹声形成巨大的反差,万俟宸看着她眼底的那抹柔光,心忽然就软成了一滩水,听她说到这里心头猛然一抽终是忍不住的想要插话,可她没能给他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后退,若是我想走,你大抵拦不住我,若是我想走,我不会来赴宴,宫里是你的地方,我甚至预想过你一定有千百种法子将我留在这里,可想到你若是不出现,不来见我,不准备留下我,那我便如临万丈深渊,那些……伤人的话,依旧是我的放肆,因为……我自负的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情路上的千转百回,有时候真的不过是为了那么一句话,时光在此刻变得绵长,万俟宸僵硬的揽着她,良久,手臂才一点点的将她收紧,他对旁人时常冷漠,一生中不可多得温暖都给了她,他面对她的时候总能说许多听起来那般生硬却又真能感动她的情话,可是此刻,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爱情面前,手握名利权柄的谋算变得不值一提,挥斥千军万马的运筹帷幄也黯然失色,她算计他,他折磨她,可终究还是两败俱伤决不出胜者来,她没有想过要退缩,他又何尝不是呢,因为爱她,连因她而生的煎熬也是一件万分幸福的事。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夏侯云曦终是呼吸不顺的喘息起来,她微微的挣了挣,万俟宸埋在她颈间深吸几口气,开口的声音颇有几分暗哑的道,“我哪有不闻不问,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看的什么书,几时洗的澡,几时上的床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洗的澡……上的床…… 夏侯云曦落在他腰间的手猛的一拧,万俟宸立时倒抽一口冷气,他握住她的香软小手,低头含啊弄住她的耳垂,“你又让我感动了,蓝儿,我想,在这里……” 夏侯云浑身一颤曦猛然瞪大了眸子,那甬道入口处的地方亮着灯光,外间已经有杯盘碟盏的声音,万俟玉似乎正在和洛然斗嘴,在这里,他是疯了!更何况……夏侯云曦猛然按住他往她后腰之下移去的手,语声切切,“不能!” 万俟宸听着她的话早就情动,鼻端满是她的味道,再加上日思夜想已久,那勃然的*几乎就是本能一般的将他的理智敲碎,他的大手往下,撩起她的裙摆缓缓地探入—— “不能!” 夏侯云曦情急的按住他,语声不由得有几分拔高,玉照殿之中的乐声似乎有些微的停滞,继而又响了起来,夏侯云曦满脸涨红,心跳加速的看了看那透着光的地方,转过头带着哭音的轻吟,“真的不能啊,我……来了……那个……” 贴着她的身子一顿,万俟宸沉默片刻,喉间忽而爆出一声无奈又克制的叹息,理好她的衣裙,倾身打横抱起她脚步极快的往甬道更深处而去。 夏侯云曦是被一声“蓝儿”给叫醒的,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来,当即便看到万俟宸的面容近在咫尺,小腹之下传来一阵暖意,他的大手正在那里轻轻地揉搓,夏侯云曦清醒过来,动了动身子钻进他的怀里。 “蓝儿,还疼吗?” 夏侯云曦正想摇头,却忽然抬起了头来,蓝儿蓝儿,这是不是太肉麻了一点,她抖了一抖,埋头在他胸前,“肉麻。” 万俟宸环住她,带着几分鼻音的低声道,“有人和我一样那般叫你,那我只好换一个,蓝儿你不喜欢的话,不然叫蓝蓝?” 夏侯云曦鸡皮疙瘩满身的抬起头来,他眸光赫赫的看着她,不容拒绝,没得商量,夏侯云曦无奈的嘤咛一声,“那还是——蓝儿吧。” “好。” 夏侯云曦听着他语气如常,心中不由得放下大半,万俟宸穿衣起身,又拿过衣裳来伺候她,一边低声的道,“还是住进宫里来吧,嗯?” 夏侯云曦微有几分犹豫,毕竟她用这样的身份住在宫中到底还是于礼不合的,可是对上万俟宸的眼神,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万俟宸当即笑开,多日来的阴云散去,每每看着她,他心中就是愈发欲罢不能的柔软。 二人起身,直接在内殿之中用了早膳,期间有兵部和礼部的侍郎求见都被万俟宸依依挡在了门外,夏侯云曦疑惑的看他,万俟宸却是一个劲儿让她多吃一点,并没有说什么的打算。 用完早膳,万俟宸摒退了所有的侍从带着夏侯云曦出了长乐宫的宫门,一辆并不十分大却极为精致的小马车已经停在了长乐宫侧门,万俟宸扶着夏侯云曦上车,竟然是要亲自驾车,夏侯云曦更为疑惑,万俟宸却还是不说什么。 万俟宸驾车驾的极稳,再加上特意的放慢了速度夏侯云曦坐的极为舒服,小马车在宫内绕行多时,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一处山水林立之地,夏侯云曦掀开车帘细致的看,怎么都不太相信在殿阁雄伟的楚王宫之中会有这样一处所在,周遭的一切都好似虚幻,越往里走越是大片大片的盛开牡丹花,拂面的清风带着几分沁人的幽香,凭着上一次在未名居的经历,夏侯云曦十分眼利的认出了那牡丹花乃是洛阳十分有名的洛阳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夏侯云曦掀开帘子和万俟宸一起坐在了车辕之上。 牡丹花圃十分的大,碎石子铺成的小道周围环绕着潺潺的流水,在那花圃正中,夏侯云曦远远地便能看到一座玲珑八角亭,亭子之中,有一座墓。 马车缓缓停下,夏侯云曦已不需要万俟宸多说什么便已明了,万俟宸的气息变得哀伤又沉重,夏侯云曦心疼的拉住了他的手,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走过那一段白玉石小道,直向着亭子里而去。 玲珑八角亭朱漆高顶,亭中的墓乃是以整块的巨石制成,月白的石头之中洁白的没有一丝瑕疵,墓碑乃是暖玉铸成,上面刚劲有力的写着吾妻阿娴之墓,并无铭文,只有落款,乃是玄文二字。 “母后仙去本该入土皇陵,可父皇怕母后孤单只让母后的衣冠入了陵,继而在宫中造了这么一出奇景安葬母后的真身,母后出身洛阳,最爱不过洛阳红,这园子里的牡丹花常年不败,父皇几乎每日都要来此,上次我求父皇许你为妃,他说,要我带你来见母后。” 夏侯云曦的视线有几分模糊,万俟宸拉着她跪下去,对着那精巧小墓深深磕了三个头,夏侯云曦跟着他一起磕头,以额触地,万分虔诚。 “母后,这是珈蓝,是我心爱的女子,今日我带她来看您,珈蓝她很好,对我亦是真心相待,我们经历坎坷总算能修成正果,母后,儿子终生有托,您在天之灵安息吧,母后,珈蓝要做您的儿媳妇了,可她命途多舛,希望母后在天之灵也能如爱护儿子一般爱护珈蓝,保佑她一生从容快乐,长命无忧。” 万俟宸语声微沉,却又那般能暖人心,夏侯云曦握着他的手掉下泪来,万俟宸顿了顿,转过头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语声温润的不成样子,“蓝儿,你叫人。” 有流水一般的画面在脑海之中闪过,前世今生,她总算再得这份难能可贵的安然,夏侯云曦心中大动,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朝着墓碑再一次深深拜下去。 “母后——” 02三百转千回,终生有托 “万俟宸,你敢!” 万俟宸的脚步不停,低头看她,“我敢。” 沉沉的两个字落定,他的胸口克制的起伏着,脚下不停的一步步的走到那高位之上,夏侯云曦的眼底含着几分幽光,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万俟宸的侧脸棱角分明线条冷厉,分明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气息落在她腰间的手却又攥的那样的紧,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怎么都记不起来要挣扎。 他将她放在那墨色狐皮之上,撑手在她的上方,眸光紧紧的盯住她,唇角深深的抿紧,那般高高在上的冷绝,却又带着让她不忍回视的深幽,他问,“哪里脏?” 夏侯云曦微眯着眸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只剩一条细长的缝儿,万俟宸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长长的静默将他的所剩不多的耐心一点点的蚕食干净,他低着头靠近,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边。 夏侯云曦上下扫了他一眼,握紧了拳头转过头去。 他的眸光一缩,抬起双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眼底似有狂风怒卷,对上她无声无息的抗拒,终是化作了深切的吻落了下去。 “再脏你也得要!” 他含糊不清,却掷地有声,湿滑的唇舌破开她的唇齿,气势如虹的入侵,刺疼的掠过她口中的每一处柔软,夏侯云曦睁开了眸子,深深切切的看清楚他眉眼之间的暗色,他卷着她的舌头吸允、啃噬,像是惩罚一般的让她疼,让她热。 夏侯云曦的手抵在他的肩头,紧紧的攥住他厚实的肩骨,这是她熟悉的吻,如罂粟花一般,一旦沾上便只能一点点的上瘾,一点点的沉沦,如同陷入了致命的泥沼却只有他能救,他若是不救,她会死。 那丝丝缕缕从脚趾涌上来的刺疼酥麻让她情不自禁的张开了檀口任他取舍,万俟宸心中被她刺得再如何的鲜血直流此刻看到她这般模样也只等缴械投降般的沉沉压了上去,他放开呼吸不畅的她顺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向下移,喘息声渐渐地变得急促又火热。 “还嫌吗,嗯?” 他使上了力道,她的脖颈之上瞬时便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红痕来,夏侯云曦觉得头皮发麻,使足了心力才压下那羞人的声吟,“话说……她伺候你伺候的好不好呢,我要不要……要不要帮你收人呢?真是史无前例啊……楚太子也会接女人了,不知是如何的倾城之色……太……太子殿下准备给个什么名份?” 真毒! 万俟宸咬住她的锁骨,一点点的磨一点点的啃,夏侯云曦难耐的扭着,胸前的柔软蹭着他的胸膛上下不停的起伏,“收人?爱妃可真大方,不过我哪里有那个好命让人伺候,我是怎么伺候爱妃的爱妃都忘了吗,不要紧,再来一遍。” 话音落下他的大手便上了她的身,手指勾起那腰带一挑一掀,夏侯云曦胸前顿时一片微凉,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埋头覆了上去,夏侯云曦面色大变的看了看那闭着的殿门,“不行!” 身上的人并无所动,夏侯云曦紧张的推他,绡纱围着的窗棂之上有三四个身影正朝着殿门而来,万俟宸看不到,夏侯云曦这般却是看得极清楚,她面色爆红的揪住他腰间的硬肉,低低的吼他,“有人来了!万俟宸,这里真的有宴会的是不是!” 万俟宸身形微震,眸色深沉的转身一看,果然几个挺拔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距离殿门十步不到,眼看着那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十分清楚了,夏侯云曦趁着万俟宸的回身一把推开他站起身来,一边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衣裳,奈何一阵厮磨之后的她衣衫不整,发髻也是一片凌乱,面色绯红不说双眸更是含了水一般的沁人,夏侯云曦听着万俟婓的声音近在耳畔,从未有过的羞恼和无措让她双手慌乱的怎么都系不好腰间的带子。 低低的闷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夏侯云曦看了坐在塌边好整以暇的男人一眼,眸光带着刀剑一般的厉害,这个人是疯了么,她本以为这宴会只是个幌子,却不知原来真的有,既然真的有,他竟然敢在这里这样撩拨她,他还敢笑! 夏侯云曦气呼呼的瞪万俟宸,转身将那凌乱的狐皮规整一下,而后脚步极快的想要走下主位去,万俟宸看着她那花容失色的样子心头大动,紧追一步大手一揽便将她拦腰托了起来,眼看着人都要到门口了他还敢闹,夏侯云曦咬着下唇掐他,万俟宸吃疼,却是在下一瞬回转身子向着屏风之后走去!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明白了他的用意,突然涌过来的黑暗让她颇为不适应,就在他们刚刚转过屏风的一刹那,玉照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 夏侯云曦十分明显的松了口气,万俟宸的笑意憋不住的溢出来,她的背脊便抵在他的胸口,十分明显的感受到那温热的震动,黑暗的甬道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夏侯云曦听着殿内宫人们陆陆续续的走动声和万俟玉的声音拍了拍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放我下来。” 此处距离前殿不过十多步的距离,万俟宸依言放下了她,夏侯云曦刚脱离他的臂膀便被他大手一带转过身来,而后轻轻一推的被他困在了甬道的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夏侯云曦听到前殿的万俟玉正在问万俟宸的去向,想到绿桑还站在外面,那万俟婓等人也一定知道她也来了,可是她的去向呢—— 夏侯云曦的面上发着烧,低低的问他,“我们还要不要回去?” 黑幽幽的甬道之中没有灯火,夏侯云曦只能借着甬道口的一点点微光看得清他的大概轮廓,万俟宸的语声带笑,“你这个样子见人,只怕有点不太合适。”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不回去,那好,那就离开这里。”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他埋头在她颈边,“话都没说清楚,怎么能走呢,走出这里,你打算再对我说那些乌七八糟伤人的话吗?” 夏侯云曦短暂的沉默,“分明是你先伤人。” “承认了?” 夏侯云曦抿着的唇线一紧,万俟宸一叹,“承认你是故意的了,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句句话都能撩拨起我来,撩拨起我来才能吃定我,你竟敢拿那些小心思来算计我!” 夏侯云曦挑眉,却又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从而冷了声音,“那你还往长乐宫带女人,不管你和那个素素有没有怎么样,反正你是往回带了,你明知道我会误会会生气,你连着五天都没有出现,万俟宸,你还不是拿那些小手段来折磨我!” 万俟宸眸光微眯,唇边滑出一声轻微的叹然,“什么叫不管有没有怎么样,夏侯云曦,你明明知道的!” 夏侯云曦不接话,微微顿了顿,万俟宸的声音有几分危险,“夏侯非白要走,你是不是打算紧随其后——”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夏侯云曦双手抵在他胸前偏过头去,微微沉默一瞬,她鼻子酸酸的,或许是周遭的黑暗作祟,或许是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全,她终是轻轻一叹低低开口,“好的时候就好,不好的时候就可以扭头走人然后不闻不问,我不过是仗着你的喜欢任性了一回放肆了一回,我不能保证我今后不会再继续任性继续放肆,那以后如这次这样又是多久呢,十天,一个月,还是更长,你说我为了桓筝变了样子,你说的没错,可是早在桓筝出现之前我就开始点滴分明的计较,我开始算计,我学会嫉妒,我开始明白占有欲是一件可怕的东西,我的理智和谋划,早在与你许下那三月之约的时候就消失了。” “你爱我我知道,我爱你我也知道,可是我把和你的长相厮守想的太简单,我想,以后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要惹你生气,不知道还有多少次你会如这次一般的扭头就走离我而去,只留我一个人惶恐又无措,想到那样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害怕——”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或许因为说了太多微微带着暗哑,在这黑幽幽的甬道之中与不远处传来的宫宴乐声和笑闹声形成巨大的反差,万俟宸看着她眼底的那抹柔光,心忽然就软成了一滩水,听她说到这里心头猛然一抽终是忍不住的想要插话,可她没能给他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后退,若是我想走,你大抵拦不住我,若是我想走,我不会来赴宴,宫里是你的地方,我甚至预想过你一定有千百种法子将我留在这里,可想到你若是不出现,不来见我,不准备留下我,那我便如临万丈深渊,那些……伤人的话,依旧是我的放肆,因为……我自负的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情路上的千转百回,有时候真的不过是为了那么一句话,时光在此刻变得绵长,万俟宸僵硬的揽着她,良久,手臂才一点点的将她收紧,他对旁人时常冷漠,一生中不可多得温暖都给了她,他面对她的时候总能说许多听起来那般生硬却又真能感动她的情话,可是此刻,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爱情面前,手握名利权柄的谋算变得不值一提,挥斥千军万马的运筹帷幄也黯然失色,她算计他,他折磨她,可终究还是两败俱伤决不出胜者来,她没有想过要退缩,他又何尝不是呢,因为爱她,连因她而生的煎熬也是一件万分幸福的事。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夏侯云曦终是呼吸不顺的喘息起来,她微微的挣了挣,万俟宸埋在她颈间深吸几口气,开口的声音颇有几分暗哑的道,“我哪有不闻不问,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看的什么书,几时洗的澡,几时上的床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洗的澡……上的床…… 夏侯云曦落在他腰间的手猛的一拧,万俟宸立时倒抽一口冷气,他握住她的香软小手,低头含啊弄住她的耳垂,“你又让我感动了,蓝儿,我想,在这里……” 夏侯云浑身一颤曦猛然瞪大了眸子,那甬道入口处的地方亮着灯光,外间已经有杯盘碟盏的声音,万俟玉似乎正在和洛然斗嘴,在这里,他是疯了!更何况……夏侯云曦猛然按住他往她后腰之下移去的手,语声切切,“不能!” 万俟宸听着她的话早就情动,鼻端满是她的味道,再加上日思夜想已久,那勃然的*几乎就是本能一般的将他的理智敲碎,他的大手往下,撩起她的裙摆缓缓地探入—— “不能!” 夏侯云曦情急的按住他,语声不由得有几分拔高,玉照殿之中的乐声似乎有些微的停滞,继而又响了起来,夏侯云曦满脸涨红,心跳加速的看了看那透着光的地方,转过头带着哭音的轻吟,“真的不能啊,我……来了……那个……” 贴着她的身子一顿,万俟宸沉默片刻,喉间忽而爆出一声无奈又克制的叹息,理好她的衣裙,倾身打横抱起她脚步极快的往甬道更深处而去。 夏侯云曦是被一声“蓝儿”给叫醒的,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来,当即便看到万俟宸的面容近在咫尺,小腹之下传来一阵暖意,他的大手正在那里轻轻地揉搓,夏侯云曦清醒过来,动了动身子钻进他的怀里。 “蓝儿,还疼吗?” 夏侯云曦正想摇头,却忽然抬起了头来,蓝儿蓝儿,这是不是太肉麻了一点,她抖了一抖,埋头在他胸前,“肉麻。” 万俟宸环住她,带着几分鼻音的低声道,“有人和我一样那般叫你,那我只好换一个,蓝儿你不喜欢的话,不然叫蓝蓝?” 夏侯云曦鸡皮疙瘩满身的抬起头来,他眸光赫赫的看着她,不容拒绝,没得商量,夏侯云曦无奈的嘤咛一声,“那还是——蓝儿吧。” “好。” 夏侯云曦听着他语气如常,心中不由得放下大半,万俟宸穿衣起身,又拿过衣裳来伺候她,一边低声的道,“还是住进宫里来吧,嗯?” 夏侯云曦微有几分犹豫,毕竟她用这样的身份住在宫中到底还是于礼不合的,可是对上万俟宸的眼神,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万俟宸当即笑开,多日来的阴云散去,每每看着她,他心中就是愈发欲罢不能的柔软。 二人起身,直接在内殿之中用了早膳,期间有兵部和礼部的侍郎求见都被万俟宸依依挡在了门外,夏侯云曦疑惑的看他,万俟宸却是一个劲儿让她多吃一点,并没有说什么的打算。 用完早膳,万俟宸摒退了所有的侍从带着夏侯云曦出了长乐宫的宫门,一辆并不十分大却极为精致的小马车已经停在了长乐宫侧门,万俟宸扶着夏侯云曦上车,竟然是要亲自驾车,夏侯云曦更为疑惑,万俟宸却还是不说什么。 万俟宸驾车驾的极稳,再加上特意的放慢了速度夏侯云曦坐的极为舒服,小马车在宫内绕行多时,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一处山水林立之地,夏侯云曦掀开车帘细致的看,怎么都不太相信在殿阁雄伟的楚王宫之中会有这样一处所在,周遭的一切都好似虚幻,越往里走越是大片大片的盛开牡丹花,拂面的清风带着几分沁人的幽香,凭着上一次在未名居的经历,夏侯云曦十分眼利的认出了那牡丹花乃是洛阳十分有名的洛阳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夏侯云曦掀开帘子和万俟宸一起坐在了车辕之上。 牡丹花圃十分的大,碎石子铺成的小道周围环绕着潺潺的流水,在那花圃正中,夏侯云曦远远地便能看到一座玲珑八角亭,亭子之中,有一座墓。 马车缓缓停下,夏侯云曦已不需要万俟宸多说什么便已明了,万俟宸的气息变得哀伤又沉重,夏侯云曦心疼的拉住了他的手,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走过那一段白玉石小道,直向着亭子里而去。 玲珑八角亭朱漆高顶,亭中的墓乃是以整块的巨石制成,月白的石头之中洁白的没有一丝瑕疵,墓碑乃是暖玉铸成,上面刚劲有力的写着吾妻阿娴之墓,并无铭文,只有落款,乃是玄文二字。 “母后仙去本该入土皇陵,可父皇怕母后孤单只让母后的衣冠入了陵,继而在宫中造了这么一出奇景安葬母后的真身,母后出身洛阳,最爱不过洛阳红,这园子里的牡丹花常年不败,父皇几乎每日都要来此,上次我求父皇许你为妃,他说,要我带你来见母后。” 夏侯云曦的视线有几分模糊,万俟宸拉着她跪下去,对着那精巧小墓深深磕了三个头,夏侯云曦跟着他一起磕头,以额触地,万分虔诚。 “母后,这是珈蓝,是我心爱的女子,今日我带她来看您,珈蓝她很好,对我亦是真心相待,我们经历坎坷总算能修成正果,母后,儿子终生有托,您在天之灵安息吧,母后,珈蓝要做您的儿媳妇了,可她命途多舛,希望母后在天之灵也能如爱护儿子一般爱护珈蓝,保佑她一生从容快乐,长命无忧。” 万俟宸语声微沉,却又那般能暖人心,夏侯云曦握着他的手掉下泪来,万俟宸顿了顿,转过头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语声温润的不成样子,“蓝儿,你叫人。” 有流水一般的画面在脑海之中闪过,前世今生,她总算再得这份难能可贵的安然,夏侯云曦心中大动,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朝着墓碑再一次深深拜下去。 “母后——” 02四百年孤寂,功败垂成 帝国历四七七年四月末,楚地与东齐同时发表檄文昭告天下,楚国太子万俟宸与东齐公主夏侯云曦定亲,虽然还未定下婚期,可东齐与楚国已经结为亲盟,传说中楚国所用的定亲信物乃是那块失传已久的碧海玉月玲珑凤佩和一块未曾曝光的神秘国土,而东齐送上的,则是前不久才在中原掀起风云的大周朝传国玉玺与传世九鼎。 在此定亲檄文昭告天下之前整个中原就已经为东齐和云宋的结盟而生出哗变来,此刻再加上东齐和楚地的亲盟,从前那个偏安在中原东南的海国已经完全的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再加之此前西凉和楚地的结盟,整个中原大陆上,西凉,楚地,东齐,云宋已然已经成为一体,半年之前的南越大燕之战就已经让诸国百姓们隐隐不安,此次四国的大联合更是让许多胸有沟壑的谋算家门嗅到了一股子不太寻常的味道。 南越与大楚的情谊是从靖王大婚之时南越太子和二殿下通通来贺便看的出来的,因此,七国之间竟有五国属于统一联盟,此次东齐与楚地定亲的信物皆是不同寻常之物,象征着帝后之位的凤佩和玉玺,还有那以帝王之尊一统天下的传世九鼎,人们不禁将眸光投向了北方的大梁和大燕,有着楚国和大燕的质子之辱在其中,大楚如今的蓄势待发,会不会是为了一报当年之仇,又或者,还有与那几样传世之物相称的打算? 四月末的大燕还未进入夏日,夜间仍有沁人的凉风袭来,巍峨古朴的大燕宫静静的匍匐在燕然山的脚下,茫茫夜色之中犹如一只蠢蠢欲动的怪物猛兽,自从新帝从南边回来之后,整座大燕宫便如同进入了冬眠期一般的沉寂了许久的时间,宫人们本以为那样气氛压抑的日子要一直过下去,直到今日,大燕宫的金碧辉煌被那耀目的大红灯笼照亮,鲜艳刺目的大红绸缎挂满了大燕宫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半年前的那一场未能举行下去的盛事大婚一般,今日里的大燕宫喜气至极。 公孙墨一身月白色的湖绸长袍,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从含光宫宫门而出,身后带着孙哲孙鲁二人,从左边长长的齐整宫道之上,顺着那大红色醒目的喜色,一路向着福雅宫而去,三个时辰之后,大燕敬慈公主公孙慈将会从大燕宫出发,经过十多日的跋涉之后进入大梁,她会成为大梁新皇的皇后,而后,带着大燕人的名字,改作梁地的姓氏,终老在那富丽堂皇的异国深宫之中。 公孙墨到了福雅宫的时候太后赵湘澜也在,赵湘澜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这位被新帝禁锢了一月之久的太后娘娘再重获自由之后显然是想通了一个问题,当她再也不能掌控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当她再也没有筹码与自己的儿子对话的时候,她的强势,她的算计,她自以为是的一片好心,在公孙墨的那里都只是一场得不偿失的笑话。 聪明的女人懂得顺从,赵湘澜在二十多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个时候她顺从的是已经仙去的烈帝,而如今,她顺从的是让她伤心,却终究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素年不知时,赵湘澜不会知道,此刻的顿悟对于现如今的公孙墨来说,已经太晚。 “二哥!” 公孙慈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面上是笑颜如花的清新绝丽,赵湘澜正亲自将她最后一缕发丝绾起,燕地有习俗,女儿出嫁之前的最后一缕头发必须要让亲生母亲来绾,公孙慈生母已逝,太后赵湘澜便承担了这样一个重任,公孙慈从镜子里看着赵湘澜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之间飞舞,眼底全是爱恋和依赖的神色。 公孙墨对着她点点头,落座在了南窗之下。 赵湘澜这些日子寂寞至极,公孙慈几乎成了唯一来闹她缠她的人,对于这个十四岁便要远嫁别国的小姑娘赵湘澜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怜意,便如此刻,每一丝每一缕的黑发落在她的指间,都让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个晚上,那一双温暖的手,和那一双绝望的眼。 人老了似乎就容易遗忘,在这些日子里,赵湘澜只记下了这个小姑娘的贴心与娇俏可爱,她忘记了,在那个森森寒夜之中,是她亲自下的命令,用那黑沉沉的毒汤,在那幽冷的冷宫之中结果了那个如茉莉花一般优雅的女子的性命,而她也忘记了,多日来对她撒娇卖乖的小姑娘是那个雅然女子的亲生女儿。 “阿慈竟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手如此之巧。” 公孙慈面上施了一层薄粉,大红的喜袍更是衬得她肤如凝脂,一双丹凤眼之中含着耀目盛光,一夜之间,曾经张扬跋扈的娇蛮公主就要成为执掌后宫荣宠一生的皇后,这一次,连公孙墨的心中都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赵湘澜将一支凤钗稳稳插在她的发髻之间,左右的看了看便笑了开来,“许多年不绾发了,都忘记了,难为阿慈你喜欢,我自己没有女儿,今日倒是在你身上得了几分绾发之福来,阿慈,去了大梁,要照顾好自己。”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合格的后母,公孙慈笑得发自肺腑,所幸转头扑到了赵湘澜的怀中,“阿慈舍不得太后娘娘。” 赵湘澜摸摸公孙慈的头,笑意温暖,“傻孩子,姑娘家家的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阿晟那里我都是提点了的,他自会好生照拂于你,虽然哀家和你二哥不在你身边,可是即便是因为大燕,梁国人也不会轻慢与你。” 公孙慈深吸一口气,仿佛这般才能将心中的忧愁情绪扫去,她转头看向南窗之下坐着的公孙墨,只觉得这俊朗高大的男人,曾经被她崇拜的犹如天神的男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似乎老了太多,公孙慈眼底滑过两分笑意,“二哥,你看太后娘娘多开心啊,这宫中就是要有两件喜事才好,我走了,这宫里便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了,二哥一个人在宫里也枯寂无味,二哥,阿慈还是想有个嫂嫂。” 公孙慈说的那般诚挚,公孙墨的唇线却是抿的紧了几分,赵湘澜自是如公孙慈一般所想,若是以往,她定然是要加上几句的,可是现如今的她已经变了,她淡淡的一笑转身出去和礼官嬷嬷一起准备稍后的嫁女祭祀事宜。 赵湘澜一出去公孙慈愈发胆大,她提起鲜艳的裙角向着公孙墨走过去,如花一般的面容之上是单纯又无害的明朗笑意,“二哥,云曦姐姐已经去了这样久,你总该为自己谋个将来,你是皇帝,怎么可能一辈子没有女人呢,二哥,你别这般为难自己,云曦姐姐若是知道,她一定要伤心的。” 公孙墨的面色越来越白。 公孙慈适时的打住,外面又进来许多嬷嬷仆从,乃是要为公孙慈上最后一道妆的,之后需要祭祀,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很多礼节完成之后才能在吉时走出燕京城。 公孙墨看着公孙慈脱去稚嫩的那张脸,眼底闪动着难明的光彩,嬷嬷们来了又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礼部的人在外面禀报,祭祀的时辰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退走,愈发艳冠群芳的公孙慈在公孙墨面前站起身来,公孙墨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喊他二哥的小姑娘,唇角一抿终究一问,“阿慈,你恨二哥吗?” 恨?公孙慈掩嘴笑起来,“恨人也要用一整颗心的。” 公孙墨微微怔愣,公孙慈已经转身向外走,恨人也要用一整颗心的,她呢,她早就没有了,公孙墨看着公孙慈的脚步向外走去,眸光渐渐地变得深邃,在她走出帘门的最后一刹那,公孙墨的语声骤而变得轻缓而清绝,“阿慈,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在如何的委屈都已经过去,再如何的弥天大错二哥都不追究你,去了大梁,就忘了大燕,只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公孙慈的脚步微顿,心头酸涩苦痛难当,终究被这两句话惹下泪来,若只是委屈,她自有天家之女的骄傲,再委曲求全又有何不可,可是那怎么能只是委屈呢,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住了十四年的闺阁,也没有看被她叫了十多年二哥的人,她的语声分明沁满了笑意,可听在人的耳朵里却又是那般的荒凉,她继续提起步子往前走,“只为二哥今日之言,在公孙慈的心中,二哥永远都是二哥,此去大梁万里之遥,二哥保重。” 燕京城前所未有的热闹,在朝圣门之前做别百官,拜别公孙墨与赵湘澜,当一身大红喜袍的公孙慈上了婚仪车辇之时,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发髻上那最后被绾上去的发丝一刀割断,公孙成霖看着公孙慈从车窗伸出一段欺霜赛雪的手腕,手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终究是散进了风里再也寻之不得。 十里红妆,花团锦绣,公孙慈静静的坐在车辇之中,感受着身后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精致的面容仿佛入了定一般的寂然,在她身后三十步之外,齐林一身暗黑色的官袍跪在城门楼下,身子伏的低低的,拱起的背脊定格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公孙墨一身明黄色龙袍加身,龙章凤姿的站在那高高的城楼之上,目之所及,那声势浩大颜色鲜艳的车队渐行渐远,他忽然抬头,眸光寂然的看向南边那一片晴朗明澈的天空,脑海之中浮现的是那一纸檄文之上那个让他铭心刻骨的名字,他们结为连理定下鸳盟,而他,终究是要百年孤寂的人,这一条路那般漫长,在尽头等着他的,不过只有那皇陵之中空空的衣冠冢,公孙墨不敢去想,一想便觉得绝望。 燕京城之中锣鼓喧天喧闹非凡,可是再如何的热烈,终究暖不了那几颗寒彻骨的心。 长乐宫,昭阳殿。 夏侯云曦捧着那墨字工整的信笺轻蹙着眉心,她靠在万俟宸的怀里,她叹息的声音一点不漏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不说话,只抬手覆上她的眉心轻揉,夏侯云曦转过头去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良久才咕哝出一句话来。 “我觉得有愧。” 万俟宸拍着她的背脊,上下抚着,眸光之中颇有几分不赞同,“你有何愧,公孙墨不愿意娶,那公孙慈总是要嫁人的,赵晟此人遵从中庸之道,也并非是个昏庸之人,待人接物也有几分文人大家风范,自会待她好的。” “可是,我总是答应了雅嫔,说起来,我什么都没有为阿慈做过。” “什么都没有?” 万俟宸挑眉,“没有你,公孙慈在掖庭宫的时候能活命吗?” 夏侯云曦一滞,万俟宸接着道,“你为了护她受了那样重的伤,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救了你,你早就被禁军抓起来了,我倒想看看,和宫妃之死放在一起,公孙墨能用什么手段来救你。” 夏侯云曦不服气的从他怀中退出来,万俟宸坦然的看着她,眼底却有笑意似笑非笑,“这么介意?要不要我发一份大婚请帖给大燕呢?” 夏侯云曦扬起唇角,抬手在他胸口划拉,“我行的正坐得端,哪里是我介意,话说——” 万俟宸正等她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来,夏侯云曦却又伏进了他的怀里,“话说,好像每次都是你救了我,在嘉陵山的时候也是……” 她没说再多的话,却是弯着身子越发紧的缩进了他怀里,万俟宸享受着她的柔顺,轻轻地问,“我这么好,你怎么不早点嫁——” 说道婚期的问题,万俟宸觉得越早越好,夏侯云曦觉得反正两人订了亲,也住在一起的,再加上到底是婚嫁大事,女儿家总要慎重又矜持,她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倒是夏侯非白的意思是按照礼节一步步的来,虽然不知道夏侯非白是什么打算,可夏侯云曦不打算纵容某人最近对她愈发肆无忌惮的手段。 夏侯云曦贴的更紧了两分,轻咳两声正待一下将这个问题带过去,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夏侯云曦眉心一簇直起身子来,待听清远远传来的话语声,嘴角忽而勾起一道冷厉的笑意。 “公主殿下请留步,等我等通传之后再请公主进去。” “通什么传,你们未来太子妃多忙的人啊,要是等你通传,本公主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她!都给本公主滚开——” 萧玉楼一身戾气的走进门来,夏侯云曦已经和万俟宸分了开来,万俟宸自顾自的看着折子,夏侯云曦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一本早前从九重阁带来的书,从大宛走的时候她曾经将书留下,后来万俟宸也没有交还给夏侯非白,所以她现在又拿起来研究了。 “公主殿下这么着急的闯进来,可知道这是楚国,不是西凉。” 夏侯云曦淡淡然然的说,萧玉楼眼底是狂风怒卷的锋芒,“太子妃还没有入万俟家的族谱,这口气已经如此之大了么?” 夏侯云曦心知她的来意,放下手中书册对她对视,旁里的万俟宸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直看得萧玉楼火大,夏侯云曦坐直了身子,轻轻地笑道,“难道公主以为,本宫没有入万俟家的族谱别人便有可乘之机吗?” 萧玉楼一滞,冷笑一声不与她耍嘴皮子,“本来依照现在太子妃的身份,本宫不该和太子妃提这个问题,可是本宫还是要问太子妃一句,大燕给西凉的神兵图和兵器冶炼之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西凉十万兵器在最后关头尽数毁于一旦,当年是太子妃作为经手人将那东西送给玉瑾的,太子妃最好能说个明白。” 西凉这次冶炼兵器可谓是几十年来第一次的大规模大制作,从最开始的铜铁原材料的准备到匠师的选择,几乎都是萧玉楼精心运作的,不过是想将西凉征战几十年造成的兵器老旧的问题一次性解决,可是这一次,所谓的功败垂成不过如此! 夏侯云曦挑眉想了想,“我好像是有点印象——” 萧玉楼眼底怒火更甚,“太子妃不会要说自己记不清了吧?” 夏侯云曦蹙起的眉心散开,点头,“我真的记不清了。” 萧玉楼简直气结,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就变得不善起来,“我倒是不相信太子妃的记性这样不好,现如今西凉与楚地同为盟友,西凉的损失便是楚地的损失,太子妃最好能想清楚一点!” 夏侯云曦眸光大睁,好似真的很迷惑,万俟宸在一边放下手中的折子,轻而缓的道,“公主此话有理,其实这件事根本不难猜想,到底是公主太过轻信了大燕,那时候的西凉刚刚战胜归来,又急于练兵器括军队,即便大燕想和西凉交好,总也是要有以防后患的手段的,这一次公主就当时吃一堑长一智好了,至于西凉的损失,若是实在难为,楚地倒是可以施以缓手的。” 夏侯云曦嘴角一抽,虽然说的在理,可是当年这个想法的却是她提出来的,有这么明显的让大燕背黑锅的么…… 萧玉楼听着万俟宸如此的就将夏侯云曦摘了个干净,即便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去也是想到了万俟宸说的那一层,微微沉吟一瞬,萧玉楼微微一笑,“既然太子殿下有心相助,那玉楼不会客气的,再过两日玉楼便会从长安返回西凉,这一次,多谢太子殿下招待了。” 万俟宸点头,“公主太客气了。” 萧玉楼怀着满心的不甘和怒火刚刚离开,万俟宸一把就将夏侯云曦抓进了怀里,眯着眸子看她,“在为大燕不平?”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大睁着眸子,无害的摇头,“哪里哪里,臣妾感谢太子殿下出言相救都来不及呢。” 万俟宸抬眉,“哦,这样,那么,倒也不是来不及。” 万俟宸低低的在夏侯云曦耳边说了一句话,夏侯云曦满面娇红,良久才捶着他低吼,“登徒子!” ------题外话------ 一更送到,二更12点之前来…… 02四百年孤寂,功败垂成 帝国历四七七年四月末,楚地与东齐同时发表檄文昭告天下,楚国太子万俟宸与东齐公主夏侯云曦定亲,虽然还未定下婚期,可东齐与楚国已经结为亲盟,传说中楚国所用的定亲信物乃是那块失传已久的碧海玉月玲珑凤佩和一块未曾曝光的神秘国土,而东齐送上的,则是前不久才在中原掀起风云的大周朝传国玉玺与传世九鼎。 在此定亲檄文昭告天下之前整个中原就已经为东齐和云宋的结盟而生出哗变来,此刻再加上东齐和楚地的亲盟,从前那个偏安在中原东南的海国已经完全的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再加之此前西凉和楚地的结盟,整个中原大陆上,西凉,楚地,东齐,云宋已然已经成为一体,半年之前的南越大燕之战就已经让诸国百姓们隐隐不安,此次四国的大联合更是让许多胸有沟壑的谋算家门嗅到了一股子不太寻常的味道。 南越与大楚的情谊是从靖王大婚之时南越太子和二殿下通通来贺便看的出来的,因此,七国之间竟有五国属于统一联盟,此次东齐与楚地定亲的信物皆是不同寻常之物,象征着帝后之位的凤佩和玉玺,还有那以帝王之尊一统天下的传世九鼎,人们不禁将眸光投向了北方的大梁和大燕,有着楚国和大燕的质子之辱在其中,大楚如今的蓄势待发,会不会是为了一报当年之仇,又或者,还有与那几样传世之物相称的打算? 四月末的大燕还未进入夏日,夜间仍有沁人的凉风袭来,巍峨古朴的大燕宫静静的匍匐在燕然山的脚下,茫茫夜色之中犹如一只蠢蠢欲动的怪物猛兽,自从新帝从南边回来之后,整座大燕宫便如同进入了冬眠期一般的沉寂了许久的时间,宫人们本以为那样气氛压抑的日子要一直过下去,直到今日,大燕宫的金碧辉煌被那耀目的大红灯笼照亮,鲜艳刺目的大红绸缎挂满了大燕宫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半年前的那一场未能举行下去的盛事大婚一般,今日里的大燕宫喜气至极。 公孙墨一身月白色的湖绸长袍,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从含光宫宫门而出,身后带着孙哲孙鲁二人,从左边长长的齐整宫道之上,顺着那大红色醒目的喜色,一路向着福雅宫而去,三个时辰之后,大燕敬慈公主公孙慈将会从大燕宫出发,经过十多日的跋涉之后进入大梁,她会成为大梁新皇的皇后,而后,带着大燕人的名字,改作梁地的姓氏,终老在那富丽堂皇的异国深宫之中。 公孙墨到了福雅宫的时候太后赵湘澜也在,赵湘澜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这位被新帝禁锢了一月之久的太后娘娘再重获自由之后显然是想通了一个问题,当她再也不能掌控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当她再也没有筹码与自己的儿子对话的时候,她的强势,她的算计,她自以为是的一片好心,在公孙墨的那里都只是一场得不偿失的笑话。 聪明的女人懂得顺从,赵湘澜在二十多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个时候她顺从的是已经仙去的烈帝,而如今,她顺从的是让她伤心,却终究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素年不知时,赵湘澜不会知道,此刻的顿悟对于现如今的公孙墨来说,已经太晚。 “二哥!” 公孙慈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面上是笑颜如花的清新绝丽,赵湘澜正亲自将她最后一缕发丝绾起,燕地有习俗,女儿出嫁之前的最后一缕头发必须要让亲生母亲来绾,公孙慈生母已逝,太后赵湘澜便承担了这样一个重任,公孙慈从镜子里看着赵湘澜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之间飞舞,眼底全是爱恋和依赖的神色。 公孙墨对着她点点头,落座在了南窗之下。 赵湘澜这些日子寂寞至极,公孙慈几乎成了唯一来闹她缠她的人,对于这个十四岁便要远嫁别国的小姑娘赵湘澜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怜意,便如此刻,每一丝每一缕的黑发落在她的指间,都让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个晚上,那一双温暖的手,和那一双绝望的眼。 人老了似乎就容易遗忘,在这些日子里,赵湘澜只记下了这个小姑娘的贴心与娇俏可爱,她忘记了,在那个森森寒夜之中,是她亲自下的命令,用那黑沉沉的毒汤,在那幽冷的冷宫之中结果了那个如茉莉花一般优雅的女子的性命,而她也忘记了,多日来对她撒娇卖乖的小姑娘是那个雅然女子的亲生女儿。 “阿慈竟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手如此之巧。” 公孙慈面上施了一层薄粉,大红的喜袍更是衬得她肤如凝脂,一双丹凤眼之中含着耀目盛光,一夜之间,曾经张扬跋扈的娇蛮公主就要成为执掌后宫荣宠一生的皇后,这一次,连公孙墨的心中都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赵湘澜将一支凤钗稳稳插在她的发髻之间,左右的看了看便笑了开来,“许多年不绾发了,都忘记了,难为阿慈你喜欢,我自己没有女儿,今日倒是在你身上得了几分绾发之福来,阿慈,去了大梁,要照顾好自己。”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合格的后母,公孙慈笑得发自肺腑,所幸转头扑到了赵湘澜的怀中,“阿慈舍不得太后娘娘。” 赵湘澜摸摸公孙慈的头,笑意温暖,“傻孩子,姑娘家家的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阿晟那里我都是提点了的,他自会好生照拂于你,虽然哀家和你二哥不在你身边,可是即便是因为大燕,梁国人也不会轻慢与你。” 公孙慈深吸一口气,仿佛这般才能将心中的忧愁情绪扫去,她转头看向南窗之下坐着的公孙墨,只觉得这俊朗高大的男人,曾经被她崇拜的犹如天神的男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似乎老了太多,公孙慈眼底滑过两分笑意,“二哥,你看太后娘娘多开心啊,这宫中就是要有两件喜事才好,我走了,这宫里便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了,二哥一个人在宫里也枯寂无味,二哥,阿慈还是想有个嫂嫂。” 公孙慈说的那般诚挚,公孙墨的唇线却是抿的紧了几分,赵湘澜自是如公孙慈一般所想,若是以往,她定然是要加上几句的,可是现如今的她已经变了,她淡淡的一笑转身出去和礼官嬷嬷一起准备稍后的嫁女祭祀事宜。 赵湘澜一出去公孙慈愈发胆大,她提起鲜艳的裙角向着公孙墨走过去,如花一般的面容之上是单纯又无害的明朗笑意,“二哥,云曦姐姐已经去了这样久,你总该为自己谋个将来,你是皇帝,怎么可能一辈子没有女人呢,二哥,你别这般为难自己,云曦姐姐若是知道,她一定要伤心的。” 公孙墨的面色越来越白。 公孙慈适时的打住,外面又进来许多嬷嬷仆从,乃是要为公孙慈上最后一道妆的,之后需要祭祀,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很多礼节完成之后才能在吉时走出燕京城。 公孙墨看着公孙慈脱去稚嫩的那张脸,眼底闪动着难明的光彩,嬷嬷们来了又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礼部的人在外面禀报,祭祀的时辰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退走,愈发艳冠群芳的公孙慈在公孙墨面前站起身来,公孙墨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喊他二哥的小姑娘,唇角一抿终究一问,“阿慈,你恨二哥吗?” 恨?公孙慈掩嘴笑起来,“恨人也要用一整颗心的。” 公孙墨微微怔愣,公孙慈已经转身向外走,恨人也要用一整颗心的,她呢,她早就没有了,公孙墨看着公孙慈的脚步向外走去,眸光渐渐地变得深邃,在她走出帘门的最后一刹那,公孙墨的语声骤而变得轻缓而清绝,“阿慈,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在如何的委屈都已经过去,再如何的弥天大错二哥都不追究你,去了大梁,就忘了大燕,只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公孙慈的脚步微顿,心头酸涩苦痛难当,终究被这两句话惹下泪来,若只是委屈,她自有天家之女的骄傲,再委曲求全又有何不可,可是那怎么能只是委屈呢,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住了十四年的闺阁,也没有看被她叫了十多年二哥的人,她的语声分明沁满了笑意,可听在人的耳朵里却又是那般的荒凉,她继续提起步子往前走,“只为二哥今日之言,在公孙慈的心中,二哥永远都是二哥,此去大梁万里之遥,二哥保重。” 燕京城前所未有的热闹,在朝圣门之前做别百官,拜别公孙墨与赵湘澜,当一身大红喜袍的公孙慈上了婚仪车辇之时,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发髻上那最后被绾上去的发丝一刀割断,公孙成霖看着公孙慈从车窗伸出一段欺霜赛雪的手腕,手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终究是散进了风里再也寻之不得。 十里红妆,花团锦绣,公孙慈静静的坐在车辇之中,感受着身后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精致的面容仿佛入了定一般的寂然,在她身后三十步之外,齐林一身暗黑色的官袍跪在城门楼下,身子伏的低低的,拱起的背脊定格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公孙墨一身明黄色龙袍加身,龙章凤姿的站在那高高的城楼之上,目之所及,那声势浩大颜色鲜艳的车队渐行渐远,他忽然抬头,眸光寂然的看向南边那一片晴朗明澈的天空,脑海之中浮现的是那一纸檄文之上那个让他铭心刻骨的名字,他们结为连理定下鸳盟,而他,终究是要百年孤寂的人,这一条路那般漫长,在尽头等着他的,不过只有那皇陵之中空空的衣冠冢,公孙墨不敢去想,一想便觉得绝望。 燕京城之中锣鼓喧天喧闹非凡,可是再如何的热烈,终究暖不了那几颗寒彻骨的心。 长乐宫,昭阳殿。 夏侯云曦捧着那墨字工整的信笺轻蹙着眉心,她靠在万俟宸的怀里,她叹息的声音一点不漏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不说话,只抬手覆上她的眉心轻揉,夏侯云曦转过头去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良久才咕哝出一句话来。 “我觉得有愧。” 万俟宸拍着她的背脊,上下抚着,眸光之中颇有几分不赞同,“你有何愧,公孙墨不愿意娶,那公孙慈总是要嫁人的,赵晟此人遵从中庸之道,也并非是个昏庸之人,待人接物也有几分文人大家风范,自会待她好的。” “可是,我总是答应了雅嫔,说起来,我什么都没有为阿慈做过。” “什么都没有?” 万俟宸挑眉,“没有你,公孙慈在掖庭宫的时候能活命吗?” 夏侯云曦一滞,万俟宸接着道,“你为了护她受了那样重的伤,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救了你,你早就被禁军抓起来了,我倒想看看,和宫妃之死放在一起,公孙墨能用什么手段来救你。” 夏侯云曦不服气的从他怀中退出来,万俟宸坦然的看着她,眼底却有笑意似笑非笑,“这么介意?要不要我发一份大婚请帖给大燕呢?” 夏侯云曦扬起唇角,抬手在他胸口划拉,“我行的正坐得端,哪里是我介意,话说——” 万俟宸正等她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来,夏侯云曦却又伏进了他的怀里,“话说,好像每次都是你救了我,在嘉陵山的时候也是……” 她没说再多的话,却是弯着身子越发紧的缩进了他怀里,万俟宸享受着她的柔顺,轻轻地问,“我这么好,你怎么不早点嫁——” 说道婚期的问题,万俟宸觉得越早越好,夏侯云曦觉得反正两人订了亲,也住在一起的,再加上到底是婚嫁大事,女儿家总要慎重又矜持,她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倒是夏侯非白的意思是按照礼节一步步的来,虽然不知道夏侯非白是什么打算,可夏侯云曦不打算纵容某人最近对她愈发肆无忌惮的手段。 夏侯云曦贴的更紧了两分,轻咳两声正待一下将这个问题带过去,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夏侯云曦眉心一簇直起身子来,待听清远远传来的话语声,嘴角忽而勾起一道冷厉的笑意。 “公主殿下请留步,等我等通传之后再请公主进去。” “通什么传,你们未来太子妃多忙的人啊,要是等你通传,本公主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她!都给本公主滚开——” 萧玉楼一身戾气的走进门来,夏侯云曦已经和万俟宸分了开来,万俟宸自顾自的看着折子,夏侯云曦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一本早前从九重阁带来的书,从大宛走的时候她曾经将书留下,后来万俟宸也没有交还给夏侯非白,所以她现在又拿起来研究了。 “公主殿下这么着急的闯进来,可知道这是楚国,不是西凉。” 夏侯云曦淡淡然然的说,萧玉楼眼底是狂风怒卷的锋芒,“太子妃还没有入万俟家的族谱,这口气已经如此之大了么?” 夏侯云曦心知她的来意,放下手中书册对她对视,旁里的万俟宸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直看得萧玉楼火大,夏侯云曦坐直了身子,轻轻地笑道,“难道公主以为,本宫没有入万俟家的族谱别人便有可乘之机吗?” 萧玉楼一滞,冷笑一声不与她耍嘴皮子,“本来依照现在太子妃的身份,本宫不该和太子妃提这个问题,可是本宫还是要问太子妃一句,大燕给西凉的神兵图和兵器冶炼之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西凉十万兵器在最后关头尽数毁于一旦,当年是太子妃作为经手人将那东西送给玉瑾的,太子妃最好能说个明白。” 西凉这次冶炼兵器可谓是几十年来第一次的大规模大制作,从最开始的铜铁原材料的准备到匠师的选择,几乎都是萧玉楼精心运作的,不过是想将西凉征战几十年造成的兵器老旧的问题一次性解决,可是这一次,所谓的功败垂成不过如此! 夏侯云曦挑眉想了想,“我好像是有点印象——” 萧玉楼眼底怒火更甚,“太子妃不会要说自己记不清了吧?” 夏侯云曦蹙起的眉心散开,点头,“我真的记不清了。” 萧玉楼简直气结,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就变得不善起来,“我倒是不相信太子妃的记性这样不好,现如今西凉与楚地同为盟友,西凉的损失便是楚地的损失,太子妃最好能想清楚一点!” 夏侯云曦眸光大睁,好似真的很迷惑,万俟宸在一边放下手中的折子,轻而缓的道,“公主此话有理,其实这件事根本不难猜想,到底是公主太过轻信了大燕,那时候的西凉刚刚战胜归来,又急于练兵器括军队,即便大燕想和西凉交好,总也是要有以防后患的手段的,这一次公主就当时吃一堑长一智好了,至于西凉的损失,若是实在难为,楚地倒是可以施以缓手的。” 夏侯云曦嘴角一抽,虽然说的在理,可是当年这个想法的却是她提出来的,有这么明显的让大燕背黑锅的么…… 萧玉楼听着万俟宸如此的就将夏侯云曦摘了个干净,即便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去也是想到了万俟宸说的那一层,微微沉吟一瞬,萧玉楼微微一笑,“既然太子殿下有心相助,那玉楼不会客气的,再过两日玉楼便会从长安返回西凉,这一次,多谢太子殿下招待了。” 万俟宸点头,“公主太客气了。” 萧玉楼怀着满心的不甘和怒火刚刚离开,万俟宸一把就将夏侯云曦抓进了怀里,眯着眸子看她,“在为大燕不平?”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大睁着眸子,无害的摇头,“哪里哪里,臣妾感谢太子殿下出言相救都来不及呢。” 万俟宸抬眉,“哦,这样,那么,倒也不是来不及。” 万俟宸低低的在夏侯云曦耳边说了一句话,夏侯云曦满面娇红,良久才捶着他低吼,“登徒子!” ------题外话------ 一更送到,二更12点之前来…… 025琼花有毒,生老病死(二更) 萧玉楼既然要离开长安,那么桓筝的去留就成了一个问题,可是让夏侯云曦没有想到的是,萧玉楼此次竟然主动让桓筝留在了长安,夏侯云曦细想之后才知道,萧玉楼此去乃是往西北的兵器冶炼之地而去,此去一路疾行不说,西北更是苦寒之地,桓筝的状况,无论如何都是受不住的。 “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奇妙,桓筝受的苦都是拜她所赐,到头来她却又如此的待桓筝好,萧玉楼此举,最好只是为了让桓筝安心做她的军师。” 万俟宸云淡风轻的,“蓝儿,你最好考虑一下你夫君的感受。” 昭阳殿之后的花园凉亭之内,万俟宸正倾身修剪一盆兰枝,闻言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夏侯云曦笑开,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他修长的手指之间正握着一把精巧的银色剪刀,那掌势甚乱的兰枝在他手中三两下便变得优雅幽然,夏侯云曦看的咂舌,却是偏着头看他,“那么……夫君,妾身能把绿桑派过去照顾桓筝么?” 万俟宸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似乎觉得满意了才走向下一盆,“也好,为夫让灵儿回来了。” 灵儿! 夏侯云曦笑开,“甚好甚好,就是不知道灵儿和绿桑谁的武功好。” 万俟宸瞟了她一眼,“各有各的好,绿桑的以静制动,灵儿却是以动制动,比起灵巧来自然是灵儿胜,比起稳健来,自然是绿桑占优势。”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你都没见过绿桑的身手你怎么知道她们的优劣。” 万俟宸撇撇嘴,咔嚓一声剪掉一支半黄的枯叶,“境界。” 夏侯云曦望天,顿时觉得心中凉风一起,万俟宸修剪完一盆,看了看之后排着队的很多盆,眉心微蹙,“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兰花的?” 万俟宸现在正在修剪的兰花都是从东齐会馆当中搬进宫的,会馆当中的园丁摸清了主子的喜好,各式各样名贵的兰花都被收了来,夏侯云曦想要自己修剪打理,便不要园丁动手,谁知道最后是由万俟宸来操作的,夏侯云曦微微一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万俟宸见之,勾唇一笑,“记不清了,那想必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万俟宸分明没说什么,可是夏侯云曦微微红了脸,心跳加速的后果就是说错话,她大刺刺的问出一句,“这几天怎么不见洛萧他们?” 万俟宸的手便是一顿,夏侯云曦其实对洛萧是感激在心,在她心中洛萧十分的大人大量,她两次挟持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想,洛萧一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如此,万俟宸将那剪子放在花架上,转身净了手拉她落座,清清淡淡的开口,“洛萧的父皇早在两年之前就真的患病了,这一阵子听说不太好,这两天洛萧和洛然也要准备离开长安了,要回去侍疾。” 这样…… 夏侯云曦恍然的点点头,万俟宸看她一眼,“洛萧性子淡泊,你不要在意。” 夏侯云曦点头,“我倒觉得洛萧不容易,在大燕的时候伏低做小那么久,若是旁人早就隐忍不住,就算忍得住一旦回了自己本该有的位置也会失了方寸,不过洛萧倒是做得很好,这样的性子虽然淡了些,为帝王者倒是极好。” “不好。” 万俟宸否定的快,夏侯云曦便是一愣,转眼便见万俟宸眼底少见的有几分狼狈,轻咳了两声,万俟宸继而道,“为帝王者是不应该对多余的人和事产生太过的兴趣,可是一个没有野心一个对权力没有*的人是无法在大时代之中力争上游的,洛萧的淡泊,大抵从去大燕之前就开始了,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不像皇家之人。” 夏侯云曦听得认真,也觉得甚是在理,眉头微抬的看他,“那你定然是有野心,对权力有*的喽?” 万俟宸瞟她一眼,“相比权力来说,我对爱妃你更有*。” 夏侯云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幸而整个园子没什么人,她面色微红的瞪万俟宸一眼,心中对他的话有了几分计较,权力这个东西但凡是有野心的人即便不狂热,也会看重,做为一种谋生的仪仗,这几乎是生在皇家之人与生俱来就会争取的,他亦然。 说到这里,夏侯云曦没有忘记这楚王宫之内还住着一个人,“姬无垠现如今虽然和东齐结盟,可是到底是被我逼的,我问过先生,先生说他所言乃是从星象而来,且彼时他的身份乃是摄政王世子,此刻变作了天子王星,那七杀之言或许会有所变化也不一定。” 万俟宸眉心微皱,“你放心,对他我会注意,无论如何,和他不可走的太近。” 夏侯云曦点头应下,看了看时辰似乎差不多了,她笑眯眯的开口,“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看桓筝,嗯?” 这是她自从萧玉楼走后保持的习惯,每隔一天总会拉上他去探望一下桓筝,萧玉楼刚走几日,今次不过是第三次,万俟宸随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夏侯云曦拉着他走出园子才放开手来。 桓筝住的地方依旧在湘和殿,距离长乐宫有一段距离,夏侯云曦此次特地带上了绿桑,交代了她以后就在桓筝那里照顾,待到了湘和殿,夏侯云曦拉着万俟宸直接往偏殿而去,连着三次,每次她来的时候他都是那样寂静无声的坐在那里,虽然夏侯云曦不想这样,可是她承认,看到这样子的桓筝她是开心不起来的。 无声的看了看万俟宸,万俟宸对她安抚一笑示意她过去,桓筝听到她的脚步声眉心微微一动,更听得到万俟宸的刺客正站在门口,他唇角未抬,“你来了。” 夏侯云曦来这里不过是陪他说几句话,其他的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这殿内伺候的下人有楚王宫的,还有萧玉楼留下的,每个人对他都不敢有半分错漏,她放心,“桓筝,不能整天走待在屋子里,我带你出去走走?” 桓筝通常不喜欢动,整个殿中的人没有人敢忤逆他,也只有她能在这个时候带他出去转转,桓筝唇线微抿,似乎在犹豫,夏侯云曦却已经站起来,“四月都要过去了,桓筝,我带你出去见识一样好东西!” 桓筝还未应下就被夏侯云曦推着往外走,因为桓筝的关系,整个湘和殿之中都没有台阶,夏侯云曦畅通无阻的推着他走,万俟宸跟在他的身后,湘和殿的主殿之外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院子里草木葱茏相映成趣,而此刻,这院子里是一片白色的花海,绕过一道回廊又穿过一道月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几乎是一进院子桓筝便敏感的察觉到了这院子和几日之前相比的不同来。 有清凉的风吹过,院子里响起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沁人的幽香在鼻端尹饶,随风而来的破碎花瓣落在了他的身上,桓筝伸出手去,不出意外地接到了几片花瓣,他的唇角渐渐地扬起来,开口的声音如清风朗月一般润透,“琼花在其他地方并不好活,你费心了。” 桓筝看不到,可他能想象的到,四五月份的云宋,无论平穷富贵,几乎每家每户的园子里都会有那么几株琼花,纯白色的花朵朵大如斗,洁白如玉,淡雅清新,花期最盛之时只要清风一来,簌簌而落的花瓣分明就是一场花雨。 可是正如他所言,琼花不好活,云宋气候湿润土壤肥沃,而大楚相对云宋来说湿度不够,温度太高,土壤也较为单薄,楚地很少见到琼花,要在一个院子里种出一片花海来,自然是不简单的。 夏侯云曦笑望了旁里的万俟宸一眼,“我知道云宋家家都有这琼花,便想着给你弄出一片来,谁知道真是不好活,长安城中就没有琼花,最后这园子里的琼花乃是从长安以北的江城一户花农家中挖出来直接移送过来的,种下两天了,得等花树真的活了我才能带你来看,以后有了这琼花,我会让绿桑天天带你出来的。” 桓筝听明白了,淡淡的转向万俟宸的方向,“要如此周折,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万俟宸面无表情,淡淡开口,“她为你费心,我为她费心,我很乐意。” 夏侯云曦眸中带笑的轻咳两声,将桓筝推的离那琼花近一点,那簌簌的花瓣便落了她和桓筝周身,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百褶宫裙,那花瓣雨在她周身而落,自是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来,万俟宸着一身黑袍,撩黑的颜色带着不容置疑的模样站在了她的身边,夏侯云曦看着那花瓣掉了他满头,顿时笑起来,踮起脚尖给他拣。 “别动,低一点!” 白白的花瓣落在他墨黑的发间,跟他周身的气质想比实在有几分突兀,夏侯云曦一边笑一边捡弄,却是怎么摘不干净,桓筝之间捻弄着那花瓣,忽然轻声开口。 “珈蓝,治吧。”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诧异的转过头来,“桓筝,你说什么?” “我说,治吧,我的腿好像还有救。” 夏侯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点了点头她才相信桓筝说的是真的,她有些激动的拉住桓筝的袖子,“好好好,想治就好!” “阿嚏!” 夏侯云曦正激动的不行,这边厢万俟宸忽然打了一喷嚏来,夏侯云曦吓一跳,想起他此前犯过的伤寒不由得有几分紧张,“怎么回事?” 万俟宸皱了皱眉,摇头。 “琼花有毒?!” 夏侯云曦看着御医战战兢兢的样子高声一问,御医闻言更是站不住了,夏侯云曦担心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颇有几分不能置信的再次看向御医,“你说清楚,什么叫琼花有毒?为什么我没事,只有太子有事?” 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意,“这个要看个人体质,太子殿下的体制似乎生来对琼花十分的敏感,所以中毒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并非是什么大病,只是以后再也不要碰和琼花有关的东西就好,老臣立即给太子殿下开方子,两日便可见效。” 夏侯云曦听得呆了,她本以为是伤寒,谁知道竟然是中了琼花的毒,御医离开,夏侯云曦看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人颇有几分愧疚,“对不起啊,我真是不知道,不要种琼花了,让人去把琼花移走。” 万俟宸拉住她,他现在果真和伤寒一样,头晕,发烧,嗓子有几分不舒服,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不用移走,就这样吧,花期过了就好了。” “那怎么行,风吹过来还是会有琼花香,要是一直不见好怎么办?” “不见好再移走,你费心为他弄来的,就这么移走了就不遗憾吗?” 夏侯云曦趴在他身上,“我哪里费心了啊,都是你让人弄得,现在你还因为这个中了毒,看见你难受,我也难受——” 万俟宸笑开,“总是要好的,你和我不必计较,嗯?” 夏侯云曦闷在他胸口好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那我这两天就不去看桓筝了,等你好了再说,反正我也交代了绿桑。” 万俟宸身子难受,心中却是一片甜,随她怎么做呢。 果然如夏侯云曦所料,万俟宸的琼花中毒惊动了万俟婓和诸位住在楚王宫的客人们,在大家的轮番探视之中洛萧、洛然的践行宴未能举行,最后是在昭阳殿设小宴,万俟宸陪着大家喝了几杯茶算作践行,第二日,洛萧和洛然便走了。 洛萧二人离开的第三日万俟宸才正式的好起来,在他好起来的第二日多日未见的十五便出现了,夏侯云曦知道他记挂着桓筝说的接受治疗,自是心满意足的,夏侯云曦生怕万俟宸再中毒,怎么都不让万俟宸陪她一起去桓筝那里,十五久经沙场,自然看得出万俟宸的心思,第二日便拿出了一种特制药丸来,万俟宸吃下去再在琼花之下站了两柱香的时辰,果然是一点中毒的反应也无,虽是如此,夏侯云曦自此再也不敢再桓筝那里多多停留,生怕十五的药再有个不妥万俟宸便又要受罪。 十五的医术都来自大梁的天家圣手百里家,再加上多年来游学在外,也算是博采众长,由此虽然在百里家辈分不高,真正的实力却不容小觑,亲自诊断一番,十五十分肯定桓筝的腿有得治。 十五当先还是沿用了被桓筝停下来的百里家的药方,而后自己又开始研究新药,夏侯云曦将在九重阁拿到的提到了医药的两本古书拿给了十五,十五通看之后果然有所进益,不过两日之后,新药便已经替换了旧药。 正当桓筝的腿疾在新药作用之下有所好转之时,南越那边传来消息,南越老皇帝果然已经到了听天命的时候,洛萧和洛然尽力陪着老人家,洛萧开始监国,同时也开始着手准备登基大典,万俟宸听闻此消息便知道老皇帝已经是药石无救,当下也只有叹然了。 “人老了,总是要走到这一关的,朕活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儿女成双,自然也是再无多少挂碍,若是明日就走,也是欢喜的。” 又一次的家宴上,万俟婓如是说,万俟殊面色不变,万俟玉低声喝止,万俟宸敛下了眸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夏侯云曦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万俟宸的手。 “这些你们都明白,朕到了这个年纪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你们也不必觉得这话说不得,除了阿玉之外你们两个都定了下来,朕就是不放心阿玉,若是在朕百年之前能看着你们三个都成亲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话题忽然落在了最轻松自在的万俟玉身上,他挑了挑眉头颇有几分不自在,靖王妃林槿与夏侯云曦已经有几面之缘,自是兰心慧智优雅从容的女子,此刻看到万俟玉的样子当即出来解围,“父皇倒不如先让太子和公主先成了亲,我看着倒是太子着急些,三弟年纪到底还小的。” 万俟婓不知想到了什么,瞟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眼,点点头,“槿儿这话有理,自然得先阿宸和云曦先成亲,这件事朕会和齐皇好生商议的。” 夏侯云曦顿时觉得有几分压力迎面而来,好似是她不愿意嫁给他一般,万俟宸淡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 又说了几句终究还是说到了国事上面,西南的踏月族之战楚地大胜,踏月一族已经完全臣服,按照此前夏侯云曦献出的第四计,这个时候是楚地斡旋的时候了,万俟婓思来想去,准备让万俟殊和万俟玉一起去。 “阿玉是要多出去和你大哥看看外面那些难缠的踏月人来磨磨你的性子,此去前后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所幸那边不是一朝即成的事情,殊儿你带着槿儿一起去吧。” 林槿眸光微亮,女儿家行走在外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她这般的大家闺秀,再说毕竟是新婚,自然是夫妻在一起的好,是以宋皇刚提出这话她心头便是大动,万俟殊揶揄的看了她一眼,林槿轻咳两声赶忙谢恩,夏侯云曦对上万俟殊的眸光,后者眼底闪过一道不赞同的光,大抵是在说她不能嫁的太晚,夏侯云曦更为不好意思,心想着一定要问一问夏侯非白为什么要拖延婚期—— 众人都各坏心思,夏侯云曦敛着眸光往万俟婓那里瞟了一眼,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万俟婓正从身后吉利的手中接过一点什么而后极快的放入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微微的晃了晃,抬起来一饮而尽,夏侯云曦不着痕迹的敛下眸子,隐隐有几分不安。 ------题外话------ 二更送到了…… 025琼花有毒,生老病死(二更) 萧玉楼既然要离开长安,那么桓筝的去留就成了一个问题,可是让夏侯云曦没有想到的是,萧玉楼此次竟然主动让桓筝留在了长安,夏侯云曦细想之后才知道,萧玉楼此去乃是往西北的兵器冶炼之地而去,此去一路疾行不说,西北更是苦寒之地,桓筝的状况,无论如何都是受不住的。 “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奇妙,桓筝受的苦都是拜她所赐,到头来她却又如此的待桓筝好,萧玉楼此举,最好只是为了让桓筝安心做她的军师。” 万俟宸云淡风轻的,“蓝儿,你最好考虑一下你夫君的感受。” 昭阳殿之后的花园凉亭之内,万俟宸正倾身修剪一盆兰枝,闻言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夏侯云曦笑开,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他修长的手指之间正握着一把精巧的银色剪刀,那掌势甚乱的兰枝在他手中三两下便变得优雅幽然,夏侯云曦看的咂舌,却是偏着头看他,“那么……夫君,妾身能把绿桑派过去照顾桓筝么?” 万俟宸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似乎觉得满意了才走向下一盆,“也好,为夫让灵儿回来了。” 灵儿! 夏侯云曦笑开,“甚好甚好,就是不知道灵儿和绿桑谁的武功好。” 万俟宸瞟了她一眼,“各有各的好,绿桑的以静制动,灵儿却是以动制动,比起灵巧来自然是灵儿胜,比起稳健来,自然是绿桑占优势。”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你都没见过绿桑的身手你怎么知道她们的优劣。” 万俟宸撇撇嘴,咔嚓一声剪掉一支半黄的枯叶,“境界。” 夏侯云曦望天,顿时觉得心中凉风一起,万俟宸修剪完一盆,看了看之后排着队的很多盆,眉心微蹙,“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兰花的?” 万俟宸现在正在修剪的兰花都是从东齐会馆当中搬进宫的,会馆当中的园丁摸清了主子的喜好,各式各样名贵的兰花都被收了来,夏侯云曦想要自己修剪打理,便不要园丁动手,谁知道最后是由万俟宸来操作的,夏侯云曦微微一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万俟宸见之,勾唇一笑,“记不清了,那想必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万俟宸分明没说什么,可是夏侯云曦微微红了脸,心跳加速的后果就是说错话,她大刺刺的问出一句,“这几天怎么不见洛萧他们?” 万俟宸的手便是一顿,夏侯云曦其实对洛萧是感激在心,在她心中洛萧十分的大人大量,她两次挟持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想,洛萧一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如此,万俟宸将那剪子放在花架上,转身净了手拉她落座,清清淡淡的开口,“洛萧的父皇早在两年之前就真的患病了,这一阵子听说不太好,这两天洛萧和洛然也要准备离开长安了,要回去侍疾。” 这样…… 夏侯云曦恍然的点点头,万俟宸看她一眼,“洛萧性子淡泊,你不要在意。” 夏侯云曦点头,“我倒觉得洛萧不容易,在大燕的时候伏低做小那么久,若是旁人早就隐忍不住,就算忍得住一旦回了自己本该有的位置也会失了方寸,不过洛萧倒是做得很好,这样的性子虽然淡了些,为帝王者倒是极好。” “不好。” 万俟宸否定的快,夏侯云曦便是一愣,转眼便见万俟宸眼底少见的有几分狼狈,轻咳了两声,万俟宸继而道,“为帝王者是不应该对多余的人和事产生太过的兴趣,可是一个没有野心一个对权力没有*的人是无法在大时代之中力争上游的,洛萧的淡泊,大抵从去大燕之前就开始了,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不像皇家之人。” 夏侯云曦听得认真,也觉得甚是在理,眉头微抬的看他,“那你定然是有野心,对权力有*的喽?” 万俟宸瞟她一眼,“相比权力来说,我对爱妃你更有*。” 夏侯云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幸而整个园子没什么人,她面色微红的瞪万俟宸一眼,心中对他的话有了几分计较,权力这个东西但凡是有野心的人即便不狂热,也会看重,做为一种谋生的仪仗,这几乎是生在皇家之人与生俱来就会争取的,他亦然。 说到这里,夏侯云曦没有忘记这楚王宫之内还住着一个人,“姬无垠现如今虽然和东齐结盟,可是到底是被我逼的,我问过先生,先生说他所言乃是从星象而来,且彼时他的身份乃是摄政王世子,此刻变作了天子王星,那七杀之言或许会有所变化也不一定。” 万俟宸眉心微皱,“你放心,对他我会注意,无论如何,和他不可走的太近。” 夏侯云曦点头应下,看了看时辰似乎差不多了,她笑眯眯的开口,“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看桓筝,嗯?” 这是她自从萧玉楼走后保持的习惯,每隔一天总会拉上他去探望一下桓筝,萧玉楼刚走几日,今次不过是第三次,万俟宸随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夏侯云曦拉着他走出园子才放开手来。 桓筝住的地方依旧在湘和殿,距离长乐宫有一段距离,夏侯云曦此次特地带上了绿桑,交代了她以后就在桓筝那里照顾,待到了湘和殿,夏侯云曦拉着万俟宸直接往偏殿而去,连着三次,每次她来的时候他都是那样寂静无声的坐在那里,虽然夏侯云曦不想这样,可是她承认,看到这样子的桓筝她是开心不起来的。 无声的看了看万俟宸,万俟宸对她安抚一笑示意她过去,桓筝听到她的脚步声眉心微微一动,更听得到万俟宸的刺客正站在门口,他唇角未抬,“你来了。” 夏侯云曦来这里不过是陪他说几句话,其他的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这殿内伺候的下人有楚王宫的,还有萧玉楼留下的,每个人对他都不敢有半分错漏,她放心,“桓筝,不能整天走待在屋子里,我带你出去走走?” 桓筝通常不喜欢动,整个殿中的人没有人敢忤逆他,也只有她能在这个时候带他出去转转,桓筝唇线微抿,似乎在犹豫,夏侯云曦却已经站起来,“四月都要过去了,桓筝,我带你出去见识一样好东西!” 桓筝还未应下就被夏侯云曦推着往外走,因为桓筝的关系,整个湘和殿之中都没有台阶,夏侯云曦畅通无阻的推着他走,万俟宸跟在他的身后,湘和殿的主殿之外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院子里草木葱茏相映成趣,而此刻,这院子里是一片白色的花海,绕过一道回廊又穿过一道月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几乎是一进院子桓筝便敏感的察觉到了这院子和几日之前相比的不同来。 有清凉的风吹过,院子里响起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沁人的幽香在鼻端尹饶,随风而来的破碎花瓣落在了他的身上,桓筝伸出手去,不出意外地接到了几片花瓣,他的唇角渐渐地扬起来,开口的声音如清风朗月一般润透,“琼花在其他地方并不好活,你费心了。” 桓筝看不到,可他能想象的到,四五月份的云宋,无论平穷富贵,几乎每家每户的园子里都会有那么几株琼花,纯白色的花朵朵大如斗,洁白如玉,淡雅清新,花期最盛之时只要清风一来,簌簌而落的花瓣分明就是一场花雨。 可是正如他所言,琼花不好活,云宋气候湿润土壤肥沃,而大楚相对云宋来说湿度不够,温度太高,土壤也较为单薄,楚地很少见到琼花,要在一个院子里种出一片花海来,自然是不简单的。 夏侯云曦笑望了旁里的万俟宸一眼,“我知道云宋家家都有这琼花,便想着给你弄出一片来,谁知道真是不好活,长安城中就没有琼花,最后这园子里的琼花乃是从长安以北的江城一户花农家中挖出来直接移送过来的,种下两天了,得等花树真的活了我才能带你来看,以后有了这琼花,我会让绿桑天天带你出来的。” 桓筝听明白了,淡淡的转向万俟宸的方向,“要如此周折,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万俟宸面无表情,淡淡开口,“她为你费心,我为她费心,我很乐意。” 夏侯云曦眸中带笑的轻咳两声,将桓筝推的离那琼花近一点,那簌簌的花瓣便落了她和桓筝周身,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百褶宫裙,那花瓣雨在她周身而落,自是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来,万俟宸着一身黑袍,撩黑的颜色带着不容置疑的模样站在了她的身边,夏侯云曦看着那花瓣掉了他满头,顿时笑起来,踮起脚尖给他拣。 “别动,低一点!” 白白的花瓣落在他墨黑的发间,跟他周身的气质想比实在有几分突兀,夏侯云曦一边笑一边捡弄,却是怎么摘不干净,桓筝之间捻弄着那花瓣,忽然轻声开口。 “珈蓝,治吧。”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诧异的转过头来,“桓筝,你说什么?” “我说,治吧,我的腿好像还有救。” 夏侯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点了点头她才相信桓筝说的是真的,她有些激动的拉住桓筝的袖子,“好好好,想治就好!” “阿嚏!” 夏侯云曦正激动的不行,这边厢万俟宸忽然打了一喷嚏来,夏侯云曦吓一跳,想起他此前犯过的伤寒不由得有几分紧张,“怎么回事?” 万俟宸皱了皱眉,摇头。 “琼花有毒?!” 夏侯云曦看着御医战战兢兢的样子高声一问,御医闻言更是站不住了,夏侯云曦担心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颇有几分不能置信的再次看向御医,“你说清楚,什么叫琼花有毒?为什么我没事,只有太子有事?” 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意,“这个要看个人体质,太子殿下的体制似乎生来对琼花十分的敏感,所以中毒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并非是什么大病,只是以后再也不要碰和琼花有关的东西就好,老臣立即给太子殿下开方子,两日便可见效。” 夏侯云曦听得呆了,她本以为是伤寒,谁知道竟然是中了琼花的毒,御医离开,夏侯云曦看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人颇有几分愧疚,“对不起啊,我真是不知道,不要种琼花了,让人去把琼花移走。” 万俟宸拉住她,他现在果真和伤寒一样,头晕,发烧,嗓子有几分不舒服,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不用移走,就这样吧,花期过了就好了。” “那怎么行,风吹过来还是会有琼花香,要是一直不见好怎么办?” “不见好再移走,你费心为他弄来的,就这么移走了就不遗憾吗?” 夏侯云曦趴在他身上,“我哪里费心了啊,都是你让人弄得,现在你还因为这个中了毒,看见你难受,我也难受——” 万俟宸笑开,“总是要好的,你和我不必计较,嗯?” 夏侯云曦闷在他胸口好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那我这两天就不去看桓筝了,等你好了再说,反正我也交代了绿桑。” 万俟宸身子难受,心中却是一片甜,随她怎么做呢。 果然如夏侯云曦所料,万俟宸的琼花中毒惊动了万俟婓和诸位住在楚王宫的客人们,在大家的轮番探视之中洛萧、洛然的践行宴未能举行,最后是在昭阳殿设小宴,万俟宸陪着大家喝了几杯茶算作践行,第二日,洛萧和洛然便走了。 洛萧二人离开的第三日万俟宸才正式的好起来,在他好起来的第二日多日未见的十五便出现了,夏侯云曦知道他记挂着桓筝说的接受治疗,自是心满意足的,夏侯云曦生怕万俟宸再中毒,怎么都不让万俟宸陪她一起去桓筝那里,十五久经沙场,自然看得出万俟宸的心思,第二日便拿出了一种特制药丸来,万俟宸吃下去再在琼花之下站了两柱香的时辰,果然是一点中毒的反应也无,虽是如此,夏侯云曦自此再也不敢再桓筝那里多多停留,生怕十五的药再有个不妥万俟宸便又要受罪。 十五的医术都来自大梁的天家圣手百里家,再加上多年来游学在外,也算是博采众长,由此虽然在百里家辈分不高,真正的实力却不容小觑,亲自诊断一番,十五十分肯定桓筝的腿有得治。 十五当先还是沿用了被桓筝停下来的百里家的药方,而后自己又开始研究新药,夏侯云曦将在九重阁拿到的提到了医药的两本古书拿给了十五,十五通看之后果然有所进益,不过两日之后,新药便已经替换了旧药。 正当桓筝的腿疾在新药作用之下有所好转之时,南越那边传来消息,南越老皇帝果然已经到了听天命的时候,洛萧和洛然尽力陪着老人家,洛萧开始监国,同时也开始着手准备登基大典,万俟宸听闻此消息便知道老皇帝已经是药石无救,当下也只有叹然了。 “人老了,总是要走到这一关的,朕活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儿女成双,自然也是再无多少挂碍,若是明日就走,也是欢喜的。” 又一次的家宴上,万俟婓如是说,万俟殊面色不变,万俟玉低声喝止,万俟宸敛下了眸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夏侯云曦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万俟宸的手。 “这些你们都明白,朕到了这个年纪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你们也不必觉得这话说不得,除了阿玉之外你们两个都定了下来,朕就是不放心阿玉,若是在朕百年之前能看着你们三个都成亲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话题忽然落在了最轻松自在的万俟玉身上,他挑了挑眉头颇有几分不自在,靖王妃林槿与夏侯云曦已经有几面之缘,自是兰心慧智优雅从容的女子,此刻看到万俟玉的样子当即出来解围,“父皇倒不如先让太子和公主先成了亲,我看着倒是太子着急些,三弟年纪到底还小的。” 万俟婓不知想到了什么,瞟了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眼,点点头,“槿儿这话有理,自然得先阿宸和云曦先成亲,这件事朕会和齐皇好生商议的。” 夏侯云曦顿时觉得有几分压力迎面而来,好似是她不愿意嫁给他一般,万俟宸淡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 又说了几句终究还是说到了国事上面,西南的踏月族之战楚地大胜,踏月一族已经完全臣服,按照此前夏侯云曦献出的第四计,这个时候是楚地斡旋的时候了,万俟婓思来想去,准备让万俟殊和万俟玉一起去。 “阿玉是要多出去和你大哥看看外面那些难缠的踏月人来磨磨你的性子,此去前后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所幸那边不是一朝即成的事情,殊儿你带着槿儿一起去吧。” 林槿眸光微亮,女儿家行走在外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她这般的大家闺秀,再说毕竟是新婚,自然是夫妻在一起的好,是以宋皇刚提出这话她心头便是大动,万俟殊揶揄的看了她一眼,林槿轻咳两声赶忙谢恩,夏侯云曦对上万俟殊的眸光,后者眼底闪过一道不赞同的光,大抵是在说她不能嫁的太晚,夏侯云曦更为不好意思,心想着一定要问一问夏侯非白为什么要拖延婚期—— 众人都各坏心思,夏侯云曦敛着眸光往万俟婓那里瞟了一眼,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万俟婓正从身后吉利的手中接过一点什么而后极快的放入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微微的晃了晃,抬起来一饮而尽,夏侯云曦不着痕迹的敛下眸子,隐隐有几分不安。 ------题外话------ 二更送到了…… 026南越临危,不要解蛊 一辆青色的小马车沿着朱雀大道急急的驶向朱雀门,守卫宫禁的禁卫军看到那小马车的身影登时眸光一凝,驾车的车夫是个孔武有力的少年,此刻马鞭挥的虎虎生风,马车车速极快,一眨眼便到了宫门之前,天青色的车帘子一掀,从马车之中露出一面墨色的令牌来,禁卫军一如往常一般的恭敬退开,看着那马车从长长的公道之上消失,眼底都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 马车沿着宫道疾驰,巡逻的禁军们看到那马车的身影便避让了开来,沿着长长的光明道,经太和殿右转,过两仪殿、望云亭入御苑门,再由清凉台左侧的甬道一路不停,待到了长乐宫的门口,马车猛然一个停驻,天青色的帘子一掀,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直奔着长乐宫宫门而去。 卫忠这么多年来极少有如此着急的时候,他的手中握着一道墨色的信笺,此等颜色在万俟宸手下的情报网之中乃是特等急报,他的面上带着几分暗色,一双眸子之中有些微的风云暗涌,一路上脚步极快的向着昭阳殿而去。 到了昭阳殿门口几乎不用通报,卫忠直接踏步进了偏殿的花厅,不出所料,万俟宸和夏侯云曦都在此地,一个坐在主位上看折子,另一个在南窗之下看书,二人听到脚步声同时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时候眼底有一丝诧异。 “卫叔如此着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侯云曦当先一问,卫忠唇线微抿的向着万俟宸大踏步的走过去,将手中情报递过去,万俟宸在看到卫忠手中的东西的时候面色就是一沉,接过信笺打开来一目十行的扫过,眉梢眼角的静然变作了一股子弑杀的冷厉! “声东击西,大燕真是好手段!” 大燕? 夏侯云曦为蹙了眉头,万俟宸起身将手中的信笺地给她,转身看着窗外的幽兰眉心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夏侯云曦已经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待看到那信笺之上所言一颗心亦是沉到了谷地,她轻轻地合上那信笺,微微沉吟一声问卫忠,“卫叔,南越那边怎么说?” 夏侯云曦对云宋使手段的时候大梁曾经出兵十万一句压云宋边境,后来东齐与云宋结盟之后夏侯云曦修书一封,东齐西北面一直不动声色的二十万驻军由南向北的进发了数千里,亦是直逼云宋边境,和大梁不同的是,东齐此一变乃是为了护云宋,有了东齐的压力,大梁的兵马果然开始渐渐后退,就在众人以为大梁仅仅只是针对云宋,而云宋之威已经解除了的时候,大梁居然用着十万兵马向着南越而去,直接从林城之后的运城攻入,两日时间,现如今的南越已经被大梁的兵马连下两城! “大梁势如破竹,而越皇病重洛萧太子要监国,洛然这个时候已经带兵出发,可是他并非善战之人,即便身边有主子此前派给他的几个用作练兵之用的副将,此刻大抵也是杯水车薪,南越此次的危机,定然比此前的林城大战有过之无不及,南越方面刻意切断了对楚地的消息流通,若不是主子的情报线有几条是洛萧太子不知道的,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大抵还要再晚一些。” 夏侯云曦的心头愈发的沉重,大梁向来持以中庸之道,这一次定然不会简单的向着南越发起攻击,此前和南越交战的大燕军已经全部退守在了大燕羊城军团,并未听说他们近来有异动,这一战定然不会是兴之所至突然发起的,有预谋有计划,从云宋入手,出其不意的给南越致命一击,想到年前的林城之战,夏侯云曦眼底黑沉沉的满是冷然,借大梁之手出兵,大燕这一次到底是做得什么打算? “危难关头,洛萧到底还是怕你为他奔波。” 这一次的战火并非往常,万俟宸只要将大梁所用战法看在眼里便知道,他眉心微蹙着,眼底有几分幽深,夏侯云曦一句话道出了洛萧的心思,他并不想让他为他奔波,可是放眼此刻,哪怕是南越皇帝未曾病重,哪怕是洛萧和洛然齐齐上阵,他到底都还是不放心的,更别说这样的时候。 夏侯云曦看向卫忠,卫忠与她对视一眼,显然,二人都是在等万俟宸的决定,若是平日,万俟宸的决定很简单,可是现如今,万俟殊和万俟玉已经出发向着西南而去,万俟宸身为监国太子,自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这些和南越的安慰比起来哪里还能值得一提呢。 “马上联系洛然,就说我随后就到,让宋柯随我走一趟。” 南越并未和楚地结盟,可是但凡只为那一纸盟约而生的回护大都是不那么真切的,夏侯云曦理解万俟宸,她几乎就立刻生出了心要跟着他去,她眸光灼灼的看着转过身来的万俟宸,万俟宸看着她,却有几分犹豫。 卫忠得到了万俟宸的指示,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她心中实在是十分清楚,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卫忠火速出宫安排,夏侯云曦走到他身前,“让我跟着你去。”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按理来说,他们的定亲礼宴将在五日之后,那个时候,他们会宣布婚期,而后,她住在大楚的身份才更为有理可依了些,可是现如今,大梁的战事十万火急,这礼宴自然是要取消了。 “这一次,不是寻常。” 夏侯云曦知道他的顾虑,也不急着的和他说这个问题,万俟宸看着她敛下眸光,拉着她的手向外走,“随我去见父皇。” 不管如何,南越才是真正性质上的盟友,他的所有动作都需要和万俟婓回报交代,二人除了长乐宫,直往未央宫而去,万俟宸脚步极快,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正传来几声轻咳,他皱着眉头走进去,万俟婓的面色并非十分好。 二人见礼之后夏侯云曦便退了出去,只听得里面万俟宸问万俟婓,“父皇的面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妥?” 万俟婓的语声有几分惫懒,“没事,不过是微微的受了寒罢了,你来可是为了南越之事?” 万俟婓也自有自己的消息来处,如此一问随后万俟宸便将他的打算如实告来,夏侯云曦站在外面只是礼数,他们并不回避则是信任,她眸色沉凝的站在屋外,眼角忽而扫过一道墨色的身影,一个小太监手中揣着什么面色慌忙的从御书房的侧后门走了出去! 夏侯云曦心头一紧,那侧后门直通御书房之后万俟婓小憩的休息室,再看那小太监神色紧张鬼鬼祟祟,她不由得就觉得不好,周遭的禁卫军需要回避已经远远地退了开去,眼看着那小太监就要走脱,夏侯云曦眸光一厉的追了过去! 御书房周遭戒备严密,夏侯云曦认出那小太监乃是吉利总管的小徒弟,平日里帮着吉利跑腿,是个受万俟婓信任的小随从,可是人心难测,夏侯云曦看着那小太假的脚步放慢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御书房的戒备范围,再想到他从那侧门出来的慌张模样,心中已经肯定了他一定有问题! 从一道月门走出,小太监的身形暂时放松,夏侯云曦看着那小太监一路向着太医院而去,心中更是警惕,万俟婓此前身子不爽,是以一直在用药,难不成他竟然在万俟婓的药里面做手脚?! 夏侯云曦心中生怒,身形几动步伐极快的追了上去,一处无人拐角,夏侯云曦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那小太监按了住,小太监名为福子,忽然被人从背后拿住面色骇然大变,“谁!来人啊,有刺——” 夏侯云曦一记手刀砍在他下巴上,咔嚓一声,福子的话便断在了那里,夏侯云曦将福子转过身来,手卡在他的脖颈之上,福子看清来人,眸光顿时大变,想要说什么,奈何夏侯云曦下了他的下巴,他浑身又被制住,怎么都是徒劳无功。 夏侯云曦的眸光从他身上扫过,看着他些微鼓胀的胸口冷笑一声! 福子的眸色变得惊恐,夏侯云曦眼底杀气一掀,掀开他的衣襟将他胸口藏着的物事一把扯了出来,福子眼底的光彩一灭,忽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夏侯云曦一脚踢在他腿弯,福子整个人顿时瘫软在了地上,夏侯云曦将那一方雪白的帕子抖开,随之掉落的是一张明黄色的信笺,而在那帕子之上,唯有一抹暗黑色的血迹!夏侯云曦眯紧了眸光,弯腰将那信笺捡起,打开来一看,竟是一副药方! 眼角闪过几分诧异,扫过那上面的药名,凭着她对药材的了解,一眼便看出这药方下药之重来,更是隐隐的猜到了这药方所治之病大体为何,前前后后的联想一番,她的面色微微发白,倾身将福子的下巴回位,开口的语声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沉重。 “这,是怎么回事——” 福子浑身发抖,垂着眸子不敢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冷笑一声,“你不说,我就拿着这个交给太子!” “太子妃——” 夏侯云曦一转身裙摆就被扯住,福子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太子妃息怒,并非奴才欺瞒太子妃,实在是,实在是皇上下了死命,此事若是被太子知道,奴才等人都是活不了命的啊,皇上不让太子知道也是好意,求太子妃开恩。”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眸光深沉,“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福子伏的低低的,“具体的病症奴才也不知道,只是皇上早就吃不下东西,最近更是开始咯血,太医院拿不出有效的法子,皇上也并不那么着急,皇上交代了不能走漏消息,靖王和洛王也都是不知道的。” 夏侯云曦呼吸沉重,一股子寒意涌上心头,让她颇有几分呼吸不畅,她眼底闪动着几分暗光,“你拿着这个是去做什么?” “院正交代了,每次换上咯血都要将血样拿去让他看看,药方是两天换一次的,今天要换新的药方了,适才太子殿下忽然来访,差点就被发现,奴才这才走的急了。” 夏侯云曦站在原地出神片刻,良久才觉得浑身上下回了几分暖意,她将手中的帕子交给福子,开口的声音带着低沉,“去吧,先去找院正。” 福子接过两样东西握在手中,却还是抬着头看着夏侯云曦,似乎是要等她一个答复,夏侯云曦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才低低道出一句话,“我……我不会告诉太子,你安心去吧。” 福子眸光几暗,终究是伏地谢恩,而后站起身来向着太医院继续去,福子的身影消失在弯弯绕绕的回廊之上,周遭是春日里繁盛似锦的花圃葱茏,夏侯云曦闭着眸子深吸一口气,一步步的往回走。 御书房之前,万俟宸一身黑袍正站在那里等着,看到她回来了朝着她迎过来,“去哪里了?” 夏侯云曦语声艰涩,有几分不敢看他的眸子,她往里看了一眼,“皇上他——” “父皇这几日累着了,我已经让他歇下了,还没说刚才去哪里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别是你真的凉了?” 这几日早晚气温变化极大,夏侯云曦今早一个喷嚏就让他紧张了半天,夏侯云曦拽下他覆在她额上的手,扬着唇摇头,“哪有,只是随意的逛了逛,昨晚上没睡好,现在倒有几分困的很。” 万俟宸放下心来,拉着她往回走,“回去睡。” 夏侯云曦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眼神带着犹豫,万俟宸看了她一眼,倒是不意外,而后轻启薄唇开口,“父皇答应了,两日之后,出发。” 夏侯云曦猛的一把拉住他,午后不算*的日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带着让人微醺的暖意,她咬着下唇,眸光之中满是挣扎,万俟宸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地揽她入怀,“蓝儿,我自是想与你一起,可是我多怕让你受伤受苦。” 夏侯云曦埋头在他颈间,眼角微微湿润,他身上的味道温暖又好闻,带着能让她安心的魔力,良久,她才轻声一叹,“那好,我不跟着,你安心,要早去早回。” 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至多两月,等我。” “嗯。” 夜色深沉,万俟宸从殿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夏侯云曦只着了中衣站在内殿的窗前,窗户开着,夜里的凉风直接打在他的身上,适才他将手中的事物尽数交给了卫忠,连带着右相宇文都一起将此后的政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可即便外面一切都已经落定,一回来看到她,他就怎么都放不下心来。 万俟宸走过去环住她,她的身上带着几分冷,他有些不虞的皱了眉,“夜里凉,怎么就这么让风吹着?”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伏在他怀里,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俟宸只当她不舍得,一点点的抚着她的背,两人相互依偎着,夏侯云曦仿佛找到了力量,面色终于不在那般难看,没多时,内殿之外的灵儿轻声禀报。 “公子,十五先生来了。” 灵儿即便到了楚王宫也是叫万俟宸公子,叫夏侯云曦主子,夏侯云曦喜欢灵儿的性子,自是不会说什么,多日不见,小丫头还怪她当日的不辞而别,夏侯云曦低声下气了好几天小丫头才解气的待她温和起来。 夏侯云曦从万俟宸的怀中退出来,有几分意外,这么晚了,十五来是为了—— 万俟宸安抚的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内室,夏侯云曦等着,也不过一会儿万俟宸便转身回来,她的眸光从万俟宸身上扫过,待看到万俟宸手中握着的药瓶之时眸光泛起了疑惑,“怎么了?” 万俟宸拿着那药瓶走过来,唇线微微抿着似乎有什么难以开口,夏侯云曦有些不安,万俟宸拉着她的手,轻声开口,“蓝儿,我们身上的蛊,到如今还未解。” 夏侯云曦确实已经模糊了这一点,自当他们在苏逻第一次之后,那每个月圆之夜发作的合欢蛊便解了开来,每个月在没有那蚀骨的*折磨,她几乎忘记了她和他的身子里还有那蛊虫存活,她挑挑眉,“现在已经不发作了啊。” 万俟宸眸光微敛,“同心蛊,还在呢。” 夏侯云曦眸中透出几分恍然,看了看那玉色的小瓶子,“这是解药?不是说解药难寻?要解了那同心蛊吗?” 万俟宸微微沉吟,“十五此次离开便是为了此药,此药难寻,加上洛萧他们的人力才得以找到,世上存数不多,我手中的乃是之一,此行艰险难料,蓝儿,我觉得那同心蛊还是解了为好。” 说这话万俟宸便将那瓶子打了开来,夏侯云曦直盯盯的看着万俟宸从那玉瓶子之中倒出两颗血红色的药丸来,那血一般的颜色刺伤了她,在万俟宸向她伸手递过来的那一刻,她忽然后退一步,面色铮然。 “我不要,我不要解蛊。” 026南越临危,不要解蛊 一辆青色的小马车沿着朱雀大道急急的驶向朱雀门,守卫宫禁的禁卫军看到那小马车的身影登时眸光一凝,驾车的车夫是个孔武有力的少年,此刻马鞭挥的虎虎生风,马车车速极快,一眨眼便到了宫门之前,天青色的车帘子一掀,从马车之中露出一面墨色的令牌来,禁卫军一如往常一般的恭敬退开,看着那马车从长长的公道之上消失,眼底都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 马车沿着宫道疾驰,巡逻的禁军们看到那马车的身影便避让了开来,沿着长长的光明道,经太和殿右转,过两仪殿、望云亭入御苑门,再由清凉台左侧的甬道一路不停,待到了长乐宫的门口,马车猛然一个停驻,天青色的帘子一掀,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直奔着长乐宫宫门而去。 卫忠这么多年来极少有如此着急的时候,他的手中握着一道墨色的信笺,此等颜色在万俟宸手下的情报网之中乃是特等急报,他的面上带着几分暗色,一双眸子之中有些微的风云暗涌,一路上脚步极快的向着昭阳殿而去。 到了昭阳殿门口几乎不用通报,卫忠直接踏步进了偏殿的花厅,不出所料,万俟宸和夏侯云曦都在此地,一个坐在主位上看折子,另一个在南窗之下看书,二人听到脚步声同时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时候眼底有一丝诧异。 “卫叔如此着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侯云曦当先一问,卫忠唇线微抿的向着万俟宸大踏步的走过去,将手中情报递过去,万俟宸在看到卫忠手中的东西的时候面色就是一沉,接过信笺打开来一目十行的扫过,眉梢眼角的静然变作了一股子弑杀的冷厉! “声东击西,大燕真是好手段!” 大燕? 夏侯云曦为蹙了眉头,万俟宸起身将手中的信笺地给她,转身看着窗外的幽兰眉心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夏侯云曦已经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待看到那信笺之上所言一颗心亦是沉到了谷地,她轻轻地合上那信笺,微微沉吟一声问卫忠,“卫叔,南越那边怎么说?” 夏侯云曦对云宋使手段的时候大梁曾经出兵十万一句压云宋边境,后来东齐与云宋结盟之后夏侯云曦修书一封,东齐西北面一直不动声色的二十万驻军由南向北的进发了数千里,亦是直逼云宋边境,和大梁不同的是,东齐此一变乃是为了护云宋,有了东齐的压力,大梁的兵马果然开始渐渐后退,就在众人以为大梁仅仅只是针对云宋,而云宋之威已经解除了的时候,大梁居然用着十万兵马向着南越而去,直接从林城之后的运城攻入,两日时间,现如今的南越已经被大梁的兵马连下两城! “大梁势如破竹,而越皇病重洛萧太子要监国,洛然这个时候已经带兵出发,可是他并非善战之人,即便身边有主子此前派给他的几个用作练兵之用的副将,此刻大抵也是杯水车薪,南越此次的危机,定然比此前的林城大战有过之无不及,南越方面刻意切断了对楚地的消息流通,若不是主子的情报线有几条是洛萧太子不知道的,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大抵还要再晚一些。” 夏侯云曦的心头愈发的沉重,大梁向来持以中庸之道,这一次定然不会简单的向着南越发起攻击,此前和南越交战的大燕军已经全部退守在了大燕羊城军团,并未听说他们近来有异动,这一战定然不会是兴之所至突然发起的,有预谋有计划,从云宋入手,出其不意的给南越致命一击,想到年前的林城之战,夏侯云曦眼底黑沉沉的满是冷然,借大梁之手出兵,大燕这一次到底是做得什么打算? “危难关头,洛萧到底还是怕你为他奔波。” 这一次的战火并非往常,万俟宸只要将大梁所用战法看在眼里便知道,他眉心微蹙着,眼底有几分幽深,夏侯云曦一句话道出了洛萧的心思,他并不想让他为他奔波,可是放眼此刻,哪怕是南越皇帝未曾病重,哪怕是洛萧和洛然齐齐上阵,他到底都还是不放心的,更别说这样的时候。 夏侯云曦看向卫忠,卫忠与她对视一眼,显然,二人都是在等万俟宸的决定,若是平日,万俟宸的决定很简单,可是现如今,万俟殊和万俟玉已经出发向着西南而去,万俟宸身为监国太子,自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这些和南越的安慰比起来哪里还能值得一提呢。 “马上联系洛然,就说我随后就到,让宋柯随我走一趟。” 南越并未和楚地结盟,可是但凡只为那一纸盟约而生的回护大都是不那么真切的,夏侯云曦理解万俟宸,她几乎就立刻生出了心要跟着他去,她眸光灼灼的看着转过身来的万俟宸,万俟宸看着她,却有几分犹豫。 卫忠得到了万俟宸的指示,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她心中实在是十分清楚,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卫忠火速出宫安排,夏侯云曦走到他身前,“让我跟着你去。”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按理来说,他们的定亲礼宴将在五日之后,那个时候,他们会宣布婚期,而后,她住在大楚的身份才更为有理可依了些,可是现如今,大梁的战事十万火急,这礼宴自然是要取消了。 “这一次,不是寻常。” 夏侯云曦知道他的顾虑,也不急着的和他说这个问题,万俟宸看着她敛下眸光,拉着她的手向外走,“随我去见父皇。” 不管如何,南越才是真正性质上的盟友,他的所有动作都需要和万俟婓回报交代,二人除了长乐宫,直往未央宫而去,万俟宸脚步极快,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正传来几声轻咳,他皱着眉头走进去,万俟婓的面色并非十分好。 二人见礼之后夏侯云曦便退了出去,只听得里面万俟宸问万俟婓,“父皇的面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妥?” 万俟婓的语声有几分惫懒,“没事,不过是微微的受了寒罢了,你来可是为了南越之事?” 万俟婓也自有自己的消息来处,如此一问随后万俟宸便将他的打算如实告来,夏侯云曦站在外面只是礼数,他们并不回避则是信任,她眸色沉凝的站在屋外,眼角忽而扫过一道墨色的身影,一个小太监手中揣着什么面色慌忙的从御书房的侧后门走了出去! 夏侯云曦心头一紧,那侧后门直通御书房之后万俟婓小憩的休息室,再看那小太监神色紧张鬼鬼祟祟,她不由得就觉得不好,周遭的禁卫军需要回避已经远远地退了开去,眼看着那小太监就要走脱,夏侯云曦眸光一厉的追了过去! 御书房周遭戒备严密,夏侯云曦认出那小太监乃是吉利总管的小徒弟,平日里帮着吉利跑腿,是个受万俟婓信任的小随从,可是人心难测,夏侯云曦看着那小太假的脚步放慢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御书房的戒备范围,再想到他从那侧门出来的慌张模样,心中已经肯定了他一定有问题! 从一道月门走出,小太监的身形暂时放松,夏侯云曦看着那小太监一路向着太医院而去,心中更是警惕,万俟婓此前身子不爽,是以一直在用药,难不成他竟然在万俟婓的药里面做手脚?! 夏侯云曦心中生怒,身形几动步伐极快的追了上去,一处无人拐角,夏侯云曦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那小太监按了住,小太监名为福子,忽然被人从背后拿住面色骇然大变,“谁!来人啊,有刺——” 夏侯云曦一记手刀砍在他下巴上,咔嚓一声,福子的话便断在了那里,夏侯云曦将福子转过身来,手卡在他的脖颈之上,福子看清来人,眸光顿时大变,想要说什么,奈何夏侯云曦下了他的下巴,他浑身又被制住,怎么都是徒劳无功。 夏侯云曦的眸光从他身上扫过,看着他些微鼓胀的胸口冷笑一声! 福子的眸色变得惊恐,夏侯云曦眼底杀气一掀,掀开他的衣襟将他胸口藏着的物事一把扯了出来,福子眼底的光彩一灭,忽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夏侯云曦一脚踢在他腿弯,福子整个人顿时瘫软在了地上,夏侯云曦将那一方雪白的帕子抖开,随之掉落的是一张明黄色的信笺,而在那帕子之上,唯有一抹暗黑色的血迹!夏侯云曦眯紧了眸光,弯腰将那信笺捡起,打开来一看,竟是一副药方! 眼角闪过几分诧异,扫过那上面的药名,凭着她对药材的了解,一眼便看出这药方下药之重来,更是隐隐的猜到了这药方所治之病大体为何,前前后后的联想一番,她的面色微微发白,倾身将福子的下巴回位,开口的语声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沉重。 “这,是怎么回事——” 福子浑身发抖,垂着眸子不敢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冷笑一声,“你不说,我就拿着这个交给太子!” “太子妃——” 夏侯云曦一转身裙摆就被扯住,福子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太子妃息怒,并非奴才欺瞒太子妃,实在是,实在是皇上下了死命,此事若是被太子知道,奴才等人都是活不了命的啊,皇上不让太子知道也是好意,求太子妃开恩。”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眸光深沉,“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福子伏的低低的,“具体的病症奴才也不知道,只是皇上早就吃不下东西,最近更是开始咯血,太医院拿不出有效的法子,皇上也并不那么着急,皇上交代了不能走漏消息,靖王和洛王也都是不知道的。” 夏侯云曦呼吸沉重,一股子寒意涌上心头,让她颇有几分呼吸不畅,她眼底闪动着几分暗光,“你拿着这个是去做什么?” “院正交代了,每次换上咯血都要将血样拿去让他看看,药方是两天换一次的,今天要换新的药方了,适才太子殿下忽然来访,差点就被发现,奴才这才走的急了。” 夏侯云曦站在原地出神片刻,良久才觉得浑身上下回了几分暖意,她将手中的帕子交给福子,开口的声音带着低沉,“去吧,先去找院正。” 福子接过两样东西握在手中,却还是抬着头看着夏侯云曦,似乎是要等她一个答复,夏侯云曦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才低低道出一句话,“我……我不会告诉太子,你安心去吧。” 福子眸光几暗,终究是伏地谢恩,而后站起身来向着太医院继续去,福子的身影消失在弯弯绕绕的回廊之上,周遭是春日里繁盛似锦的花圃葱茏,夏侯云曦闭着眸子深吸一口气,一步步的往回走。 御书房之前,万俟宸一身黑袍正站在那里等着,看到她回来了朝着她迎过来,“去哪里了?” 夏侯云曦语声艰涩,有几分不敢看他的眸子,她往里看了一眼,“皇上他——” “父皇这几日累着了,我已经让他歇下了,还没说刚才去哪里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别是你真的凉了?” 这几日早晚气温变化极大,夏侯云曦今早一个喷嚏就让他紧张了半天,夏侯云曦拽下他覆在她额上的手,扬着唇摇头,“哪有,只是随意的逛了逛,昨晚上没睡好,现在倒有几分困的很。” 万俟宸放下心来,拉着她往回走,“回去睡。” 夏侯云曦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眼神带着犹豫,万俟宸看了她一眼,倒是不意外,而后轻启薄唇开口,“父皇答应了,两日之后,出发。” 夏侯云曦猛的一把拉住他,午后不算*的日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带着让人微醺的暖意,她咬着下唇,眸光之中满是挣扎,万俟宸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地揽她入怀,“蓝儿,我自是想与你一起,可是我多怕让你受伤受苦。” 夏侯云曦埋头在他颈间,眼角微微湿润,他身上的味道温暖又好闻,带着能让她安心的魔力,良久,她才轻声一叹,“那好,我不跟着,你安心,要早去早回。” 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至多两月,等我。” “嗯。” 夜色深沉,万俟宸从殿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夏侯云曦只着了中衣站在内殿的窗前,窗户开着,夜里的凉风直接打在他的身上,适才他将手中的事物尽数交给了卫忠,连带着右相宇文都一起将此后的政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可即便外面一切都已经落定,一回来看到她,他就怎么都放不下心来。 万俟宸走过去环住她,她的身上带着几分冷,他有些不虞的皱了眉,“夜里凉,怎么就这么让风吹着?”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伏在他怀里,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俟宸只当她不舍得,一点点的抚着她的背,两人相互依偎着,夏侯云曦仿佛找到了力量,面色终于不在那般难看,没多时,内殿之外的灵儿轻声禀报。 “公子,十五先生来了。” 灵儿即便到了楚王宫也是叫万俟宸公子,叫夏侯云曦主子,夏侯云曦喜欢灵儿的性子,自是不会说什么,多日不见,小丫头还怪她当日的不辞而别,夏侯云曦低声下气了好几天小丫头才解气的待她温和起来。 夏侯云曦从万俟宸的怀中退出来,有几分意外,这么晚了,十五来是为了—— 万俟宸安抚的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内室,夏侯云曦等着,也不过一会儿万俟宸便转身回来,她的眸光从万俟宸身上扫过,待看到万俟宸手中握着的药瓶之时眸光泛起了疑惑,“怎么了?” 万俟宸拿着那药瓶走过来,唇线微微抿着似乎有什么难以开口,夏侯云曦有些不安,万俟宸拉着她的手,轻声开口,“蓝儿,我们身上的蛊,到如今还未解。” 夏侯云曦确实已经模糊了这一点,自当他们在苏逻第一次之后,那每个月圆之夜发作的合欢蛊便解了开来,每个月在没有那蚀骨的*折磨,她几乎忘记了她和他的身子里还有那蛊虫存活,她挑挑眉,“现在已经不发作了啊。” 万俟宸眸光微敛,“同心蛊,还在呢。” 夏侯云曦眸中透出几分恍然,看了看那玉色的小瓶子,“这是解药?不是说解药难寻?要解了那同心蛊吗?” 万俟宸微微沉吟,“十五此次离开便是为了此药,此药难寻,加上洛萧他们的人力才得以找到,世上存数不多,我手中的乃是之一,此行艰险难料,蓝儿,我觉得那同心蛊还是解了为好。” 说这话万俟宸便将那瓶子打了开来,夏侯云曦直盯盯的看着万俟宸从那玉瓶子之中倒出两颗血红色的药丸来,那血一般的颜色刺伤了她,在万俟宸向她伸手递过来的那一刻,她忽然后退一步,面色铮然。 “我不要,我不要解蛊。” 027破军离楚,帝星归来 “不要,我不要解蛊。” 夏侯云曦面上是认真又郑重的铮然神色,直直的看进了万俟宸的眼底,他眉心微蹙,眼底有几分隐晦的艰涩,“蓝儿。” “我不要解。” 万俟宸上前两步靠近她,“蓝儿——” 夏侯云曦皱眉,再退一步,语声微高,“我说了,不要解。” 万俟宸的唇线微微抿紧,躺在掌心的药碗红艳艳的刺目,他敛下眸子,不由分说的走到她的面前一手拉住她,“蓝儿,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同心蛊总是蛊毒,留在身子里对你武功修为也无甚好处,你身子虚弱,也有这蛊毒的影响,乖,我们解了可好?” 夏侯云曦连着眸子轻咬着下唇,万俟宸将一粒药丸喂到她的唇边,“吃下去,嗯?要让我放心才可以啊。” 夏侯云曦抬手,将那药丸夺下来,眼底幽色重重的看了一眼,就在万俟宸以为她几乎妥协了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夏侯云曦忽然转身将那药丸从窗口使劲的扔了出去,窗外是一处水榭清湖,万俟宸几乎能听到那药丸如水不断下沉的声音,他募得皱紧了眉头,握着她的手腕用上了力道,“蓝儿!” 药丸两粒,须得二人同时服用才可,现在一粒没了,那么剩下的一粒也再无作用,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深沉的面色眸色锃亮,“你怕我受伤,你担心我,你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满是凶险,那很好,你要时刻记着保护自己,不为其他,只为我,我重活一世已是不易,我们还没有大婚,我怕疼,我一点都不想死。” 夏侯云曦的语速极快,一句话一句话的落在他的心头,万俟宸的眉头一点点的展开,终是苦涩的一笑,手中的药丸无声的滚在地上,他倾身揽她入怀,“真是傻,就算解了蛊毒我也一样要为了你保全自己,我还没有娶你,我还没有儿子呢。” 岁月长,衣衫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他在身边已经难以入眠,所谓解蛊,对于她而言却是生和死的距离,她不敢深想那般的痛楚,夏侯云曦猛然环住他的腰身,心中忽然变得沉重到不行,万俟宸只觉得夏侯云曦的情绪低迷,不停地安抚着拍着她的背脊。 夜色渐深,夏侯云曦左右难眠,万俟宸本就警醒,她的一举一动他便都看在了眼里,离别来的淬不及防,任他向来理智又果决,此时此刻亦是变得拖泥带水唯唯诺诺起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万俟宸揽她入怀。 夏侯云曦心中有结,却不能说出口,又知道他被自己惊醒,愈发气闷,万俟宸吻她的额头,一点点的厮磨,温柔如水的情愫一点点的将她的紧绷润透,夏侯云曦的身子缩成一团窝在他的怀里,终究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晨起,夏侯云曦身旁的被窝已经空荡荡的,她有片刻的怔愣,好似觉得万俟宸已经离开了,怔愣的看了看帐顶,这才反应过来,明日才是他离开之日,现在他定然是去安排事物了,计划落定的急,他要交割的事物太多。 让灵儿照顾着起了身,刚刚梳洗完毕吉利便出现在了长乐宫,万俟宸此时此刻不在,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几乎已经猜到了吉利的来意。 见到了吉利之后果然如她所料,万俟婓要见她。 和钟啸、钟能几人打过了招呼,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往未央宫去,她的面色衬得上灰白,眼底似乎还透露着几分惶然,因为她知道,在未央宫等待她的,是一个垂垂病疾的老者。 偏殿之中,万俟婓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坐在南窗之下的罗汉榻之上,面色依旧不那么好,见到她来了对着她浅淡一笑,“可用过早膳了?” 夏侯云曦摇头,“未曾。” 万俟婓笑开,“那好,阿宸今天很忙,你就陪我这个老人家用一餐早膳了。” 宫人们的手脚极为利落,精致杯盘被摆了上来,夏侯云曦看过去,竟然都是长乐宫长长见的菜色,她坐在万俟婓的对面,轻手轻脚的用膳,万俟婓也吃,不过吃了两口就皱着眉头再也吃不下,他难受的皱眉,捂着上腹之处眯着眸子似乎在等那一抹疼痛过去,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吃着饭,好似根本不曾看到这一幕。 吉利在一边看得眼底满是急色,良久万俟婓才满头大汗的缓过神来,吉利眼中的担忧也缓缓地淡去,夏侯云曦吃完了饭,恭敬的起身站在一边。 杯盏被收走,万俟婓的精神似乎好了几分,竟然招手让吉利取过一盘棋来,看着那黑白色的棋子,夏侯云曦终于有几分将忍不住满是担心的看向万俟婓,万俟婓执黑先行,看着夏侯云曦落子带着忧郁,当即笑开,“阿宸常说你果决,可在朕的面前,倒真是个孩子一般,朕只有阿烟一个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夏侯云曦眸色动容,听着万俟婓这样说心头的沉暗越来越重,强自笑笑,再落下一子,万俟婓一边跟着她谋篇布局,另一边轻声的开口,“从阿宸的母后最后几个月重兵的时候朕这病根就落下了,那时候还只是偶尔食欲不好,后来阿宸的母后去了,朕好长一段时日伤心气结,这病根也就加重了,朕想,这也许是天命,阿宸他母后去了,朕也想早点去陪她,云曦,朕信你,所以现在不想让你不安,所幸就全部告诉你,朕的身子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左右。” 夏侯云曦手中的白子一滑,咣当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万俟婓看着夏侯云曦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所幸放下手中的棋子靠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虽然朕自己看的开,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情,所幸我就不说了,再有。阿宸刚刚回来,无论他又怎么样的手段,这个时候登基都并非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夏侯云曦认真的听着,眼底集聚了几分水汽,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是谁有能真正的在这人之常情面前坦然面对呢,夏侯云曦这第二世为人,对自己爱护有加的长辈几乎就那么两个,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她总归是舍不得的。 “阿宸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朕一点也不意外,白凤先生让你给朕的那封信里提过,他说了八个字,破军离楚,归来帝星。” 万俟婓的声音淡淡的,夏侯云曦却是听得心头一跳,他的眸光淡淡的扫过棋盘上有些许错乱的棋子,“云曦,你自是远见卓识的女子,当日在珞珈山几句话便让朕给了你朕的玉佩,那么到现在为止,朕相信你自然是看的清楚的,加之白凤如此一言,阿宸此去南越,朕没有理由拦下他。” 夏侯云曦心惊,夏侯非白走的时候几乎不动声色,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万俟婓微微顿了顿,又问道,“你可知道白凤为何要将你们的婚期拖下?” 夏侯云曦抬起头来和他对视,自然是有几分疑惑的,万俟婓淡淡笑开,带着几分苦意,“白凤是何许人也,传世高人,九重阁阁主,珞珈山仙人,可是他不仅是白凤,他还是东齐的皇帝,但凡是与这人世间有所牵连的人又有谁没有几分私心呢,云曦,白凤爱重与你,他不想让你早早的就和阿宸一起受苦。” 不想让她跟着他受苦…… 夏侯云曦微微怔住,破军离楚,归来帝星,帝星啊,他要成为那逐鹿中原的帝星,他是要征战天下的人,而她在白凤眼中是两世不顺遂的东齐公主,身世艰难,命途坎坷,那般的烽火狼烟嗜血杀伐,他终究还是存了一丝私心。 夏侯云曦心头又是温暖又是酸楚,看着万俟婓的眸色带上了几分愧色,万俟婓看的清楚,不免得哈哈笑开,“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我若是白凤我也不会喜欢让自己的女儿让自己的亲人嫁给一个只知道金戈铁马战场扬沙的人,云曦,纵观这百年来,能留在史册上的都是赫赫有名的男人,没有人去管过他们身后的女人如何,男人刀口舔血或可换的这一世英雄名,可是女人,到底是为了男人消磨了青春耗尽了容颜,到头来,冷暖自知罢了。” 万俟婓说的有几分伤感,好似回想起了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未央宫之中安然等待他归来的孤独身影,夏侯云曦静静的坐着,无声无息的并不打扰他,良久,万俟婓才回过神来,“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一个成功的帝王来说,最难为的便是这个家字,做一个普通人家的主妇都是辛苦的事,更何况是做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的妻子呢,你不必为了此事觉得不安,反而,朕虽然想看着阿宸早日定下来,可是既然你们已经定亲,这婚仪朕也觉得可以放一放。” 夏侯云曦心头抽紧,果然,下一刻万俟婓的语气变得有几分沉重而寒凉起来,“若真是要争,那么便是没有退路的事情,阿宸他只能赢不能输,云曦,虽然无情,可是朕不得不说,你是阿宸心中的挂碍,因为记挂着你,他砍向敌人的刀会慢,他斩杀俘虏的心会软,即便他再如何的让自己无情理智,可是他能为你孤身入寒原他能为你和公孙墨决斗,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再遇上你之前,他是不会如此做这些没有把握的事的,历史上耽于儿女情长从而英雄气短的枭雄不在少数,阿宸即便在如何的坚韧决绝,可是遇上了你,连朕也保不准他会如何,所以,朕附议白凤先生的意思。”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在此时此刻,明知道对面坐着的长辈对她并没有恶意,可是她还是觉得有几分凉意生了出来,万俟婓看了她良久,“云曦,你在朕的心中如同女儿一般,朕是父亲,却更是楚国之主,你明白吗?” 夏侯云曦僵硬的点点头,万俟婓一叹继续说着,“朕的时间不多了,阿宸要去争天下,他需要有人为他镇压后方,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心无旁骛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这也是朕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唯一要为他做的事情了,朕相信你定然不曾将朕的病告诉他,那么很好,云曦,所幸就不要告诉他了,你待他的心,定然是和朕一样的。” 夏侯云曦沉默的点了点头,微微沉吟一瞬忽而笑道,“皇上放心,云曦省得,身为儿子他不能在床前侍疾,那么就让云曦来替他尽孝,您看如何?” 悠悠一叹,万俟婓眼底闪过动容又欣慰的光,沉沉的点了点头,“好。” 夏侯云曦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响起万俟婓的话她心头怎么也敞亮不起来,因为她知道,万俟婓说的话句句在理,他那般理智有果决的人,为了她,做了太多不冷静不理智的事情,在战场上,又哪里是能错得了一丝一毫的呢。 一路回到长乐宫,万俟宸竟然还没有回来,夏侯云曦叫来慕言,问他万俟宸此次行军所带之物可有准备妥当,慕言点点头,将她引过去看那几个简单的包袱,夏侯云曦即便不曾伺候过人,可到底也是知道他的喜好的,当下兀自检查了一遍又加加减减的替换了几样东西,慕言自觉插不上手,早就退了出去。 万俟宸一进内殿就看到夏侯云曦倾着身子站在窗前正在为他收拾包裹,她纤长的手指从那墨色的袍子上拂过,一点点的平整了之后才仔细的折好放进了包裹之中,一件又一件,从里到外的衣衫都经了她的手,万俟宸忽然就溢出满心的温柔来,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一声轻呼,夏侯云曦看他,“怎么回来了,都好了?” 万俟宸眉心带着几分暗色,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此刻却也是不愿意说的,“还没有,回来看看你,早上去父皇那里了?” 夏侯云曦背对着他,点点头,“皇上怕你走了我会有什么不妥,将我叫过去安我的心呢。” 万俟宸点点头,埋头在她脖颈之中轻轻地吻她,“蓝儿——” 那语声带着几分疲累,还有几分暗哑,夏侯云曦只觉得胸前一重,那揉揉捏捏的动作直让一道电流直冲她的天灵,让她止不住的抖了抖,“别呀,大白天的。” 万俟宸低笑两声,紧紧的抱住她,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热,好似是因为离别在即对她太过不舍,他就是不想放了她,夏侯云曦轻轻喘着,“晚上,等晚上,宸——” 万俟宸笑意渐大,胸口的震动让她背脊发麻,他重重的啃了她一口才直起身子来,呼吸依旧凌乱又粗重,“好,等晚上。” 有了午间的小插曲,这一天的时光都仿佛变得甜美起来,万俟宸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开昭阳殿去了前殿,一旦开始说起政事来万俟宸自是用心的,交代了他所能想得到的所有问题之后,天色已经不早,朝臣们知道太子将要离开长安一阵子,自是不敢在耽搁时间,让他早些得闲去准备。 万俟宸就着长乐宫此地亮起的灯火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并未看到夏侯云曦来接他的身影,他并未在意,也不着急进内殿,而是着慕言叫来了长乐宫众人与主殿之前。 长乐宫侍从众多,除了最低级的宫人之中有宫女之外并无多余的女人,太监侍卫宫女们面色凝重的聚集在昭阳殿之前,心中都带着几分忐忑,自从太子回来,他们已经伺候了快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当中,太子从未这般的叫来所有人集合在一起过,今日,不知是为了什么? 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齐齐跪倒在地,他黑沉沉的眸子眯着,面无表情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后音量不高却掷地有声的话语一个个的落在了地上,“本殿明日起要暂时离开长乐宫。” 此一句众人心中都是一松,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没等大家的心落在地上,万俟宸淡然却又让人背脊发凉的话语继续落了下来。 “本殿走了,并不代表长乐宫没了主子,你们可知道,这长乐宫除了本殿之外,还有谁是你们的主子?” 众人将身子伏的低低的,没有人敢公然答话。 万俟宸眸光深邃,重而缓的开口,“不管你们从前知不知道,本殿要你们从现在开始牢牢地记住,这长乐宫,除了本殿之外,未来太子妃也是你们的主子,从今日起,太子妃的话便是本殿的话,太子妃的规矩便是长乐宫的规矩,若是谁敢不遵规矩,那长乐宫对待不懂规矩的奴才自有一套法子,大家都明白了?” 所有人都执不住的打了个冷战,满场静默了一刻之后才听到一声齐齐应答之语。 “谨遵殿下旨意。” 万俟宸面色沉沉的返身入殿,钟啸、钟能随即便将长乐宫的“新规矩”与各司各处的宫人仔细交代了一番,绝不敢有半点错漏。 一步步的进了内殿,燃着兰香的殿阁之内竟然无人,万俟宸眉心皱起,转身去往花厅,刚走了两步万俟宸的步子猛然一顿,在他的左后方,真有一阵水声传来,他的眸子一深,身形一转朝那水雾弥漫之地走了进去。 宽敞而巨大的浴房之中水雾腾起,万俟宸的脚步在潺潺流动的活水之中算不得清晰,踏在白玉石的地砖上,越靠近汤池越能看清池水之中半躺着的那一抹雪色身影,万俟宸模模糊糊的看着,小腹之下便溢出一股子火气来。 夏侯云曦转心觉有异,过身来的时候万俟宸已经离得她极近,微微一愣便有一股子大力将她一把扯了过去,不捉寸缕的身子被他准确的覆在池边的平缓阶梯上,微热的池水荡漾着生出波澜来,撞在池壁上噼啪作响。 夏侯云曦被水汽熏过的面颊绯红娇嫩,一双眸子含着醉人的水汽,他的手从她的腰际缓缓滑下,精确的落在了那最为娇嫩的一处揉弄。 “宸——” 夏侯云曦浑身一颤一声轻唤,万俟宸衣衫浸湿的压住她,眸光从她玲珑的身段之上掠过,忽而一个转身将她转了过来让她覆在了他的胸口,他眸色微红,暗哑的声音在夏侯云曦的心头划拉而过,让她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麻发痒。 “蓝儿,这一次让你来,嗯?” ------题外话------ 离别的船儿会在明天入群,要看的妹纸看置顶公告入群哦~ 再问一句,美人,今天你投票了吗?大家给力啊啊啊~ 027破军离楚,帝星归来 “不要,我不要解蛊。” 夏侯云曦面上是认真又郑重的铮然神色,直直的看进了万俟宸的眼底,他眉心微蹙,眼底有几分隐晦的艰涩,“蓝儿。” “我不要解。” 万俟宸上前两步靠近她,“蓝儿——” 夏侯云曦皱眉,再退一步,语声微高,“我说了,不要解。” 万俟宸的唇线微微抿紧,躺在掌心的药碗红艳艳的刺目,他敛下眸子,不由分说的走到她的面前一手拉住她,“蓝儿,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同心蛊总是蛊毒,留在身子里对你武功修为也无甚好处,你身子虚弱,也有这蛊毒的影响,乖,我们解了可好?” 夏侯云曦连着眸子轻咬着下唇,万俟宸将一粒药丸喂到她的唇边,“吃下去,嗯?要让我放心才可以啊。” 夏侯云曦抬手,将那药丸夺下来,眼底幽色重重的看了一眼,就在万俟宸以为她几乎妥协了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夏侯云曦忽然转身将那药丸从窗口使劲的扔了出去,窗外是一处水榭清湖,万俟宸几乎能听到那药丸如水不断下沉的声音,他募得皱紧了眉头,握着她的手腕用上了力道,“蓝儿!” 药丸两粒,须得二人同时服用才可,现在一粒没了,那么剩下的一粒也再无作用,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深沉的面色眸色锃亮,“你怕我受伤,你担心我,你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满是凶险,那很好,你要时刻记着保护自己,不为其他,只为我,我重活一世已是不易,我们还没有大婚,我怕疼,我一点都不想死。” 夏侯云曦的语速极快,一句话一句话的落在他的心头,万俟宸的眉头一点点的展开,终是苦涩的一笑,手中的药丸无声的滚在地上,他倾身揽她入怀,“真是傻,就算解了蛊毒我也一样要为了你保全自己,我还没有娶你,我还没有儿子呢。” 岁月长,衣衫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他在身边已经难以入眠,所谓解蛊,对于她而言却是生和死的距离,她不敢深想那般的痛楚,夏侯云曦猛然环住他的腰身,心中忽然变得沉重到不行,万俟宸只觉得夏侯云曦的情绪低迷,不停地安抚着拍着她的背脊。 夜色渐深,夏侯云曦左右难眠,万俟宸本就警醒,她的一举一动他便都看在了眼里,离别来的淬不及防,任他向来理智又果决,此时此刻亦是变得拖泥带水唯唯诺诺起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万俟宸揽她入怀。 夏侯云曦心中有结,却不能说出口,又知道他被自己惊醒,愈发气闷,万俟宸吻她的额头,一点点的厮磨,温柔如水的情愫一点点的将她的紧绷润透,夏侯云曦的身子缩成一团窝在他的怀里,终究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晨起,夏侯云曦身旁的被窝已经空荡荡的,她有片刻的怔愣,好似觉得万俟宸已经离开了,怔愣的看了看帐顶,这才反应过来,明日才是他离开之日,现在他定然是去安排事物了,计划落定的急,他要交割的事物太多。 让灵儿照顾着起了身,刚刚梳洗完毕吉利便出现在了长乐宫,万俟宸此时此刻不在,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几乎已经猜到了吉利的来意。 见到了吉利之后果然如她所料,万俟婓要见她。 和钟啸、钟能几人打过了招呼,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往未央宫去,她的面色衬得上灰白,眼底似乎还透露着几分惶然,因为她知道,在未央宫等待她的,是一个垂垂病疾的老者。 偏殿之中,万俟婓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坐在南窗之下的罗汉榻之上,面色依旧不那么好,见到她来了对着她浅淡一笑,“可用过早膳了?” 夏侯云曦摇头,“未曾。” 万俟婓笑开,“那好,阿宸今天很忙,你就陪我这个老人家用一餐早膳了。” 宫人们的手脚极为利落,精致杯盘被摆了上来,夏侯云曦看过去,竟然都是长乐宫长长见的菜色,她坐在万俟婓的对面,轻手轻脚的用膳,万俟婓也吃,不过吃了两口就皱着眉头再也吃不下,他难受的皱眉,捂着上腹之处眯着眸子似乎在等那一抹疼痛过去,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吃着饭,好似根本不曾看到这一幕。 吉利在一边看得眼底满是急色,良久万俟婓才满头大汗的缓过神来,吉利眼中的担忧也缓缓地淡去,夏侯云曦吃完了饭,恭敬的起身站在一边。 杯盏被收走,万俟婓的精神似乎好了几分,竟然招手让吉利取过一盘棋来,看着那黑白色的棋子,夏侯云曦终于有几分将忍不住满是担心的看向万俟婓,万俟婓执黑先行,看着夏侯云曦落子带着忧郁,当即笑开,“阿宸常说你果决,可在朕的面前,倒真是个孩子一般,朕只有阿烟一个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夏侯云曦眸色动容,听着万俟婓这样说心头的沉暗越来越重,强自笑笑,再落下一子,万俟婓一边跟着她谋篇布局,另一边轻声的开口,“从阿宸的母后最后几个月重兵的时候朕这病根就落下了,那时候还只是偶尔食欲不好,后来阿宸的母后去了,朕好长一段时日伤心气结,这病根也就加重了,朕想,这也许是天命,阿宸他母后去了,朕也想早点去陪她,云曦,朕信你,所以现在不想让你不安,所幸就全部告诉你,朕的身子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左右。” 夏侯云曦手中的白子一滑,咣当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万俟婓看着夏侯云曦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所幸放下手中的棋子靠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虽然朕自己看的开,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情,所幸我就不说了,再有。阿宸刚刚回来,无论他又怎么样的手段,这个时候登基都并非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夏侯云曦认真的听着,眼底集聚了几分水汽,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是谁有能真正的在这人之常情面前坦然面对呢,夏侯云曦这第二世为人,对自己爱护有加的长辈几乎就那么两个,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她总归是舍不得的。 “阿宸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朕一点也不意外,白凤先生让你给朕的那封信里提过,他说了八个字,破军离楚,归来帝星。” 万俟婓的声音淡淡的,夏侯云曦却是听得心头一跳,他的眸光淡淡的扫过棋盘上有些许错乱的棋子,“云曦,你自是远见卓识的女子,当日在珞珈山几句话便让朕给了你朕的玉佩,那么到现在为止,朕相信你自然是看的清楚的,加之白凤如此一言,阿宸此去南越,朕没有理由拦下他。” 夏侯云曦心惊,夏侯非白走的时候几乎不动声色,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万俟婓微微顿了顿,又问道,“你可知道白凤为何要将你们的婚期拖下?” 夏侯云曦抬起头来和他对视,自然是有几分疑惑的,万俟婓淡淡笑开,带着几分苦意,“白凤是何许人也,传世高人,九重阁阁主,珞珈山仙人,可是他不仅是白凤,他还是东齐的皇帝,但凡是与这人世间有所牵连的人又有谁没有几分私心呢,云曦,白凤爱重与你,他不想让你早早的就和阿宸一起受苦。” 不想让她跟着他受苦…… 夏侯云曦微微怔住,破军离楚,归来帝星,帝星啊,他要成为那逐鹿中原的帝星,他是要征战天下的人,而她在白凤眼中是两世不顺遂的东齐公主,身世艰难,命途坎坷,那般的烽火狼烟嗜血杀伐,他终究还是存了一丝私心。 夏侯云曦心头又是温暖又是酸楚,看着万俟婓的眸色带上了几分愧色,万俟婓看的清楚,不免得哈哈笑开,“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我若是白凤我也不会喜欢让自己的女儿让自己的亲人嫁给一个只知道金戈铁马战场扬沙的人,云曦,纵观这百年来,能留在史册上的都是赫赫有名的男人,没有人去管过他们身后的女人如何,男人刀口舔血或可换的这一世英雄名,可是女人,到底是为了男人消磨了青春耗尽了容颜,到头来,冷暖自知罢了。” 万俟婓说的有几分伤感,好似回想起了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未央宫之中安然等待他归来的孤独身影,夏侯云曦静静的坐着,无声无息的并不打扰他,良久,万俟婓才回过神来,“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一个成功的帝王来说,最难为的便是这个家字,做一个普通人家的主妇都是辛苦的事,更何况是做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的妻子呢,你不必为了此事觉得不安,反而,朕虽然想看着阿宸早日定下来,可是既然你们已经定亲,这婚仪朕也觉得可以放一放。” 夏侯云曦心头抽紧,果然,下一刻万俟婓的语气变得有几分沉重而寒凉起来,“若真是要争,那么便是没有退路的事情,阿宸他只能赢不能输,云曦,虽然无情,可是朕不得不说,你是阿宸心中的挂碍,因为记挂着你,他砍向敌人的刀会慢,他斩杀俘虏的心会软,即便他再如何的让自己无情理智,可是他能为你孤身入寒原他能为你和公孙墨决斗,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再遇上你之前,他是不会如此做这些没有把握的事的,历史上耽于儿女情长从而英雄气短的枭雄不在少数,阿宸即便在如何的坚韧决绝,可是遇上了你,连朕也保不准他会如何,所以,朕附议白凤先生的意思。”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在此时此刻,明知道对面坐着的长辈对她并没有恶意,可是她还是觉得有几分凉意生了出来,万俟婓看了她良久,“云曦,你在朕的心中如同女儿一般,朕是父亲,却更是楚国之主,你明白吗?” 夏侯云曦僵硬的点点头,万俟婓一叹继续说着,“朕的时间不多了,阿宸要去争天下,他需要有人为他镇压后方,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心无旁骛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这也是朕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唯一要为他做的事情了,朕相信你定然不曾将朕的病告诉他,那么很好,云曦,所幸就不要告诉他了,你待他的心,定然是和朕一样的。” 夏侯云曦沉默的点了点头,微微沉吟一瞬忽而笑道,“皇上放心,云曦省得,身为儿子他不能在床前侍疾,那么就让云曦来替他尽孝,您看如何?” 悠悠一叹,万俟婓眼底闪过动容又欣慰的光,沉沉的点了点头,“好。” 夏侯云曦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响起万俟婓的话她心头怎么也敞亮不起来,因为她知道,万俟婓说的话句句在理,他那般理智有果决的人,为了她,做了太多不冷静不理智的事情,在战场上,又哪里是能错得了一丝一毫的呢。 一路回到长乐宫,万俟宸竟然还没有回来,夏侯云曦叫来慕言,问他万俟宸此次行军所带之物可有准备妥当,慕言点点头,将她引过去看那几个简单的包袱,夏侯云曦即便不曾伺候过人,可到底也是知道他的喜好的,当下兀自检查了一遍又加加减减的替换了几样东西,慕言自觉插不上手,早就退了出去。 万俟宸一进内殿就看到夏侯云曦倾着身子站在窗前正在为他收拾包裹,她纤长的手指从那墨色的袍子上拂过,一点点的平整了之后才仔细的折好放进了包裹之中,一件又一件,从里到外的衣衫都经了她的手,万俟宸忽然就溢出满心的温柔来,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一声轻呼,夏侯云曦看他,“怎么回来了,都好了?” 万俟宸眉心带着几分暗色,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此刻却也是不愿意说的,“还没有,回来看看你,早上去父皇那里了?” 夏侯云曦背对着他,点点头,“皇上怕你走了我会有什么不妥,将我叫过去安我的心呢。” 万俟宸点点头,埋头在她脖颈之中轻轻地吻她,“蓝儿——” 那语声带着几分疲累,还有几分暗哑,夏侯云曦只觉得胸前一重,那揉揉捏捏的动作直让一道电流直冲她的天灵,让她止不住的抖了抖,“别呀,大白天的。” 万俟宸低笑两声,紧紧的抱住她,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热,好似是因为离别在即对她太过不舍,他就是不想放了她,夏侯云曦轻轻喘着,“晚上,等晚上,宸——” 万俟宸笑意渐大,胸口的震动让她背脊发麻,他重重的啃了她一口才直起身子来,呼吸依旧凌乱又粗重,“好,等晚上。” 有了午间的小插曲,这一天的时光都仿佛变得甜美起来,万俟宸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开昭阳殿去了前殿,一旦开始说起政事来万俟宸自是用心的,交代了他所能想得到的所有问题之后,天色已经不早,朝臣们知道太子将要离开长安一阵子,自是不敢在耽搁时间,让他早些得闲去准备。 万俟宸就着长乐宫此地亮起的灯火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并未看到夏侯云曦来接他的身影,他并未在意,也不着急进内殿,而是着慕言叫来了长乐宫众人与主殿之前。 长乐宫侍从众多,除了最低级的宫人之中有宫女之外并无多余的女人,太监侍卫宫女们面色凝重的聚集在昭阳殿之前,心中都带着几分忐忑,自从太子回来,他们已经伺候了快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当中,太子从未这般的叫来所有人集合在一起过,今日,不知是为了什么? 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齐齐跪倒在地,他黑沉沉的眸子眯着,面无表情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后音量不高却掷地有声的话语一个个的落在了地上,“本殿明日起要暂时离开长乐宫。” 此一句众人心中都是一松,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没等大家的心落在地上,万俟宸淡然却又让人背脊发凉的话语继续落了下来。 “本殿走了,并不代表长乐宫没了主子,你们可知道,这长乐宫除了本殿之外,还有谁是你们的主子?” 众人将身子伏的低低的,没有人敢公然答话。 万俟宸眸光深邃,重而缓的开口,“不管你们从前知不知道,本殿要你们从现在开始牢牢地记住,这长乐宫,除了本殿之外,未来太子妃也是你们的主子,从今日起,太子妃的话便是本殿的话,太子妃的规矩便是长乐宫的规矩,若是谁敢不遵规矩,那长乐宫对待不懂规矩的奴才自有一套法子,大家都明白了?” 所有人都执不住的打了个冷战,满场静默了一刻之后才听到一声齐齐应答之语。 “谨遵殿下旨意。” 万俟宸面色沉沉的返身入殿,钟啸、钟能随即便将长乐宫的“新规矩”与各司各处的宫人仔细交代了一番,绝不敢有半点错漏。 一步步的进了内殿,燃着兰香的殿阁之内竟然无人,万俟宸眉心皱起,转身去往花厅,刚走了两步万俟宸的步子猛然一顿,在他的左后方,真有一阵水声传来,他的眸子一深,身形一转朝那水雾弥漫之地走了进去。 宽敞而巨大的浴房之中水雾腾起,万俟宸的脚步在潺潺流动的活水之中算不得清晰,踏在白玉石的地砖上,越靠近汤池越能看清池水之中半躺着的那一抹雪色身影,万俟宸模模糊糊的看着,小腹之下便溢出一股子火气来。 夏侯云曦转心觉有异,过身来的时候万俟宸已经离得她极近,微微一愣便有一股子大力将她一把扯了过去,不捉寸缕的身子被他准确的覆在池边的平缓阶梯上,微热的池水荡漾着生出波澜来,撞在池壁上噼啪作响。 夏侯云曦被水汽熏过的面颊绯红娇嫩,一双眸子含着醉人的水汽,他的手从她的腰际缓缓滑下,精确的落在了那最为娇嫩的一处揉弄。 “宸——” 夏侯云曦浑身一颤一声轻唤,万俟宸衣衫浸湿的压住她,眸光从她玲珑的身段之上掠过,忽而一个转身将她转了过来让她覆在了他的胸口,他眸色微红,暗哑的声音在夏侯云曦的心头划拉而过,让她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麻发痒。 “蓝儿,这一次让你来,嗯?” ------题外话------ 离别的船儿会在明天入群,要看的妹纸看置顶公告入群哦~ 再问一句,美人,今天你投票了吗?大家给力啊啊啊~ 028悲凉神伤,病疾疑云 天明破晓,墨蓝色的天幕好似被上苍之手撕开,耀目的红光从那裂缝之中迸射而出,天地从蛰伏一般的沉睡之中缓缓苏醒,清风拂来,长安永安门十多丈高的城楼之上,夏侯云曦一身月白长衣,月华流转的披风随风扬起,如同那高高飘扬着的楚字旗一般耀目。 她的眸光深切而悠长,定定的注视着左前方宽敞的官道,从九天之上流泻而下的红光给那一身黑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夏侯云曦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顺着长长的城楼走动,伫立了几百年的城墙之上早就被风雨侵蚀出了点点的残破,那细小的孔状如同离人的泪水一般让人见之动容,她的脚步不停,一步步的走,直到城楼尽头的石墙挡住她的脚步,分明是触手可及的温柔,却又隔着千百个年成一般遥远。 他一步步的走远,撩黑的长袍随风掀起,背影如同一只搏击长空的猎鹰,仿佛带着不顾一切一去不回的气势,一去不回……她的心头猛然生出恐惧,下意识的向前踏出一步,那挡在身前的石墙忽然之间消失无踪,她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身体就被巨大的失重感往下极速带去—— “宸!” 夏侯云曦满头大汗的醒过来,楚地的五月已经进入夏季,午时之后正是最为难熬的时候,夏侯云曦微微喘息着,眼神之中有一闪而逝的空茫,她缓缓地回神,而后转头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内室,再次闭上了眸子。 待心气平复,她艰难的撑起身来,下地,穿衣,洗漱,从容而静默的好似平常一般,走出内殿,灵儿和慕言正等在那里,再往外走,肖扬和吴亚亦是守在外殿门口,钟啸送上解暑的午后甜品,夏侯云曦在钟啸期盼的目光之下慢慢吃完,之后才起身往花厅去。 “左相和右相还在御书房,已经派人去看了几次,皇上对南越的战事也颇为关注,一时半会儿大抵不会休息,十五先生已经等着了。” 吴亚轻而缓的说着,夏侯云曦听在耳里点点头,等到了花厅,十五果然早已等候,看到她来了对她微微倾身行了个礼,夏侯云曦抬手请他起来,而后扫了慕言等人一眼,慕言等人会意,尽数退出花厅去。 夏侯云曦的眼神颇有几分凝重,“如何?” 十五的面色少有的凝重,听夏侯云曦此言微微的摇了摇头,“难。” 夏侯云曦退到主位上落座,面色沉暗,“还有多久?” “若是用药得当,可以超过一年。” “最多只有一年?” 十五微微沉吟一瞬,“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并非绝对。” 夏侯云曦紧握的拳头微微的紧了紧,片刻才仿佛任命一般的点了点头,十五的眉心微蹙,“若是能让十五亲自看看病人,或许能在用药上面有所精细。” 夏侯云曦唇线抿紧,“我会想办法,劳烦先生还是为了此事费心。” 十五摇头,“怎敢当姑娘一句劳烦,十五自然要竭尽全力而为。” 夏侯云曦点点头,遂即又问,“玉公子的腿疾可有进益?” “嗯,进来已经有所改善,只是他的腿骨大多碎裂,要复原总是不可一蹴而就的,姑娘万莫着急,只要循序渐进,玉公子总能痊愈的。” 夏侯云曦眉间的凝重终于消散两分,她叹了一口气,送十五出门,看十五的身影消失,慕言欲言又止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会看着他,当即便发现外面站着的几个人面色都不是那么的好看,她不禁有几分疑惑,“你们都怎么了?” 肖扬眸光深邃的看着她,连灵儿也有几分不安的瞅着她,吴亚看了看几人,上前两步,“公主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请一定要对我等如实告知。” 夏侯云曦一愣,片刻当即了悟,这几日里她见十五的次数太过频繁,所以他们才会误会她的身子出了状况,摇头一笑,“你们放心,是我担心玉公子的腿疾,加上皇上进来身子也有几分不爽我才见十五见得多了些,若是我怎么样了,定然是要告诉你们的。” 几人相视一眼,这才放心下来。 暮色将至,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和慕言往未央宫而去,御书房之内的灯火还亮着,夏侯云曦站在外面等了片刻才看到房门打开,从内走出许多楚地的朝臣出来,众人的眸光在她的身上扫过,大都神色明了的恭敬避让了开。 夏侯云曦神色如常的站在一边,就在众人快要走出她的视线范围的时候一道眸光忽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知怎地夏侯云曦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她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转身离去的佝偻背影。 “那是裕王。” 卫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夏侯云曦眉头微挑,裕王—— 她分明的记得,在溪州大营之中的万俟宸曾经提到过这么一个人,他,似乎对这个王叔十分反感,更有甚者,这个裕王似乎和他二哥的死有关系。 “若是我没有记错,裕王应该在外面养病,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城?”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如此一问,卫忠眼底闪过两道暗光,“裕王的病是老幌子了,这一次回来乃是为了他的封地,裕王有三个儿子,他要再求一块封地,这才好分给他的儿子们,可是按照楚地王律,如他这个级别的亲王是不能有那样多的封地的。”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到底还是长辈,此事轮不到她来置喙,她看了看御书房内,“皇上呢?” “皇上知道你来侍疾,已经去歇着了,还说让你回去,不必每日早晚都来。” 卫忠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总是带着几分长辈一般的润透,夏侯云曦无奈的抿了抿唇,点点头,“也好。” 卫忠正好与她一起走,慕言等人前后最后左右老远缀着,他们二人说话一时半会儿别人是听不到的,夏侯云曦想了想,问他,“南越主动退守庆城,看来是落荒而逃实则是以退为进,大梁此次派出的大将乃是崇礼,这个计策他并非看不出来,这样一来他便会犹豫不前,大梁势如破竹的势头总算是要缓了一缓,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 今日是万俟宸离开的第五日,即便他日夜兼程也需得在两日之后才会到南越,南越此番的退守便是为了给大梁造成假象从而赢得等待万俟宸的时间,可是依夏侯云曦所想,即便人未到,他也是有法子让大梁损兵折将的。 卫忠微微沉吟一瞬,“南越这一场仗并不是那么简单,除开大梁之外,还有两家也是要注意的。” 与南越距离相近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家,东齐是万万不会的,那么就只有……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大燕是肯定的,还有,是云宋?” 卫忠点头,“没错,大燕自是不必说,若是大梁的兵马再加上大燕的,那么南越危矣,再有,便是云宋,姬无垠虽然留在了长安,可是这几日他的消息往来十分频繁,像他这样的人物,有十二玲珑心也不足为奇,若要我相信他一心归顺大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夏侯云曦的神色也肃整起来,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在那将暮未暮的天色之下,一团紫色光华流转的云彩极速的向她靠了过来! “姐姐!” 一声大吼,周边的侍卫几乎拦不住姬无垠的脚步,夏侯云曦和卫忠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几分深意,卫忠借故告辞,姬无垠看着卫忠的背影哼哧两声,转而对着她笑颜一问,“姐姐,听说太子殿下离开长安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夏侯云曦本是要往长乐宫而去,此时心中一动却是向着湘和殿的方向走,听到姬无垠如此一问夏侯云曦偏头问他,“宋皇这几天在外风流快活,竟然不知道?” 姬无垠一愣,呵呵的干笑起来,“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太子殿下可是真的去南越了?要说南越现在正在打仗,太子殿下过去是帮着监军的?啧啧,南越的面子好大,话说最近南越也够乱的了,大梁这个时候来插上一脚可真是不道义,趁火打劫非英雄所为啊!” 夏侯云曦脚步不停,姬无垠便跟着夏侯云曦一路走,夏侯云曦听到姬无垠的话微有几分无奈,“这话在你口中说出来,叫人不敢置信。” 姬无垠一愣,当即开始哭天抢地的喊冤起来,夏侯云曦从容不迫的应对着,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姬无垠闹来闹去无果,等走到了湘和殿的时候夏侯云曦才淡淡问他,“现在长安无事,宋皇要留到什么时候呢?云宋国内的事物宋皇都不用挂心的吗?” 姬无垠面色顿时好看起来,“不回去不回去,姐姐你是不知道,姬维那个老匹夫最会说教,这么多年来我领教够了,现在自己有力气走了我哪里还会回去,云宋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听到这人如此的说自己夏侯云曦倒有几分哭笑不得,却是不再说自往湘和殿的花厅而去,花厅之内绿桑正站在桓筝的旁侧,桓筝好似知道她要来,好整以暇一副等待的模样,夏侯云曦走过去,“今日的药可换了?十五说你的腿疾有所复原,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等它一点点的好,万万不可着急。” 夏侯云曦自当是自己的地方随意的走了进来,姬无垠挑着眉头四处打量,最终将审视的眸光落在了殿中人的身上,他见过他,在大燕宫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在萧玉楼的身边,他的面色他的气息他的眼睛他的腿,他记得清清楚楚,大半年之后,那死寂的气息变得活泛,他周身都好似生出了清风朗月的光来,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他变化真大。 姬无垠惊讶于自己对他记得那般清楚,转念一想,眼前之人可是和东齐公主和西凉公主都有牵连的珞珈山九重阁的玉麒麟啊,无论如何,他是该上心的。 桓筝明确的察觉到还有第二人也进了门来,他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簇,而后握住椅臂的手下意识的用了几分力道,宽大的袖袍遮着并看不出来,夏侯云曦却还是敏感的发现了他的不妥,她眉头微皱,“如何?是有哪里不舒服?” 桓筝的背脊绷紧,仿佛有一瞬间的失神,夏侯云曦的话让他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我很好。” 夏侯云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身后的姬无垠笑眯眯的走过来,看了看桓筝,“鼎鼎大名的玉麒麟,在下今日有幸得以一见,真是万分荣幸啊。” 姬无垠忘记了自己在大燕的时候还将眼前人直接称呼为瞎子和瘸子,此刻施施然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他厚颜无耻的风格,夏侯云曦听得眉心微蹙,本以为按照桓筝的性子他定然不喜欢姬无垠的花花调子,正想出声赶人,却见桓筝竟然点了点头,“宋皇,幸会。”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连带着姬无垠都有几分意外的眸光微亮,姬无垠是什么人啊,给梯子就往上爬的人,此刻当即长袍一掀做到桌子旁侧,手中折扇一打,自觉无限风流的与九重阁智士聊起天来。 “玉公子丰神俊朗,在下今日一见真是拜服万分,敢问玉公子既然与云曦姐姐是故人,又为何投身到了西凉去?若是有玉公子相助,相信姐姐一定能如虎添翼。” 夏侯云曦料想着这或许已经是桓筝的极限了,可是让她更加叹为观止的是,桓筝居然想了想这个问题,而后点了点头分外郑重的回答,“我虽投身西凉,可她要我做什么,我自是随时准备着的。” 夏侯云曦唇角微扬,姬无垠的眸光在她和桓筝之间扫过一圈,而后兴味的一笑,继续道,“在下曾经听过一个传言,说是九重阁智士,大争之世当出,还听说过现如今的九重阁主白凤先生与玉公子二人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谋者,若是二人合力,天下必将在你二人手中,不知道此传言是真是假?” 桓筝眉心微蹙,夏侯云曦不善的看向姬无垠,姬无垠却对着夏侯云曦眨了眨眼,桓筝微微摇头,“九重阁早已被世人神话,师兄之才自然当得,我却只是个常人罢了,再有那得天下之言,谋臣固然重要,当权定夺之人还当是帝王,因此此言尚有虚实论道,不可当做绝对。” 姬无垠眼底闪过几分笑意,还要再说,夏侯云曦却是接了口,“南越此战胜负难分,大梁势如破竹,南越一退再退尚且没有解围之法,你自是有腿疾在身,可我想着你若是能想些军情攻伐,或许不会那么无聊,从明日开始我让人送军情过来,让绿桑念给你听如何?” 桓筝对此有几分意外,姬无垠却是啧啧一声,“姐姐,太子殿下人还没到南越呢,您就着急的让玉公子给你想法子了——” 桓筝唇间微抿,夏侯云曦却是转眼冷眼看了姬无垠一眼,“我不过是让玉公子解解闲试试手,他自有他的章法,又何须我替他想办法。” 姬无垠面上笑意一滞,良久才干笑了一声。 “呵呵。” 桓筝已经面色如常,轻声道,“随你喜欢,都好。” 桓筝如此一说夏侯云曦便是决定了,眼见得天色已晚,夏侯云曦不想让姬无垠再叨扰桓筝,便准备告辞,姬无垠不好再留,便和夏侯云曦一同往外走。 二人一走连带着侍从也都离开,整个院落变得安静又空落,绿桑站在桓筝之后,一瞬间那坐在厅中的人竟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悲凉伤感的意味来,他面向着夏侯云曦二人离开的方向久久的定住,好像在凝望谁的背影,绿桑眸光几转,到底是什么都没说的静默侍立。 走出湘和殿,夏侯云曦还是想去看看万俟婓才安心,姬无垠得知她是要往未央宫去不由得有几分诧异,“这么晚了怎么还要过去。”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此事好像与你无关。” 姬无垠眸光几转,依旧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听说楚皇这两日身子欠安,不会是出了什么状况吧,姐姐你可真是费心了,太子殿下不在你就替他尽孝。” 夏侯云曦的眸色有过一闪而逝的锋利,转头看姬无垠的时候又恢复成平常的神色,“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就不太喜欢听这样的猜测,我也是如此,还望宋皇注意言辞。” 姬无垠当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对不起,我向来胡说惯了,姐姐息怒!” 夏侯云曦看了看身后跟着的慕言,“时辰已晚,送宋皇回承和殿。” 慕言会意,当即从后面赶了上来,姬无垠被慕言拦下,夏侯云曦转身向着未央宫而去,姬无垠受伤的站在当地,宫灯流光溢彩的落在他的眼底,怎么看怎么都是纯洁无辜的楚楚可怜之意。 ------题外话------ 肉……还在锅里……姨娘力争明天煮熟……拉票什么的……姨娘等肉熟了再说~(>_ 怎么没人问桓筝的身份呢…… 028悲凉神伤,病疾疑云 天明破晓,墨蓝色的天幕好似被上苍之手撕开,耀目的红光从那裂缝之中迸射而出,天地从蛰伏一般的沉睡之中缓缓苏醒,清风拂来,长安永安门十多丈高的城楼之上,夏侯云曦一身月白长衣,月华流转的披风随风扬起,如同那高高飘扬着的楚字旗一般耀目。 她的眸光深切而悠长,定定的注视着左前方宽敞的官道,从九天之上流泻而下的红光给那一身黑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夏侯云曦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顺着长长的城楼走动,伫立了几百年的城墙之上早就被风雨侵蚀出了点点的残破,那细小的孔状如同离人的泪水一般让人见之动容,她的脚步不停,一步步的走,直到城楼尽头的石墙挡住她的脚步,分明是触手可及的温柔,却又隔着千百个年成一般遥远。 他一步步的走远,撩黑的长袍随风掀起,背影如同一只搏击长空的猎鹰,仿佛带着不顾一切一去不回的气势,一去不回……她的心头猛然生出恐惧,下意识的向前踏出一步,那挡在身前的石墙忽然之间消失无踪,她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身体就被巨大的失重感往下极速带去—— “宸!” 夏侯云曦满头大汗的醒过来,楚地的五月已经进入夏季,午时之后正是最为难熬的时候,夏侯云曦微微喘息着,眼神之中有一闪而逝的空茫,她缓缓地回神,而后转头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内室,再次闭上了眸子。 待心气平复,她艰难的撑起身来,下地,穿衣,洗漱,从容而静默的好似平常一般,走出内殿,灵儿和慕言正等在那里,再往外走,肖扬和吴亚亦是守在外殿门口,钟啸送上解暑的午后甜品,夏侯云曦在钟啸期盼的目光之下慢慢吃完,之后才起身往花厅去。 “左相和右相还在御书房,已经派人去看了几次,皇上对南越的战事也颇为关注,一时半会儿大抵不会休息,十五先生已经等着了。” 吴亚轻而缓的说着,夏侯云曦听在耳里点点头,等到了花厅,十五果然早已等候,看到她来了对她微微倾身行了个礼,夏侯云曦抬手请他起来,而后扫了慕言等人一眼,慕言等人会意,尽数退出花厅去。 夏侯云曦的眼神颇有几分凝重,“如何?” 十五的面色少有的凝重,听夏侯云曦此言微微的摇了摇头,“难。” 夏侯云曦退到主位上落座,面色沉暗,“还有多久?” “若是用药得当,可以超过一年。” “最多只有一年?” 十五微微沉吟一瞬,“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并非绝对。” 夏侯云曦紧握的拳头微微的紧了紧,片刻才仿佛任命一般的点了点头,十五的眉心微蹙,“若是能让十五亲自看看病人,或许能在用药上面有所精细。” 夏侯云曦唇线抿紧,“我会想办法,劳烦先生还是为了此事费心。” 十五摇头,“怎敢当姑娘一句劳烦,十五自然要竭尽全力而为。” 夏侯云曦点点头,遂即又问,“玉公子的腿疾可有进益?” “嗯,进来已经有所改善,只是他的腿骨大多碎裂,要复原总是不可一蹴而就的,姑娘万莫着急,只要循序渐进,玉公子总能痊愈的。” 夏侯云曦眉间的凝重终于消散两分,她叹了一口气,送十五出门,看十五的身影消失,慕言欲言又止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会看着他,当即便发现外面站着的几个人面色都不是那么的好看,她不禁有几分疑惑,“你们都怎么了?” 肖扬眸光深邃的看着她,连灵儿也有几分不安的瞅着她,吴亚看了看几人,上前两步,“公主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请一定要对我等如实告知。” 夏侯云曦一愣,片刻当即了悟,这几日里她见十五的次数太过频繁,所以他们才会误会她的身子出了状况,摇头一笑,“你们放心,是我担心玉公子的腿疾,加上皇上进来身子也有几分不爽我才见十五见得多了些,若是我怎么样了,定然是要告诉你们的。” 几人相视一眼,这才放心下来。 暮色将至,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和慕言往未央宫而去,御书房之内的灯火还亮着,夏侯云曦站在外面等了片刻才看到房门打开,从内走出许多楚地的朝臣出来,众人的眸光在她的身上扫过,大都神色明了的恭敬避让了开。 夏侯云曦神色如常的站在一边,就在众人快要走出她的视线范围的时候一道眸光忽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知怎地夏侯云曦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她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转身离去的佝偻背影。 “那是裕王。” 卫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夏侯云曦眉头微挑,裕王—— 她分明的记得,在溪州大营之中的万俟宸曾经提到过这么一个人,他,似乎对这个王叔十分反感,更有甚者,这个裕王似乎和他二哥的死有关系。 “若是我没有记错,裕王应该在外面养病,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城?”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如此一问,卫忠眼底闪过两道暗光,“裕王的病是老幌子了,这一次回来乃是为了他的封地,裕王有三个儿子,他要再求一块封地,这才好分给他的儿子们,可是按照楚地王律,如他这个级别的亲王是不能有那样多的封地的。”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到底还是长辈,此事轮不到她来置喙,她看了看御书房内,“皇上呢?” “皇上知道你来侍疾,已经去歇着了,还说让你回去,不必每日早晚都来。” 卫忠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总是带着几分长辈一般的润透,夏侯云曦无奈的抿了抿唇,点点头,“也好。” 卫忠正好与她一起走,慕言等人前后最后左右老远缀着,他们二人说话一时半会儿别人是听不到的,夏侯云曦想了想,问他,“南越主动退守庆城,看来是落荒而逃实则是以退为进,大梁此次派出的大将乃是崇礼,这个计策他并非看不出来,这样一来他便会犹豫不前,大梁势如破竹的势头总算是要缓了一缓,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 今日是万俟宸离开的第五日,即便他日夜兼程也需得在两日之后才会到南越,南越此番的退守便是为了给大梁造成假象从而赢得等待万俟宸的时间,可是依夏侯云曦所想,即便人未到,他也是有法子让大梁损兵折将的。 卫忠微微沉吟一瞬,“南越这一场仗并不是那么简单,除开大梁之外,还有两家也是要注意的。” 与南越距离相近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家,东齐是万万不会的,那么就只有……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大燕是肯定的,还有,是云宋?” 卫忠点头,“没错,大燕自是不必说,若是大梁的兵马再加上大燕的,那么南越危矣,再有,便是云宋,姬无垠虽然留在了长安,可是这几日他的消息往来十分频繁,像他这样的人物,有十二玲珑心也不足为奇,若要我相信他一心归顺大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夏侯云曦的神色也肃整起来,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在那将暮未暮的天色之下,一团紫色光华流转的云彩极速的向她靠了过来! “姐姐!” 一声大吼,周边的侍卫几乎拦不住姬无垠的脚步,夏侯云曦和卫忠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几分深意,卫忠借故告辞,姬无垠看着卫忠的背影哼哧两声,转而对着她笑颜一问,“姐姐,听说太子殿下离开长安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夏侯云曦本是要往长乐宫而去,此时心中一动却是向着湘和殿的方向走,听到姬无垠如此一问夏侯云曦偏头问他,“宋皇这几天在外风流快活,竟然不知道?” 姬无垠一愣,呵呵的干笑起来,“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太子殿下可是真的去南越了?要说南越现在正在打仗,太子殿下过去是帮着监军的?啧啧,南越的面子好大,话说最近南越也够乱的了,大梁这个时候来插上一脚可真是不道义,趁火打劫非英雄所为啊!” 夏侯云曦脚步不停,姬无垠便跟着夏侯云曦一路走,夏侯云曦听到姬无垠的话微有几分无奈,“这话在你口中说出来,叫人不敢置信。” 姬无垠一愣,当即开始哭天抢地的喊冤起来,夏侯云曦从容不迫的应对着,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姬无垠闹来闹去无果,等走到了湘和殿的时候夏侯云曦才淡淡问他,“现在长安无事,宋皇要留到什么时候呢?云宋国内的事物宋皇都不用挂心的吗?” 姬无垠面色顿时好看起来,“不回去不回去,姐姐你是不知道,姬维那个老匹夫最会说教,这么多年来我领教够了,现在自己有力气走了我哪里还会回去,云宋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听到这人如此的说自己夏侯云曦倒有几分哭笑不得,却是不再说自往湘和殿的花厅而去,花厅之内绿桑正站在桓筝的旁侧,桓筝好似知道她要来,好整以暇一副等待的模样,夏侯云曦走过去,“今日的药可换了?十五说你的腿疾有所复原,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等它一点点的好,万万不可着急。” 夏侯云曦自当是自己的地方随意的走了进来,姬无垠挑着眉头四处打量,最终将审视的眸光落在了殿中人的身上,他见过他,在大燕宫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在萧玉楼的身边,他的面色他的气息他的眼睛他的腿,他记得清清楚楚,大半年之后,那死寂的气息变得活泛,他周身都好似生出了清风朗月的光来,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他变化真大。 姬无垠惊讶于自己对他记得那般清楚,转念一想,眼前之人可是和东齐公主和西凉公主都有牵连的珞珈山九重阁的玉麒麟啊,无论如何,他是该上心的。 桓筝明确的察觉到还有第二人也进了门来,他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簇,而后握住椅臂的手下意识的用了几分力道,宽大的袖袍遮着并看不出来,夏侯云曦却还是敏感的发现了他的不妥,她眉头微皱,“如何?是有哪里不舒服?” 桓筝的背脊绷紧,仿佛有一瞬间的失神,夏侯云曦的话让他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我很好。” 夏侯云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身后的姬无垠笑眯眯的走过来,看了看桓筝,“鼎鼎大名的玉麒麟,在下今日有幸得以一见,真是万分荣幸啊。” 姬无垠忘记了自己在大燕的时候还将眼前人直接称呼为瞎子和瘸子,此刻施施然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他厚颜无耻的风格,夏侯云曦听得眉心微蹙,本以为按照桓筝的性子他定然不喜欢姬无垠的花花调子,正想出声赶人,却见桓筝竟然点了点头,“宋皇,幸会。”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连带着姬无垠都有几分意外的眸光微亮,姬无垠是什么人啊,给梯子就往上爬的人,此刻当即长袍一掀做到桌子旁侧,手中折扇一打,自觉无限风流的与九重阁智士聊起天来。 “玉公子丰神俊朗,在下今日一见真是拜服万分,敢问玉公子既然与云曦姐姐是故人,又为何投身到了西凉去?若是有玉公子相助,相信姐姐一定能如虎添翼。” 夏侯云曦料想着这或许已经是桓筝的极限了,可是让她更加叹为观止的是,桓筝居然想了想这个问题,而后点了点头分外郑重的回答,“我虽投身西凉,可她要我做什么,我自是随时准备着的。” 夏侯云曦唇角微扬,姬无垠的眸光在她和桓筝之间扫过一圈,而后兴味的一笑,继续道,“在下曾经听过一个传言,说是九重阁智士,大争之世当出,还听说过现如今的九重阁主白凤先生与玉公子二人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谋者,若是二人合力,天下必将在你二人手中,不知道此传言是真是假?” 桓筝眉心微蹙,夏侯云曦不善的看向姬无垠,姬无垠却对着夏侯云曦眨了眨眼,桓筝微微摇头,“九重阁早已被世人神话,师兄之才自然当得,我却只是个常人罢了,再有那得天下之言,谋臣固然重要,当权定夺之人还当是帝王,因此此言尚有虚实论道,不可当做绝对。” 姬无垠眼底闪过几分笑意,还要再说,夏侯云曦却是接了口,“南越此战胜负难分,大梁势如破竹,南越一退再退尚且没有解围之法,你自是有腿疾在身,可我想着你若是能想些军情攻伐,或许不会那么无聊,从明日开始我让人送军情过来,让绿桑念给你听如何?” 桓筝对此有几分意外,姬无垠却是啧啧一声,“姐姐,太子殿下人还没到南越呢,您就着急的让玉公子给你想法子了——” 桓筝唇间微抿,夏侯云曦却是转眼冷眼看了姬无垠一眼,“我不过是让玉公子解解闲试试手,他自有他的章法,又何须我替他想办法。” 姬无垠面上笑意一滞,良久才干笑了一声。 “呵呵。” 桓筝已经面色如常,轻声道,“随你喜欢,都好。” 桓筝如此一说夏侯云曦便是决定了,眼见得天色已晚,夏侯云曦不想让姬无垠再叨扰桓筝,便准备告辞,姬无垠不好再留,便和夏侯云曦一同往外走。 二人一走连带着侍从也都离开,整个院落变得安静又空落,绿桑站在桓筝之后,一瞬间那坐在厅中的人竟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悲凉伤感的意味来,他面向着夏侯云曦二人离开的方向久久的定住,好像在凝望谁的背影,绿桑眸光几转,到底是什么都没说的静默侍立。 走出湘和殿,夏侯云曦还是想去看看万俟婓才安心,姬无垠得知她是要往未央宫去不由得有几分诧异,“这么晚了怎么还要过去。”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此事好像与你无关。” 姬无垠眸光几转,依旧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听说楚皇这两日身子欠安,不会是出了什么状况吧,姐姐你可真是费心了,太子殿下不在你就替他尽孝。” 夏侯云曦的眸色有过一闪而逝的锋利,转头看姬无垠的时候又恢复成平常的神色,“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就不太喜欢听这样的猜测,我也是如此,还望宋皇注意言辞。” 姬无垠当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对不起,我向来胡说惯了,姐姐息怒!” 夏侯云曦看了看身后跟着的慕言,“时辰已晚,送宋皇回承和殿。” 慕言会意,当即从后面赶了上来,姬无垠被慕言拦下,夏侯云曦转身向着未央宫而去,姬无垠受伤的站在当地,宫灯流光溢彩的落在他的眼底,怎么看怎么都是纯洁无辜的楚楚可怜之意。 ------题外话------ 肉……还在锅里……姨娘力争明天煮熟……拉票什么的……姨娘等肉熟了再说~(>_ 怎么没人问桓筝的身份呢…… 029战鼓时急,风雨前夕 暮色缓缓落下,金色的余晖给庆城披上了一件美丽的衣裳,然而此刻本该陌上缓缓归亲眷的时候,整个庆城之中却是安静的异常,身着黑色甲胄的南越军人们一个个面容肃整的立在城楼之上,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之色。 城中有一匹快马飞驰而过,从长长的却空无一人的街市之上疾驰而过,最终向着城守府邸而去,马背上的骑士面色清俊,一双眸子漆黑,带着夺魄神采,下了马直奔城守门禁而去,几个新来的侍卫早就注意到了这匹肆意横行的快马,正要拦下却看到了那骑士腰间的玄色令牌,几人正要跨出去的步子猛然一顿,心中都生出几分后怕来。 门禁打开,一身黑衣的慕枫脚步极快的向着侧院而去,走过长长的回廊,绕过城守府之中的花圃水榭,朝着那看起来平静无常实则守卫森严的院落直奔而去,院门轻掩,慕枫毫无阻拦的进的门去,脚步不停的奔向偏厅。 偏厅之内,一人长身玉立的站在南窗之前,撩黑的长袍加身,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看得有几分心中发怵,慕枫恭敬地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三封书信来。 “主子。” 万俟宸转过身来,眸光扫过慕枫手中的信笺,最终伸手接过了那一封漆黑的军情急报,当先打开来,一目十行的扫过,万俟宸的眸色不由得微微一紧,微微的想了想,他走到主位落座,“去叫宋柯来。” 宋柯与他住在同一个院子,此刻正在左厢,慕枫出门片刻宋柯便出现了,万俟宸看着宋柯过来将手中的情报扔给他,随即看向他,“二殿下带兵从永川绕行,你现在拿着二殿下的兵符带着城中兵马在明天天亮之前从南走,从旭川绕道,准备和二殿下回合。” 宋柯面色一肃,“主子。” 万俟宸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眉心便是微蹙,“现在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宋柯的年龄大过万俟宸,可是在万俟宸面前,他好似还是十多年前的那个青涩少年郎,彼时身为三皇子的万俟宸以三计破他自以为是的玲珑阵法,从那以后,他在他的面前,就从来只有臣服。 “主子,带兵行军您的速度远快与我,这城中,还是我来留守吧。” 万俟宸冷笑一声,“让你做上将军这么多年,看来那些弹劾你花天酒地奢侈的折子都是真的了,竟然连带兵行军的速度都赶不上我这个缠绵病榻的人了,既然如此,那你楚地的上将军也不用做了,四方将军被你带着楚地迟早要败。” 宋柯沉默,终究是接过万俟宸给他的令牌。 慕枫手上还拿着两封折子,万俟宸看了看宋柯,并不着急去接那两封折子,微微一顿,他才轻声开口,“听说这几天你往回传消息了?” 宋柯的面色顿时有几分难看。 万俟宸笑笑,唇角微勾,“宋柯,你若只是我的部下那么我不会管,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母后钦点的驸马,无论如何,你既然结下了圣旨,那么我就不希望你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阿烟的性子我不想多说,我能做的,不过是要你一句话,至于将来,我不会插手管你上将军府的内务。” 宋柯我这令牌的拳头微微一紧,唇角微动想要说什么,良久却还是倾身恭敬的一礼,“请主子放心,宋柯明白,宋柯必不负皇后,不负公主。” 万俟宸这才从旁里慕枫的手中接过一张明黄色的折子,而后敛下眸子淡淡的开口,“去吧,这些事情,等回到大楚之后再行处理,我们不可在南越耽误太长的时间。” 宋柯领命退出去准备,万俟宸打开那明黄色的折子,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好似流动着幽深的光彩,那折子是每两日都要从大楚送来的,由万俟婓授意,经由卫忠之手,一路上千里护送才到他的手上,看着那条条款款的禀报,万俟宸不由得轻声一叹。 最后,他才看向最后一封十分平常的暖白色云墨软宣信封,只是一份最为平常不过的家书,此刻在万俟宸的眼中却是分外的亲切温暖,他缓缓打开,从中抽出白色夹杂着兰香的信笺,上面一个个娟秀有力的小字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万俟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眼底的黑色风暴越来越多。 慕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站在旁边看着,良久,万俟宸却是没有什么命令可下,也不知道大楚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家主子的面色似乎是不太好的样子,万俟宸坐在主位上沉思良久,而后才抬手落笔。 迅速的写好一封信交给慕枫,万俟宸拿出行军作战方案来细细研究,慕枫见此便知道作战计划大抵是有的变了,果然,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万俟宸抬起头来,眸光带着几分迫人的黒。 “告诉宋柯,我只给他两天时间,另外传信给阿然,如果一天之内他到不了指定的位置,那我就弃了庆城。” 慕枫唇角微抽,要知道宋柯的任务是要四天才能万得城,而二殿下洛然那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这庆城,宋柯今夜一走城中十之有九的士兵就全被带走了,这样一来庆城几乎是空城,主子在洛然临走之时十分肯定的说要给他保住庆城,可是现如今主子的手段显然是想弃车保帅将驻扎在庆城西北的柒万大军一举拿下,此时他这般说,敢问没有士兵的庆城遇到新一轮攻击的时候如何自保? 疑惑到底是疑惑,这些并非是慕枫操心的问题,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万俟宸想了想,又走到主位之上摊开几张信笺纸手下极快的写下一封信来,“把这个交给宋涯,他看了以后自然会明白怎么做。” 慕枫接过来,打眼一扫手不由得一抖,从那没有折好的地方看过去,慕枫赫然看到万俟宸让宋柯将城中兵力全部带走的命令,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家主子,可看到万俟宸那漆黑的眸光,他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敢问的出去了。 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和慕言去往未央宫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姬无垠,姬无垠一身蓝色的长袍,胸前绣着几朵大红色的艳丽牡丹花,看到夏侯云曦来了眉开眼笑的迎上来,“姐姐——” 夏侯云曦温婉有礼的笑,姬无垠看向夏侯云曦身后灵儿提着的朱漆食盒,唇角微扬的问她,“姐姐这是要送什么要东西给楚皇啊,都不曾考虑到我,可真是让人寒心啊。” 夏侯云曦无奈,“这是给老人家准备的龟苓膏,祛暑顺气的,你喜欢什么,我让人去做,做好了送去你的承和殿,楚地的暑意要比云宋重得多,宋皇还是不要大中午在外面乱走,否则一不小心生了病便不好了。” 夏侯云曦说的诚恳,姬无垠一时间分不清真假,夏侯云曦脚步未停的往未央宫的方向继续走,姬无垠笑眯眯的跟着,“很多天没见到楚皇了,我今儿就跟姐姐一起去看看。”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姬无垠,“宋皇难道忘记了,如果不是你前几日满身脂粉味道的跑到楚皇面前去,楚皇的气喘之病又怎么会重犯呢,这几天天气渐热,楚皇年纪大了,你可知道你给楚皇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你现在还敢去招惹楚皇,未央宫方圆百步之内,宋皇最好都不要出现了。” 姬无垠的嘴巴立刻瘪了,“我怎么知道万花楼的那些姑娘们都用的是那么差的胭脂水粉呢,我也不知道楚皇之前有气喘之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好嘛好嘛,我不去我不去,不过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玉公子?”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当即不在说什么的点了点头往未央宫去,便走还在和慕言说着要注意皇上的饮食,气喘之症不要吃太过油腻辛辣的东西等等,姬无垠若有所思的站在那一处转角穿庭之内,眼底有几分异样的光彩。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一路走来,不急不缓的身形终于在走进未央宫寝殿的时候变得有几分疾快,慕言跟着她进的殿,进殿的刹那面色也白了两分,夏侯云曦几步走到龙榻之前,吉利满头大汗的看到她来了不由得便是面色一亮。 “太子妃。” 夏侯云曦对着他点点头,看了看榻上躺着的人眸色闪过几分哀戚来,“如何了?” 吉利眼底满是担忧,“早上上万早朝就疼的不行了,院正一时半会儿没有法子,只好给皇上服了几样止疼安神的药,这不,现在睡下了。” 夏侯云曦眸色凝重,看了榻上的人良久才轻声向着吉利一问,“敢问公公,现在情势不比寻常,可否让我找个大夫来看看皇上,虽然不能根治,却能让皇上的身子安稳一些,也能让皇上少受一点苦。” 吉利一愣,看了看夏侯云曦身后的慕言,心中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万俟婓的病是在三日之前忽然加重的,那时候夏侯云曦正在他的身边,她亲眼看到了一个风华卓绝的老者是怎么被那止不住的疼折磨的一点生气也无,那时候她满心的惶然,只怕她辜负了他,所幸,并且只是加重,虽然危险,却也不会即刻出大事。 可是夏侯云曦觉得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许多方面,万俟宸的缺席是一个,另外,便是楚国朝堂之上的些微风波,万俟婓是一代明君,在他的控制之下楚国朝堂之上可谓是一片河清海晏,然而楚国的官吏制度之中氏族世袭所占的比重太大,一代代的传下来王权常常被分裂,皇帝想要集中手中的权力就必须加强中央控制,万俟婓在这一点上做的极好,可是也因为如此,现如今一旦他精力不济,一旦朝堂之上的王权渐渐衰落,那么氏族权力便会大起,野马一旦脱缰,总归是要出事的。 这几日的政务万俟婓已经遵从夏侯云曦的建议,以气喘之疾复发为名全权交给了左右两位丞相,可虽然理由找到了,朝堂之上还是有几分隐隐的风波不平,放在从前,裕王在得到皇上否定增加封地的命令之后便不敢在上折子,可是这一次,这位裕王想尽了办法,竟然拉拢了楚地的老氏族为他说情,王律在那里,这个先例一开,楚国万世将无铁令,是以裕王再次被驳回,不断的驳回不断的反抗,朝堂之上沉寂多年的些微暗涌便趁着这个机会全部涌现了出来,夏侯云曦即便不曾听过朝会不曾看过大臣们的折子,这个时候也是知道前朝之事的,在这个时候,万俟婓一旦倒下,那么楚国多年肃整的内政很可能一朝奔溃。 万俟婓下了死命他的病情不可泄露,可是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她想要十五来看看,无论如何,总要稳住他的病情,至少能让他有精力每日上朝才好。 夏侯云曦在内殿等着,万俟婓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宫人们时候万俟婓起身,等他在窗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夏侯云曦才重新进得门来,万俟婓看了看她的模样,无奈一笑,“辛苦你了。” 夏侯云曦从自己带来的食盒之中取出一碗黑漆漆的膏状物来,端到万俟婓的面前,“皇上,这是我找人专门为了你做的,你试试看。” 万俟婓已经多日吃不下东西,这几日精神愈发差也是如此,夏侯云曦想了很多法子做了许多吃食给他都没有什么效用,想来想去她还是去找了十五来,最后十五给了她一道方子,便是这龟苓膏的由来了。 万俟婓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似乎还是没有什么胃口,可是看到夏侯云曦的眼神他却还是拿起汤匙小小的吃了一勺,滑滑凉凉的膏状物体入口,万俟婓不由得一愣,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口感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苦苦涩涩的,似乎用了药材,却又不会像汤药那般干苦,万俟婓又吃了一勺,竟然觉得不再那么难以下咽。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婓的动作一颗心简直落下去一大半,想了想,他还是常识性的试探着一问,“皇上觉得这点心如何?” 万俟婓一笑,点头。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既然皇上觉得此物尚可,那么云曦大胆了,此物乃是云曦的一个朋友,不,准确的说是他的朋友给出的方子,这位先生乃是大梁百里家的后人,精通各方医术,他人现在就在长乐宫之中,云曦想让他来给皇上您看看,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百里家有祖训,不可入官家皇室,虽然不知道万俟宸和十五如何结识,可是到现在为止十五在万俟宸身边大多算一个闲散游医罢了,不是门客,不是属下,虽然称呼为主子,可是到底和官职品阶无关,因此其他人是不知道十五的存在的。 可是显然万俟婓知道,他不出意外的想了想,“这些天你和那位十五先生多番讨论,想来都是为了朕的病,那么好,他既然是阿宸的人朕自然是放心的,你让他来吧,时间你来定。”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心中顿时生出满满的希望来。 微微一顿,她还是问道,“云曦知道此言大逆不道,不过还是要问一句,皇上近来病情反复,朝堂之上颇有几分动荡,皇上可安排好了?” 万俟婓意外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以为他是当自己逾越了,当即恭敬的低下了头去,谁知道万俟婓却是无奈的笑了一声,“朕真是小看了你,这几日在宫中为了朕的病已是费心,却不想你还知道前朝之事,你且放心,朕一时半会儿倒不下去,即便倒下了,左右丞相都是可以托付的人,那一群老氏族,朕还未曾放在眼里。”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皇上的意思是,玩不得以只是,可以将皇上生病的事情告诉左右两位丞相?” 万俟宸点点头,夏侯云曦心中稍安一分。 当天晚上夏侯云曦便带着十五来见了万俟婓,其实在夏侯云曦向着十五描述那个人的病情之时,因为夏侯云曦的面色凝重和不能告知病人身份十五就已经猜到了病人大抵是谁,他倒是未曾想过能这么快就能见到万俟婓,望闻问切,看了血样,十五又看到太医院院正开的方子,没多时心中就已经有了计算。 回去长乐宫,十五在闭门两日未出,终于在第三日将那针对万俟婓的药方研究了出来,他亲自取药煎药,看着万俟婓服下,第二日,万俟婓的精神明显的好了许多,在此期间,一直温婉沉静的万俟烟遇上了夏侯云曦去探看万俟婓,一来二去的,小姑娘好似也知道了什么一般,总是会往未央宫去陪着万俟婓。 自从万俟婓用上了新药,精神日渐安好,腹部的疼痛也没有那么的明显了,夏侯云曦的心渐渐松快下来,每日都在长乐宫,湘和殿,未央宫之间徘徊,桓筝的腿也渐渐好转,一只腿已经恢复了直觉,夏侯云曦自当高兴,连带着给万俟宸写信的时候都事无巨细的写在了里面,收到信的万俟宸心中滋味难明,手段凌厉的用声东击西外加空城计拿下大梁主力军五万人马,大梁势如破竹的大胜之势在他的手中戛然而止。 就在夏侯云曦因为大梁的反败求胜而开心,也以为万俟婓的病会自此慢慢好转一直到万俟宸回来的时候,一件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题外话------ 妹纸们,别离篇船儿【欲别离·更漏长】已经入群,看的请看置顶公告加群,请大家保持队形,继续年会投票哦~今天前进了一名哦~姨娘拜谢大家~ 029战鼓时急,风雨前夕 暮色缓缓落下,金色的余晖给庆城披上了一件美丽的衣裳,然而此刻本该陌上缓缓归亲眷的时候,整个庆城之中却是安静的异常,身着黑色甲胄的南越军人们一个个面容肃整的立在城楼之上,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之色。 城中有一匹快马飞驰而过,从长长的却空无一人的街市之上疾驰而过,最终向着城守府邸而去,马背上的骑士面色清俊,一双眸子漆黑,带着夺魄神采,下了马直奔城守门禁而去,几个新来的侍卫早就注意到了这匹肆意横行的快马,正要拦下却看到了那骑士腰间的玄色令牌,几人正要跨出去的步子猛然一顿,心中都生出几分后怕来。 门禁打开,一身黑衣的慕枫脚步极快的向着侧院而去,走过长长的回廊,绕过城守府之中的花圃水榭,朝着那看起来平静无常实则守卫森严的院落直奔而去,院门轻掩,慕枫毫无阻拦的进的门去,脚步不停的奔向偏厅。 偏厅之内,一人长身玉立的站在南窗之前,撩黑的长袍加身,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看得有几分心中发怵,慕枫恭敬地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三封书信来。 “主子。” 万俟宸转过身来,眸光扫过慕枫手中的信笺,最终伸手接过了那一封漆黑的军情急报,当先打开来,一目十行的扫过,万俟宸的眸色不由得微微一紧,微微的想了想,他走到主位落座,“去叫宋柯来。” 宋柯与他住在同一个院子,此刻正在左厢,慕枫出门片刻宋柯便出现了,万俟宸看着宋柯过来将手中的情报扔给他,随即看向他,“二殿下带兵从永川绕行,你现在拿着二殿下的兵符带着城中兵马在明天天亮之前从南走,从旭川绕道,准备和二殿下回合。” 宋柯面色一肃,“主子。” 万俟宸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眉心便是微蹙,“现在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宋柯的年龄大过万俟宸,可是在万俟宸面前,他好似还是十多年前的那个青涩少年郎,彼时身为三皇子的万俟宸以三计破他自以为是的玲珑阵法,从那以后,他在他的面前,就从来只有臣服。 “主子,带兵行军您的速度远快与我,这城中,还是我来留守吧。” 万俟宸冷笑一声,“让你做上将军这么多年,看来那些弹劾你花天酒地奢侈的折子都是真的了,竟然连带兵行军的速度都赶不上我这个缠绵病榻的人了,既然如此,那你楚地的上将军也不用做了,四方将军被你带着楚地迟早要败。” 宋柯沉默,终究是接过万俟宸给他的令牌。 慕枫手上还拿着两封折子,万俟宸看了看宋柯,并不着急去接那两封折子,微微一顿,他才轻声开口,“听说这几天你往回传消息了?” 宋柯的面色顿时有几分难看。 万俟宸笑笑,唇角微勾,“宋柯,你若只是我的部下那么我不会管,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母后钦点的驸马,无论如何,你既然结下了圣旨,那么我就不希望你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阿烟的性子我不想多说,我能做的,不过是要你一句话,至于将来,我不会插手管你上将军府的内务。” 宋柯我这令牌的拳头微微一紧,唇角微动想要说什么,良久却还是倾身恭敬的一礼,“请主子放心,宋柯明白,宋柯必不负皇后,不负公主。” 万俟宸这才从旁里慕枫的手中接过一张明黄色的折子,而后敛下眸子淡淡的开口,“去吧,这些事情,等回到大楚之后再行处理,我们不可在南越耽误太长的时间。” 宋柯领命退出去准备,万俟宸打开那明黄色的折子,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好似流动着幽深的光彩,那折子是每两日都要从大楚送来的,由万俟婓授意,经由卫忠之手,一路上千里护送才到他的手上,看着那条条款款的禀报,万俟宸不由得轻声一叹。 最后,他才看向最后一封十分平常的暖白色云墨软宣信封,只是一份最为平常不过的家书,此刻在万俟宸的眼中却是分外的亲切温暖,他缓缓打开,从中抽出白色夹杂着兰香的信笺,上面一个个娟秀有力的小字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万俟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眼底的黑色风暴越来越多。 慕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站在旁边看着,良久,万俟宸却是没有什么命令可下,也不知道大楚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家主子的面色似乎是不太好的样子,万俟宸坐在主位上沉思良久,而后才抬手落笔。 迅速的写好一封信交给慕枫,万俟宸拿出行军作战方案来细细研究,慕枫见此便知道作战计划大抵是有的变了,果然,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万俟宸抬起头来,眸光带着几分迫人的黒。 “告诉宋柯,我只给他两天时间,另外传信给阿然,如果一天之内他到不了指定的位置,那我就弃了庆城。” 慕枫唇角微抽,要知道宋柯的任务是要四天才能万得城,而二殿下洛然那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这庆城,宋柯今夜一走城中十之有九的士兵就全被带走了,这样一来庆城几乎是空城,主子在洛然临走之时十分肯定的说要给他保住庆城,可是现如今主子的手段显然是想弃车保帅将驻扎在庆城西北的柒万大军一举拿下,此时他这般说,敢问没有士兵的庆城遇到新一轮攻击的时候如何自保? 疑惑到底是疑惑,这些并非是慕枫操心的问题,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万俟宸想了想,又走到主位之上摊开几张信笺纸手下极快的写下一封信来,“把这个交给宋涯,他看了以后自然会明白怎么做。” 慕枫接过来,打眼一扫手不由得一抖,从那没有折好的地方看过去,慕枫赫然看到万俟宸让宋柯将城中兵力全部带走的命令,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家主子,可看到万俟宸那漆黑的眸光,他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敢问的出去了。 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和慕言去往未央宫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姬无垠,姬无垠一身蓝色的长袍,胸前绣着几朵大红色的艳丽牡丹花,看到夏侯云曦来了眉开眼笑的迎上来,“姐姐——” 夏侯云曦温婉有礼的笑,姬无垠看向夏侯云曦身后灵儿提着的朱漆食盒,唇角微扬的问她,“姐姐这是要送什么要东西给楚皇啊,都不曾考虑到我,可真是让人寒心啊。” 夏侯云曦无奈,“这是给老人家准备的龟苓膏,祛暑顺气的,你喜欢什么,我让人去做,做好了送去你的承和殿,楚地的暑意要比云宋重得多,宋皇还是不要大中午在外面乱走,否则一不小心生了病便不好了。” 夏侯云曦说的诚恳,姬无垠一时间分不清真假,夏侯云曦脚步未停的往未央宫的方向继续走,姬无垠笑眯眯的跟着,“很多天没见到楚皇了,我今儿就跟姐姐一起去看看。”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姬无垠,“宋皇难道忘记了,如果不是你前几日满身脂粉味道的跑到楚皇面前去,楚皇的气喘之病又怎么会重犯呢,这几天天气渐热,楚皇年纪大了,你可知道你给楚皇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你现在还敢去招惹楚皇,未央宫方圆百步之内,宋皇最好都不要出现了。” 姬无垠的嘴巴立刻瘪了,“我怎么知道万花楼的那些姑娘们都用的是那么差的胭脂水粉呢,我也不知道楚皇之前有气喘之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好嘛好嘛,我不去我不去,不过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玉公子?”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当即不在说什么的点了点头往未央宫去,便走还在和慕言说着要注意皇上的饮食,气喘之症不要吃太过油腻辛辣的东西等等,姬无垠若有所思的站在那一处转角穿庭之内,眼底有几分异样的光彩。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一路走来,不急不缓的身形终于在走进未央宫寝殿的时候变得有几分疾快,慕言跟着她进的殿,进殿的刹那面色也白了两分,夏侯云曦几步走到龙榻之前,吉利满头大汗的看到她来了不由得便是面色一亮。 “太子妃。” 夏侯云曦对着他点点头,看了看榻上躺着的人眸色闪过几分哀戚来,“如何了?” 吉利眼底满是担忧,“早上上万早朝就疼的不行了,院正一时半会儿没有法子,只好给皇上服了几样止疼安神的药,这不,现在睡下了。” 夏侯云曦眸色凝重,看了榻上的人良久才轻声向着吉利一问,“敢问公公,现在情势不比寻常,可否让我找个大夫来看看皇上,虽然不能根治,却能让皇上的身子安稳一些,也能让皇上少受一点苦。” 吉利一愣,看了看夏侯云曦身后的慕言,心中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万俟婓的病是在三日之前忽然加重的,那时候夏侯云曦正在他的身边,她亲眼看到了一个风华卓绝的老者是怎么被那止不住的疼折磨的一点生气也无,那时候她满心的惶然,只怕她辜负了他,所幸,并且只是加重,虽然危险,却也不会即刻出大事。 可是夏侯云曦觉得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许多方面,万俟宸的缺席是一个,另外,便是楚国朝堂之上的些微风波,万俟婓是一代明君,在他的控制之下楚国朝堂之上可谓是一片河清海晏,然而楚国的官吏制度之中氏族世袭所占的比重太大,一代代的传下来王权常常被分裂,皇帝想要集中手中的权力就必须加强中央控制,万俟婓在这一点上做的极好,可是也因为如此,现如今一旦他精力不济,一旦朝堂之上的王权渐渐衰落,那么氏族权力便会大起,野马一旦脱缰,总归是要出事的。 这几日的政务万俟婓已经遵从夏侯云曦的建议,以气喘之疾复发为名全权交给了左右两位丞相,可虽然理由找到了,朝堂之上还是有几分隐隐的风波不平,放在从前,裕王在得到皇上否定增加封地的命令之后便不敢在上折子,可是这一次,这位裕王想尽了办法,竟然拉拢了楚地的老氏族为他说情,王律在那里,这个先例一开,楚国万世将无铁令,是以裕王再次被驳回,不断的驳回不断的反抗,朝堂之上沉寂多年的些微暗涌便趁着这个机会全部涌现了出来,夏侯云曦即便不曾听过朝会不曾看过大臣们的折子,这个时候也是知道前朝之事的,在这个时候,万俟婓一旦倒下,那么楚国多年肃整的内政很可能一朝奔溃。 万俟婓下了死命他的病情不可泄露,可是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她想要十五来看看,无论如何,总要稳住他的病情,至少能让他有精力每日上朝才好。 夏侯云曦在内殿等着,万俟婓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宫人们时候万俟婓起身,等他在窗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夏侯云曦才重新进得门来,万俟婓看了看她的模样,无奈一笑,“辛苦你了。” 夏侯云曦从自己带来的食盒之中取出一碗黑漆漆的膏状物来,端到万俟婓的面前,“皇上,这是我找人专门为了你做的,你试试看。” 万俟婓已经多日吃不下东西,这几日精神愈发差也是如此,夏侯云曦想了很多法子做了许多吃食给他都没有什么效用,想来想去她还是去找了十五来,最后十五给了她一道方子,便是这龟苓膏的由来了。 万俟婓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似乎还是没有什么胃口,可是看到夏侯云曦的眼神他却还是拿起汤匙小小的吃了一勺,滑滑凉凉的膏状物体入口,万俟婓不由得一愣,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口感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苦苦涩涩的,似乎用了药材,却又不会像汤药那般干苦,万俟婓又吃了一勺,竟然觉得不再那么难以下咽。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婓的动作一颗心简直落下去一大半,想了想,他还是常识性的试探着一问,“皇上觉得这点心如何?” 万俟婓一笑,点头。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既然皇上觉得此物尚可,那么云曦大胆了,此物乃是云曦的一个朋友,不,准确的说是他的朋友给出的方子,这位先生乃是大梁百里家的后人,精通各方医术,他人现在就在长乐宫之中,云曦想让他来给皇上您看看,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百里家有祖训,不可入官家皇室,虽然不知道万俟宸和十五如何结识,可是到现在为止十五在万俟宸身边大多算一个闲散游医罢了,不是门客,不是属下,虽然称呼为主子,可是到底和官职品阶无关,因此其他人是不知道十五的存在的。 可是显然万俟婓知道,他不出意外的想了想,“这些天你和那位十五先生多番讨论,想来都是为了朕的病,那么好,他既然是阿宸的人朕自然是放心的,你让他来吧,时间你来定。”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心中顿时生出满满的希望来。 微微一顿,她还是问道,“云曦知道此言大逆不道,不过还是要问一句,皇上近来病情反复,朝堂之上颇有几分动荡,皇上可安排好了?” 万俟婓意外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以为他是当自己逾越了,当即恭敬的低下了头去,谁知道万俟婓却是无奈的笑了一声,“朕真是小看了你,这几日在宫中为了朕的病已是费心,却不想你还知道前朝之事,你且放心,朕一时半会儿倒不下去,即便倒下了,左右丞相都是可以托付的人,那一群老氏族,朕还未曾放在眼里。”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皇上的意思是,玩不得以只是,可以将皇上生病的事情告诉左右两位丞相?” 万俟宸点点头,夏侯云曦心中稍安一分。 当天晚上夏侯云曦便带着十五来见了万俟婓,其实在夏侯云曦向着十五描述那个人的病情之时,因为夏侯云曦的面色凝重和不能告知病人身份十五就已经猜到了病人大抵是谁,他倒是未曾想过能这么快就能见到万俟婓,望闻问切,看了血样,十五又看到太医院院正开的方子,没多时心中就已经有了计算。 回去长乐宫,十五在闭门两日未出,终于在第三日将那针对万俟婓的药方研究了出来,他亲自取药煎药,看着万俟婓服下,第二日,万俟婓的精神明显的好了许多,在此期间,一直温婉沉静的万俟烟遇上了夏侯云曦去探看万俟婓,一来二去的,小姑娘好似也知道了什么一般,总是会往未央宫去陪着万俟婓。 自从万俟婓用上了新药,精神日渐安好,腹部的疼痛也没有那么的明显了,夏侯云曦的心渐渐松快下来,每日都在长乐宫,湘和殿,未央宫之间徘徊,桓筝的腿也渐渐好转,一只腿已经恢复了直觉,夏侯云曦自当高兴,连带着给万俟宸写信的时候都事无巨细的写在了里面,收到信的万俟宸心中滋味难明,手段凌厉的用声东击西外加空城计拿下大梁主力军五万人马,大梁势如破竹的大胜之势在他的手中戛然而止。 就在夏侯云曦因为大梁的反败求胜而开心,也以为万俟婓的病会自此慢慢好转一直到万俟宸回来的时候,一件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题外话------ 妹纸们,别离篇船儿【欲别离·更漏长】已经入群,看的请看置顶公告加群,请大家保持队形,继续年会投票哦~今天前进了一名哦~姨娘拜谢大家~ 030乌龙细作,风雨要来 “外面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出巡的事情,再加上公主到底还没有入皇室族谱,留在楚王宫本就有几分不合礼数,所以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宫人之间难免的肆无忌惮了些,长乐宫之中无人敢言,可是外面到底还是管不住的,更何况,公主应该知道深宫之中,人心这个东西是最没有定数的。” 夏侯云曦听着吴亚之言连连冷笑,放在桌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吴亚,我给你两天时间,若还是蛛丝马迹都没有,你这公主府长史也不必做了。” 吴亚眸光沉凝的点头,“属下遵命。” 夏侯云曦面上颇有几分戾气,那流言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在宫中流传开来,楚王宫向来在万俟婓的管束之下仅仅有条,再加上后宫没有其他的女人,是以那些别的皇宫之中常见的勾心斗角在这里免不得就淡了许多,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做宫闱的阴暗。 “这几日湘和殿闭门谢客,一应事务让钟能亲自照看着,再将玉公子这几日所写的战法交给左相,让他想办法流散出去一些,然后请左相准备一份礼物送到珞珈山九重阁去。” 吴亚站在一边暗自记下,眼底的担忧之色稍稍淡了一分。 夏侯云曦的命令不过刚下,卫忠便出现了,她自是意外卫忠来的如此之快,几乎是一进门卫忠便开了口,“姑娘可听说了?” 夏侯云曦面色沉静的点点头,“我考虑不周,到底还是轻敌了。” 卫忠面色有几分凝重,“主子不在宫中,姑娘去往湘和殿走动的多了是有几分不妥,可是主子走之前都是有所安排的,皇上那里也很清楚姑娘和玉公子的关系,在此之前姑娘去往玉公子之处也未曾招人口舌,现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定然是不简单的,无论如何此事对姑娘的名誉有损,主子知道了定然不会罢休的。” 夏侯云曦眸色幽深,唇角勾起淡然的笑,“太子妃的位置本就招人嫉妒,他将我护的太好,我倒是不知道外面有那么多人想要这个位子,也好,现在知道了总比将来知道的好,当下以政事和皇上的身体为重,其他的左相暂时不必担心,我自会应付的。” 卫忠没有意外的点了点头,夏侯云曦便道,“我打算将玉公子这几日对南越对大梁之战的一些看法放出去,让楚地的政客谋士流传开来,一方面是为了打消这件事情的不利影响,另外,也是为了将来做些准备。” 卫忠的眸色瞬时便深了,“姑娘的意思是——” “九重阁到底是九重阁,能用得上的助力,我们不必让给别人。” 卫忠对于此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要玉麒麟对于南越和大梁之战的战法从楚王宫流传出去,那么在外人的眼中,这位传世高人怎么样都是楚地之士。 夏侯云曦想了想,复又眸色郑重的看向卫忠,“楚地内政到底为何我并非那么的清楚,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是随意的就能对楚国内政插话的,卫叔,我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我总觉得,后面还有更大的混乱等着我们。” 卫忠眸色微沉,面色也渐渐地变得沉重起来。 当楚地的情报送到万俟宸的手上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因为战地的转换他手下的人在传送情报的时候便不是那么快了,漫山遍野的墨色营帐之间,万俟宸脚下的步伐极快,从练兵场到中军大帐,一路上的士兵们看到这位身份显贵的军师大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向来穿惯了招摇红色的洛然穿着一身的墨色铠甲显然十分的不习惯,墨法绾起,面上被那黑黑的头盔遮去一般,顿时那妖娆又艳丽的气质便的铁血了不少,他眯着眸子斜睨着忽然面色大变而后放下几千神机营的兵士不管掉头便走的人,唇角的笑意兴味至极。 中军大帐之中的布置素简非常,万俟宸撩起袍子落坐在主位上,眸光在那漆黑黑的信笺上一扫而过,手指一捏,那特质的纸张瞬时便碎成了粉末状。 洛然挑挑眉落座在旁,看着他黑沉沉的脸色良久,终是忍不住的叹一声,“三哥,若是忍不住就回去吧,将宋柯留下你总该是放心的吧,崇礼此人我一定能拿得下,你相信我。” 万俟宸冷冷的瞟了洛然一眼,指间的纸屑簌簌的放下落。 洛然耸耸肩,就知道他不会听他的。 万俟宸的眸光深重,她只是在信上简单的说了两句近来哪里都不去了,除了去未央宫请安之外就是在长乐宫躲懒,她在宫中能去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地方,此一言自是再说不会去桓筝那里了,可是就他知道的,桓筝所著的零零散散的有关于此次南越和大梁之战的军事战法、以及现如今七国情势已经在楚地流传了开来,天下人只当做玉麒麟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楚地谋士,只怕各式各样怀疑羡慕的情绪都有,万俟宸知道,她不是随便就会将玉麒麟推出来的人。 万俟宸眉心骤紧,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走之前隐隐现出端倪波澜,万俟宸的心头忽然有几分沉重,他微微沉吟一瞬,奋笔疾书的写下一封短信来,叫来慕枫,语声切切。 “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不可拖延。” 慕枫领命而去,万俟宸疲惫的仰倒在檀木长椅上,洛然亦是满身的累,看他如此也是没型没状的倒在了椅子上,“三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哥哥要内疚的。” 万俟宸静默不语,良久,就在洛然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万俟宸忽然开了口,“我信她。” 庆城的空城计整整的拖住了大梁的三万前锋大军,洛然和南越的上将军带着三万南越兵马从西向北,宋柯带着庆城守军两万从东向北,整整的将大梁的主力军五万合围全歼,庆城之前的三万前锋军闻声退兵,刚退了一日却又落入了万俟宸早就着人部下的山林围阵之中。 南越其后炎热,多山林,此时作战对南越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大梁的士兵来说就是考验了,南越山林之中湿热,多毒物,多瘴气,对于道路不熟的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万俟宸早就计划好了大梁的退兵路线,整整五百里的横着的山脉之中全部都是南越百姓都会的毒瘴阵法,他们不废一兵一卒,就将那叁万大军在山林阵里困了七八日有余。 虽然没有新的战事发生,可是南越军的大营之中却一点都不轻松,大梁折损八万人马,新的消息传来,大梁新帝赵晟已经再发调兵之令,很快,将会有更多的大梁士兵朝着南越军杀过来,整个大营之中,无人敢轻慢。 这样一来战时似乎就要拉长,万俟宸每一日都在关心大梁的增援兵马走到了哪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让大梁增援的人马赶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后冲上去将那些士兵一个个的砍杀赶紧便可,可是事与愿违,大梁新增的五万兵马只走到林城便不动了。 所以万俟宸开始等待,他需要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大梁长记性,再不敢轻易的进犯南越。 南越大军屯兵与一处隐秘的山坳,周围三面绝壁一面乃是谷口,四周的临崖之地都有重兵把守,谷口之处更是日夜巡逻戒备森严,可是饶是如此,在大梁增援的新兵到了林城的第三日,在这处距离林城只有五百里两日路程的山坳之中竟然出现了奸细。 奸细的出现的缘由并非是巡逻的军士守卫不当,也并非是因为万俟宸对地形的研究还不够精准透彻,所有的混乱,都来在于不堪忍受自己脏污不堪的形象的二殿下洛然一个要独自洗澡的决定。 山坳北面有一处从崖壁之中流出来的活泉,在绝壁之下汇成一个颇具规模的深潭,二殿下洛然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屏退了这一方在山崖之上看守的士兵,自己独自一个人来到此处洗澡,也就是那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一个手脚利落动作迅速心理素质极佳的纤细潜了进来,身手极佳的二殿下洛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个奸细,却又浑身*的让那个奸细在自己手中溜走了,如此,便是一夜的兵荒马乱。 当第二日一早万俟宸面色不佳的看到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压着推进来的纤细之时,他颇为意外的抬了抬眉头,而后看向了一脸怒容满眼火气的洛然,“你口中身手绝世居心叵测的奸细,就是她?” 洛然的嘴角抽了抽,他眼前的奸细身形不高,一身粗麻布衣裳裹着玲珑的身段,肩上斜斜的夸着一个包袱,一头墨发随意的用一根钗子绾起来,此刻被几个高大的士兵制着,头发微有几分散乱的垂在肩上,看着自己手下的几个汉子将那细胳膊细腿几乎快要拧断,洛然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眸光一厉,一声厉喝,“哪里来的奸细,竟敢偷入我营中,你的主子是谁,来我营中所取为何?从实招来!” 洛然极少如此声色俱厉,到底是皇家之人,如此的面冷声硬的一言果然有几分气势,然而被制在堂中跪着的人却不看洛然,而是将晶亮的眸光落在了主位之上的万俟宸身上,洛然几乎气绝拜倒,下一瞬,堂中男子打扮的女子开了口。 “虚而示虚,疑中生疑,这般的空城疑兵之计想来定然是楚太子殿下所出,而非南越二殿下所谓喽?” 万俟宸挑眉,洛然唇角一紧,帐中所有人包括慕枫在内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万俟宸抬手一挥,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满是意外的看了看跪在堂中的人退了开去,万俟宸眸光微眯,“你叫什么?” “倾颜。” 女子面上满是风尘,却仍旧不掩清丽神色,她睁大了眸子,眸光定定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微不可察的颔首,“你是何人,来我军中是为了什么?” “我本是南越林城人,后来在大燕和林城之战之中流离失所到了大梁,此次大梁与南越交战,从一开始大梁势如破竹之时我便想着南越危矣,却不想在半月之前大梁的势头忽然急转直下,我自是南越人,此番,乃是为了从军。” 从军? 几人面色微微一变,洛然狠狠的看着堂中跪着的人,心想着我问的时候你怎么不回答,凭什么他问一句你答一句,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洛然,“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知道那空城计不是二殿下所出?” 倾颜想了想,“二殿下此次领兵平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可是起初几日的战事之中二殿下的作为并不大,后来战事忽然一变,我便想着大抵是有高人相助,再后来,楚地颇有几分动荡,玉麒麟坐阵楚国,虽然是一件好事,却让我肯定了楚太子来了南越的传言是真的,再说此时,二殿下乃是南越军中位份最高之人,可是此刻楚太子您坐在主位,二殿下坐在下手位,主次分明,我们的太子殿下在京城监国,那么您的身份就十分明显了。” 万俟宸眼底有几分意外之色,又看了看倾颜,才问道,“你是女儿身,从军的话你可以做些什么?可会武?” 倾颜想了想,眼底露出几分亮色,“我并不会武。” 洛然轻斥一声,对于适才她那几份分析他十分不以为然,如果不是万俟宸要他按兵不动他怎么可能没有作为,当然,和之后的一举灭了五万兵马相比自是弱了几分,可是他难道就那么的一无是处么! 洛然看着倾颜眼底的亮色颇有几分不忿,不会武还来从什么军! “可是我会写,只要给我一个题策,我什么都能写,这世道再乱,也不都是只靠武力打仗就能解决的,倾颜想成为从军文士,公文书写战事记录倾颜都可做的,虽然倾颜不会武,但是昨天晚上我可以一个人闯进军中大营就能说明一切,我不会成为军中的拖累。” 万俟宸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洛然,而后便转过了头去,“二殿下意下如何?” 洛然深吸一口气,眸光一冷,“我军中并无——” “身为女子能有这般勇气实在是难得,军中并不缺文书,你说你能写,你大可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如何,你能冒了这样大的风险闯军营,定然不止是为了做一个小小随军文士,没有充分的理由,军中不能容你。” 洛然满眼哀怨,不是问他意下如何么! 倾颜听到万俟宸如此问也不害怕,想了一想才直接又明丽的到出口,“太子殿下明鉴,倾颜想做史官,现如今战事频出,随军文士才能最为清楚的知道战事明细,也最能有机会见到各方将领。” 洛然意外,厅中所有人都有几分不能置信。 万俟宸倒是唇角一勾,“做史官?一个女子,没有几分笔力的话怎么将这中原七国写进去,这样的话,不是随便说的。” 倾颜眸光微转,眼底的亮色微微消失了两分,面色一转,变得有几分肃容又哀戚,“倾颜并非夸大其词,倾颜此处有有一份人物传志,太子殿下大可一看,若是觉得倾颜写的尚可,那么倾颜斗胆求一个随军文士,请太子殿下恩准。” 说着倾颜便从包袱之中往外那东西,慕枫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万俟宸,终究是走上前去将那一本厚厚的散纸装帧在一起的本子接了过去,万俟宸不动声色的淡淡一喃,“人物传志,当今天下,能让你写传志的可不多——” 人物专志通常是在人死后为了纪念其功业才写的,当今天下,无非是各国天子权臣罢了,倾颜敛下眸光,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只怕是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倾颜所写,乃是大燕已逝的昭懿皇后。” 万俟宸正接本子的手一顿,洛然满眸气闷,此刻闻言,那清白交加的面色猛的一变,片刻,将忍不住的爆出畅快解气的笑意来。 楚王宫在近十年之内从未有过如此可这般剑拔弩张的时刻,钟能钟啸满脸冷汗的跟在夏侯云曦的身后,在他二人之后,是长乐宫甲胄加身的暗卫,这些平日里不出现的侍卫们今日里面色沉凝的跟在了未来太子妃的身后,直直的向着未央宫而去。 夏侯云曦的面沉如水,几日来的防备和反击到底还是没能抵得住那些从黑暗角落射来的冷箭,她的脑海之中每一刻每一秒都在不停的串联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未央宫之前,卫忠早已面色难看的等在了那里,看到夏侯云曦来眸光微亮的走了过来,还不等她问,卫忠便已经开了口,“消息来得极快,朝堂之上一片惶然,老氏族集体请求面见皇上,我和宇文都暂时有几分困难,姑娘,皇上到底——” 夏侯云曦语声艰涩,看尽卫忠的眼底,“外面的消息不错,皇上的确重病多日。” 卫忠的眸光猛然一缩,二人四目相对,眼底各自有心照不宣的机锋闪过,楚王宫的上空一片沉暗,这久违的风雨,到底是要来了。 ------题外话------ 又前进了一名,大家继续保持节奏!姨娘好爱你们!投票吧~小伙伴们~ 030乌龙细作,风雨要来 “外面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出巡的事情,再加上公主到底还没有入皇室族谱,留在楚王宫本就有几分不合礼数,所以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宫人之间难免的肆无忌惮了些,长乐宫之中无人敢言,可是外面到底还是管不住的,更何况,公主应该知道深宫之中,人心这个东西是最没有定数的。” 夏侯云曦听着吴亚之言连连冷笑,放在桌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吴亚,我给你两天时间,若还是蛛丝马迹都没有,你这公主府长史也不必做了。” 吴亚眸光沉凝的点头,“属下遵命。” 夏侯云曦面上颇有几分戾气,那流言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在宫中流传开来,楚王宫向来在万俟婓的管束之下仅仅有条,再加上后宫没有其他的女人,是以那些别的皇宫之中常见的勾心斗角在这里免不得就淡了许多,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做宫闱的阴暗。 “这几日湘和殿闭门谢客,一应事务让钟能亲自照看着,再将玉公子这几日所写的战法交给左相,让他想办法流散出去一些,然后请左相准备一份礼物送到珞珈山九重阁去。” 吴亚站在一边暗自记下,眼底的担忧之色稍稍淡了一分。 夏侯云曦的命令不过刚下,卫忠便出现了,她自是意外卫忠来的如此之快,几乎是一进门卫忠便开了口,“姑娘可听说了?” 夏侯云曦面色沉静的点点头,“我考虑不周,到底还是轻敌了。” 卫忠面色有几分凝重,“主子不在宫中,姑娘去往湘和殿走动的多了是有几分不妥,可是主子走之前都是有所安排的,皇上那里也很清楚姑娘和玉公子的关系,在此之前姑娘去往玉公子之处也未曾招人口舌,现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定然是不简单的,无论如何此事对姑娘的名誉有损,主子知道了定然不会罢休的。” 夏侯云曦眸色幽深,唇角勾起淡然的笑,“太子妃的位置本就招人嫉妒,他将我护的太好,我倒是不知道外面有那么多人想要这个位子,也好,现在知道了总比将来知道的好,当下以政事和皇上的身体为重,其他的左相暂时不必担心,我自会应付的。” 卫忠没有意外的点了点头,夏侯云曦便道,“我打算将玉公子这几日对南越对大梁之战的一些看法放出去,让楚地的政客谋士流传开来,一方面是为了打消这件事情的不利影响,另外,也是为了将来做些准备。” 卫忠的眸色瞬时便深了,“姑娘的意思是——” “九重阁到底是九重阁,能用得上的助力,我们不必让给别人。” 卫忠对于此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要玉麒麟对于南越和大梁之战的战法从楚王宫流传出去,那么在外人的眼中,这位传世高人怎么样都是楚地之士。 夏侯云曦想了想,复又眸色郑重的看向卫忠,“楚地内政到底为何我并非那么的清楚,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是随意的就能对楚国内政插话的,卫叔,我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我总觉得,后面还有更大的混乱等着我们。” 卫忠眸色微沉,面色也渐渐地变得沉重起来。 当楚地的情报送到万俟宸的手上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因为战地的转换他手下的人在传送情报的时候便不是那么快了,漫山遍野的墨色营帐之间,万俟宸脚下的步伐极快,从练兵场到中军大帐,一路上的士兵们看到这位身份显贵的军师大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向来穿惯了招摇红色的洛然穿着一身的墨色铠甲显然十分的不习惯,墨法绾起,面上被那黑黑的头盔遮去一般,顿时那妖娆又艳丽的气质便的铁血了不少,他眯着眸子斜睨着忽然面色大变而后放下几千神机营的兵士不管掉头便走的人,唇角的笑意兴味至极。 中军大帐之中的布置素简非常,万俟宸撩起袍子落坐在主位上,眸光在那漆黑黑的信笺上一扫而过,手指一捏,那特质的纸张瞬时便碎成了粉末状。 洛然挑挑眉落座在旁,看着他黑沉沉的脸色良久,终是忍不住的叹一声,“三哥,若是忍不住就回去吧,将宋柯留下你总该是放心的吧,崇礼此人我一定能拿得下,你相信我。” 万俟宸冷冷的瞟了洛然一眼,指间的纸屑簌簌的放下落。 洛然耸耸肩,就知道他不会听他的。 万俟宸的眸光深重,她只是在信上简单的说了两句近来哪里都不去了,除了去未央宫请安之外就是在长乐宫躲懒,她在宫中能去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地方,此一言自是再说不会去桓筝那里了,可是就他知道的,桓筝所著的零零散散的有关于此次南越和大梁之战的军事战法、以及现如今七国情势已经在楚地流传了开来,天下人只当做玉麒麟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楚地谋士,只怕各式各样怀疑羡慕的情绪都有,万俟宸知道,她不是随便就会将玉麒麟推出来的人。 万俟宸眉心骤紧,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走之前隐隐现出端倪波澜,万俟宸的心头忽然有几分沉重,他微微沉吟一瞬,奋笔疾书的写下一封短信来,叫来慕枫,语声切切。 “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不可拖延。” 慕枫领命而去,万俟宸疲惫的仰倒在檀木长椅上,洛然亦是满身的累,看他如此也是没型没状的倒在了椅子上,“三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哥哥要内疚的。” 万俟宸静默不语,良久,就在洛然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万俟宸忽然开了口,“我信她。” 庆城的空城计整整的拖住了大梁的三万前锋大军,洛然和南越的上将军带着三万南越兵马从西向北,宋柯带着庆城守军两万从东向北,整整的将大梁的主力军五万合围全歼,庆城之前的三万前锋军闻声退兵,刚退了一日却又落入了万俟宸早就着人部下的山林围阵之中。 南越其后炎热,多山林,此时作战对南越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大梁的士兵来说就是考验了,南越山林之中湿热,多毒物,多瘴气,对于道路不熟的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万俟宸早就计划好了大梁的退兵路线,整整五百里的横着的山脉之中全部都是南越百姓都会的毒瘴阵法,他们不废一兵一卒,就将那叁万大军在山林阵里困了七八日有余。 虽然没有新的战事发生,可是南越军的大营之中却一点都不轻松,大梁折损八万人马,新的消息传来,大梁新帝赵晟已经再发调兵之令,很快,将会有更多的大梁士兵朝着南越军杀过来,整个大营之中,无人敢轻慢。 这样一来战时似乎就要拉长,万俟宸每一日都在关心大梁的增援兵马走到了哪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让大梁增援的人马赶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后冲上去将那些士兵一个个的砍杀赶紧便可,可是事与愿违,大梁新增的五万兵马只走到林城便不动了。 所以万俟宸开始等待,他需要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大梁长记性,再不敢轻易的进犯南越。 南越大军屯兵与一处隐秘的山坳,周围三面绝壁一面乃是谷口,四周的临崖之地都有重兵把守,谷口之处更是日夜巡逻戒备森严,可是饶是如此,在大梁增援的新兵到了林城的第三日,在这处距离林城只有五百里两日路程的山坳之中竟然出现了奸细。 奸细的出现的缘由并非是巡逻的军士守卫不当,也并非是因为万俟宸对地形的研究还不够精准透彻,所有的混乱,都来在于不堪忍受自己脏污不堪的形象的二殿下洛然一个要独自洗澡的决定。 山坳北面有一处从崖壁之中流出来的活泉,在绝壁之下汇成一个颇具规模的深潭,二殿下洛然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屏退了这一方在山崖之上看守的士兵,自己独自一个人来到此处洗澡,也就是那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一个手脚利落动作迅速心理素质极佳的纤细潜了进来,身手极佳的二殿下洛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个奸细,却又浑身*的让那个奸细在自己手中溜走了,如此,便是一夜的兵荒马乱。 当第二日一早万俟宸面色不佳的看到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压着推进来的纤细之时,他颇为意外的抬了抬眉头,而后看向了一脸怒容满眼火气的洛然,“你口中身手绝世居心叵测的奸细,就是她?” 洛然的嘴角抽了抽,他眼前的奸细身形不高,一身粗麻布衣裳裹着玲珑的身段,肩上斜斜的夸着一个包袱,一头墨发随意的用一根钗子绾起来,此刻被几个高大的士兵制着,头发微有几分散乱的垂在肩上,看着自己手下的几个汉子将那细胳膊细腿几乎快要拧断,洛然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眸光一厉,一声厉喝,“哪里来的奸细,竟敢偷入我营中,你的主子是谁,来我营中所取为何?从实招来!” 洛然极少如此声色俱厉,到底是皇家之人,如此的面冷声硬的一言果然有几分气势,然而被制在堂中跪着的人却不看洛然,而是将晶亮的眸光落在了主位之上的万俟宸身上,洛然几乎气绝拜倒,下一瞬,堂中男子打扮的女子开了口。 “虚而示虚,疑中生疑,这般的空城疑兵之计想来定然是楚太子殿下所出,而非南越二殿下所谓喽?” 万俟宸挑眉,洛然唇角一紧,帐中所有人包括慕枫在内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万俟宸抬手一挥,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满是意外的看了看跪在堂中的人退了开去,万俟宸眸光微眯,“你叫什么?” “倾颜。” 女子面上满是风尘,却仍旧不掩清丽神色,她睁大了眸子,眸光定定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微不可察的颔首,“你是何人,来我军中是为了什么?” “我本是南越林城人,后来在大燕和林城之战之中流离失所到了大梁,此次大梁与南越交战,从一开始大梁势如破竹之时我便想着南越危矣,却不想在半月之前大梁的势头忽然急转直下,我自是南越人,此番,乃是为了从军。” 从军? 几人面色微微一变,洛然狠狠的看着堂中跪着的人,心想着我问的时候你怎么不回答,凭什么他问一句你答一句,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洛然,“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知道那空城计不是二殿下所出?” 倾颜想了想,“二殿下此次领兵平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可是起初几日的战事之中二殿下的作为并不大,后来战事忽然一变,我便想着大抵是有高人相助,再后来,楚地颇有几分动荡,玉麒麟坐阵楚国,虽然是一件好事,却让我肯定了楚太子来了南越的传言是真的,再说此时,二殿下乃是南越军中位份最高之人,可是此刻楚太子您坐在主位,二殿下坐在下手位,主次分明,我们的太子殿下在京城监国,那么您的身份就十分明显了。” 万俟宸眼底有几分意外之色,又看了看倾颜,才问道,“你是女儿身,从军的话你可以做些什么?可会武?” 倾颜想了想,眼底露出几分亮色,“我并不会武。” 洛然轻斥一声,对于适才她那几份分析他十分不以为然,如果不是万俟宸要他按兵不动他怎么可能没有作为,当然,和之后的一举灭了五万兵马相比自是弱了几分,可是他难道就那么的一无是处么! 洛然看着倾颜眼底的亮色颇有几分不忿,不会武还来从什么军! “可是我会写,只要给我一个题策,我什么都能写,这世道再乱,也不都是只靠武力打仗就能解决的,倾颜想成为从军文士,公文书写战事记录倾颜都可做的,虽然倾颜不会武,但是昨天晚上我可以一个人闯进军中大营就能说明一切,我不会成为军中的拖累。” 万俟宸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洛然,而后便转过了头去,“二殿下意下如何?” 洛然深吸一口气,眸光一冷,“我军中并无——” “身为女子能有这般勇气实在是难得,军中并不缺文书,你说你能写,你大可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如何,你能冒了这样大的风险闯军营,定然不止是为了做一个小小随军文士,没有充分的理由,军中不能容你。” 洛然满眼哀怨,不是问他意下如何么! 倾颜听到万俟宸如此问也不害怕,想了一想才直接又明丽的到出口,“太子殿下明鉴,倾颜想做史官,现如今战事频出,随军文士才能最为清楚的知道战事明细,也最能有机会见到各方将领。” 洛然意外,厅中所有人都有几分不能置信。 万俟宸倒是唇角一勾,“做史官?一个女子,没有几分笔力的话怎么将这中原七国写进去,这样的话,不是随便说的。” 倾颜眸光微转,眼底的亮色微微消失了两分,面色一转,变得有几分肃容又哀戚,“倾颜并非夸大其词,倾颜此处有有一份人物传志,太子殿下大可一看,若是觉得倾颜写的尚可,那么倾颜斗胆求一个随军文士,请太子殿下恩准。” 说着倾颜便从包袱之中往外那东西,慕枫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万俟宸,终究是走上前去将那一本厚厚的散纸装帧在一起的本子接了过去,万俟宸不动声色的淡淡一喃,“人物传志,当今天下,能让你写传志的可不多——” 人物专志通常是在人死后为了纪念其功业才写的,当今天下,无非是各国天子权臣罢了,倾颜敛下眸光,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只怕是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倾颜所写,乃是大燕已逝的昭懿皇后。” 万俟宸正接本子的手一顿,洛然满眸气闷,此刻闻言,那清白交加的面色猛的一变,片刻,将忍不住的爆出畅快解气的笑意来。 楚王宫在近十年之内从未有过如此可这般剑拔弩张的时刻,钟能钟啸满脸冷汗的跟在夏侯云曦的身后,在他二人之后,是长乐宫甲胄加身的暗卫,这些平日里不出现的侍卫们今日里面色沉凝的跟在了未来太子妃的身后,直直的向着未央宫而去。 夏侯云曦的面沉如水,几日来的防备和反击到底还是没能抵得住那些从黑暗角落射来的冷箭,她的脑海之中每一刻每一秒都在不停的串联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未央宫之前,卫忠早已面色难看的等在了那里,看到夏侯云曦来眸光微亮的走了过来,还不等她问,卫忠便已经开了口,“消息来得极快,朝堂之上一片惶然,老氏族集体请求面见皇上,我和宇文都暂时有几分困难,姑娘,皇上到底——” 夏侯云曦语声艰涩,看尽卫忠的眼底,“外面的消息不错,皇上的确重病多日。” 卫忠的眸光猛然一缩,二人四目相对,眼底各自有心照不宣的机锋闪过,楚王宫的上空一片沉暗,这久违的风雨,到底是要来了。 ------题外话------ 又前进了一名,大家继续保持节奏!姨娘好爱你们!投票吧~小伙伴们~ 031氏族之乱,暗地危机 流言四起之时夏侯云曦不曾乱过,太子妃之位便是皇后之位,夏侯云曦知道,在她之前,楚国历代皇后都是出自楚地氏族之中,想来在万俟宸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便有许多老氏族蠢蠢欲动的瞄准了那个位子,可是他们不曾想到,万俟宸却在成为太子一年不到的时间之内就和名不见经传的东齐公主订了亲,如此一来氏族权阀的打算都落了空。 氏族权阀们并不会轻易死心,太子妃身后是东齐,他们无法打击,那便只能想写其他的法子,例如败坏太子妃的名声,重的可以让太子妃消失在楚国,轻的则可以名正言顺的往太子身边送女人,夏侯云曦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打算,在六日之前,楚国各个权阀深宅之中缕缕出现混乱,最是豪门大户最是不会少了阴暗秘辛,在崇尚礼教的楚地,对想将女儿送到皇宫之中的权阀们来说,这些秘辛足以成为他们最大的绊脚石,由此,那太子妃与珞珈山玉麒麟过从甚密的留言渐渐平复。 楚地建国艰难,彼时的氏族们算得上功不可没,此后的楚地在开国帝后的谋划之下渐渐强大,可是越是发展的繁盛越是需要的强有力的后盾支持,越是到后来,老氏族在楚地的强大之中越发的不可或缺起来,也就是在百多年前,彼时的扬帝曾经动过铲除老氏族完全收回财富和部分封地自治的权力的念头,可那时候的楚国内政算不得成熟,皇家所掌握的势力不能完全镇压各方氏族之力,因此,扬帝的变法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也是在那个时候,皇家与氏族之间生出了嫌隙,氏族纷纷收回权力,减少了对楚国公政的支持,直接造成了此后的百多年当中楚地逐渐弱势,到最后不得不以质子自保。 因此,夏侯云曦对这些老氏族是留了分寸的,她的身份,也不适合真的对他们如何,她本以为小惩大诫已经可以让他们收敛,可是当万俟婓病重的留言四散开来,她才知道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太子妃之位那么简单了。 卫忠面色沉凝的站在夏侯云曦的身边,他们都是被万俟婓一道暗令召来,想来都是为了皇帝病危的流言传出之事,流言刚在宫内外传开整个皇宫便开始戒严,夏侯云曦几乎有些诧异万俟婓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 吉利面色惨白的走出殿门的时候卫忠和夏侯云曦的心头都是猛然一沉,未央宫之外已经内重甲着身的禁卫军全部护住,此刻严阵以待的模样让肃容大气的未央宫多了几分肃杀之意,吉利对着二人行了礼,“太子妃,相爷,二位请进。” 卫忠和夏侯云曦走进门去,整个屋子里还是如同昨日一般无常,夏侯云曦每日午间都会过来,她会亲自带着药过来,看着万俟婓吃下去之后才会离开,今日这么早,还未到服药的时候,她便是空手而来。 内殿的黑漆富贵罗汉榻上,万俟婓的面色惨白。 夏侯云曦顾不得行礼已经快步走了过去,“皇上——” 吉利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进门,闻言声音带着颤抖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太子妃,相爷,皇上昨个晚上就开始吐血了——” 夏侯云曦的眸光猛然抽紧,她回头看去,卫忠眼底也是一片沉色。 万俟婓微微闭着眸子,此时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睁开了眸子,唇角牵强的扯出几分笑意来,扫了二人一眼颇有几分无奈,“看来,外面也不平静。” 夏侯云曦知道自己想错了,她以为宫内的戒严是因为外面的流言四起,殊不知根本不是,万俟婓忽然发病,这宫里的戒严来自于此—— “皇上,怎么会忽然吐血,这几日不是已经好多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妥的东西?” 夏侯云曦跪在榻前的垫子上,向来的持重沉稳有了几分动摇,万俟婓唇角勾起两分从容的淡笑,温和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吉利站在他们身后,此刻室内就他们四个人,他终究是忍不住的道出了口,“不敢相瞒太子妃,这几日皇上滴水未进,除了您进补的龟苓膏和药之外,未央宫的东西皇上滴水未沾。” “吉利——” 万俟婓语声暗哑的带着警告意味,夏侯云曦微微一愣,本就有几分不安的面色在顷刻间变得煞白! 万俟婓依旧吃不下东西,她所幸将龟苓膏的方子改了改,添加了许多进补的食材,又在十五那里确定了在确定,保证龟苓膏对万俟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情况之下才敢让长乐宫的御厨做好,由她自己送给他吃,那药材,每一味都是十五亲自筛选,亲自熬制,而后是她亲手送过来的,中间根本没有经过旁人的手! 御厨?药房的小童? 夏侯云曦脑海之中迅速的闪过这唯一的可以接触到龟苓膏和药材的两个人,可是不是的,这二人都是她和慕言钟啸钟能三人一起查验过了保证万无一失才启用的,又怎么会出岔子呢,夏侯云曦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头开始狂跳,脑海之中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有一团乱麻堵得她找不到一点头绪。 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纠缠清晰的落在了万俟婓的眼里,他深深的叹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的看向她,“云曦,你不必想多,长乐宫和未央宫即便戒备森严,这世上但凡是起了歹心的人,又怎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呢,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啊。” 夏侯云曦敛着眸子,脑海之中想到他,心头顿时苦涩难当,无论如何,她到底还是辜负了他,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现在不是自艾自怜的时候,强自的压下心头的忐忑不安,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婓,“皇上,宫外流言四起,说您现如今已经病危,老氏族们集结在宫门之外要求亲自面见与您。” 万俟婓眼底并没有意外的神色,想了一想,万俟婓苦笑,“我这个样子大抵是没有办法见人的。” 卫忠沉默的站在一边,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婓惨白的面色,眼底眸光微转,“皇上,现如今乃是您的身体要紧,我这就去召十五来,至于老氏族,也不可就此看着流言做大,此番老氏族带头的乃是淮扬林氏永昌侯林莫沉,林氏一族去年在淮扬一共开凿了盐矿铁矿各三座,其中铁矿矿难死百姓三百余人,林氏未上报朝堂,也未对百姓进行赔偿,盐矿产量分明是三十万担,林氏上报朝堂之数却只有二十万担,十万担全部被林氏私吞囤积,抬高物价鱼肉百姓,这两桩全部都和楚地王律有违。” 言尽于此夏侯云曦已经不必再说,杀一儆百在这个时候是最有效的法子,万俟婓既然还能处置罪族便是最好的否定了病危之说,同时,也能给其他蠢蠢欲动的老氏族一个警告,万俟婓笑意难明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她并非是有意要将楚地权贵氏族们的家底查的如此清楚,实在是…… “照着太子妃的意思办。” 万俟婓淡淡吩咐下去,吉利当即出门传旨召那林氏组长入宫,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看万俟婓一眼,万俟婓安抚的看着她一笑,“去叫十五来吧。” 夏侯云曦点头应下,急忙起身告退出门,万俟婓看着夏侯云曦走出门的身影眸光悠长,几声轻咳之后才看向卫忠,微微一叹,“真是老了啊,本以为极为顺利才是,谁知道才到这里就不行了,你觉得此事如何?” 卫忠走上前去将一边小几上摆着的帕子递给万俟婓,“后继有人,皇上切勿担心,只管保重龙体便可,所谓浑水摸鱼,皇上的身子要紧,其他的,大可且看且行。” 万俟婓不置可否的点头笑着,“你说阿宸会不会怪我?” 卫忠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微抬得道,“不会怪,只怕是要怨。” 今日的楚王宫从晨光破晓之时便开始不寻常起来,皇帝病危的流言四起,不多时几十位老氏族王侯掌权人在宫外要求要面见皇上,在宫内宫外万众瞩目的眼神之中,皇帝万俟婓只召见了其中一位,来自淮扬林氏的永昌侯林莫沉。 六月上旬,午时的日头极为毒辣,这位年过百般的氏族侯爷在未央宫御书房之外的青石板庭院之内跪了半个时辰,在昏昏沉沉之际被侍卫搀扶着扶进了御书房之内,还没有看清楚皇帝的面色就被铺天盖地落过来的折子砸了个晕晕乎乎,皇帝厉声的呵斥声传来,永昌侯才如梦初醒的伏地拜礼。 “病重?病危?有人谋害朕?林莫沉,哪里用的着旁人谋害朕,依朕看,在你们淮扬林氏眼中,朕早就死了不是么?!” 万俟婓语声切切,永昌侯的头还没抬起来就被折子上刺目的几行字刺激的喉头一甜,他在被罚跪之时心中就已经在敲锣打鼓,此刻看道那明黄色折子上一行行醒目又细致的描述,还有那大大的御笔朱批的红字,他本就佝偻的腰身愈发的直不起来了。 永昌侯忘记了自己面见皇帝要证实什么,他只记得皇帝的雷霆之怒,所以在被宫廷侍卫拖出去杖刑之时他只顾得上一声声的求饶,而后,当那夺爵位削封地的旨意落下之时这位前一刻还意气风发意有所图的侯爷已经心如死灰。 皇帝的雷霆手段终究将那并未疑云吹散,夏侯云曦带着十五出现在未央宫的时候还能看到那御书房之外的宽敞石板之上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她眸光漠然的扫过,而后眸色深幽的朝着御书房之后的侧殿走了过去。 十五一身寻常宫侍服饰,先行过一个大礼才开始望闻问切,不过片刻,面上的清逸之色已经消失,转而尽是沉重。 夏侯云曦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如何?” 十五半眯着眸子,竟然良久把住万俟婓的脉门未曾答话,夏侯云曦的心彻底的沉到了谷地,良久,十五放开了万俟婓的手腕,起身,跪倒在地。 “病情突变已是属实,十五一时之间找不到症结所在,目前只能尽力稳住皇上的病情替皇上减轻痛楚,十五无能,请皇上责罚。” 夏侯云曦的背脊上冷汗淋漓,万俟婓收回手腕,笑着摇摇头,“怎能说责罚之言,去吧,朕信你。” “皇上。”夏侯云曦上前一步,“不如就让十五留在未央宫随时候着。” 万俟婓看了看夏侯云曦,终是点了点头。 十五前去配药,夏侯云曦心中对万俟宸病情的突变一片混乱,她隐隐的觉得这深宫之中存在着她不知道的猛兽,那猛兽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她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将全部撕吞入腹。 这一次的问题多半出在她那里,她心中内疚难当,却知道长辈的用心,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夏侯云曦不喜欢这般被威胁笼罩的感觉,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定位,来反击,想着氏族之乱暂时压住,她上前一步开了口,“皇上还是先回寝殿为好,今日里的政事依旧交给左相和右相,您的龙体为要。” 万俟婓摇摇头,闭着眸子似乎在凝神养息,“云曦,这只是开始。” 氏族之乱只是开始? 夏侯云曦回头看了看一直守在这里却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卫忠,眼见得他面色凝重,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她眸色微变,想到宫中的戒严,心中隐隐有个念头要冒出来。 千山万仞之中,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立于马背之上,在他身后的倾颜一身墨色军服,男儿打扮,飒爽英姿,此刻的眸光带着几分锋利的落在万俟宸的背脊上,她想不通,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能接受她一个女儿家从军,为何却又要将她写下的昭懿皇后传撕了,还严禁此传志流传而出! 洛然御马跟在万俟宸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倾颜落在万俟宸背脊上的神色颇有几分兴味的笑了起来,“哎,倾颜啊,说起来你的昭懿皇后传写的真是不错,说起来燕皇对昭懿皇后可真是情深,你将来若是真的成了史官,这一段可千万不要放开,若是能流传下去,必将成为一代帝后的千古佳话。” 倾颜对洛然没有几分好印象,可是君臣之道她是知道的,她颇为严谨的点了点头,“倾颜明白。” 万俟宸身上的气息顿时变冷,他偏头看了看洛然,轻飘飘的抬手一指,“左边的凌耀峰,就交给二殿下了。” 凌耀峰,险要陡峭,乃是此次快攻林城的最关键的一环,万俟宸此意变是要洛然带领神机营五千人马翻越凌耀峰到林城后方,断了大梁军的后方补给,如果洛然没记错,这个任务此前说好是交给他的上将军卓临去做的! 洛然的面色几变,却也知道万俟宸不会轻易的用军法之道来收拾他,他点了点头,万俟宸回过头去,眸光落在那层层叠叠的南越山脉之间,在那云雾飘绕的山峰之后便是林城许城等城池,现如今,那块地方已经是大梁所在。 洛然想了想,又问,“三哥,为何不用林城?” 倾颜落在最后听着,听到此句的时候有几分没有听懂,她定定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静默了良久才淡淡道出一句,“还不到时候。” 洛然眉头微抬,这一仗可是事关南越生死存亡的的大事,速战速决之后你也好回去大楚啊,怎么就不到时候呢,万俟宸的背影挺直,却是不打算解释的。 回程之时慕枫一骑快马上了山梁,从怀中掏出一封急信递过来,万俟宸接手刚打开看了一眼面色便是猛然的一边,马缰在她手中骤然收紧,一声嘶鸣声骤然响起,马儿被他拉的陡然立起,洛然的面色一肃,几乎可以确定楚国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 洛然紧张的靠上来,万俟宸眼底光彩一转,冷笑一声,“无事。” 无事? 洛然看向慕枫,慕枫在洛然的眸光之中终究靠了过来,轻声道,“楚国颇有几分动荡,太子妃一个人留在那里,主子不放心。” 洛然不理解,“有什么不放心,有楚皇在,她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还会出什么事不成?” 慕枫言语不详,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主子走之前都是安排好了的,谁知道皇上他,哎,总之一言难尽啊。” 话音落下慕枫便跟了上去,洛然看着策马疾驰下山的人眉心皱起,待他跟随者回到营地的时候万俟宸已经入了中军大帐,还未走近便听到万俟宸沉沉的说到了“四方将军”几个字,洛然有几分意外的走了进去,只见慕枫已经拿着一块玄色令牌转身出了帐。 他看着万俟宸怔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你动用四方将军?” 万俟宸掀起袍子落座,“这世上,总有些人自不量力。” 他的话音里带着沁人的冷酷,洛然这般听着生生的打了个抖,心想着不知道是谁又要遭殃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家投票~嗷呜~名次没有关系,大家尽力就好~姨娘爱你们~ 031氏族之乱,暗地危机 流言四起之时夏侯云曦不曾乱过,太子妃之位便是皇后之位,夏侯云曦知道,在她之前,楚国历代皇后都是出自楚地氏族之中,想来在万俟宸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便有许多老氏族蠢蠢欲动的瞄准了那个位子,可是他们不曾想到,万俟宸却在成为太子一年不到的时间之内就和名不见经传的东齐公主订了亲,如此一来氏族权阀的打算都落了空。 氏族权阀们并不会轻易死心,太子妃身后是东齐,他们无法打击,那便只能想写其他的法子,例如败坏太子妃的名声,重的可以让太子妃消失在楚国,轻的则可以名正言顺的往太子身边送女人,夏侯云曦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打算,在六日之前,楚国各个权阀深宅之中缕缕出现混乱,最是豪门大户最是不会少了阴暗秘辛,在崇尚礼教的楚地,对想将女儿送到皇宫之中的权阀们来说,这些秘辛足以成为他们最大的绊脚石,由此,那太子妃与珞珈山玉麒麟过从甚密的留言渐渐平复。 楚地建国艰难,彼时的氏族们算得上功不可没,此后的楚地在开国帝后的谋划之下渐渐强大,可是越是发展的繁盛越是需要的强有力的后盾支持,越是到后来,老氏族在楚地的强大之中越发的不可或缺起来,也就是在百多年前,彼时的扬帝曾经动过铲除老氏族完全收回财富和部分封地自治的权力的念头,可那时候的楚国内政算不得成熟,皇家所掌握的势力不能完全镇压各方氏族之力,因此,扬帝的变法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也是在那个时候,皇家与氏族之间生出了嫌隙,氏族纷纷收回权力,减少了对楚国公政的支持,直接造成了此后的百多年当中楚地逐渐弱势,到最后不得不以质子自保。 因此,夏侯云曦对这些老氏族是留了分寸的,她的身份,也不适合真的对他们如何,她本以为小惩大诫已经可以让他们收敛,可是当万俟婓病重的留言四散开来,她才知道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太子妃之位那么简单了。 卫忠面色沉凝的站在夏侯云曦的身边,他们都是被万俟婓一道暗令召来,想来都是为了皇帝病危的流言传出之事,流言刚在宫内外传开整个皇宫便开始戒严,夏侯云曦几乎有些诧异万俟婓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 吉利面色惨白的走出殿门的时候卫忠和夏侯云曦的心头都是猛然一沉,未央宫之外已经内重甲着身的禁卫军全部护住,此刻严阵以待的模样让肃容大气的未央宫多了几分肃杀之意,吉利对着二人行了礼,“太子妃,相爷,二位请进。” 卫忠和夏侯云曦走进门去,整个屋子里还是如同昨日一般无常,夏侯云曦每日午间都会过来,她会亲自带着药过来,看着万俟婓吃下去之后才会离开,今日这么早,还未到服药的时候,她便是空手而来。 内殿的黑漆富贵罗汉榻上,万俟婓的面色惨白。 夏侯云曦顾不得行礼已经快步走了过去,“皇上——” 吉利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进门,闻言声音带着颤抖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太子妃,相爷,皇上昨个晚上就开始吐血了——” 夏侯云曦的眸光猛然抽紧,她回头看去,卫忠眼底也是一片沉色。 万俟婓微微闭着眸子,此时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睁开了眸子,唇角牵强的扯出几分笑意来,扫了二人一眼颇有几分无奈,“看来,外面也不平静。” 夏侯云曦知道自己想错了,她以为宫内的戒严是因为外面的流言四起,殊不知根本不是,万俟婓忽然发病,这宫里的戒严来自于此—— “皇上,怎么会忽然吐血,这几日不是已经好多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妥的东西?” 夏侯云曦跪在榻前的垫子上,向来的持重沉稳有了几分动摇,万俟婓唇角勾起两分从容的淡笑,温和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吉利站在他们身后,此刻室内就他们四个人,他终究是忍不住的道出了口,“不敢相瞒太子妃,这几日皇上滴水未进,除了您进补的龟苓膏和药之外,未央宫的东西皇上滴水未沾。” “吉利——” 万俟婓语声暗哑的带着警告意味,夏侯云曦微微一愣,本就有几分不安的面色在顷刻间变得煞白! 万俟婓依旧吃不下东西,她所幸将龟苓膏的方子改了改,添加了许多进补的食材,又在十五那里确定了在确定,保证龟苓膏对万俟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情况之下才敢让长乐宫的御厨做好,由她自己送给他吃,那药材,每一味都是十五亲自筛选,亲自熬制,而后是她亲手送过来的,中间根本没有经过旁人的手! 御厨?药房的小童? 夏侯云曦脑海之中迅速的闪过这唯一的可以接触到龟苓膏和药材的两个人,可是不是的,这二人都是她和慕言钟啸钟能三人一起查验过了保证万无一失才启用的,又怎么会出岔子呢,夏侯云曦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头开始狂跳,脑海之中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有一团乱麻堵得她找不到一点头绪。 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纠缠清晰的落在了万俟婓的眼里,他深深的叹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的看向她,“云曦,你不必想多,长乐宫和未央宫即便戒备森严,这世上但凡是起了歹心的人,又怎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呢,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啊。” 夏侯云曦敛着眸子,脑海之中想到他,心头顿时苦涩难当,无论如何,她到底还是辜负了他,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现在不是自艾自怜的时候,强自的压下心头的忐忑不安,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婓,“皇上,宫外流言四起,说您现如今已经病危,老氏族们集结在宫门之外要求亲自面见与您。” 万俟婓眼底并没有意外的神色,想了一想,万俟婓苦笑,“我这个样子大抵是没有办法见人的。” 卫忠沉默的站在一边,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婓惨白的面色,眼底眸光微转,“皇上,现如今乃是您的身体要紧,我这就去召十五来,至于老氏族,也不可就此看着流言做大,此番老氏族带头的乃是淮扬林氏永昌侯林莫沉,林氏一族去年在淮扬一共开凿了盐矿铁矿各三座,其中铁矿矿难死百姓三百余人,林氏未上报朝堂,也未对百姓进行赔偿,盐矿产量分明是三十万担,林氏上报朝堂之数却只有二十万担,十万担全部被林氏私吞囤积,抬高物价鱼肉百姓,这两桩全部都和楚地王律有违。” 言尽于此夏侯云曦已经不必再说,杀一儆百在这个时候是最有效的法子,万俟婓既然还能处置罪族便是最好的否定了病危之说,同时,也能给其他蠢蠢欲动的老氏族一个警告,万俟婓笑意难明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她并非是有意要将楚地权贵氏族们的家底查的如此清楚,实在是…… “照着太子妃的意思办。” 万俟婓淡淡吩咐下去,吉利当即出门传旨召那林氏组长入宫,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看万俟婓一眼,万俟婓安抚的看着她一笑,“去叫十五来吧。” 夏侯云曦点头应下,急忙起身告退出门,万俟婓看着夏侯云曦走出门的身影眸光悠长,几声轻咳之后才看向卫忠,微微一叹,“真是老了啊,本以为极为顺利才是,谁知道才到这里就不行了,你觉得此事如何?” 卫忠走上前去将一边小几上摆着的帕子递给万俟婓,“后继有人,皇上切勿担心,只管保重龙体便可,所谓浑水摸鱼,皇上的身子要紧,其他的,大可且看且行。” 万俟婓不置可否的点头笑着,“你说阿宸会不会怪我?” 卫忠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微抬得道,“不会怪,只怕是要怨。” 今日的楚王宫从晨光破晓之时便开始不寻常起来,皇帝病危的流言四起,不多时几十位老氏族王侯掌权人在宫外要求要面见皇上,在宫内宫外万众瞩目的眼神之中,皇帝万俟婓只召见了其中一位,来自淮扬林氏的永昌侯林莫沉。 六月上旬,午时的日头极为毒辣,这位年过百般的氏族侯爷在未央宫御书房之外的青石板庭院之内跪了半个时辰,在昏昏沉沉之际被侍卫搀扶着扶进了御书房之内,还没有看清楚皇帝的面色就被铺天盖地落过来的折子砸了个晕晕乎乎,皇帝厉声的呵斥声传来,永昌侯才如梦初醒的伏地拜礼。 “病重?病危?有人谋害朕?林莫沉,哪里用的着旁人谋害朕,依朕看,在你们淮扬林氏眼中,朕早就死了不是么?!” 万俟婓语声切切,永昌侯的头还没抬起来就被折子上刺目的几行字刺激的喉头一甜,他在被罚跪之时心中就已经在敲锣打鼓,此刻看道那明黄色折子上一行行醒目又细致的描述,还有那大大的御笔朱批的红字,他本就佝偻的腰身愈发的直不起来了。 永昌侯忘记了自己面见皇帝要证实什么,他只记得皇帝的雷霆之怒,所以在被宫廷侍卫拖出去杖刑之时他只顾得上一声声的求饶,而后,当那夺爵位削封地的旨意落下之时这位前一刻还意气风发意有所图的侯爷已经心如死灰。 皇帝的雷霆手段终究将那并未疑云吹散,夏侯云曦带着十五出现在未央宫的时候还能看到那御书房之外的宽敞石板之上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她眸光漠然的扫过,而后眸色深幽的朝着御书房之后的侧殿走了过去。 十五一身寻常宫侍服饰,先行过一个大礼才开始望闻问切,不过片刻,面上的清逸之色已经消失,转而尽是沉重。 夏侯云曦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如何?” 十五半眯着眸子,竟然良久把住万俟婓的脉门未曾答话,夏侯云曦的心彻底的沉到了谷地,良久,十五放开了万俟婓的手腕,起身,跪倒在地。 “病情突变已是属实,十五一时之间找不到症结所在,目前只能尽力稳住皇上的病情替皇上减轻痛楚,十五无能,请皇上责罚。” 夏侯云曦的背脊上冷汗淋漓,万俟婓收回手腕,笑着摇摇头,“怎能说责罚之言,去吧,朕信你。” “皇上。”夏侯云曦上前一步,“不如就让十五留在未央宫随时候着。” 万俟婓看了看夏侯云曦,终是点了点头。 十五前去配药,夏侯云曦心中对万俟宸病情的突变一片混乱,她隐隐的觉得这深宫之中存在着她不知道的猛兽,那猛兽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她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将全部撕吞入腹。 这一次的问题多半出在她那里,她心中内疚难当,却知道长辈的用心,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夏侯云曦不喜欢这般被威胁笼罩的感觉,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定位,来反击,想着氏族之乱暂时压住,她上前一步开了口,“皇上还是先回寝殿为好,今日里的政事依旧交给左相和右相,您的龙体为要。” 万俟婓摇摇头,闭着眸子似乎在凝神养息,“云曦,这只是开始。” 氏族之乱只是开始? 夏侯云曦回头看了看一直守在这里却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卫忠,眼见得他面色凝重,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她眸色微变,想到宫中的戒严,心中隐隐有个念头要冒出来。 千山万仞之中,万俟宸一身撩黑长袍立于马背之上,在他身后的倾颜一身墨色军服,男儿打扮,飒爽英姿,此刻的眸光带着几分锋利的落在万俟宸的背脊上,她想不通,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能接受她一个女儿家从军,为何却又要将她写下的昭懿皇后传撕了,还严禁此传志流传而出! 洛然御马跟在万俟宸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倾颜落在万俟宸背脊上的神色颇有几分兴味的笑了起来,“哎,倾颜啊,说起来你的昭懿皇后传写的真是不错,说起来燕皇对昭懿皇后可真是情深,你将来若是真的成了史官,这一段可千万不要放开,若是能流传下去,必将成为一代帝后的千古佳话。” 倾颜对洛然没有几分好印象,可是君臣之道她是知道的,她颇为严谨的点了点头,“倾颜明白。” 万俟宸身上的气息顿时变冷,他偏头看了看洛然,轻飘飘的抬手一指,“左边的凌耀峰,就交给二殿下了。” 凌耀峰,险要陡峭,乃是此次快攻林城的最关键的一环,万俟宸此意变是要洛然带领神机营五千人马翻越凌耀峰到林城后方,断了大梁军的后方补给,如果洛然没记错,这个任务此前说好是交给他的上将军卓临去做的! 洛然的面色几变,却也知道万俟宸不会轻易的用军法之道来收拾他,他点了点头,万俟宸回过头去,眸光落在那层层叠叠的南越山脉之间,在那云雾飘绕的山峰之后便是林城许城等城池,现如今,那块地方已经是大梁所在。 洛然想了想,又问,“三哥,为何不用林城?” 倾颜落在最后听着,听到此句的时候有几分没有听懂,她定定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静默了良久才淡淡道出一句,“还不到时候。” 洛然眉头微抬,这一仗可是事关南越生死存亡的的大事,速战速决之后你也好回去大楚啊,怎么就不到时候呢,万俟宸的背影挺直,却是不打算解释的。 回程之时慕枫一骑快马上了山梁,从怀中掏出一封急信递过来,万俟宸接手刚打开看了一眼面色便是猛然的一边,马缰在她手中骤然收紧,一声嘶鸣声骤然响起,马儿被他拉的陡然立起,洛然的面色一肃,几乎可以确定楚国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 洛然紧张的靠上来,万俟宸眼底光彩一转,冷笑一声,“无事。” 无事? 洛然看向慕枫,慕枫在洛然的眸光之中终究靠了过来,轻声道,“楚国颇有几分动荡,太子妃一个人留在那里,主子不放心。” 洛然不理解,“有什么不放心,有楚皇在,她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还会出什么事不成?” 慕枫言语不详,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主子走之前都是安排好了的,谁知道皇上他,哎,总之一言难尽啊。” 话音落下慕枫便跟了上去,洛然看着策马疾驰下山的人眉心皱起,待他跟随者回到营地的时候万俟宸已经入了中军大帐,还未走近便听到万俟宸沉沉的说到了“四方将军”几个字,洛然有几分意外的走了进去,只见慕枫已经拿着一块玄色令牌转身出了帐。 他看着万俟宸怔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你动用四方将军?” 万俟宸掀起袍子落座,“这世上,总有些人自不量力。” 他的话音里带着沁人的冷酷,洛然这般听着生生的打了个抖,心想着不知道是谁又要遭殃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家投票~嗷呜~名次没有关系,大家尽力就好~姨娘爱你们~ 032同心蛊发,宫禁暗涌 “皇上病发之事只有未央宫近身侍候的吉利和福子知道,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便有流言传出来,老氏族们纷纷上表求见皇上,这几件事现如今想起来,怎么样都不会是偶然。” 夏侯云曦一个人站在窗边,眸光深邃的看向窗外雪白的琼花,桓筝静静的坐在轮椅上,面对着她,只听着并不说话,门口有绿桑守着,室内的气氛随着夏侯云曦的话落定微有几分沉凝。 “宫中开始戒严,外面也一定收到了消息,皇上时而醒着时而昏迷,若真是要出乱子,只怕很难压得住,皇上虽然没有说,可是我还是猜到了个大概,怎么想都有几分不应该,这件事若是出手便没有退路,裕王这么多年来的行事来看,要他在皇上的药上面动手脚,他只怕没有这个手段和胆量。” 夏侯云曦的语声一声比一声沉暗,桓筝静静的听着,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的握紧,夏侯云曦想了想转过身来,“难道是我猜错了?裕王在京中是有私兵的,可是皇上对他的压制也是有的,即便他多年来有所谋划,能不能在这个时候狠心使出全力还未可知,不过为了权力皇位,他会怎么样也是不确定的事。” 深深的一叹,夏侯云曦走过去将桌上温热的药碗递给桓筝,“这几天我大抵都不能过来了,我已经交代了绿桑,你且好好照看自己。” 桓筝凭借着神识将药碗接过来,仰头喝掉,夏侯云曦看了看外面一片静默的院子,虽然知道院子里面肖扬和慕言都在,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有那么几分烦躁,桓筝十分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异样,眉心微蹙的开口,“珈蓝——” 夏侯云曦回神,“嗯?” 桓筝语声平静,“你在不安?” 夏侯云曦微微怔愣,咬了咬下唇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桓筝唇线微抿,“因为他不在宫中?” 夏侯云曦将他手中的药碗接过去放在桌上,心中的烦乱不曾消减,“大梁的攻势十分的迅猛,虽然只有五万人马在林城,可是那五万人马乃是大梁的精锐之师,且领兵的崇礼生性十分的狡猾,在加上周边的环境地理位置不佳,南越的最后一丈到底还是没有十足胜算。” 桓筝点头,不是为了因为他不在宫中而她又遇到了麻烦觉得害怕而不安,却是因为担心他深陷险境而不安,桓筝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安抚之意,“不必担心,依你所言,太子殿下对此战应该早有计划,任何一场战事都难以做到十分的胜算,你应该相信他。” 夏侯云曦一叹,走动着将屋子里快要熄灭的龙涎香换掉,一边动作着一边闷闷的道,“他即便是再如何的厉害,我总还是止不住要担心,如你所言,没有什么胜算十足的事,一想到他会遭受那些苦那些难,我就难受的紧,我这一生,这大抵是第一回,哎,桓筝,等你以后就会明白,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语气带着几分在他面前才有的放松,可是那话语里的忧色和那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女儿家娇态到底都还是为了另一个人,桓筝唇角溢出几分苦笑,向来清风朗月的面上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苦涩,唇角微动,一时间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夏侯云曦换好了龙涎香转身,拍拍手就准备离开,桓筝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一问,“珈蓝,你可知道你选择的是一条怎么样的路?” 夏侯云曦的脚步微微一顿,面上闪过几分意外,再看过去,桓筝的面色静然,她唇角微勾,偏头似有一瞬的沉思,而后郑重的开了口,“总归,是一条不太容易的路。” 桓筝还未开口,夏侯云曦忽又一问,“桓筝,你会帮我吗?” 桓筝几欲出口的话生生的被压了住,良久,他才微微笑起来,“当然。” 清风拂面的两个字带着香甜的味道让夏侯云曦几乎看到了西夏乌鸦河畔那漫山遍野的珈蓝花,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桓筝,自从你出现,我再也没有做过和那场杀戮有关的噩梦,西夏的血流成河终于成为了过去,你虽然看不到,但是我知道你希望看到我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桓筝微微愣住,下一刻耳边便传来夏侯云曦不断走远的脚步声,他微微的失了神,良久,眉宇之间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异色来。 夏侯云曦走出湘和殿的时候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明显起来,肖扬看着她的面色微微有几分难看,赶忙便迎了上去,夏侯云曦对上他担忧的眸子挥了挥手,肖扬退开一步,夏侯云曦再要往前走的身子忽然猛的一晃! “主子!” 肖扬极少叫出这两个字,此刻的这一声带着让人心惊的颤抖,夏侯云曦着一身白衣,身上还带着走出院子里沾上的琼花花瓣,此刻,她的身影便如同那凋落的琼花一般倒在了湘和殿之外的青石板地上。 夏侯云曦面色惨白的捂着胸口,额头大滴大滴的汗往下落,她的手背之上青筋毕露,狰狞万分,然而在如何的不寻常都比不上她眼底那一瞬闪出的不可置信与骇然,她太清楚这疼痛来自于哪里—— 夏侯云曦呼吸急促的抓紧了慕言的手,眸光泛红的看着他,“去,我要现在就知道你主子的消息,他在哪里,他好不好,他什么时候回来,快去!” 慕言被夏侯云曦的模样喝住,眸光复杂的看了旁里的侍从一眼终究还是走了。 “请太医!” 肖扬一声令下,一边的随侍正打算往外走,夏侯云曦忽然下令,“回长乐宫。” 看她神色坚定,灵儿和肖扬将夏侯云曦扶起来送上一边的小轿辇,一行人脚步极快的往长乐宫去,到了长乐宫门口,灵儿眸色担忧的掀开轿帘往里一看,夏侯云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底是慕言回来着人将十五从未央宫请了过来,万俟婓现如今还昏迷着,整个宫中主事之人乃是卫忠,万俟殊与万俟玉去往西南多日,不日之前传信来西南遇到了一些麻烦,现如今还在周旋之中,一时半会儿竟是赶不回来。 等十五到了昭阳殿的时候夏侯云曦却已经醒来,她面色难看的坐在床边,看到十五来了挥退外面的下人便开了口,“先生,是同心蛊。” 十五面色微变,眸光带着几分危险意味的眯了起来,他走上前去把脉,片刻之后面色肃容起来,“主子极有可能是受了伤,伤及了心脉,所以姑娘此时才会有所感应,主子的伤暂时不会伤及性命,姑娘且先心安,当务之急还是联系上主子确保其安全再说。” 夏侯云曦点头,再次将慕言叫进来细细嘱咐,慕言是知道那同心蛊的,当下也是忧色重重,夏侯云曦面色惨白的坐在榻上运气调息,待气血平复少顷便听随从来报说万俟婓已经醒了,她赶快脚步极快的赶了过去,待到了未央宫,卫忠的万俟烟各自面色沉重的站在一边,夏侯云曦当先走到万俟烟身边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竟是含着泪光对她咧了咧嘴角。 万俟婓半倚在龙榻之上,抬手给了她一块玄色的令牌。 夏侯云曦不解,万俟婓看了一眼卫忠。 万俟婓的药果然是出了问题,十五为了之后稳住他的病情几乎算是下了猛药,以至于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卫忠得到万俟婓的示意,眸色慎重的看向了夏侯云曦,“这是长安两万禁军的虎符,凭此物方可调集禁军。” 夏侯云曦面色微变,万俟婓又看了卫忠一眼,卫忠便道,“巡防营和军机营的一万人马已经交由右相宇文都掌管,皇上在近三日之内会被药力控制,这几日十分关键,宫内的事物还请太子妃做主。” 卫忠改了称呼,夏侯云曦心头猛的一跳,强自压下心头对万俟宸的担忧,上前一步跪倒在了万俟婓的龙榻之前,万俟婓这才满意的叹了口气,而后径自休息下去,夏侯云曦一身衣裙站在殿中,即便那么多次命悬一线她也不曾感受到现如今这般的压力,再想到万俟宸受了伤生死未卜,她只能在心中为自己穿上那厚厚的盔甲,准备作战。 夏侯云曦以眼神交代了十五和慕言二人,随着卫忠走出内殿的时候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万俟宸在南越受伤之事。 “卫叔,可是裕王?” 卫忠闪过两分意外,很快又淡去,他转头看了看这满是禁军守卫森然的宫禁,眸光忽而变得苍茫起来,“从二殿下夭折开始,皇上就已经开始忍耐裕王了,从那时候一步步的走到今天,裕王到底还是没有死心。” 夏侯云曦沉默的听着,卫忠又是恍然一叹,“这一次,不止裕王。” 夏侯云曦呼吸一紧,胸口的疼却再次一*的漫了上来。 ------题外话------ 这章明天还会补充2千字,先订了的后期不会影响看文的。 032同心蛊发,宫禁暗涌 “皇上病发之事只有未央宫近身侍候的吉利和福子知道,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便有流言传出来,老氏族们纷纷上表求见皇上,这几件事现如今想起来,怎么样都不会是偶然。” 夏侯云曦一个人站在窗边,眸光深邃的看向窗外雪白的琼花,桓筝静静的坐在轮椅上,面对着她,只听着并不说话,门口有绿桑守着,室内的气氛随着夏侯云曦的话落定微有几分沉凝。 “宫中开始戒严,外面也一定收到了消息,皇上时而醒着时而昏迷,若真是要出乱子,只怕很难压得住,皇上虽然没有说,可是我还是猜到了个大概,怎么想都有几分不应该,这件事若是出手便没有退路,裕王这么多年来的行事来看,要他在皇上的药上面动手脚,他只怕没有这个手段和胆量。” 夏侯云曦的语声一声比一声沉暗,桓筝静静的听着,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的握紧,夏侯云曦想了想转过身来,“难道是我猜错了?裕王在京中是有私兵的,可是皇上对他的压制也是有的,即便他多年来有所谋划,能不能在这个时候狠心使出全力还未可知,不过为了权力皇位,他会怎么样也是不确定的事。” 深深的一叹,夏侯云曦走过去将桌上温热的药碗递给桓筝,“这几天我大抵都不能过来了,我已经交代了绿桑,你且好好照看自己。” 桓筝凭借着神识将药碗接过来,仰头喝掉,夏侯云曦看了看外面一片静默的院子,虽然知道院子里面肖扬和慕言都在,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有那么几分烦躁,桓筝十分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异样,眉心微蹙的开口,“珈蓝——” 夏侯云曦回神,“嗯?” 桓筝语声平静,“你在不安?” 夏侯云曦微微怔愣,咬了咬下唇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桓筝唇线微抿,“因为他不在宫中?” 夏侯云曦将他手中的药碗接过去放在桌上,心中的烦乱不曾消减,“大梁的攻势十分的迅猛,虽然只有五万人马在林城,可是那五万人马乃是大梁的精锐之师,且领兵的崇礼生性十分的狡猾,在加上周边的环境地理位置不佳,南越的最后一丈到底还是没有十足胜算。” 桓筝点头,不是为了因为他不在宫中而她又遇到了麻烦觉得害怕而不安,却是因为担心他深陷险境而不安,桓筝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安抚之意,“不必担心,依你所言,太子殿下对此战应该早有计划,任何一场战事都难以做到十分的胜算,你应该相信他。” 夏侯云曦一叹,走动着将屋子里快要熄灭的龙涎香换掉,一边动作着一边闷闷的道,“他即便是再如何的厉害,我总还是止不住要担心,如你所言,没有什么胜算十足的事,一想到他会遭受那些苦那些难,我就难受的紧,我这一生,这大抵是第一回,哎,桓筝,等你以后就会明白,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语气带着几分在他面前才有的放松,可是那话语里的忧色和那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女儿家娇态到底都还是为了另一个人,桓筝唇角溢出几分苦笑,向来清风朗月的面上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苦涩,唇角微动,一时间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夏侯云曦换好了龙涎香转身,拍拍手就准备离开,桓筝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一问,“珈蓝,你可知道你选择的是一条怎么样的路?” 夏侯云曦的脚步微微一顿,面上闪过几分意外,再看过去,桓筝的面色静然,她唇角微勾,偏头似有一瞬的沉思,而后郑重的开了口,“总归,是一条不太容易的路。” 桓筝还未开口,夏侯云曦忽又一问,“桓筝,你会帮我吗?” 桓筝几欲出口的话生生的被压了住,良久,他才微微笑起来,“当然。” 清风拂面的两个字带着香甜的味道让夏侯云曦几乎看到了西夏乌鸦河畔那漫山遍野的珈蓝花,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桓筝,自从你出现,我再也没有做过和那场杀戮有关的噩梦,西夏的血流成河终于成为了过去,你虽然看不到,但是我知道你希望看到我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桓筝微微愣住,下一刻耳边便传来夏侯云曦不断走远的脚步声,他微微的失了神,良久,眉宇之间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异色来。 夏侯云曦走出湘和殿的时候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明显起来,肖扬看着她的面色微微有几分难看,赶忙便迎了上去,夏侯云曦对上他担忧的眸子挥了挥手,肖扬退开一步,夏侯云曦再要往前走的身子忽然猛的一晃! “主子!” 肖扬极少叫出这两个字,此刻的这一声带着让人心惊的颤抖,夏侯云曦着一身白衣,身上还带着走出院子里沾上的琼花花瓣,此刻,她的身影便如同那凋落的琼花一般倒在了湘和殿之外的青石板地上。 夏侯云曦面色惨白的捂着胸口,额头大滴大滴的汗往下落,她的手背之上青筋毕露,狰狞万分,然而在如何的不寻常都比不上她眼底那一瞬闪出的不可置信与骇然,她太清楚这疼痛来自于哪里—— 夏侯云曦呼吸急促的抓紧了慕言的手,眸光泛红的看着他,“去,我要现在就知道你主子的消息,他在哪里,他好不好,他什么时候回来,快去!” 慕言被夏侯云曦的模样喝住,眸光复杂的看了旁里的侍从一眼终究还是走了。 “请太医!” 肖扬一声令下,一边的随侍正打算往外走,夏侯云曦忽然下令,“回长乐宫。” 看她神色坚定,灵儿和肖扬将夏侯云曦扶起来送上一边的小轿辇,一行人脚步极快的往长乐宫去,到了长乐宫门口,灵儿眸色担忧的掀开轿帘往里一看,夏侯云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底是慕言回来着人将十五从未央宫请了过来,万俟婓现如今还昏迷着,整个宫中主事之人乃是卫忠,万俟殊与万俟玉去往西南多日,不日之前传信来西南遇到了一些麻烦,现如今还在周旋之中,一时半会儿竟是赶不回来。 等十五到了昭阳殿的时候夏侯云曦却已经醒来,她面色难看的坐在床边,看到十五来了挥退外面的下人便开了口,“先生,是同心蛊。” 十五面色微变,眸光带着几分危险意味的眯了起来,他走上前去把脉,片刻之后面色肃容起来,“主子极有可能是受了伤,伤及了心脉,所以姑娘此时才会有所感应,主子的伤暂时不会伤及性命,姑娘且先心安,当务之急还是联系上主子确保其安全再说。” 夏侯云曦点头,再次将慕言叫进来细细嘱咐,慕言是知道那同心蛊的,当下也是忧色重重,夏侯云曦面色惨白的坐在榻上运气调息,待气血平复少顷便听随从来报说万俟婓已经醒了,她赶快脚步极快的赶了过去,待到了未央宫,卫忠的万俟烟各自面色沉重的站在一边,夏侯云曦当先走到万俟烟身边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竟是含着泪光对她咧了咧嘴角。 万俟婓半倚在龙榻之上,抬手给了她一块玄色的令牌。 夏侯云曦不解,万俟婓看了一眼卫忠。 万俟婓的药果然是出了问题,十五为了之后稳住他的病情几乎算是下了猛药,以至于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卫忠得到万俟婓的示意,眸色慎重的看向了夏侯云曦,“这是长安两万禁军的虎符,凭此物方可调集禁军。” 夏侯云曦面色微变,万俟婓又看了卫忠一眼,卫忠便道,“巡防营和军机营的一万人马已经交由右相宇文都掌管,皇上在近三日之内会被药力控制,这几日十分关键,宫内的事物还请太子妃做主。” 卫忠改了称呼,夏侯云曦心头猛的一跳,强自压下心头对万俟宸的担忧,上前一步跪倒在了万俟婓的龙榻之前,万俟婓这才满意的叹了口气,而后径自休息下去,夏侯云曦一身衣裙站在殿中,即便那么多次命悬一线她也不曾感受到现如今这般的压力,再想到万俟宸受了伤生死未卜,她只能在心中为自己穿上那厚厚的盔甲,准备作战。 夏侯云曦以眼神交代了十五和慕言二人,随着卫忠走出内殿的时候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万俟宸在南越受伤之事。 “卫叔,可是裕王?” 卫忠闪过两分意外,很快又淡去,他转头看了看这满是禁军守卫森然的宫禁,眸光忽而变得苍茫起来,“从二殿下夭折开始,皇上就已经开始忍耐裕王了,从那时候一步步的走到今天,裕王到底还是没有死心。” 夏侯云曦沉默的听着,卫忠又是恍然一叹,“这一次,不止裕王。” 夏侯云曦呼吸一紧,胸口的疼却再次一*的漫了上来。 ------题外话------ 这章明天还会补充2千字,先订了的后期不会影响看文的。 033公主之怒,严厉相逼 夏侯云曦不曾想到裕王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她,宫禁戒严,唯有未来太子妃并非是万俟族人还留在宫中,不断的有群臣上表要将未来太子妃请出宫去,左右丞相连着两日压着此事,渐渐地,竟然有人声称皇上的病乃是未来太子妃心怀异心一手造成。 夏侯云曦对此事一笑置之,万俟婓依旧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朝堂之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卫忠和宇文都几乎压制不住,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留在了朝堂和宫中,没有人注意到,一股异军从长安西南方向的云州开拔,星夜不歇的向着长安靠近了来。 这一日,夏侯云曦带着万俟烟守在未央宫,刚到午时,卫忠从保和殿回来,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夏侯云曦打眼扫过去,卫忠淡笑着递了上来。 原是一张千字文,出自某长安士子之手,一及其犀利愤慨的笔触指责身为未来太子妃的夏侯云曦牝鸡司晨,趁楚国内政不稳皇家人危之时插手楚国内政,其人来自异族,身怀异心,不配与太子殿下相配等等,夏侯云曦眉心轻蹙的看完,轻声一笑,“这手颜体行草写的疏狂有致,实在是好字。” 卫忠问过万俟婓的病情,看到夏侯云曦竟然还笑得出来不免得松了一口气,夏侯云曦眸光沉重的看向卫忠,“外面的朝臣们怎么说?” 从前日开始已经有百官跪请求见皇上,保和殿之前的广场上,一日比一日的人多,真是楚地百年未见的胜景,而随着请愿的人越来越多,朝堂之外亦是非议一片,整个楚国都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卫忠唇角微抿,“四品以上官员十五人在今晨提出了皇上病危,太子下落不明,是否应该考虑一下另立储君,其中七人提到了裕王世子。” 卫忠说的浅淡,夏侯云曦笑得冷然,“还有多久?” “两天。” 夏侯云曦的面色变得凝重,她转头看向万俟烟,“阿烟,你可以吗?” 万俟烟得了夏侯云曦的交待,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点了点头,夏侯云曦和卫忠相视一眼,卫忠便带着万俟烟离开了未央宫。 皇室并非无人,万俟烟身上的皇族血脉在楚地是绝无仅有的神圣,没有皇帝,没有太子,没有王爷,那她这个公主便可以行使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此刻的夏侯云曦虽然没有听到万俟婓亲口说什么,可是她已经明白了万俟婓的用意,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楚地的许多沉疴恶疾,在这个时候都需要治治了。 保和殿之前的广场上,烟公主的驾临让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一变,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在许多历经了几代帝王的老臣眼中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若非左右丞相得了楚地的监国之权,他们甚至连丞相都不必放在眼中,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便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上来便是要让他们知道,皇家并非无人,即便是只有她这个黄毛丫头在,这大楚,也容不得他人放肆。 万俟烟的乘坐了万俟婓的御辇,三百黑衣重甲的禁军在旁护驾,从那宽敞的玄武道上赫赫而来,老远的,那撩黑红字的楚字旗高高飘起,若非是太监长声唱名,否则他们几乎以为那车中坐着的便是卧病在床的皇帝。 “拜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臣们伏地行礼,御辇端端正正的停在了所有人的正首之上,撩黑莽纹的轿帘打开,万俟烟一身皇家祭祀之时才上身的墨黑红边金纹正装坐在那里,这一身庄重又古朴,象征着绝对皇权的行头让所有人为之一震,她并没有下轿辇的打算,本来透亮又澄澈的眸光此刻含着赫赫幽光,深邃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有心思灵光的依旧感觉到了,这位稚嫩的公主,来者不善。 “众位卿家都是我楚地肱骨之臣,父皇在位三十余年多亏有众位辅助才得今日楚地盛事,父皇从前常常告诫本宫,说众位老卿家都是长辈,本宫再如何的身份尊贵,在众位忠心耿耿的卿家面前都应以礼相待。” 有礼有节的一番话落下,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万俟烟今日面上了妆,本来稚嫩的粉嫩肌肤颇有几分灰白,也正是这层灰白,将她水灵灵的温婉气质遮去,那浑身上下似乎都生出了威仪来,她的语声沉稳,不曾有丝毫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或是天真,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众人的心头,便是年近花甲的老臣子听着也不得不肃容看着她。 “本宫时刻谨记父皇之言,父皇现如今卧病在床,三位哥哥都因故在不宫中,诸位卿家心中的忧虑本宫十分能理解,见大家在此久跪不起是在是心中不忍,这才有了这一趟,主位爱卿在本宫心中都是明理之人,所谓君臣有道,父皇为君,乃是因病才不见诸位臣子,却不知道诸位此等形同逼宫的行径到底是做给谁看!” 最后一句话格外的缓而慢,跪在广场上的众人眸色都是几变,有人极快的低下了头,有人唇角微动想要解释,也有人眸光愤愤的冷笑开来,万俟烟一眼便收在眼中,她唇角勾起,语气愈发的温婉动听,“进来宫外宫内流言四起,本宫年纪轻轻尚可沉稳镇定,却不知诸位爱卿一把年纪怎的不如本宫这个尚未笈箳的稚子,父皇有病是实,现如今不过是需要静养才将国事交给了左右丞相,还请诸位莫要慌乱,今日本宫来乃是一番好意,还请诸位爱卿自行退去,协同左右丞相助理楚国内政,万万莫要出了乱子才好。” 有人的面色开始松动,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有的人巍然不动,也有的人唇角一动,直起身子说话。 “公主殿下不必劝我等,公主殿下年纪尚轻不知这其中要害,皇上虽然下旨称病,但是现如今的宫闱不必往常,我等不见到皇上真人绝不会退走。” “没错,公主年纪轻轻莫要被旁人蒙骗,轻信了心怀不轨之人,葬送了楚国百年根基。” “太子殿下生死不明,皇上又病危难以理朝,眼看着楚国将乱,公主殿下请体谅我等一片赤胆忠心,不见皇上,我等绝不出宫!” “还请公主从事告来,太子殿下究竟在何处,外面的流言是真是假,而皇上所患之病究竟是何病,皇上之病来的蹊跷,具体内因还需的刑部彻查,若是人欺公主年幼,有敢意图不轨,要妄动我楚国朝堂,乱我臣属君心,我等万死不辞也要捍卫楚国皇权。” 朝臣们一个个说的慷慨激昂,言辞之间却都隐隐的指向了现如今唯一一个比万俟烟大的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万俟烟自始至终淡淡的听着,她眸光微转,忽然看向了跪在第三排中间的一个男子,从男子的绶带官服来看,应该是个四品官署,隶属户部,此人便是那最后一个发言之人,此刻被万俟烟的眸光一看,顿时垂下了头去。 “依周侍郎看,若是有人欺本宫年幼,意图不轨,妄动楚国朝堂,想要乱我臣属君心,那他……该当何罪?” 那周侍郎原是榆阳一大氏族周氏后人,靠着祖上的阴萌才得了这么个差事,此刻闻言眸光一亮的抬起头来,“此等犯上作乱十恶不赦之人,自当是按照王律削爵贬斥,若是寻常百姓,便是斩了也是应当!” 若是寻常百姓—— 此言便是在说他口中之人并非寻常百姓了,众人眼前,万俟烟唇角的笑意缓缓散去,眼底的一层薄光变作锋利的冷箭,她直起身子,声音没有半点温度的开了口,“周侍郎,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来人,就按周侍郎说的办,削去他周氏一脉的承袭爵位,收了他的四品官位,收押天牢,明日午时,拉到午门以正典刑!” 话音落下,当即有护卫在万俟烟身边的禁军上前那人,那周侍郎面色猛然一变,忽然面露惊恐的大声高喝起来,“公主荒唐!敢问公主下臣犯了何罪,竟要要了下臣的性命,百官在此,公主若是不给个说法,只怕不能服众!” 所有人的眸光都变得沉凝起来,万俟烟无畏无惧的一一看过去,冷笑一声,“要说法?周侍郎家从与长安城中散播太子战死之谣言,周侍郎自己在今晨带领百官妄议储君,至父皇与太子殿下不顾,竟敢当众妖言惑众要另立储君,周侍郎且说说,我楚地王律在你眼中,是否是无物!” 那周侍郎闻言眸光几闪,面色惨白,被禁军压制在地上还要不停的喊叫挣扎,“下臣冤枉,下臣要见皇上,下臣乃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何来不轨之心,公主年纪轻轻如此糊涂断事实在是伤了下臣之心,太子殿下下落不明,楚国有强敌虎视眈眈,若非不另立储君难道还要看着楚地分奔离析任人鱼肉不成,下臣冤枉——” 万俟烟摇头,“楚地现有左右丞相监国,有百官肱骨赤诚,太子哥哥平安无恙亦将不日归来,何来分奔离析之说,还说不是妖言惑众,此等逆臣,不知藏着何等狼子野心,拖下去,即刻行刑!” 禁军上手将周侍郎制住,顿时那人满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百官眼睁睁的看着周侍郎被禁军侍卫拖走,一个个的都面色凝重不敢再言语,万俟烟扫了众人一眼,“还有没有人觉得现如今应该另立储君?” 请愿的人之中并没有裕王及其儿子,此刻场上一片静默,良久,万俟烟唇角弯弯的笑了起来,“主位爱卿果然刚正忠贞,父皇没有看错大家,本宫知道主位忧心楚国大运,在此本宫不妨告诉大家,太子殿下已经平安无恙的归来,尔等自当安心等待便可,父皇虽然患病,却也并非会伤及性命,本宫今日处置了那周又能乃是早就手握他不法之心的证据,若是对主位爱卿有不到之处,大家且原谅本宫年纪尚轻不通世情。” 万俟烟有备而来,即便是在如何的不甘心,所有的人都垂下了头去,万俟烟满意的一笑,“主位爱卿在此跪等实在是辛苦了,来人,着内务府准备车架百座,送诸位大人回府,今后两天的朝会都写在家中便可,若是有政事相商,二位丞相自会派人相请。” 万俟烟的眸光落在了众人的身上,因她的保证说的铮铮然,真心为了楚国着想的臣子此刻自当心中动摇,亦不能拂了她的面子,而那些心怀异心的却是能通过她的言行看出宫中情状,前后权衡之下自然也不会强留。 万俟烟满意的看着所有人的表情,随从上来下了帘子,御辇便翩翩然的回转向着未央宫而去,帘幕落下的那一刻万俟烟不自然的擦了擦手心之中的汗意,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底到底是闪过了几分惶然来。 夏侯云曦早就在未央宫之中将万俟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知道了个透彻,听完下人最后一句回禀,万俟烟的御辇到底是到了未央宫门口,小姑娘面色煞白的走下来,夏侯云曦步伐稳健的迎了过去。 “云曦姐姐。” “你做的很好——” 夏侯云曦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意,万俟烟得了肯定眼底终于生出几分亮光来,宇文都留在保和殿善后,卫忠亦是出现在万俟烟身后,看着万俟烟的眸光带着恭敬与赞赏,万俟烟一瞬挺直了腰板看向夏侯云曦,“云曦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夏侯云曦与卫忠相视一眼,“我们如此相逼,接下来,只有等着了。” 万俟烟一怔,眼底闪出几分似懂非懂的光彩来。 ------题外话------ 会补1000字—— 033公主之怒,严厉相逼 夏侯云曦不曾想到裕王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她,宫禁戒严,唯有未来太子妃并非是万俟族人还留在宫中,不断的有群臣上表要将未来太子妃请出宫去,左右丞相连着两日压着此事,渐渐地,竟然有人声称皇上的病乃是未来太子妃心怀异心一手造成。 夏侯云曦对此事一笑置之,万俟婓依旧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朝堂之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卫忠和宇文都几乎压制不住,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留在了朝堂和宫中,没有人注意到,一股异军从长安西南方向的云州开拔,星夜不歇的向着长安靠近了来。 这一日,夏侯云曦带着万俟烟守在未央宫,刚到午时,卫忠从保和殿回来,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夏侯云曦打眼扫过去,卫忠淡笑着递了上来。 原是一张千字文,出自某长安士子之手,一及其犀利愤慨的笔触指责身为未来太子妃的夏侯云曦牝鸡司晨,趁楚国内政不稳皇家人危之时插手楚国内政,其人来自异族,身怀异心,不配与太子殿下相配等等,夏侯云曦眉心轻蹙的看完,轻声一笑,“这手颜体行草写的疏狂有致,实在是好字。” 卫忠问过万俟婓的病情,看到夏侯云曦竟然还笑得出来不免得松了一口气,夏侯云曦眸光沉重的看向卫忠,“外面的朝臣们怎么说?” 从前日开始已经有百官跪请求见皇上,保和殿之前的广场上,一日比一日的人多,真是楚地百年未见的胜景,而随着请愿的人越来越多,朝堂之外亦是非议一片,整个楚国都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卫忠唇角微抿,“四品以上官员十五人在今晨提出了皇上病危,太子下落不明,是否应该考虑一下另立储君,其中七人提到了裕王世子。” 卫忠说的浅淡,夏侯云曦笑得冷然,“还有多久?” “两天。” 夏侯云曦的面色变得凝重,她转头看向万俟烟,“阿烟,你可以吗?” 万俟烟得了夏侯云曦的交待,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点了点头,夏侯云曦和卫忠相视一眼,卫忠便带着万俟烟离开了未央宫。 皇室并非无人,万俟烟身上的皇族血脉在楚地是绝无仅有的神圣,没有皇帝,没有太子,没有王爷,那她这个公主便可以行使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此刻的夏侯云曦虽然没有听到万俟婓亲口说什么,可是她已经明白了万俟婓的用意,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楚地的许多沉疴恶疾,在这个时候都需要治治了。 保和殿之前的广场上,烟公主的驾临让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一变,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在许多历经了几代帝王的老臣眼中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若非左右丞相得了楚地的监国之权,他们甚至连丞相都不必放在眼中,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便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上来便是要让他们知道,皇家并非无人,即便是只有她这个黄毛丫头在,这大楚,也容不得他人放肆。 万俟烟的乘坐了万俟婓的御辇,三百黑衣重甲的禁军在旁护驾,从那宽敞的玄武道上赫赫而来,老远的,那撩黑红字的楚字旗高高飘起,若非是太监长声唱名,否则他们几乎以为那车中坐着的便是卧病在床的皇帝。 “拜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臣们伏地行礼,御辇端端正正的停在了所有人的正首之上,撩黑莽纹的轿帘打开,万俟烟一身皇家祭祀之时才上身的墨黑红边金纹正装坐在那里,这一身庄重又古朴,象征着绝对皇权的行头让所有人为之一震,她并没有下轿辇的打算,本来透亮又澄澈的眸光此刻含着赫赫幽光,深邃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有心思灵光的依旧感觉到了,这位稚嫩的公主,来者不善。 “众位卿家都是我楚地肱骨之臣,父皇在位三十余年多亏有众位辅助才得今日楚地盛事,父皇从前常常告诫本宫,说众位老卿家都是长辈,本宫再如何的身份尊贵,在众位忠心耿耿的卿家面前都应以礼相待。” 有礼有节的一番话落下,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万俟烟今日面上了妆,本来稚嫩的粉嫩肌肤颇有几分灰白,也正是这层灰白,将她水灵灵的温婉气质遮去,那浑身上下似乎都生出了威仪来,她的语声沉稳,不曾有丝毫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或是天真,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众人的心头,便是年近花甲的老臣子听着也不得不肃容看着她。 “本宫时刻谨记父皇之言,父皇现如今卧病在床,三位哥哥都因故在不宫中,诸位卿家心中的忧虑本宫十分能理解,见大家在此久跪不起是在是心中不忍,这才有了这一趟,主位爱卿在本宫心中都是明理之人,所谓君臣有道,父皇为君,乃是因病才不见诸位臣子,却不知道诸位此等形同逼宫的行径到底是做给谁看!” 最后一句话格外的缓而慢,跪在广场上的众人眸色都是几变,有人极快的低下了头,有人唇角微动想要解释,也有人眸光愤愤的冷笑开来,万俟烟一眼便收在眼中,她唇角勾起,语气愈发的温婉动听,“进来宫外宫内流言四起,本宫年纪轻轻尚可沉稳镇定,却不知诸位爱卿一把年纪怎的不如本宫这个尚未笈箳的稚子,父皇有病是实,现如今不过是需要静养才将国事交给了左右丞相,还请诸位莫要慌乱,今日本宫来乃是一番好意,还请诸位爱卿自行退去,协同左右丞相助理楚国内政,万万莫要出了乱子才好。” 有人的面色开始松动,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有的人巍然不动,也有的人唇角一动,直起身子说话。 “公主殿下不必劝我等,公主殿下年纪尚轻不知这其中要害,皇上虽然下旨称病,但是现如今的宫闱不必往常,我等不见到皇上真人绝不会退走。” “没错,公主年纪轻轻莫要被旁人蒙骗,轻信了心怀不轨之人,葬送了楚国百年根基。” “太子殿下生死不明,皇上又病危难以理朝,眼看着楚国将乱,公主殿下请体谅我等一片赤胆忠心,不见皇上,我等绝不出宫!” “还请公主从事告来,太子殿下究竟在何处,外面的流言是真是假,而皇上所患之病究竟是何病,皇上之病来的蹊跷,具体内因还需的刑部彻查,若是人欺公主年幼,有敢意图不轨,要妄动我楚国朝堂,乱我臣属君心,我等万死不辞也要捍卫楚国皇权。” 朝臣们一个个说的慷慨激昂,言辞之间却都隐隐的指向了现如今唯一一个比万俟烟大的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万俟烟自始至终淡淡的听着,她眸光微转,忽然看向了跪在第三排中间的一个男子,从男子的绶带官服来看,应该是个四品官署,隶属户部,此人便是那最后一个发言之人,此刻被万俟烟的眸光一看,顿时垂下了头去。 “依周侍郎看,若是有人欺本宫年幼,意图不轨,妄动楚国朝堂,想要乱我臣属君心,那他……该当何罪?” 那周侍郎原是榆阳一大氏族周氏后人,靠着祖上的阴萌才得了这么个差事,此刻闻言眸光一亮的抬起头来,“此等犯上作乱十恶不赦之人,自当是按照王律削爵贬斥,若是寻常百姓,便是斩了也是应当!” 若是寻常百姓—— 此言便是在说他口中之人并非寻常百姓了,众人眼前,万俟烟唇角的笑意缓缓散去,眼底的一层薄光变作锋利的冷箭,她直起身子,声音没有半点温度的开了口,“周侍郎,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来人,就按周侍郎说的办,削去他周氏一脉的承袭爵位,收了他的四品官位,收押天牢,明日午时,拉到午门以正典刑!” 话音落下,当即有护卫在万俟烟身边的禁军上前那人,那周侍郎面色猛然一变,忽然面露惊恐的大声高喝起来,“公主荒唐!敢问公主下臣犯了何罪,竟要要了下臣的性命,百官在此,公主若是不给个说法,只怕不能服众!” 所有人的眸光都变得沉凝起来,万俟烟无畏无惧的一一看过去,冷笑一声,“要说法?周侍郎家从与长安城中散播太子战死之谣言,周侍郎自己在今晨带领百官妄议储君,至父皇与太子殿下不顾,竟敢当众妖言惑众要另立储君,周侍郎且说说,我楚地王律在你眼中,是否是无物!” 那周侍郎闻言眸光几闪,面色惨白,被禁军压制在地上还要不停的喊叫挣扎,“下臣冤枉,下臣要见皇上,下臣乃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何来不轨之心,公主年纪轻轻如此糊涂断事实在是伤了下臣之心,太子殿下下落不明,楚国有强敌虎视眈眈,若非不另立储君难道还要看着楚地分奔离析任人鱼肉不成,下臣冤枉——” 万俟烟摇头,“楚地现有左右丞相监国,有百官肱骨赤诚,太子哥哥平安无恙亦将不日归来,何来分奔离析之说,还说不是妖言惑众,此等逆臣,不知藏着何等狼子野心,拖下去,即刻行刑!” 禁军上手将周侍郎制住,顿时那人满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百官眼睁睁的看着周侍郎被禁军侍卫拖走,一个个的都面色凝重不敢再言语,万俟烟扫了众人一眼,“还有没有人觉得现如今应该另立储君?” 请愿的人之中并没有裕王及其儿子,此刻场上一片静默,良久,万俟烟唇角弯弯的笑了起来,“主位爱卿果然刚正忠贞,父皇没有看错大家,本宫知道主位忧心楚国大运,在此本宫不妨告诉大家,太子殿下已经平安无恙的归来,尔等自当安心等待便可,父皇虽然患病,却也并非会伤及性命,本宫今日处置了那周又能乃是早就手握他不法之心的证据,若是对主位爱卿有不到之处,大家且原谅本宫年纪尚轻不通世情。” 万俟烟有备而来,即便是在如何的不甘心,所有的人都垂下了头去,万俟烟满意的一笑,“主位爱卿在此跪等实在是辛苦了,来人,着内务府准备车架百座,送诸位大人回府,今后两天的朝会都写在家中便可,若是有政事相商,二位丞相自会派人相请。” 万俟烟的眸光落在了众人的身上,因她的保证说的铮铮然,真心为了楚国着想的臣子此刻自当心中动摇,亦不能拂了她的面子,而那些心怀异心的却是能通过她的言行看出宫中情状,前后权衡之下自然也不会强留。 万俟烟满意的看着所有人的表情,随从上来下了帘子,御辇便翩翩然的回转向着未央宫而去,帘幕落下的那一刻万俟烟不自然的擦了擦手心之中的汗意,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底到底是闪过了几分惶然来。 夏侯云曦早就在未央宫之中将万俟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知道了个透彻,听完下人最后一句回禀,万俟烟的御辇到底是到了未央宫门口,小姑娘面色煞白的走下来,夏侯云曦步伐稳健的迎了过去。 “云曦姐姐。” “你做的很好——” 夏侯云曦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意,万俟烟得了肯定眼底终于生出几分亮光来,宇文都留在保和殿善后,卫忠亦是出现在万俟烟身后,看着万俟烟的眸光带着恭敬与赞赏,万俟烟一瞬挺直了腰板看向夏侯云曦,“云曦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夏侯云曦与卫忠相视一眼,“我们如此相逼,接下来,只有等着了。” 万俟烟一怔,眼底闪出几分似懂非懂的光彩来。 ------题外话------ 会补1000字—— 034动或不动,不战而胜 喧天的喊杀声响起来的时候夏侯云曦身着月白色的天水碧披风站在朱雀门高高的城楼之上,夜空泼墨一般的沉暗,往日里未央不夜的长安城一片死寂,黑底红字的楚字旗被夜风高高的扬起,夏侯云曦的眸光变得深邃。 这样的场景真是熟悉,前燕太子公孙长卿叛乱之时她亦是站在宣武门城楼之上,那一场杀伐,她看的清清楚楚,想到长安街市之上的灯火繁华,夏侯云曦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忍来。 因为这里是他的国土,因为他将是这里的王,夏侯云曦的不忍来的毫无阻隔,她眸光沉凝的落在了朱雀楼的方向,眼底亮出几分光彩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两万禁军森严戒备,宫闱之内的宫人们全部被勒令各归各殿,整座楚王宫灯火通明,却又安静的可怕,无形的压力在宫内弥散,夏侯云曦感受着周身吹拂而过的凉风,心中对他的思念和担忧忽然如蒿草一般疯长起来。 站在夏侯云曦身后的乃是楚王宫禁军统领君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高大,面色整肃,浑身弥漫着点点杀意,不苟言笑的让人看着便有几分背脊发寒,这位对万俟家族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出自凌南军,当年乃是凌南军之中辅佐万俟宸的二把手,此刻,他将凝重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当收到万俟婓的密信开始戒严宫闱的时候,他也曾对这位未来太子妃有过迟疑,可是万俟婓对眼前人的信任让他到底打消了那般念头,现如今看来,他终究是对的。 她的身量纤细,眸色深邃,一身月白色的披风光华流转,站在那里从容不迫,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的手中握有调动禁军的令牌,可是这几日以来她每日只派人探问宫中攻防布置回报给皇上,并未有丝毫的逾越之行,君严不由得心头微紧,皇上给了她如此权力的意思,是试探,还是为了安她的心? 一阵脚步声传来,君严落在夏侯云曦身上的眸光终是收回,走上城楼来的是卫忠,他眸光如电,看到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疾步走近几步当着君严的面开了口,“裕王府中私兵五千,现如今全部在裕王府严阵以待,再加上城中暗卫,动,还是不动?” 夏侯云曦的眸色更是沉重起来,那是皇上一父同胞的哥哥,到底是动还是不动?万俟婓并未给出明确的言语,四方将军带着兵马回京勤王,现如今正在城外与云州守备军交战正酣,外围不用再着急,可是内城的危机呢? 五千私兵在战场上或许不足为怪,可是在人口如织繁华兴盛的长安城,五千人的血流成河终究没有万里黄沙来掩埋,只要杀刀落下,长安城之中的血气只怕十年都难以洗掉,她迟疑了,“右相是否开始清除城中刺客?” 卫忠点头,“虽然我们早就布置好了,可是人数众多,右相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夏侯云曦转身,烈烈的风掀起她的衣袍,她的眸光落在了长安城城西,那里便是裕王府所在,“云州守备军孤注一掷而来,可是从今天早上西南氏族提出索要监国之权到现在,裕王竟然没有半分动作,左相如何看?” 卫忠沉默,他几乎可以猜到夏侯云曦要说什么。 见卫忠不言语,夏侯云曦又道,“城外的云州守备军定然抵挡不了多久时间了,依左相对他的了解,这一次他让四方将军回来勤王,是做了个什么打算?” 四方将军带着十万兵马回长安,如此大的阵势,一来镇压长安周围几处守备军势头,安定人心,二来,必然是为了此后的大动作做了铺垫的,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外面任何的阴谋诡计都会变作不值一提。 卫忠一叹,轻而缓的道出四个字,“裕王,当死。” 城楼之上的禁军离他们老远,对于君严卫忠是不必回避的,那么夏侯云曦也就不会回避,顿了顿,她的语气陡然冷厉起来,“这个时候,裕王本应该出了王府去往永安门打开城门迎云州守备军进城,可是他却留在了王府之中,外面那样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半分反应,左相看来,是什么让裕王临时退却?” 卫忠唇线微抿,夏侯云曦眉心轻蹙起来,“左相以为,裕王这么多年来伏低做小的只会耍小手段,由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手?说起来,他还在大燕的时候,裕王的机会只怕比现在更多。” 夏侯云曦不需要卫忠接话,她微微一叹,“裕王是一根刺,那些蠢蠢而动的老氏族也是一根刺,皇上想要拔掉这两根刺便设了这个局,皇上的病和我的停留都让裕王和老氏族们不再怀疑,这个局如此便更成功了,可是我认为不是那么简单的,裕王为何在这个时候出手,谁给了他这个胆子,谁给了他暗地里推波助澜的助力,我很好奇。” 卫忠的眸色便有几分沉重起来,他轻声一叹,“主子走之前依旧对裕王和氏族们有所防备,却不想皇上正是要利用他的离开来引蛇出洞,皇上并非是有心要将你卷进来,可主子能让四方将军回朝,显然已经心意已决,只待四方将军进城,只怕连皇上的命令都无法回转,裕王,到底还是起了歹心的,凭借着这一点,他逃不过。” 夏侯云曦何尝不知道这般道理,她的侧脸绷紧,眸光带着几分沉重,良久,她沉声开了口,“既然已是逃不过,我便不能放过这唯一的机会!” 卫忠疑惑的挑了眉头。 后半夜,永安门的城门终于大开,浓厚的血腥味从那黑沉沉的夜空之中罩下,长安城到底未能独善其身,进城的队伍打着红彤彤的火把,夏侯云曦眯着眸子看着,只见那火龙分了两股,一股向着朱雀门而来,另一股,向着城西而去。 夏侯云曦豁然转身欲要下城楼,君严一愣,卫忠也是眸光愕然,“危机已过,只怕还有余波,还请君统领不要放松警惕。” 夏侯云曦的话音从城楼之下传来,君严眉心微皱,只听得吱呀一声响,继而响亮的马蹄声在这夜色之中响了起来,夏侯云曦带着一男一女疾奔出城,卫忠面色微白的跟在其后,君严站在城楼边上看着,那几骑人马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然后,那向着朱雀门而来的火龙就此停住。 祝云阳一身撩黑战袍,看到那飞驰而来的三骑之时大手一挥,身后悠长的队伍便停了下来,待那三骑不断的靠近,祝云阳豪气的面容之上现出几分愕然来,这这这……不是在凉州城外见到的,陪在主子身边的那位姑娘?! 夏侯云曦自是认得祝云阳,她看到他停下了队伍不由得心中一松,打马走近,祝云阳显然已是愕然万分,一旁的肖扬眸光如炬的看着祝云阳对夏侯云曦毫不掩饰的惊愕,轻咳一声,“这位将军,只是东齐公主,是楚地未来的太子妃。” 祝云阳的下巴就那么的再也合不上了,夏侯云曦眼底闪过几分笑意,看了看他身后长长的火龙,却是只有他一人身着将军重甲,她眸色整肃,“祝将军别来无恙,敢问程瀚将军与颜回将军去了何处?” 祝云阳回神,眼底却还留有惊色,却是神色极快的掩下去,而后拱手朝着夏侯云曦一抱,“下臣失礼了,公主勿怪,程瀚与颜回带兵去往了裕王府,这——是主子的意思。” 后面一句话自然是解释,夏侯云曦想了想,“此刻皇上还不能见你,不如你同我一起去裕王府看看,天亮之前,我们要给皇上一座寻常的长安城。” 祝云阳就抬头看了看天色,夜空黑沉沉的,可是祝云阳还是能估计道时间,城外的云州守备军还在进行最后殊死抵抗,他们提前进城所带兵马不多,不过是为了确保皇宫万无一失,而裕王府私兵五千,或许还有其他的准备,他们带的人马并没有把握将其在天亮之前全部解决。 祝云阳的难色夏侯云曦看在眼里,她微微一笑,再不说一句话打马向着城西疾驰而去,祝云阳想了想,对着身后的长龙队伍做了个手势,而后在朱雀门城楼上的君严眼中,距离他百丈的火龙就那么的调转了头,与另一条火龙成回合之势。 夏侯云曦一路疾驰,马速竟然比那些常年善战的骑士们都还要快,她几乎是第一个感到了裕王府府门之前,程瀚和颜回已经带着人马将此处围住,远远地,夏侯云曦能看到裕王府围墙和那角楼之上冷冰冰的箭矢。 夏侯云曦的忽然出现让程瀚和颜回亦是满面讶色,肖扬不知夏侯云曦与几人的典故,却是不喜他们看着夏侯云曦的眼神,当即又是一番冷冰冰的介绍,而后程瀚和颜回的表情果然和祝云阳一般无异,不同的是这次程瀚和颜回不急着赶路,似乎打算长久围攻王府,二人俱是下马向她行礼。 夏侯云曦也下得马来,眸光扫过二人,“你们主子,可有说如何处置裕王?” 程瀚和颜回相视一眼,还未答话祝云阳就带着人赶了上来,程瀚和颜回一看,便知道是遇上了夏侯云曦祝云阳才改变了策略,由此,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带上了几分疑虑。 夏侯云曦淡笑,“你们主子定然是下了杀令,可是,今次不能杀。” 程瀚三人面色微僵,各自看了看里外对峙的兵马,常年浸淫沙场的将军们身上不自觉地便带上了杀气,夏侯云曦的眸色便带上了几分郑重来,“你们主子还未回来,若是回来了我向他交代一番他自会明白,今夜,裕王只能降,不能杀。” 若是裕王带兵逼宫,那便是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可是他到目前为止并无任何动作,而四方将军显然是早就得令才往回赶,一来二去,就像是阴谋家们早就预计好了这一场兵变一般,四方将军回长安,绝不能是为斩杀裕王而来。 “太子妃——” “公主——” 祝云阳和颜回同时开口说话,称呼的都不一样,二人一愣,程瀚当即沉声一问,“太子妃放心,主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今夜血战,主子也有法子善后。” 夏侯云曦自是知道他有自己的准备,可是说起来,他难道就想不到这些关节么,如此大的动作足以证明他的怒气之重,夏侯云曦不由得就想到了万俟婓前次对她讲的话,她凝神看向三位将军,“三位将军久经沙场,凡是用兵之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三位将军大杀四方,自然能震慑宇内,可是一旦裕王还未认罪便血流成河,你们的主子,将来如何面对不知情状的黎民百姓?” 三位将军都愣住,夏侯云曦见他们有所松动,唇角微微一抿,“我知道你们军中有一种文士,转是为了兵临城下劝降之用,今夜,我便做了你们的随军文士,不管裕王府是如何的龙潭虎穴,且让我去闯一闯。” 此话一出,不仅三位将军,就是肖扬和灵儿都是面色一变,祝云阳当先上前一步,“不可,主子在信中当先让我等确认的便是皇上公主和您的安全,现如今我等眼见您安然无恙,又怎能看着您孤身犯险?” 夏侯云曦眸光几闪,她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形如何,哪里受伤,何时归来,想到他,她的眸光愈发的亮了,“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我又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祝将军派人去说一声,就说未来太子妃来访,请裕王准备见客吧。” 三位将军微微迟疑,程瀚眸光深邃的敛眸,不过一瞬又抬起头来,“太子妃可想清楚了?” 夏侯云曦点点头,“自然。” 程瀚微微一叹,转身吩咐身边的随侍侍卫,那侍卫走到周围围着裕王府的队伍中间,不知道怎么做的,夏侯云曦再看之时便看到那侍卫手中拿着一张墨色长弓,对准了裕王府的两个箭矢冷然的角楼,咻的一箭射了过去! 虽然隔得足够远,夏侯云曦还是看到了那箭矢端端正正的钉在了角楼的黑漆柱子上,那长剑的尾端似乎有几根白色的羽毛,不多时,有人拿走了长箭。 夏侯云曦静静的等着,另一边,卫忠骑马追了上来。 三位将军和卫忠许久不见,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各自见礼打过招呼,眼底都有感叹闪过,若不是场合不好,喝他个一醉方休自然是最好,祝云阳当先将夏侯云曦的打算说了,卫忠眸光微闪,深深的一叹,终究静默的立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 半个时辰之后,紧紧关闭且戒备森严的裕王府大门豁然大开!门中走出个一身天青色长衫的俊朗少年来,朝着大门百步以外的几个人作揖到,“父王恭请太子妃娘娘入府。” 到了此刻,大家似乎都省去了“未来”两个字,夏侯云曦听到那少年称呼裕王为父王,眼底的光不由得就深了几分,再不看众人一眼,夏侯云曦大踏步的走向裕王府们,那少年并不直视夏侯云曦,只是余光微扫,恭敬的抬手一请,“太子妃请入府。” 卫忠眸光沉凝,忽然叫过身边一个随从细细嘱咐了几句,那随从连连应声的翻身上马,在夜色之中疾驰而去。 裕王府之中到处都是一身铠甲的王府私兵,各个手上都拿着长剑弓弩,看到夏侯云曦进得门来,无数道凌厉的眸光射向了她,夏侯云曦缓缓地跟在那少年的身后,目不斜视的向着王府深处走去。 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应该是裕王最小的儿子,一路未发一言,似乎对她的安然从容也不意外,待到了一处水声灵动苍翠欲滴之处,一座三面临水的小榭翩然而立,少年终于停下脚步恭敬的敛着眸子,“太子妃请进,父王正在里面。” 夏侯云曦的余光扫过那水榭匾额,“高寒”两个字刚劲有力的落在上面。 踏着台阶往上,水榭的门打开,夏侯云曦刚站定边看到了那个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背影,此刻没在浓黑的夜色之中,打眼看去带着几分孤寒之意。 034动或不动,不战而胜 喧天的喊杀声响起来的时候夏侯云曦身着月白色的天水碧披风站在朱雀门高高的城楼之上,夜空泼墨一般的沉暗,往日里未央不夜的长安城一片死寂,黑底红字的楚字旗被夜风高高的扬起,夏侯云曦的眸光变得深邃。 这样的场景真是熟悉,前燕太子公孙长卿叛乱之时她亦是站在宣武门城楼之上,那一场杀伐,她看的清清楚楚,想到长安街市之上的灯火繁华,夏侯云曦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忍来。 因为这里是他的国土,因为他将是这里的王,夏侯云曦的不忍来的毫无阻隔,她眸光沉凝的落在了朱雀楼的方向,眼底亮出几分光彩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两万禁军森严戒备,宫闱之内的宫人们全部被勒令各归各殿,整座楚王宫灯火通明,却又安静的可怕,无形的压力在宫内弥散,夏侯云曦感受着周身吹拂而过的凉风,心中对他的思念和担忧忽然如蒿草一般疯长起来。 站在夏侯云曦身后的乃是楚王宫禁军统领君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高大,面色整肃,浑身弥漫着点点杀意,不苟言笑的让人看着便有几分背脊发寒,这位对万俟家族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出自凌南军,当年乃是凌南军之中辅佐万俟宸的二把手,此刻,他将凝重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当收到万俟婓的密信开始戒严宫闱的时候,他也曾对这位未来太子妃有过迟疑,可是万俟婓对眼前人的信任让他到底打消了那般念头,现如今看来,他终究是对的。 她的身量纤细,眸色深邃,一身月白色的披风光华流转,站在那里从容不迫,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的手中握有调动禁军的令牌,可是这几日以来她每日只派人探问宫中攻防布置回报给皇上,并未有丝毫的逾越之行,君严不由得心头微紧,皇上给了她如此权力的意思,是试探,还是为了安她的心? 一阵脚步声传来,君严落在夏侯云曦身上的眸光终是收回,走上城楼来的是卫忠,他眸光如电,看到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疾步走近几步当着君严的面开了口,“裕王府中私兵五千,现如今全部在裕王府严阵以待,再加上城中暗卫,动,还是不动?” 夏侯云曦的眸色更是沉重起来,那是皇上一父同胞的哥哥,到底是动还是不动?万俟婓并未给出明确的言语,四方将军带着兵马回京勤王,现如今正在城外与云州守备军交战正酣,外围不用再着急,可是内城的危机呢? 五千私兵在战场上或许不足为怪,可是在人口如织繁华兴盛的长安城,五千人的血流成河终究没有万里黄沙来掩埋,只要杀刀落下,长安城之中的血气只怕十年都难以洗掉,她迟疑了,“右相是否开始清除城中刺客?” 卫忠点头,“虽然我们早就布置好了,可是人数众多,右相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夏侯云曦转身,烈烈的风掀起她的衣袍,她的眸光落在了长安城城西,那里便是裕王府所在,“云州守备军孤注一掷而来,可是从今天早上西南氏族提出索要监国之权到现在,裕王竟然没有半分动作,左相如何看?” 卫忠沉默,他几乎可以猜到夏侯云曦要说什么。 见卫忠不言语,夏侯云曦又道,“城外的云州守备军定然抵挡不了多久时间了,依左相对他的了解,这一次他让四方将军回来勤王,是做了个什么打算?” 四方将军带着十万兵马回长安,如此大的阵势,一来镇压长安周围几处守备军势头,安定人心,二来,必然是为了此后的大动作做了铺垫的,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外面任何的阴谋诡计都会变作不值一提。 卫忠一叹,轻而缓的道出四个字,“裕王,当死。” 城楼之上的禁军离他们老远,对于君严卫忠是不必回避的,那么夏侯云曦也就不会回避,顿了顿,她的语气陡然冷厉起来,“这个时候,裕王本应该出了王府去往永安门打开城门迎云州守备军进城,可是他却留在了王府之中,外面那样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半分反应,左相看来,是什么让裕王临时退却?” 卫忠唇线微抿,夏侯云曦眉心轻蹙起来,“左相以为,裕王这么多年来伏低做小的只会耍小手段,由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手?说起来,他还在大燕的时候,裕王的机会只怕比现在更多。” 夏侯云曦不需要卫忠接话,她微微一叹,“裕王是一根刺,那些蠢蠢而动的老氏族也是一根刺,皇上想要拔掉这两根刺便设了这个局,皇上的病和我的停留都让裕王和老氏族们不再怀疑,这个局如此便更成功了,可是我认为不是那么简单的,裕王为何在这个时候出手,谁给了他这个胆子,谁给了他暗地里推波助澜的助力,我很好奇。” 卫忠的眸色便有几分沉重起来,他轻声一叹,“主子走之前依旧对裕王和氏族们有所防备,却不想皇上正是要利用他的离开来引蛇出洞,皇上并非是有心要将你卷进来,可主子能让四方将军回朝,显然已经心意已决,只待四方将军进城,只怕连皇上的命令都无法回转,裕王,到底还是起了歹心的,凭借着这一点,他逃不过。” 夏侯云曦何尝不知道这般道理,她的侧脸绷紧,眸光带着几分沉重,良久,她沉声开了口,“既然已是逃不过,我便不能放过这唯一的机会!” 卫忠疑惑的挑了眉头。 后半夜,永安门的城门终于大开,浓厚的血腥味从那黑沉沉的夜空之中罩下,长安城到底未能独善其身,进城的队伍打着红彤彤的火把,夏侯云曦眯着眸子看着,只见那火龙分了两股,一股向着朱雀门而来,另一股,向着城西而去。 夏侯云曦豁然转身欲要下城楼,君严一愣,卫忠也是眸光愕然,“危机已过,只怕还有余波,还请君统领不要放松警惕。” 夏侯云曦的话音从城楼之下传来,君严眉心微皱,只听得吱呀一声响,继而响亮的马蹄声在这夜色之中响了起来,夏侯云曦带着一男一女疾奔出城,卫忠面色微白的跟在其后,君严站在城楼边上看着,那几骑人马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然后,那向着朱雀门而来的火龙就此停住。 祝云阳一身撩黑战袍,看到那飞驰而来的三骑之时大手一挥,身后悠长的队伍便停了下来,待那三骑不断的靠近,祝云阳豪气的面容之上现出几分愕然来,这这这……不是在凉州城外见到的,陪在主子身边的那位姑娘?! 夏侯云曦自是认得祝云阳,她看到他停下了队伍不由得心中一松,打马走近,祝云阳显然已是愕然万分,一旁的肖扬眸光如炬的看着祝云阳对夏侯云曦毫不掩饰的惊愕,轻咳一声,“这位将军,只是东齐公主,是楚地未来的太子妃。” 祝云阳的下巴就那么的再也合不上了,夏侯云曦眼底闪过几分笑意,看了看他身后长长的火龙,却是只有他一人身着将军重甲,她眸色整肃,“祝将军别来无恙,敢问程瀚将军与颜回将军去了何处?” 祝云阳回神,眼底却还留有惊色,却是神色极快的掩下去,而后拱手朝着夏侯云曦一抱,“下臣失礼了,公主勿怪,程瀚与颜回带兵去往了裕王府,这——是主子的意思。” 后面一句话自然是解释,夏侯云曦想了想,“此刻皇上还不能见你,不如你同我一起去裕王府看看,天亮之前,我们要给皇上一座寻常的长安城。” 祝云阳就抬头看了看天色,夜空黑沉沉的,可是祝云阳还是能估计道时间,城外的云州守备军还在进行最后殊死抵抗,他们提前进城所带兵马不多,不过是为了确保皇宫万无一失,而裕王府私兵五千,或许还有其他的准备,他们带的人马并没有把握将其在天亮之前全部解决。 祝云阳的难色夏侯云曦看在眼里,她微微一笑,再不说一句话打马向着城西疾驰而去,祝云阳想了想,对着身后的长龙队伍做了个手势,而后在朱雀门城楼上的君严眼中,距离他百丈的火龙就那么的调转了头,与另一条火龙成回合之势。 夏侯云曦一路疾驰,马速竟然比那些常年善战的骑士们都还要快,她几乎是第一个感到了裕王府府门之前,程瀚和颜回已经带着人马将此处围住,远远地,夏侯云曦能看到裕王府围墙和那角楼之上冷冰冰的箭矢。 夏侯云曦的忽然出现让程瀚和颜回亦是满面讶色,肖扬不知夏侯云曦与几人的典故,却是不喜他们看着夏侯云曦的眼神,当即又是一番冷冰冰的介绍,而后程瀚和颜回的表情果然和祝云阳一般无异,不同的是这次程瀚和颜回不急着赶路,似乎打算长久围攻王府,二人俱是下马向她行礼。 夏侯云曦也下得马来,眸光扫过二人,“你们主子,可有说如何处置裕王?” 程瀚和颜回相视一眼,还未答话祝云阳就带着人赶了上来,程瀚和颜回一看,便知道是遇上了夏侯云曦祝云阳才改变了策略,由此,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带上了几分疑虑。 夏侯云曦淡笑,“你们主子定然是下了杀令,可是,今次不能杀。” 程瀚三人面色微僵,各自看了看里外对峙的兵马,常年浸淫沙场的将军们身上不自觉地便带上了杀气,夏侯云曦的眸色便带上了几分郑重来,“你们主子还未回来,若是回来了我向他交代一番他自会明白,今夜,裕王只能降,不能杀。” 若是裕王带兵逼宫,那便是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可是他到目前为止并无任何动作,而四方将军显然是早就得令才往回赶,一来二去,就像是阴谋家们早就预计好了这一场兵变一般,四方将军回长安,绝不能是为斩杀裕王而来。 “太子妃——” “公主——” 祝云阳和颜回同时开口说话,称呼的都不一样,二人一愣,程瀚当即沉声一问,“太子妃放心,主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今夜血战,主子也有法子善后。” 夏侯云曦自是知道他有自己的准备,可是说起来,他难道就想不到这些关节么,如此大的动作足以证明他的怒气之重,夏侯云曦不由得就想到了万俟婓前次对她讲的话,她凝神看向三位将军,“三位将军久经沙场,凡是用兵之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三位将军大杀四方,自然能震慑宇内,可是一旦裕王还未认罪便血流成河,你们的主子,将来如何面对不知情状的黎民百姓?” 三位将军都愣住,夏侯云曦见他们有所松动,唇角微微一抿,“我知道你们军中有一种文士,转是为了兵临城下劝降之用,今夜,我便做了你们的随军文士,不管裕王府是如何的龙潭虎穴,且让我去闯一闯。” 此话一出,不仅三位将军,就是肖扬和灵儿都是面色一变,祝云阳当先上前一步,“不可,主子在信中当先让我等确认的便是皇上公主和您的安全,现如今我等眼见您安然无恙,又怎能看着您孤身犯险?” 夏侯云曦眸光几闪,她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形如何,哪里受伤,何时归来,想到他,她的眸光愈发的亮了,“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我又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祝将军派人去说一声,就说未来太子妃来访,请裕王准备见客吧。” 三位将军微微迟疑,程瀚眸光深邃的敛眸,不过一瞬又抬起头来,“太子妃可想清楚了?” 夏侯云曦点点头,“自然。” 程瀚微微一叹,转身吩咐身边的随侍侍卫,那侍卫走到周围围着裕王府的队伍中间,不知道怎么做的,夏侯云曦再看之时便看到那侍卫手中拿着一张墨色长弓,对准了裕王府的两个箭矢冷然的角楼,咻的一箭射了过去! 虽然隔得足够远,夏侯云曦还是看到了那箭矢端端正正的钉在了角楼的黑漆柱子上,那长剑的尾端似乎有几根白色的羽毛,不多时,有人拿走了长箭。 夏侯云曦静静的等着,另一边,卫忠骑马追了上来。 三位将军和卫忠许久不见,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各自见礼打过招呼,眼底都有感叹闪过,若不是场合不好,喝他个一醉方休自然是最好,祝云阳当先将夏侯云曦的打算说了,卫忠眸光微闪,深深的一叹,终究静默的立在了夏侯云曦的身后。 半个时辰之后,紧紧关闭且戒备森严的裕王府大门豁然大开!门中走出个一身天青色长衫的俊朗少年来,朝着大门百步以外的几个人作揖到,“父王恭请太子妃娘娘入府。” 到了此刻,大家似乎都省去了“未来”两个字,夏侯云曦听到那少年称呼裕王为父王,眼底的光不由得就深了几分,再不看众人一眼,夏侯云曦大踏步的走向裕王府们,那少年并不直视夏侯云曦,只是余光微扫,恭敬的抬手一请,“太子妃请入府。” 卫忠眸光沉凝,忽然叫过身边一个随从细细嘱咐了几句,那随从连连应声的翻身上马,在夜色之中疾驰而去。 裕王府之中到处都是一身铠甲的王府私兵,各个手上都拿着长剑弓弩,看到夏侯云曦进得门来,无数道凌厉的眸光射向了她,夏侯云曦缓缓地跟在那少年的身后,目不斜视的向着王府深处走去。 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应该是裕王最小的儿子,一路未发一言,似乎对她的安然从容也不意外,待到了一处水声灵动苍翠欲滴之处,一座三面临水的小榭翩然而立,少年终于停下脚步恭敬的敛着眸子,“太子妃请进,父王正在里面。” 夏侯云曦的余光扫过那水榭匾额,“高寒”两个字刚劲有力的落在上面。 踏着台阶往上,水榭的门打开,夏侯云曦刚站定边看到了那个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背影,此刻没在浓黑的夜色之中,打眼看去带着几分孤寒之意。 035裕王之死(27号请假一天) 没有人知道夏侯云曦到底和裕王说了什么,可她走出来的时候裕王府的私兵全部称降,程瀚和颜回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王府完全控制,她手中还拿着一份墨迹浓重的认罪文书,交给卫忠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裕王答应,午时进宫面见皇上。” 天色还未明,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最迫人的,夏侯云曦是有恻隐之心,可她绝不会将仁厚用在对他生出歹心的人身上。 卫忠看了看那文书,夏侯云曦已经翻身上了马,“裕王这一关已过,接下来便是权门氏族了,想来左相已经有了章程,我就先回宫了。” 卫忠目送着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之中,转身回望,前一刻还戒备森严的裕王府此刻已经零落又萧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事依旧不那么容易。 夏侯云曦在天亮之前回到了长乐宫,吴亚和慕言等着有几分着急,夏侯云曦身心俱疲,只看了看慕言,慕言面上未有特别的神色,她不由得眸光微黯径直走进内室,即便是楚国的皇后也不能随意干涉内政,更何况是她现如今这般,楚国内政盘根错节,也并非是她可以随意插手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即便知道解决了这最大的威胁,可她的心头还是被一层阴云笼罩了起来,他在哪里—— 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天色便已经大亮,慕言第一时间回禀。 云州守备军已经被四方将军带回来的兵马镇压,三位将军带了不到五千人马入了长安城,兵马安置在禁军北大营,这个时间他们正等在未央宫之前等皇上召见,而裕王府的私兵全部被俘,现如今已经被带出了长安城关进了城外的临时大营,裕王府被制,可是上令未发,裕王及其眷属依旧在王府之内。 听着慕言的言说夏侯云曦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漠然,草草用过早膳,一行人向着未央宫而去,吉利面色苍白的等着她,行了礼便说皇上的病情不太好现在还未醒来,夏侯云曦心惊,急忙进屋里去看,十五面色凝重的站在床边上,看到夏侯云曦来了微微的摇了摇头。 夏侯云曦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地,动荡还未平,怎能再出波折。 “那多出来的药至今不知来处,可是又并非致命,只是将方子里的药效尽数散了去,由此皇上此前等于未曾用药,现如今病症加重,我的药虽然已经开的极重,可是效果依旧不明显,皇上的身子,不能在重了。” 夏侯云曦手心出了汗,“能不能换个方子?” 十五凝眉,“需要时间,且不能保证效果。”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不求让皇上醒来,只要先保住元气,待寻到好的方子皇上也才有那个体质来用。” 如今国事烦乱,万俟婓醒来自当是最好,可如若不能,自然是万俟婓的身体为重,可这一下,左右相外加三位将军不知道压不压得住,心思一定,夏侯云曦转头问吉利,“听说三位将军一早便来了此地,现在人在何处?” “左相天明时分进宫,现如今正在和三位将军与偏殿之中说话。” 夏侯云曦安下心来,卫忠虽然离开楚国十年,可是这么多年来楚国内政万俟宸的参与一直不断,那么身为第一辅臣的卫忠来说,他自然最为清楚明白才是,收拾裕王,打压氏族,只有左右丞相定然是不够,所以少不得要用一个拖字诀,慕言说今日长安城大体还是如往常,那么看来昨夜的事三位将军处理的还是干净利落,只不过,裕王可如何办? 看着昏迷着的万俟婓,夏侯云曦一时间不再管其他,只要十五暂时用旧方子稳定病情,而后继续准备出新方子来,交代妥当,夏侯云曦起身向着偏殿而去,还未走近身后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似乎着急非常,直接越过了夏侯云曦一行人往偏殿而去,本以为站在门口的侍卫要拦着,可是却由着那一身墨色军服的人冲了进去。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下一瞬便听到一声急喝爆出口来。 “都是怎么做事的!” 这声音来自祝云阳,夏侯云曦听了心中便打起鼓来,她转头看了逍遥一眼,肖扬当即高声道,“东齐公主驾到。” 这一声总算是惊动了屋里几个人,周围不妥当的人都是被卫忠屏退了的,此刻夏侯云曦只看到祝云阳和程瀚出现在了门口,卫忠站在殿中,她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几人面色有几分沉重,夏侯云曦唇线微抿,“出了何事?” “裕王死了。” 程瀚和祝云阳尚且皱着眉头不知如何说,卫忠却是云淡风轻的便道出了这四个字,偏生,夏侯云曦竟然没有一点惊疑之色,她淡淡的抬了抬眉头,眸光瞬而变得幽深,并不问如何死的,只淡淡道,“此刻死,至多落得一个畏罪自杀,裕王到底还是想好了退路,左相打算如何处置?” “太子妃觉得呢?” 祝云阳和程瀚都是武将,此刻有卫忠和夏侯云曦在自然不好说话,卫忠却是将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她,夏侯云曦想了想,“云州守备军的事情亦是瞒不过的,既然如此,裕王这一处也不必再遮掩,只是裕王到底未曾明目张胆的领兵造反,既然如此,不妨将裕王之死宣告天下,死因大可让刑部封死不言,已经有了云州守备军围城,外面的人自然都是七窍玲珑心,就凭他们去猜疑,待太子殿下回来之后再行定夺,病死,罪死,等太子回来之后自有定论了,裕王一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失去了倚仗,必然满心惶然,趁此机会再将氏族们清洗一遍,拟好了名目只待交给太子殿下看,也算是为他回来的动作打了个基础。” “病死?” 卫忠皱眉,既然夏侯云曦有这样的心,为何还会有那一份认罪文书?夏侯云曦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卫忠在疑惑什么,她眸光微冷,想了想才道,“毕竟还是皇族血亲,是万俟家的人,裕王与那些氏族来说自然有亲疏之分,这一次氏族动作太大,难免的会动摇国本,我想,能少动一些便少动一些,我们一边放纵昨夜永安门之战的流言,一边又将*之死坦诚的布告天下,裕王之死经过两三日的猜忌,即便官家不说他的死因,即便太子殿下以病死发丧处置,可是在外面的人心目中,裕王的死因早已经明了,太子如此看顾裕王的名声,第一乃是为了皇家天威,第二,也会让百姓觉得太子仁厚宽容。”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又凛然道,“至于那认罪文书,一来,是为了境况防止有变,不管如何处置裕王,天下人眼里太子都得是占理的一方,再来,有了这认罪书……裕王才会走得干脆。” 莫逆之罪,裕王既然已经认罪,他就再无翻身的可能,在此认罪文书没有公之于众之前,早就在皇家漩涡之中浸淫多年的裕王深知,只有他死了,他的族人他的亲人才会有那么唯一的生还的可能,夏侯云曦轻声一叹,到底还是没能狠得下心来。 既能无声无息的解决这般动荡,又何必一定要大张旗鼓的伤人伤己呢,卫忠却在想,夏侯云曦到底是怎么拿到那认罪文书的,一眼看过去,夏侯云曦已经看到了卫忠的疑惑,她眸光敛下去,并没有说的打算。 程瀚和祝云阳的面色已经有几分凝重,卫忠想了想,却是在疑惑万俟宸何时归来。 夏侯云曦看了看殿外明朗的天,还有八日便是他离开整整两个月了,她淡淡的笑了笑,“快了,他快回来了。” 卫忠不再犹豫,当即派人叫了礼部尚书与钦天监监正来,楚地裕王故去的檄文发布,檄文不过几十个字,并未提及死因为何,更没有寻常亲王病故的吊唁和追封,甚至连入那座皇陵,丧仪祭礼都分毫未提,当这一份檄文发布出去,夏侯云曦可以想见外面会涌起怎么样的风风雨雨。 楚地短短的两个月之内真乃是多事之秋,就在裕王丧事的檄文发布第二日,靖王万俟殊和洛王万俟玉的消息便送了回来,纷纷称西南踏月之乱已经彻底平复,他们将不日赶回来,夏侯云曦看着这般的消息总算是得了几分安慰,与此同时,南越和大梁最后一战开始打响,战报纷至沓来,双反交战正酣,夏侯云曦开始怀疑,他走的时候说的两个月必能回来的话是否还能实现。 就在内外焦虑之中,一个不速之客再次出现。 萧玉楼凭借着西凉和楚地是盟友的关系,从西凉到楚地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她是早就收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的,一路上还知道楚国之内这几天并不安生,她是常年身居高位手握权柄之人,前后关节一想便已经将万俟婓的心思猜了个一半,只是对于万俟婓忽然出现的重病觉得疑虑重重,可让她进了皇宫,在未央宫之前被拦下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万俟婓的病不是假的,有哪个皇帝会赔上国家的稳定去装病呢? 夏侯云曦知道萧玉楼进宫的时候眉心猛然的皱紧,而后又缓缓地松了开来,礼部自有人去接待这位贵客,她让人送了消息给万俟烟,这位成长不少的小公主自当是负责了礼节上的招待,萧玉楼所来为何夏侯云曦不知道,但是她可以肯定,她这样短的时间之中回到楚国有桓筝的原因。 夏侯云曦依旧没有收到万俟宸的消息,她依旧一封信一封信的写,她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可是一想到那“破军离楚,归来帝星”的话,她到底还是希望万俟宸能一路稳稳当当,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万俟婓的身上,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万俟婓的病情再次加重。 分明是盛夏,可是整个楚王宫的气氛却是冷冷的,流言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传了起来,未来太子妃私自给皇帝用药,皇帝病情加重,生死难测。 放在此前夏侯云曦或许还会冷笑,可是此刻她不打算用万俟婓的病来和那些人玩手段,她不慌不忙的看着长乐宫侍从惶然的面色,一边等着十五的最新动静,而没有人招待作陪的萧玉楼,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之下便将手伸向了朝臣,一来二去,有关夏侯云曦给皇帝私自用药的消息便越来越汹涌。 楚宫之中规矩明确,皇帝用药必须出自太医院,且纷纷款款都要有记载,可是有心人去往太医院一问才知道,皇帝养病期间的药方药材太医院全部没有沾手。 流言又起,并非是说她干涉内政身怀异心,可正是那模棱两可的私自用药几个字,却让无数更加让人难堪的猜忌涌现了出来,若非是东齐公主这个头衔护着,只怕朝臣和士子们都要等不及就要上书请愿了。 这一日,卫忠请她前往未央宫,夏侯云曦还当是外面又生出了什么变动,带着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笑声,夏侯云曦走到门口的脚步就是那么的一顿。 未央宫偏殿常常皇帝用来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能踏入这里的要么是楚地权臣要么就是别国使臣,夏侯云曦顿住步子,看着殿中坐在上首位的人向她望过来,那一双蓝盈盈的眼睛让她眼前的阴云一晃而散—— “阿卓!” 夏侯云曦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辰点儿竟然是阿卓出现了,这位全名为木沙阿卓的羌胡皇子看到夏侯云曦的瞬间眸子亦是大亮起来,仍旧还是一股子中原文人书生气的他疾步向着夏侯云曦迎过来,“云曦!” 他们的身份其实都变了,可彼此的称呼依旧,笑容依旧,什么都好像还是一样的,夏侯云曦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卫忠只是淡笑着看着,便听阿卓说起话来,“上一次靖王大婚因为母亲有病在身,姐姐又要准备待嫁,所以羌胡只派了使臣前来,回去我便知道了有个东齐公主要和太子殿下订婚,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楚地的檄文,当时我还想着楚太子怎么会娶了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公主,后来又听到大燕传来的一些消息,我想着你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又加上人家都说楚太子待太子妃极好,我就大胆的猜,这个东齐公主会不会是你,果不其然还真的是!” 三言两语,可是夏侯云曦知道阿卓定然是想了些办法去找那些消息的,她不由得问起乌拉公主的婚事和羌胡的情况来,阿卓三言两语答完,夏侯云曦这才开始整体,“最近楚国不太稳当,你怎么会来这里?” 几人已经落座,阿卓闻言看着夏侯云曦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夏侯云曦心中一跳,“这——” “是太子殿下让人送了信给我。”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已经有几分明白,阿卓颇有几分风尘仆仆,夏侯云曦当即让人送他去往清和殿洗漱休息,又陪他用了膳,而后便领着他去往了未央宫看万俟婓。 夏侯云曦还能想起彼时的阿卓那生涩稚嫩的样子,还说他是以给产妇接生为长才得了百里家的帖子,百里家的帖子哪里是那样好得的,十五也见了阿卓,知道他曾去过自家的杏林大会,不由得对他刮目相待几分。 “我可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的,太子殿下说的是那么个意思,其实还不是为了让我这个相熟之人来看看你,不过我的仪驾要在几天之后才到。” 到底是羌胡皇子的头衔,夏侯云曦心中哪里不明白呢,却还是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外面怎么说我的你大抵也知道了,我也不再乎再私自一回了。” 阿卓口上先这样说,心中却还是及其看重的,自然是慎重了又慎重的,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望闻问切之后,阿卓的面色已经十分凝重,夏侯云曦心头却是一亮,正是因为摸到了门道才会如此沉重,只要有一点希望就是好事! 阿卓静静的想了想,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走了出去,“很难,基本上没有痊愈的可能性,再加上皇上的年事已高,至多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了。” 阿卓说的哀戚,夏侯云曦的眸光却猛然大亮,人往往就是如此,没有失去便不知道珍惜,相比于此前说的一年,夏侯云曦觉得这两三年简直就是万俟婓重获新生了一般,阿卓不解夏侯云曦的高兴,十五便在一旁将此前他的诊断说了。 所谓医家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在万俟婓的病上十五似乎没有阿卓得心应手,知道十五出自百里家,又是万俟宸的身边人,阿卓自然不敢托大,当下便道,“这病我见过许多,在羌胡,或许是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常年有人得和皇上差不多的病,我自然就多了几分经验了。” 十五笑着乘了阿卓的好意,夏侯云曦却是让二人一起合计出新的药方来,阿卓刚来还摸不清万俟婓的病症特性,他手中的方子也极多,几乎每日一换的配药,夏侯云曦再不管两位丞相如何处理外面的事,只一心的帮着十五打下手,选药熬药她也在做,一闲下来还会自己研究阿卓随身带着的小册子。 忙碌之中的夏侯云曦好过了许多,却是未曾发现慕言早几天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已然松了开来。 ------题外话------ 如题,明天从早到晚的练场,还要去考场练习,后天考试了,所以明天请假一天。 035裕王之死(27号请假一天) 没有人知道夏侯云曦到底和裕王说了什么,可她走出来的时候裕王府的私兵全部称降,程瀚和颜回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王府完全控制,她手中还拿着一份墨迹浓重的认罪文书,交给卫忠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裕王答应,午时进宫面见皇上。” 天色还未明,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最迫人的,夏侯云曦是有恻隐之心,可她绝不会将仁厚用在对他生出歹心的人身上。 卫忠看了看那文书,夏侯云曦已经翻身上了马,“裕王这一关已过,接下来便是权门氏族了,想来左相已经有了章程,我就先回宫了。” 卫忠目送着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之中,转身回望,前一刻还戒备森严的裕王府此刻已经零落又萧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事依旧不那么容易。 夏侯云曦在天亮之前回到了长乐宫,吴亚和慕言等着有几分着急,夏侯云曦身心俱疲,只看了看慕言,慕言面上未有特别的神色,她不由得眸光微黯径直走进内室,即便是楚国的皇后也不能随意干涉内政,更何况是她现如今这般,楚国内政盘根错节,也并非是她可以随意插手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即便知道解决了这最大的威胁,可她的心头还是被一层阴云笼罩了起来,他在哪里—— 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天色便已经大亮,慕言第一时间回禀。 云州守备军已经被四方将军带回来的兵马镇压,三位将军带了不到五千人马入了长安城,兵马安置在禁军北大营,这个时间他们正等在未央宫之前等皇上召见,而裕王府的私兵全部被俘,现如今已经被带出了长安城关进了城外的临时大营,裕王府被制,可是上令未发,裕王及其眷属依旧在王府之内。 听着慕言的言说夏侯云曦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漠然,草草用过早膳,一行人向着未央宫而去,吉利面色苍白的等着她,行了礼便说皇上的病情不太好现在还未醒来,夏侯云曦心惊,急忙进屋里去看,十五面色凝重的站在床边上,看到夏侯云曦来了微微的摇了摇头。 夏侯云曦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地,动荡还未平,怎能再出波折。 “那多出来的药至今不知来处,可是又并非致命,只是将方子里的药效尽数散了去,由此皇上此前等于未曾用药,现如今病症加重,我的药虽然已经开的极重,可是效果依旧不明显,皇上的身子,不能在重了。” 夏侯云曦手心出了汗,“能不能换个方子?” 十五凝眉,“需要时间,且不能保证效果。”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不求让皇上醒来,只要先保住元气,待寻到好的方子皇上也才有那个体质来用。” 如今国事烦乱,万俟婓醒来自当是最好,可如若不能,自然是万俟婓的身体为重,可这一下,左右相外加三位将军不知道压不压得住,心思一定,夏侯云曦转头问吉利,“听说三位将军一早便来了此地,现在人在何处?” “左相天明时分进宫,现如今正在和三位将军与偏殿之中说话。” 夏侯云曦安下心来,卫忠虽然离开楚国十年,可是这么多年来楚国内政万俟宸的参与一直不断,那么身为第一辅臣的卫忠来说,他自然最为清楚明白才是,收拾裕王,打压氏族,只有左右丞相定然是不够,所以少不得要用一个拖字诀,慕言说今日长安城大体还是如往常,那么看来昨夜的事三位将军处理的还是干净利落,只不过,裕王可如何办? 看着昏迷着的万俟婓,夏侯云曦一时间不再管其他,只要十五暂时用旧方子稳定病情,而后继续准备出新方子来,交代妥当,夏侯云曦起身向着偏殿而去,还未走近身后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似乎着急非常,直接越过了夏侯云曦一行人往偏殿而去,本以为站在门口的侍卫要拦着,可是却由着那一身墨色军服的人冲了进去。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下一瞬便听到一声急喝爆出口来。 “都是怎么做事的!” 这声音来自祝云阳,夏侯云曦听了心中便打起鼓来,她转头看了逍遥一眼,肖扬当即高声道,“东齐公主驾到。” 这一声总算是惊动了屋里几个人,周围不妥当的人都是被卫忠屏退了的,此刻夏侯云曦只看到祝云阳和程瀚出现在了门口,卫忠站在殿中,她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几人面色有几分沉重,夏侯云曦唇线微抿,“出了何事?” “裕王死了。” 程瀚和祝云阳尚且皱着眉头不知如何说,卫忠却是云淡风轻的便道出了这四个字,偏生,夏侯云曦竟然没有一点惊疑之色,她淡淡的抬了抬眉头,眸光瞬而变得幽深,并不问如何死的,只淡淡道,“此刻死,至多落得一个畏罪自杀,裕王到底还是想好了退路,左相打算如何处置?” “太子妃觉得呢?” 祝云阳和程瀚都是武将,此刻有卫忠和夏侯云曦在自然不好说话,卫忠却是将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她,夏侯云曦想了想,“云州守备军的事情亦是瞒不过的,既然如此,裕王这一处也不必再遮掩,只是裕王到底未曾明目张胆的领兵造反,既然如此,不妨将裕王之死宣告天下,死因大可让刑部封死不言,已经有了云州守备军围城,外面的人自然都是七窍玲珑心,就凭他们去猜疑,待太子殿下回来之后再行定夺,病死,罪死,等太子回来之后自有定论了,裕王一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失去了倚仗,必然满心惶然,趁此机会再将氏族们清洗一遍,拟好了名目只待交给太子殿下看,也算是为他回来的动作打了个基础。” “病死?” 卫忠皱眉,既然夏侯云曦有这样的心,为何还会有那一份认罪文书?夏侯云曦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卫忠在疑惑什么,她眸光微冷,想了想才道,“毕竟还是皇族血亲,是万俟家的人,裕王与那些氏族来说自然有亲疏之分,这一次氏族动作太大,难免的会动摇国本,我想,能少动一些便少动一些,我们一边放纵昨夜永安门之战的流言,一边又将*之死坦诚的布告天下,裕王之死经过两三日的猜忌,即便官家不说他的死因,即便太子殿下以病死发丧处置,可是在外面的人心目中,裕王的死因早已经明了,太子如此看顾裕王的名声,第一乃是为了皇家天威,第二,也会让百姓觉得太子仁厚宽容。”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又凛然道,“至于那认罪文书,一来,是为了境况防止有变,不管如何处置裕王,天下人眼里太子都得是占理的一方,再来,有了这认罪书……裕王才会走得干脆。” 莫逆之罪,裕王既然已经认罪,他就再无翻身的可能,在此认罪文书没有公之于众之前,早就在皇家漩涡之中浸淫多年的裕王深知,只有他死了,他的族人他的亲人才会有那么唯一的生还的可能,夏侯云曦轻声一叹,到底还是没能狠得下心来。 既能无声无息的解决这般动荡,又何必一定要大张旗鼓的伤人伤己呢,卫忠却在想,夏侯云曦到底是怎么拿到那认罪文书的,一眼看过去,夏侯云曦已经看到了卫忠的疑惑,她眸光敛下去,并没有说的打算。 程瀚和祝云阳的面色已经有几分凝重,卫忠想了想,却是在疑惑万俟宸何时归来。 夏侯云曦看了看殿外明朗的天,还有八日便是他离开整整两个月了,她淡淡的笑了笑,“快了,他快回来了。” 卫忠不再犹豫,当即派人叫了礼部尚书与钦天监监正来,楚地裕王故去的檄文发布,檄文不过几十个字,并未提及死因为何,更没有寻常亲王病故的吊唁和追封,甚至连入那座皇陵,丧仪祭礼都分毫未提,当这一份檄文发布出去,夏侯云曦可以想见外面会涌起怎么样的风风雨雨。 楚地短短的两个月之内真乃是多事之秋,就在裕王丧事的檄文发布第二日,靖王万俟殊和洛王万俟玉的消息便送了回来,纷纷称西南踏月之乱已经彻底平复,他们将不日赶回来,夏侯云曦看着这般的消息总算是得了几分安慰,与此同时,南越和大梁最后一战开始打响,战报纷至沓来,双反交战正酣,夏侯云曦开始怀疑,他走的时候说的两个月必能回来的话是否还能实现。 就在内外焦虑之中,一个不速之客再次出现。 萧玉楼凭借着西凉和楚地是盟友的关系,从西凉到楚地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她是早就收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的,一路上还知道楚国之内这几天并不安生,她是常年身居高位手握权柄之人,前后关节一想便已经将万俟婓的心思猜了个一半,只是对于万俟婓忽然出现的重病觉得疑虑重重,可让她进了皇宫,在未央宫之前被拦下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万俟婓的病不是假的,有哪个皇帝会赔上国家的稳定去装病呢? 夏侯云曦知道萧玉楼进宫的时候眉心猛然的皱紧,而后又缓缓地松了开来,礼部自有人去接待这位贵客,她让人送了消息给万俟烟,这位成长不少的小公主自当是负责了礼节上的招待,萧玉楼所来为何夏侯云曦不知道,但是她可以肯定,她这样短的时间之中回到楚国有桓筝的原因。 夏侯云曦依旧没有收到万俟宸的消息,她依旧一封信一封信的写,她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可是一想到那“破军离楚,归来帝星”的话,她到底还是希望万俟宸能一路稳稳当当,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万俟婓的身上,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万俟婓的病情再次加重。 分明是盛夏,可是整个楚王宫的气氛却是冷冷的,流言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传了起来,未来太子妃私自给皇帝用药,皇帝病情加重,生死难测。 放在此前夏侯云曦或许还会冷笑,可是此刻她不打算用万俟婓的病来和那些人玩手段,她不慌不忙的看着长乐宫侍从惶然的面色,一边等着十五的最新动静,而没有人招待作陪的萧玉楼,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之下便将手伸向了朝臣,一来二去,有关夏侯云曦给皇帝私自用药的消息便越来越汹涌。 楚宫之中规矩明确,皇帝用药必须出自太医院,且纷纷款款都要有记载,可是有心人去往太医院一问才知道,皇帝养病期间的药方药材太医院全部没有沾手。 流言又起,并非是说她干涉内政身怀异心,可正是那模棱两可的私自用药几个字,却让无数更加让人难堪的猜忌涌现了出来,若非是东齐公主这个头衔护着,只怕朝臣和士子们都要等不及就要上书请愿了。 这一日,卫忠请她前往未央宫,夏侯云曦还当是外面又生出了什么变动,带着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笑声,夏侯云曦走到门口的脚步就是那么的一顿。 未央宫偏殿常常皇帝用来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能踏入这里的要么是楚地权臣要么就是别国使臣,夏侯云曦顿住步子,看着殿中坐在上首位的人向她望过来,那一双蓝盈盈的眼睛让她眼前的阴云一晃而散—— “阿卓!” 夏侯云曦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辰点儿竟然是阿卓出现了,这位全名为木沙阿卓的羌胡皇子看到夏侯云曦的瞬间眸子亦是大亮起来,仍旧还是一股子中原文人书生气的他疾步向着夏侯云曦迎过来,“云曦!” 他们的身份其实都变了,可彼此的称呼依旧,笑容依旧,什么都好像还是一样的,夏侯云曦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卫忠只是淡笑着看着,便听阿卓说起话来,“上一次靖王大婚因为母亲有病在身,姐姐又要准备待嫁,所以羌胡只派了使臣前来,回去我便知道了有个东齐公主要和太子殿下订婚,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楚地的檄文,当时我还想着楚太子怎么会娶了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公主,后来又听到大燕传来的一些消息,我想着你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又加上人家都说楚太子待太子妃极好,我就大胆的猜,这个东齐公主会不会是你,果不其然还真的是!” 三言两语,可是夏侯云曦知道阿卓定然是想了些办法去找那些消息的,她不由得问起乌拉公主的婚事和羌胡的情况来,阿卓三言两语答完,夏侯云曦这才开始整体,“最近楚国不太稳当,你怎么会来这里?” 几人已经落座,阿卓闻言看着夏侯云曦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夏侯云曦心中一跳,“这——” “是太子殿下让人送了信给我。”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已经有几分明白,阿卓颇有几分风尘仆仆,夏侯云曦当即让人送他去往清和殿洗漱休息,又陪他用了膳,而后便领着他去往了未央宫看万俟婓。 夏侯云曦还能想起彼时的阿卓那生涩稚嫩的样子,还说他是以给产妇接生为长才得了百里家的帖子,百里家的帖子哪里是那样好得的,十五也见了阿卓,知道他曾去过自家的杏林大会,不由得对他刮目相待几分。 “我可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的,太子殿下说的是那么个意思,其实还不是为了让我这个相熟之人来看看你,不过我的仪驾要在几天之后才到。” 到底是羌胡皇子的头衔,夏侯云曦心中哪里不明白呢,却还是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外面怎么说我的你大抵也知道了,我也不再乎再私自一回了。” 阿卓口上先这样说,心中却还是及其看重的,自然是慎重了又慎重的,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望闻问切之后,阿卓的面色已经十分凝重,夏侯云曦心头却是一亮,正是因为摸到了门道才会如此沉重,只要有一点希望就是好事! 阿卓静静的想了想,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走了出去,“很难,基本上没有痊愈的可能性,再加上皇上的年事已高,至多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了。” 阿卓说的哀戚,夏侯云曦的眸光却猛然大亮,人往往就是如此,没有失去便不知道珍惜,相比于此前说的一年,夏侯云曦觉得这两三年简直就是万俟婓重获新生了一般,阿卓不解夏侯云曦的高兴,十五便在一旁将此前他的诊断说了。 所谓医家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在万俟婓的病上十五似乎没有阿卓得心应手,知道十五出自百里家,又是万俟宸的身边人,阿卓自然不敢托大,当下便道,“这病我见过许多,在羌胡,或许是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常年有人得和皇上差不多的病,我自然就多了几分经验了。” 十五笑着乘了阿卓的好意,夏侯云曦却是让二人一起合计出新的药方来,阿卓刚来还摸不清万俟婓的病症特性,他手中的方子也极多,几乎每日一换的配药,夏侯云曦再不管两位丞相如何处理外面的事,只一心的帮着十五打下手,选药熬药她也在做,一闲下来还会自己研究阿卓随身带着的小册子。 忙碌之中的夏侯云曦好过了许多,却是未曾发现慕言早几天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已然松了开来。 ------题外话------ 如题,明天从早到晚的练场,还要去考场练习,后天考试了,所以明天请假一天。 036万俟归来 凉雨阵阵,滴滴哒哒的落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带着一层秋日才有的薄凉,分明才是七月中旬而已,夏侯云曦紧了紧自己的湖水纹青黛薄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唇角下意识的抿紧。 “这寒灵草极为难得,寻常只有苍墨高原之上才有,幸而楚王宫药库之中有存,寒灵草花蕊为毒,花瓣为药,花瓣的形状和颜色不同入药的阶段也不同,楚王宫里大概无人能有此种分药的眼力和手法,所以这两日我都得在药库之中,只待这最后一味药分好,便可大功告成了。” 夏侯云曦看着阿卓蓝盈盈的眼睛便皱了眉头,“可是这两日皇上的病情已经有所稳定,你若是不继续在旁里看着,要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前面所做的岂不是都要前功尽弃?” 阿卓眼底也闪过两分犹豫来,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分药的事,交给我吧。” “可是——” 阿卓眼底闪过两分意外来,此药关乎万俟婓此病,一个不妥要了万俟婓的性命也是可以的,夏侯云曦对万俟婓的在意任谁都看的出来,她怎么会轻率的提出自己来分药的提议? 夏侯云曦如何不知道阿卓所想,倒是嘴角微勾笑道,“你且放心,寒灵草我识得,分药的手法我也是知道的,这两日你且时刻守在皇上身边,分药的事我来。” 阿卓心头微动,他哪里不知道夏侯云曦的性子,若是没把握她必定不会有此一言,再想到此前她还知道苍墨之上气喘之症的药方,心中虽然好奇她怎么会的这分药之法,却终究没有问出来,“那好,交给你。” 既然定下了药方,夏侯云曦觉得事不宜迟,叫来慕言几人吩咐了两句便带着人去了楚王宫的大药库之中,药库之中早就有人打点妥当,夏侯云曦只带了灵儿一人进了门,因着寒灵草的花蕊有毒,夏侯云曦分药之时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整整聚精会神的分了大半日才稍稍的歇了一歇。 太医院院正是一位姓刘的老者,整个宫里他算是为数不多知情的人之一,看到夏侯云曦亲自为皇帝分药,不由得便有几分感叹起来,夏侯云曦倒不觉有他,只顾着早点将药分好,她整整在药库之中待了一日,亥正十分才回到长乐宫。 分药极其耗费心神,饶是夏侯云曦也觉得疲累不堪,想到第二日还有许多药要分,她草草洗漱便歇了下,慕言看到夏侯云曦这般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眼睛里却露出兴奋的神色来。 第二日一早,去未央宫看了万俟婓,又交代了十五和阿卓,夏侯云曦当即又回了药库,前一日的分好的药已经送到了阿卓的手上,她看着面前一整盒的药草,打起精神来准备在今日之内将剩下的全部分完,集中精神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下午时分夏侯云曦简单的用了一点点心,看着所剩不多的药材眼底迸出希望的光来。 夜色一点点的落下,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灵儿守在门口看着伏在灯下小心翼翼的用银剪子打理着枯黄药草的夏侯云曦,眼底流露出两分担忧的神色来,想着下午夏侯云曦吃的少,她转身准备去距离药库外面的小厅拿些长乐宫送来的吃食。 转身的一刹那,灵儿的脚步顿了住。 看着披着月华大踏步走过来的人,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置信,正要开口说话,来人忽然对她比了个噤声的首饰,灵儿眸光几转的反应过来,愣愣的行了一礼侧身站在了一边。 万俟宸满是疲惫的眼底便露出几分亮彩来,他脚步轻唤的醒着药库的大门走过去,眸光一扫,那个侧对着他正伏在案边满面专注的人就落在了他的眼里。 夏侯云曦着了一身湖蓝的百花缠枝掐腰宫裙,面上不施脂粉,通身不见一件饰物,如瀑一般的青丝一般绾起,水泄一般的洒在肩头将那欺霜赛雪的修长脖颈半遮了住,她眸光沉凝的落在纤纤十指之间捻弄着的一截不知名药草上,隔了那么远,万俟宸几乎能看得见她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之下投下的一卷阴影。 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这幅暗影,万俟宸的心头忽然漫上了一股子似涩似酸的不知名味道,他的呼吸微重,终是迈开脚步向着那道侧影走过去。 “什么时辰了?未央宫可派人来回话?” 走近了几分,到底还是惊动了她,夏侯云曦并未转身,就那般随意的一问。 “亥正了,未央宫一切都好。” 夏侯云曦的背脊忽然变得僵直,手中的银剪微微一顿,眼看着就好落下万俟宸眼疾手快的上前两步一把接了住,夏侯云曦眸光微变的转过身来,入目便是他挺拔又高大的身影。 他着一身玄色的刻丝锦袍,胸前金色的暗纹在宫灯照耀下有光晕流转,他的眸光漆黑,眉心微蹙,一头墨发半绾,此刻有几分凌乱的垂在脑后,他眼下有青色的阴影,唇瓣也不复嫣红,反倒是有几分触目惊心的发白,此刻看到她,他眼底一点点的爆出星亮的光来。 万俟宸站在她身边,手中还握着她脱了手的银剪,看着她呆呆的看着自己,心头顿时软成了一汪春水,他叹一声俯身将她揽入怀中,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 “我回来了。” 闷声闷气的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夏侯云曦这是才好像是回过了神来,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的收紧,一点点的框住了他劲瘦的腰身,他刚才说未央宫一切都好,就说明他去看过了,夏侯云曦心头忽而一闷,开口的声音微带着几分沉重。 “对不起。” 万俟宸的呼吸微微一顿,心念一转顿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又是一叹,将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颈上,轻轻一吮,语气里颇有几分怅然。 “傻瓜,都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 夏侯云曦满心疲惫,连日来的动荡里虽然她并没有次次都身临其境,可是总是有那么多的担忧和焦虑,一颗心悬的太久,神经也绷得太紧,现在他回来了,她终于可以大大的喘一口气,再如何忐忑的心此刻在他面前都满是安然了。 万俟宸放开她,看了看她身后还剩下的几株药材,“一定要今晚分完吗?” 夏侯云曦回身,点了点头。 万俟宸眸光润透而深邃,唇角一弯,“我等你。”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放开他,拿起银箭手脚利落的将剩下的寒灵草分了开来,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她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万俟宸拉了她向长乐宫去,出了药库的大门,门外是慕枫和慕言二人,夏侯云曦看了慕言一眼,后者轻咳两声低下了头去,二人所走之处并非是常用的大道,周遭一个宫人也没有,夏侯云曦思绪一转,“你回来,是否无人知晓?” 万俟宸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的心便提了起来,转眼打量他,他受了伤,满身的劳累,回来的消息还是封死的,想到楚国这段日子里的动荡,她便有几分明白,当下什么也不问,只是反握了他的手,用上了几分力道。 长乐宫之内静悄悄的,显然是有意而为之,到了昭阳殿门口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比平常多了几倍的侍卫,进了昭阳殿的殿门却是一切如常,这才有了几分平常里的松快气氛。 钟啸钟能几人守在门口,看到万俟宸的身影眸色动容的跪倒在地,万俟宸看了两人一眼,挥了挥手让其起身,“起来,我回来的消息暂时不许外人知晓,你们知道如何做。” “属下明白。” 二人齐齐应声,夏侯云曦这才知道他回来定然是先去了未央宫便去找了自己,心头微微一动,忙拉着他进内室洗漱,又让人送来了晚饭,看着他吃下这才放心。 纱帐齐下的帷帐之中,万俟宸搂紧了夏侯云曦的腰身,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加重,意乱情迷之时夏侯云曦一把拉住他向下的手,满面绯红的咬着下唇,望着他的眼底闪过两分恼色,万俟宸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单手撑在她上方,眸光微眯带着疑惑的看着她。 夏侯云曦声若蚊蝇,“我的……小日子……来了。” 万俟宸眸光微转,看着夏侯云曦偏着头似乎要把埋进枕头里的样子喉间爆出几分闷笑来,他身形一低将她搂在怀中躺下,大手放在她小腹轻轻磨砂,“怎么还是不准,明日起要请十五给你开几个方子才好。” 此前本有太医为她诊过,也开了调理的方子,可她不喜欢吃药,后来慢慢地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夏侯云曦听说她要让十五开方子,面色更红,刚要开口说话万俟宸却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不好好吃药,别人还以为是我不行……” 夏侯云曦疑惑的眸光几转,恍然大悟般的狠狠瞪了他一眼,下一刻万俟宸的面色变得郑重,放在她小腹磨砂的手也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蓝儿,好好调理一下吧。” 调理一下,然后呢? 夏侯云曦想起了万俟婓的话,略带怅然的垂下了眸子,又生怕他再说什么,赶忙问起了她最关心的话题,“你受了伤,在哪里受的伤?现在如何了?” 万俟宸眼底闪过几分暗色,微微沉吟一瞬才道,“是在南越军中,当时伤到了胸腹,现如今,都已经好了,你不必担心。” 夏侯云曦急急一问,抬手便探进了他的衣襟之中,似乎是想要验证他的话是真是假,万俟宸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腰侧,她果然摸到了一道细长的疤痕,她眼神微黯,转了话题道,“打仗的时候?” 万俟宸摇了摇头,“不是,是在练兵的时候。” 练兵的时候,夏侯云曦心头一紧,眸光微冷,“是刺客?!” 万俟宸眸光之中闪过两分暗色,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心中大震,“普通的刺客又如何能知道你去了南越军中,又如何能潜入军中而不被发现,你身边重重护卫,普通的刺客更是不能伤你分毫,那些人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只知是楚人。” 夏侯云曦心中又是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眸光略带几分不确定的看向万俟宸,“是裕王?” 万俟宸看着她的面容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即使口中说着生死一线的事情,眸色渐渐的变得温润,“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裕王死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夏侯云曦顿了顿,敛下眸子,“云州守备军来的时候我去了裕王府,逼他写了认罪书,又和裕王说了几句话,第二日他便自缢了。” 万俟宸笑起来,捏她的鼻子,“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大的胆子,裕王恨我和父皇,你是我的妻子,是父皇喜欢的儿媳,也不怕他发起疯来将你做了人质。” 夏侯云曦微怔,心头却是一暖,她看着万俟宸,心知皇室亲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怕不会少,此刻也并未打算问个仔细,万俟宸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眉心微皱也不想将那些旧事重提,他正了正面色,也不问她说了什么,沉声道,“云州守备军的指挥使乃是西南王家的嫡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个人物,这一次,我打算推他出去。” 也就是说,要在明面上绕过裕王了? 夏侯云曦敛着眸子心念转动,他是派了三位将军带兵回来勤王的,也就是说他是打算斩草除根并且是大动干戈的,可是此刻却又打算绕过了裕王,她眸光灼灼的看向万俟宸,“你是否觉得我妇人之仁了?” 万俟宸听着眼底便带上了笑意,摇了摇头,“父皇治理楚国三十余年自有其手段,现如今看起来也算是河清海晏,可是许多有心人却是将那些沉疴恶疾都悄无声息的隐了下去,我一来是气那些人重伤与你,而来也是想着这一次雷霆手段将那些人连骨带筋的都给去了,可是是你提醒了我。” 夏侯云曦眸光星亮的回看他,万俟宸继续道,“楚国氏族之制已经日久,若真是不管不顾的大肆换血自是要伤了国本,若是在两年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会以楚国朝堂为先,先治后养,可是现如今,我想我大抵没有那个养的时间了,而且,我想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夏侯云曦心头微动,不免想起了夏侯非白的那一句“破军离楚,归来帝星”的话来,她微微怔愣了一瞬,这才轻轻地一问,“你都打算好了吗?” 万俟宸唇角微勾,眼底笑意深深,“我等你帮我打算。”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自是不会拿此话当真,可是万俟宸却又低下头去吻上她的额头,一边又说道,“我命好,有太子妃这般心思玲珑的佳人智士在怀,自是不要去费这个心了,太子妃娘娘,为夫把嫁衣都给你准备好了。” 万俟宸眸光发亮,夏侯云曦心头微动,看着他这般的模样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夏侯云曦钻进他怀里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唇角带出几分苦笑来,万俟宸看着她这样子一怔,随即在她头顶之上低声笑开,“你待我在父皇跟前侍疾,分明都在做着太子妃的事情了,我却没有给你太子妃的名份,蓝儿,你也太大度了。” 夏侯云曦揽紧了他,低低的哼哼了两声,万俟宸见此笑意更甚,抬手从她的腰间抬进去,一点点的游曳起来,“现在害羞,会不会太晚了?” 夏侯云曦将头埋得更深,万俟宸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将她烧着,夏侯云曦难耐的哼了一声离开了他的怀抱,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我不是随便去看裕王的,你猜我在裕王哪里知道了什么?” 万俟宸看她发红的面色和含了水一般的眸子真想就这般的吃了她,只可惜时辰不好,顾念着他的身子他便收了手不再逗弄她,他眉心微蹙,只觉得夏侯云曦此番转移话题太过生硬,可看着她的面色却又不好继续逼他,微微沉吟一瞬还是问一句,“怎么回事?” 夏侯云曦眸光之中闪过两分暗光,所幸将当日的境况说了说,“彼时他已经被两位将军带着的人马包围,就算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是鱼死网破,他总归是不能得胜,我将此番道理讲了一番,又将他身边的亲眷和此前的旧事念了一遍,他到底不是那丧心病狂之人,这番他的态度便有几分松动,然后,我说了他多年来无所谓为,却在此刻大动干戈,这背后定然少不得有人推波助澜,他当即面色一变,我心中有了底,便大胆的猜了猜,搬出了他身后所站之人——” 万俟宸的眸光凝住,却又隐隐带着几分等待认证的期待,显然是也有此想,夏侯云曦心中一动,想到他竟然在南越军中遇刺,当即樱唇微动,轻声道出了一个名字。 036万俟归来 凉雨阵阵,滴滴哒哒的落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带着一层秋日才有的薄凉,分明才是七月中旬而已,夏侯云曦紧了紧自己的湖水纹青黛薄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唇角下意识的抿紧。 “这寒灵草极为难得,寻常只有苍墨高原之上才有,幸而楚王宫药库之中有存,寒灵草花蕊为毒,花瓣为药,花瓣的形状和颜色不同入药的阶段也不同,楚王宫里大概无人能有此种分药的眼力和手法,所以这两日我都得在药库之中,只待这最后一味药分好,便可大功告成了。” 夏侯云曦看着阿卓蓝盈盈的眼睛便皱了眉头,“可是这两日皇上的病情已经有所稳定,你若是不继续在旁里看着,要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前面所做的岂不是都要前功尽弃?” 阿卓眼底也闪过两分犹豫来,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分药的事,交给我吧。” “可是——” 阿卓眼底闪过两分意外来,此药关乎万俟婓此病,一个不妥要了万俟婓的性命也是可以的,夏侯云曦对万俟婓的在意任谁都看的出来,她怎么会轻率的提出自己来分药的提议? 夏侯云曦如何不知道阿卓所想,倒是嘴角微勾笑道,“你且放心,寒灵草我识得,分药的手法我也是知道的,这两日你且时刻守在皇上身边,分药的事我来。” 阿卓心头微动,他哪里不知道夏侯云曦的性子,若是没把握她必定不会有此一言,再想到此前她还知道苍墨之上气喘之症的药方,心中虽然好奇她怎么会的这分药之法,却终究没有问出来,“那好,交给你。” 既然定下了药方,夏侯云曦觉得事不宜迟,叫来慕言几人吩咐了两句便带着人去了楚王宫的大药库之中,药库之中早就有人打点妥当,夏侯云曦只带了灵儿一人进了门,因着寒灵草的花蕊有毒,夏侯云曦分药之时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整整聚精会神的分了大半日才稍稍的歇了一歇。 太医院院正是一位姓刘的老者,整个宫里他算是为数不多知情的人之一,看到夏侯云曦亲自为皇帝分药,不由得便有几分感叹起来,夏侯云曦倒不觉有他,只顾着早点将药分好,她整整在药库之中待了一日,亥正十分才回到长乐宫。 分药极其耗费心神,饶是夏侯云曦也觉得疲累不堪,想到第二日还有许多药要分,她草草洗漱便歇了下,慕言看到夏侯云曦这般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眼睛里却露出兴奋的神色来。 第二日一早,去未央宫看了万俟婓,又交代了十五和阿卓,夏侯云曦当即又回了药库,前一日的分好的药已经送到了阿卓的手上,她看着面前一整盒的药草,打起精神来准备在今日之内将剩下的全部分完,集中精神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下午时分夏侯云曦简单的用了一点点心,看着所剩不多的药材眼底迸出希望的光来。 夜色一点点的落下,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灵儿守在门口看着伏在灯下小心翼翼的用银剪子打理着枯黄药草的夏侯云曦,眼底流露出两分担忧的神色来,想着下午夏侯云曦吃的少,她转身准备去距离药库外面的小厅拿些长乐宫送来的吃食。 转身的一刹那,灵儿的脚步顿了住。 看着披着月华大踏步走过来的人,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置信,正要开口说话,来人忽然对她比了个噤声的首饰,灵儿眸光几转的反应过来,愣愣的行了一礼侧身站在了一边。 万俟宸满是疲惫的眼底便露出几分亮彩来,他脚步轻唤的醒着药库的大门走过去,眸光一扫,那个侧对着他正伏在案边满面专注的人就落在了他的眼里。 夏侯云曦着了一身湖蓝的百花缠枝掐腰宫裙,面上不施脂粉,通身不见一件饰物,如瀑一般的青丝一般绾起,水泄一般的洒在肩头将那欺霜赛雪的修长脖颈半遮了住,她眸光沉凝的落在纤纤十指之间捻弄着的一截不知名药草上,隔了那么远,万俟宸几乎能看得见她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之下投下的一卷阴影。 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这幅暗影,万俟宸的心头忽然漫上了一股子似涩似酸的不知名味道,他的呼吸微重,终是迈开脚步向着那道侧影走过去。 “什么时辰了?未央宫可派人来回话?” 走近了几分,到底还是惊动了她,夏侯云曦并未转身,就那般随意的一问。 “亥正了,未央宫一切都好。” 夏侯云曦的背脊忽然变得僵直,手中的银剪微微一顿,眼看着就好落下万俟宸眼疾手快的上前两步一把接了住,夏侯云曦眸光微变的转过身来,入目便是他挺拔又高大的身影。 他着一身玄色的刻丝锦袍,胸前金色的暗纹在宫灯照耀下有光晕流转,他的眸光漆黑,眉心微蹙,一头墨发半绾,此刻有几分凌乱的垂在脑后,他眼下有青色的阴影,唇瓣也不复嫣红,反倒是有几分触目惊心的发白,此刻看到她,他眼底一点点的爆出星亮的光来。 万俟宸站在她身边,手中还握着她脱了手的银剪,看着她呆呆的看着自己,心头顿时软成了一汪春水,他叹一声俯身将她揽入怀中,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 “我回来了。” 闷声闷气的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夏侯云曦这是才好像是回过了神来,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的收紧,一点点的框住了他劲瘦的腰身,他刚才说未央宫一切都好,就说明他去看过了,夏侯云曦心头忽而一闷,开口的声音微带着几分沉重。 “对不起。” 万俟宸的呼吸微微一顿,心念一转顿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又是一叹,将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颈上,轻轻一吮,语气里颇有几分怅然。 “傻瓜,都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 夏侯云曦满心疲惫,连日来的动荡里虽然她并没有次次都身临其境,可是总是有那么多的担忧和焦虑,一颗心悬的太久,神经也绷得太紧,现在他回来了,她终于可以大大的喘一口气,再如何忐忑的心此刻在他面前都满是安然了。 万俟宸放开她,看了看她身后还剩下的几株药材,“一定要今晚分完吗?” 夏侯云曦回身,点了点头。 万俟宸眸光润透而深邃,唇角一弯,“我等你。”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放开他,拿起银箭手脚利落的将剩下的寒灵草分了开来,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她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万俟宸拉了她向长乐宫去,出了药库的大门,门外是慕枫和慕言二人,夏侯云曦看了慕言一眼,后者轻咳两声低下了头去,二人所走之处并非是常用的大道,周遭一个宫人也没有,夏侯云曦思绪一转,“你回来,是否无人知晓?” 万俟宸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的心便提了起来,转眼打量他,他受了伤,满身的劳累,回来的消息还是封死的,想到楚国这段日子里的动荡,她便有几分明白,当下什么也不问,只是反握了他的手,用上了几分力道。 长乐宫之内静悄悄的,显然是有意而为之,到了昭阳殿门口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比平常多了几倍的侍卫,进了昭阳殿的殿门却是一切如常,这才有了几分平常里的松快气氛。 钟啸钟能几人守在门口,看到万俟宸的身影眸色动容的跪倒在地,万俟宸看了两人一眼,挥了挥手让其起身,“起来,我回来的消息暂时不许外人知晓,你们知道如何做。” “属下明白。” 二人齐齐应声,夏侯云曦这才知道他回来定然是先去了未央宫便去找了自己,心头微微一动,忙拉着他进内室洗漱,又让人送来了晚饭,看着他吃下这才放心。 纱帐齐下的帷帐之中,万俟宸搂紧了夏侯云曦的腰身,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加重,意乱情迷之时夏侯云曦一把拉住他向下的手,满面绯红的咬着下唇,望着他的眼底闪过两分恼色,万俟宸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单手撑在她上方,眸光微眯带着疑惑的看着她。 夏侯云曦声若蚊蝇,“我的……小日子……来了。” 万俟宸眸光微转,看着夏侯云曦偏着头似乎要把埋进枕头里的样子喉间爆出几分闷笑来,他身形一低将她搂在怀中躺下,大手放在她小腹轻轻磨砂,“怎么还是不准,明日起要请十五给你开几个方子才好。” 此前本有太医为她诊过,也开了调理的方子,可她不喜欢吃药,后来慢慢地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夏侯云曦听说她要让十五开方子,面色更红,刚要开口说话万俟宸却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不好好吃药,别人还以为是我不行……” 夏侯云曦疑惑的眸光几转,恍然大悟般的狠狠瞪了他一眼,下一刻万俟宸的面色变得郑重,放在她小腹磨砂的手也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蓝儿,好好调理一下吧。” 调理一下,然后呢? 夏侯云曦想起了万俟婓的话,略带怅然的垂下了眸子,又生怕他再说什么,赶忙问起了她最关心的话题,“你受了伤,在哪里受的伤?现在如何了?” 万俟宸眼底闪过几分暗色,微微沉吟一瞬才道,“是在南越军中,当时伤到了胸腹,现如今,都已经好了,你不必担心。” 夏侯云曦急急一问,抬手便探进了他的衣襟之中,似乎是想要验证他的话是真是假,万俟宸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腰侧,她果然摸到了一道细长的疤痕,她眼神微黯,转了话题道,“打仗的时候?” 万俟宸摇了摇头,“不是,是在练兵的时候。” 练兵的时候,夏侯云曦心头一紧,眸光微冷,“是刺客?!” 万俟宸眸光之中闪过两分暗色,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心中大震,“普通的刺客又如何能知道你去了南越军中,又如何能潜入军中而不被发现,你身边重重护卫,普通的刺客更是不能伤你分毫,那些人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只知是楚人。” 夏侯云曦心中又是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眸光略带几分不确定的看向万俟宸,“是裕王?” 万俟宸看着她的面容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即使口中说着生死一线的事情,眸色渐渐的变得温润,“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裕王死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夏侯云曦顿了顿,敛下眸子,“云州守备军来的时候我去了裕王府,逼他写了认罪书,又和裕王说了几句话,第二日他便自缢了。” 万俟宸笑起来,捏她的鼻子,“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大的胆子,裕王恨我和父皇,你是我的妻子,是父皇喜欢的儿媳,也不怕他发起疯来将你做了人质。” 夏侯云曦微怔,心头却是一暖,她看着万俟宸,心知皇室亲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怕不会少,此刻也并未打算问个仔细,万俟宸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眉心微皱也不想将那些旧事重提,他正了正面色,也不问她说了什么,沉声道,“云州守备军的指挥使乃是西南王家的嫡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个人物,这一次,我打算推他出去。” 也就是说,要在明面上绕过裕王了? 夏侯云曦敛着眸子心念转动,他是派了三位将军带兵回来勤王的,也就是说他是打算斩草除根并且是大动干戈的,可是此刻却又打算绕过了裕王,她眸光灼灼的看向万俟宸,“你是否觉得我妇人之仁了?” 万俟宸听着眼底便带上了笑意,摇了摇头,“父皇治理楚国三十余年自有其手段,现如今看起来也算是河清海晏,可是许多有心人却是将那些沉疴恶疾都悄无声息的隐了下去,我一来是气那些人重伤与你,而来也是想着这一次雷霆手段将那些人连骨带筋的都给去了,可是是你提醒了我。” 夏侯云曦眸光星亮的回看他,万俟宸继续道,“楚国氏族之制已经日久,若真是不管不顾的大肆换血自是要伤了国本,若是在两年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会以楚国朝堂为先,先治后养,可是现如今,我想我大抵没有那个养的时间了,而且,我想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夏侯云曦心头微动,不免想起了夏侯非白的那一句“破军离楚,归来帝星”的话来,她微微怔愣了一瞬,这才轻轻地一问,“你都打算好了吗?” 万俟宸唇角微勾,眼底笑意深深,“我等你帮我打算。”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自是不会拿此话当真,可是万俟宸却又低下头去吻上她的额头,一边又说道,“我命好,有太子妃这般心思玲珑的佳人智士在怀,自是不要去费这个心了,太子妃娘娘,为夫把嫁衣都给你准备好了。” 万俟宸眸光发亮,夏侯云曦心头微动,看着他这般的模样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夏侯云曦钻进他怀里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唇角带出几分苦笑来,万俟宸看着她这样子一怔,随即在她头顶之上低声笑开,“你待我在父皇跟前侍疾,分明都在做着太子妃的事情了,我却没有给你太子妃的名份,蓝儿,你也太大度了。” 夏侯云曦揽紧了他,低低的哼哼了两声,万俟宸见此笑意更甚,抬手从她的腰间抬进去,一点点的游曳起来,“现在害羞,会不会太晚了?” 夏侯云曦将头埋得更深,万俟宸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将她烧着,夏侯云曦难耐的哼了一声离开了他的怀抱,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我不是随便去看裕王的,你猜我在裕王哪里知道了什么?” 万俟宸看她发红的面色和含了水一般的眸子真想就这般的吃了她,只可惜时辰不好,顾念着他的身子他便收了手不再逗弄她,他眉心微蹙,只觉得夏侯云曦此番转移话题太过生硬,可看着她的面色却又不好继续逼他,微微沉吟一瞬还是问一句,“怎么回事?” 夏侯云曦眸光之中闪过两分暗光,所幸将当日的境况说了说,“彼时他已经被两位将军带着的人马包围,就算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是鱼死网破,他总归是不能得胜,我将此番道理讲了一番,又将他身边的亲眷和此前的旧事念了一遍,他到底不是那丧心病狂之人,这番他的态度便有几分松动,然后,我说了他多年来无所谓为,却在此刻大动干戈,这背后定然少不得有人推波助澜,他当即面色一变,我心中有了底,便大胆的猜了猜,搬出了他身后所站之人——” 万俟宸的眸光凝住,却又隐隐带着几分等待认证的期待,显然是也有此想,夏侯云曦心中一动,想到他竟然在南越军中遇刺,当即樱唇微动,轻声道出了一个名字。 037回避婚事,父子情分 帝国历四七七年七月中旬,时任云州守备军指挥使的王云文谋逆犯上,起兵造反,此时楚皇病危,楚太子生死不明,靖王与洛王又都同时不在长安,整个长安城中权柄旁落朝堂动荡,王云文便是利用这样一个机会发起兵变,率领旗下五万人马化整为零从江州,银州,利州等地一路潜行,五万大军聚集与长安城永安门之外。 彼时长安城凶多吉少,关键时刻却还是镇守边关的三位四方将军带兵勤王,与永安门之前与五万乱兵进行了殊死大战,最终以云州守备军全军覆没而告终,在后来的第一史书《楚国志》之中,此件大逆不道之事被称为“永安门之变”。 永安门之变的罪魁祸首便是那指挥使王云文,可是许多阴谋家政治家却对此深表疑虑,这位王云文虽然手段狠辣野心极大,但是他的出身不过权门氏族,楚国建国几百年,氏族与皇族早就有云泥之别,在建国初期或许还好说,可是在日益强盛的今日,王云文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造反之行实在是让众位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那《楚国志》之中还记载着另一件事,就在王云文起兵造反的当夜,与当时楚皇并非一母同胞的裕亲王病逝。 裕王的病逝被皇家粉饰的十分干净漂亮,然而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这永安门之变的疑惑骤然得解,民间流言飞语四散开来,官府镇压不力便干脆听之任之,渐渐地,文人士子政客智士们大都明白了这永安门之变的隐情,再想到裕王丧事处理的冷清而简单,不免得更是肯定,许多文人墨客开始篆书谏言痛斥裕王此人生平,楚皇却在此时赐下封地给裕王府家眷,待其族人十分亲厚,外面的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反倒是一个劲儿的恭维着楚皇和楚太子的仁厚来,这都是后话。 “永安门之变”能被郑重的载入史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楚国近百年来的唯一一场兵变,更是因为这场兵变乃是由楚地氏族权阀主导。 这此的“永安门之变”似乎给天下人提了个醒,皇权不容旁人挑战,而现如今的楚地氏族们已经人心不足蛇吞象了,他们本该是安分守己受皇家看重的肱骨之臣,可是现如今,他们将目光落在了那最高的位子上。 王云文本是出自西南第一大氏族王氏,此事一出,王氏逃脱不了,楚皇病疾之中下令对此事彻查,这一查下来便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将西南极大氏族全部牵连了进来,犯上作乱乃是罪无可恕的大罪,凡是涉案氏族几乎全部被楚皇以雷霆手段根除,西南乃是楚国最为富庶之地,此次大动荡一处不免得让整个楚国的氏族权阀们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其他的氏族们眼看着西南繁华之地被西南几族的血染红,却是再也不敢妄动一分,生怕上位之人疑心大起对所有的氏族都生出忌惮之心来,如此一来,除非天下氏族全部凝聚在一起,否则,谁又能与皇家抗衡,而放眼楚国,又有谁敢公然与皇家对抗呢。 就在世袭传承的豪门望族都以为将会有一场巨大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却忽然变得风和日丽起来,楚太子万俟宸,带着南越战胜大梁且要与楚地结盟的消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朝堂上,太子殿下一改往日雷厉风行手腕狠辣的模样,竟然转为安抚起氏族权阀来。 与楚太子一起归来的还有刚刚镇压了西南踏月的靖王和洛王,两位久离长安的王爷亦是与太子殿下一起安抚诸位权阀族人之心,然而此时此刻,但凡是有几分头脑的人都不敢再轻易的接受这几位天之骄子的好意了。 楚太子并不着急,还将西南的繁华之地的商贾之权分给了别处的几大氏族,而后,在太子出现在长乐宫的第三日,渭水以南的氏族们纷纷上书,称氏族们感念皇恩浩荡,愿意以氏族之力筹集钱财修筑渭水上游的堤坝和河道,只求为病中的皇上分忧,而身在洛阳富庶之地的氏族们,则是紧随其后,在圣文皇后族兄威武侯的带领之下,通过内廷向太子递交了一份此后十多年都未被披露的账单,只是从那以后,楚国国库充盈,楚国兵马更为强悍。 看着各地氏族呈上来的各样名目不一的折子,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看着万俟宸,万俟宸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玄色墨裳,整个人靠在书案之前懒懒的笑着,他斜睨了夏侯云曦一眼,淡淡一笑,“怎么了?” 夏侯云曦满是唏嘘的放下那一本本厚厚的折子,唇角微抿,“这下子你该高兴了,这些氏族们打出血,只怕是伤筋动骨剥肉去骨只为活命了。” 万俟宸摇头笑开,“你不明白,这些氏族权阀都是楚国建国之时出过力的,一直到现在都是承袭祖上阴萌过日子,此等公卿侯爵之家的子孙每每都身居朝堂要职,不论是六部还是军中,他们的人有一大半,他们带着一个头衔享受朝廷的俸禄,本身就没什么流出,再加上以权谋私官商相护盈盈总总的进项,这一代一代的积累下来,楚国一大半的财富都落入了他们的口袋,你看到的这些,只怕还只是他们的九牛一毛罢了。” 夏侯云曦前世在西夏虽然也习得一些治国安邦之策,此刻一听便算是明白,她眸光微转的笑开来,“你杀鸡儆猴镇住了他们,还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拿了银子给你表忠心,那你接下来要如何办?” 万俟宸眸光微凝的想了想,“只有银子,怎么够呢?” 夏侯云曦一愣,万俟宸却站起来拉了她的手,他的面上带着几分疲色,看了看那些被他处理完毕的折子轻松的一笑,“这几天可真是累了,走,去看看父皇。” 夏侯云曦哪里能不愿意,当下二人相携向着未央宫而去。 未央宫里,万俟殊、万俟玉和万俟烟都在,一边阿卓正面色沉肃的在给万俟婓问脉,万俟宸进门之时面色便有几分不好看起来,其他人见到了他来都福身行礼,他挥了挥手,走到了阿卓的身边。 阿卓收了手,床榻之上微闭着眸子的万俟婓便睁开了眼。 “怎么样?” 阿卓唇角微动,眼底有几分为难,万俟婓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阿卓不你必说了,朕都明白。” 万俟婓早在四五日之前便不在昏睡,阿卓守在万俟婓的身边,除了帮他看病之外还和他聊天,阿卓虽然是胡人,性子却是个中原人的性子,他看起来木讷其实非常严谨细致,在加上他身上颇为浓重的文人士子味道,言谈举止倒像是个土生土长的楚国人一般,一来二去的,万俟婓竟然和阿卓成了忘年交,他看到阿卓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病大抵没有太大的起色,所幸不让他再说什么了。 阿卓抿了唇角,站在了一边。 万俟婓就看了看吉利,吉利挥了挥手,殿内的随从都退了出去,他并不回避阿卓和夏侯云曦,也不担心万俟烟,只看向万俟宸,“都解决好了?” 万俟宸点了点头,靠近了万俟婓几步,“父皇放心,一切都已处置妥当。” 万俟婓便露出赞赏的笑意来,微微沉吟一瞬道,“这样做也好,毕竟不能弄巧成拙让楚国内忧外患,裕王一家……” “父皇放心,我已让人送走了他们,除了……之外,都有去处。” 除了什么之外?万俟宸没有说的很清楚,站在殿中的几人却都是面色微变,夏侯云曦想到那日夜里带着她进院子的挺秀少年,眼底到底还是闪过几分惋惜的叹然,万俟宸听了万俟宸的话也有一瞬的怔然,而后要摇头一笑,“罢了罢了。” 气氛有一瞬的凝重,万俟婓又看向万俟宸,“南越那边既然已经定下来,就还是你出面,和南越方面定下个国书,这样一来明里暗里都是一家人了,阿宸,南越既定,你心中想必有了打算,从何处入手,你需要想想清楚才是。” 万俟宸微微蹙眉,想了想才道,“父皇,有些事急不得,我倒是想先将大婚之仪定下,阿玉年纪也到了,还有阿烟,我若是不办,他们亦是难为。” 楚地崇尚周礼,婚嫁都讲求长幼之序,若是哥哥姐姐未娶未嫁,做弟弟妹妹的就不能行婚嫁之事,屋内众人都有一瞬的愕然,谁也想不到分明说着国事天下事,怎么就忽然将话题落在了大婚之上,夏侯云曦也有几分意外,想到他昨天晚上说的话,她不禁心头一动,可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万俟婓眼底一丝难明的暗色。 仿佛做了个美梦忽然醒来,夏侯云曦有几分怅然的失落,她轻咳了两声,轻声笑道,“皇上现如今病情稳定,倒是给了太子着手准备的机会,依云曦看,太子这第一件事不妨先为自己谋个第一军师为好。” 夏侯云曦再次生硬的将万俟宸的话题带了过去,万俟宸眼底便闪出几分沉色来。 阿卓乃是羌胡之人,就算中原如何的动荡,一时半会儿和羌胡扯不上关系,他此刻不过是个得大家信任的看客,只站在一边听着却是不插话的,听到夏侯云曦说了这话,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万俟殊不必说,万俟玉和万俟烟的眼底都是不加掩饰的错愕,他们不能理解,夏侯云曦可以害羞的推诿可以矜持的沉默可以坦荡的接受,他们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的回避了这个话题,两兄妹不由得将狐疑的眸光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万俟宸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紧,躺在榻上的万俟婓却是唇角扬了起来,他不曾放过夏侯云曦眼底的一丝苦意,看着她的眸光就带上了几分怜惜的歉疚,却仍旧道,“云曦此话何意?”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中原在这短短半年燃起几处战火,虽然范围不大,却能看出些许的野心勃勃来,我们若是没有打算便算了,可若是有了打算,又如何能坐以待毙,我虽然并不尽信那‘得九重者得天下’之言,可是安邦定国,贤能之辈却是不能少的,所以我想,太子不妨先说动白凤先生,以先生之远见,接下来的事如何开头如何落定,我们行事起来自然要多几分胜算的。” 白凤—— 万俟婓眼底的笑意又深几分,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更是带了几分叹然,“言之有理,不管白凤先生与俗世有几多缘故,阿宸总该是要亲自修书往珞珈山去一趟,而后再亲自去请先生出山。” 这意思是让说白凤是白凤,夏侯非白是夏侯非白,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心中微微一叹,万俟婓便看向了万俟宸,似乎是在等他一个答案,屋子里瞬时静的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清楚,万俟玉求助一般的看向万俟殊,后者眉心微蹙的上前了两步,“父皇,修书之事不妨让我来办,至于是否亲自去请白凤先生,只怕还需知道白凤先生身在何处。” 白凤的身份万俟宸兄弟几个都是知道的,夏侯非白此前已经回了东齐,若此刻去往珞珈山,只怕还真是扑一场空,万俟婓的眉心皱起,抿着唇闷声咳嗽起来,吉利面色一变赶忙递上帕子,万俟婓咳完,那帕子上的血迹红艳艳的刺目。 万俟烟立时便掉下眼泪来,万俟殊和万俟玉亦是眸色大变,万俟宸的唇线微紧,身上的气氛更是冷冽,阿卓疾步上前,看了看那血色,眉目几变的跑到一边去改药方了,万俟婓已经有几日不曾咯血了。 看到兄妹几人明显变化的神色,万俟婓笑开,“都这样子做什么,我本想瞒着你们,谁知道第一个不听话的便是云曦,第二又着了别人的道儿,这下子瞒不住了也好,难免的我以后喝药的时候还得藏着掖着,你们也别这般模样,我半截入土的人都能看的透,你们也别死心眼儿。” 万俟婓咯血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故意说着打趣轻松的话还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夏侯云曦敛下眸子,实际上,在那天晚上,她就一五一十的将万俟婓病重的事情告诉了万俟宸,万俟宸深知万俟婓的用心,第二日还是往南越而去,而她,是答应了他要好好替他尽孝的。 夏侯云曦便看了万俟宸一眼,他的侧脸线条凌厉,一双眸子低低的垂着,带着几分不可察的沉重,夏侯云曦缓了声音道,“太子、公主和两位王爷都是一心一意爱戴皇上之人,皇上怜惜他们一片孝心便要早些好起来才好。” 哪里能好得起来,万俟婓笑看夏侯云曦一眼,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没别的事情就这样吧,白凤先生那里定下来了跟我说一声便可。” 到底还是没提婚事,几人行了礼都要退下,万俟玉却强自笑呵呵的说要留下来陪陪万俟婓,万俟婓笑得欣慰,所幸让他留下来。 万俟宸出了大门便向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就要下雨,眼看着八月就要来了,再过几日,就要立秋了,万俟宸走的快,夏侯云曦只好脚步加快的跟上去,万俟殊和万俟烟出门,看着他们的背影都带着几分凝重。 夏侯云曦知道万俟宸的怒意来自哪里,她苦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明明有马车他却不坐,还走得这样快,她小跑着都有些跟不上,夏侯云曦走了一段便有点累了,看着他挺拔又沉重的背影却是不敢言语的继续跟着。 长乐宫的宫人看到太子黑着脸回来,又看到未来太子妃脚步匆匆的跟着,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心翼翼做好自己的事,只看着两道身影直奔昭阳殿而去。 夏侯云曦在殿门处歇了一歇,进了殿内便不知道万俟宸去了哪里,她想了想,还是向着他常去的花厅而去,这个时候水榭之外的兰草已经只剩下绿幽幽的茎叶了,长长的叶子带着几分翩然的随风摇摆,与水榭的叮咚声缠绕在一起,瞬时多了几分雅意。 他挺直了背影站在窗边。 周遭一个人都没有,夏侯云曦看着他的身影便觉得心中一酸,如果在路上那满是冷意的脚步是在气她,那这个时候,他孤寂又凉薄的背影便多了几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孤寒了,父子情分也是有时限的,他终究失去了最好的十年。 夏侯云曦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有几分清减的背脊上,轻声一叹,“万俟宸,你不娶我,我也是你的。” 万俟宸的背脊微微一震,他微微低头,那一双柔胰小手正紧紧的框着她,他眼底有稍纵即逝的亮光一闪,忽然一个转身将她抓在了怀里,夏侯云曦被这突然的一抱唬住,正待疑惑,万俟宸却埋头在了她颈间,她被他刺得痒痒的,正要去推他却听着他喉间意味不明的低低嘶吼了一声。 夏侯云曦身形一震,就再也舍不得推开他。 037回避婚事,父子情分 帝国历四七七年七月中旬,时任云州守备军指挥使的王云文谋逆犯上,起兵造反,此时楚皇病危,楚太子生死不明,靖王与洛王又都同时不在长安,整个长安城中权柄旁落朝堂动荡,王云文便是利用这样一个机会发起兵变,率领旗下五万人马化整为零从江州,银州,利州等地一路潜行,五万大军聚集与长安城永安门之外。 彼时长安城凶多吉少,关键时刻却还是镇守边关的三位四方将军带兵勤王,与永安门之前与五万乱兵进行了殊死大战,最终以云州守备军全军覆没而告终,在后来的第一史书《楚国志》之中,此件大逆不道之事被称为“永安门之变”。 永安门之变的罪魁祸首便是那指挥使王云文,可是许多阴谋家政治家却对此深表疑虑,这位王云文虽然手段狠辣野心极大,但是他的出身不过权门氏族,楚国建国几百年,氏族与皇族早就有云泥之别,在建国初期或许还好说,可是在日益强盛的今日,王云文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造反之行实在是让众位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那《楚国志》之中还记载着另一件事,就在王云文起兵造反的当夜,与当时楚皇并非一母同胞的裕亲王病逝。 裕王的病逝被皇家粉饰的十分干净漂亮,然而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这永安门之变的疑惑骤然得解,民间流言飞语四散开来,官府镇压不力便干脆听之任之,渐渐地,文人士子政客智士们大都明白了这永安门之变的隐情,再想到裕王丧事处理的冷清而简单,不免得更是肯定,许多文人墨客开始篆书谏言痛斥裕王此人生平,楚皇却在此时赐下封地给裕王府家眷,待其族人十分亲厚,外面的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反倒是一个劲儿的恭维着楚皇和楚太子的仁厚来,这都是后话。 “永安门之变”能被郑重的载入史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楚国近百年来的唯一一场兵变,更是因为这场兵变乃是由楚地氏族权阀主导。 这此的“永安门之变”似乎给天下人提了个醒,皇权不容旁人挑战,而现如今的楚地氏族们已经人心不足蛇吞象了,他们本该是安分守己受皇家看重的肱骨之臣,可是现如今,他们将目光落在了那最高的位子上。 王云文本是出自西南第一大氏族王氏,此事一出,王氏逃脱不了,楚皇病疾之中下令对此事彻查,这一查下来便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将西南极大氏族全部牵连了进来,犯上作乱乃是罪无可恕的大罪,凡是涉案氏族几乎全部被楚皇以雷霆手段根除,西南乃是楚国最为富庶之地,此次大动荡一处不免得让整个楚国的氏族权阀们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其他的氏族们眼看着西南繁华之地被西南几族的血染红,却是再也不敢妄动一分,生怕上位之人疑心大起对所有的氏族都生出忌惮之心来,如此一来,除非天下氏族全部凝聚在一起,否则,谁又能与皇家抗衡,而放眼楚国,又有谁敢公然与皇家对抗呢。 就在世袭传承的豪门望族都以为将会有一场巨大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却忽然变得风和日丽起来,楚太子万俟宸,带着南越战胜大梁且要与楚地结盟的消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朝堂上,太子殿下一改往日雷厉风行手腕狠辣的模样,竟然转为安抚起氏族权阀来。 与楚太子一起归来的还有刚刚镇压了西南踏月的靖王和洛王,两位久离长安的王爷亦是与太子殿下一起安抚诸位权阀族人之心,然而此时此刻,但凡是有几分头脑的人都不敢再轻易的接受这几位天之骄子的好意了。 楚太子并不着急,还将西南的繁华之地的商贾之权分给了别处的几大氏族,而后,在太子出现在长乐宫的第三日,渭水以南的氏族们纷纷上书,称氏族们感念皇恩浩荡,愿意以氏族之力筹集钱财修筑渭水上游的堤坝和河道,只求为病中的皇上分忧,而身在洛阳富庶之地的氏族们,则是紧随其后,在圣文皇后族兄威武侯的带领之下,通过内廷向太子递交了一份此后十多年都未被披露的账单,只是从那以后,楚国国库充盈,楚国兵马更为强悍。 看着各地氏族呈上来的各样名目不一的折子,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看着万俟宸,万俟宸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玄色墨裳,整个人靠在书案之前懒懒的笑着,他斜睨了夏侯云曦一眼,淡淡一笑,“怎么了?” 夏侯云曦满是唏嘘的放下那一本本厚厚的折子,唇角微抿,“这下子你该高兴了,这些氏族们打出血,只怕是伤筋动骨剥肉去骨只为活命了。” 万俟宸摇头笑开,“你不明白,这些氏族权阀都是楚国建国之时出过力的,一直到现在都是承袭祖上阴萌过日子,此等公卿侯爵之家的子孙每每都身居朝堂要职,不论是六部还是军中,他们的人有一大半,他们带着一个头衔享受朝廷的俸禄,本身就没什么流出,再加上以权谋私官商相护盈盈总总的进项,这一代一代的积累下来,楚国一大半的财富都落入了他们的口袋,你看到的这些,只怕还只是他们的九牛一毛罢了。” 夏侯云曦前世在西夏虽然也习得一些治国安邦之策,此刻一听便算是明白,她眸光微转的笑开来,“你杀鸡儆猴镇住了他们,还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拿了银子给你表忠心,那你接下来要如何办?” 万俟宸眸光微凝的想了想,“只有银子,怎么够呢?” 夏侯云曦一愣,万俟宸却站起来拉了她的手,他的面上带着几分疲色,看了看那些被他处理完毕的折子轻松的一笑,“这几天可真是累了,走,去看看父皇。” 夏侯云曦哪里能不愿意,当下二人相携向着未央宫而去。 未央宫里,万俟殊、万俟玉和万俟烟都在,一边阿卓正面色沉肃的在给万俟婓问脉,万俟宸进门之时面色便有几分不好看起来,其他人见到了他来都福身行礼,他挥了挥手,走到了阿卓的身边。 阿卓收了手,床榻之上微闭着眸子的万俟婓便睁开了眼。 “怎么样?” 阿卓唇角微动,眼底有几分为难,万俟婓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阿卓不你必说了,朕都明白。” 万俟婓早在四五日之前便不在昏睡,阿卓守在万俟婓的身边,除了帮他看病之外还和他聊天,阿卓虽然是胡人,性子却是个中原人的性子,他看起来木讷其实非常严谨细致,在加上他身上颇为浓重的文人士子味道,言谈举止倒像是个土生土长的楚国人一般,一来二去的,万俟婓竟然和阿卓成了忘年交,他看到阿卓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病大抵没有太大的起色,所幸不让他再说什么了。 阿卓抿了唇角,站在了一边。 万俟婓就看了看吉利,吉利挥了挥手,殿内的随从都退了出去,他并不回避阿卓和夏侯云曦,也不担心万俟烟,只看向万俟宸,“都解决好了?” 万俟宸点了点头,靠近了万俟婓几步,“父皇放心,一切都已处置妥当。” 万俟婓便露出赞赏的笑意来,微微沉吟一瞬道,“这样做也好,毕竟不能弄巧成拙让楚国内忧外患,裕王一家……” “父皇放心,我已让人送走了他们,除了……之外,都有去处。” 除了什么之外?万俟宸没有说的很清楚,站在殿中的几人却都是面色微变,夏侯云曦想到那日夜里带着她进院子的挺秀少年,眼底到底还是闪过几分惋惜的叹然,万俟宸听了万俟宸的话也有一瞬的怔然,而后要摇头一笑,“罢了罢了。” 气氛有一瞬的凝重,万俟婓又看向万俟宸,“南越那边既然已经定下来,就还是你出面,和南越方面定下个国书,这样一来明里暗里都是一家人了,阿宸,南越既定,你心中想必有了打算,从何处入手,你需要想想清楚才是。” 万俟宸微微蹙眉,想了想才道,“父皇,有些事急不得,我倒是想先将大婚之仪定下,阿玉年纪也到了,还有阿烟,我若是不办,他们亦是难为。” 楚地崇尚周礼,婚嫁都讲求长幼之序,若是哥哥姐姐未娶未嫁,做弟弟妹妹的就不能行婚嫁之事,屋内众人都有一瞬的愕然,谁也想不到分明说着国事天下事,怎么就忽然将话题落在了大婚之上,夏侯云曦也有几分意外,想到他昨天晚上说的话,她不禁心头一动,可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万俟婓眼底一丝难明的暗色。 仿佛做了个美梦忽然醒来,夏侯云曦有几分怅然的失落,她轻咳了两声,轻声笑道,“皇上现如今病情稳定,倒是给了太子着手准备的机会,依云曦看,太子这第一件事不妨先为自己谋个第一军师为好。” 夏侯云曦再次生硬的将万俟宸的话题带了过去,万俟宸眼底便闪出几分沉色来。 阿卓乃是羌胡之人,就算中原如何的动荡,一时半会儿和羌胡扯不上关系,他此刻不过是个得大家信任的看客,只站在一边听着却是不插话的,听到夏侯云曦说了这话,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万俟殊不必说,万俟玉和万俟烟的眼底都是不加掩饰的错愕,他们不能理解,夏侯云曦可以害羞的推诿可以矜持的沉默可以坦荡的接受,他们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的回避了这个话题,两兄妹不由得将狐疑的眸光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万俟宸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紧,躺在榻上的万俟婓却是唇角扬了起来,他不曾放过夏侯云曦眼底的一丝苦意,看着她的眸光就带上了几分怜惜的歉疚,却仍旧道,“云曦此话何意?”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中原在这短短半年燃起几处战火,虽然范围不大,却能看出些许的野心勃勃来,我们若是没有打算便算了,可若是有了打算,又如何能坐以待毙,我虽然并不尽信那‘得九重者得天下’之言,可是安邦定国,贤能之辈却是不能少的,所以我想,太子不妨先说动白凤先生,以先生之远见,接下来的事如何开头如何落定,我们行事起来自然要多几分胜算的。” 白凤—— 万俟婓眼底的笑意又深几分,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更是带了几分叹然,“言之有理,不管白凤先生与俗世有几多缘故,阿宸总该是要亲自修书往珞珈山去一趟,而后再亲自去请先生出山。” 这意思是让说白凤是白凤,夏侯非白是夏侯非白,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心中微微一叹,万俟婓便看向了万俟宸,似乎是在等他一个答案,屋子里瞬时静的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清楚,万俟玉求助一般的看向万俟殊,后者眉心微蹙的上前了两步,“父皇,修书之事不妨让我来办,至于是否亲自去请白凤先生,只怕还需知道白凤先生身在何处。” 白凤的身份万俟宸兄弟几个都是知道的,夏侯非白此前已经回了东齐,若此刻去往珞珈山,只怕还真是扑一场空,万俟婓的眉心皱起,抿着唇闷声咳嗽起来,吉利面色一变赶忙递上帕子,万俟婓咳完,那帕子上的血迹红艳艳的刺目。 万俟烟立时便掉下眼泪来,万俟殊和万俟玉亦是眸色大变,万俟宸的唇线微紧,身上的气氛更是冷冽,阿卓疾步上前,看了看那血色,眉目几变的跑到一边去改药方了,万俟婓已经有几日不曾咯血了。 看到兄妹几人明显变化的神色,万俟婓笑开,“都这样子做什么,我本想瞒着你们,谁知道第一个不听话的便是云曦,第二又着了别人的道儿,这下子瞒不住了也好,难免的我以后喝药的时候还得藏着掖着,你们也别这般模样,我半截入土的人都能看的透,你们也别死心眼儿。” 万俟婓咯血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故意说着打趣轻松的话还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夏侯云曦敛下眸子,实际上,在那天晚上,她就一五一十的将万俟婓病重的事情告诉了万俟宸,万俟宸深知万俟婓的用心,第二日还是往南越而去,而她,是答应了他要好好替他尽孝的。 夏侯云曦便看了万俟宸一眼,他的侧脸线条凌厉,一双眸子低低的垂着,带着几分不可察的沉重,夏侯云曦缓了声音道,“太子、公主和两位王爷都是一心一意爱戴皇上之人,皇上怜惜他们一片孝心便要早些好起来才好。” 哪里能好得起来,万俟婓笑看夏侯云曦一眼,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没别的事情就这样吧,白凤先生那里定下来了跟我说一声便可。” 到底还是没提婚事,几人行了礼都要退下,万俟玉却强自笑呵呵的说要留下来陪陪万俟婓,万俟婓笑得欣慰,所幸让他留下来。 万俟宸出了大门便向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就要下雨,眼看着八月就要来了,再过几日,就要立秋了,万俟宸走的快,夏侯云曦只好脚步加快的跟上去,万俟殊和万俟烟出门,看着他们的背影都带着几分凝重。 夏侯云曦知道万俟宸的怒意来自哪里,她苦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明明有马车他却不坐,还走得这样快,她小跑着都有些跟不上,夏侯云曦走了一段便有点累了,看着他挺拔又沉重的背影却是不敢言语的继续跟着。 长乐宫的宫人看到太子黑着脸回来,又看到未来太子妃脚步匆匆的跟着,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心翼翼做好自己的事,只看着两道身影直奔昭阳殿而去。 夏侯云曦在殿门处歇了一歇,进了殿内便不知道万俟宸去了哪里,她想了想,还是向着他常去的花厅而去,这个时候水榭之外的兰草已经只剩下绿幽幽的茎叶了,长长的叶子带着几分翩然的随风摇摆,与水榭的叮咚声缠绕在一起,瞬时多了几分雅意。 他挺直了背影站在窗边。 周遭一个人都没有,夏侯云曦看着他的身影便觉得心中一酸,如果在路上那满是冷意的脚步是在气她,那这个时候,他孤寂又凉薄的背影便多了几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孤寒了,父子情分也是有时限的,他终究失去了最好的十年。 夏侯云曦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有几分清减的背脊上,轻声一叹,“万俟宸,你不娶我,我也是你的。” 万俟宸的背脊微微一震,他微微低头,那一双柔胰小手正紧紧的框着她,他眼底有稍纵即逝的亮光一闪,忽然一个转身将她抓在了怀里,夏侯云曦被这突然的一抱唬住,正待疑惑,万俟宸却埋头在了她颈间,她被他刺得痒痒的,正要去推他却听着他喉间意味不明的低低嘶吼了一声。 夏侯云曦身形一震,就再也舍不得推开他。 038盟友之忧,和你一起 夏侯云曦在未央宫之外遇见萧玉楼的时候正是秋雨连绵之时,细细密密如牛毛一般的雨丝落在那大理石铺就台阶上,带着几分沁人的凉意,灵儿收了伞,恭敬的立在她的身后。 夏侯云曦着一身月白色的掐腰窄袖宫裙,整个人身形纤细挺秀,如摇曳在风中的兰草一般给人以清雅悠然之感,她缓缓驻足,看了看萧玉楼身后的殿门,眼底的颜色带着几分难明的沉暗。 萧玉楼何等眼力,如同自己对夏侯云曦没有好感一样,夏侯云曦的排斥和敌意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她一身玄色的男儿装扮,眼底利光一晃,随着夏侯云曦的眼神向自己身后瞟去,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底便带上了灼人的亮色。 “东齐公主来看皇上?” 夏侯云曦敛尽情绪,淡淡的颔首。 萧玉楼当即笑起来,“说起来公主虽然未嫁,待皇上倒真真是亲厚孝顺的紧。” 夏侯云曦眯了眸子,果然,萧玉楼接下来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听了,“不过呢,楚太子在外奔波,楚皇的病情却是加重了些,宫内亦是乌烟瘴气动荡混乱,公主以后乃是这楚王宫后宫之主,如此只怕太子再次出巡在外之时要放不下心来。” 微微一顿,萧玉楼又道,“说起来公主出身受限,到底对这些事情生疏,一时间难以应付也是可以理解的,来日方长,有朝一日太子殿下若是在外戎马杀伐,虽然公主既不能统御万军去帮太子殿下攻城略地定国安邦,也不能帮他安定朝堂运筹帷幄,那能帮他看好后宫这块地方却也算得上帮忙了。” 如此失礼又狂狷的话竟从萧玉楼口中说出来,夏侯云曦看着萧玉楼面上意味不明的笑意,心中微微一动,眼底却只是一片平静而又深沉的漠然,听萧玉楼说完了,面不改色的绕过她向着殿门走过去。 萧玉楼唇角明亮的笑意便是那么一滞,她回头看了看夏侯云曦的背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向着湘和殿的方向快步而去。 万俟婓正躺在榻上养神,听到脚步声传来睁开了眸子,夏侯云曦行的一礼,亲自将她带来的几样小吃食放在了桌案之上,万俟婓看着她纤长的十指端着那精致的杯盏,又看了看她温顺的眉眼,眼底意味不明的光彩微微一闪。 “太子正在保和殿,这几样吃食全部都是按照食疗的方子做出来的,皇上大可用一些。” 夏侯云曦声音轻缓,万俟婓眼底带笑,“朕现在倒是不饿,你既然来了不妨陪朕说说话。” 万俟婓抬手指了指,夏侯云曦半坐在了一边的塌上,万俟婓想了想,“依你看,现如今中原是否是两分?” 夏侯云曦默然的想了想,点头。 万俟婓眼底便染上了几分笑意,“偌大的天下,谁想凭借一家之力都是难为的,从表面上看,楚地近邻俱是可交,可是那一纸盟约却并不是那么牢靠的,盟友是盟友,可是朕想,这天下,到底是楚国要去争的,还是一个联盟要去争的呢?有共同的利益才是朋友,等到有一天利益没了,朋友终究变作敌人。” 结盟便是防止近邻生变安定人心,也是拉拢势力增强势力,可是现如今楚国看的是天下,要的结果是以自己为尊,此刻的盟友,极有可能在将来变成对敌,夏侯云曦心中微动,“皇上的意思是——” 万俟婓唇角动了动,看着夏侯云曦的面容到底是将溢出唇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微微一叹,摇头,“我只是担心阿宸将来内忧外患罢了,没什么,你回去吧。” 分明是想和她说什么,此刻刚刚开头却又没了下文,夏侯云曦想到刚才萧玉楼出门之时说的话,心中似是隐隐猜到了万俟婓想说的是什么,她抿了抿唇角,到底还是站起身来行的一礼退了出去,万俟婓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的背脊上,待人消失在龙纹纳祥的大屏风之后才敛着眸子低下头去。 吉利在一边看的眸色微变,到底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夏侯云曦走出未央宫寝殿的刹那面色便沉了下来,万俟婓说的话在理,现如今楚国之所以看起来形势大好皆是因为临近几国包括南越都是站在楚地这一边的,可是站在那一边是一个道理,所谓非亲即敌,现在的楚国不能以一己之力来统一中原,所以他需要盟友一起来对抗敌人,可是当敌人消亡,那么楚国需要的就不再是朋友了,楚国要的是臣服,是遵从,是唯舞独尊的至高之位,这些,现如今的这些盟友只怕是不能接受的。 放眼看去,南越似乎不难,东齐有夏侯非白在也容易,可是还有云宋,西凉,夏侯云曦的眉心紧皱起来,姬无垠乃是七杀将星,现如今他站在自己身边,等同于站在了楚地一边,可是到时候呢,如若事成,他会继续支持楚国并且尊万俟宸为帝吗? 至于萧玉楼……她作为西凉的掌权之人手握西凉军政大权十多年却不曾在西凉称帝,主要便是因为女儿身这一条受了限制,她自己似乎也被这一条所束缚,十多年来兢兢业业让小皇帝安心称帝并没有觊觎那皇位的意思,而西凉小皇帝年幼,并不是能堪大任之人,即便她使足了力气,凭着西凉现如今的实力也难以和楚地抗衡,那么也可以说萧玉楼其实并没有非要坐上那至高之位的意愿和实力。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即便她没有那个意思,可是这么多年来她骨子里的侵略意味,还有她手握权柄的计谋决断,再加上西凉现如今在诸国之中还算强悍的势力,按道理来说,萧玉楼这样的人,实在是乱世之中的最佳辅臣。 心头一动,夏侯云曦脚下的步伐越发沉重,即便萧玉楼不能成为主角,以她的性子也不会不求回报的真真正正的去做一个辅臣的角色,西凉此次因为兵器铸造的问题损失惨重,可西凉国内安然,她面色也没有太重的戚戚之色,再加上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她几乎都能确定,萧玉楼绝没有独自称霸的心! 可随即夏侯云曦的眸光再次暗了下来,她既然要以辅助的角色出现,那她也必定会选择一条能够得到最多的路,权力,地位,这些她十多年苦心经营的东西她绝不会一朝弃之,不管在哪里,一个习惯了被人仰望的人都不会给自己让别人俯视的机会,那么在大楚,什么样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样的身份才最是高高在上,夏侯云曦想着,拳头已经渐渐的收紧—— 夏侯云曦回到长乐宫的时候万俟宸已经从保和殿回来,看到她微微沉暗的面色,万俟宸从桌案之后走出来迎了过来,“如何,可是父皇那里不好?” 夏侯云曦摇头,“没有大碍,阿卓正准备换新药,会一副比一副好的。” 万俟宸皱着眉看了看她,“你的脸色有些不好。” 夏侯云曦心中郁郁,想了想还是坦然的看向了他,“在大楚,除了皇帝以外,还有什么样的位置最高?” 万俟宸眉心一皱,略带促狭的揽住她的肩头向着南窗之下的八步罗汉榻走去,“要说在大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然是皇后了——” 夏侯云曦的步伐一顿,拢在袖子里的手更紧了两分,万俟宸诧异的转过头来,便看到夏侯云曦的面色更沉了两分,“怎么了?” 夏侯云曦深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将心中不合时宜的猜测甩走,“无事。” 万俟宸眉心皱起,看着她的眸光略带凝重,“蓝儿,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夏侯云曦喉间一凝,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却是转了眸子道,“裕王之事虽然已经落定,可是还有几处疑虑还未曾解决,现如今虽然你回来了,可是难保宫中和朝堂上再不出现状况,一则是皇上的药被人动过手脚,虽然有嫌疑的宫人都被解决了,可是幕后之人到底是不是裕王还是没有最直接的证据,二来是那裕王联络的几方氏族并非楚国大族,凭借他们的力量哪能有这番波澜,只怕还有些深层的人我们不知道的,再来,你去南越的事情虽然被传了出来,可是去的是哪一军,驻地在何处,中军大帐又在哪里,你们练兵的作息如何安排,军中守卫森严竟然还被刺客得逞可见这些刺客一点也不简单,虽然这几件事条条状状都和裕王有关,可以自然没有这么简单的,弄清楚了,我们也好心安。” 万俟宸眉心微蹙,微微沉吟一瞬道,“姬无垠现在在何处?”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这些日子每每都有人送消息来,看到朝堂上不太平,他躲出去了,听说最近长安附近的几城都有他的身影,我此前还觉得楚国朝堂上的事只怕和他有关,可是看到南越对云宋后门大开之时他们竟然连半分异动都没有,我又才打消了这般的念头。” 这一点万俟宸是知道的,他当日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便是想试一试云宋,但凡云宋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在能微动兵力便能置南越于死地的时候绝不会一点儿动静也无,凭着这个,他已是对姬无垠没那般的警戒了。 “大哥和阿玉正在为此事调查,一有消息便会来告诉与我,你且安心,父皇倒是着急让我着眼与中原,这一次四方将军都汇集在了长安,既是述职,也要做新的安排和打算,将来我若有所动作,他们几个自然是要随我走的。” 万俟宸说完,夏侯云曦说起吴亚给她的消息来,“先生已经回了九重阁,我想着你自是要礼贤下士的,何况先生又非一般智士,我若说了什么话倒显得你不诚心,你们既有此前的缘分,如何请先生出山,你想必有了章程。” 窗外的雨丝又落了下来,窗户开着便有几分湿气飘了进来,万俟宸替她紧了紧衣衫,轻声开口,“蓝儿,若要举旗,我们至少要占一个名正言顺,先生高士,若出山落得个让天下人口诛笔伐的结果自是不好。”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心中几动,忽然走到书架之前拿出一本厚厚的古籍来,“前些日子你不在的时候我随意的翻了翻《周志》,当时也为这个问题心念一动,我想着,楚国既然有了那传国玉玺和传世九鼎,何不效仿周始帝,问神祭天,君权神授,向天下人昭告这象征天下共主的传世之宝已为大楚所有,这样,楚国受命于天,便有了名正言顺讨伐其余诸侯国的权力!” 夏侯云曦一边说一边将那《周志》翻了开来,待翻到《周志·始帝篇》记述周始帝祭天问神页的时候,却看到页面之上已被人折上了几处印子,她不由得看向万俟宸,这屋子里能动这些藏本的只有他们二人,她没有折书的习惯,那就一定是他了! 见夏侯云曦眼底有懊恼的神色闪过,万俟宸眼底亮起火星一簇,他唇角弯弯的笑起来,一把将夏侯云曦揽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语声切切,“问神祭天,蓝儿,父皇重病在身,既要祭天想必是要我代劳,可是我想,祭天之时若有太子妃为母后代劳,也算是劝了帝后福全的礼,蓝儿——” 前有嫁衣,现在又提到太子妃,万俟宸的意思她哪里不明白。 松快的气氛便微微一沉,夏侯云曦缓缓推开他,眼底的神色不明。 万俟宸看着她推开自己的皓腕眼底募得卷起风云来,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浑身上下有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紧张之感。 敛眸沉思的夏侯云曦脑海之中却是响起了万俟婓的话,继而闪过萧玉楼得意又胜券在握的声音,再又想起他肋下的疤痕来,她眼底光芒几闪,终于确定了什么似地抬起了头来,唇角微抿的深深看他,“万俟宸,若你我分离,你可会日夜念我担心我?” 万俟宸一怔,虽不知她为何这般一问却还是微微收了那沉暗的神色,“会。” 夏侯云曦笑开,又问,“万俟宸,若是我深陷无妄灾祸,你可会抛下一切来救我?” 她眼里是一片轻松,万俟宸神色渐渐变的肃然,他点头,“会。” 夏侯云曦的眸光越发亮起来,上前一步靠近他,“万俟宸,就算我暂时不嫁给你,你可会待我一心一意心若磐石?” 万俟宸眸色幽深,“当然会。” “那好。”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眼底的锋利亮光敛下去,化作幽深若海一般的广阔波澜,傲然又汹涌的将万俟宸吞没下去,“万俟宸,皇上看的懂你,他怕你娶了我心中更多一分挂碍所以并不赞成我们早日成婚,他更怕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来为你保驾护航镇守后方所以想让你去做更为重要的事,我觉得皇上说的对。” “蓝儿——” 万俟宸眼底闪过几分意外,眉头大皱的急于接口,夏侯云曦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若是太平盛世,我自然想早日做你的妻子,执手相伴厮守一生,可是现如今,我若是嫁了你,便只能困于这幽幽深宫,我若嫁了你,便只能看你一人金戈铁马,我若嫁了你,便是隔着烽火狼烟的生死两地,所以,万俟宸,我现在不要嫁你,在我不是楚国皇后之前,我要做能和你并肩杀敌的东齐公主,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万俟宸怔住,他被夏侯云曦一句一句的话冲撞的满心震撼,她对他们婚事的耐心远远超过了他的底线,他甚至有些失落有些生气,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娶了她,想着她成为他的太子妃,好好爱她,好好护她,可是他忘记了,还没有成为太子妃的她就被他丢下过一次,等真正成了太子妃,依照楚国内宫规矩,果真会如她所言,这幽幽深宫才是她的所在。 她独自留在楚地,他受了伤回来,她知道他痊愈便平静的没再说什么,可是她到底还是在意的,他生死难明,她却在这深宫之中焦急等待不安忐忑,那种茫茫未知的无措,那样日复一日的煎熬只怕比他被那刀锋入腹还要难受,万俟宸缓缓地回神,抬手触上她的侧脸,一点点的细细磨砂,她眼底的浪潮将他吞没,他再如何千山万仞的心都在此刻化作无根的微小浮萍,心甘情愿的在她的深海之中沉沦。 “蓝儿,我——”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颤抖,唇角微动似是犹豫似是欢愉似是伤痛,诸多情绪泛起,将他冷冽的面具击碎,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 不过三个字,一点点的落在她的心尖上,那样冷静理智的人啊,夏侯云曦伏进他的怀中,语声低而缓,轻轻地扫过万俟宸命门大开的心。 “在南境攻打大宛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你,因为有你在,我每天都充满了勇气充满了希望,哪怕敌人有千军万马,哪怕下一刻我会死,只要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题外话------ 所以还是不大婚的好嘛~炎姜炎姜,去你家祭天~ 038盟友之忧,和你一起 夏侯云曦在未央宫之外遇见萧玉楼的时候正是秋雨连绵之时,细细密密如牛毛一般的雨丝落在那大理石铺就台阶上,带着几分沁人的凉意,灵儿收了伞,恭敬的立在她的身后。 夏侯云曦着一身月白色的掐腰窄袖宫裙,整个人身形纤细挺秀,如摇曳在风中的兰草一般给人以清雅悠然之感,她缓缓驻足,看了看萧玉楼身后的殿门,眼底的颜色带着几分难明的沉暗。 萧玉楼何等眼力,如同自己对夏侯云曦没有好感一样,夏侯云曦的排斥和敌意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她一身玄色的男儿装扮,眼底利光一晃,随着夏侯云曦的眼神向自己身后瞟去,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底便带上了灼人的亮色。 “东齐公主来看皇上?” 夏侯云曦敛尽情绪,淡淡的颔首。 萧玉楼当即笑起来,“说起来公主虽然未嫁,待皇上倒真真是亲厚孝顺的紧。” 夏侯云曦眯了眸子,果然,萧玉楼接下来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听了,“不过呢,楚太子在外奔波,楚皇的病情却是加重了些,宫内亦是乌烟瘴气动荡混乱,公主以后乃是这楚王宫后宫之主,如此只怕太子再次出巡在外之时要放不下心来。” 微微一顿,萧玉楼又道,“说起来公主出身受限,到底对这些事情生疏,一时间难以应付也是可以理解的,来日方长,有朝一日太子殿下若是在外戎马杀伐,虽然公主既不能统御万军去帮太子殿下攻城略地定国安邦,也不能帮他安定朝堂运筹帷幄,那能帮他看好后宫这块地方却也算得上帮忙了。” 如此失礼又狂狷的话竟从萧玉楼口中说出来,夏侯云曦看着萧玉楼面上意味不明的笑意,心中微微一动,眼底却只是一片平静而又深沉的漠然,听萧玉楼说完了,面不改色的绕过她向着殿门走过去。 萧玉楼唇角明亮的笑意便是那么一滞,她回头看了看夏侯云曦的背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向着湘和殿的方向快步而去。 万俟婓正躺在榻上养神,听到脚步声传来睁开了眸子,夏侯云曦行的一礼,亲自将她带来的几样小吃食放在了桌案之上,万俟婓看着她纤长的十指端着那精致的杯盏,又看了看她温顺的眉眼,眼底意味不明的光彩微微一闪。 “太子正在保和殿,这几样吃食全部都是按照食疗的方子做出来的,皇上大可用一些。” 夏侯云曦声音轻缓,万俟婓眼底带笑,“朕现在倒是不饿,你既然来了不妨陪朕说说话。” 万俟婓抬手指了指,夏侯云曦半坐在了一边的塌上,万俟婓想了想,“依你看,现如今中原是否是两分?” 夏侯云曦默然的想了想,点头。 万俟婓眼底便染上了几分笑意,“偌大的天下,谁想凭借一家之力都是难为的,从表面上看,楚地近邻俱是可交,可是那一纸盟约却并不是那么牢靠的,盟友是盟友,可是朕想,这天下,到底是楚国要去争的,还是一个联盟要去争的呢?有共同的利益才是朋友,等到有一天利益没了,朋友终究变作敌人。” 结盟便是防止近邻生变安定人心,也是拉拢势力增强势力,可是现如今楚国看的是天下,要的结果是以自己为尊,此刻的盟友,极有可能在将来变成对敌,夏侯云曦心中微动,“皇上的意思是——” 万俟婓唇角动了动,看着夏侯云曦的面容到底是将溢出唇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微微一叹,摇头,“我只是担心阿宸将来内忧外患罢了,没什么,你回去吧。” 分明是想和她说什么,此刻刚刚开头却又没了下文,夏侯云曦想到刚才萧玉楼出门之时说的话,心中似是隐隐猜到了万俟婓想说的是什么,她抿了抿唇角,到底还是站起身来行的一礼退了出去,万俟婓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的背脊上,待人消失在龙纹纳祥的大屏风之后才敛着眸子低下头去。 吉利在一边看的眸色微变,到底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夏侯云曦走出未央宫寝殿的刹那面色便沉了下来,万俟婓说的话在理,现如今楚国之所以看起来形势大好皆是因为临近几国包括南越都是站在楚地这一边的,可是站在那一边是一个道理,所谓非亲即敌,现在的楚国不能以一己之力来统一中原,所以他需要盟友一起来对抗敌人,可是当敌人消亡,那么楚国需要的就不再是朋友了,楚国要的是臣服,是遵从,是唯舞独尊的至高之位,这些,现如今的这些盟友只怕是不能接受的。 放眼看去,南越似乎不难,东齐有夏侯非白在也容易,可是还有云宋,西凉,夏侯云曦的眉心紧皱起来,姬无垠乃是七杀将星,现如今他站在自己身边,等同于站在了楚地一边,可是到时候呢,如若事成,他会继续支持楚国并且尊万俟宸为帝吗? 至于萧玉楼……她作为西凉的掌权之人手握西凉军政大权十多年却不曾在西凉称帝,主要便是因为女儿身这一条受了限制,她自己似乎也被这一条所束缚,十多年来兢兢业业让小皇帝安心称帝并没有觊觎那皇位的意思,而西凉小皇帝年幼,并不是能堪大任之人,即便她使足了力气,凭着西凉现如今的实力也难以和楚地抗衡,那么也可以说萧玉楼其实并没有非要坐上那至高之位的意愿和实力。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即便她没有那个意思,可是这么多年来她骨子里的侵略意味,还有她手握权柄的计谋决断,再加上西凉现如今在诸国之中还算强悍的势力,按道理来说,萧玉楼这样的人,实在是乱世之中的最佳辅臣。 心头一动,夏侯云曦脚下的步伐越发沉重,即便萧玉楼不能成为主角,以她的性子也不会不求回报的真真正正的去做一个辅臣的角色,西凉此次因为兵器铸造的问题损失惨重,可西凉国内安然,她面色也没有太重的戚戚之色,再加上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她几乎都能确定,萧玉楼绝没有独自称霸的心! 可随即夏侯云曦的眸光再次暗了下来,她既然要以辅助的角色出现,那她也必定会选择一条能够得到最多的路,权力,地位,这些她十多年苦心经营的东西她绝不会一朝弃之,不管在哪里,一个习惯了被人仰望的人都不会给自己让别人俯视的机会,那么在大楚,什么样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样的身份才最是高高在上,夏侯云曦想着,拳头已经渐渐的收紧—— 夏侯云曦回到长乐宫的时候万俟宸已经从保和殿回来,看到她微微沉暗的面色,万俟宸从桌案之后走出来迎了过来,“如何,可是父皇那里不好?” 夏侯云曦摇头,“没有大碍,阿卓正准备换新药,会一副比一副好的。” 万俟宸皱着眉看了看她,“你的脸色有些不好。” 夏侯云曦心中郁郁,想了想还是坦然的看向了他,“在大楚,除了皇帝以外,还有什么样的位置最高?” 万俟宸眉心一皱,略带促狭的揽住她的肩头向着南窗之下的八步罗汉榻走去,“要说在大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然是皇后了——” 夏侯云曦的步伐一顿,拢在袖子里的手更紧了两分,万俟宸诧异的转过头来,便看到夏侯云曦的面色更沉了两分,“怎么了?” 夏侯云曦深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将心中不合时宜的猜测甩走,“无事。” 万俟宸眉心皱起,看着她的眸光略带凝重,“蓝儿,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夏侯云曦喉间一凝,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却是转了眸子道,“裕王之事虽然已经落定,可是还有几处疑虑还未曾解决,现如今虽然你回来了,可是难保宫中和朝堂上再不出现状况,一则是皇上的药被人动过手脚,虽然有嫌疑的宫人都被解决了,可是幕后之人到底是不是裕王还是没有最直接的证据,二来是那裕王联络的几方氏族并非楚国大族,凭借他们的力量哪能有这番波澜,只怕还有些深层的人我们不知道的,再来,你去南越的事情虽然被传了出来,可是去的是哪一军,驻地在何处,中军大帐又在哪里,你们练兵的作息如何安排,军中守卫森严竟然还被刺客得逞可见这些刺客一点也不简单,虽然这几件事条条状状都和裕王有关,可以自然没有这么简单的,弄清楚了,我们也好心安。” 万俟宸眉心微蹙,微微沉吟一瞬道,“姬无垠现在在何处?”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这些日子每每都有人送消息来,看到朝堂上不太平,他躲出去了,听说最近长安附近的几城都有他的身影,我此前还觉得楚国朝堂上的事只怕和他有关,可是看到南越对云宋后门大开之时他们竟然连半分异动都没有,我又才打消了这般的念头。” 这一点万俟宸是知道的,他当日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便是想试一试云宋,但凡云宋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在能微动兵力便能置南越于死地的时候绝不会一点儿动静也无,凭着这个,他已是对姬无垠没那般的警戒了。 “大哥和阿玉正在为此事调查,一有消息便会来告诉与我,你且安心,父皇倒是着急让我着眼与中原,这一次四方将军都汇集在了长安,既是述职,也要做新的安排和打算,将来我若有所动作,他们几个自然是要随我走的。” 万俟宸说完,夏侯云曦说起吴亚给她的消息来,“先生已经回了九重阁,我想着你自是要礼贤下士的,何况先生又非一般智士,我若说了什么话倒显得你不诚心,你们既有此前的缘分,如何请先生出山,你想必有了章程。” 窗外的雨丝又落了下来,窗户开着便有几分湿气飘了进来,万俟宸替她紧了紧衣衫,轻声开口,“蓝儿,若要举旗,我们至少要占一个名正言顺,先生高士,若出山落得个让天下人口诛笔伐的结果自是不好。”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心中几动,忽然走到书架之前拿出一本厚厚的古籍来,“前些日子你不在的时候我随意的翻了翻《周志》,当时也为这个问题心念一动,我想着,楚国既然有了那传国玉玺和传世九鼎,何不效仿周始帝,问神祭天,君权神授,向天下人昭告这象征天下共主的传世之宝已为大楚所有,这样,楚国受命于天,便有了名正言顺讨伐其余诸侯国的权力!” 夏侯云曦一边说一边将那《周志》翻了开来,待翻到《周志·始帝篇》记述周始帝祭天问神页的时候,却看到页面之上已被人折上了几处印子,她不由得看向万俟宸,这屋子里能动这些藏本的只有他们二人,她没有折书的习惯,那就一定是他了! 见夏侯云曦眼底有懊恼的神色闪过,万俟宸眼底亮起火星一簇,他唇角弯弯的笑起来,一把将夏侯云曦揽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语声切切,“问神祭天,蓝儿,父皇重病在身,既要祭天想必是要我代劳,可是我想,祭天之时若有太子妃为母后代劳,也算是劝了帝后福全的礼,蓝儿——” 前有嫁衣,现在又提到太子妃,万俟宸的意思她哪里不明白。 松快的气氛便微微一沉,夏侯云曦缓缓推开他,眼底的神色不明。 万俟宸看着她推开自己的皓腕眼底募得卷起风云来,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浑身上下有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紧张之感。 敛眸沉思的夏侯云曦脑海之中却是响起了万俟婓的话,继而闪过萧玉楼得意又胜券在握的声音,再又想起他肋下的疤痕来,她眼底光芒几闪,终于确定了什么似地抬起了头来,唇角微抿的深深看他,“万俟宸,若你我分离,你可会日夜念我担心我?” 万俟宸一怔,虽不知她为何这般一问却还是微微收了那沉暗的神色,“会。” 夏侯云曦笑开,又问,“万俟宸,若是我深陷无妄灾祸,你可会抛下一切来救我?” 她眼里是一片轻松,万俟宸神色渐渐变的肃然,他点头,“会。” 夏侯云曦的眸光越发亮起来,上前一步靠近他,“万俟宸,就算我暂时不嫁给你,你可会待我一心一意心若磐石?” 万俟宸眸色幽深,“当然会。” “那好。”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眼底的锋利亮光敛下去,化作幽深若海一般的广阔波澜,傲然又汹涌的将万俟宸吞没下去,“万俟宸,皇上看的懂你,他怕你娶了我心中更多一分挂碍所以并不赞成我们早日成婚,他更怕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来为你保驾护航镇守后方所以想让你去做更为重要的事,我觉得皇上说的对。” “蓝儿——” 万俟宸眼底闪过几分意外,眉头大皱的急于接口,夏侯云曦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若是太平盛世,我自然想早日做你的妻子,执手相伴厮守一生,可是现如今,我若是嫁了你,便只能困于这幽幽深宫,我若嫁了你,便只能看你一人金戈铁马,我若嫁了你,便是隔着烽火狼烟的生死两地,所以,万俟宸,我现在不要嫁你,在我不是楚国皇后之前,我要做能和你并肩杀敌的东齐公主,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万俟宸怔住,他被夏侯云曦一句一句的话冲撞的满心震撼,她对他们婚事的耐心远远超过了他的底线,他甚至有些失落有些生气,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娶了她,想着她成为他的太子妃,好好爱她,好好护她,可是他忘记了,还没有成为太子妃的她就被他丢下过一次,等真正成了太子妃,依照楚国内宫规矩,果真会如她所言,这幽幽深宫才是她的所在。 她独自留在楚地,他受了伤回来,她知道他痊愈便平静的没再说什么,可是她到底还是在意的,他生死难明,她却在这深宫之中焦急等待不安忐忑,那种茫茫未知的无措,那样日复一日的煎熬只怕比他被那刀锋入腹还要难受,万俟宸缓缓地回神,抬手触上她的侧脸,一点点的细细磨砂,她眼底的浪潮将他吞没,他再如何千山万仞的心都在此刻化作无根的微小浮萍,心甘情愿的在她的深海之中沉沦。 “蓝儿,我——”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颤抖,唇角微动似是犹豫似是欢愉似是伤痛,诸多情绪泛起,将他冷冽的面具击碎,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 不过三个字,一点点的落在她的心尖上,那样冷静理智的人啊,夏侯云曦伏进他的怀中,语声低而缓,轻轻地扫过万俟宸命门大开的心。 “在南境攻打大宛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你,因为有你在,我每天都充满了勇气充满了希望,哪怕敌人有千军万马,哪怕下一刻我会死,只要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题外话------ 所以还是不大婚的好嘛~炎姜炎姜,去你家祭天~ 039如鲠在喉,冷暖自知 “所以你的意思是阿玉那里的才是最好的?” 看着眼前黄灿灿的一大片品类繁多的菊花,万俟烟眼底的笑意分明,“是啊,四哥从小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连自己养的花都一定要是奇珍,否则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夏侯云曦笑开,她如何能忘记万俟玉此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阿玉从小生在皇家,所用之物本就是天下间最为富贵之物,他这个性子倒也不是不能满足,也幸而他生在皇家,若是生在了寻常人家,只怕是养不起的。” 万俟烟也笑,“四哥凡事要求的高,倒也不会苛求,不过对自己苛刻了几分罢了。” 见万俟烟看的明白,夏侯云曦将自己面前的单子又看了看,“所以咱们这一次准备的蟹也需得是最好的了,不然阿玉来了定然要饿肚子了。” 此刻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万俟烟前几日去长乐宫的时候提到了赏菊吃蟹办一个秋日宴,夏侯云曦心念一动便和她一起准备起来,这会子二人正在定用什么品类的菊花,吃哪里进贡的蟹,二人就着这个话题定下,而后便商量起请谁赴宴来。 “大哥和四哥肯定是要来的,依我看,不妨趁着父皇这几日精神好多叫些人来热闹热闹,再将宇文珂和大嫂的家妹请进宫来吧,母后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她们。” 夏侯云曦自是不了解那些的,听万俟烟这般说自是应了,“你看看秦川候世子能不能请?” 秦允从渭水以南回来几日了,夏侯云曦见过一次,万俟烟眸光微亮,点头。 夏侯云曦见此又想了想,“还有宋涯呢,四方将军呢?” 万俟烟的面色便是一顿,夏侯云曦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见万俟烟面色恢复如常的笑起来,“当然好,想来三哥也要同他们好好聚一聚的。” 夏侯云曦有些担心万俟烟,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神色才算是放下心来,几样需要主子做主的事都定下了,万俟烟便叫来宫人着手准备,二人所在乃是在御花园的一处叫流芳的水榭之中,过两日的秋日宴也是在此处,这水榭一面临水,两面临花圃,厅阁宽敞明亮,书房、琴室等一应俱全,布置的也是雅致又雍容,很合她们二人的心意。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来回禀的乃是万俟烟身边的疏影,万俟烟闻言眸色一亮,笑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转身往外走,穿过穿堂,在走过一段回廊,经过一处丛花环绕的庭院便到了这流芳水榭的大门口,夏侯云曦跟在万俟烟身后,远远地便看到万俟宸的身影从门口闪了出来,再一看,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眉头微抬,夏侯云曦认得那人,宋柯。 而走在最前面的万俟烟早已经停下了脚步,她面上少见的神采微微暗下去,朝着万俟宸恭敬的行了一礼便站在了一边,反倒是宋柯,面色如常的对着万俟烟和夏侯云曦拜了一拜。 夏侯云曦看了看垂着眸子的万俟烟,笑着摆了摆手,万俟宸好似未曾发觉万俟烟的异样,只看着夏侯云曦说话,“和宋柯从保和殿过来,经过前面的时候听说你们在这里,是否定下在此处行秋日宴?” 夏侯云曦笑着点点头,“就在这里,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和阿烟正准备回去。” 万俟宸这便瞟了万俟烟一眼,“既然如此,你随我去个地方,宋柯送公主回去吧。” 万俟烟豁然抬起了头来,眼底有一丝慌乱,这里是后宫,外臣行走需要皇命,她对这里还不够熟悉么,怎么就还要人送呢,万俟宸却不看万俟烟,上前拉了夏侯云曦的手转身向外走,宋柯低着头让在一边,看着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背影面色冷峻。 “公主,请——” 走出流芳水榭的刹那万俟宸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夏侯云曦满是诧异,回头看了看流芳水榭,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怎么了?” 他向来不形于色,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表露出几分来,看到他的眉心皱成川字,夏侯云曦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万俟宸唇角抿得紧紧的,步伐极快,头也不回的道,“这几天父皇的身体大有好转,你不必每日去看她了,这次回来你的内息已经大有进益,倒不妨多花些时间练练功。” 夏侯云曦眸光微黯,眼看着二人走到了长乐宫门口她忽然轻声开口,“可是皇上说了什么?” 万俟宸脚步微微一顿,拉着她进了宫门,穿过长长的回廊向着昭阳殿而去,夏侯云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顿住了步子,万俟宸被她的身形拽的一滞,却是没有回转头来。 夏侯云曦微微一笑,“想必是和我有关,皇上现如今不过是为了你将来的事情考量,不管他提出了什么要求,若是能照做便照做,如若不然,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的语气淡然,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似地,万俟宸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她,“萧玉楼和父皇提到了分封的问题,她和我们结盟,并不代表着将来某一天会将整个西凉双手奉上。” 夏侯云曦并不意外,“所以,她提出了怎样的条件?” 万俟宸眼底的光彩晦暗不明,夏侯云曦挣脱出他的手,整了整衣襟肃然的站定,万俟宸眸光一紧,“她要与楚国联姻,她要皇后的位子。” 夏侯云曦神色平静的抬了抬眉头,“然后呢?” 万俟宸有几分紧张的看着她,又有几分怅然的低下头去,“她是对着父皇说的这话,父皇并没有立时拒绝,今日里便是叫我去商量的。” 夏侯云曦颔首,“商量,那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看她一副不管听到的是什么都准备安然承受的样子,万俟宸眼底浮出几分歉意,他上前揽她入怀,语声沉闷至极,“你是我已经定亲的太子妃,也会是我未来的皇后,别人,休想!”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眼底有几分欣慰,“到底我已经与你订了亲,皇上考虑到你的心意,再加上楚国需要先生和东齐的助力,想必也不会如何的让我难堪。” 微微一笑,夏侯云曦眼底彩光流转,“听说西凉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双后并存的现象,两后分住东西六宫,各自领事,相互制衡,不分上下,没想到内宫之中反倒是相安无事,倒真真算的上是一段传奇佳话。” 万俟宸见她想的如此清楚,不由戒备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夏侯云曦靠的他极近,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太子对皇上说了什么?” 她的称呼不对,万俟宸眼底幽光深重,“我可以给萧玉楼江山万里。”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似叹息一般的呼出一口气,万俟宸本以为她放下了心,却不想下一刻她缓缓地推开他,退后一步冷冷笑了开来,“给她江山万里?太子真是大方,皇上的确与我说过他担心将来有一天盟友变成了敌人让你内忧外患,我也猜到了个大概,那我不妨告诉太子,西凉是楚国的盟友,自然应该为楚国出力,反倒是西凉与东齐并没有关系,在我没有成为正式的楚国太子妃之前,可不会看在楚国的面子上对西凉姑息!”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想说什么,夏侯云曦却在话音落定之时转身向着内室而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心凉,她每每看着萧玉楼的那张脸都有一种从灵魂深处叫嚣而起的愤怒,可是偏偏她不能将她怎么样,这个时候撕破脸,整个中原的格局便会发生极大的变化,这对楚国,对东齐来说都是不利的。 她别无选择,除了忍让和妥协之外无路可走,这些她都认了,谁让她重活一世一无所有,就算是现如今这般身份地位都有了,她到底还是不能心安理得的用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去报仇,可是再如何的开解自己都无法抵消那冰天雪地血肉模糊的记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那心里的难受和煎熬都只有自己知道。 如同一块冷硬的寒铁哽在胸口,夏侯云曦静静的站在秋风过境的窗前,面色隐隐泛着白,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的紧紧的,纤细的指关节咔咔作响,一而再再而三的后退,可是总有那么些东西不容侵犯,夏侯云曦只觉得胸口浪潮翻涌,似乎快要压不住了。 微凉的手腕上忽然就覆上了一双大手,淡淡的气息包裹了她,一点点将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掰了开来,身后之人与她十指纠缠,缓缓地将他环在了怀中。 万俟宸抿着唇,满眼都是怜惜,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万俟婓的心思十分明了,还对他说那不过是一个位子,万俟婓明明是喜欢夏侯云曦的,可是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仅仅凭着喜欢就能无所顾忌的呢,喜欢是一回事,可是涉及到天下皇权,那些喜欢就微不足道了。 万俟婓的歉意他看在眼里,他心中不虞,却不能去怪他,那人是他的父皇,是拖着病重的身子也在为他殚精竭虑考虑未来的人,他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只好苦了眼前的人儿,万俟宸的手臂收紧,箍的她腰身发疼,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一句松口的话也不愿意说。 她心中气闷,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怪他,那是他的父皇,他忤逆了长辈合情合理的意思已经是大大的不妥,如果自己是个贤良一些的,如果自己是个以大局为重的,说不定还会附议万俟婓的意思,只要他的心是她的就已经足够。 可她一点都不贤良,虽然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难受至极,还一心想着总有一日能现世安稳,可是现在的她却觉得杀伐果决手段凌厉狠辣的才是她,她是被他护在身边时间久了才慢慢的温吞柔软的没了性子,她能理解万俟婓的用心,也不会去做无谓的怨怪,可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占有欲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仇恨更不会让她再有更多的妥协! 皇后之位?万里江山? 夏侯云曦冷笑起来,一分一毫都别想得到! “蓝儿。” 万俟婓沉吟良久才终于开了口,他的语声暗哑,明显的带着愧疚,这愧疚从他知道楚地和西凉结盟的时候开始,从她在楚地见到萧玉楼还要言笑晏晏的时候开始,他低下头去,一点点的吻她的侧脸,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他甚至希望她对他大发脾气,他不知道说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那条路并非那么容易,他甚至不能对她许下什么承诺,他此刻忽然羡慕起那些诗歌之中风花雪月的故事来,总有那么许多痴情专情的男子,他们能为了心爱的女子抛弃一切,富贵荣华,权力地位—— 可是,他不能。 夏侯云曦终究绷不住,腰间的疼,脸颊边的温柔,铺天盖地向她涌过来的他的气息,她无法忽视,甚至心中悸动,良久,她终于动了动身子。 万俟宸埋头在她颈边,深深的吸气。 夏侯云曦眸色沉静的抬起头来看窗外悠然自在的兰草,秋风拂过,伴随着她轻而缓的声音落了满室,“秋日宴之后,我要回东齐。” 湘和殿的正殿里,萧玉楼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积极向上的喜意。 “楚皇当时的表情就是那样,我想着,他定然是做了思量的,楚皇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和手段,这件事只要他能上了几分心,便一定会有成事的可能性!” 说这话,萧玉楼的语气仍旧那般的轻快,可是看着桓筝的眸色却带了几分期待来,“依军师来看,万俟宸回作何反应?” 桓筝的面上带着几分迟疑几分怔忪,思绪好似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萧玉楼眸色微亮,等着他开口,桓筝握着扶手的手收紧,面上现出几分挣扎来,萧玉楼更是面色激动,“军师莫不是觉得我和楚地联姻有什么不妥?” 桓筝面上的颜色终于落定,又成了那副安然死寂的样子。 “你不能做楚国的皇后。” 听见桓筝说了一句字数颇多的话,萧玉楼眸色大亮! “她才是楚国的皇后,我说过,你不能与她为敌。” 萧玉楼眼底的光怦然寂灭,她的眸子本就是常年沉寂,带着上位者才有的深邃幽芒,此时此刻,她眼底的星火一点点的熄灭,那深沉的味道带着凌厉的寒剑落在桓筝的身上,似乎是想将他刺出浑身窟窿一般,她看了他良久,就在桓筝以为萧玉楼会气的拂袖而去的时候,萧玉楼忽然轻笑一声开了口。 “不能与她为敌?呵,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不过是一个楚国皇后,为了你我不做了还不行么。”微微一顿,她的声音变成和她眸色一般的冰寒,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静静的殿中,“你放心,我——绝不会与她为敌!” ------题外话------ 等下补字—— 039如鲠在喉,冷暖自知 “所以你的意思是阿玉那里的才是最好的?” 看着眼前黄灿灿的一大片品类繁多的菊花,万俟烟眼底的笑意分明,“是啊,四哥从小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连自己养的花都一定要是奇珍,否则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夏侯云曦笑开,她如何能忘记万俟玉此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阿玉从小生在皇家,所用之物本就是天下间最为富贵之物,他这个性子倒也不是不能满足,也幸而他生在皇家,若是生在了寻常人家,只怕是养不起的。” 万俟烟也笑,“四哥凡事要求的高,倒也不会苛求,不过对自己苛刻了几分罢了。” 见万俟烟看的明白,夏侯云曦将自己面前的单子又看了看,“所以咱们这一次准备的蟹也需得是最好的了,不然阿玉来了定然要饿肚子了。” 此刻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万俟烟前几日去长乐宫的时候提到了赏菊吃蟹办一个秋日宴,夏侯云曦心念一动便和她一起准备起来,这会子二人正在定用什么品类的菊花,吃哪里进贡的蟹,二人就着这个话题定下,而后便商量起请谁赴宴来。 “大哥和四哥肯定是要来的,依我看,不妨趁着父皇这几日精神好多叫些人来热闹热闹,再将宇文珂和大嫂的家妹请进宫来吧,母后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她们。” 夏侯云曦自是不了解那些的,听万俟烟这般说自是应了,“你看看秦川候世子能不能请?” 秦允从渭水以南回来几日了,夏侯云曦见过一次,万俟烟眸光微亮,点头。 夏侯云曦见此又想了想,“还有宋涯呢,四方将军呢?” 万俟烟的面色便是一顿,夏侯云曦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见万俟烟面色恢复如常的笑起来,“当然好,想来三哥也要同他们好好聚一聚的。” 夏侯云曦有些担心万俟烟,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神色才算是放下心来,几样需要主子做主的事都定下了,万俟烟便叫来宫人着手准备,二人所在乃是在御花园的一处叫流芳的水榭之中,过两日的秋日宴也是在此处,这水榭一面临水,两面临花圃,厅阁宽敞明亮,书房、琴室等一应俱全,布置的也是雅致又雍容,很合她们二人的心意。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来回禀的乃是万俟烟身边的疏影,万俟烟闻言眸色一亮,笑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转身往外走,穿过穿堂,在走过一段回廊,经过一处丛花环绕的庭院便到了这流芳水榭的大门口,夏侯云曦跟在万俟烟身后,远远地便看到万俟宸的身影从门口闪了出来,再一看,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眉头微抬,夏侯云曦认得那人,宋柯。 而走在最前面的万俟烟早已经停下了脚步,她面上少见的神采微微暗下去,朝着万俟宸恭敬的行了一礼便站在了一边,反倒是宋柯,面色如常的对着万俟烟和夏侯云曦拜了一拜。 夏侯云曦看了看垂着眸子的万俟烟,笑着摆了摆手,万俟宸好似未曾发觉万俟烟的异样,只看着夏侯云曦说话,“和宋柯从保和殿过来,经过前面的时候听说你们在这里,是否定下在此处行秋日宴?” 夏侯云曦笑着点点头,“就在这里,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和阿烟正准备回去。” 万俟宸这便瞟了万俟烟一眼,“既然如此,你随我去个地方,宋柯送公主回去吧。” 万俟烟豁然抬起了头来,眼底有一丝慌乱,这里是后宫,外臣行走需要皇命,她对这里还不够熟悉么,怎么就还要人送呢,万俟宸却不看万俟烟,上前拉了夏侯云曦的手转身向外走,宋柯低着头让在一边,看着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背影面色冷峻。 “公主,请——” 走出流芳水榭的刹那万俟宸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夏侯云曦满是诧异,回头看了看流芳水榭,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怎么了?” 他向来不形于色,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表露出几分来,看到他的眉心皱成川字,夏侯云曦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万俟宸唇角抿得紧紧的,步伐极快,头也不回的道,“这几天父皇的身体大有好转,你不必每日去看她了,这次回来你的内息已经大有进益,倒不妨多花些时间练练功。” 夏侯云曦眸光微黯,眼看着二人走到了长乐宫门口她忽然轻声开口,“可是皇上说了什么?” 万俟宸脚步微微一顿,拉着她进了宫门,穿过长长的回廊向着昭阳殿而去,夏侯云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顿住了步子,万俟宸被她的身形拽的一滞,却是没有回转头来。 夏侯云曦微微一笑,“想必是和我有关,皇上现如今不过是为了你将来的事情考量,不管他提出了什么要求,若是能照做便照做,如若不然,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的语气淡然,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似地,万俟宸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她,“萧玉楼和父皇提到了分封的问题,她和我们结盟,并不代表着将来某一天会将整个西凉双手奉上。” 夏侯云曦并不意外,“所以,她提出了怎样的条件?” 万俟宸眼底的光彩晦暗不明,夏侯云曦挣脱出他的手,整了整衣襟肃然的站定,万俟宸眸光一紧,“她要与楚国联姻,她要皇后的位子。” 夏侯云曦神色平静的抬了抬眉头,“然后呢?” 万俟宸有几分紧张的看着她,又有几分怅然的低下头去,“她是对着父皇说的这话,父皇并没有立时拒绝,今日里便是叫我去商量的。” 夏侯云曦颔首,“商量,那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看她一副不管听到的是什么都准备安然承受的样子,万俟宸眼底浮出几分歉意,他上前揽她入怀,语声沉闷至极,“你是我已经定亲的太子妃,也会是我未来的皇后,别人,休想!”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眼底有几分欣慰,“到底我已经与你订了亲,皇上考虑到你的心意,再加上楚国需要先生和东齐的助力,想必也不会如何的让我难堪。” 微微一笑,夏侯云曦眼底彩光流转,“听说西凉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双后并存的现象,两后分住东西六宫,各自领事,相互制衡,不分上下,没想到内宫之中反倒是相安无事,倒真真算的上是一段传奇佳话。” 万俟宸见她想的如此清楚,不由戒备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夏侯云曦靠的他极近,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太子对皇上说了什么?” 她的称呼不对,万俟宸眼底幽光深重,“我可以给萧玉楼江山万里。”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似叹息一般的呼出一口气,万俟宸本以为她放下了心,却不想下一刻她缓缓地推开他,退后一步冷冷笑了开来,“给她江山万里?太子真是大方,皇上的确与我说过他担心将来有一天盟友变成了敌人让你内忧外患,我也猜到了个大概,那我不妨告诉太子,西凉是楚国的盟友,自然应该为楚国出力,反倒是西凉与东齐并没有关系,在我没有成为正式的楚国太子妃之前,可不会看在楚国的面子上对西凉姑息!” 万俟宸眸光幽深的想说什么,夏侯云曦却在话音落定之时转身向着内室而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心凉,她每每看着萧玉楼的那张脸都有一种从灵魂深处叫嚣而起的愤怒,可是偏偏她不能将她怎么样,这个时候撕破脸,整个中原的格局便会发生极大的变化,这对楚国,对东齐来说都是不利的。 她别无选择,除了忍让和妥协之外无路可走,这些她都认了,谁让她重活一世一无所有,就算是现如今这般身份地位都有了,她到底还是不能心安理得的用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去报仇,可是再如何的开解自己都无法抵消那冰天雪地血肉模糊的记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那心里的难受和煎熬都只有自己知道。 如同一块冷硬的寒铁哽在胸口,夏侯云曦静静的站在秋风过境的窗前,面色隐隐泛着白,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的紧紧的,纤细的指关节咔咔作响,一而再再而三的后退,可是总有那么些东西不容侵犯,夏侯云曦只觉得胸口浪潮翻涌,似乎快要压不住了。 微凉的手腕上忽然就覆上了一双大手,淡淡的气息包裹了她,一点点将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掰了开来,身后之人与她十指纠缠,缓缓地将他环在了怀中。 万俟宸抿着唇,满眼都是怜惜,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万俟婓的心思十分明了,还对他说那不过是一个位子,万俟婓明明是喜欢夏侯云曦的,可是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仅仅凭着喜欢就能无所顾忌的呢,喜欢是一回事,可是涉及到天下皇权,那些喜欢就微不足道了。 万俟婓的歉意他看在眼里,他心中不虞,却不能去怪他,那人是他的父皇,是拖着病重的身子也在为他殚精竭虑考虑未来的人,他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只好苦了眼前的人儿,万俟宸的手臂收紧,箍的她腰身发疼,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一句松口的话也不愿意说。 她心中气闷,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怪他,那是他的父皇,他忤逆了长辈合情合理的意思已经是大大的不妥,如果自己是个贤良一些的,如果自己是个以大局为重的,说不定还会附议万俟婓的意思,只要他的心是她的就已经足够。 可她一点都不贤良,虽然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难受至极,还一心想着总有一日能现世安稳,可是现在的她却觉得杀伐果决手段凌厉狠辣的才是她,她是被他护在身边时间久了才慢慢的温吞柔软的没了性子,她能理解万俟婓的用心,也不会去做无谓的怨怪,可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占有欲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仇恨更不会让她再有更多的妥协! 皇后之位?万里江山? 夏侯云曦冷笑起来,一分一毫都别想得到! “蓝儿。” 万俟婓沉吟良久才终于开了口,他的语声暗哑,明显的带着愧疚,这愧疚从他知道楚地和西凉结盟的时候开始,从她在楚地见到萧玉楼还要言笑晏晏的时候开始,他低下头去,一点点的吻她的侧脸,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他甚至希望她对他大发脾气,他不知道说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那条路并非那么容易,他甚至不能对她许下什么承诺,他此刻忽然羡慕起那些诗歌之中风花雪月的故事来,总有那么许多痴情专情的男子,他们能为了心爱的女子抛弃一切,富贵荣华,权力地位—— 可是,他不能。 夏侯云曦终究绷不住,腰间的疼,脸颊边的温柔,铺天盖地向她涌过来的他的气息,她无法忽视,甚至心中悸动,良久,她终于动了动身子。 万俟宸埋头在她颈边,深深的吸气。 夏侯云曦眸色沉静的抬起头来看窗外悠然自在的兰草,秋风拂过,伴随着她轻而缓的声音落了满室,“秋日宴之后,我要回东齐。” 湘和殿的正殿里,萧玉楼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积极向上的喜意。 “楚皇当时的表情就是那样,我想着,他定然是做了思量的,楚皇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和手段,这件事只要他能上了几分心,便一定会有成事的可能性!” 说这话,萧玉楼的语气仍旧那般的轻快,可是看着桓筝的眸色却带了几分期待来,“依军师来看,万俟宸回作何反应?” 桓筝的面上带着几分迟疑几分怔忪,思绪好似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萧玉楼眸色微亮,等着他开口,桓筝握着扶手的手收紧,面上现出几分挣扎来,萧玉楼更是面色激动,“军师莫不是觉得我和楚地联姻有什么不妥?” 桓筝面上的颜色终于落定,又成了那副安然死寂的样子。 “你不能做楚国的皇后。” 听见桓筝说了一句字数颇多的话,萧玉楼眸色大亮! “她才是楚国的皇后,我说过,你不能与她为敌。” 萧玉楼眼底的光怦然寂灭,她的眸子本就是常年沉寂,带着上位者才有的深邃幽芒,此时此刻,她眼底的星火一点点的熄灭,那深沉的味道带着凌厉的寒剑落在桓筝的身上,似乎是想将他刺出浑身窟窿一般,她看了他良久,就在桓筝以为萧玉楼会气的拂袖而去的时候,萧玉楼忽然轻笑一声开了口。 “不能与她为敌?呵,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不过是一个楚国皇后,为了你我不做了还不行么。”微微一顿,她的声音变成和她眸色一般的冰寒,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静静的殿中,“你放心,我——绝不会与她为敌!” ------题外话------ 等下补字—— 040聘礼 大红色的朱砂红霜状若斗大,如同灿烂的朝霞一般将大半院子映的熠熠生辉,瑶台玉凤色泽若雪,紧密的花瓣层层叠叠,如雾似云的盛放在花圃西南,给整片花海平添几分仙气,香山雏凤白红相间,层次相叠的花瓣聚成碗口大小,清风徐来,妖娆的花枝便荡出丝丝缕缕的波澜,一边的清水荷花形似红莲,娇俏的粉色在这深秋之时分外的惹眼,如同害羞浅笑的仕女一般半垂着的头,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来,轻见千鸟花心嫩绿,花瓣舒展,层次不齐,颜色好比九天之上的月白,颇有几分肆意潇洒的士林之风,最正中的便是那金灿灿的黄香梨,酒盅大小的菊朵儿簇拥在一起,矜贵的明黄好似带着太阳的光,是这花圃之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精致又华丽的流芳水榭被各式各样的名贵菊花围绕,还未走近便有阵阵幽香袭人,夏侯云曦身着一身湖水蓝的百褶裙,身上罩着一件月白色的高襟罩衣,领口用银白的丝线勾勒出百花缠枝的纹样,三千墨发高高的绾做一个逐月髻,面上薄施了一层脂粉,通身上下只有胸口那通体翠绿的碧海玉月凤佩为饰,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仪态万千的站在为女眷们准备的厅阁门前,那边厢万俟烟正温婉有礼的招待客人。 今日的宇文珂绾着一个高高的牡丹髻,身上穿着天水碧的草绿色宫裙,本就俏丽的面上施了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俏丽清绝,她举止优雅的跟在万俟烟身后向着夏侯云曦走过来,低低垂着头的样子让夏侯云曦有几分不适应。 “给公主请安。” 夏侯云曦弯了弯唇,微微抬手,“宇文姑娘不必多礼。” 不过两月未见,宇文珂却好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对着夏侯云曦并没有多余的神色,见了礼便随着身边林学士家的小姐一起进了正厅,面色从容,进退之间再也没有往日里的张扬和倨傲,夏侯云曦不由得眉头一挑。 今日里的女眷并不多,流芳水榭回廊环绕,曲径通幽,楼阁临水,颇有几分雅意,想要歇着的自有宫人侍候,想逛逛的自是三两成群的在宫人的带领之下赏菊,夏侯云曦在楚地并不识得什么高门贵女,再加上这宴会是她和万俟烟一起准备,所幸她便与万俟烟一起迎客了,在宇文珂之后来的便是萧玉楼,初看到她的身影夏侯云曦甚至又一顺不曾认出来。 萧玉楼穿了女装。 常年扮作男儿装的她身形比寻常女子要挺拔一些,一头墨发全部绾起,墨黑之中加缀了一支通体玉白的凤尾步摇,她的面容本是清丽之姿,却因为常年的冷峻而失了明媚,今日里薄施脂粉,顷刻间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上身上的那件大红色遍地织金通袖长裙一衬,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明丽气质,如同那花圃之中最为耀眼的黄香梨一般魅力四射。 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不曾迎上去,萧玉楼却朝着她走了过来,万俟烟带着几分戒备之色的站在夏侯云曦左前,似乎萧玉楼是什么洪水猛兽。 夏侯云曦不以为意,整个宫中都在流传西凉公主将和楚太子联姻,万俟烟向着她,自然也就不喜欢萧玉楼了,萧玉楼倒是不怪万俟烟,反倒是一派淡然的开了口,“楚地富贵果然名不虚传,只一个秋日宴就有近百种名贵贡菊送上来,真是多谢公主费心了,这样的楚地,可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万俟烟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淡淡的颔首,“真是不敢当公主此言,公主远来是客,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笑着转过了身去。 在萧玉楼身后不远处的甬道上,朱漆画栋的走廊上正传来一阵阵的轮椅滚动之声,夏侯云曦抬眼看过去眸色便是一亮,甚至不等萧玉楼的笑意掩下去,她就已经快步的向着来人走了过去,桓筝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被绿桑推着,面色安宁又从容的向她靠近。 还未靠近桓筝便准确的捕捉到了夏侯云曦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勾,正待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极快的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直接挡在了他和夏侯云曦之间,桓筝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握着椅背的手忽而收紧。 “姐姐!” 姬无垠穿了一身深紫色的直缀宽袍,深紫色的暗华配上他与年龄不符的年轻面庞,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诱惑的感觉,夏侯云曦微微一笑,“听说宋皇回宫了,却不知道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姬无垠并不因为夏侯云曦的礼貌而有所疏离,只语声兴奋还微带着回味的道,“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原以为云宋的风土山水已经是极好的了,却不想楚地比之云宋有过之无不及,我这些日子将这周遭的名山大楚古迹名胜都访遍了,几乎都能写一本游记了!” 夏侯云曦笑着点点头,“宋皇好兴致。” 似乎不愿意多说,姬无垠却张望着看了看周围,“咦,太子殿下怎么不在此处?” 夏侯云曦眉头挑起,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从姬无垠身边绕过走到了桓筝的面前,“今日的药可吃了?十五说你再有一月便可站起来。” 她的声音放得低,只有站的近的几人才听得清楚,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弯腰站在桓筝面前说话的样子唇角冷冷的勾起,桓筝听到夏侯云曦的话浅淡的一笑,“已经吃了,站不站得起来还不一定。” 桓筝深吸一口气,“轻见千鸟,朱砂红霜,黄香梨,香山雏凤……都是名花……想必颇有一番景致。” 话音落定,正门的甬道之上黑压压的走过来一群人,姬无垠和萧玉楼第一个看到, 夏侯云曦的眸光一暗,一时之间竟是未觉,她弯腰站在桓筝的身前,唇角动了动,却终是带着苦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走到绿桑的位置,“我带你去看看。” 看看—— 萧玉楼觉得有几分讽刺,偏生桓筝面上一分颜色都没有,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推着桓筝的车子顺着大理石铺就的小路向着花圃而去,笑盈盈的走上去和刚刚走到中庭的众人打招呼。 万俟宸当首,其后万俟玉秦允宋涯,连带着四方将军一起向着正厅而来,万俟宸看到萧玉楼的女装模样也有几分意外,可是转瞬还是将眸光停在了推着轮椅的夏侯云曦身上,万俟烟担心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到底还是向着万俟宸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 夏侯云曦远远地听到这一声脚步便是一顿,背脊上的视线灼热又深沉,她不用去看就能知道万俟宸此刻的面色如何,桓筝察觉到她的异样,却是伸出手去在茫茫虚空之中划拉着,夏侯云曦见之连忙将离他们最近的一株菊花枝拉了过来。 “清水荷花。” 桓筝很快的就道出了花名,夏侯云曦并不惊讶,笑笑没说什么话。 “珈蓝,你和楚太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夏侯云曦抿着唇不语,桓筝便是一叹,“你且放心,萧玉楼不会成为你们的障碍。” 夏侯云曦觉得这样讨论她和他的问题颇有几分异样的不适,当即唇角一抿的转了一个话题,“我要离开大楚了。” “离开?” 桓筝一愣,颇有几分意外。 夏侯云曦笑起来,“我终究是东齐的公主,哪里能一直在楚国呢。” 桓筝听着,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人静静的立在姹紫嫣红的花圃旁侧,男子坐着俊朗如玉,女子站着清绝出尘,怎么看怎么的登对,萧玉楼顺着万俟宸的眸子看过去,当即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妩媚的笑开,“玉公子与公主相识已久,公主对玉公子很是关心呢。” 万俟宸的眉头便皱了一皱,在他身后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说话,倒是一旁的姬无垠笑嘻嘻的道,“姐姐宅心仁厚,对自己的故人朋友自然都极好。” 万俟宸闻言面色并不见得好,又看了一眼那花圃旁侧立着的二人衣袍一掀往正厅而去,“进去吧。” 万俟宸背影孤绝,似乎在生怒,又好像他本来就是如此,萧玉楼便笑着看了一眼姬无垠,颇为叹然的道,“宋皇这句姐姐叫的真是亲热,就是不知道您这位姐姐带您可算是真心,云宋地理位置不佳,现在和东齐结盟,如果云宋遇到了什么岔子,您这位姐姐会如何可真是让人期待呢。” 姬无垠顿时危险的眯了眸子,而萧玉楼不等他答话已经进了正厅,万俟烟跟在万俟玉的身后走到了一边的回廊之下,二人低着头似乎在说着什么,姬无垠前后左右的看了看,那满是无害光芒的眼中忽而掀起几分兴味的危险戾气来。 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唇角,他瞟了一眼夏侯云曦和桓筝的背影大步的进了正厅。 清风拂过,带着他低低的呢喃消散在了沁人的花香里。 他说,“其实,我也很期待。” 万俟婓在万俟殊和靖王妃林槿的陪同之下一起出现,现如今的他已经能下床了,只是面色还是十分的苍白,整个人的生气已经大不如前,随侍的吉利眸色凝重,时时刻刻的都在注意着万俟婓的动作,而万俟婓此来也并没有打算和大家一起坐到结束的打算,只简单的说了个开始这秋日宴便算是开始了。 就在吉利低声询问万俟婓要不要早些回未央宫的时候,坐在万俟宸身边的夏侯云曦忽然执杯站起了身,顿时,这暗香浮动的厅阁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笑意温润,执杯对着万俟婓微微躬身,“皇上病体初愈,云曦敬皇上一杯,祝您早日康复。” 说着浅饮了一口,万俟婓有病在身自然是不沾酒的,微微一愣才点头示意,而后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有几分复杂,夏侯云曦并没有细究他的眸光为何意,少顷又继续道,“云曦在楚地停留日久,现在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趁着今日,云曦向皇上辞行,感谢皇上几月来的细致招待,云曦此去东齐,希望皇上保重身体。” 万俟婓的眸色骤然一深,看了看旁里的万俟宸,却见他只是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万俟殊和万俟玉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疑惑,而一边的萧玉楼却是兴味的看了在座人一圈,纤细的手指磨砂着杯盏再不说话。 万俟婓并没有立时应声,夏侯云曦也就执了杯子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良久,万俟婓才语声沉沉的开了口,“也好,齐皇想必念你的紧,反正总还是要回来的,朕可不会小家子气的将你绑在这里。” 夏侯云曦应景的笑笑,又谢了一谢才落座。 万俟宸的侧脸在空气之中划出冰冷的弧度,夏侯云曦却是不看一眼,落座之后便敛下了眸光不再言语,肥美的贡蟹孤孤单单的躺在精致的杯盘之中,却是无人有心享用了。 “既然公主殿下向皇上辞行,那晚生也趁着这个机会一道了。” 说这话的是姬无垠,他笑意盎然的看着夏侯云曦,“晚生早就仰慕东齐风土人情,此次倒是可以随着姐姐一起前去看看,皇上连日来招待周全,晚生谢过了。” 姬无垠模样潇洒的仰头喝尽杯中酒液,楚皇眼底闪过几分意外,倒是十分宽容的笑了笑,姬无垠在他面前自称晚生,他也就顺口说了,“去东齐看看倒是极好,若是朕年轻个十岁的只怕也要去一遭的,云曦谨慎细致,定会招待周全,她既然是我半个女儿,你从我这里到她那里自是一样的。” 言辞之间对夏侯云曦十分的亲厚,姬无垠笑着应是,这边厢坐在萧玉楼身边一直静默着的桓筝忽然转向了身边之人。 “我要与东齐公主一起去东齐。” 桓筝的语气淡淡,声音低沉,可是落在并无雅乐的殿中却是十分的清晰,一直安然不动的夏侯云曦忽然转头看向桓筝,却看到了萧玉楼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于怒气! 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了萧玉楼的身上,疑惑,意外,探究,他们都知道珞珈山玉麒麟投身西凉公主门下,还知道珞珈山玉麒麟乃是东齐公主故友,此时此刻,即便是知道内情,可是这幅场面还是有几分诡异,玉麒麟此言为何意? 萧玉楼似怒似笑的看着桓筝,本来明艳的面庞之上生出了几分煞气,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桓筝的口气哪里实在征求意见,他早就决定了,他只是来通知她,要和她一起走?萧玉楼心中笑意冷然,心中仿佛百转千回,她终于笑意一盛,“军师要访遍天下山川水泽自然是极好,楚皇和宋皇都放心东齐公主,我又有怎么不放心的呢,只请公主代我照顾军师,毕竟我西凉大业还要指望军师来谋篇布局。” 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直看向桓筝,“玉公子此去东齐,云曦求之不得。” 一句话,和萧玉楼无关,众人便将思索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和桓筝的身上,殿内还有宇文珂等京中闺秀,虽然万俟烟有意的对她们低声说笑,可是几人还是敏感的发现了这秋日宴的不同寻常来,一时间整个厅中沉寂至极。 “叮”的一声,突兀的在整个厅阁之间响了起来,万俟宸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案之上,眸色深沉又带着几分锋芒,“本殿有一事,不妨在今日里相告各位。” 沉默如此之久,万俟宸终于开了口,冷峻的声音道带着几分压迫之感,除了夏侯云曦之外,所有人都将眸光看向了他。 万俟宸却看向了夏侯云曦,“当今中原战乱频生,原本七国分治的中原眼看着便要大乱,所谓不破不立,本殿以为,这般水深火热之中以战止战也未尝不可,只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幸嘚公主相赠的传世九鼎与传国玉玺,本殿决定以此两物正周帝国正统相传之名,与今年冬日祭天,问神授君权,而后以楚地势力为主,挥军北上,讨伐大梁与大燕,收复河山,一统中原。” 收复河山,一统中原! 在座诸人的面色都有几分诧异,只怕无人想到万俟宸会在此刻将这般重大的决定相告众人,祭天,正帝国正统之名,讨伐大梁与大燕,这般的条条款款,那一条不是能引起天下哗变的名目! 诸人的面色阴晴不定,夏侯云曦眼底的意外一闪而逝,此刻云淡风轻的放下手中酒盏,坚定的抬起头来,眸光如炬的扫过殿中众人,重而缓的开了口,“东齐自当不遗余力支持楚国重振帝国盛事,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两人看似貌合神离,此刻夏侯云曦却又这般力挺,殿中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支持!姐姐支持我当然支持!云宋的山川河流姐姐你想走哪里就走哪里!” 姬无垠这话颇有内涵,在座诸人都听出了味道来,却不能在当下说什么逼他的话来,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不以为意,他们要的只是个态度而已。 萧玉楼的眸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忽而一笑,“殿下和公主已经定亲,要是争天下来,难道不成婚了?”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万俟宸却淡淡的笑开,“公主要什么有什么,本殿正差一样聘礼,便先打了天下再说。” 040聘礼 大红色的朱砂红霜状若斗大,如同灿烂的朝霞一般将大半院子映的熠熠生辉,瑶台玉凤色泽若雪,紧密的花瓣层层叠叠,如雾似云的盛放在花圃西南,给整片花海平添几分仙气,香山雏凤白红相间,层次相叠的花瓣聚成碗口大小,清风徐来,妖娆的花枝便荡出丝丝缕缕的波澜,一边的清水荷花形似红莲,娇俏的粉色在这深秋之时分外的惹眼,如同害羞浅笑的仕女一般半垂着的头,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来,轻见千鸟花心嫩绿,花瓣舒展,层次不齐,颜色好比九天之上的月白,颇有几分肆意潇洒的士林之风,最正中的便是那金灿灿的黄香梨,酒盅大小的菊朵儿簇拥在一起,矜贵的明黄好似带着太阳的光,是这花圃之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精致又华丽的流芳水榭被各式各样的名贵菊花围绕,还未走近便有阵阵幽香袭人,夏侯云曦身着一身湖水蓝的百褶裙,身上罩着一件月白色的高襟罩衣,领口用银白的丝线勾勒出百花缠枝的纹样,三千墨发高高的绾做一个逐月髻,面上薄施了一层脂粉,通身上下只有胸口那通体翠绿的碧海玉月凤佩为饰,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仪态万千的站在为女眷们准备的厅阁门前,那边厢万俟烟正温婉有礼的招待客人。 今日的宇文珂绾着一个高高的牡丹髻,身上穿着天水碧的草绿色宫裙,本就俏丽的面上施了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俏丽清绝,她举止优雅的跟在万俟烟身后向着夏侯云曦走过来,低低垂着头的样子让夏侯云曦有几分不适应。 “给公主请安。” 夏侯云曦弯了弯唇,微微抬手,“宇文姑娘不必多礼。” 不过两月未见,宇文珂却好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对着夏侯云曦并没有多余的神色,见了礼便随着身边林学士家的小姐一起进了正厅,面色从容,进退之间再也没有往日里的张扬和倨傲,夏侯云曦不由得眉头一挑。 今日里的女眷并不多,流芳水榭回廊环绕,曲径通幽,楼阁临水,颇有几分雅意,想要歇着的自有宫人侍候,想逛逛的自是三两成群的在宫人的带领之下赏菊,夏侯云曦在楚地并不识得什么高门贵女,再加上这宴会是她和万俟烟一起准备,所幸她便与万俟烟一起迎客了,在宇文珂之后来的便是萧玉楼,初看到她的身影夏侯云曦甚至又一顺不曾认出来。 萧玉楼穿了女装。 常年扮作男儿装的她身形比寻常女子要挺拔一些,一头墨发全部绾起,墨黑之中加缀了一支通体玉白的凤尾步摇,她的面容本是清丽之姿,却因为常年的冷峻而失了明媚,今日里薄施脂粉,顷刻间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上身上的那件大红色遍地织金通袖长裙一衬,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明丽气质,如同那花圃之中最为耀眼的黄香梨一般魅力四射。 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不曾迎上去,萧玉楼却朝着她走了过来,万俟烟带着几分戒备之色的站在夏侯云曦左前,似乎萧玉楼是什么洪水猛兽。 夏侯云曦不以为意,整个宫中都在流传西凉公主将和楚太子联姻,万俟烟向着她,自然也就不喜欢萧玉楼了,萧玉楼倒是不怪万俟烟,反倒是一派淡然的开了口,“楚地富贵果然名不虚传,只一个秋日宴就有近百种名贵贡菊送上来,真是多谢公主费心了,这样的楚地,可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万俟烟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淡淡的颔首,“真是不敢当公主此言,公主远来是客,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笑着转过了身去。 在萧玉楼身后不远处的甬道上,朱漆画栋的走廊上正传来一阵阵的轮椅滚动之声,夏侯云曦抬眼看过去眸色便是一亮,甚至不等萧玉楼的笑意掩下去,她就已经快步的向着来人走了过去,桓筝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被绿桑推着,面色安宁又从容的向她靠近。 还未靠近桓筝便准确的捕捉到了夏侯云曦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勾,正待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极快的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直接挡在了他和夏侯云曦之间,桓筝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握着椅背的手忽而收紧。 “姐姐!” 姬无垠穿了一身深紫色的直缀宽袍,深紫色的暗华配上他与年龄不符的年轻面庞,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诱惑的感觉,夏侯云曦微微一笑,“听说宋皇回宫了,却不知道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姬无垠并不因为夏侯云曦的礼貌而有所疏离,只语声兴奋还微带着回味的道,“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原以为云宋的风土山水已经是极好的了,却不想楚地比之云宋有过之无不及,我这些日子将这周遭的名山大楚古迹名胜都访遍了,几乎都能写一本游记了!” 夏侯云曦笑着点点头,“宋皇好兴致。” 似乎不愿意多说,姬无垠却张望着看了看周围,“咦,太子殿下怎么不在此处?” 夏侯云曦眉头挑起,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从姬无垠身边绕过走到了桓筝的面前,“今日的药可吃了?十五说你再有一月便可站起来。” 她的声音放得低,只有站的近的几人才听得清楚,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弯腰站在桓筝面前说话的样子唇角冷冷的勾起,桓筝听到夏侯云曦的话浅淡的一笑,“已经吃了,站不站得起来还不一定。” 桓筝深吸一口气,“轻见千鸟,朱砂红霜,黄香梨,香山雏凤……都是名花……想必颇有一番景致。” 话音落定,正门的甬道之上黑压压的走过来一群人,姬无垠和萧玉楼第一个看到, 夏侯云曦的眸光一暗,一时之间竟是未觉,她弯腰站在桓筝的身前,唇角动了动,却终是带着苦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走到绿桑的位置,“我带你去看看。” 看看—— 萧玉楼觉得有几分讽刺,偏生桓筝面上一分颜色都没有,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推着桓筝的车子顺着大理石铺就的小路向着花圃而去,笑盈盈的走上去和刚刚走到中庭的众人打招呼。 万俟宸当首,其后万俟玉秦允宋涯,连带着四方将军一起向着正厅而来,万俟宸看到萧玉楼的女装模样也有几分意外,可是转瞬还是将眸光停在了推着轮椅的夏侯云曦身上,万俟烟担心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到底还是向着万俟宸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 夏侯云曦远远地听到这一声脚步便是一顿,背脊上的视线灼热又深沉,她不用去看就能知道万俟宸此刻的面色如何,桓筝察觉到她的异样,却是伸出手去在茫茫虚空之中划拉着,夏侯云曦见之连忙将离他们最近的一株菊花枝拉了过来。 “清水荷花。” 桓筝很快的就道出了花名,夏侯云曦并不惊讶,笑笑没说什么话。 “珈蓝,你和楚太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夏侯云曦抿着唇不语,桓筝便是一叹,“你且放心,萧玉楼不会成为你们的障碍。” 夏侯云曦觉得这样讨论她和他的问题颇有几分异样的不适,当即唇角一抿的转了一个话题,“我要离开大楚了。” “离开?” 桓筝一愣,颇有几分意外。 夏侯云曦笑起来,“我终究是东齐的公主,哪里能一直在楚国呢。” 桓筝听着,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人静静的立在姹紫嫣红的花圃旁侧,男子坐着俊朗如玉,女子站着清绝出尘,怎么看怎么的登对,萧玉楼顺着万俟宸的眸子看过去,当即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妩媚的笑开,“玉公子与公主相识已久,公主对玉公子很是关心呢。” 万俟宸的眉头便皱了一皱,在他身后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说话,倒是一旁的姬无垠笑嘻嘻的道,“姐姐宅心仁厚,对自己的故人朋友自然都极好。” 万俟宸闻言面色并不见得好,又看了一眼那花圃旁侧立着的二人衣袍一掀往正厅而去,“进去吧。” 万俟宸背影孤绝,似乎在生怒,又好像他本来就是如此,萧玉楼便笑着看了一眼姬无垠,颇为叹然的道,“宋皇这句姐姐叫的真是亲热,就是不知道您这位姐姐带您可算是真心,云宋地理位置不佳,现在和东齐结盟,如果云宋遇到了什么岔子,您这位姐姐会如何可真是让人期待呢。” 姬无垠顿时危险的眯了眸子,而萧玉楼不等他答话已经进了正厅,万俟烟跟在万俟玉的身后走到了一边的回廊之下,二人低着头似乎在说着什么,姬无垠前后左右的看了看,那满是无害光芒的眼中忽而掀起几分兴味的危险戾气来。 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唇角,他瞟了一眼夏侯云曦和桓筝的背影大步的进了正厅。 清风拂过,带着他低低的呢喃消散在了沁人的花香里。 他说,“其实,我也很期待。” 万俟婓在万俟殊和靖王妃林槿的陪同之下一起出现,现如今的他已经能下床了,只是面色还是十分的苍白,整个人的生气已经大不如前,随侍的吉利眸色凝重,时时刻刻的都在注意着万俟婓的动作,而万俟婓此来也并没有打算和大家一起坐到结束的打算,只简单的说了个开始这秋日宴便算是开始了。 就在吉利低声询问万俟婓要不要早些回未央宫的时候,坐在万俟宸身边的夏侯云曦忽然执杯站起了身,顿时,这暗香浮动的厅阁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笑意温润,执杯对着万俟婓微微躬身,“皇上病体初愈,云曦敬皇上一杯,祝您早日康复。” 说着浅饮了一口,万俟婓有病在身自然是不沾酒的,微微一愣才点头示意,而后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有几分复杂,夏侯云曦并没有细究他的眸光为何意,少顷又继续道,“云曦在楚地停留日久,现在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趁着今日,云曦向皇上辞行,感谢皇上几月来的细致招待,云曦此去东齐,希望皇上保重身体。” 万俟婓的眸色骤然一深,看了看旁里的万俟宸,却见他只是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万俟殊和万俟玉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疑惑,而一边的萧玉楼却是兴味的看了在座人一圈,纤细的手指磨砂着杯盏再不说话。 万俟婓并没有立时应声,夏侯云曦也就执了杯子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良久,万俟婓才语声沉沉的开了口,“也好,齐皇想必念你的紧,反正总还是要回来的,朕可不会小家子气的将你绑在这里。” 夏侯云曦应景的笑笑,又谢了一谢才落座。 万俟宸的侧脸在空气之中划出冰冷的弧度,夏侯云曦却是不看一眼,落座之后便敛下了眸光不再言语,肥美的贡蟹孤孤单单的躺在精致的杯盘之中,却是无人有心享用了。 “既然公主殿下向皇上辞行,那晚生也趁着这个机会一道了。” 说这话的是姬无垠,他笑意盎然的看着夏侯云曦,“晚生早就仰慕东齐风土人情,此次倒是可以随着姐姐一起前去看看,皇上连日来招待周全,晚生谢过了。” 姬无垠模样潇洒的仰头喝尽杯中酒液,楚皇眼底闪过几分意外,倒是十分宽容的笑了笑,姬无垠在他面前自称晚生,他也就顺口说了,“去东齐看看倒是极好,若是朕年轻个十岁的只怕也要去一遭的,云曦谨慎细致,定会招待周全,她既然是我半个女儿,你从我这里到她那里自是一样的。” 言辞之间对夏侯云曦十分的亲厚,姬无垠笑着应是,这边厢坐在萧玉楼身边一直静默着的桓筝忽然转向了身边之人。 “我要与东齐公主一起去东齐。” 桓筝的语气淡淡,声音低沉,可是落在并无雅乐的殿中却是十分的清晰,一直安然不动的夏侯云曦忽然转头看向桓筝,却看到了萧玉楼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于怒气! 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了萧玉楼的身上,疑惑,意外,探究,他们都知道珞珈山玉麒麟投身西凉公主门下,还知道珞珈山玉麒麟乃是东齐公主故友,此时此刻,即便是知道内情,可是这幅场面还是有几分诡异,玉麒麟此言为何意? 萧玉楼似怒似笑的看着桓筝,本来明艳的面庞之上生出了几分煞气,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桓筝的口气哪里实在征求意见,他早就决定了,他只是来通知她,要和她一起走?萧玉楼心中笑意冷然,心中仿佛百转千回,她终于笑意一盛,“军师要访遍天下山川水泽自然是极好,楚皇和宋皇都放心东齐公主,我又有怎么不放心的呢,只请公主代我照顾军师,毕竟我西凉大业还要指望军师来谋篇布局。” 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直看向桓筝,“玉公子此去东齐,云曦求之不得。” 一句话,和萧玉楼无关,众人便将思索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和桓筝的身上,殿内还有宇文珂等京中闺秀,虽然万俟烟有意的对她们低声说笑,可是几人还是敏感的发现了这秋日宴的不同寻常来,一时间整个厅中沉寂至极。 “叮”的一声,突兀的在整个厅阁之间响了起来,万俟宸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案之上,眸色深沉又带着几分锋芒,“本殿有一事,不妨在今日里相告各位。” 沉默如此之久,万俟宸终于开了口,冷峻的声音道带着几分压迫之感,除了夏侯云曦之外,所有人都将眸光看向了他。 万俟宸却看向了夏侯云曦,“当今中原战乱频生,原本七国分治的中原眼看着便要大乱,所谓不破不立,本殿以为,这般水深火热之中以战止战也未尝不可,只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幸嘚公主相赠的传世九鼎与传国玉玺,本殿决定以此两物正周帝国正统相传之名,与今年冬日祭天,问神授君权,而后以楚地势力为主,挥军北上,讨伐大梁与大燕,收复河山,一统中原。” 收复河山,一统中原! 在座诸人的面色都有几分诧异,只怕无人想到万俟宸会在此刻将这般重大的决定相告众人,祭天,正帝国正统之名,讨伐大梁与大燕,这般的条条款款,那一条不是能引起天下哗变的名目! 诸人的面色阴晴不定,夏侯云曦眼底的意外一闪而逝,此刻云淡风轻的放下手中酒盏,坚定的抬起头来,眸光如炬的扫过殿中众人,重而缓的开了口,“东齐自当不遗余力支持楚国重振帝国盛事,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两人看似貌合神离,此刻夏侯云曦却又这般力挺,殿中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支持!姐姐支持我当然支持!云宋的山川河流姐姐你想走哪里就走哪里!” 姬无垠这话颇有内涵,在座诸人都听出了味道来,却不能在当下说什么逼他的话来,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不以为意,他们要的只是个态度而已。 萧玉楼的眸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忽而一笑,“殿下和公主已经定亲,要是争天下来,难道不成婚了?”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万俟宸却淡淡的笑开,“公主要什么有什么,本殿正差一样聘礼,便先打了天下再说。” 041问神祭天,天意冥冥 帝国历四七七年冬至,楚太子万俟宸带领楚地文武百官前往终南山问神祭天,祭天大典之上,楚太子痛陈中原大地分崩离析之艰危,同时将周帝国传国玉玺和传世九鼎展于世人,称楚地受命于天,乃是帝国百年传承之正统,皇权神授,既寿永昌,楚太子不忍中原离散,为了天下共主之宏愿,决心以楚为尊高举帝国大旗,一统中原,重现帝国盛世! 此举一出,天下哗变,原本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野心家们通通都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或是谋而后定,或是观望不前,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争夺乱世来临前的最后一份筹码,文人士子们纷纷属文陈词,或是痛斥楚地狼子野心,或是拥戴天下一统,战火的烽烟还未燃起,中原文坛之上倒是百家争鸣起来。 到底是为了个人野心还是为了天下宏愿世人自有评说,然而面对即将到来的权力倾轧和乱世烽烟,文人士子们的笔墨到底显得过于脆弱,而真正的阴谋家与政治家们却是在此刻看出了门道来,楚地先收大宛,后与羌胡结盟,再和西凉成为友邦,之后楚太子又和东齐公主定亲,而东齐却又和云宋交好,广袤的中原大地之上,自西向东划出一条分界线来,几乎三分之二的领土都被标注上了“楚”字,百姓们大都惶恐不安,有志之士却开始磨拳擦掌的跃跃欲试起来,所谓乱世出英雄,这一场由楚地主道诸国参与的七国之乱,势必是大争之世最好的试金石! 楚地以帝国正统自称,也就是说其余诸国必将要臣服与其下,与楚地交好的几国暂且不必说,可远在北面的大梁和大燕是断然不会因为那玉玺和九鼎就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领土奉上,不仅如此,世人不曾忘记楚太子万俟宸曾经往燕国十年为质,如此耻辱,楚太子欲要如何洗刷? 随着四七七年末的大雪纷纷扬扬而落,中原的格局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七国的分封变成了南北的对峙,楚地百万雄兵越越预试,大燕铁军烈烈严阵以待,南有破军,北有天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盟友众多的楚地声势大胜与大燕,可是世事变幻万千,中原大地岌岌可危百年之后,诸侯国之间终于到了破与立的边缘,然而这万里江山争得不是一朝一夕,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纷纷扬扬的大雪给燕京城盖上了一层素白的银装,刺目惊心的白色铺排开来,站在九重楼阙之上远远看去,好似茫茫看不到尽头的灵幡与丧帐,肃冷又狰狞。 公孙墨明黄色的龙袍之外罩着一件墨色的直缀鹤氅出了勤政殿,守在殿门口的宫侍恭敬的上前打起了紫色的华盖大伞,不远处,高大的御辇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公孙墨抬眼远望,扬扬洒洒的雪花鹅毛一般的往下落,天边是灰沉沉的白,看过去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他的眸光深邃,一点幽芒一闪而逝,忽然转身,并不上那御辇,而是自顾自的顺着积了雪的甬道往含光宫的方向走。 打伞的宫侍急忙跟上去,公孙墨却面色冷峻的挥了挥手,宫侍吓得连退两步,眸色畏惧的看了看跟在公孙墨身后的孙哲,直到后者对他点了点头那宫侍才转身跑开。 公孙墨的步履稳健,身形伟岸挺拔,墨色的鹤氅给他周身再添两分冷酷之色,加上他本身的威仪冷峻,常人根本不敢近他的身,他的双手下意识的垂在身侧,微微的握紧,眉心轻轻蹙着,不知是在想什么,脚下的积雪很厚,踏上去便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公孙墨看着看着,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场如今日这般狂乱又让人绝望的大雪。 孙哲和孙鲁在公孙墨身后默默的跟着,看着那一路上深深的脚印,两个人想起刚刚送来的檄文,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雪花薄薄的一层落在了公孙墨的肩头,他却是恍然未觉,深幽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蠢蠢欲动的锋芒,薄光一闪,他终究无状的敛下了眸子。 走到含光宫门口的时候侍卫们恭敬的行礼,顺着甬道一直往里走,往日奢华大气的含光宫因为这纷扬的大雪显得有几分萧条,整座巍峨的宫殿之中只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更是让人觉得凄清,进了正殿,只有一个身穿紫色青花褙子的宫女低着头站在那里,看到那明黄色的袍角一闪而过,小宫女浑身止不住的一抖。 孙哲和孙鲁看了看那小宫女,眉头都有几分皱紧,眼底的神色怪异。 公孙墨面无表情的进了正殿,小宫女犹豫许久还是走上前去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公孙墨眉心一簇,却在看到小宫女的脸的时候收回了抬起来的手,紫兰心中松一口气,便趁着此刻上前将披风收了下来。 上了一杯热茶,公孙墨却并不喝,反倒是看了孙哲一眼。 孙哲会意的上前,将早前在勤政殿收到的却不方便禀报的信报拿给他看,小小的一张信笺,公孙墨一眼便看完,眼底有异样的光彩一闪,公孙墨神色难明的沉默起来,却也不过是一瞬,他看向孙哲,“公主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孙哲有几分意外之色,却还是点了点头。 微微一顿,公孙墨又道,“眼看着年关将近,既然是公主远嫁大梁的第一年,我们也要派个人去探看一番才好,就让齐林去吧。” 孙哲敛下眸子应是,公孙墨却并没有说完,“顺便让齐林告诉公主,大梁敬重大燕,这才允了她皇后的身份,梁皇宅心仁厚,她却不能失了规矩,朝堂之事,她一个女儿家还是莫要沾手的好,否则大梁朝堂之上一旦因此难为她,大梁与大燕万里之遥,一时半会儿我帮不了她。” 孙哲不敢大意,想到此前大梁与南越之战中生出的变故便有几分气愤来,可是有了公孙墨前一句的吩咐他又不敢妄为,只将公孙墨暗含警告的话一字一句的都记在心里好转达出去。 公孙墨的话音刚落,新上任的太监总管福全在外面探了探头,公孙墨眸光一厉,福全已经在门口恭声回禀,“皇上,云澜宫的云嬷嬷过来,说是太后娘娘这几日又有些不好了,她老人家想见见您——” 室内一片安静,公孙墨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往外走。 福全见此眸光微亮,疾走出去喊了一声摆架云澜宫。 赵湘澜是从公孙慈嫁人之后开始生病的,从最简单的风寒到现在的肺痨之症,短短的半年时间,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不仅面容之上满是皱纹斑点,连带着头发也白了一大半,现如今整日的卧病在床,时刻念叨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而后便是愈发的惦念做皇帝的儿子,只可惜,公孙墨太忙了,有时候大半个月也没时间去看她一次。 去往云澜宫的路上公孙墨坐着御辇,明黄色绣着祥云纹的帐子之外是呼呼而过的风雪,外面侍候的人都低着头瑟瑟缩缩的走着,宽敞的宫道之上只有静静扫雪的宫侍,福全走在仪仗队伍的最前面,耳边只有滚滚的车轮转动声。 福全也是德王府进宫来的老人了,对于赵湘澜的现状多少有几分同情,因而今日里冒着被公孙墨斥骂的风险替云嬷嬷传了话,没想到往日里不动声色的公孙墨今日里会答应往云澜宫去,想到此他不免得有几分唏嘘,又想到自己一个下人如此腹诽自己的主子实在有些不妥,连忙敛下了眸子将手踹在了袖子里往前走。 雪太大,亭台楼阁都变成了一个模样,眼看着主道之上有宫女扫雪,大堆大堆的雪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福全看到便是面色微变,宫女们哪里想到这个时候会有皇上的御驾来,当即吓得远远地就跪在了地上,福全微微一叹,抬手挥了挥,身后的御辇便转了一个方向,心惊胆战的宫女们朝福全露出感激的神色,福全只当做没看到似地敛着眸子静静的走着。 永安殿,缙云湖,清逸殿,揽月台,这条路有点绕,所幸一路上都还算平稳,御辇也是半分颠簸也没有,福全望了望身后长长的仪仗队伍,心放下来一半。 一口气还未彻底落定,福全眼角便看到十步以外被白雪覆盖的院墙之处一扇小门猛的打了开来,而后一道紫色的身影从那小门之中极快的冲了出来,竟然就那么堪堪的拦在了道中间,福全倒抽一口冷气,又不敢大声呵斥,随即面色大变的疾步上前走了过去。 半跪在道路中间的人头发披散,凌乱的散在肩上将脸遮了个大半,身上的紫色袍子之上满是脏污,不知道穿了多久,那料子似乎是进攻的天水碧,又好像只是一块寻常的三菱松江布,只是这个时候的福全无心去分辨了,他面色一冷的挥手,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太监立时冲了上去。 紫色的身形纤细,一双瘦骨如柴的手从那袍子里露出来,沾着黑灰的手和那素白的雪对比分明,她似乎没什么力气,跌在地上就站不起来,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将她往道边的小院子拖,偏生她的手却是死死的扣在了地上,还挣扎只想要抬起头来看看前方的人,只听得她喉咙里呜咽着响动,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福全几步走到她跟前,抬脚就朝她身上一踹,可以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迫人的气势,“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冒犯圣驾该当何罪!” 被踢倒在地的人忽而气息一变,那沾上了血水污泥的手抬起来将面上的头发一拨,登时露出来一张满是疤痕坑洼的脸来,一双大大的杏眼此刻全是逼人的恨意和怨憎,饶是福全一把年纪,也被这幅狰狞的面貌吓了一跳,看到那人不敬的眸色,他顿时满心生怒,他后退一步,回头一看后面的仪驾已经不远,心中更是不安的紧! 恰在此时,从那半开的小门之内又冲出两个身壮力大的婆子来,看到外面这幅场景两个婆子立时吓的面色惨白,福全却是顾不上惩治这两个婆子将不该放出来的人放了出来,眼底含着利光的看向瘫在地上的人,“把这个贱婢也咱家带回去,连个疯妇都看不出,你们也别想在宫里做事了!” 两个婆子看着那明黄色的车辇,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几个小太监都没能拖动的人却被她们二人轻轻松松的就制了住,福全看着那紫色的身影被两个婆子不顾死活的拖进了那扇窄门,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公孙墨的车架走过来的时候世界一片平静,车轮滚滚而过,适才那痕迹凌乱的雪地之上被簌簌而落的雪花一遮,顷刻间便一点痕迹也无,好似刚才的一点混乱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车辇之外的宫侍门眼观鼻鼻观心,亦是不曾看见过适才的插曲。 车辇渐行渐远,那窄门之内的院子里,两个身大腰粗的婆子正拳脚相加的落在那紫色的身影之上。 “还当自己是贵妃呢!” “小贱人,你这副鬼样子还想去见皇上!” “你差点就害死了我们,看老娘不好好的教训你!” 云澜宫的宫门早已经大开,公孙墨下的车来云嬷嬷正眼眶微红的等在宫门口,看到公孙墨的出现当即跪地行了个大礼,公孙墨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云嬷嬷又马上起身跟在了公孙墨的身后。 沉暗的寝殿之内点着浓浓的檀香,公孙墨一闻到那个味道便是眉心一簇,云嬷嬷察言观色,当即挥手让一边的小丫鬟将香灭了,湖色云纹的帷帐之中,赵湘澜容色惨淡的倚在正红色的百花缠枝大迎枕之上,她的面色被那大红色一衬,愈发的多了几分沉沉的死气。 “母后,您觉得如何?” 微闭着眸子的赵湘澜登时睁了眼,她看了看眼前这个挺拔俊朗的男子,被他眉宇之间的威仪一慑,竟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公孙墨唇线微抿,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摆设,开口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温度。 赵湘澜迷迷糊糊的好似还未睡醒,公孙墨便转头看了屋内众人一圈,“太后的身子不好,冬日里尤其需要注意,你们要小心侍候,太后的药也不可马虎半分。” “是。” 周遭的丫鬟都恭敬的应声,赵湘澜这才回过神来,一边的云嬷嬷连忙讲一个锦凳放在了赵湘澜的塌边,公孙墨想了想,到底还是走过去坐了。 赵湘澜眸色一亮,轻咳了两声才开了口,“这几天天冷,墨儿可要注意身子,你是我从小用尽了心思养大的,得了今天的皇位很是不容易,国事重要,自己的身子亦是重要,可别像你父皇那般早早的就去了。” 说着又轻咳起来,公孙墨面无表情的听着,云嬷嬷站在一边神色难明,却是不敢说什么,赵湘澜并没有说完,“墨儿,你整日里操劳,身边却是每个照看的人,你登基也一年了,却是连个皇脉的影儿都没有,外面的朝臣有没有上书谏言啊,按理说新皇登基是要选秀的,墨儿,选几个人留在身边的,我这几天老是梦见一些故人,眼看着没多少日子了,我想要个孙儿——” 公孙墨的面色依旧不动分毫,云嬷嬷站在一边暗暗心惊,赵湘澜却好似无所觉似地,“你给了顾云曦后位我不说什么,现如今也只当她死了,可是皇脉一事不能不重视,成霖现如今的年纪并不算大,你若是不抓紧,难道不立太子立个皇太弟吗?” 赵湘澜说的有几分着急,气息便有几分喘,好半天才发现公孙墨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她不由得一叹,眸色变得锋利起来,好似又成为了那个主宰后宫生杀予夺的贤妃娘娘一般,“墨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帝王者更要知道厉害,怎么,难道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不成,墨儿,你好让我失——” “太后娘娘,该吃药了。” 云嬷嬷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打断了赵湘澜的话,公孙墨这才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墨色的大氅一掀,“母后吃药吧,朕就先告辞了,儿子稍后只怕有一段时间要忙,母后这里只怕要疏忽几日,还请母后好好保重身体。” 淡淡的说完,并不能赵湘澜答话公孙墨便转身走了出去,赵湘澜狠狠的看着公孙墨的背影,鼻端闻到那发苦的药味,眼底忽而生出几分狂躁的戾气来! “不孝的东西!” 伴随着这话落定,啪的一声脆响,云嬷嬷手中的药碗就被赵湘澜一把挥在了地上,黑沉沉的药汁撒了满地,屋子里顿时弥漫着让人舌根发麻的苦涩。 云嬷嬷叹一口气让小丫鬟来打扫,看着赵湘澜的眸光变得陌生又惋惜,赵湘澜在公孙墨刚从南境回来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性子,那时候的她好像知道公孙墨成为皇帝了,她不适合再指手画脚了,言语行止之间随和不问外事,颇有几分撒手不管颐养天年的的淡泊来,母子间也并非如现在这般冷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云嬷嬷想了想记起来,是从敬慈公主嫁了之后开始的,或许是生了病,或许是太过寂寞,赵湘澜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在公孙墨面前说话也愈发的不知道度,有些话便是她都听不下去,更遑论是对她本就有心结的公孙墨呢,可是要说劝,云嬷嬷却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劝的。 赵湘澜慢慢的平复怒气,转眼便看到云嬷嬷面色不佳,她不由得瞪了云嬷嬷一眼,而后便将眸光落在了她正对面的床头高柜之上,在那里,一盆常年不谢的雪色佛手莲正含幽吐香。 “快,快给我拿过来——” 赵湘澜前后性格大变,也变在对这佛手莲的喜爱上面,公孙慈刚送来的时候她不过是意思一下摆在窗边,屋内有淡淡的清香也不错,每日里看着公孙慈给佛手莲浇水出尘也觉得挺惬意,可是自从公孙慈离开之后,赵湘澜要每日里都要亲手将佛手莲抱在怀里闻着那香味才开心,闻来闻去就是那个味道,赵湘澜却说这佛手莲是宝物,连香味也能治病。 云嬷嬷将佛手莲递过来,赵湘澜立即喜笑颜开起来,不停地深深吸着那沁人的香来,一边还喃喃的念叨着,“还是阿慈说的对,这花真好,一闻我这心里就不难受了,从前有她陪我,现在有这花也是一样的,她能嫁去大梁给那个人做媳妇,我竟然有点羡慕她……” 041问神祭天,天意冥冥 帝国历四七七年冬至,楚太子万俟宸带领楚地文武百官前往终南山问神祭天,祭天大典之上,楚太子痛陈中原大地分崩离析之艰危,同时将周帝国传国玉玺和传世九鼎展于世人,称楚地受命于天,乃是帝国百年传承之正统,皇权神授,既寿永昌,楚太子不忍中原离散,为了天下共主之宏愿,决心以楚为尊高举帝国大旗,一统中原,重现帝国盛世! 此举一出,天下哗变,原本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野心家们通通都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或是谋而后定,或是观望不前,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争夺乱世来临前的最后一份筹码,文人士子们纷纷属文陈词,或是痛斥楚地狼子野心,或是拥戴天下一统,战火的烽烟还未燃起,中原文坛之上倒是百家争鸣起来。 到底是为了个人野心还是为了天下宏愿世人自有评说,然而面对即将到来的权力倾轧和乱世烽烟,文人士子们的笔墨到底显得过于脆弱,而真正的阴谋家与政治家们却是在此刻看出了门道来,楚地先收大宛,后与羌胡结盟,再和西凉成为友邦,之后楚太子又和东齐公主定亲,而东齐却又和云宋交好,广袤的中原大地之上,自西向东划出一条分界线来,几乎三分之二的领土都被标注上了“楚”字,百姓们大都惶恐不安,有志之士却开始磨拳擦掌的跃跃欲试起来,所谓乱世出英雄,这一场由楚地主道诸国参与的七国之乱,势必是大争之世最好的试金石! 楚地以帝国正统自称,也就是说其余诸国必将要臣服与其下,与楚地交好的几国暂且不必说,可远在北面的大梁和大燕是断然不会因为那玉玺和九鼎就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领土奉上,不仅如此,世人不曾忘记楚太子万俟宸曾经往燕国十年为质,如此耻辱,楚太子欲要如何洗刷? 随着四七七年末的大雪纷纷扬扬而落,中原的格局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七国的分封变成了南北的对峙,楚地百万雄兵越越预试,大燕铁军烈烈严阵以待,南有破军,北有天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盟友众多的楚地声势大胜与大燕,可是世事变幻万千,中原大地岌岌可危百年之后,诸侯国之间终于到了破与立的边缘,然而这万里江山争得不是一朝一夕,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纷纷扬扬的大雪给燕京城盖上了一层素白的银装,刺目惊心的白色铺排开来,站在九重楼阙之上远远看去,好似茫茫看不到尽头的灵幡与丧帐,肃冷又狰狞。 公孙墨明黄色的龙袍之外罩着一件墨色的直缀鹤氅出了勤政殿,守在殿门口的宫侍恭敬的上前打起了紫色的华盖大伞,不远处,高大的御辇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公孙墨抬眼远望,扬扬洒洒的雪花鹅毛一般的往下落,天边是灰沉沉的白,看过去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他的眸光深邃,一点幽芒一闪而逝,忽然转身,并不上那御辇,而是自顾自的顺着积了雪的甬道往含光宫的方向走。 打伞的宫侍急忙跟上去,公孙墨却面色冷峻的挥了挥手,宫侍吓得连退两步,眸色畏惧的看了看跟在公孙墨身后的孙哲,直到后者对他点了点头那宫侍才转身跑开。 公孙墨的步履稳健,身形伟岸挺拔,墨色的鹤氅给他周身再添两分冷酷之色,加上他本身的威仪冷峻,常人根本不敢近他的身,他的双手下意识的垂在身侧,微微的握紧,眉心轻轻蹙着,不知是在想什么,脚下的积雪很厚,踏上去便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公孙墨看着看着,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场如今日这般狂乱又让人绝望的大雪。 孙哲和孙鲁在公孙墨身后默默的跟着,看着那一路上深深的脚印,两个人想起刚刚送来的檄文,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雪花薄薄的一层落在了公孙墨的肩头,他却是恍然未觉,深幽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蠢蠢欲动的锋芒,薄光一闪,他终究无状的敛下了眸子。 走到含光宫门口的时候侍卫们恭敬的行礼,顺着甬道一直往里走,往日奢华大气的含光宫因为这纷扬的大雪显得有几分萧条,整座巍峨的宫殿之中只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更是让人觉得凄清,进了正殿,只有一个身穿紫色青花褙子的宫女低着头站在那里,看到那明黄色的袍角一闪而过,小宫女浑身止不住的一抖。 孙哲和孙鲁看了看那小宫女,眉头都有几分皱紧,眼底的神色怪异。 公孙墨面无表情的进了正殿,小宫女犹豫许久还是走上前去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公孙墨眉心一簇,却在看到小宫女的脸的时候收回了抬起来的手,紫兰心中松一口气,便趁着此刻上前将披风收了下来。 上了一杯热茶,公孙墨却并不喝,反倒是看了孙哲一眼。 孙哲会意的上前,将早前在勤政殿收到的却不方便禀报的信报拿给他看,小小的一张信笺,公孙墨一眼便看完,眼底有异样的光彩一闪,公孙墨神色难明的沉默起来,却也不过是一瞬,他看向孙哲,“公主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孙哲有几分意外之色,却还是点了点头。 微微一顿,公孙墨又道,“眼看着年关将近,既然是公主远嫁大梁的第一年,我们也要派个人去探看一番才好,就让齐林去吧。” 孙哲敛下眸子应是,公孙墨却并没有说完,“顺便让齐林告诉公主,大梁敬重大燕,这才允了她皇后的身份,梁皇宅心仁厚,她却不能失了规矩,朝堂之事,她一个女儿家还是莫要沾手的好,否则大梁朝堂之上一旦因此难为她,大梁与大燕万里之遥,一时半会儿我帮不了她。” 孙哲不敢大意,想到此前大梁与南越之战中生出的变故便有几分气愤来,可是有了公孙墨前一句的吩咐他又不敢妄为,只将公孙墨暗含警告的话一字一句的都记在心里好转达出去。 公孙墨的话音刚落,新上任的太监总管福全在外面探了探头,公孙墨眸光一厉,福全已经在门口恭声回禀,“皇上,云澜宫的云嬷嬷过来,说是太后娘娘这几日又有些不好了,她老人家想见见您——” 室内一片安静,公孙墨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往外走。 福全见此眸光微亮,疾走出去喊了一声摆架云澜宫。 赵湘澜是从公孙慈嫁人之后开始生病的,从最简单的风寒到现在的肺痨之症,短短的半年时间,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不仅面容之上满是皱纹斑点,连带着头发也白了一大半,现如今整日的卧病在床,时刻念叨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而后便是愈发的惦念做皇帝的儿子,只可惜,公孙墨太忙了,有时候大半个月也没时间去看她一次。 去往云澜宫的路上公孙墨坐着御辇,明黄色绣着祥云纹的帐子之外是呼呼而过的风雪,外面侍候的人都低着头瑟瑟缩缩的走着,宽敞的宫道之上只有静静扫雪的宫侍,福全走在仪仗队伍的最前面,耳边只有滚滚的车轮转动声。 福全也是德王府进宫来的老人了,对于赵湘澜的现状多少有几分同情,因而今日里冒着被公孙墨斥骂的风险替云嬷嬷传了话,没想到往日里不动声色的公孙墨今日里会答应往云澜宫去,想到此他不免得有几分唏嘘,又想到自己一个下人如此腹诽自己的主子实在有些不妥,连忙敛下了眸子将手踹在了袖子里往前走。 雪太大,亭台楼阁都变成了一个模样,眼看着主道之上有宫女扫雪,大堆大堆的雪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福全看到便是面色微变,宫女们哪里想到这个时候会有皇上的御驾来,当即吓得远远地就跪在了地上,福全微微一叹,抬手挥了挥,身后的御辇便转了一个方向,心惊胆战的宫女们朝福全露出感激的神色,福全只当做没看到似地敛着眸子静静的走着。 永安殿,缙云湖,清逸殿,揽月台,这条路有点绕,所幸一路上都还算平稳,御辇也是半分颠簸也没有,福全望了望身后长长的仪仗队伍,心放下来一半。 一口气还未彻底落定,福全眼角便看到十步以外被白雪覆盖的院墙之处一扇小门猛的打了开来,而后一道紫色的身影从那小门之中极快的冲了出来,竟然就那么堪堪的拦在了道中间,福全倒抽一口冷气,又不敢大声呵斥,随即面色大变的疾步上前走了过去。 半跪在道路中间的人头发披散,凌乱的散在肩上将脸遮了个大半,身上的紫色袍子之上满是脏污,不知道穿了多久,那料子似乎是进攻的天水碧,又好像只是一块寻常的三菱松江布,只是这个时候的福全无心去分辨了,他面色一冷的挥手,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太监立时冲了上去。 紫色的身形纤细,一双瘦骨如柴的手从那袍子里露出来,沾着黑灰的手和那素白的雪对比分明,她似乎没什么力气,跌在地上就站不起来,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将她往道边的小院子拖,偏生她的手却是死死的扣在了地上,还挣扎只想要抬起头来看看前方的人,只听得她喉咙里呜咽着响动,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福全几步走到她跟前,抬脚就朝她身上一踹,可以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迫人的气势,“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冒犯圣驾该当何罪!” 被踢倒在地的人忽而气息一变,那沾上了血水污泥的手抬起来将面上的头发一拨,登时露出来一张满是疤痕坑洼的脸来,一双大大的杏眼此刻全是逼人的恨意和怨憎,饶是福全一把年纪,也被这幅狰狞的面貌吓了一跳,看到那人不敬的眸色,他顿时满心生怒,他后退一步,回头一看后面的仪驾已经不远,心中更是不安的紧! 恰在此时,从那半开的小门之内又冲出两个身壮力大的婆子来,看到外面这幅场景两个婆子立时吓的面色惨白,福全却是顾不上惩治这两个婆子将不该放出来的人放了出来,眼底含着利光的看向瘫在地上的人,“把这个贱婢也咱家带回去,连个疯妇都看不出,你们也别想在宫里做事了!” 两个婆子看着那明黄色的车辇,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几个小太监都没能拖动的人却被她们二人轻轻松松的就制了住,福全看着那紫色的身影被两个婆子不顾死活的拖进了那扇窄门,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公孙墨的车架走过来的时候世界一片平静,车轮滚滚而过,适才那痕迹凌乱的雪地之上被簌簌而落的雪花一遮,顷刻间便一点痕迹也无,好似刚才的一点混乱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车辇之外的宫侍门眼观鼻鼻观心,亦是不曾看见过适才的插曲。 车辇渐行渐远,那窄门之内的院子里,两个身大腰粗的婆子正拳脚相加的落在那紫色的身影之上。 “还当自己是贵妃呢!” “小贱人,你这副鬼样子还想去见皇上!” “你差点就害死了我们,看老娘不好好的教训你!” 云澜宫的宫门早已经大开,公孙墨下的车来云嬷嬷正眼眶微红的等在宫门口,看到公孙墨的出现当即跪地行了个大礼,公孙墨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云嬷嬷又马上起身跟在了公孙墨的身后。 沉暗的寝殿之内点着浓浓的檀香,公孙墨一闻到那个味道便是眉心一簇,云嬷嬷察言观色,当即挥手让一边的小丫鬟将香灭了,湖色云纹的帷帐之中,赵湘澜容色惨淡的倚在正红色的百花缠枝大迎枕之上,她的面色被那大红色一衬,愈发的多了几分沉沉的死气。 “母后,您觉得如何?” 微闭着眸子的赵湘澜登时睁了眼,她看了看眼前这个挺拔俊朗的男子,被他眉宇之间的威仪一慑,竟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公孙墨唇线微抿,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摆设,开口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温度。 赵湘澜迷迷糊糊的好似还未睡醒,公孙墨便转头看了屋内众人一圈,“太后的身子不好,冬日里尤其需要注意,你们要小心侍候,太后的药也不可马虎半分。” “是。” 周遭的丫鬟都恭敬的应声,赵湘澜这才回过神来,一边的云嬷嬷连忙讲一个锦凳放在了赵湘澜的塌边,公孙墨想了想,到底还是走过去坐了。 赵湘澜眸色一亮,轻咳了两声才开了口,“这几天天冷,墨儿可要注意身子,你是我从小用尽了心思养大的,得了今天的皇位很是不容易,国事重要,自己的身子亦是重要,可别像你父皇那般早早的就去了。” 说着又轻咳起来,公孙墨面无表情的听着,云嬷嬷站在一边神色难明,却是不敢说什么,赵湘澜并没有说完,“墨儿,你整日里操劳,身边却是每个照看的人,你登基也一年了,却是连个皇脉的影儿都没有,外面的朝臣有没有上书谏言啊,按理说新皇登基是要选秀的,墨儿,选几个人留在身边的,我这几天老是梦见一些故人,眼看着没多少日子了,我想要个孙儿——” 公孙墨的面色依旧不动分毫,云嬷嬷站在一边暗暗心惊,赵湘澜却好似无所觉似地,“你给了顾云曦后位我不说什么,现如今也只当她死了,可是皇脉一事不能不重视,成霖现如今的年纪并不算大,你若是不抓紧,难道不立太子立个皇太弟吗?” 赵湘澜说的有几分着急,气息便有几分喘,好半天才发现公孙墨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她不由得一叹,眸色变得锋利起来,好似又成为了那个主宰后宫生杀予夺的贤妃娘娘一般,“墨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帝王者更要知道厉害,怎么,难道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不成,墨儿,你好让我失——” “太后娘娘,该吃药了。” 云嬷嬷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打断了赵湘澜的话,公孙墨这才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墨色的大氅一掀,“母后吃药吧,朕就先告辞了,儿子稍后只怕有一段时间要忙,母后这里只怕要疏忽几日,还请母后好好保重身体。” 淡淡的说完,并不能赵湘澜答话公孙墨便转身走了出去,赵湘澜狠狠的看着公孙墨的背影,鼻端闻到那发苦的药味,眼底忽而生出几分狂躁的戾气来! “不孝的东西!” 伴随着这话落定,啪的一声脆响,云嬷嬷手中的药碗就被赵湘澜一把挥在了地上,黑沉沉的药汁撒了满地,屋子里顿时弥漫着让人舌根发麻的苦涩。 云嬷嬷叹一口气让小丫鬟来打扫,看着赵湘澜的眸光变得陌生又惋惜,赵湘澜在公孙墨刚从南境回来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性子,那时候的她好像知道公孙墨成为皇帝了,她不适合再指手画脚了,言语行止之间随和不问外事,颇有几分撒手不管颐养天年的的淡泊来,母子间也并非如现在这般冷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云嬷嬷想了想记起来,是从敬慈公主嫁了之后开始的,或许是生了病,或许是太过寂寞,赵湘澜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在公孙墨面前说话也愈发的不知道度,有些话便是她都听不下去,更遑论是对她本就有心结的公孙墨呢,可是要说劝,云嬷嬷却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劝的。 赵湘澜慢慢的平复怒气,转眼便看到云嬷嬷面色不佳,她不由得瞪了云嬷嬷一眼,而后便将眸光落在了她正对面的床头高柜之上,在那里,一盆常年不谢的雪色佛手莲正含幽吐香。 “快,快给我拿过来——” 赵湘澜前后性格大变,也变在对这佛手莲的喜爱上面,公孙慈刚送来的时候她不过是意思一下摆在窗边,屋内有淡淡的清香也不错,每日里看着公孙慈给佛手莲浇水出尘也觉得挺惬意,可是自从公孙慈离开之后,赵湘澜要每日里都要亲手将佛手莲抱在怀里闻着那香味才开心,闻来闻去就是那个味道,赵湘澜却说这佛手莲是宝物,连香味也能治病。 云嬷嬷将佛手莲递过来,赵湘澜立即喜笑颜开起来,不停地深深吸着那沁人的香来,一边还喃喃的念叨着,“还是阿慈说的对,这花真好,一闻我这心里就不难受了,从前有她陪我,现在有这花也是一样的,她能嫁去大梁给那个人做媳妇,我竟然有点羡慕她……” 042白凤出山,永不相负 湖色水草纹的通袖百褶裙上罩着一件月白的踏雪寻梅立领小袄,肩上还披着一整块雪狐皮制成的襕边鹤氅,夏侯云曦面上脂粉未施,一头青色半绾在脑后,手中抱着个紫金镶边的暖手炉,由灵儿打着伞,脚步聘婷的从雪地里走过,直往公主府后院而去。 灵儿跟在夏侯云曦侧后方,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夏侯云曦的侧脸弧线流畅,长长的睫毛卷曲,莹白的面容之上带着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清绝,微抿着的樱唇绯红,和她通身的素色一衬,愈发带着几分妖娆的魅惑,她身段纤纤,走起路来身上的披风随着腰身一起一伏的摆动,说不出的风姿悠然。 走过回廊,经两间穿堂,在走过两处翠绿葱茏的小花圃便到了公主府后院,守在门口的小厮很是意外这么大的雪夏侯云曦会来这里,正要行礼之时夏侯云曦却是挥了挥手,两个小厮立时不再出声,夏侯云曦抬脚走了进去。 后院的面积并不小,迎面便是一处亭台精致的水榭,顺着朱漆华盖的走廊缓缓地往上乃是一处拱形的廊桥,廊桥顶端是一处回风避雪的八角亭,此刻那八角亭四周都挂上了厚厚的重纱帐,夏侯云曦看了一眼那重纱帐,眼底现出几分笑意。 守在廊桥上的侍女早就看到了她,还未走近便为她打起了帘子,夏侯云曦极快的步子就那么的慢了下来,在那布置精巧的亭子里,一个身形挺秀的白衣男子正淡淡的背对着她站在那里,黑漆的落地柱衬得他的背影更加的挺拔修长,夏侯云曦的眸光便那么的落在了男子的腿上,长袍之下男子的双腿笔直,站在那里便有巍然不动的坚韧,夏侯云曦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步伐又快起来。 男子听到了动静便知道是有人来了,又听了一会儿才确定来人是谁,他容色静然的转过身来,夏侯云曦看着男子眼上覆着的布带唇角的笑意就是那么一滞。 “珈蓝。” 桓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在这春寒料峭的冬日里也带着春日一般的温暖安然,夏侯云曦抿着的唇线放松开来,解开身上的披风交给灵儿,一边走到他身边上下看了看,“今日里可好?今天下雪了,否则我便可以陪你去外面走走。” 桓筝的腿要复原就要每日走动,只是今日里忽然下了雪,他眼睛看不见,自然不那么方便了,桓筝不置可否的笑笑,“东齐十多年未曾下雪,只怕外面要热闹一番了。” 夏侯云曦笑着落座,一边将桌案上的红泥小火炉燃起来,“谁说不是呢,外面看雪的人多,倒是像过年似地热闹。” 桓筝站在亭子边上,步伐看似从容却带着小心的缓缓走到了桌案边,夏侯云曦也不去扶他,只自顾自的烧水煮茶,却在看到他稳稳落座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水很快的沸了起来,夏侯云曦便道,“不过东齐这雪也有些不好,雪太大,码头周围都结了冰,东海上也海禁了,这个冬天渔民们只怕是要过个惨淡的年。” “天生异象,乃是乱世之兆。” 夏侯云曦便抬头看了桓筝一眼,“楚地祭天便等于是已经称帝,别的不必说,大梁和大燕是必定不会臣服的,接下来,说是乱世也可,看来果然还是顺应了天意的。”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又加了一句,“楚地已经开始调集兵马,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过完这个年,大梁此前和南越一战并未使出全力,楚国也不能小觑了他们,从楚国道大梁有两条路可走,只怕走云宋更近些。” 桓筝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何不走西凉?” 夏侯云曦眉梢都未抬一下,淡然的道,“他,只怕暂时不会用西凉。” 桓筝呼吸微滞,又问道,“宋皇他——” 说到姬无垠,夏侯云曦的眉心便是微微一簇,想了想却又是释然一笑,“宋皇前几天闹着要出海,只可惜海上风浪太大,这两日又下了雪,他便干脆带着仆从住在海边了,已经等了三日,只怕也要回来了。” 微微一顿,轻松的语气难免带上了几分沉重,“他倒是坦然,此前云宋内乱国内已经乌烟瘴气,后来宋皇登基之后对剩余的兵力有了大的调整,现在云宋的军政还算不上稳固,我和他从最开始也没有要云宋帮忙征战的打算,宋皇能借道让楚地用兵便是极好,后面的事,总是要一步步来的。” 桓筝自从和夏侯云曦来到东齐之后便再没有主动的问过军情急报,可是此前在西凉的时候,因为萧玉楼岁云宋的戒备,他对云宋内乱和云宋国内的军政还是有十分细致的了解的,听到夏侯云曦此话,他有几分欲言又止。 茶汤却在此时沸腾,浓郁的茶香飘了出来,带着外面清泠的雪气,让人瞬间精神一震,夏侯云曦专注的洗盏更酌,倒好一杯茶放在了他的手边。 “云宋国内是姬维在坐阵,姬维一手收养了宋皇,又一手将宋皇培养成七杀将星,更是一手将皇位夺了回来辅佐宋皇登上了皇位,乃是云宋百年来第一等的权臣,现如今楚地祭天明誓,姬维自然也看得清中原境况,这个时候他也必须做个选择,所以宋皇这一次的意思他连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桓筝有些沉默,夏侯云曦轻抿了一口茶汤,却听到桓筝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到底是七杀将星。” 夏侯云曦闻言不免得轻声一笑,“如果按照先生的意思,天狼星未动,而破军星已经从正宫移位,转而向紫薇宫而去,那就是说三方四正的命宫格局已经打破,若是只因为那七杀二字就将宋皇列入需要戒备的一列,那东齐和云宋的盟约岂不是白白缔结了。” 桓筝不再说话,夏侯云曦看他面色如常才将心头一丝怪异压下去,转而又轻声道,“先生留在九重阁未归,这个年只怕只有你一人过了。” 桓筝握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顿,夏侯云曦正待再说什么,站在帘子外面的灵儿低声开了口,“主子,丞相来了。” “快请!” 对这个莫云遮,夏侯云曦是带着几分敬重的,而她好像也是在等莫云遮似地,语气不免得有几分急切,桓筝挑了挑眉头,仍旧是安然的坐着,夏侯云曦重新添上一杯新茶,桓筝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开了口,“现如今大势已定,师兄是否有出山的打算?”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先生乃是世外高人,能不能出山自然是要时机的,还得看请他出山的人怎么相请,先生曾对我说他在等长风万里,等没等到,我也不敢乱说。” 言语很是谦逊的样子,可是语气里还是隐隐透着几分胜券在握的超然,桓筝弯了弯唇角,下一刻帘子便被掀了开来,沁人的寒意涌进来,夏侯云曦目之所及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儒雅的文士便走了进来。 “拜见公主。” 莫云遮依旧恭敬的行礼,夏侯云曦上前两步迎他,转身一请,“等候丞相多时了,新雪煮水,茶汤正开,请丞相品一杯?” 莫云遮自是文士大家之风,对于茶道自是有一番建树,此刻也不推辞的落了座,他分明是第一次见桓筝,却好似知道桓筝的身份,此刻什么也不问,甚至连个招呼也不必打,好似故友又好似陌生人一般的落了座,言行之间适宜得当,并不会给人突兀之感。 桓筝对于夏侯云曦来说与玉麒麟的名号无关,更与东齐的国事无关,此刻看着莫云遮的容色带着洞察一切的从容,她所幸也不做介绍,等莫云遮浅尝了一口茶汤,微微颔首之时她才问出正题,“丞相可是收到了先生送回来的信?” 莫云遮放下茶盏,微微颔首。 夏侯云曦眸光便是一亮,“如何?先生可同意了?” 莫云遮眼中的夏侯云曦少有这般急切的时候,他微微沉吟一番,婉转的道,“在东齐,公主乃是千金之体,是不能同世家王侯那般——” “不能?” 莫云遮的话还未说完夏侯云曦的面色便沉暗起来,她打断莫云遮的话,眸光微眯,颇有几分逼人的戾气,“公主不能,那不是公主的人总可以吧!” 莫云遮变色微变,向来沉稳的眸子里闪出几分讶色来。 夏侯云曦所幸将唇角冷冷勾起,“你没听错,公主不可以,那我便不要这公主的身份了,说起来我乃是东齐嫡系凰女,若是先生愿意给,我甚至能继承皇位,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找先生说。” 莫云遮微微一叹,“微臣遵命。” 整片中原大地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却只有一处仍旧是翠色葱茏,杏花微雨,清风徐徐,置身其中不免得如梦似幻,万俟宸一身墨色直缀长袍,通身不见一样饰物,顺着那高高的阶梯,他面色沉肃的一步步往上走。 越往上走周遭的景物越是发生着各式各样的变换,风和日丽的天忽然电闪雷鸣,平平整整的阶梯忽然变成了万丈悬崖,脚边清透的溪流刹那掀起了滔天巨浪,看似有雷电加身,万俟宸面色从容,雷电便在沾身之时变成了一缕暖风,分明是悬崖万丈,万俟宸却依旧跨步踏了上去,那深渊便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泛起了涟漪,脚下依旧是青石冷硬,巨浪砸过来,万俟宸头也不低,那水沫子四溅的浪头便化作了一点雾气散了开,万俟宸周身有隐隐明光,那变幻无穷的景致在他眼里如若无物。 幻影忽然消失,万俟宸身边的景致恢复如常,可是下一刻,那徐徐的微风忽然静止,周遭的花草树木忽然活了起来,杏花飞舞,花瓣如利箭如簧朝他落了下来,草叶翻飞,如同一把把寒刃朝他的脖颈直袭而来,更别说那些合抱的壮木,带刺的荆棘,俱是得了指示一般的从四面八方朝着万俟宸围攻了过来,雾气渐起,杀气四溢。 万俟宸眸光一凛,腰间的软件在响彻九霄的剑鸣声之中破空而出,山洪海浪一般的内劲留些开来,万俟宸的身影快同猎鹰,势同虎豹,杀气四溢的向着那些没有生命的杀招迎上去,山中不知时,在这里没有日落没有月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纷至沓来的草木忽然在此静止,万俟宸周身依旧不然纤尘,他犹如神祗的身影从半空之中徐徐而落,脚底沾地的那一刻那些被他的剑劈断的枝桠零落的花瓣草叶,全部都消失无踪,缭绕的雾气散去,又成了那副郁郁葱葱的样子。 苏璃一身白衣,打扮成童子模样站在夏侯非白身边,二人站在一处高高的嶙峋巨石之上,苏璃看着底下险象环生的场景,想起夏侯云曦,不由得就紧张的拉住了夏侯非白的衣袖,“先生先生,到这里就可以了吧,要是真的伤了他,珈蓝姐姐不知道多伤心。” 夏侯非白看了看自己衣角上的纤纤小手,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苏璃情急,“先生先生,下一次阿璃见了珈蓝姐姐她势必会问起的,到时候阿璃要怎么说才好啊?” 夏侯云曦闻言无奈的摇摇头,眼底便浮起了几分笑意,又看了看底下那即将再次发动的阵法,忽然随手折了一直花木向下掷去,苏璃不明所以,夏侯非白携了她身影一动朝着远处的小小院落掠去。 当万俟宸的身影出现在院门之前的时候苏璃正和两只振翅欲飞的白鹤玩闹,看到万俟宸的出现,她下意识的肃了肃面色,却还是温婉有礼的道,“先生已经等了多时,请殿下随我来。” 万俟宸倒是不曾想到夏侯非白将苏璃带了过来,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朝着院子正厅而去,想到夏侯云曦曾经在这里住过两日,万俟宸走向正厅的时候不免得就多看了几眼这院落,进的厅门,夏侯非白正神色安然的站在正厅之中。 万俟宸看到夏侯非白,眸光一肃,当先向着他躬身一礼。 “楚国万俟宸请先生出山。” 苏璃在一边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里,万俟宸从来都是受礼的一方,什么时候他弯过腰,什么时候他低过头,要说先生的身份也和他没什么差别,他这一礼竟然行的如此干脆利落,苏璃小心思转动,便看到夏侯非白眼底闪过几分笑意。 “太子殿下多礼了。” 夏侯非白上前两步将万俟宸扶起,看了苏璃一眼苏璃立刻跑出门去泡茶来,二人分了主次落座,夏侯非白却一点儿不着急。 万俟宸的面色便带着几分淡泊的笑意,“万俟宸诚意请先生出山,先生宁可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却常年住在九重阁之中清修,只怕这世上再如何的荣华富贵和高官厚禄也是打动不了先生的,既然如此,万俟宸不用那些俗物——” 既然是请人出山,自然是要拿出诚意来的,万俟宸从广袖中摸出了一个长长的盒子,那盒子通体雪白,乃是一块整玉雕刻而成,一拿出来便在万俟宸的手中莹莹生光,夏侯非白眼底笑意更浓,便见万俟宸徐徐打开了那盒盖子。 玉盒之中三枚通体血红的圆形果子安静的躺在那里,此外还有一本墨色的册子用一卷透明的薄纱包着躺在那果子的边上,夏侯非白的眸子瞬时眯了起来。 万俟宸淡淡的盖上盒盖,轻声开口,“夏侯一族的男子生来便带有不足之症,先生造了这不分四时的奇景自是能保先生声息常态身体无虞,可是先生总是与世事牵连,一旦要在外面行走,总归会有所损耗,这两样东西是万俟宸为先生与苏逻而寻,还请先生收下。” 血灵果加上苏逻独有的内息功法,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改善夏侯非白的体制,可是至少也能增加十年阳寿,夏侯非白眸色一深,看着万俟宸便是一叹,“太子如此重礼,只怕白凤无以为报——” 万俟宸眸光瞬而一亮,“先生是人间的白凤凰,若是连先生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这天下想必就无人能助我了。” 说着万俟宸再次站起身来,“万俟宸恭请先生出山入楚。” 夏侯非白眼底的亮色一深,亦是随着他站起身来,微微沉吟一瞬,夏侯非白忽而望着院子里云淡风轻的天空一笑,“四时不分本就有违伦常,白凤早就在等长风万里,如今等到了,只愿自己化作这长风,好送太子殿下会当九重!” 话音落定,夏侯非白朝着万俟宸一拜,万俟宸心中那一点悬空的气息终于一落,他起身抚上夏侯非白的手臂微微抬起,夏侯非白便起了身。 万俟宸眸色深而亮,“万俟宸定然不负先生,只待会当九重之日!” 二人一个墨色凌烈,一个青衣飘然,四目相对之间眼底都有几分惺惺相惜一闪而过,夏侯非白看着万俟宸眉宇之间萦绕而生的威威风仪,缓而重的说出了一句话。 “君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042白凤出山,永不相负 湖色水草纹的通袖百褶裙上罩着一件月白的踏雪寻梅立领小袄,肩上还披着一整块雪狐皮制成的襕边鹤氅,夏侯云曦面上脂粉未施,一头青色半绾在脑后,手中抱着个紫金镶边的暖手炉,由灵儿打着伞,脚步聘婷的从雪地里走过,直往公主府后院而去。 灵儿跟在夏侯云曦侧后方,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夏侯云曦的侧脸弧线流畅,长长的睫毛卷曲,莹白的面容之上带着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清绝,微抿着的樱唇绯红,和她通身的素色一衬,愈发带着几分妖娆的魅惑,她身段纤纤,走起路来身上的披风随着腰身一起一伏的摆动,说不出的风姿悠然。 走过回廊,经两间穿堂,在走过两处翠绿葱茏的小花圃便到了公主府后院,守在门口的小厮很是意外这么大的雪夏侯云曦会来这里,正要行礼之时夏侯云曦却是挥了挥手,两个小厮立时不再出声,夏侯云曦抬脚走了进去。 后院的面积并不小,迎面便是一处亭台精致的水榭,顺着朱漆华盖的走廊缓缓地往上乃是一处拱形的廊桥,廊桥顶端是一处回风避雪的八角亭,此刻那八角亭四周都挂上了厚厚的重纱帐,夏侯云曦看了一眼那重纱帐,眼底现出几分笑意。 守在廊桥上的侍女早就看到了她,还未走近便为她打起了帘子,夏侯云曦极快的步子就那么的慢了下来,在那布置精巧的亭子里,一个身形挺秀的白衣男子正淡淡的背对着她站在那里,黑漆的落地柱衬得他的背影更加的挺拔修长,夏侯云曦的眸光便那么的落在了男子的腿上,长袍之下男子的双腿笔直,站在那里便有巍然不动的坚韧,夏侯云曦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步伐又快起来。 男子听到了动静便知道是有人来了,又听了一会儿才确定来人是谁,他容色静然的转过身来,夏侯云曦看着男子眼上覆着的布带唇角的笑意就是那么一滞。 “珈蓝。” 桓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在这春寒料峭的冬日里也带着春日一般的温暖安然,夏侯云曦抿着的唇线放松开来,解开身上的披风交给灵儿,一边走到他身边上下看了看,“今日里可好?今天下雪了,否则我便可以陪你去外面走走。” 桓筝的腿要复原就要每日走动,只是今日里忽然下了雪,他眼睛看不见,自然不那么方便了,桓筝不置可否的笑笑,“东齐十多年未曾下雪,只怕外面要热闹一番了。” 夏侯云曦笑着落座,一边将桌案上的红泥小火炉燃起来,“谁说不是呢,外面看雪的人多,倒是像过年似地热闹。” 桓筝站在亭子边上,步伐看似从容却带着小心的缓缓走到了桌案边,夏侯云曦也不去扶他,只自顾自的烧水煮茶,却在看到他稳稳落座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水很快的沸了起来,夏侯云曦便道,“不过东齐这雪也有些不好,雪太大,码头周围都结了冰,东海上也海禁了,这个冬天渔民们只怕是要过个惨淡的年。” “天生异象,乃是乱世之兆。” 夏侯云曦便抬头看了桓筝一眼,“楚地祭天便等于是已经称帝,别的不必说,大梁和大燕是必定不会臣服的,接下来,说是乱世也可,看来果然还是顺应了天意的。”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又加了一句,“楚地已经开始调集兵马,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过完这个年,大梁此前和南越一战并未使出全力,楚国也不能小觑了他们,从楚国道大梁有两条路可走,只怕走云宋更近些。” 桓筝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一紧,“何不走西凉?” 夏侯云曦眉梢都未抬一下,淡然的道,“他,只怕暂时不会用西凉。” 桓筝呼吸微滞,又问道,“宋皇他——” 说到姬无垠,夏侯云曦的眉心便是微微一簇,想了想却又是释然一笑,“宋皇前几天闹着要出海,只可惜海上风浪太大,这两日又下了雪,他便干脆带着仆从住在海边了,已经等了三日,只怕也要回来了。” 微微一顿,轻松的语气难免带上了几分沉重,“他倒是坦然,此前云宋内乱国内已经乌烟瘴气,后来宋皇登基之后对剩余的兵力有了大的调整,现在云宋的军政还算不上稳固,我和他从最开始也没有要云宋帮忙征战的打算,宋皇能借道让楚地用兵便是极好,后面的事,总是要一步步来的。” 桓筝自从和夏侯云曦来到东齐之后便再没有主动的问过军情急报,可是此前在西凉的时候,因为萧玉楼岁云宋的戒备,他对云宋内乱和云宋国内的军政还是有十分细致的了解的,听到夏侯云曦此话,他有几分欲言又止。 茶汤却在此时沸腾,浓郁的茶香飘了出来,带着外面清泠的雪气,让人瞬间精神一震,夏侯云曦专注的洗盏更酌,倒好一杯茶放在了他的手边。 “云宋国内是姬维在坐阵,姬维一手收养了宋皇,又一手将宋皇培养成七杀将星,更是一手将皇位夺了回来辅佐宋皇登上了皇位,乃是云宋百年来第一等的权臣,现如今楚地祭天明誓,姬维自然也看得清中原境况,这个时候他也必须做个选择,所以宋皇这一次的意思他连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桓筝有些沉默,夏侯云曦轻抿了一口茶汤,却听到桓筝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到底是七杀将星。” 夏侯云曦闻言不免得轻声一笑,“如果按照先生的意思,天狼星未动,而破军星已经从正宫移位,转而向紫薇宫而去,那就是说三方四正的命宫格局已经打破,若是只因为那七杀二字就将宋皇列入需要戒备的一列,那东齐和云宋的盟约岂不是白白缔结了。” 桓筝不再说话,夏侯云曦看他面色如常才将心头一丝怪异压下去,转而又轻声道,“先生留在九重阁未归,这个年只怕只有你一人过了。” 桓筝握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顿,夏侯云曦正待再说什么,站在帘子外面的灵儿低声开了口,“主子,丞相来了。” “快请!” 对这个莫云遮,夏侯云曦是带着几分敬重的,而她好像也是在等莫云遮似地,语气不免得有几分急切,桓筝挑了挑眉头,仍旧是安然的坐着,夏侯云曦重新添上一杯新茶,桓筝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开了口,“现如今大势已定,师兄是否有出山的打算?”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先生乃是世外高人,能不能出山自然是要时机的,还得看请他出山的人怎么相请,先生曾对我说他在等长风万里,等没等到,我也不敢乱说。” 言语很是谦逊的样子,可是语气里还是隐隐透着几分胜券在握的超然,桓筝弯了弯唇角,下一刻帘子便被掀了开来,沁人的寒意涌进来,夏侯云曦目之所及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儒雅的文士便走了进来。 “拜见公主。” 莫云遮依旧恭敬的行礼,夏侯云曦上前两步迎他,转身一请,“等候丞相多时了,新雪煮水,茶汤正开,请丞相品一杯?” 莫云遮自是文士大家之风,对于茶道自是有一番建树,此刻也不推辞的落了座,他分明是第一次见桓筝,却好似知道桓筝的身份,此刻什么也不问,甚至连个招呼也不必打,好似故友又好似陌生人一般的落了座,言行之间适宜得当,并不会给人突兀之感。 桓筝对于夏侯云曦来说与玉麒麟的名号无关,更与东齐的国事无关,此刻看着莫云遮的容色带着洞察一切的从容,她所幸也不做介绍,等莫云遮浅尝了一口茶汤,微微颔首之时她才问出正题,“丞相可是收到了先生送回来的信?” 莫云遮放下茶盏,微微颔首。 夏侯云曦眸光便是一亮,“如何?先生可同意了?” 莫云遮眼中的夏侯云曦少有这般急切的时候,他微微沉吟一番,婉转的道,“在东齐,公主乃是千金之体,是不能同世家王侯那般——” “不能?” 莫云遮的话还未说完夏侯云曦的面色便沉暗起来,她打断莫云遮的话,眸光微眯,颇有几分逼人的戾气,“公主不能,那不是公主的人总可以吧!” 莫云遮变色微变,向来沉稳的眸子里闪出几分讶色来。 夏侯云曦所幸将唇角冷冷勾起,“你没听错,公主不可以,那我便不要这公主的身份了,说起来我乃是东齐嫡系凰女,若是先生愿意给,我甚至能继承皇位,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找先生说。” 莫云遮微微一叹,“微臣遵命。” 整片中原大地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却只有一处仍旧是翠色葱茏,杏花微雨,清风徐徐,置身其中不免得如梦似幻,万俟宸一身墨色直缀长袍,通身不见一样饰物,顺着那高高的阶梯,他面色沉肃的一步步往上走。 越往上走周遭的景物越是发生着各式各样的变换,风和日丽的天忽然电闪雷鸣,平平整整的阶梯忽然变成了万丈悬崖,脚边清透的溪流刹那掀起了滔天巨浪,看似有雷电加身,万俟宸面色从容,雷电便在沾身之时变成了一缕暖风,分明是悬崖万丈,万俟宸却依旧跨步踏了上去,那深渊便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泛起了涟漪,脚下依旧是青石冷硬,巨浪砸过来,万俟宸头也不低,那水沫子四溅的浪头便化作了一点雾气散了开,万俟宸周身有隐隐明光,那变幻无穷的景致在他眼里如若无物。 幻影忽然消失,万俟宸身边的景致恢复如常,可是下一刻,那徐徐的微风忽然静止,周遭的花草树木忽然活了起来,杏花飞舞,花瓣如利箭如簧朝他落了下来,草叶翻飞,如同一把把寒刃朝他的脖颈直袭而来,更别说那些合抱的壮木,带刺的荆棘,俱是得了指示一般的从四面八方朝着万俟宸围攻了过来,雾气渐起,杀气四溢。 万俟宸眸光一凛,腰间的软件在响彻九霄的剑鸣声之中破空而出,山洪海浪一般的内劲留些开来,万俟宸的身影快同猎鹰,势同虎豹,杀气四溢的向着那些没有生命的杀招迎上去,山中不知时,在这里没有日落没有月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纷至沓来的草木忽然在此静止,万俟宸周身依旧不然纤尘,他犹如神祗的身影从半空之中徐徐而落,脚底沾地的那一刻那些被他的剑劈断的枝桠零落的花瓣草叶,全部都消失无踪,缭绕的雾气散去,又成了那副郁郁葱葱的样子。 苏璃一身白衣,打扮成童子模样站在夏侯非白身边,二人站在一处高高的嶙峋巨石之上,苏璃看着底下险象环生的场景,想起夏侯云曦,不由得就紧张的拉住了夏侯非白的衣袖,“先生先生,到这里就可以了吧,要是真的伤了他,珈蓝姐姐不知道多伤心。” 夏侯非白看了看自己衣角上的纤纤小手,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苏璃情急,“先生先生,下一次阿璃见了珈蓝姐姐她势必会问起的,到时候阿璃要怎么说才好啊?” 夏侯云曦闻言无奈的摇摇头,眼底便浮起了几分笑意,又看了看底下那即将再次发动的阵法,忽然随手折了一直花木向下掷去,苏璃不明所以,夏侯非白携了她身影一动朝着远处的小小院落掠去。 当万俟宸的身影出现在院门之前的时候苏璃正和两只振翅欲飞的白鹤玩闹,看到万俟宸的出现,她下意识的肃了肃面色,却还是温婉有礼的道,“先生已经等了多时,请殿下随我来。” 万俟宸倒是不曾想到夏侯非白将苏璃带了过来,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朝着院子正厅而去,想到夏侯云曦曾经在这里住过两日,万俟宸走向正厅的时候不免得就多看了几眼这院落,进的厅门,夏侯非白正神色安然的站在正厅之中。 万俟宸看到夏侯非白,眸光一肃,当先向着他躬身一礼。 “楚国万俟宸请先生出山。” 苏璃在一边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里,万俟宸从来都是受礼的一方,什么时候他弯过腰,什么时候他低过头,要说先生的身份也和他没什么差别,他这一礼竟然行的如此干脆利落,苏璃小心思转动,便看到夏侯非白眼底闪过几分笑意。 “太子殿下多礼了。” 夏侯非白上前两步将万俟宸扶起,看了苏璃一眼苏璃立刻跑出门去泡茶来,二人分了主次落座,夏侯非白却一点儿不着急。 万俟宸的面色便带着几分淡泊的笑意,“万俟宸诚意请先生出山,先生宁可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却常年住在九重阁之中清修,只怕这世上再如何的荣华富贵和高官厚禄也是打动不了先生的,既然如此,万俟宸不用那些俗物——” 既然是请人出山,自然是要拿出诚意来的,万俟宸从广袖中摸出了一个长长的盒子,那盒子通体雪白,乃是一块整玉雕刻而成,一拿出来便在万俟宸的手中莹莹生光,夏侯非白眼底笑意更浓,便见万俟宸徐徐打开了那盒盖子。 玉盒之中三枚通体血红的圆形果子安静的躺在那里,此外还有一本墨色的册子用一卷透明的薄纱包着躺在那果子的边上,夏侯非白的眸子瞬时眯了起来。 万俟宸淡淡的盖上盒盖,轻声开口,“夏侯一族的男子生来便带有不足之症,先生造了这不分四时的奇景自是能保先生声息常态身体无虞,可是先生总是与世事牵连,一旦要在外面行走,总归会有所损耗,这两样东西是万俟宸为先生与苏逻而寻,还请先生收下。” 血灵果加上苏逻独有的内息功法,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改善夏侯非白的体制,可是至少也能增加十年阳寿,夏侯非白眸色一深,看着万俟宸便是一叹,“太子如此重礼,只怕白凤无以为报——” 万俟宸眸光瞬而一亮,“先生是人间的白凤凰,若是连先生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这天下想必就无人能助我了。” 说着万俟宸再次站起身来,“万俟宸恭请先生出山入楚。” 夏侯非白眼底的亮色一深,亦是随着他站起身来,微微沉吟一瞬,夏侯非白忽而望着院子里云淡风轻的天空一笑,“四时不分本就有违伦常,白凤早就在等长风万里,如今等到了,只愿自己化作这长风,好送太子殿下会当九重!” 话音落定,夏侯非白朝着万俟宸一拜,万俟宸心中那一点悬空的气息终于一落,他起身抚上夏侯非白的手臂微微抬起,夏侯非白便起了身。 万俟宸眸色深而亮,“万俟宸定然不负先生,只待会当九重之日!” 二人一个墨色凌烈,一个青衣飘然,四目相对之间眼底都有几分惺惺相惜一闪而过,夏侯非白看着万俟宸眉宇之间萦绕而生的威威风仪,缓而重的说出了一句话。 “君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043战事将起,云宋临危 帝国历四七七年年末,时任九重阁阁主的白凤出山入楚,拒绝了一切封号与爵位,成为楚太子万俟宸身边的第一军师,九重阁“大争之世当出”的话早就流传开来,此行一出,中原之上更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惶然,另有古语“得九重者得天下”,天下仁人志士莫不开始郑重的考虑起天下格局来,连九重阁阁主都入楚了,这是否预示了什么? 就在中原之上一片风声鹤唳之时,刚刚经历了战火的南越正缟素加身,缠绵病榻已久的皇帝洛奕与南越京城驾崩,享年四十五岁,南越人举国服丧,七日正礼之后,太子洛萧登基为皇,登基大典简单肃然,诸国皆派使者来贺。 南越连连战火,加之本身战力便不佳,此时已接近强虏之末,南越新皇刚刚登基半月便脱了龙袍换戎装,带领南越仅存的主力军三十万亲临北境练兵。 冬日的严寒越来越重,眼看着已经快要临近新年,可往日里早已一片喜气洋洋的七国之中却并不见几分喜意,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却衬得那天地浩荡的素白越发的凄清,在云宋与楚地交界的边城凉州,万家灯火的昏黄也带着几分萧条的味道。 大成殿九重楼上,万俟宸一身墨袍,凌烈的夜风卷起他的袍角扬的老高,他的眸光看的极远,越过那千山万水,似乎能看到中原极东之地,白凤靠后一点站在他的身侧,神态静然没有半分波澜。 “不知道明年此时,这中原大地会是何种样子。” 此时的夏侯非白只是白凤,他神色安然,眉宇之间敛尽锋芒,闻言眸光微眯的看向了极北之地的星耀,“帝宫紫薇,太子殿下虽然已有帝星之形,却总还是差了一点,此时的中原看起来格局明了,若是按照这个趋势我们似乎两年之内便能取胜,可是我夜观星象,却发现这一次的破军移位之势并没有那么快,从开始到结束,也绝不会容易。” 现如今的中原,三分之二的势力都站在楚地一方,只要楚地雷霆出击,大梁和大燕几乎没有胜算,可是万俟宸的心中清楚,这所谓的三分之二其实还存在太多的弊端,而夏侯非白的话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大燕派了齐林去大梁,绝非只是为了看看公孙慈而已,公孙慈和亲并非本意,现如今和大燕之间只怕并不是那么亲厚的,她才嫁去大梁几日,已经将手伸向了大梁朝堂,上次大梁与南越之战,赵晟临时拖延了调兵速度我看和她有很大的关系,而且齐林和公孙慈本就有几分私情,公孙墨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他还是派了齐林去,足以说明齐林去是另有所谋。” 夏侯非白并不知道公孙慈这个皇家公主在大燕受过什么,此刻听到万俟宸这样说倒觉得有几分意外,他微微沉吟一瞬,“大燕的身边现如今只有大梁一个盟友,大梁又和大燕是姻亲,可是在我看来,大燕三番两次将大梁推出来,显然是想让大梁身先士卒为他打江山,殿下,这法子虽然不道义,可是我觉得并非不可用。” 夏侯非白的语声低沉,伴着呼啸而过的夜风落尽了万俟宸的心底,他眉心微皱,转头看向了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坦然的看着他,眼底却是一片幽深。 大燕和大梁既是姻亲也是盟友,这样的状态和楚国与西凉十分相像,公孙墨此举第一是让大梁左前锋为他减轻压力,第二,也是有故意削弱大梁的意思,试想一下,虽然大梁和大燕的联盟是以大燕为尊,可若是大燕在于诸国交手之时损伤过重,等将诸国收服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大梁却还有一定的实力,那么大燕显然的是为大梁做嫁衣了。 夏侯非白此意正是在提醒他,大燕能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大梁,那么楚国也可以用这个法子对付西凉,借力打力,不管在实力还是名望之上,楚地要时刻保持尊荣之位。 四目相对之间,万俟宸却是摇了摇头。 夏侯非白眼底闪过两分讶色,万俟宸转过头去,看着那黑茫茫一片的夜空轻声的开了口,“我暂时不会用西凉。” 作为一个成功的军师,夏侯非白自然不会去问为什么,心思一转,他已经隐隐的知道了那个答案。 看着万俟宸凌厉的侧脸,夏侯非白微微一叹,“做为太子殿下的军师,我只能提醒太子殿下,欲成大事,不能拘泥与小节。” 万俟宸淡笑开来,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你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语不达心,你既然明白,便无须多说了,启用西凉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用也无伤大雅。” 说到底,是不想她难过,夏侯非白无话可说,无奈笑着跟在万俟宸身后下了九重楼。 夜色已深,慕言慕枫守在楼下,看到万俟宸出了门来面色微亮的走了过去,他们知道万俟宸在和夏侯非白说话,怎么都不敢打扰,因此手中的信报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收到了,却是没交给万俟宸看。 “主子,东齐送来的。” 万俟宸眼底微亮,接在手中便打了开来,站在一边的夏侯非白也挑了挑眉,便看到万俟宸一边看着那信报上的话一边将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 “怎么了?” 万俟宸淡淡的将信报收起来,眉心缓缓舒展开,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回了东齐便安安静静的住进了公主府。” 这有什么好皱眉的? 夏侯非白心中腹诽,又想到桓筝跟在夏侯云曦身边,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轻笑一声,他看了看慕言手中的另一份信报抬了抬下巴,“还有一封呢。” 慕言自然知道万俟宸心中最为要紧的是哪一封,自是先让他看了东齐的,此刻才将另一封递了过去,看到那信封角落上特殊的标志,万俟宸眼底的忧色消散,渐渐地转变为沉重,那消息来自大梁。 缓缓打开,不过三指见方的小纸条上写了两句话。 “唰”的一声收起,万俟宸眼底的浓黑之中迸出两分利光来,他大步的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语声森然的开口道,“公孙墨便是公孙墨,他既然想把大梁吸干,那我们照单全收好了。” 夏侯非白眸色微凛,万俟宸已经大手一挥,“去叫宋柯和颜回来。” 慕言躬身应是跑了开,等到他二人到了书房的时候宋柯和颜回已经等在了那里。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先生。” 宋柯和颜回待夏侯非白同万俟宸,礼数周全态度恭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知道了夏侯非白的真实身份,夏侯非白知道这二人都是万俟宸极其器重的大将,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四人先后进了书房,万俟宸直接走向了书房最里间,一个三丈见方的大桌子上正摆着一张泛黄的鹿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线标记数不甚数,此物便是云宋柳氏世代相传的九州堪舆图,当日里万俟宸与夏侯云曦订婚之时,远在洛阳的柳如是命人送来了此物。 白凤和宋柯、颜回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九州堪舆图,几人由不得眼前一亮,而万俟宸的手中已经拿了一支紫檀木长棍,朝着大梁所在的位置摇摇一指,“公孙墨派齐林去大梁果然是另有所图,齐林已经说动了赵晟,将在开年之后对云宋用兵。” 夏侯非白面色如常,宋柯和颜回对视一眼,眼底竟然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万俟宸瞟了二人一眼,眼底闪过几分笑意,他手中的长棍从云宋和大梁的边界线上移过去,“大梁与云宋交界的线路并不长,而云宋的屯兵主要在南部,姬无垠答应了让我们借道,却全然没有提起用兵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为难与他。” 宋柯和颜回闻言眉心微皱,万俟宸的话却没有说完,他眼底有机锋一闪,“新年之后若大梁果然对云宋用兵,那我们便以救云宋为名出兵,分两路由东西两向向云宋北部边境而去,云宋的澜沧江和淮水而上,淮水一支军力三十万由宋柯带领,澜沧江一支军力二十万由颜回带领,宋柯先行,颜回殿后,势必要吃进大梁腹地。” 夏侯非白听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宋柯闻言点也没有什么意见,唯有颜回,他眉心皱了皱,颇有几分疑惑的道,“殿下,早前战术安排的时候我分明是负责后援军的,此刻带兵打前锋只怕不好。” 万俟宸听着便扫了他一眼,偏生颜回没有领会万俟宸的意思,边里的宋柯便看着万俟宸轻咳了两声,“殿下没有让你打前锋的意思。” 颜回一怔,夏侯非白终究是忍不住的淡笑道,“云宋一兵未出,你的二十万军可不是用来打大梁的。” 颜回一愣,顿时恍然,看着万俟宸带着几分崇仰,“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以救援为名,却是要借此机会将云宋辖制?” 万俟宸的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堪舆图,宋柯敛着眸子,眼风却看向了万俟宸,颜回一时间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低着头笑,万俟宸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说什么,却也不回答颜回的话,只是看向夏侯非白,“先生觉得如何?” 夏侯非白略略思索,淡淡的开了口,“我倒是觉得,若真是有异心,防不如治。” 万俟宸眼底瞬时便迸出了几分笑意,夏侯非白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扬起了唇角。 楚地开始频繁的调动兵力,一批又一批的楚军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凉州城外的荒原之上,所有的士兵不管从哪里来,此刻都被冠上了凌南的名号,这个十二年前因万俟宸而生的名字,从这个年末开始正式以强军之姿出现在了中原大地上,在不久的将来,中原大地西至祁连山,北到燕然山,南过寒原,但凡是烽烟侵袭的地方,都会有他们的足迹。 楚地的朝堂之上也因为此次的兵力变动而发生了变化,胆战心惊的氏族们在太子和皇上的怀柔政策之中松了口气,可是没等他们将手中差点分崩离析的荣华富贵捂热,楚国的帝国大旗便向他们伸出了召唤之手。 享受祖上传承荫萌的氏族子弟大都被皇帝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安插进了凌南军疙瘩军团之中,那些想要发战乱财的氏族们开始的时候切切自喜,可是当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职务之时便开始心生了退意,然而皇命已出,要么抗命,要么便只能带着家族的荣耀,随时准备将生命献给楚国,而经过一番精心安排的调动之后,朝堂之上因为氏族子弟们的出走空缺出了许多的职位,左右丞相们乘机举荐了楚地寒门士子入朝,一时间楚国竟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朝堂大换血,新入朝的官员斗志激昂,正是想要趁这这个机会发力一鸣惊人的时候,不出两月,楚国朝堂之上昌明隐现。 楚国意欲北伐乃是朝堂之上心照不宣的事情,万俟婓坐阵朝堂,万俟宸军前统战,万俟殊后方补给,积极而有序的战前准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帝国历四七八年的新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而随着楚国新年一同驾临凉州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宋涯,秦允,林逸,分别带领西路军的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宋柯任主帅,从淮水以西逆流而上,程瀚任副将随宋柯一起,颜回率领东路军,祝云阳任副将,到了澜沧江便可驻军,此一道行军速度一定要快……” 大成殿的大书房之中,夏侯非白的声音沉缓有力,这边厢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夏侯非白说完,几位不曾在家中过年就赶过来的将领便开始发问,那边正讨论的火热,万俟宸的眼角却扫到了慕言的身影。 慕言看到不是他在做部署,面色便有些沉暗的走了过来。 “主子,西凉公主正往这里来,人已经到城外了。” 他的话语声不高不低,一边正在说这话的将领们都听到了,众人的面色微微一变,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便停了下来,万俟宸面沉如水,眼底有道道光芒一闪而过,他微微沉吟一瞬,“准备迎接吧。” 慕言领命而去,万俟宸看了众人一眼,“西凉乃是楚地盟友,只要西凉不作出不利于楚地的事,我们都要以礼相待。” 说起来这本是应该的,可是万俟宸这样专门点出来一说,其他人倒是觉得怪异了,更何况这些人各个都是一路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何等的眼力心思,自然知道万俟宸对西凉的态度有所保留,如此一来其他人对西凉也有几分思量了。 萧玉楼一身玄色大袍,肩上的斗篷之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风雪,当她走入大成殿看到满殿的楚地将领之时,眉梢眼角便生出了笑意,“太子殿下未免太过见外,你我乃是盟友,既然准备大动作为何不知会西凉一声,太子殿下不说却不代表西凉不做,大梁以西自当交给西凉来牵制。” 萧玉楼一言便点到了重点,楚地自有兵马去对付大梁,可是若是西凉能在大梁以西给大梁以重击,不仅能让楚地的主力军减轻压力,还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一举将大梁的名字在那九州堪舆图上抹去。 萧玉楼语声极快,带着不容置疑之色,周遭其他人向她见礼,她也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牢牢的锁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眸色幽深,良久才低低一叹,“公主风雪兼程的赶来,实在是为本殿解了燃眉之急,本殿谢过了。” 萧玉楼眼底的凛冽与怀疑之色此刻方才淡去,她面色明丽的笑开,眸光从站在万俟宸身边的夏侯非白身上一掠而过,抬步便迎了上去,“这位想必就是白凤先生了,久仰先生大名,萧玉楼失敬了。” 夏侯非白淡淡的向着萧玉楼点头,萧玉楼却瞟了万俟宸一眼,语声干脆利落的道,“说起来您的师弟玉麒麟也算是我的军师了,只可惜现如今他身在东齐,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打算——” 萧玉楼的到来绝不仅仅是为了真心给万俟宸救急的,万俟宸顺势接下了萧玉楼抛过来的好处,却并不热衷于让她参与自己一方的军师布置,身为楚地的盟友,萧玉楼可以在楚军之中随意行走,而如她所言,她对于自己军师的迟迟未归表示愤怒,只可惜,所有带着她印章的送到东齐的信笺全部都石沉大海了一般。 与此同时,万俟宸送到东齐的信亦是迟迟得不到回应。 就在繁忙的军务布置和萧玉楼若有若无的试探之中,帝国历四七八年正月初五,大梁将败于南越的五万兵马转向了云宋,与此同时,从梁都连连发出的三封调兵急函亦是将矛头直指云宋。 而在东齐某个荒凉的山野之中,夏侯云曦正在接受一身紫色华服的姬无垠声泪俱下的哭诉,“姐姐,你要救云宋啊——” ------题外话------ 不过写了个分开收藏就哗哗的往下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姨娘最近常常受虐,虐着虐着已经被虐习惯了……当然,相见什么的是不会晚的…… 043战事将起,云宋临危 帝国历四七七年年末,时任九重阁阁主的白凤出山入楚,拒绝了一切封号与爵位,成为楚太子万俟宸身边的第一军师,九重阁“大争之世当出”的话早就流传开来,此行一出,中原之上更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惶然,另有古语“得九重者得天下”,天下仁人志士莫不开始郑重的考虑起天下格局来,连九重阁阁主都入楚了,这是否预示了什么? 就在中原之上一片风声鹤唳之时,刚刚经历了战火的南越正缟素加身,缠绵病榻已久的皇帝洛奕与南越京城驾崩,享年四十五岁,南越人举国服丧,七日正礼之后,太子洛萧登基为皇,登基大典简单肃然,诸国皆派使者来贺。 南越连连战火,加之本身战力便不佳,此时已接近强虏之末,南越新皇刚刚登基半月便脱了龙袍换戎装,带领南越仅存的主力军三十万亲临北境练兵。 冬日的严寒越来越重,眼看着已经快要临近新年,可往日里早已一片喜气洋洋的七国之中却并不见几分喜意,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却衬得那天地浩荡的素白越发的凄清,在云宋与楚地交界的边城凉州,万家灯火的昏黄也带着几分萧条的味道。 大成殿九重楼上,万俟宸一身墨袍,凌烈的夜风卷起他的袍角扬的老高,他的眸光看的极远,越过那千山万水,似乎能看到中原极东之地,白凤靠后一点站在他的身侧,神态静然没有半分波澜。 “不知道明年此时,这中原大地会是何种样子。” 此时的夏侯非白只是白凤,他神色安然,眉宇之间敛尽锋芒,闻言眸光微眯的看向了极北之地的星耀,“帝宫紫薇,太子殿下虽然已有帝星之形,却总还是差了一点,此时的中原看起来格局明了,若是按照这个趋势我们似乎两年之内便能取胜,可是我夜观星象,却发现这一次的破军移位之势并没有那么快,从开始到结束,也绝不会容易。” 现如今的中原,三分之二的势力都站在楚地一方,只要楚地雷霆出击,大梁和大燕几乎没有胜算,可是万俟宸的心中清楚,这所谓的三分之二其实还存在太多的弊端,而夏侯非白的话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大燕派了齐林去大梁,绝非只是为了看看公孙慈而已,公孙慈和亲并非本意,现如今和大燕之间只怕并不是那么亲厚的,她才嫁去大梁几日,已经将手伸向了大梁朝堂,上次大梁与南越之战,赵晟临时拖延了调兵速度我看和她有很大的关系,而且齐林和公孙慈本就有几分私情,公孙墨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他还是派了齐林去,足以说明齐林去是另有所谋。” 夏侯非白并不知道公孙慈这个皇家公主在大燕受过什么,此刻听到万俟宸这样说倒觉得有几分意外,他微微沉吟一瞬,“大燕的身边现如今只有大梁一个盟友,大梁又和大燕是姻亲,可是在我看来,大燕三番两次将大梁推出来,显然是想让大梁身先士卒为他打江山,殿下,这法子虽然不道义,可是我觉得并非不可用。” 夏侯非白的语声低沉,伴着呼啸而过的夜风落尽了万俟宸的心底,他眉心微皱,转头看向了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坦然的看着他,眼底却是一片幽深。 大燕和大梁既是姻亲也是盟友,这样的状态和楚国与西凉十分相像,公孙墨此举第一是让大梁左前锋为他减轻压力,第二,也是有故意削弱大梁的意思,试想一下,虽然大梁和大燕的联盟是以大燕为尊,可若是大燕在于诸国交手之时损伤过重,等将诸国收服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大梁却还有一定的实力,那么大燕显然的是为大梁做嫁衣了。 夏侯非白此意正是在提醒他,大燕能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大梁,那么楚国也可以用这个法子对付西凉,借力打力,不管在实力还是名望之上,楚地要时刻保持尊荣之位。 四目相对之间,万俟宸却是摇了摇头。 夏侯非白眼底闪过两分讶色,万俟宸转过头去,看着那黑茫茫一片的夜空轻声的开了口,“我暂时不会用西凉。” 作为一个成功的军师,夏侯非白自然不会去问为什么,心思一转,他已经隐隐的知道了那个答案。 看着万俟宸凌厉的侧脸,夏侯非白微微一叹,“做为太子殿下的军师,我只能提醒太子殿下,欲成大事,不能拘泥与小节。” 万俟宸淡笑开来,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你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语不达心,你既然明白,便无须多说了,启用西凉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用也无伤大雅。” 说到底,是不想她难过,夏侯非白无话可说,无奈笑着跟在万俟宸身后下了九重楼。 夜色已深,慕言慕枫守在楼下,看到万俟宸出了门来面色微亮的走了过去,他们知道万俟宸在和夏侯非白说话,怎么都不敢打扰,因此手中的信报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收到了,却是没交给万俟宸看。 “主子,东齐送来的。” 万俟宸眼底微亮,接在手中便打了开来,站在一边的夏侯非白也挑了挑眉,便看到万俟宸一边看着那信报上的话一边将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 “怎么了?” 万俟宸淡淡的将信报收起来,眉心缓缓舒展开,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回了东齐便安安静静的住进了公主府。” 这有什么好皱眉的? 夏侯非白心中腹诽,又想到桓筝跟在夏侯云曦身边,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轻笑一声,他看了看慕言手中的另一份信报抬了抬下巴,“还有一封呢。” 慕言自然知道万俟宸心中最为要紧的是哪一封,自是先让他看了东齐的,此刻才将另一封递了过去,看到那信封角落上特殊的标志,万俟宸眼底的忧色消散,渐渐地转变为沉重,那消息来自大梁。 缓缓打开,不过三指见方的小纸条上写了两句话。 “唰”的一声收起,万俟宸眼底的浓黑之中迸出两分利光来,他大步的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语声森然的开口道,“公孙墨便是公孙墨,他既然想把大梁吸干,那我们照单全收好了。” 夏侯非白眸色微凛,万俟宸已经大手一挥,“去叫宋柯和颜回来。” 慕言躬身应是跑了开,等到他二人到了书房的时候宋柯和颜回已经等在了那里。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先生。” 宋柯和颜回待夏侯非白同万俟宸,礼数周全态度恭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知道了夏侯非白的真实身份,夏侯非白知道这二人都是万俟宸极其器重的大将,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四人先后进了书房,万俟宸直接走向了书房最里间,一个三丈见方的大桌子上正摆着一张泛黄的鹿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线标记数不甚数,此物便是云宋柳氏世代相传的九州堪舆图,当日里万俟宸与夏侯云曦订婚之时,远在洛阳的柳如是命人送来了此物。 白凤和宋柯、颜回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九州堪舆图,几人由不得眼前一亮,而万俟宸的手中已经拿了一支紫檀木长棍,朝着大梁所在的位置摇摇一指,“公孙墨派齐林去大梁果然是另有所图,齐林已经说动了赵晟,将在开年之后对云宋用兵。” 夏侯非白面色如常,宋柯和颜回对视一眼,眼底竟然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万俟宸瞟了二人一眼,眼底闪过几分笑意,他手中的长棍从云宋和大梁的边界线上移过去,“大梁与云宋交界的线路并不长,而云宋的屯兵主要在南部,姬无垠答应了让我们借道,却全然没有提起用兵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为难与他。” 宋柯和颜回闻言眉心微皱,万俟宸的话却没有说完,他眼底有机锋一闪,“新年之后若大梁果然对云宋用兵,那我们便以救云宋为名出兵,分两路由东西两向向云宋北部边境而去,云宋的澜沧江和淮水而上,淮水一支军力三十万由宋柯带领,澜沧江一支军力二十万由颜回带领,宋柯先行,颜回殿后,势必要吃进大梁腹地。” 夏侯非白听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宋柯闻言点也没有什么意见,唯有颜回,他眉心皱了皱,颇有几分疑惑的道,“殿下,早前战术安排的时候我分明是负责后援军的,此刻带兵打前锋只怕不好。” 万俟宸听着便扫了他一眼,偏生颜回没有领会万俟宸的意思,边里的宋柯便看着万俟宸轻咳了两声,“殿下没有让你打前锋的意思。” 颜回一怔,夏侯非白终究是忍不住的淡笑道,“云宋一兵未出,你的二十万军可不是用来打大梁的。” 颜回一愣,顿时恍然,看着万俟宸带着几分崇仰,“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以救援为名,却是要借此机会将云宋辖制?” 万俟宸的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堪舆图,宋柯敛着眸子,眼风却看向了万俟宸,颜回一时间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低着头笑,万俟宸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说什么,却也不回答颜回的话,只是看向夏侯非白,“先生觉得如何?” 夏侯非白略略思索,淡淡的开了口,“我倒是觉得,若真是有异心,防不如治。” 万俟宸眼底瞬时便迸出了几分笑意,夏侯非白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扬起了唇角。 楚地开始频繁的调动兵力,一批又一批的楚军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凉州城外的荒原之上,所有的士兵不管从哪里来,此刻都被冠上了凌南的名号,这个十二年前因万俟宸而生的名字,从这个年末开始正式以强军之姿出现在了中原大地上,在不久的将来,中原大地西至祁连山,北到燕然山,南过寒原,但凡是烽烟侵袭的地方,都会有他们的足迹。 楚地的朝堂之上也因为此次的兵力变动而发生了变化,胆战心惊的氏族们在太子和皇上的怀柔政策之中松了口气,可是没等他们将手中差点分崩离析的荣华富贵捂热,楚国的帝国大旗便向他们伸出了召唤之手。 享受祖上传承荫萌的氏族子弟大都被皇帝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安插进了凌南军疙瘩军团之中,那些想要发战乱财的氏族们开始的时候切切自喜,可是当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职务之时便开始心生了退意,然而皇命已出,要么抗命,要么便只能带着家族的荣耀,随时准备将生命献给楚国,而经过一番精心安排的调动之后,朝堂之上因为氏族子弟们的出走空缺出了许多的职位,左右丞相们乘机举荐了楚地寒门士子入朝,一时间楚国竟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朝堂大换血,新入朝的官员斗志激昂,正是想要趁这这个机会发力一鸣惊人的时候,不出两月,楚国朝堂之上昌明隐现。 楚国意欲北伐乃是朝堂之上心照不宣的事情,万俟婓坐阵朝堂,万俟宸军前统战,万俟殊后方补给,积极而有序的战前准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帝国历四七八年的新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而随着楚国新年一同驾临凉州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宋涯,秦允,林逸,分别带领西路军的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宋柯任主帅,从淮水以西逆流而上,程瀚任副将随宋柯一起,颜回率领东路军,祝云阳任副将,到了澜沧江便可驻军,此一道行军速度一定要快……” 大成殿的大书房之中,夏侯非白的声音沉缓有力,这边厢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夏侯非白说完,几位不曾在家中过年就赶过来的将领便开始发问,那边正讨论的火热,万俟宸的眼角却扫到了慕言的身影。 慕言看到不是他在做部署,面色便有些沉暗的走了过来。 “主子,西凉公主正往这里来,人已经到城外了。” 他的话语声不高不低,一边正在说这话的将领们都听到了,众人的面色微微一变,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便停了下来,万俟宸面沉如水,眼底有道道光芒一闪而过,他微微沉吟一瞬,“准备迎接吧。” 慕言领命而去,万俟宸看了众人一眼,“西凉乃是楚地盟友,只要西凉不作出不利于楚地的事,我们都要以礼相待。” 说起来这本是应该的,可是万俟宸这样专门点出来一说,其他人倒是觉得怪异了,更何况这些人各个都是一路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何等的眼力心思,自然知道万俟宸对西凉的态度有所保留,如此一来其他人对西凉也有几分思量了。 萧玉楼一身玄色大袍,肩上的斗篷之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风雪,当她走入大成殿看到满殿的楚地将领之时,眉梢眼角便生出了笑意,“太子殿下未免太过见外,你我乃是盟友,既然准备大动作为何不知会西凉一声,太子殿下不说却不代表西凉不做,大梁以西自当交给西凉来牵制。” 萧玉楼一言便点到了重点,楚地自有兵马去对付大梁,可是若是西凉能在大梁以西给大梁以重击,不仅能让楚地的主力军减轻压力,还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一举将大梁的名字在那九州堪舆图上抹去。 萧玉楼语声极快,带着不容置疑之色,周遭其他人向她见礼,她也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牢牢的锁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眸色幽深,良久才低低一叹,“公主风雪兼程的赶来,实在是为本殿解了燃眉之急,本殿谢过了。” 萧玉楼眼底的凛冽与怀疑之色此刻方才淡去,她面色明丽的笑开,眸光从站在万俟宸身边的夏侯非白身上一掠而过,抬步便迎了上去,“这位想必就是白凤先生了,久仰先生大名,萧玉楼失敬了。” 夏侯非白淡淡的向着萧玉楼点头,萧玉楼却瞟了万俟宸一眼,语声干脆利落的道,“说起来您的师弟玉麒麟也算是我的军师了,只可惜现如今他身在东齐,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打算——” 萧玉楼的到来绝不仅仅是为了真心给万俟宸救急的,万俟宸顺势接下了萧玉楼抛过来的好处,却并不热衷于让她参与自己一方的军师布置,身为楚地的盟友,萧玉楼可以在楚军之中随意行走,而如她所言,她对于自己军师的迟迟未归表示愤怒,只可惜,所有带着她印章的送到东齐的信笺全部都石沉大海了一般。 与此同时,万俟宸送到东齐的信亦是迟迟得不到回应。 就在繁忙的军务布置和萧玉楼若有若无的试探之中,帝国历四七八年正月初五,大梁将败于南越的五万兵马转向了云宋,与此同时,从梁都连连发出的三封调兵急函亦是将矛头直指云宋。 而在东齐某个荒凉的山野之中,夏侯云曦正在接受一身紫色华服的姬无垠声泪俱下的哭诉,“姐姐,你要救云宋啊——” ------题外话------ 不过写了个分开收藏就哗哗的往下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姨娘最近常常受虐,虐着虐着已经被虐习惯了……当然,相见什么的是不会晚的…… 044大争之世 044 帝国历四七八年正月上旬,大梁将对着南越的矛头转而对上了云宋,地处中原中州的云宋对于大梁的突然攻击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大梁兵马长驱直入,首战第一日便向着云宋腹地挺进了百里,战事一触即发,当大梁的战鼓擂响的时候,被后世史家成为“七国之乱”的烽火乱世也正式的在这中原大地之上拉开了序幕。 云宋与东齐乃是友邦,可是当云宋遭遇如此变故之时第一个站出来的却不是东齐,正月初十,楚太子万俟宸带领五十万兵马从楚国与云宋交界的凉州出发,以救援云宋为名向着云宋北境而去,五十万兵马分成了两拨,分别沿着云宋两条内江淮水和澜沧江而上,战火燃起,云宋百姓一片惶然,得知楚军来援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楚军所过之处虽然为了不扰民大都挑选人际偏僻的地方,却还是赢得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云宋百姓的热忱欢迎。 云宋遭遇战事,得别国援助,这个时候本应该在云宋坐阵主持大局的新皇却是不见了踪影,朝堂之上仍旧是摄政王姬维做主,面对楚军,姬维也表示了自己最大的友好,行军大半月,楚军先头部队已经接近了边境线,而楚太子万俟宸则是停留在了距离边境尚有千里的云宋小城汾州。 汾州乃是一座老城,斑驳的城墙早已被历史刻下了道道痕迹,因为大梁攻宋的原因,城内百姓已经迁入云宋腹地,此刻剩余的人并不多,万俟宸却并未带人入城,日暮西斜,汾州城外的百里旷野之上密密麻麻支起来的全部都是楚地的军帐,万俟宸一身玄色的黑色大氅,迎着临近北国的寒风,正御马立在营地以北的一处矮丘之上。 此时已经是一月末,春日将近,料峭的春寒如同黎明来临之前的黑暗一般给人们最后的考验,夏侯非白身着一件天青色的锦袍,肩上围着一件墨蓝色的披风,坐下是一头高大的棕色大马,他的眸光随着万俟宸看过去,便能从云宋一望无际的平川之上看到天地分界的灰色地平线。 夏侯非白轻声一叹,“如此一马平川毫无遮挡之地,大梁若能举全国之力冲杀,也算得上不可小觑,只看居庸关如何惑敌了。” 云宋境内地势极为平坦,除开一些低矮的丘陵之外几乎没有阻隔之物,而云宋立国百年,却是凭着与大梁交界之处的居庸关保证了国内的安稳,可是就在两日之前,居庸关被梁军夺取,眼看着大梁便要坐拥居庸关辖制云宋内陆,或是长驱直入或是等待援军大举入侵都有可能,不论哪一条对楚军来说都不是好消息,而此刻,宋柯和程瀚带着宋涯的第一军已经前往居庸关准备阻敌反攻。 万俟宸闻言眸子里一片黑沉,“云宋山明水秀,农业发达,国力也随之而强,可是国内人口数量太少,军事上的限制却是其致命之处,除非其余的六国俱是折损一半,否则云宋根本难以和诸国相抗衡。” 夏侯非白闻言便轻声笑了起来,“若是中原一统,云宋做为中州之所可成天下粮仓,其农业耕织的所得便可抵得上大半个国库,所以说起来,云宋并不适合独立成国。” 万俟宸眼底也有幽华一闪而逝,“七国俱是有自己所长,只有天下共主才是七国百姓安乐永存之道。” 暮色沉沉落下,百里荒原之上有次第的灯火亮起了起来,万俟宸和夏侯非白御马回营,还未走近营地便看到了慕言的身影,万俟宸眸光微沉,慕言扬鞭策马迎上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戾气,“主子,西凉公主要见您。” 萧玉楼随着楚军行走大半月,万俟宸并未将她列入楚国将领一行,是以她并未参与到楚地军事决策层之中,相反的,万俟宸因为参议军务,和她的接触也不是那么多,而此番萧玉楼定然是按捺不住了。 万俟宸淡淡的点头,手中的马鞭就挥的越发的大力了些。 刚刚走进中军大帐萧玉楼的身影便从中军大帐之中冲了出来,看到万俟宸的出现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既有闲情逸致出营,又怎会没有时间来见我,西凉等候差遣已经多日,太子却不曾有所行动,难不成太子殿下胜券在握已经到了不需要西凉支持的地步?” 万俟宸下得马来,褪下身上的大氅径直进了大帐,萧玉楼跟进来,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桌案,似乎因为没有等到想要的信报而蹙了蹙眉头。 “公主只怕是误会了,西凉对于楚国来说自是邻邦盟友,只是战事需要一步步的来,若是一个不察让西凉得不偿失,所谓一损俱损,楚国的处境也是堪危。” 万俟宸淡淡的话语总算让萧玉楼的面色变得好看了几分,而她今日来也不仅仅是为了质问万俟宸而已,眼看着万俟宸拿起了早前的战报看起来,萧玉楼终究是问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需要相询殿下,玉麒麟跟着东齐公主去往东齐数月,不知道殿下可有收到公主的消息,玉麒麟到底何日才会返回,稍后西凉的行动自然需要军师坐阵。” 万俟宸拿着军报的手微微的用上了几分力道,这几日萧玉楼试探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他淡淡的垂了眸,“公主似乎对玉麒麟关心的紧,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主君对自己军师的关心了。” 萧玉楼面色一肃,眼底异色一闪,却在下一刻变为寻常,她面上浮起几分讽刺的笑意,“本宫爱才而已,倒是东齐公主那里,殿下才应该好好关心一番才是——” 万俟宸抬起头来,“本殿自会关心太子妃,至于西凉的军师,公主只怕要等他和太子妃叙旧尽兴了才好,本殿早就知道公主挥斥万军谋略过人,既然公主觉得本殿不够看重西凉,不妨做一份详尽的作战计划出来,等本殿与众位将领商讨之后便是西凉一鸣惊人之时。” 萧玉楼眼底眸光一闪,前有西夏,后有羌胡,萧玉楼骨子里的侵略意识从来没有停过,她绝对的相信自己,而楚地暧昧不明的态度十分让她气恼,可是既然她已经选择了楚国,如何能让万俟宸真正的开始重视起西凉,又能让她得到想得到的,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薄光一现,萧玉楼已是灿然应诺,“殿下谬赞,西凉既然与楚地结盟,便会为楚地大业尽心尽力,西凉东北边境守军已有三十万,虽是等候殿下差遣。” 万俟宸依旧面色不改,淡淡的颔首,“那本殿就等公主的好消息了。” 萧玉楼看着万俟宸的不为所动眼底亦是有几分暗色闪过,万俟宸这般的城府万钧之人,越是在强大的对手面前越是能保持镇静,而他现如今的样子也让她十分的满意,她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万俟宸看着萧玉楼的背影微微的眯起了眸子,他手中猛然用上了两分劲力,砰的一声将手中的军报掷向了一边,守在帐外的慕言和慕枫顿时进了大帐来,万俟宸语声沉暗的问起,“还是没有消息?” 慕言慕枫低着头,此时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惶然闪过。 “回主子,东齐那边毫无所动,公主府的大门紧闭,进出都是戒备森严,我们完全没有机会细致查探。” 万俟宸的唇线瞬时抿的紧了两分,她怎么很是喜欢跟他闹失踪呢,而他此刻并不是不满意她对他所有的动作毫无回应,他只是在担心,若是她真的安安心心待在了公主府自然好,可她若是根本没在东齐—— 万俟宸想到了其他的可能面色就有几分发白,千军万马的事情并不是闹着玩的,在大宛的时候是有他在她身边,可若是她一人孤身而来,万俟宸微微的摇了摇头,“东齐的人不可放松,想办法和东齐的丞相说上话,顺便再探宋皇的动向,这一阵子云宋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慕言慕枫点头应下,万俟宸便走向了一边的堪舆图,这副样子落在慕言和慕枫的眼中便有些担忧了,按道理从楚地边境到大梁和云宋的边境至少要走一月,可是他们几乎提前了十天赶到,这一路上全军受的什么样的罪他们自是清清楚楚,而作为五十万大军的首领,万俟宸待士兵们苛刻,带自己更是狠之又狠,算起来,他已经有两天不曾好好休息了。 “主子,天色不早,明日里还要赶路,您还是早点歇着吧。” 万俟宸看着那堪舆图微微蹙眉,敛着眸子轻声开口,“短时间内不必赶路了。” 慕言一愣,这里距离边境还有差不多千里路程,难道只靠着宋涯的第一军去打入大梁腹地?据说大梁的先头部队足有二十万之多啊! “去请先生来,让秦允、林逸和金志武也一起过来。” 简单的下了命令,慕言出门吩咐了外面的小兵去请人,不多时,几人陆陆续续的进了中军大帐,跟着四人一起来的还有一身男儿妆扮的杨穆青,万俟宸瞟了杨穆青一眼,到底是不曾说什么,夏侯非白面色如常进门便和万俟宸相视一眼,这边厢万俟宸微微颔首。 夏侯非白点点头便对着其余几人开了口,“请各位将军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开始在此地练兵。”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秦允面色如玉,眉头一簇便疑问道,“在这里练兵?那居庸关怎么办,第一军没有后续支援又如何打得下居庸关?” 众人面上皆有疑色,万俟宸面上却是淡淡的。 而此刻远在东齐的夏侯云曦却是一脸沉重的看着周遭坐着的几人沉声开了口,“居庸关百多年来正是因为地势险要才因为易守难攻成为护卫云宋最坚实的一环,可是现如今的居庸关落在了梁军的手中,反过来成为了梁军的筹码,楚军在此时大可以以绝对的兵力强攻居庸关,可是这样一来一定会损耗大批的人力物力,再有,居庸关之后便是大梁的国土,和居庸关差不多的是,大梁边境一带也是乱山丛生地势难明,对于不熟悉地形的楚军来说无异于是少了几分胜算,再加上此前攻打居庸关用了大力气,楚军在此后的交战之中就更显得相形见绌了,并且楚军乃是借道远征,他们决不可花费多余的力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夏侯云曦一身月白色贴身短打锦袍,身上罩着一件白色的银狐大氅,头上的三千青丝被一支银钗绾起,一丝一缕都未曾落下,修长的脖颈莹洁如玉,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含着几分肃杀之气,整个人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英气之美。 随着她的话,整个厅中有人点头有人赞赏有人狐疑有人则是沉默不语的听着,夏侯云曦并不以为意,顿了一顿继续道,“所以,现如今楚军第一军前往居庸关并不是为了将居庸关打下来,此前传出来的楚军布置大抵只是为了使给大梁的一个障眼法,我甚至怀疑那第一军根本没有十万军,他们要做的不是为了阻杀敌人,而是诱敌深入。” 说这话夏侯云曦站起身来,一张地图正悬挂在她身后的书阁之上,她纤纤的手指从那地图之上划过去,语气愈发的掷地有声,“从居庸关到现如今的楚军驻地有千里之遥,这一段中间乃是一段狭长的平原,偶有丘陵起伏,城池老旧,云宋子民早就逃散离开,又因为澜沧江支流断流的关系以至于百姓耕地也少,所以这一段根本就是一个天然的战场,这一次楚军的第二军乃是以骑兵为主,诸位试想一下,在这样广袤的平原之上,还有什么军队能比得上骑兵的杀伤力?” “以退为进,以己之长攻尔之短,大梁的前锋部队虽然有二十万,但是只要他们从居庸关进入了云宋腹地,那么楚国一定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题外话------ 家里断网了,手机传文五千字刷不出来,明天给大家补上昂。 043战事将起,云宋临危 帝国历四七七年年末,时任九重阁阁主的白凤出山入楚,拒绝了一切封号与爵位,成为楚太子万俟宸身边的第一军师,九重阁“大争之世当出”的话早就流传开来,此行一出,中原之上更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惶然,另有古语“得九重者得天下”,天下仁人志士莫不开始郑重的考虑起天下格局来,连九重阁阁主都入楚了,这是否预示了什么? 就在中原之上一片风声鹤唳之时,刚刚经历了战火的南越正缟素加身,缠绵病榻已久的皇帝洛奕与南越京城驾崩,享年四十五岁,南越人举国服丧,七日正礼之后,太子洛萧登基为皇,登基大典简单肃然,诸国皆派使者来贺。 南越连连战火,加之本身战力便不佳,此时已接近强虏之末,南越新皇刚刚登基半月便脱了龙袍换戎装,带领南越仅存的主力军三十万亲临北境练兵。 冬日的严寒越来越重,眼看着已经快要临近新年,可往日里早已一片喜气洋洋的七国之中却并不见几分喜意,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却衬得那天地浩荡的素白越发的凄清,在云宋与楚地交界的边城凉州,万家灯火的昏黄也带着几分萧条的味道。 大成殿九重楼上,万俟宸一身墨袍,凌烈的夜风卷起他的袍角扬的老高,他的眸光看的极远,越过那千山万水,似乎能看到中原极东之地,白凤靠后一点站在他的身侧,神态静然没有半分波澜。 “不知道明年此时,这中原大地会是何种样子。” 此时的夏侯非白只是白凤,他神色安然,眉宇之间敛尽锋芒,闻言眸光微眯的看向了极北之地的星耀,“帝宫紫薇,太子殿下虽然已有帝星之形,却总还是差了一点,此时的中原看起来格局明了,若是按照这个趋势我们似乎两年之内便能取胜,可是我夜观星象,却发现这一次的破军移位之势并没有那么快,从开始到结束,也绝不会容易。” 现如今的中原,三分之二的势力都站在楚地一方,只要楚地雷霆出击,大梁和大燕几乎没有胜算,可是万俟宸的心中清楚,这所谓的三分之二其实还存在太多的弊端,而夏侯非白的话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大燕派了齐林去大梁,绝非只是为了看看公孙慈而已,公孙慈和亲并非本意,现如今和大燕之间只怕并不是那么亲厚的,她才嫁去大梁几日,已经将手伸向了大梁朝堂,上次大梁与南越之战,赵晟临时拖延了调兵速度我看和她有很大的关系,而且齐林和公孙慈本就有几分私情,公孙墨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他还是派了齐林去,足以说明齐林去是另有所谋。” 夏侯非白并不知道公孙慈这个皇家公主在大燕受过什么,此刻听到万俟宸这样说倒觉得有几分意外,他微微沉吟一瞬,“大燕的身边现如今只有大梁一个盟友,大梁又和大燕是姻亲,可是在我看来,大燕三番两次将大梁推出来,显然是想让大梁身先士卒为他打江山,殿下,这法子虽然不道义,可是我觉得并非不可用。” 夏侯非白的语声低沉,伴着呼啸而过的夜风落尽了万俟宸的心底,他眉心微皱,转头看向了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坦然的看着他,眼底却是一片幽深。 大燕和大梁既是姻亲也是盟友,这样的状态和楚国与西凉十分相像,公孙墨此举第一是让大梁左前锋为他减轻压力,第二,也是有故意削弱大梁的意思,试想一下,虽然大梁和大燕的联盟是以大燕为尊,可若是大燕在于诸国交手之时损伤过重,等将诸国收服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大梁却还有一定的实力,那么大燕显然的是为大梁做嫁衣了。 夏侯非白此意正是在提醒他,大燕能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大梁,那么楚国也可以用这个法子对付西凉,借力打力,不管在实力还是名望之上,楚地要时刻保持尊荣之位。 四目相对之间,万俟宸却是摇了摇头。 夏侯非白眼底闪过两分讶色,万俟宸转过头去,看着那黑茫茫一片的夜空轻声的开了口,“我暂时不会用西凉。” 作为一个成功的军师,夏侯非白自然不会去问为什么,心思一转,他已经隐隐的知道了那个答案。 看着万俟宸凌厉的侧脸,夏侯非白微微一叹,“做为太子殿下的军师,我只能提醒太子殿下,欲成大事,不能拘泥与小节。” 万俟宸淡笑开来,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你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语不达心,你既然明白,便无须多说了,启用西凉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用也无伤大雅。” 说到底,是不想她难过,夏侯非白无话可说,无奈笑着跟在万俟宸身后下了九重楼。 夜色已深,慕言慕枫守在楼下,看到万俟宸出了门来面色微亮的走了过去,他们知道万俟宸在和夏侯非白说话,怎么都不敢打扰,因此手中的信报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收到了,却是没交给万俟宸看。 “主子,东齐送来的。” 万俟宸眼底微亮,接在手中便打了开来,站在一边的夏侯非白也挑了挑眉,便看到万俟宸一边看着那信报上的话一边将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 “怎么了?” 万俟宸淡淡的将信报收起来,眉心缓缓舒展开,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回了东齐便安安静静的住进了公主府。” 这有什么好皱眉的? 夏侯非白心中腹诽,又想到桓筝跟在夏侯云曦身边,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轻笑一声,他看了看慕言手中的另一份信报抬了抬下巴,“还有一封呢。” 慕言自然知道万俟宸心中最为要紧的是哪一封,自是先让他看了东齐的,此刻才将另一封递了过去,看到那信封角落上特殊的标志,万俟宸眼底的忧色消散,渐渐地转变为沉重,那消息来自大梁。 缓缓打开,不过三指见方的小纸条上写了两句话。 “唰”的一声收起,万俟宸眼底的浓黑之中迸出两分利光来,他大步的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语声森然的开口道,“公孙墨便是公孙墨,他既然想把大梁吸干,那我们照单全收好了。” 夏侯非白眸色微凛,万俟宸已经大手一挥,“去叫宋柯和颜回来。” 慕言躬身应是跑了开,等到他二人到了书房的时候宋柯和颜回已经等在了那里。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先生。” 宋柯和颜回待夏侯非白同万俟宸,礼数周全态度恭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知道了夏侯非白的真实身份,夏侯非白知道这二人都是万俟宸极其器重的大将,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四人先后进了书房,万俟宸直接走向了书房最里间,一个三丈见方的大桌子上正摆着一张泛黄的鹿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线标记数不甚数,此物便是云宋柳氏世代相传的九州堪舆图,当日里万俟宸与夏侯云曦订婚之时,远在洛阳的柳如是命人送来了此物。 白凤和宋柯、颜回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九州堪舆图,几人由不得眼前一亮,而万俟宸的手中已经拿了一支紫檀木长棍,朝着大梁所在的位置摇摇一指,“公孙墨派齐林去大梁果然是另有所图,齐林已经说动了赵晟,将在开年之后对云宋用兵。” 夏侯非白面色如常,宋柯和颜回对视一眼,眼底竟然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万俟宸瞟了二人一眼,眼底闪过几分笑意,他手中的长棍从云宋和大梁的边界线上移过去,“大梁与云宋交界的线路并不长,而云宋的屯兵主要在南部,姬无垠答应了让我们借道,却全然没有提起用兵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为难与他。” 宋柯和颜回闻言眉心微皱,万俟宸的话却没有说完,他眼底有机锋一闪,“新年之后若大梁果然对云宋用兵,那我们便以救云宋为名出兵,分两路由东西两向向云宋北部边境而去,云宋的澜沧江和淮水而上,淮水一支军力三十万由宋柯带领,澜沧江一支军力二十万由颜回带领,宋柯先行,颜回殿后,势必要吃进大梁腹地。” 夏侯非白听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宋柯闻言点也没有什么意见,唯有颜回,他眉心皱了皱,颇有几分疑惑的道,“殿下,早前战术安排的时候我分明是负责后援军的,此刻带兵打前锋只怕不好。” 万俟宸听着便扫了他一眼,偏生颜回没有领会万俟宸的意思,边里的宋柯便看着万俟宸轻咳了两声,“殿下没有让你打前锋的意思。” 颜回一怔,夏侯非白终究是忍不住的淡笑道,“云宋一兵未出,你的二十万军可不是用来打大梁的。” 颜回一愣,顿时恍然,看着万俟宸带着几分崇仰,“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以救援为名,却是要借此机会将云宋辖制?” 万俟宸的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堪舆图,宋柯敛着眸子,眼风却看向了万俟宸,颜回一时间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低着头笑,万俟宸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说什么,却也不回答颜回的话,只是看向夏侯非白,“先生觉得如何?” 夏侯非白略略思索,淡淡的开了口,“我倒是觉得,若真是有异心,防不如治。” 万俟宸眼底瞬时便迸出了几分笑意,夏侯非白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扬起了唇角。 楚地开始频繁的调动兵力,一批又一批的楚军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凉州城外的荒原之上,所有的士兵不管从哪里来,此刻都被冠上了凌南的名号,这个十二年前因万俟宸而生的名字,从这个年末开始正式以强军之姿出现在了中原大地上,在不久的将来,中原大地西至祁连山,北到燕然山,南过寒原,但凡是烽烟侵袭的地方,都会有他们的足迹。 楚地的朝堂之上也因为此次的兵力变动而发生了变化,胆战心惊的氏族们在太子和皇上的怀柔政策之中松了口气,可是没等他们将手中差点分崩离析的荣华富贵捂热,楚国的帝国大旗便向他们伸出了召唤之手。 享受祖上传承荫萌的氏族子弟大都被皇帝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安插进了凌南军疙瘩军团之中,那些想要发战乱财的氏族们开始的时候切切自喜,可是当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职务之时便开始心生了退意,然而皇命已出,要么抗命,要么便只能带着家族的荣耀,随时准备将生命献给楚国,而经过一番精心安排的调动之后,朝堂之上因为氏族子弟们的出走空缺出了许多的职位,左右丞相们乘机举荐了楚地寒门士子入朝,一时间楚国竟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朝堂大换血,新入朝的官员斗志激昂,正是想要趁这这个机会发力一鸣惊人的时候,不出两月,楚国朝堂之上昌明隐现。 楚国意欲北伐乃是朝堂之上心照不宣的事情,万俟婓坐阵朝堂,万俟宸军前统战,万俟殊后方补给,积极而有序的战前准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帝国历四七八年的新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而随着楚国新年一同驾临凉州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宋涯,秦允,林逸,分别带领西路军的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宋柯任主帅,从淮水以西逆流而上,程瀚任副将随宋柯一起,颜回率领东路军,祝云阳任副将,到了澜沧江便可驻军,此一道行军速度一定要快……” 大成殿的大书房之中,夏侯非白的声音沉缓有力,这边厢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夏侯非白说完,几位不曾在家中过年就赶过来的将领便开始发问,那边正讨论的火热,万俟宸的眼角却扫到了慕言的身影。 慕言看到不是他在做部署,面色便有些沉暗的走了过来。 “主子,西凉公主正往这里来,人已经到城外了。” 他的话语声不高不低,一边正在说这话的将领们都听到了,众人的面色微微一变,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便停了下来,万俟宸面沉如水,眼底有道道光芒一闪而过,他微微沉吟一瞬,“准备迎接吧。” 慕言领命而去,万俟宸看了众人一眼,“西凉乃是楚地盟友,只要西凉不作出不利于楚地的事,我们都要以礼相待。” 说起来这本是应该的,可是万俟宸这样专门点出来一说,其他人倒是觉得怪异了,更何况这些人各个都是一路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何等的眼力心思,自然知道万俟宸对西凉的态度有所保留,如此一来其他人对西凉也有几分思量了。 萧玉楼一身玄色大袍,肩上的斗篷之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风雪,当她走入大成殿看到满殿的楚地将领之时,眉梢眼角便生出了笑意,“太子殿下未免太过见外,你我乃是盟友,既然准备大动作为何不知会西凉一声,太子殿下不说却不代表西凉不做,大梁以西自当交给西凉来牵制。” 萧玉楼一言便点到了重点,楚地自有兵马去对付大梁,可是若是西凉能在大梁以西给大梁以重击,不仅能让楚地的主力军减轻压力,还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一举将大梁的名字在那九州堪舆图上抹去。 萧玉楼语声极快,带着不容置疑之色,周遭其他人向她见礼,她也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牢牢的锁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眸色幽深,良久才低低一叹,“公主风雪兼程的赶来,实在是为本殿解了燃眉之急,本殿谢过了。” 萧玉楼眼底的凛冽与怀疑之色此刻方才淡去,她面色明丽的笑开,眸光从站在万俟宸身边的夏侯非白身上一掠而过,抬步便迎了上去,“这位想必就是白凤先生了,久仰先生大名,萧玉楼失敬了。” 夏侯非白淡淡的向着萧玉楼点头,萧玉楼却瞟了万俟宸一眼,语声干脆利落的道,“说起来您的师弟玉麒麟也算是我的军师了,只可惜现如今他身在东齐,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打算——” 萧玉楼的到来绝不仅仅是为了真心给万俟宸救急的,万俟宸顺势接下了萧玉楼抛过来的好处,却并不热衷于让她参与自己一方的军师布置,身为楚地的盟友,萧玉楼可以在楚军之中随意行走,而如她所言,她对于自己军师的迟迟未归表示愤怒,只可惜,所有带着她印章的送到东齐的信笺全部都石沉大海了一般。 与此同时,万俟宸送到东齐的信亦是迟迟得不到回应。 就在繁忙的军务布置和萧玉楼若有若无的试探之中,帝国历四七八年正月初五,大梁将败于南越的五万兵马转向了云宋,与此同时,从梁都连连发出的三封调兵急函亦是将矛头直指云宋。 而在东齐某个荒凉的山野之中,夏侯云曦正在接受一身紫色华服的姬无垠声泪俱下的哭诉,“姐姐,你要救云宋啊——” ------题外话------ 不过写了个分开收藏就哗哗的往下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姨娘最近常常受虐,虐着虐着已经被虐习惯了……当然,相见什么的是不会晚的…… 045首战生变,潜行之敌 “东路军已经在豫州驻扎,从最新送来的消息来看,云宋目前在册的兵力只有四十万,云都禁军十万,另外的几处都处于混乱状态,军区所辖不清不楚,各军都缺统帅之人,底下自然也是一盘散沙。” 金志武轻而缓的将消息送上,万俟宸听着眉心微蹙,“你觉得如何?” 金志武微微沉吟,“姬无垠乃是七杀将星,此前他能带兵平了陆灿之军,后面却因为无力瞎管让战后大局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现如今国内政事安稳,兵权上面却不甚混乱,看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我们的七杀将星现如今都在外游玩,微臣觉得,一个被佞臣篡位而流离失所二十年,不但没有被害,还能手段狠辣以兵平乱收复皇位的皇子,绝不会如此的大意到至家国安危与不顾。” 万俟宸缓缓笑开,摆了摆手并不说什么,“东路军暂且辖制东面,若是我们过了居庸关自然也算是我们的后续援军,姬无垠此人确实难料,不过只要他安分守己一天我们也不必因为多疑而因小失大。” 金志武闻言肃然的点了点头,另一边慕言进了中军大帐。 “主子,杨姑娘要见您。” 这所谓的杨姑娘自然便是杨穆青,从南境回来杨穆青便在京中御赐的府邸之中住了下,中间还因为守孝而回了一次老家,待到这一次楚军四面开拔的时候杨穆青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竟然求了金志武带着他一起来,金志武和她的父亲是生死之交,便和她定下了不可乱来的约定将她带了上。 慕言话音落下,金志武眼底已经有几分犹豫之色,万俟宸却是不置可否的颔首,“让她进来。” 杨穆青一身男儿装扮从帐外走进来的时候一双眸子之中满是坚毅之色,她与正厅正中砰然跪地,“请太子殿下准许杨穆青带兵。” 万俟宸眉心微蹙,杨穆青似乎察觉到了,将身子伏的更低,“父亲生平大愿便是为楚国而战,此等楚国艰危之时,杨穆青无所挂念,不求官爵,只算是女承父志完成父亲的心愿,杨穆青深知军规,杨穆青愿意永世以男儿装示人,若有朝一日败露与人前,杨穆青愿意受军法处置。” 万俟宸轻声一叹,旁里的金志武看着杨穆青的眸色之中已经有了几分不忍,他唇角微动正欲说杨穆青几句,却听到万俟宸淡淡的开了口,“杨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楚国虽然有不许女子入营的军规,适逢此时却也不是不能变通,你既有此心,杨家也是将门,本殿便给你一个都尉之职,你就以杨家将门之女的身份代父入军,若能胜便可擢升,若败,本殿不追究你的责任,却不可再让你随军,你可明白?” 杨穆青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看了万俟宸一眼,她哪里会想到万俟宸这么容易便能同意了她的请求,还给她一个都尉之职,要知道一个都尉可领万余兵甲! “杨穆青叩谢太子大恩。” 看着杨穆青深深伏地不起,万俟宸眼中也微微有几分动容,微微一顿,他又道,“就跟在秦允的第二军吧,稍后我会让人给他吩咐,战场之上福祸难测,你自己珍重吧。” 第二军乃是秦允所领,杨穆青眸色微变,到底还是叩地谢了恩。 走出大帐的时候金志武很快的跟了上来,“穆青!” 杨穆青站定,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金志武重重的一叹,“穆青,你实在是太过执拗,男儿征战四方本是常理,可是你一个女儿家怎么非要来淌此趟浑水,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父亲地底有知,又如何能安心呢?” 杨穆青随着金志武的步子往前营走,一边走一边轻声笑了开来,“叔叔放心,我省得,既然执意从军,我便是做好了马革裹尸的打算,将来在地底之下见到父亲他也不会怪我的,现如今太子殿下给了这个恩典让我能完成夙愿,我只有开心的。” 金志武微微一叹,“穆青,你原是将门之女,身份地位教养皆是上乘,我曾想着帮你寻一户好人家,甚至……现如今看来都是不能了。” 杨穆青闻言面上闪过几分不自在,“叔叔放心,这世上并非所有女儿家都只是为了嫁个好人家而生的,穆青得尝所愿,叔叔难道不为穆青高兴吗?” 金志武看着杨穆青喜笑颜开的样子倒是怎么都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夏侯非白进的大帐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万俟宸与杨穆青的安排,他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这一下子破了楚军的传统,从今往后若是再有更多的将门之女要来从军,你可还会应允下来?” 万俟宸放下手中书册,微微的摇了摇头,“在大宛的时候杨穆青就已经上过战场,她毕竟也是忠烈之后,和别人多少有些不同,至于其他人——” 微微一顿,万俟宸看向夏侯非白,“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在东齐你会如何?” 夏侯非白一愣,万俟宸已经道,“据我所知,东齐的女人也是不可参军的,什么样的人可以特殊,什么样的人不可以特殊,你是如何界定的?” 夏侯非白在他的身边从来只是白凤,现在亦然,他眸光几转,如何没有听出来万俟宸话语之中的意味深长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夏侯非白眼底现出几分苦笑,“自从我出走东齐,国内政事已然全交给了丞相,我只知道她去了墨麟军营,她去做什么,见了谁,有什么打算,现在又在哪里,这些我通通不知,现如今在东齐,她的权力已是最大。” 万俟宸并没有怪他的意思,他只是将他当做白凤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寻找她的下落的时候才没有想过通过他的手,就在两日之前,他终于找到了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她竟然孤身一人去了墨麟军大营! 墨麟军乃是东齐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历史可追溯到周始帝建国之时,彼时的东齐诸侯王夏侯胥正是因为这支军队才成为周始帝的一大助力,其后也才有了诸侯王的封号与东齐这块封地,可是几百年之后,墨麟军的封号尚在,其战斗力如何世人却是不得而知了,更有甚者,世人几乎都忘记了这个军队的存在。 她去墨麟军做什么? 墨麟军大营在东齐西南部,倒是和楚国边境离得不远,可这般算起来倒是和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得极远了,一来二去的,消息难免的就有些迟缓,可即便如此,就他知道的,墨麟军大营之中驻军三十万,目前为止并无所动。 没有动作就好,万俟宸些微的松了一口气。 夏侯非白将他的紧张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多多少少的知道西凉萧玉楼有觊觎皇后之位的意思,而楚皇并没有果断的拒绝,他在楚地争天下的大局之中只是白凤,可若是在东齐和楚地的关系之中,他定然还是那生杀予夺的夏侯非白,他对楚皇的决断一点儿都不满意,所以,本就在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大婚之事上有所保留的他此刻更不会发表什么意见了,而夏侯云曦在东齐做了什么他即便不知道的十分清楚,却也能猜到个大概,因为信任,他心中颇有几分让她放手去做,而他只需拭目以待的感觉。 暮色渐渐落下,汾州城外的驻地大营之中传来了数匹来自斥候军的飞骑,慕言接了战报直奔中军大帐,而在中军大帐等候已久的诸位将领已经有几分迫不及待。 “宋柯上将军已经带着人马赶到了居庸关之前,居庸关果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上将军命小宋将军带领两万人马做第一轮强攻,而后向西南方撤去,时候军前来回报的时候小宋将军带领的人马已经出发。” 这信中的小宋将军自然便是宋涯,因为宋柯在楚国的名望太高,宋涯这个从大燕回来不久又在西南踏月族一战之中有了些名气的年轻将领被称为小宋将军,到底还是比不得宋柯的。 简单的介绍了军情,信中又说到了接下来的安排和埋伏。 “镇守居庸关的乃是大将崇礼的弟弟崇文,因为有崇礼的大仇在先,所以这一次小宋将军只需要将做足了姿态便可轻易上崇文上当,宋柯将军已经带领剩余的三万人马后退与居庸关两百里的山坳之中,只等小宋将军诱敌深入,到时候将崇礼的后路一堵,大梁的先锋部队必然是有来无回。” 崇礼乃是大梁在攻打南越之时起用的大将,在最后的决战之时,由于大梁的援兵未能及时赶到,这位叱咤大梁疆场的壮年将领血染沙场兵败而亡,又因为后来万俟宸出巡南越的事情传遍了天下,所以很多人将崇礼的死归咎在了万俟宸这个幕后黑手之上,却不想这仇恨却成为了此时的一道助力。 慕言念完,万俟宸便上了前来,指着地图上的布置精心安排了起来,“从居庸关到汾州需要走三天三夜,现在宋涯只怕已经已经开始攻打居庸关,中间退守纠缠的时间掠去,在明天早上便可见胜负,崇文被引诱,也就是明天早上才能从居庸关追赶宋涯。” 他的手指从地图上划过去,“这个叫回风原的地方是一处平原,其东南,东北几面有丘陵,为了不让崇礼退居到丘陵当中有了掩护,所以我们的人一定要等他完全走出了丘陵山地才能动手,秦允的第二军有精锐骑兵十万,这一次秦允带领五万人马出战,林逸带领第三军五万人马分成左右两翼,掩护秦允的助力骑兵进攻,明日一早你们便从这里出发,先到回风原做好掩护,算起来,后天晚上你们大概便能交上手,梁军多是步骑兵,本就比不得我们的羌胡宝马速度快,再加上晚上视线不明本就遏制了速度,所以我们更占优势,我要你们在第一晚上就要将大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等天色大亮的时候便是战场收尾之时,这一次没有援兵,你们除了胜,还是胜!” 万俟宸字字掷地有声,这是楚地与大梁的第一战,他们的确没有其他的选择可用,秦允和林逸乃是这次配合宋柯和宋涯的主要将领,二人俱是面色肃容的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大早,轰然擂响的战鼓响彻寰宇,十万大军分为步兵阵营和骑兵阵营接受万俟宸的检阅,太阿剑出鞘之时的剑鸣声直上九霄,在一声又一声满是军人铁血的喊杀声之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回风原的方向出发。 营中走了十五万人马,顿时空下去一半,万俟宸领军,营地之中的戒备十分的森严,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二人回到中军大帐之中,前者的面色有几分沉凝。 “这一次宋柯打头阵,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夏侯非白宽慰万俟宸,万俟宸闻言却是微微的蹙了蹙眉头,“战场之上没有定数,到底如何还要看结果之后再说。” 万俟宸从大宛回来之后又经历了南越的两场战事,说起战场经验他自然是一点儿也不少的,此刻的担心虽然有,却也并非灼人,更何况大军已经出发,战法已经落定,作为后方坐阵之人,除了等还是等。 万俟宸略点淡然的心思在第二日的晚间之时变得有几分沉重,本该在旁晚时分送回来的战报之上只字未提大梁军的踪迹,虽然时间上大梁军应该要在黑夜之时到回风原,可是按照惯例秦允和林逸会先拍了斥候军去刺探军情才是。 夏侯非白见此也蹙了蹙眉头,“崇文到底也是将门之后,从小熟读兵法,战场经验也不少,没那么容易上宋涯的当也是可能的,再等一等。” 前方金戈铁马,后方运筹帷幄,情况虽然没有万俟宸想象的那般顺利,可是万俟宸此刻除了等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等到了深夜,斥候军还没有信报送来! 万俟宸的眸子里满是凝重,要知道为了方便秦允和后方联系,万俟宸是给了他信鹰的,是以他们之间的消息传递在这个世上已经算是最及时最快的了,可是这个时候秦允还没有送信来—— 这就说明大梁军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回风原。 往后推算,也就是说宋涯的诱敌之策似乎拖延了太长时间! 战场上的攻心之策本就要讲求速度果决,若是敌人将信将疑的拖延太久,己方本就是虚晃一枪,就更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万俟宸何等心思,此刻已经察觉到大事不妙。 “宋柯那里出了问题!” 夏侯非白的面色也有几分沉重,敛着眸子不说话,却是表达了和万俟宸一样的担心。 “再等一个时辰!” 万俟宸玄黑的身影在布置肃容的中军大帐之中越发的显得有几分凌厉之色来,他看似懒懒的倚在塌边,举手投足却有生人勿近的逼人寒芒,虚虚的掩着眸子似乎是在小憩,可是偶然的一睁眼便是让人胆寒的锋利。 夜色渐深,窗棂之外的月影在西移,万俟宸说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中便不做任何的慌乱或是做任何无端的猜疑,当这一个时辰过去,万俟宸心中已然确定,居庸关出了状况! “我此时赶过去应该来得及,宋柯带领五万人马,两万诱敌三万阻敌,一旦出了状况五万人马无法长时间的和大梁的二十万大军相抗衡,我必须得去看看,第二军和第三军有足够的人马在回风原,与其我下令让他们往居庸关赶,还不如我亲自去,只是大营之中就要交给先生坐阵了,我会留下慕枫,我们之间用信鹰联系。” 万俟宸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下令只带一对轻骑往回风原去,别人用两天两夜才能赶到,可是在万俟宸这里只怕一天一夜都是多的,慕言默默地将万俟宸寻常调理内功的几味辅助药丸带上以防不时之需,待夏侯非白又和万俟宸交代了几句,一行人便接着泼墨般浓黑的夜色出发了。 夜色如一张黑黑密密的网罩了下来,天边的血月嫣红,带着几分诡异的狰狞,万俟宸眸光凌厉,带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一路疾行。 同样是一个漆黑无眠的夜,正在南越西北边境练兵的洛萧忽然被军中的一阵动乱吵醒,他眸色幽深的披衣而出,一身红袍大氅的洛然已经面色沉肃的站在了他的大帐之外,此刻看到他来了洛然眼底颇有几分沉重。 “大哥!” “怎么了?” 洛萧看着营中穿衣而出四散走动的兵士眸光一深,这幅严阵以待的样子好似即将临战。 洛然拿过一份军报递过来,“半炷香之前斥候军送来军报,在我大营东南方向,正有一股大军正在潜行着向我们靠近,现在只怕距离不到两百里!我已经吩咐先去全军备战,此处距离大梁和大燕都不远,我有些担心——” 洛然眸色一变,眼底顿时射出寒箭来! 044大争之世 044 帝国历四七八年正月上旬,大梁将对着南越的矛头转而对上了云宋,地处中原中州的云宋对于大梁的突然攻击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大梁兵马长驱直入,首战第一日便向着云宋腹地挺进了百里,战事一触即发,当大梁的战鼓擂响的时候,被后世史家成为“七国之乱”的烽火乱世也正式的在这中原大地之上拉开了序幕。 云宋与东齐乃是友邦,可是当云宋遭遇如此变故之时第一个站出来的却不是东齐,正月初十,楚太子万俟宸带领五十万兵马从楚国与云宋交界的凉州出发,以救援云宋为名向着云宋北境而去,五十万兵马分成了两拨,分别沿着云宋两条内江淮水和澜沧江而上,战火燃起,云宋百姓一片惶然,得知楚军来援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楚军所过之处虽然为了不扰民大都挑选人际偏僻的地方,却还是赢得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云宋百姓的热忱欢迎。 云宋遭遇战事,得别国援助,这个时候本应该在云宋坐阵主持大局的新皇却是不见了踪影,朝堂之上仍旧是摄政王姬维做主,面对楚军,姬维也表示了自己最大的友好,行军大半月,楚军先头部队已经接近了边境线,而楚太子万俟宸则是停留在了距离边境尚有千里的云宋小城汾州。 汾州乃是一座老城,斑驳的城墙早已被历史刻下了道道痕迹,因为大梁攻宋的原因,城内百姓已经迁入云宋腹地,此刻剩余的人并不多,万俟宸却并未带人入城,日暮西斜,汾州城外的百里旷野之上密密麻麻支起来的全部都是楚地的军帐,万俟宸一身玄色的黑色大氅,迎着临近北国的寒风,正御马立在营地以北的一处矮丘之上。 此时已经是一月末,春日将近,料峭的春寒如同黎明来临之前的黑暗一般给人们最后的考验,夏侯非白身着一件天青色的锦袍,肩上围着一件墨蓝色的披风,坐下是一头高大的棕色大马,他的眸光随着万俟宸看过去,便能从云宋一望无际的平川之上看到天地分界的灰色地平线。 夏侯非白轻声一叹,“如此一马平川毫无遮挡之地,大梁若能举全国之力冲杀,也算得上不可小觑,只看居庸关如何惑敌了。” 云宋境内地势极为平坦,除开一些低矮的丘陵之外几乎没有阻隔之物,而云宋立国百年,却是凭着与大梁交界之处的居庸关保证了国内的安稳,可是就在两日之前,居庸关被梁军夺取,眼看着大梁便要坐拥居庸关辖制云宋内陆,或是长驱直入或是等待援军大举入侵都有可能,不论哪一条对楚军来说都不是好消息,而此刻,宋柯和程瀚带着宋涯的第一军已经前往居庸关准备阻敌反攻。 万俟宸闻言眸子里一片黑沉,“云宋山明水秀,农业发达,国力也随之而强,可是国内人口数量太少,军事上的限制却是其致命之处,除非其余的六国俱是折损一半,否则云宋根本难以和诸国相抗衡。” 夏侯非白闻言便轻声笑了起来,“若是中原一统,云宋做为中州之所可成天下粮仓,其农业耕织的所得便可抵得上大半个国库,所以说起来,云宋并不适合独立成国。” 万俟宸眼底也有幽华一闪而逝,“七国俱是有自己所长,只有天下共主才是七国百姓安乐永存之道。” 暮色沉沉落下,百里荒原之上有次第的灯火亮起了起来,万俟宸和夏侯非白御马回营,还未走近营地便看到了慕言的身影,万俟宸眸光微沉,慕言扬鞭策马迎上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戾气,“主子,西凉公主要见您。” 萧玉楼随着楚军行走大半月,万俟宸并未将她列入楚国将领一行,是以她并未参与到楚地军事决策层之中,相反的,万俟宸因为参议军务,和她的接触也不是那么多,而此番萧玉楼定然是按捺不住了。 万俟宸淡淡的点头,手中的马鞭就挥的越发的大力了些。 刚刚走进中军大帐萧玉楼的身影便从中军大帐之中冲了出来,看到万俟宸的出现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既有闲情逸致出营,又怎会没有时间来见我,西凉等候差遣已经多日,太子却不曾有所行动,难不成太子殿下胜券在握已经到了不需要西凉支持的地步?” 万俟宸下得马来,褪下身上的大氅径直进了大帐,萧玉楼跟进来,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桌案,似乎因为没有等到想要的信报而蹙了蹙眉头。 “公主只怕是误会了,西凉对于楚国来说自是邻邦盟友,只是战事需要一步步的来,若是一个不察让西凉得不偿失,所谓一损俱损,楚国的处境也是堪危。” 万俟宸淡淡的话语总算让萧玉楼的面色变得好看了几分,而她今日来也不仅仅是为了质问万俟宸而已,眼看着万俟宸拿起了早前的战报看起来,萧玉楼终究是问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需要相询殿下,玉麒麟跟着东齐公主去往东齐数月,不知道殿下可有收到公主的消息,玉麒麟到底何日才会返回,稍后西凉的行动自然需要军师坐阵。” 万俟宸拿着军报的手微微的用上了几分力道,这几日萧玉楼试探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他淡淡的垂了眸,“公主似乎对玉麒麟关心的紧,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主君对自己军师的关心了。” 萧玉楼面色一肃,眼底异色一闪,却在下一刻变为寻常,她面上浮起几分讽刺的笑意,“本宫爱才而已,倒是东齐公主那里,殿下才应该好好关心一番才是——” 万俟宸抬起头来,“本殿自会关心太子妃,至于西凉的军师,公主只怕要等他和太子妃叙旧尽兴了才好,本殿早就知道公主挥斥万军谋略过人,既然公主觉得本殿不够看重西凉,不妨做一份详尽的作战计划出来,等本殿与众位将领商讨之后便是西凉一鸣惊人之时。” 萧玉楼眼底眸光一闪,前有西夏,后有羌胡,萧玉楼骨子里的侵略意识从来没有停过,她绝对的相信自己,而楚地暧昧不明的态度十分让她气恼,可是既然她已经选择了楚国,如何能让万俟宸真正的开始重视起西凉,又能让她得到想得到的,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薄光一现,萧玉楼已是灿然应诺,“殿下谬赞,西凉既然与楚地结盟,便会为楚地大业尽心尽力,西凉东北边境守军已有三十万,虽是等候殿下差遣。” 万俟宸依旧面色不改,淡淡的颔首,“那本殿就等公主的好消息了。” 萧玉楼看着万俟宸的不为所动眼底亦是有几分暗色闪过,万俟宸这般的城府万钧之人,越是在强大的对手面前越是能保持镇静,而他现如今的样子也让她十分的满意,她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万俟宸看着萧玉楼的背影微微的眯起了眸子,他手中猛然用上了两分劲力,砰的一声将手中的军报掷向了一边,守在帐外的慕言和慕枫顿时进了大帐来,万俟宸语声沉暗的问起,“还是没有消息?” 慕言慕枫低着头,此时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惶然闪过。 “回主子,东齐那边毫无所动,公主府的大门紧闭,进出都是戒备森严,我们完全没有机会细致查探。” 万俟宸的唇线瞬时抿的紧了两分,她怎么很是喜欢跟他闹失踪呢,而他此刻并不是不满意她对他所有的动作毫无回应,他只是在担心,若是她真的安安心心待在了公主府自然好,可她若是根本没在东齐—— 万俟宸想到了其他的可能面色就有几分发白,千军万马的事情并不是闹着玩的,在大宛的时候是有他在她身边,可若是她一人孤身而来,万俟宸微微的摇了摇头,“东齐的人不可放松,想办法和东齐的丞相说上话,顺便再探宋皇的动向,这一阵子云宋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慕言慕枫点头应下,万俟宸便走向了一边的堪舆图,这副样子落在慕言和慕枫的眼中便有些担忧了,按道理从楚地边境到大梁和云宋的边境至少要走一月,可是他们几乎提前了十天赶到,这一路上全军受的什么样的罪他们自是清清楚楚,而作为五十万大军的首领,万俟宸待士兵们苛刻,带自己更是狠之又狠,算起来,他已经有两天不曾好好休息了。 “主子,天色不早,明日里还要赶路,您还是早点歇着吧。” 万俟宸看着那堪舆图微微蹙眉,敛着眸子轻声开口,“短时间内不必赶路了。” 慕言一愣,这里距离边境还有差不多千里路程,难道只靠着宋涯的第一军去打入大梁腹地?据说大梁的先头部队足有二十万之多啊! “去请先生来,让秦允、林逸和金志武也一起过来。” 简单的下了命令,慕言出门吩咐了外面的小兵去请人,不多时,几人陆陆续续的进了中军大帐,跟着四人一起来的还有一身男儿妆扮的杨穆青,万俟宸瞟了杨穆青一眼,到底是不曾说什么,夏侯非白面色如常进门便和万俟宸相视一眼,这边厢万俟宸微微颔首。 夏侯非白点点头便对着其余几人开了口,“请各位将军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开始在此地练兵。”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秦允面色如玉,眉头一簇便疑问道,“在这里练兵?那居庸关怎么办,第一军没有后续支援又如何打得下居庸关?” 众人面上皆有疑色,万俟宸面上却是淡淡的。 而此刻远在东齐的夏侯云曦却是一脸沉重的看着周遭坐着的几人沉声开了口,“居庸关百多年来正是因为地势险要才因为易守难攻成为护卫云宋最坚实的一环,可是现如今的居庸关落在了梁军的手中,反过来成为了梁军的筹码,楚军在此时大可以以绝对的兵力强攻居庸关,可是这样一来一定会损耗大批的人力物力,再有,居庸关之后便是大梁的国土,和居庸关差不多的是,大梁边境一带也是乱山丛生地势难明,对于不熟悉地形的楚军来说无异于是少了几分胜算,再加上此前攻打居庸关用了大力气,楚军在此后的交战之中就更显得相形见绌了,并且楚军乃是借道远征,他们决不可花费多余的力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夏侯云曦一身月白色贴身短打锦袍,身上罩着一件白色的银狐大氅,头上的三千青丝被一支银钗绾起,一丝一缕都未曾落下,修长的脖颈莹洁如玉,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含着几分肃杀之气,整个人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英气之美。 随着她的话,整个厅中有人点头有人赞赏有人狐疑有人则是沉默不语的听着,夏侯云曦并不以为意,顿了一顿继续道,“所以,现如今楚军第一军前往居庸关并不是为了将居庸关打下来,此前传出来的楚军布置大抵只是为了使给大梁的一个障眼法,我甚至怀疑那第一军根本没有十万军,他们要做的不是为了阻杀敌人,而是诱敌深入。” 说这话夏侯云曦站起身来,一张地图正悬挂在她身后的书阁之上,她纤纤的手指从那地图之上划过去,语气愈发的掷地有声,“从居庸关到现如今的楚军驻地有千里之遥,这一段中间乃是一段狭长的平原,偶有丘陵起伏,城池老旧,云宋子民早就逃散离开,又因为澜沧江支流断流的关系以至于百姓耕地也少,所以这一段根本就是一个天然的战场,这一次楚军的第二军乃是以骑兵为主,诸位试想一下,在这样广袤的平原之上,还有什么军队能比得上骑兵的杀伤力?” “以退为进,以己之长攻尔之短,大梁的前锋部队虽然有二十万,但是只要他们从居庸关进入了云宋腹地,那么楚国一定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题外话------ 家里断网了,手机传文五千字刷不出来,明天给大家补上昂。 046有凰来仪,王者之姿 残阳如血,南北走向的千里荒原之上,十万楚地大军正赫赫以待,身着重甲的军人们面色凝重,俱是看向北方那片灰沉沉的天空,沉默的气氛带着逼人的压迫一点点罩下,还未开战,士兵们的高昂士气却早被这般的沉闷一点点消磨干净。 “报——” 沉默的阵前忽而响起一声长喝,瞬时间,十万人马齐刷刷的将眸光落在了那一身黑衣的斥候军小兵身上。 小兵从马背上翻下来,砰然跪倒在两位将军马下。 “启禀将军,太子殿下的轻骑距离此地不到百里。” 话音落下,十万人马俱是精神一震,秦允和林逸对视一眼,眼底俱是现出几分一闪而过的光来,“我去迎!” 秦允自阵前打马而出欲要迎接万俟宸,可是还未等他走出百丈,在十万大军身后的灰色地平线之处便现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不消片刻,那人影渐渐放大,继而速度极快的向着阵前靠了过来。 几乎是在刹那,十万人马不管是在马上马下的都轰然矮了一截,所有人跪地行礼,只待万俟宸马速极快的与三军阵前收缰勒马,急转直上的马鸣声落在众人的头顶,万俟宸眸色一身黑袍恍若从九幽冥域之中而来的修罗,带着春寒的风卷起他的战袍,那苍黑的身影在那红灿灿的夕阳映衬之下,触目惊心的镌刻在了十万将士的眼中。 “战报何在——” 万俟宸眸光扫过黑压压的士兵们,挥了挥手便看向了秦允,秦允立时起身将手中的战报恭敬的送上来,万俟宸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面色好像秋日寒霜一般森凉,将士们眼观鼻鼻观心的敛着眸子等万俟宸的决定,短暂的静默之后,万俟宸大手一挥,眸光如鹰隼一般的从众人面上扫过去。 “楚地儿郎们,第一军五万将士与居庸关受困,你们说,救还是不救?” 第一军到底如何受困士兵们自是不知道,可是看到万俟宸的面色,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这原本制定的天衣无缝的战法为何出了变故,要么是大梁早已洞悉,要么就是我方将士执行的时候没能按照既定战法行动以至于出了状况,现如今看来倒是后者多一些,若是违了上命犯了军律,是要按照军法处置的,若是我方已经注定兵败,作为一支远征的军队,也不能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之下故意去送死。 黑底红字的楚字旗高高飘扬在这一方天空之下,士兵们眸色沉凝,短暂的沉默之中,那被消磨掉的杀气和士气正在缓缓聚拢,凌天苍穹之下,士兵们高举刀剑,连声呼喝,带着惊心动魄的决心与狠劲。 “救!救!救!” 万俟宸眼底薄光一闪,俾睨天下的尊贵之气喷薄而出,“好!将士们,楚军北伐,五十万儿郎随我背井离乡浴血沙场,战场之上生死无定数,你们的忠诚和勇敢楚字旗看得到,我看得到,而我也要让你们知道,天下共主,大业艰难,士兵可弃我,将军可判我,而我,绝不会背叛楚国,绝不会舍弃你们其中任何一人!”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这旷野之上远远传开,从三军大阵最前的秦允和林逸,到大阵最外围的护卫骑兵手,每一个人都将万俟宸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过的震动让所有人的眼底隐现水光涟漪,他们其中有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已经做好了准备将性命交托给这陌生的土地,有的是刚上战场血气方刚的儿郎,无惧生死,只为荣誉而战,为军人的理想而战,还有的人,看的到军功之上的辉煌,却更知道战刀之下的亡魂凄凉,生与死,权与利,从来只知道服从的他们没有拒绝的机会,他们是上位者争夺权柄的筹码,是上位者随意可以支使与丢弃的棋子,他们几乎已经任命,可是此刻,那恍如天神一般的男人铁铮铮道出这样一番话,绝不背叛,绝不舍弃,如誓言一般的刻骨,又怎能不让他们从心中折服! “太子万岁!楚国万岁!” “太子万岁!楚国万岁!” 气壮山河的呼喊声回荡在这旷野之上,此刻的楚国骑士们眼底生出能让敌人见之胆寒的光,万俟宸眸子微眯,“万里北伐,在这里,只有你们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族,也只有你们能让我倚靠,同样,你们也是一样,我要你们看看清楚,你们身边这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与你浴血奋战生死与共,无论何时,你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你身边倒下!” 话音落定,万俟宸调转马头,厉声下令,“全军出发!” 秦允和林逸跟在万俟宸身后,十万大军缓缓而动,如同一股子墨色的洪流,顺着旷野千里,向着血色弥漫的居庸关而去。 万俟宸的背影挺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锋利,秦允和林逸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闪过几分凝重,这样的乱子本不该出,或者本不该出在宋柯和宋涯的身上,二人一个是万俟宸十二年前便一手提拔的凌南军老将,一个是随他在大燕出生入死十年的心腹部下,万俟宸将这第一战交给他们兄弟,又何尝不是无声的信任,可是只怕万俟宸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夕阳缓缓地从地平线上一点点的沉下去,万俟宸的眼底被那暗红色的余韵映着,颇有几分暗火丛生,深吸一口气,万俟宸想到了那信报上的说明,宋涯两万大军诱敌不成反被大梁军围困,而宋柯身为大军统帅,未能第一时间分析局面抽身自保,又接着的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即便要救人也不可这般飞蛾扑火的救,宋柯多少年没有败过了? 万俟宸的眉心再次皱紧,战况一定激烈,也一定惨淡,可是宋柯的军报之中没有一点慌乱之意,更是没有一点求救的意思,万俟宸轻声一叹,到底是宋柯,思及此,万俟宸的马速更快了些,而跟在他身后的大军也丝毫不敢马虎的将速度行进到了极致! 黑夜终于一点点的落了下来,天边的弦月带着几分诡异的红,一团黑沉沉的云气回绕在那月钩周围,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吉不利之兆,而在居庸关之内的龙月山半山之上,所剩的不到四万的楚军正趁着箭雨间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宋柯面色沉凝的看着一方小小的地图,越看地图越是心惊,龙月山地势并不陡峭,他们这般的居高临下只能暂时抵挡,只要大梁军找到了上山之路,他们就会四面受困。 夜色之中,能看到山下的火把纵横,他们一心来诱敌,偏生未曾想到大梁人竟然早就已经进入了关内正等着他们的出现,而他却将探查敌情的任务交给了宋涯,偏生他这个十年未见的弟弟对他还是那般排斥,甚至不听完他的嘱咐就带兵行动,这才查探不周酿成了这场祸事,想到万俟宸看着他满是信任的眼神,他心中便满是愧意—— 思及此宋柯回头望了一眼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宋涯身上重了一箭正躺在那里。 山下忽然再次响起了凌然的喊杀声,宋柯沉凝的面色猛然一厉,少顷便有斥候军近身禀报,“将军,东面,北面,西面都有梁军攻上来,各自有三万人之众,我们的人正在奋力抵挡。” 东、西、北面都有人了,只有南面的地势窄逼些现在还未被大梁盯上,十二万人,想要吃掉他们的四万人并不难,宋柯面色沉肃,微微沉吟一瞬叫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近身侍从。 宋离的衣襟上带着血迹,衣衫凌乱发丝也有几分不整,走到宋柯面前来听他的吩咐。 “二少爷受了伤,你带领百余精卫护送他从南面下山,然后向南走,直接护送他回汾州大营,找……找太子殿下,代我请罪。” “主子!” 宋柯既然用了二少爷这个称呼,便是下定了决定要送走宋涯了,宋离跟随了宋柯多年,如何不明白这两兄弟之间的隔阂,此刻难免的心生凄意,奈何宋柯眸光如炬,而在这样的时候,宋离更是难以拒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宋离转身入了帐篷。 宋柯眸光微松,再看向下面那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之时面色已经满是沉肃,他抽出腰间带血的长剑,朝着底下正在吩咐部署的程瀚而去,程瀚是他的随军都尉,更是参军,此次祸事程瀚也是明白的,程瀚身为四方将军之一,亦是征战沙场从无败绩的楚地名将,宋柯看着程瀚的眸子带着几分愧意,程瀚摇头笑开来,“我们又不是输不起,只需再坚持到天亮,主子一定会来救我们!” 在这个时候程瀚叫的是主子不是太子殿下,足见他对万俟宸的信任,这边宋柯闻言眼底的愧色更深,程瀚自知这个心结并非自己可解,所幸转过头专心吩咐布防来,底下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似乎人还在不断的增加之中,程瀚的语气越来越沉肃,宋柯的眸色也更加的凌厉起来,他们,只怕是等不到了。 “将军,北面攻防被破,我军死伤惨重!” “将军,西面又有敌方援军!” “将军,东面敌军亦有增援!” 程瀚面色一肃,“看着这一次梁军是花了大力气想将我们吃死在这里了!” 宋柯又何尝不知,闻言眼底便现出了几分逼人的寒栗来,“程瀚,你带着两万人马从南面突围,这里交给我。” 这个时候势必要有所舍弃,程瀚看着他凌厉的眼神皱了皱眉。 二人之间似有僵持,周围的下属也看的分明,良久,程瀚看了看周遭衣袍染血的士兵们,那一张张惨白的脸让他无法再继续犹豫下去了,微微沉吟一瞬,程瀚抿紧了唇线欲要开口! “退了!退了!” 程瀚到了唇边的话被这一声惊呼阻止,这一声从北面传来,宋柯也清晰的听到,他面色一变的朝一个斥候军侍从看过去,那斥候明白宋柯的意思,当即往南面而去,宋柯和程瀚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紧张。 不消的片刻那斥候小兵就返回,面上带着绝处逢生的喜色。 “将军,北面的大梁军忽然大幅度的后退了!” 宋柯和程瀚面色俱是大变,沉暗一片的眼底也生出了耀目的亮光来,宋柯更是冷着声音上前一步,“可看清楚了?如何退?从哪里退?退往何处?还剩多少人?再探,另外东面西面的战况也一并探来!” 接二连三的命令落下,宋柯隐隐的感觉到了一股子潜行的助力,虽然他明确的知道这个时候万俟宸是一定赶不到这里的,可他还是生出了几分希翼,他眸光黑沉的看向了周遭黑沉沉的山影,心中暗自祈祷那助力如他所想那般的能解了这困局。 045首战生变,潜行之敌 “东路军已经在豫州驻扎,从最新送来的消息来看,云宋目前在册的兵力只有四十万,云都禁军十万,另外的几处都处于混乱状态,军区所辖不清不楚,各军都缺统帅之人,底下自然也是一盘散沙。” 金志武轻而缓的将消息送上,万俟宸听着眉心微蹙,“你觉得如何?” 金志武微微沉吟,“姬无垠乃是七杀将星,此前他能带兵平了陆灿之军,后面却因为无力瞎管让战后大局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现如今国内政事安稳,兵权上面却不甚混乱,看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我们的七杀将星现如今都在外游玩,微臣觉得,一个被佞臣篡位而流离失所二十年,不但没有被害,还能手段狠辣以兵平乱收复皇位的皇子,绝不会如此的大意到至家国安危与不顾。” 万俟宸缓缓笑开,摆了摆手并不说什么,“东路军暂且辖制东面,若是我们过了居庸关自然也算是我们的后续援军,姬无垠此人确实难料,不过只要他安分守己一天我们也不必因为多疑而因小失大。” 金志武闻言肃然的点了点头,另一边慕言进了中军大帐。 “主子,杨姑娘要见您。” 这所谓的杨姑娘自然便是杨穆青,从南境回来杨穆青便在京中御赐的府邸之中住了下,中间还因为守孝而回了一次老家,待到这一次楚军四面开拔的时候杨穆青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竟然求了金志武带着他一起来,金志武和她的父亲是生死之交,便和她定下了不可乱来的约定将她带了上。 慕言话音落下,金志武眼底已经有几分犹豫之色,万俟宸却是不置可否的颔首,“让她进来。” 杨穆青一身男儿装扮从帐外走进来的时候一双眸子之中满是坚毅之色,她与正厅正中砰然跪地,“请太子殿下准许杨穆青带兵。” 万俟宸眉心微蹙,杨穆青似乎察觉到了,将身子伏的更低,“父亲生平大愿便是为楚国而战,此等楚国艰危之时,杨穆青无所挂念,不求官爵,只算是女承父志完成父亲的心愿,杨穆青深知军规,杨穆青愿意永世以男儿装示人,若有朝一日败露与人前,杨穆青愿意受军法处置。” 万俟宸轻声一叹,旁里的金志武看着杨穆青的眸色之中已经有了几分不忍,他唇角微动正欲说杨穆青几句,却听到万俟宸淡淡的开了口,“杨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楚国虽然有不许女子入营的军规,适逢此时却也不是不能变通,你既有此心,杨家也是将门,本殿便给你一个都尉之职,你就以杨家将门之女的身份代父入军,若能胜便可擢升,若败,本殿不追究你的责任,却不可再让你随军,你可明白?” 杨穆青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看了万俟宸一眼,她哪里会想到万俟宸这么容易便能同意了她的请求,还给她一个都尉之职,要知道一个都尉可领万余兵甲! “杨穆青叩谢太子大恩。” 看着杨穆青深深伏地不起,万俟宸眼中也微微有几分动容,微微一顿,他又道,“就跟在秦允的第二军吧,稍后我会让人给他吩咐,战场之上福祸难测,你自己珍重吧。” 第二军乃是秦允所领,杨穆青眸色微变,到底还是叩地谢了恩。 走出大帐的时候金志武很快的跟了上来,“穆青!” 杨穆青站定,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金志武重重的一叹,“穆青,你实在是太过执拗,男儿征战四方本是常理,可是你一个女儿家怎么非要来淌此趟浑水,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父亲地底有知,又如何能安心呢?” 杨穆青随着金志武的步子往前营走,一边走一边轻声笑了开来,“叔叔放心,我省得,既然执意从军,我便是做好了马革裹尸的打算,将来在地底之下见到父亲他也不会怪我的,现如今太子殿下给了这个恩典让我能完成夙愿,我只有开心的。” 金志武微微一叹,“穆青,你原是将门之女,身份地位教养皆是上乘,我曾想着帮你寻一户好人家,甚至……现如今看来都是不能了。” 杨穆青闻言面上闪过几分不自在,“叔叔放心,这世上并非所有女儿家都只是为了嫁个好人家而生的,穆青得尝所愿,叔叔难道不为穆青高兴吗?” 金志武看着杨穆青喜笑颜开的样子倒是怎么都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夏侯非白进的大帐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万俟宸与杨穆青的安排,他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这一下子破了楚军的传统,从今往后若是再有更多的将门之女要来从军,你可还会应允下来?” 万俟宸放下手中书册,微微的摇了摇头,“在大宛的时候杨穆青就已经上过战场,她毕竟也是忠烈之后,和别人多少有些不同,至于其他人——” 微微一顿,万俟宸看向夏侯非白,“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在东齐你会如何?” 夏侯非白一愣,万俟宸已经道,“据我所知,东齐的女人也是不可参军的,什么样的人可以特殊,什么样的人不可以特殊,你是如何界定的?” 夏侯非白在他的身边从来只是白凤,现在亦然,他眸光几转,如何没有听出来万俟宸话语之中的意味深长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夏侯非白眼底现出几分苦笑,“自从我出走东齐,国内政事已然全交给了丞相,我只知道她去了墨麟军营,她去做什么,见了谁,有什么打算,现在又在哪里,这些我通通不知,现如今在东齐,她的权力已是最大。” 万俟宸并没有怪他的意思,他只是将他当做白凤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寻找她的下落的时候才没有想过通过他的手,就在两日之前,他终于找到了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她竟然孤身一人去了墨麟军大营! 墨麟军乃是东齐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历史可追溯到周始帝建国之时,彼时的东齐诸侯王夏侯胥正是因为这支军队才成为周始帝的一大助力,其后也才有了诸侯王的封号与东齐这块封地,可是几百年之后,墨麟军的封号尚在,其战斗力如何世人却是不得而知了,更有甚者,世人几乎都忘记了这个军队的存在。 她去墨麟军做什么? 墨麟军大营在东齐西南部,倒是和楚国边境离得不远,可这般算起来倒是和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得极远了,一来二去的,消息难免的就有些迟缓,可即便如此,就他知道的,墨麟军大营之中驻军三十万,目前为止并无所动。 没有动作就好,万俟宸些微的松了一口气。 夏侯非白将他的紧张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多多少少的知道西凉萧玉楼有觊觎皇后之位的意思,而楚皇并没有果断的拒绝,他在楚地争天下的大局之中只是白凤,可若是在东齐和楚地的关系之中,他定然还是那生杀予夺的夏侯非白,他对楚皇的决断一点儿都不满意,所以,本就在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大婚之事上有所保留的他此刻更不会发表什么意见了,而夏侯云曦在东齐做了什么他即便不知道的十分清楚,却也能猜到个大概,因为信任,他心中颇有几分让她放手去做,而他只需拭目以待的感觉。 暮色渐渐落下,汾州城外的驻地大营之中传来了数匹来自斥候军的飞骑,慕言接了战报直奔中军大帐,而在中军大帐等候已久的诸位将领已经有几分迫不及待。 “宋柯上将军已经带着人马赶到了居庸关之前,居庸关果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上将军命小宋将军带领两万人马做第一轮强攻,而后向西南方撤去,时候军前来回报的时候小宋将军带领的人马已经出发。” 这信中的小宋将军自然便是宋涯,因为宋柯在楚国的名望太高,宋涯这个从大燕回来不久又在西南踏月族一战之中有了些名气的年轻将领被称为小宋将军,到底还是比不得宋柯的。 简单的介绍了军情,信中又说到了接下来的安排和埋伏。 “镇守居庸关的乃是大将崇礼的弟弟崇文,因为有崇礼的大仇在先,所以这一次小宋将军只需要将做足了姿态便可轻易上崇文上当,宋柯将军已经带领剩余的三万人马后退与居庸关两百里的山坳之中,只等小宋将军诱敌深入,到时候将崇礼的后路一堵,大梁的先锋部队必然是有来无回。” 崇礼乃是大梁在攻打南越之时起用的大将,在最后的决战之时,由于大梁的援兵未能及时赶到,这位叱咤大梁疆场的壮年将领血染沙场兵败而亡,又因为后来万俟宸出巡南越的事情传遍了天下,所以很多人将崇礼的死归咎在了万俟宸这个幕后黑手之上,却不想这仇恨却成为了此时的一道助力。 慕言念完,万俟宸便上了前来,指着地图上的布置精心安排了起来,“从居庸关到汾州需要走三天三夜,现在宋涯只怕已经已经开始攻打居庸关,中间退守纠缠的时间掠去,在明天早上便可见胜负,崇文被引诱,也就是明天早上才能从居庸关追赶宋涯。” 他的手指从地图上划过去,“这个叫回风原的地方是一处平原,其东南,东北几面有丘陵,为了不让崇礼退居到丘陵当中有了掩护,所以我们的人一定要等他完全走出了丘陵山地才能动手,秦允的第二军有精锐骑兵十万,这一次秦允带领五万人马出战,林逸带领第三军五万人马分成左右两翼,掩护秦允的助力骑兵进攻,明日一早你们便从这里出发,先到回风原做好掩护,算起来,后天晚上你们大概便能交上手,梁军多是步骑兵,本就比不得我们的羌胡宝马速度快,再加上晚上视线不明本就遏制了速度,所以我们更占优势,我要你们在第一晚上就要将大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等天色大亮的时候便是战场收尾之时,这一次没有援兵,你们除了胜,还是胜!” 万俟宸字字掷地有声,这是楚地与大梁的第一战,他们的确没有其他的选择可用,秦允和林逸乃是这次配合宋柯和宋涯的主要将领,二人俱是面色肃容的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大早,轰然擂响的战鼓响彻寰宇,十万大军分为步兵阵营和骑兵阵营接受万俟宸的检阅,太阿剑出鞘之时的剑鸣声直上九霄,在一声又一声满是军人铁血的喊杀声之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回风原的方向出发。 营中走了十五万人马,顿时空下去一半,万俟宸领军,营地之中的戒备十分的森严,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二人回到中军大帐之中,前者的面色有几分沉凝。 “这一次宋柯打头阵,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夏侯非白宽慰万俟宸,万俟宸闻言却是微微的蹙了蹙眉头,“战场之上没有定数,到底如何还要看结果之后再说。” 万俟宸从大宛回来之后又经历了南越的两场战事,说起战场经验他自然是一点儿也不少的,此刻的担心虽然有,却也并非灼人,更何况大军已经出发,战法已经落定,作为后方坐阵之人,除了等还是等。 万俟宸略点淡然的心思在第二日的晚间之时变得有几分沉重,本该在旁晚时分送回来的战报之上只字未提大梁军的踪迹,虽然时间上大梁军应该要在黑夜之时到回风原,可是按照惯例秦允和林逸会先拍了斥候军去刺探军情才是。 夏侯非白见此也蹙了蹙眉头,“崇文到底也是将门之后,从小熟读兵法,战场经验也不少,没那么容易上宋涯的当也是可能的,再等一等。” 前方金戈铁马,后方运筹帷幄,情况虽然没有万俟宸想象的那般顺利,可是万俟宸此刻除了等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等到了深夜,斥候军还没有信报送来! 万俟宸的眸子里满是凝重,要知道为了方便秦允和后方联系,万俟宸是给了他信鹰的,是以他们之间的消息传递在这个世上已经算是最及时最快的了,可是这个时候秦允还没有送信来—— 这就说明大梁军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回风原。 往后推算,也就是说宋涯的诱敌之策似乎拖延了太长时间! 战场上的攻心之策本就要讲求速度果决,若是敌人将信将疑的拖延太久,己方本就是虚晃一枪,就更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万俟宸何等心思,此刻已经察觉到大事不妙。 “宋柯那里出了问题!” 夏侯非白的面色也有几分沉重,敛着眸子不说话,却是表达了和万俟宸一样的担心。 “再等一个时辰!” 万俟宸玄黑的身影在布置肃容的中军大帐之中越发的显得有几分凌厉之色来,他看似懒懒的倚在塌边,举手投足却有生人勿近的逼人寒芒,虚虚的掩着眸子似乎是在小憩,可是偶然的一睁眼便是让人胆寒的锋利。 夜色渐深,窗棂之外的月影在西移,万俟宸说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中便不做任何的慌乱或是做任何无端的猜疑,当这一个时辰过去,万俟宸心中已然确定,居庸关出了状况! “我此时赶过去应该来得及,宋柯带领五万人马,两万诱敌三万阻敌,一旦出了状况五万人马无法长时间的和大梁的二十万大军相抗衡,我必须得去看看,第二军和第三军有足够的人马在回风原,与其我下令让他们往居庸关赶,还不如我亲自去,只是大营之中就要交给先生坐阵了,我会留下慕枫,我们之间用信鹰联系。” 万俟宸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下令只带一对轻骑往回风原去,别人用两天两夜才能赶到,可是在万俟宸这里只怕一天一夜都是多的,慕言默默地将万俟宸寻常调理内功的几味辅助药丸带上以防不时之需,待夏侯非白又和万俟宸交代了几句,一行人便接着泼墨般浓黑的夜色出发了。 夜色如一张黑黑密密的网罩了下来,天边的血月嫣红,带着几分诡异的狰狞,万俟宸眸光凌厉,带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一路疾行。 同样是一个漆黑无眠的夜,正在南越西北边境练兵的洛萧忽然被军中的一阵动乱吵醒,他眸色幽深的披衣而出,一身红袍大氅的洛然已经面色沉肃的站在了他的大帐之外,此刻看到他来了洛然眼底颇有几分沉重。 “大哥!” “怎么了?” 洛萧看着营中穿衣而出四散走动的兵士眸光一深,这幅严阵以待的样子好似即将临战。 洛然拿过一份军报递过来,“半炷香之前斥候军送来军报,在我大营东南方向,正有一股大军正在潜行着向我们靠近,现在只怕距离不到两百里!我已经吩咐先去全军备战,此处距离大梁和大燕都不远,我有些担心——” 洛然眸色一变,眼底顿时射出寒箭来! 047有凰来仪,王者之姿(下)结尾已补 凛冽的夜风掀起万俟宸的衣袍,月色不断西移,全军寂静无声的行进,茫茫夜色之中,十万兵马士气凌厉,好似一支破空而出的利箭朝着居庸关的方向急射而去。舒瞙苤璨 整齐有致的马蹄声之中忽而生出几声尖利的啸叫,万俟宸猛然驻马,眸光陡然向着夜空看去,一支通体苍黑的信鹰正在月华之下左右盘旋,万俟宸眉心微蹙,手臂一抬,那九霄之上的信鹰发出欢快的几声嘶鸣,而后朝着万俟宸所在的位置直冲而下! 信鹰的爪子上有细小的信筒,万俟宸取出其中之物,打眼一看眸光猛的一紧,十万兵马依旧还在行进着,林逸在前方引导,秦允则跟在万俟宸的身后,看到他的面色有异,秦允不由得问出口,“主子,可是前方不好?” 万俟宸收了眸光,面色再次恢复成寻常模样,手法纯属的将信笺纸放入原封不动的放入信筒之中,手臂一抬,信鹰便振翅而飞,一个盘旋身影便已然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他转过头去,眼底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星光。 “有异军相助,第一军绝处逢生。” 话音落定,万俟宸已经高高的扬起了手中的长鞭,秦允眼底闪过意外之色,看着万俟宸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有几分急切。 一片平静的汾州大营之中,萧玉楼正守在中军大帐,夏侯非白微微苦笑,“公主不信也没有办法,殿下亲自带兵出营自然是为了居庸关一战不失,公主乃是楚地上宾,还请安心在营中相侯,殿下定然会平安归来。” “营中无主帅,军师难道不知道此乃兵家大忌,第一军有失,殿下此去已是无力挽回,何不重新图谋,又何必再让他为此犯险?” 萧玉楼眸光沉暗,夏侯非白从开着的窗棂之中向外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面上的笑意已经有几分淡了去,萧玉楼看着一身青衫的夏侯非白不知怎地就有几分被束缚住的感觉,白凤凰的名气再如何的大,到底也是江湖人士,身为西凉掌权人的萧玉楼可以对其敬重,却不能生出畏惧的心来,然而此刻,面对夏侯非白近乎疏远的礼貌相待,她心有怒气却是难以发作,一个晃神之间,窗棂出忽而飘进一道黑色的影子。 坐在主位上的夏侯非白忽然站起,眸光微黯的向着窗棂变走去,手臂一抬那道黑色的影子便停在了他的臂弯上,萧玉楼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支鹰! 夏侯非白从鹰爪上解下信筒,一眼扫过去,眼底的紧张之色顷刻间淡去,他眉心微蹙的想了想,唇角的笑意似乎是苦涩又似乎是欣慰,甚至还有几分引以为豪的傲然来,萧玉楼好奇信笺上的消息,夏侯非白却已经主动的转身相告。 “公主大可放心了,第一军得神军相助,现如今已经转败为胜,依白凤来看,居庸关四天之内,势必为楚地囊中之物!” 萧玉楼眸色一变,如果本就是胜,那万俟宸也不会在昨天急急悄声出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情况急转直上,萧玉楼想问,可是面对着夏侯非白面上温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问不出口,他说四天之内—— 萧玉楼眸光微转,“既然如此那我定要亲自去恭喜殿下才是!” 一句话落定,萧玉楼转身出帐,夏侯非白眼底讶色一闪而过,片刻却又有了然的一笑,慕枫从外面走进来,“先生,西凉公主带着随从出营了!” 夏侯非白一边将信筒收好,抬臂一挥信鹰便高高的飞了走,他摇摇头示意慕枫不必紧张,“西凉公主挂怀殿下,自是往居庸关去了,不必担心。” 别人不知道夏侯非白的身份,可是慕枫慕言都是知道的,看到夏侯非白如此轻松,知道萧玉楼有和楚地联姻意思的慕枫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先生,主子并不喜欢西凉公主跟随,这样子只怕不好。” 夏侯非白看着向来沉默寡言的慕枫说出了这话,倒是极其欣慰的一笑,他姿态优雅的伸了个懒腰,施施然的出帐向着自己的军帐走去,“你且放心吧,你家主子这一次可没心思再想西凉公主的问题了。” 慕枫闻言挑了挑眉,到底没怎么听懂。 月色西移,居庸关三十里之外的荒野之上,仅剩三万人马的楚军正严阵以待,宋柯战袍染血的立在大阵最前,眸光深深的投向那黑沉沉高高耸立的山间建筑之上。 居庸关依据天险,在地势最好的一段修筑了极为险要的工事,那工事如同一座小型的城池,外墙牢不可破,内里机关重重,不管是对内对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而此刻,对着她们的工事全部闭合,看样子工事之内的所有梁军都在对关外防守,凭借着天生对利弊的权衡,宋柯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居庸关开始进攻,他在等,等万俟宸的到来,也等斥候军对那异军身份的查探。 天色将明之时,万俟宸带着五万骑兵率先赶到了宋柯所在之处,万俟宸一身清晨水汽,看着眼前那衣衫染血面色微白的三万士兵,眸子里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怅然之色,三万士兵跪地行礼,宋柯去剑卸甲,与三军阵前跪在了万俟宸的马下。 万俟宸看着宋柯弯着的背脊,语声沉稳又润透,“本殿来迟了,宋将军幸苦,快快请起吧,居庸关战况如何,且快快报来。” 宋柯垂在腿边的手不由得就握的紧紧的,顿了一顿他才重新站起来,穿上铠甲细细将这一夜的战况和变故讲给了万俟宸听,万俟宸的神色越发的凝重,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凌厉的弧度,他的眸光看向了居庸关头顶的那方天空。 万俟宸语声沉沉,“异军有多少?” 宋柯利落回应,“约有十万之众!” 万俟宸心中一跳,“所用战法为何?” 斥候军早就来报过,宋柯便道,“先以龙江决堤断了惠州援军之路,后又趁梁军不备之时以火攻断了梁军存放在居庸关之外的粮草,之后诱梁军出关,速杀先锋之敌,绝不恋战,退而守,待梁军撤退入关,再诱,梁军又出,异军便以草料为饵,阻杀敌人骑兵万人,杀敌便退,梁军有前车之鉴,便闭关不出,异军连番进攻其关口,虚实不明,梁军疲于应付,又失了粮草,已经损耗过盛,现在这个时辰异军已经不再进攻。” 诱敌出关,速杀先锋,绝不恋战,火烧粮草,还以草料为饵,万俟宸的眸色越来越幽深,握着马缰的手紧紧地用上了力道,他的眸子里隐隐爆出几分锃亮的光来,呼吸微急,胸口起伏,良久才将心中的悸动平复下来。 “全军扎营,从明日起开始在此地练兵。” 宋柯眸色微变,秦允已经着人传令,宋柯想了想,还是对万俟宸道,“主子,此股异军来的突然,也并非是南越之军,目前主帅身份也未名,是属下失职。” 万俟宸转头,淡淡的看了宋柯一眼,“若是没有她,你倒是真的失职了。” 宋柯心中一凛,却不知道万俟宸口中的她说的是谁,而万俟宸的眸光再次变得幽深,亦是没有再说话的打算,宋柯举目望去,越来越亮的天色之下,那巨石切成的山中城池似乎萦绕着几分灰沉沉的死气。 正午时分,林逸带着楚军剩余的五万步兵赶到了居庸关之前,十三万大军扎营与野,错落有致的帐篷一顶顶的排列着,就在那居庸关之前的旷野上,十三万将士声势浩大的操练起来,气壮山河的喊声让远处的龙月山都抖了一抖,更别说那居庸关之内的梁军了,不时有人在那瞭望台上看楚军的动向,而万俟宸却是全然不管的只让楚军大肆操练。 步兵寒刃出鞘阵仗齐整,骑兵宝马飞驰蹄声破天,在如此声势壮阔的军威之前,居庸关之内的梁军心神胆寒,第一日,楚军练兵,第二日,楚军依旧练兵,宋柯等人都明白了万俟宸的意思,梁军失了粮草本就难熬,再加上楚地军威的威吓,只怕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却是无路可寻,等到梁军无力一战,等到梁军心浮气躁不知谋划,这居庸关几乎不攻自破。 第三日,楚军依旧只是练兵。 三日之中万俟宸一直在中军大帐不出,宋柯和程瀚有些着急,秦允和林逸也十分纳闷,按照自家主子杀伐果决的性子,两天按兵不动是正常,可是连着三天按兵不动便是诡异了,现如今并非他们一家着眼于这居庸关,要知道居庸关外还有一家等着呢,那一家不知背后的人是谁,大燕,南越,西凉,这些地方都有可能,要知道争天下的是楚地,打着帝国之旗的也是楚地,夺了这居庸关,楚地士气大振,这争天下的声威也更能强大些,到时候天下诸侯国纷纷侧目,畏与楚国之势,只怕那些左右不定的人也会定下心来了。 如此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为何自家主子一点兴趣也无,那这些天来的练兵升势是为了什么? 就在万俟宸旗下诸将焦虑难安的时候萧玉楼出现了,萧玉楼在路上便得了战报,知道万俟宸竟然连着三天只练兵而没有一点军事上的布置安排,她觉得十分失望,所以到了居庸关之外的楚军大营第一件事便是要面见万俟宸。 当她到了中军大帐的时候万俟宸正在作画,事实上万俟宸手中的这副画他已经画了三天了,萧玉楼进去的时候慕言十分恭敬的向她行了礼,而后说了一句话,“公主殿下,主子有令,他手中的那幅画对于此番战事至关重要,无论是谁来见都不可打扰,公主殿下可以进帐,只是还请公主殿下在旁稍后片刻,主子已经在收尾了。” 萧玉楼讶然,并且心中生出几分不知所谓的疑惑,万俟宸不是胡来的人,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中军大帐弄笔作画? 萧玉楼满心的疑问,并没有打算遵照慕言的话不做打扰,可是当她满心不解着急的进的大帐之时,她心中酝酿好的疑问却是一个都问不出来,军帐的窗棂之下,一张黑漆的三尺见方的桌案之前,一身玄色黑袍的万俟宸正倾着身子低头作画,他美目静好,分明没什么表情,可是那般温润的模样却好像给人他带着笑意的错觉,微醺的光晕落在他的身上,那高在九重之上的身影忽然就变得触手可及起来,幽黑的发丝半绾着散落在肩头,棱角分明的凌厉侧脸也变得温柔,他莹白的十指之间握着一支墨色的惠州狼毫,洁白的宣纸铺平在桌案上,笔锋一动,他的眸光便含了水一般的在宣纸上流连。 萧玉楼的步子止在门口,她眼中的万俟宸仿佛入了画,那幅画承载着他寻常不露分毫的温润和柔软,分明是触手可及,她却怎么都走不进半分,她的背脊挺直,生生的注目了良久才缓缓的回神,远远地看过去,那洁白的宣纸上有灿烂如烟霞的绚烂朱红,有如云似雪的云白,有仕女害羞时的颊粉,还有金灿灿好似太阳之光的明黄…… 而在那姹紫嫣红的背景之中,一抹湖蓝盖过了所有颜色的瑰丽妩媚,携着一抹月白,让繁花失色,让日月无光,那盈盈一笑,那星辰美目,因为作画之人倾注的爱怜更显得风姿动人,萧玉楼经久不动的心忽而有瞬间的寂然,她身上的锋芒陡然散去,就那么似落寞又似孤冷的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暮色渐起,萧玉楼发现了万俟宸为一幅画的收尾而让她傻子一般的等了一个下午的事实,她满心气怒砰然而起,那刚刚露头便被掐掉的不合时宜的情绪顿时消散不见,她冷笑一声,“殿下好风雅,楚地哪里用得着争天下,殿下画一幅画便能惬意的不知年月了!” 万俟宸让慕言将画收起来,淡淡的看了萧玉楼一眼,“公主远来,不知攻打这居庸关之艰难,我楚军因为居庸关折损两万人马,如有力挽狂澜之人为我楚军分忧,本殿定然要以大礼相赠才不算失礼。” 萧玉楼被万俟宸几句话说的更为疑惑了,正待她还想问些什么,寂寂的夜色之中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殿下,居庸关之外有异军攻关,几位将军请殿下示下,我军是否出兵一起攻打?” 万俟宸淡淡的挑了挑眉,“不必,月黑风高,着秦允练兵。” 传令的小兵颇为诧异的看了万俟宸一眼,终究是不敢问出什么,转身出去传令,不多时,外面的旷野之上传出一阵震天裂地的马蹄声,不知情之人只怕要被这杀气四溢的浩荡之声吓得肝胆俱裂。 “殿下,居庸关之内的梁军战势颓唐,只怕还有两个时辰便可被破,几位将军请殿下示下是否此刻攻关?” 万俟宸淡淡的喝了口茶,“不必,骑兵换步兵,等此番练兵完毕,全军休整三日。” 传令兵不敢多看万俟宸一眼出了门,片刻之后营前的旷野之上有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恍如有千军万马来袭,整片旷野似乎都在这喊杀声之中震动起来,萧玉楼眼底的冷笑越来越强,终是衣袍一掀的走出了大帐去。 帐内无人,万俟宸唇角弯了起来,他低不可闻的一叹,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宠溺。 天色渐亮,有喷薄而出的晨光刺破层云,操练了一整晚的楚地士兵们各个面色怪异的聚在了营前,眼看着居庸关之中似有火光大起,又见那火光缓缓变小,最后那居庸关之上的梁军大旗砰然倒了下来,众人心中呜呼哀哉,楚地首战本可大捷,现如今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雄踞此方要塞! 一阵擂动的鼓声之中,万俟宸眸光深邃的从中军大帐走了出来,他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闲庭信步的般的向着居庸关之下而去,石墙之下,高高的闸门未开,在那城楼之上,正有人影晃动,不多时,一面墨色的锦旗高高竖立。 楚军士兵们尽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墨色锦旗之上的字眼,几乎所有人的眼底都有几分不可置信,万俟宸微微抬头看着那旌旗却眉头微抬,却又淡淡的笑了起来,城楼之上有成队的士兵步伐齐整而上,还有仪仗华盖露出了顶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眸—— 本以为是衣香鬓影,本以为是佳人嫣然,却不想,在千军万马的眼底,一身戎装的女子身上系着一道月白的披风威严又从容的走了出来,她挺秀的身影高高的立在三尺城头,通身不见珠玉,清绝又尊贵,眸色如瀚海一般深邃,面色带着几分瑰丽的肃杀,晨间的金色光芒落在她的身上,众人眼底的她好似一支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 她身后是杀气未消的墨麟军,那一个个眸色恭敬的东齐儿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眸光带着拜服的崇仰,她的眸光扫过关内的千军万马,不卑不亢犹如王者,微微一顿,这才直直的看向了那阵前的男人身上,四目相对之间,万俟宸的眸光就此凝住,身后的楚军当中有人认出了她来,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出口,所有都不能相信这支让他们不安疑惑已久的“异军”竟然来自东齐!然而看到那墨色锦旗上的“东齐”字,在看到站在墙头的人,他们心中只剩叹服! “是东齐公主,是公主殿下!” “我们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为我们夺下了居庸关!”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议论声响起,安然骑在马背上的万俟宸忽然拍马而起,他墨色的长袍被晨风吹起,玄色的身影如同一直看到了猎物的苍鹰,劲气四溢,他从那十多丈高的石墙之上攀升而上,身形一跃准确无误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边。 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她,万俟宸眯着眸子才能看清她的眉眼,他抬手捧住近在咫尺的脸,隐忍了三日的情潮忽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三军阵前,无数双眼睛看着,夏侯云曦呼吸一滞,心跳加快,面颊染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绯红,她被他的目光锁住,全然无法顾忌更多。 底下的议论声如潮涌一般袭来,所有人都认出了她,夏侯云曦听在耳边,唇角一弯,语气有几分轻松的颓丧,“怎么办,公主之身不能入军营公主不能调集兵马,我自请废位,现如今我已经不是东齐的公主了。” 万俟宸眼底有薄光一动,他逼近她,气息相闻,语声低沉又暗哑,分明温柔的好似是只对她说的低语,却又清晰可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眉目专注,他说,“公主之位不能配你,蓝儿,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王。” 046有凰来仪,王者之姿 残阳如血,南北走向的千里荒原之上,十万楚地大军正赫赫以待,身着重甲的军人们面色凝重,俱是看向北方那片灰沉沉的天空,沉默的气氛带着逼人的压迫一点点罩下,还未开战,士兵们的高昂士气却早被这般的沉闷一点点消磨干净。 “报——” 沉默的阵前忽而响起一声长喝,瞬时间,十万人马齐刷刷的将眸光落在了那一身黑衣的斥候军小兵身上。 小兵从马背上翻下来,砰然跪倒在两位将军马下。 “启禀将军,太子殿下的轻骑距离此地不到百里。” 话音落下,十万人马俱是精神一震,秦允和林逸对视一眼,眼底俱是现出几分一闪而过的光来,“我去迎!” 秦允自阵前打马而出欲要迎接万俟宸,可是还未等他走出百丈,在十万大军身后的灰色地平线之处便现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不消片刻,那人影渐渐放大,继而速度极快的向着阵前靠了过来。 几乎是在刹那,十万人马不管是在马上马下的都轰然矮了一截,所有人跪地行礼,只待万俟宸马速极快的与三军阵前收缰勒马,急转直上的马鸣声落在众人的头顶,万俟宸眸色一身黑袍恍若从九幽冥域之中而来的修罗,带着春寒的风卷起他的战袍,那苍黑的身影在那红灿灿的夕阳映衬之下,触目惊心的镌刻在了十万将士的眼中。 “战报何在——” 万俟宸眸光扫过黑压压的士兵们,挥了挥手便看向了秦允,秦允立时起身将手中的战报恭敬的送上来,万俟宸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面色好像秋日寒霜一般森凉,将士们眼观鼻鼻观心的敛着眸子等万俟宸的决定,短暂的静默之后,万俟宸大手一挥,眸光如鹰隼一般的从众人面上扫过去。 “楚地儿郎们,第一军五万将士与居庸关受困,你们说,救还是不救?” 第一军到底如何受困士兵们自是不知道,可是看到万俟宸的面色,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这原本制定的天衣无缝的战法为何出了变故,要么是大梁早已洞悉,要么就是我方将士执行的时候没能按照既定战法行动以至于出了状况,现如今看来倒是后者多一些,若是违了上命犯了军律,是要按照军法处置的,若是我方已经注定兵败,作为一支远征的军队,也不能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之下故意去送死。 黑底红字的楚字旗高高飘扬在这一方天空之下,士兵们眸色沉凝,短暂的沉默之中,那被消磨掉的杀气和士气正在缓缓聚拢,凌天苍穹之下,士兵们高举刀剑,连声呼喝,带着惊心动魄的决心与狠劲。 “救!救!救!” 万俟宸眼底薄光一闪,俾睨天下的尊贵之气喷薄而出,“好!将士们,楚军北伐,五十万儿郎随我背井离乡浴血沙场,战场之上生死无定数,你们的忠诚和勇敢楚字旗看得到,我看得到,而我也要让你们知道,天下共主,大业艰难,士兵可弃我,将军可判我,而我,绝不会背叛楚国,绝不会舍弃你们其中任何一人!”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这旷野之上远远传开,从三军大阵最前的秦允和林逸,到大阵最外围的护卫骑兵手,每一个人都将万俟宸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过的震动让所有人的眼底隐现水光涟漪,他们其中有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已经做好了准备将性命交托给这陌生的土地,有的是刚上战场血气方刚的儿郎,无惧生死,只为荣誉而战,为军人的理想而战,还有的人,看的到军功之上的辉煌,却更知道战刀之下的亡魂凄凉,生与死,权与利,从来只知道服从的他们没有拒绝的机会,他们是上位者争夺权柄的筹码,是上位者随意可以支使与丢弃的棋子,他们几乎已经任命,可是此刻,那恍如天神一般的男人铁铮铮道出这样一番话,绝不背叛,绝不舍弃,如誓言一般的刻骨,又怎能不让他们从心中折服! “太子万岁!楚国万岁!” “太子万岁!楚国万岁!” 气壮山河的呼喊声回荡在这旷野之上,此刻的楚国骑士们眼底生出能让敌人见之胆寒的光,万俟宸眸子微眯,“万里北伐,在这里,只有你们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族,也只有你们能让我倚靠,同样,你们也是一样,我要你们看看清楚,你们身边这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与你浴血奋战生死与共,无论何时,你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你身边倒下!” 话音落定,万俟宸调转马头,厉声下令,“全军出发!” 秦允和林逸跟在万俟宸身后,十万大军缓缓而动,如同一股子墨色的洪流,顺着旷野千里,向着血色弥漫的居庸关而去。 万俟宸的背影挺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锋利,秦允和林逸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闪过几分凝重,这样的乱子本不该出,或者本不该出在宋柯和宋涯的身上,二人一个是万俟宸十二年前便一手提拔的凌南军老将,一个是随他在大燕出生入死十年的心腹部下,万俟宸将这第一战交给他们兄弟,又何尝不是无声的信任,可是只怕万俟宸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夕阳缓缓地从地平线上一点点的沉下去,万俟宸的眼底被那暗红色的余韵映着,颇有几分暗火丛生,深吸一口气,万俟宸想到了那信报上的说明,宋涯两万大军诱敌不成反被大梁军围困,而宋柯身为大军统帅,未能第一时间分析局面抽身自保,又接着的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即便要救人也不可这般飞蛾扑火的救,宋柯多少年没有败过了? 万俟宸的眉心再次皱紧,战况一定激烈,也一定惨淡,可是宋柯的军报之中没有一点慌乱之意,更是没有一点求救的意思,万俟宸轻声一叹,到底是宋柯,思及此,万俟宸的马速更快了些,而跟在他身后的大军也丝毫不敢马虎的将速度行进到了极致! 黑夜终于一点点的落了下来,天边的弦月带着几分诡异的红,一团黑沉沉的云气回绕在那月钩周围,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吉不利之兆,而在居庸关之内的龙月山半山之上,所剩的不到四万的楚军正趁着箭雨间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宋柯面色沉凝的看着一方小小的地图,越看地图越是心惊,龙月山地势并不陡峭,他们这般的居高临下只能暂时抵挡,只要大梁军找到了上山之路,他们就会四面受困。 夜色之中,能看到山下的火把纵横,他们一心来诱敌,偏生未曾想到大梁人竟然早就已经进入了关内正等着他们的出现,而他却将探查敌情的任务交给了宋涯,偏生他这个十年未见的弟弟对他还是那般排斥,甚至不听完他的嘱咐就带兵行动,这才查探不周酿成了这场祸事,想到万俟宸看着他满是信任的眼神,他心中便满是愧意—— 思及此宋柯回头望了一眼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宋涯身上重了一箭正躺在那里。 山下忽然再次响起了凌然的喊杀声,宋柯沉凝的面色猛然一厉,少顷便有斥候军近身禀报,“将军,东面,北面,西面都有梁军攻上来,各自有三万人之众,我们的人正在奋力抵挡。” 东、西、北面都有人了,只有南面的地势窄逼些现在还未被大梁盯上,十二万人,想要吃掉他们的四万人并不难,宋柯面色沉肃,微微沉吟一瞬叫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近身侍从。 宋离的衣襟上带着血迹,衣衫凌乱发丝也有几分不整,走到宋柯面前来听他的吩咐。 “二少爷受了伤,你带领百余精卫护送他从南面下山,然后向南走,直接护送他回汾州大营,找……找太子殿下,代我请罪。” “主子!” 宋柯既然用了二少爷这个称呼,便是下定了决定要送走宋涯了,宋离跟随了宋柯多年,如何不明白这两兄弟之间的隔阂,此刻难免的心生凄意,奈何宋柯眸光如炬,而在这样的时候,宋离更是难以拒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宋离转身入了帐篷。 宋柯眸光微松,再看向下面那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之时面色已经满是沉肃,他抽出腰间带血的长剑,朝着底下正在吩咐部署的程瀚而去,程瀚是他的随军都尉,更是参军,此次祸事程瀚也是明白的,程瀚身为四方将军之一,亦是征战沙场从无败绩的楚地名将,宋柯看着程瀚的眸子带着几分愧意,程瀚摇头笑开来,“我们又不是输不起,只需再坚持到天亮,主子一定会来救我们!” 在这个时候程瀚叫的是主子不是太子殿下,足见他对万俟宸的信任,这边宋柯闻言眼底的愧色更深,程瀚自知这个心结并非自己可解,所幸转过头专心吩咐布防来,底下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似乎人还在不断的增加之中,程瀚的语气越来越沉肃,宋柯的眸色也更加的凌厉起来,他们,只怕是等不到了。 “将军,北面攻防被破,我军死伤惨重!” “将军,西面又有敌方援军!” “将军,东面敌军亦有增援!” 程瀚面色一肃,“看着这一次梁军是花了大力气想将我们吃死在这里了!” 宋柯又何尝不知,闻言眼底便现出了几分逼人的寒栗来,“程瀚,你带着两万人马从南面突围,这里交给我。” 这个时候势必要有所舍弃,程瀚看着他凌厉的眼神皱了皱眉。 二人之间似有僵持,周围的下属也看的分明,良久,程瀚看了看周遭衣袍染血的士兵们,那一张张惨白的脸让他无法再继续犹豫下去了,微微沉吟一瞬,程瀚抿紧了唇线欲要开口! “退了!退了!” 程瀚到了唇边的话被这一声惊呼阻止,这一声从北面传来,宋柯也清晰的听到,他面色一变的朝一个斥候军侍从看过去,那斥候明白宋柯的意思,当即往南面而去,宋柯和程瀚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紧张。 不消的片刻那斥候小兵就返回,面上带着绝处逢生的喜色。 “将军,北面的大梁军忽然大幅度的后退了!” 宋柯和程瀚面色俱是大变,沉暗一片的眼底也生出了耀目的亮光来,宋柯更是冷着声音上前一步,“可看清楚了?如何退?从哪里退?退往何处?还剩多少人?再探,另外东面西面的战况也一并探来!” 接二连三的命令落下,宋柯隐隐的感觉到了一股子潜行的助力,虽然他明确的知道这个时候万俟宸是一定赶不到这里的,可他还是生出了几分希翼,他眸光黑沉的看向了周遭黑沉沉的山影,心中暗自祈祷那助力如他所想那般的能解了这困局。 048帝王之宠,吃拆入腹 帝国历四七八年年初,七国之乱之始,刚刚入族诰封的东齐公主夏侯云曦自请废位,以德帝之女、东齐第一嫡系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入墨麟军西南大营,得帅印,求战将,安臣心,后率领其下部将由西南转入此前用来回护云宋的西山大营,易布防,率十万西山大营将士沿东齐与云宋边境线一路北上,悄无声息的经由南越边境进大梁,潜伏与惠州至居庸关之间的山林之内。琊残璩晓 此时蠢蠢欲动的大梁早已将矛头指向了中原中州之地云宋,楚地祭天揭竿,以帝国正统之名出兵讨伐大梁乱军,楚军出兵五十万,封号凌南,分东西两路军向着梁地与云宋交战的边境而去,二月初,楚军西路军行至汾州,三十万西路军扎营与野,与此同时,楚地上将军宋柯率领第一军团五万军前往失陷的云宋关隘居庸关攻关,然而梁军大将崇礼洞悉楚军诱敌之意,反困五万楚军与龙月山,楚军受困,危在旦夕。 夏侯云曦得知楚军险地,率领西山大营十万兵马,先使大梁南部干流龙江决堤,阻断了惠州对居庸关的增援,后以连环计,以逸待劳计,辅之以疑兵之计力克居庸关守军十五万,在楚军临危之际替其解了燃眉之急。 夏侯云曦夺居庸关,大开关门迎楚军入关,时夏侯云曦并无爵位,却因楚太子万俟宸一句话而得楚军与东齐军以“王”之称,夏侯云曦身为女子,带兵十万不远千里解楚军于水火,再加上其人杀伐果决算无遗策,又已和楚太子定亲,三十万楚军奉其为神祗,军中更是私下相传夏侯云曦乃是凤凰转世,甚至有人说夏侯云曦高临与城楼之上时身后有彩凤图腾之光,或许是说此话的人描述的太过活灵活现,东齐军与楚军之中众口相传,即便是后来道听途说的平民百姓也俱是信以为真,此次的北伐楚军之中还有从南境而来的,见识过牦牛之战的士兵们没有忘记当然那个站在山顶上帮他们大败大宛的军师,由此便有了太子殿下与东齐公主早有鸳盟情定三生之类的旖旎传说。 夏侯云曦没有爵位自然也无封号,然而其人本就是天之凰女,再加上这神奇的流言,几十万的北伐大军私下皆以“凰王”尊称,很快的,这个与后世千秋万载也未消亡的封号便传遍了中原大地,这些都是后话。 居庸关工事内,那最高的简易楼阙之中再次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夏侯云曦再次的被压了住,她面色绯红的粗喘着气,双手抵在万俟宸的胸口眸光带水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居高临下的将她的双手锁在两边,整个人一点点的逼近她,眸子里好似带着灼人的火光。 “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夏侯云曦唇线轻轻抿着,唇角带着几分干裂,面色也因为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有几分灰白,再不见往日里的莹洁娇嫩,她深吸一口气,朝那简易屏风之后看了一眼,借着透白的天光能看到其后门扉半掩,门外的走廊里似乎站着人。 “先起来啊,将士们没有安排,肖扬他们还在等我。” 万俟宸直盯盯的看着她,一点儿也不放松,良久,他忽然转头向外大喊了一声,“金志武!” 楼梯上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金志武大抵是守在楼下的,此刻匆忙赶上来气息微有些不稳,只听他沉声一应。 “太子殿下。”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大睁着的眸子唇角一弯,“和肖扬、吴亚一起安排楚军驻防,让东齐的将士们休息,送信给先生告诉他我们已经入关,让他带兵拔营,让秦允带人半路接应剩余的人马,其他的人,等晚上再来见我。” 金志武条条款款的都记下,听到里面再无动静这才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肖扬和吴亚对视一眼,终是跟着金志武下了楼,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万俟宸这才又看向她,“如何?现在能和我说话了吗,嗯,我的王?” 夏侯云曦轻声一叹,知道他言出必行是不会放过自己了,所幸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看着近四个月未见的人,她身上因为战场而生的凌厉之气正在一点点的散去,她不避不让的看着他,语声带着一丝惫懒的愉悦,“你是太子,是将来楚国是天下的皇帝,在你之上哪里还有王呢?” 夏侯云曦只简单的绾了个发髻,脂粉未施不带饰品,身下的床榻经过灵儿的收拾铺着是简单的湖色锦被,此刻映的她的面色越发的没有血色,万俟宸深深的看着她,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逝去,夏侯云曦本是随便的反口一问,却因为万俟宸眼底的深幽怔住。 “自请废位,东齐建国百年你是第一个。” 夏侯云曦唇线微抿并不说话,万俟宸用温柔如水的眸光仔细的描摹她的眉眼,缓缓地放开她的手,俯下身子埋头在她的颈间,话音里带着几分沉闷。 “孤身一人入军策动,你也是第一个。” “不远万里千钧夺关,你还是第一个。” 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蓝儿……”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身,“是谁说无论凄风苦雨还是荣华富贵都要让我和他一起的?你都要让外面的将士们敬我服我了,不过是行军打仗,我或许不是智谋无双,可是我定会保自己周全,再说,还有你啊。” 万俟宸忍不住的抬起头来看她,她眸色清透,语气从容却又坚韧,夏侯云曦抬手拂他的脸,“泱泱中原,能让自己的女人为王的大抵只有你一人,万俟宸,你的位子那么高,可我一点儿也不怕,我要让你知道,这天下间,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万俟宸身来便是天之骄子,这种优越感几乎是不需要言说的,不知不觉的已经被他自己忽视,可是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比那与生俱来的尊贵都让他内心膨胀,他眸色发亮的看着她,那种被所爱之人看重,被所爱之人需要,被所爱之人用力争取的感觉让他腾云驾雾起来,好似诸国的臣服,天下万民的崇仰都比不上她这么一句话。 这天下间,这有我能配得上你。 万俟宸抑制不住的笑意从内心而发,他浑身颤抖的去啄她的唇,一下又一下,无关*只有珍惜,“傻蓝儿,我从来都知道,你忘了吗,这话是我说给你听的……” 夏侯云曦在他的温柔之下有几分悸动,却也是想的起来在苏逻之时他说过的些许情话,万俟宸一边吻着她,一边心疼她受的累,虽然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昨夜那一夜的战鼓雷动不是假的,他停下那渐渐加深的吻,抬手揉上她带着几分疲惫的眉心,“这么多天,想必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我守着你,看着你睡,嗯?” 夏侯云曦早就累极,两世为人,即便她前世上过战场经历过烽烟,可是要说道真正的谋篇布局这也不过是第一次,东齐的老臣或多或少有些人不是真心敬她,即便敬她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利益,恩威并施需要势力,而她显然有几分积弱了,可她到底还是做到了,斡旋臣子,选拔战将,再带兵疾行,期间她时刻关注着楚地战报,知道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居庸关,她便起了内外夹击的心思,可是不曾想到楚军生变,她果断的决了龙江大堤,再用上了全部的人马才算是替楚军解了围,知道楚军大部队已经到了居庸关前,她本以为他会和她一起攻关,却不想他每每都是虚晃一招,吓得梁军胆战心惊之时却给了她机会,这一战大胜,有三分都是他的功劳。 看到楚军将士看她的眼神,她心中明白,除了楚王宫之中的位子,除了天下女人都想拥有的荣华富贵,他还毫不吝惜的给了她更多,他将她捧上了那样一个位置,好似不管多高的位子他都要她一起站上去一般,夏侯云曦从来都知道他心中的广博,可是当这一刻来临,她的心中仍然满是震撼,奉上声望,以权力相送,将天下至尊共享,她也算是心有建树的野心家,可被这样一个天生帝王的男人宠爱,是比登临九重更让她觉得满足又幸福的事。 他的味道淡淡的落在她鼻端,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顿觉心内安稳,点了点头便蜷在他的怀中睡去了,即便有足够的把握,可到底是战场狼烟,她曾以为她无法面对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可是一想到他距离她不过几十里的距离,她就一点儿也不害怕,然而这么多天身与心都绷得紧紧的,她真的很累。 万俟宸躺在她身侧,拉过身下的被子盖在自己和她的身上,她眼下有青黑的暗影,万俟宸早就一阵心疼,看着在自己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子便睡下的人,他虽然有太多的不舍,可是万俟宸还是等夏侯云曦睡着后不久便起了身。 肖扬和吴亚被慕言请过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诧异,他们二人待万俟宸一向恭敬,进得门来看了一眼那放下来的重重帘幕便行了礼。 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抬了抬手免去二人的礼数,眸光还算润透的打量了二人一瞬,万俟宸忽而叹了一声,“东齐现如今状况如何?出兵到底并非是一件小事。” 此事吴亚自然有发言权,他上前一步,“丞相支持公主的决定,公主已和东齐的军中老臣达成了共识,东齐定然不遗余力的支持楚国大业。” 万俟宸的眉心蹙了蹙,“此次动用的十万将士是西边边境上的人马,她可有做后一步的安排?” “公主已经着墨麟军大营的极为将军,稍后将会不动声色的抽调二十万兵马驻守在云宋边境,因为宋皇一直跟着我们,所以公主并没有立即让兵马调过去。” 万俟宸微微颔首,随即又眸光一沉,“这几日她都息在何处?” 肖扬站在一边敛着眸子并不答话,吴亚听到万俟宸竟然有这么一问不由得有几分讶异,片刻还是定神答道,“公主这几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因为条件限制,并没有很多的休息时间,平日里也都是在临时的中军大帐浅眠。” 万俟宸微微沉默了一瞬,这才道,“宋皇和玉麒麟可在军中?可有参与战斗?你们是如何安置的?” “二位都在军中,都没有参与战斗,但是公主有所安排也并未回避二人,玉公子还会给公主一些建议,至于宋皇,倒不管公主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现如今二人都随军安置在外面的军舍之中。” 万俟宸颔首,“她正在休息,你们也下去歇着吧,宋皇和玉麒麟吴亚好生相待,等晚上肖扬集齐了军中将领来见她。” 肖扬点头应是,和吴亚随后退去,万俟宸又叫叫来灵儿问了些话才回身进内室看她。 屋舍简陋,床榻也单薄,她纤细的身形卷缩在鸦青色的被褥之下,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出她的身形,万俟宸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掀开被子半躺在她身边,睡着的人儿忽而一动,万俟宸以为她被自己惊醒,却不想夏侯云曦只是侧了个身贴著他便再没有动静,万俟宸无奈的一笑,凝视着她消瘦了几分的面颊眸色深沉若水。 此刻不过午时,早春的风带着山野之间的青草味道,合着微醺的阳光从楼阁的窗棂落了进来,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心中忽然出奇的宁静。 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看了看窗外,似有暮色西陲,灵儿守在屏风之外,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眼见得夏侯云曦正要起身赶忙走过来服侍,“主子,公子给您准备了吃食,您先用一点吧。” 睡了这么许久,夏侯云曦的确有些饿了,又看到菜品虽然不多,却十分精致,在这军中定是极为难得了,这么多天来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的夏侯云曦自是有了胃口,当即坐在窗边的榻上用了饭菜,等吃完了夏侯云曦才问起,“他去哪里了?” 灵儿无所觉的道,“公子将楼下的大厅设成了临时的议事堂,现在正在面见楚国的各位将军,东齐的几位将军由肖扬带着在楼下的偏厅等您呢。” 夏侯云曦闻言顿时秀眉一竖,“啊,有人等我你怎么不早说!” 灵儿一怔,并无不妥之色的道,“公子说了,先让主子吃了东西才能说,再说,主子你也没问啊。” 夏侯云曦可不和灵儿说这个,当即套上外袍便下了楼去。 面积再大的工事之中要住下几十万兵马自然就会显得拥挤不堪,这栋二层的小楼乃是此前居庸关最高守将的住所,此刻为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所用,楼梯设在中间,一边大是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寝室,一边是摆放日常起居之物的耳房,刚刚走下最后一阶夏侯云曦便听到了万俟宸的声音。 “……楚军北伐五十万联军,东路军暂且不动,西路军有三十万,现如今又得东齐墨麟军十万,未来太子妃不远千里而来,此次更是救我军与水火,你们皆是军中统帅,更是我亲信之人,当待她如待我,往后墨麟军亦要与我楚军同等,不管是战事布防还是军饷补给都没有分别,梁军受此大搓,稍后定然会来雪耻,梁军出兵,我们便有了进攻大梁腹地的机会,全军休整三日,所有将士都要养精蓄锐,好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是。” 齐齐的应答声落定,夏侯云曦唇角一弯反身向着偏厅而去,肖扬站在门口,看到她来了弯身行的一礼,屋内站着四人,除了吴亚之外还有三位年轻将领,夏侯云曦笑着扫了众人一圈,走到主位上落座,“别人精神都尚好,为何只有你有些颓唐?” 夏侯云曦对着的是一个身穿云蓝色直缀常服的年轻人,此人名叫吴威,出自墨麟军之下的黑羽骑,其人身形挺拔,浓黑的剑眉落在疏朗的五官之上,怎么看怎么有虎虎生微的大将之风,然而寻常一脸飞扬威仪之色的人此刻却带着几分郁闷。 “公主——” 话音一落夏侯云曦眉心便是一皱,吴威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赶忙急急改口,“主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夏侯云曦再看了另外的两人一眼,了然的一笑,“稍后我会为你们引见楚太子,既然与凌南军回合,那接下来自然是助凌南军一臂之力,大梁地势狭长,战线便不会短,虽然我们只有十万人马,能做多少是多少。”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去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沉肃,“你们记住,将来的天下不是楚地一家的天下,你们现如今征战沙场也不仅仅是为了楚地打杀。” 吴威眼底到底有几分凝重,“凌南军之名所传甚广,其中更是不乏大将,我们……”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威,唇角带着几分冷意的勾起,“怎么,在墨麟军当中凭着黑羽骑耍威风,一出墨麟军就害怕了?” 吴威心直口快,当即道,“谁怕他们!只是他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我们都是外人,就算再有军功也抵不过他们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情分!” 夏侯云曦闻言眉心微蹙,转眼看了看两外两人,一个身着月白的直缀长衫,面色白皙,容色温润,带着几分文士的儒雅,看着此人夏侯云曦便想到了东齐的丞相莫云遮来,另一个一身湖蓝的劲装短打,干脆利落,星眸漆黑,浑身都是果决凌厉之风。 眸光扫过,夏侯云曦自顾自的端起了灵儿送上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此处没有外人,我喜欢听真话,你们也都这样想?” 简旭宁润透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的敛了眸子,君卓抬了抬眉头,浑身的气势更甚一分,答案不言而喻,夏侯云曦一叹放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扫过面前几人,“很好,你们担心这个说明你们知道未来天下的主人是太子,而不会仗着我的身份便有恃无恐了,你们既然知道楚地大将在太子面前有你们不能比的情分,那你们就更应该尽心尽力才是。” 话音落下几人面色都是一变,夏侯云曦却没有说完,“你们三人俱是出自将门世家,一个统领精锐之军,一个排兵布阵超群,一个千里杀敌运筹帷幄,我选了你们而没有选别人,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回答,夏侯云曦放下茶盏轻声一笑,“你们可知,若是我选了朱将军,文将军随我来,他们遇到今日此情此景可会如何?” 三人怔住,夏侯云曦口中所说二人乃是墨麟军老将,俱是而立之年,也都是出自世家名门,在墨麟军之中很有些名望。 夏侯云曦轻叹,“若是朱、文二位将军,今日里定然不会与我有此一言,若论战场经验,若论为官之道,他们胜过你们百倍,他们会用自己的方法去笼络人心,去获得楚太子的信任,而不会在我面前表露分毫,然而我还是选了你们,你们身份尊贵,生来便有优越感,一个不满意你们可能会生出不服之心来,甚至会忤逆犯上也不一定——” “主上——” 吴威急急出口阻止,简旭宁和君卓也都是面色一变,此三人俱是年轻气盛之人,随着夏侯云曦两月渐渐地知道了她的手段与品行,了解的越深也越是敬重与信任,此刻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再如何的处变不惊也有些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抬手,并未被吴威打断,“我明知道你们会有各种不合时宜的情绪,还知道凭着你们的心性还有可能生乱,但是我还是选了你们,第一自然是你们年轻,有野心,有干劲,人品上佳,与兵道的能力让我敬重,第二,则是因为楚太子其人。” 眸光微眯,昏黄的灯光之下屋内人俱是看不清夏侯云曦眼底的情绪,可是她微微发紧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对口中人的崇仰与敬慕,“别的不说,我们只说此居庸关之战,太子分明可以以楚军为矛,得下这夺取居庸关的首功,可是他按兵不动,不仅如此还以十万兵马替我们行疑兵之计,眼睁睁的看着墨麟军将东齐的大旗插在了居庸关的城头。” “这是楚军的第一战,先头楚军已经受困,士气低迷之下太子殿下难道不想让楚军打胜仗吗?他自然想,可他还是把这个首功让给了我们,因为楚太子知道是我带着你们来了,他要给你们升势助威,现在,你们穿着墨麟军军服走出去,外面的楚地士兵可对你们有半分不敬重,外面的将军见到你们可有半点失礼之处?” 三人俱是默然,楚地的士兵待自己十分友好,便是传说中的楚地上将军宋柯知道他们是墨麟军守将见到他们的时候也会点头示意,态度十分的陈恳有礼。 夏侯云曦将三人的情绪尽收眼底,眼底已然带上了几分凌厉之色,“还未见面,楚太子已经用如此诚心相待,你们却在这里担心楚太子任人唯亲?” “可,这,这不是为了主上你吗?” 夏侯云曦一怔,眉头紧紧蹙起看向吴威,这三人之中就他最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吴威可不敢看夏侯云曦的眼神,而夏侯云曦也只是意思了一下眼底便现出两分赫然来,她深吸一口气,定神看向在站的三人,随即眸光变得坦荡又从容,“吴威说的不错,楚太子此行有七分是看着我,我从不以为女子便要低人一等,可是天下之大,男女之差你们想必比我更清楚,楚太子待我一个女子尚能如此,其心之广大便可见一斑,楚太子爱才惜才,你们若是想得他的看重自然要凭你们的能力,或者,凭我的身份你们混一口饭吃也不是不可能。” 楚太子对眼前女子的爱重他们早有耳闻,吴威一言本算是逾越,可是夏侯云曦的坦荡却更让他们心折,要说万俟宸为一个女子舍弃军威,还将女子捧上让众军崇仰的地位即便说他昏庸无道也是可以的,然而此刻夏侯云曦刻意回避了万俟宸对她的儿女情长,只说他心胸之博大,却也能让吴威三人十分信服。 所谓遣将不如激将,虽然明知道夏侯云曦最后一句话是用了激将之法,可是吴威三人还是眸光一利,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也十分理解三人的担心,此刻看到三人心结开解,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随即她又道,“接下来全军休整三天,将士们伤亡所需全部交给吴亚处理,从今往后墨麟军与凌南军不分彼此,你们是将军,我可以亲自为你们答疑解惑帮你们解了这心结,你们难道还要指望我与十万将士每个人都促膝长谈吗?” 吴威面生赫然,连忙道,“主上放心,十万将士保证每个人都一心向楚,绝无二心。” 所谓矫枉过正也不过如此,夏侯云曦瞟他一眼,“在天下一统之前,你的墨麟军封号乃是东齐皇上所赐,一心向楚的话只怕会生乱。” 吴威呐呐不知说什么,简旭宁见此赶忙上前一步,“请主上放心,我等定然稳定军心不会让主上再为此等小事操心。” 君卓见此也上前一步,“请主上放心。” 见此夏侯云曦才真的放心下来,“有关此后的军务安排,待我与楚太子商议之后方可定下,你们先好生休息,虽然是不分彼此,可你们若是敢落了墨麟军的名声打了我的脸面,那我只好让你们卷铺盖走人了!” 下了战场这三人年轻气盛自然抵不住官场之上的是非曲直,可说起打仗来这三人可一点儿不怕,三人面色俱是一亮,恭声应是。 话音落定,灵儿从外面走了进来,伏在夏侯云曦耳边低语两句,夏侯云曦眉头微抬,站起身来向外走,“随我去见太子吧。” 五人之中吴亚和肖扬自是不必说,君卓三人却是在早上见过万俟宸一面,还未说上话的,此刻三人面色一肃,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往正厅而去。 一踏入厅门便看到黑压压的十多人,万俟宸站在主位之前,看到夏侯云曦进门眸色一亮的迎了上来,夏侯云曦一眼扫去,秦允、宋柯之人都是她认识的,程瀚、林逸、金志武和杨穆青也在,其他几人她没有见过,想来也是此次随军的将领了。 “来。” 万俟宸极其自然的拉过她的手,带她走到主位站定,又放开她的手与她并肩站好,眸光扫过屋内的楚军将领,语声肃容又润泽,“大都是你在大宛见过的,你来了,总是要让他们正式见你一面的。” 万俟宸的和颜悦色看在众人眼中自是如看西洋景一般的稀奇,唯有秦允还算是熟悉这模样的,面上没什么异色,夏侯云曦闻言淡淡的扫了众人一圈,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这一次算是不请自来,诸位都是殿下身边的肱骨之臣,墨麟军还要请诸位多多指教。” 秦允眼底有几分兴奋,随即便接口道,“如何都不曾想到公主会来,公主一战夺下居庸关,实在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殿下有公主的墨麟军鼎立相助,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夏侯云曦可不接秦允如此恭维的话,也不去说自己已经没了公主的封号,万俟宸却是扫了秦允一眼,“楚地之争,亦是东齐之争,何来帮或不帮之说。” 秦允面上的笑意一滞,在场众人都是一愣,楚地争便是以楚地为尊,此刻万俟宸却说亦是东齐之争……众人眸色复杂的扫过夏侯云曦淡笑着的面庞,心底的震动只怕都是不小,秦允眸光一转,俊朗的面容上已有了几分促狭,“主子和公主同体,自然便是两家之争,秋日宴的时候主子还说不知用什么聘礼送给公主才好,想必主子是想把江山送给公主了,我等只待同主子打下江山,好吃主子的喜酒!” 秦允与万俟宸情分不同,说俏皮的话也无事,万俟宸淡淡的听着,一副秦允说的都是大实话的样子,众人见之更是心头一动,夏侯云曦淡淡的扫了秦允一眼,“多日不见,世子爷愈发能说会道了。” 秦允闻言拱手一笑,夏侯云曦已经朝君卓三人示意。 她转头看向万俟宸,“三人都是墨麟军之中年轻有为的战将,此次随我来便是要留下的,你且见见。” 进门的时候三人便跟了进来,吴亚和肖扬在场的人都知道,只有君卓三人不认识,却也知道定然是墨麟军之中的将军。 “墨麟军黑羽骑都指挥使吴威见过太子殿下。” “墨麟军风云骑左都尉简旭宁见过太子殿下。” “墨麟军苍狼营副将君卓见过太子殿下。” 三人齐齐上前,语声沉稳,不卑不亢,军人的沉着果敢显露无疑,且各自所报的军队名号在站诸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在站的都是军中之人,也都是年纪不相上下的青年将领,一眼见之便心生好感。 万俟宸眸光锐利的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开口之时已经语声和煦,“东齐处世素来低调,却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居庸关一战方让楚军大开眼界,未来太子妃信任之人便是本殿信任之人,她的手段和谋略想必你们已经很清楚,接下来还靠三位辅佐。” 话音一落,不仅是旁人,就是夏侯云曦也有几分意外,她转头看向他,眸带疑惑,万俟宸看着她笑开,“未来太子妃虽然自请废位,却仍旧是东齐嫡系的皇族血脉,想要重振墨麟军军威,想要一振东齐之名,本殿觉得无人比她更合适了,你们觉得呢?” 这意思,是要将墨麟军的指挥权完全的独立的交给她? 夏侯云曦实在是意外,她想过自己可能带兵上战场,可是到底是十万墨麟军,她本想着将这兵权交给他,自己或许不会有军职,就算有至多是一个副帅之类的角色…… 正在夏侯云曦微怔的时候屋内众人的面色也是各异,在夏侯云曦面前的万俟宸和寻常的他根本就是两个人,现如今还频频将夏侯云曦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之上,这在普天之下的寻常百姓家都难得一见,又何况是权柄制衡的皇族。 吴威三人也是意外至极,他们想到了万俟宸会对他们好生相待,却不想他竟然对他们的兵权如此处理,要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便是这一场仗打到最后,他们东齐不东齐,楚国不楚国,虽然向着夏侯云曦表明了态度,可是几十载的故国情怀却不是轻易能抹去的。 怔愣之后,三人都反应了过来,眸色一亮的朝着夏侯云曦恭敬一礼。 “属下至死追随主上!” 齐齐的话语声落定,夏侯云曦只好微微颔首,这边厢君卓三人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万俟宸的目光便有了几分不同,此刻夜色已经完全落定,万俟宸瞟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着痕迹的看了秦允一眼。 秦允会意,当即走上前去与君卓三人寒暄,得知秦允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为他们接风的简单宴席,夏侯云曦笑着准了吴亚、吴威五人与秦允一块退去,前一刻还满满当当的大厅顿时空了,万俟宸转头看着她,“饿不饿?” 要说军中饮宴很多时候不分上下的同欢,可是在万俟宸面前,可没人上来拉他一起去,现如今只剩了他们二人,万俟宸的眸光亮的吓人。 夏侯云曦摇头,“不饿,刚才吃过了。” 万俟宸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出门往楼上走,夏侯云曦却还在想墨麟军兵权的事情,“万俟宸,我原想将墨麟军交到你的手里啊,所谓物尽其用,这样说或许对他们不太好,可是墨麟军这一次来不是来走过场的。” 万俟宸的脚步有些着急,上了楼梯夏侯云曦的脚步几乎有些跟不上,见他不说话,夏侯云曦还想着再重申一下自己非常认真的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心情,前面万俟宸已经踏进了门内,她正要开口,走在前面的万俟宸忽然转身将她拦腰往门内一带。 哐的一声响,那鸡翅木的大门便被关了上。 黑暗中,夏侯云曦被他紧紧的压在门后,他贴的她极近,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眉眼之间,他的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夏侯云曦被他的动作惊得心跳加速,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更是红了脸,她眼底,他高大的阴影越来越向下,带着*的气息将她尽数笼罩了住。 “谁说墨麟军是来走过场的。” 他噙住她的唇,细细的捻弄,厮磨,又转而去磨砂她耳后的细肉,灼热的气息让她半边身子都酥麻起来,她微微带着颤抖,双手无意识的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墨麟军本来就是你带过来的,自然是你来指挥,蓝儿,既然你来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话,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克制的一点点品尝她,从细嫩的而后一路往下,沿着后颈厮磨而下,细细密密的吻让夏侯云曦的身子极速的起了反应,他们好几个月没有在一起了,她的颤抖让他欢喜,大手就那么毫无阻隔的伸进了她的衣襟中去。 他的掌心灼热,揉得她语声破碎,“万俟宸,楚国……楚国后宫……不能干政……更遑论拥兵……你大可指派一个军职与我用来稳定墨麟军心……宸……唔……” 已经换了春衫的她很容易被他得逞,月白的里衣之下的她娇嫩的让他爱不释手,万俟宸低下头去沿着锁骨往下滑,暗哑的声音落在室内让夏侯云曦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软,“楚国后宫不能……但是……我的妻子能……你能……未来的皇后能……蓝儿……” 酥痒到无药可救,夏侯云曦说不话来,只能呼吸粗重的攀住了他的肩头,万俟宸对她的每一个回应都觉得欢愉,复又噙住她的樱唇狂乱又细致的将她吃拆入腹,一手紧紧的将她带向自己,另一手一点点的往她下身探去…… 【——删除——】 ------题外话------ 吼吼,姨娘化悲愤为动力了,删除的部分晚上入群,想要进群的孩子请看置顶公告。 047有凰来仪,王者之姿(下) 凛冽的夜风掀起万俟宸的衣袍,月色不断西移,全军寂静无声的行进,茫茫夜色之中,十万兵马士气凌厉,好似一支破空而出的利箭朝着居庸关的方向急射而去。 整齐有致的马蹄声之中忽而生出几声尖利的啸叫,万俟宸猛然驻马,眸光陡然向着夜空看去,一支通体苍黑的信鹰正在月华之下左右盘旋,万俟宸眉心微蹙,手臂一抬,那九霄之上的信鹰发出欢快的几声嘶鸣,而后朝着万俟宸所在的位置直冲而下! 信鹰的爪子上有细小的信筒,万俟宸取出其中之物,打眼一看眸光猛的一紧,十万兵马依旧还在行进着,林逸在前方引导,秦允则跟在万俟宸的身后,看到他的面色有异,秦允不由得问出口,“主子,可是前方不好?” 万俟宸收了眸光,面色再次恢复成寻常模样,手法纯属的将信笺纸放入原封不动的放入信筒之中,手臂一抬,信鹰便振翅而飞,一个盘旋身影便已然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他转过头去,眼底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星光。 “有异军相助,第一军绝处逢生。” 话音落定,万俟宸已经高高的扬起了手中的长鞭,秦允眼底闪过意外之色,看着万俟宸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有几分急切。 一片平静的汾州大营之中,萧玉楼正守在中军大帐,夏侯非白微微苦笑,“公主不信也没有办法,殿下亲自带兵出营自然是为了居庸关一战不失,公主乃是楚地上宾,还请安心在营中相侯,殿下定然会平安归来。” “营中无主帅,军师难道不知道此乃兵家大忌,第一军有失,殿下此去已是无力挽回,何不重新图谋,又何必再让他为此犯险?” 萧玉楼眸光沉暗,夏侯非白从开着的窗棂之中向外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面上的笑意已经有几分淡了去,萧玉楼看着一身青衫的夏侯非白不知怎地就有几分被束缚住的感觉,白凤凰的名气再如何的大,到底也是江湖人士,身为西凉掌权人的萧玉楼可以对其敬重,却不能生出畏惧的心来,然而此刻,面对夏侯非白近乎疏远的礼貌相待,她心有怒气却是难以发作,一个晃神之间,窗棂出忽而飘进一道黑色的影子。 坐在主位上的夏侯非白忽然站起,眸光微黯的向着窗棂变走去,手臂一抬那道黑色的影子便停在了他的臂弯上,萧玉楼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支鹰! 夏侯非白从鹰爪上解下信筒,一眼扫过去,眼底的紧张之色顷刻间淡去,他眉心微蹙的想了想,唇角的笑意似乎是苦涩又似乎是欣慰,甚至还有几分引以为豪的傲然来,萧玉楼好奇信笺上的消息,夏侯非白却已经主动的转身相告。 “公主大可放心了,第一军得神军相助,现如今已经转败为胜,依白凤来看,居庸关四天之内,势必为楚地囊中之物!” 萧玉楼眸色一变,如果本就是胜,那万俟宸也不会在昨天急急悄声出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情况急转直上,萧玉楼想问,可是面对着夏侯非白面上温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问不出口,他说四天之内—— 萧玉楼眸光微转,“既然如此那我定要亲自去恭喜殿下才是!” 一句话落定,萧玉楼转身出帐,夏侯非白眼底讶色一闪而过,片刻却又有了然的一笑,慕枫从外面走进来,“先生,西凉公主带着随从出营了!” 夏侯非白一边将信筒收好,抬臂一挥信鹰便高高的飞了走,他摇摇头示意慕枫不必紧张,“西凉公主挂怀殿下,自是往居庸关去了,不必担心。” 别人不知道夏侯非白的身份,可是慕枫慕言都是知道的,看到夏侯非白如此轻松,知道萧玉楼有和楚地联姻意思的慕枫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先生,主子并不喜欢西凉公主跟随,这样子只怕不好。” 夏侯非白看着向来沉默寡言的慕枫说出了这话,倒是极其欣慰的一笑,他姿态优雅的伸了个懒腰,施施然的出帐向着自己的军帐走去,“你且放心吧,你家主子这一次可没心思再想西凉公主的问题了。” 慕枫闻言挑了挑眉,到底没怎么听懂。 月色西移,居庸关三十里之外的荒野之上,仅剩三万人马的楚军正严阵以待,宋柯战袍染血的立在大阵最前,眸光深深的投向那黑沉沉高高耸立的山间建筑之上。 居庸关依据天险,在地势最好的一段修筑了极为险要的工事,那工事如同一座小型的城池,外墙牢不可破,内里机关重重,不管是对内对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而此刻,对着她们的工事全部闭合,看样子工事之内的所有梁军都在对关外防守,凭借着天生对利弊的权衡,宋柯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居庸关开始进攻,他在等,等万俟宸的到来,也等斥候军对那异军身份的查探。 天色将明之时,万俟宸带着五万骑兵率先赶到了宋柯所在之处,万俟宸一身清晨水汽,看着眼前那衣衫染血面色微白的三万士兵,眸子里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怅然之色,三万士兵跪地行礼,宋柯去剑卸甲,与三军阵前跪在了万俟宸的马下。 万俟宸看着宋柯弯着的背脊,语声沉稳又润透,“本殿来迟了,宋将军幸苦,快快请起吧,居庸关战况如何,且快快报来。” 宋柯垂在腿边的手不由得就握的紧紧的,顿了一顿他才重新站起来,穿上铠甲细细将这一夜的战况和变故讲给了万俟宸听,万俟宸的神色越发的凝重,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凌厉的弧度,他的眸光看向了居庸关头顶的那方天空。 万俟宸语声沉沉,“异军有多少?” 宋柯利落回应,“约有十万之众!” 万俟宸心中一跳,“所用战法为何?” 斥候军早就来报过,宋柯便道,“先以龙江决堤断了惠州援军之路,后又趁梁军不备之时以火攻断了梁军存放在居庸关之外的粮草,之后诱梁军出关,速杀先锋之敌,绝不恋战,退而守,待梁军撤退入关,再诱,梁军又出,异军便以草料为饵,阻杀敌人骑兵万人,杀敌便退,梁军有前车之鉴,便闭关不出,异军连番进攻其关口,虚实不明,梁军疲于应付,又失了粮草,已经损耗过盛,现在这个时辰异军已经不再进攻。” 诱敌出关,速杀先锋,绝不恋战,火烧粮草,还以草料为饵,万俟宸的眸色越来越幽深,握着马缰的手紧紧地用上了力道,他的眸子里隐隐爆出几分锃亮的光来,呼吸微急,胸口起伏,良久才将心中的悸动平复下来。 “全军扎营,从明日起开始在此地练兵。” 宋柯眸色微变,秦允已经着人传令,宋柯想了想,还是对万俟宸道,“主子,此股异军来的突然,也并非是南越之军,目前主帅身份也未名,是属下失职。” 万俟宸转头,淡淡的看了宋柯一眼,“若是没有她,你倒是真的失职了。” 宋柯心中一凛,却不知道万俟宸口中的她说的是谁,而万俟宸的眸光再次变得幽深,亦是没有再说话的打算,宋柯举目望去,越来越亮的天色之下,那巨石切成的山中城池似乎萦绕着几分灰沉沉的死气。 正午时分,林逸带着楚军剩余的五万步兵赶到了居庸关之前,十三万大军扎营与野,错落有致的帐篷一顶顶的排列着,就在那居庸关之前的旷野上,十三万将士声势浩大的操练起来,气壮山河的喊声让远处的龙月山都抖了一抖,更别说那居庸关之内的梁军了,不时有人在那瞭望台上看楚军的动向,而万俟宸却是全然不管的只让楚军大肆操练。 步兵寒刃出鞘阵仗齐整,骑兵宝马飞驰蹄声破天,在如此声势壮阔的军威之前,居庸关之内的梁军心神胆寒,第一日,楚军练兵,第二日,楚军依旧练兵,宋柯等人都明白了万俟宸的意思,梁军失了粮草本就难熬,再加上楚地军威的威吓,只怕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却是无路可寻,等到梁军无力一战,等到梁军心浮气躁不知谋划,这居庸关几乎不攻自破。 第三日,楚军依旧只是练兵。 三日之中万俟宸一直在中军大帐不出,宋柯和程瀚有些着急,秦允和林逸也十分纳闷,按照自家主子杀伐果决的性子,两天按兵不动是正常,可是连着三天按兵不动便是诡异了,现如今并非他们一家着眼于这居庸关,要知道居庸关外还有一家等着呢,那一家不知背后的人是谁,大燕,南越,西凉,这些地方都有可能,要知道争天下的是楚地,打着帝国之旗的也是楚地,夺了这居庸关,楚地士气大振,这争天下的声威也更能强大些,到时候天下诸侯国纷纷侧目,畏与楚国之势,只怕那些左右不定的人也会定下心来了。 如此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为何自家主子一点兴趣也无,那这些天来的练兵升势是为了什么? 就在万俟宸旗下诸将焦虑难安的时候萧玉楼出现了,萧玉楼在路上便得了战报,知道万俟宸竟然连着三天只练兵而没有一点军事上的布置安排,她觉得十分失望,所以到了居庸关之外的楚军大营第一件事便是要面见万俟宸。 当她到了中军大帐的时候万俟宸正在作画,事实上万俟宸手中的这副画他已经画了三天了,萧玉楼进去的时候慕言十分恭敬的向她行了礼,而后说了一句话,“公主殿下,主子有令,他手中的那幅画对于此番战事至关重要,无论是谁来见都不可打扰,公主殿下可以进帐,只是还请公主殿下在旁稍后片刻,主子已经在收尾了。” 萧玉楼讶然,并且心中生出几分不知所谓的疑惑,万俟宸不是胡来的人,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中军大帐弄笔作画? 萧玉楼满心的疑问,并没有打算遵照慕言的话不做打扰,可是当她满心不解着急的进的大帐之时,她心中酝酿好的疑问却是一个都问不出来,军帐的窗棂之下,一张黑漆的三尺见方的桌案之前,一身玄色黑袍的万俟宸正倾着身子低头作画,他美目静好,分明没什么表情,可是那般温润的模样却好像给人他带着笑意的错觉,微醺的光晕落在他的身上,那高在九重之上的身影忽然就变得触手可及起来,幽黑的发丝半绾着散落在肩头,棱角分明的凌厉侧脸也变得温柔,他莹白的十指之间握着一支墨色的惠州狼毫,洁白的宣纸铺平在桌案上,笔锋一动,他的眸光便含了水一般的在宣纸上流连。 萧玉楼的步子止在门口,她眼中的万俟宸仿佛入了画,那幅画承载着他寻常不露分毫的温润和柔软,分明是触手可及,她却怎么都走不进半分,她的背脊挺直,生生的注目了良久才缓缓的回神,远远地看过去,那洁白的宣纸上有灿烂如烟霞的绚烂朱红,有如云似雪的云白,有仕女害羞时的颊粉,还有金灿灿好似太阳之光的明黄…… 而在那姹紫嫣红的背景之中,一抹湖蓝盖过了所有颜色的瑰丽妩媚,携着一抹月白,让繁花失色,让日月无光,那盈盈一笑,那星辰美目,因为作画之人倾注的爱怜更显得风姿动人,萧玉楼经久不动的心忽而有瞬间的寂然,她身上的锋芒陡然散去,就那么似落寞又似孤冷的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暮色渐起,萧玉楼发现了万俟宸为一幅画的收尾而让她傻子一般的等了一个下午的事实,她满心气怒砰然而起,那刚刚露头便被掐掉的不合时宜的情绪顿时消散不见,她冷笑一声,“殿下好风雅,楚地哪里用得着争天下,殿下画一幅画便能惬意的不知年月了!” 万俟宸让慕言将画收起来,淡淡的看了萧玉楼一眼,“公主远来,不知攻打这居庸关之艰难,我楚军因为居庸关折损两万人马,如有力挽狂澜之人为我楚军分忧,本殿定然要以大礼相赠才不算失礼。” 萧玉楼被万俟宸几句话说的更为疑惑了,正待她还想问些什么,寂寂的夜色之中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殿下,居庸关之外有异军攻关,几位将军请殿下示下,我军是否出兵一起攻打?” 万俟宸淡淡的挑了挑眉,“不必,月黑风高,着秦允练兵。” 传令的小兵颇为诧异的看了万俟宸一眼,终究是不敢问出什么,转身出去传令,不多时,外面的旷野之上传出一阵震天裂地的马蹄声,不知情之人只怕要被这杀气四溢的浩荡之声吓得肝胆俱裂。 “殿下,居庸关之内的梁军战势颓唐,只怕还有两个时辰便可被破,几位将军请殿下示下是否此刻攻关?” 万俟宸淡淡的喝了口茶,“不必,骑兵换步兵,等此番练兵完毕,全军休整三日。” 传令兵不敢多看万俟宸一眼出了门,片刻之后营前的旷野之上有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恍如有千军万马来袭,整片旷野似乎都在这喊杀声之中震动起来,萧玉楼眼底的冷笑越来越强,终是衣袍一掀的走出了大帐去。 帐内无人,万俟宸唇角弯了起来,他低不可闻的一叹,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宠溺。 天色渐亮,有喷薄而出的晨光刺破层云,操练了一整晚的楚地士兵们各个面色怪异的聚在了营前,眼看着居庸关之中似有火光大起,又见那火光缓缓变小,最后那居庸关之上的梁军大旗砰然倒了下来,众人心中呜呼哀哉,楚地首战本可大捷,现如今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雄踞此方要塞! 一阵擂动的鼓声之中,万俟宸眸光深邃的从中军大帐走了出来,他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闲庭信步的般的向着居庸关之下而去,石墙之下,高高的闸门未开,在那城楼之上,正有人影晃动,不多时,一面墨色的锦旗高高竖立。 楚军士兵们尽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墨色锦旗之上的字眼,几乎所有人的眼底都有几分不可置信,万俟宸微微抬头看着那旌旗却眉头微抬,却又淡淡的笑了起来,城楼之上有成队的士兵步伐齐整而上,还有仪仗华盖露出了顶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眸—— 本以为是衣香鬓影,本以为是佳人嫣然,却不想,在千军万马的眼底,一身戎装的女子身上系着一道月白的披风威严又从容的走了出来,她挺秀的身影高高的立在三尺城头,通身不见珠玉,清绝又尊贵,眸色如瀚海一般深邃,面色带着几分瑰丽的肃杀,晨间的金色光芒落在她的身上,众人眼底的她好似一支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 她身后是杀气未消的墨麟军,那一个个眸色恭敬的东齐儿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眸光带着拜服的崇仰,她的眸光扫过关内的千军万马,不卑不亢犹如王者,微微一顿,这才直直的看向了那阵前的男人身上,四目相对之间,万俟宸的眸光就此凝住,身后的楚军当中有人认出了她来,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出口,所有都不能相信这支让他们不安疑惑已久的“异军”竟然来自东齐!然而看到那墨色锦旗上的“东齐”字,在看到站在墙头的人,他们心中只剩叹服! “是东齐公主,是公主殿下!” “我们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为我们夺下了居庸关!”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议论声响起,安然骑在马背上的万俟宸忽然拍马而起,他墨色的长袍被晨风吹起,玄色的身影如同一直看到了猎物的苍鹰,劲气四溢,他从那十多丈高的石墙之上攀升而上,身形一跃准确无误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边。 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她,万俟宸眯着眸子才能看清她的眉眼,他抬手捧住近在咫尺的脸,隐忍了三日的情潮忽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三军阵前,无数双眼睛看着,夏侯云曦呼吸一滞,心跳加快,面颊染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绯红,她被他的目光锁住,全然无法顾忌更多。 底下的议论声如潮涌一般袭来,所有人都认出了她,夏侯云曦听在耳边,唇角一弯,语气有几分轻松的颓丧,“怎么办,公主之身不能入军营公主不能调集兵马,我自请废位,现如今我已经不是东齐的公主了。” 万俟宸眼底有薄光一动,他逼近她,气息相闻,语声低沉又暗哑,分明温柔的好似是只对她说的低语,却又清晰可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眉目专注,他说,“公主之位不能配你,蓝儿,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王。” ------题外话------ 结尾已补,姨娘知道大家都对战争无感,不过姨娘自己写的很high,而且要一统天下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姨娘尽量中和一下哈。 【请假条】明天一早要去试路,后天考试,所以姨娘很无奈的说,明后两天姨娘要请假去完成这最后的战斗,战斗完毕12号恢复更新,姨娘会尽量补偿大家。 049要你要你,混蛋混蛋(七夕快乐啊) 在一阵冲破九霄的狼啸声中,夏侯云曦终于悠悠转醒,墨色的青丝如瀑一般的洒在软枕上,雪团似地小脸上还留着一抹娇红,她虚掩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动才发现自己竟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个激灵,她忽的睁开了眼睛,怔忪的看着头顶鸦青色的帐顶,颇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空茫。 “醒了?” 温润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夏侯云曦腰身一热,顿时被一只长臂揽入了怀中,肌肤相亲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她猛的想起了昨夜的狂乱来,眼神一转,顿时连脖颈都红透了。 他早已醒来,盯着她睡颜静好的样子看了许久,若不是外面忽而升起的狼啸,她只怕还会睡下去,她刚醒来的样子带着几分迷迷糊糊的可爱,他有些爱不释手,大手从她的背脊上滑下去,覆在那处柔软上拿捏。 “唔……” 夏侯云曦的声音有几分暗哑,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他舒服的眉目舒展,他的掌心总是带着热,轻易就能点着了她,她的身子很快的红透,虾子一般的蜷缩在他怀里不敢看他,万俟宸看着她的模样眸光大亮,唇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溢出来。 感受到他的胸膛震动,夏侯云曦诧异的抬起了头来,她黑白分明却水汽氤氲的眸子还能寻到昨夜那狂乱之后的痕迹,万俟宸不由得小腹一紧。 “蓝儿——” 他眼底的戏虐让夏侯云曦的面色更红了些,察觉到他声音有异,她缓缓地退开他一分,转而看了看那天光大亮的窗棂,开口的声音有点发紧,“天、天亮了。” 万俟宸一手支起身子,鸦青色的被子便滑到了他的腰间,正堪堪盖住那线条劲瘦的小腹,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嗯,天亮了。” 夏侯云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眼睛更不敢随便乱看,不由得拉起被子来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住,“是不是应该起床了……” 万俟宸笑意渐大,不由得向她探身过去,“可是我还想——” “不行不行,现在已经很晚了,你难道想要外面的四十万将士都知道我们昨晚上做了什么吗?” 夏侯云曦拉紧了被子捂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小脸,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语声急切又带着几分娇嗔,这模样让万俟宸由内向外生出无比的欢愉来,他的笑意扩大到整张精致的面容,唇角高高的扬起,眼角眉梢都是夏侯云曦从未见过的飞扬与畅快,夏侯云曦瞪着眸子,似乎不满他的表现,将被子都裹到了自己身上却是将他晾了出来,万俟宸所幸隔着被子倾身压过去。 “蓝儿,我只是想亲亲你。” 满含笑意的话落下,夏侯云曦一怔,懊恼的嘤咛一声整张脸腾地一下好似要烧着了,“万俟宸,你给我起——” 说亲就要亲,夏侯云曦作茧自缚的裹住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挣扎的力道,万俟宸捧着她的脸便压了上去,一阵狂风怒卷一般的吻,如狼似虎一般的好似她下一瞬就会被他吃下去一般,良久良久,夏侯云曦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他才放开她,她舌根发麻,只看到他离开她之时唇角带出亮晶晶的水渍,夏侯云曦喘息着呻吟着,万俟宸起了身又满是不甘心的扑下来将她噙住捻弄了一番,直到连他自己都有些克制不住他才猛的起身,掠过一旁的衣衫着身,呼吸却还是乱的。 夏侯云曦绯红着面颊软软的缩在被子里,万俟宸定了定神,探身从被子里抽出她的手腕握了握,见夏侯云曦大有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架势,他恋恋不舍的低下了头去,“蓝儿,就算我们起的再早,外面的人也都知道我们昨晚上做了什么。” 夏侯云曦浑身发着热,呻吟一声拉起被子整个人都缩了进去,却感觉到万俟宸凑得更近了,他带着丝丝暗哑的声音像一根弦一般从她心头滑过,夏侯云曦整个人禁不住微微颤抖,“蓝儿……昨晚……” “万俟宸!” 闷闷的娇喝打断了万俟宸的话,万俟宸一愣,大笑着直起身子来,又看了一眼缩在被子里的身影才大踏步的走出了内室,夏侯云曦只待那脚步走的远了才拉下被子露出了脸上,她急急的喘着,眸子发亮,唇角微微的扬起,微醺的面容好似长安城盛开的洛阳红。 灵儿进来服侍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穿衣起来了,楚衣当先越过灵儿窜到了她的脚边,夏侯云曦爱恋的摸了摸楚衣的脑袋,现如今已经人高马大的楚衣便十分顺从的绕着他打转儿,灵儿见惯了这场面,转而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娇红眉目含韵,不由得眸光一亮,“主子一见到公子就变漂亮了!” 灵儿…… 夏侯云曦额上不由的覆上了一抹冷汗,屋子里只有一面小小的铜镜,夏侯云曦朝镜子里看去,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这镜子里的人身形玲珑,眸色微亮,含着水一般的带着几分魅惑,眉目之间不复威仪,隐隐萦绕着一股子媚丽之色,更别说那娇艳的脸颊和嫣红的唇了,她懊恼的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当机立断的换上了一身男儿直缀,三千青丝随意的绾了个小髻,面上更是少有的涂了一层雪白的脂粉,这般看起来虽然有几分惨白,可到底掩住了身形,也少了几分媚色。 万俟宸梳洗完毕在外室等她用饭,看到她这般打扮出来的时候不由得抬了抬眉头,眸光一转,看到她惨白的脸,他恍然的明白了什么,夏侯云曦瞪他一眼坐在了他的对面,万俟宸却挥手遣了灵儿,面不改色的道,“这样打扮也惑人。” 夏侯云曦一噎,瞪他一眼只顾着吃饭。 时辰已晚,万俟宸也不敢再逗她,二人一起用完了饭下了楼,楼下已经有宋柯、秦允、吴威几人等着,见他们来了当即矮身行礼,夏侯云曦尽量肃着面色与大家说话,秦允等人便将眸光在他二人之间扫来扫去,万俟宸见此面色如常,眼底却带着一股子笑意。 “梁军得知居庸关失守,现如今已经调兵向惠州而去,龙江决堤,虽然帮我们赢得了战机,此刻也算是给了惠州调集兵马的时间,加上原本的兵马,三日之后惠州将会有十万兵马,惠州距离此地乃是最近,我们接下来如何攻取惠州还需要进一步的谋划。” 说话的是宋柯,在临时布置的议事堂正中正摆着一张地图,众人围着那地图,都将眸光落在了惠州上,万俟宸远远地坐在主位上,并没有参与其中,反倒是夏侯云曦站在那堪舆图的边上,她的眸光却不在惠州。 “惠州的兵马从何处而来?” 夏侯云曦一问,宋柯当即眸色一恭答道,“惠州的兵马分别从大梁南部的永州和昂州来,永州在惠州以西,昂州在惠州以北。” “惠州以东是南越之地,越皇有重兵在那里,惠州绝不敢轻举妄动,以南又是居庸关,中间还隔着龙江。”夏侯云曦眸光从堪舆图上扫过,如此的补了一句。 在场众人都听出了一点门道,却又拿不准夏侯云曦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这边厢夏侯云曦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这才从主位上走过来,“梁军以为我们一定会首攻惠州,所以才调兵往惠州去,这样一来大梁边境的几座城池之间只有惠州有重兵,其他的几州防备定然不足,与其要想办法抢通被龙江冲回的山道,不如我们不攻惠州,分两路人马,一路从西走直取永州,另一路从东面走,绕道惠州后方直取昂州,只要永州和昂州一失守,东和南惠州又都无路可走,便好比瓮中之鳖,任我们关门打狗。” 万俟宸说完,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太子妃可是此意?” 夏侯云曦被他眼底幽深的一点亮光摄住,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了周围众人,“诸位觉得如何?” 秦允和宋柯相视一眼,俱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程瀚沉思一瞬当先发言,“此战出其不意,定然最好,往永州和昂州去的路线虽然绕了一点,却正好可以避开梁军的耳目,只是这兵力如何分配?” 众人都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眉心微蹙。 林逸在一边想了想,“军师带着的十五万兵马将会在两日之后到达,惠州至多驻军十万,但是永州和昂州若是失守我军必定要有驻军与两州,只怕两路人马都要十万左右方可防患于未然。”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既然要动便要快,此去永州和昂州都是绕行,时间第一要紧,若是被梁军知道我们的意图,又调兵增援永州和昂州我们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们不必等先生来,十万墨麟军可用,凌南军之中第二军是骑兵,此次去多为山地,第二军只派一万人随行便可,第三军的五万人马,第一军的四万人马,十万之众已然是够了。” 一直沉默的宋柯眸色微微一亮,第一军本是宋涯率领,可是宋涯受伤,再加上此前的失误,连他也不好给第一军请战,幸而有夏侯云曦。 感觉到宋柯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夏侯云曦淡淡一笑,转而看向了万俟宸,夏侯云曦所言句句在理,他没有理由不同意,再者说,他也明白现在第一军士气低迷,正是需要机会打回来的时候,让他们上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看着她的眸色,难不成还以为他就此搁置第一军不成。 “就依太子妃所言,十万墨麟军从东向昂州去,凌南军从西向永州去。” 夏侯云曦到底轻声一叹,从西走的话极有可能遇上大梁新的援兵,而东面是南越的地界儿,实在不想还有南越军增援,自然是要安全的多,他已经做了决定,她如何能反对,秦允见战法初定,随即便问道,“领军之人如何安排?”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他既然将凌南军交给了她,那她总是能亲自上阵的吧。 “此事稍后再议,秦允和吴威下去整合兵马,金志武和吴亚负责各自粮草辎重,后天一早从此处出发。” 夏侯云曦唇角笑意一滞,心中已经暗叫不好,秦允、吴威四人应了一声是便走出了门去,万俟宸又看向程瀚诸人,“宋柯和程瀚制定一套凌南军具体作战之法,墨麟军就有简旭宁和君卓负责,午时之后送过来与我看,下午再行议定。” 此话便是在赶人了,众人应了一声是尽数退出了正厅,万俟宸拉着夏侯云曦转身向着一边的小书房而去,“墨麟军刚刚夺下了居庸关,西面就交给凌南军好了。” 夏侯云曦自然理解,想了一想却还是问了出来,“那领兵之人你要如何安排?” 万俟宸正从书桌之上拿出几分军报,闻言转过身来看她,“你的意思呢?” 夏侯云曦听着她的语气就知道他多半是不许的,却还是尝试着道,“你定然是要随凌南军一起走西面的,这一支墨麟军并非是西山大营之中的墨麟军,他们早年间被抽调到西北戍边,后来是因为此前的云宋之危才到了云宋边境,说起来我的身份到底能安几分人心,君卓三人对他们不是那么熟悉,就怕出了乱子……” 万俟宸听着就放下了手中的军报走向了她,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颓丧,“我以为你会想和我一起走。” 夏侯云曦唇角勾起来,“我们在惠州相会不好吗?” 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她,“我有点后悔了。” 夏侯云曦眸光一瞪,自然不相信他是朝令夕改之人,她语声温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凑上前去,“殿下一言九鼎,哪有反悔的道理。” 看着她眉眼之间的亮色和眼底的狡黠,他哪里还舍得说什么,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贴着耳朵一问,“觉得还好吗?” 夏侯云曦登时红了脸,咬着唇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是奇怪,她本来已经累极,体力精神都有几分透支了的感觉,昨夜……昨夜还那般的没有节制,本以为今天起来肯定是腰酸背痛浑身上下每一处好,可是除开肌肤之上留下了青紫痕迹之外她竟然觉得通体舒畅! 万俟宸微微松一口气,夏侯云曦狐疑的看着他,随即便响起了那如同春药一般的蓝色液体,万俟宸却只是拂了拂她的侧脸便放开了她,转而语声肃容起来,“你要带兵也可以,肖扬和吴亚跟着你,另外再让慕言也跟着去。” “不行。” 夏侯云曦否定的极快,“我身边还有灵儿呢,你身边就慕枫和慕言二人,慕枫跟着先生还没来,慕言再一走你怎么办?” 万俟宸眉心蹙起,夏侯云曦却很坚定,“你不必再说,我不要。” 万俟宸皱眉再皱眉,终究是转开了眸光,夏侯云曦知道他妥协了,心下不由得一松,心思一转她赶忙换了话题,“我和你都走了,居庸关却是没有了守将,依你看,留下谁在这里守着比较好?”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着夏侯云曦,那样子在夏侯云曦眼中好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夏侯云曦看的心中一跳,“让先生守这里?” 万俟宸顿时眸光一亮,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夏侯云曦花容失色的向着门口看去,生怕慕言或者灵儿一个有事禀报闯了进来。 “疯了疯了,万俟宸!” 万俟宸低声们笑着将她按在自己腿上,咬着她的耳朵说话,“也只有你能让我发疯了,你说的战法正是我所想,你说的人也是我中意的,蓝儿,我不为你发疯为谁发疯!” 夏侯云曦一边躲着他的气息一边打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万俟宸却在说完这话之后就退了开去,落在她腰间的手却不动分毫,夏侯云曦可也不忍心真的把他怎么样,三两下之后就随了他,万俟宸的语气又恢复肃容,“居庸关内可震云宋,外可御大梁,若是退这是底线,若是进,这里便是我们的基础,所以我要让先生守在这里,再有几日阿玉也会过来。” 夏侯云曦听着心中便是一动,“皇上的病可好些了?” 万俟宸语声便是一沉,“阿卓手段到底高明,现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 微微一顿,万俟宸的语气又带上了几分黯然,“蓝儿,你别怪父皇。” 夏侯云曦深深出一口气,转头看他的眸子,“我明白的。” 四目相对之间,两人眸光俱是通透,哪怕有一点的不虞也会是秋毫毕现,可是此刻她眸光清透,水鹿一般的撞进他的心里,他心底的那一点阴霾便尽数散了去,万俟宸又说起楚国之事来,“此次北伐,朝堂之上左右丞相辅政,父皇的压力便小了许多,粮草辎重依旧是大哥掌管,我自是统帅大队伍,阿玉此前去了南越,现在只怕正在往这里赶。” 夏侯云曦知道万俟婓的病是他心头之痛,一时间只好握紧了她的手,气氛正有几分哀戚,屋外忽而响起一串脚步声,夏侯云曦顿时便要起身,万俟宸却并没有松手,下一刻慕言只是站在了屋外的转角处。 “主子,宋皇和玉公子要见太子妃。”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万俟宸应了一声慕言便走了。 “说起来昨天安置好他们之后晚上也未曾见过,宸,桓筝他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了,他已经能不要拐杖走路了!” 夏侯云曦语声雀跃,看得出来是真的十分高兴,万俟宸颇有几分叹然的捏了捏她的脸,“一起去看看?” 夏侯云曦自然觉得好,当即便应是。 二人出了那二层小楼往军舍的方向去,工事之中人多,玉麒麟和姬无垠所住之处也是独立的屋子,虽然比不上万俟宸之所,却也是极为难得了,等夏侯云曦到了地方的时候,却看到了萧玉楼的身影,桓筝一身月白的袍子站在那里,萧玉楼正围着他转圈,眸光一直落在他的腿上,桓筝眼上依旧覆着带子,身姿挺拔如松,就那么站着便流转出云朗风清的气韵。 夏侯云曦的眸光便是一厉,片刻又恢复如初。 而一直站在那里的桓筝不知怎地就知道夏侯云曦来了,他微微转身,及其寻常的开口,“你来了。”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故友,又像是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万俟宸听着,唇线抿的紧了几分。 萧玉楼正在研究桓筝的腿,她来了这么久桓筝一个字未露,夏侯云曦不过站在那里他就知道她来了,萧玉楼转眼看过去,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一双璧人一般,她又看了看桓筝,嘴角不由得勾起几分冷笑。 夏侯云曦却已经走上前去,“现在在军中,难免的会照顾不周,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桓筝面向他,唇角浅浅的勾起,“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夏侯云曦颔首,想起即将掀起的战事,又道,“后日一早我便要带着墨麟军去昂州,桓筝,你的腿还要用药,不如就留在此处。” “你亲自领军?” 桓筝有几分诧异,萧玉楼倒是在一边笑了开来,“说起来此前的居庸关一战公主打得可真是漂亮,不知道这一次没有军师相助,公主是否还能胜?” 桓筝眉心一皱,夏侯云曦却不愿和萧玉楼说什么,虽然桓筝看不到,但她还是点点了头,“是我领军,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为好,再有两日先生便到了,有他在,我也才放心。” 桓筝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又将我当成了残疾,我说过的,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夏侯云曦一怔,回头一看万俟宸的面色如常,可眼底已有了几分冷意,她有几分头疼,旁里的萧玉楼却是冷声一笑,“军师别忘了,你现在的主君是谁!” 桓筝眉心皱起,夏侯云曦眼底锋芒一闪,到底还是忍了住。 桓筝没有回答萧玉楼的话,夏侯云曦也没有回答桓筝的话,场面顿时静然下来,正在此时一道雪白的影子猛的从门口窜了进来,直冲着夏侯云曦而去,似乎是觉得异样的气息离得夏侯云曦太近,楚衣龇牙咧嘴的冲着桓筝狂啸了一声。 “楚衣!” 夏侯云曦继续头疼,楚衣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她,可不管是谁离她近它都反应剧烈,其中以桓筝受到的攻击最多,此刻又开始了,夏侯云曦一声喝楚衣才安分下来,却还是瞪着桓筝粗粗的喘着气,萧玉楼看着那雪狼虎虎生风的样子,眉心皱的十分紧。 万俟宸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楚衣了,听到楚衣这个让他浮想联翩的名字,再想起嘉陵山猎场她和他经历之事,他心中便涌起了一股子异样的感觉,他看了看站在原地依旧从容的桓筝,所幸上前两步,倾身下来拂了拂楚衣的脑袋。 他忽然走过来,夏侯云曦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弯腰下去,她立刻吓得面色一变就要去拉他,“宸!” 屋内的绿桑门口的慕言连同一边的萧玉楼都变了脸色,可是预料之中的危险并没有来,楚衣的狂躁在万俟宸碰到它的时候竟然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已经及膝高的楚衣转过身子,靠过去蹭了蹭万俟宸的膝盖,只低的发出了两声呜咽一般的哼哼声! 夏侯云曦愕然,片刻又笑出来,“这家伙现在脾气很大,我以为它见谁都要发火呢,却对你这么亲近,还算它没有忘记当初。” 万俟宸进门来就一句话未说,此刻悠悠道出一句,“那是因为它知道主人的心思。” 饶是绿桑这等不苟言笑的人闻言都弯了弯唇角,更别说站在门口的慕言了,夏侯云曦懊恼的看了看门口肩膀抖动相当剧烈的慕言,有些抱歉的看了看桓筝,“桓筝,无论如何你想留在哪里都好的,只是要以腿疾为先,眼看着就要痊愈,不可功败垂成。” 桓筝不知怎地面色有几分不好,夏侯云曦更是瞪了一眼呼哧呼哧的楚衣,微微沉吟一瞬,桓筝还是淡然的笑道,“我去昂州。”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看了绿桑一眼,“也好!” 旁里站着的萧玉楼已经面色青白交加,就住在旁边的姬无垠似乎是被楚衣吵到,此刻也走了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眸光亮亮的笑了起来,“楚太子也在此处,刚才玉公子说要去哪里?怎么,难道是要继续挺进大梁了?” 已经安抚好了楚衣的万俟宸站起身来,微带叹然的摇摇头,“宋皇可知,摄政王已经将帖子送到了我这里,宋皇过年也不回云宋,也真是不知道体谅摄政王辛苦。” 话里有话,姬维算起来是姬无垠的养父,外面不知道,可在场的都是知道的,姬无垠好似没听懂,看了看夏侯云曦笑呵呵的凑过来,却在看到楚衣那血口白牙的时候连退几步,“回去就是那些琐事,哪有跟着姐姐打仗好玩,听说太子让姐姐领兵?” 万俟宸点了点头,姬无垠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更是发亮,“居庸关一战姐姐就算无遗策将梁军打得落花流水,这一次定然也会大获全胜!” “承宋皇吉言。” 万俟宸如此应一声,夏侯云曦却是看着阿谀奉承的姬无垠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不管夏侯云曦对姬无垠如何,姬无垠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旁人看来姬无垠对她这个姐姐可真是顺从,别说是皇帝了,就是个寻常的百姓也不能做到如此。 此时已近午时,有小兵过来在慕言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慕言点了点头才上前两步禀报,“主子,几位将军在议事堂求见。” 应该是送战法来了,万俟宸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我先回去。” 夏侯云曦想着她是要领兵的,战法自然要听听的,当即道,“我也回去。” 万俟宸听着便勾起了唇角,姬无垠看着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起离去的身影,颇为感叹的叹了一口气,“如此贤伉俪,真是羡煞旁人啊。” 萧玉楼瞟了一眼桓筝,“宋皇如此羡慕,何不早日大选秀女扩充后宫?” 姬无垠无奈的一笑,“那多没意思。” 萧玉楼看着姬无垠的样子却若有所思,“难道就这么一直跟着夏侯云曦就是有意思?说起来,宋皇若是真的拿夏侯云曦当你姐姐,何不出兵帮她?” 宋皇面色一苦,“我倒是想学西凉,只可惜云宋军权混乱,我只怕没有帮忙反倒是添了乱。” 萧玉楼笑笑,不再言语,宋皇笑呵呵的看了看桓筝,“玉公子和公主有事相商,那我就先走了,说起来昂州好像出杜鹃——” 三四月正是杜鹃花开的时候,姬无垠自顾自笑着出了门,萧玉楼面上的颜色愈发的冷凝,她看着桓筝的侧影,开口的话尖利的像刀子,“怎么,看着夏侯云曦和万俟宸情深义重你觉得难受了?说是故友,我怎么觉得不止如此呢?” 桓筝面色沉肃的走到窗前,不解释不反驳。 萧玉楼走到他身侧,语气稍缓,却仍旧咄咄逼人,“我许你去东齐,还可以许你跟着她,可是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我可以不要楚国的后位,但是我要你想办法为保全阿衡,他是皇帝,年纪小,现如今西凉和楚地是盟友,将来谁知道呢,对于阿衡这般出身皇族的孩子,难保楚地不斩草除根。” 微微一顿,萧玉楼眸光一转似乎下定了决心的道,“我知道你当我的军师不如夏侯云曦的意,那好啊,反正我现在所求你也知道了,只要你帮我做三件事,我就当你的承诺兑现,从此往后看你玉麒麟为谁效力。” 桓筝终于眉心一动,这一动,如同一把刀子深深的扎进了萧玉楼的心中,桓筝有内力,灵识之力可以让他如明眼人一般的避开或是认识一切有形之物,可是到底是失明,如果他能看到,那么他就会知道萧玉楼此刻的面色之上诸多情绪交织,眼底深处更有带着几分狠厉的狰狞。 可在他的感觉之中,萧玉楼此刻哀伤又沉重,而她所提出的的要求又颇有吸引力,他到底还是想继续听下去,他点了点头。 萧玉楼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深吸一口气,“第一件事,我要你在将来新朝落定之时保阿衡一命,第二,我要你想办法收阿衡入九重阁。” 西凉小皇帝萧玉衡今年不过十二岁,在萧玉楼的保护之下并不知朝堂险恶和天下艰难,桓筝在西凉之时也有几分了解,不过是一个孩子,他点了点头,继续等她的第三个条件。 萧玉楼满意的一笑,“那好,第三件事我想一想再告诉你。” 桓筝犹疑片刻,终究是默许了。 议事堂中,万俟宸眸光沉肃的听着君卓几人的话,攻下昂州的战法乃是三人一起定下的,此刻万俟宸严肃的面容不由得让他们心中忐忑,夏侯云曦无奈的摇头,安抚的看了三人一眼,君卓微微定了定神,继续道,“……昂州城守军不足一万,主上带着主力军七万不入昂州城,从昂州城西的方向首先往惠州方向进军,由吴威领军三万平定昂州,再领军和主力军回合,如此一来也能早一天逼近惠州……” 万俟宸看了程瀚一眼,“此法可行。” 程瀚会意的调整了安排,亦是将早日逼近惠州为先,诸人都是老将了,此次又有人数上的优势,胜负几乎没什么悬念,既然有了安排,便只等明日整军完毕后日出发了,天色不早,万俟宸遣退了众人去歇息。 分明已经上了楼,万俟宸却又让灵儿喊了慕言来,听着外面低低的说话声,夏侯云曦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等万俟宸再进来的时候夏侯云曦就问起,“南越出了什么事?” 万俟宸瞟了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夏侯云曦疑惑,“怎么了?” 冷冷的抿着唇,万俟宸一边脱下袍子一边挺直了背脊背对着他,夏侯云曦愈发觉得奇怪,不由得走到他身后抬手帮他,待将他的袍子挂上了衣架,万俟宸还是不说话。 夏侯云曦见他只是沉着脸,也没有其他的安排,心里便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大事,所幸懒得再问他,梳洗完毕便上了床,少顷万俟宸也在她身边躺下,似乎还在生气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搂着她,还跟她隔着一段距离,夏侯云曦明白了,这南越的事定然和她有关,思来想去,她隐隐有几分恍然。 虽然有所了悟,可她也不动,反倒是心情极好的转过身子入睡,她闭着眸子,呼吸清浅,好似已经睡着,没多时,身后之人果然将忍不住一把将她掠进了怀里,“惹了我还想睡觉,嗯?” 夏侯云曦笑开,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几分狡黠,“敢问殿下,妾身哪里惹到您了?” 万俟宸抬手在她腰上狠狠捏一把,将她身子一转一个倾身压了上去,面对面的逼近,语气带着危险,“你带着十万兵马闹的南越军营不得安生,而我对此竟然一无所知,洛萧什么时候成你的人,嗯?” 夏侯云曦笑意渐浓,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她的地图上面又没有标注南越练兵的地点,那一处临近边界,地图上标识不明显,等她的斥候军来报说有大队人马驻扎在这深山老林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大梁和她想到一起去了,隐藏在这里想要偷袭楚军。 心思一定她当即便带兵围了上去,谁知道竟然将南越的皇帝和王爷逮了住,若不是洛然一个人兴冲冲的要擒贼先擒王闯到了中军之中,还差点被她俘虏,他们几乎就要真的开战了,既然是一场乌龙,结果自然是相安无事,夏侯云曦随后便带兵继续向着居庸关的方向去,她曾跟洛萧说这件事暂时不要透露给他,谁知道洛萧竟然真的守口如瓶! 夏侯云曦被她逗得浑身痒痒的,一边躲一边道,“那个时候……你们刚到汾州呢……我怕你知道我带兵过来会派人把我抓过去……现在……现在我都好好的在你面前了……哎呀……你就不要生……气了……唔……” 她好像很开心,万俟宸眯起眸子上下其手,冷哼一声,“你倒是知道我,我要是知道你带着十万兵马跑到了洛萧那里去,我一定亲自把你抓回来,然后……” 万俟宸少见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夏侯云曦立时便抓住了他的话头,“我又不是故意要瞒你……不知道怎么处置我了吧……大楚军规和东齐律法都没有规定我不能闯了南越军营!”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利光,一把拉开她的里衣覆手揉了上去,“军规律法没规定,是我规定,怎么处置你?” 万俟宸暧昧的冷笑一声,眼底幽色一闪,暗哑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上,“把你扔到我身下狠狠地要你要你要你!” 夏侯云曦早就红了脸,胸前的大手肆意作乱,她晕晕乎乎的快要被他揉化了,“啊……唔……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妥协的娇嗔的呻吟的情迷意乱的小女人最是勾人,万俟宸手心下的硬挺的抵在他掌心,他眸光锃亮的看她一眼,大手一挥,屋子里的灯火顿时熄了,黑暗之中的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烧着了,眼看着熄了灯,她微微弓起了身子搂住了身上的人,他好似得了鼓励一般的低下了头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一股子大力狠狠的吸允咋弄着,她酥的痒的灵识魂魄都要散了,浑身上下的血脉喷张,都向着那一处灼热涌去,脑海之中的天光一现,就在她忘情的搂住他的时候身上的人却忽然的退了开去。 他几乎有些狼狈的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而后速度极快的隔着被子牢牢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夏侯云曦懵了,喘着气问他,“做什么?” 万俟宸也在喘,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生硬的落下两个字,“睡觉!” 夏侯云曦一愣,略带了几分哭音的一口咬在了他肩头。 “万俟宸,你……混蛋!” ------题外话------ 七夕快乐七夕快乐,在这么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里,欲求不满是多么有爱的事情啊~别人都在今天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天下兄弟终成恋人……姨娘多善良啊。 再送一则小剧场: 我问:七夕节你是一个人吗? 朋友答:尼玛,我不是一个人难道我是一条狗吗!\(^o^)/~ 七夕船儿的部分我已经放群里了哦,貌似都觉得姨娘在这方面江郎才尽了,好吧,姨娘会努力进步,请大家拭目以待吧,谢谢亲们对姨娘的包容和支持,等下一个七夕姨娘送大礼哈。 048帝王之宠,吃拆入腹 帝国历四七八年年初,七国之乱之始,刚刚入族诰封的东齐公主夏侯云曦自请废位,以德帝之女、东齐第一嫡系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入墨麟军西南大营,得帅印,求战将,安臣心,后率领其下部将由西南转入此前用来回护云宋的西山大营,易布防,率十万西山大营将士沿东齐与云宋边境线一路北上,悄无声息的经由南越边境进大梁,潜伏与惠州至居庸关之间的山林之内。 此时蠢蠢欲动的大梁早已将矛头指向了中原中州之地云宋,楚地祭天揭竿,以帝国正统之名出兵讨伐大梁乱军,楚军出兵五十万,封号凌南,分东西两路军向着梁地与云宋交战的边境而去,二月初,楚军西路军行至汾州,三十万西路军扎营与野,与此同时,楚地上将军宋柯率领第一军团五万军前往失陷的云宋关隘居庸关攻关,然而梁军大将崇礼洞悉楚军诱敌之意,反困五万楚军与龙月山,楚军受困,危在旦夕。 夏侯云曦得知楚军险地,率领西山大营十万兵马,先使大梁南部干流龙江决堤,阻断了惠州对居庸关的增援,后以连环计,以逸待劳计,辅之以疑兵之计力克居庸关守军十五万,在楚军临危之际替其解了燃眉之急。 夏侯云曦夺居庸关,大开关门迎楚军入关,时夏侯云曦并无爵位,却因楚太子万俟宸一句话而得楚军与东齐军以“王”之称,夏侯云曦身为女子,带兵十万不远千里解楚军于水火,再加上其人杀伐果决算无遗策,又已和楚太子定亲,三十万楚军奉其为神祗,军中更是私下相传夏侯云曦乃是凤凰转世,甚至有人说夏侯云曦高临与城楼之上时身后有彩凤图腾之光,或许是说此话的人描述的太过活灵活现,东齐军与楚军之中众口相传,即便是后来道听途说的平民百姓也俱是信以为真,此次的北伐楚军之中还有从南境而来的,见识过牦牛之战的士兵们没有忘记当然那个站在山顶上帮他们大败大宛的军师,由此便有了太子殿下与东齐公主早有鸳盟情定三生之类的旖旎传说。 夏侯云曦没有爵位自然也无封号,然而其人本就是天之凰女,再加上这神奇的流言,几十万的北伐大军私下皆以“凰王”尊称,很快的,这个与后世千秋万载也未消亡的封号便传遍了中原大地,这些都是后话。 居庸关工事内,那最高的简易楼阙之中再次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夏侯云曦再次的被压了住,她面色绯红的粗喘着气,双手抵在万俟宸的胸口眸光带水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居高临下的将她的双手锁在两边,整个人一点点的逼近她,眸子里好似带着灼人的火光。 “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夏侯云曦唇线轻轻抿着,唇角带着几分干裂,面色也因为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有几分灰白,再不见往日里的莹洁娇嫩,她深吸一口气,朝那简易屏风之后看了一眼,借着透白的天光能看到其后门扉半掩,门外的走廊里似乎站着人。 “先起来啊,将士们没有安排,肖扬他们还在等我。” 万俟宸直盯盯的看着她,一点儿也不放松,良久,他忽然转头向外大喊了一声,“金志武!” 楼梯上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金志武大抵是守在楼下的,此刻匆忙赶上来气息微有些不稳,只听他沉声一应。 “太子殿下。”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大睁着的眸子唇角一弯,“和肖扬、吴亚一起安排楚军驻防,让东齐的将士们休息,送信给先生告诉他我们已经入关,让他带兵拔营,让秦允带人半路接应剩余的人马,其他的人,等晚上再来见我。” 金志武条条款款的都记下,听到里面再无动静这才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肖扬和吴亚对视一眼,终是跟着金志武下了楼,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万俟宸这才又看向她,“如何?现在能和我说话了吗,嗯,我的王?” 夏侯云曦轻声一叹,知道他言出必行是不会放过自己了,所幸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看着近四个月未见的人,她身上因为战场而生的凌厉之气正在一点点的散去,她不避不让的看着他,语声带着一丝惫懒的愉悦,“你是太子,是将来楚国是天下的皇帝,在你之上哪里还有王呢?” 夏侯云曦只简单的绾了个发髻,脂粉未施不带饰品,身下的床榻经过灵儿的收拾铺着是简单的湖色锦被,此刻映的她的面色越发的没有血色,万俟宸深深的看着她,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逝去,夏侯云曦本是随便的反口一问,却因为万俟宸眼底的深幽怔住。 “自请废位,东齐建国百年你是第一个。” 夏侯云曦唇线微抿并不说话,万俟宸用温柔如水的眸光仔细的描摹她的眉眼,缓缓地放开她的手,俯下身子埋头在她的颈间,话音里带着几分沉闷。 “孤身一人入军策动,你也是第一个。” “不远万里千钧夺关,你还是第一个。” 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蓝儿……”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身,“是谁说无论凄风苦雨还是荣华富贵都要让我和他一起的?你都要让外面的将士们敬我服我了,不过是行军打仗,我或许不是智谋无双,可是我定会保自己周全,再说,还有你啊。” 万俟宸忍不住的抬起头来看她,她眸色清透,语气从容却又坚韧,夏侯云曦抬手拂他的脸,“泱泱中原,能让自己的女人为王的大抵只有你一人,万俟宸,你的位子那么高,可我一点儿也不怕,我要让你知道,这天下间,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万俟宸身来便是天之骄子,这种优越感几乎是不需要言说的,不知不觉的已经被他自己忽视,可是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比那与生俱来的尊贵都让他内心膨胀,他眸色发亮的看着她,那种被所爱之人看重,被所爱之人需要,被所爱之人用力争取的感觉让他腾云驾雾起来,好似诸国的臣服,天下万民的崇仰都比不上她这么一句话。 这天下间,这有我能配得上你。 万俟宸抑制不住的笑意从内心而发,他浑身颤抖的去啄她的唇,一下又一下,无关*只有珍惜,“傻蓝儿,我从来都知道,你忘了吗,这话是我说给你听的……” 夏侯云曦在他的温柔之下有几分悸动,却也是想的起来在苏逻之时他说过的些许情话,万俟宸一边吻着她,一边心疼她受的累,虽然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昨夜那一夜的战鼓雷动不是假的,他停下那渐渐加深的吻,抬手揉上她带着几分疲惫的眉心,“这么多天,想必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我守着你,看着你睡,嗯?” 夏侯云曦早就累极,两世为人,即便她前世上过战场经历过烽烟,可是要说道真正的谋篇布局这也不过是第一次,东齐的老臣或多或少有些人不是真心敬她,即便敬她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利益,恩威并施需要势力,而她显然有几分积弱了,可她到底还是做到了,斡旋臣子,选拔战将,再带兵疾行,期间她时刻关注着楚地战报,知道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居庸关,她便起了内外夹击的心思,可是不曾想到楚军生变,她果断的决了龙江大堤,再用上了全部的人马才算是替楚军解了围,知道楚军大部队已经到了居庸关前,她本以为他会和她一起攻关,却不想他每每都是虚晃一招,吓得梁军胆战心惊之时却给了她机会,这一战大胜,有三分都是他的功劳。 看到楚军将士看她的眼神,她心中明白,除了楚王宫之中的位子,除了天下女人都想拥有的荣华富贵,他还毫不吝惜的给了她更多,他将她捧上了那样一个位置,好似不管多高的位子他都要她一起站上去一般,夏侯云曦从来都知道他心中的广博,可是当这一刻来临,她的心中仍然满是震撼,奉上声望,以权力相送,将天下至尊共享,她也算是心有建树的野心家,可被这样一个天生帝王的男人宠爱,是比登临九重更让她觉得满足又幸福的事。 他的味道淡淡的落在她鼻端,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顿觉心内安稳,点了点头便蜷在他的怀中睡去了,即便有足够的把握,可到底是战场狼烟,她曾以为她无法面对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可是一想到他距离她不过几十里的距离,她就一点儿也不害怕,然而这么多天身与心都绷得紧紧的,她真的很累。 万俟宸躺在她身侧,拉过身下的被子盖在自己和她的身上,她眼下有青黑的暗影,万俟宸早就一阵心疼,看着在自己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子便睡下的人,他虽然有太多的不舍,可是万俟宸还是等夏侯云曦睡着后不久便起了身。 肖扬和吴亚被慕言请过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诧异,他们二人待万俟宸一向恭敬,进得门来看了一眼那放下来的重重帘幕便行了礼。 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抬了抬手免去二人的礼数,眸光还算润透的打量了二人一瞬,万俟宸忽而叹了一声,“东齐现如今状况如何?出兵到底并非是一件小事。” 此事吴亚自然有发言权,他上前一步,“丞相支持公主的决定,公主已和东齐的军中老臣达成了共识,东齐定然不遗余力的支持楚国大业。” 万俟宸的眉心蹙了蹙,“此次动用的十万将士是西边边境上的人马,她可有做后一步的安排?” “公主已经着墨麟军大营的极为将军,稍后将会不动声色的抽调二十万兵马驻守在云宋边境,因为宋皇一直跟着我们,所以公主并没有立即让兵马调过去。” 万俟宸微微颔首,随即又眸光一沉,“这几日她都息在何处?” 肖扬站在一边敛着眸子并不答话,吴亚听到万俟宸竟然有这么一问不由得有几分讶异,片刻还是定神答道,“公主这几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因为条件限制,并没有很多的休息时间,平日里也都是在临时的中军大帐浅眠。” 万俟宸微微沉默了一瞬,这才道,“宋皇和玉麒麟可在军中?可有参与战斗?你们是如何安置的?” “二位都在军中,都没有参与战斗,但是公主有所安排也并未回避二人,玉公子还会给公主一些建议,至于宋皇,倒不管公主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现如今二人都随军安置在外面的军舍之中。” 万俟宸颔首,“她正在休息,你们也下去歇着吧,宋皇和玉麒麟吴亚好生相待,等晚上肖扬集齐了军中将领来见她。” 肖扬点头应是,和吴亚随后退去,万俟宸又叫叫来灵儿问了些话才回身进内室看她。 屋舍简陋,床榻也单薄,她纤细的身形卷缩在鸦青色的被褥之下,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出她的身形,万俟宸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掀开被子半躺在她身边,睡着的人儿忽而一动,万俟宸以为她被自己惊醒,却不想夏侯云曦只是侧了个身贴著他便再没有动静,万俟宸无奈的一笑,凝视着她消瘦了几分的面颊眸色深沉若水。 此刻不过午时,早春的风带着山野之间的青草味道,合着微醺的阳光从楼阁的窗棂落了进来,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心中忽然出奇的宁静。 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看了看窗外,似有暮色西陲,灵儿守在屏风之外,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眼见得夏侯云曦正要起身赶忙走过来服侍,“主子,公子给您准备了吃食,您先用一点吧。” 睡了这么许久,夏侯云曦的确有些饿了,又看到菜品虽然不多,却十分精致,在这军中定是极为难得了,这么多天来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的夏侯云曦自是有了胃口,当即坐在窗边的榻上用了饭菜,等吃完了夏侯云曦才问起,“他去哪里了?” 灵儿无所觉的道,“公子将楼下的大厅设成了临时的议事堂,现在正在面见楚国的各位将军,东齐的几位将军由肖扬带着在楼下的偏厅等您呢。” 夏侯云曦闻言顿时秀眉一竖,“啊,有人等我你怎么不早说!” 灵儿一怔,并无不妥之色的道,“公子说了,先让主子吃了东西才能说,再说,主子你也没问啊。” 夏侯云曦可不和灵儿说这个,当即套上外袍便下了楼去。 面积再大的工事之中要住下几十万兵马自然就会显得拥挤不堪,这栋二层的小楼乃是此前居庸关最高守将的住所,此刻为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所用,楼梯设在中间,一边大是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寝室,一边是摆放日常起居之物的耳房,刚刚走下最后一阶夏侯云曦便听到了万俟宸的声音。 “……楚军北伐五十万联军,东路军暂且不动,西路军有三十万,现如今又得东齐墨麟军十万,未来太子妃不远千里而来,此次更是救我军与水火,你们皆是军中统帅,更是我亲信之人,当待她如待我,往后墨麟军亦要与我楚军同等,不管是战事布防还是军饷补给都没有分别,梁军受此大搓,稍后定然会来雪耻,梁军出兵,我们便有了进攻大梁腹地的机会,全军休整三日,所有将士都要养精蓄锐,好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是。” 齐齐的应答声落定,夏侯云曦唇角一弯反身向着偏厅而去,肖扬站在门口,看到她来了弯身行的一礼,屋内站着四人,除了吴亚之外还有三位年轻将领,夏侯云曦笑着扫了众人一圈,走到主位上落座,“别人精神都尚好,为何只有你有些颓唐?” 夏侯云曦对着的是一个身穿云蓝色直缀常服的年轻人,此人名叫吴威,出自墨麟军之下的黑羽骑,其人身形挺拔,浓黑的剑眉落在疏朗的五官之上,怎么看怎么有虎虎生微的大将之风,然而寻常一脸飞扬威仪之色的人此刻却带着几分郁闷。 “公主——” 话音一落夏侯云曦眉心便是一皱,吴威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赶忙急急改口,“主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夏侯云曦再看了另外的两人一眼,了然的一笑,“稍后我会为你们引见楚太子,既然与凌南军回合,那接下来自然是助凌南军一臂之力,大梁地势狭长,战线便不会短,虽然我们只有十万人马,能做多少是多少。”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去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沉肃,“你们记住,将来的天下不是楚地一家的天下,你们现如今征战沙场也不仅仅是为了楚地打杀。” 吴威眼底到底有几分凝重,“凌南军之名所传甚广,其中更是不乏大将,我们……”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威,唇角带着几分冷意的勾起,“怎么,在墨麟军当中凭着黑羽骑耍威风,一出墨麟军就害怕了?” 吴威心直口快,当即道,“谁怕他们!只是他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我们都是外人,就算再有军功也抵不过他们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情分!” 夏侯云曦闻言眉心微蹙,转眼看了看两外两人,一个身着月白的直缀长衫,面色白皙,容色温润,带着几分文士的儒雅,看着此人夏侯云曦便想到了东齐的丞相莫云遮来,另一个一身湖蓝的劲装短打,干脆利落,星眸漆黑,浑身都是果决凌厉之风。 眸光扫过,夏侯云曦自顾自的端起了灵儿送上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此处没有外人,我喜欢听真话,你们也都这样想?” 简旭宁润透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的敛了眸子,君卓抬了抬眉头,浑身的气势更甚一分,答案不言而喻,夏侯云曦一叹放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扫过面前几人,“很好,你们担心这个说明你们知道未来天下的主人是太子,而不会仗着我的身份便有恃无恐了,你们既然知道楚地大将在太子面前有你们不能比的情分,那你们就更应该尽心尽力才是。” 话音落下几人面色都是一变,夏侯云曦却没有说完,“你们三人俱是出自将门世家,一个统领精锐之军,一个排兵布阵超群,一个千里杀敌运筹帷幄,我选了你们而没有选别人,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回答,夏侯云曦放下茶盏轻声一笑,“你们可知,若是我选了朱将军,文将军随我来,他们遇到今日此情此景可会如何?” 三人怔住,夏侯云曦口中所说二人乃是墨麟军老将,俱是而立之年,也都是出自世家名门,在墨麟军之中很有些名望。 夏侯云曦轻叹,“若是朱、文二位将军,今日里定然不会与我有此一言,若论战场经验,若论为官之道,他们胜过你们百倍,他们会用自己的方法去笼络人心,去获得楚太子的信任,而不会在我面前表露分毫,然而我还是选了你们,你们身份尊贵,生来便有优越感,一个不满意你们可能会生出不服之心来,甚至会忤逆犯上也不一定——” “主上——” 吴威急急出口阻止,简旭宁和君卓也都是面色一变,此三人俱是年轻气盛之人,随着夏侯云曦两月渐渐地知道了她的手段与品行,了解的越深也越是敬重与信任,此刻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再如何的处变不惊也有些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抬手,并未被吴威打断,“我明知道你们会有各种不合时宜的情绪,还知道凭着你们的心性还有可能生乱,但是我还是选了你们,第一自然是你们年轻,有野心,有干劲,人品上佳,与兵道的能力让我敬重,第二,则是因为楚太子其人。” 眸光微眯,昏黄的灯光之下屋内人俱是看不清夏侯云曦眼底的情绪,可是她微微发紧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对口中人的崇仰与敬慕,“别的不说,我们只说此居庸关之战,太子分明可以以楚军为矛,得下这夺取居庸关的首功,可是他按兵不动,不仅如此还以十万兵马替我们行疑兵之计,眼睁睁的看着墨麟军将东齐的大旗插在了居庸关的城头。” “这是楚军的第一战,先头楚军已经受困,士气低迷之下太子殿下难道不想让楚军打胜仗吗?他自然想,可他还是把这个首功让给了我们,因为楚太子知道是我带着你们来了,他要给你们升势助威,现在,你们穿着墨麟军军服走出去,外面的楚地士兵可对你们有半分不敬重,外面的将军见到你们可有半点失礼之处?” 三人俱是默然,楚地的士兵待自己十分友好,便是传说中的楚地上将军宋柯知道他们是墨麟军守将见到他们的时候也会点头示意,态度十分的陈恳有礼。 夏侯云曦将三人的情绪尽收眼底,眼底已然带上了几分凌厉之色,“还未见面,楚太子已经用如此诚心相待,你们却在这里担心楚太子任人唯亲?” “可,这,这不是为了主上你吗?” 夏侯云曦一怔,眉头紧紧蹙起看向吴威,这三人之中就他最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吴威可不敢看夏侯云曦的眼神,而夏侯云曦也只是意思了一下眼底便现出两分赫然来,她深吸一口气,定神看向在站的三人,随即眸光变得坦荡又从容,“吴威说的不错,楚太子此行有七分是看着我,我从不以为女子便要低人一等,可是天下之大,男女之差你们想必比我更清楚,楚太子待我一个女子尚能如此,其心之广大便可见一斑,楚太子爱才惜才,你们若是想得他的看重自然要凭你们的能力,或者,凭我的身份你们混一口饭吃也不是不可能。” 楚太子对眼前女子的爱重他们早有耳闻,吴威一言本算是逾越,可是夏侯云曦的坦荡却更让他们心折,要说万俟宸为一个女子舍弃军威,还将女子捧上让众军崇仰的地位即便说他昏庸无道也是可以的,然而此刻夏侯云曦刻意回避了万俟宸对她的儿女情长,只说他心胸之博大,却也能让吴威三人十分信服。 所谓遣将不如激将,虽然明知道夏侯云曦最后一句话是用了激将之法,可是吴威三人还是眸光一利,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也十分理解三人的担心,此刻看到三人心结开解,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随即她又道,“接下来全军休整三天,将士们伤亡所需全部交给吴亚处理,从今往后墨麟军与凌南军不分彼此,你们是将军,我可以亲自为你们答疑解惑帮你们解了这心结,你们难道还要指望我与十万将士每个人都促膝长谈吗?” 吴威面生赫然,连忙道,“主上放心,十万将士保证每个人都一心向楚,绝无二心。” 所谓矫枉过正也不过如此,夏侯云曦瞟他一眼,“在天下一统之前,你的墨麟军封号乃是东齐皇上所赐,一心向楚的话只怕会生乱。” 吴威呐呐不知说什么,简旭宁见此赶忙上前一步,“请主上放心,我等定然稳定军心不会让主上再为此等小事操心。” 君卓见此也上前一步,“请主上放心。” 见此夏侯云曦才真的放心下来,“有关此后的军务安排,待我与楚太子商议之后方可定下,你们先好生休息,虽然是不分彼此,可你们若是敢落了墨麟军的名声打了我的脸面,那我只好让你们卷铺盖走人了!” 下了战场这三人年轻气盛自然抵不住官场之上的是非曲直,可说起打仗来这三人可一点儿不怕,三人面色俱是一亮,恭声应是。 话音落定,灵儿从外面走了进来,伏在夏侯云曦耳边低语两句,夏侯云曦眉头微抬,站起身来向外走,“随我去见太子吧。” 五人之中吴亚和肖扬自是不必说,君卓三人却是在早上见过万俟宸一面,还未说上话的,此刻三人面色一肃,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往正厅而去。 一踏入厅门便看到黑压压的十多人,万俟宸站在主位之前,看到夏侯云曦进门眸色一亮的迎了上来,夏侯云曦一眼扫去,秦允、宋柯之人都是她认识的,程瀚、林逸、金志武和杨穆青也在,其他几人她没有见过,想来也是此次随军的将领了。 “来。” 万俟宸极其自然的拉过她的手,带她走到主位站定,又放开她的手与她并肩站好,眸光扫过屋内的楚军将领,语声肃容又润泽,“大都是你在大宛见过的,你来了,总是要让他们正式见你一面的。” 万俟宸的和颜悦色看在众人眼中自是如看西洋景一般的稀奇,唯有秦允还算是熟悉这模样的,面上没什么异色,夏侯云曦闻言淡淡的扫了众人一圈,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这一次算是不请自来,诸位都是殿下身边的肱骨之臣,墨麟军还要请诸位多多指教。” 秦允眼底有几分兴奋,随即便接口道,“如何都不曾想到公主会来,公主一战夺下居庸关,实在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殿下有公主的墨麟军鼎立相助,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夏侯云曦可不接秦允如此恭维的话,也不去说自己已经没了公主的封号,万俟宸却是扫了秦允一眼,“楚地之争,亦是东齐之争,何来帮或不帮之说。” 秦允面上的笑意一滞,在场众人都是一愣,楚地争便是以楚地为尊,此刻万俟宸却说亦是东齐之争……众人眸色复杂的扫过夏侯云曦淡笑着的面庞,心底的震动只怕都是不小,秦允眸光一转,俊朗的面容上已有了几分促狭,“主子和公主同体,自然便是两家之争,秋日宴的时候主子还说不知用什么聘礼送给公主才好,想必主子是想把江山送给公主了,我等只待同主子打下江山,好吃主子的喜酒!” 秦允与万俟宸情分不同,说俏皮的话也无事,万俟宸淡淡的听着,一副秦允说的都是大实话的样子,众人见之更是心头一动,夏侯云曦淡淡的扫了秦允一眼,“多日不见,世子爷愈发能说会道了。” 秦允闻言拱手一笑,夏侯云曦已经朝君卓三人示意。 她转头看向万俟宸,“三人都是墨麟军之中年轻有为的战将,此次随我来便是要留下的,你且见见。” 进门的时候三人便跟了进来,吴亚和肖扬在场的人都知道,只有君卓三人不认识,却也知道定然是墨麟军之中的将军。 “墨麟军黑羽骑都指挥使吴威见过太子殿下。” “墨麟军风云骑左都尉简旭宁见过太子殿下。” “墨麟军苍狼营副将君卓见过太子殿下。” 三人齐齐上前,语声沉稳,不卑不亢,军人的沉着果敢显露无疑,且各自所报的军队名号在站诸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在站的都是军中之人,也都是年纪不相上下的青年将领,一眼见之便心生好感。 万俟宸眸光锐利的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开口之时已经语声和煦,“东齐处世素来低调,却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居庸关一战方让楚军大开眼界,未来太子妃信任之人便是本殿信任之人,她的手段和谋略想必你们已经很清楚,接下来还靠三位辅佐。” 话音一落,不仅是旁人,就是夏侯云曦也有几分意外,她转头看向他,眸带疑惑,万俟宸看着她笑开,“未来太子妃虽然自请废位,却仍旧是东齐嫡系的皇族血脉,想要重振墨麟军军威,想要一振东齐之名,本殿觉得无人比她更合适了,你们觉得呢?” 这意思,是要将墨麟军的指挥权完全的独立的交给她? 夏侯云曦实在是意外,她想过自己可能带兵上战场,可是到底是十万墨麟军,她本想着将这兵权交给他,自己或许不会有军职,就算有至多是一个副帅之类的角色…… 正在夏侯云曦微怔的时候屋内众人的面色也是各异,在夏侯云曦面前的万俟宸和寻常的他根本就是两个人,现如今还频频将夏侯云曦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之上,这在普天之下的寻常百姓家都难得一见,又何况是权柄制衡的皇族。 吴威三人也是意外至极,他们想到了万俟宸会对他们好生相待,却不想他竟然对他们的兵权如此处理,要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便是这一场仗打到最后,他们东齐不东齐,楚国不楚国,虽然向着夏侯云曦表明了态度,可是几十载的故国情怀却不是轻易能抹去的。 怔愣之后,三人都反应了过来,眸色一亮的朝着夏侯云曦恭敬一礼。 “属下至死追随主上!” 齐齐的话语声落定,夏侯云曦只好微微颔首,这边厢君卓三人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万俟宸的目光便有了几分不同,此刻夜色已经完全落定,万俟宸瞟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着痕迹的看了秦允一眼。 秦允会意,当即走上前去与君卓三人寒暄,得知秦允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为他们接风的简单宴席,夏侯云曦笑着准了吴亚、吴威五人与秦允一块退去,前一刻还满满当当的大厅顿时空了,万俟宸转头看着她,“饿不饿?” 要说军中饮宴很多时候不分上下的同欢,可是在万俟宸面前,可没人上来拉他一起去,现如今只剩了他们二人,万俟宸的眸光亮的吓人。 夏侯云曦摇头,“不饿,刚才吃过了。” 万俟宸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出门往楼上走,夏侯云曦却还在想墨麟军兵权的事情,“万俟宸,我原想将墨麟军交到你的手里啊,所谓物尽其用,这样说或许对他们不太好,可是墨麟军这一次来不是来走过场的。” 万俟宸的脚步有些着急,上了楼梯夏侯云曦的脚步几乎有些跟不上,见他不说话,夏侯云曦还想着再重申一下自己非常认真的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心情,前面万俟宸已经踏进了门内,她正要开口,走在前面的万俟宸忽然转身将她拦腰往门内一带。 哐的一声响,那鸡翅木的大门便被关了上。 黑暗中,夏侯云曦被他紧紧的压在门后,他贴的她极近,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眉眼之间,他的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夏侯云曦被他的动作惊得心跳加速,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更是红了脸,她眼底,他高大的阴影越来越向下,带着*的气息将她尽数笼罩了住。 “谁说墨麟军是来走过场的。” 他噙住她的唇,细细的捻弄,厮磨,又转而去磨砂她耳后的细肉,灼热的气息让她半边身子都酥麻起来,她微微带着颤抖,双手无意识的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墨麟军本来就是你带过来的,自然是你来指挥,蓝儿,既然你来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话,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克制的一点点品尝她,从细嫩的而后一路往下,沿着后颈厮磨而下,细细密密的吻让夏侯云曦的身子极速的起了反应,他们好几个月没有在一起了,她的颤抖让他欢喜,大手就那么毫无阻隔的伸进了她的衣襟中去。 他的掌心灼热,揉得她语声破碎,“万俟宸,楚国……楚国后宫……不能干政……更遑论拥兵……你大可指派一个军职与我用来稳定墨麟军心……宸……唔……” 已经换了春衫的她很容易被他得逞,月白的里衣之下的她娇嫩的让他爱不释手,万俟宸低下头去沿着锁骨往下滑,暗哑的声音落在室内让夏侯云曦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软,“楚国后宫不能……但是……我的妻子能……你能……未来的皇后能……蓝儿……” 酥痒到无药可救,夏侯云曦说不话来,只能呼吸粗重的攀住了他的肩头,万俟宸对她的每一个回应都觉得欢愉,复又噙住她的樱唇狂乱又细致的将她吃拆入腹,一手紧紧的将她带向自己,另一手一点点的往她下身探去…… 【——删除——】 ------题外话------ 吼吼,姨娘化悲愤为动力了,删除的部分晚上入群,想要进群的孩子请看置顶公告。 050银甲骑兵,风雨他来 罡风烈烈,即便已经到了早春,可在这大梁以南的山林之中依旧还是凉意沁人,夏侯云曦一身月白的战袍,襟前以银线绣着暗色的云纹,她的肩上披着一件墨色的刻有金色莽纹的大披风,披风覆在战袍之上,肩上有寒铁铸造的龙纹铠甲两片,这披风本是万俟宸所用,可是在三日之前,他亲自在三军阵前为她系在了肩上。 夏侯云曦带着后身的墨麟军正集合在一个低矮的丘陵之上,在他们前方的五十里之外,一座静谧的城郭正安然伫立着,正是昂州城。 昂州守备森严,早前有守军三万,两万向着惠州而去,此时城中本应该只留下一万,可是在一天之前,夏侯云曦忽然收到战报,昂州城的进出水口流量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昂州城之中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内流水渠,城中所有人都在这条水渠之中饮水,就在这两天,这水渠之中的流量大幅度的减小,夏侯云曦顿时心生警惕,能将一条饮用水渠的水流量都减下去,定然不是一小股人马就能做到的。 在梁军看来,楚军首先便是要攻打惠州,现如今昂州城之中若是真的多了人马,那么便一定是准备增援惠州,他们的目的便是夺下昂州切断惠州之路,自然是先夺下昂州为要,思及此夏侯云曦改变了战法,命令简旭宁和君卓带兵五万先行去往惠州与万俟宸回合,她自己则是带着吴亚、肖扬、和吴威向着昂州而来。 昂州的城墙高大坚实,是典型的边境城池,此刻那青灰色的城墙在夕阳之下静静的耸立着,大梁的黄色战旗高高的插在城头,城头上的守卫隐隐可见,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可夏侯云曦却觉得,实在是太平静了。 夕阳正从地平线上一点点的落下,暗红色的光芒洒在大抵上,带着一种嗜血的诡异,夏侯云曦眸色沉凝的注视着夕阳下昂州城的影子,静静的等待夜晚的到来。 夜色初临,斥候军再次来报,“主上,城中防卫及其森严,整座城已经封闭,我们的人进不去,四周都有梁军的探子在其中,整座城进去出来的只有那一条水渠。” 情况如夏侯云曦所料,她不由得更感兴趣了,一座边境小城,即便战事将起,可是它的前面还有惠州,它根本没有必要戒备如此森严,到底是为什么? 还是,这城中来了什么大人物?! 此想法一出,夏侯云曦眸子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凝重。 “姐姐,战还是不战?” 姬无垠也穿上了一身战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十分的英武俊朗,可那脸上的表情却又看热闹的戏谑,怎么都毁了他的风姿卓绝,夏侯云曦看着他眼底闪动着的兴奋,颇有几分头疼,“宋皇,您是七杀之将,在您看着,此战可战得?” 姬无垠听到那“七杀”二字眼底微微一亮,眸光一转扬武耀威的一笑道,“这小城看起来太过安静,现如今是姐姐你领兵,自然是要先查探城中虚实为上,若是我自己来看的话,与其查来查去给了向敌军暴露自己的机会,不如就以动制静,杀过去,总能激起城内的回应,这样一来,我想知道什么不就都知道了?”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来人!” 姬无垠看向夏侯云曦,眼底便闪出了烈烈之光。 “转令下去,左翼变中军,由吴亚领兵,戌时攻城!” 沉稳又威仪的声音落下去,立刻有斥候小兵拿着墨麟军虎符分三路向着右翼、中军、与左翼传令而去,左翼一万人马,用一万人马去攻城,正是试探城中虚实之用。 戌时已到,天色黑沉沉的暗了下来,昂州城的城头之上亮堂堂的篝火燃了起来,夏侯云曦一人一马立于矮丘最高处,目之所及一万人马如同浩瀚的墨汁一般向着昂州城的方向汹涌而去,震天的喊杀声冲破九霄,夏侯云曦目光沉凝的落在了昂州城的城头。 恢弘的火光之下,城墙之上的动静便显得十分明显,夏侯云曦的眸光骤然收紧,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就在那昂州城头之上,此刻正有无数身着蓝色军服的大梁军涌上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披甲执锐,没有丝毫的慌乱,就像是……就像是早有准备! 夏侯云曦心头一震,姬无垠已经在她身旁惊讶的叹了一声,“梁军这般的阵势,难道早有所备?又或者,这城中真有大军驻扎不可?”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在她的眼底,吴亚带领着一万士兵向着昂州城城门而去,似乎也是发觉梁军对于自己的攻击太过镇定,他很快的调整了快攻的阵型,转而用上了较为保守的箭矢阵,眼看着黑压压的墨麟军阵型极速变幻,忽然,轰的一声,昂州城城门大开! 高大城门之内,无数的身披着银色铠甲的战马冲了出来,空荡荡的马背之上竟然一个士兵也没有,不仅是夏侯云曦,就连正在阵型冲杀的墨麟军也是愣了,待那身披银甲的战马冲的近了,好似变戏法一般的,手执长戟的同样也身披银甲的梁军忽然从马肚子底下一跃而起,在一声又一声的狠辣喊杀声之中将那长戟戳进了墨麟军的胸膛! 这攻势来的又猛又快,转眼之间一万墨麟军左翼军“箭头”的部分就被吞噬,银甲骑兵的杀伐好似带着地狱一般的煞气,他们身披护甲,墨麟军的刀戟根本上不了他们,反而是墨麟军在他们浩荡的风驰电掣之中在极速的消亡! 夏侯云曦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退!” 高高的矮丘之上瞬间有低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一万墨麟军早就对眼前的阵仗生出了不敌之势,听到这退兵的号令自是以退为主! 银甲骑兵们发现了墨麟军的退意,他们似乎有些不甘心的还想再追,可是就在此刻,那昂州城的城楼之上忽然走出了一道墨色的身影,随即,那城头之上也鸣金收兵!银甲骑兵们随即速度极快的退回了城中,砰的一声,高大的城门再次被关闭。 “啧啧,大梁竟然有这样的阵仗!” 姬无垠叹然的话落在夏侯云曦的耳边,夏侯云曦的唇角却是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大梁皇帝历代以中庸之道治国,有这样的君主,国家之中又哪里会有如此锐不可当如同虎豹一般的骑兵呢,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大燕极北之地百年不化的冰雪,她的心如坠冰窖,眸光深深的钉在了那城头忽然走出来的黑衣男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将那男人当做了那个此刻应该一身龙袍坐在含光宫之中的人,可是下一刻她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人不是公孙墨,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想起此前得到的情报,她忽然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回禀主上,左翼军有两千将士阵亡,三千将士受伤,吴亚将军也受了轻伤。” “着左翼军回营休整,随军长史统计阵亡士兵名册,手上的士兵入伤兵营,好生救治。”夏侯云曦趁着眸子说完,斥候军转身传令而去,夏侯云曦心中灸灼,眸光如刀锋一般的落在了那城头男子的身上。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城头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夏侯云曦的目光,他也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四目交汇,夏侯云曦冷冷的一笑转过头来,“送信给楚太子,惠州就交给他了。” 姬无垠眉头微抬,“什么意思?” 夏侯云曦面色冷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在这城里的可不止是黄雀。” 姬无垠还是有些不懂,看了那灯火通明的城头一眼,“你知道城里的人是谁?”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眉心忽然紧紧的皱紧,“他来的这么快,到底是因为原本就有增援惠州的打算,还是先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才做的如此安排?若我没有来,而我们的人马都向着惠州而去,他再解决掉了攻城的墨麟军从我们身后包围……” 夏侯云曦低喃,姬无垠总算是知道了夏侯云曦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来,要真是如夏侯云曦所料,楚军和墨麟军这一招包围惠州的计划却算是失算了,不仅如此,还会落入梁军的包围圈之中,让楚军和墨麟军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 姬无垠的容色也变得郑重起来,想了想有几分担忧的道,“姐姐,这城中的兵马有多少我们不知道,像这般的骑兵我们也很难对付,你难道打算就这么的驻守在这里?” 夏侯云曦语声沉稳,“没有昂州的增援,惠州自有他去拿下,现在这个时候永州那边恐怕已经有了动静,只要永州没有这骑兵,不出三日,惠州便是兵临城下,不出五日,惠州便是他囊中之物!” 姬无垠明白了,就好比习武之人两两相互,都是背靠背的,她是想为万俟宸护主后方,好让摩擦起安心夺取惠州,微微沉默,姬无垠又道,“姐姐,若是城中的兵马数量多,我们的五万人根本难以应对,这个时候你怎么办?” “怎么办?” 夏侯云曦冷冷一笑,“难道你在对付陆灿的时候面对着淮南他的驻防和重兵之时也是这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吗?” 姬无垠一愣,下意识的反驳,“我不是带人潜入了他的驻地然后……” 话语声一顿,姬无垠惊愕的看向她,“你不会是想带兵入城去做什么吧?” 夏侯云曦横了她一眼,混不在意的道,“这城中戒备森严,你想让我去送死不成?” 姬无垠一愣,看夏侯云曦不准备再说便不再说什么。 五万人马转瞬之间就伤亡了五千,夏侯云曦命令大部队在这矮丘之上安营扎寨,同时也在焦心的等待永州的消息,如果大梁十分早的就洞悉了自己的计划,那么最好的安排自然是在永州和昂州都放上重兵,到时候和惠州形成合围之事,楚军和墨麟军才是成了那进退两难的瓮中之鳖,就在她的担心之中,永州传来消息,永州城破,凌南军伤亡甚少,现如今已经向惠州而去。 夏侯云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叫来吴亚、肖扬和吴威,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们,经过晚上的一战,他们也知道了昂州城不是那么简单的,夏侯云曦的意思他们也明白,自然是全力支持。 中军大帐之中灯火不息,桓筝走进去的时候夏侯云曦还在和肖扬商量着什么,看到他来了,她眸光一亮,“怎么过来了?” 桓筝慢慢走到她的身边,无声的摇了摇头,“没事,我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吧。” 夏侯云曦在和肖扬讨论之后的计划,自然也不会回避他,当即将一张椅子拉到他身后让他坐下,只让灵儿去大帐门口守着,又细细的和肖扬说了起来,“这条水渠事关昂州城一整个城的安危,自然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斥候军来报,有一千梁军将整个露在外面的水渠道都严加看守了住,所以我们很难靠近,能不能找到机会从此处进城,只看你们的造化了,以探查军情为主,若是不容易废了水源,做些虚招迷惑他们也可。” 肖扬仔细的看着地图,待将整个路线记在心里了才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颔首,“城中虚实不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我们要驻守至少五天,那紫车散的分量上要加大,你们从后方入城,这么绕来绕去最少要一天,只怕路上也不太平,你们晚上就走,在明天天黑之前赶回来。” 肖扬无声的点头,古铜色的面容之上满是能让人信服的坚定。 夏侯云曦颇为感叹,“我信你,所以天黑之前你若是还没有回来我也不会派人去接应你,肖扬——” 沉稳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叮嘱,喊了他的名字却又觉得好像不用多交代,肖扬应一声“好”,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相互信任的人之间通常都不用说太多的话,夏侯云曦看着肖扬的背影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这边厢肖扬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姬无垠,姬无垠手上拿着一团被树叶包着的东西,宝贝一般的捧在手中,看到肖扬急急出帐的样子“咦”一声,“他这是要去哪里?” 夏侯云曦正想说什么,旁里的桓筝却是轻轻一嗅,转头向姬无垠的方向,“好香的叫花鸡!” 姬无垠顿时眉头一皱的郁闷起来,看了看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树叶,又看了看桓筝眼上覆着的带子,轻声的埋怨,“有时候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瞎,我还想让你们猜一猜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瞎”这个字经常在姬无垠口中冒出来,好比现在,夏侯云曦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可是桓筝却被那话语之中的随意自然以及那一点点亲近惹笑,丝毫不在意的淡淡道,“这叫花鸡的香味浓郁,我不想知道都难。” 这么说姬无垠又开心起来,“说起来真是巧,这林子里竟然有山鸡,反正在这里驻守下来了,那伙头军烧的饭菜可真难吃,我索性去打猎了,快来尝尝。”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树叶子,微微一敞开便有浓郁的香味冒了出来,夏侯云曦啧啧一声,“这是你烧的?” “那是!快尝尝!” 夏侯云曦也不客气,真就尝了一口,姬无垠笑嘻嘻的看着她,连声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可比得上你在宫里吃的?” 夏侯云曦意外,“这荒郊野外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香料,可是味道不错,你有这样的身份,是怎么会烧这叫花鸡呢?” 夏侯云曦低喃着让灵儿去筷子和刀来,姬无垠眼底薄光一闪,越发笑着给他们分起鸡来,桓筝坐在一边,面上的笑意有一丝凝滞。 泼墨一般的夜色将墨麟军大营笼罩了住,守卫森严的军帐之间忽有黑影闪过,巡逻的士兵揉了揉眼睛,风平浪静并无异样之处,不由得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太过多疑了些。 与此同时,深夜之中的居庸关正是一派平静,夏侯非白一身青衫站在三尺石墙楼头,幽深的眸子之中映着天上的点点星光,慕枫站在他身后,也是看着天上的星星蹙眉,先生自从到了居庸关之后每天都会观星,难道近来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不成。 正这般想着,夏侯非白已经转过了身来,直向着为他准备的书房而去,书房的桌案上放着纸笔,夏侯非白倾身将信笺铺开,及其利落的在其上写下两行字。 “送给殿下。” 慕枫并不知道写了什么,拿着信笺转身出了门,夏侯非白轻声一叹,眼底颇有几分怜惜,正兀自神伤之时,一身侍童打扮的苏璃走了进来,夏侯非白看着她分明很困了还要打起精神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送你回东齐你不去,现在可后悔了?” 苏璃这些日子一直做了个小侍童跟在夏侯非白的身边,夏侯非白觉得军中十分幸苦,她又是个小姑娘,想着将她送回去偏生苏璃不愿意。 苏璃一愣,摇头,“阿璃要和先生在一起,阿璃还要见到姐姐呢。” 此话一出夏侯非白眼底的眸色便是一沉,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的拉着她的手往二人的住所而去,“她啊……还有些日子才能见到呢。” 天色渐明,昂州城城门豁然大开,一队队的银甲骑兵从城内轰然而出,山摇地动的马蹄声传来,所有的墨麟军都严阵以待,那厚重的银甲在白昼之下生出刺目的光,站在矮丘之上看下去,好似一片银色的洪流一般涌了过来。 看着这阵势夏侯云曦面色冷凝,幸而她也有部署,只见墨色的墨麟军士兵以半月形大阵迎战,黑色和银色极快的交锋,黑色避开了银色的正面锋芒,墨麟军分别从两侧使出铁钩长戟对骑兵团施行夹击,然而银甲骑兵到底速度极快,在进行了第一轮的攻击之后距离银甲骑兵最近的墨麟军就有些吃不住,在等第二轮铁钩长戟上前之时墨麟军已经有了伤亡。 或许是前一天墨麟军的惨败给了大家不小的冲击,再次遇到这银甲骑兵的时候墨麟军将士们无所畏惧的疯狂砍杀,银甲骑兵自然是讨不了好去,他们的人多,那银甲厚重,马和人的体力都有限,只能进行快攻,墨麟军杀势勇猛,这一次竟然是银甲军率先退却,可饶是如此,墨麟军依旧伤亡三千将士。 夏侯云曦带领着墨麟军驻守在那矮丘之上,如果梁军真有将他们全歼的打算的话,就应该发动猛攻来围歼,可是他们没有,每次只出动六千人左右的骑兵来攻,但凡是骑兵有了大片的损伤就退走,一点都没有想要拼杀的决心,连着三轮的攻击下来,骑兵损伤不过五千,可是夏侯云曦这里却已经有近一万士兵受损。 夏侯云曦仔细的想着梁军此举的目的,不知不觉之间夜色已经落了下来,肖扬领人去了一天一夜,在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 就在夏侯云曦的耐心即将用尽的时候肖扬终于出现,他风尘仆仆,面色疲惫,眸子里却是发着亮,进了中军大帐看到夏侯云曦紧皱的眉头不由得一笑,“事成!”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朝着他肩头便是一拳,“我就知道。” 她的粉拳有几分力道,肖扬却被打的眸光微亮,“昂州城之中大概有六万人马,骑兵,五万,步兵只有一万,依我看,这些骑兵根本不是梁军!”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眼神之中却带着几分冷厉,“我想,在昂州城之中的人应该是齐林。” “齐林?!” 肖扬诧异,他在大燕从军多年,对于大燕士兵的章法极为清楚,所以今天一看便有几分怀疑,却没想到夏侯云曦已经知道昂州城之中的是齐林了,夏侯云曦又道,“那骑兵杀伐果决,行事狠辣,不可能是梁军,再加上前些日子过年的时候大燕派齐林出使大梁,虽然是以使节的身份去的,可是其后大梁便向着云宋出兵,自然不会那么简单的。” 肖扬眉宇之间便有了担忧之色,“水渠虽然下了药,但是我们出来的时候和守备军交了手,只怕他们不会上当,你要怎么办?”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本就没想以药取胜,废了水渠便好,五万人缺水一天可以两天可以,却不能一直没有水用,至于齐林,总要有这么一天的,大燕与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肖扬和夏侯云曦一路走来,从大燕到今日的身份地位,两人心中如何都不会没有分毫波澜,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去歇着吧,只看明日里的梁军如何动作。” 肖扬也是真的疲惫,当即应声下去歇着了。 夜色渐深,桓筝来见她。 “是大燕?” 夏侯云曦并没有将战报拿给他看,可只要他在她也不瞒他。 “是。” 桓筝的面色有几分沉重,“天狼居高,大燕不可小觑,按理说大燕不该在此时出手。” 夏侯云曦并不懂桓筝所言的应该不应该是什么意思,她眉心微皱,“你是不是觉得大燕军在昂州出现是别有所图?” 桓筝想了想,“南越新皇刚刚登基却抛下国事来北境练兵你不觉得十分奇怪吗?三十万大军隐与边境山林之中,不管是谁都要忌惮一二。” 夏侯云曦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大燕是想试探南越在边境的兵力部署?” 桓筝不置可否,却又到,“惠州需要时间才能打下来,你若是这个时候后退,凌南军势必要受到威胁,可你若是留下,便要直面梁军的进攻,若是战事不利,南越距离此地并不远,一旦得到消息,又怎会见死不救?” 进退不得,夏侯云曦皱起了眉心,“为今之计,除却死守也没有办法,至少要等他腾出手来。” 桓筝沉吟一瞬,淡淡的提醒,“现如今惠州已知自己临危,大可用居庸关的十万人马直取惠州,楚太子则可带兵来平昂州。” 夏侯云曦却有几分犹豫,“居庸关的位置乃是进退要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居庸关成为空巢。” “你是否在担心云宋?” 夏侯云曦唇角弯起,“怎么会,宋皇整日里跟着我,若是云宋有何不良居心宋皇第一个便能对着我下手,又如何要等到此刻?” 桓筝没什么表情,夏侯云曦却在想另一件事,“大燕若真的开始注意南越的动向,是否是打算大打出手,那么楚军再往前走岂不是更为困难?” 桓筝却摇了摇头,“珈蓝,你关心则乱了,南越三十万兵马守在边境,所为为何,自然是为了替楚太子保驾,大燕此刻引南越出面,便是要断了楚军的增援,楚军远征,一旦没了就近的增援和补给,时间一长势必力弱,而大燕现在是利用大梁打江山的时候,只怕短时间内还不会动用自己的势力!” 夏侯云曦神色微赫,现在正真危险的是南越才是,那么只要她死守在此处,替他守住后方,报惠州之战无虞,然后又不要让南越暴露便可了? “我明白了,梁军骑兵虽然攻击力强,但是却也有自己的弱点,他们攻击速度虽然快,但是极耗体力,所以他们不能长途奔袭,我们据山防守,不主动出击,他们来了,我们再以多变的阵法应对,也并非全无败阵的可能性。” 桓筝见她虽然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却还是不愿动用居庸关的楚军,自也是没有办法,所幸便不再继续说什么,夏侯云曦转身便去研究对阵骑兵阵的阵法去了,灵儿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张信笺。 夏侯云曦一看面色便是一亮,接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 灵儿只见夏侯云曦面色的凝重之色愈发重,不由得问了一句,“主子?” 夏侯云曦收好信笺,不言不语的摇了摇头。 凌南军已经开始攻打惠州城,惠州城内重兵镇守,且城防易守难攻,楚军只怕要在三日之后才能有所进展,万俟宸在心中嘱咐她不能惊动南越,其他的,却是什么都没说。 他也看明白了大燕的战术,夏侯云曦心中有点闷,看样子还有五日才能拿下惠州,他信中竟然只有命令,问也没问她一句,夏侯云曦撇撇嘴,这封信是他写的么? 墨麟军大营西南,姬无垠搂着身边男儿打扮的女子笑问了站在一边的萧锦一句,“玉公子都说了什么?” “玉公子建议东齐公主动用居庸关兵马。” 姬无垠抬了抬眉头,唇线微微的抿紧,良久,他忽然低喃着问萧锦,“听说,姐姐在楚王宫给他种了满园的琼花?琼花……琼花……” 他的面色少有的一肃,“去查,玉麒麟师从九重阁主之前是何身份。” 第二日天还未亮,昂州城的城门便已经打开,银甲千骑军向着城南五十里之外的山丘而来,一路上毫无阻挡,墨麟军竟然不曾派人来拦截!怀着狐疑的心思到了山丘之前的平原,这才看到了一只等在那里的严阵以待的墨麟军。 千骑军以速度为第一,耐力却是致命之处,等他们声势浩大的从城中冲杀过来的时候马儿的速度已经渐渐放缓,没了速度,骑在马背上的梁军愈发的受到了掣肘,而就在这个时候,墨麟军们各自成形的杀阵已经向他们靠了过来! 喊杀声阵阵,夏侯云曦一身戎装站在矮丘至高之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近处平原之上的生死搏杀,很显然,这一次的银甲骑兵并没有往常的攻击力,而墨麟军的杀阵们也起到了十分大的作用,双方竟有些势均力敌—— 墨麟军正为此等局面心生喜悦,可是下一刻没有取得相应效果的银甲骑兵哗啦啦的全部退了去,到底是人比不上马,夏侯云曦也怕这是梁军诱敌之计,所幸吹响号角收兵。 听着明显少了许多的伤亡数字,夏侯云曦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她心中的大石还没有完全落地,第二轮的袭杀当即到来,夏侯云曦可以理解梁军的急切,城中水源被废,他们只能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而墨麟军的杀阵也早就准备好! 可是这一次的银甲骑兵不再成阵,骑兵们手执大刀,看似毫无章法却又极有成效的冲破了墨麟军的阵型,化整为零的各自阻杀墨麟军将士,一来二去,墨麟军再次死伤惨重! 这一日的墨麟军没有片刻的安然,梁军好似急不可耐的想要结束这一场战斗,连番的向着他们发起进攻,夏侯云曦需要更有效更多变的面对骑兵的破敌之法,梁军可能有其他的办法来解决用水问题,这样她就真的要打持久战了,眼看着还有三万士兵可用,她的心情愈发沉重,待夜色落下,疲累不堪的墨麟军将士们才有时间休息一下。 吴威负责夜中布防,夏侯云曦身边留着肖扬和吴亚一起商讨明日的战策,夏侯云曦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墨麟军将士消亡,心里的煎熬比之身体更甚! 夜色沉沉落定,不知何时军帐之外忽而吹起了狂乱的大风,灵儿走进门来,看到吴亚正在沙盘上向着夏侯云曦演示什么,便恭敬得道了一句,“主子,看外面的天色好像要下雨了——” 灵儿话音刚落,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便在天空之内炸响,夏侯云曦眉头一皱,眸光微眯,“此时是春天,难不成要下暴雨不成,传令下去,让吴亚加强夜防,若真是下了雨,只怕齐林派人来偷袭也不一定。” 灵儿转身出去,夏侯云曦看了看吴亚拟好的几种阵型,又看了看外面的早就已经深了的夜色,“今夜暂定这几种,你们现在便去交代给底下的布阵副将。” 话音刚落,一道银白的电光落在了门口,黑沉沉的天空瞬而大亮,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泼墨一般的浓黑,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一抖,定了定神才面色如常的看着吴亚和肖扬往外走,肖扬皱着眉头看了夏侯云曦半晌,似乎是有点担心的样子。 夏侯云曦眯着眸子看他,带着几分危险,肖扬上下看了看她,这才觉得刚才她眼底闪过的一抹惊怕都是他的幻觉,他微微颔首,这才面不改色的走出了大帐!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夏侯云曦正要转身,又一道电光闪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震耳欲聋的雷声,那轰隆隆的响声敲打着夏侯云曦的耳膜,她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手来捂耳朵,可是手刚抬到一半她又放了下去。 灵儿小脸煞白的站在门口向外看着,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灵儿,早些歇着去。” 灵儿的心智和身体都只有十二岁,此刻倒毫无掩饰的流露出了几分瑟瑟之意,夏侯云曦镇定的挥了挥手,“歇着歇着吧!” 灵儿向来是彻夜守着她的,此刻微红着脸不愿意动,夏侯云曦正要再说,军帐之外的风忽然如同蛮牛一般的鼓撞了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大雨落下的声音,夏侯云曦眉心一簇,她们的军营所处乃是这矮丘之上,她的军帐在最高点,可是下这么大的雨,那些设在山腰上的军帐怎么办,这般想着夏侯云曦便要往出走,可刚走到门口又是一阵惊雷落地,随之而来的是帐门被哐当一声吹了开,带着湿冷之意的凉风卷了进来,帐中的书册笔筒哐当哐当落在了地上,随即,大帐之中陷入了黑暗! “主子……” “没事!” 夏侯云曦的声音又快又急,好似在借此掩饰着什么,她对着忽如其来的黑暗有些不适应,天上的闪电在此滑过,灵儿站在一边只看到她惨白的脸在那电光之中一闪而逝,她有心担心的朝着夏侯云曦移步过去,可她还没走近,忽然有一道疾风从中军大帐门口一闪而入! “珈蓝!” 夏侯云曦眸光之中闪过意外之色,桓筝已经脚步踉跄的向她走了过来,地上掉的有东西,夏侯云曦生怕他踩上跌倒,当即借着外面闪电那一闪而逝的光迎了过去,“小——” 一个“心”字还没有说出口,桓筝就已经一把将她的胳膊紧紧拉了住。 “别怕。” 他的声音之中透着分外的紧张,夏侯云曦心中一抖! 桓筝却摸索的拉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掌心,定了定呼吸轻声道,“不要怕,这天气有些反常,可到底是春天,绝不会持续多久。” 他的声音尽量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可是夏侯云曦此刻的心却是安然不下来,她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心中某一处被尘埃覆盖的地方忽然清晰又刺目的晾了出来,她眼底有惊疑不定的情绪闪过,而后是深幽又涩然的黒,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自的笑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怕。” 再如何克制她的声音还是带着几分异样的抖,桓筝更加紧得握住了她的手,“从前你最怕夏日的雷雨,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有我在,你不要怕。” 夏侯云曦微微怔愣,苍墨高原冬日绵长,夏天短暂,每年夏天却都不会缺少雷雨,乌雅河会因此而发好大的水,她还记得,那雷声震破肝胆的吓人,那个时候,他也会这样陪在她身边哄她,她微微发着怔,桓筝就愈发确定她害怕了,他靠的近了些,温暖带着几分湿意的气息便将她笼罩了住。 夏侯云曦有些不知所措的被他紧紧攥着,眼底的情绪风卷云涌一般的空茫又无所定,帐外有一道噼啪作响的闪电声震醒了她,外面风雨交加,她眼底的汹涌却渐渐的变得平静,她深吸一口气摇着头笑开,“桓筝,你别担心,我真的不怕了,那都是从前,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说着她便挣开了他的手,凭借着记忆走到了他的身后不远处的衣架子上,那里挂着几件披风,她拿过来一件,又摸索着走到他的身后,将那披风放在他的掌心,语气轻松的说话,“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身上淋了雨,对你的腿可不好,把披风披着,我让人送你回帐去?” 桓筝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身形带着几分执拗的挺拔。 帐外的闪电不停,雷声更是一声比一声响亮,天地好似要裂开了,那语声更是哗啦啦的好似有天河从九霄下上奔流而下一般,白光一闪,夏侯云曦眼底是一张略有些发白的脸,她唇角的笑意不变,“灵儿,你带人送玉公子回去,叫绿桑晚上好好的给玉公子重新上药。” 灵儿小小年纪却也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异样,闻言当即应声上前一步,夏侯云曦走到帐门处,一手拉着那木质的简易小门,一手拉起帘子,正待她回神示意灵儿的时候,帐外猛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在急骤的风雨里显得格外的惊心,夏侯云曦眸色一紧,这脚步声又乱又重,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急于来告知与他,莫不是梁军—— 思绪一转夏侯云曦直接一脚踏出了大帐,虽然有帐檐遮着,却还是有雨点子落在了她的身上,不远处正有一个身穿墨色军服的斥候小兵正往这里来,倾盆的大雨之中这小兵一身的泥泞,濡湿的头发散散乱乱的的遮住了半张脸,小兵似乎是看到了她,眸光一亮脚步更快的走了过来。 夏侯云曦眸光锋利的看着那小兵,绷紧了全身,强迫自己镇定的去接受接下来的这个消息,如果真的是梁军,不过就是一个杀! “……” 小兵走到她面前,甚至来不及行礼就朝着她喊了一句什么,可是雨势实在太大,耳边是风声撞在军帐上的咚咚声,她根本听不清小兵之言,小兵见她的面色便知她听不清,却又碍于礼节不好靠的太近,夏侯云曦正急着等那小兵再说一次,眼角处忽然有两道影子闪了出来! 中军帐前谁敢御马疾行! 夏侯云曦的眸光如利剑一般的投了过去,下一刻,石破天惊的白光再次在那黑漆漆的夜空炸响!此时正雷电交加,大雨滂沱,风势急骤! 可是她看见了谁! 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面上挂着水珠眸光正牢牢锁住她的是谁—— 夏侯云曦呆住了。 来的是万俟宸,慕言跟在他身后,万俟宸跳下马来向她走来,慕言便拉着二人的马站在那雨地里看着呆愣在大帐门口的夏侯云曦傻傻的笑。 夏侯云曦直直的看着万俟宸,他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衣摆上全都是泥点子,他的发丝湿哒哒的粘在侧脸上,他面上全是水,他就那么在这疾风骤雨和漫天的雷电白光之中走到她面前来了! 她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睛好亮,好似有漫天的星子落进去,她顿时觉得那些风雨都不在了,她的天要晴了—— 忽然,她眼中他的眸光骤然大变,夏侯云曦心中一惊,怎么了? 思绪一转,下一刻万俟宸的身影已经掠到了她的身前,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就要将她往后推,“不许淋雨!” 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出来了,她不准备退回去,就那么仰起头来看她,这才隐隐想起来刚才那传令的小兵好像在说楚太子来了,她的眸子里被雨气沁湿,亮亮的闪动着水光。 “你怎么来了?” 万俟宸看着她少有的傻气模样只觉得他夜行八百他不分昼夜的攻城他五天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些——都值了! 他低下头去,“我想你,就来了。” “万俟宸——” 夏侯云曦傻傻的喊他,恋爱中的女人耳朵软,她竟也没能免俗,夏侯云曦大睁着眸子看着他,时而闪过的电光能让她将他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忽然天光一黑,她不知怎地就迅疾的踮起了脚尖来。 万俟宸眼看着她都要被淋湿了,正想拉着她进帐,可话还没说出口唇上忽然一热,他有几分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他满心的喜悦抑制不住的要散发出来,忍不住的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 夏侯云曦无力的推他,“别别别,你都湿了——” 现在知道害羞了? 万俟宸畅快的笑出声来,所幸低头在她粉颊上啄一口,偏头到她耳边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暧昧语气道,“我喜欢我们一起湿!” “啊——” 夏侯云曦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羞恼的惊呼一声便攥起拳头打他,万俟宸大笑着搂着她不闪不躲的让她打,抬头之时唇角的笑意一滞。 一身白衣的桓筝手上拿着她的披风正静静的站在她的门口! ------题外话------ 嗯……绝不给任何人机会…… 049要你要你,混蛋混蛋(七夕快乐啊) 在一阵冲破九霄的狼啸声中,夏侯云曦终于悠悠转醒,墨色的青丝如瀑一般的洒在软枕上,雪团似地小脸上还留着一抹娇红,她虚掩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动才发现自己竟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个激灵,她忽的睁开了眼睛,怔忪的看着头顶鸦青色的帐顶,颇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空茫。 “醒了?” 温润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夏侯云曦腰身一热,顿时被一只长臂揽入了怀中,肌肤相亲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她猛的想起了昨夜的狂乱来,眼神一转,顿时连脖颈都红透了。 他早已醒来,盯着她睡颜静好的样子看了许久,若不是外面忽而升起的狼啸,她只怕还会睡下去,她刚醒来的样子带着几分迷迷糊糊的可爱,他有些爱不释手,大手从她的背脊上滑下去,覆在那处柔软上拿捏。 “唔……” 夏侯云曦的声音有几分暗哑,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他舒服的眉目舒展,他的掌心总是带着热,轻易就能点着了她,她的身子很快的红透,虾子一般的蜷缩在他怀里不敢看他,万俟宸看着她的模样眸光大亮,唇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溢出来。 感受到他的胸膛震动,夏侯云曦诧异的抬起了头来,她黑白分明却水汽氤氲的眸子还能寻到昨夜那狂乱之后的痕迹,万俟宸不由得小腹一紧。 “蓝儿——” 他眼底的戏虐让夏侯云曦的面色更红了些,察觉到他声音有异,她缓缓地退开他一分,转而看了看那天光大亮的窗棂,开口的声音有点发紧,“天、天亮了。” 万俟宸一手支起身子,鸦青色的被子便滑到了他的腰间,正堪堪盖住那线条劲瘦的小腹,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嗯,天亮了。” 夏侯云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眼睛更不敢随便乱看,不由得拉起被子来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住,“是不是应该起床了……” 万俟宸笑意渐大,不由得向她探身过去,“可是我还想——” “不行不行,现在已经很晚了,你难道想要外面的四十万将士都知道我们昨晚上做了什么吗?” 夏侯云曦拉紧了被子捂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小脸,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语声急切又带着几分娇嗔,这模样让万俟宸由内向外生出无比的欢愉来,他的笑意扩大到整张精致的面容,唇角高高的扬起,眼角眉梢都是夏侯云曦从未见过的飞扬与畅快,夏侯云曦瞪着眸子,似乎不满他的表现,将被子都裹到了自己身上却是将他晾了出来,万俟宸所幸隔着被子倾身压过去。 “蓝儿,我只是想亲亲你。” 满含笑意的话落下,夏侯云曦一怔,懊恼的嘤咛一声整张脸腾地一下好似要烧着了,“万俟宸,你给我起——” 说亲就要亲,夏侯云曦作茧自缚的裹住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挣扎的力道,万俟宸捧着她的脸便压了上去,一阵狂风怒卷一般的吻,如狼似虎一般的好似她下一瞬就会被他吃下去一般,良久良久,夏侯云曦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他才放开她,她舌根发麻,只看到他离开她之时唇角带出亮晶晶的水渍,夏侯云曦喘息着呻吟着,万俟宸起了身又满是不甘心的扑下来将她噙住捻弄了一番,直到连他自己都有些克制不住他才猛的起身,掠过一旁的衣衫着身,呼吸却还是乱的。 夏侯云曦绯红着面颊软软的缩在被子里,万俟宸定了定神,探身从被子里抽出她的手腕握了握,见夏侯云曦大有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架势,他恋恋不舍的低下了头去,“蓝儿,就算我们起的再早,外面的人也都知道我们昨晚上做了什么。” 夏侯云曦浑身发着热,呻吟一声拉起被子整个人都缩了进去,却感觉到万俟宸凑得更近了,他带着丝丝暗哑的声音像一根弦一般从她心头滑过,夏侯云曦整个人禁不住微微颤抖,“蓝儿……昨晚……” “万俟宸!” 闷闷的娇喝打断了万俟宸的话,万俟宸一愣,大笑着直起身子来,又看了一眼缩在被子里的身影才大踏步的走出了内室,夏侯云曦只待那脚步走的远了才拉下被子露出了脸上,她急急的喘着,眸子发亮,唇角微微的扬起,微醺的面容好似长安城盛开的洛阳红。 灵儿进来服侍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穿衣起来了,楚衣当先越过灵儿窜到了她的脚边,夏侯云曦爱恋的摸了摸楚衣的脑袋,现如今已经人高马大的楚衣便十分顺从的绕着他打转儿,灵儿见惯了这场面,转而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娇红眉目含韵,不由得眸光一亮,“主子一见到公子就变漂亮了!” 灵儿…… 夏侯云曦额上不由的覆上了一抹冷汗,屋子里只有一面小小的铜镜,夏侯云曦朝镜子里看去,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这镜子里的人身形玲珑,眸色微亮,含着水一般的带着几分魅惑,眉目之间不复威仪,隐隐萦绕着一股子媚丽之色,更别说那娇艳的脸颊和嫣红的唇了,她懊恼的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当机立断的换上了一身男儿直缀,三千青丝随意的绾了个小髻,面上更是少有的涂了一层雪白的脂粉,这般看起来虽然有几分惨白,可到底掩住了身形,也少了几分媚色。 万俟宸梳洗完毕在外室等她用饭,看到她这般打扮出来的时候不由得抬了抬眉头,眸光一转,看到她惨白的脸,他恍然的明白了什么,夏侯云曦瞪他一眼坐在了他的对面,万俟宸却挥手遣了灵儿,面不改色的道,“这样打扮也惑人。” 夏侯云曦一噎,瞪他一眼只顾着吃饭。 时辰已晚,万俟宸也不敢再逗她,二人一起用完了饭下了楼,楼下已经有宋柯、秦允、吴威几人等着,见他们来了当即矮身行礼,夏侯云曦尽量肃着面色与大家说话,秦允等人便将眸光在他二人之间扫来扫去,万俟宸见此面色如常,眼底却带着一股子笑意。 “梁军得知居庸关失守,现如今已经调兵向惠州而去,龙江决堤,虽然帮我们赢得了战机,此刻也算是给了惠州调集兵马的时间,加上原本的兵马,三日之后惠州将会有十万兵马,惠州距离此地乃是最近,我们接下来如何攻取惠州还需要进一步的谋划。” 说话的是宋柯,在临时布置的议事堂正中正摆着一张地图,众人围着那地图,都将眸光落在了惠州上,万俟宸远远地坐在主位上,并没有参与其中,反倒是夏侯云曦站在那堪舆图的边上,她的眸光却不在惠州。 “惠州的兵马从何处而来?” 夏侯云曦一问,宋柯当即眸色一恭答道,“惠州的兵马分别从大梁南部的永州和昂州来,永州在惠州以西,昂州在惠州以北。” “惠州以东是南越之地,越皇有重兵在那里,惠州绝不敢轻举妄动,以南又是居庸关,中间还隔着龙江。”夏侯云曦眸光从堪舆图上扫过,如此的补了一句。 在场众人都听出了一点门道,却又拿不准夏侯云曦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这边厢夏侯云曦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这才从主位上走过来,“梁军以为我们一定会首攻惠州,所以才调兵往惠州去,这样一来大梁边境的几座城池之间只有惠州有重兵,其他的几州防备定然不足,与其要想办法抢通被龙江冲回的山道,不如我们不攻惠州,分两路人马,一路从西走直取永州,另一路从东面走,绕道惠州后方直取昂州,只要永州和昂州一失守,东和南惠州又都无路可走,便好比瓮中之鳖,任我们关门打狗。” 万俟宸说完,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太子妃可是此意?” 夏侯云曦被他眼底幽深的一点亮光摄住,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了周围众人,“诸位觉得如何?” 秦允和宋柯相视一眼,俱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程瀚沉思一瞬当先发言,“此战出其不意,定然最好,往永州和昂州去的路线虽然绕了一点,却正好可以避开梁军的耳目,只是这兵力如何分配?” 众人都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眉心微蹙。 林逸在一边想了想,“军师带着的十五万兵马将会在两日之后到达,惠州至多驻军十万,但是永州和昂州若是失守我军必定要有驻军与两州,只怕两路人马都要十万左右方可防患于未然。”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既然要动便要快,此去永州和昂州都是绕行,时间第一要紧,若是被梁军知道我们的意图,又调兵增援永州和昂州我们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们不必等先生来,十万墨麟军可用,凌南军之中第二军是骑兵,此次去多为山地,第二军只派一万人随行便可,第三军的五万人马,第一军的四万人马,十万之众已然是够了。” 一直沉默的宋柯眸色微微一亮,第一军本是宋涯率领,可是宋涯受伤,再加上此前的失误,连他也不好给第一军请战,幸而有夏侯云曦。 感觉到宋柯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夏侯云曦淡淡一笑,转而看向了万俟宸,夏侯云曦所言句句在理,他没有理由不同意,再者说,他也明白现在第一军士气低迷,正是需要机会打回来的时候,让他们上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看着她的眸色,难不成还以为他就此搁置第一军不成。 “就依太子妃所言,十万墨麟军从东向昂州去,凌南军从西向永州去。” 夏侯云曦到底轻声一叹,从西走的话极有可能遇上大梁新的援兵,而东面是南越的地界儿,实在不想还有南越军增援,自然是要安全的多,他已经做了决定,她如何能反对,秦允见战法初定,随即便问道,“领军之人如何安排?”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他既然将凌南军交给了她,那她总是能亲自上阵的吧。 “此事稍后再议,秦允和吴威下去整合兵马,金志武和吴亚负责各自粮草辎重,后天一早从此处出发。” 夏侯云曦唇角笑意一滞,心中已经暗叫不好,秦允、吴威四人应了一声是便走出了门去,万俟宸又看向程瀚诸人,“宋柯和程瀚制定一套凌南军具体作战之法,墨麟军就有简旭宁和君卓负责,午时之后送过来与我看,下午再行议定。” 此话便是在赶人了,众人应了一声是尽数退出了正厅,万俟宸拉着夏侯云曦转身向着一边的小书房而去,“墨麟军刚刚夺下了居庸关,西面就交给凌南军好了。” 夏侯云曦自然理解,想了一想却还是问了出来,“那领兵之人你要如何安排?” 万俟宸正从书桌之上拿出几分军报,闻言转过身来看她,“你的意思呢?” 夏侯云曦听着她的语气就知道他多半是不许的,却还是尝试着道,“你定然是要随凌南军一起走西面的,这一支墨麟军并非是西山大营之中的墨麟军,他们早年间被抽调到西北戍边,后来是因为此前的云宋之危才到了云宋边境,说起来我的身份到底能安几分人心,君卓三人对他们不是那么熟悉,就怕出了乱子……” 万俟宸听着就放下了手中的军报走向了她,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颓丧,“我以为你会想和我一起走。” 夏侯云曦唇角勾起来,“我们在惠州相会不好吗?” 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她,“我有点后悔了。” 夏侯云曦眸光一瞪,自然不相信他是朝令夕改之人,她语声温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凑上前去,“殿下一言九鼎,哪有反悔的道理。” 看着她眉眼之间的亮色和眼底的狡黠,他哪里还舍得说什么,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贴着耳朵一问,“觉得还好吗?” 夏侯云曦登时红了脸,咬着唇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是奇怪,她本来已经累极,体力精神都有几分透支了的感觉,昨夜……昨夜还那般的没有节制,本以为今天起来肯定是腰酸背痛浑身上下每一处好,可是除开肌肤之上留下了青紫痕迹之外她竟然觉得通体舒畅! 万俟宸微微松一口气,夏侯云曦狐疑的看着他,随即便响起了那如同春药一般的蓝色液体,万俟宸却只是拂了拂她的侧脸便放开了她,转而语声肃容起来,“你要带兵也可以,肖扬和吴亚跟着你,另外再让慕言也跟着去。” “不行。” 夏侯云曦否定的极快,“我身边还有灵儿呢,你身边就慕枫和慕言二人,慕枫跟着先生还没来,慕言再一走你怎么办?” 万俟宸眉心蹙起,夏侯云曦却很坚定,“你不必再说,我不要。” 万俟宸皱眉再皱眉,终究是转开了眸光,夏侯云曦知道他妥协了,心下不由得一松,心思一转她赶忙换了话题,“我和你都走了,居庸关却是没有了守将,依你看,留下谁在这里守着比较好?”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着夏侯云曦,那样子在夏侯云曦眼中好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夏侯云曦看的心中一跳,“让先生守这里?” 万俟宸顿时眸光一亮,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夏侯云曦花容失色的向着门口看去,生怕慕言或者灵儿一个有事禀报闯了进来。 “疯了疯了,万俟宸!” 万俟宸低声们笑着将她按在自己腿上,咬着她的耳朵说话,“也只有你能让我发疯了,你说的战法正是我所想,你说的人也是我中意的,蓝儿,我不为你发疯为谁发疯!” 夏侯云曦一边躲着他的气息一边打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万俟宸却在说完这话之后就退了开去,落在她腰间的手却不动分毫,夏侯云曦可也不忍心真的把他怎么样,三两下之后就随了他,万俟宸的语气又恢复肃容,“居庸关内可震云宋,外可御大梁,若是退这是底线,若是进,这里便是我们的基础,所以我要让先生守在这里,再有几日阿玉也会过来。” 夏侯云曦听着心中便是一动,“皇上的病可好些了?” 万俟宸语声便是一沉,“阿卓手段到底高明,现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 微微一顿,万俟宸的语气又带上了几分黯然,“蓝儿,你别怪父皇。” 夏侯云曦深深出一口气,转头看他的眸子,“我明白的。” 四目相对之间,两人眸光俱是通透,哪怕有一点的不虞也会是秋毫毕现,可是此刻她眸光清透,水鹿一般的撞进他的心里,他心底的那一点阴霾便尽数散了去,万俟宸又说起楚国之事来,“此次北伐,朝堂之上左右丞相辅政,父皇的压力便小了许多,粮草辎重依旧是大哥掌管,我自是统帅大队伍,阿玉此前去了南越,现在只怕正在往这里赶。” 夏侯云曦知道万俟婓的病是他心头之痛,一时间只好握紧了她的手,气氛正有几分哀戚,屋外忽而响起一串脚步声,夏侯云曦顿时便要起身,万俟宸却并没有松手,下一刻慕言只是站在了屋外的转角处。 “主子,宋皇和玉公子要见太子妃。”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万俟宸应了一声慕言便走了。 “说起来昨天安置好他们之后晚上也未曾见过,宸,桓筝他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了,他已经能不要拐杖走路了!” 夏侯云曦语声雀跃,看得出来是真的十分高兴,万俟宸颇有几分叹然的捏了捏她的脸,“一起去看看?” 夏侯云曦自然觉得好,当即便应是。 二人出了那二层小楼往军舍的方向去,工事之中人多,玉麒麟和姬无垠所住之处也是独立的屋子,虽然比不上万俟宸之所,却也是极为难得了,等夏侯云曦到了地方的时候,却看到了萧玉楼的身影,桓筝一身月白的袍子站在那里,萧玉楼正围着他转圈,眸光一直落在他的腿上,桓筝眼上依旧覆着带子,身姿挺拔如松,就那么站着便流转出云朗风清的气韵。 夏侯云曦的眸光便是一厉,片刻又恢复如初。 而一直站在那里的桓筝不知怎地就知道夏侯云曦来了,他微微转身,及其寻常的开口,“你来了。”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故友,又像是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万俟宸听着,唇线抿的紧了几分。 萧玉楼正在研究桓筝的腿,她来了这么久桓筝一个字未露,夏侯云曦不过站在那里他就知道她来了,萧玉楼转眼看过去,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一双璧人一般,她又看了看桓筝,嘴角不由得勾起几分冷笑。 夏侯云曦却已经走上前去,“现在在军中,难免的会照顾不周,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桓筝面向他,唇角浅浅的勾起,“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夏侯云曦颔首,想起即将掀起的战事,又道,“后日一早我便要带着墨麟军去昂州,桓筝,你的腿还要用药,不如就留在此处。” “你亲自领军?” 桓筝有几分诧异,萧玉楼倒是在一边笑了开来,“说起来此前的居庸关一战公主打得可真是漂亮,不知道这一次没有军师相助,公主是否还能胜?” 桓筝眉心一皱,夏侯云曦却不愿和萧玉楼说什么,虽然桓筝看不到,但她还是点点了头,“是我领军,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为好,再有两日先生便到了,有他在,我也才放心。” 桓筝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又将我当成了残疾,我说过的,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夏侯云曦一怔,回头一看万俟宸的面色如常,可眼底已有了几分冷意,她有几分头疼,旁里的萧玉楼却是冷声一笑,“军师别忘了,你现在的主君是谁!” 桓筝眉心皱起,夏侯云曦眼底锋芒一闪,到底还是忍了住。 桓筝没有回答萧玉楼的话,夏侯云曦也没有回答桓筝的话,场面顿时静然下来,正在此时一道雪白的影子猛的从门口窜了进来,直冲着夏侯云曦而去,似乎是觉得异样的气息离得夏侯云曦太近,楚衣龇牙咧嘴的冲着桓筝狂啸了一声。 “楚衣!” 夏侯云曦继续头疼,楚衣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她,可不管是谁离她近它都反应剧烈,其中以桓筝受到的攻击最多,此刻又开始了,夏侯云曦一声喝楚衣才安分下来,却还是瞪着桓筝粗粗的喘着气,萧玉楼看着那雪狼虎虎生风的样子,眉心皱的十分紧。 万俟宸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楚衣了,听到楚衣这个让他浮想联翩的名字,再想起嘉陵山猎场她和他经历之事,他心中便涌起了一股子异样的感觉,他看了看站在原地依旧从容的桓筝,所幸上前两步,倾身下来拂了拂楚衣的脑袋。 他忽然走过来,夏侯云曦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弯腰下去,她立刻吓得面色一变就要去拉他,“宸!” 屋内的绿桑门口的慕言连同一边的萧玉楼都变了脸色,可是预料之中的危险并没有来,楚衣的狂躁在万俟宸碰到它的时候竟然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已经及膝高的楚衣转过身子,靠过去蹭了蹭万俟宸的膝盖,只低的发出了两声呜咽一般的哼哼声! 夏侯云曦愕然,片刻又笑出来,“这家伙现在脾气很大,我以为它见谁都要发火呢,却对你这么亲近,还算它没有忘记当初。” 万俟宸进门来就一句话未说,此刻悠悠道出一句,“那是因为它知道主人的心思。” 饶是绿桑这等不苟言笑的人闻言都弯了弯唇角,更别说站在门口的慕言了,夏侯云曦懊恼的看了看门口肩膀抖动相当剧烈的慕言,有些抱歉的看了看桓筝,“桓筝,无论如何你想留在哪里都好的,只是要以腿疾为先,眼看着就要痊愈,不可功败垂成。” 桓筝不知怎地面色有几分不好,夏侯云曦更是瞪了一眼呼哧呼哧的楚衣,微微沉吟一瞬,桓筝还是淡然的笑道,“我去昂州。”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看了绿桑一眼,“也好!” 旁里站着的萧玉楼已经面色青白交加,就住在旁边的姬无垠似乎是被楚衣吵到,此刻也走了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眸光亮亮的笑了起来,“楚太子也在此处,刚才玉公子说要去哪里?怎么,难道是要继续挺进大梁了?” 已经安抚好了楚衣的万俟宸站起身来,微带叹然的摇摇头,“宋皇可知,摄政王已经将帖子送到了我这里,宋皇过年也不回云宋,也真是不知道体谅摄政王辛苦。” 话里有话,姬维算起来是姬无垠的养父,外面不知道,可在场的都是知道的,姬无垠好似没听懂,看了看夏侯云曦笑呵呵的凑过来,却在看到楚衣那血口白牙的时候连退几步,“回去就是那些琐事,哪有跟着姐姐打仗好玩,听说太子让姐姐领兵?” 万俟宸点了点头,姬无垠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更是发亮,“居庸关一战姐姐就算无遗策将梁军打得落花流水,这一次定然也会大获全胜!” “承宋皇吉言。” 万俟宸如此应一声,夏侯云曦却是看着阿谀奉承的姬无垠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不管夏侯云曦对姬无垠如何,姬无垠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旁人看来姬无垠对她这个姐姐可真是顺从,别说是皇帝了,就是个寻常的百姓也不能做到如此。 此时已近午时,有小兵过来在慕言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慕言点了点头才上前两步禀报,“主子,几位将军在议事堂求见。” 应该是送战法来了,万俟宸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我先回去。” 夏侯云曦想着她是要领兵的,战法自然要听听的,当即道,“我也回去。” 万俟宸听着便勾起了唇角,姬无垠看着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一起离去的身影,颇为感叹的叹了一口气,“如此贤伉俪,真是羡煞旁人啊。” 萧玉楼瞟了一眼桓筝,“宋皇如此羡慕,何不早日大选秀女扩充后宫?” 姬无垠无奈的一笑,“那多没意思。” 萧玉楼看着姬无垠的样子却若有所思,“难道就这么一直跟着夏侯云曦就是有意思?说起来,宋皇若是真的拿夏侯云曦当你姐姐,何不出兵帮她?” 宋皇面色一苦,“我倒是想学西凉,只可惜云宋军权混乱,我只怕没有帮忙反倒是添了乱。” 萧玉楼笑笑,不再言语,宋皇笑呵呵的看了看桓筝,“玉公子和公主有事相商,那我就先走了,说起来昂州好像出杜鹃——” 三四月正是杜鹃花开的时候,姬无垠自顾自笑着出了门,萧玉楼面上的颜色愈发的冷凝,她看着桓筝的侧影,开口的话尖利的像刀子,“怎么,看着夏侯云曦和万俟宸情深义重你觉得难受了?说是故友,我怎么觉得不止如此呢?” 桓筝面色沉肃的走到窗前,不解释不反驳。 萧玉楼走到他身侧,语气稍缓,却仍旧咄咄逼人,“我许你去东齐,还可以许你跟着她,可是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我可以不要楚国的后位,但是我要你想办法为保全阿衡,他是皇帝,年纪小,现如今西凉和楚地是盟友,将来谁知道呢,对于阿衡这般出身皇族的孩子,难保楚地不斩草除根。” 微微一顿,萧玉楼眸光一转似乎下定了决心的道,“我知道你当我的军师不如夏侯云曦的意,那好啊,反正我现在所求你也知道了,只要你帮我做三件事,我就当你的承诺兑现,从此往后看你玉麒麟为谁效力。” 桓筝终于眉心一动,这一动,如同一把刀子深深的扎进了萧玉楼的心中,桓筝有内力,灵识之力可以让他如明眼人一般的避开或是认识一切有形之物,可是到底是失明,如果他能看到,那么他就会知道萧玉楼此刻的面色之上诸多情绪交织,眼底深处更有带着几分狠厉的狰狞。 可在他的感觉之中,萧玉楼此刻哀伤又沉重,而她所提出的的要求又颇有吸引力,他到底还是想继续听下去,他点了点头。 萧玉楼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深吸一口气,“第一件事,我要你在将来新朝落定之时保阿衡一命,第二,我要你想办法收阿衡入九重阁。” 西凉小皇帝萧玉衡今年不过十二岁,在萧玉楼的保护之下并不知朝堂险恶和天下艰难,桓筝在西凉之时也有几分了解,不过是一个孩子,他点了点头,继续等她的第三个条件。 萧玉楼满意的一笑,“那好,第三件事我想一想再告诉你。” 桓筝犹疑片刻,终究是默许了。 议事堂中,万俟宸眸光沉肃的听着君卓几人的话,攻下昂州的战法乃是三人一起定下的,此刻万俟宸严肃的面容不由得让他们心中忐忑,夏侯云曦无奈的摇头,安抚的看了三人一眼,君卓微微定了定神,继续道,“……昂州城守军不足一万,主上带着主力军七万不入昂州城,从昂州城西的方向首先往惠州方向进军,由吴威领军三万平定昂州,再领军和主力军回合,如此一来也能早一天逼近惠州……” 万俟宸看了程瀚一眼,“此法可行。” 程瀚会意的调整了安排,亦是将早日逼近惠州为先,诸人都是老将了,此次又有人数上的优势,胜负几乎没什么悬念,既然有了安排,便只等明日整军完毕后日出发了,天色不早,万俟宸遣退了众人去歇息。 分明已经上了楼,万俟宸却又让灵儿喊了慕言来,听着外面低低的说话声,夏侯云曦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等万俟宸再进来的时候夏侯云曦就问起,“南越出了什么事?” 万俟宸瞟了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夏侯云曦疑惑,“怎么了?” 冷冷的抿着唇,万俟宸一边脱下袍子一边挺直了背脊背对着他,夏侯云曦愈发觉得奇怪,不由得走到他身后抬手帮他,待将他的袍子挂上了衣架,万俟宸还是不说话。 夏侯云曦见他只是沉着脸,也没有其他的安排,心里便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大事,所幸懒得再问他,梳洗完毕便上了床,少顷万俟宸也在她身边躺下,似乎还在生气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搂着她,还跟她隔着一段距离,夏侯云曦明白了,这南越的事定然和她有关,思来想去,她隐隐有几分恍然。 虽然有所了悟,可她也不动,反倒是心情极好的转过身子入睡,她闭着眸子,呼吸清浅,好似已经睡着,没多时,身后之人果然将忍不住一把将她掠进了怀里,“惹了我还想睡觉,嗯?” 夏侯云曦笑开,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几分狡黠,“敢问殿下,妾身哪里惹到您了?” 万俟宸抬手在她腰上狠狠捏一把,将她身子一转一个倾身压了上去,面对面的逼近,语气带着危险,“你带着十万兵马闹的南越军营不得安生,而我对此竟然一无所知,洛萧什么时候成你的人,嗯?” 夏侯云曦笑意渐浓,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她的地图上面又没有标注南越练兵的地点,那一处临近边界,地图上标识不明显,等她的斥候军来报说有大队人马驻扎在这深山老林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大梁和她想到一起去了,隐藏在这里想要偷袭楚军。 心思一定她当即便带兵围了上去,谁知道竟然将南越的皇帝和王爷逮了住,若不是洛然一个人兴冲冲的要擒贼先擒王闯到了中军之中,还差点被她俘虏,他们几乎就要真的开战了,既然是一场乌龙,结果自然是相安无事,夏侯云曦随后便带兵继续向着居庸关的方向去,她曾跟洛萧说这件事暂时不要透露给他,谁知道洛萧竟然真的守口如瓶! 夏侯云曦被她逗得浑身痒痒的,一边躲一边道,“那个时候……你们刚到汾州呢……我怕你知道我带兵过来会派人把我抓过去……现在……现在我都好好的在你面前了……哎呀……你就不要生……气了……唔……” 她好像很开心,万俟宸眯起眸子上下其手,冷哼一声,“你倒是知道我,我要是知道你带着十万兵马跑到了洛萧那里去,我一定亲自把你抓回来,然后……” 万俟宸少见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夏侯云曦立时便抓住了他的话头,“我又不是故意要瞒你……不知道怎么处置我了吧……大楚军规和东齐律法都没有规定我不能闯了南越军营!” 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道利光,一把拉开她的里衣覆手揉了上去,“军规律法没规定,是我规定,怎么处置你?” 万俟宸暧昧的冷笑一声,眼底幽色一闪,暗哑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上,“把你扔到我身下狠狠地要你要你要你!” 夏侯云曦早就红了脸,胸前的大手肆意作乱,她晕晕乎乎的快要被他揉化了,“啊……唔……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妥协的娇嗔的呻吟的情迷意乱的小女人最是勾人,万俟宸手心下的硬挺的抵在他掌心,他眸光锃亮的看她一眼,大手一挥,屋子里的灯火顿时熄了,黑暗之中的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烧着了,眼看着熄了灯,她微微弓起了身子搂住了身上的人,他好似得了鼓励一般的低下了头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一股子大力狠狠的吸允咋弄着,她酥的痒的灵识魂魄都要散了,浑身上下的血脉喷张,都向着那一处灼热涌去,脑海之中的天光一现,就在她忘情的搂住他的时候身上的人却忽然的退了开去。 他几乎有些狼狈的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而后速度极快的隔着被子牢牢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夏侯云曦懵了,喘着气问他,“做什么?” 万俟宸也在喘,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生硬的落下两个字,“睡觉!” 夏侯云曦一愣,略带了几分哭音的一口咬在了他肩头。 “万俟宸,你……混蛋!” ------题外话------ 七夕快乐七夕快乐,在这么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里,欲求不满是多么有爱的事情啊~别人都在今天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天下兄弟终成恋人……姨娘多善良啊。 再送一则小剧场: 我问:七夕节你是一个人吗? 朋友答:尼玛,我不是一个人难道我是一条狗吗!\(^o^)/~ 七夕船儿的部分我已经放群里了哦,貌似都觉得姨娘在这方面江郎才尽了,好吧,姨娘会努力进步,请大家拭目以待吧,谢谢亲们对姨娘的包容和支持,等下一个七夕姨娘送大礼哈。 051战事转机,南越出动 “桓筝怎么在这里?” 话音轻轻一落,正在给万俟宸系腰带的夏侯云曦便是轻轻地一顿,不过片刻,她又神色自若的将他的衣襟理好,将那镶着碎玉的腰带系好,又转身去拿过一件袍子。 “很久以前我怕打雷。” 夏侯云曦说话的声音十分平静,她走到他身后想给他将套上外袍,他却忽然转身将她的手握了住,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下一刻便落入他瀚海一般幽深的眸子里。 她眸色通透,黑白分明的看着他,万俟宸的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手腕上灼热的有点烫心,他不言不语的深深看着她,说不上是在生气或是如何,夏侯云曦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可她还没开口他就将她一把拽入了怀里。 墨色的袍子就那么的掉在了地上,万俟宸的唇带着几分凉意,火热的舌狂乱的破开她的唇齿深深的卷了进来,夏侯云曦被他突如其来的狂乱惊住,水鹿般的眸子大睁着,连灵识都被夺了去,她觉得呼吸不上来,那檀壁舌尖上的酥痒让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栗,他却觉得不够似地纠缠着她吸允咋弄,她的甘甜都被他掠去,她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烫,她的身子渐渐的软成一滩水,被他揽着腰紧紧的贴挂在他身上,夏侯云曦的双手捂住的攀住他的脖颈,动作已经先思绪一步热情的回应起来。 万俟宸吻的她好深,狂风暴雨一般的肆虐,好似是要将什么抹去一般,夏侯云曦的回应让他很快情动,可他却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好似这相濡以沫的唇舌缠绵能走到天荒地老去,她浑身软的不像话,低低的呻吟呜咽一般的落在他的耳朵里,饶是他定力十足也觉得邪火腾起。 只待她好似要在下一秒晕过去他才放开她,她迷蒙的睁着眸子贴在他怀里,小脸绯红,脖颈微扬着大口喘息,微微红肿的唇瓣上水泽闪动,看得他又是心中一动。 “万俟宸,你要吃了我吗?” 无意识的呢喃,细细弱弱的好似猫儿的幽咽一般,万俟宸眼底的幽色一点点的散去,看着她如此的模样终究在眼底生出一丝笑意,帐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变小,雷电也缓缓地停了下来,万俟宸低下头去抵住她的额头,“蓝儿愈发大胆了,就不怕我真的吃了你?” 夏侯云曦这才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眼底清明一现不由得脸颊愈发红艳,嘤咛一声低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这等娇艳的模样,这等动情的时候,偏生就有些那么没有眼力劲儿的来打扰。 “回禀主上!吴威将军求见。” 灵儿已经站在了帐外,夏侯云曦闻言登时身形一震,想也不用想此刻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哪里还能见人的呢,她正待情急,万俟宸看着她水光潋滟眉目惑人的样子低声道,“你去内室,我来见。” 夏侯云曦自当没什么意见,当即点点头脚步虚浮的往内室而去了。 说是内室不过是用屏风将内外隔了开来,万俟宸站在厅中,一身墨袍长身玉立的沉声开了口,“进来。” 吴威进得门来看到竟然是万俟宸站在屋内别提多惊讶了,愣了一愣才行了礼,万俟宸转身在主位落座,“有什么对我说也是一样。” 吴威便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那屏风,而后道,“主上适才派人去问过夜间布防和营中情况,刚才的雨虽然大,但是我军军营都在山脊之上,所以暴雨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粮草营也相安无事,请主上放心。” 万俟宸点了点头,“这营地的地势极好,吴将军很有眼光。” 吴威一愣,连忙敛眸行礼,“本是本分,不敢当太子赞赏。” 万俟宸又说了两句幸苦之类的话便放了吴威走,看着吴威转身出了帐门,万俟宸又让灵儿去歇着,这才转身进了内室,夏侯云曦的面色已经十分松快。 “你怎么知道是吴威选的地方?” 万俟宸眉头一抬,“我不仅知道这营地是吴威选的,我还知道你收了我的信却不是很开心。” 夏侯云曦本已恢复平常的面色又是一红,万俟宸却是拉着她坐在了床边,军床简易,也并不是那么宽敞,万俟宸却揽着她躺了下去,二人紧紧相贴在一起,万俟宸的语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沉静。 “那时候永州刚刚攻下来,大军未曾歇息便向着惠州进发,先生从居庸关送了信来,心中说大燕此次来者不善,却意在南越,那时候我知道那城中的是燕军,一路疾走,多写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 不说还好,一说夏侯云曦就觉得他眼下的阴影十分的重,想到永州破城速度极快,而他又是扔下了惠州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不由得就十分心疼,她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万俟宸……” 低低的一声唤,好似有话说。 万俟宸抬了抬眉,“嗯?” 夏侯云曦唇角微动,却是靠的他更紧了些,“快睡。” 万俟宸似有所悟的低低一笑,果然睡去。 第二日天色刚明,夏侯云曦便在熟悉的军中号鼓声之中醒了来,看到万俟宸精致俊朗的睡颜,她唇角一弯,呆呆的看了他片刻才小心翼翼的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简单的洗漱完毕之后去了吴威肖扬几人的营帐,雨后初晴的天空一碧如洗,远远地便能看到那昂州城上的明黄色战旗高扬。 一夜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军舍周围果然没什么大的损耗,想到有他在自己身边,夏侯云曦的心中安稳,肖扬几人早就在哪里等着她,吴亚的左手手臂受了轻伤,此刻正被一条绷带挂着,吴威面有疲色,夏侯云曦赶忙先让他去歇着。 想了想她还是交代,“楚太子已入营,但是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等惠州的战事落定之后再说。” 吴威既然已经见到了万俟宸,他们三个同住一帐,又都是将军,自然是都知道了,此刻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夏侯云曦又和肖扬吴亚二人商量了今日的战法,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中军大帐而去。 她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周围不让人靠近,所以大帐周遭倒是一片静悄悄的,守卫的将士见到她行了礼,夏侯云曦想着万俟宸大抵还未起,进帐的时候不由得放慢了手脚,可帘子一掀便看到那道墨色的身影正伏在她的桌案上。 万俟宸抬起头便看到她原本打算小心翼翼进门的身影,不由得向她伸出手去,夏侯云曦就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看了看他正在看的东西,唇角一弯,“东齐没有大规模的骑兵部队,苍墨之上倒是有骑兵,可是在我的记忆力骑兵杀伤力极强,什么法子都极难攻克,只能以多变的阵型来应付了,你可有什么见解?” 万俟宸微微一笑,看到她面色并非十分好看,也不急着回答她的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瓶子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药,以后随军喝汤药到底不方便,这个每日吃三粒,等吃完了楚地还会送来。” 是给她调养身子的—— 夏侯云曦接过来,想到现在到底是在战时,不由得便道,“现在这般不方便,这药停一阵子也没事,楚地万里之遥呢。” “十万里之遥也要给你送。” 万俟宸却不管,正在此时灵儿端着早饭过来,万俟宸便拉着她一起用膳,二人正吃着呢肖扬急急过来,夏侯云曦放下碗筷面色一变,“可是梁军来攻城了?” 肖扬眸色凝重,“昂州城方向有异动,只怕稍后便攻城。” 夏侯云曦当即便要起身,万俟宸却一把将她拉了住,肖扬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却看向夏侯云曦,“先吃饭。” “可是——” 夏侯云曦着急,万俟宸微微一笑,看向肖扬的时候眸色便带上了肃容之色,“今日不必出兵,吩咐弓弩营与山腰处设工事,再着长枪兵再其后备战。” 肖扬微微迟疑,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笃定的面色当即对着他点了点头。 肖扬转身出门,夏侯云曦却有些吃不下饭了,万俟宸将简单的粥品又给她添满,“我在这里,你不必担心。” 万俟宸胜券在握的样子安了夏侯云曦的心,她当即乖乖的吃饭,等吃完了饭万俟宸才坐到主位上,夏侯云曦急急忙忙的走过去,“可是有什么安排?” 万俟宸看着她微微有几分暗黄的面色眸光一暗,又向她伸出手去,“过来。” 夏侯云曦挑眉,到底还是走到了他身边,万俟宸抬手就将她拉入了怀中,夏侯云曦惊呼一声正待挣扎,万俟宸却将她按在了自己腿上。 “大白天的呢!” 万俟宸不管不顾的,“这里只有我们二人。” 夏侯云曦还是觉得不自在,要是等下来人了怎么办,万俟宸只觉得怀中人动来动去的,没一会儿声音就暗了下来,“你若是再动,我不保证做出些其他的事情来。” 夏侯云曦嘴角一抽,面色微红的再也不敢乱动了。 万俟宸眼底现出两分笑意,摊手将桌案上的一张不大不小的几国地图打开,夏侯云曦见此才知道他肯定是要和自己说正事,面色不由得肃容起来。 帐外安安静静的,灵儿进来收拾了碗碟便守在了外面,屋内二人依偎一起,万俟宸双手环在她腰间,下巴搁在她肩窝上问她,“现如今几国,兵力强盛者都有谁?” 夏侯云曦仔细应对,“自是大燕,楚地,西凉和云宋也可算在其中。” 万俟宸微微颔首,“这四国都有骑兵。” 夏侯云曦恍然,想到那银甲骑兵明白这是万俟宸要给她上课了,万俟宸果然接着道,“骑兵的攻击力是最强的,可是骑兵的组建,马匹的和武器的配置,以及骑兵的日常维护,都需要极大的财力支持,在现有的四国当中,西凉的财力最弱,再加上她被你算计的损失了那么多的新兵器,现如今已经是勉力支持。” 夏侯云曦认真的听着,微微的颔首,万俟宸看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心头一动,强忍着才没有低下头去吻她的耳珠,定了定神,万俟宸接着道,“骑兵的攻击力虽然强,但是也有很多限制,比如说地形,好比我们现在在矮丘之上,梁军的骑兵想要上来十分不容易,我们只要做一个工事,居高临下的对其实施打击,他们根本不敢乱来。” 夏侯云曦瞬间明白为何万俟宸刚才要下令今日不必出兵,想到这里她才觉得赫然,这几日她都派兵出营迎战了,早知道只要固守便可,万俟宸看出了她的懊恼,不由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能想到用阵法破敌已是不易,若是别人领兵,只怕现在连大营都要被人给端了。” 夏侯云曦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又认真的听他说话。 “既然地形是一大限制,那么云宋的骑兵便是四国之中势力最弱的了,他们的骑兵受云宋多丘陵的影响,根本不适合大平原作战,此刻和昂州城中的五万大燕骑兵想必,只怕八万云宋骑兵都是他们的对手。” 夏侯云曦一字一句的都记在了心里,云宋和西凉都排除了,那么就剩下楚地和大燕了,她不由得面色更为严肃了,万俟宸看的好笑,眼底却也有几分凌烈之色的道,“大燕的骑兵多为重骑兵,就好比你现在看到的这种,重骑兵负重巨大,所以需要马匹和骑士的耐力都极好才可以,并且重骑兵的移动速度受到了限制,他们最大的作用乃是负责冲杀敌方阵线,一旦有重骑兵将敌人布置好的大阵破散,那么敌人在重骑兵的冲击力之下,步兵的死亡率基本上是一比五。” 也就是说一个重骑兵可以杀五个步兵,夏侯云曦眸光有几分沉重。 “所以面对大燕的重骑兵来说,一般的阵型是不行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倚靠地形来给重骑兵更加一些限制,让他们的行动受困,速度受困,这样一来他们的冲击力就会大大的减弱。” 夏侯云曦眸光几转,“难道就没有能和重骑兵对抗的办法吗?” “当然有。” 万俟宸眼底闪动着微光,夏侯云曦更是精神一震的听起来,“重骑兵也并非攻无不克,若是重骑兵与重骑兵对抗,那么只要比谁的速度和耐力更好,谁的人数更多,谁的阵法更为诡谲,要是步兵和重骑兵对抗——” 这才是解当下之局的重点,夏侯云曦的眸光陡然一亮,万俟宸却是不说了,夏侯云曦转头瞪他一眼,万俟宸却微微靠近她,“亲一下才继续说!” 夏侯云曦面色红透,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万俟宸却是无所谓的样子,一副你不亲我就不说了的相,夏侯云曦牙关作响,对峙了半天还是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万俟宸低笑起来,夏侯云曦气鼓鼓的转过头去,万俟宸这才接着道,“步兵在平原上的战斗力远远弱于重骑兵,一般的阵型也很难承受重骑兵的冲杀,可是也不是代表重骑兵长胜,说起来,此次如果留在这里的是楚军,可能局面会更好一点,你还记得你的大宛长弓吗?” 夏侯云曦点点头,“当然。” 万俟宸含笑的道,“重骑兵的训练十分重要,这样才能在进宫之时整齐划一统一有力,而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特点,在重骑兵攻击之时,如果能有威力巨大的远距离武器对其实施阻杀,那么第一,重骑兵阵线会散乱,一旦起阵线不统一,他们的冲杀力度就会大大的缩小,等遭遇到步兵的时候,内部就乱成一团糟,第二,远距离攻击武器本来就能增加他们的自身损耗,本来就已经负重太多,这个时候再有长弓的威胁,他们的战斗力至少已经下降了三成,这个时候只要有足够好的阵法,他们基本上很难成气候。” 夏侯云曦眸光微亮,“我倒是想到过长弓,可是东齐擅长短箭,再加上他们的盔甲,基本上攻击力就很弱了。” “真聪明!” 万俟宸趁机又啄了一口,还带着表扬了她,夏侯云曦小脸红红的,哪里会相信他的话来,她又急急一问,“说起来关键还在阵型上,用什么样的阵型才能打击重骑兵?” 万俟宸眸光一转,笑着问她,“你可知道在苍墨高原的荒原上,狮子王能吃掉老虎豹子鹿和马,却有一种动物他不敢动,你可知道是什么?” 苍墨上的事还有谁比夏侯云曦清楚,她不过眸微动便说出了答案。 “刺猬!” 万俟宸笑开来,拉起她的手就在唇边轻轻地咬了一口,“没错,正是刺猬,我们布阵大可如此,长戟阵,长枪阵都可用,只是士兵们要有坚韧的心志,以极大的密度聚合在一起,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因为畏惧而后退,整个阵便算了散了,重骑兵冲杀之时他们便是那撕不开的防线,这个时候,刺猬阵之后必须配备投射阵,不管是长弓还是标枪,抑或是投石皆可,一轮接着一轮,这局自然也就解了。” 夏侯云曦恍然的松了一口气,“最好是能有围攻,夹击,控制他们移动距离,若是能让他们内部生乱,自己人踩死自己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俟宸眸光微眯,眼底有薄光一闪,“正是如此!侧面攻击可用陌刀或者斩马刀相配合,再以拒马、绊马索、铁荆棘等,重骑兵也可破。”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眼底光彩一闪一闪的,万俟宸眸子里的笑意便越来越浓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此外,有一条破敌之计在此处也可用,重骑兵大都以阵型的方式出现,在每个阵型之中都会有一个骑手负责指挥的绝色——” “擒贼先擒王?!” 夏侯云曦反应很快,万俟宸听得大笑开来,拦在腰间的手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身子里来,要说夏侯云曦到底上过战场,这些应对她怎能不知,可万俟宸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宝贝一般的欢喜,夏侯云曦可受不了他这般模样,眸光一转又问他,“大燕和楚军你只说了大燕,那楚军呢,大宛一战的时候楚军似乎只有轻骑。” 说道楚军,万俟宸眼底便有亮光一闪而逝,夏侯云曦看在眼里,眸光微眯的带着几分期待的兴奋,“你既然对骑兵这样了解,楚国是否有十分厉害的骑兵兵种?” 万俟宸看着她双眸发亮的样子大笑开,“等你成了我的太子妃才告诉你!” 夏侯云曦美目一瞪,正要再问帐外却又慕言的声音传来,“主子,惠州有信送来。” 帐内二人的面色同时一肃,夏侯云曦便起了身。 “进来。” 慕言进的大帐递上那墨黑色的情报,夏侯云曦心中一惊,他们昨晚上才赶过来,这个时候就有这加急情报送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万俟宸打开那信报一目十行的看了看,沉暗的面色微微一凝。 “如何?” 万俟宸将手中情报递过去,面色微微带着几分异色,夏侯云曦看了看,也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云宋在这个时候生乱?” 情报是颜回送来的,大抵以为万俟宸在惠州便送去了那里,说是在云宋的西南部有陆灿的旧部起复,集结了十万人马准备在淮南再次称王,夏侯云曦只觉得奇怪,姬无垠此前难道没有对此作出什么防备不成,听说陆灿当初有十万人马主动投降,难道就是这现在再次造反的人? 万俟宸微微后仰,看了慕言一眼,“听说陆灿在兵败之时不知所踪。” 慕言会意的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了传令的斥候小兵,那小兵站在帐外,语声急切,“主上,梁军来袭,现如今已经到山脚下!” 夏侯云曦眸色一凝,万俟宸却已经起身,“去看看!” 夏侯云曦看着他有些迟疑,“你的身份——” 万俟宸拂了拂她的脸,“让大燕的人知道我来了也好。” 这话可破有内涵,夏侯云曦没有接话,二人一起去了前锋营之下的半山腰。 虽然是一个小丘陵,但是在这方圆几十里之内倒也算是个小山包了,墨麟军看着万俟宸的出现都有几分意外,众人俱是跪地行礼,万俟宸淡淡挥了挥手直接到了前哨,墨麟军果然如万俟宸吩咐的设了弩弓手和长枪手,因为是远征,并没有投石标枪之内的武器,也因此不能构成对银甲骑兵更大的杀伤力。 看到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一起来了,哨台上的吴亚和肖扬都让了开,站在那高高的哨台上,能十分显眼的看到山脚下一篇银色的光芒,面对墨麟军的死守不出,银甲军们好似忽然没了办法,大大的部队徘徊其下,一来二去的并未有冲上来的打算。 “凭借他们的战斗力,冲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到时候便是死路一条。” 夏侯云曦此前也想过这个法子,可是她觉得太冒险,一旦自己守阵不出,若是梁军来围山便不妙了,可是现在万俟宸在,这些些微的顾虑一时间倒是入不了她的眼了。 万俟宸淡淡一语,周围的人都听着,俱是将眸光落在了山脚下,不多时,银甲骑兵开始慢慢地退去。 夏侯云曦眼底光彩一闪,面上却是不动分毫。 万俟宸便带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低低的交代肖扬,“今夜和明夜需要注意,梁军很可能会步骑配合来围攻,让人在山脚下做好陷进攻势,山上埋伏足够的人马,到时候虚实不一,他们来多少步兵,我们全部接下。” 万俟宸语声低沉,肖扬也听得十分认真,夏侯云曦在一边听着,面上便露出满足的笑意来,二人回了中军大帐,刚刚坐下,姬无垠一脸笑意的进了大帐。 “楚太子风雨兼程而来,惠州可是已经大捷?” 进来便是这么一句话,万俟宸却苦笑,“惠州易守难攻,现如今还在苦战,我只是不放心蓝儿,这才赶了过来。” 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万俟宸为什么叫夏侯云曦蓝儿,可夏侯云曦有没有小字闺名什么的谁知道呢,姬无垠便笑着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太子对姐姐可真是好,太子一来,想必这骑兵就能破了吧,不知道太子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万俟宸淡淡的一笑,“梧州,蕲州,一个在北,一个在西,我正在犹豫。” 姬无垠眸光微转,“大梁地势狭长,不如先取梧州,取了梧州便向着梁国都城靠近了一步了,大梁西面本就有西凉的牵制,往那个方向走,楚军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万俟宸微微颔首,眼底好似有沉思之色,“宋皇言之有理。” 姬无垠听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唇角扬的更高了,转眼看了这一圈却是问道,“怎么不见玉公子?” 万俟宸低头喝茶,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道,“他有腿疾,正是到了最后关头,我已经吩咐让他多多将养着了。” 姬无垠点点头,颇有几分感叹的道,“说起来我竟然不知道玉公子是云宋人,只是不知道玉公子是云宋哪一州府,家中可还有故人,玉公子天人之姿,想来他的父兄都不是常人。” 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敛了敛眸子笑道,“说起来我和玉公子虽然是故人,可是他家里的事我还真是不清楚,说起来云宋人杰地灵的,青年才俊更是不在少数,听说摄政王有意在云宋废除官吏世袭罔替之制?” 说到这里姬无垠便面带苦涩,“陆灿那个狼子野心之人多年来控制朝堂,云宋好好的一个富庶之地现在也是岌岌可危了,现如今的朝堂之上能堪大用之人实在是少的很,摄政王有心变法富民,可是氏族权阀百年来根深蒂固,云宋的皇权又连连变动,想要动这些人,没几分手段魄力怎么能成,难啊!” 万俟宸对这个倒是有几分感触的,可到底是别国之事,自是不能妄议,夏侯云曦也是颇为唏嘘,却也没有继续说。 当日晚间,果然如万俟宸所料的那般有梁军来围攻了,步、骑合围在山腰之下,当先而来的骑兵被山下的陷进与拒马荆棘所阻,损伤不大却是让后续的步兵队伍没有享受到一点儿便利,步兵随后汹涌而来,毫无阻隔的走了半路四周的山林之中忽然响起震天的喊杀之声。 夜色和树丛的掩映之下梁军只看到到处都是人影闪动,梁军顿时胆寒,正六神无主之时山间便有滚石圆木相继而下,却是不见一个人影,第一波前锋军大损;第二波步兵随后冲了上来,四周依旧响起震天的喊杀,梁军有了前车之鉴依旧勇往直前的往前走,刚走了不到百步早就埋伏在一边的墨麟军冲杀而出,将梁军歼灭大半! 两拨人马死伤巨大,梁军终于在天亮之前撤兵回昂州城,夏侯云曦听了一晚上的震天喊,第二天早上去巡营的时候发现墨麟军士气高涨,丝毫不为一整完的疲劳所累,她心中安稳,只觉得这一场守战即将胜利。 第二日夜晚,梁军并未来袭,墨麟军士气又高一层,也是在此时,惠州再次送来军情,惠州城破。 夏侯云曦看了情报眸光大亮,“只用了三日,看来宋柯是下了狠。”夏侯云曦颇有几分叹然,又道,“听说你把宋柯留在居庸关了?” 万俟宸先是吩咐慕言传令让林逸带领五万人马留在惠州,由宋柯带领其他人马向着昂州来和墨麟军回合,此刻听到夏侯云曦这样一问眉心便是微蹙,“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在战场上耍性子,我没让他滚回大楚便不错了。” 夏侯云曦听着眸光一转,随即便是一笑,“宋涯跟了殿下十年竟然还犯这样的错误,即便是再和宋柯兄弟不像个兄弟,也不能在战场上这般,殿下还是让他回大楚好了,第一军交到他的手里只怕还要误殿下的事,宋家虽然满门忠烈,可是到了这一代有个驸马爷宋柯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夏侯云曦说的恨恨的,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愉悦,万俟宸危险的眯着眸子看着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按在腿上就亲,夏侯云曦挣扎不过被上下其手的折磨,直到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才被万俟宸放开。 “好大的胆子你!连我都敢算计了!” 夏侯云曦喘着粗气伏在他怀里,语声沁着水,“殿下好没道理,分明是你自己说要送宋涯回去的,我不过是顺着殿下的意思,怎么就算是算计殿下了!” 万俟宸越看她越是想收拾她,拉开她的衣裳就低下了头去,“还敢狡辩!” 夏侯云曦猛的捂住了唇这才没让那一声让人浮想联翩的惊呼溢出口去,帐外虽然没有人守得近,可是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还是要走过来的,要是被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万俟宸看着她这幅模样笑得开怀,却也实在不忍心再逗她,夏侯云曦慌乱的推开他站起了身,一边还恨恨的瞪他,“登徒子!” 昏黄的灯光之下夏侯云曦双眸亮晶晶的,面颊绯红的可爱,那气鼓鼓的模样更是让万俟宸心情大好,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夏侯云曦离得他老远,待她将衣裳理好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坐到他身边去了,万俟宸正和她不远不近的对峙着,大帐之外的脚步声沉重。 两人面色一肃,随即便看到肖扬冲了进来,他的面色极差,这在夏侯云曦和万俟宸的眼中已是不好的征兆,果然,下一刻肖扬已经开了口。 “南越十万大军朝着此处而来,现如今距离我们百里不到!” “南越?!” 她从未让南越来,洛萧若是有什么计划大抵也会想办法和她联系上再决定,怎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夏侯云曦惊呼一声,似是不能置信,下一刻万俟宸已经满眸寒光的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他冷冷的勾唇,看着窗外浓黑的黑色轻声一叹。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题外话------ 本来万更的,可是一整天都在研究古典骑兵然后就把时间耽搁了(姨娘骨子里可能是好战分子,一下子入迷了有点忘记时间了),虽然大家对战争不太感冒,可是姨娘力求不要的写的太离谱,所以资料啥的都是很认真的找的,明天万更哈…… 有几个小傻子给姨娘投了复选的票,姨娘又感动又不知道说啥好,姨娘做了决定就不会去管那复选名次了,你们投的那一票可是要值姨娘的好多字呢,所以我们不要浪费哦,都留下来订阅,大家的心意姨娘知道,名次什么的不影响姨娘的努力~要说除了订阅之外有啥能督促姨娘,你们多冒泡就好啦~mua~ 050银甲骑兵,风雨他来 罡风烈烈,即便已经到了早春,可在这大梁以南的山林之中依旧还是凉意沁人,夏侯云曦一身月白的战袍,襟前以银线绣着暗色的云纹,她的肩上披着一件墨色的刻有金色莽纹的大披风,披风覆在战袍之上,肩上有寒铁铸造的龙纹铠甲两片,这披风本是万俟宸所用,可是在三日之前,他亲自在三军阵前为她系在了肩上。 夏侯云曦带着后身的墨麟军正集合在一个低矮的丘陵之上,在他们前方的五十里之外,一座静谧的城郭正安然伫立着,正是昂州城。 昂州守备森严,早前有守军三万,两万向着惠州而去,此时城中本应该只留下一万,可是在一天之前,夏侯云曦忽然收到战报,昂州城的进出水口流量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昂州城之中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内流水渠,城中所有人都在这条水渠之中饮水,就在这两天,这水渠之中的流量大幅度的减小,夏侯云曦顿时心生警惕,能将一条饮用水渠的水流量都减下去,定然不是一小股人马就能做到的。 在梁军看来,楚军首先便是要攻打惠州,现如今昂州城之中若是真的多了人马,那么便一定是准备增援惠州,他们的目的便是夺下昂州切断惠州之路,自然是先夺下昂州为要,思及此夏侯云曦改变了战法,命令简旭宁和君卓带兵五万先行去往惠州与万俟宸回合,她自己则是带着吴亚、肖扬、和吴威向着昂州而来。 昂州的城墙高大坚实,是典型的边境城池,此刻那青灰色的城墙在夕阳之下静静的耸立着,大梁的黄色战旗高高的插在城头,城头上的守卫隐隐可见,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可夏侯云曦却觉得,实在是太平静了。 夕阳正从地平线上一点点的落下,暗红色的光芒洒在大抵上,带着一种嗜血的诡异,夏侯云曦眸色沉凝的注视着夕阳下昂州城的影子,静静的等待夜晚的到来。 夜色初临,斥候军再次来报,“主上,城中防卫及其森严,整座城已经封闭,我们的人进不去,四周都有梁军的探子在其中,整座城进去出来的只有那一条水渠。” 情况如夏侯云曦所料,她不由得更感兴趣了,一座边境小城,即便战事将起,可是它的前面还有惠州,它根本没有必要戒备如此森严,到底是为什么? 还是,这城中来了什么大人物?! 此想法一出,夏侯云曦眸子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凝重。 “姐姐,战还是不战?” 姬无垠也穿上了一身战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十分的英武俊朗,可那脸上的表情却又看热闹的戏谑,怎么都毁了他的风姿卓绝,夏侯云曦看着他眼底闪动着的兴奋,颇有几分头疼,“宋皇,您是七杀之将,在您看着,此战可战得?” 姬无垠听到那“七杀”二字眼底微微一亮,眸光一转扬武耀威的一笑道,“这小城看起来太过安静,现如今是姐姐你领兵,自然是要先查探城中虚实为上,若是我自己来看的话,与其查来查去给了向敌军暴露自己的机会,不如就以动制静,杀过去,总能激起城内的回应,这样一来,我想知道什么不就都知道了?”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来人!” 姬无垠看向夏侯云曦,眼底便闪出了烈烈之光。 “转令下去,左翼变中军,由吴亚领兵,戌时攻城!” 沉稳又威仪的声音落下去,立刻有斥候小兵拿着墨麟军虎符分三路向着右翼、中军、与左翼传令而去,左翼一万人马,用一万人马去攻城,正是试探城中虚实之用。 戌时已到,天色黑沉沉的暗了下来,昂州城的城头之上亮堂堂的篝火燃了起来,夏侯云曦一人一马立于矮丘最高处,目之所及一万人马如同浩瀚的墨汁一般向着昂州城的方向汹涌而去,震天的喊杀声冲破九霄,夏侯云曦目光沉凝的落在了昂州城的城头。 恢弘的火光之下,城墙之上的动静便显得十分明显,夏侯云曦的眸光骤然收紧,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就在那昂州城头之上,此刻正有无数身着蓝色军服的大梁军涌上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披甲执锐,没有丝毫的慌乱,就像是……就像是早有准备! 夏侯云曦心头一震,姬无垠已经在她身旁惊讶的叹了一声,“梁军这般的阵势,难道早有所备?又或者,这城中真有大军驻扎不可?”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在她的眼底,吴亚带领着一万士兵向着昂州城城门而去,似乎也是发觉梁军对于自己的攻击太过镇定,他很快的调整了快攻的阵型,转而用上了较为保守的箭矢阵,眼看着黑压压的墨麟军阵型极速变幻,忽然,轰的一声,昂州城城门大开! 高大城门之内,无数的身披着银色铠甲的战马冲了出来,空荡荡的马背之上竟然一个士兵也没有,不仅是夏侯云曦,就连正在阵型冲杀的墨麟军也是愣了,待那身披银甲的战马冲的近了,好似变戏法一般的,手执长戟的同样也身披银甲的梁军忽然从马肚子底下一跃而起,在一声又一声的狠辣喊杀声之中将那长戟戳进了墨麟军的胸膛! 这攻势来的又猛又快,转眼之间一万墨麟军左翼军“箭头”的部分就被吞噬,银甲骑兵的杀伐好似带着地狱一般的煞气,他们身披护甲,墨麟军的刀戟根本上不了他们,反而是墨麟军在他们浩荡的风驰电掣之中在极速的消亡! 夏侯云曦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退!” 高高的矮丘之上瞬间有低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一万墨麟军早就对眼前的阵仗生出了不敌之势,听到这退兵的号令自是以退为主! 银甲骑兵们发现了墨麟军的退意,他们似乎有些不甘心的还想再追,可是就在此刻,那昂州城的城楼之上忽然走出了一道墨色的身影,随即,那城头之上也鸣金收兵!银甲骑兵们随即速度极快的退回了城中,砰的一声,高大的城门再次被关闭。 “啧啧,大梁竟然有这样的阵仗!” 姬无垠叹然的话落在夏侯云曦的耳边,夏侯云曦的唇角却是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大梁皇帝历代以中庸之道治国,有这样的君主,国家之中又哪里会有如此锐不可当如同虎豹一般的骑兵呢,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大燕极北之地百年不化的冰雪,她的心如坠冰窖,眸光深深的钉在了那城头忽然走出来的黑衣男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将那男人当做了那个此刻应该一身龙袍坐在含光宫之中的人,可是下一刻她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人不是公孙墨,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想起此前得到的情报,她忽然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回禀主上,左翼军有两千将士阵亡,三千将士受伤,吴亚将军也受了轻伤。” “着左翼军回营休整,随军长史统计阵亡士兵名册,手上的士兵入伤兵营,好生救治。”夏侯云曦趁着眸子说完,斥候军转身传令而去,夏侯云曦心中灸灼,眸光如刀锋一般的落在了那城头男子的身上。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城头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夏侯云曦的目光,他也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四目交汇,夏侯云曦冷冷的一笑转过头来,“送信给楚太子,惠州就交给他了。” 姬无垠眉头微抬,“什么意思?” 夏侯云曦面色冷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在这城里的可不止是黄雀。” 姬无垠还是有些不懂,看了那灯火通明的城头一眼,“你知道城里的人是谁?”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眉心忽然紧紧的皱紧,“他来的这么快,到底是因为原本就有增援惠州的打算,还是先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才做的如此安排?若我没有来,而我们的人马都向着惠州而去,他再解决掉了攻城的墨麟军从我们身后包围……” 夏侯云曦低喃,姬无垠总算是知道了夏侯云曦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来,要真是如夏侯云曦所料,楚军和墨麟军这一招包围惠州的计划却算是失算了,不仅如此,还会落入梁军的包围圈之中,让楚军和墨麟军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 姬无垠的容色也变得郑重起来,想了想有几分担忧的道,“姐姐,这城中的兵马有多少我们不知道,像这般的骑兵我们也很难对付,你难道打算就这么的驻守在这里?” 夏侯云曦语声沉稳,“没有昂州的增援,惠州自有他去拿下,现在这个时候永州那边恐怕已经有了动静,只要永州没有这骑兵,不出三日,惠州便是兵临城下,不出五日,惠州便是他囊中之物!” 姬无垠明白了,就好比习武之人两两相互,都是背靠背的,她是想为万俟宸护主后方,好让摩擦起安心夺取惠州,微微沉默,姬无垠又道,“姐姐,若是城中的兵马数量多,我们的五万人根本难以应对,这个时候你怎么办?” “怎么办?” 夏侯云曦冷冷一笑,“难道你在对付陆灿的时候面对着淮南他的驻防和重兵之时也是这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吗?” 姬无垠一愣,下意识的反驳,“我不是带人潜入了他的驻地然后……” 话语声一顿,姬无垠惊愕的看向她,“你不会是想带兵入城去做什么吧?” 夏侯云曦横了她一眼,混不在意的道,“这城中戒备森严,你想让我去送死不成?” 姬无垠一愣,看夏侯云曦不准备再说便不再说什么。 五万人马转瞬之间就伤亡了五千,夏侯云曦命令大部队在这矮丘之上安营扎寨,同时也在焦心的等待永州的消息,如果大梁十分早的就洞悉了自己的计划,那么最好的安排自然是在永州和昂州都放上重兵,到时候和惠州形成合围之事,楚军和墨麟军才是成了那进退两难的瓮中之鳖,就在她的担心之中,永州传来消息,永州城破,凌南军伤亡甚少,现如今已经向惠州而去。 夏侯云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叫来吴亚、肖扬和吴威,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们,经过晚上的一战,他们也知道了昂州城不是那么简单的,夏侯云曦的意思他们也明白,自然是全力支持。 中军大帐之中灯火不息,桓筝走进去的时候夏侯云曦还在和肖扬商量着什么,看到他来了,她眸光一亮,“怎么过来了?” 桓筝慢慢走到她的身边,无声的摇了摇头,“没事,我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吧。” 夏侯云曦在和肖扬讨论之后的计划,自然也不会回避他,当即将一张椅子拉到他身后让他坐下,只让灵儿去大帐门口守着,又细细的和肖扬说了起来,“这条水渠事关昂州城一整个城的安危,自然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斥候军来报,有一千梁军将整个露在外面的水渠道都严加看守了住,所以我们很难靠近,能不能找到机会从此处进城,只看你们的造化了,以探查军情为主,若是不容易废了水源,做些虚招迷惑他们也可。” 肖扬仔细的看着地图,待将整个路线记在心里了才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颔首,“城中虚实不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我们要驻守至少五天,那紫车散的分量上要加大,你们从后方入城,这么绕来绕去最少要一天,只怕路上也不太平,你们晚上就走,在明天天黑之前赶回来。” 肖扬无声的点头,古铜色的面容之上满是能让人信服的坚定。 夏侯云曦颇为感叹,“我信你,所以天黑之前你若是还没有回来我也不会派人去接应你,肖扬——” 沉稳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叮嘱,喊了他的名字却又觉得好像不用多交代,肖扬应一声“好”,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相互信任的人之间通常都不用说太多的话,夏侯云曦看着肖扬的背影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这边厢肖扬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姬无垠,姬无垠手上拿着一团被树叶包着的东西,宝贝一般的捧在手中,看到肖扬急急出帐的样子“咦”一声,“他这是要去哪里?” 夏侯云曦正想说什么,旁里的桓筝却是轻轻一嗅,转头向姬无垠的方向,“好香的叫花鸡!” 姬无垠顿时眉头一皱的郁闷起来,看了看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树叶,又看了看桓筝眼上覆着的带子,轻声的埋怨,“有时候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瞎,我还想让你们猜一猜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瞎”这个字经常在姬无垠口中冒出来,好比现在,夏侯云曦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可是桓筝却被那话语之中的随意自然以及那一点点亲近惹笑,丝毫不在意的淡淡道,“这叫花鸡的香味浓郁,我不想知道都难。” 这么说姬无垠又开心起来,“说起来真是巧,这林子里竟然有山鸡,反正在这里驻守下来了,那伙头军烧的饭菜可真难吃,我索性去打猎了,快来尝尝。”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树叶子,微微一敞开便有浓郁的香味冒了出来,夏侯云曦啧啧一声,“这是你烧的?” “那是!快尝尝!” 夏侯云曦也不客气,真就尝了一口,姬无垠笑嘻嘻的看着她,连声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可比得上你在宫里吃的?” 夏侯云曦意外,“这荒郊野外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香料,可是味道不错,你有这样的身份,是怎么会烧这叫花鸡呢?” 夏侯云曦低喃着让灵儿去筷子和刀来,姬无垠眼底薄光一闪,越发笑着给他们分起鸡来,桓筝坐在一边,面上的笑意有一丝凝滞。 泼墨一般的夜色将墨麟军大营笼罩了住,守卫森严的军帐之间忽有黑影闪过,巡逻的士兵揉了揉眼睛,风平浪静并无异样之处,不由得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太过多疑了些。 与此同时,深夜之中的居庸关正是一派平静,夏侯非白一身青衫站在三尺石墙楼头,幽深的眸子之中映着天上的点点星光,慕枫站在他身后,也是看着天上的星星蹙眉,先生自从到了居庸关之后每天都会观星,难道近来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不成。 正这般想着,夏侯非白已经转过了身来,直向着为他准备的书房而去,书房的桌案上放着纸笔,夏侯非白倾身将信笺铺开,及其利落的在其上写下两行字。 “送给殿下。” 慕枫并不知道写了什么,拿着信笺转身出了门,夏侯非白轻声一叹,眼底颇有几分怜惜,正兀自神伤之时,一身侍童打扮的苏璃走了进来,夏侯非白看着她分明很困了还要打起精神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送你回东齐你不去,现在可后悔了?” 苏璃这些日子一直做了个小侍童跟在夏侯非白的身边,夏侯非白觉得军中十分幸苦,她又是个小姑娘,想着将她送回去偏生苏璃不愿意。 苏璃一愣,摇头,“阿璃要和先生在一起,阿璃还要见到姐姐呢。” 此话一出夏侯非白眼底的眸色便是一沉,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的拉着她的手往二人的住所而去,“她啊……还有些日子才能见到呢。” 天色渐明,昂州城城门豁然大开,一队队的银甲骑兵从城内轰然而出,山摇地动的马蹄声传来,所有的墨麟军都严阵以待,那厚重的银甲在白昼之下生出刺目的光,站在矮丘之上看下去,好似一片银色的洪流一般涌了过来。 看着这阵势夏侯云曦面色冷凝,幸而她也有部署,只见墨色的墨麟军士兵以半月形大阵迎战,黑色和银色极快的交锋,黑色避开了银色的正面锋芒,墨麟军分别从两侧使出铁钩长戟对骑兵团施行夹击,然而银甲骑兵到底速度极快,在进行了第一轮的攻击之后距离银甲骑兵最近的墨麟军就有些吃不住,在等第二轮铁钩长戟上前之时墨麟军已经有了伤亡。 或许是前一天墨麟军的惨败给了大家不小的冲击,再次遇到这银甲骑兵的时候墨麟军将士们无所畏惧的疯狂砍杀,银甲骑兵自然是讨不了好去,他们的人多,那银甲厚重,马和人的体力都有限,只能进行快攻,墨麟军杀势勇猛,这一次竟然是银甲军率先退却,可饶是如此,墨麟军依旧伤亡三千将士。 夏侯云曦带领着墨麟军驻守在那矮丘之上,如果梁军真有将他们全歼的打算的话,就应该发动猛攻来围歼,可是他们没有,每次只出动六千人左右的骑兵来攻,但凡是骑兵有了大片的损伤就退走,一点都没有想要拼杀的决心,连着三轮的攻击下来,骑兵损伤不过五千,可是夏侯云曦这里却已经有近一万士兵受损。 夏侯云曦仔细的想着梁军此举的目的,不知不觉之间夜色已经落了下来,肖扬领人去了一天一夜,在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 就在夏侯云曦的耐心即将用尽的时候肖扬终于出现,他风尘仆仆,面色疲惫,眸子里却是发着亮,进了中军大帐看到夏侯云曦紧皱的眉头不由得一笑,“事成!”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朝着他肩头便是一拳,“我就知道。” 她的粉拳有几分力道,肖扬却被打的眸光微亮,“昂州城之中大概有六万人马,骑兵,五万,步兵只有一万,依我看,这些骑兵根本不是梁军!”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眼神之中却带着几分冷厉,“我想,在昂州城之中的人应该是齐林。” “齐林?!” 肖扬诧异,他在大燕从军多年,对于大燕士兵的章法极为清楚,所以今天一看便有几分怀疑,却没想到夏侯云曦已经知道昂州城之中的是齐林了,夏侯云曦又道,“那骑兵杀伐果决,行事狠辣,不可能是梁军,再加上前些日子过年的时候大燕派齐林出使大梁,虽然是以使节的身份去的,可是其后大梁便向着云宋出兵,自然不会那么简单的。” 肖扬眉宇之间便有了担忧之色,“水渠虽然下了药,但是我们出来的时候和守备军交了手,只怕他们不会上当,你要怎么办?”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本就没想以药取胜,废了水渠便好,五万人缺水一天可以两天可以,却不能一直没有水用,至于齐林,总要有这么一天的,大燕与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肖扬和夏侯云曦一路走来,从大燕到今日的身份地位,两人心中如何都不会没有分毫波澜,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去歇着吧,只看明日里的梁军如何动作。” 肖扬也是真的疲惫,当即应声下去歇着了。 夜色渐深,桓筝来见她。 “是大燕?” 夏侯云曦并没有将战报拿给他看,可只要他在她也不瞒他。 “是。” 桓筝的面色有几分沉重,“天狼居高,大燕不可小觑,按理说大燕不该在此时出手。” 夏侯云曦并不懂桓筝所言的应该不应该是什么意思,她眉心微皱,“你是不是觉得大燕军在昂州出现是别有所图?” 桓筝想了想,“南越新皇刚刚登基却抛下国事来北境练兵你不觉得十分奇怪吗?三十万大军隐与边境山林之中,不管是谁都要忌惮一二。” 夏侯云曦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大燕是想试探南越在边境的兵力部署?” 桓筝不置可否,却又到,“惠州需要时间才能打下来,你若是这个时候后退,凌南军势必要受到威胁,可你若是留下,便要直面梁军的进攻,若是战事不利,南越距离此地并不远,一旦得到消息,又怎会见死不救?” 进退不得,夏侯云曦皱起了眉心,“为今之计,除却死守也没有办法,至少要等他腾出手来。” 桓筝沉吟一瞬,淡淡的提醒,“现如今惠州已知自己临危,大可用居庸关的十万人马直取惠州,楚太子则可带兵来平昂州。” 夏侯云曦却有几分犹豫,“居庸关的位置乃是进退要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居庸关成为空巢。” “你是否在担心云宋?” 夏侯云曦唇角弯起,“怎么会,宋皇整日里跟着我,若是云宋有何不良居心宋皇第一个便能对着我下手,又如何要等到此刻?” 桓筝没什么表情,夏侯云曦却在想另一件事,“大燕若真的开始注意南越的动向,是否是打算大打出手,那么楚军再往前走岂不是更为困难?” 桓筝却摇了摇头,“珈蓝,你关心则乱了,南越三十万兵马守在边境,所为为何,自然是为了替楚太子保驾,大燕此刻引南越出面,便是要断了楚军的增援,楚军远征,一旦没了就近的增援和补给,时间一长势必力弱,而大燕现在是利用大梁打江山的时候,只怕短时间内还不会动用自己的势力!” 夏侯云曦神色微赫,现在正真危险的是南越才是,那么只要她死守在此处,替他守住后方,报惠州之战无虞,然后又不要让南越暴露便可了? “我明白了,梁军骑兵虽然攻击力强,但是却也有自己的弱点,他们攻击速度虽然快,但是极耗体力,所以他们不能长途奔袭,我们据山防守,不主动出击,他们来了,我们再以多变的阵法应对,也并非全无败阵的可能性。” 桓筝见她虽然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却还是不愿动用居庸关的楚军,自也是没有办法,所幸便不再继续说什么,夏侯云曦转身便去研究对阵骑兵阵的阵法去了,灵儿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张信笺。 夏侯云曦一看面色便是一亮,接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 灵儿只见夏侯云曦面色的凝重之色愈发重,不由得问了一句,“主子?” 夏侯云曦收好信笺,不言不语的摇了摇头。 凌南军已经开始攻打惠州城,惠州城内重兵镇守,且城防易守难攻,楚军只怕要在三日之后才能有所进展,万俟宸在心中嘱咐她不能惊动南越,其他的,却是什么都没说。 他也看明白了大燕的战术,夏侯云曦心中有点闷,看样子还有五日才能拿下惠州,他信中竟然只有命令,问也没问她一句,夏侯云曦撇撇嘴,这封信是他写的么? 墨麟军大营西南,姬无垠搂着身边男儿打扮的女子笑问了站在一边的萧锦一句,“玉公子都说了什么?” “玉公子建议东齐公主动用居庸关兵马。” 姬无垠抬了抬眉头,唇线微微的抿紧,良久,他忽然低喃着问萧锦,“听说,姐姐在楚王宫给他种了满园的琼花?琼花……琼花……” 他的面色少有的一肃,“去查,玉麒麟师从九重阁主之前是何身份。” 第二日天还未亮,昂州城的城门便已经打开,银甲千骑军向着城南五十里之外的山丘而来,一路上毫无阻挡,墨麟军竟然不曾派人来拦截!怀着狐疑的心思到了山丘之前的平原,这才看到了一只等在那里的严阵以待的墨麟军。 千骑军以速度为第一,耐力却是致命之处,等他们声势浩大的从城中冲杀过来的时候马儿的速度已经渐渐放缓,没了速度,骑在马背上的梁军愈发的受到了掣肘,而就在这个时候,墨麟军们各自成形的杀阵已经向他们靠了过来! 喊杀声阵阵,夏侯云曦一身戎装站在矮丘至高之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近处平原之上的生死搏杀,很显然,这一次的银甲骑兵并没有往常的攻击力,而墨麟军的杀阵们也起到了十分大的作用,双方竟有些势均力敌—— 墨麟军正为此等局面心生喜悦,可是下一刻没有取得相应效果的银甲骑兵哗啦啦的全部退了去,到底是人比不上马,夏侯云曦也怕这是梁军诱敌之计,所幸吹响号角收兵。 听着明显少了许多的伤亡数字,夏侯云曦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她心中的大石还没有完全落地,第二轮的袭杀当即到来,夏侯云曦可以理解梁军的急切,城中水源被废,他们只能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而墨麟军的杀阵也早就准备好! 可是这一次的银甲骑兵不再成阵,骑兵们手执大刀,看似毫无章法却又极有成效的冲破了墨麟军的阵型,化整为零的各自阻杀墨麟军将士,一来二去,墨麟军再次死伤惨重! 这一日的墨麟军没有片刻的安然,梁军好似急不可耐的想要结束这一场战斗,连番的向着他们发起进攻,夏侯云曦需要更有效更多变的面对骑兵的破敌之法,梁军可能有其他的办法来解决用水问题,这样她就真的要打持久战了,眼看着还有三万士兵可用,她的心情愈发沉重,待夜色落下,疲累不堪的墨麟军将士们才有时间休息一下。 吴威负责夜中布防,夏侯云曦身边留着肖扬和吴亚一起商讨明日的战策,夏侯云曦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墨麟军将士消亡,心里的煎熬比之身体更甚! 夜色沉沉落定,不知何时军帐之外忽而吹起了狂乱的大风,灵儿走进门来,看到吴亚正在沙盘上向着夏侯云曦演示什么,便恭敬得道了一句,“主子,看外面的天色好像要下雨了——” 灵儿话音刚落,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便在天空之内炸响,夏侯云曦眉头一皱,眸光微眯,“此时是春天,难不成要下暴雨不成,传令下去,让吴亚加强夜防,若真是下了雨,只怕齐林派人来偷袭也不一定。” 灵儿转身出去,夏侯云曦看了看吴亚拟好的几种阵型,又看了看外面的早就已经深了的夜色,“今夜暂定这几种,你们现在便去交代给底下的布阵副将。” 话音刚落,一道银白的电光落在了门口,黑沉沉的天空瞬而大亮,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泼墨一般的浓黑,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一抖,定了定神才面色如常的看着吴亚和肖扬往外走,肖扬皱着眉头看了夏侯云曦半晌,似乎是有点担心的样子。 夏侯云曦眯着眸子看他,带着几分危险,肖扬上下看了看她,这才觉得刚才她眼底闪过的一抹惊怕都是他的幻觉,他微微颔首,这才面不改色的走出了大帐!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夏侯云曦正要转身,又一道电光闪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震耳欲聋的雷声,那轰隆隆的响声敲打着夏侯云曦的耳膜,她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手来捂耳朵,可是手刚抬到一半她又放了下去。 灵儿小脸煞白的站在门口向外看着,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灵儿,早些歇着去。” 灵儿的心智和身体都只有十二岁,此刻倒毫无掩饰的流露出了几分瑟瑟之意,夏侯云曦镇定的挥了挥手,“歇着歇着吧!” 灵儿向来是彻夜守着她的,此刻微红着脸不愿意动,夏侯云曦正要再说,军帐之外的风忽然如同蛮牛一般的鼓撞了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大雨落下的声音,夏侯云曦眉心一簇,她们的军营所处乃是这矮丘之上,她的军帐在最高点,可是下这么大的雨,那些设在山腰上的军帐怎么办,这般想着夏侯云曦便要往出走,可刚走到门口又是一阵惊雷落地,随之而来的是帐门被哐当一声吹了开,带着湿冷之意的凉风卷了进来,帐中的书册笔筒哐当哐当落在了地上,随即,大帐之中陷入了黑暗! “主子……” “没事!” 夏侯云曦的声音又快又急,好似在借此掩饰着什么,她对着忽如其来的黑暗有些不适应,天上的闪电在此滑过,灵儿站在一边只看到她惨白的脸在那电光之中一闪而逝,她有心担心的朝着夏侯云曦移步过去,可她还没走近,忽然有一道疾风从中军大帐门口一闪而入! “珈蓝!” 夏侯云曦眸光之中闪过意外之色,桓筝已经脚步踉跄的向她走了过来,地上掉的有东西,夏侯云曦生怕他踩上跌倒,当即借着外面闪电那一闪而逝的光迎了过去,“小——” 一个“心”字还没有说出口,桓筝就已经一把将她的胳膊紧紧拉了住。 “别怕。” 他的声音之中透着分外的紧张,夏侯云曦心中一抖! 桓筝却摸索的拉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掌心,定了定呼吸轻声道,“不要怕,这天气有些反常,可到底是春天,绝不会持续多久。” 他的声音尽量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可是夏侯云曦此刻的心却是安然不下来,她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心中某一处被尘埃覆盖的地方忽然清晰又刺目的晾了出来,她眼底有惊疑不定的情绪闪过,而后是深幽又涩然的黒,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自的笑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怕。” 再如何克制她的声音还是带着几分异样的抖,桓筝更加紧得握住了她的手,“从前你最怕夏日的雷雨,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有我在,你不要怕。” 夏侯云曦微微怔愣,苍墨高原冬日绵长,夏天短暂,每年夏天却都不会缺少雷雨,乌雅河会因此而发好大的水,她还记得,那雷声震破肝胆的吓人,那个时候,他也会这样陪在她身边哄她,她微微发着怔,桓筝就愈发确定她害怕了,他靠的近了些,温暖带着几分湿意的气息便将她笼罩了住。 夏侯云曦有些不知所措的被他紧紧攥着,眼底的情绪风卷云涌一般的空茫又无所定,帐外有一道噼啪作响的闪电声震醒了她,外面风雨交加,她眼底的汹涌却渐渐的变得平静,她深吸一口气摇着头笑开,“桓筝,你别担心,我真的不怕了,那都是从前,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说着她便挣开了他的手,凭借着记忆走到了他的身后不远处的衣架子上,那里挂着几件披风,她拿过来一件,又摸索着走到他的身后,将那披风放在他的掌心,语气轻松的说话,“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身上淋了雨,对你的腿可不好,把披风披着,我让人送你回帐去?” 桓筝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身形带着几分执拗的挺拔。 帐外的闪电不停,雷声更是一声比一声响亮,天地好似要裂开了,那语声更是哗啦啦的好似有天河从九霄下上奔流而下一般,白光一闪,夏侯云曦眼底是一张略有些发白的脸,她唇角的笑意不变,“灵儿,你带人送玉公子回去,叫绿桑晚上好好的给玉公子重新上药。” 灵儿小小年纪却也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异样,闻言当即应声上前一步,夏侯云曦走到帐门处,一手拉着那木质的简易小门,一手拉起帘子,正待她回神示意灵儿的时候,帐外猛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在急骤的风雨里显得格外的惊心,夏侯云曦眸色一紧,这脚步声又乱又重,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急于来告知与他,莫不是梁军—— 思绪一转夏侯云曦直接一脚踏出了大帐,虽然有帐檐遮着,却还是有雨点子落在了她的身上,不远处正有一个身穿墨色军服的斥候小兵正往这里来,倾盆的大雨之中这小兵一身的泥泞,濡湿的头发散散乱乱的的遮住了半张脸,小兵似乎是看到了她,眸光一亮脚步更快的走了过来。 夏侯云曦眸光锋利的看着那小兵,绷紧了全身,强迫自己镇定的去接受接下来的这个消息,如果真的是梁军,不过就是一个杀! “……” 小兵走到她面前,甚至来不及行礼就朝着她喊了一句什么,可是雨势实在太大,耳边是风声撞在军帐上的咚咚声,她根本听不清小兵之言,小兵见她的面色便知她听不清,却又碍于礼节不好靠的太近,夏侯云曦正急着等那小兵再说一次,眼角处忽然有两道影子闪了出来! 中军帐前谁敢御马疾行! 夏侯云曦的眸光如利剑一般的投了过去,下一刻,石破天惊的白光再次在那黑漆漆的夜空炸响!此时正雷电交加,大雨滂沱,风势急骤! 可是她看见了谁! 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面上挂着水珠眸光正牢牢锁住她的是谁—— 夏侯云曦呆住了。 来的是万俟宸,慕言跟在他身后,万俟宸跳下马来向她走来,慕言便拉着二人的马站在那雨地里看着呆愣在大帐门口的夏侯云曦傻傻的笑。 夏侯云曦直直的看着万俟宸,他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衣摆上全都是泥点子,他的发丝湿哒哒的粘在侧脸上,他面上全是水,他就那么在这疾风骤雨和漫天的雷电白光之中走到她面前来了! 她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睛好亮,好似有漫天的星子落进去,她顿时觉得那些风雨都不在了,她的天要晴了—— 忽然,她眼中他的眸光骤然大变,夏侯云曦心中一惊,怎么了? 思绪一转,下一刻万俟宸的身影已经掠到了她的身前,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就要将她往后推,“不许淋雨!” 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出来了,她不准备退回去,就那么仰起头来看她,这才隐隐想起来刚才那传令的小兵好像在说楚太子来了,她的眸子里被雨气沁湿,亮亮的闪动着水光。 “你怎么来了?” 万俟宸看着她少有的傻气模样只觉得他夜行八百他不分昼夜的攻城他五天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些——都值了! 他低下头去,“我想你,就来了。” “万俟宸——” 夏侯云曦傻傻的喊他,恋爱中的女人耳朵软,她竟也没能免俗,夏侯云曦大睁着眸子看着他,时而闪过的电光能让她将他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忽然天光一黑,她不知怎地就迅疾的踮起了脚尖来。 万俟宸眼看着她都要被淋湿了,正想拉着她进帐,可话还没说出口唇上忽然一热,他有几分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他满心的喜悦抑制不住的要散发出来,忍不住的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 夏侯云曦无力的推他,“别别别,你都湿了——” 现在知道害羞了? 万俟宸畅快的笑出声来,所幸低头在她粉颊上啄一口,偏头到她耳边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暧昧语气道,“我喜欢我们一起湿!” “啊——” 夏侯云曦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羞恼的惊呼一声便攥起拳头打他,万俟宸大笑着搂着她不闪不躲的让她打,抬头之时唇角的笑意一滞。 一身白衣的桓筝手上拿着她的披风正静静的站在她的门口! ------题外话------ 嗯……绝不给任何人机会…… 052相聚昂州,魑魅诡异 帝国历四七八年三月初,楚军北伐攻入大梁,西夺永州,北上取昂州,再以合围之势得惠州,时昂州城内驻有神秘银甲骑兵五万,增援楚军的东齐墨麟军在昂州城之前受阻,死伤两万人马而城不下,时值南越与北部边境潜行练兵,得知此事立即派兵十万增援,楚军既得惠州,亦有后续部队跟进,不出两日,昂州城外聚齐二十万楚地、东齐、南越三国联军,昂州城不战而败,城内守兵弃城而逃。舒琊残璩 当二十万大军大举入昂州城的时候整座城早已空空如也,昂州城府衙被当做了临时的军机处,议事堂之内,万俟宸的面色沉暗。 “大燕之后的动作我们还无从知晓,阿玉现在已经在居庸关,不妨让他随你过去。” 洛萧的面色还是一片静谧,氤氲的眸色好似一潭秋水一般的安然,微微沉吟一瞬他才道,“此时此刻楚军的势力正好,大燕不会在此刻动南越。” 万俟宸的眸色深幽,大燕的探子冒充东齐假传了东齐临危的消息,洛萧着急之下这才赶了过来,此刻南越的基本防线算是暴露,他眸色一深,“既然兵力已经暴露,不如将主要兵力退守许城。” 许城在林城之后,洛萧看了看万俟宸,微微颔首。 室内只有三人,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宸,“进入大梁腹地战线就有些长了,是不是要把居庸关的兵马调用起来。” 万俟宸点头,“居庸关留下五万人马便可,另外东路军也可以动了。” 说着万俟宸便着手传令之事,洛萧并不是多言之人,夏侯云曦也静静的等着,一阵脚步声就这么落进了众人的耳中,萧玉楼一身玄色墨袍,头发高高的束起,眸色扫过厅中三人,直接看向了万俟宸,“大梁西面兵马有异动,似乎是在向这个方向汇集,说起来前前后后大梁的兵马损失了二十万之多,在西面,还有三十万兵马可以调动。”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三十万人马若是倾巢而出的话对于现在的楚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夏侯云曦听着心中也是一沉,不由得朝万俟宸看过去,万俟宸正在沉思。 “之前的作战计划萧玉楼已经与殿下商量过,却不知道殿下为何迟迟没有动静!”萧玉楼落坐在洛萧的对面,语声沉暗,眸光有几分咄咄逼人。 万俟宸眉心微蹙,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开了口,“公主殿下有何战法,不妨说来听听。” 萧玉楼看了夏侯云曦一眼,眼底有讽刺的光一闪而过,“西凉三十万精兵在西北边境守着,随时都可以凭殿下调遣,偏生,殿下好似对着三十万兵马并不十分感兴趣,现在大梁西面的兵力只要追加上来,那么接下来的几城只怕不是很好夺。” 说到此处萧玉楼便停下了话头,她们是盟友,难道她还会求着别人来消磨自己的士兵吗,夏侯云曦闻言淡淡一笑,“西凉和大梁比邻而居,西面只怕还要仰仗公主殿下。”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不知太子殿下何意?” 万俟宸眸光微黯,“大梁西边情况复杂,具体的作战之法只怕还要细细商议。”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萧玉楼却知道现在的万俟宸已经是别无选择,她眼底闪着笃定的光,走出议事堂便送信去西凉让边境上的兵马做好准备。 无人之时,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的面色有几分安抚的意思,“你不必顾及与我,现在当以大局为重。”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并未说话。 大梁西边的兵马果然开始往东面调动,万俟宸不动声色,宋柯等人知道了却是有几分着急,全军等在昂州,楚地停在澜沧江上游的东路军开始向居庸关进发,而前次受了伤的宋涯则是和万俟玉一起带着五万骑兵五万步兵往昂州赶来。 “取梧州的话便是纵向深入,这样也好,否则阵线拉的太长。” “从梧州至大燕似乎只有三天路程。” “我们没必要现在招惹大燕,而且去蕲州的话能更快的拿下大梁以南,在这块地方我们步骑结合有优势。” 众人议论纷纷,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不说话,洛萧和萧玉楼也不言语,姬无垠则是不见了踪影。 众人相视一眼,所幸继续争论起来。 “先取蕲州。” 沉沉的四个字落定,万俟宸已经下了命令,眸光扫过众人,他略带几分深沉的道,“取了梧州势必还要北上,可是之后的罗洲、肃州三面不讨好,容易腹背受敌。” 梧州之后的罗洲、肃州紧邻大燕,距离寒原也不是很远,到时候大梁的兵马从西面来,而大燕若是再从背后给他们一刀,的确是腹背受敌。 既然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那么众人的心也就定了,便要再次说到带兵的问题。 巨大的堪舆图上,秦允正指着其中一处说着话,“从昂州到蕲州城之间要走三天三夜的路程,这期间的地势并不好,骑兵很那发挥作用,我们大抵只能用少量的轻骑和步兵,衡水河,漯河,两条河都是要汇聚道龙江去的,再加上九阴山,徐云山,两座山的地势并不险要,可是我们需要从山谷之中过,很容易中敌人的埋伏,蕲州城应该有守军五万。” 秦允说完万俟宸接着道,“骑兵不能少,徐云山之后便是平原了,蕲州距离之后的离州不远,离州有大梁的骑兵营,若是她们有骑兵增援,我们就算攻破了蕲州也会受到掣肘,更别说她们还有可能用骑兵在半路堵截。” 秦允闻言轻咳两声,不免得有些讪讪然,夏侯云曦看的笑,万俟宸即便每次不动声色,也不会轻易的就会定下战法,但是那些有关于作战的天时地利人和他没有一样不清楚的,谁若是赶在他面前疏忽显然便是找死。 万俟宸果然眸色幽深的扫了秦允一眼,而后看向了在座诸人。 “全军休整两日,领兵之事稍后再做安排。” 众人闻言自然散去,万俟宸当然是要等万俟玉和宋涯来了之后才会安排接下来的战事,第二日午间,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入城,跟着万俟玉和宋涯一起来的还有楚衣。 楚衣彼时被她留在了居庸关,不曾想这一次竟然跟着万俟玉一起来了,宋涯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一来就去向万俟宸请罪,万俟玉与她好久不见了,此刻看到她不由得面色大苦,“云曦,你都不知道这家伙多吓人,我们的骑兵被他几声嚎的腿都软了,我想着早点带到你面前来才好,这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这下可累死了!” 楚衣正哼哼哧哧的绕着夏侯云曦打转,夏侯云曦闻言笑开来,半年不见的万俟玉眉宇之间更现了几分沉稳之色,如玉的面庞之上经过这几日的日夜兼程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夏侯云曦叫来灵儿带着她去休息洗漱,万俟玉却是一点不着急,一个劲儿的追着她问是怎么从云宋跑到大梁来的。 夏侯云曦无奈笑,恰在此时万俟宸着慕言来叫她她才抛下万俟玉走了,小书房之外宋涯低着头站在那里,看到夏侯云曦来了恭敬的行了礼,楚衣一直黏在夏侯云曦脚边,看到宋涯竟然没什么大动作,进的屋子万俟宸面色倒还算好,夏侯云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怎么?” 万俟宸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笑道,“现在十万大军已经入城了,我跟你商量一下稍后的行兵计划。” 夏侯云曦挑眉,而后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万俟宸却有几分迟疑,“南越的兵马我打算让洛萧带回许城,第二军的十万骑兵我准备带走五万,剩下的五万暂且留守昂州,至于步兵,墨麟军擅长水站,衡水河和漯河虽然不比淮水东海,可是一旦梁军有所动作我们也要以防万一,我准备全部带走,凌南军步兵在这两战之中损失了一万人马,四万守护惠州和永州,现如今还有八万万人马,留两万守卫昂州,剩下的六万全部随我往蕲州方向走。” 凌南军现如今还有不到八万人,也就是说步兵有十四万,带这么多的人马定然不会只是为了取下蕲州一城,夏侯云曦明白她的打算。 她微微颔首。 万俟宸却握住了她的手,“你和秦允留在昂州,等蕲州定下再跟上。” “什么?”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颇有几分不满意的样子瞪着他,万俟宸却是攥紧了她的手,“你这两日小日子来了,怎么能再奔波?” 夏侯云曦脸一红,不由得想起昨夜他还将手放在她小腹之上暖着,夏侯云曦有几分郁闷,别的好说,可是这队伍之中女孩子就那么两三个,她有些不方便是真的。 “从赶路到夺城,至多十天,你七天之后出发,到那个时候总能好。” 他眼底全是关切,夏侯云曦也知道自己到时候极有可能成为他的负累,不过十天,所幸也就点了点头,万俟宸面色一松,“简旭宁和君卓都很不错,吴威也很好,他们三个那里你最好交代一声,后日一早便出发。” 不能随军,夏侯云曦心中到底有几分闷闷的,可也是没有办法,不知道杨穆青和萧玉楼是怎么过来的? 暮色时分万俟宸再次将一众将领召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秦允得知自己留在昂州面色不知道变了几变,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秦允又知道夏侯云曦也被留下了瞬间恢复了精神,他深深的觉得自家主子将她留下来绝不只是守城这样简单,更重要的守城里的人,比起一座昂州,这人可是重要多了! 看着秦允变来变去的面色,夏侯云曦只觉得有趣。 夜色落下来的时候天色开始沉沉的暗了下来,大团大团的黑云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刚刚露出了一个角的月亮顿时被遮了住,夏侯云曦看着这天色只觉得有些不好,果然,没过都久天空之中就炸出一声又一声的闷雷来。 万俟宸只觉得怀中的人微微发着抖,不由得叹笑起来。 夏侯云曦却有些担心,“这天色这般不好,若是再下暴雨,那衡水河和漯河岂不是有发洪水的可能性?” 万俟宸摸摸她的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安心。” 而在同样黑沉沉的庭院之内,萧玉楼看着天空之中的黑云低低的对着身后坐在轮椅上的人说话,“万俟宸迟迟不动,到底是为何!我三番五次的示意,连作战计划都与他定下,他竟然还以计划需要商量来拖延,哼,大梁西面的三十万人马一上来,我倒是看他能拖延到几时!” 萧玉楼愤愤不平的声音落定,桓筝的面色却透着几分黑沉。 微微一叹,他还是开了口,“公主还是放弃心中所想吧,在楚地,你绝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桓筝的拳头收紧,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很多事情对于他来说能和不能已经很难界定,可是萧玉楼却完全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她豁然转身,眸光凌厉的看着桓筝,“哈,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奉上一个西凉竟然什么都换不到?你是为了夏侯云曦吧,真是好笑,她和万俟宸如胶似漆,权力身份地位,多么荣耀,可她又给了你什么,我是答应过你不要那后位,可是并不代表我就应该将西凉免费的送出去!” 桓筝微微皱眉,萧玉楼看的一清二楚,她眸色微微一暗,唇角的冷笑也变得牵强,忽然,她语气一变,“你是玉麒麟,这个样子守在这里,你到底想怎么样?” 桓筝低下头去,良久才低声道,“能知道她的存在便是极好。” 萧玉楼等了半晌却是得了这么一句话,她眼底瞬时爆出凌天的火光来,眼底有什么渐渐散去,她笑望着他,“你可知道,我十三岁断发,一身戎装上沙场,这么多年来让西凉屹立不倒是为何,权臣当道,佞臣二心,为了达到目的我什么都可以做,谁敢来烂我的路,结局就只有一个,我可以做退让,但是并不意味着别人可以得寸进尺!” 噼里啪啦的语声落下来的时候萧玉楼拂衣而去,桓筝眉心微蹙的垂下眸子,窗棂处有细细密密的雨丝落进来,一点点的飘到了他的身上。 “公子,您该休息了。” 绿桑走过来的时候桓筝回神,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绿桑推着他反身进了内室。 居庸关之内,夏侯非白一身湖蓝色的直缀站在城头之上看着那黑沉沉的天,苏璃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底颇有几分瑟缩,“那云黑的好可怕。” 夏侯非白眸光沉暗一片,“那是昂州城的方向。” 苏璃眸光一转,“姐姐就在那里?” 夏侯非白无声的点了点头,苏璃看着夏侯非白沉暗的面色心中生出两分不祥的预感,“先生,可是那里不好?” 夏侯云曦并没有立时回答,看着那天空之中的黑云变化,又看了看极北之地几颗星耀闪耀着暗红色的光泽,他的眸色变得有几分凌厉起来。 “先生——” 苏璃害怕的看着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极为精巧的小型物件出来,那是一个小巧青铜小鼎,四个角俱是不知名的神兽模样,夏侯非白不知按下了其中什么开关,只见那小鼎转了起来,夏侯非白的眸光愈发沉凝,苏璃眸光晶亮的看着那小物件,过了许久,转动的小鼎缓缓地停了下来,苏璃并没有看出原本的四个神兽头已经换了方向,可他看着夏侯非白凝重的面色只觉得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沉肃。 滂沱的大雨下到了半夜便停了,清晨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气竟然又晴了,夏侯云曦只觉得这天气实在奇怪,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姬无垠的身影,要说到了昂州之后他就很少出来,听说消息来往及其频繁,想到之前收到了的云宋内乱又起的消息,夏侯云曦不免得有几分留心。 “姐姐!我们去看杜鹃花!”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只见姬无垠今日里穿了一身紫色的长襟广袖大袍,那胸前红艳艳的绣着的不就是杜鹃花,她撇撇嘴,“宋皇何不看自己的衣裳就好了。” 姬无垠畏惧跟在夏侯云曦身边的楚衣,离得夏侯云曦十步之远苦了脸,“姐姐你就陪我去吧,眼看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只怕是不久了,你若是在不陪陪我,不知道啥时候我才能向现在这样。” 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的看过去,“宋皇终于要回去了?” 姬无垠恨恨的叹了口气,“陆灿那老家伙竟然自己跑到淮南想去集结旧部,偏生那些旧部竟然又被他说动了,现在陆灿在淮南自封为淮南王,还准备揭竿起义来讨伐摄政王专权乱国,此等狼子野心不知悔改之人,难道我会看着他胡闹不成!” 这才是正常的想法,夏侯云曦心中唏嘘,面色却是淡淡的,姬无垠说完眸色又是一变,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姐姐,我打算再待上四五日就回去了,你怎么也要赏个脸吧。” 夏侯云曦犹豫,姬无垠兀自上前,“就在这府衙之后的后山上,出了后门骑马上山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你闻到了吗,有杜鹃花的味道!” 夏侯云曦自然知道这府衙之后有一座后山,可是—— “去看看也好。” 夏侯云曦听着这声音转身,万俟宸和万俟玉正并肩而来,万俟玉似乎也有些意外万俟宸回答应,可他眼底也露出几分兴奋来。 要说杜鹃花和兰花牡丹花想必自然入不了这二位的眼,可是眼下战火纷飞的,在这紧张的局势之下看花重要的是心情,那花是什么花也就不要紧了。 既然万俟宸都点头了,夏侯云曦哪有不愿意去的。 姬无垠的眸光从众人面上扫过,当即便知道自己这想法是成了,眸光一转又看到了萧玉楼和宋柯、吴亚、宋涯几人的身影,几位将军自是和万俟宸定了战法随着万俟宸、万俟玉一起出来的,萧玉楼过来却是准备和万俟宸谈谈西凉的用兵。 姬无垠看过去,他好似一点架子也没有的招呼众人去看花,几人本来面色一变,夏侯云曦却是觉得去看看也没什么,当下便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一边的万俟玉当即笑着让几人一起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那府衙的后门,看着早已准备好的马儿万俟宸却是自顾自的一把将夏侯云曦拉上了自己的马,楚地的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看,倒是东齐的几人有些意外的看了二人的背影良久。 “难受吗?” 夏侯云曦红着脸摇了摇头,他们的马鞍是这些马之中最为舒服的,她并不觉得难受,山路是砂石路,虽然下了雨却不泥泞,越往上走山风越是清凉,适才姬无垠说的时候夏侯云曦肯定她没有闻到那什么花香,可是此时此刻,那香而不腻的味道倒真正让她觉得身心舒爽。 “凉州城也有杜鹃花。” 夏侯云曦“哦”一声,“就在你带我去的那座山上吗?” 万俟宸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嗯”一声,不由得想起当日他待她上山看日出的夜晚,一幕一幕的近在眼前,可是彼时他们还是定下了三月契约的主君和谋士呢,果然是世事难料,那个时候她哪能想到会有今日这般景象。 虽然山道并不湿滑,可是就在已经能看到远远一抹红霞锦绣的时候二人乘坐的马儿忽然脚下一崴,夏侯云曦惊呼一声,万俟宸一把拉住缰绳才将马儿定了住,夏侯云曦即便镇定如斯此刻也呼出一口气,“吓死人——” 一边跟着的楚衣似乎差距到了马儿让主人受了惊,哼哧的出着粗气表达这不满,眼看着马儿更为不安了,夏侯云曦冷嗤了一声楚衣才聋拉着脑袋安静下来。 万俟宸揽进了夏侯云曦的腰,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却觉得心中忽然变得忐忑起来,高高悬着怎么都落不到地上,直到那灿若朝霞的花海出现在眼前,听到夏侯云曦带着赞叹的轻呼他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大朵大朵的花骨朵儿盛开在这算不上葱茏的山坳之中,四周的草木并不茂盛,好似这山间灵气因为要孕育这杜鹃花而用尽了,夏侯云曦举目看去,只觉得那层层叠叠的缤纷之色在这绯色天成的大自然之中盛放,姹紫嫣红的模样竟一点不输给那皇家花圃。 “啧啧,虽然比不得云宋繁花似锦,可是在这边境小城有这么一处也算是极不错的了!” 姬无垠大大的一叹,好似荒漠之上开出了南国之花,饶是在场的几人都是扬刀立马的铁血汉子也颇有几分唏嘘来,萧玉楼面色淡淡的,眸光却不时的从万俟宸的身上掠过。 昂州城人此前似乎也将此处当做一处胜景,只见这满山的杜鹃花都被矮小的篱笆的护在了这山坳之中,花丛之中有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宽度可两马并行,几人不必下马的进了花丛,一步一抬手都能沾上那浓浓的花香。 姬无垠显得有几分兴奋,早在居庸关之时他就说要来昂州看杜鹃,现在心愿得成自然也不算白走了这一回,其他人开始开保持着几分持重模样,可到底都是见过风花雪月的年轻人,又都有意将战争的血腥肃杀气氛淡去,不多时便谈笑风生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这样的心情赏花。” 夏侯云曦轻声一叹,万俟宸的眸色便是微微一暗,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失言,不由得握了他的手,万俟宸回握回去,“不会太晚。” 姬无垠远远地便骑兵向着两人靠了过来,“姐姐这一次要留在昂州?” 夏侯云曦点头,姬无垠自顾自的点头,“也是,长途跋涉的。” 夏侯云曦这才转头对万俟宸开口,“宋皇准备回云宋了。” 万俟宸不动声色的看向姬无垠,姬无垠面上惶惶之色一闪而过,“说起来惭愧,云宋内乱频出,我也该回去了。” 万俟宸少见姬无垠如此颜色,当即笑起来,“可惜我的东路军已经出发向居庸关而来,否则宋皇若是需要助力,楚地还可帮上一帮。” 姬无垠叹然的摇头,“太子帮云宋打跑了大梁便是帮,说起来此次没有楚地,云宋又爆发内乱,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万俟宸淡笑不语,此刻一直跟在二人马前的楚衣再次哼哧哼哧的躁动起来,姬无垠连忙打马退后一步,夏侯云曦苦笑着叫楚衣的名字,楚衣却不动,反而毛发更加倒竖的低吼起来,到底是雪原之狼,周围几人的坐骑都不大不小的有了异常,夏侯云曦正要下马安抚楚衣,万俟宸却按紧了她的腰身。 “慢着。” 万俟宸眸光微眯着看向了四周翠油油的灌木丛,夏侯云曦现如今已有内功在身,便也动用起甚是往远方探去,随即,她的眸光也暗了下来,周遭的众人都发觉到了异样,在楚衣一声大过一声得的啸叫之中缓缓地靠拢。 有什么在向他们靠近,簌簌声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力量,且数量极大。 夏侯云曦回望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握紧了她的手,眼风却扫了一眼同样眸色凝重的姬无垠,不多时,从那偶尔裸露出来的草皮上,夏侯云曦知道了所来之物。 蛇,一条条黑蛇正从山坡之下缓缓滑下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向他们靠近! “这么多蛇!” 秦允一声惊呼,周遭众人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今日的看花之行是姬无垠提出来的,如果起初的片刻他对他曾有几分怀疑,可是此刻,看到那数量及其庞大的蛇群,他已经知道这绝不是他的手笔。 想到已经离去了的梁军,他的眉心皱的更深。 “后面也有,它们进了花丛!” 吴威一声提醒,夏侯云曦已经能看到那鲜艳的杜鹃花丛之中蠕动着的影子,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胸口闷闷的还有点反胃。 楚衣哼哧哧的就要上前,夏侯云曦赶忙一声厉喝吼住,即便是楚衣,一旦被缠上,那么多的数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花丛中央,在反身下山的路上也有那让人作呕的脏东西,夏侯云曦眼前忽然遮上了一只手,万俟宸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别看,我们下山。” 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可也得将那路上的蛇处理了,那半立起来的蛇高高的吐着信子,看着他们一群人好似看到了猎物一般的滴着毒液,然而那蛇身上却沾着泥渍,且大小不一,却不像是训练有素专门放在这里害人的。 “主子,我来。” 秦允说着话,宋涯也跟了上来,二人拔剑就要上前,其余之人看到了也俱是抽出了随身武器,只有萧玉楼,淡淡的骑马站在众人中间,神色带着几分漠然。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允之人的敌意,蛇群也簌簌的聚的更多,夏侯云曦听着那让她觉得难受的声音拉下了万俟宸的手,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秦允冷着眸色,正待上前将这些碍眼之物铲去,却听到夏侯云曦道,“焦蛇,性狠辣,善结群,一般会自动远离人群,可一旦被它盯上,便是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响起来一道脆生生的笛音! 这笛音秦允熟悉,不仅他熟悉,万俟玉也熟悉,二人同时豁然转身,果然,夏侯云曦唇边正横着一支短笛。 其他人正是浑身杀气,也有认出这焦蛇的,正觉得难缠,此刻忽然听到这一声笛音顿时觉得意外,看过去便看到夏侯云曦眸色沉凝带着几分煞意的吹着笛子,那清冽的笛音由低到高,慢慢的有渐入九霄之势,宋涯宋柯等人自是早就听说了夏侯云曦的本事,此刻亲眼见到眼底的神色还能压得住,而吴威几人却是第一次见,笛音越来越高,那本来聚在一起丝丝吐着信子的蛇群就越发的不安躁动,笛音越来越细,也越来越利,好似一道弦从人心上划拉过去,一不小心就能见血,众人听着只觉得微微不适,下一刻,蛇阵缓缓退散! 众人眼底都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俱是以各种各样的眸光看了过来,万俟宸一直低着头看着夏侯云曦微微颤抖的肩膀,眼底的沉色也越来越重。 夏侯云曦如今有了功力在身自然没有往常那般艰难,只是这蛇群数量太多,她想将他们逼上深山里去自然需要耗费些气力,等所有的蛇群都没入了那灌木丛不见了踪影,夏侯云曦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块。 早春,还下过雨,山间的风微凉,众人都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也不准备解释,萧玉楼的眼底不见亮色只有几分深思,万俟宸将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的身子,马鞭挥下当先往山下而去,众人当即打马而去,只有姬无垠愣愣的站在当地停了一会儿才跟上。 到了府衙后院的时候老远的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桓筝的身影,她觉得有几分力竭,和万俟宸走在最前面,此刻看到桓筝站在这里不免得觉得诧异,可她还未走近桓筝已经迎了上来。 “可是遇到了什么野物?” 夏侯云曦笑开,“想不到这么远你都听到了,遇到了几条蛇,可能是下了雨不安分了。” 桓筝却皱眉,“你的笛声曲力重而急,绝对不是普通的几条蛇。” 夏侯云曦心知瞒不过他,便也照实道,“确实数量有点多,不过现在都好了,那蛇大抵是原本山上就有的,稍后交代一下守城的士兵再也不靠近那山便好。” 说到此还看到桓筝皱着眉头,夏侯云曦不由得转而问道,“话说我的曲子可有进步?” 桓筝这才面色一松,“曲力绵长有力,又不失凌厉,破其神,攻其心,已是上乘了,至于宫商角徵羽,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记得这样好。”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你教的我自不敢忘。” 几位将军得了万俟宸的吩咐,已经离去准备封了那后山,唯有萧玉楼,姬无垠和万俟玉还在这里,两人说了几句话,桓筝也听得出来他用尽了力气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万俟玉随着万俟宸二人离开,萧玉楼则是跟着桓筝去了,又只有姬无垠一人,他眸光闪动,似惊似喜似难以置信的看着某一个方向,分明是紫色绣花的艳丽袍子,却是满身寥落的站了良久。 万俟宸非要给夏侯云曦运功调息之后才让她睡下休息一会儿,见夏侯云曦沉沉睡去,万俟宸看着她静静的睡颜那种心被悬空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眉心皱紧,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暮色渐渐落下,居庸关的书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正在屋子里对着一副地图研究的夏侯非白抬起头来,便看到苏璃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跑了进来,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气喘的红晕。 “先生先生,落地了!那珠子落地了!” 夏侯非白的眸色陡然大变,“第几课落地了?!” 先生交代的事情苏璃自然不敢轻慢,当即道,“第四颗!” 夏侯非白眸光骤然抽紧,转身龙凤飞舞的在桌案上写下一行字,也不和苏璃交代什么大踏步的走出了门去,“慕枫!” 慕枫应声出现,夏侯非白语声极快又沉重的将手中的信笺交给他,“快,送到你主子那里,要快!不能大意!” 慕枫见此便知肯定是有大事不好了,当下便转身而去,夏侯非白看着慕枫离去的身影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到苏璃煞白的脸色知道是自己的紧张吓到她了,他唇角稍稍的勾起,拉了她的手往城楼上走,“没事没事。” 苏璃听在心里,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安抚,反而更加的担心起来了。 天色顷刻之间就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噼啪”一声亮起了灯火,坐在黑暗之中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刀削斧刻一般满是冷酷,一双眸子之中不见分毫的情绪,森森的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皇上,是东齐公主带兵制敌,只等了两天万俟宸就出现了,第三天,南越的人就动了。”微微一顿,齐林又道,“南越来的速度很快,我们的探子还没找到他们的暗营。” 此话颇有深意,坐在上座的公孙墨唇线微微的一抿,低低问出来,“是谁?” 齐林微微一顿,面对男人的注视,他弓着身子并不敢抬头,“要么是南边,要么是西边。” 公孙墨闻言并不说话,眼底却显出了几分沉暗的幽光来。 夏侯云曦睡醒的时候万俟宸已经不见了人影,想到第二日他就要动身,她赶紧起来为他整理行装,他的东西向来有慕言早早的就打理好了,她不过是再行检查一番,等确定了毫无遗漏之后万俟宸还没回来,不由得便向着议事堂而去,议事堂之内无人,她又转向了小书房,果然,人在小书房。 内里灯火通明,正传来阵阵谈话声。 萧玉楼的语气带着克制的隐忍,却到底不曾多么的失礼,“也好,到了蕲州距离西凉也就更近了,那个时候再做打算不迟。” “只待公主春日一雷。” 万俟宸的语气淡淡的,萧玉楼自知此刻不是继续谈条件的时候,当即起身告辞,万俟宸没有留,萧玉楼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夏侯云曦,看着夏侯云曦面上的安然之色,她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小书房独立成院,但凡是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独处的时候,连慕言也是守得远远地,院子里静悄悄的,身后传来夏侯云曦亲切又安然的笑语,萧玉楼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就快了几分,可她刚走到这小书房的院门口之时却听到了一声翅膀扇动的声音,西凉多的是这样的东西,她如何听不出来什么。 院门口的左侧甬道之处有一扇小门,直通往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所住主院的后罩房的小花园,夜色之下周遭无人,萧玉楼衣袍一掀的走了过去,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直黑色的信鹰正停在开着的窗棂之上,安静的等着主人的到来。 萧玉楼眼利的看到了那信鹰腿上的小小信筒,她眼底闪过两分微光,将手指往唇间一放,下一刻便有几声低低的口哨声响了起来,信鹰瞬间看向了她,萧玉楼手一抬,那信鹰似乎迟疑了一瞬,随后又挥动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萧玉楼将那信筒解下,取走其中的纸条,手臂一抬,那信鹰的身影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展开那纸条,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的映在上面,萧玉楼的眸色猛的抽紧,她站在原地怔愣片刻,下一瞬脚步下意识的向着桓筝所住的院子走去。 走到门口她迟疑了,看着院子里窗棂上昏黄的灯火和那窗棂之上的身影,真正是像极了西凉王宫里那个江南山水的芷兰殿,她站了良久,眼底的光芒闪动挣扎,终究是妥协了一般的走了进去。 绿桑刚给桓筝换了药,看到萧玉楼的出现她并不诧异。 萧玉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等着绿桑离开之后才说话,此刻的她好像有几分急切,大步走到他面前,对上他的眸子就开了口。 “你要为我做的第三件事——” 桓筝意外的眉头一抬,他本想着那该是一件大事,会在生死决断之时才要他做,萧玉楼眼底闪出一丝讽刺又凄苍的笑意,眼睑一低又很快敛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恢复常色,她不容置疑得道,“明日,随我去蕲州。” ---- 051战事转机,南越出动 “桓筝怎么在这里?” 话音轻轻一落,正在给万俟宸系腰带的夏侯云曦便是轻轻地一顿,不过片刻,她又神色自若的将他的衣襟理好,将那镶着碎玉的腰带系好,又转身去拿过一件袍子。 “很久以前我怕打雷。” 夏侯云曦说话的声音十分平静,她走到他身后想给他将套上外袍,他却忽然转身将她的手握了住,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下一刻便落入他瀚海一般幽深的眸子里。 她眸色通透,黑白分明的看着他,万俟宸的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手腕上灼热的有点烫心,他不言不语的深深看着她,说不上是在生气或是如何,夏侯云曦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可她还没开口他就将她一把拽入了怀里。 墨色的袍子就那么的掉在了地上,万俟宸的唇带着几分凉意,火热的舌狂乱的破开她的唇齿深深的卷了进来,夏侯云曦被他突如其来的狂乱惊住,水鹿般的眸子大睁着,连灵识都被夺了去,她觉得呼吸不上来,那檀壁舌尖上的酥痒让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栗,他却觉得不够似地纠缠着她吸允咋弄,她的甘甜都被他掠去,她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烫,她的身子渐渐的软成一滩水,被他揽着腰紧紧的贴挂在他身上,夏侯云曦的双手捂住的攀住他的脖颈,动作已经先思绪一步热情的回应起来。 万俟宸吻的她好深,狂风暴雨一般的肆虐,好似是要将什么抹去一般,夏侯云曦的回应让他很快情动,可他却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好似这相濡以沫的唇舌缠绵能走到天荒地老去,她浑身软的不像话,低低的呻吟呜咽一般的落在他的耳朵里,饶是他定力十足也觉得邪火腾起。 只待她好似要在下一秒晕过去他才放开她,她迷蒙的睁着眸子贴在他怀里,小脸绯红,脖颈微扬着大口喘息,微微红肿的唇瓣上水泽闪动,看得他又是心中一动。 “万俟宸,你要吃了我吗?” 无意识的呢喃,细细弱弱的好似猫儿的幽咽一般,万俟宸眼底的幽色一点点的散去,看着她如此的模样终究在眼底生出一丝笑意,帐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变小,雷电也缓缓地停了下来,万俟宸低下头去抵住她的额头,“蓝儿愈发大胆了,就不怕我真的吃了你?” 夏侯云曦这才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眼底清明一现不由得脸颊愈发红艳,嘤咛一声低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这等娇艳的模样,这等动情的时候,偏生就有些那么没有眼力劲儿的来打扰。 “回禀主上!吴威将军求见。” 灵儿已经站在了帐外,夏侯云曦闻言登时身形一震,想也不用想此刻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哪里还能见人的呢,她正待情急,万俟宸看着她水光潋滟眉目惑人的样子低声道,“你去内室,我来见。” 夏侯云曦自当没什么意见,当即点点头脚步虚浮的往内室而去了。 说是内室不过是用屏风将内外隔了开来,万俟宸站在厅中,一身墨袍长身玉立的沉声开了口,“进来。” 吴威进得门来看到竟然是万俟宸站在屋内别提多惊讶了,愣了一愣才行了礼,万俟宸转身在主位落座,“有什么对我说也是一样。” 吴威便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那屏风,而后道,“主上适才派人去问过夜间布防和营中情况,刚才的雨虽然大,但是我军军营都在山脊之上,所以暴雨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粮草营也相安无事,请主上放心。” 万俟宸点了点头,“这营地的地势极好,吴将军很有眼光。” 吴威一愣,连忙敛眸行礼,“本是本分,不敢当太子赞赏。” 万俟宸又说了两句幸苦之类的话便放了吴威走,看着吴威转身出了帐门,万俟宸又让灵儿去歇着,这才转身进了内室,夏侯云曦的面色已经十分松快。 “你怎么知道是吴威选的地方?” 万俟宸眉头一抬,“我不仅知道这营地是吴威选的,我还知道你收了我的信却不是很开心。” 夏侯云曦本已恢复平常的面色又是一红,万俟宸却是拉着她坐在了床边,军床简易,也并不是那么宽敞,万俟宸却揽着她躺了下去,二人紧紧相贴在一起,万俟宸的语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沉静。 “那时候永州刚刚攻下来,大军未曾歇息便向着惠州进发,先生从居庸关送了信来,心中说大燕此次来者不善,却意在南越,那时候我知道那城中的是燕军,一路疾走,多写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 不说还好,一说夏侯云曦就觉得他眼下的阴影十分的重,想到永州破城速度极快,而他又是扔下了惠州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不由得就十分心疼,她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万俟宸……” 低低的一声唤,好似有话说。 万俟宸抬了抬眉,“嗯?” 夏侯云曦唇角微动,却是靠的他更紧了些,“快睡。” 万俟宸似有所悟的低低一笑,果然睡去。 第二日天色刚明,夏侯云曦便在熟悉的军中号鼓声之中醒了来,看到万俟宸精致俊朗的睡颜,她唇角一弯,呆呆的看了他片刻才小心翼翼的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简单的洗漱完毕之后去了吴威肖扬几人的营帐,雨后初晴的天空一碧如洗,远远地便能看到那昂州城上的明黄色战旗高扬。 一夜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军舍周围果然没什么大的损耗,想到有他在自己身边,夏侯云曦的心中安稳,肖扬几人早就在哪里等着她,吴亚的左手手臂受了轻伤,此刻正被一条绷带挂着,吴威面有疲色,夏侯云曦赶忙先让他去歇着。 想了想她还是交代,“楚太子已入营,但是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等惠州的战事落定之后再说。” 吴威既然已经见到了万俟宸,他们三个同住一帐,又都是将军,自然是都知道了,此刻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夏侯云曦又和肖扬吴亚二人商量了今日的战法,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中军大帐而去。 她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周围不让人靠近,所以大帐周遭倒是一片静悄悄的,守卫的将士见到她行了礼,夏侯云曦想着万俟宸大抵还未起,进帐的时候不由得放慢了手脚,可帘子一掀便看到那道墨色的身影正伏在她的桌案上。 万俟宸抬起头便看到她原本打算小心翼翼进门的身影,不由得向她伸出手去,夏侯云曦就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看了看他正在看的东西,唇角一弯,“东齐没有大规模的骑兵部队,苍墨之上倒是有骑兵,可是在我的记忆力骑兵杀伤力极强,什么法子都极难攻克,只能以多变的阵型来应付了,你可有什么见解?” 万俟宸微微一笑,看到她面色并非十分好看,也不急着回答她的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瓶子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药,以后随军喝汤药到底不方便,这个每日吃三粒,等吃完了楚地还会送来。” 是给她调养身子的—— 夏侯云曦接过来,想到现在到底是在战时,不由得便道,“现在这般不方便,这药停一阵子也没事,楚地万里之遥呢。” “十万里之遥也要给你送。” 万俟宸却不管,正在此时灵儿端着早饭过来,万俟宸便拉着她一起用膳,二人正吃着呢肖扬急急过来,夏侯云曦放下碗筷面色一变,“可是梁军来攻城了?” 肖扬眸色凝重,“昂州城方向有异动,只怕稍后便攻城。” 夏侯云曦当即便要起身,万俟宸却一把将她拉了住,肖扬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却看向夏侯云曦,“先吃饭。” “可是——” 夏侯云曦着急,万俟宸微微一笑,看向肖扬的时候眸色便带上了肃容之色,“今日不必出兵,吩咐弓弩营与山腰处设工事,再着长枪兵再其后备战。” 肖扬微微迟疑,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笃定的面色当即对着他点了点头。 肖扬转身出门,夏侯云曦却有些吃不下饭了,万俟宸将简单的粥品又给她添满,“我在这里,你不必担心。” 万俟宸胜券在握的样子安了夏侯云曦的心,她当即乖乖的吃饭,等吃完了饭万俟宸才坐到主位上,夏侯云曦急急忙忙的走过去,“可是有什么安排?” 万俟宸看着她微微有几分暗黄的面色眸光一暗,又向她伸出手去,“过来。” 夏侯云曦挑眉,到底还是走到了他身边,万俟宸抬手就将她拉入了怀中,夏侯云曦惊呼一声正待挣扎,万俟宸却将她按在了自己腿上。 “大白天的呢!” 万俟宸不管不顾的,“这里只有我们二人。” 夏侯云曦还是觉得不自在,要是等下来人了怎么办,万俟宸只觉得怀中人动来动去的,没一会儿声音就暗了下来,“你若是再动,我不保证做出些其他的事情来。” 夏侯云曦嘴角一抽,面色微红的再也不敢乱动了。 万俟宸眼底现出两分笑意,摊手将桌案上的一张不大不小的几国地图打开,夏侯云曦见此才知道他肯定是要和自己说正事,面色不由得肃容起来。 帐外安安静静的,灵儿进来收拾了碗碟便守在了外面,屋内二人依偎一起,万俟宸双手环在她腰间,下巴搁在她肩窝上问她,“现如今几国,兵力强盛者都有谁?” 夏侯云曦仔细应对,“自是大燕,楚地,西凉和云宋也可算在其中。” 万俟宸微微颔首,“这四国都有骑兵。” 夏侯云曦恍然,想到那银甲骑兵明白这是万俟宸要给她上课了,万俟宸果然接着道,“骑兵的攻击力是最强的,可是骑兵的组建,马匹的和武器的配置,以及骑兵的日常维护,都需要极大的财力支持,在现有的四国当中,西凉的财力最弱,再加上她被你算计的损失了那么多的新兵器,现如今已经是勉力支持。” 夏侯云曦认真的听着,微微的颔首,万俟宸看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心头一动,强忍着才没有低下头去吻她的耳珠,定了定神,万俟宸接着道,“骑兵的攻击力虽然强,但是也有很多限制,比如说地形,好比我们现在在矮丘之上,梁军的骑兵想要上来十分不容易,我们只要做一个工事,居高临下的对其实施打击,他们根本不敢乱来。” 夏侯云曦瞬间明白为何万俟宸刚才要下令今日不必出兵,想到这里她才觉得赫然,这几日她都派兵出营迎战了,早知道只要固守便可,万俟宸看出了她的懊恼,不由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能想到用阵法破敌已是不易,若是别人领兵,只怕现在连大营都要被人给端了。” 夏侯云曦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又认真的听他说话。 “既然地形是一大限制,那么云宋的骑兵便是四国之中势力最弱的了,他们的骑兵受云宋多丘陵的影响,根本不适合大平原作战,此刻和昂州城中的五万大燕骑兵想必,只怕八万云宋骑兵都是他们的对手。” 夏侯云曦一字一句的都记在了心里,云宋和西凉都排除了,那么就剩下楚地和大燕了,她不由得面色更为严肃了,万俟宸看的好笑,眼底却也有几分凌烈之色的道,“大燕的骑兵多为重骑兵,就好比你现在看到的这种,重骑兵负重巨大,所以需要马匹和骑士的耐力都极好才可以,并且重骑兵的移动速度受到了限制,他们最大的作用乃是负责冲杀敌方阵线,一旦有重骑兵将敌人布置好的大阵破散,那么敌人在重骑兵的冲击力之下,步兵的死亡率基本上是一比五。” 也就是说一个重骑兵可以杀五个步兵,夏侯云曦眸光有几分沉重。 “所以面对大燕的重骑兵来说,一般的阵型是不行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倚靠地形来给重骑兵更加一些限制,让他们的行动受困,速度受困,这样一来他们的冲击力就会大大的减弱。” 夏侯云曦眸光几转,“难道就没有能和重骑兵对抗的办法吗?” “当然有。” 万俟宸眼底闪动着微光,夏侯云曦更是精神一震的听起来,“重骑兵也并非攻无不克,若是重骑兵与重骑兵对抗,那么只要比谁的速度和耐力更好,谁的人数更多,谁的阵法更为诡谲,要是步兵和重骑兵对抗——” 这才是解当下之局的重点,夏侯云曦的眸光陡然一亮,万俟宸却是不说了,夏侯云曦转头瞪他一眼,万俟宸却微微靠近她,“亲一下才继续说!” 夏侯云曦面色红透,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万俟宸却是无所谓的样子,一副你不亲我就不说了的相,夏侯云曦牙关作响,对峙了半天还是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万俟宸低笑起来,夏侯云曦气鼓鼓的转过头去,万俟宸这才接着道,“步兵在平原上的战斗力远远弱于重骑兵,一般的阵型也很难承受重骑兵的冲杀,可是也不是代表重骑兵长胜,说起来,此次如果留在这里的是楚军,可能局面会更好一点,你还记得你的大宛长弓吗?” 夏侯云曦点点头,“当然。” 万俟宸含笑的道,“重骑兵的训练十分重要,这样才能在进宫之时整齐划一统一有力,而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特点,在重骑兵攻击之时,如果能有威力巨大的远距离武器对其实施阻杀,那么第一,重骑兵阵线会散乱,一旦起阵线不统一,他们的冲杀力度就会大大的缩小,等遭遇到步兵的时候,内部就乱成一团糟,第二,远距离攻击武器本来就能增加他们的自身损耗,本来就已经负重太多,这个时候再有长弓的威胁,他们的战斗力至少已经下降了三成,这个时候只要有足够好的阵法,他们基本上很难成气候。” 夏侯云曦眸光微亮,“我倒是想到过长弓,可是东齐擅长短箭,再加上他们的盔甲,基本上攻击力就很弱了。” “真聪明!” 万俟宸趁机又啄了一口,还带着表扬了她,夏侯云曦小脸红红的,哪里会相信他的话来,她又急急一问,“说起来关键还在阵型上,用什么样的阵型才能打击重骑兵?” 万俟宸眸光一转,笑着问她,“你可知道在苍墨高原的荒原上,狮子王能吃掉老虎豹子鹿和马,却有一种动物他不敢动,你可知道是什么?” 苍墨上的事还有谁比夏侯云曦清楚,她不过眸微动便说出了答案。 “刺猬!” 万俟宸笑开来,拉起她的手就在唇边轻轻地咬了一口,“没错,正是刺猬,我们布阵大可如此,长戟阵,长枪阵都可用,只是士兵们要有坚韧的心志,以极大的密度聚合在一起,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因为畏惧而后退,整个阵便算了散了,重骑兵冲杀之时他们便是那撕不开的防线,这个时候,刺猬阵之后必须配备投射阵,不管是长弓还是标枪,抑或是投石皆可,一轮接着一轮,这局自然也就解了。” 夏侯云曦恍然的松了一口气,“最好是能有围攻,夹击,控制他们移动距离,若是能让他们内部生乱,自己人踩死自己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俟宸眸光微眯,眼底有薄光一闪,“正是如此!侧面攻击可用陌刀或者斩马刀相配合,再以拒马、绊马索、铁荆棘等,重骑兵也可破。”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眼底光彩一闪一闪的,万俟宸眸子里的笑意便越来越浓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此外,有一条破敌之计在此处也可用,重骑兵大都以阵型的方式出现,在每个阵型之中都会有一个骑手负责指挥的绝色——” “擒贼先擒王?!” 夏侯云曦反应很快,万俟宸听得大笑开来,拦在腰间的手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身子里来,要说夏侯云曦到底上过战场,这些应对她怎能不知,可万俟宸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宝贝一般的欢喜,夏侯云曦可受不了他这般模样,眸光一转又问他,“大燕和楚军你只说了大燕,那楚军呢,大宛一战的时候楚军似乎只有轻骑。” 说道楚军,万俟宸眼底便有亮光一闪而逝,夏侯云曦看在眼里,眸光微眯的带着几分期待的兴奋,“你既然对骑兵这样了解,楚国是否有十分厉害的骑兵兵种?” 万俟宸看着她双眸发亮的样子大笑开,“等你成了我的太子妃才告诉你!” 夏侯云曦美目一瞪,正要再问帐外却又慕言的声音传来,“主子,惠州有信送来。” 帐内二人的面色同时一肃,夏侯云曦便起了身。 “进来。” 慕言进的大帐递上那墨黑色的情报,夏侯云曦心中一惊,他们昨晚上才赶过来,这个时候就有这加急情报送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万俟宸打开那信报一目十行的看了看,沉暗的面色微微一凝。 “如何?” 万俟宸将手中情报递过去,面色微微带着几分异色,夏侯云曦看了看,也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云宋在这个时候生乱?” 情报是颜回送来的,大抵以为万俟宸在惠州便送去了那里,说是在云宋的西南部有陆灿的旧部起复,集结了十万人马准备在淮南再次称王,夏侯云曦只觉得奇怪,姬无垠此前难道没有对此作出什么防备不成,听说陆灿当初有十万人马主动投降,难道就是这现在再次造反的人? 万俟宸微微后仰,看了慕言一眼,“听说陆灿在兵败之时不知所踪。” 慕言会意的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了传令的斥候小兵,那小兵站在帐外,语声急切,“主上,梁军来袭,现如今已经到山脚下!” 夏侯云曦眸色一凝,万俟宸却已经起身,“去看看!” 夏侯云曦看着他有些迟疑,“你的身份——” 万俟宸拂了拂她的脸,“让大燕的人知道我来了也好。” 这话可破有内涵,夏侯云曦没有接话,二人一起去了前锋营之下的半山腰。 虽然是一个小丘陵,但是在这方圆几十里之内倒也算是个小山包了,墨麟军看着万俟宸的出现都有几分意外,众人俱是跪地行礼,万俟宸淡淡挥了挥手直接到了前哨,墨麟军果然如万俟宸吩咐的设了弩弓手和长枪手,因为是远征,并没有投石标枪之内的武器,也因此不能构成对银甲骑兵更大的杀伤力。 看到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一起来了,哨台上的吴亚和肖扬都让了开,站在那高高的哨台上,能十分显眼的看到山脚下一篇银色的光芒,面对墨麟军的死守不出,银甲军们好似忽然没了办法,大大的部队徘徊其下,一来二去的并未有冲上来的打算。 “凭借他们的战斗力,冲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到时候便是死路一条。” 夏侯云曦此前也想过这个法子,可是她觉得太冒险,一旦自己守阵不出,若是梁军来围山便不妙了,可是现在万俟宸在,这些些微的顾虑一时间倒是入不了她的眼了。 万俟宸淡淡一语,周围的人都听着,俱是将眸光落在了山脚下,不多时,银甲骑兵开始慢慢地退去。 夏侯云曦眼底光彩一闪,面上却是不动分毫。 万俟宸便带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低低的交代肖扬,“今夜和明夜需要注意,梁军很可能会步骑配合来围攻,让人在山脚下做好陷进攻势,山上埋伏足够的人马,到时候虚实不一,他们来多少步兵,我们全部接下。” 万俟宸语声低沉,肖扬也听得十分认真,夏侯云曦在一边听着,面上便露出满足的笑意来,二人回了中军大帐,刚刚坐下,姬无垠一脸笑意的进了大帐。 “楚太子风雨兼程而来,惠州可是已经大捷?” 进来便是这么一句话,万俟宸却苦笑,“惠州易守难攻,现如今还在苦战,我只是不放心蓝儿,这才赶了过来。” 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万俟宸为什么叫夏侯云曦蓝儿,可夏侯云曦有没有小字闺名什么的谁知道呢,姬无垠便笑着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太子对姐姐可真是好,太子一来,想必这骑兵就能破了吧,不知道太子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万俟宸淡淡的一笑,“梧州,蕲州,一个在北,一个在西,我正在犹豫。” 姬无垠眸光微转,“大梁地势狭长,不如先取梧州,取了梧州便向着梁国都城靠近了一步了,大梁西面本就有西凉的牵制,往那个方向走,楚军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万俟宸微微颔首,眼底好似有沉思之色,“宋皇言之有理。” 姬无垠听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唇角扬的更高了,转眼看了这一圈却是问道,“怎么不见玉公子?” 万俟宸低头喝茶,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道,“他有腿疾,正是到了最后关头,我已经吩咐让他多多将养着了。” 姬无垠点点头,颇有几分感叹的道,“说起来我竟然不知道玉公子是云宋人,只是不知道玉公子是云宋哪一州府,家中可还有故人,玉公子天人之姿,想来他的父兄都不是常人。” 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敛了敛眸子笑道,“说起来我和玉公子虽然是故人,可是他家里的事我还真是不清楚,说起来云宋人杰地灵的,青年才俊更是不在少数,听说摄政王有意在云宋废除官吏世袭罔替之制?” 说到这里姬无垠便面带苦涩,“陆灿那个狼子野心之人多年来控制朝堂,云宋好好的一个富庶之地现在也是岌岌可危了,现如今的朝堂之上能堪大用之人实在是少的很,摄政王有心变法富民,可是氏族权阀百年来根深蒂固,云宋的皇权又连连变动,想要动这些人,没几分手段魄力怎么能成,难啊!” 万俟宸对这个倒是有几分感触的,可到底是别国之事,自是不能妄议,夏侯云曦也是颇为唏嘘,却也没有继续说。 当日晚间,果然如万俟宸所料的那般有梁军来围攻了,步、骑合围在山腰之下,当先而来的骑兵被山下的陷进与拒马荆棘所阻,损伤不大却是让后续的步兵队伍没有享受到一点儿便利,步兵随后汹涌而来,毫无阻隔的走了半路四周的山林之中忽然响起震天的喊杀之声。 夜色和树丛的掩映之下梁军只看到到处都是人影闪动,梁军顿时胆寒,正六神无主之时山间便有滚石圆木相继而下,却是不见一个人影,第一波前锋军大损;第二波步兵随后冲了上来,四周依旧响起震天的喊杀,梁军有了前车之鉴依旧勇往直前的往前走,刚走了不到百步早就埋伏在一边的墨麟军冲杀而出,将梁军歼灭大半! 两拨人马死伤巨大,梁军终于在天亮之前撤兵回昂州城,夏侯云曦听了一晚上的震天喊,第二天早上去巡营的时候发现墨麟军士气高涨,丝毫不为一整完的疲劳所累,她心中安稳,只觉得这一场守战即将胜利。 第二日夜晚,梁军并未来袭,墨麟军士气又高一层,也是在此时,惠州再次送来军情,惠州城破。 夏侯云曦看了情报眸光大亮,“只用了三日,看来宋柯是下了狠。”夏侯云曦颇有几分叹然,又道,“听说你把宋柯留在居庸关了?” 万俟宸先是吩咐慕言传令让林逸带领五万人马留在惠州,由宋柯带领其他人马向着昂州来和墨麟军回合,此刻听到夏侯云曦这样一问眉心便是微蹙,“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在战场上耍性子,我没让他滚回大楚便不错了。” 夏侯云曦听着眸光一转,随即便是一笑,“宋涯跟了殿下十年竟然还犯这样的错误,即便是再和宋柯兄弟不像个兄弟,也不能在战场上这般,殿下还是让他回大楚好了,第一军交到他的手里只怕还要误殿下的事,宋家虽然满门忠烈,可是到了这一代有个驸马爷宋柯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夏侯云曦说的恨恨的,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愉悦,万俟宸危险的眯着眸子看着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按在腿上就亲,夏侯云曦挣扎不过被上下其手的折磨,直到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才被万俟宸放开。 “好大的胆子你!连我都敢算计了!” 夏侯云曦喘着粗气伏在他怀里,语声沁着水,“殿下好没道理,分明是你自己说要送宋涯回去的,我不过是顺着殿下的意思,怎么就算是算计殿下了!” 万俟宸越看她越是想收拾她,拉开她的衣裳就低下了头去,“还敢狡辩!” 夏侯云曦猛的捂住了唇这才没让那一声让人浮想联翩的惊呼溢出口去,帐外虽然没有人守得近,可是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还是要走过来的,要是被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万俟宸看着她这幅模样笑得开怀,却也实在不忍心再逗她,夏侯云曦慌乱的推开他站起了身,一边还恨恨的瞪他,“登徒子!” 昏黄的灯光之下夏侯云曦双眸亮晶晶的,面颊绯红的可爱,那气鼓鼓的模样更是让万俟宸心情大好,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夏侯云曦离得他老远,待她将衣裳理好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坐到他身边去了,万俟宸正和她不远不近的对峙着,大帐之外的脚步声沉重。 两人面色一肃,随即便看到肖扬冲了进来,他的面色极差,这在夏侯云曦和万俟宸的眼中已是不好的征兆,果然,下一刻肖扬已经开了口。 “南越十万大军朝着此处而来,现如今距离我们百里不到!” “南越?!” 她从未让南越来,洛萧若是有什么计划大抵也会想办法和她联系上再决定,怎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夏侯云曦惊呼一声,似是不能置信,下一刻万俟宸已经满眸寒光的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他冷冷的勾唇,看着窗外浓黑的黑色轻声一叹。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题外话------ 本来万更的,可是一整天都在研究古典骑兵然后就把时间耽搁了(姨娘骨子里可能是好战分子,一下子入迷了有点忘记时间了),虽然大家对战争不太感冒,可是姨娘力求不要的写的太离谱,所以资料啥的都是很认真的找的,明天万更哈…… 有几个小傻子给姨娘投了复选的票,姨娘又感动又不知道说啥好,姨娘做了决定就不会去管那复选名次了,你们投的那一票可是要值姨娘的好多字呢,所以我们不要浪费哦,都留下来订阅,大家的心意姨娘知道,名次什么的不影响姨娘的努力~要说除了订阅之外有啥能督促姨娘,你们多冒泡就好啦~mua~ 052要得天下,先破西凉 黎明,墨蓝色的天幕之下,万俟宸回看着城楼之上长身玉立的身影,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在他的眼底,那高大坚实的青灰色城墙在这并未大亮的天光之下鬼魅的如同能吃人的野兽一般,蠢蠢欲动的,好似下一刻就能将她生吞入腹。 万俟宸几乎有一种想要带走她的冲动,可是心中的不安却让他迟疑,这么多年明枪暗箭生死一线之中走过来,沉稳冷静的他极少出现这样的状况,他想到了那山山水水之间可能存在的杀机,极快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还能有哪里比这昂州城还要安全呢?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整齐划一的脚步落地声之中,墨麟军与凌南军俱是向着九阴山的方向而去,在昂州城之前的平原之上,如同一条蜿蜒的墨龙,带着逼人的生煞之气,万俟宸回身远望,路过他身前的士兵不由得也顺着他的眸光回看过去。 三尺城头,夏侯云曦的身形如同天光破晓的那一抹亮,带着夜尽天明的希望,好似从黑暗之中披荆斩棘而来的神侍,安静又从容的镶嵌在其后愈发透白的天幕之中,慕言骑马跟在万俟宸的身后,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那城头上站着的身影,微微一叹。 城楼上,秦允与肖扬二人站在夏侯云曦的身后,吴亚因为一直负责着墨麟军的粮草辎重,因此也随军离开了,夏侯云曦看着那人驻马,看着那人转身,过了良久,他的身影终究是汇进了那洪流之中,越走越远,远到她再也分不出他的身形。 楚衣低低哼唧着在她腿边磨蹭,夏侯云曦笑一声,转身往城楼之下去。 昂州城的水源被废,现如今他们也被此招困住,夏侯云曦想着自己等人要在此地等七天,第一件事便是让秦允安排士兵去北面的清源山取水,秦允思来想去,着五千人马出城。 “这见鬼的太阳,我都有过夏天的感觉了。” 秦允懊恼的叹气,不过午时天上的日头却极大,夏侯云曦也觉得奇怪,又问起秦允来,“银甲军虽然退去,可是退去了何处我们却是不知,所以北城门的守卫尤其重要。” 秦允点头,“太子妃放心。” 昂州城之中一切安然,万俟宸的行军速度却是快的吓人,宋柯等人面面相觑的,心想着第一日便是如此,往后只怕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队伍之中步、骑夹杂,行军的速度完全取决于步兵的速度,万俟宸下了强令,等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队伍到了衡水河,衡水河的宽度不大,水流却极其湍急,因此那河道之上只有窄窄的石桥一座,而万俟宸这一方十多万人马,无论如何一晚上也是过不去的。 “到下游找地方搭浮桥。” 下了命令,简旭宁请缨带着墨麟军前去,东齐不仅紧邻东海,而且内部河道亦是众多,因此墨麟军善水战是有些名头的,这搭浮桥也是一项技术活,快慢与否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十分的重要。 万俟宸当即应允,而后便让大军原地休整。 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大营之中,诸位将领包括萧玉楼也在,众人都在商讨前方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阻碍,唯有萧玉楼有几分神思不属,没坐多久她便向着自己临时的军帐而去,大帐之内,桓筝正长身玉立的站着。 感觉到是萧玉楼进来,桓筝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公主还未言明,待我去往蕲州所为何事?” 萧玉楼并不言语,桓筝的眉心便是一皱,现如今西凉还未开始用兵,可若是无事,她又怎么会提出要求让他跟来,他并不说话,却是一副等待萧玉楼回答的模样。 萧玉楼眼底闪动着两分微光,桓筝的眉心却越皱越紧。 天气很快的变化,下游的浮桥只搭好了一座,眼看着似乎又要有倾盆大雨落下,营中各位守将却在争论这到底是过河还是守在此处。 “过了河便是九阴山,河那边的情形我们本来就不清楚,若是再遇上暴雨之类的天气,只怕会吃暗亏!” “你也知道快要下雨了,若是不过河那浮桥只怕是白搭了,等河水一涨起来,我们不知道还要再次守多久,到时候蕲州必然有打量援军,我们攻城之时岂不是要难上百倍。” 下面的人各执一词,却是想法都对,万俟宸眉心微蹙。 “当然要早日过河,如果现在不过河,不仅仅是有援军一起守卫蕲州,更有甚者,只怕九阴山和徐云山的山谷我们都难以通过!” 话音落下,萧玉楼再次进了大帐。 她一说话众人都静默下来,毕竟是一国公主,再加上大家都察觉到了万俟宸对西凉的态度有几分诡异,所以对于这位公主之言,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人接话! “过河。” 万俟宸沉沉两个字落定,已经落定。 宋柯闻言当即站起身来,“墨麟军第二座浮桥将在半夜完工,第一军和第三军的步兵先过,第二军的骑兵等到墨麟军的第二座浮桥搭起之后再过。” 步兵慢骑兵快,众人自然没有意义,林逸被留在了惠州,现如今的第三军则是由程瀚负责,见万俟宸没有意见,除开宋柯之外的将领们赶忙趁着即将被遮住的月色出门安排。 萧玉楼眼底不见颜色,万俟宸着慕言拿过地图来,伏在桌案上研究河对岸的状况,帐内一时间颇有几分安静,正当此时,一阵啸叫落在了大帐之外,帐门大开着,众人随着那声响看出门去,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的朝着帐内飞了进来。 万俟宸坐在主位,慕言站在他身边,萧玉楼坐在左下手第一位,宋柯坐在右下手第一位,只见那黑影子在门口盘旋一阵,低鸣一声朝着萧玉楼所在的地方落了过去,慕言看到信鹰正要上前一步,却见信鹰没有落向他或者万俟宸的方向反而向着萧玉楼而去,顿时眸色一变—— 连带着的宋柯的眸光都随着信鹰的方向看向了萧玉楼,萧玉楼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底闪过一道利光,英气的眉心忽然一下皱起,颇为厌烦的卷起袖子扫向了信鹰,“哪里来的小畜生,滚远点——” “公主且慢。” 慕言身手利落的上前将飞错了地方的信鹰制住,颇为歉意的对着她微微颔首,“这是主子的信鹰,惊了公主实在是抱歉。” 萧玉楼睨了那信鹰一眼,满面不虞却到底没有追究。 万俟宸的眸光便落在了萧玉楼的身上,中原最好的信鹰都有西凉苍鹰的血统,他们飞得高飞得快,不会像鸽子一样被人随意射下来,只要掌握了驯服的法子,便是极好的传信之物,难道萧玉楼所用不是信鹰? 萧玉楼被万俟宸的眸光看的浑身不自在,眸光却是若有若无的落在了慕言手中的纸条上,万俟宸接过那纸条在手中,低低的一看,眉心骤然紧锁。 萧玉楼顿时紧张了起来,下一刻万俟宸将那纸条收紧,“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过河!” 萧玉楼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眼底更是露出几分刺目的亮光来。 “三哥,怎么忽然要加速过河?” 万俟玉的声音老远的就传了过来,此时帐内已经无人,万俟玉去下游督造浮桥,此刻也是急急赶回来,万俟宸却抬头问他,“过了多少了?” 此刻已是子时已过,万俟玉急急捧了一杯茶喝下,“过了十之有三,简旭宁做事的的手脚很快。” 万俟宸有几分满意,这才点点头道,“先生送来信,给了两句话。” 万俟玉听说是夏侯非白,不由得“哦”了一声,“先生说了什么?” 说到此万俟宸的眉心便紧皱了两分,“避水远山,驻平川而后定。” 万俟玉听着有几分疑惑,“先生既然知道我们已经开始行军,不告诉我们如何涉山渡水行快兵之便,为何要我们按兵不动,不仅如此,还要避水远山。” 万俟宸如何不会觉得奇怪,“我已经送了信去问,最晚天亮便有消息。” 万俟玉听着,这才点点头。 夜色浓稠,高高的楼阙之上,公孙墨一身贴身的月白长袍,眸光微眯的看着远方天空那诡异的黑红色云层,齐林上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份折子,上面有明黄色的御用丝绸包裹,一看便是大燕皇宫的东西。 还未走近公孙墨的声音便传了来。 “如何?” 齐林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到底是先回答公孙墨的问题,他语声沉沉,可能是君臣相随的久了,和现如今的公孙墨的冷漠颇有几分相像,“万俟宸和万俟玉亲自带着是四万人马向着九阴山而去,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了衡水河了。” 公孙墨并不言语,齐林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问起来,“皇上,要不要通知大梁,离州的骑兵营距离蕲州并不远。” 公孙墨唇线抿成一条线,好半天才道,“蕲州之后的原野之上更适合骑兵交战。” 齐林只觉得背脊一寒,蕲州之后的原野有千里广阔,不让大梁的骑兵营事先埋伏打击大楚,却让大梁和楚地的骑兵正面对冲,只怕到时候,那千里沃土都会被染红,要知道,离州的骑兵营可是大梁战斗力最强的骑兵营。 齐林不敢再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折子,“皇上,钦天监有折子递过来。” 钦天监? 公孙墨的眉头微蹙。 齐林见公孙墨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句,“用的是皇家御骑,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 公孙墨这才转过了身来,接过那触手丝滑的折子在手,打开一看,眉心猛的皱的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将让语气变得寻常,“留在昂州城的,是谁?” 齐林一怔,他以为他早已知道所以并未在他面前提起,他敛下眸子,语气也分毫不变,“是东齐公主。” 公孙墨的眸子陡然一沉,下一瞬又带着几分暗光的眯了起来,他又朝着那黑红色暗云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有深沉而不知情绪的光闪过,硬质的折子在他的手中变了形,良久,他将那折子扔给齐林转身下了楼! 齐林缓缓将那折子打开,一眼看去,眼底的幽光更浓,他抬头望着楼下,那白色的背影挺直威仪,可那极快的脚步却怎么都掩饰不住他的慌乱和急切,齐林的眼神暗了暗,唇角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涩然笑意。 寅时三刻,十四万楚军分为三大队全部渡河完毕,全军皆以为接下来必然要全速行军了,可是万俟宸却指了西面的一处荒原,要所有人在那里安营扎寨,不光是战士们了,就是程瀚和宋涯都有几分不解,然而万俟宸的话便是命令,他们不敢不遵守。 万俟玉骑马缀在万俟宸的马后,泼墨一般的夜色之中,天地一点光亮也无,烈烈的罡风吹起二人的衣衫,万俟宸却觉得没由来的烦躁,他在等,等夏侯非白的回话。 “雨还未下,队伍倒是先停了。” 萧玉楼这般感叹,桓筝一脸沉色的站在那幽幽旷野之上,绿桑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萧玉楼的随从们正在为他们搭建军帐。 桓筝知道,万俟宸的停下队伍一定不是为了这一场蓄势待发的雨。 而此时的萧玉楼,却更想知道万俟宸收到的信里面说的是什么,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才要按兵不动的扎营在此处呢,萧玉楼想着昨晚看到的“城危,速离”四个大字,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隐隐的不安来。 卯时初,衡水河以西十里之处的荒原之上,数千顶帐篷次第而落,眼看着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除了大营正中的中军大帐之外,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沉沉的安睡之中,天地苍茫,无人看得到那隐在黑云之后的狰狞之手。 两盏明灯照着,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前思后想也拿不准夏侯非白的意思,夏侯非白在居庸关,他将自己的许多条情报网都交给了他,只要是他想知道的都能有办法打听到,他对夏侯非白看重仪仗,可夏侯非白却从来不会像现如今这样简单直接的对他以命令的方式传达消息,他直觉的感觉到了这次的不寻常。 眼看着夜空之中的墨色好似已经越来越深,慕言也焦急的看向了帐外,他特意在帐外点了追踪香,这样信鹰就能更快的找到这里来,眼看着坐在下首位的万俟玉和宋柯眉目之间已经满是倦意了,慕言走到一边的侧案上给二人倒茶。 青瓷的茶盏是慕言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次次都给万俟宸带上的,他在小火炉上将热水冲进茶盏里,看着青色曲卷的茶叶一点点的舒展开来才回身将水壶放好,正待他转身要端起茶盏的时候,那满杯的清汤忽然泛出细细的波澜来—— 慕言眸光一凝,在他的眼底,那细细的波澜越来越巨大,下一刻茶盏的底座已经和茶杯发出磕磕的脆响声来! “主子——” 一声轻呼,帐内站着的三人俱是发现异样猛然站了起来,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颤动,那天地为之摇晃而生的巨大颠簸敢让三人的眉头瞬时紧紧皱紧,屋内刚刚安置好的桌椅灯座哐啷到底,顿时,整座大帐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走!” 万俟宸沉沉一声,万俟玉和程瀚早知事情不好,三人身形一掠出了大帐,夜幕之下的旷野中,帐篷之中一个两个三个的冲出人来,士兵们带着武器光着身子,眸光之中带着沉沉厉色的四面张望,好像在寻找那能制造出这般动静的野兽在哪里—— 剧烈的震动忽然停止。 站在帐篷之外的人们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滑稽模样,而负责警戒的斥候军已经不断的前来禀报。 “启禀殿下,西面一切正常。” “启禀殿下,北面没有发现异常。” “启禀殿下,南面没有异常!” 东面是他们刚刚渡过的衡水河,自然更不会有意外,那么刚才这样好样就要天崩地裂的响动到底从何而来!许多士兵们不解,一些士兵们低低私语,还有些人沉暗的眉眼亮了又暗,开始讲述老一辈讲的那些远古故事—— “是地动!不是敌人!” 万俟宸的眸光看向那黑沉沉的夜空,语气笃定而沉着! “地动!竟然是地动!” “怎么会是地动,不知道是犯了哪路神仙!” 潮水一般的议论声一声连着一声的袭来,万俟宸忽然对夏侯非白的信恍悟,黑漆漆的夜空之中一声啸叫低低的落了过来,万俟宸微微抬手,那黑色的影子一个盘桓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万俟宸取下那信筒,将那信条打开,借由目力一看。 所有的将领都被聚了过来,将士们并无损伤也都渐渐地安下心来,离得近的人只觉得他们的太子殿下顷刻之间浑身上下的气息全无,那种好似忽然停止了呼吸的消亡感让所有人都愣了住,静默良久,一阵闷雷忽然从九天之上落了下来。 那震破肝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是一震,万俟宸微微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西面衡水河的方向,他手臂的上的信鹰还在等他的指示,众人眼中,万俟宸身边忽然有冷光一现,下一刻,那前一刻还啸叫着颇有几分气势的信鹰已经鲜血淋漓的落在了地上! 呼吸顿了住,万俟宸敛下的眸子微微抬起来,期间闪过一丝嗜血的猩红。 “地动从昂州而来。” 轻轻地一句话落地可闻,死亡的气息迎面而来。 “传令长安,楚地与西凉盟约就此作废,欲得天下,先破西凉!” ------题外话------ 又开始了练车生活~待我稍后修一修~ 052相聚昂州,魑魅诡异 帝国历四七八年三月初,楚军北伐攻入大梁,西夺永州,北上取昂州,再以合围之势得惠州,时昂州城内驻有神秘银甲骑兵五万,增援楚军的东齐墨麟军在昂州城之前受阻,死伤两万人马而城不下,时值南越与北部边境潜行练兵,得知此事立即派兵十万增援,楚军既得惠州,亦有后续部队跟进,不出两日,昂州城外聚齐二十万楚地、东齐、南越三国联军,昂州城不战而败,城内守兵弃城而逃。 当二十万大军大举入昂州城的时候整座城早已空空如也,昂州城府衙被当做了临时的军机处,议事堂之内,万俟宸的面色沉暗。 “大燕之后的动作我们还无从知晓,阿玉现在已经在居庸关,不妨让他随你过去。” 洛萧的面色还是一片静谧,氤氲的眸色好似一潭秋水一般的安然,微微沉吟一瞬他才道,“此时此刻楚军的势力正好,大燕不会在此刻动南越。” 万俟宸的眸色深幽,大燕的探子冒充东齐假传了东齐临危的消息,洛萧着急之下这才赶了过来,此刻南越的基本防线算是暴露,他眸色一深,“既然兵力已经暴露,不如将主要兵力退守许城。” 许城在林城之后,洛萧看了看万俟宸,微微颔首。 室内只有三人,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宸,“进入大梁腹地战线就有些长了,是不是要把居庸关的兵马调用起来。” 万俟宸点头,“居庸关留下五万人马便可,另外东路军也可以动了。” 说着万俟宸便着手传令之事,洛萧并不是多言之人,夏侯云曦也静静的等着,一阵脚步声就这么落进了众人的耳中,萧玉楼一身玄色墨袍,头发高高的束起,眸色扫过厅中三人,直接看向了万俟宸,“大梁西面兵马有异动,似乎是在向这个方向汇集,说起来前前后后大梁的兵马损失了二十万之多,在西面,还有三十万兵马可以调动。”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三十万人马若是倾巢而出的话对于现在的楚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夏侯云曦听着心中也是一沉,不由得朝万俟宸看过去,万俟宸正在沉思。 “之前的作战计划萧玉楼已经与殿下商量过,却不知道殿下为何迟迟没有动静!”萧玉楼落坐在洛萧的对面,语声沉暗,眸光有几分咄咄逼人。 万俟宸眉心微蹙,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开了口,“公主殿下有何战法,不妨说来听听。” 萧玉楼看了夏侯云曦一眼,眼底有讽刺的光一闪而过,“西凉三十万精兵在西北边境守着,随时都可以凭殿下调遣,偏生,殿下好似对着三十万兵马并不十分感兴趣,现在大梁西面的兵力只要追加上来,那么接下来的几城只怕不是很好夺。” 说到此处萧玉楼便停下了话头,她们是盟友,难道她还会求着别人来消磨自己的士兵吗,夏侯云曦闻言淡淡一笑,“西凉和大梁比邻而居,西面只怕还要仰仗公主殿下。”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不知太子殿下何意?” 万俟宸眸光微黯,“大梁西边情况复杂,具体的作战之法只怕还要细细商议。”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萧玉楼却知道现在的万俟宸已经是别无选择,她眼底闪着笃定的光,走出议事堂便送信去西凉让边境上的兵马做好准备。 无人之时,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的面色有几分安抚的意思,“你不必顾及与我,现在当以大局为重。”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并未说话。 大梁西边的兵马果然开始往东面调动,万俟宸不动声色,宋柯等人知道了却是有几分着急,全军等在昂州,楚地停在澜沧江上游的东路军开始向居庸关进发,而前次受了伤的宋涯则是和万俟玉一起带着五万骑兵五万步兵往昂州赶来。 “取梧州的话便是纵向深入,这样也好,否则阵线拉的太长。” “从梧州至大燕似乎只有三天路程。” “我们没必要现在招惹大燕,而且去蕲州的话能更快的拿下大梁以南,在这块地方我们步骑结合有优势。” 众人议论纷纷,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不说话,洛萧和萧玉楼也不言语,姬无垠则是不见了踪影。 众人相视一眼,所幸继续争论起来。 “先取蕲州。” 沉沉的四个字落定,万俟宸已经下了命令,眸光扫过众人,他略带几分深沉的道,“取了梧州势必还要北上,可是之后的罗洲、肃州三面不讨好,容易腹背受敌。” 梧州之后的罗洲、肃州紧邻大燕,距离寒原也不是很远,到时候大梁的兵马从西面来,而大燕若是再从背后给他们一刀,的确是腹背受敌。 既然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那么众人的心也就定了,便要再次说到带兵的问题。 巨大的堪舆图上,秦允正指着其中一处说着话,“从昂州到蕲州城之间要走三天三夜的路程,这期间的地势并不好,骑兵很那发挥作用,我们大抵只能用少量的轻骑和步兵,衡水河,漯河,两条河都是要汇聚道龙江去的,再加上九阴山,徐云山,两座山的地势并不险要,可是我们需要从山谷之中过,很容易中敌人的埋伏,蕲州城应该有守军五万。” 秦允说完万俟宸接着道,“骑兵不能少,徐云山之后便是平原了,蕲州距离之后的离州不远,离州有大梁的骑兵营,若是她们有骑兵增援,我们就算攻破了蕲州也会受到掣肘,更别说她们还有可能用骑兵在半路堵截。” 秦允闻言轻咳两声,不免得有些讪讪然,夏侯云曦看的笑,万俟宸即便每次不动声色,也不会轻易的就会定下战法,但是那些有关于作战的天时地利人和他没有一样不清楚的,谁若是赶在他面前疏忽显然便是找死。 万俟宸果然眸色幽深的扫了秦允一眼,而后看向了在座诸人。 “全军休整两日,领兵之事稍后再做安排。” 众人闻言自然散去,万俟宸当然是要等万俟玉和宋涯来了之后才会安排接下来的战事,第二日午间,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入城,跟着万俟玉和宋涯一起来的还有楚衣。 楚衣彼时被她留在了居庸关,不曾想这一次竟然跟着万俟玉一起来了,宋涯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一来就去向万俟宸请罪,万俟玉与她好久不见了,此刻看到她不由得面色大苦,“云曦,你都不知道这家伙多吓人,我们的骑兵被他几声嚎的腿都软了,我想着早点带到你面前来才好,这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这下可累死了!” 楚衣正哼哼哧哧的绕着夏侯云曦打转,夏侯云曦闻言笑开来,半年不见的万俟玉眉宇之间更现了几分沉稳之色,如玉的面庞之上经过这几日的日夜兼程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夏侯云曦叫来灵儿带着她去休息洗漱,万俟玉却是一点不着急,一个劲儿的追着她问是怎么从云宋跑到大梁来的。 夏侯云曦无奈笑,恰在此时万俟宸着慕言来叫她她才抛下万俟玉走了,小书房之外宋涯低着头站在那里,看到夏侯云曦来了恭敬的行了礼,楚衣一直黏在夏侯云曦脚边,看到宋涯竟然没什么大动作,进的屋子万俟宸面色倒还算好,夏侯云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怎么?” 万俟宸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笑道,“现在十万大军已经入城了,我跟你商量一下稍后的行兵计划。” 夏侯云曦挑眉,而后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万俟宸却有几分迟疑,“南越的兵马我打算让洛萧带回许城,第二军的十万骑兵我准备带走五万,剩下的五万暂且留守昂州,至于步兵,墨麟军擅长水站,衡水河和漯河虽然不比淮水东海,可是一旦梁军有所动作我们也要以防万一,我准备全部带走,凌南军步兵在这两战之中损失了一万人马,四万守护惠州和永州,现如今还有八万万人马,留两万守卫昂州,剩下的六万全部随我往蕲州方向走。” 凌南军现如今还有不到八万人,也就是说步兵有十四万,带这么多的人马定然不会只是为了取下蕲州一城,夏侯云曦明白她的打算。 她微微颔首。 万俟宸却握住了她的手,“你和秦允留在昂州,等蕲州定下再跟上。” “什么?”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颇有几分不满意的样子瞪着他,万俟宸却是攥紧了她的手,“你这两日小日子来了,怎么能再奔波?” 夏侯云曦脸一红,不由得想起昨夜他还将手放在她小腹之上暖着,夏侯云曦有几分郁闷,别的好说,可是这队伍之中女孩子就那么两三个,她有些不方便是真的。 “从赶路到夺城,至多十天,你七天之后出发,到那个时候总能好。” 他眼底全是关切,夏侯云曦也知道自己到时候极有可能成为他的负累,不过十天,所幸也就点了点头,万俟宸面色一松,“简旭宁和君卓都很不错,吴威也很好,他们三个那里你最好交代一声,后日一早便出发。” 不能随军,夏侯云曦心中到底有几分闷闷的,可也是没有办法,不知道杨穆青和萧玉楼是怎么过来的? 暮色时分万俟宸再次将一众将领召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秦允得知自己留在昂州面色不知道变了几变,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秦允又知道夏侯云曦也被留下了瞬间恢复了精神,他深深的觉得自家主子将她留下来绝不只是守城这样简单,更重要的守城里的人,比起一座昂州,这人可是重要多了! 看着秦允变来变去的面色,夏侯云曦只觉得有趣。 夜色落下来的时候天色开始沉沉的暗了下来,大团大团的黑云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刚刚露出了一个角的月亮顿时被遮了住,夏侯云曦看着这天色只觉得有些不好,果然,没过都久天空之中就炸出一声又一声的闷雷来。 万俟宸只觉得怀中的人微微发着抖,不由得叹笑起来。 夏侯云曦却有些担心,“这天色这般不好,若是再下暴雨,那衡水河和漯河岂不是有发洪水的可能性?” 万俟宸摸摸她的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安心。” 而在同样黑沉沉的庭院之内,萧玉楼看着天空之中的黑云低低的对着身后坐在轮椅上的人说话,“万俟宸迟迟不动,到底是为何!我三番五次的示意,连作战计划都与他定下,他竟然还以计划需要商量来拖延,哼,大梁西面的三十万人马一上来,我倒是看他能拖延到几时!” 萧玉楼愤愤不平的声音落定,桓筝的面色却透着几分黑沉。 微微一叹,他还是开了口,“公主还是放弃心中所想吧,在楚地,你绝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桓筝的拳头收紧,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很多事情对于他来说能和不能已经很难界定,可是萧玉楼却完全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她豁然转身,眸光凌厉的看着桓筝,“哈,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奉上一个西凉竟然什么都换不到?你是为了夏侯云曦吧,真是好笑,她和万俟宸如胶似漆,权力身份地位,多么荣耀,可她又给了你什么,我是答应过你不要那后位,可是并不代表我就应该将西凉免费的送出去!” 桓筝微微皱眉,萧玉楼看的一清二楚,她眸色微微一暗,唇角的冷笑也变得牵强,忽然,她语气一变,“你是玉麒麟,这个样子守在这里,你到底想怎么样?” 桓筝低下头去,良久才低声道,“能知道她的存在便是极好。” 萧玉楼等了半晌却是得了这么一句话,她眼底瞬时爆出凌天的火光来,眼底有什么渐渐散去,她笑望着他,“你可知道,我十三岁断发,一身戎装上沙场,这么多年来让西凉屹立不倒是为何,权臣当道,佞臣二心,为了达到目的我什么都可以做,谁敢来烂我的路,结局就只有一个,我可以做退让,但是并不意味着别人可以得寸进尺!” 噼里啪啦的语声落下来的时候萧玉楼拂衣而去,桓筝眉心微蹙的垂下眸子,窗棂处有细细密密的雨丝落进来,一点点的飘到了他的身上。 “公子,您该休息了。” 绿桑走过来的时候桓筝回神,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绿桑推着他反身进了内室。 居庸关之内,夏侯非白一身湖蓝色的直缀站在城头之上看着那黑沉沉的天,苏璃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底颇有几分瑟缩,“那云黑的好可怕。” 夏侯非白眸光沉暗一片,“那是昂州城的方向。” 苏璃眸光一转,“姐姐就在那里?” 夏侯非白无声的点了点头,苏璃看着夏侯非白沉暗的面色心中生出两分不祥的预感,“先生,可是那里不好?” 夏侯云曦并没有立时回答,看着那天空之中的黑云变化,又看了看极北之地几颗星耀闪耀着暗红色的光泽,他的眸色变得有几分凌厉起来。 “先生——” 苏璃害怕的看着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极为精巧的小型物件出来,那是一个小巧青铜小鼎,四个角俱是不知名的神兽模样,夏侯非白不知按下了其中什么开关,只见那小鼎转了起来,夏侯非白的眸光愈发沉凝,苏璃眸光晶亮的看着那小物件,过了许久,转动的小鼎缓缓地停了下来,苏璃并没有看出原本的四个神兽头已经换了方向,可他看着夏侯非白凝重的面色只觉得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沉肃。 滂沱的大雨下到了半夜便停了,清晨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气竟然又晴了,夏侯云曦只觉得这天气实在奇怪,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姬无垠的身影,要说到了昂州之后他就很少出来,听说消息来往及其频繁,想到之前收到了的云宋内乱又起的消息,夏侯云曦不免得有几分留心。 “姐姐!我们去看杜鹃花!”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只见姬无垠今日里穿了一身紫色的长襟广袖大袍,那胸前红艳艳的绣着的不就是杜鹃花,她撇撇嘴,“宋皇何不看自己的衣裳就好了。” 姬无垠畏惧跟在夏侯云曦身边的楚衣,离得夏侯云曦十步之远苦了脸,“姐姐你就陪我去吧,眼看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只怕是不久了,你若是在不陪陪我,不知道啥时候我才能向现在这样。” 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的看过去,“宋皇终于要回去了?” 姬无垠恨恨的叹了口气,“陆灿那老家伙竟然自己跑到淮南想去集结旧部,偏生那些旧部竟然又被他说动了,现在陆灿在淮南自封为淮南王,还准备揭竿起义来讨伐摄政王专权乱国,此等狼子野心不知悔改之人,难道我会看着他胡闹不成!” 这才是正常的想法,夏侯云曦心中唏嘘,面色却是淡淡的,姬无垠说完眸色又是一变,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姐姐,我打算再待上四五日就回去了,你怎么也要赏个脸吧。” 夏侯云曦犹豫,姬无垠兀自上前,“就在这府衙之后的后山上,出了后门骑马上山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你闻到了吗,有杜鹃花的味道!” 夏侯云曦自然知道这府衙之后有一座后山,可是—— “去看看也好。” 夏侯云曦听着这声音转身,万俟宸和万俟玉正并肩而来,万俟玉似乎也有些意外万俟宸回答应,可他眼底也露出几分兴奋来。 要说杜鹃花和兰花牡丹花想必自然入不了这二位的眼,可是眼下战火纷飞的,在这紧张的局势之下看花重要的是心情,那花是什么花也就不要紧了。 既然万俟宸都点头了,夏侯云曦哪有不愿意去的。 姬无垠的眸光从众人面上扫过,当即便知道自己这想法是成了,眸光一转又看到了萧玉楼和宋柯、吴亚、宋涯几人的身影,几位将军自是和万俟宸定了战法随着万俟宸、万俟玉一起出来的,萧玉楼过来却是准备和万俟宸谈谈西凉的用兵。 姬无垠看过去,他好似一点架子也没有的招呼众人去看花,几人本来面色一变,夏侯云曦却是觉得去看看也没什么,当下便看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一边的万俟玉当即笑着让几人一起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那府衙的后门,看着早已准备好的马儿万俟宸却是自顾自的一把将夏侯云曦拉上了自己的马,楚地的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看,倒是东齐的几人有些意外的看了二人的背影良久。 “难受吗?” 夏侯云曦红着脸摇了摇头,他们的马鞍是这些马之中最为舒服的,她并不觉得难受,山路是砂石路,虽然下了雨却不泥泞,越往上走山风越是清凉,适才姬无垠说的时候夏侯云曦肯定她没有闻到那什么花香,可是此时此刻,那香而不腻的味道倒真正让她觉得身心舒爽。 “凉州城也有杜鹃花。” 夏侯云曦“哦”一声,“就在你带我去的那座山上吗?” 万俟宸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嗯”一声,不由得想起当日他待她上山看日出的夜晚,一幕一幕的近在眼前,可是彼时他们还是定下了三月契约的主君和谋士呢,果然是世事难料,那个时候她哪能想到会有今日这般景象。 虽然山道并不湿滑,可是就在已经能看到远远一抹红霞锦绣的时候二人乘坐的马儿忽然脚下一崴,夏侯云曦惊呼一声,万俟宸一把拉住缰绳才将马儿定了住,夏侯云曦即便镇定如斯此刻也呼出一口气,“吓死人——” 一边跟着的楚衣似乎差距到了马儿让主人受了惊,哼哧的出着粗气表达这不满,眼看着马儿更为不安了,夏侯云曦冷嗤了一声楚衣才聋拉着脑袋安静下来。 万俟宸揽进了夏侯云曦的腰,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却觉得心中忽然变得忐忑起来,高高悬着怎么都落不到地上,直到那灿若朝霞的花海出现在眼前,听到夏侯云曦带着赞叹的轻呼他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大朵大朵的花骨朵儿盛开在这算不上葱茏的山坳之中,四周的草木并不茂盛,好似这山间灵气因为要孕育这杜鹃花而用尽了,夏侯云曦举目看去,只觉得那层层叠叠的缤纷之色在这绯色天成的大自然之中盛放,姹紫嫣红的模样竟一点不输给那皇家花圃。 “啧啧,虽然比不得云宋繁花似锦,可是在这边境小城有这么一处也算是极不错的了!” 姬无垠大大的一叹,好似荒漠之上开出了南国之花,饶是在场的几人都是扬刀立马的铁血汉子也颇有几分唏嘘来,萧玉楼面色淡淡的,眸光却不时的从万俟宸的身上掠过。 昂州城人此前似乎也将此处当做一处胜景,只见这满山的杜鹃花都被矮小的篱笆的护在了这山坳之中,花丛之中有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宽度可两马并行,几人不必下马的进了花丛,一步一抬手都能沾上那浓浓的花香。 姬无垠显得有几分兴奋,早在居庸关之时他就说要来昂州看杜鹃,现在心愿得成自然也不算白走了这一回,其他人开始开保持着几分持重模样,可到底都是见过风花雪月的年轻人,又都有意将战争的血腥肃杀气氛淡去,不多时便谈笑风生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这样的心情赏花。” 夏侯云曦轻声一叹,万俟宸的眸色便是微微一暗,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失言,不由得握了他的手,万俟宸回握回去,“不会太晚。” 姬无垠远远地便骑兵向着两人靠了过来,“姐姐这一次要留在昂州?” 夏侯云曦点头,姬无垠自顾自的点头,“也是,长途跋涉的。” 夏侯云曦这才转头对万俟宸开口,“宋皇准备回云宋了。” 万俟宸不动声色的看向姬无垠,姬无垠面上惶惶之色一闪而过,“说起来惭愧,云宋内乱频出,我也该回去了。” 万俟宸少见姬无垠如此颜色,当即笑起来,“可惜我的东路军已经出发向居庸关而来,否则宋皇若是需要助力,楚地还可帮上一帮。” 姬无垠叹然的摇头,“太子帮云宋打跑了大梁便是帮,说起来此次没有楚地,云宋又爆发内乱,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万俟宸淡笑不语,此刻一直跟在二人马前的楚衣再次哼哧哼哧的躁动起来,姬无垠连忙打马退后一步,夏侯云曦苦笑着叫楚衣的名字,楚衣却不动,反而毛发更加倒竖的低吼起来,到底是雪原之狼,周围几人的坐骑都不大不小的有了异常,夏侯云曦正要下马安抚楚衣,万俟宸却按紧了她的腰身。 “慢着。” 万俟宸眸光微眯着看向了四周翠油油的灌木丛,夏侯云曦现如今已有内功在身,便也动用起甚是往远方探去,随即,她的眸光也暗了下来,周遭的众人都发觉到了异样,在楚衣一声大过一声得的啸叫之中缓缓地靠拢。 有什么在向他们靠近,簌簌声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力量,且数量极大。 夏侯云曦回望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握紧了她的手,眼风却扫了一眼同样眸色凝重的姬无垠,不多时,从那偶尔裸露出来的草皮上,夏侯云曦知道了所来之物。 蛇,一条条黑蛇正从山坡之下缓缓滑下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向他们靠近! “这么多蛇!” 秦允一声惊呼,周遭众人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今日的看花之行是姬无垠提出来的,如果起初的片刻他对他曾有几分怀疑,可是此刻,看到那数量及其庞大的蛇群,他已经知道这绝不是他的手笔。 想到已经离去了的梁军,他的眉心皱的更深。 “后面也有,它们进了花丛!” 吴威一声提醒,夏侯云曦已经能看到那鲜艳的杜鹃花丛之中蠕动着的影子,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胸口闷闷的还有点反胃。 楚衣哼哧哧的就要上前,夏侯云曦赶忙一声厉喝吼住,即便是楚衣,一旦被缠上,那么多的数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花丛中央,在反身下山的路上也有那让人作呕的脏东西,夏侯云曦眼前忽然遮上了一只手,万俟宸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别看,我们下山。” 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可也得将那路上的蛇处理了,那半立起来的蛇高高的吐着信子,看着他们一群人好似看到了猎物一般的滴着毒液,然而那蛇身上却沾着泥渍,且大小不一,却不像是训练有素专门放在这里害人的。 “主子,我来。” 秦允说着话,宋涯也跟了上来,二人拔剑就要上前,其余之人看到了也俱是抽出了随身武器,只有萧玉楼,淡淡的骑马站在众人中间,神色带着几分漠然。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允之人的敌意,蛇群也簌簌的聚的更多,夏侯云曦听着那让她觉得难受的声音拉下了万俟宸的手,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秦允冷着眸色,正待上前将这些碍眼之物铲去,却听到夏侯云曦道,“焦蛇,性狠辣,善结群,一般会自动远离人群,可一旦被它盯上,便是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响起来一道脆生生的笛音! 这笛音秦允熟悉,不仅他熟悉,万俟玉也熟悉,二人同时豁然转身,果然,夏侯云曦唇边正横着一支短笛。 其他人正是浑身杀气,也有认出这焦蛇的,正觉得难缠,此刻忽然听到这一声笛音顿时觉得意外,看过去便看到夏侯云曦眸色沉凝带着几分煞意的吹着笛子,那清冽的笛音由低到高,慢慢的有渐入九霄之势,宋涯宋柯等人自是早就听说了夏侯云曦的本事,此刻亲眼见到眼底的神色还能压得住,而吴威几人却是第一次见,笛音越来越高,那本来聚在一起丝丝吐着信子的蛇群就越发的不安躁动,笛音越来越细,也越来越利,好似一道弦从人心上划拉过去,一不小心就能见血,众人听着只觉得微微不适,下一刻,蛇阵缓缓退散! 众人眼底都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俱是以各种各样的眸光看了过来,万俟宸一直低着头看着夏侯云曦微微颤抖的肩膀,眼底的沉色也越来越重。 夏侯云曦如今有了功力在身自然没有往常那般艰难,只是这蛇群数量太多,她想将他们逼上深山里去自然需要耗费些气力,等所有的蛇群都没入了那灌木丛不见了踪影,夏侯云曦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块。 早春,还下过雨,山间的风微凉,众人都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也不准备解释,萧玉楼的眼底不见亮色只有几分深思,万俟宸将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的身子,马鞭挥下当先往山下而去,众人当即打马而去,只有姬无垠愣愣的站在当地停了一会儿才跟上。 到了府衙后院的时候老远的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桓筝的身影,她觉得有几分力竭,和万俟宸走在最前面,此刻看到桓筝站在这里不免得觉得诧异,可她还未走近桓筝已经迎了上来。 “可是遇到了什么野物?” 夏侯云曦笑开,“想不到这么远你都听到了,遇到了几条蛇,可能是下了雨不安分了。” 桓筝却皱眉,“你的笛声曲力重而急,绝对不是普通的几条蛇。” 夏侯云曦心知瞒不过他,便也照实道,“确实数量有点多,不过现在都好了,那蛇大抵是原本山上就有的,稍后交代一下守城的士兵再也不靠近那山便好。” 说到此还看到桓筝皱着眉头,夏侯云曦不由得转而问道,“话说我的曲子可有进步?” 桓筝这才面色一松,“曲力绵长有力,又不失凌厉,破其神,攻其心,已是上乘了,至于宫商角徵羽,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记得这样好。”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你教的我自不敢忘。” 几位将军得了万俟宸的吩咐,已经离去准备封了那后山,唯有萧玉楼,姬无垠和万俟玉还在这里,两人说了几句话,桓筝也听得出来他用尽了力气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万俟玉随着万俟宸二人离开,萧玉楼则是跟着桓筝去了,又只有姬无垠一人,他眸光闪动,似惊似喜似难以置信的看着某一个方向,分明是紫色绣花的艳丽袍子,却是满身寥落的站了良久。 万俟宸非要给夏侯云曦运功调息之后才让她睡下休息一会儿,见夏侯云曦沉沉睡去,万俟宸看着她静静的睡颜那种心被悬空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眉心皱紧,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暮色渐渐落下,居庸关的书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正在屋子里对着一副地图研究的夏侯非白抬起头来,便看到苏璃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跑了进来,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气喘的红晕。 “先生先生,落地了!那珠子落地了!” 夏侯非白的眸色陡然大变,“第几课落地了?!” 先生交代的事情苏璃自然不敢轻慢,当即道,“第四颗!” 夏侯非白眸光骤然抽紧,转身龙凤飞舞的在桌案上写下一行字,也不和苏璃交代什么大踏步的走出了门去,“慕枫!” 慕枫应声出现,夏侯非白语声极快又沉重的将手中的信笺交给他,“快,送到你主子那里,要快!不能大意!” 慕枫见此便知肯定是有大事不好了,当下便转身而去,夏侯非白看着慕枫离去的身影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到苏璃煞白的脸色知道是自己的紧张吓到她了,他唇角稍稍的勾起,拉了她的手往城楼上走,“没事没事。” 苏璃听在心里,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安抚,反而更加的担心起来了。 天色顷刻之间就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噼啪”一声亮起了灯火,坐在黑暗之中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刀削斧刻一般满是冷酷,一双眸子之中不见分毫的情绪,森森的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皇上,是东齐公主带兵制敌,只等了两天万俟宸就出现了,第三天,南越的人就动了。”微微一顿,齐林又道,“南越来的速度很快,我们的探子还没找到他们的暗营。” 此话颇有深意,坐在上座的公孙墨唇线微微的一抿,低低问出来,“是谁?” 齐林微微一顿,面对男人的注视,他弓着身子并不敢抬头,“要么是南边,要么是西边。” 公孙墨闻言并不说话,眼底却显出了几分沉暗的幽光来。 夏侯云曦睡醒的时候万俟宸已经不见了人影,想到第二日他就要动身,她赶紧起来为他整理行装,他的东西向来有慕言早早的就打理好了,她不过是再行检查一番,等确定了毫无遗漏之后万俟宸还没回来,不由得便向着议事堂而去,议事堂之内无人,她又转向了小书房,果然,人在小书房。 内里灯火通明,正传来阵阵谈话声。 萧玉楼的语气带着克制的隐忍,却到底不曾多么的失礼,“也好,到了蕲州距离西凉也就更近了,那个时候再做打算不迟。” “只待公主春日一雷。” 万俟宸的语气淡淡的,萧玉楼自知此刻不是继续谈条件的时候,当即起身告辞,万俟宸没有留,萧玉楼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夏侯云曦,看着夏侯云曦面上的安然之色,她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小书房独立成院,但凡是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独处的时候,连慕言也是守得远远地,院子里静悄悄的,身后传来夏侯云曦亲切又安然的笑语,萧玉楼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就快了几分,可她刚走到这小书房的院门口之时却听到了一声翅膀扇动的声音,西凉多的是这样的东西,她如何听不出来什么。 院门口的左侧甬道之处有一扇小门,直通往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所住主院的后罩房的小花园,夜色之下周遭无人,萧玉楼衣袍一掀的走了过去,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直黑色的信鹰正停在开着的窗棂之上,安静的等着主人的到来。 萧玉楼眼利的看到了那信鹰腿上的小小信筒,她眼底闪过两分微光,将手指往唇间一放,下一刻便有几声低低的口哨声响了起来,信鹰瞬间看向了她,萧玉楼手一抬,那信鹰似乎迟疑了一瞬,随后又挥动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萧玉楼将那信筒解下,取走其中的纸条,手臂一抬,那信鹰的身影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展开那纸条,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的映在上面,萧玉楼的眸色猛的抽紧,她站在原地怔愣片刻,下一瞬脚步下意识的向着桓筝所住的院子走去。 走到门口她迟疑了,看着院子里窗棂上昏黄的灯火和那窗棂之上的身影,真正是像极了西凉王宫里那个江南山水的芷兰殿,她站了良久,眼底的光芒闪动挣扎,终究是妥协了一般的走了进去。 绿桑刚给桓筝换了药,看到萧玉楼的出现她并不诧异。 萧玉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等着绿桑离开之后才说话,此刻的她好像有几分急切,大步走到他面前,对上他的眸子就开了口。 “你要为我做的第三件事——” 桓筝意外的眉头一抬,他本想着那该是一件大事,会在生死决断之时才要他做,萧玉楼眼底闪出一丝讽刺又凄苍的笑意,眼睑一低又很快敛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恢复常色,她不容置疑得道,“明日,随我去蕲州。” ------题外话------ 你们猜接下来发生啥……这章我要好好润润色,过渡的好像不是很流畅。 投票的傻妞儿们,大家的心意姨娘心领了,但是票票真的可以留下来哈,等姨娘下一本书,姨娘会更努力滴,等姨娘对自己有信心,对成绩有把握的时候自然会求票的!现在姨娘觉得还没到时候,所以不想让大家破费又浪费的,所以,妹纸们hold住,今年没给的攒到明年昂!~ 054地动,断臂 夜色浓浓落了下来,夏侯云曦带着楚衣从小书房出来径直往主院去。 “嗷呜——” 楚衣不甘心的低低叫着,夏侯云曦低头瞟了楚衣一眼,不由得轻轻一叹,从下午开始楚衣就有些烦躁不安,她看的出来却没有办法。 “你再怎么闹腾我也不会管你,难不成你还要跟着他去不成?” 夏侯云曦的语气之中带着三分无奈三分宠溺,也颇有几分怅然的意味,楚衣似乎是听懂了夏侯云曦的话,当即稍稍的安静了几分,夏侯云曦满意的点点头,可刚走进正厅,楚衣又开始不安的哼唧起来。 灵儿看到楚衣的模样不禁有几分意外,还担心的问她,“主子,你说是不是它哪里不舒服呢?” 夏侯云曦也担忧起来,还让人叫来秦允找个随军大夫来,结果秦允来的时候肖扬和姬无垠都跟着,一进主院便有几分着急的进了正厅,开口便问夏侯云曦不舒服,夏侯云曦闻言一愣,片刻便恍然过来他们误会了,这才笑着说明了缘由,秦允几人松一口气,当即命人去找了给战马看病的军医来。 那大夫一来看到是给狼看病当即吓得腿脚一软,随后看来看去却是说楚衣没病,夏侯云曦虽然觉得楚衣有异,却只好放了那大夫离去。 秦允几人见此无奈,安慰了夏侯云曦一番才一起离去。 楚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似乎也知道夏侯云曦为了它劳师动众了,此后倒是一直不怎么哼哧,夏侯云曦也微微的放下了心来,有万俟宸在的时候楚衣都是歇在内室的门口,夏侯云曦习惯了它在外面,可是洗完澡出来募得看到楚衣窝在她的床榻边上她还是挑了挑眉,楚衣难道知道她一个人怕她害怕? 夏侯云曦失笑的上了床,却见楚衣并未如同往常一般安睡,一双眸子大大的睁着,还有几分警醒的转来转去,夏侯云曦更觉得楚衣贴心通灵的紧,所幸也不去管它了,白日里夏侯云曦巡视了城中大营,此刻颇有几分累了,虽然一个人入睡让她有几分不习惯,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窗外的天色变得有几分异常来,隐隐可见的月色早就被浓厚的黑云遮了住,不多时,那层层黑云之间竟然透出几分暗红的光来,迷迷糊糊地,夏侯云曦只觉得有一道湿热的什么在舔她,她皱着眉头呢喃一声,可那湿热还继续存在,带着几分粗粝的刺得她脸颊微疼。 夏侯云曦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眸子,黑暗之中,楚衣的眸子绿幽幽的吓人,饶是日夜相处的夏侯云曦都被近在咫尺的幽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楚衣她急忙坐了起来,楚衣从没有在晚上无端的打扰她,难道又不舒服了? “嗷呜——” 低低的啸叫一声,夏侯云曦更是一愣,她抚了抚楚衣的脑袋,声音略带几分迷蒙的问它,“怎么了楚衣?” “嗷呜——” 楚衣又是一声啸叫,夏侯云曦觉得不对了,可是楚衣的话她怎么能懂,不由得大睁着眸子上下的看它,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正要再说,楚衣已经猛的一把咬住了她的衣襟下巴将她往下面拉。 “楚衣——” 夏侯云曦惊住,楚衣的力道大,眼看着就要将她的的衣襟都拉开她急忙下了地,刚穿上鞋子灵儿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楚衣又咬住了夏侯云曦的裤脚,灵儿看着这场面疑惑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却是在苦笑。 灵儿见夏侯云曦只穿了里衣,赶忙将袍子给她批了上,“主子,楚衣这是要做什么?” 夏侯云曦也觉得不妥,“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它颇有些异常。” 楚衣似乎想要往外走,夏侯云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眸光忽的一暗,灵儿也看了出去,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了?离天亮还远着呢!” 夏侯云曦看了看不安的楚衣,低下头安抚它,“楚衣乖,外面看着不太好,等天亮了我再找大夫来看你?” 楚衣似乎气急,吼叫的声音也大了几分,夏侯云曦生怕它惊动了其他人,不由得眉心微蹙,“楚衣,你若不听话,我去蕲州不带你。” 楚衣低低哼了两声,放开她的裤脚,一副又急又委屈的样子,看了看夏侯云曦又看了看外面,楚衣身形一动忽然跑了出去。 “楚衣!” 夏侯云曦一惊,赶忙穿好衣服追了出去,灵儿见情况不好,随手又撩了一件披风在手也跟了出去,夏侯云曦的脚步极快,不知不觉的动用了几分内力,刚走到主院门口便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肖扬,夏侯云曦心中一动,看到他被露气打湿的衣襟不由得心头一暖。 肖扬好似未曾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颜色,看了看楚衣往前院奔去的身影眉心微蹙,“这天色不好,不知是要下雨还是如何,楚衣怎么了?” 夏侯云曦情急,“我也不知道,就这么跑了出去,我不放心,伤了人也不好。” 灵儿随后跟了上来,肖扬看了看两人眼底的急色当即开口,“跟上去看看。” 夏侯云曦点头,脚下不停的从他们最靠后的内院向着外院而去,这府院之中有值夜的侍卫,看到楚衣的时候就吓了一跳,再看到随后追出去的夏侯云曦三人更是有几分惶恐,夏侯云曦也不等几人行礼,“注意守着,楚衣是我养着的,寻常不会伤人,你们不必怕,却又要小心一点。” 急急交代一声就到了外院,楚衣教程自然块,此刻却停在外院的门口,似乎在等他们一样,夏侯云曦便走便喊楚衣的名字,此前听到她的叫喊便有所回应的楚衣此刻却是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外冲,夏侯云曦暗叹一声,更是担心了。 三人一直追到了大街上,楚衣却不知疲倦的一直向着城门的方向去,城中的大营便是在城门之下的民舍之中,今日里夏侯云曦带着楚衣走过一遍,看到这状况,夏侯云曦疑惑万分却也只好追上去。 寅时已过,街上并没有人,偶尔有巡夜的士兵也都是站在屋檐之下,街上的动静惊动了几人,看到是夏侯云曦在追自己的宠物,几人当即跟上来要帮忙,夏侯云曦只得苦笑,自也是想让楚衣先停下才说。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口了,眼看着紧紧闭着的城门,楚衣猛的停下了脚步,天幕之中,黑云之中是越来越浓厚的暗红色异光—— “嗷呜!” 一声仰天长啸,雪原之狼的霸气显露无疑,夏侯云曦不知道这啸叫能惊起多少人,当即抚额苦叹,城楼上的守兵首先被惊动,纷纷探头出来看情况,夏侯云曦清了清嗓子,“不必惊慌,如常值夜便可。” 士兵们早知道夏侯云曦身边有一只雪狼,还为此又传出来许多版本的传言,此刻看到这副样子虽然疑惑却也不会多说,楚衣却对这城墙之上的守兵们不停的叫喊起来,它的眸子渐渐变得猩红,张开血盆大口浑身的杀戮之气! 周遭之人都有几分被惊吓住,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长啸,夏侯云曦明显的察觉到了离得近的民舍之中已经有了响动,她无奈,这般情况之下也只有她敢走过去。 楚衣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狂躁,那浑身剑拔弩张的样子吓得几个巡夜士兵脸色煞白,却见夏侯云曦竟弯下身子去拂它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可是又分毫止不住它的异样,楚衣声嘶力竭的低喘了几声,回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忽然又满身戒备的看向了四周,好像那黑暗之中有什么野兽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一样。 楚衣今晚太过异常,夏侯云曦别的没看懂,这保护她的动作却是看懂了,她心中一暖,不由得蹲下半揽住了它的身子,“楚衣楚衣,你怎么了,这里都是我的人,没人敢伤害我。” 楚衣转过头来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无力的呜咽了几声,那戒备的模样却是分毫不减,夏侯云曦笑开,“你在不安什——” 一个“么”还未出口,夏侯云曦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主子!” “主子!”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传来,夏侯云曦心中大震,想要回身却被那诡异的颠簸之力击中,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楚衣高高的啸叫一声挡在了她的身边,一双眸子猩红的盯着四周,夏侯云曦跌倒在地,想要起身,可是身下的青石板地忽然大大的倾斜了起来,她撑起身子的手一滑,整个人瞬间被甩出了十多丈,夏侯云曦仰头正能看到那高高的城墙,她的眸子越睁越大,在她的眼底,那边境城池特有的易守难攻的坚实城墙竟然正生出许多宽大的裂缝,而地底之下,似乎正有一只诡异的大手,正将那巍峨厚重的门楼一点点的拉扯下去,周遭的民舍轰然垮塌,瓦砾的破碎声,士兵们的惨叫声,还有那地面一点点开裂的森然之声,渐渐弥漫起来的血腥味和沙土味中,夏侯云曦的神识遭遇史无前例的侵袭。 同时觉得心如死灰的还有萧玉楼,罡风烈烈的广袤原野之上,她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毫无目的地的狂奔着,在她身后,是数千骑杀气凌人的楚地士兵,她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那当先一人手中的黄金大弓正对准着桓筝的背脊。 “你截了楚地的消息。” “你瞒着楚太子和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留在了昂州。” 桓筝的话沉重又漠然,两柱香之前,萧玉楼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几瞬,在万俟宸发怒的时候,她的人已经来报,可等她意识到事情败露并且万俟宸对西凉没有丝毫的姑息之意之时,楚地的人已经将她围了住。 她将桓筝当做了人质。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懂得,作为她这个位置的人,她不需要亲人不需要朋友,她需要的只有一个又一个能让她随手拿来用的棋子,此时此刻她很好的实践了这么一句话,桓筝对夏侯云曦有多重要没有人能比万俟宸更清楚,虽然萧玉楼怀疑万俟宸可能并不想看到桓筝安然无恙,可他到底因为桓筝而放走了她。 可是她身后的马蹄声提醒萧玉楼,万俟宸并不想真的放走她。 “我说过,不要和她为敌。” 桓筝坐在她身后如此说,然而萧玉楼此时已经没有和他说理的心情,她沉默,带着一身不容置疑的骄傲贵气,可下一刻,桓筝的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指节纤长,带着暖暖的温热,他下手准确,卡在她咽喉寸骨之上,只要轻轻地一捏,死对她来说就很容易。 萧玉楼一点儿都不怕,她说,“昂州二十万活人,我只想带走你。” 生死一线,萧玉楼的头脑竟然十分清楚,她知道这句话最能让身后之人动摇,果不其然,他的手没能使出力气,萧玉楼眼底一亮,片刻之后再却没有分毫情绪,身后之人的手缓缓放下去,她的心也一点点的变得冷硬,能用自己的真心当做筹码的人从来都是胜者! 不过她向来喜欢全身而退,可这一次她赢得并不舒服。 “你走不了了。” 桓筝的声音死气沉沉,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前后左右的夜色之中走出来杀气横行的楚军,她再次被包围了。 她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可是下一刻,背后蓄势待发的黄金大弓终于射出一箭来,桓筝坐在她的背后,当那弓弦震动的刹那,萧玉楼竟然下意识的屈肘向后捣去,力气之大很是让没有防备的桓筝吃疼,然后,当那金色的长剑钉在马股之上时,桓筝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萧玉楼为自己的愚蠢苦笑,刚才万俟宸为了桓筝放走她,这时又怎么会再下杀手呢,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马股之上中箭,那箭矢带着万钧之势,马儿没有吃疼,而是整个身子如同遇到了一股子强大的推力一般双腿一软向前跌去,萧玉楼身形随着马身向前扑去,她手脚利落的向前一滚,再站起来的时候周身已经团团被护住。 万俟宸并不急于走出来,楚地的弓箭手们齐齐上前,箭矢如同蝗虫一般的落下来,西凉的几十护卫很快的血溅当场,当萧玉楼依旧衣衫凌风的站着一众尸体之中的时候,万俟宸没有看旁里桓筝一眼的打马走了上来,他手中的太阿剑闪动着迫人的寒光,萧玉楼手中的短刀在那剑灵之气下显得幼稚又可笑。 万俟宸并不说话,可眼底那副劈天裂地的杀气已经让萧玉楼明白了一切,皇族的骄傲让她将身子站在更直,她甚至扔掉了手中的短刀,而后面色倨傲的笑了起来,“万俟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你最强大的盟友。” 马蹄踩着西凉护卫的尸体上前,万俟宸的黑袍在黎明之前的浓黑之中越发显得凌厉逼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萧玉楼,眼底的颜色让萧玉楼心中打颤。 可萧玉楼还是太高了下巴,“杀了我,便是与整个西凉为敌!” 万俟宸的眼底这才浮现一抹讽刺,太阿剑的光华盈盈流动,好似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而愈发的生出光芒来,万俟宸唇角抿的紧紧的,良久,他才摇着头缓缓地举起了剑,“今夜我不杀你,并不代表你不该死,只是还有人比我更合适去你的性命。” 萧玉楼眼底一沉一亮,正待她因为万俟宸的话觉得心惊之时,眼前忽而有凌厉的剑光一闪,下一刻,右臂之上的钻心疼痛让她眼前猛然一黑,血腥味弥漫开来,在她模糊不清的眼底,一支纤细却主宰了一国生死的手臂正躺在地上! “你最好不要死,我不想让她失望。” 萧玉楼被那巨大的疼痛折磨的极近昏迷,可她捂着自己留着血的伤口竟然闷哼了一声之后再无声响,万俟宸已经打马转身,看着那几乎要融进夜色之中的黑暗身影,萧玉楼的咬紧了牙关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发出鬼魅一般的诅咒。 “地动……在昂州城……她……她早就……尸骨无存……你……放了我……断臂之仇……不死不休……” 破碎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克制,带着万钧的仇恨,万俟宸意兴阑珊,头也未回,“没等到我,她不敢死。” 052要得天下,先破西凉 黎明,墨蓝色的天幕之下,万俟宸回看着城楼之上长身玉立的身影,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在他的眼底,那高大坚实的青灰色城墙在这并未大亮的天光之下鬼魅的如同能吃人的野兽一般,蠢蠢欲动的,好似下一刻就能将她生吞入腹。 万俟宸几乎有一种想要带走她的冲动,可是心中的不安却让他迟疑,这么多年明枪暗箭生死一线之中走过来,沉稳冷静的他极少出现这样的状况,他想到了那山山水水之间可能存在的杀机,极快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还能有哪里比这昂州城还要安全呢?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整齐划一的脚步落地声之中,墨麟军与凌南军俱是向着九阴山的方向而去,在昂州城之前的平原之上,如同一条蜿蜒的墨龙,带着逼人的生煞之气,万俟宸回身远望,路过他身前的士兵不由得也顺着他的眸光回看过去。 三尺城头,夏侯云曦的身形如同天光破晓的那一抹亮,带着夜尽天明的希望,好似从黑暗之中披荆斩棘而来的神侍,安静又从容的镶嵌在其后愈发透白的天幕之中,慕言骑马跟在万俟宸的身后,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那城头上站着的身影,微微一叹。 城楼上,秦允与肖扬二人站在夏侯云曦的身后,吴亚因为一直负责着墨麟军的粮草辎重,因此也随军离开了,夏侯云曦看着那人驻马,看着那人转身,过了良久,他的身影终究是汇进了那洪流之中,越走越远,远到她再也分不出他的身形。 楚衣低低哼唧着在她腿边磨蹭,夏侯云曦笑一声,转身往城楼之下去。 昂州城的水源被废,现如今他们也被此招困住,夏侯云曦想着自己等人要在此地等七天,第一件事便是让秦允安排士兵去北面的清源山取水,秦允思来想去,着五千人马出城。 “这见鬼的太阳,我都有过夏天的感觉了。” 秦允懊恼的叹气,不过午时天上的日头却极大,夏侯云曦也觉得奇怪,又问起秦允来,“银甲军虽然退去,可是退去了何处我们却是不知,所以北城门的守卫尤其重要。” 秦允点头,“太子妃放心。” 昂州城之中一切安然,万俟宸的行军速度却是快的吓人,宋柯等人面面相觑的,心想着第一日便是如此,往后只怕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队伍之中步、骑夹杂,行军的速度完全取决于步兵的速度,万俟宸下了强令,等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队伍到了衡水河,衡水河的宽度不大,水流却极其湍急,因此那河道之上只有窄窄的石桥一座,而万俟宸这一方十多万人马,无论如何一晚上也是过不去的。 “到下游找地方搭浮桥。” 下了命令,简旭宁请缨带着墨麟军前去,东齐不仅紧邻东海,而且内部河道亦是众多,因此墨麟军善水战是有些名头的,这搭浮桥也是一项技术活,快慢与否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十分的重要。 万俟宸当即应允,而后便让大军原地休整。 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大营之中,诸位将领包括萧玉楼也在,众人都在商讨前方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阻碍,唯有萧玉楼有几分神思不属,没坐多久她便向着自己临时的军帐而去,大帐之内,桓筝正长身玉立的站着。 感觉到是萧玉楼进来,桓筝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公主还未言明,待我去往蕲州所为何事?” 萧玉楼并不言语,桓筝的眉心便是一皱,现如今西凉还未开始用兵,可若是无事,她又怎么会提出要求让他跟来,他并不说话,却是一副等待萧玉楼回答的模样。 萧玉楼眼底闪动着两分微光,桓筝的眉心却越皱越紧。 天气很快的变化,下游的浮桥只搭好了一座,眼看着似乎又要有倾盆大雨落下,营中各位守将却在争论这到底是过河还是守在此处。 “过了河便是九阴山,河那边的情形我们本来就不清楚,若是再遇上暴雨之类的天气,只怕会吃暗亏!” “你也知道快要下雨了,若是不过河那浮桥只怕是白搭了,等河水一涨起来,我们不知道还要再次守多久,到时候蕲州必然有打量援军,我们攻城之时岂不是要难上百倍。” 下面的人各执一词,却是想法都对,万俟宸眉心微蹙。 “当然要早日过河,如果现在不过河,不仅仅是有援军一起守卫蕲州,更有甚者,只怕九阴山和徐云山的山谷我们都难以通过!” 话音落下,萧玉楼再次进了大帐。 她一说话众人都静默下来,毕竟是一国公主,再加上大家都察觉到了万俟宸对西凉的态度有几分诡异,所以对于这位公主之言,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人接话! “过河。” 万俟宸沉沉两个字落定,已经落定。 宋柯闻言当即站起身来,“墨麟军第二座浮桥将在半夜完工,第一军和第三军的步兵先过,第二军的骑兵等到墨麟军的第二座浮桥搭起之后再过。” 步兵慢骑兵快,众人自然没有意义,林逸被留在了惠州,现如今的第三军则是由程瀚负责,见万俟宸没有意见,除开宋柯之外的将领们赶忙趁着即将被遮住的月色出门安排。 萧玉楼眼底不见颜色,万俟宸着慕言拿过地图来,伏在桌案上研究河对岸的状况,帐内一时间颇有几分安静,正当此时,一阵啸叫落在了大帐之外,帐门大开着,众人随着那声响看出门去,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的朝着帐内飞了进来。 万俟宸坐在主位,慕言站在他身边,萧玉楼坐在左下手第一位,宋柯坐在右下手第一位,只见那黑影子在门口盘旋一阵,低鸣一声朝着萧玉楼所在的地方落了过去,慕言看到信鹰正要上前一步,却见信鹰没有落向他或者万俟宸的方向反而向着萧玉楼而去,顿时眸色一变—— 连带着的宋柯的眸光都随着信鹰的方向看向了萧玉楼,萧玉楼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底闪过一道利光,英气的眉心忽然一下皱起,颇为厌烦的卷起袖子扫向了信鹰,“哪里来的小畜生,滚远点——” “公主且慢。” 慕言身手利落的上前将飞错了地方的信鹰制住,颇为歉意的对着她微微颔首,“这是主子的信鹰,惊了公主实在是抱歉。” 萧玉楼睨了那信鹰一眼,满面不虞却到底没有追究。 万俟宸的眸光便落在了萧玉楼的身上,中原最好的信鹰都有西凉苍鹰的血统,他们飞得高飞得快,不会像鸽子一样被人随意射下来,只要掌握了驯服的法子,便是极好的传信之物,难道萧玉楼所用不是信鹰? 萧玉楼被万俟宸的眸光看的浑身不自在,眸光却是若有若无的落在了慕言手中的纸条上,万俟宸接过那纸条在手中,低低的一看,眉心骤然紧锁。 萧玉楼顿时紧张了起来,下一刻万俟宸将那纸条收紧,“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过河!” 萧玉楼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眼底更是露出几分刺目的亮光来。 “三哥,怎么忽然要加速过河?” 万俟玉的声音老远的就传了过来,此时帐内已经无人,万俟玉去下游督造浮桥,此刻也是急急赶回来,万俟宸却抬头问他,“过了多少了?” 此刻已是子时已过,万俟玉急急捧了一杯茶喝下,“过了十之有三,简旭宁做事的的手脚很快。” 万俟宸有几分满意,这才点点头道,“先生送来信,给了两句话。” 万俟玉听说是夏侯非白,不由得“哦”了一声,“先生说了什么?” 说到此万俟宸的眉心便紧皱了两分,“避水远山,驻平川而后定。” 万俟玉听着有几分疑惑,“先生既然知道我们已经开始行军,不告诉我们如何涉山渡水行快兵之便,为何要我们按兵不动,不仅如此,还要避水远山。” 万俟宸如何不会觉得奇怪,“我已经送了信去问,最晚天亮便有消息。” 万俟玉听着,这才点点头。 夜色浓稠,高高的楼阙之上,公孙墨一身贴身的月白长袍,眸光微眯的看着远方天空那诡异的黑红色云层,齐林上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份折子,上面有明黄色的御用丝绸包裹,一看便是大燕皇宫的东西。 还未走近公孙墨的声音便传了来。 “如何?” 齐林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到底是先回答公孙墨的问题,他语声沉沉,可能是君臣相随的久了,和现如今的公孙墨的冷漠颇有几分相像,“万俟宸和万俟玉亲自带着是四万人马向着九阴山而去,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了衡水河了。” 公孙墨并不言语,齐林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问起来,“皇上,要不要通知大梁,离州的骑兵营距离蕲州并不远。” 公孙墨唇线抿成一条线,好半天才道,“蕲州之后的原野之上更适合骑兵交战。” 齐林只觉得背脊一寒,蕲州之后的原野有千里广阔,不让大梁的骑兵营事先埋伏打击大楚,却让大梁和楚地的骑兵正面对冲,只怕到时候,那千里沃土都会被染红,要知道,离州的骑兵营可是大梁战斗力最强的骑兵营。 齐林不敢再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折子,“皇上,钦天监有折子递过来。” 钦天监? 公孙墨的眉头微蹙。 齐林见公孙墨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句,“用的是皇家御骑,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 公孙墨这才转过了身来,接过那触手丝滑的折子在手,打开一看,眉心猛的皱的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将让语气变得寻常,“留在昂州城的,是谁?” 齐林一怔,他以为他早已知道所以并未在他面前提起,他敛下眸子,语气也分毫不变,“是东齐公主。” 公孙墨的眸子陡然一沉,下一瞬又带着几分暗光的眯了起来,他又朝着那黑红色暗云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有深沉而不知情绪的光闪过,硬质的折子在他的手中变了形,良久,他将那折子扔给齐林转身下了楼! 齐林缓缓将那折子打开,一眼看去,眼底的幽光更浓,他抬头望着楼下,那白色的背影挺直威仪,可那极快的脚步却怎么都掩饰不住他的慌乱和急切,齐林的眼神暗了暗,唇角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涩然笑意。 寅时三刻,十四万楚军分为三大队全部渡河完毕,全军皆以为接下来必然要全速行军了,可是万俟宸却指了西面的一处荒原,要所有人在那里安营扎寨,不光是战士们了,就是程瀚和宋涯都有几分不解,然而万俟宸的话便是命令,他们不敢不遵守。 万俟玉骑马缀在万俟宸的马后,泼墨一般的夜色之中,天地一点光亮也无,烈烈的罡风吹起二人的衣衫,万俟宸却觉得没由来的烦躁,他在等,等夏侯非白的回话。 “雨还未下,队伍倒是先停了。” 萧玉楼这般感叹,桓筝一脸沉色的站在那幽幽旷野之上,绿桑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萧玉楼的随从们正在为他们搭建军帐。 桓筝知道,万俟宸的停下队伍一定不是为了这一场蓄势待发的雨。 而此时的萧玉楼,却更想知道万俟宸收到的信里面说的是什么,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才要按兵不动的扎营在此处呢,萧玉楼想着昨晚看到的“城危,速离”四个大字,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隐隐的不安来。 卯时初,衡水河以西十里之处的荒原之上,数千顶帐篷次第而落,眼看着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除了大营正中的中军大帐之外,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沉沉的安睡之中,天地苍茫,无人看得到那隐在黑云之后的狰狞之手。 两盏明灯照着,万俟宸坐在主位之上,前思后想也拿不准夏侯非白的意思,夏侯非白在居庸关,他将自己的许多条情报网都交给了他,只要是他想知道的都能有办法打听到,他对夏侯非白看重仪仗,可夏侯非白却从来不会像现如今这样简单直接的对他以命令的方式传达消息,他直觉的感觉到了这次的不寻常。 眼看着夜空之中的墨色好似已经越来越深,慕言也焦急的看向了帐外,他特意在帐外点了追踪香,这样信鹰就能更快的找到这里来,眼看着坐在下首位的万俟玉和宋柯眉目之间已经满是倦意了,慕言走到一边的侧案上给二人倒茶。 青瓷的茶盏是慕言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次次都给万俟宸带上的,他在小火炉上将热水冲进茶盏里,看着青色曲卷的茶叶一点点的舒展开来才回身将水壶放好,正待他转身要端起茶盏的时候,那满杯的清汤忽然泛出细细的波澜来—— 慕言眸光一凝,在他的眼底,那细细的波澜越来越巨大,下一刻茶盏的底座已经和茶杯发出磕磕的脆响声来! “主子——” 一声轻呼,帐内站着的三人俱是发现异样猛然站了起来,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颤动,那天地为之摇晃而生的巨大颠簸敢让三人的眉头瞬时紧紧皱紧,屋内刚刚安置好的桌椅灯座哐啷到底,顿时,整座大帐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走!” 万俟宸沉沉一声,万俟玉和程瀚早知事情不好,三人身形一掠出了大帐,夜幕之下的旷野中,帐篷之中一个两个三个的冲出人来,士兵们带着武器光着身子,眸光之中带着沉沉厉色的四面张望,好像在寻找那能制造出这般动静的野兽在哪里—— 剧烈的震动忽然停止。 站在帐篷之外的人们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滑稽模样,而负责警戒的斥候军已经不断的前来禀报。 “启禀殿下,西面一切正常。” “启禀殿下,北面没有发现异常。” “启禀殿下,南面没有异常!” 东面是他们刚刚渡过的衡水河,自然更不会有意外,那么刚才这样好样就要天崩地裂的响动到底从何而来!许多士兵们不解,一些士兵们低低私语,还有些人沉暗的眉眼亮了又暗,开始讲述老一辈讲的那些远古故事—— “是地动!不是敌人!” 万俟宸的眸光看向那黑沉沉的夜空,语气笃定而沉着! “地动!竟然是地动!” “怎么会是地动,不知道是犯了哪路神仙!” 潮水一般的议论声一声连着一声的袭来,万俟宸忽然对夏侯非白的信恍悟,黑漆漆的夜空之中一声啸叫低低的落了过来,万俟宸微微抬手,那黑色的影子一个盘桓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万俟宸取下那信筒,将那信条打开,借由目力一看。 所有的将领都被聚了过来,将士们并无损伤也都渐渐地安下心来,离得近的人只觉得他们的太子殿下顷刻之间浑身上下的气息全无,那种好似忽然停止了呼吸的消亡感让所有人都愣了住,静默良久,一阵闷雷忽然从九天之上落了下来。 那震破肝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是一震,万俟宸微微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西面衡水河的方向,他手臂的上的信鹰还在等他的指示,众人眼中,万俟宸身边忽然有冷光一现,下一刻,那前一刻还啸叫着颇有几分气势的信鹰已经鲜血淋漓的落在了地上! 呼吸顿了住,万俟宸敛下的眸子微微抬起来,期间闪过一丝嗜血的猩红。 “地动从昂州而来。” 轻轻地一句话落地可闻,死亡的气息迎面而来。 “传令长安,楚地与西凉盟约就此作废,欲得天下,先破西凉!” ------题外话------ 又开始了练车生活~待我稍后修一修~ 055昂州城危,众志成城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崪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这一段来自《七国志》的文字十分生动的记载了帝国历四七八年三月十二日发生在大梁以南的地动,此地动百年不遇,震中昂州,其周围惠州,肃州,罗洲,永州几处都有波及,时值楚军大举伐梁,楚太子万俟宸领兵十四万向蕲州方向进发,东齐凰王夏侯云曦与八万守军留与昂州城内,地动发生在黎明之前,万籁俱静,昂州城中屋舍尽毁,多处地陷,雄踞百年的边境城郭在一夜之间沦为废墟,然而昂州城内死伤之数不定,外界皆不知其损补。 地动一出,天下流言纷乱,或说楚地伐梁乃逆天之举终得因果惩处,又或说楚地乃天命神授,真龙之气所到之处坚城难敌,更让人意外的是地动当日楚国与在年前结盟的西凉撕毁盟约,楚太子万俟宸更是说出“欲得天下,先取西凉”的烈烈之语来,一言既出天下皆惊,没有人知道楚地为何忽然改变了作战方略,可是据后世军事家们对新朝一统天下战略部署的研究,取西凉根本是楚地早有预谋。 满眸都是灰蒙蒙的沙土之气,夏侯云曦系着披风一身灰渍的站在这一片瓦砾砂石之上,眼底的眸光一片沉暗,在那倾倒的屋舍之下,在那成堆的残垣断壁之下,掩埋着的是数不尽的楚地赤子之心。 “回禀主上,骑兵团西大营无一人生还。” “回禀主上,骑兵团北大营两万人马已经集齐。” “回禀主上,骑兵团南营死伤五千,一万人马正在靠拢。” “回禀主上,第一军步兵团被埋八千人,死伤之数不定,现在只有两万人长在集齐。” 接连不断的回禀之声出现,夏侯云曦的眸色之中已经满是沉痛,骑兵团西大营一万人马全部被埋在了靠着后山的房舍之中,南营有死伤五千,失踪的还不在少数,原本的五万骑兵现如今只有三万,而步兵现在保留了战斗力的也只有两万人马。 “主子,秦允安然无恙。” “主子,宋皇受了轻伤——” 夏侯云曦闻言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在她的眼底,昂州城已经彻底的变了模样,原本城防已经沉入了地缝之中,原本的楼舍倒塌的倒塌,地陷的地陷,只有他们住的府衙,或许是真的花了功夫修筑的,虽然现如今也成了一片荒芜,可到底是让秦允他们有了跑出来的机会。 整个昂州城一片混乱,只有城南的一处练兵场还能下脚,虽然地表崩裂,可是到底是一处安全的所在,天色渐渐地大亮,于是将这破碎不堪的一切看得清晰,夏侯云曦心中的悲凉也越是多,大自然的力量永远不可小觑,她可以不怕阴损手段,不怕千军万马,却不能不对大自然之力保持敬畏,一眼扫去,仅剩的五万人马,集齐。 秦允面色惨白着急慌忙的赶到夏侯云曦身边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男儿装打扮的女子,夏侯云曦看过去,那女子恭敬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杨姑娘可还好?” 杨穆青周身看起来并无大碍,她的神色并不见多么凄惶,眼底却带着几分寻常少见的暖意,听到夏侯云曦问她,她敛下眸子恭敬回答,“回禀太子妃娘娘,属下一切安好。” 夏侯云曦颔首,又看了看秦允,一颗心微松,不多时姬无垠也出现了,向来浑身上下风华流转的他今日里也有几分狼狈,他的手臂被落下的屋梁砸中,裸露的地方一片青紫,看到夏侯云曦站在这里,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叫来最好的军医——” “不必。”姬无垠赶忙摆手,却是忘记了自己手臂受了伤,当即疼的一阵龇牙咧嘴,“不必了,现在正是需要军医的时候,我这里有素素便可。” 夏侯云曦这才看到扶着姬无垠的青衣小童其实是一个面容十分滟泽的女子,只是此刻的她小脸煞白,一身青衫更显落拓,眼底颇有几分不安,夏侯云曦的眸光一扫而过,点了点头并没有坚持。 “公主看如何是好?” 士兵们大多灰头土脸,有的衣衫不整,有的受了轻伤,有的则是血肉模糊被同伴从死神手中拉出来的,夏侯云曦和他们几人站在一个较高的地方,看着底下那些战士们因为这无妄之灾变成这般模样,夏侯云曦的心沉甸甸的。 “你觉得如何?” 夏侯云曦反问秦允,秦允皱着眉头看了看满场的伤兵残将,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痛色,“昂州城随时还可能发生大的震动,为了让现有的人安全,我们最好还是先撤出城去。” 秦允说的艰难,夏侯云曦又何尝不懂。 正说话间有又人来报,此人面色带喜,眼底光芒闪动,是昨夜因为帮她抓楚衣而躲过一劫的其中一个,“未来太子妃娘娘,西大营……西大营被埋在山脚下……刚才小人几个去探查的时候在一处废墟之下听到了马的嘶鸣声……马儿还能活着……底下只怕……只怕还有活人啊。” 夏侯云曦的眸光顿时大亮! 西大营一万人马被埋,但凡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弃。 秦允的面色已经大亮,“请公主先撤出城去,秦允自请带五百精锐去救西大营的战士们。” 这五万骑兵都是第二军,都属于秦允管辖,此刻他眼底的惊喜绝不是假的,夏侯云曦看他一眼,“我已经不是东齐的公主了。” 秦允未曾想到她会如此的将他一堵,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夏侯云曦已经看向了那小兵,“你和谁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我若是给你一百人你可能准确的找到那马儿嘶鸣之地?” 那小兵眸色一亮,想了一想才坚定的点了点头。 秦允却在此时反应了过来,他不禁有几分犹豫,“救人的事交给我,你还是先带着伤病出城比较好些,这里不稳当,若是稍后再有动静,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夏侯云曦并不看秦允,却是看向了他身后的杨穆青,“杨副将,我有一件事交代与你,你可做的?” 杨穆青当即上前一步,“请您吩咐。” 夏侯云曦的眸光向着场中扫了一扫,战士们士气大损,可在他们眼底更多的却不是害怕,他们都是背井离乡而来,想到那些消失了的面庞,他们更多的是沉痛。 “呸——真他妈的晦气——老子宁愿死在的战场上,死在梁人的刀剑下,也不愿意这么窝囊的废了手——嘶——” 距离夏侯云曦几人最近的帐幔棚子里是临时的治伤点,隔着一层布,棚里的人倒是看不到夏侯云曦几人的所在,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刚落下,另一道满是郁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废了右手还有左手,难不成还没有敌人叫你杀吗,我在想老王,我们一起来的,现在我们伤了手伤了腿的却还有命活,可是他——” 语声渐渐哽咽,再也说不下去,或许是郁气难消,有了遮挡之后两人本就大嗓门的声音越发的大了,场中的战士们士气愈发的低迷,那一张张久经战场狼烟的铁血面容上,犹见几分水汽凝凝。 众人的面色都是一暗,夏侯云曦再次看向杨穆青,正待说话之时忽然有斥候军模样的小兵走了过来,昂州城外有大量的斥候军暗中隐匿,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算是躲过了这一劫,那斥候军眼眶红红的,显然一路过来已经知道了城中的状况。 “启禀凰王殿下——” 夏侯云曦听着这称呼不由得一愣,看了看周遭几人却都是面色寻常,此时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夏侯云曦看着那斥候军,示意他继续说。 “恳请殿下迅速撤离昂州城!” 此话掷地有声,话音一落众人都是眸色一暗,夏侯云曦凝眉,“为何?” 那小兵眼睛更红了,“昂州城北面的清源山受昨晚地动的影响,整座山体移位倾塌,此前我军派出去取水的五千人马全部都被埋在了山里面,只怕是难有一人生还,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清源山山下有一条清源河,我军取水也是往那里去,本来清源河并不流经昂州,可是清源河移了位,将那清源河堵住成了一处堰塞湖,一旦那湖决堤,正是向着昂州而来,到时候这片废墟,只怕会变成河海。” 夏侯云曦心中猛然一沉,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重,“那湖还有多久决堤?” 那斥候兵只怕不是简单的小兵,闻言眉头微皱,“清源河水量并不小,最多到天黑就随时都有可能一泻而下。”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夏侯云曦心中一定,眸光陡然变得锋利无比,她又看向杨穆青,“杨副将,我要你整合所有的伤兵,将他们带到城外地势高一点的地方,防止晚上的水患,让他们在那里疗伤。” 秦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坚定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微微一叹,再看夏侯云曦之时眼底便带上了更多的敬服。 杨穆青没问夏侯云曦她怎么办,只是简单利落的领了命令转身离去。 夏侯云曦转过身去,又往那高处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楚地士兵们,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将士们——” 三个字便将所有的目光都引来了,治伤的棚子被掀开,一瘸一拐的伤兵们走了出来,场子里坐着的蹲着的人都满面肃容的站了起来,夏侯云曦墨发如云却灰蒙蒙的,面容硬挺又不是妩媚,此刻看起来却过于严肃的紧,她纤细的身量被灰扑扑的披风包裹着,因为站得高就显得更加的柔弱,可是但凡那一双贵气与煞气凛然的眸子扫过去,没有人敢和她直视。 “将士们,昨天晚上的,不是神鬼之力,不是楚地北伐不得天命,更不是什么不祥之兆,行兵打仗,没有什么常胜将军,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现如今不过失了天时二字罢了,楚地由强转弱,又渐渐起复,现如今百万雄兵挥军北上志在天下,可是千秋功名不能一夕得建,所谓多难兴邦,将士们,你们看看楚地砍不到的楚字旗,明日,后日,楚国的霸业你们还要不要争,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还要不要杀!” 整片灰蒙蒙的世界之中唯有那黑底红字的楚字旗高高飘扬,带着楚国的大气与威仪,高高的飘扬在五万士兵的头顶,人群之中一阵静默,继而,整齐划一又震动人心的呐喊声带着刺破黑暗的希望在这寰宇之间响了起来。 “杀杀杀!” “很好!” 夏侯云曦不自觉地扬了扬自己的披风,她的眸光微眯,身形愈发的挺直,眉宇之间的浩海威仪不由得让所有人都扬起了头来看她。 “楚太子爱兵如子,此刻的他正在浴血杀敌,他曾对大家说过,士兵可弃他,将军可叛他,可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楚国的儿郎,我和他一样,前路艰危,可我想,你们每一个人都想回到家乡看一看家乡的月光。”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眼底的那一丝崇仰之意微敛,继而容色变得郑重,“昂州城现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并且还时刻都会发生新的地动,在北面,还有一处随时可能淹没我们的堰塞湖在威胁着我们,留在这里便意味着要时刻承受危险,我本应该带着大家出城去,可是此刻,西山大营的将士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步兵团的将士们或许也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所以,我不用任何身份,只做一个寻常的战士来问大家,所有的伤兵必须马上出城治伤,其他人,可有愿意留下来与我一起救人的!” 将士们并不说话,却都身形挺直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这一生也不会忘记昂州城废墟上那般密集又灼人的光,乱世烽火,权柄无情,可总有热血忠义之人化解了那皑皑白骨的冷,那是不需要言说的信任,是不需要表达便可直达脏腑的众志成城,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心中某一处忽而生出沁人的暖! ------题外话------ 后台传晚了,成20号了,还差一千字,我明天补上—— 054地动,断臂 夜色浓浓落了下来,夏侯云曦带着楚衣从小书房出来径直往主院去。 “嗷呜——” 楚衣不甘心的低低叫着,夏侯云曦低头瞟了楚衣一眼,不由得轻轻一叹,从下午开始楚衣就有些烦躁不安,她看的出来却没有办法。 “你再怎么闹腾我也不会管你,难不成你还要跟着他去不成?” 夏侯云曦的语气之中带着三分无奈三分宠溺,也颇有几分怅然的意味,楚衣似乎是听懂了夏侯云曦的话,当即稍稍的安静了几分,夏侯云曦满意的点点头,可刚走进正厅,楚衣又开始不安的哼唧起来。 灵儿看到楚衣的模样不禁有几分意外,还担心的问她,“主子,你说是不是它哪里不舒服呢?” 夏侯云曦也担忧起来,还让人叫来秦允找个随军大夫来,结果秦允来的时候肖扬和姬无垠都跟着,一进主院便有几分着急的进了正厅,开口便问夏侯云曦不舒服,夏侯云曦闻言一愣,片刻便恍然过来他们误会了,这才笑着说明了缘由,秦允几人松一口气,当即命人去找了给战马看病的军医来。 那大夫一来看到是给狼看病当即吓得腿脚一软,随后看来看去却是说楚衣没病,夏侯云曦虽然觉得楚衣有异,却只好放了那大夫离去。 秦允几人见此无奈,安慰了夏侯云曦一番才一起离去。 楚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似乎也知道夏侯云曦为了它劳师动众了,此后倒是一直不怎么哼哧,夏侯云曦也微微的放下了心来,有万俟宸在的时候楚衣都是歇在内室的门口,夏侯云曦习惯了它在外面,可是洗完澡出来募得看到楚衣窝在她的床榻边上她还是挑了挑眉,楚衣难道知道她一个人怕她害怕? 夏侯云曦失笑的上了床,却见楚衣并未如同往常一般安睡,一双眸子大大的睁着,还有几分警醒的转来转去,夏侯云曦更觉得楚衣贴心通灵的紧,所幸也不去管它了,白日里夏侯云曦巡视了城中大营,此刻颇有几分累了,虽然一个人入睡让她有几分不习惯,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窗外的天色变得有几分异常来,隐隐可见的月色早就被浓厚的黑云遮了住,不多时,那层层黑云之间竟然透出几分暗红的光来,迷迷糊糊地,夏侯云曦只觉得有一道湿热的什么在舔她,她皱着眉头呢喃一声,可那湿热还继续存在,带着几分粗粝的刺得她脸颊微疼。 夏侯云曦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眸子,黑暗之中,楚衣的眸子绿幽幽的吓人,饶是日夜相处的夏侯云曦都被近在咫尺的幽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楚衣她急忙坐了起来,楚衣从没有在晚上无端的打扰她,难道又不舒服了? “嗷呜——” 低低的啸叫一声,夏侯云曦更是一愣,她抚了抚楚衣的脑袋,声音略带几分迷蒙的问它,“怎么了楚衣?” “嗷呜——” 楚衣又是一声啸叫,夏侯云曦觉得不对了,可是楚衣的话她怎么能懂,不由得大睁着眸子上下的看它,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正要再说,楚衣已经猛的一把咬住了她的衣襟下巴将她往下面拉。 “楚衣——” 夏侯云曦惊住,楚衣的力道大,眼看着就要将她的的衣襟都拉开她急忙下了地,刚穿上鞋子灵儿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楚衣又咬住了夏侯云曦的裤脚,灵儿看着这场面疑惑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却是在苦笑。 灵儿见夏侯云曦只穿了里衣,赶忙将袍子给她批了上,“主子,楚衣这是要做什么?” 夏侯云曦也觉得不妥,“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它颇有些异常。” 楚衣似乎想要往外走,夏侯云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眸光忽的一暗,灵儿也看了出去,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了?离天亮还远着呢!” 夏侯云曦看了看不安的楚衣,低下头安抚它,“楚衣乖,外面看着不太好,等天亮了我再找大夫来看你?” 楚衣似乎气急,吼叫的声音也大了几分,夏侯云曦生怕它惊动了其他人,不由得眉心微蹙,“楚衣,你若不听话,我去蕲州不带你。” 楚衣低低哼了两声,放开她的裤脚,一副又急又委屈的样子,看了看夏侯云曦又看了看外面,楚衣身形一动忽然跑了出去。 “楚衣!” 夏侯云曦一惊,赶忙穿好衣服追了出去,灵儿见情况不好,随手又撩了一件披风在手也跟了出去,夏侯云曦的脚步极快,不知不觉的动用了几分内力,刚走到主院门口便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肖扬,夏侯云曦心中一动,看到他被露气打湿的衣襟不由得心头一暖。 肖扬好似未曾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颜色,看了看楚衣往前院奔去的身影眉心微蹙,“这天色不好,不知是要下雨还是如何,楚衣怎么了?” 夏侯云曦情急,“我也不知道,就这么跑了出去,我不放心,伤了人也不好。” 灵儿随后跟了上来,肖扬看了看两人眼底的急色当即开口,“跟上去看看。” 夏侯云曦点头,脚下不停的从他们最靠后的内院向着外院而去,这府院之中有值夜的侍卫,看到楚衣的时候就吓了一跳,再看到随后追出去的夏侯云曦三人更是有几分惶恐,夏侯云曦也不等几人行礼,“注意守着,楚衣是我养着的,寻常不会伤人,你们不必怕,却又要小心一点。” 急急交代一声就到了外院,楚衣教程自然块,此刻却停在外院的门口,似乎在等他们一样,夏侯云曦便走便喊楚衣的名字,此前听到她的叫喊便有所回应的楚衣此刻却是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外冲,夏侯云曦暗叹一声,更是担心了。 三人一直追到了大街上,楚衣却不知疲倦的一直向着城门的方向去,城中的大营便是在城门之下的民舍之中,今日里夏侯云曦带着楚衣走过一遍,看到这状况,夏侯云曦疑惑万分却也只好追上去。 寅时已过,街上并没有人,偶尔有巡夜的士兵也都是站在屋檐之下,街上的动静惊动了几人,看到是夏侯云曦在追自己的宠物,几人当即跟上来要帮忙,夏侯云曦只得苦笑,自也是想让楚衣先停下才说。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口了,眼看着紧紧闭着的城门,楚衣猛的停下了脚步,天幕之中,黑云之中是越来越浓厚的暗红色异光—— “嗷呜!” 一声仰天长啸,雪原之狼的霸气显露无疑,夏侯云曦不知道这啸叫能惊起多少人,当即抚额苦叹,城楼上的守兵首先被惊动,纷纷探头出来看情况,夏侯云曦清了清嗓子,“不必惊慌,如常值夜便可。” 士兵们早知道夏侯云曦身边有一只雪狼,还为此又传出来许多版本的传言,此刻看到这副样子虽然疑惑却也不会多说,楚衣却对这城墙之上的守兵们不停的叫喊起来,它的眸子渐渐变得猩红,张开血盆大口浑身的杀戮之气! 周遭之人都有几分被惊吓住,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长啸,夏侯云曦明显的察觉到了离得近的民舍之中已经有了响动,她无奈,这般情况之下也只有她敢走过去。 楚衣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狂躁,那浑身剑拔弩张的样子吓得几个巡夜士兵脸色煞白,却见夏侯云曦竟弯下身子去拂它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可是又分毫止不住它的异样,楚衣声嘶力竭的低喘了几声,回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忽然又满身戒备的看向了四周,好像那黑暗之中有什么野兽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一样。 楚衣今晚太过异常,夏侯云曦别的没看懂,这保护她的动作却是看懂了,她心中一暖,不由得蹲下半揽住了它的身子,“楚衣楚衣,你怎么了,这里都是我的人,没人敢伤害我。” 楚衣转过头来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无力的呜咽了几声,那戒备的模样却是分毫不减,夏侯云曦笑开,“你在不安什——” 一个“么”还未出口,夏侯云曦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主子!” “主子!”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传来,夏侯云曦心中大震,想要回身却被那诡异的颠簸之力击中,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楚衣高高的啸叫一声挡在了她的身边,一双眸子猩红的盯着四周,夏侯云曦跌倒在地,想要起身,可是身下的青石板地忽然大大的倾斜了起来,她撑起身子的手一滑,整个人瞬间被甩出了十多丈,夏侯云曦仰头正能看到那高高的城墙,她的眸子越睁越大,在她的眼底,那边境城池特有的易守难攻的坚实城墙竟然正生出许多宽大的裂缝,而地底之下,似乎正有一只诡异的大手,正将那巍峨厚重的门楼一点点的拉扯下去,周遭的民舍轰然垮塌,瓦砾的破碎声,士兵们的惨叫声,还有那地面一点点开裂的森然之声,渐渐弥漫起来的血腥味和沙土味中,夏侯云曦的神识遭遇史无前例的侵袭。 同时觉得心如死灰的还有萧玉楼,罡风烈烈的广袤原野之上,她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毫无目的地的狂奔着,在她身后,是数千骑杀气凌人的楚地士兵,她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那当先一人手中的黄金大弓正对准着桓筝的背脊。 “你截了楚地的消息。” “你瞒着楚太子和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留在了昂州。” 桓筝的话沉重又漠然,两柱香之前,萧玉楼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几瞬,在万俟宸发怒的时候,她的人已经来报,可等她意识到事情败露并且万俟宸对西凉没有丝毫的姑息之意之时,楚地的人已经将她围了住。 她将桓筝当做了人质。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懂得,作为她这个位置的人,她不需要亲人不需要朋友,她需要的只有一个又一个能让她随手拿来用的棋子,此时此刻她很好的实践了这么一句话,桓筝对夏侯云曦有多重要没有人能比万俟宸更清楚,虽然萧玉楼怀疑万俟宸可能并不想看到桓筝安然无恙,可他到底因为桓筝而放走了她。 可是她身后的马蹄声提醒萧玉楼,万俟宸并不想真的放走她。 “我说过,不要和她为敌。” 桓筝坐在她身后如此说,然而萧玉楼此时已经没有和他说理的心情,她沉默,带着一身不容置疑的骄傲贵气,可下一刻,桓筝的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指节纤长,带着暖暖的温热,他下手准确,卡在她咽喉寸骨之上,只要轻轻地一捏,死对她来说就很容易。 萧玉楼一点儿都不怕,她说,“昂州二十万活人,我只想带走你。” 生死一线,萧玉楼的头脑竟然十分清楚,她知道这句话最能让身后之人动摇,果不其然,他的手没能使出力气,萧玉楼眼底一亮,片刻之后再却没有分毫情绪,身后之人的手缓缓放下去,她的心也一点点的变得冷硬,能用自己的真心当做筹码的人从来都是胜者! 不过她向来喜欢全身而退,可这一次她赢得并不舒服。 “你走不了了。” 桓筝的声音死气沉沉,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前后左右的夜色之中走出来杀气横行的楚军,她再次被包围了。 她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可是下一刻,背后蓄势待发的黄金大弓终于射出一箭来,桓筝坐在她的背后,当那弓弦震动的刹那,萧玉楼竟然下意识的屈肘向后捣去,力气之大很是让没有防备的桓筝吃疼,然后,当那金色的长剑钉在马股之上时,桓筝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萧玉楼为自己的愚蠢苦笑,刚才万俟宸为了桓筝放走她,这时又怎么会再下杀手呢,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马股之上中箭,那箭矢带着万钧之势,马儿没有吃疼,而是整个身子如同遇到了一股子强大的推力一般双腿一软向前跌去,萧玉楼身形随着马身向前扑去,她手脚利落的向前一滚,再站起来的时候周身已经团团被护住。 万俟宸并不急于走出来,楚地的弓箭手们齐齐上前,箭矢如同蝗虫一般的落下来,西凉的几十护卫很快的血溅当场,当萧玉楼依旧衣衫凌风的站着一众尸体之中的时候,万俟宸没有看旁里桓筝一眼的打马走了上来,他手中的太阿剑闪动着迫人的寒光,萧玉楼手中的短刀在那剑灵之气下显得幼稚又可笑。 万俟宸并不说话,可眼底那副劈天裂地的杀气已经让萧玉楼明白了一切,皇族的骄傲让她将身子站在更直,她甚至扔掉了手中的短刀,而后面色倨傲的笑了起来,“万俟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你最强大的盟友。” 马蹄踩着西凉护卫的尸体上前,万俟宸的黑袍在黎明之前的浓黑之中越发显得凌厉逼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萧玉楼,眼底的颜色让萧玉楼心中打颤。 可萧玉楼还是太高了下巴,“杀了我,便是与整个西凉为敌!” 万俟宸的眼底这才浮现一抹讽刺,太阿剑的光华盈盈流动,好似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而愈发的生出光芒来,万俟宸唇角抿的紧紧的,良久,他才摇着头缓缓地举起了剑,“今夜我不杀你,并不代表你不该死,只是还有人比我更合适去你的性命。” 萧玉楼眼底一沉一亮,正待她因为万俟宸的话觉得心惊之时,眼前忽而有凌厉的剑光一闪,下一刻,右臂之上的钻心疼痛让她眼前猛然一黑,血腥味弥漫开来,在她模糊不清的眼底,一支纤细却主宰了一国生死的手臂正躺在地上! “你最好不要死,我不想让她失望。” 萧玉楼被那巨大的疼痛折磨的极近昏迷,可她捂着自己留着血的伤口竟然闷哼了一声之后再无声响,万俟宸已经打马转身,看着那几乎要融进夜色之中的黑暗身影,萧玉楼的咬紧了牙关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发出鬼魅一般的诅咒。 “地动……在昂州城……她……她早就……尸骨无存……你……放了我……断臂之仇……不死不休……” 破碎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克制,带着万钧的仇恨,万俟宸意兴阑珊,头也未回,“没等到我,她不敢死。” 056太子归来,国君狼狈 眩晕来的猝不及防,灵儿的惊呼落在夏侯云曦心中更是觉得有几分绝望,没有武器,没有战马,没有补给,就算救出来了人又如何!因为楚军的团结忠义,夏侯云曦心中更是生出了无限的悲凉,壮志未酬,这些军人们却因为天灾如此没有尊严的消亡—— 夏侯云曦的面色愈发的白,可还是强撑着灵儿的手站直了身子,稍后迎接她的是什么她尚且还不知道,此时此刻,还不到倒下的时候。 “主子,我们先出城去吧。” 灵儿覆在夏侯云曦耳边轻声开口,肖扬本是带着人前往北大营的,可是没多久他便将监督之权交给了一个副将自己又回来了,他的眸色漆黑,一句话不说的将眸光落在夏侯云曦惨白的面色之上。 夏侯云曦微微的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肖扬,“给你办个时辰,北面来的人马有多少,带着什么武器,有什么目的,去查探清楚。” 肖扬唇角几动,“你先出城。” 夏侯云曦瞪大了眸子,肖扬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她要是不出城他就不去,夏侯云曦只觉得怒气一涌,“肖扬!” 一声脆喝,夏侯云曦的身子便是一抖,“你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肖扬古铜色的面容上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表情,他看着夏侯云曦,“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更为重要些。” 夏侯云曦微微的握紧了拳头,摇了摇头压制住小腹之下涌上来的疼,看着肖扬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锋利,肖扬不为所动,夏侯云曦气极,转身招来一个斥候小兵,对着那小兵说了此前对着肖扬说的话。 肖扬的眉头立时皱在了一起,*的楚衣一直站在夏侯云曦的脚边,此刻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抖,森森牙口发出几声哼哧,夏侯云曦立刻心中一紧,她忘记了动物对自然的危险有着天生的敏感,更何况楚衣的灵气更甚一些,昨夜要是没有楚衣,此刻她该在那残垣断壁之下静静躺着? 昂州城本就已经危机四伏,难不成又要有变故?看着在雨幕之中忙碌着的楚军身影,夏侯云曦的心揪成了一团,那种无法与自然之力相抗衡的无力感就快要击溃她最后一根神经,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密切的关注着楚衣的动静。 楚衣转过了身子,眸光投向南面,夏侯云曦看了看那黑沉沉的天色,心中一紧,难不成杨穆青出了什么岔子,正要这般想,楚衣忽然猛的跑了起来! 雨幕之中那雪白的身影像一抹白光,夏侯云曦看的心中一紧,不由得追了出去,楚衣的脚程极快,夏侯云曦刚走出去几步楚衣已经越过了此刻与地齐平的原昂州城城头不见了踪影,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不明白此刻楚衣无所顾忌的跑开是为了什么—— “主子——” 灵儿看着楚衣跑走,她倒是可以用武功追上去,可是此时此刻,她又怎么能离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却是摆了摆手,“楚衣会回来的。” 话音落定,夏侯云曦转过身子吩咐肖扬,“去召来秦允,我们已经尽力了,两柱香之后出城!” 肖扬交代一般的看了灵儿一眼才转身离开,夏侯云曦只觉得腿脚酸软,借着灵儿的手才能站稳,没多时,渐渐地有士兵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许多士兵的眼睛红红的,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兄弟死去的的感受没有人比夏侯云曦更了解的,秦允带人当先赶了过来,一看到夏侯云曦的面色便是眉心一簇,想要问什么夏侯云曦却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秦允唇角一动,转身去集齐士兵。 夏侯云曦所担心的大家似乎都已经想到,许多人在人群之中窃窃私语着,虽然隔着很远,可是夏侯云曦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什么都没有了,要是梁军来了我们用什么打——” “这么多年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太子殿下已经离开,离我们最近的也在惠州,三天的路程,没有水没有干粮,我们竟是被饿死的。” “为什么不让太子殿下回来,他要是知道昂州出了事,一定不会不管我们。” “现在昂州已经是死城一座,只怕是什么消息都送不出去的,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怕还等我们去汇合,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涌上来,好似那苍墨之上冬日风雪的冷,她恍恍惚惚的好像又看到了那整片整片刺目的白,眼底那精锐又不失锋利的光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他会有所感应……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冒出这个想法,可下一刻所有人的议论轰然停了下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耳边一静,她抬起头来,阵前的楚地将士们都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却又隐隐带着兴奋的看向了她的身后! “主子!” 灵儿一声轻呼,夏侯云曦已经转过了身去,在她的眼底,那原本十丈高的城墙现在只剩了半人高,地表的倾斜使得那一处形成了一个缓坡,此刻,在那城墙头,一道黑底红字的楚字旗正在缓缓地靠近,森森雨气之中,那红与黑的颜色好像一道可以燎原的星火,瞬间将夏侯云曦黑沉沉的眸子点亮! 夏侯云曦甚至情不自禁的脱离了灵儿的掌控上前了两步,随即,没有让她失望的,在那薄薄雨幕之中,一人一马当先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殿下回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震天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夏侯云曦心中满满的都是无法言说的情绪,万俟宸衣衫浸湿,眼角眉梢都含着凌人霸气,眼底的火光比那鲜艳的红色“楚”字还要迫人,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雨地里柔柔弱弱的身影,悬起来的心猛然一定,扬鞭跃马,身影如同一阵风一般越过了那高高的墙头,直向着站在雨地里满眼水汽的女子而来。 万俟宸没有下马,他策马而过,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抓到了自己身前,夏侯云曦甚至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他包在了自己身前的袍子里,她浑身湿透,小脸煞白,身子贴着他带着些微的颤抖,万俟宸低头看着她的眉眼,落地的心猛然纠疼起来,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揽紧了她,眸光扫过在场的将士们,带着不加掩饰的激赏之意,甚至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好似得了什么泼天的赏赐一般,那原本低迷的士气猛然高昂起来,夏侯云曦惊喜之余似乎正在缓缓地回神,直到所有人对着万俟宸跪地行礼她才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真是你来了啊——” 低不可闻的话语声敲打在万俟宸的心头,那一颗被不安和担心折磨的冷硬的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万俟宸的手在大袍子里轻抚着她紧绷的背脊,不知不觉之间夏侯云曦已经放松了下来,她晕晕乎乎的听着他语声沉稳又快速的下达命令,那颗冷冷的心渐渐回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淅沥沥的大雨已经和她没有关系。 一边的肖扬看着马背上的小小身影安静的靠在了万俟宸怀里,豁然转身向着北面而去。 迷迷糊糊的,夏侯云曦只觉得有人在捏她的鼻子,然后嘴里涌进来沁人的苦味,她想要说不要,可是嘴巴好像被锈了住,怎么都说不出来一个字,迷迷糊糊之间,有低低的话语声落进了她的耳边。 “会不会有点重?或者用别的?哎,算了,就用这个吧,多睡一睡也好。” 夏侯云曦眉心微微皱起,她可不想睡,她还有很多事情担心,怎么就能睡了,随即眉心落上了一股温热,而后唇边也有点湿热的触感,有人含着她的唇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灼人的气息是她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的记忆。 夏侯云曦的世界完全的安静下来,打居庸关,攻昂州,地动,她再怎么硬气也会觉得有点累了,这么一来忽然安静下来还颇有几分不习惯,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那一道温柔又安宁的声音就成了她唯一的盼望。 “睡着了眉心也皱着,是做恶梦了?别怕,我在呢。” “先生知道你无恙就放心了,他说这是你的一劫,这一次渡了这一劫以后势必一生顺遂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你是怎么教的楚衣,它真是灵性……哎……幸亏……” “……你好好的睡,睡醒了还有大事要去做呢……” “咦……好像没了……十五说你受了凉……小日子的时间就要长些……我真怕你伤了元气……” 最后一句话真是让夏侯云曦心中五味陈杂,只可惜没等她怎么害羞她已经又睡了过去,世界不知从何开始好像又开始颠簸了,她分明应该紧张,可大抵是自觉身边有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竟然睡的沉沉的,除了那么几句话之外再无其他的印象。 帷帐重重的室内,万俟宸一身黑衣的站在窗前。 “是什么人?” 肖扬身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闻言面色一肃,“是燕军。” “多少人马。” 肖扬唇线微抿,“三百轻骑。” 万俟宸背对着肖扬轻声一笑,唇齿之间发出模糊的音节,“三百轻骑……” 肖扬站在厅中,闻言不知道是该退下还是该继续,万俟宸却又问起,“他们退往何处?” 肖扬说话的语气有几分奇怪,“他们……几乎已经到了昂州城外,退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清源山的堰塞湖决堤,阻断了他们的退路,他们只好向西退去,只怕是要绕道往肃州方向去。” 万俟宸面上的笑意全无,眼底的薄光带着几分锋利,一国之君,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还真是…… “没事了,下去休息吧,她还在睡,等她醒了你来见她。” 肖扬微微一迟疑,“要是主子问起……” 万俟宸一笑,“自是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之前的银甲军不也是燕军?” 肖扬眸光微转,低头应是。 万俟宸转身进了内室,莹蓝色的帐子之中她还在睡,万俟宸看过去眼底便生出了几分柔意,她的睡颜安然,一张小脸也恢复了淡淡的血色,眼角眉梢的疲色褪去,怎么看怎么都是让他怦然心动的好看,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可唇瓣还没贴上去,那一双闭着的眸子却是“呼”的一下睁开了,万俟宸似乎都觉得她的睫毛刷到了自己眼睑。 万俟宸顿在了那里,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的紧紧贴着,万俟宸全无被抓到了现行的窘迫,看着她眼底的迷蒙渐渐消散,不由得就抬了眉梢一本正经的道,“你刚刚一直喊我的名字,我这才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一愣,轰的一下连就红了,万俟宸看在眼底,止不住的大笑起来。 ------题外话------ 等我补吧……呼…… 055昂州城危,众志成城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崪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这一段来自《七国志》的文字十分生动的记载了帝国历四七八年三月十二日发生在大梁以南的地动,此地动百年不遇,震中昂州,其周围惠州,肃州,罗洲,永州几处都有波及,时值楚军大举伐梁,楚太子万俟宸领兵十四万向蕲州方向进发,东齐凰王夏侯云曦与八万守军留与昂州城内,地动发生在黎明之前,万籁俱静,昂州城中屋舍尽毁,多处地陷,雄踞百年的边境城郭在一夜之间沦为废墟,然而昂州城内死伤之数不定,外界皆不知其损补。 地动一出,天下流言纷乱,或说楚地伐梁乃逆天之举终得因果惩处,又或说楚地乃天命神授,真龙之气所到之处坚城难敌,更让人意外的是地动当日楚国与在年前结盟的西凉撕毁盟约,楚太子万俟宸更是说出“欲得天下,先取西凉”的烈烈之语来,一言既出天下皆惊,没有人知道楚地为何忽然改变了作战方略,可是据后世军事家们对新朝一统天下战略部署的研究,取西凉根本是楚地早有预谋。 满眸都是灰蒙蒙的沙土之气,夏侯云曦系着披风一身灰渍的站在这一片瓦砾砂石之上,眼底的眸光一片沉暗,在那倾倒的屋舍之下,在那成堆的残垣断壁之下,掩埋着的是数不尽的楚地赤子之心。 “回禀主上,骑兵团西大营无一人生还。” “回禀主上,骑兵团北大营两万人马已经集齐。” “回禀主上,骑兵团南营死伤五千,一万人马正在靠拢。” “回禀主上,第一军步兵团被埋八千人,死伤之数不定,现在只有两万人长在集齐。” 接连不断的回禀之声出现,夏侯云曦的眸色之中已经满是沉痛,骑兵团西大营一万人马全部被埋在了靠着后山的房舍之中,南营有死伤五千,失踪的还不在少数,原本的五万骑兵现如今只有三万,而步兵现在保留了战斗力的也只有两万人马。 “主子,秦允安然无恙。” “主子,宋皇受了轻伤——” 夏侯云曦闻言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在她的眼底,昂州城已经彻底的变了模样,原本城防已经沉入了地缝之中,原本的楼舍倒塌的倒塌,地陷的地陷,只有他们住的府衙,或许是真的花了功夫修筑的,虽然现如今也成了一片荒芜,可到底是让秦允他们有了跑出来的机会。 整个昂州城一片混乱,只有城南的一处练兵场还能下脚,虽然地表崩裂,可是到底是一处安全的所在,天色渐渐地大亮,于是将这破碎不堪的一切看得清晰,夏侯云曦心中的悲凉也越是多,大自然的力量永远不可小觑,她可以不怕阴损手段,不怕千军万马,却不能不对大自然之力保持敬畏,一眼扫去,仅剩的五万人马,集齐。 秦允面色惨白着急慌忙的赶到夏侯云曦身边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男儿装打扮的女子,夏侯云曦看过去,那女子恭敬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杨姑娘可还好?” 杨穆青周身看起来并无大碍,她的神色并不见多么凄惶,眼底却带着几分寻常少见的暖意,听到夏侯云曦问她,她敛下眸子恭敬回答,“回禀太子妃娘娘,属下一切安好。” 夏侯云曦颔首,又看了看秦允,一颗心微松,不多时姬无垠也出现了,向来浑身上下风华流转的他今日里也有几分狼狈,他的手臂被落下的屋梁砸中,裸露的地方一片青紫,看到夏侯云曦站在这里,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叫来最好的军医——” “不必。”姬无垠赶忙摆手,却是忘记了自己手臂受了伤,当即疼的一阵龇牙咧嘴,“不必了,现在正是需要军医的时候,我这里有素素便可。” 夏侯云曦这才看到扶着姬无垠的青衣小童其实是一个面容十分滟泽的女子,只是此刻的她小脸煞白,一身青衫更显落拓,眼底颇有几分不安,夏侯云曦的眸光一扫而过,点了点头并没有坚持。 “公主看如何是好?” 士兵们大多灰头土脸,有的衣衫不整,有的受了轻伤,有的则是血肉模糊被同伴从死神手中拉出来的,夏侯云曦和他们几人站在一个较高的地方,看着底下那些战士们因为这无妄之灾变成这般模样,夏侯云曦的心沉甸甸的。 “你觉得如何?” 夏侯云曦反问秦允,秦允皱着眉头看了看满场的伤兵残将,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痛色,“昂州城随时还可能发生大的震动,为了让现有的人安全,我们最好还是先撤出城去。” 秦允说的艰难,夏侯云曦又何尝不懂。 正说话间有又人来报,此人面色带喜,眼底光芒闪动,是昨夜因为帮她抓楚衣而躲过一劫的其中一个,“未来太子妃娘娘,西大营……西大营被埋在山脚下……刚才小人几个去探查的时候在一处废墟之下听到了马的嘶鸣声……马儿还能活着……底下只怕……只怕还有活人啊。” 夏侯云曦的眸光顿时大亮! 西大营一万人马被埋,但凡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弃。 秦允的面色已经大亮,“请公主先撤出城去,秦允自请带五百精锐去救西大营的战士们。” 这五万骑兵都是第二军,都属于秦允管辖,此刻他眼底的惊喜绝不是假的,夏侯云曦看他一眼,“我已经不是东齐的公主了。” 秦允未曾想到她会如此的将他一堵,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夏侯云曦已经看向了那小兵,“你和谁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我若是给你一百人你可能准确的找到那马儿嘶鸣之地?” 那小兵眸色一亮,想了一想才坚定的点了点头。 秦允却在此时反应了过来,他不禁有几分犹豫,“救人的事交给我,你还是先带着伤病出城比较好些,这里不稳当,若是稍后再有动静,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夏侯云曦并不看秦允,却是看向了他身后的杨穆青,“杨副将,我有一件事交代与你,你可做的?” 杨穆青当即上前一步,“请您吩咐。” 夏侯云曦的眸光向着场中扫了一扫,战士们士气大损,可在他们眼底更多的却不是害怕,他们都是背井离乡而来,想到那些消失了的面庞,他们更多的是沉痛。 “呸——真他妈的晦气——老子宁愿死在的战场上,死在梁人的刀剑下,也不愿意这么窝囊的废了手——嘶——” 距离夏侯云曦几人最近的帐幔棚子里是临时的治伤点,隔着一层布,棚里的人倒是看不到夏侯云曦几人的所在,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刚落下,另一道满是郁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废了右手还有左手,难不成还没有敌人叫你杀吗,我在想老王,我们一起来的,现在我们伤了手伤了腿的却还有命活,可是他——” 语声渐渐哽咽,再也说不下去,或许是郁气难消,有了遮挡之后两人本就大嗓门的声音越发的大了,场中的战士们士气愈发的低迷,那一张张久经战场狼烟的铁血面容上,犹见几分水汽凝凝。 众人的面色都是一暗,夏侯云曦再次看向杨穆青,正待说话之时忽然有斥候军模样的小兵走了过来,昂州城外有大量的斥候军暗中隐匿,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算是躲过了这一劫,那斥候军眼眶红红的,显然一路过来已经知道了城中的状况。 “启禀凰王殿下——” 夏侯云曦听着这称呼不由得一愣,看了看周遭几人却都是面色寻常,此时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夏侯云曦看着那斥候军,示意他继续说。 “恳请殿下迅速撤离昂州城!” 此话掷地有声,话音一落众人都是眸色一暗,夏侯云曦凝眉,“为何?” 那小兵眼睛更红了,“昂州城北面的清源山受昨晚地动的影响,整座山体移位倾塌,此前我军派出去取水的五千人马全部都被埋在了山里面,只怕是难有一人生还,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清源山山下有一条清源河,我军取水也是往那里去,本来清源河并不流经昂州,可是清源河移了位,将那清源河堵住成了一处堰塞湖,一旦那湖决堤,正是向着昂州而来,到时候这片废墟,只怕会变成河海。” 夏侯云曦心中猛然一沉,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重,“那湖还有多久决堤?” 那斥候兵只怕不是简单的小兵,闻言眉头微皱,“清源河水量并不小,最多到天黑就随时都有可能一泻而下。”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夏侯云曦心中一定,眸光陡然变得锋利无比,她又看向杨穆青,“杨副将,我要你整合所有的伤兵,将他们带到城外地势高一点的地方,防止晚上的水患,让他们在那里疗伤。” 秦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坚定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微微一叹,再看夏侯云曦之时眼底便带上了更多的敬服。 杨穆青没问夏侯云曦她怎么办,只是简单利落的领了命令转身离去。 夏侯云曦转过身去,又往那高处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楚地士兵们,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将士们——” 三个字便将所有的目光都引来了,治伤的棚子被掀开,一瘸一拐的伤兵们走了出来,场子里坐着的蹲着的人都满面肃容的站了起来,夏侯云曦墨发如云却灰蒙蒙的,面容硬挺又不是妩媚,此刻看起来却过于严肃的紧,她纤细的身量被灰扑扑的披风包裹着,因为站得高就显得更加的柔弱,可是但凡那一双贵气与煞气凛然的眸子扫过去,没有人敢和她直视。 “将士们,昨天晚上的,不是神鬼之力,不是楚地北伐不得天命,更不是什么不祥之兆,行兵打仗,没有什么常胜将军,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现如今不过失了天时二字罢了,楚地由强转弱,又渐渐起复,现如今百万雄兵挥军北上志在天下,可是千秋功名不能一夕得建,所谓多难兴邦,将士们,你们看看楚地砍不到的楚字旗,明日,后日,楚国的霸业你们还要不要争,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还要不要杀!” 整片灰蒙蒙的世界之中唯有那黑底红字的楚字旗高高飘扬,带着楚国的大气与威仪,高高的飘扬在五万士兵的头顶,人群之中一阵静默,继而,整齐划一又震动人心的呐喊声带着刺破黑暗的希望在这寰宇之间响了起来。 “杀杀杀!” “很好!” 夏侯云曦不自觉地扬了扬自己的披风,她的眸光微眯,身形愈发的挺直,眉宇之间的浩海威仪不由得让所有人都扬起了头来看她。 “楚太子爱兵如子,此刻的他正在浴血杀敌,他曾对大家说过,士兵可弃他,将军可叛他,可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楚国的儿郎,我和他一样,前路艰危,可我想,你们每一个人都想回到家乡看一看家乡的月光。”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眼底的那一丝崇仰之意微敛,继而容色变得郑重,“昂州城现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并且还时刻都会发生新的地动,在北面,还有一处随时可能淹没我们的堰塞湖在威胁着我们,留在这里便意味着要时刻承受危险,我本应该带着大家出城去,可是此刻,西山大营的将士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步兵团的将士们或许也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所以,我不用任何身份,只做一个寻常的战士来问大家,所有的伤兵必须马上出城治伤,其他人,可有愿意留下来与我一起救人的!” 将士们并不说话,却都身形挺直眸光大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这一生也不会忘记昂州城废墟上那般密集又灼人的光,乱世烽火,权柄无情,可总有热血忠义之人化解了那皑皑白骨的冷,那是不需要言说的信任,是不需要表达便可直达脏腑的众志成城,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心中某一处忽而生出沁人的暖! ------题外话------ 后台传晚了,成20号了,还差一千字,我明天补上—— 057破敌,弃城 帝国历四七八年三月下旬,楚地停止对大梁的北伐,转而向西挺进讨伐西凉,已经被楚地拿下的大梁南部边境惠州与永州有楚军十万,云宋与大梁交界之地的居庸关同样有守军十万,楚太子万俟宸更是留下了楚地赫赫有名的四方将军之一程瀚协助楚*师夏侯非白镇守。 与此同时,楚国一直悬而未动的二十万东路军从云宋内境而过,与帝国历四七八年四月中旬与楚太子万俟宸率领的十万西路军在西凉东部边城戎州汇合,这十万西路军包括了七万墨麟军和三万东齐步兵。 西凉民风彪悍,重视军事,虽然人口少国土小,却也因为军事力量的强大在诸国之中有自己的位置,西凉位于中原西部,与苍墨高原只隔着一个祁连山,正是因为如此,西凉的气候夏热冬寒,冬季相比于云宋之地更为干燥许多,也正是因为气候的原因,西凉境内少耕地,农业并不发达,反倒是畜牧业乃是诸国最强。 戎州之外的旷野上,三十万楚地大军正驻扎与此,楚军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在等,至于等什么,士兵们却是不知道的。 中军大帐之内,万俟宸看着手中的信笺眉心微蹙,夏侯云曦倚过去,一眼扫去便看到了专属于楚地皇族的九头凤鸟图腾。 “怎么了?” 万俟宸唇线微微的抿紧,“父皇要我回长安。” “回长安?” 夏侯云曦想到万俟婓的病免不得吓了一跳,万俟宸却是摇了摇头,“父皇的病有专人回报,近来似乎并未出现什么异常,他让我回去,只怕不是为了病。” “可是为了西凉?” 万俟宸握住她的手,眼底颇有几分歉意,“你放心,父皇已经发了檄文,在这件事上,他也并不是那么放心西凉的。” 夏侯云曦微松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或者,你回去看看也可,西凉的战事并不急于此时。”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摇头,“我打算先让阿玉回长安一趟。” 夏侯云曦不在言说,眸光转而看向桌案上摆着的另一道情报之上,“说起来萧玉楼掌国已久,这几位亲王当中可还有能翻得起风浪来的?” 万俟宸眼底微光一动,“这些人并非嫡系,却是得了爵位的,平日里大的风浪自然是说不上,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力量可绝不小,西凉的军事不可小觑,我们最好不要去硬碰硬。” 夏侯云曦点头,“简振声是萧玉楼的第一近臣,不过刚过而立之年,此人在战法谋略方面也并非是常人可及,能得到上将军的位子、将西凉的军事掌握手中,为萧玉楼稳定十多年大大局,其心志手段自然不可小看。” “西凉的骑兵大都由简振声直接统帅,要让他失去民心,我们先要打败他们的骑兵。” 夏侯云曦自然是明白,他们在戎州城外驻守了三日,所等的不过是那么一个机遇罢了,“别人只怕不会知道戎州城守将乃是简振声的远房亲戚,等攻下戎州,简振声自然抵不过三人成虎之言,到时候,只看萧玉楼对他如何处置了。” 夏侯云曦说完,忽然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敌方之将,若是贤才,你可打算收入麾下征用?” 万俟宸眉头微抬,“你说简振声?”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语气却有些叹然,“萧玉楼的手段我不做评说,文臣武将,她与朝堂之上自有几分威仪,可是她与武将方面只怕还是全靠这位简振声,萧玉楼年纪不大,他却能替她效忠这么多年,其心志正大于奇。” “他对萧玉楼忠心耿耿,要想收他入麾下只怕难。” 夏侯云曦浅浅笑开,倒不在这个话题之上纠缠,万俟宸着慕言叫来万俟玉,夏侯云曦退入内室,不知二人说了几句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万俟玉的侍卫澄心在给万俟玉准备回长安的一应事务了。 夜中歇下,夏侯云曦沐浴出来的时候万俟宸已经躺下,她上床躺在万俟宸的旁边,万俟宸闭着眸子一把便将她拽进怀里,连日来的赶路他们已经很久未曾好好歇过,夏侯云曦此刻的鼻端都是万俟宸的气息,不由得便将小手放进了他的衣襟之内。 可还未有所动作,就被他抓了住。 “蓝儿——” 万俟宸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夏侯云曦听得面颊一红,低低的“嗯”一声朝他靠的更近了两分,万俟宸却是深吸一口气将她的小手拉了出来握在手里,夏侯云曦静静的等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万俟宸的意思。 “万俟宸。” 夏侯云曦的声音闷闷的,她都好不容易的主动了,他怎么能就这样无无动于衷,万俟宸闻言放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得紧了两分,却只是低头在她耳边说话,“蓝儿,行军……行军之中,不能……不能让你……怀了孕……” 那语气灼热,喷洒在她而后的细肉之上,惹得夏侯云曦耳朵一阵阵的发痒,她的脸颊忽的通红,闻言转过身子背对了他再不说话,万俟宸一阵轻笑,不由得又靠过来,“说起来为夫好久没疼蓝儿了,蓝儿若是想要,为夫倒也有法子——” 夏侯云曦只觉得腰间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下摆探了进去,顺着背脊的方向一点点的向下,夏侯云曦倒抽一口冷气,赶忙一把将他按了住,一把把他的手拉出来放在自己腰上,语声硬硬的道,“睡觉!” 第二日清晨,万俟玉启程回长安,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御策马十里相送,刚趁着初升的日光回到营中便看到了金志武等在中军大帐的门口。 看到金志武万俟宸二人都是眸光一亮,金志武目前乃是军中参将,他身负怎样的任务夏侯云曦自是知道的,进的大帐,金志武将拢在袖子里的一封信拿了出来,“殿下,这是戎州城守的亲笔信函,殿下今夜便可进城。”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看向金志武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从大宛回来的时候万俟宸只带回来林逸和金志武二人,林逸本就是凌南军将领自然是无可厚非,可是金志武现如今已经是中年,且此前一直守卫南境,只怕楚地许多人都是不解,夏侯云曦只是知道金志武麾下有一支奇军神机营,可是兵者,诡道也,想必万俟宸看重的正是他的诡才,而戎州城的任务交给他,他也没有让他们二人失望。 “戎州城城守有正妻一个,乃是自己的一个表姐,和简家的关系走的十分近,那城守家中乃是那正妻做主,现如今那城守在外面偷偷养有一房小妾,虽然反感家中妻子对他不甚遵从,却又对那小妾的话言听计从,我托人从那小妾处递话,那城守相信了我们和简振声有私交,已经打算先一步投诚与我们。” 夏侯云曦挑眉,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般的内情,要怪只怪着这城守心志不定捕风捉影,相信了他们虚虚实实的计谋,倒是成全了自己离间的计策。 万俟宸却根本看也不看那信函,着慕言叫来宋柯,让宋柯和金志武一起安排今夜的进城事宜,等二人都退出去了,夏侯云曦才斜睨了万俟宸一眼,“中原有话叫妻不如妾,果然是这个道理。” 万俟宸苦笑,一把揽她入怀中上下其手。 是夜,三十万大军果然在子时之后入了城,万俟宸甚至没有看那跪地迎接的城守一眼,金志武却交给那城守一封信函,着他亲自送往身在固州的西凉上将军简振声手上,固州和戎州隔着三座城池,乃是西凉大部队所在,来去七日,金志武表示楚军会派暗卫一路护送,他只要去请功便可。 那城守喜出望外,当他看到简振声和楚地太子的“私信”之时,虽然有几分不相信简振声会叛国,可是联想到此前西凉和楚地的结盟,而后楚军大举北伐的气势,他到底还是犹豫了,他那小妾更是说,要做肱骨之臣就一定要比别人更早的为楚地效力,这样在楚地大胜之时才能得到优与其他降臣的待遇,他一听觉得甚是有理,当即便答应了楚地暗使的意思,想他虽然是简家的亲戚,可到底是没落户,根本得不到简振声的正眼相待,看简振声现如今和楚地的关系,只怕将来一定会受到重用,现在让他知道自己为他出了力,将来对自己的仕途也多一分助益,城守思来想去,越发的觉得楚地让他送信是个美差,加上还有人护送,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得了吩咐大开城门的只是那城守的心腹,其余的大多数西凉士兵都不知情,戎州城的两万守军眼睁睁的看着楚军入了城,其中不乏激愤之士出言反抗,楚太子不仅没有对其施以酷刑,更是发了大量的赏金表彰其爱国的忠心,那几个激愤之士被这赏金闪花了眼,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西凉国库贫瘠,战火却从来没有少过,因此每个士兵一年的军饷只有楚军的十分之一,当这么多的饷银一次出现在西凉士兵的面前,纵然爱国之心激昂,可到底敌不住现实的诱惑。 有了领头的,其他的士兵便有样学样的也开始闹腾,这一次万俟宸可没有手软,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手起刀落连斩数百人,没多久那两万人马便安静了下来,楚军驻守在城中,不抢不盗,军纪严明,更有甚者,此刻已是夏初,戎州因为地势的原因,已经隐隐现出几分旱情,万俟宸派出一万人马帮城中百姓修渠饮水,不出两日,戎州城百姓对楚军拥戴万分,本地驻守的西凉士兵见此既是汗颜又是纠结,万俟宸却在此时大加封赏了几个在守军之中颇有功绩却因为无门无路而一直不得擢升之人,顿时,西凉两万守军全部投诚。 戎州府衙之中,夏侯云曦看着风尘仆仆的金志武颇为感叹,她倒是没有想到金志武会亲自护送那城守去固州。 金志武喝了万俟宸赐下的茶才开始说话,“那城守虽然从武,胆子却极小,一路上风吹草动都心惊胆战,等到了固州竟然要我们陪同他才敢进那府衙,我好说歹说才将其劝了进去,他悄悄的递上了自己戎州城守的拜帖,可我们的人在里面,他还未进府整个固州大营就已经都知道了他的出现,我们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早先安插进去的人回报说简振声刚把信看完就已经怒不可遏的要斩了那城守,可是刚刚下令简振声又制止了侍卫,说是要将那城守捆住一起去见萧玉楼,萧玉楼现如今正在固州以北的汶州养伤,来去至少两日,我赶回来的路上已经接到消息,那城守已经畏罪自杀了。” 好一个畏罪自杀,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唇角满意的浅淡笑意微微颔首,却是不知道萧玉楼的伤从何而来,正要问一句金志武又继续说道,“萧玉楼对简振声极为信任,西凉所有的武将身边都有检察使,只有简振声的身边十分干净,几位亲王那里得了信自然会使出些手段,就是不知道萧玉楼会如何,另外,戎州城破,简振声不会坐视不理,固州之内有骑兵五万,步兵十万,与他们而言并没有优势,只怕还是会将北面的兵力调过来。” 楚地和西凉的盟约撕毁,萧玉楼大抵以为楚军会从永州方向擦着云宋的边境朝西凉进发,因此她的大部队兵力都是安插在东北,而万俟宸也的确着兵力从那一处走,不过人数只有一万人而已,而真正的大部队却是先进云宋,而后直接到了西凉的正东面,也正是如此,戎州才拿下的如此轻松。 金志武说完,万俟宸已是非常满意,着金志武下去休息,转而看向了夏侯云曦,“依你看,简振声接下来会如何做?” 夏侯云曦一笑,“简振声其人是西凉的老臣了,位高权重这么多年萧玉楼对其仍旧信任重用,此人性格定然刚毅直接,此事在他看来只怕是奇耻大辱,就算萧玉楼相信他,外面的流言也会让他满心愤慨,只怕会挥军而下,誓要将我军撕碎不可。” 万俟宸笑着看她,“那你觉得我军应如何?” 夏侯云曦想了想,“简振声既然已经和我们达成了某种约定,那我们自然要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他既然想夺下戎州,我们不妨将这城池给他!想必看到他这般功绩,底下的士兵也不好再说什么——” 万俟宸闻言眸光一亮,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快哉快哉,不知道简振声战胜的那一刻会是什么表情!” 夏侯云曦横他一眼,又问,“戎州往上的地势并不占地利,我们是否靠着汶州而去?” 万俟宸想了想,“不,不去汶州,汶州有西凉重骑兵,现在和萧玉楼交手还有点早,我们向南去,从南北上,直逼西凉王都,萧玉楼定然要从汶州过来抵挡,重骑兵长途跋涉之后我们才好下手。” 夏侯云曦心中定下,他们已经在戎州停留了七天,万俟宸当即叫来各路将领商议接下来的战法。 其后如果如夏侯云曦所料,上将军简振声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叛国通敌的流言越来越汹涌,听说简振声自去汶州请罪,萧玉楼不仅没有怪他,还赏赐一闭宝剑,但凡是有那胡乱造谣之人,无论是皇亲贵戚还是朝堂权阀,他都可以不问上意一剑毙之,随后流言流传的力度果然小了不少,而简振声也在随后带着十万大军向着戎州而来。 就在简振声距离戎州还有百里之遥的时候,戎州城内的楚军已经开始有序的向外撤退,包括那两万投诚的士兵在内,大部队俱是向南而去,等到简振声的大部队到了戎州城外的时候竟然未曾在城头看到守军,万俟宸早前在南越用过的空城计名噪一时,简振声为了保险起见竟是不敢入城,等装备精良的步兵团用云梯登上城楼的时候才发现城中竟然真的是空无一兵,随后便有西凉的士子撰文大加赞赏简振声的声威,称“以一人之威吓走三十万楚军,实乃西凉之王者也”。 然而这样的锦绣文章对于此刻的简振声来说却更像一把催命的利剑,那“王者”二字更是敌人处心积虑的杀招,简振声面对着底下再次汹涌而起的流言有苦说不出,萧玉楼御赐的宝剑他更是不能用,唯一能做的只得赶快整合兵力追击楚军,而此刻的萧玉楼却是收到了来自西凉朝堂之上纷至沓来的弹劾折子,俱是众口一词的在说简振声其人的卖国罪行,萧玉楼重伤初愈之下对国中无人十分的气闷,再得到简振声追击楚军而去的消息之时,还真有一种这位大将军即将弃他而去一去不回的感觉来。 056太子归来,国君狼狈 眩晕来的猝不及防,灵儿的惊呼落在夏侯云曦心中更是觉得有几分绝望,没有武器,没有战马,没有补给,就算救出来了人又如何!因为楚军的团结忠义,夏侯云曦心中更是生出了无限的悲凉,壮志未酬,这些军人们却因为天灾如此没有尊严的消亡—— 夏侯云曦的面色愈发的白,可还是强撑着灵儿的手站直了身子,稍后迎接她的是什么她尚且还不知道,此时此刻,还不到倒下的时候。 “主子,我们先出城去吧。” 灵儿覆在夏侯云曦耳边轻声开口,肖扬本是带着人前往北大营的,可是没多久他便将监督之权交给了一个副将自己又回来了,他的眸色漆黑,一句话不说的将眸光落在夏侯云曦惨白的面色之上。 夏侯云曦微微的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肖扬,“给你办个时辰,北面来的人马有多少,带着什么武器,有什么目的,去查探清楚。” 肖扬唇角几动,“你先出城。” 夏侯云曦瞪大了眸子,肖扬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她要是不出城他就不去,夏侯云曦只觉得怒气一涌,“肖扬!” 一声脆喝,夏侯云曦的身子便是一抖,“你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肖扬古铜色的面容上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表情,他看着夏侯云曦,“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更为重要些。” 夏侯云曦微微的握紧了拳头,摇了摇头压制住小腹之下涌上来的疼,看着肖扬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锋利,肖扬不为所动,夏侯云曦气极,转身招来一个斥候小兵,对着那小兵说了此前对着肖扬说的话。 肖扬的眉头立时皱在了一起,*的楚衣一直站在夏侯云曦的脚边,此刻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抖,森森牙口发出几声哼哧,夏侯云曦立刻心中一紧,她忘记了动物对自然的危险有着天生的敏感,更何况楚衣的灵气更甚一些,昨夜要是没有楚衣,此刻她该在那残垣断壁之下静静躺着? 昂州城本就已经危机四伏,难不成又要有变故?看着在雨幕之中忙碌着的楚军身影,夏侯云曦的心揪成了一团,那种无法与自然之力相抗衡的无力感就快要击溃她最后一根神经,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密切的关注着楚衣的动静。 楚衣转过了身子,眸光投向南面,夏侯云曦看了看那黑沉沉的天色,心中一紧,难不成杨穆青出了什么岔子,正要这般想,楚衣忽然猛的跑了起来! 雨幕之中那雪白的身影像一抹白光,夏侯云曦看的心中一紧,不由得追了出去,楚衣的脚程极快,夏侯云曦刚走出去几步楚衣已经越过了此刻与地齐平的原昂州城城头不见了踪影,夏侯云曦咬紧了下唇,不明白此刻楚衣无所顾忌的跑开是为了什么—— “主子——” 灵儿看着楚衣跑走,她倒是可以用武功追上去,可是此时此刻,她又怎么能离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却是摆了摆手,“楚衣会回来的。” 话音落定,夏侯云曦转过身子吩咐肖扬,“去召来秦允,我们已经尽力了,两柱香之后出城!” 肖扬交代一般的看了灵儿一眼才转身离开,夏侯云曦只觉得腿脚酸软,借着灵儿的手才能站稳,没多时,渐渐地有士兵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许多士兵的眼睛红红的,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兄弟死去的的感受没有人比夏侯云曦更了解的,秦允带人当先赶了过来,一看到夏侯云曦的面色便是眉心一簇,想要问什么夏侯云曦却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秦允唇角一动,转身去集齐士兵。 夏侯云曦所担心的大家似乎都已经想到,许多人在人群之中窃窃私语着,虽然隔着很远,可是夏侯云曦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什么都没有了,要是梁军来了我们用什么打——” “这么多年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太子殿下已经离开,离我们最近的也在惠州,三天的路程,没有水没有干粮,我们竟是被饿死的。” “为什么不让太子殿下回来,他要是知道昂州出了事,一定不会不管我们。” “现在昂州已经是死城一座,只怕是什么消息都送不出去的,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怕还等我们去汇合,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涌上来,好似那苍墨之上冬日风雪的冷,她恍恍惚惚的好像又看到了那整片整片刺目的白,眼底那精锐又不失锋利的光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他会有所感应……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冒出这个想法,可下一刻所有人的议论轰然停了下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耳边一静,她抬起头来,阵前的楚地将士们都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却又隐隐带着兴奋的看向了她的身后! “主子!” 灵儿一声轻呼,夏侯云曦已经转过了身去,在她的眼底,那原本十丈高的城墙现在只剩了半人高,地表的倾斜使得那一处形成了一个缓坡,此刻,在那城墙头,一道黑底红字的楚字旗正在缓缓地靠近,森森雨气之中,那红与黑的颜色好像一道可以燎原的星火,瞬间将夏侯云曦黑沉沉的眸子点亮! 夏侯云曦甚至情不自禁的脱离了灵儿的掌控上前了两步,随即,没有让她失望的,在那薄薄雨幕之中,一人一马当先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殿下回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震天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夏侯云曦心中满满的都是无法言说的情绪,万俟宸衣衫浸湿,眼角眉梢都含着凌人霸气,眼底的火光比那鲜艳的红色“楚”字还要迫人,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雨地里柔柔弱弱的身影,悬起来的心猛然一定,扬鞭跃马,身影如同一阵风一般越过了那高高的墙头,直向着站在雨地里满眼水汽的女子而来。 万俟宸没有下马,他策马而过,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抓到了自己身前,夏侯云曦甚至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他包在了自己身前的袍子里,她浑身湿透,小脸煞白,身子贴着他带着些微的颤抖,万俟宸低头看着她的眉眼,落地的心猛然纠疼起来,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揽紧了她,眸光扫过在场的将士们,带着不加掩饰的激赏之意,甚至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好似得了什么泼天的赏赐一般,那原本低迷的士气猛然高昂起来,夏侯云曦惊喜之余似乎正在缓缓地回神,直到所有人对着万俟宸跪地行礼她才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真是你来了啊——” 低不可闻的话语声敲打在万俟宸的心头,那一颗被不安和担心折磨的冷硬的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万俟宸的手在大袍子里轻抚着她紧绷的背脊,不知不觉之间夏侯云曦已经放松了下来,她晕晕乎乎的听着他语声沉稳又快速的下达命令,那颗冷冷的心渐渐回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淅沥沥的大雨已经和她没有关系。 一边的肖扬看着马背上的小小身影安静的靠在了万俟宸怀里,豁然转身向着北面而去。 迷迷糊糊的,夏侯云曦只觉得有人在捏她的鼻子,然后嘴里涌进来沁人的苦味,她想要说不要,可是嘴巴好像被锈了住,怎么都说不出来一个字,迷迷糊糊之间,有低低的话语声落进了她的耳边。 “会不会有点重?或者用别的?哎,算了,就用这个吧,多睡一睡也好。” 夏侯云曦眉心微微皱起,她可不想睡,她还有很多事情担心,怎么就能睡了,随即眉心落上了一股温热,而后唇边也有点湿热的触感,有人含着她的唇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灼人的气息是她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的记忆。 夏侯云曦的世界完全的安静下来,打居庸关,攻昂州,地动,她再怎么硬气也会觉得有点累了,这么一来忽然安静下来还颇有几分不习惯,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那一道温柔又安宁的声音就成了她唯一的盼望。 “睡着了眉心也皱着,是做恶梦了?别怕,我在呢。” “先生知道你无恙就放心了,他说这是你的一劫,这一次渡了这一劫以后势必一生顺遂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你是怎么教的楚衣,它真是灵性……哎……幸亏……” “……你好好的睡,睡醒了还有大事要去做呢……” “咦……好像没了……十五说你受了凉……小日子的时间就要长些……我真怕你伤了元气……” 最后一句话真是让夏侯云曦心中五味陈杂,只可惜没等她怎么害羞她已经又睡了过去,世界不知从何开始好像又开始颠簸了,她分明应该紧张,可大抵是自觉身边有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竟然睡的沉沉的,除了那么几句话之外再无其他的印象。 帷帐重重的室内,万俟宸一身黑衣的站在窗前。 “是什么人?” 肖扬身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闻言面色一肃,“是燕军。” “多少人马。” 肖扬唇线微抿,“三百轻骑。” 万俟宸背对着肖扬轻声一笑,唇齿之间发出模糊的音节,“三百轻骑……” 肖扬站在厅中,闻言不知道是该退下还是该继续,万俟宸却又问起,“他们退往何处?” 肖扬说话的语气有几分奇怪,“他们……几乎已经到了昂州城外,退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清源山的堰塞湖决堤,阻断了他们的退路,他们只好向西退去,只怕是要绕道往肃州方向去。” 万俟宸面上的笑意全无,眼底的薄光带着几分锋利,一国之君,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还真是…… “没事了,下去休息吧,她还在睡,等她醒了你来见她。” 肖扬微微一迟疑,“要是主子问起……” 万俟宸一笑,“自是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之前的银甲军不也是燕军?” 肖扬眸光微转,低头应是。 万俟宸转身进了内室,莹蓝色的帐子之中她还在睡,万俟宸看过去眼底便生出了几分柔意,她的睡颜安然,一张小脸也恢复了淡淡的血色,眼角眉梢的疲色褪去,怎么看怎么都是让他怦然心动的好看,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可唇瓣还没贴上去,那一双闭着的眸子却是“呼”的一下睁开了,万俟宸似乎都觉得她的睫毛刷到了自己眼睑。 万俟宸顿在了那里,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的紧紧贴着,万俟宸全无被抓到了现行的窘迫,看着她眼底的迷蒙渐渐消散,不由得就抬了眉梢一本正经的道,“你刚刚一直喊我的名字,我这才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一愣,轰的一下连就红了,万俟宸看在眼底,止不住的大笑起来。 ------题外话------ 等我补吧……呼…… 058以逸待劳,西凉袭营 松花绿的四幅帷帐之中,夏侯云曦情不自禁的攀着万俟宸的肩头缠了上去。 肌肤相贴的紧密触感让万俟宸眸光一暗,低头便噙住了她的唇,夏侯云曦呼吸灼热,莹白的双颊一片绯红,双腿紧紧的挂在他的窄腰上,一双眸子迷迷蒙蒙的半睁着,万俟宸看在眼底心中便能软的如水一般。 “最……最多一月。” 万俟宸含含糊糊的咬着她的耳珠低语,夏侯云曦发着颤的褪他的衣衫,眼底的颜色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水汽—— 万俟玉回了长安却也没能解决问题,万俟婓依旧下令着他速回长安,父命难为,再加上送信来的人又说万俟婓的病情有了反复,他终究还是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长安一趟,战事吃紧,已经不是说他想叫停便能叫停的,他自是放心宋柯等人,可是她呢,对西凉,没人比他更懂她的态度。 万俟宸忍不住的沉了身子,她的吟哦尽数被他吞下,只余下那喉间猫儿一般的哼哼,万俟宸情动,紧紧的将她扣在怀里疼爱,夏侯云曦好似深海之中快要沉溺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一般的攀住他,两人便契合的不留一点余地。 窗外是孤城万仞的暑夜,聒噪的蝉不停地啾鸣,室内的空气也跟着燥热,夏侯云曦轻轻喘着,香汗淋漓的倚在万俟宸的怀里,看着她雪白的带着一层细汗的背脊,万俟宸的气息又有两分不稳起来,*的发丝贴在她的额上,万俟宸抬手拂去,开口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沉暗嘶哑。 “西凉的兵力虽然不弱,人数却不多,她的前后左右都没有援军,孤立无援之下我一点都不担心你战胜不了西凉,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无论何时何地,你只许安坐营中,绝不许出战。” 万俟宸吻了吻她的肩头,虽是夏日却还是拉过了被子将她裹紧,“给你的锦囊都是针对萧玉楼重骑兵的排兵布阵之道,宋柯等人对你……总之你拿着凌南军的虎符他们绝不敢有意见,先生也说哪有将帅之才,墨麟军是你的,凌南军也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你想对西凉怎么样就怎么样,嗯?” 夏侯云曦红着脸,到现在都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明明说着他走了之后的安排,怎么就说到床上来了,肩头上落下他的吻,夏侯云曦颤了颤才应声,“现在只是简振声而已,对于他这样的人我自有办法,至于萧玉楼……你且放心。” 万俟宸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当然放心。” 能说的其实他都说了,夏侯云曦依偎在他怀中,背脊贴在他胸口,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便落在了她的心上,万俟玉也送了信来,只是信中言语并不分明,万俟宸看了却更是担心,她又何尝不懂呢。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窸窸窣窣的在他肩头找到了一个好位置才贴上去抱着他,这般乖巧柔顺的模样让万俟宸微蹙的眉心下意识的就展了开。 第二日清晨,万俟宸通令全军,三军虎符已经交由夏侯云曦掌管,攻伐西凉所有事宜皆由她来定夺,至于他的去向,却是暂时未曾言说,底下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奇怪,然而上意不可揣测,对于夏侯云曦,一来她和万俟宸定过亲,二来在东齐皇帝没有子嗣的情况之下,她是东齐的嫡系皇位继承人,三来,自居庸关一战之后全军士兵对这位未来的太子妃都颇有几分敬重之意,虽然有些人还是觉得女子当权未免有牝鸡司晨之意,却还是隐忍着未曾言说,而再接下来的几场战事之中,夏侯云曦让敬服她的更加敬服她,而那些对她有几分保留的也都一一束手就擒成为万千追随她的将士之中的一员。 送走了万俟宸,整个楚军大营之中就开始了全面的戒备,简振声一路追随他们而来,此刻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西凉中部的株洲,株洲城本有守军两万,此刻加上简振声的十万兵马,现如今可算是军力充足。 中军大帐之中,颜回,祝云阳,宋柯三人领头,秦允,宋涯,杨穆青,金志武几人参与,众人正在讨论三日之后的攻城之战。 “株洲城城楼太高,要说云梯与攻城塔基本上是用不上的,可是他们的城墙是夯土结构,外面的薄层的力弱,株洲城北有一条金林河,我们不妨用水攻——” “要你说的水攻却是能行,可是那城楼只怕要被泡上一个月才会城毁,一个月的时间,殿下到时候都该回来了。” 献计的颜回,反对的却是秦允,颜回面色有几分奇怪的瞟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之上不言不语的夏侯云曦,只觉得刚开始没发现,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实在是像的很,那气势,那表情,那不是有一个活脱脱的太子殿下嘛! 别人不知道,宋柯怎么会不知道颜回的用意,他眸光带着警告的看了一眼颜回,随即道,“水攻需要的时间太长,肯定不可以,简振声其人最擅长排兵布阵,我们若是要攻城,定然要在这个方面下足了功夫才可。” 秦允也道,“不错,简振声少年时师从阴阳大家玄门子,所以在排兵布阵一道十分有建树,我们去攻城自然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株洲城内有步兵有骑兵,简振声会用什么样的阵法谁都不知道。” 颜回却有几分不服气,“攻城之时守城的一方怎么会用那些阵法来耗损自己,株洲城城楼很高,属于易守难攻,我们以逸待劳用水攻有何不可呢?” 祝云阳此刻也听出味儿来了,颜回执意要用水攻,不就是因为水攻是以逸待劳,重点还因为水攻用时长,到时候万俟宸也就该回来了,他们也就不用听夏侯云曦的命令了,祝云阳暗地里摇了摇头,要说颜回此人能得万俟宸重用自然是有道理的,可是坏就坏在性子刚直,杀敌之时勇猛无匹,可用在平时,难免的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想到此祝云阳也发话了,“水攻的确不妥,我们从南向北,便是为了拖垮现如今萧玉楼手中的重骑兵,可是若是用了水攻,一个月之后萧玉楼的重骑兵早就到株洲了,等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在加上株洲现有的兵力,我们岂不是白白绕了这么远的距离?” 颜回似乎也觉得不妥了,不由得眉心就紧紧蹙在了一起,刚毅的面颊上似有不甘心的面色风云变化,一直坐在上位板着脸一脸沉稳漠然如同第二个万俟宸的夏侯云曦却在此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一直未曾言语的夏侯云曦。 要说颜回的想法夏侯云曦能理解,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楚国的精锐强将,他们素来眼高于顶,优越感上位感十足,面对强者,只有更强的人才能使其臣服,而万俟宸便是那更强的人,他们已经习惯了万俟宸的命令,现如今忽然换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女子,这些大男人心中没有一点儿违和感才是奇怪。 不过,这个颜回的胆子也太大了点。 夏侯云曦唇角有笑意盎然,眼底却仍旧漆黑深沉一片,在这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的大帐之中,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颜将军说的不错。” 夏侯云曦开口便是此话,众人不由得一愣,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扫了众人一圈,却是未曾停下,“株洲城易守难攻,又有简振声此等大将在,我们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攻下此城自然不容易。” 话音一落,颜回的面色便有几分古怪起来,其他人相视一眼,也觉得有几分意外,难道夏侯云曦没听出来颜回的意思不成? 夏侯云曦看到众人眼底的颜色,不由得了然一笑,“众位想必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既然如此,我觉得颜将军所说的以逸待劳的法子不错。” 话音一落,宋柯便有几分欲言又止了,秦允也有几分不安了,要知道水攻有水攻的好,可用在此刻,特别是西凉还有援军的时候,拖延这样长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不合适。 “殿下,要说现在用水攻……其实会有些不合时宜。” 祝云阳磨磨唧唧的道出了众人的担心,连带着提出水攻之策的颜回都是胆战心惊的,若真是因为他的提议才让夏侯云曦定了战策,到时候出了岔子便是他的问题了,此刻听到祝云阳一言阻止,他不由得心中一松。 夏侯云曦却意外的抬了抬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要用水攻?” 一言惊起浪千层,众人面面相觑,心说分明是你肯定了颜回的方法,也是你说以逸待劳的法子好,怎么就不是你说的了,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的看明白了众人眼底的颜色,不由得轻声笑起来,“我只说是株洲城易守难攻,我只说是我们更适合以逸待劳,我何时说过用水攻?!” 夏侯云曦分明是笑着的,看着众人的眼神却自有凌厉之色,她穿着一身月白的纯色窄袖长袍,腰上一根云纹细带,三千青丝半绾,面上未施脂粉,眉宇之间略有英挺之色,却依旧掩不住清绝面容之下的惊心动魄的精致,越是好看的美人儿,含而不怒笑里藏刀的时候越是能让人心惊胆战。 众人恍悟,夏侯云曦哪里是没听懂颜回的意思,她不仅听懂了,还用了那么模棱两可的几句话误导众人让众人在她面前漏了陷失了气度,现在又用这一句轻飘飘的反问敲打了诸人,在场众人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刚刚离去的男人,所谓物以类聚,那人有诸般手段,眼前的女子又怎么能简单了呢。 颜回的面色泛着诡异的红,秦允却在想明白夏侯云曦的用意之后眸色明快的笑了起来,众人眼底五颜六色,只有秦允笑意盎然,夏侯云曦扫了秦允一眼,复又看向众人,“水攻断不能用,不过以逸待劳的法子却有许多,简振声喜欢研究阵法,可我们若去攻城他的阵法倒是难以施展了,正好我对他的阵法也颇为好奇,既然如此,你不去就他,他自会来就你,我们等着简将军好了。” 众人不由得愣住,等着简振声来袭营? 夏侯云曦笑了笑,“简振声此人若我所记不错大帐之时以正为主,以奇为辅,倒是和他的人差不多,我们该防范哪里你们自是用不着我去说的,吴亚——” 吴亚在夏侯云曦身边身兼武将与长史之责,听到夏侯云曦的话当即上前一步,夏侯云曦想了想便道,“送一份请帖给简将军,就说楚太子备下了美酒佳肴,欲与他把酒言欢,还请他不吝赴宴,唔,我们且等等,看看简将军会不会来。” 众人唇角几抽,吴亚已经下去了,夏侯云曦看着众人的模样实在有些微的不忍,当即挥了挥手着众人散去。 走出中军大帐,秦允大笑着拍了拍颜回的肩膀,“颜将军,公主虽然没说明,可是辎重营就靠你了啊。” 颜回苦着脸,面色青中有紫。 金志武被夏侯云曦留了下来,饶是一把年纪,可在夏侯云曦面前,这位老臣还是保持了绝对的恭敬。 夏侯云曦扫过他的面容,只见其敛了眸光微微弯着身子,不由得笑意愈发的深,“金将军觉得我的计策如何?” 金志武眉心一簇,只觉得有些难为,却是转而问道,“不知公——未来太子妃与布阵之道打算用谁?” 夏侯云曦一手撑着脸,直直看着金志武,“你觉得呢?” “下臣不敢妄言。” 夏侯云曦兴味的笑笑,“好一个不敢,也罢,布阵之道你不必担心,我找你来是要你的神机营做好准备。” 金志武微微抬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随即面色一肃的听着。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你听好,我的请帖送出去,简振声就知道了我们暂时没有攻城之意,他被我们陷害,现如今在西凉收到多方弹劾,日子并不好过,不出三日,他一定会带兵来袭,大营之中我自有安排,我要你带着你的神机营进株洲城,将他们城中辎重一把火给我烧了,当然,简将军的那一份你要留着才好。” 金志武眸色沉肃,躬身应是。 眼见得正午已过,夏侯云曦转身出帐,绿桑正站在门口等她,看到她来了掀帘而起,夏侯云曦进的门去的时候桓筝正孑然一身的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他唇角淡笑的转过身来,“可是来要阵法的?” 夏侯云曦笑着落座,端起绿桑沏的茶轻抿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应该知道我今日里不只是要阵法那么简单,桓筝,到时候只怕还要你亲自坐阵。” 桓筝微怔,他低着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珈蓝,我知道的都教过你,我也相信你,你已经不需要我。” 夏侯云曦低头看手中的茶盏,白瓷杯之中青绿色的茶汤透彻又明快,氤氲而起的水汽袅袅娜娜的飘起来,触手便是一片香,夏侯云曦放下茶盏,点头,“那好,我要八门金锁阵的布阵图。” 桓筝早有准备,对着绿桑的方向点了点头,绿桑便道内室拿出一个羊皮图纸来,夏侯云曦接在手中看了看,点了点头看向桓筝,“那我先走了。” 桓筝颔首,“小心。” 夏侯云曦应了一声,而后便转身离去。 绿桑看了看那门口晃动的帘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夏侯云曦走出门去,肖扬正在等着,夏侯云曦挥了挥手,“去叫秦允来。” 将军们虽然已经散去,可是众人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中军大帐的动静,各人知道夏侯云曦先留了金志武,又去见了玉麒麟,再叫去了秦允,不由得开始猜测夏侯云曦到底要用什么法子破敌。 秦允来的时候满面带笑,“凰王殿下有何高招?”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秦允便道,“你既然不是公主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如何叫你,也多亏了主子那句话,他们还说在你是凤凰转世,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大家都喜欢叫你凰王,此前主子听到了也没说什么。”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并不放在心上,却是将一张宣纸推给了他,“给你办个时辰,所有的变化所有的生门死门位置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秦允打眼扫去,眸色不由得一震,“这是——” 夏侯云曦低下头去继续在另一张纸上描画,“不是问我有什么高招?” 秦允喃喃,“玉麒麟竟然连这个都给了你,果然‘得九重者得天下’的传言是真的。” 一等便是两日,众人面上的颜色越来越焦灼,秦允也替夏侯云曦着急,夏侯云曦却是面色从容,连着几日都叫了人单独说话,今日有叫了杨穆青进中军大帐,二人不知说什么说了许久才出来,晚间,和衣而面的夏侯云曦被一阵喧闹抄袭,灵儿小脸惨白的进的内室,“主子,西凉军来袭营了!” 夏侯云曦眸色一亮,眼底带着几分胜券在握之色走了出去。 ------题外话------ 一更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057破敌,弃城 帝国历四七八年三月下旬,楚地停止对大梁的北伐,转而向西挺进讨伐西凉,已经被楚地拿下的大梁南部边境惠州与永州有楚军十万,云宋与大梁交界之地的居庸关同样有守军十万,楚太子万俟宸更是留下了楚地赫赫有名的四方将军之一程瀚协助楚*师夏侯非白镇守。 与此同时,楚国一直悬而未动的二十万东路军从云宋内境而过,与帝国历四七八年四月中旬与楚太子万俟宸率领的十万西路军在西凉东部边城戎州汇合,这十万西路军包括了七万墨麟军和三万东齐步兵。 西凉民风彪悍,重视军事,虽然人口少国土小,却也因为军事力量的强大在诸国之中有自己的位置,西凉位于中原西部,与苍墨高原只隔着一个祁连山,正是因为如此,西凉的气候夏热冬寒,冬季相比于云宋之地更为干燥许多,也正是因为气候的原因,西凉境内少耕地,农业并不发达,反倒是畜牧业乃是诸国最强。 戎州之外的旷野上,三十万楚地大军正驻扎与此,楚军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在等,至于等什么,士兵们却是不知道的。 中军大帐之内,万俟宸看着手中的信笺眉心微蹙,夏侯云曦倚过去,一眼扫去便看到了专属于楚地皇族的九头凤鸟图腾。 “怎么了?” 万俟宸唇线微微的抿紧,“父皇要我回长安。” “回长安?” 夏侯云曦想到万俟婓的病免不得吓了一跳,万俟宸却是摇了摇头,“父皇的病有专人回报,近来似乎并未出现什么异常,他让我回去,只怕不是为了病。” “可是为了西凉?” 万俟宸握住她的手,眼底颇有几分歉意,“你放心,父皇已经发了檄文,在这件事上,他也并不是那么放心西凉的。” 夏侯云曦微松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或者,你回去看看也可,西凉的战事并不急于此时。” 万俟宸深吸一口气,摇头,“我打算先让阿玉回长安一趟。” 夏侯云曦不在言说,眸光转而看向桌案上摆着的另一道情报之上,“说起来萧玉楼掌国已久,这几位亲王当中可还有能翻得起风浪来的?” 万俟宸眼底微光一动,“这些人并非嫡系,却是得了爵位的,平日里大的风浪自然是说不上,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力量可绝不小,西凉的军事不可小觑,我们最好不要去硬碰硬。” 夏侯云曦点头,“简振声是萧玉楼的第一近臣,不过刚过而立之年,此人在战法谋略方面也并非是常人可及,能得到上将军的位子、将西凉的军事掌握手中,为萧玉楼稳定十多年大大局,其心志手段自然不可小看。” “西凉的骑兵大都由简振声直接统帅,要让他失去民心,我们先要打败他们的骑兵。” 夏侯云曦自然是明白,他们在戎州城外驻守了三日,所等的不过是那么一个机遇罢了,“别人只怕不会知道戎州城守将乃是简振声的远房亲戚,等攻下戎州,简振声自然抵不过三人成虎之言,到时候,只看萧玉楼对他如何处置了。” 夏侯云曦说完,忽然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敌方之将,若是贤才,你可打算收入麾下征用?” 万俟宸眉头微抬,“你说简振声?”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语气却有些叹然,“萧玉楼的手段我不做评说,文臣武将,她与朝堂之上自有几分威仪,可是她与武将方面只怕还是全靠这位简振声,萧玉楼年纪不大,他却能替她效忠这么多年,其心志正大于奇。” “他对萧玉楼忠心耿耿,要想收他入麾下只怕难。” 夏侯云曦浅浅笑开,倒不在这个话题之上纠缠,万俟宸着慕言叫来万俟玉,夏侯云曦退入内室,不知二人说了几句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万俟玉的侍卫澄心在给万俟玉准备回长安的一应事务了。 夜中歇下,夏侯云曦沐浴出来的时候万俟宸已经躺下,她上床躺在万俟宸的旁边,万俟宸闭着眸子一把便将她拽进怀里,连日来的赶路他们已经很久未曾好好歇过,夏侯云曦此刻的鼻端都是万俟宸的气息,不由得便将小手放进了他的衣襟之内。 可还未有所动作,就被他抓了住。 “蓝儿——” 万俟宸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夏侯云曦听得面颊一红,低低的“嗯”一声朝他靠的更近了两分,万俟宸却是深吸一口气将她的小手拉了出来握在手里,夏侯云曦静静的等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万俟宸的意思。 “万俟宸。” 夏侯云曦的声音闷闷的,她都好不容易的主动了,他怎么能就这样无无动于衷,万俟宸闻言放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得紧了两分,却只是低头在她耳边说话,“蓝儿,行军……行军之中,不能……不能让你……怀了孕……” 那语气灼热,喷洒在她而后的细肉之上,惹得夏侯云曦耳朵一阵阵的发痒,她的脸颊忽的通红,闻言转过身子背对了他再不说话,万俟宸一阵轻笑,不由得又靠过来,“说起来为夫好久没疼蓝儿了,蓝儿若是想要,为夫倒也有法子——” 夏侯云曦只觉得腰间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下摆探了进去,顺着背脊的方向一点点的向下,夏侯云曦倒抽一口冷气,赶忙一把将他按了住,一把把他的手拉出来放在自己腰上,语声硬硬的道,“睡觉!” 第二日清晨,万俟玉启程回长安,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御策马十里相送,刚趁着初升的日光回到营中便看到了金志武等在中军大帐的门口。 看到金志武万俟宸二人都是眸光一亮,金志武目前乃是军中参将,他身负怎样的任务夏侯云曦自是知道的,进的大帐,金志武将拢在袖子里的一封信拿了出来,“殿下,这是戎州城守的亲笔信函,殿下今夜便可进城。”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看向金志武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从大宛回来的时候万俟宸只带回来林逸和金志武二人,林逸本就是凌南军将领自然是无可厚非,可是金志武现如今已经是中年,且此前一直守卫南境,只怕楚地许多人都是不解,夏侯云曦只是知道金志武麾下有一支奇军神机营,可是兵者,诡道也,想必万俟宸看重的正是他的诡才,而戎州城的任务交给他,他也没有让他们二人失望。 “戎州城城守有正妻一个,乃是自己的一个表姐,和简家的关系走的十分近,那城守家中乃是那正妻做主,现如今那城守在外面偷偷养有一房小妾,虽然反感家中妻子对他不甚遵从,却又对那小妾的话言听计从,我托人从那小妾处递话,那城守相信了我们和简振声有私交,已经打算先一步投诚与我们。” 夏侯云曦挑眉,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般的内情,要怪只怪着这城守心志不定捕风捉影,相信了他们虚虚实实的计谋,倒是成全了自己离间的计策。 万俟宸却根本看也不看那信函,着慕言叫来宋柯,让宋柯和金志武一起安排今夜的进城事宜,等二人都退出去了,夏侯云曦才斜睨了万俟宸一眼,“中原有话叫妻不如妾,果然是这个道理。” 万俟宸苦笑,一把揽她入怀中上下其手。 是夜,三十万大军果然在子时之后入了城,万俟宸甚至没有看那跪地迎接的城守一眼,金志武却交给那城守一封信函,着他亲自送往身在固州的西凉上将军简振声手上,固州和戎州隔着三座城池,乃是西凉大部队所在,来去七日,金志武表示楚军会派暗卫一路护送,他只要去请功便可。 那城守喜出望外,当他看到简振声和楚地太子的“私信”之时,虽然有几分不相信简振声会叛国,可是联想到此前西凉和楚地的结盟,而后楚军大举北伐的气势,他到底还是犹豫了,他那小妾更是说,要做肱骨之臣就一定要比别人更早的为楚地效力,这样在楚地大胜之时才能得到优与其他降臣的待遇,他一听觉得甚是有理,当即便答应了楚地暗使的意思,想他虽然是简家的亲戚,可到底是没落户,根本得不到简振声的正眼相待,看简振声现如今和楚地的关系,只怕将来一定会受到重用,现在让他知道自己为他出了力,将来对自己的仕途也多一分助益,城守思来想去,越发的觉得楚地让他送信是个美差,加上还有人护送,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得了吩咐大开城门的只是那城守的心腹,其余的大多数西凉士兵都不知情,戎州城的两万守军眼睁睁的看着楚军入了城,其中不乏激愤之士出言反抗,楚太子不仅没有对其施以酷刑,更是发了大量的赏金表彰其爱国的忠心,那几个激愤之士被这赏金闪花了眼,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西凉国库贫瘠,战火却从来没有少过,因此每个士兵一年的军饷只有楚军的十分之一,当这么多的饷银一次出现在西凉士兵的面前,纵然爱国之心激昂,可到底敌不住现实的诱惑。 有了领头的,其他的士兵便有样学样的也开始闹腾,这一次万俟宸可没有手软,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手起刀落连斩数百人,没多久那两万人马便安静了下来,楚军驻守在城中,不抢不盗,军纪严明,更有甚者,此刻已是夏初,戎州因为地势的原因,已经隐隐现出几分旱情,万俟宸派出一万人马帮城中百姓修渠饮水,不出两日,戎州城百姓对楚军拥戴万分,本地驻守的西凉士兵见此既是汗颜又是纠结,万俟宸却在此时大加封赏了几个在守军之中颇有功绩却因为无门无路而一直不得擢升之人,顿时,西凉两万守军全部投诚。 戎州府衙之中,夏侯云曦看着风尘仆仆的金志武颇为感叹,她倒是没有想到金志武会亲自护送那城守去固州。 金志武喝了万俟宸赐下的茶才开始说话,“那城守虽然从武,胆子却极小,一路上风吹草动都心惊胆战,等到了固州竟然要我们陪同他才敢进那府衙,我好说歹说才将其劝了进去,他悄悄的递上了自己戎州城守的拜帖,可我们的人在里面,他还未进府整个固州大营就已经都知道了他的出现,我们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早先安插进去的人回报说简振声刚把信看完就已经怒不可遏的要斩了那城守,可是刚刚下令简振声又制止了侍卫,说是要将那城守捆住一起去见萧玉楼,萧玉楼现如今正在固州以北的汶州养伤,来去至少两日,我赶回来的路上已经接到消息,那城守已经畏罪自杀了。” 好一个畏罪自杀,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唇角满意的浅淡笑意微微颔首,却是不知道萧玉楼的伤从何而来,正要问一句金志武又继续说道,“萧玉楼对简振声极为信任,西凉所有的武将身边都有检察使,只有简振声的身边十分干净,几位亲王那里得了信自然会使出些手段,就是不知道萧玉楼会如何,另外,戎州城破,简振声不会坐视不理,固州之内有骑兵五万,步兵十万,与他们而言并没有优势,只怕还是会将北面的兵力调过来。” 楚地和西凉的盟约撕毁,萧玉楼大抵以为楚军会从永州方向擦着云宋的边境朝西凉进发,因此她的大部队兵力都是安插在东北,而万俟宸也的确着兵力从那一处走,不过人数只有一万人而已,而真正的大部队却是先进云宋,而后直接到了西凉的正东面,也正是如此,戎州才拿下的如此轻松。 金志武说完,万俟宸已是非常满意,着金志武下去休息,转而看向了夏侯云曦,“依你看,简振声接下来会如何做?” 夏侯云曦一笑,“简振声其人是西凉的老臣了,位高权重这么多年萧玉楼对其仍旧信任重用,此人性格定然刚毅直接,此事在他看来只怕是奇耻大辱,就算萧玉楼相信他,外面的流言也会让他满心愤慨,只怕会挥军而下,誓要将我军撕碎不可。” 万俟宸笑着看她,“那你觉得我军应如何?” 夏侯云曦想了想,“简振声既然已经和我们达成了某种约定,那我们自然要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他既然想夺下戎州,我们不妨将这城池给他!想必看到他这般功绩,底下的士兵也不好再说什么——” 万俟宸闻言眸光一亮,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快哉快哉,不知道简振声战胜的那一刻会是什么表情!” 夏侯云曦横他一眼,又问,“戎州往上的地势并不占地利,我们是否靠着汶州而去?” 万俟宸想了想,“不,不去汶州,汶州有西凉重骑兵,现在和萧玉楼交手还有点早,我们向南去,从南北上,直逼西凉王都,萧玉楼定然要从汶州过来抵挡,重骑兵长途跋涉之后我们才好下手。” 夏侯云曦心中定下,他们已经在戎州停留了七天,万俟宸当即叫来各路将领商议接下来的战法。 其后如果如夏侯云曦所料,上将军简振声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叛国通敌的流言越来越汹涌,听说简振声自去汶州请罪,萧玉楼不仅没有怪他,还赏赐一闭宝剑,但凡是有那胡乱造谣之人,无论是皇亲贵戚还是朝堂权阀,他都可以不问上意一剑毙之,随后流言流传的力度果然小了不少,而简振声也在随后带着十万大军向着戎州而来。 就在简振声距离戎州还有百里之遥的时候,戎州城内的楚军已经开始有序的向外撤退,包括那两万投诚的士兵在内,大部队俱是向南而去,等到简振声的大部队到了戎州城外的时候竟然未曾在城头看到守军,万俟宸早前在南越用过的空城计名噪一时,简振声为了保险起见竟是不敢入城,等装备精良的步兵团用云梯登上城楼的时候才发现城中竟然真的是空无一兵,随后便有西凉的士子撰文大加赞赏简振声的声威,称“以一人之威吓走三十万楚军,实乃西凉之王者也”。 然而这样的锦绣文章对于此刻的简振声来说却更像一把催命的利剑,那“王者”二字更是敌人处心积虑的杀招,简振声面对着底下再次汹涌而起的流言有苦说不出,萧玉楼御赐的宝剑他更是不能用,唯一能做的只得赶快整合兵力追击楚军,而此刻的萧玉楼却是收到了来自西凉朝堂之上纷至沓来的弹劾折子,俱是众口一词的在说简振声其人的卖国罪行,萧玉楼重伤初愈之下对国中无人十分的气闷,再得到简振声追击楚军而去的消息之时,还真有一种这位大将军即将弃他而去一去不回的感觉来。 059放火烧林,智擒将军 楚军大营驻扎之处距离株洲大营五十里,中间隔着一道五里宽缓坡,坡上是茂密的松叶林,夏侯云曦走出中军大帐的时候简振声的队伍已经过了松叶林,距离他们的大营不过十里之地,夏侯云曦叫来宋柯,以一字长蛇阵、偃月阵落于十里之外的原野之上,自己则是一身男儿装扮的坐在了监阵的高台之上。 不多时,夜色之下有黑茫茫的人影向着他们靠了过来,眼看着楚军的严阵以待,来人一点也不意外,十万人马在夜色之中如同一抹浓重的墨汁一点点的渗透过来,火把齐燃之下,愈发的声势浩大。 远远地夏侯云曦已经能看到一道身着银色战将的中年将军,手持一柄凌空惯月长枪,夜色烈烈之下,整个人威仪又不失俊逸。 “久候将军,楚营之中备有西凉烈酒,将军可愿同饮一杯?” 夏侯云曦微微低沉的声音含着几分内力散了出去,果然,下一刻对方的阵营之中便传出了一阵低低的骚动,不过是一瞬,对面的阵中走出来个一身墨色军服的少年男子,“大胆狂徒,你是何人,胆敢如此对上将军胡言乱语!” 夏侯云曦笑开,“不瞒上将军,在下在这楚营之中倒没有什么身份可言,营中酒席已备,不知将军可有如此雅兴?” 少年男子见夏侯云曦视自己如无物,不由得气怒至极,而那一身银甲的简振声却什么都不说,通身的沉稳之气大定人心,夏侯云曦见好就收,当即又道,“早闻将军布阵之威名,在下在楚营之中虽然不曾有什么军职,却对布阵一道亦是十分着迷,今次能有机会讨教与先生,实在是三生有幸。” 简振声依旧不说话,四面八方的烈烈火光将方圆十里找的天光大亮,两方人马远远地对峙,各方将士的面容都不是那么清楚,那少年男子闻言更是气怒,“凭你也想讨教上将军高义,还是把你们的太子叫出来说话!” 夏侯云曦自始至终不看那男子,直盯着简振声说话,“莫非简将军看不起在下,那可就不巧了,在下刚得了一本八门金锁阵的布阵图,正想以此阵领教将军一二,却不想——” “楚国撕毁盟约,伤我公主,今次还欲夺我西凉国土,实乃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八门金锁阵也好什么阵也好,小兄弟落下狂言,简振声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沉稳有力的话音落下,简振声缓缓后退与军阵之中,而后一声鸣金之音响起,就在对方军队大动之时,夏侯云曦也举起了手中令旗,秦允带着五万人马从三军大阵之前走出,手中令旗变幻,五万人马迅速变作了一个圆形大阵。 此大阵阵中有阵,大阵包小阵,中军居中,其外又有八个圆阵环绕,所有的士兵的脚步不停,那虎虎生风的大阵随即生出万般变化来,夜风烈烈,周遭鼓声震天,随着鼓点的不同,两万人马的大阵也在极速的做着变幻,简振声听着那密集的鼓点,看着远方那绰绰人影的变化,一颗心缓缓地提了起来。 楚军骑兵之力在中原的声势并不大,而西凉骑兵则是强中之强,选择夜战也正是为了发挥西凉骑兵速度快机动性强的特点,再配以西凉弓弩手,此战已经有七分把握,却不想敌军已有准备,还一上场就要以阵法论输赢,也好,阵法之上他从未败过,只是这八门金锁阵失传已久,难道真的是—— “报——” “回禀上将军,敌军一共出动五万人马,以中军居中,八个圆阵居于中军之外,成合围之势,小人刚才前去探查,发现敌军生门死门随时变幻,其中只怕大有玄机,将军小心为上——” 简振声面色一肃,“八门金锁阵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千般变化乃是阵法之王,楚军已有偃月阵与一字长蛇阵,对方将领绝不可小视,来人,传令下去,摆九字连环阵!” 敌军速速而动,夏侯云曦的眼底却闪动着极为沉暗的光,有身着墨色军服的骑兵火速而来,竟然是简旭宁,简旭宁并不下马,看了看自家摆着的那形状奇怪的大阵颇有几分疑惑来,疾奔至夏侯云曦座前,也不下马的双手一拱,“回禀主上,简振声以九字连环阵破阵。” 夏侯云曦的唇角当即弯了起来,小手一挥,“再探!” 简旭宁自己本就擅长阵法布兵,闻言当即转身而去,夏侯云曦坐在那高台上,眼底已经将秦允指挥下的“八门金锁阵”看了个透彻,不由得对着身边的宋柯和颜回低笑道,“我们用八门金锁阵,他就用九字连环阵,果然是高手。” 宋柯几人即便不是那么擅长阵法却也多少有些了解,他们看着秦允指挥下的八门金锁阵,眉心紧蹙,此阵为圆阵,或许在简振声的那一方他们看不明白,可是在自己这边,明显的能看到自己的后阵生门大开,死门位偏,士兵的阵型变化也不得要领,若是一旦和敌军相互厮杀起来,这阵只怕是要不攻自破! “太子妃娘娘,这阵——” 夏侯云曦笑看了宋柯一眼,“这阵是假的。” 宋柯和颜回当即面色大变,颜回早前的那几份不好意思现在又幻化成了心底的愤怒,心说就算你得了虎符,却也不能用楚军的性命开玩笑吧—— 颜回欲言又止,却被宋柯一把拉住,在宋柯的眼底,夏侯云曦的面色多少有几分胸有成竹,又怎么会是胡来那么简单呢。 思绪转动之间,简振声已经布好了九字连环阵,其阵势之大让站的如此之远的的众人都觉得心惊胆战,宋柯的眉头皱的更紧,却发现夏侯云曦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大。 见两人满面的不解,想说什么又忍着十分难受,夏侯云曦终于还是动了动唇角,“八门金锁阵与九字连环阵都是大阵,且都以中宫居正,外围合围之状而成,没有五万人马难以发挥其威力,常人根本难以铺排,简振声最善此阵,同时,此二阵一旦摆开便是环环相扣不能轻易散去,我们只用了步兵还好,可是敌军用了步骑混编——” “主上!简振声用了十万人马布阵!” 简旭宁亲自回来回禀,夏侯云曦正说着话一顿,眼底的笑意更为锋利,挥了挥手简旭宁再次离开,夏侯云曦微微顿了顿才继续,“十万兵马,五万步兵五万骑兵,看样子他是想一口将我们吞掉,只可惜,这样的混编一旦发生了混乱,自己的骑兵踩踏自己的步兵是常有的事。” 夏侯云曦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言说,只看着对方的九字连环阵生出的吞天裂地的气势来,眼看着前后连环的向着楚军的八门金锁阵攻来,而自己的八门金锁阵还在原地打转,从自己这方看去,那后方的不足更是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简振声亲自坐阵,挥起令旗以山洪海浪一般的声势向着地方的八门金锁阵阵前推去,九字连环,宫阁穿插,渐渐交融成一股子强大的冲击之力,比起对面的八门金锁阵强大了不知几倍,简振声刚开始看着八门金锁阵无所作为还以为是对方故故弄玄虚,可是越发靠近他越是觉得奇怪,那阵型虽然看起来变幻十足,可是阵型散乱,根本难以承受破阵之军的冲击,不说别的,只说自己用骑兵冲杀便能撕开他们的生门口子…… 简振声的眉心越皱越紧,心中的不安也是越来越大。 眼看着两军即将厮杀开来,秦允指挥着的八门金锁阵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动,随即,对方的九字连环阵也以更加强硬的姿态推杀而来,可是忽然之间,在那阵营之外,一个身穿西凉军服的骑兵速度极快的御马而来。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小骑兵,只有夏侯云曦唇角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上将军!大事不好!” “上将军!楚军有大批人马潜入城中破我军粮草大营,上将军,快回援啊!” 带着几分嘶哑的一嗓子落在这蹄声阵阵鼓声烈烈的旷野上竟然一点儿也不弱,夏侯云曦的眸光锋利一闪,随后云淡风轻的浅笑着把玩着腰间的玉坠子,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八门金锁阵被敌人破开,当那一道声音传来的时候,宋柯和颜回才对视一眼,心说原来绊子在这里呢。 果然,此话音一落,那九字连环阵的中军便是一乱,而那楚军的八门金锁阵在此时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本该镇守中军的秦允带着五千人马从那生门之中闯了出来,随即猛的向前冲去,而原本的包围在面前的圆形也分成两翼跟在了秦允的后面,一个杂乱不堪的八门金锁阵赫然变作了一个冲击力十足的鹤翼阵! 是破敌,还是回援,简振声显然在犹豫,看到楚军猛然之间变换了阵型,他更是明白楚军根本是为了拖延时间有意蒙骗,简振声眸光大动,令旗挥动便要解了此阵,可是此刻在那鹤翼阵之中射出蝗虫一般的箭矢,再加上这九字连环阵之中的骑兵本就以绝对的速度在冲杀,此刻忽然叫停还未反应过来,密度极大的军团瞬时慌乱起来,一片惨叫声不断,简振声面色青白的望了一眼对面阵营之中坐着的少年人,令旗挥动之间向后退去! “坎位便坤位,乾位变离位,大军回援——” 虽然解阵的命令下的快,可是顷刻之间敌人已经自损过千,而秦允率领的鹤翼阵也已万马奔腾的势头追了上来,箭矢如雨而下,西凉大军的尾巴渐渐地被秦允所带人马吞噬,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是歼敌过万,追出五里路,秦允举旗收兵! 在楚军的阵阵欢呼声之中,秦允带着五万兵马以及其小的损伤归来,秦允取下头盔,如同面见万俟宸一般的跪倒在夏侯云曦面前,眼底满满的都是闪亮的光。 “不负王命!” 秦允似是肃容又似是轻松的复命,夏侯云曦也笑着站起身来扶他起身,“将军辛苦了!” 秦允随即站在一边,而刚刚参加了战斗的士兵已经开始打扫战场,颜回站在一边看着夏侯云曦言行举止间的从容与威仪,再看到秦允对夏侯云曦的礼遇竟然分毫不觉得不妥,他想了想,还是直言问了出来,“敢问公主,为何不趁胜追击?” 夏侯云曦一笑,“简振声此人深知辎重的重要性才会在关键时刻撤军回援,可是若我们穷追猛打不排除他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要辎重反过来厮杀的可能性,所以我们见好就收便好。” 颜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秦允却忍笑的看着夏侯云曦道,“话说吴威演的可真好,那一嗓子喊得连我都相信了。” 夏侯云曦也低声笑了出来,“西凉民风粗放,要是让吴亚或者肖扬去还真是不像。” 此刻一直站在一边的祝云阳忽然低低的一叹,“刚才那小兵是吴威?!我就说怎么听得那么奇怪,难道,难道根本没有人攻击他们的辎重营?那不是让他们白来白去一次?” 夏侯云曦笑了笑,摇头,而后拿出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在空中摇了摇,那玉佩乃是万俟婓所赠,万俟宸看着喜欢夏侯云曦便一直挂在腰间,此刻众人看到那玉佩自然都是一番表情变幻,夏侯云曦却在看那一直摇晃着的玉佩穗子。 “今夜的北风,好像很大呢。” 北风?众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夜风撩起了众人的衣裳,也撩起了高高的楚字旗,夏侯云曦复又回身落座,好像这一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一般,其他人都有些不解,战场已经打扫完毕,难道不撤军回营? 气氛微微有些沉默,夏侯云曦却分毫不觉得不妥,她的眸光轻飘飘的投向那夜空,好似待等什么出现一般,众人也都在这气氛之中放缓了呼吸,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犹疑的静静站着。 “看——” 最先发现异状的是颜回,他惊讶的一声吼,立刻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北方,此刻,在北面那黑沉沉的夜空之中,正有猩红的火光一闪,然后很快的,那火光越来越大,整片夜空几乎都要被那火光照亮,宋柯几人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惊讶一闪而逝。 “简振声虽然是西凉将领,他的主要战场却是在西凉北边,那松叶林他想必是知道的,却是不知道这几日天热,那松叶林已经开始淌松油,已经是到了最好点燃的时候,今夜偏生又是北风,只要在他们身后放了火,只怕能走出那片林子的人极少。” 九万人马啊—— 秦允并不知道夏侯云曦还有这样一场安排,不由得又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着,却已经不再看那松叶林火光通天的方向,反倒是问了身后的灵儿到了什么时辰。 “寅时三刻!” 回答的却是颜回,夏侯云曦好笑的看了看颜回,将眸光转向了从株洲城方向回来的路上,却又看的不是主路,而是一条从西面绕行的路。 众人此时不知道夏侯云曦还有什么安排,也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没多时,那小路上已经出现了许多隐约的身影,夏侯云曦眼底顿时露出了强烈的光。 当金志武一脸沉稳的走到夏侯云曦面前的时候,也如同秦允一般先是跪地行了礼才起身答话,这本是每一个军人对待自己的首领该做的,可要是放在此前几天,这几人下跪的动作想必没这么利落。 “十万兵马一个月的辎重全部烧了个干净,若不是那松叶林的火光太大,这个时候也能看到。”要说这火早该烧起来,只是因为株洲城离这里毕竟还有些距离,夏侯云曦可不会管看不看得到火光,只要金志武的任务完成,她自然高兴的紧。 “辛苦了,带着弟兄们回去歇着吧。” “是。” 金志武应了一声是便去整军,五百人马精神抖擞的对着夏侯云曦的方向行了礼才往回应的方向走,为了任务完成,他们天一黑就离开了,一路赶过去自然比其他人累得多,而夏侯云曦却没有走,整整一晚上,直到此刻她才有几分焦灼了,众人不解,都到了这个胜负已分的时候,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夏侯云曦并不落座,挺直了背脊看着那大路的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火光和浓烟越来越大,整片天幕几乎要成了白昼那大路之上才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形,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看着,直到在一众黑甲楚军之间看到了一抹刺目的银色之时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她的唇角弯起,小手一挥转身撂下一句话离开。 “全军回营!” 秦允、宋柯等人在原地愣了愣,直到确定杨穆青和君卓二人带回来的人是简振声之后才满眸兴奋的忽视了一眼,看着那夜色之中翻身上马的纤细身影,几人眼底的神色都有几分诡异的复杂。 ------题外话------ 二更来了,大家不要投复选的票呀,这不是浪费了么,要投不如投月票哦(╯﹏╰) 058以逸待劳,西凉袭营 松花绿的四幅帷帐之中,夏侯云曦情不自禁的攀着万俟宸的肩头缠了上去。 肌肤相贴的紧密触感让万俟宸眸光一暗,低头便噙住了她的唇,夏侯云曦呼吸灼热,莹白的双颊一片绯红,双腿紧紧的挂在他的窄腰上,一双眸子迷迷蒙蒙的半睁着,万俟宸看在眼底心中便能软的如水一般。 “最……最多一月。” 万俟宸含含糊糊的咬着她的耳珠低语,夏侯云曦发着颤的褪他的衣衫,眼底的颜色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水汽—— 万俟玉回了长安却也没能解决问题,万俟婓依旧下令着他速回长安,父命难为,再加上送信来的人又说万俟婓的病情有了反复,他终究还是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长安一趟,战事吃紧,已经不是说他想叫停便能叫停的,他自是放心宋柯等人,可是她呢,对西凉,没人比他更懂她的态度。 万俟宸忍不住的沉了身子,她的吟哦尽数被他吞下,只余下那喉间猫儿一般的哼哼,万俟宸情动,紧紧的将她扣在怀里疼爱,夏侯云曦好似深海之中快要沉溺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一般的攀住他,两人便契合的不留一点余地。 窗外是孤城万仞的暑夜,聒噪的蝉不停地啾鸣,室内的空气也跟着燥热,夏侯云曦轻轻喘着,香汗淋漓的倚在万俟宸的怀里,看着她雪白的带着一层细汗的背脊,万俟宸的气息又有两分不稳起来,*的发丝贴在她的额上,万俟宸抬手拂去,开口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沉暗嘶哑。 “西凉的兵力虽然不弱,人数却不多,她的前后左右都没有援军,孤立无援之下我一点都不担心你战胜不了西凉,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无论何时何地,你只许安坐营中,绝不许出战。” 万俟宸吻了吻她的肩头,虽是夏日却还是拉过了被子将她裹紧,“给你的锦囊都是针对萧玉楼重骑兵的排兵布阵之道,宋柯等人对你……总之你拿着凌南军的虎符他们绝不敢有意见,先生也说哪有将帅之才,墨麟军是你的,凌南军也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你想对西凉怎么样就怎么样,嗯?” 夏侯云曦红着脸,到现在都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明明说着他走了之后的安排,怎么就说到床上来了,肩头上落下他的吻,夏侯云曦颤了颤才应声,“现在只是简振声而已,对于他这样的人我自有办法,至于萧玉楼……你且放心。” 万俟宸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当然放心。” 能说的其实他都说了,夏侯云曦依偎在他怀中,背脊贴在他胸口,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便落在了她的心上,万俟玉也送了信来,只是信中言语并不分明,万俟宸看了却更是担心,她又何尝不懂呢。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窸窸窣窣的在他肩头找到了一个好位置才贴上去抱着他,这般乖巧柔顺的模样让万俟宸微蹙的眉心下意识的就展了开。 第二日清晨,万俟宸通令全军,三军虎符已经交由夏侯云曦掌管,攻伐西凉所有事宜皆由她来定夺,至于他的去向,却是暂时未曾言说,底下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奇怪,然而上意不可揣测,对于夏侯云曦,一来她和万俟宸定过亲,二来在东齐皇帝没有子嗣的情况之下,她是东齐的嫡系皇位继承人,三来,自居庸关一战之后全军士兵对这位未来的太子妃都颇有几分敬重之意,虽然有些人还是觉得女子当权未免有牝鸡司晨之意,却还是隐忍着未曾言说,而再接下来的几场战事之中,夏侯云曦让敬服她的更加敬服她,而那些对她有几分保留的也都一一束手就擒成为万千追随她的将士之中的一员。 送走了万俟宸,整个楚军大营之中就开始了全面的戒备,简振声一路追随他们而来,此刻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西凉中部的株洲,株洲城本有守军两万,此刻加上简振声的十万兵马,现如今可算是军力充足。 中军大帐之中,颜回,祝云阳,宋柯三人领头,秦允,宋涯,杨穆青,金志武几人参与,众人正在讨论三日之后的攻城之战。 “株洲城城楼太高,要说云梯与攻城塔基本上是用不上的,可是他们的城墙是夯土结构,外面的薄层的力弱,株洲城北有一条金林河,我们不妨用水攻——” “要你说的水攻却是能行,可是那城楼只怕要被泡上一个月才会城毁,一个月的时间,殿下到时候都该回来了。” 献计的颜回,反对的却是秦允,颜回面色有几分奇怪的瞟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之上不言不语的夏侯云曦,只觉得刚开始没发现,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实在是像的很,那气势,那表情,那不是有一个活脱脱的太子殿下嘛! 别人不知道,宋柯怎么会不知道颜回的用意,他眸光带着警告的看了一眼颜回,随即道,“水攻需要的时间太长,肯定不可以,简振声其人最擅长排兵布阵,我们若是要攻城,定然要在这个方面下足了功夫才可。” 秦允也道,“不错,简振声少年时师从阴阳大家玄门子,所以在排兵布阵一道十分有建树,我们去攻城自然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株洲城内有步兵有骑兵,简振声会用什么样的阵法谁都不知道。” 颜回却有几分不服气,“攻城之时守城的一方怎么会用那些阵法来耗损自己,株洲城城楼很高,属于易守难攻,我们以逸待劳用水攻有何不可呢?” 祝云阳此刻也听出味儿来了,颜回执意要用水攻,不就是因为水攻是以逸待劳,重点还因为水攻用时长,到时候万俟宸也就该回来了,他们也就不用听夏侯云曦的命令了,祝云阳暗地里摇了摇头,要说颜回此人能得万俟宸重用自然是有道理的,可是坏就坏在性子刚直,杀敌之时勇猛无匹,可用在平时,难免的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想到此祝云阳也发话了,“水攻的确不妥,我们从南向北,便是为了拖垮现如今萧玉楼手中的重骑兵,可是若是用了水攻,一个月之后萧玉楼的重骑兵早就到株洲了,等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在加上株洲现有的兵力,我们岂不是白白绕了这么远的距离?” 颜回似乎也觉得不妥了,不由得眉心就紧紧蹙在了一起,刚毅的面颊上似有不甘心的面色风云变化,一直坐在上位板着脸一脸沉稳漠然如同第二个万俟宸的夏侯云曦却在此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一直未曾言语的夏侯云曦。 要说颜回的想法夏侯云曦能理解,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楚国的精锐强将,他们素来眼高于顶,优越感上位感十足,面对强者,只有更强的人才能使其臣服,而万俟宸便是那更强的人,他们已经习惯了万俟宸的命令,现如今忽然换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女子,这些大男人心中没有一点儿违和感才是奇怪。 不过,这个颜回的胆子也太大了点。 夏侯云曦唇角有笑意盎然,眼底却仍旧漆黑深沉一片,在这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的大帐之中,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颜将军说的不错。” 夏侯云曦开口便是此话,众人不由得一愣,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扫了众人一圈,却是未曾停下,“株洲城易守难攻,又有简振声此等大将在,我们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攻下此城自然不容易。” 话音一落,颜回的面色便有几分古怪起来,其他人相视一眼,也觉得有几分意外,难道夏侯云曦没听出来颜回的意思不成? 夏侯云曦看到众人眼底的颜色,不由得了然一笑,“众位想必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既然如此,我觉得颜将军所说的以逸待劳的法子不错。” 话音一落,宋柯便有几分欲言又止了,秦允也有几分不安了,要知道水攻有水攻的好,可用在此刻,特别是西凉还有援军的时候,拖延这样长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不合适。 “殿下,要说现在用水攻……其实会有些不合时宜。” 祝云阳磨磨唧唧的道出了众人的担心,连带着提出水攻之策的颜回都是胆战心惊的,若真是因为他的提议才让夏侯云曦定了战策,到时候出了岔子便是他的问题了,此刻听到祝云阳一言阻止,他不由得心中一松。 夏侯云曦却意外的抬了抬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要用水攻?” 一言惊起浪千层,众人面面相觑,心说分明是你肯定了颜回的方法,也是你说以逸待劳的法子好,怎么就不是你说的了,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的看明白了众人眼底的颜色,不由得轻声笑起来,“我只说是株洲城易守难攻,我只说是我们更适合以逸待劳,我何时说过用水攻?!” 夏侯云曦分明是笑着的,看着众人的眼神却自有凌厉之色,她穿着一身月白的纯色窄袖长袍,腰上一根云纹细带,三千青丝半绾,面上未施脂粉,眉宇之间略有英挺之色,却依旧掩不住清绝面容之下的惊心动魄的精致,越是好看的美人儿,含而不怒笑里藏刀的时候越是能让人心惊胆战。 众人恍悟,夏侯云曦哪里是没听懂颜回的意思,她不仅听懂了,还用了那么模棱两可的几句话误导众人让众人在她面前漏了陷失了气度,现在又用这一句轻飘飘的反问敲打了诸人,在场众人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刚刚离去的男人,所谓物以类聚,那人有诸般手段,眼前的女子又怎么能简单了呢。 颜回的面色泛着诡异的红,秦允却在想明白夏侯云曦的用意之后眸色明快的笑了起来,众人眼底五颜六色,只有秦允笑意盎然,夏侯云曦扫了秦允一眼,复又看向众人,“水攻断不能用,不过以逸待劳的法子却有许多,简振声喜欢研究阵法,可我们若去攻城他的阵法倒是难以施展了,正好我对他的阵法也颇为好奇,既然如此,你不去就他,他自会来就你,我们等着简将军好了。” 众人不由得愣住,等着简振声来袭营? 夏侯云曦笑了笑,“简振声此人若我所记不错大帐之时以正为主,以奇为辅,倒是和他的人差不多,我们该防范哪里你们自是用不着我去说的,吴亚——” 吴亚在夏侯云曦身边身兼武将与长史之责,听到夏侯云曦的话当即上前一步,夏侯云曦想了想便道,“送一份请帖给简将军,就说楚太子备下了美酒佳肴,欲与他把酒言欢,还请他不吝赴宴,唔,我们且等等,看看简将军会不会来。” 众人唇角几抽,吴亚已经下去了,夏侯云曦看着众人的模样实在有些微的不忍,当即挥了挥手着众人散去。 走出中军大帐,秦允大笑着拍了拍颜回的肩膀,“颜将军,公主虽然没说明,可是辎重营就靠你了啊。” 颜回苦着脸,面色青中有紫。 金志武被夏侯云曦留了下来,饶是一把年纪,可在夏侯云曦面前,这位老臣还是保持了绝对的恭敬。 夏侯云曦扫过他的面容,只见其敛了眸光微微弯着身子,不由得笑意愈发的深,“金将军觉得我的计策如何?” 金志武眉心一簇,只觉得有些难为,却是转而问道,“不知公——未来太子妃与布阵之道打算用谁?” 夏侯云曦一手撑着脸,直直看着金志武,“你觉得呢?” “下臣不敢妄言。” 夏侯云曦兴味的笑笑,“好一个不敢,也罢,布阵之道你不必担心,我找你来是要你的神机营做好准备。” 金志武微微抬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随即面色一肃的听着。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你听好,我的请帖送出去,简振声就知道了我们暂时没有攻城之意,他被我们陷害,现如今在西凉收到多方弹劾,日子并不好过,不出三日,他一定会带兵来袭,大营之中我自有安排,我要你带着你的神机营进株洲城,将他们城中辎重一把火给我烧了,当然,简将军的那一份你要留着才好。” 金志武眸色沉肃,躬身应是。 眼见得正午已过,夏侯云曦转身出帐,绿桑正站在门口等她,看到她来了掀帘而起,夏侯云曦进的门去的时候桓筝正孑然一身的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他唇角淡笑的转过身来,“可是来要阵法的?” 夏侯云曦笑着落座,端起绿桑沏的茶轻抿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应该知道我今日里不只是要阵法那么简单,桓筝,到时候只怕还要你亲自坐阵。” 桓筝微怔,他低着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珈蓝,我知道的都教过你,我也相信你,你已经不需要我。” 夏侯云曦低头看手中的茶盏,白瓷杯之中青绿色的茶汤透彻又明快,氤氲而起的水汽袅袅娜娜的飘起来,触手便是一片香,夏侯云曦放下茶盏,点头,“那好,我要八门金锁阵的布阵图。” 桓筝早有准备,对着绿桑的方向点了点头,绿桑便道内室拿出一个羊皮图纸来,夏侯云曦接在手中看了看,点了点头看向桓筝,“那我先走了。” 桓筝颔首,“小心。” 夏侯云曦应了一声,而后便转身离去。 绿桑看了看那门口晃动的帘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夏侯云曦走出门去,肖扬正在等着,夏侯云曦挥了挥手,“去叫秦允来。” 将军们虽然已经散去,可是众人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中军大帐的动静,各人知道夏侯云曦先留了金志武,又去见了玉麒麟,再叫去了秦允,不由得开始猜测夏侯云曦到底要用什么法子破敌。 秦允来的时候满面带笑,“凰王殿下有何高招?”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秦允便道,“你既然不是公主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如何叫你,也多亏了主子那句话,他们还说在你是凤凰转世,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大家都喜欢叫你凰王,此前主子听到了也没说什么。”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并不放在心上,却是将一张宣纸推给了他,“给你办个时辰,所有的变化所有的生门死门位置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秦允打眼扫去,眸色不由得一震,“这是——” 夏侯云曦低下头去继续在另一张纸上描画,“不是问我有什么高招?” 秦允喃喃,“玉麒麟竟然连这个都给了你,果然‘得九重者得天下’的传言是真的。” 一等便是两日,众人面上的颜色越来越焦灼,秦允也替夏侯云曦着急,夏侯云曦却是面色从容,连着几日都叫了人单独说话,今日有叫了杨穆青进中军大帐,二人不知说什么说了许久才出来,晚间,和衣而面的夏侯云曦被一阵喧闹抄袭,灵儿小脸惨白的进的内室,“主子,西凉军来袭营了!” 夏侯云曦眸色一亮,眼底带着几分胜券在握之色走了出去。 ------题外话------ 一更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060战败之赌,甘州之危 一顶毫不起眼的偏帐之内,夏侯云曦正端坐在帐内主位之上,肖扬面色沉肃的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帐门之处。 帐外传来一阵琐碎却沉重的脚步声,夏侯云曦的眸光微眯,下一刻帐帘被人忽的掀起,带着几分暑意的热风卷进来,随之出现的还有一身银甲被人五花大绑的简振声。 此刻的简振声面色极为难看,一双眸子带着寒光的看了看主位上的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却在他进帐的时候站起了身,十分恭敬的朝着简振声拱手行了一礼,“简将军最后还是来赴约了,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简振声不过是三十出头,面容疏朗,一双剑眉带着凌人英气,眼底是征战沙场历经生死才有的逼人锋利,只可惜,现如今的他被人绑着,稍显狼狈,听到夏侯云曦这般一言眼底也没有几分情绪。 夏侯云曦挥了挥手,“你们这些人也太不知礼数,快给将军松绑!” 话音落下杨穆青和君卓就给简振声松了绑,夏侯云曦示意了二人一眼,二人当即退至一边,夏侯云曦看了看旁里已经备好的桌案与酒席,抬手一请,“请将军入座。” 简振声的面色有几分惨白,双拳紧握的样子好似在克制隐忍,他看也不看夏侯云曦,却是沉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要再用这些手段。” 话意不善,夏侯云曦却是笑着坐了下来,“早就听说将军性子刚直,今日可算是见识了,将军如此不畏生死,可想过株洲城的两万军师,可想过远在汶州的西凉公主,西凉无人,气数将尽,将军若不保全自己为西凉而战,不出两月,西凉必是我楚地囊中之物。” 简振声似乎在发抖,随即他的面色愈发的惨白,夏侯云曦倚在身后的椅背上,啧啧摇头,“这化功散有三日之效,将军还是莫要用强力了,否则倒是伤了自己。” “卑鄙!” 恨恨道出两个字,夏侯云曦却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将军如此说我倒也不好不承认,所谓兵不厌诈,我不过是喜欢诡道罢了,不过将军已经许多年未曾打过败仗,今日里却是败在了我这么个无名小卒的手上,不知道此事传回萧玉楼那里,她心中作何想?” 简振声眸光几变,夏侯云曦又道,“就算萧玉楼大人有大量,可是西凉国内眼红将军之位的人太多,将军这么多年来最是清楚不过——” 简振声冷哼一声,“公主并非昏庸之人,怎会轻信那些小人之言,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你能在军前排兵布阵便不是小角色,我现如今沦为俘虏只怪自己粗心大意中了你的圈套,你想怎么处置我,随你意,其他的东西不必要再说!” “将军忠骨,实在是让在下佩服。” 夏侯云曦的面色已经显出几分肃然,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简振声,忽然摇头一叹,“将军英杰,只可惜投身于西凉,实在是让再下慨叹,楚太子乃惜才之人,再下亦是敬慕将军之名已久,今日虽然擒了将军,破了西凉大军,可是到底是我使了手段,并不能真的论个输赢出来,将军心中有结,我亦是心生遗憾。” 简振声的眉心皱起,夏侯云曦想了想,眸光郑重,“将军现如今是我的俘虏,生死都由我来决定,我倒想问问将军,将军可当真想死?我若用一个赌注来换将军一条命,将军可觉得划算?” 简振声犹豫了,可随即他眸光微眯,“什么赌注?”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不算这一次,将军还要领兵与我军交手至少三次,若是三次将军都败给楚军,将军便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简振声先是觉得夏侯云曦提出的条件几乎不可能,随即还是戒备的一问,夏侯云曦沉肃的面色变得有几分讽刺,“将军对待自己的俘虏都是如此礼遇吗?机会我给将军,将军若是不要这个机会那我们再无什么话好说,将军乃是西凉砥柱,我相信,将军的人头能换得许多东西,西凉公主会大怒,西凉将士想必也会士气低沉,西凉百姓会觉得西凉兴国无望……” “我答应。” 简振声终究还是答应了,却也是在夏侯云曦的意料之中,她淡然的一笑,看了看桌案上的美酒菜肴,又看了看窗棂之外的天色,不由得轻声一叹,“这个时候将军大抵也是没什么胃口用饭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逼将军。” 简振声的眸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夏侯云曦,似乎是在确定她的身份,夏侯云曦无所顾忌的任他打量,微微一顿,语气略带几分凛冽的开了口,“楚军会在天明时分攻城,株洲城内的粮草已经被我的人全部烧毁,城内的两万士兵是我留给将军保命的,算一算时辰,将军你还有两个时辰弃城而逃,我说过,将军只有三次机会,我自是不介意两个时辰之后再见到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简振声的青了紫,紫了红,红了白,白了又青,夏侯云曦略带淡泊却又满是机锋的话语落定,连他这般不苟言笑之人都忍不住的动了动肩膀,就更不要说聚在外面偷听的秦允众人了,也不知是谁发出了两声声响,夏侯云曦扫了那帐门一眼。 “来人——” 躲在外面的众人面色当即大变,一个怔愣甚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颜回站在最前,秦允和宋涯站在他身后,二人相视一眼,当即一把将颜回推了出去,一个措手不及,颜回只得脚步混乱的走进了帐门,颜回挺直了身子无视夏侯云曦略带兴味的眸光,低头抱拳。 “主上。” 这称呼算得上是模糊了,夏侯云曦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旁里的简振声一眼,“将马匹和武器还给简将军,送简将军出营。” 颜回不敢迟疑,点头应是,抬手相请。 简振声眸光复杂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站起身来,那一瞬间,已过而立之年在权力与生死之间徘徊几十载的简振声似乎在夏侯云曦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利光,那利光像极了西凉以北的豹子看到猎物之时露出的那种势在必得。 夜色已经很深了,战士们大都已经睡下,夏侯云曦眉间露出两分疲累的坐在帐中,外面宋柯、秦允等人都涌了进来,夏侯云曦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今夜诸位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众人并不走,秦允与夏侯云曦最为亲厚,当即站出来一问,“不是说要在天明之时攻株洲城?现在时辰已经不早,是否要通知全军拔营?” 夏侯云曦站起身来,只觉得脖子已经有几分僵疼,她抬手揉了揉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说着玩玩,你们也当真,明日午时之后再行拔营,这会子那林子的火都还没灭呢,你想让几十万大军放着近路不走走远路?” 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帐帘之内,肖扬面色诡异的跟了出去,帐中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的表情真可谓是——精彩! 夏侯云曦晨起之时宋柯已经通令全军午后拔营,眼看着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夏侯云曦自是放心,午时开始三十万大军向着株洲城的方向而去,路过那松叶林的时候战士们的面色都十分的诡异,满场的焦土之上分不清人和树的残迹,夏侯云曦身上披着一件月白的披风,走在大军最前,纤细的背影和着漫天的黑比起来如月光一般鲜亮。 株洲城之内果然已经城空,两个时辰,简振声甚至来不及破坏城防。 三十万大军驻扎与城中,株洲府衙被作为了临时的议事堂,相比第一次议事,这一次众人再不敢放肆,宋柯甚至第一个就先请夏侯云曦说话。 夏侯云曦也不推辞,只微微沉吟了一瞬便道,“天下易主,新朝不是只靠在场的诸人就能立起来的,简振声此人我有意收为己用,所以才有了那赌注,今后的三战简振声绝不会轻率大意,既然如此,那就换我们主动出击。” 说着夏侯云曦就拿出了地图来,桌案之上,夏侯云曦指着株洲城之后的几处道,“简振声必然要去豫州,豫州有重骑兵守卫,算得上是唯一一处能和我们相抗衡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不取豫州,向西,我们去甘州。” “也是不错,不过简振声会不会带兵来援就不一定了。” 夏侯云曦看了看说话的宋涯一眼,微微沉吟一瞬道,“的确不一定,我只派五万人马往甘州而去,简振声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五万人马?是要我们断后?可是甘州还有守兵,就怕简振声的人先和甘州的兵马将我们的五万人马吞噬。” 简旭宁闻言有些微的不解,夏侯云曦却将地图推给了祝云阳,“你看看甘州和豫州之间的地形。” 祝云阳果然就拿了地图过去,这地图的线条较新,一眼看过去便知是刚刚画好不久的,其上的地理位置只怕比西凉自己人所用还要精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绘制好如此完备的西凉地图,除了万俟宸的情报网之外无人能做到。 祝云阳仔细的看了看那地图,眸光微眯了起来,“这里有一片山谷,还有一条内河。” 夏侯云曦点点头,“不错,西凉地处高原,土质较粘,一旦雨水便会泥泞不堪,这山谷之中备有有内河,内河周围有湿地,若再有一个好天气,那这里便是西凉骑兵的葬身之处。” “这意思是以五万人马做诱饵,然后我们的人在半路埋伏?” “没错。” 夏侯云曦点头,“先头的五万人马并不是只做诱饵而已,我是真的要夺下甘州城,路上我要再埋伏五万人马,必须将简振声的救援磨灭在半路,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一致点头表示无异议,夏侯云曦看了诸人一圈,“那好,先头的五万人马我要颜回领兵,中间埋伏的五万人马我要宋柯领兵,祝云阳带着二十万大军镇守株洲。” 受命的都是三位四方将军,三人面色肃容的颔首,夏侯云曦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三位都是老将,攻城略地旁人都比之不上,颜回负责在两日之内攻下甘州城,宋柯负责将简振声的第一次回援阻断,随后带兵前往甘州与颜回汇合,而祝云阳,简振声绝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动作,如果可以,我要你在简振声出城之后拿下豫州!” 话音落定,祝云阳三人都明白了,这是夏侯云曦设下的连环计,简振声一步走错,不但要折损兵将,更会将两座城池双手奉上,可是怎么才能让简振声出城救甘州—— 几人的面色都略有凝重,夏侯云曦却是淡笑起来,“你们放心,越是名将越是悍将越是害怕没有仗打,这一次,简振声必定会发兵甘州。” 战法已定,众人俱是一脸振奋的散去,秦允还略带哀怨的看着她好似在说为什么没有安排到他,夏侯云曦可不会管,只交代了他做好自己的事情,等众人都散去,夏侯云曦一个人站在窗边,眸光看着院子里的葱茏绿意面色深沉。 简振声,彼时西凉掠夺西夏之时的主将。 夏侯云曦一个眼色递过去,绿桑当即拿出一件披风给桓筝拢在了肩头,桓筝轻声对着绿桑道了声谢,而后又转向她,“一定要去?” 夏侯云曦笑笑,“我现在拿着虎符,自是要随军的。” 桓筝没说什么,又道,“暴雨会持续一到两天,你不可大意。” 夏侯云曦点头应下,又忽然响起什么似地问他,“萧玉楼如何受伤?”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受伤受伤,到底受了什么伤她却是不知道的,桓筝面色如常,“太子殿下断其一臂。” 夏侯云曦眸光一深,桓筝只静静的站在一边再也不说什么。 四月十六,在楚军入城三日之后,五万人马自株洲城北门而出,直向着西面的甘州而去,大军刚刚出城半日之后,远在百里之外的豫州便得了消息,然而豫州并没有立即发兵,却是从气候几州不断的再往豫州汇集兵马。 五万楚军经两日疾行,与四月十八日的晚间到了甘州城城下,夏侯云曦先遣出一万人马伪装成西凉士兵的样子,打着简振声命令其来支援的旗号要求甘州城城守开城门,甘州城守早就知道了楚军向着他们而来,他的守城士兵只有一万,再如何都无法抵挡楚军的攻势,正火急火燎之时却是得了这般的好消息,他虽然觉得西凉士兵似乎来得有点快,却又觉得简振声此人最是注重效率,快也是理所当然,当即命人大开城门。 随后便是血腥的白刃屠杀,楚军以夺城为要,下手狠绝不留情,直到后来的西凉士兵们欲要投诚才停下,夏侯云曦进城的时候颜回浑身上下都是血,便是上过战场的士兵看着也觉得胆战心惊,夏侯云曦却面色如常的接过了他手中的兵令,手上不小心沾了血,她连眉头也微皱一分。 甘州城就这般轻松的拿下,夏侯云曦亲自随着颜回布置城防,颜回与此道乃是老将,夏侯云曦到底比不上他的经验,因此夏侯云曦几乎全部交由颜回做主,此刻的颜回对于夏侯云曦再不敢轻慢,看她对他并没有任何的恶意掣肘心中更是觉得难得。 第二日暮色十分,夏侯云曦收到战报,豫州城之内发兵八万向着甘州城而来,其中骑兵五万,步兵三万,看了看天边黑沉沉的暗云,夏侯云曦的心并没有放下去。 “主上,若这雨并没有落下来——”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这个问题你要来问我?” 颜回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可是四方将军之一,夏侯云曦能想到的,他几乎都能一点即通,若是那雨落不下来,那么地形上的优势就分毫没有了,也就是说,宋柯所领之人只能和西凉军队进行白刃战!可是西凉军有八万,而宋柯那里只有五万人马。 夜色渐深,夏侯云曦在城中住所之处依旧有些不安,算起来,这个时辰西凉的大军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最多明早便能遭遇宋柯带着的人。颜回负责城中警戒,自然是不敢睡得,所幸就和夏侯云曦二人一同等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快要到子时了,天边忽然炸响几声闷雷之声! “好!” “终于——” 二人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叹,夏侯云曦心中大定,二人相视一笑,颜回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劝夏侯云曦早点休息,夏侯云曦如何不知他这般的汉子有如何的心思,随即也就去歇着了,第二日午间,夏侯云曦收到战报,宋柯与清晨时分遭遇八万西凉大军,以诱敌之计将西凉大军引入沼泽湿地之后骑兵基本作废,后经一番激烈交战,最终敌军八万人马全部被歼灭,而楚军却也是损失了大半人马,现如今宋柯正带着剩余的不到两万的人马赶过来。 战报之中还有一条,西凉大军领军之人并非简振声。 不是简振声,那他去了哪里? 一股子背脊发凉的不安侵袭了夏侯云曦的神识,她将战报甩给颜回便开始铺开地图研究甘州周边地形,颜回眸色凝重的看了看窗外依旧未停的大雨,再看了看夏侯云曦认真又带着沉重的样子,只觉得更大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题外话------ 下一章宸宸出现~话说我知道大家对战争不感冒,不过统一天下,七国之乱都不能不写的,所以我加快了速度,细节会做一些省略,这几天在研究战国史,顿时觉得自己写的好浮夸……~(>_ 059放火烧林,智擒将军(二更) 楚军大营驻扎之处距离株洲大营五十里,中间隔着一道五里宽缓坡,坡上是茂密的松叶林,夏侯云曦走出中军大帐的时候简振声的队伍已经过了松叶林,距离他们的大营不过十里之地,夏侯云曦叫来宋柯,以一字长蛇阵、偃月阵落于十里之外的原野之上,自己则是一身男儿装扮的坐在了监阵的高台之上。 不多时,夜色之下有黑茫茫的人影向着他们靠了过来,眼看着楚军的严阵以待,来人一点也不意外,十万人马在夜色之中如同一抹浓重的墨汁一点点的渗透过来,火把齐燃之下,愈发的声势浩大。 远远地夏侯云曦已经能看到一道身着银色战将的中年将军,手持一柄凌空惯月长枪,夜色烈烈之下,整个人威仪又不失俊逸。 “久候将军,楚营之中备有西凉烈酒,将军可愿同饮一杯?” 夏侯云曦微微低沉的声音含着几分内力散了出去,果然,下一刻对方的阵营之中便传出了一阵低低的骚动,不过是一瞬,对面的阵中走出来个一身墨色军服的少年男子,“大胆狂徒,你是何人,胆敢如此对上将军胡言乱语!” 夏侯云曦笑开,“不瞒上将军,在下在这楚营之中倒没有什么身份可言,营中酒席已备,不知将军可有如此雅兴?” 少年男子见夏侯云曦视自己如无物,不由得气怒至极,而那一身银甲的简振声却什么都不说,通身的沉稳之气大定人心,夏侯云曦见好就收,当即又道,“早闻将军布阵之威名,在下在楚营之中虽然不曾有什么军职,却对布阵一道亦是十分着迷,今次能有机会讨教与先生,实在是三生有幸。” 简振声依旧不说话,四面八方的烈烈火光将方圆十里找的天光大亮,两方人马远远地对峙,各方将士的面容都不是那么清楚,那少年男子闻言更是气怒,“凭你也想讨教上将军高义,还是把你们的太子叫出来说话!” 夏侯云曦自始至终不看那男子,直盯着简振声说话,“莫非简将军看不起在下,那可就不巧了,在下刚得了一本八门金锁阵的布阵图,正想以此阵领教将军一二,却不想——” “楚国撕毁盟约,伤我公主,今次还欲夺我西凉国土,实乃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八门金锁阵也好什么阵也好,小兄弟落下狂言,简振声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沉稳有力的话音落下,简振声缓缓后退与军阵之中,而后一声鸣金之音响起,就在对方军队大动之时,夏侯云曦也举起了手中令旗,秦允带着五万人马从三军大阵之前走出,手中令旗变幻,五万人马迅速变作了一个圆形大阵。 此大阵阵中有阵,大阵包小阵,中军居中,其外又有八个圆阵环绕,所有的士兵的脚步不停,那虎虎生风的大阵随即生出万般变化来,夜风烈烈,周遭鼓声震天,随着鼓点的不同,两万人马的大阵也在极速的做着变幻,简振声听着那密集的鼓点,看着远方那绰绰人影的变化,一颗心缓缓地提了起来。 楚军骑兵之力在中原的声势并不大,而西凉骑兵则是强中之强,选择夜战也正是为了发挥西凉骑兵速度快机动性强的特点,再配以西凉弓弩手,此战已经有七分把握,却不想敌军已有准备,还一上场就要以阵法论输赢,也好,阵法之上他从未败过,只是这八门金锁阵失传已久,难道真的是—— “报——” “回禀上将军,敌军一共出动五万人马,以中军居中,八个圆阵居于中军之外,成合围之势,小人刚才前去探查,发现敌军生门死门随时变幻,其中只怕大有玄机,将军小心为上——” 简振声面色一肃,“八门金锁阵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千般变化乃是阵法之王,楚军已有偃月阵与一字长蛇阵,对方将领绝不可小视,来人,传令下去,摆九字连环阵!” 敌军速速而动,夏侯云曦的眼底却闪动着极为沉暗的光,有身着墨色军服的骑兵火速而来,竟然是简旭宁,简旭宁并不下马,看了看自家摆着的那形状奇怪的大阵颇有几分疑惑来,疾奔至夏侯云曦座前,也不下马的双手一拱,“回禀主上,简振声以九字连环阵破阵。” 夏侯云曦的唇角当即弯了起来,小手一挥,“再探!” 简旭宁自己本就擅长阵法布兵,闻言当即转身而去,夏侯云曦坐在那高台上,眼底已经将秦允指挥下的“八门金锁阵”看了个透彻,不由得对着身边的宋柯和颜回低笑道,“我们用八门金锁阵,他就用九字连环阵,果然是高手。” 宋柯几人即便不是那么擅长阵法却也多少有些了解,他们看着秦允指挥下的八门金锁阵,眉心紧蹙,此阵为圆阵,或许在简振声的那一方他们看不明白,可是在自己这边,明显的能看到自己的后阵生门大开,死门位偏,士兵的阵型变化也不得要领,若是一旦和敌军相互厮杀起来,这阵只怕是要不攻自破! “太子妃娘娘,这阵——” 夏侯云曦笑看了宋柯一眼,“这阵是假的。” 宋柯和颜回当即面色大变,颜回早前的那几份不好意思现在又幻化成了心底的愤怒,心说就算你得了虎符,却也不能用楚军的性命开玩笑吧—— 颜回欲言又止,却被宋柯一把拉住,在宋柯的眼底,夏侯云曦的面色多少有几分胸有成竹,又怎么会是胡来那么简单呢。 思绪转动之间,简振声已经布好了九字连环阵,其阵势之大让站的如此之远的的众人都觉得心惊胆战,宋柯的眉头皱的更紧,却发现夏侯云曦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大。 见两人满面的不解,想说什么又忍着十分难受,夏侯云曦终于还是动了动唇角,“八门金锁阵与九字连环阵都是大阵,且都以中宫居正,外围合围之状而成,没有五万人马难以发挥其威力,常人根本难以铺排,简振声最善此阵,同时,此二阵一旦摆开便是环环相扣不能轻易散去,我们只用了步兵还好,可是敌军用了步骑混编——” “主上!简振声用了十万人马布阵!” 简旭宁亲自回来回禀,夏侯云曦正说着话一顿,眼底的笑意更为锋利,挥了挥手简旭宁再次离开,夏侯云曦微微顿了顿才继续,“十万兵马,五万步兵五万骑兵,看样子他是想一口将我们吞掉,只可惜,这样的混编一旦发生了混乱,自己的骑兵踩踏自己的步兵是常有的事。” 夏侯云曦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言说,只看着对方的九字连环阵生出的吞天裂地的气势来,眼看着前后连环的向着楚军的八门金锁阵攻来,而自己的八门金锁阵还在原地打转,从自己这方看去,那后方的不足更是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简振声亲自坐阵,挥起令旗以山洪海浪一般的声势向着地方的八门金锁阵阵前推去,九字连环,宫阁穿插,渐渐交融成一股子强大的冲击之力,比起对面的八门金锁阵强大了不知几倍,简振声刚开始看着八门金锁阵无所作为还以为是对方故故弄玄虚,可是越发靠近他越是觉得奇怪,那阵型虽然看起来变幻十足,可是阵型散乱,根本难以承受破阵之军的冲击,不说别的,只说自己用骑兵冲杀便能撕开他们的生门口子…… 简振声的眉心越皱越紧,心中的不安也是越来越大。 眼看着两军即将厮杀开来,秦允指挥着的八门金锁阵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动,随即,对方的九字连环阵也以更加强硬的姿态推杀而来,可是忽然之间,在那阵营之外,一个身穿西凉军服的骑兵速度极快的御马而来。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小骑兵,只有夏侯云曦唇角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上将军!大事不好!” “上将军!楚军有大批人马潜入城中破我军粮草大营,上将军,快回援啊!” 带着几分嘶哑的一嗓子落在这蹄声阵阵鼓声烈烈的旷野上竟然一点儿也不弱,夏侯云曦的眸光锋利一闪,随后云淡风轻的浅笑着把玩着腰间的玉坠子,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八门金锁阵被敌人破开,当那一道声音传来的时候,宋柯和颜回才对视一眼,心说原来绊子在这里呢。 果然,此话音一落,那九字连环阵的中军便是一乱,而那楚军的八门金锁阵在此时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本该镇守中军的秦允带着五千人马从那生门之中闯了出来,随即猛的向前冲去,而原本的包围在面前的圆形也分成两翼跟在了秦允的后面,一个杂乱不堪的八门金锁阵赫然变作了一个冲击力十足的鹤翼阵! 是破敌,还是回援,简振声显然在犹豫,看到楚军猛然之间变换了阵型,他更是明白楚军根本是为了拖延时间有意蒙骗,简振声眸光大动,令旗挥动便要解了此阵,可是此刻在那鹤翼阵之中射出蝗虫一般的箭矢,再加上这九字连环阵之中的骑兵本就以绝对的速度在冲杀,此刻忽然叫停还未反应过来,密度极大的军团瞬时慌乱起来,一片惨叫声不断,简振声面色青白的望了一眼对面阵营之中坐着的少年人,令旗挥动之间向后退去! “坎位便坤位,乾位变离位,大军回援——” 虽然解阵的命令下的快,可是顷刻之间敌人已经自损过千,而秦允率领的鹤翼阵也已万马奔腾的势头追了上来,箭矢如雨而下,西凉大军的尾巴渐渐地被秦允所带人马吞噬,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是歼敌过万,追出五里路,秦允举旗收兵! 在楚军的阵阵欢呼声之中,秦允带着五万兵马以及其小的损伤归来,秦允取下头盔,如同面见万俟宸一般的跪倒在夏侯云曦面前,眼底满满的都是闪亮的光。 “不负王命!” 秦允似是肃容又似是轻松的复命,夏侯云曦也笑着站起身来扶他起身,“将军辛苦了!” 秦允随即站在一边,而刚刚参加了战斗的士兵已经开始打扫战场,颜回站在一边看着夏侯云曦言行举止间的从容与威仪,再看到秦允对夏侯云曦的礼遇竟然分毫不觉得不妥,他想了想,还是直言问了出来,“敢问公主,为何不趁胜追击?” 夏侯云曦一笑,“简振声此人深知辎重的重要性才会在关键时刻撤军回援,可是若我们穷追猛打不排除他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要辎重反过来厮杀的可能性,所以我们见好就收便好。” 颜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秦允却忍笑的看着夏侯云曦道,“话说吴威演的可真好,那一嗓子喊得连我都相信了。” 夏侯云曦也低声笑了出来,“西凉民风粗放,要是让吴亚或者肖扬去还真是不像。” 此刻一直站在一边的祝云阳忽然低低的一叹,“刚才那小兵是吴威?!我就说怎么听得那么奇怪,难道,难道根本没有人攻击他们的辎重营?那不是让他们白来白去一次?” 夏侯云曦笑了笑,摇头,而后拿出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在空中摇了摇,那玉佩乃是万俟婓所赠,万俟宸看着喜欢夏侯云曦便一直挂在腰间,此刻众人看到那玉佩自然都是一番表情变幻,夏侯云曦却在看那一直摇晃着的玉佩穗子。 “今夜的北风,好像很大呢。” 北风?众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夜风撩起了众人的衣裳,也撩起了高高的楚字旗,夏侯云曦复又回身落座,好像这一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一般,其他人都有些不解,战场已经打扫完毕,难道不撤军回营? 气氛微微有些沉默,夏侯云曦却分毫不觉得不妥,她的眸光轻飘飘的投向那夜空,好似待等什么出现一般,众人也都在这气氛之中放缓了呼吸,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犹疑的静静站着。 “看——” 最先发现异状的是颜回,他惊讶的一声吼,立刻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北方,此刻,在北面那黑沉沉的夜空之中,正有猩红的火光一闪,然后很快的,那火光越来越大,整片夜空几乎都要被那火光照亮,宋柯几人相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惊讶一闪而逝。 “简振声虽然是西凉将领,他的主要战场却是在西凉北边,那松叶林他想必是知道的,却是不知道这几日天热,那松叶林已经开始淌松油,已经是到了最好点燃的时候,今夜偏生又是北风,只要在他们身后放了火,只怕能走出那片林子的人极少。” 九万人马啊—— 秦允并不知道夏侯云曦还有这样一场安排,不由得又看了看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着,却已经不再看那松叶林火光通天的方向,反倒是问了身后的灵儿到了什么时辰。 “寅时三刻!” 回答的却是颜回,夏侯云曦好笑的看了看颜回,将眸光转向了从株洲城方向回来的路上,却又看的不是主路,而是一条从西面绕行的路。 众人此时不知道夏侯云曦还有什么安排,也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没多时,那小路上已经出现了许多隐约的身影,夏侯云曦眼底顿时露出了强烈的光。 当金志武一脸沉稳的走到夏侯云曦面前的时候,也如同秦允一般先是跪地行了礼才起身答话,这本是每一个军人对待自己的首领该做的,可要是放在此前几天,这几人下跪的动作想必没这么利落。 “十万兵马一个月的辎重全部烧了个干净,若不是那松叶林的火光太大,这个时候也能看到。”要说这火早该烧起来,只是因为株洲城离这里毕竟还有些距离,夏侯云曦可不会管看不看得到火光,只要金志武的任务完成,她自然高兴的紧。 “辛苦了,带着弟兄们回去歇着吧。” “是。” 金志武应了一声是便去整军,五百人马精神抖擞的对着夏侯云曦的方向行了礼才往回应的方向走,为了任务完成,他们天一黑就离开了,一路赶过去自然比其他人累得多,而夏侯云曦却没有走,整整一晚上,直到此刻她才有几分焦灼了,众人不解,都到了这个胜负已分的时候,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夏侯云曦并不落座,挺直了背脊看着那大路的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火光和浓烟越来越大,整片天幕几乎要成了白昼那大路之上才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形,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看着,直到在一众黑甲楚军之间看到了一抹刺目的银色之时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她的唇角弯起,小手一挥转身撂下一句话离开。 “全军回营!” 秦允、宋柯等人在原地愣了愣,直到确定杨穆青和君卓二人带回来的人是简振声之后才满眸兴奋的忽视了一眼,看着那夜色之中翻身上马的纤细身影,几人眼底的神色都有几分诡异的复杂。 ------题外话------ 二更来了,大家不要投复选的票呀,这不是浪费了么,要投不如投月票哦(╯﹏╰) 061群獣倾出,凰王之威(精) 十里王阙。 万俟宸日夜兼程的赶回楚王宫之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张印有九头凤鸟纹样和楚国传国王印的圣旨,未央宫之内,万俟婓面色惨白的躺在龙榻之上,看到万俟宸风尘仆仆的归来,他眸光微亮的向他身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老人家略有几分浑浊的眸子微微一暗。 “父皇!” 万俟宸一目十行的将圣旨之上的内容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就有两分急切,万俟婓却抬了抬手,“先去歇着,晚间再说。” 万俟宸欲言又止,一边的万俟殊和万俟玉却都向着他摇了摇头。 万俟宸当即领命转身出门,没多时,万俟殊和万俟玉都跟了上来,三人一同向着长乐宫而去,待在昭阳殿之中坐定,万俟宸才急急一问,“圣旨是怎么回事?” 万俟殊微微颔首,“阿卓一直在给父皇施药,虽然能续命,可是父皇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即便是清醒了,精力也不够。” 万俟宸的眸色越来越暗,万俟殊又道,“你若是现在即位肯定会有些仓促,但是和……相比,现在即位才是最好不过,父皇若是在位上仙去,便是国之大丧,到时候再加上未定的战乱,你能腾出几分手来按照礼制行丧,倘若不按礼行丧,就是违背了祖宗规矩,再者说,丧仪,再加上到时候的登基大典,休战可是你想休就能休的?” 微微一顿,万俟殊又道,“父皇本来还打算让你和云曦先行大婚。” 万俟婓一旦仙去,万俟宸便有重孝在身,三年时间过去,他的大婚便拖得太久了,万俟宸听着万俟殊这样的话,眼底的沉色却是越来越重,在别人家里,哪里有长者未去儿子们却在议论这些的呢,万俟宸发出一声叹息,“如何安排的?” 万俟殊拿出一张折子来,“三日之后就颁发禅位圣旨,半月之后便是登基大典,登基之后朝堂仍由两位丞相领朝,具体的都在折子上。” 万俟宸接过折子,却并不看,兄弟三人之间不免得有些微的沉默,万俟殊自有沉着镇定之气,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叹,“父皇比我们都看得开,此事你也不必心中烦闷,我知道西凉战事吃紧,等登基大典之后你自去便是。” 万俟玉在旁一直未说一句话,此刻却是一笑,“三哥,不管怎么说,你登基总是喜事一件,到时候父皇做了太上皇,想必心中也松快一些。” 万俟玉见万俟宸的面色依旧带着几分沉暗之色,眸光一转又问,“三哥日夜疾行,可知道云曦在西凉如何作为?” 说到此万俟宸的眸光才终于是亮了一亮,越是临近长安他越是走得急,信鹰每每的落位都不是那么准确,他已经两天未见战报,只见他眉头微抬,“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要说万俟玉的面色带着几分兴味,自然不是出了岔子,可万俟宸还是没由来的担忧,万俟玉看了看万俟殊,眸光锃亮的道,“云曦她竟然把简振声俘虏了!” 万俟宸眸光微眯,“她亲自上阵了?” 万俟玉不知所谓的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她设了个假的八门金锁阵骗了简振声,还放了火烧了他的粮草,你猜她把简振声抓住之后做了什么?” 万俟殊端起茶来,听着万俟玉献宝似的语气有几分好笑,万俟宸眼底的眸光一转,“总之不会杀了便是。” “她把简振声放了!” 万俟玉笑起来,“不仅把简振声放了,她还和简振声立下了赌约,说什么要和简振声打三次,若是三次简振声都败了,简振声便要答应她一件事,你说她想让简振声做什么?” 万俟宸的唇角微微一弯,她要让简振声做的事他自然清楚,可是看到万俟玉那眸光锃亮的模样,他摇了摇头,“等她打赢了,你自会知道。” 万俟玉一叹,“她胆子真大,简振声哪里是那么好打赢得,三哥,要不然……要不然让我先去西凉……” 万俟殊喝着茶听到万俟玉此言不由得开始轻咳起来,万俟宸看都不看万俟玉一眼,从容的笑笑起身来朝着内室而去,万俟玉眼底的光有几分闪烁的亮着,却只听到万俟宸轻飘飘落下一句,“她可从来不打会输的赌。” 风雨早已停歇,暮色渐起之时,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幕,简振声率领十万重兵到了甘州城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座平静又安然的城郭,天边的云霞将甘州的轮廓映衬的万分美丽,那青灰色的城墙安然伫立,一点儿都没有战火的痕迹。 这,这还是两日之前被楚军以卑鄙手段夺下来的甘州城吗? 城头之上没有楚字旗,也没有守军,平常的好像这里不曾经过战乱一般,随军的参将看到这模样,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将军,这是……” 简振声的眉头也皱在了一起,斥候来报说城池没有异常,他这才发兵城下想要来个突袭,可是此刻,这样的平静太过于诡异,他不由得想到了楚太子此前的空城计,又想到了此前楚军带兵南下之时也留给了他一座空城,楚军太过狡猾,不会为了未知的胜负让自己多流一滴血,那这一次呢,空城,还是楚军的疑兵之计?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驻留在甘州城外的旷野之上,在他们的左侧,是高耸入云的甘霖山,此刻那山色经过几日里雨水的冲洗已经是一片碧色,远远地看起来好似一团翠绿的云霞一般惹人喜爱,简振声的眸光扫过那绿苍苍的山,眸光猛的抽紧,不会的不会的,甘霖山中多猛兽,如果有人隐藏在山中,又怎会如此平静。 按压下了心中的疑问,参将已经问起,“将军,入城否?” 进不进城呢,三次机会,按理说他已经用掉了一次,八万人马覆灭,已经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与用兵之道上是否已经江郎才尽。 暮色渐渐落下来,天边的云霞正在迸发最后的耀目光彩,简振声看着那夕阳之下的箭矢城郭,忽然觉得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机,他高高扬起了手中长鞭,他周身的人都睁大了眸子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上将军的命令,可就在简振声即将开口的那一瞬,一声震破肝胆惊天动地的吼叫声猛然之间在这一方旷野之上响了起来! “嗷呜——” 那激昂之中带着肃杀的声音猛的响起,几乎同时,所有人都将眸光落在了左后方的山梁之上,那是甘霖山的支脉,从一里地之外的山脚缓缓地向上延伸,此刻,在那半山腰的一座巨石之上,一个雪白的影子在夕阳之下带着几分嗜血的红,让所有西凉士兵的心都猛然一抽! “狼!” “是狼——” “嗷呜——” 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狼啸声再一次落在了这夕阳之下的旷野之上,西凉士兵的战马都是来自西凉极北,血统偏向于胡地,却没有胡地的剽悍,此刻,不过两声狼啸,已经有战马软了腿! 简振声锋利的眸光落在了那一道雪白的影子上,他手中的长鞭还未落下,也正是在此刻,看着身前那近在咫尺的城门,他越是肯定,不能进! 他落下长鞭,一个“退”字还未说出口,继而此起彼伏的啸叫声猛的响了起来,简振声的眸光陡然之间睁大,目之所及,只看到那一道有些模糊的雪白身影从那巨石之上一跃而下,身影极快的没入了山林之中。 狼的身影消失了,可是不代表危险就消失了,在那忽然之间多出来的此起彼伏的声音之中,已经有耳利的士兵听出来了。 “豹子!” “狮子!”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潮水一般的议论声响起,不断的有士兵随着因腿软而无法直立的马儿一起摔落,简振声耳边嗡嗡作响,眼底带着不可置信的幽光看着那苍苍的山林,眼底最后一丝希望迸发出强烈的光,好似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在抗拒着什么—— 雄壮的狮子,高大的老虎,还有那浑身幽黑的豹子,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山林之中急掠而出,全部都在一道白色身影的带领之下出现在了原野之上,当那数以千计的兽队出现的时候,简振声眼底的光终于一点点的熄灭,继而竟有一潭死水般的绝望一闪而逝。 “将……将军……这这这……我们怎么办……” 参将带着颤抖的声音落在他耳边,简振声看着那声势如潮牙口森森的猛兽们,只觉得它们奔腾着的利爪每一下都落在他的心脏之上,他经过这么多年为自己打造的防御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下意识的往后退,简振声闭了闭眸子,大手一挥,“进城!” 甘州城的城门虚掩着,领头的士兵毫不费力的就推了开来,简振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颗心已经跌进了谷地,偏生身后有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吼叫传来,士兵们经历过千军万马的围杀,经历过风雨霜雪的考研,却在面对着山林之王自然之灵的时候失去了信心,他们慌乱不堪的朝着城内涌动,有许多战马速度不及竟被身后马儿撞到,踩踏致死的不在少数。 简振声知道自己又要败了,临进城之前他回头向身后的原野看过去,那一张张狰狞的血盆大口之间,有一少年,身量纤纤,正坐在那起先领头的雪狼背脊上款款而来。 哐当的一声,甘州城门被猛的关了上,将士们心有余悸的聚集在一起,各个面色怪异的看着彼此,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啸叫仍然在耳边,他们看着身后的城门,分明是铁沉沉的坚韧,却又有一种下一刻就会被那万兽的爪牙撕碎的感觉。 简振声眸光一凝,甚至自己身处的这座城不简单,当即下令,“全军听令,从南面出城!” 一声令下,全军迅疾而动,他们是绕了原路从北面而来,现如今进了城,北面有万兽,也只有从南面出城了,可是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刚走出城门范围,简振声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 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城郭内里却早已经天翻地覆,街道被摧毁,街旁的屋舍被破坏,房梁木头乱石堆砌在街道上,步兵尚且要手脚并用才能过去,又遑论是骑兵了,简振声看着眼前的残败眸光深沉如水,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静默了下来。 “什么味道——” 忽然,安静的只剩马儿呼哧的阵营之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呼,明明是很轻的一声,可是在这小小的一片区域之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继而,这小小的一片扩大,城门之下的十万人马,都被这一句话影响。 “是啊,什么味道——” “好奇怪——” “松油?” “松油。” “松油!” 士兵们炸翻了锅,他们不是不知道株洲城外的惨剧,将近八万人马火葬山林,而此时,在这到处都堆积着破败木头的城池之中,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头,这松油的味道意味着什么,在场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将军,我们怎么办!” “上将军!待我们杀出去啊!” 一声又一声的叫喊让简振声的心狠狠的纠在了一起,这一声上将军在此刻变得如此的沉重,不过而立之年的面上似乎瞬间多了两道皱纹,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幕,不知何时,那最后一点夕阳的红也已经散去,他想,要是这甘州城在夜色之中沸腾的燃烧起来,一定别有一番景象! 该怎么办,简振声犹豫了,便是这犹豫的瞬间,城外的万兽们猛然之间再次高声吼叫起来,城内的马儿打着响鼻不安的原地躁动,士兵们眸光灼灼的看着简振声,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猛兽的呼啸还未落定,天空之上忽然滑过耀眼的如流星群一般的亮光,那亮光在天空之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翩翩然然的落在了距离士兵们百步之外。 “轰——” 原本隐藏在各处的沁了松油的木头被点燃,瞬间在这空荡荡的城池之内形成一道壮阔的火墙,这样大的火别说是马儿,就是人也怕,马儿不断的后退,那火势就越来越迅猛,偏北风在城中呼啸而过,很快的,那火势朝着聚在城门之下的十万将士们靠了过来! “将军!” “将军!怎么办!” 简振声看着那高高的火墙握紧了拳头,下一刻,他猛的回头,大手一挥,“将士们,杀出去!” 一声令下,还留在城门之前的士兵们当即抽走抵木大开城门。 城内的火光将半个城池都照亮,城门一开,连城外旷野之上严阵以待的赫赫箭阵都看的清清楚楚,在箭阵之前蠢蠢欲动的,赫然便是那数以千计的凶兽,而在那凶兽群之后,一袭月白长袍坐在雪狼背上的少年正扶着雪狼的头顶,似乎正在和雪狼说着什么,此刻她精致的眉眼被那耀天的火光一照,好似月上仙子一般的魅惑。 “放箭!” 颜回一声厉喝,早就拉弓上弦的弓箭手们箭矢齐发,那些已经冲出了门的西凉战士们顿时被那箭阵射到在地,惊天的惨叫之中,越来越多的西凉战士们倒下,而闻到了血腥味的凶兽们愈发的兴奋,那般震慑肝胆的狠厉之音,让明知自己不会有危险的楚军都有几分心疾。 “将军,如何是好啊!” “上将军——” 参将焦急的话语声落在简振声的耳边,看着一波又一波倒在城门之下的西凉将士们,简振声沉痛的眸光带着几分无声的狠绝! “不许后退——” 掷地有声不容辩驳的话语声落地,参将看着简振声的面色自知已经再无转圜余地,当下便令旗一挥只叫城中的将士不顾一切的向前猛冲而去! 城外的颜回看到那箭矢之下越来越多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下马走到夏侯云曦身边,在距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主上,这怎么办!”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看了看城门口的惨状,眼底有沉暗的光一闪而逝,似乎在想什么,良久她才轻轻地低下了头,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抚摸楚衣的额头,“生死都需要自己承担,西凉将士忠烈不降,那就成全他们。” 颜回神色一肃,抱拳回身。 (结尾待补) ------题外话------ 结尾需要小修就先不传,等下修改。 · 060战败之赌,甘州之危 一顶毫不起眼的偏帐之内,夏侯云曦正端坐在帐内主位之上,肖扬面色沉肃的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帐门之处。 帐外传来一阵琐碎却沉重的脚步声,夏侯云曦的眸光微眯,下一刻帐帘被人忽的掀起,带着几分暑意的热风卷进来,随之出现的还有一身银甲被人五花大绑的简振声。 此刻的简振声面色极为难看,一双眸子带着寒光的看了看主位上的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却在他进帐的时候站起了身,十分恭敬的朝着简振声拱手行了一礼,“简将军最后还是来赴约了,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简振声不过是三十出头,面容疏朗,一双剑眉带着凌人英气,眼底是征战沙场历经生死才有的逼人锋利,只可惜,现如今的他被人绑着,稍显狼狈,听到夏侯云曦这般一言眼底也没有几分情绪。 夏侯云曦挥了挥手,“你们这些人也太不知礼数,快给将军松绑!” 话音落下杨穆青和君卓就给简振声松了绑,夏侯云曦示意了二人一眼,二人当即退至一边,夏侯云曦看了看旁里已经备好的桌案与酒席,抬手一请,“请将军入座。” 简振声的面色有几分惨白,双拳紧握的样子好似在克制隐忍,他看也不看夏侯云曦,却是沉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要再用这些手段。” 话意不善,夏侯云曦却是笑着坐了下来,“早就听说将军性子刚直,今日可算是见识了,将军如此不畏生死,可想过株洲城的两万军师,可想过远在汶州的西凉公主,西凉无人,气数将尽,将军若不保全自己为西凉而战,不出两月,西凉必是我楚地囊中之物。” 简振声似乎在发抖,随即他的面色愈发的惨白,夏侯云曦倚在身后的椅背上,啧啧摇头,“这化功散有三日之效,将军还是莫要用强力了,否则倒是伤了自己。” “卑鄙!” 恨恨道出两个字,夏侯云曦却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将军如此说我倒也不好不承认,所谓兵不厌诈,我不过是喜欢诡道罢了,不过将军已经许多年未曾打过败仗,今日里却是败在了我这么个无名小卒的手上,不知道此事传回萧玉楼那里,她心中作何想?” 简振声眸光几变,夏侯云曦又道,“就算萧玉楼大人有大量,可是西凉国内眼红将军之位的人太多,将军这么多年来最是清楚不过——” 简振声冷哼一声,“公主并非昏庸之人,怎会轻信那些小人之言,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你能在军前排兵布阵便不是小角色,我现如今沦为俘虏只怪自己粗心大意中了你的圈套,你想怎么处置我,随你意,其他的东西不必要再说!” “将军忠骨,实在是让在下佩服。” 夏侯云曦的面色已经显出几分肃然,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简振声,忽然摇头一叹,“将军英杰,只可惜投身于西凉,实在是让再下慨叹,楚太子乃惜才之人,再下亦是敬慕将军之名已久,今日虽然擒了将军,破了西凉大军,可是到底是我使了手段,并不能真的论个输赢出来,将军心中有结,我亦是心生遗憾。” 简振声的眉心皱起,夏侯云曦想了想,眸光郑重,“将军现如今是我的俘虏,生死都由我来决定,我倒想问问将军,将军可当真想死?我若用一个赌注来换将军一条命,将军可觉得划算?” 简振声犹豫了,可随即他眸光微眯,“什么赌注?”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不算这一次,将军还要领兵与我军交手至少三次,若是三次将军都败给楚军,将军便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简振声先是觉得夏侯云曦提出的条件几乎不可能,随即还是戒备的一问,夏侯云曦沉肃的面色变得有几分讽刺,“将军对待自己的俘虏都是如此礼遇吗?机会我给将军,将军若是不要这个机会那我们再无什么话好说,将军乃是西凉砥柱,我相信,将军的人头能换得许多东西,西凉公主会大怒,西凉将士想必也会士气低沉,西凉百姓会觉得西凉兴国无望……” “我答应。” 简振声终究还是答应了,却也是在夏侯云曦的意料之中,她淡然的一笑,看了看桌案上的美酒菜肴,又看了看窗棂之外的天色,不由得轻声一叹,“这个时候将军大抵也是没什么胃口用饭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逼将军。” 简振声的眸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夏侯云曦,似乎是在确定她的身份,夏侯云曦无所顾忌的任他打量,微微一顿,语气略带几分凛冽的开了口,“楚军会在天明时分攻城,株洲城内的粮草已经被我的人全部烧毁,城内的两万士兵是我留给将军保命的,算一算时辰,将军你还有两个时辰弃城而逃,我说过,将军只有三次机会,我自是不介意两个时辰之后再见到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简振声的青了紫,紫了红,红了白,白了又青,夏侯云曦略带淡泊却又满是机锋的话语落定,连他这般不苟言笑之人都忍不住的动了动肩膀,就更不要说聚在外面偷听的秦允众人了,也不知是谁发出了两声声响,夏侯云曦扫了那帐门一眼。 “来人——” 躲在外面的众人面色当即大变,一个怔愣甚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颜回站在最前,秦允和宋涯站在他身后,二人相视一眼,当即一把将颜回推了出去,一个措手不及,颜回只得脚步混乱的走进了帐门,颜回挺直了身子无视夏侯云曦略带兴味的眸光,低头抱拳。 “主上。” 这称呼算得上是模糊了,夏侯云曦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旁里的简振声一眼,“将马匹和武器还给简将军,送简将军出营。” 颜回不敢迟疑,点头应是,抬手相请。 简振声眸光复杂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站起身来,那一瞬间,已过而立之年在权力与生死之间徘徊几十载的简振声似乎在夏侯云曦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利光,那利光像极了西凉以北的豹子看到猎物之时露出的那种势在必得。 夜色已经很深了,战士们大都已经睡下,夏侯云曦眉间露出两分疲累的坐在帐中,外面宋柯、秦允等人都涌了进来,夏侯云曦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今夜诸位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众人并不走,秦允与夏侯云曦最为亲厚,当即站出来一问,“不是说要在天明之时攻株洲城?现在时辰已经不早,是否要通知全军拔营?” 夏侯云曦站起身来,只觉得脖子已经有几分僵疼,她抬手揉了揉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说着玩玩,你们也当真,明日午时之后再行拔营,这会子那林子的火都还没灭呢,你想让几十万大军放着近路不走走远路?” 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帐帘之内,肖扬面色诡异的跟了出去,帐中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的表情真可谓是——精彩! 夏侯云曦晨起之时宋柯已经通令全军午后拔营,眼看着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夏侯云曦自是放心,午时开始三十万大军向着株洲城的方向而去,路过那松叶林的时候战士们的面色都十分的诡异,满场的焦土之上分不清人和树的残迹,夏侯云曦身上披着一件月白的披风,走在大军最前,纤细的背影和着漫天的黑比起来如月光一般鲜亮。 株洲城之内果然已经城空,两个时辰,简振声甚至来不及破坏城防。 三十万大军驻扎与城中,株洲府衙被作为了临时的议事堂,相比第一次议事,这一次众人再不敢放肆,宋柯甚至第一个就先请夏侯云曦说话。 夏侯云曦也不推辞,只微微沉吟了一瞬便道,“天下易主,新朝不是只靠在场的诸人就能立起来的,简振声此人我有意收为己用,所以才有了那赌注,今后的三战简振声绝不会轻率大意,既然如此,那就换我们主动出击。” 说着夏侯云曦就拿出了地图来,桌案之上,夏侯云曦指着株洲城之后的几处道,“简振声必然要去豫州,豫州有重骑兵守卫,算得上是唯一一处能和我们相抗衡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不取豫州,向西,我们去甘州。” “也是不错,不过简振声会不会带兵来援就不一定了。” 夏侯云曦看了看说话的宋涯一眼,微微沉吟一瞬道,“的确不一定,我只派五万人马往甘州而去,简振声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五万人马?是要我们断后?可是甘州还有守兵,就怕简振声的人先和甘州的兵马将我们的五万人马吞噬。” 简旭宁闻言有些微的不解,夏侯云曦却将地图推给了祝云阳,“你看看甘州和豫州之间的地形。” 祝云阳果然就拿了地图过去,这地图的线条较新,一眼看过去便知是刚刚画好不久的,其上的地理位置只怕比西凉自己人所用还要精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绘制好如此完备的西凉地图,除了万俟宸的情报网之外无人能做到。 祝云阳仔细的看了看那地图,眸光微眯了起来,“这里有一片山谷,还有一条内河。” 夏侯云曦点点头,“不错,西凉地处高原,土质较粘,一旦雨水便会泥泞不堪,这山谷之中备有有内河,内河周围有湿地,若再有一个好天气,那这里便是西凉骑兵的葬身之处。” “这意思是以五万人马做诱饵,然后我们的人在半路埋伏?” “没错。” 夏侯云曦点头,“先头的五万人马并不是只做诱饵而已,我是真的要夺下甘州城,路上我要再埋伏五万人马,必须将简振声的救援磨灭在半路,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一致点头表示无异议,夏侯云曦看了诸人一圈,“那好,先头的五万人马我要颜回领兵,中间埋伏的五万人马我要宋柯领兵,祝云阳带着二十万大军镇守株洲。” 受命的都是三位四方将军,三人面色肃容的颔首,夏侯云曦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三位都是老将,攻城略地旁人都比之不上,颜回负责在两日之内攻下甘州城,宋柯负责将简振声的第一次回援阻断,随后带兵前往甘州与颜回汇合,而祝云阳,简振声绝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动作,如果可以,我要你在简振声出城之后拿下豫州!” 话音落定,祝云阳三人都明白了,这是夏侯云曦设下的连环计,简振声一步走错,不但要折损兵将,更会将两座城池双手奉上,可是怎么才能让简振声出城救甘州—— 几人的面色都略有凝重,夏侯云曦却是淡笑起来,“你们放心,越是名将越是悍将越是害怕没有仗打,这一次,简振声必定会发兵甘州。” 战法已定,众人俱是一脸振奋的散去,秦允还略带哀怨的看着她好似在说为什么没有安排到他,夏侯云曦可不会管,只交代了他做好自己的事情,等众人都散去,夏侯云曦一个人站在窗边,眸光看着院子里的葱茏绿意面色深沉。 简振声,彼时西凉掠夺西夏之时的主将。 夏侯云曦一个眼色递过去,绿桑当即拿出一件披风给桓筝拢在了肩头,桓筝轻声对着绿桑道了声谢,而后又转向她,“一定要去?” 夏侯云曦笑笑,“我现在拿着虎符,自是要随军的。” 桓筝没说什么,又道,“暴雨会持续一到两天,你不可大意。” 夏侯云曦点头应下,又忽然响起什么似地问他,“萧玉楼如何受伤?”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受伤受伤,到底受了什么伤她却是不知道的,桓筝面色如常,“太子殿下断其一臂。” 夏侯云曦眸光一深,桓筝只静静的站在一边再也不说什么。 四月十六,在楚军入城三日之后,五万人马自株洲城北门而出,直向着西面的甘州而去,大军刚刚出城半日之后,远在百里之外的豫州便得了消息,然而豫州并没有立即发兵,却是从气候几州不断的再往豫州汇集兵马。 五万楚军经两日疾行,与四月十八日的晚间到了甘州城城下,夏侯云曦先遣出一万人马伪装成西凉士兵的样子,打着简振声命令其来支援的旗号要求甘州城城守开城门,甘州城守早就知道了楚军向着他们而来,他的守城士兵只有一万,再如何都无法抵挡楚军的攻势,正火急火燎之时却是得了这般的好消息,他虽然觉得西凉士兵似乎来得有点快,却又觉得简振声此人最是注重效率,快也是理所当然,当即命人大开城门。 随后便是血腥的白刃屠杀,楚军以夺城为要,下手狠绝不留情,直到后来的西凉士兵们欲要投诚才停下,夏侯云曦进城的时候颜回浑身上下都是血,便是上过战场的士兵看着也觉得胆战心惊,夏侯云曦却面色如常的接过了他手中的兵令,手上不小心沾了血,她连眉头也微皱一分。 甘州城就这般轻松的拿下,夏侯云曦亲自随着颜回布置城防,颜回与此道乃是老将,夏侯云曦到底比不上他的经验,因此夏侯云曦几乎全部交由颜回做主,此刻的颜回对于夏侯云曦再不敢轻慢,看她对他并没有任何的恶意掣肘心中更是觉得难得。 第二日暮色十分,夏侯云曦收到战报,豫州城之内发兵八万向着甘州城而来,其中骑兵五万,步兵三万,看了看天边黑沉沉的暗云,夏侯云曦的心并没有放下去。 “主上,若这雨并没有落下来——” 夏侯云曦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这个问题你要来问我?” 颜回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可是四方将军之一,夏侯云曦能想到的,他几乎都能一点即通,若是那雨落不下来,那么地形上的优势就分毫没有了,也就是说,宋柯所领之人只能和西凉军队进行白刃战!可是西凉军有八万,而宋柯那里只有五万人马。 夜色渐深,夏侯云曦在城中住所之处依旧有些不安,算起来,这个时辰西凉的大军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最多明早便能遭遇宋柯带着的人。颜回负责城中警戒,自然是不敢睡得,所幸就和夏侯云曦二人一同等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快要到子时了,天边忽然炸响几声闷雷之声! “好!” “终于——” 二人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叹,夏侯云曦心中大定,二人相视一笑,颜回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劝夏侯云曦早点休息,夏侯云曦如何不知他这般的汉子有如何的心思,随即也就去歇着了,第二日午间,夏侯云曦收到战报,宋柯与清晨时分遭遇八万西凉大军,以诱敌之计将西凉大军引入沼泽湿地之后骑兵基本作废,后经一番激烈交战,最终敌军八万人马全部被歼灭,而楚军却也是损失了大半人马,现如今宋柯正带着剩余的不到两万的人马赶过来。 战报之中还有一条,西凉大军领军之人并非简振声。 不是简振声,那他去了哪里? 一股子背脊发凉的不安侵袭了夏侯云曦的神识,她将战报甩给颜回便开始铺开地图研究甘州周边地形,颜回眸色凝重的看了看窗外依旧未停的大雨,再看了看夏侯云曦认真又带着沉重的样子,只觉得更大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题外话------ 下一章宸宸出现~话说我知道大家对战争不感冒,不过统一天下,七国之乱都不能不写的,所以我加快了速度,细节会做一些省略,这几天在研究战国史,顿时觉得自己写的好浮夸……~(>_ 062暂时无题 中军大帐之中,夏侯云曦看着眼前大厅之内站着的简振声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她精致的眉眼被那蒸腾而起的水汽淡去了锋芒,隐隐露出几分润透澈明,是寻常女儿家不曾有的慧智婉丽,纤细的指节覆在那白瓷之上,相衬之下竟不觉有差。 简振声看着夏侯云曦,唇角微动的问出一句话来,“不知凰王殿下到底要我做什么?” 此前他不知眼前之人身份,对于那赌注他多少抱着几分希望,可是此刻,当他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带着十万人马潜行而来大破居庸关的东齐公主之时,他唯一的那一点希望破灭,他甚至觉得,这个赌注比要他的命更难。 夏侯云曦闻言却笑了出来,“简将军莫不是如此不自信,将军还有两次机会呢。” 简振声面色青白,眼底的光深幽而沉暗,他注视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的端坐其上,周身散发出来的丝丝威仪,如同错入了锦囊的寒剑,即便隔着万重锦绣也能让人觉得呼吸受制。 简振声再不看夏侯云曦,唇角的苦涩却表达了这个征战多年的名将此刻心中的苦,夏侯云曦看明白了简振声,忽然以手撑腮问来,“将军征战多年,刀下亡魂可数的过来?” 简振声眉心微蹙,有些微不解的看着上位,夏侯云曦又道,“战争,对于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简振声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夏侯云曦微微一叹,挺直了背脊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西凉征杀苍墨,是为了什么?矿藏,马匹,奴隶,或者其他的?” “全战大胜,西凉可有富足?” “久战不停,西凉可有强大?” 简振声不语,夏侯云曦微微有些沉肃的面容却是微微一缓,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居庸关开始,我参加这战斗不过两月,可我竟有一种过了两年的感觉,征战杀伐,真是累人的事,将军昨夜分明可以让西凉将士投诚,却终究未曾下令,在将军眼里,一国之威是否比国之百姓的性命更为重要?” 简振声唇角几动,好像要说什么,可是夏侯云曦却摇了摇头,“将军自有决断,却不是此时来回答与我,将军还有两次机会,下一次我依旧会放了将军,可再有第三次,便是将军履行诺言之时,将军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可莫要让我失望。” 简振声复又低下头去,夏侯云曦又道,“甘州已毁,萧玉楼领了十万重骑兵已经到了棠州,你自去寻她,若她真是你口中所言的英主,她自会再让你上战场,届时,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未给简振声说什么的机会,夏侯云曦眼风向外一扫,“来人!” 话音一落宋柯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夏侯云曦看了看简振声,“送简将军出营。” 宋柯应声而去,简振声对着夏侯云曦微微颔首亦是跟着走了出去,二人刚刚离去,颜回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战报,眼底有几分锃亮的光彩,“主上,云阳已经拿下了豫州城。” 这在夏侯云曦的意料之中,她倒也没有多少的意外之色,不过是笑了笑将战报接过来看了看,而后下令,“全军拔营,前往豫州与祝云阳回合。” 甘州已毁,不必全军驻守,夏侯云曦带着自己的五万人马和宋柯的两万人马,外加西凉降军六万人浩浩荡荡的向着豫州而去,中途行至一处不知名的山梁之时,夏侯云曦接到了来自万俟宸的书信。 信中的字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一点点的都刻在了夏侯云曦的心上,彼时正有金色的夕阳之光将脚下的旷野大地映照的壮阔恢弘,夏侯云曦不由得微微笑开,隔了千山万水,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楚王座之上黑红王袍加身的他。 可夏侯云曦想,那个位子对他而言,还不够。 等十三万人马去到豫州和祝云阳部回合的时候,他们也知道了么万俟宸即将登基为帝的消息,这些跟着万俟宸一起从那锦绣繁华之地一路冲杀出来的将士们从心底溢出慢慢的喜悦来,尊崇与仰望,当那人站的越高,他们就越是欢喜。 “主子,外面的人都在说公子要做皇帝了!” 灵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夏侯云曦跟的久了,眼底也有黑白分明的清透之色,夏侯云曦笑看了她一眼,“不过是早或者晚的事,怎么,你不喜欢?” 灵儿低头想了想,忽而抬头,“公子就是公子。” 没头没脑的话,夏侯云曦却是听懂了,她正披着中衣坐在南窗之下的锦榻之上,闻言不由得拉过了灵儿的手,灵儿一向觉得主仆有别,可是夏侯云曦待她宽厚不分彼此,她渐渐地倒也习惯了,也就随着夏侯云曦的动作坐在了她的身边。 夏侯云曦看灵儿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妹妹似地,颇为爱怜的拂了拂她的额发,“灵儿说的对,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等他当了皇帝,他就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手足,所有人都会变,可灵儿不能变,公子就是公子,灵儿不要忘了今日的话。” 灵儿想了想,又问,“所有人都会变,那主子会变吗?” 夏侯云曦浅浅笑开,点头,又摇了摇头,灵儿眼底更疑惑了,夏侯云曦却不再继续说,掏出怀中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而后便睡下了。 从豫州北上是湖州,湖州之上便是棠州,夏侯云曦第二日与三军将领商议军情,又送信去往居庸关夏侯非白处问了战法,之后便发动大军向着湖州而去,湖州之内只有两万守军,面对来势汹汹的楚军,城内守军等不到萧玉楼的救援,在楚军攻城半日之后便弃城投诚了,夏侯云曦接受了西凉军的投诚,将之前投诚的六万兵马分布在各军之中,诛杀了几个不老实的将领,一时间大军之内自是稳妥。 湖州城比豫州城要大上许多,然而因为战乱,湖州城之中的百姓已经向北逃去,然而萧玉楼谨守在战时需要的戒备与谨慎之理,并没有接收从湖州逃出去的难民,许多人找不到落脚之地,又冒死返回,等待他们的却并不是想象之中的楚军的屠杀。 城内的墨麟军和楚军坚守军规,绝不侵占百姓民宅,更没有烧杀抢掠之事发生,西凉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全数都向着湖州而来,看守城门的守军对进出百姓都进行了严格的盘查,而后全部将原本住在湖州城内的百姓收容了进来,湖州百姓见楚军与他们听闻的不同,不由得心中大定。 湖州与棠州之间有一日路程,相隔的距离一点儿都不远,夏侯云曦带兵镇守湖州,并没有立即发兵向着棠州攻去,反而每日里着急几位年轻的将军在城门之前练兵,两军相隔百里对峙,最先忍不住的到底还是萧玉楼,得知即将领兵而来的仍是简振声,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湖州城并非是边境城池,虽然修筑的高大宽敞,可是并不是易守难攻之地,城防工事皆有宋柯与颜回二人亲自布置,要说楚军有三十万之众,萧玉楼能下达发兵之令一定是有所准备,夏侯云曦并不是那么的放心,每日里都要带着身边将士到城楼之上巡视。 眼看着西凉兵马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夏侯云曦更是不惜时间来回在城楼和城中各处城防之间,这一日,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和肖扬刚从城楼下来便有一个长得有几分陌生的小兵走上前来,面色之上颇有几分慌忙。 “凰王殿下!” 肖扬上前两步挡在那士兵身前,“所为何事?” 那小兵面色难看,“启禀凰王殿下,小人是第一军第三营的百夫长,城南的水渠是由小人带着人负责守卫,今日里小人在那水渠之处发现了几个行踪怪异的城中百姓,禀报给千夫长之时千夫长却说殿下有令不可无故缉拿,小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若是城中混进了奸细在水渠之中下了药便大事不妙,还请凰王殿下找人前去探看。” 夏侯云曦闻言眉心一簇,心说找谁也比不上找她,当即手一挥,“我随你去。” 肖扬颇有几分不赞同的看了看那小兵,又看了看夏侯云曦的面色,当即也没说什么便跟了上去,夏侯云曦走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又转身回看肖扬,“水渠之事事关重大,你去叫秦允来,若真是有人不妥当,城中的各处城防处也要严防有人破坏。” 肖扬略有犹疑,夏侯云曦却转过了身上马向着城南水渠方向而去,肖扬微微一叹只好上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心中略有不安,逍遥一路上策马疾奔,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城中府衙改作的军府之时,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炸响声! 肖扬猛然驻马,眸光看过去,在南边某一处正有滔天的火光冒起来,看清楚了那一处的方位,他的眸光骤然抽紧,喉间爆出一声低吼,目瞠欲裂的反身疾驰而去! ------题外话------ 今天去练了考场,回来的晚,明天又要早起考试,所以要早点睡了,明天考完了回来补齐这章的字数,先订后订的都不会有影响的,加字之后的点数还是你最开始订阅的点数哈。 061群獣倾出,凰王之威(精) 十里王阙。 万俟宸日夜兼程的赶回楚王宫之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张印有九头凤鸟纹样和楚国传国王印的圣旨,未央宫之内,万俟婓面色惨白的躺在龙榻之上,看到万俟宸风尘仆仆的归来,他眸光微亮的向他身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老人家略有几分浑浊的眸子微微一暗。 “父皇!” 万俟宸一目十行的将圣旨之上的内容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就有两分急切,万俟婓却抬了抬手,“先去歇着,晚间再说。” 万俟宸欲言又止,一边的万俟殊和万俟玉却都向着他摇了摇头。 万俟宸当即领命转身出门,没多时,万俟殊和万俟玉都跟了上来,三人一同向着长乐宫而去,待在昭阳殿之中坐定,万俟宸才急急一问,“圣旨是怎么回事?” 万俟殊微微颔首,“阿卓一直在给父皇施药,虽然能续命,可是父皇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即便是清醒了,精力也不够。” 万俟宸的眸色越来越暗,万俟殊又道,“你若是现在即位肯定会有些仓促,但是和……相比,现在即位才是最好不过,父皇若是在位上仙去,便是国之大丧,到时候再加上未定的战乱,你能腾出几分手来按照礼制行丧,倘若不按礼行丧,就是违背了祖宗规矩,再者说,丧仪,再加上到时候的登基大典,休战可是你想休就能休的?” 微微一顿,万俟殊又道,“父皇本来还打算让你和云曦先行大婚。” 万俟婓一旦仙去,万俟宸便有重孝在身,三年时间过去,他的大婚便拖得太久了,万俟宸听着万俟殊这样的话,眼底的沉色却是越来越重,在别人家里,哪里有长者未去儿子们却在议论这些的呢,万俟宸发出一声叹息,“如何安排的?” 万俟殊拿出一张折子来,“三日之后就颁发禅位圣旨,半月之后便是登基大典,登基之后朝堂仍由两位丞相领朝,具体的都在折子上。” 万俟宸接过折子,却并不看,兄弟三人之间不免得有些微的沉默,万俟殊自有沉着镇定之气,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叹,“父皇比我们都看得开,此事你也不必心中烦闷,我知道西凉战事吃紧,等登基大典之后你自去便是。” 万俟玉在旁一直未说一句话,此刻却是一笑,“三哥,不管怎么说,你登基总是喜事一件,到时候父皇做了太上皇,想必心中也松快一些。” 万俟玉见万俟宸的面色依旧带着几分沉暗之色,眸光一转又问,“三哥日夜疾行,可知道云曦在西凉如何作为?” 说到此万俟宸的眸光才终于是亮了一亮,越是临近长安他越是走得急,信鹰每每的落位都不是那么准确,他已经两天未见战报,只见他眉头微抬,“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要说万俟玉的面色带着几分兴味,自然不是出了岔子,可万俟宸还是没由来的担忧,万俟玉看了看万俟殊,眸光锃亮的道,“云曦她竟然把简振声俘虏了!” 万俟宸眸光微眯,“她亲自上阵了?” 万俟玉不知所谓的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她设了个假的八门金锁阵骗了简振声,还放了火烧了他的粮草,你猜她把简振声抓住之后做了什么?” 万俟殊端起茶来,听着万俟玉献宝似的语气有几分好笑,万俟宸眼底的眸光一转,“总之不会杀了便是。” “她把简振声放了!” 万俟玉笑起来,“不仅把简振声放了,她还和简振声立下了赌约,说什么要和简振声打三次,若是三次简振声都败了,简振声便要答应她一件事,你说她想让简振声做什么?” 万俟宸的唇角微微一弯,她要让简振声做的事他自然清楚,可是看到万俟玉那眸光锃亮的模样,他摇了摇头,“等她打赢了,你自会知道。” 万俟玉一叹,“她胆子真大,简振声哪里是那么好打赢得,三哥,要不然……要不然让我先去西凉……” 万俟殊喝着茶听到万俟玉此言不由得开始轻咳起来,万俟宸看都不看万俟玉一眼,从容的笑笑起身来朝着内室而去,万俟玉眼底的光有几分闪烁的亮着,却只听到万俟宸轻飘飘落下一句,“她可从来不打会输的赌。” 风雨早已停歇,暮色渐起之时,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幕,简振声率领十万重兵到了甘州城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座平静又安然的城郭,天边的云霞将甘州的轮廓映衬的万分美丽,那青灰色的城墙安然伫立,一点儿都没有战火的痕迹。 这,这还是两日之前被楚军以卑鄙手段夺下来的甘州城吗? 城头之上没有楚字旗,也没有守军,平常的好像这里不曾经过战乱一般,随军的参将看到这模样,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将军,这是……” 简振声的眉头也皱在了一起,斥候来报说城池没有异常,他这才发兵城下想要来个突袭,可是此刻,这样的平静太过于诡异,他不由得想到了楚太子此前的空城计,又想到了此前楚军带兵南下之时也留给了他一座空城,楚军太过狡猾,不会为了未知的胜负让自己多流一滴血,那这一次呢,依旧是空城,还是楚军的疑兵之计?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驻留在甘州城外的旷野之上,在他们的左侧,是高耸入云的甘霖山,此刻那山色经过几日里雨水的冲洗已经是一片碧色,远远地看起来好似一团翠绿的云霞一般惹人喜爱,简振声的眸光扫过那绿苍苍的山,眸光猛的抽紧,不会的,甘霖山中多猛兽,如果有人隐藏在山中,又怎会如此平静。 按压下了心中的疑问,参将已经问起,“将军,可要入城?” 进不进城呢,三次机会,按理说他已经用掉了一次,八万人马覆灭,已经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与用兵之道上是否已经江郎才尽。 暮色渐渐落下来,天边的云霞正在迸发最后的耀目光彩,简振声看着那夕阳之下的坚实城郭,忽然觉得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机,定了定神,他高高扬起了手中长鞭,他周身的人都睁大了眸子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上将军的命令,可就在简振声即将开口的那一瞬,一声震破肝胆惊天动地的吼叫声猛然之间在这一方旷野之上响了起来! “嗷呜——” 那激昂之中带着肃杀的声音猛的响起,几乎同时,所有人都将眸光落在了左后方的山梁之上,那是甘霖山的支脉,从一里地之外的山脚缓缓地向上延伸,此刻,在那半山腰的一座巨石之上,一个雪白的影子正傲然伫立,夕阳的光带着几分嗜血的红,那泛着狠光的身影让所有西凉士兵的心都猛然一抽! “狼!” “是狼——” “嗷呜——” 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狼啸声再一次落在了这夕阳之下的旷野之上,西凉士兵的战马都是来自西凉极北,血统偏向于胡地,却到底没有胡地的剽悍,此刻,不过两声狼啸,已经有战马软了腿! 简振声锋利的眸光落在了那一道雪白的影子上,他手中的长鞭还未落下,也正是在此刻,看着身前那近在咫尺的城门,他越是肯定,不能进! 他落下长鞭,一个“退”字还未说出口,继而此起彼伏的啸叫声猛的响了起来,简振声的眸光陡然之间睁大,目之所及,只看到那一道有些模糊的雪白身影从那巨石之上一跃而下,身影极快的没入了山林之中。 狼的身影消失了,可是不代表危险就消失了,在那忽然之间多出来的此起彼伏的声音之中,已经有耳利的士兵听出来了。 “豹子!” “狮子!”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潮水一般的议论声响起,不断的有士兵随着因腿软而无法直立的马儿一起摔落,简振声耳边嗡嗡作响,眼底带着不可置信的幽光看着那苍苍的山林,眼底最后一丝希望迸发出强烈的光,好似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在抗拒着什么—— 雄壮的狮子,高大的老虎,还有那浑身幽黑的豹子,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山林之中急掠而出,全部都在一道白色身影的带领之下出现在了原野之上,当那数以千计的兽队出现的时候,简振声眼底的光终于一点点的熄灭,继而竟有一潭死水般的绝望一闪而逝。 “将……将军……这这这……我们怎么办……” 参将带着颤抖的声音落在他耳边,简振声看着那声势如潮牙口森森的猛兽们,只觉得它们奔腾着的利爪每一下都落在他的心脏之上,他经过这么多年为自己打造的防御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下意识的往后退,简振声闭了闭眸子,大手一挥,“进城!” 甘州城的城门虚掩着,领头的士兵毫不费力的就推了开来,简振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颗心已经跌进了谷地,偏生身后有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吼叫传来,士兵们经历过千军万马的围杀,经历过风雨霜雪的考验,却在面对着山林之王自然之灵的时候失去了信心,他们慌乱不堪的朝着城内涌动,有许多战马速度不及竟被身后马儿撞到,踩踏致死的不在少数。 简振声知道自己又要败了,临进城之前他回头向身后的原野看过去,那一张张狰狞的血盆大口之间,有一少年,身量纤纤,正坐在那起先领头的雪狼背脊上款款而来。 哐当的一声,甘州城门被猛的关了上,将士们心有余悸的聚集在一起,各个面色怪异的看着彼此,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啸叫仍然在耳边,他们看着身后的城门,分明是铁沉沉的坚韧,却又有一种下一刻就会被那万兽的爪牙撕碎的感觉。 简振声眸光一凝,深知自己身处的这座城不简单,他眸光一肃当即下令,“全军听令,从南面出城!” 一声令下,全军迅疾而动,他们是绕了远路从北面而来,现如今进了城,北面有楚军和兽群,也只有从南面出城了,可是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刚走出城门范围,简振声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 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城郭内里却早已经天翻地覆,街道被摧毁,街旁的屋舍被破坏,房梁木头乱石堆砌在街道上,步兵尚且要手脚并用才能过去,又遑论是骑兵了,简振声看着眼前的残败眸光深沉如水,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静默了下来。 “什么味道——” 忽然,安静的只剩马儿呼哧的阵营之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呼,明明是很轻的一声,可是在这小小的一片区域之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继而,这小小的一片扩大,城门之下的十万人马,都被这一句话影响。 “是啊,什么味道——” “好奇怪——” “松油?” “松油。” “松油!” 士兵们炸翻了锅,他们不是不知道株洲城外的惨剧,将近八万人马火葬山林,而此时,在这到处都堆积着破败木头的城池之中,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头,这松油的味道意味着什么,在场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将军,我们怎么办!” “上将军!带我们杀出去啊!” 一声又一声的叫喊让简振声的心狠狠的纠在了一起,这一声上将军在此刻变得如此的沉重,不过而立之年的面上似乎瞬间多了两道皱纹,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幕,不知何时,那最后一点夕阳的红也已经散去,他想,要是这甘州城在夜色之中沸腾的燃烧起来,一定别有一番景象! 该怎么办,简振声犹豫了,便是这犹豫的瞬间,城外的万兽们猛然之间再次高声吼叫起来,城内的马儿打着响鼻不安的原地躁动,士兵们眸光灼灼的看着简振声,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猛兽的呼啸还未落定,天空之上忽然滑过耀眼的如流星群一般的亮光,那亮光在天空之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翩翩然然的落在了距离士兵们百步之外。 “轰——” 原本隐藏在各处的沁了松油的木头被点燃,瞬间在这空荡荡的城池之内形成一道壮阔的火墙,这样大的火别说是马儿,就是人也怕,马儿不断的后退,那火势就越来越迅猛,偏北风在城中呼啸而过,很快的,那火势朝着聚在城门之下的十万将士们靠了过来! “将军!” “将军!怎么办!” 简振声看着那高高的火墙握紧了拳头,下一刻,他猛的回头,大手一挥,“将士们,杀出去!” 一声令下,还留在城门之前的士兵们当即抽走抵木大开城门。 城内的火光将半个城池都照亮,城门一开,连城外旷野之上严阵以待的赫赫箭阵都看的清清楚楚,在箭阵之前蠢蠢欲动的,赫然便是那数以千计的凶兽,而在那凶兽群之后,一袭月白长袍坐在雪狼背上的少年正扶着雪狼的头顶,似乎正在和雪狼说着什么,此刻她精致的眉眼被那耀天的火光一照,好似月上仙子一般的清灵魅惑。 “放箭!” 颜回一声厉喝,早就拉弓上弦的弓箭手们箭矢齐发,那些已经冲出了门的西凉战士们顿时被那箭阵射到在地,惊天的惨叫之中,越来越多的西凉战士们倒下,而闻到了血腥味的凶兽们愈发的兴奋,那般震慑肝胆的狠厉之音,让明知自己不会有危险的楚军都有几分心悸。 “将军,如何是好啊!” “上将军——” 参将焦急的话语声落在简振声的耳边,看着一波又一波倒在城门之下的西凉将士们,简振声沉痛的眸光带着几分无声的狠绝! “不许后退——” 掷地有声不容辩驳的话语声落地,参将看着简振声的面色自知已经再无转圜余地,当下便令旗一挥只叫城中的将士不顾一切的向前猛冲而去! 城外的颜回看到那箭矢之下越来越多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下马走到夏侯云曦身边,在距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主上,这怎么办!”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看了看城门口的惨状,眼底有沉暗的光一闪而逝,似乎在想什么,良久她才轻轻地低下了头,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抚摸楚衣的额头,“生死都需要自己承担,西凉将士忠烈不降,那就成全他们。” 颜回神色一肃,抱拳回身。 火光震天,厮杀惨烈,当那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夏侯云曦鼻端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些个又冷又疼的雪夜,幽暗的天色之下,她静静地抬头,夜空之中无星无月,她不由得眸色复杂的看着甘州城下一波又一波前来赴死的西凉将士。 忽然,她拍了拍楚衣的头顶。 楚衣迈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老虎豹子就在她的身侧她的面色也分毫不变,她抬手,那如簧的箭矢便停了下来,夏侯云曦唇角微抿,眸光凌厉,樱唇微张便有朗朗清音落在这鲜血与战火铸就的夜色之中。 “西凉气数将尽,诸位将士忠勇,若投诚与楚地,尔等可不死。” 话音落定,冲杀着的西凉将士们气势一顿,箭矢虽然停下,但是兽群却还在等待入口的猎物,一瞬间的僵持,夏侯云曦唇边笛音微动,那虎视眈眈的兽群顿时再上前一步,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落下来,连那甘州城都开始颤动。 身后是映天的火光,短暂的静默之后,看着那中箭倒地的士兵,看着那被马蹄踩踏的肢体不全的同伴,这一次无人再喊“上将军”三字,一个又一个的西凉士兵跪倒在了脚下满是同伴鲜血的土地上,一大片黑压压的,带着悲戚与残忍,然而在胜利者眼中,此番情状却自是波澜壮阔的豪迈。 夏侯云曦有些延误这风中的血腥味,再不看那本能带给她快意的场景,她拍了拍手,轻轻的吹起短笛,带着身边尚有不甘的兽群一点点的转身向后走去,楚军自动的为她让开了一条道,眼看着那月白色的身影从自己眼前一点点走过,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凰王威武”,随后,其他的人渐渐地反应了过来—— “凰王威武!” “凰王威武!” 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胜利,站在队伍之中的宋柯和颜回相视一眼,也不由的动了唇,一声又一声的“凰王威武”喷薄而起,带着七万将士的尊崇与敬服,山摇地动一般的落在了这甘州城之前。 第二次甘州之战因为出其不意的谋略与楚军以零伤亡换来西凉六万降军的巨大胜利而被记入史册,主导这一场战役的是一位传奇的女子,彼时她无爵位无封号,却被万千将士尊为凰王,此后,这个称号还将见证她尊荣又波澜的一生。 ------题外话------ 结尾补了,加精是因为我自觉这一仗打得好o(╯□╰)o 063铁血破阵,亡国前奏(精) 罡风烈烈,滚滚的尘烟从地底卷起,昏黄之中有蓝色的剪影如同游龙一般的崛地而起,简振声手中的令旗挥动,凌厉、果决,每一个动作都是万马奔腾的喷薄杀机,十万身披银色肩甲的西凉重骑兵以风雷之势向着楚军的阵营继续掠来。 楚军阵中的黑甲将军眸色幽暗,手中的令旗如同一把刺入简振声心中的利剑一般生出万种变幻,渐渐灰沉的天幕之下,黄色的洪流和墨色潮涌越来越逼近,凌人的杀气让站在湖州城楼的观战之人俱是心惊胆战,颜回和祝云阳对视一眼,眸光都落在了楚军阵中的黑甲将军身上。 中军大阵之中,黑甲将军一人独立,其后战鼓雷响,周遭万马奔腾的煞气与她分毫影响也无,她眸光锐利的钉在对面九宫阵型穿插相接之处,只待对方命门大开一瞬,手中令旗猛然之间挥下,诡谲万千的圆阵忽然生出变化,以秦允为首的天覆阵以园成方,面对对面九字连环阵的第一宫半分不退,就在两方快要正面撞击之时,天覆方阵忽然向两边急退,九字连环阵的第一宫尽数没入到了天覆阵内,外面看起来密集的天覆阵阵内中空,重骑兵的冲击力大,想要退转已经来不及,也是在此时,天覆阵之后的由杨穆青带领的风扬阵众弩手从侧面接应,如簧的箭矢落下,倒地的战马和骑兵不计其数! 风扬阵弩手攻击完毕,并不恋战的退走,依旧结阵防卫,而天覆阵之内急退至侧翼的楚军轻骑迅速合拢,第一排马术最好的骑士们疾掠而上,腰身一弯沉与马腹,手中陌刀横扫,顿时有重骑倒地! 斩马骑士迂回退走,速度遇阻的重骑们奋力抵挡,然而第二排的楚地骑士们手中的长枪却没有给他们机会,挑、刺、戳、回,那乌金特质的长枪刺破了西凉战士的铠甲,楚军将士杀红了眼,鲜血横流肢体横飞,眼看着漫漫黄沙之中已成一个修罗场。 简振声眼看着自己的第一宫被敌军包围直至吞没,眸光却是落在了那中军之中的黑甲将军身上,他眼底的不可置信还没有消散完全,他没有忘记此前那凰王是如何用假的八门金锁阵来蒙骗与他,就在刚才,当他看到十万兵马摆成了那圆阵之时他还在怀疑,可是直到这一刻,看到那西凉重骑被一点点的吞噬,他才真的相信了,在他眼前的便是那早就失传已久的八门金锁阵! 简振声心中忽而生出一股子激昂之气,那是痴绝之人遇到了对手之时的兴奋,他眸光紧紧的锁在那将军的身上,眸光却将周遭的八大阵分毫不落的看尽眼里,此八大阵之中又有八小阵,阵中有阵阵间容阵,六十四中阵门变化,不容他放松半点! 令旗挥起,九字连环阵迅速发生反应,被吞噬掉的第一宫迅速被第二宫第三宫补满,不过片刻,俨然又成了那防卫与进攻皆宜的冲击大阵! 黑甲将军见此变故也不慌乱,命令一下,圆阵迅速变位,天覆阵变为了地载阵,风扬阵换做云垂阵,当第二宫来袭之时,宋涯的地载阵已经内外回环的将第二宫吞噬,地载阵人人手中都有一把长臂斩马刀,斩马斩人皆可,而在地载阵旁护卫的云垂阵之中依旧是弓骑兵齐备,君卓一声令下,箭雨如蝗急射而出,重骑们依旧被挡在马下,斩马刀从侧面而上,沉身斩马,迎面斩人,速度与应变的碰撞,楚军下手快、很、准,当宋涯直闯第二宫中军将那阵中的西凉副将斩在马背之上时,西凉的第二宫就此全部覆灭,而楚军的伤亡不过两千。 简振声的心头开始紧张,看着那中军大阵之中安然不动却能将周身十万人马操控的如鱼得水,还能将他的阵法处处识破且有力打击之时,他忽然之间觉得危险,那个人,那个宋柯,有他在,楚国之军何愁不强大! 楚军的骑兵一直未曾面世,包括在攻打大宛之时楚军也已步兵与轻骑为主,即便其他诸国想要探查楚军军情也未得法门,不曾想到面对重步兵,他们早已有如此多的办法,简振声不由得对楚军进行更加深刻的思考,越想却越觉得心惊。 不过片刻,简振声手中令旗舞起,第三宫第四宫已经同时向着楚军阵门攻来,黑甲将军眼里的光似乎越来越锐利,厚重的黑甲之下无人知道那有怎样的衣服玲珑心肝,便是简振声再有如何千变万化的奇门大阵,她总能从容不迫一步步的解开,简振声心中发紧,令旗一动,连带第五宫也随即推了上来! 忽然有三宫齐上,楚军却不见有一丝慌乱,只见地载阵与云垂阵迂回急退,其后吴威率领的蛇幡阵与吴亚率领的虎翼阵迅速的补了上来,此二阵皆是装备重甲之部,一身墨色铠甲的楚国骑士们手执长刀直向着三宫西凉将士直冲而去,烈烈而生的气势让西凉战士们觉得心惊,然而此时此刻,此三宫之变对于西凉的局势至关重要,因此西凉将士们再也不敢大意,即便面对的是气势强于自己的队伍也不畏生死的冲了上去! 强强对战,血染沙场就在那一瞬之间,然而,生死突变之间,楚军并未和西凉士兵直接对撞,他们在临近西凉士兵之时忽然的分散了开来,以合围之势将中军第四宫团团围了住,骑兵相交速度极快,就在西凉士兵们的长枪刚刚沾到楚军外围之时,天空之中忽然有两道黑光一闪而过! 只见合围的楚军之中,有两道箭矢分别从队首射向了队伍,随即,一张黑色的铁网随着那墨色的长弓重箭在天空之中撒了开来,西凉将士们心中猛然一抽,还未反应过来那乌金丝打造的铁网便极快的落了下来,骑兵们重在冲击之力,阵型自是紧密,当那天网从天而降,楚军几乎不用使力便有人仰马翻之状出现,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那天网密不可破,且带有细钩,西凉士兵越是挣扎越是将身边的同伴也挂了住,不多时,本来声势赫赫勇猛无匹的西凉将士们便成了楚军马蹄之下的残魂! 虎翼阵与蛇幡阵擅长对冲与纠缠,而其后跟上来的鸟翔阵与龙飞阵则是速度极快的奇袭,而后更能以绝对的速度优势封锁西凉士兵后退之路,反身亦能抵挡西凉援兵进军,肖扬与简旭宁配合默契,两万人马极快的将第三宫与第五宫锁在了自己的大阵之内,而吴威和吴亚反身杀回,将此二宫团团的围了住。 然而此两宫人马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麻烦,所有的将士几乎都拼尽了力气的厮杀,西凉重骑兵本就力量极大,楚军以速度和反应取胜,真要正面对撞却是难以应付,眼看着鸟翔阵马上要被西凉的厮杀破开一道口子,中军之内的黑甲将军再次挥动令旗,居后的宋涯得到命令,立刻扬起斩马刀上前增援…… “这,这不是阵破了——” “怎么回事——” 城楼上看着的颜回和祝云阳的面色变得煞白,八门金锁阵乃是在阴阳八卦之上进行变换,因此以圆阵方阵为基础,而此刻,那黑甲将军为了营救鸟翔阵,竟然将处于生门、景门守将的宋涯调走,这样一来岂不是将生门大开,那么对于敌军的掣肘将不在,敌军便能肆无忌惮的对楚军进行攻击,而西凉重骑的冲击力绝不是对撞便能解决的。 “怎么办——” 颜回的眸光深沉,看着仍然屹立于中军不乱的黑甲身影语气不由得有几分担忧,祝云阳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那黑甲身边的几道身影,终究是摇了摇头,“有宋柯在,你放心。” 二人终究沉默,而在简振声一方之中,虽然看着三宫将士再次被楚军吞噬,可是看到对面的八门金锁阵不解自破,简振声的眼底还是流露出了两分利光来,大旗挥下,趁着宋涯与肖扬正在和剩下的第五宫纠缠,简振声猛的将剩下的四宫将士全部推了出去,他带着一万中军落于大阵之后,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八门金锁阵厉害便在于其中千变万化的配合,一旦那配合被打破,倚靠其中哪一部的势力都无法单一的和西凉重骑相对抗,更何况是四宫将士四万人马! 西凉的动作被城楼上众人看在了眼里,所有人的都睁大了眸子希望阵中指挥的黑甲将军能够早点反应过来将大阵重新结好,然而此刻的宋涯、吴威一部正被第五宫的西凉将士缠斗,根本难以脱身,眼看着即便那黑甲将军有心也无力回天了,众人都不由得摈住了呼吸! 颜回眉心微皱,甚至回身叫来了自己的副将一副准备随时冲出城去的样子,祝云阳也握紧了拳头,只看下面会有如何的转机! 变化来的极快! 就在简振声心中的大石还未落地之时,对面混乱的圆阵之中就已经开始了及其有章法的动作,圆阵变方阵,中军动出,与正在和第五宫缠斗的地载阵汇聚成新的中军,而天覆阵、风扬阵、云垂阵则化为了左翼,虎翼阵、龙飞阵、蛇幡阵、鸟翔阵化作了右翼,当第五宫完全被吞噬的时候,此前的八门金锁阵已经变阵成功,简振声面色煞白的看着那好似一字长蛇阵一般的楚军阵线,而后看着那四万西凉士兵杀气四溢的冲入了楚军的阵线,而楚军中军并不迎敌反而后退,随即,两翼军力迅速合围,扎眼之间四万西凉士兵竟然被楚军包裹其中—— 四万西凉士兵绝不可小觑,且重骑兵冲击力十足,并非能轻而易举的拿下,中军的黑甲将军自是明白这一点,她眸光冷凝的看着那尘烟升腾的战场正中,令旗挥动之间联调三方人马依次轮番攻击在中军阵中报团防守的西凉士兵,三番攻击楚军三番连败,忽然之间,那报团而居的西凉士兵之中有一宫将忍不住,竟然脱离了自己的阵型而去追击吴威所在的虎翼阵,简振声在阵外大叫不好,却是已经来不及—— 楚军本是佯败,防守极佳的铁阵不攻自乱,楚军八阵,各自成阵,却已经不是早前的八门金锁之势,黑甲将军令旗挥动的极快,而那大阵之中的战事已是越来越极快,紧密突围的西凉士兵被来自楚军的各种攻击轮番袭击,渐渐地心生疲累速度不佳,在加上各方奇袭也极大的考验了西凉士兵的心理,渐渐地,那铁阵已经散乱的不攻自破、任楚军鱼肉,外行人看在眼里定要觉得这阵法混乱这将军不懂指挥,可是只有简振声知道,八门金锁阵早已变作十面埋伏阵,西凉军这一战,已败。 简振声眼底忽而涌上了一股子萧条之意,他眼睁睁的看着西凉士兵被楚军一点点的分割,一点点的吞噬,那一个个大好儿郎惨然落马,鲜红的血液和那尘土混合在一起,脏污不堪的映在他们的盔甲军服之上,简振声心中猛地抽疼,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阵势,却无楚军来袭击他的一万中军,简振声苦笑的看着对面中军之中的黑甲将军,他已经明白了那银色的面罩之下有怎样一张冷肃却又明媚的脸,他仰天深吸一口气,大手一挥下了退兵之令! “上将军!” 参将带着几分哭音,显然是无法接受西凉军的惨败,简振声挥了挥手,“退兵!” 参将自知此战已败,当即不再犹豫的鸣响金镝,被楚军包裹住的西凉士兵听到了那退兵的信号,可是他们根本无路可退,而楚军中军之中,那一身黑甲的将军已经将令旗停了下来,她眸光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厮杀,墨黑的身影在那滚滚血气之中显得沉重又迫人。 见战事已经要落定,大阵之中的厮杀更为强烈,而中军却缓缓地打开了阵门,黑甲将军吩咐身边一个侍卫的模样的人以抢救伤兵为先,随后那人便带着两翼的轻骑往残兵哀呼的战场外围而去。 “上将军,我们是不是该撤了,楚军若是反过来厮杀中军,我们只怕难逃一死!” 新来的随身副将由衷的进言,他本是萧玉楼身边的亲卫,现如今成了简振声身边的副将,感觉到简振声周围的人对他的不善,这是他今日里说的唯一一句话,简振声闻言却听得好笑,这是他第二次机会,她根本不会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西凉军服,又看了看那金色的代表着西凉举*权的虎符,他的眸光忽而变得深邃又复杂,挥了挥手,简振声将自己身上的虎符交给参将,冷声开口,“此战已败,简振声无颜面见公主,拿着虎符回去,召集士兵准备退军!” “上将军!” 那副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虎符,眼睛里露出两分不解和惊恐,这样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了他,简振声却是面无表情,他交代了身边参将几句,随即西凉剩余的不到一万人马便开始陆续后退,而他自己却眸色沉凝的招来自己随身的五百亲卫,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那五百亲卫微微沉凝之后立刻面色悲壮的点了点头! 副将想再说什么,可在他眼中,简振声带着他的五百亲卫忽然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着对面的楚军阵中侵袭而去,宋涯等人还在与人厮杀,满场的血腥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小股奇军的忽然突袭,而简振声的目的明确,他直向着中军而去,手中的长枪带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猛之气,即便有人想要上来阻挡一二,也很快的被他的长枪挑开! “看!” 城楼之上祝云阳忽然失声一呼,颜回顺着祝云阳的眸光看过去,只见到一股子尘烟正从战场正中飘过,他的眸色猛然之间一沉,一双手狠狠的攥成了拳,低咒一声,颜回当即反身下楼,祝云阳也将忍不住,可城楼之上无将,他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到底是精于阵法的大将军,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名将,简振声选择的路线极为精妙,一路人几乎没有损伤的便接近了中军之前,此刻中军阵门大开,他们的突袭让中军措手不及,中军自是拼死抵挡,然而简振声的五百亲卫本就是死士组成,此刻他们拿出了浑身解数对付中军的楚兵,一来二去简振声已经带着随身侍卫犹如一把利剑刺入了中军深处,就在距离那马背上的黑甲将军还有不到百步之时,一直安然微动的黑甲将军终于有所行动,在她的马背上挂着一张墨色的重型长弓,她看了看远处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她而来的简振声,猛然之间搭箭拉躬,将那乌金肩头对准了八十步之外的简振声。 简振声的眸光一转便对上了那一双幽深的眸子,他手中动作愈发的狠辣,一枪挑起三人,破开其肚腹的摔了出去,而后更加向着夏侯云曦靠近,那副模样,好似不将她置入死地便不甘心一般。 七十步。 六十步。 五十步。 咻的一声破空之响,城楼上眸光沉凝的众人眼中,那高高骑在马背上的简振声好像一支箭一般的向着夏侯云曦所在之处疾驰而去,电光火石之间,他遇上了比他更厉害的箭矢,只见其高大的身形忽然一震,好似遇到了一股子极大地推力一般猛的向后倒去,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掉落在马背之下,中军阵中瞬间只余了那一匹通体黝黑的大马儿还在不断的奔驰,楚地士兵齐涌而上,马儿瞬间被刺倒在地! 直到此刻,才有人注意到了那黑甲将军的身量并没有宋柯高,也没有宋柯那般壮实,她那般纤细的身量是如何拉动了那大弓,又是如何隔了那么远射中了疾驰之中的简振声,能将简振声射下马背去,又是何等大的力道! 简振声倒在了血泊之中颜回才赶到,宋柯也面色惨白的带着众人赶了回来,五百死士伤了许多楚军,却又很快的被楚军斩杀殆尽,也是在此时,秦允、宋涯八人的战况亦是结束,刚才的险境他们也后知后觉的看在了眼里,他们不明白,简振声明知自己已经惨败却还要如此不畏生死的冲杀到底是为何。 血气还在这方天空飘荡,不足五万的士兵尽数下马聚集在了两万中军之前,将士们浑身染血,许多人身上大口小口的也在流着血,然而他们的眸子里闪着迫人的亮光,各个都将眸光落在了那黑甲将军的身上! 酷暑的日头被那黄沙血色遮挡了住,灰沉沉的天幕之下,那人一身黑甲战袍飞扬,大弓挂在马背上,她缓缓地抬手将那银色面罩掀起,尖瘦的下巴,樱红的唇,英挺的鼻翼,精致的眉眼,凌乱飘散着的三千墨发…… 沙场浴血,夏侯云曦墨色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城楼之中,没由来的变得高大,她额上有一层薄汗,面颊微带着几分疲累的红,然而她的背脊那般挺直,如画的眉眼与飞舞的墨发相称,落在这伏尸万千的旷野之中,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旷美。 将士们的眸光带着闪闪发光的崇仰,她眸色深幽的看着八位年轻的将军,又看了看壮实激昂的楚地战士们,深不可测的眸子一点点的亮起来,好似落进了天上的星子,唇角也微微的扬起,似乎是很久没说话,又好像是因为被这风沙侵蚀,她的嗓音在此刻也有几分沙哑,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俾睨天下的威仪。 “战士们!结束了!” 短短的六个字强有力的敲打在众人的心尖上,秦允、宋涯几人相视,终究露出几分会心的笑意,而战士们在一刻的静默之后开始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喊由他们给她的封号,那声势如潮、如海,一点点的涌动,将整个中原大地都震得颤抖。 “凰王!凰王!凰王……” 帝国历四七八年五月初三,楚地北伐西凉的湖州之战中,西凉最后的十万精锐在湖州城前败于楚地,西凉上将军简振声阵亡,至此,西凉威慑天下的重骑兵尽数消亡,由此,楚地开启了西凉伺候一路败北直到亡国的全新旅程。 也是在这一日,楚国太子万俟宸在锦绣华都长安城中登基为皇,尊万俟婓为太上皇,并同时广诏天下册封与其定亲的东齐嫡系凰女夏侯云曦为皇后,从此,这位在后世名传千古的王者开始了他荣耀与纷争并存的帝王之路。 ------题外话------ 加精的原因是因为这章写的很爽\(^o^)/~话说八门金锁阵就是诸葛亮八阵图的前身,所有的阵法和打法都是姨娘找资料外加自己的杜撰,可能没有什么科学性的哈…… 还有哇,大家不要投年会复选的票,多浪费啊,要投就投月票和评价票,提醒一下,评价票的部分大家一定要选择星级,不然就是0哦,拜谢姑娘们~ 这是补得昨天的,姨娘写到凌晨四点啊,28号的晚上更哈。 062暂时无题 中军大帐之中,夏侯云曦看着眼前大厅之内站着的简振声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她精致的眉眼被那蒸腾而起的水汽淡去了锋芒,隐隐露出几分润透澈明,是寻常女儿家不曾有的慧智婉丽,纤细的指节覆在那白瓷之上,相衬之下竟不觉有差。 简振声看着夏侯云曦,唇角微动的问出一句话来,“不知凰王殿下到底要我做什么?” 此前他不知眼前之人身份,对于那赌注他多少抱着几分希望,可是此刻,当他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带着十万人马潜行而来大破居庸关的东齐公主之时,他唯一的那一点希望破灭,他甚至觉得,这个赌注比要他的命更难。 夏侯云曦闻言却笑了出来,“简将军莫不是如此不自信,将军还有两次机会呢。” 简振声面色青白,眼底的光深幽而沉暗,他注视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的端坐其上,周身散发出来的丝丝威仪,如同错入了锦囊的寒剑,即便隔着万重锦绣也能让人觉得呼吸受制。 简振声再不看夏侯云曦,唇角的苦涩却表达了这个征战多年的名将此刻心中的苦,夏侯云曦看明白了简振声,忽然以手撑腮问来,“将军征战多年,刀下亡魂可数的过来?” 简振声眉心微蹙,有些微不解的看着上位,夏侯云曦又道,“战争,对于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简振声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夏侯云曦微微一叹,挺直了背脊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西凉征杀苍墨,是为了什么?矿藏,马匹,奴隶,或者其他的?” “全战大胜,西凉可有富足?” “久战不停,西凉可有强大?” 简振声不语,夏侯云曦微微有些沉肃的面容却是微微一缓,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居庸关开始,我参加这战斗不过两月,可我竟有一种过了两年的感觉,征战杀伐,真是累人的事,将军昨夜分明可以让西凉将士投诚,却终究未曾下令,在将军眼里,一国之威是否比国之百姓的性命更为重要?” 简振声唇角几动,好像要说什么,可是夏侯云曦却摇了摇头,“将军自有决断,却不是此时来回答与我,将军还有两次机会,下一次我依旧会放了将军,可再有第三次,便是将军履行诺言之时,将军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可莫要让我失望。” 简振声复又低下头去,夏侯云曦又道,“甘州已毁,萧玉楼领了十万重骑兵已经到了棠州,你自去寻她,若她真是你口中所言的英主,她自会再让你上战场,届时,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未给简振声说什么的机会,夏侯云曦眼风向外一扫,“来人!” 话音一落宋柯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夏侯云曦看了看简振声,“送简将军出营。” 宋柯应声而去,简振声对着夏侯云曦微微颔首亦是跟着走了出去,二人刚刚离去,颜回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战报,眼底有几分锃亮的光彩,“主上,云阳已经拿下了豫州城。” 这在夏侯云曦的意料之中,她倒也没有多少的意外之色,不过是笑了笑将战报接过来看了看,而后下令,“全军拔营,前往豫州与祝云阳回合。” 甘州已毁,不必全军驻守,夏侯云曦带着自己的五万人马和宋柯的两万人马,外加西凉降军六万人浩浩荡荡的向着豫州而去,中途行至一处不知名的山梁之时,夏侯云曦接到了来自万俟宸的书信。 信中的字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一点点的都刻在了夏侯云曦的心上,彼时正有金色的夕阳之光将脚下的旷野大地映照的壮阔恢弘,夏侯云曦不由得微微笑开,隔了千山万水,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楚王座之上黑红王袍加身的他。 可夏侯云曦想,那个位子对他而言,还不够。 等十三万人马去到豫州和祝云阳部回合的时候,他们也知道了么万俟宸即将登基为帝的消息,这些跟着万俟宸一起从那锦绣繁华之地一路冲杀出来的将士们从心底溢出慢慢的喜悦来,尊崇与仰望,当那人站的越高,他们就越是欢喜。 “主子,外面的人都在说公子要做皇帝了!” 灵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夏侯云曦跟的久了,眼底也有黑白分明的清透之色,夏侯云曦笑看了她一眼,“不过是早或者晚的事,怎么,你不喜欢?” 灵儿低头想了想,忽而抬头,“公子就是公子。” 没头没脑的话,夏侯云曦却是听懂了,她正披着中衣坐在南窗之下的锦榻之上,闻言不由得拉过了灵儿的手,灵儿一向觉得主仆有别,可是夏侯云曦待她宽厚不分彼此,她渐渐地倒也习惯了,也就随着夏侯云曦的动作坐在了她的身边。 夏侯云曦看灵儿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妹妹似地,颇为爱怜的拂了拂她的额发,“灵儿说的对,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等他当了皇帝,他就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手足,所有人都会变,可灵儿不能变,公子就是公子,灵儿不要忘了今日的话。” 灵儿想了想,又问,“所有人都会变,那主子会变吗?” 夏侯云曦浅浅笑开,点头,又摇了摇头,灵儿眼底更疑惑了,夏侯云曦却不再继续说,掏出怀中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而后便睡下了。 从豫州北上是湖州,湖州之上便是棠州,夏侯云曦第二日与三军将领商议军情,又送信去往居庸关夏侯非白处问了战法,之后便发动大军向着湖州而去,湖州之内只有两万守军,面对来势汹汹的楚军,城内守军等不到萧玉楼的救援,在楚军攻城半日之后便弃城投诚了,夏侯云曦接受了西凉军的投诚,将之前投诚的六万兵马分布在各军之中,诛杀了几个不老实的将领,一时间大军之内自是稳妥。 湖州城比豫州城要大上许多,然而因为战乱,湖州城之中的百姓已经向北逃去,然而萧玉楼谨守在战时需要的戒备与谨慎之理,并没有接收从湖州逃出去的难民,许多人找不到落脚之地,又冒死返回,等待他们的却并不是想象之中的楚军的屠杀。 城内的墨麟军和楚军坚守军规,绝不侵占百姓民宅,更没有烧杀抢掠之事发生,西凉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全数都向着湖州而来,看守城门的守军对进出百姓都进行了严格的盘查,而后全部将原本住在湖州城内的百姓收容了进来,湖州百姓见楚军与他们听闻的不同,不由得心中大定。 湖州与棠州之间有一日路程,相隔的距离一点儿都不远,夏侯云曦带兵镇守湖州,并没有立即发兵向着棠州攻去,反而每日里着急几位年轻的将军在城门之前练兵,两军相隔百里对峙,最先忍不住的到底还是萧玉楼,得知即将领兵而来的仍是简振声,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湖州城并非是边境城池,虽然修筑的高大宽敞,可是并不是易守难攻之地,城防工事皆有宋柯与颜回二人亲自布置,要说楚军有三十万之众,萧玉楼能下达发兵之令一定是有所准备,夏侯云曦并不是那么的放心,每日里都要带着身边将士到城楼之上巡视。 眼看着西凉兵马随时都有可能到来,夏侯云曦更是不惜时间来回在城楼和城中各处城防之间,这一日,夏侯云曦带着灵儿和肖扬刚从城楼下来便有一个长得有几分陌生的小兵走上前来,面色之上颇有几分慌忙。 “凰王殿下!” 肖扬上前两步挡在那士兵身前,“所为何事?” 那小兵面色难看,“启禀凰王殿下,小人是第一军第三营的百夫长,城南的水渠是由小人带着人负责守卫,今日里小人在那水渠之处发现了几个行踪怪异的城中百姓,禀报给千夫长之时千夫长却说殿下有令不可无故缉拿,小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若是城中混进了奸细在水渠之中下了药便大事不妙,还请凰王殿下找人前去探看。” 夏侯云曦闻言眉心一簇,心说找谁也比不上找她,当即手一挥,“我随你去。” 肖扬颇有几分不赞同的看了看那小兵,又看了看夏侯云曦的面色,当即也没说什么便跟了上去,夏侯云曦走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又转身回看肖扬,“水渠之事事关重大,你去叫秦允来,若真是有人不妥当,城中的各处城防处也要严防有人破坏。” 肖扬略有犹疑,夏侯云曦却转过了身上马向着城南水渠方向而去,肖扬微微一叹只好上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心中略有不安,逍遥一路上策马疾奔,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城中府衙改作的军府之时,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炸响声! 肖扬猛然驻马,眸光看过去,在南边某一处正有滔天的火光冒起来,看清楚了那一处的方位,他的眸光骤然抽紧,喉间爆出一声低吼,目瞠欲裂的反身疾驰而去! ------题外话------ 今天去练了考场,回来的晚,明天又要早起考试,所以要早点睡了,明天考完了回来补齐这章的字数,先订后订的都不会有影响的,加字之后的点数还是你最开始订阅的点数哈。 064楚皇归来,西凉国灭 昏黄的光亮一点点的落进窗棂,鸦青色的帷帐让屋子里的光线变得幽暗,躺在床榻之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眸子,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眸色浑浊,许久他眼底的迷蒙才一点点的消散,微微转头,一道挺直又纤细的身影正站在窗棂边上。 “我救了你。” 夏侯云曦看着窗外的葱茏开口,四个字轻轻巧巧的落在屋子里,床上的人微有几分怔愣,随即晃过神似地轻蹙眉心,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痛苦沉下去。 “简振声为国捐躯已经阵亡。” “为楚臣吧,你别无选择。” 室内安静的厉害,夏侯云曦的语气淡漠,语调平平不含任何感情,床榻上的人声息全无,如同死了一般,夏侯云曦不再说,甚至不看那人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的那一刻,简振声带着对宿命的臣服,重重的叹了一声。 五月初七,夏侯云曦命宋柯为前锋主帅,领兵十万直上棠州,原本身在棠州的萧玉楼已经带着剩下的西凉士兵北上向着王都的方向靠近,同一时间,祁连山以西的苍墨之上亦有杀机向着西凉而来,羌胡公主亲自带兵十万,从祁连山口而过,从西南方向一路狠杀而来,西凉,危矣。 夏侯云曦带着二十万兵马在湖州按兵不动,并非是她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刚刚登基为帝的某人千里传信,收缴了她的虎符,勒令她在湖州驻守,秦允等人接了圣旨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无视夏侯云曦的命令在湖州城内老老实实的待着。 此时已经立夏,酷热的暑意落下来,夏侯云曦安静的待在湖州之内等着那人的到来,也就是在此时,一直悬而未动的大燕开始对南越用兵,南越边境之上三十万强军驻守,大燕发兵二十万,连日强攻,南越军拼死抵挡,死伤已不计其数。 南越的天空愁云惨淡,云宋之内也不好过,姬无垠回云宋之后便是开始整合各处兵马,准备一举南下渡过淮水平叛,然而他的兵马还未整合完毕,淮南的叛军便开始主动的向着云都进发,云宋之内内乱再起。 诡谲的暗涌在中原大地之上流动,半月之后,湖州城迎来了楚国新皇。 二十万大军整军相待,湖州城中也焕发出新的生机,震天的拜礼声之后,万俟宸一身寻常玄袍向着城中的军府而去,秦允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送到了院门口之后方才退下,万俟宸在门口默了一瞬,进院子的时候便看到灵儿那张稚嫩的脸。 “公子!” 清泠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万俟宸唇角一弯,灵儿已经指了指那垂下门帘,万俟宸微微颔首,大步走到正厅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门帘掀起,内室布置简单而素雅,想到她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他看着这屋子里的物件眼底便多了两分温柔,顺着正厅的侧门向着内室而去,樱草色的珠帘被掀起,瞬时便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正站在南窗之下的桌案之前。 万俟宸微微顿足,她正弯着身子,身上套着一件天青色直缀,三千墨发绾做一个小髻,素手执着一支细笔,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窝投下一层阴影,那正行云流水而动的笔忽然一顿,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眼底闪过一层亮色,他抬步走向她,她却就那么怔怔看着他动也不动。 直到他的气息迎面扑来夏侯云曦才哎呀一声叫了起来,他一把将她搂住,却忘了她手中正握着笔,眼看着那墨色沾在了他袍子上,正要推开他,腰却被他一把牢牢制住。 “没关系。” 吧嗒一声,细笔落在了宣纸上,刚刚画到一般的墨莲顿时被沁上了一大团墨点,万俟宸离得她极尽,带着几分沉暗的话语落下来,那灼热的呼吸瞬间让她一阵轻颤,万俟宸仔细的看着她的眉眼,抬手,一点点的描画。 “外面人山人海,却独独不见你,原来作画比见我还要重要。” 夏侯云曦被他轻抚的痒痒的,不由挣扎着握住了他的手,她微微摇头,“他们要见的是皇帝,我在等的却是我的夫君。” 万俟宸眼底的夏侯云曦正笑颜如花,清清泠泠的语声含着几分娇柔的意味,带着钩子一般让他心痒难耐,万俟宸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底的温柔让夏侯云曦有几分微醺之感,“蓝儿。” 他深深一唤,却只是揽她入怀,夏侯云曦等着他的后话,他却又不说,她轻若蚊蝇的“嗯”了一声,便是这一声,让他克制的情潮一触即发! 她细白的耳珠被他允住,舌尖打磨唇齿啃噬,夏侯云曦不禁一声嘤咛,万俟宸的气息瞬间灼热的不像话,他急喘着放开她,眸光带着暗红的看她,夏侯云曦的眸子里沁出两分水汽,正待说什么万俟宸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现、现在吗……” “嗯。” 万俟宸胸膛起伏,大踏步的向着那帷帐之内的床榻走去,夏侯云曦咬了咬下唇,脸颊染上了两片飞霞,“可是,外面的人都在等你。” 万俟宸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倾身脱掉她的鞋袜,再褪下袍子将她揽在怀中,身形一转把她压在了身下,他眼底的暗火不知何时悄然褪去,此刻正带着心疼的看着她。 “我已经让人散了。” 四目相对,万俟宸的语气温柔,说话轻轻缓缓地生怕把什么惊碎了似地,夏侯云曦听着听着只觉得心头一紧,当即偏过了头去,万俟宸看着这般模样的她心里又酸又疼,禁不住的低下头吻她,带着怜惜的吻很快点燃了火,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攀住了他的脖颈,动情之时猫儿一般的哼哼着,万俟宸噙住她的唇瓣深而缓的厮磨,大手顺着她的曲线而下,探进她的衣襟之中覆住那松软揉捏,夏侯云曦止不住的颤抖,待他将她一点点的剥光之时,她已经浑身酥麻到任他作为。 “蓝儿……” 腰身一沉,夏侯云曦在极致的充满之中抬起双腿缠住了他的窄腰,万俟宸的动作轻而缓,怜惜的将她搂在怀中动作,肌肤相亲的触感温暖又真实,夏侯云曦久未放松的神经被他的温柔融化,终在他的身下化作了旖旎曼妙的春江丽水,让他疯狂,让他沉醉。 不知何时起,院子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连那聒噪的蝉都不忍心打扰此刻有情人的爱语,万俟宸将她抱着倚在他的身上,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从他的方向看下去,她的背脊之上还有晶莹的汗珠,那原本就骨骼分明的肩胛愈发的消瘦。 “你刚刚登基,现在离楚可以吗?” 万俟宸的手覆上去,轻而缓的磨砂,“有大哥和两位丞相,不会有事的。” 夏侯云曦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来,他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眼睑之下还有青黑的阴影,想到他登基至今不过半月之久,也不知是如何日夜不息的赶路,万俟宸拉过夏侯云曦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说话,“父皇本有意让我们早日成婚,可现在战事吃紧,婚事便只能往后拖了。” 夏侯云曦想到那个垂垂暮已的老人,也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这战事总能结束,皇上必然等得到。” 万俟宸眼底有精芒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将她紧紧压在怀中。 万俟宸的到来让楚军士气瞬间大涨,面对这个已经成为皇帝的男人,他们的表现更为恭敬和臣服,夜色落下,所有的将军都在议事堂等着,万俟宸自是要去议定接下来的战法,而夏侯云曦这个被收缴了虎符的前任统帅则是被留在了院子里勒令其休息,到底时间还太早,夏侯云曦坐在南窗之下看书。 “主子,玉公子来了。”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的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随军,她常去问他一些阵法布置,他却从未主动来找过她,夏侯云曦直觉是有事才如此,当即面色一肃的起身,“去请。” 桓筝进门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绿桑,夏侯云曦赶忙迎上去,亲自托了他的衣袖请他入座,桓筝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楚皇来了。” 夏侯云曦倒茶给他,点点头,“现在正去了议事堂,你找他?” 桓筝摇头,“我找你。” 夏侯云曦眸色一紧,“可是腿疾有了变故,这些日子未曾送新药来,是因为绿桑说你现在用的药已是极好,不用再换。”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的眸光已经有几分凌厉的落在了绿桑的身上,桓筝微微一愣,动容的神色在他面上一闪而逝,随即笑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腿以后大抵不需要如何用药了,你且安心吧,我来是为了其他的事。” 夏侯云曦这才微微松一口气,“不是腿疾就好,那你说说看,这般郑重来找我,为了什么?” 桓筝微微默然,而后才轻声道,“我一来是求你一件事,二,则是来告辞的。” “告辞?!”夏侯云曦忽略了前一句话,她的声音有几分拔高,眼底更是有几分惊疑,“为何告辞,你要去哪里?” 桓筝的表情在她这般的话语之中越发的温润柔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别紧张,前次宋皇邀我去云宋小游,我拒绝了,可是现在简振声已经被你收服,楚皇也来了,西凉大抵会很快灭亡,我……我要求你一件事,之后我想去云宋一趟,你知道的,我本是云宋人,这么多年了,我想走一趟。”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定了定神才一件件的问来,“你先说说你要我做什么,桓筝,你我之间何须用求这个字,但凡是你说的,我都会应下的。” 桓筝闻言便从容的笑开,那放在别人眼里决不能说出口的话也就这般轻松地说了出来,“我要你留萧玉衡一命。” 夏侯云曦一怔,也不过是沉思了片刻便点头,“好,这是第一件事,我应下,那你说说第二件事,现在云宋境内正是内乱之时,并不安生,你的家人也不在了,你去云宋到底所为何事?” 桓筝并不打算说明,却是心意已决的模样,“家人虽然不在了,却总有故人在的,珈蓝,我和你一样从那修罗场走出来的,除了你之外,我最重视不过是自己的性命,我此行心意已定,你且放心,我会在云宋等你。” 夏侯云曦闻言眸色一暗,终究不能再说什么,在她少女时代的印象之中,桓筝总是无所不能的,现在,即便他的眼睛不能使,即便他的腿受过伤,他依旧能够让她觉得安心,她笑了笑,“也好,那我让肖扬陪你走一趟。” “不好。”桓筝摇头,否定的坚决,“肖扬是你的人,你放心,绿桑跟着我就好了。” 夏侯云曦回头看了一眼绿桑,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屋檐之下,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般安静却又坚韧的模样,让夏侯云曦觉得放心,又想了想,夏侯云曦才点了点头,“那就依你,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 “这么快!” 桓筝笑开,“若我所料不差,明日大军就该离开湖州了,我明日动身最好不过。” 夏侯云曦也了然,当即不再说,想到云宋现在诡异的乱局,她的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夏侯云曦便送桓筝出门,刚走到门口就遇上回来的万俟宸,万俟宸看到桓筝在这里,眉头微抬,“玉公子。” “楚皇。” 一个黑衣贵胄,一个白袍从容,立在中庭自是两种风华,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语气有礼,“玉公子这些日子为了蓝儿出谋划策,真是有劳了。” 桓筝摇了摇头,“珈蓝兰心慧智自有谋略,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夏侯云曦走到万俟宸身边,看了桓筝一眼,语气有几分怅然,“桓筝是来告辞的,明日他就要去云宋了。” 万俟宸眸色一深,桓筝已经向着万俟宸点了点头,“明日就不向楚皇辞行了,西凉一战,楚皇自能大捷而归。” “借公子吉言。” 夏侯云曦又送了几步,待桓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才回身,万俟宸还站在中庭等她,看着他挺拔的侧影,那因为桓筝忽然要去云宋而生的怅然才少了一分。 楚地和西凉的战事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胜负已定,万俟宸显然是要速战速决,议事之时便决定再发兵十万,跟随宋涯的脚步向着西凉王都进发,夏侯云曦和他随军,剩下的十万兵马包括墨麟军在内,都由吴威和祝云阳二人带领,向着汶州的方向退守,和桓筝所料不错,第二日一早楚军拔营,而桓筝比那更早的离开了湖州城。 “皇上您可是不知道,我和宋涯我们八个人,每日里练得阵法都是那八门金锁阵,简振声摆下那九字连环阵的时候,皇后娘娘一人穿着黑甲站在中军之中,将周围的十万兵马指挥的如鱼得水,后来大破了简振声的九字连环阵,西凉大军也尽数被我们斩杀,后来简振声带人欲要刺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箭射出,竟将简振声从马背上射了下去……” 秦允说的兴高采烈的,完全未曾注意到万俟宸的面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而他怀中人的眉心也越皱越紧,秦允终于说完,万俟宸低下头来看自己怀中被自己的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唇角微微一勾,“是吗,凰王殿下如此厉害。” 秦允看了看这共乘一骑的二人,只觉得那气氛有几分诡异,可是有什么诡异却又是说不上来,只听得夏侯云曦干笑一声,“皇上过奖了。” 万俟宸看了看秦允,“听说颜回准备在株洲用水攻?” 秦允嘴角一抽,他早就知道这一天总要到来的,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看了看队伍最前领兵的黑袍将军,秦允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颜回将军为了以逸待劳,才出了这个法子,连皇后娘娘都觉得不错。” 夏侯云曦被这两声皇后娘娘叫的心中怪怪的,转头对上万俟宸幽深的眸光随即笑开,“没错没错,若非颜将军说到了以逸待劳,我又怎么会让大军待命让敌军主动来袭呢。” 万俟宸冷冷的笑了一声,并不做声。 秦允眼见得情状不好,当即找了个借口跑到前面去了,夏侯云曦暗叫糟糕,果然秦允刚走万俟宸的大手就落在了她腰上。 “我记得我吩咐过,你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能亲自上阵!” 温柔却自有几分紧绷之感的话语声落在她的耳畔,夏侯云曦只觉得鸡皮疙瘩迅速的起满了半个身子,她笑得有几分心虚,“八门金锁阵并非常人能指挥的,我若不上,别人上我可不放心,你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胜仗变成败仗?再者说,你既给了我锦囊妙计,我又如何能让你失望,那一战折损了西凉仅剩精锐,别说我没有怎么样,就是真的有点小伤小痛也没有关系。” 开始还有几分气弱,说道最后已经是理直气壮,万俟宸眸光微眯,落在她腰间的大手缓缓地往腰眼上探去,一点点的压一点点的磨,夏侯云曦受不住一阵颤,微咬着下唇按住他的大手,就差大叫着求饶了,万俟宸低下头去,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你若是小伤小痛,我就杀了简振声,不仅杀了简振声,连宋柯那几个眼睁睁看你上阵的我都不放过!” 这语气阴测测的,听得夏侯云曦后颈寒毛都束起来,可她怎么能信,“宋柯他们都是为了楚军好,再者说,宋柯还扮成小侍卫保护我,他们都是楚地肱骨之臣……” 万俟宸把她向外探的身子抓回来靠在自己怀里,眉梢一抬,“你与我是一体,不尊你便是不尊我,即便是肱骨之臣也不乏养虎为患的前车之鉴。” 夏侯云曦一怔,不由得转头看万俟宸,万俟宸见她眼底闪过的忧色不由得觉得好笑,低头不着痕迹的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朗声笑起来,随行的将士们远远地看到万俟宸笑意畅快的样子不由得睁大了眼,在他们的印象之中,万俟宸何时露出过如此明快的表情! “喂——” 夏侯云曦察觉到各路目光,不由得捅了捅他,万俟宸收了笑意,眸光锋利扫了一圈,顿时鸟兽横飞生人勿近,夏侯云曦兀自叹息,却听到万俟宸在她耳边说话,“你担心什么,颜回这样的性格我为何留在身边如此之久,还让他成为四方将军,他自有他的可取之处。” 夏侯云曦点头,“颜回血性刚直,喜欢和不喜欢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比起那些阴狠无形之人好的多。” 万俟宸微微一叹,有些问题,只有自己身临其境之后才会看清楚,也只有登上了这个位子之后才会开始算计,可是低头看到怀里的女子,刚才她眼底那一抹忧色,让他心中安稳,他坚信,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会允许他犯错,而这世上唯有她的话让他受用的甘之如饴,可他不喜欢她心有所挂,所幸便说清楚,“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品性第一,能力次之,前朝为何有养虎为患之事,不过是上位者识人不清御人无道罢了,今次有我有你,他们自是我楚地忠臣,于情于理,我绝不负他们。” 夏侯云曦果然有些微的松快,权力是一把两刃的剑,有多少少年英主因为御剑不利伤了别人伤了自己,她信他,却怕他因为她和那些忠心追随他的臣子生出嫌隙来。 十万楚军一路向北,过棠州,楚州,再从鄞州向西,经铭城到达曦城,一路上都被宋柯的十万兵马打通,各城都留有楚军驻守,显然,西凉的中枢已经被楚国控制,而在西凉南面,边境之上虽有重军驻守,可是羌胡的精锐已经将其吞噬,西凉南部的城池也成了楚国的囊中之物。 途径一个多月的行进,万俟宸不禁对各个西凉要塞进行了细致的军事部署,连带着对当地的风土民情都有非常完备的考察,夏侯云曦知道他这是在为此后的新政做准备,也陪着他走过了不少的地方。 虽是战时,但是因为宋柯的开道,一路上的西凉百姓都已经对楚国臣服,再加上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善待百姓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万俟宸只是稍加施以善意民众们便能给予给多的拜服,因此,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一路走过西凉的山山水水,不仅没有战时的紧张之感,反而多了几分游山玩水的易趣。 可也是在此时,南越被燕军连下四城,同时,云宋境内的内乱也有渐渐平复的趋势,夏侯云曦觉得云宋内乱平复的有几分诡异,到底为何却又是说不上来,而万俟宸的面色也并不是那么的好看,七月初,万俟宸带着十万兵马和宋柯仅存的七万兵马在西凉王都百里之外汇合,十七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向着西凉王都而去,兵临城下之时,夏侯云曦在那巍峨的城头看到了右臂衣袖空荡荡的萧玉楼。 萧玉楼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男儿装的打扮,却比此前夏侯云曦所见到的更加戾气逼人,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坐在高高的战车之上,与城头之上的萧玉楼遥遥相望,遥隔数百丈,萧玉楼那淬了毒一般的眸光让夏侯云曦皱了皱眉。 “启禀皇上,王都之内有十万禁卫军守兵,我军已经在此镇守三日,王都的城防布置十分的严密。” 万俟宸眸光幽深,“无处可寻?” 宋柯点了点头,“是,城内人口众多,食物存储之量极大,萧玉楼刚回到王都之时就已经遣散了一批百姓,现如今已经不让城内的子民出逃,她每日在城门之前杀十人,以此来震慑西凉百姓。” 万俟宸眼底露出两分冷光,“叫颜回来。” 传令兵当即叫来了颜回,颜回抱拳行礼,疏朗的面容之上满是对万俟宸的敬服,万俟宸随手掏出一道兵符,眸光冷凝,“点一万兵马向西去,引西江水来。” 颜回一愣,万俟宸眸光微凝,“你在株洲之时提出用水攻,怎么,忘了?” 颜回顿时反映了过来,回头看了看西凉巍峨的城墙,眼里顿时冒出几分利光来,西凉的城墙大都是夯土结构,这王都也不例外,这般的城墙在平日里坚实厚重,短时间内遇水也没有影响,可若是长时间浸水,终有土质坍塌之日。 颜回眸光一亮,当即抱拳领命而去,万俟宸看着颜回的背影,眼底闪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无奈笑意,夏侯云曦在一旁看的分明,此前颜回提出水攻本是有意为难夏侯云曦,这会儿万俟宸想要敲打敲打颜回,只可惜这人已经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连万俟宸略微沉暗的面色都没看出来。 万俟宸又传令叫来秦允、宋涯与简旭宁三人,“各领兵一万,简旭宁负责西面,宋涯看着东面,秦允去这王都后方,防止城中禁军弃城而逃。” 三人接令而去,夏侯云曦的眸光落在了西凉城头,西凉大势已去,萧玉楼不会不明白,此刻不过是殊死顽抗罢了,可是凭萧玉楼,她怎么会真的死在这王都之中呢? “不妨留几处破绽。” 万俟宸颔首,叫来慕言交代了几句。 南越战事吃紧,万俟宸每每收到信报眉头就要纠结一阵子,想了想,他传信给了在居庸关的夏侯非白,着夏侯非白以军师的身份前往南越帮着洛萧出谋划策,还另驻守惠州的林逸前去增援,如此才算是将大燕与南越的战场稳固在胶着状态,双方不进不退,各自为政。 三日之后,颜回引来了西江水,两万士兵在王都之外人工造渠,待那西江水灌入,王都城墙那厚实的墙基便被浸泡了住,此后楚军再无动静,西凉王都之外的旷野上,十五万大军扎营驻守,时而练兵时而演戏,竟一点没有战时的惶恐之感。 而此时的西凉城内,萧玉楼正在后悔当日没有用铁血手段将所有的百姓都赶出去,城外楚军的动静让城内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每每都有人想着法子往外逃,萧玉楼知道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王都,她每日里斩杀的百姓越来越多,却仍旧镇不住那怨声载道的民愤,丞相林玄宁见状已知西凉再无回天之力,不由得劝说萧玉楼放弃都城。 “公主殿下半生为西凉,现如今难道还看不明白,公主若还有一丝血气,此刻就不该死守这废城,西凉北境尚有守兵十五万,公主何不以活命为先,便是有所谋划,也要先活着出了王都才好!” 萧玉楼眼底满是狠色,巨大的不甘心让她失去了理智,此刻经林玄宁的提醒她才有几分反应过来,留在王城之中早晚都要被耗尽,为何不弃城而逃,只要她还活着,就有要了他们性命的机会! 夜色深沉,萧玉楼再无半分女儿家的婉柔端丽之感,她浑身的阴狠之气无处使,满心的不甘和怨愤无法发泄,她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周身的沧桑却如同一个垂暮的老者一般满是萧条之意,萧玉楼看着满目熟悉的王城,一时之间有几分怆然涕下的绝望。 林玄宁一生没有上过战场,此刻却也穿上了厚厚的战甲,萧玉楼将老者的白发看在眼里,不由得以公主之身对着这个亦师亦友的老臣跪了下去,林玄宁面色大变,一时之间也泪悬于睫,“公主自去,匡复西凉,公主活着才有望!” 此时的林玄宁心中已然明白这中原是要变天了,可是他必须说这样的话来给眼前的女子多一分力量,月辉渐渐地被黑云遮去,冥冥中似乎连上苍都在为这个国家的命运而叹然。 围城五日,西凉王都之内斩杀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夏侯云曦见局面如此不免得有几分焦灼,万俟宸却每日里带着她看士兵演练,万俟宸对于阵法也有所建树,二人一时之间竟然在这战场之上各自为政玩起了布阵破阵的游戏,两人你来我往,输赢各有,军中甚至开始下注赌二人输赢,正是因此,不少人被剥去铠甲每日里到西江做苦力。 是夜,楚军大营数千顶帐篷之内灯火尽熄,除开巡逻的士兵脚步声之外,整座大营安静异常,忽然,震天的喊杀声从西凉王都的方向传了过来,中军大帐之内的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精芒一闪而逝。 灯火次第而亮,楚军的反应速度让西凉士兵咂舌,随即,领军的林玄宁知道,楚军等的就是此刻,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眸光一厉,苍老的容颜之上显出一抹决绝,令旗一挥让禁卫军们如同濒死而斗的群狼一般冲向了楚军大营! 楚军自是早有准备,长弓营的箭矢隔着百丈就已经数箭齐发,随即楚军重骑成中军前锋,分别有轻骑两翼护卫,双方人马在旷野之上交锋,早已被长箭所伤的西凉士兵根本不是楚军的对手,锥形阵犹如一拳重击将西凉之阵打得散了开,两翼轻骑见状迅速合围而上,从高远的天幕上看去,墨蓝色的阵营正在被墨色的洪流一点点的分食,一点点吞噬,知道最后那战场之上只剩下一种颜色,一种味道。 混战前后持续了四个时辰,待天明时分,主帅林玄宁阵亡,最后一队西凉禁卫军全部战死,这是一次及其血腥的战斗,西凉禁卫军们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不死不休的对楚军发动攻击,面对凶狠的敌人,你只有比她更凶狠才能战胜他,楚军杀伐果决,残忍,却又畅快的将西凉最后一支护卫皇权的军队消灭。 “启禀皇上,战场之中不见西凉公主踪影!” 君卓来报,万俟宸眸光微眯,“召三位将军回营,剩下的队伍准备整军进城!” 很快的,镇守王都三面的秦允、宋涯、简旭宁尽数归来,各自都在昨晚遭遇小股的攻击,最后被楚军瓦解,几人打扫战场之时都不曾见过萧玉楼的踪影! 夏侯云曦知道不好,不由得看向万俟宸,万俟宸静静沉思片刻,陡然抬头,眸光锋利的看向了北面,“现在只有北面还有西凉的势力,宋柯!” 宋柯当即上前,万俟宸将一道兵符扔给他,“点五万兵马向北追,务必要将萧玉楼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柯领命而去,宋涯想了想,自请随着宋柯一起,万俟宸自是知道他们兄弟心结,闻言哪有不应的,当下便允了。 浩浩荡荡的楚军进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为西凉的百姓分发食物,这些被萧玉楼禁锢恐吓了大半月的西凉百姓顿时对楚军感恩戴德,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前往西凉王宫,刚走到宫门口便被一阵血腥味熏得皱了眉头。 西凉王宫之内,所有的宫人全部被残杀而死,所有的臣子也在王殿之上服毒自尽,看着那满殿的鲜血,万俟宸捂住了夏侯云曦的眼睛。 夏侯云曦从来都知道权力是建立在鲜血与白骨之上,可是此刻真真实实的面对却又是另一种心境,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不好,着秦允等人清理王宫,带着她登上了西凉王宫之内最高的一处楼阙。 凌霄楼。 二人无言相依,凌烈的风掀起了他们的衣袍,飞舞着的墨发也在空中结在了一起,万俟宸一身墨袍,揽着月白广袖宫装的她站在那至高之处,眼底连绵起伏的宫群都在他们二人的脚下,万俟宸握了握夏侯云曦的手,“蓝儿,还记得凉州城外遇见凌南军的时候吗?” 夏侯云曦点头,那样震撼的时刻她怎么能忘记。 万俟宸双眸锃亮的看着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着,若有一日我会凌绝顶,身边所站之人,必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夏侯云曦被他的眸光所摄,手背上的温度灼人,那骤然生冷的胸口开始一点点的回暖,温热,而后只为他,怦然心动。 帝国历四七八年七月初十,西凉王都被楚军攻破,王宫之内宫人惨死臣子自戕,皇帝萧玉衡与长公主萧玉楼不知所踪,至此,这个从周始帝开始建国四百余年的诸侯国消亡在中原大地的版图之上,高举帝国大旗的楚国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就此,楚国在百年之后,终于以绝对的王者尊荣问鼎中原之巅。 ------题外话------ 终于灭了西凉,可能要小修一下。 063铁血破阵,亡国前奏(精) 罡风烈烈,滚滚的尘烟从地底卷起,昏黄之中有蓝色的剪影如同游龙一般的崛地而起,简振声手中的令旗挥动,凌厉、果决,每一个动作都是万马奔腾的喷薄杀机,十万身披银色肩甲的西凉重骑兵以风雷之势向着楚军的阵营继续掠来。 楚军阵中的黑甲将军眸色幽暗,手中的令旗如同一把刺入简振声心中的利剑一般生出万种变幻,渐渐灰沉的天幕之下,黄色的洪流和墨色潮涌越来越逼近,凌人的杀气让站在湖州城楼的观战之人俱是心惊胆战,颜回和祝云阳对视一眼,眸光都落在了楚军阵中的黑甲将军身上。 中军大阵之中,黑甲将军一人独立,其后战鼓雷响,周遭万马奔腾的煞气与她分毫影响也无,她眸光锐利的钉在对面九宫阵型穿插相接之处,只待对方命门大开一瞬,手中令旗猛然之间挥下,诡谲万千的圆阵忽然生出变化,以秦允为首的天覆阵以园成方,面对对面九字连环阵的第一宫半分不退,就在两方快要正面撞击之时,天覆方阵忽然向两边急退,九字连环阵的第一宫尽数没入到了天覆阵内,外面看起来密集的天覆阵阵内中空,重骑兵的冲击力大,想要退转已经来不及,也是在此时,天覆阵之后的由杨穆青带领的风扬阵众弩手从侧面接应,如簧的箭矢落下,倒地的战马和骑兵不计其数! 风扬阵弩手攻击完毕,并不恋战的退走,依旧结阵防卫,而天覆阵之内急退至侧翼的楚军轻骑迅速合拢,第一排马术最好的骑士们疾掠而上,腰身一弯沉与马腹,手中陌刀横扫,顿时有重骑倒地! 斩马骑士迂回退走,速度遇阻的重骑们奋力抵挡,然而第二排的楚地骑士们手中的长枪却没有给他们机会,挑、刺、戳、回,那乌金特质的长枪刺破了西凉战士的铠甲,楚军将士杀红了眼,鲜血横流肢体横飞,眼看着漫漫黄沙之中已成一个修罗场。 简振声眼看着自己的第一宫被敌军包围直至吞没,眸光却是落在了那中军之中的黑甲将军身上,他眼底的不可置信还没有消散完全,他没有忘记此前那凰王是如何用假的八门金锁阵来蒙骗与他,就在刚才,当他看到十万兵马摆成了那圆阵之时他还在怀疑,可是直到这一刻,看到那西凉重骑被一点点的吞噬,他才真的相信了,在他眼前的便是那早就失传已久的八门金锁阵! 简振声心中忽而生出一股子激昂之气,那是痴绝之人遇到了对手之时的兴奋,他眸光紧紧的锁在那将军的身上,眸光却将周遭的八大阵分毫不落的看尽眼里,此八大阵之中又有八小阵,阵中有阵阵间容阵,六十四中阵门变化,不容他放松半点! 令旗挥起,九字连环阵迅速发生反应,被吞噬掉的第一宫迅速被第二宫第三宫补满,不过片刻,俨然又成了那防卫与进攻皆宜的冲击大阵! 黑甲将军见此变故也不慌乱,命令一下,圆阵迅速变位,天覆阵变为了地载阵,风扬阵换做云垂阵,当第二宫来袭之时,宋涯的地载阵已经内外回环的将第二宫吞噬,地载阵人人手中都有一把长臂斩马刀,斩马斩人皆可,而在地载阵旁护卫的云垂阵之中依旧是弓骑兵齐备,君卓一声令下,箭雨如蝗急射而出,重骑们依旧被挡在马下,斩马刀从侧面而上,沉身斩马,迎面斩人,速度与应变的碰撞,楚军下手快、很、准,当宋涯直闯第二宫中军将那阵中的西凉副将斩在马背之上时,西凉的第二宫就此全部覆灭,而楚军的伤亡不过两千。 简振声的心头开始紧张,看着那中军大阵之中安然不动却能将周身十万人马操控的如鱼得水,还能将他的阵法处处识破且有力打击之时,他忽然之间觉得危险,那个人,那个宋柯,有他在,楚国之军何愁不强大! 楚军的骑兵一直未曾面世,包括在攻打大宛之时楚军也已步兵与轻骑为主,即便其他诸国想要探查楚军军情也未得法门,不曾想到面对重步兵,他们早已有如此多的办法,简振声不由得对楚军进行更加深刻的思考,越想却越觉得心惊。 不过片刻,简振声手中令旗舞起,第三宫第四宫已经同时向着楚军阵门攻来,黑甲将军眼里的光似乎越来越锐利,厚重的黑甲之下无人知道那有怎样的衣服玲珑心肝,便是简振声再有如何千变万化的奇门大阵,她总能从容不迫一步步的解开,简振声心中发紧,令旗一动,连带第五宫也随即推了上来! 忽然有三宫齐上,楚军却不见有一丝慌乱,只见地载阵与云垂阵迂回急退,其后吴威率领的蛇幡阵与吴亚率领的虎翼阵迅速的补了上来,此二阵皆是装备重甲之部,一身墨色铠甲的楚国骑士们手执长刀直向着三宫西凉将士直冲而去,烈烈而生的气势让西凉战士们觉得心惊,然而此时此刻,此三宫之变对于西凉的局势至关重要,因此西凉将士们再也不敢大意,即便面对的是气势强于自己的队伍也不畏生死的冲了上去! 强强对战,血染沙场就在那一瞬之间,然而,生死突变之间,楚军并未和西凉士兵直接对撞,他们在临近西凉士兵之时忽然的分散了开来,以合围之势将中军第四宫团团围了住,骑兵相交速度极快,就在西凉士兵们的长枪刚刚沾到楚军外围之时,天空之中忽然有两道黑光一闪而过! 只见合围的楚军之中,有两道箭矢分别从队首射向了队伍,随即,一张黑色的铁网随着那墨色的长弓重箭在天空之中撒了开来,西凉将士们心中猛然一抽,还未反应过来那乌金丝打造的铁网便极快的落了下来,骑兵们重在冲击之力,阵型自是紧密,当那天网从天而降,楚军几乎不用使力便有人仰马翻之状出现,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那天网密不可破,且带有细钩,西凉士兵越是挣扎越是将身边的同伴也挂了住,不多时,本来声势赫赫勇猛无匹的西凉将士们便成了楚军马蹄之下的残魂! 虎翼阵与蛇幡阵擅长对冲与纠缠,而其后跟上来的鸟翔阵与龙飞阵则是速度极快的奇袭,而后更能以绝对的速度优势封锁西凉士兵后退之路,反身亦能抵挡西凉援兵进军,肖扬与简旭宁配合默契,两万人马极快的将第三宫与第五宫锁在了自己的大阵之内,而吴威和吴亚反身杀回,将此二宫团团的围了住。 然而此两宫人马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麻烦,所有的将士几乎都拼尽了力气的厮杀,西凉重骑兵本就力量极大,楚军以速度和反应取胜,真要正面对撞却是难以应付,眼看着鸟翔阵马上要被西凉的厮杀破开一道口子,中军之内的黑甲将军再次挥动令旗,居后的宋涯得到命令,立刻扬起斩马刀上前增援…… “这,这不是阵破了——” “怎么回事——” 城楼上看着的颜回和祝云阳的面色变得煞白,八门金锁阵乃是在阴阳八卦之上进行变换,因此以圆阵方阵为基础,而此刻,那黑甲将军为了营救鸟翔阵,竟然将处于生门、景门守将的宋涯调走,这样一来岂不是将生门大开,那么对于敌军的掣肘将不在,敌军便能肆无忌惮的对楚军进行攻击,而西凉重骑的冲击力绝不是对撞便能解决的。 “怎么办——” 颜回的眸光深沉,看着仍然屹立于中军不乱的黑甲身影语气不由得有几分担忧,祝云阳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那黑甲身边的几道身影,终究是摇了摇头,“有宋柯在,你放心。” 二人终究沉默,而在简振声一方之中,虽然看着三宫将士再次被楚军吞噬,可是看到对面的八门金锁阵不解自破,简振声的眼底还是流露出了两分利光来,大旗挥下,趁着宋涯与肖扬正在和剩下的第五宫纠缠,简振声猛的将剩下的四宫将士全部推了出去,他带着一万中军落于大阵之后,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八门金锁阵厉害便在于其中千变万化的配合,一旦那配合被打破,倚靠其中哪一部的势力都无法单一的和西凉重骑相对抗,更何况是四宫将士四万人马! 西凉的动作被城楼上众人看在了眼里,所有人的都睁大了眸子希望阵中指挥的黑甲将军能够早点反应过来将大阵重新结好,然而此刻的宋涯、吴威一部正被第五宫的西凉将士缠斗,根本难以脱身,眼看着即便那黑甲将军有心也无力回天了,众人都不由得摈住了呼吸! 颜回眉心微皱,甚至回身叫来了自己的副将一副准备随时冲出城去的样子,祝云阳也握紧了拳头,只看下面会有如何的转机! 变化来的极快! 就在简振声心中的大石还未落地之时,对面混乱的圆阵之中就已经开始了及其有章法的动作,圆阵变方阵,中军动出,与正在和第五宫缠斗的地载阵汇聚成新的中军,而天覆阵、风扬阵、云垂阵则化为了左翼,虎翼阵、龙飞阵、蛇幡阵、鸟翔阵化作了右翼,当第五宫完全被吞噬的时候,此前的八门金锁阵已经变阵成功,简振声面色煞白的看着那好似一字长蛇阵一般的楚军阵线,而后看着那四万西凉士兵杀气四溢的冲入了楚军的阵线,而楚军中军并不迎敌反而后退,随即,两翼军力迅速合围,扎眼之间四万西凉士兵竟然被楚军包裹其中—— 四万西凉士兵绝不可小觑,且重骑兵冲击力十足,并非能轻而易举的拿下,中军的黑甲将军自是明白这一点,她眸光冷凝的看着那尘烟升腾的战场正中,令旗挥动之间联调三方人马依次轮番攻击在中军阵中报团防守的西凉士兵,三番攻击楚军三番连败,忽然之间,那报团而居的西凉士兵之中有一宫将忍不住,竟然脱离了自己的阵型而去追击吴威所在的虎翼阵,简振声在阵外大叫不好,却是已经来不及—— 楚军本是佯败,防守极佳的铁阵不攻自乱,楚军八阵,各自成阵,却已经不是早前的八门金锁之势,黑甲将军令旗挥动的极快,而那大阵之中的战事已是越来越极快,紧密突围的西凉士兵被来自楚军的各种攻击轮番袭击,渐渐地心生疲累速度不佳,在加上各方奇袭也极大的考验了西凉士兵的心理,渐渐地,那铁阵已经散乱的不攻自破、任楚军鱼肉,外行人看在眼里定要觉得这阵法混乱这将军不懂指挥,可是只有简振声知道,八门金锁阵早已变作十面埋伏阵,西凉军这一战,已败。 简振声眼底忽而涌上了一股子萧条之意,他眼睁睁的看着西凉士兵被楚军一点点的分割,一点点的吞噬,那一个个大好儿郎惨然落马,鲜红的血液和那尘土混合在一起,脏污不堪的映在他们的盔甲军服之上,简振声心中猛地抽疼,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阵势,却无楚军来袭击他的一万中军,简振声苦笑的看着对面中军之中的黑甲将军,他已经明白了那银色的面罩之下有怎样一张冷肃却又明媚的脸,他仰天深吸一口气,大手一挥下了退兵之令! “上将军!” 参将带着几分哭音,显然是无法接受西凉军的惨败,简振声挥了挥手,“退兵!” 参将自知此战已败,当即不再犹豫的鸣响金镝,被楚军包裹住的西凉士兵听到了那退兵的信号,可是他们根本无路可退,而楚军中军之中,那一身黑甲的将军已经将令旗停了下来,她眸光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厮杀,墨黑的身影在那滚滚血气之中显得沉重又迫人。 见战事已经要落定,大阵之中的厮杀更为强烈,而中军却缓缓地打开了阵门,黑甲将军吩咐身边一个侍卫的模样的人以抢救伤兵为先,随后那人便带着两翼的轻骑往残兵哀呼的战场外围而去。 “上将军,我们是不是该撤了,楚军若是反过来厮杀中军,我们只怕难逃一死!” 新来的随身副将由衷的进言,他本是萧玉楼身边的亲卫,现如今成了简振声身边的副将,感觉到简振声周围的人对他的不善,这是他今日里说的唯一一句话,简振声闻言却听得好笑,这是他第二次机会,她根本不会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西凉军服,又看了看那金色的代表着西凉举*权的虎符,他的眸光忽而变得深邃又复杂,挥了挥手,简振声将自己身上的虎符交给参将,冷声开口,“此战已败,简振声无颜面见公主,拿着虎符回去,召集士兵准备退军!” “上将军!” 那副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虎符,眼睛里露出两分不解和惊恐,这样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了他,简振声却是面无表情,他交代了身边参将几句,随即西凉剩余的不到一万人马便开始陆续后退,而他自己却眸色沉凝的招来自己随身的五百亲卫,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那五百亲卫微微沉凝之后立刻面色悲壮的点了点头! 副将想再说什么,可在他眼中,简振声带着他的五百亲卫忽然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着对面的楚军阵中侵袭而去,宋涯等人还在与人厮杀,满场的血腥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小股奇军的忽然突袭,而简振声的目的明确,他直向着中军而去,手中的长枪带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猛之气,即便有人想要上来阻挡一二,也很快的被他的长枪挑开! “看!” 城楼之上祝云阳忽然失声一呼,颜回顺着祝云阳的眸光看过去,只见到一股子尘烟正从战场正中飘过,他的眸色猛然之间一沉,一双手狠狠的攥成了拳,低咒一声,颜回当即反身下楼,祝云阳也将忍不住,可城楼之上无将,他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到底是精于阵法的大将军,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名将,简振声选择的路线极为精妙,一路人几乎没有损伤的便接近了中军之前,此刻中军阵门大开,他们的突袭让中军措手不及,中军自是拼死抵挡,然而简振声的五百亲卫本就是死士组成,此刻他们拿出了浑身解数对付中军的楚兵,一来二去简振声已经带着随身侍卫犹如一把利剑刺入了中军深处,就在距离那马背上的黑甲将军还有不到百步之时,一直安然微动的黑甲将军终于有所行动,在她的马背上挂着一张墨色的重型长弓,她看了看远处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她而来的简振声,猛然之间搭箭拉躬,将那乌金肩头对准了八十步之外的简振声。 简振声的眸光一转便对上了那一双幽深的眸子,他手中动作愈发的狠辣,一枪挑起三人,破开其肚腹的摔了出去,而后更加向着夏侯云曦靠近,那副模样,好似不将她置入死地便不甘心一般。 七十步。 六十步。 五十步。 咻的一声破空之响,城楼上眸光沉凝的众人眼中,那高高骑在马背上的简振声好像一支箭一般的向着夏侯云曦所在之处疾驰而去,电光火石之间,他遇上了比他更厉害的箭矢,只见其高大的身形忽然一震,好似遇到了一股子极大地推力一般猛的向后倒去,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掉落在马背之下,中军阵中瞬间只余了那一匹通体黝黑的大马儿还在不断的奔驰,楚地士兵齐涌而上,马儿瞬间被刺倒在地! 直到此刻,才有人注意到了那黑甲将军的身量并没有宋柯高,也没有宋柯那般壮实,她那般纤细的身量是如何拉动了那大弓,又是如何隔了那么远射中了疾驰之中的简振声,能将简振声射下马背去,又是何等大的力道! 简振声倒在了血泊之中颜回才赶到,宋柯也面色惨白的带着众人赶了回来,五百死士伤了许多楚军,却又很快的被楚军斩杀殆尽,也是在此时,秦允、宋涯八人的战况亦是结束,刚才的险境他们也后知后觉的看在了眼里,他们不明白,简振声明知自己已经惨败却还要如此不畏生死的冲杀到底是为何。 血气还在这方天空飘荡,不足五万的士兵尽数下马聚集在了两万中军之前,将士们浑身染血,许多人身上大口小口的也在流着血,然而他们的眸子里闪着迫人的亮光,各个都将眸光落在了那黑甲将军的身上! 酷暑的日头被那黄沙血色遮挡了住,灰沉沉的天幕之下,那人一身黑甲战袍飞扬,大弓挂在马背上,她缓缓地抬手将那银色面罩掀起,尖瘦的下巴,樱红的唇,英挺的鼻翼,精致的眉眼,凌乱飘散着的三千墨发…… 沙场浴血,夏侯云曦墨色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城楼之中,没由来的变得高大,她额上有一层薄汗,面颊微带着几分疲累的红,然而她的背脊那般挺直,如画的眉眼与飞舞的墨发相称,落在这伏尸万千的旷野之中,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旷美。 将士们的眸光带着闪闪发光的崇仰,她眸色深幽的看着八位年轻的将军,又看了看壮实激昂的楚地战士们,深不可测的眸子一点点的亮起来,好似落进了天上的星子,唇角也微微的扬起,似乎是很久没说话,又好像是因为被这风沙侵蚀,她的嗓音在此刻也有几分沙哑,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俾睨天下的威仪。 “战士们!结束了!” 短短的六个字强有力的敲打在众人的心尖上,秦允、宋涯几人相视,终究露出几分会心的笑意,而战士们在一刻的静默之后开始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喊由他们给她的封号,那声势如潮、如海,一点点的涌动,将整个中原大地都震得颤抖。 “凰王!凰王!凰王……” 帝国历四七八年五月初三,楚地北伐西凉的湖州之战中,西凉最后的十万精锐在湖州城前败于楚地,西凉上将军简振声阵亡,至此,西凉威慑天下的重骑兵尽数消亡,由此,楚地开启了西凉伺候一路败北直到亡国的全新旅程。 也是在这一日,楚国太子万俟宸在锦绣华都长安城中登基为皇,尊万俟婓为太上皇,并同时广诏天下册封与其定亲的东齐嫡系凰女夏侯云曦为皇后,从此,这位在后世名传千古的王者开始了他荣耀与纷争并存的帝王之路。 ------题外话------ 加精的原因是因为这章写的很爽\(^o^)/~话说八门金锁阵就是诸葛亮八阵图的前身,所有的阵法和打法都是姨娘找资料外加自己的杜撰,可能没有什么科学性的哈…… 还有哇,大家不要投年会复选的票,多浪费啊,要投就投月票和评价票,提醒一下,评价票的部分大家一定要选择星级,不然就是0哦,拜谢姑娘们~ 这是补得昨天的,姨娘写到凌晨四点啊,28号的晚上更哈。 065蓝儿不想,是为夫想 遍地遍地的珈蓝花绽放,莹蓝色的小花骨朵儿从乌雅河畔一直开到了玉雪山的脚下,千年不化的素雪松松软软的,踩上去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儿,从山脚下一直往上走,半山腰的玉色神殿里,正有袅袅香火萦绕,有一道笔挺的身姿跪在那里,在她身前,有明黄色的经文安放,古老的文字承载着一个民族最朴实的信仰,归我离魂,永的长生。 夏侯云曦悠悠转醒的时候面色安然,清明的眸色带着洞明的透彻,窗外有雨声淅淅沥沥落下,她身上的锦被被人掖的紧紧的,丝毫未曾感受到这初秋的凉意,她望着头顶繁复的帐顶微微的怔了怔,那一朵一朵的合欢花点亮了她的眸子,她唇角弯起,为终于做了这个梦而生出松快从容的笑意。 外室传来一阵脚步声,夏侯云曦侧耳,只听得那人沉声一问,“怎么说的?” “我们十万大军北上,遭遇了两次阻杀,第三次的时候发现了萧玉楼的踪迹,后来我们的人追着那十万北部西凉军向北去,本来在西凉和大梁的边境上就能将那最后的八万西凉军全部消灭,可是忽然出现了一股子异军,异军突袭,我们死伤不小,那八万军趁乱跑掉了。” 微微一顿,宋涯继续道,“他们去了大梁。” 有一瞬的静默。 “既然如此,也不必放在心上,下去歇着吧。” “是。” 夏侯云曦的眉头微微一簇,随即那脚步声便向着内室而来,她掀了被子坐起来,刚刚坐好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袍子,万俟宸眉目温软,“凉雨知秋,当心点。” 夏侯云曦由着他给自己穿衣裳,午睡正起的模样带着几分慵懒的魅惑,她向外面看了看,“宋涯回来了,宋柯要留在西凉吗?” 万俟宸给她系好腰带,扶着她下床,“西凉已定,羌胡那边要和我们交接西南几城的兵权,何况为了防止民众暴乱,我留他在这里稳定大局,稍后楚地会派文官过来,到时候再任命新的掌军之人便可。” 夏侯云曦坐在妆台之前,万俟宸抬手理她的发,夏侯云曦从镜子里看过去,眼底就生出几分愉悦的光彩来,“萧玉楼的八万兵马能毫无阻拦的进入大梁,看起来那忽然出现的异军也该是大梁的手笔才是。” 万俟宸将一支钗落在她发间,从镜子里看了看,觉得满意了才微微颔首,“现在只怕是差不多的,大梁想插手便插手罢了,所幸是要一战,先生此刻还在南越,等南越大局稍稳,我们再做谋划。” 这半月来他们并未急行,经过西凉王都之外的那一战,楚军损伤也颇重,二十万大军损失了五分之一,再加上要追击萧玉楼,还要将西凉北边的兵马全部消灭,更要稳定整个西凉大局,万俟宸所幸留了十五万大军给宋柯,他们二人带着众位将军,只带了一万兵马向着汶州方向而来,在这里,祝云阳和吴威正带着十五万人马等着他们。 可是此刻这个再做谋划的意思却有些意味深长了,按理说拿下了西凉就应该第一时间做好对大梁的防备,可是按照万俟宸现在的部署来看,显然并没有这样打算。 夏侯云曦也不去问,汶州是西凉东部大城,因为向着云宋的关系气候与山水都显得格外秀丽温婉些,夏侯云曦一行到这里已经三日,相比西部的干燥风沙,这里显然要惬意的多。 万俟宸带着她走出去,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此刻从廊檐之下看出去整个院子绿苍苍的满是生机,可是夏侯云曦知道,秋天到了,这些生机就快要凋零。 “稍后我要去巡视军营。” “嗯?”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眸子睁得大大的看他,万俟宸看了看外面的雨气,微微摇头,“你这些日子正在用药,十五说了不能见寒,就在这里等我。” 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可是那眼睛里却分明是不能反抗的笃定,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有几分无语的“唔”了一声,万俟宸看的好笑,不由得拉过她的手来,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可是不过这么些日子,指腹之上就已经生了一层剥茧,那是长期骑马握缰磨出来的。 他兴致极好的从她身后环住她,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一根根的把玩,说话的语气懒洋洋的,却又带着隐隐的狡黠,“你若有气,只去找十五。”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无奈笑开,再看这院子里的景象之时不由得就觉得心内安然。 万俟宸一走,屋子里就没了人,楚衣在夏侯云曦脚边打转儿,夏侯云曦见它近来乖巧万分,不由得就招手过来,眉梢一挑却看到它颈项之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大链子,链子上挂着的红色宝石足有杏子大小,夏侯云曦眸光一转就知道干下这事的是谁,万俟宸喜欢楚衣人尽皆知,再者说在昂州之时楚衣是立了大功的,对于一只野兽,不能封关不能进爵,某人就想出了以金银财宝加身的法子,可夏侯云曦看着那坠子,只觉得渗得慌。 “灵儿,去吧秦允将军叫来!”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原来秦川候家里这样有钱,既然如此,抚恤阵亡将士倒可以让他出一份力,正想着,灵儿却皱着眉头回来了。 “主子,秦将军不在院子里。” 夏侯云曦一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难道跟着他一起巡营去了? 既然不在,夏侯云曦不过想了些法子将那链子取了下来也就自顾自做自己的事了,可是眼看着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万俟宸还没回来,夏侯云曦不由得觉得奇怪,着灵儿去军府大门守着,却是连军府都未回,这么晚了,不应该还留在军营中才是。 “灵儿,去看看颜回将军和祝将军回来没有。” 灵儿身形一动便出去了,他们住的院子乃是主院,其他的将军都歇在偏院之中,士兵们则是歇在城中的民舍和营地之中,夏侯云曦觉得有几分焦躁,等了许久灵儿才回来。 “主子,两位将军都不在。” 灵儿眼底有几分疑惑,看着便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思,夏侯云曦眉心微蹙,“还怎么了?” 灵儿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我刚才出主院的时候守卫的士兵多了好些人,刚开始还有人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我不说去找祝将军和颜将军,他们好像都不放我。” “有这样的事!” 夏侯云曦直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当即披上一件披风就往外走,这里是主院,灵儿是她的人,怎么还限制起自己人的出行起来了,等走到主院门口,果然看到竟有二三十侍卫守着,领头的一人便是慕云。 万俟宸身边“慕”字当头的除了慕言、慕枫之外还有两个,一个叫慕云,便是眼前的疏朗阳光的少年,还有一个叫慕尘,冷面冷眉的,和慕枫有点像,这二人是万俟宸这次从长安带过来的,专门放在了她的身边,要说她有灵儿也够了,肖扬和吴亚也是她的人,可是现如今她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灵儿近身服侍不能离身,再说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方便以后更多的行事,而肖扬和吴亚现在都是有军功的人了,万俟宸有意将他们放在军中磨练,夏侯云曦也觉得不错,这么一来,她身边还就真的没有能用的人了。 慕云和慕尘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慕云和慕言在万俟宸身边的作用一样,多负责她的日常命令,情报等,慕尘则是她的影卫,她不叫就不出来。 慕云看到夏侯云曦出的门来不由得一惊,“皇后娘娘!” 慕云对着夏侯云曦行礼,其他侍卫都跪地大拜,夏侯云曦眸光凌厉的扫了一圈众人,果然有许多都是万俟宸身边常出现的近身侍卫,她又唇角带着笑意的看着慕云,“这几日不曾出门,这会子雨停了倒觉得外面清爽的很,我要出去走走。”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就往外走,慕云却一下跪在了夏侯云曦身前,“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您身体不适,最好不要出门,免得受了风寒。” 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便一点点的散了去,看了看四周跪地不起低着头不敢看她的众人,她冷冷的笑开,“这话我未曾听皇上说过,怎么,皇上还有什么命令是我不知道的?” 慕云暗叫不好,却知道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当即就拜下身去,“请娘娘恕罪,天黑风冷,请娘娘在屋里歇着。”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有点生气,“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慕云一愣,不说话,却是拜的更低了,夏侯云曦看的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看周围的院子里竟然都是黑的,心中的焦灼却是越来越强烈,“好,我可以不出去,那你告诉我,这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你若不说,你大可出手拦我!” 慕言肩膀一颤,定了定神才视死如归一般的道,“娘娘,军中三日之前有疫病之状爆发,现在整座城都戒严了,皇上交代了不让此事烦你您,这才上下瞒着您,求娘娘恕罪。” 三日之前正是她们入城的时候,难怪那个时候进城未曾看到一个士兵来迎,万俟宸还说祝云阳和吴威做得好,只怕那个时候就有些情况发生了,随后她就开始用新药,也一直不曾出过这院子,什么不能见寒,夏侯云曦想到万俟宸那样子,只觉得满心怒火无处发! 她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一片,整个军府之中只有她这里一片灯火通明,心中不由得就冒出几分涩涩的感觉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好。” 夏侯云曦转身,脚步却又是一顿,她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慕云,声音放冷了几分,“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 慕云的声音有几分闷,却还是应声道,“请娘娘恕罪,慕云再不敢犯。” 夏侯云曦脚步沉重的往回走,刚才那一瞬而起的怒气渐渐消散,此刻不由得开始仔细的想起来,疫病最是能传染,如果情况严重到了一定的地步,祝云阳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入城的,而这几日见到的秦允和颜回面色都还算好,想来也并非到了不可挽救的情况,而十五只在第一日来问脉,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怕这几日都在为了疫病之事忙碌,这么想着,夏侯云曦又觉得一颗心高高悬起来,这是不是说这疫病难治,而他连着几日都在下午出门,今天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 万俟宸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也是沐浴之后的样子,若有若无的,他的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子淡淡药味,一进门,他的眉头便是一皱,夏侯云曦挺直了背脊坐在窗边发怔的模样让他心中一紧。 “这是怎么了?” 万俟宸大步走过来,有几分紧张的摸了摸夏侯云曦的额头,还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是觉得她面色不好,问了问脉还觉得不放心,转身就吩咐守在外面的慕言。 “去叫十五来!” “慢着!” 夏侯云曦早就回过了神,看到他什么也不说的紧张模样,心中那微微的怒气怎么样都散了去,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又向外喊了一声“不用了”,随即转头看向眼前之人,万俟宸略带疑惑,满眸忧色的看着她,夏侯云曦想来想去不知怎么说才好,看他一身清爽的回来,眼下却又是阴影一片,不由得就扑到了万俟宸怀中去。 这般忽然的一抱让万俟宸愣了愣,他面色微微一松,抬手揽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脊低声软语,“这是怎么了么——” 夏侯云曦埋头在他颈间,语气略带委屈,还有几分发闷,“万俟宸,你换了衣裳回来,就不怕我怀疑你出去花天酒地吗?” 万俟宸一怔,轻抚她背脊的手就那么一顿,他唇间有渐渐放大的苦笑,随后将她揽的更紧了些,“秦允出的这法子不好,你如此聪慧,怎么能瞒得住你。” 夏侯云曦豁然推开他,眸光一瞪,“又是秦允!” 万俟宸不知秦允如何的惹了她,却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夏侯云曦气他他如何看不出来,不由得就拉住她的手捧了她的脸,“我并非有心瞒你,只是你看,你的手腕瘦成了这般模样,我不想让你为此事烦忧,有我在呢。” 夏侯云曦眸色一软,也知道此刻不是说闹的时候,当即拉下他的手着急的问起来,“外面如何了,是什么疫病可知道了?可有治疗之法?” 万俟宸面上的苦笑就更大了些,摇着头将她揽在怀中细细说来,“云阳三日之前就知道了些微的眉目,只是这样的事若只是个别底下一般不会上报的,等我们来了,那疫病才明晰了,得的人渐渐多起来,我昨天巡营的时候没进病营区,今日才去看了,所幸得病的都住在一处营房,现在也只有那里有人出现病状,不过两日已经感染了数百人,这疫病名为断骨热,得病的人现实发热,之后便是神识不清,再往后便是浑身的骨头都痛,又因为有传说是天上的天狗作祟,所以又叫天狗热,十五已经得出了法子,只是军中药材稀少,我已派人去云宋买药,很快就能解了困局。” 夏侯云曦靠在他怀中微微的松了口气,却又转过身来上下扫视他,“既然有十五在,你怎么又去了病区,若是染上了怎么办,你还上下齐心的瞒我,你把那个慕云送回去好了,我不要他做我的侍卫,你看看他只听你的话不听我的话。” 万俟宸少见到夏侯云曦如此孩子气的跟他闹别扭,看着那微蹙的眉心听着那怨怪的语气,不由得就畅快的大笑起来,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瞪着他,却愈发的让万俟宸觉得有趣,所幸就将她囫囵搂了住,语声明快的道,“好好好,你不说我也要将他送回去,你既然知道了此事,他适才就应当告诉我,我进门的时候他半分表情都没有,害得我措手不及被你教训,明日就送走他!”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心说慕云听了她的话竟然没有提前跟他打小报告? 就这么一想就知道又着了他的道,不由得又恨恨看他,万俟宸抵着她的额仍是满心的畅快,“酷暑刚过就起了疫病,这两日我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可是一回来一见到你就算是再大的疲累焦虑都没了,蓝儿,蓝儿……” 夏侯云曦软了身子由着他在她肩窝磨蹭,面色的表情松快下来,语气却是故作的冷硬,“说好听的没用,皇上御人有道,我怎么知道皇上以后还会不会这般瞒我,现在还在外面,将来去了未央宫,我岂不是被皇上看的死死地!” 万俟宸由着她发脾气,却是找到了她话中的点,“唔,蓝儿想住未央宫去,可是楚国帝后不能同宫,嗯,不过蓝儿若是想日日与为夫在一起话,那为夫也可以安排的!” 夏侯云曦面色绯红,咬紧牙关捏他一把,“万俟宸!谁要跟你日日在一起!” 万俟宸大笑,扣住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一带,抓住她落在他胸前的柔胰往自己衣襟里探去,“好好,蓝儿不想,是为夫想,是为夫想……” ------题外话------ 忽然通知说明早考科四,姨娘只好扎进题库做题了~五千先~拿了证继续万更~ 064楚皇归来,西凉国灭(二更) 昏黄的光亮一点点的落进窗棂,鸦青色的帷帐让屋子里的光线变得幽暗,躺在床榻之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眸子,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眸色浑浊,许久他眼底的迷蒙才一点点的消散,微微转头,一道挺直又纤细的身影正站在窗棂边上。 “我救了你。” 夏侯云曦看着窗外的葱茏开口,四个字轻轻巧巧的落在屋子里,床上的人微有几分怔愣,随即晃过神似地轻蹙眉心,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痛苦沉下去。 “简振声为国捐躯已经阵亡。” “为楚臣吧,你别无选择。” 室内安静的厉害,夏侯云曦的语气淡漠,语调平平不含任何感情,床榻上的人声息全无,如同死了一般,夏侯云曦不再说,甚至不看那人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的那一刻,简振声带着对宿命的臣服,重重的叹了一声。 五月初七,夏侯云曦命宋柯为前锋主帅,领兵十万直上棠州,原本身在棠州的萧玉楼已经带着剩下的西凉士兵北上向着王都的方向靠近,同一时间,祁连山以西的苍墨之上亦有杀机向着西凉而来,羌胡公主亲自带兵十万,从祁连山口而过,从西南方向一路狠杀而来,西凉,危矣。 夏侯云曦带着二十万兵马在湖州按兵不动,并非是她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刚刚登基为帝的某人千里传信,收缴了她的虎符,勒令她在湖州驻守,秦允等人接了圣旨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无视夏侯云曦的命令在湖州城内老老实实的待着。 此时已经立夏,酷热的暑意落下来,夏侯云曦安静的待在湖州之内等着那人的到来,也就是在此时,一直悬而未动的大燕开始对南越用兵,南越边境之上三十万强军驻守,大燕发兵二十万,连日强攻,南越军拼死抵挡,死伤已不计其数。 南越的天空愁云惨淡,云宋之内也不好过,姬无垠回云宋之后便是开始整合各处兵马,准备一举南下渡过淮水平叛,然而他的兵马还未整合完毕,淮南的叛军便开始主动的向着云都进发,云宋之内内乱再起。 诡谲的暗涌在中原大地之上流动,半月之后,湖州城迎来了楚国新皇。 二十万大军整军相待,湖州城中也焕发出新的生机,震天的拜礼声之后,万俟宸一身寻常玄袍向着城中的军府而去,秦允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送到了院门口之后方才退下,万俟宸在门口默了一瞬,进院子的时候便看到灵儿那张稚嫩的脸。 “公子!” 清泠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万俟宸唇角一弯,灵儿已经指了指那垂下门帘,万俟宸微微颔首,大步走到正厅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门帘掀起,内室布置简单而素雅,想到她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他看着这屋子里的物件眼底便多了两分温柔,顺着正厅的侧门向着内室而去,樱草色的珠帘被掀起,瞬时便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正站在南窗之下的桌案之前。 万俟宸微微顿足,她正弯着身子,身上套着一件天青色直缀,三千墨发绾做一个小髻,素手执着一支细笔,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窝投下一层阴影,那正行云流水而动的笔忽然一顿,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眼底闪过一层亮色,他抬步走向她,她却就那么怔怔看着他动也不动。 直到他的气息迎面扑来夏侯云曦才哎呀一声叫了起来,他一把将她搂住,却忘了她手中正握着笔,眼看着那墨色沾在了他袍子上,正要推开他,腰却被他一把牢牢制住。 “没关系。” 吧嗒一声,细笔落在了宣纸上,刚刚画到一般的墨莲顿时被沁上了一大团墨点,万俟宸离得她极尽,带着几分沉暗的话语落下来,那灼热的呼吸瞬间让她一阵轻颤,万俟宸仔细的看着她的眉眼,抬手,一点点的描画。 “外面人山人海,却独独不见你,原来作画比见我还要重要。” 夏侯云曦被他轻抚的痒痒的,不由挣扎着握住了他的手,她微微摇头,“他们要见的是皇帝,我在等的却是我的夫君。” 万俟宸眼底的夏侯云曦正笑颜如花,清清泠泠的语声含着几分娇柔的意味,带着钩子一般让他心痒难耐,万俟宸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底的温柔让夏侯云曦有几分微醺之感,“蓝儿。” 他深深一唤,却只是揽她入怀,夏侯云曦等着他的后话,他却又不说,她轻若蚊蝇的“嗯”了一声,便是这一声,让他克制的情潮一触即发! 她细白的耳珠被他允住,舌尖打磨唇齿啃噬,夏侯云曦不禁一声嘤咛,万俟宸的气息瞬间灼热的不像话,他急喘着放开她,眸光带着暗红的看她,夏侯云曦的眸子里沁出两分水汽,正待说什么万俟宸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现、现在吗……” “嗯。” 万俟宸胸膛起伏,大踏步的向着那帷帐之内的床榻走去,夏侯云曦咬了咬下唇,脸颊染上了两片飞霞,“可是,外面的人都在等你。” 万俟宸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倾身脱掉她的鞋袜,再褪下袍子将她揽在怀中,身形一转把她压在了身下,他眼底的暗火不知何时悄然褪去,此刻正带着心疼的看着她。 “我已经让人散了。” 四目相对,万俟宸的语气温柔,说话轻轻缓缓地生怕把什么惊碎了似地,夏侯云曦听着听着只觉得心头一紧,当即偏过了头去,万俟宸看着这般模样的她心里又酸又疼,禁不住的低下头吻她,带着怜惜的吻很快点燃了火,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攀住了他的脖颈,动情之时猫儿一般的哼哼着,万俟宸噙住她的唇瓣深而缓的厮磨,大手顺着她的曲线而下,探进她的衣襟之中覆住那松软揉捏,夏侯云曦止不住的颤抖,待他将她一点点的剥光之时,她已经浑身酥麻到任他作为。 “蓝儿……” 腰身一沉,夏侯云曦在极致的充满之中抬起双腿缠住了他的窄腰,万俟宸的动作轻而缓,怜惜的将她搂在怀中动作,肌肤相亲的触感温暖又真实,夏侯云曦久未放松的神经被他的温柔融化,终在他的身下化作了旖旎曼妙的春江丽水,让他疯狂,让他沉醉。 不知何时起,院子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连那聒噪的蝉都不忍心打扰此刻有情人的爱语,万俟宸将她抱着倚在他的身上,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从他的方向看下去,她的背脊之上还有晶莹的汗珠,那原本就骨骼分明的肩胛愈发的消瘦。 “你刚刚登基,现在离楚可以吗?” 万俟宸的手覆上去,轻而缓的磨砂,“有大哥和两位丞相,不会有事的。” 夏侯云曦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来,他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眼睑之下还有青黑的阴影,想到他登基至今不过半月之久,也不知是如何日夜不息的赶路,万俟宸拉过夏侯云曦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说话,“父皇本有意让我们早日成婚,可现在战事吃紧,婚事便只能往后拖了。” 夏侯云曦想到那个垂垂暮已的老人,也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这战事总能结束,皇上必然等得到。” 万俟宸眼底有精芒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将她紧紧压在怀中。 万俟宸的到来让楚军士气瞬间大涨,面对这个已经成为皇帝的男人,他们的表现更为恭敬和臣服,夜色落下,所有的将军都在议事堂等着,万俟宸自是要去议定接下来的战法,而夏侯云曦这个被收缴了虎符的前任统帅则是被留在了院子里勒令其休息,到底时间还太早,夏侯云曦坐在南窗之下看书。 “主子,玉公子来了。”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的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随军,她常去问他一些阵法布置,他却从未主动来找过她,夏侯云曦直觉是有事才如此,当即面色一肃的起身,“去请。” 桓筝进门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绿桑,夏侯云曦赶忙迎上去,亲自托了他的衣袖请他入座,桓筝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楚皇来了。” 夏侯云曦倒茶给他,点点头,“现在正去了议事堂,你找他?” 桓筝摇头,“我找你。” 夏侯云曦眸色一紧,“可是腿疾有了变故,这些日子未曾送新药来,是因为绿桑说你现在用的药已是极好,不用再换。”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的眸光已经有几分凌厉的落在了绿桑的身上,桓筝微微一愣,动容的神色在他面上一闪而逝,随即笑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腿以后大抵不需要如何用药了,你且安心吧,我来是为了其他的事。” 夏侯云曦这才微微松一口气,“不是腿疾就好,那你说说看,这般郑重来找我,为了什么?” 桓筝微微默然,而后才轻声道,“我一来是求你一件事,二,则是来告辞的。” “告辞?!”夏侯云曦忽略了前一句话,她的声音有几分拔高,眼底更是有几分惊疑,“为何告辞,你要去哪里?” 桓筝的表情在她这般的话语之中越发的温润柔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别紧张,前次宋皇邀我去云宋小游,我拒绝了,可是现在简振声已经被你收服,楚皇也来了,西凉大抵会很快灭亡,我……我要求你一件事,之后我想去云宋一趟,你知道的,我本是云宋人,这么多年了,我想走一趟。”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定了定神才一件件的问来,“你先说说你要我做什么,桓筝,你我之间何须用求这个字,但凡是你说的,我都会应下的。” 桓筝闻言便从容的笑开,那放在别人眼里决不能说出口的话也就这般轻松地说了出来,“我要你留萧玉衡一命。” 夏侯云曦一怔,也不过是沉思了片刻便点头,“好,这是第一件事,我应下,那你说说第二件事,现在云宋境内正是内乱之时,并不安生,你的家人也不在了,你去云宋到底所为何事?” 桓筝并不打算说明,却是心意已决的模样,“家人虽然不在了,却总有故人在的,珈蓝,我和你一样从那修罗场走出来的,除了你之外,我最重视不过是自己的性命,我此行心意已定,你且放心,我会在云宋等你。” 夏侯云曦闻言眸色一暗,终究不能再说什么,在她少女时代的印象之中,桓筝总是无所不能的,现在,即便他的眼睛不能使,即便他的腿受过伤,他依旧能够让她觉得安心,她笑了笑,“也好,那我让肖扬陪你走一趟。” “不好。”桓筝摇头,否定的坚决,“肖扬是你的人,你放心,绿桑跟着我就好了。” 夏侯云曦回头看了一眼绿桑,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屋檐之下,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般安静却又坚韧的模样,让夏侯云曦觉得放心,又想了想,夏侯云曦才点了点头,“那就依你,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 “这么快!” 桓筝笑开,“若我所料不差,明日大军就该离开湖州了,我明日动身最好不过。” 夏侯云曦也了然,当即不再说,想到云宋现在诡异的乱局,她的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夏侯云曦便送桓筝出门,刚走到门口就遇上回来的万俟宸,万俟宸看到桓筝在这里,眉头微抬,“玉公子。” “楚皇。” 一个黑衣贵胄,一个白袍从容,立在中庭自是两种风华,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语气有礼,“玉公子这些日子为了蓝儿出谋划策,真是有劳了。” 桓筝摇了摇头,“珈蓝兰心慧智自有谋略,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夏侯云曦走到万俟宸身边,看了桓筝一眼,语气有几分怅然,“桓筝是来告辞的,明日他就要去云宋了。” 万俟宸眸色一深,桓筝已经向着万俟宸点了点头,“明日就不向楚皇辞行了,西凉一战,楚皇自能大捷而归。” “借公子吉言。” 夏侯云曦又送了几步,待桓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才回身,万俟宸还站在中庭等她,看着他挺拔的侧影,那因为桓筝忽然要去云宋而生的怅然才少了一分。 楚地和西凉的战事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胜负已定,万俟宸显然是要速战速决,议事之时便决定再发兵十万,跟随宋涯的脚步向着西凉王都进发,夏侯云曦和他随军,剩下的十万兵马包括墨麟军在内,都由吴威和祝云阳二人带领,向着汶州的方向退守,和桓筝所料不错,第二日一早楚军拔营,而桓筝比那更早的离开了湖州城。 “皇上您可是不知道,我和宋涯我们八个人,每日里练得阵法都是那八门金锁阵,简振声摆下那九字连环阵的时候,皇后娘娘一人穿着黑甲站在中军之中,将周围的十万兵马指挥的如鱼得水,后来大破了简振声的九字连环阵,西凉大军也尽数被我们斩杀,后来简振声带人欲要刺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箭射出,竟将简振声从马背上射了下去……” 秦允说的兴高采烈的,完全未曾注意到万俟宸的面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而他怀中人的眉心也越皱越紧,秦允终于说完,万俟宸低下头来看自己怀中被自己的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唇角微微一勾,“是吗,凰王殿下如此厉害。” 秦允看了看这共乘一骑的二人,只觉得那气氛有几分诡异,可是有什么诡异却又是说不上来,只听得夏侯云曦干笑一声,“皇上过奖了。” 万俟宸看了看秦允,“听说颜回准备在株洲用水攻?” 秦允嘴角一抽,他早就知道这一天总要到来的,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看了看队伍最前领兵的黑袍将军,秦允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颜回将军为了以逸待劳,才出了这个法子,连皇后娘娘都觉得不错。” 夏侯云曦被这两声皇后娘娘叫的心中怪怪的,转头对上万俟宸幽深的眸光随即笑开,“没错没错,若非颜将军说到了以逸待劳,我又怎么会让大军待命让敌军主动来袭呢。” 万俟宸冷冷的笑了一声,并不做声。 秦允眼见得情状不好,当即找了个借口跑到前面去了,夏侯云曦暗叫糟糕,果然秦允刚走万俟宸的大手就落在了她腰上。 “我记得我吩咐过,你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能亲自上阵!” 温柔却自有几分紧绷之感的话语声落在她的耳畔,夏侯云曦只觉得鸡皮疙瘩迅速的起满了半个身子,她笑得有几分心虚,“八门金锁阵并非常人能指挥的,我若不上,别人上我可不放心,你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胜仗变成败仗?再者说,你既给了我锦囊妙计,我又如何能让你失望,那一战折损了西凉仅剩精锐,别说我没有怎么样,就是真的有点小伤小痛也没有关系。” 开始还有几分气弱,说道最后已经是理直气壮,万俟宸眸光微眯,落在她腰间的大手缓缓地往腰眼上探去,一点点的压一点点的磨,夏侯云曦受不住一阵颤,微咬着下唇按住他的大手,就差大叫着求饶了,万俟宸低下头去,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你若是小伤小痛,我就杀了简振声,不仅杀了简振声,连宋柯那几个眼睁睁看你上阵的我都不放过!” 这语气阴测测的,听得夏侯云曦后颈寒毛都束起来,可她怎么能信,“宋柯他们都是为了楚军好,再者说,宋柯还扮成小侍卫保护我,他们都是楚地肱骨之臣……” 万俟宸把她向外探的身子抓回来靠在自己怀里,眉梢一抬,“你与我是一体,不尊你便是不尊我,即便是肱骨之臣也不乏养虎为患的前车之鉴。” 夏侯云曦一怔,不由得转头看万俟宸,万俟宸见她眼底闪过的忧色不由得觉得好笑,低头不着痕迹的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朗声笑起来,随行的将士们远远地看到万俟宸笑意畅快的样子不由得睁大了眼,在他们的印象之中,万俟宸何时露出过如此明快的表情! “喂——” 夏侯云曦察觉到各路目光,不由得捅了捅他,万俟宸收了笑意,眸光锋利扫了一圈,顿时鸟兽横飞生人勿近,夏侯云曦兀自叹息,却听到万俟宸在她耳边说话,“你担心什么,颜回这样的性格我为何留在身边如此之久,还让他成为四方将军,他自有他的可取之处。” 夏侯云曦点头,“颜回血性刚直,喜欢和不喜欢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比起那些阴狠无形之人好的多。” 万俟宸微微一叹,有些问题,只有自己身临其境之后才会看清楚,也只有登上了这个位子之后才会开始算计,可是低头看到怀里的女子,刚才她眼底那一抹忧色,让他心中安稳,他坚信,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会允许他犯错,而这世上唯有她的话让他受用的甘之如饴,可他不喜欢她心有所挂,所幸便说清楚,“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品性第一,能力次之,前朝为何有养虎为患之事,不过是上位者识人不清御人无道罢了,今次有我有你,他们自是我楚地忠臣,于情于理,我绝不负他们。” 夏侯云曦果然有些微的松快,权力是一把两刃的剑,有多少少年英主因为御剑不利伤了别人伤了自己,她信他,却怕他因为她和那些忠心追随他的臣子生出嫌隙来。 十万楚军一路向北,过棠州,楚州,再从鄞州向西,经铭城到达曦城,一路上都被宋柯的十万兵马打通,各城都留有楚军驻守,显然,西凉的中枢已经被楚国控制,而在西凉南面,边境之上虽有重军驻守,可是羌胡的精锐已经将其吞噬,西凉南部的城池也成了楚国的囊中之物。 途径一个多月的行进,万俟宸不禁对各个西凉要塞进行了细致的军事部署,连带着对当地的风土民情都有非常完备的考察,夏侯云曦知道他这是在为此后的新政做准备,也陪着他走过了不少的地方。 虽是战时,但是因为宋柯的开道,一路上的西凉百姓都已经对楚国臣服,再加上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善待百姓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万俟宸只是稍加施以善意民众们便能给予给多的拜服,因此,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一路走过西凉的山山水水,不仅没有战时的紧张之感,反而多了几分游山玩水的易趣。 可也是在此时,南越被燕军连下四城,同时,云宋境内的内乱也有渐渐平复的趋势,夏侯云曦觉得云宋内乱平复的有几分诡异,到底为何却又是说不上来,而万俟宸的面色也并不是那么的好看,七月初,万俟宸带着十万兵马和宋柯仅存的七万兵马在西凉王都百里之外汇合,十七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向着西凉王都而去,兵临城下之时,夏侯云曦在那巍峨的城头看到了右臂衣袖空荡荡的萧玉楼。 萧玉楼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男儿装的打扮,却比此前夏侯云曦所见到的更加戾气逼人,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坐在高高的战车之上,与城头之上的萧玉楼遥遥相望,遥隔数百丈,萧玉楼那淬了毒一般的眸光让夏侯云曦皱了皱眉。 “启禀皇上,王都之内有十万禁卫军守兵,我军已经在此镇守三日,王都的城防布置十分的严密。” 万俟宸眸光幽深,“无处可寻?” 宋柯点了点头,“是,城内人口众多,食物存储之量极大,萧玉楼刚回到王都之时就已经遣散了一批百姓,现如今已经不让城内的子民出逃,她每日在城门之前杀十人,以此来震慑西凉百姓。” 万俟宸眼底露出两分冷光,“叫颜回来。” 传令兵当即叫来了颜回,颜回抱拳行礼,疏朗的面容之上满是对万俟宸的敬服,万俟宸随手掏出一道兵符,眸光冷凝,“点一万兵马向西去,引西江水来。” 颜回一愣,万俟宸眸光微凝,“你在株洲之时提出用水攻,怎么,忘了?” 颜回顿时反映了过来,回头看了看西凉巍峨的城墙,眼里顿时冒出几分利光来,西凉的城墙大都是夯土结构,这王都也不例外,这般的城墙在平日里坚实厚重,短时间内遇水也没有影响,可若是长时间浸水,终有土质坍塌之日。 颜回眸光一亮,当即抱拳领命而去,万俟宸看着颜回的背影,眼底闪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无奈笑意,夏侯云曦在一旁看的分明,此前颜回提出水攻本是有意为难夏侯云曦,这会儿万俟宸想要敲打敲打颜回,只可惜这人已经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连万俟宸略微沉暗的面色都没看出来。 万俟宸又传令叫来秦允、宋涯与简旭宁三人,“各领兵一万,简旭宁负责西面,宋涯看着东面,秦允去这王都后方,防止城中禁军弃城而逃。” 三人接令而去,夏侯云曦的眸光落在了西凉城头,西凉大势已去,萧玉楼不会不明白,此刻不过是殊死顽抗罢了,可是凭萧玉楼,她怎么会真的死在这王都之中呢? “不妨留几处破绽。” 万俟宸颔首,叫来慕言交代了几句。 南越战事吃紧,万俟宸每每收到信报眉头就要纠结一阵子,想了想,他传信给了在居庸关的夏侯非白,着夏侯非白以军师的身份前往南越帮着洛萧出谋划策,还另驻守惠州的林逸前去增援,如此才算是将大燕与南越的战场稳固在胶着状态,双方不进不退,各自为政。 三日之后,颜回引来了西江水,两万士兵在王都之外人工造渠,待那西江水灌入,王都城墙那厚实的墙基便被浸泡了住,此后楚军再无动静,西凉王都之外的旷野上,十五万大军扎营驻守,时而练兵时而演戏,竟一点没有战时的惶恐之感。 而此时的西凉城内,萧玉楼正在后悔当日没有用铁血手段将所有的百姓都赶出去,城外楚军的动静让城内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每每都有人想着法子往外逃,萧玉楼知道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王都,她每日里斩杀的百姓越来越多,却仍旧镇不住那怨声载道的民愤,丞相林玄宁见状已知西凉再无回天之力,不由得劝说萧玉楼放弃都城。 “公主殿下半生为西凉,现如今难道还看不明白,公主若还有一丝血气,此刻就不该死守这废城,西凉北境尚有守兵十五万,公主何不以活命为先,便是有所谋划,也要先活着出了王都才好!” 萧玉楼眼底满是狠色,巨大的不甘心让她失去了理智,此刻经林玄宁的提醒她才有几分反应过来,留在王城之中早晚都要被耗尽,为何不弃城而逃,只要她还活着,就有要了他们性命的机会! 夜色深沉,萧玉楼再无半分女儿家的婉柔端丽之感,她浑身的阴狠之气无处使,满心的不甘和怨愤无法发泄,她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周身的沧桑却如同一个垂暮的老者一般满是萧条之意,萧玉楼看着满目熟悉的王城,一时之间有几分怆然涕下的绝望。 林玄宁一生没有上过战场,此刻却也穿上了厚厚的战甲,萧玉楼将老者的白发看在眼里,不由得以公主之身对着这个亦师亦友的老臣跪了下去,林玄宁面色大变,一时之间也泪悬于睫,“公主自去,匡复西凉,公主活着才有望!” 此时的林玄宁心中已然明白这中原是要变天了,可是他必须说这样的话来给眼前的女子多一分力量,月辉渐渐地被黑云遮去,冥冥中似乎连上苍都在为这个国家的命运而叹然。 围城五日,西凉王都之内斩杀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夏侯云曦见局面如此不免得有几分焦灼,万俟宸却每日里带着她看士兵演练,万俟宸对于阵法也有所建树,二人一时之间竟然在这战场之上各自为政玩起了布阵破阵的游戏,两人你来我往,输赢各有,军中甚至开始下注赌二人输赢,正是因此,不少人被剥去铠甲每日里到西江做苦力。 是夜,楚军大营数千顶帐篷之内灯火尽熄,除开巡逻的士兵脚步声之外,整座大营安静异常,忽然,震天的喊杀声从西凉王都的方向传了过来,中军大帐之内的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精芒一闪而逝。 灯火次第而亮,楚军的反应速度让西凉士兵咂舌,随即,领军的林玄宁知道,楚军等的就是此刻,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眸光一厉,苍老的容颜之上显出一抹决绝,令旗一挥让禁卫军们如同濒死而斗的群狼一般冲向了楚军大营! 楚军自是早有准备,长弓营的箭矢隔着百丈就已经数箭齐发,随即楚军重骑成中军前锋,分别有轻骑两翼护卫,双方人马在旷野之上交锋,早已被长箭所伤的西凉士兵根本不是楚军的对手,锥形阵犹如一拳重击将西凉之阵打得散了开,两翼轻骑见状迅速合围而上,从高远的天幕上看去,墨蓝色的阵营正在被墨色的洪流一点点的分食,一点点吞噬,知道最后那战场之上只剩下一种颜色,一种味道。 混战前后持续了四个时辰,待天明时分,主帅林玄宁阵亡,最后一队西凉禁卫军全部战死,这是一次及其血腥的战斗,西凉禁卫军们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不死不休的对楚军发动攻击,面对凶狠的敌人,你只有比她更凶狠才能战胜他,楚军杀伐果决,残忍,却又畅快的将西凉最后一支护卫皇权的军队消灭。 “启禀皇上,战场之中不见西凉公主踪影!” 君卓来报,万俟宸眸光微眯,“召三位将军回营,剩下的队伍准备整军进城!” 很快的,镇守王都三面的秦允、宋涯、简旭宁尽数归来,各自都在昨晚遭遇小股的攻击,最后被楚军瓦解,几人打扫战场之时都不曾见过萧玉楼的踪影! 夏侯云曦知道不好,不由得看向万俟宸,万俟宸静静沉思片刻,陡然抬头,眸光锋利的看向了北面,“现在只有北面还有西凉的势力,宋柯!” 宋柯当即上前,万俟宸将一道兵符扔给他,“点五万兵马向北追,务必要将萧玉楼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柯领命而去,宋涯想了想,自请随着宋柯一起,万俟宸自是知道他们兄弟心结,闻言哪有不应的,当下便允了。 浩浩荡荡的楚军进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为西凉的百姓分发食物,这些被萧玉楼禁锢恐吓了大半月的西凉百姓顿时对楚军感恩戴德,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前往西凉王宫,刚走到宫门口便被一阵血腥味熏得皱了眉头。 西凉王宫之内,所有的宫人全部被残杀而死,所有的臣子也在王殿之上服毒自尽,看着那满殿的鲜血,万俟宸捂住了夏侯云曦的眼睛。 夏侯云曦从来都知道权力是建立在鲜血与白骨之上,可是此刻真真实实的面对却又是另一种心境,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不好,着秦允等人清理王宫,带着她登上了西凉王宫之内最高的一处楼阙。 凌霄楼。 二人无言相依,凌烈的风掀起了他们的衣袍,飞舞着的墨发也在空中结在了一起,万俟宸一身墨袍,揽着月白广袖宫装的她站在那至高之处,眼底连绵起伏的宫群都在他们二人的脚下,万俟宸握了握夏侯云曦的手,“蓝儿,还记得凉州城外遇见凌南军的时候吗?” 夏侯云曦点头,那样震撼的时刻她怎么能忘记。 万俟宸双眸锃亮的看着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着,若有一日我会凌绝顶,身边所站之人,必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夏侯云曦被他的眸光所摄,手背上的温度灼人,那骤然生冷的胸口开始一点点的回暖,温热,而后只为他,怦然心动。 帝国历四七八年七月初十,西凉王都被楚军攻破,王宫之内宫人惨死臣子自戕,皇帝萧玉衡与长公主萧玉楼不知所踪,至此,这个从周始帝开始建国四百余年的诸侯国消亡在中原大地的版图之上,高举帝国大旗的楚国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就此,楚国在百年之后,终于以绝对的王者尊荣问鼎中原之巅。 ------题外话------ 终于灭了西凉,可能要小修一下。 066格局有变,乱世之贼 蹬、蹬、瞪—— 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落在萧玉楼的心尖之上,她身姿笔挺的站在这殿阁正中,尽量让自己面上的神色变得自然又从容,纵然她脚下所站的并非是她的土地,纵然现如今她毫无身份可言,纵然她在这中原之上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吱呀”的一声轻响,关着的殿门被人从内向外的打了开来,殿外的灯火通明,萧玉楼转过身去看的时候只觉得那光线刺目的厉害,微微的眯了眯眸子,只见从那耀目的光彩之中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形来。 萧玉楼深吸一口气,“拜见梁——” 一个“皇”字生生的噎在了喉头,萧玉楼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眼底的光彩几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行礼,而进门的男人眸光冷峻面容漠然,看也未看她一眼的从她身边经过,直直的走向了上位。 萧玉楼低着头平复自己的心绪,半晌才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远处那手握天下权柄的男人,眼底竟然缓缓地生出了一分古怪的笑意来。 深吸一口气,她语声沉暗的开口,“燕皇,好久不见。” 公孙墨眸光微眯,缓缓地打量眼前这个落魄的,断了手臂的,却又依旧倨傲的亡国公主,他理解她的倨傲,当一个女子,没有了国家,没有了财富权力,唯一能剩下的,不过也就只有这可怜的自尊了。 萧玉楼在他那般的眸光之中变得有几分不安起来,面上却仍旧维持着从容的笑意,“本以为是梁皇,可我到底是高估了他,想来想去,也只有燕军才能解了我的围,也只有燕皇您,有这样的远见卓识。” 萧玉楼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风华让公孙墨觉得熟悉,那是久居上位者对局势洞明,且能够找到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之时才有的胜券在握,公孙墨的唇角微微的弯了弯,“公主心思玲珑。” 萧玉楼面上的明快之色就更甚了两分,“同厄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燕皇之意,玉楼大抵能明白。” 公孙墨微微颔首,眼底却自有机锋闪过,“说得好,不过你还差一个同,同利相死。” 萧玉楼眸光微闪,随即又带上了凄苍的味道,她的表情一沉,带着几分肃容与敬服,“燕皇说笑了,时至今日,国仇,家仇,断臂之仇,萧玉楼不过是想做一个复仇之人,又何来同利相死之说,燕皇您看重的,难道不是天下吗?”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如此的简单,公孙墨微微挺直了背脊,唇角勾起,“那么,你能为朕做什么呢?” 萧玉楼面色一肃,带着迫人的决绝,“八万西凉军燕皇随意驱策,至于我,只要能助燕皇夺得天下,萧玉楼自是在所不惜。” 公孙墨的眼底有了两分满意之色,萧玉楼眸色肃然,眼底却又自带两分狠辣幽芒,公孙墨看的分明,千军万马,又怎么能比得上这样一颗带着滔天恨意的心呢,他笑了笑,“公主不必自谦,西凉的兵马自是公主亲自带领。” 这样说便算是默许了她的话,萧玉楼深吸一口气,对于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她来说,现如今等于是重获新生,依附与旁人又如何,低声下气又如何,这世上最让她在意的是她天之骄女的自尊,可是,她从来不都是能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为筹码的人吗? 萧玉楼笑开,随即眸光一厉,“燕皇既能派出五万奇军救我西凉与水火,萧玉楼自然也会鼎力相助来报答燕皇相救之恩,现如今楚军在西凉边境驻扎,日前有消息说楚军大营之中有瘟疫爆发,燕皇何不利用这个机会从大梁借道,一举将其拿下!” 萧玉楼的急不可耐让公孙墨眉头微皱,可他到底也能理解眼前之人的愤恨,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扔给她。 萧玉楼一只手接过,抖开折子借着昏黄的宫灯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她眼底渐渐生出意味不明的光彩来,看完之后还兀自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了公孙墨,公孙墨眼底略有冷光一闪而逝,随即却用及其从容的语气道。 “既然有戏看,我们又何必着急?” —— 苍黑的夜色缓缓地落了下来,夏侯云曦进的书房大门就看到万俟宸正背影挺直的站在窗棂边,他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无比烦闷的事情。 紫檀木的黑漆桌案之上正摆着两封情报,一张是及其普通的样式,另一张却是带着墨色纹样,夏侯云曦各自扫了一眼,不由得走到他身后去将那吹着冷风的窗户关了上,吱呀的一声轻响,万俟宸眸色幽深的转过了身来。 夏侯云曦并不着急问,只是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中,这才看着他等他说话的样子,万俟宸微微一叹,拉起她的手走向桌案之后的宽椅上,等她落座之后才将那样式普通的情报打了开来。 夏侯云曦一目十行扫过去,眸色一抽,“不对,云宋农耕发达,也是中原药材大国,做生意最能发财的便是各地药商,楚军怎么可能在云宋买不到药材!” 万俟宸眼底闪过两分幽芒,又将另一份情报放在了她的面前,夏侯云曦眸光一凝,那信报所言不过短短数十字,可是那数十字之后所代表的,却是足以改变整个中原格局的意思,夏侯云曦转过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的眸色凝重非常。 “云宋的内乱平后又起本就十分的蹊跷,那陆灿是死是活也未可知,这一次那乱军打得的陆灿的旗号,在我们的眼中,这内乱便多了两分可信,可是乱军揭竿而起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未曾和云宋中央军发生过一次交战。” 夏侯云曦眸光扫过那信报,眼底的情绪复杂万分,“这情报真假可定?云宋乱军已有二十万,如果真如这信报所言这乱军之行只是一个障眼法,那我们就不得不早日动手了。” 万俟宸眸色深深,“姬无垠及其谨慎,在他身边安插棋子并非易事,此人是唯一一个成功留在他身边的人,这也是此人第一次送消息出来,定然无错。”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做疑问装,万俟宸颔首。 瞬时夏侯云曦的面色就凝重了起来,她站起身来自屋中走动,幽深的眸色之中是对天下局势的思量,“楚地举帝国之旗北伐,先攻大梁,后退夺西凉,放在旁人眼中,云宋是东齐盟友,还借道与楚地,定然与我们是一边,接下来楚地是必然要将矛头指向大梁,依着姬无垠的心思,他在此时根本不应该出此下策——” 万俟宸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论断,面色不由得就带上了两分明快,随即又从一旁拿过来一张帖子与她,“你看看。” 夏侯云曦微微皱眉,打开那帖子一看不由的撇了撇嘴,“你派人跟着桓筝了?” 万俟宸的眸光瞬时就眯了起来,夏侯云曦摇了摇手中的帖子瞪他一眼,意思是你没派人跟着又怎么有这记录桓筝去向的帖子,万俟宸随即便冷笑一声,“我就是派人跟着他你又能如何?” 夏侯云曦摸摸鼻子,横他一眼自去看帖子上的内容,万俟宸心里发闷,这人平白惹了他,却又软棉花一般的不接回招,真是让他只能自己内伤。 “竟然是桓筝!” 夏侯云曦意外至极,不由得又看了一遍帖子上的内容,随即更是不能置信,“怎么会这样,桓筝竟然能够动用云宋西北正抚使的人脉,这些人是受了他的命令才故意封锁药材市场让楚军拿不到药材的?” 夏侯云曦并不等万俟宸回答,已经凝着眸子细细的思量起来,“我一直不知桓筝身份,他十多年未归云宋,现如今竟然还能动用一方权臣,此前姬无垠还请他去云宋小游,他分明拒绝了,现在又去了,一过去便是针对楚军的动作,桓筝他……到底是什么人!” “桓筝不会故意将楚军陷入绝境,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他……” “他在提醒我们。” 万俟宸很快的给出了答案,“药材即便没有从云宋拿到,我们还可以从西凉南部调集,不过相差一两日的功夫,可是他这般一来,却是隐晦的表明了云宋对我们存在的威胁,再加上我们收到的情报,我们对云宋再不可能毫无芥蒂。” “为什么?桓筝又是怎么知道云宋的打算,在长安的时候,在东齐的时候,包括后来在居庸关又到大梁之间,他几乎不问外事,又怎么知道姬无垠做了什么打算存了什么用心,他和姬无垠说话加起来还不到百句!” 万俟宸的眼底露出两分复杂的情绪,有些不情愿,又有些怜惜,他走到夏侯云曦身前握住她的手,眸光深重,“蓝儿,这世上最了解姬无垠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想,这可能和他的身份有关。” 夏侯云曦看向万俟宸,面色有些微的发白。 —— 八月份的云都已经秋意颇重,京城之内的锦绣花色多有凋零,唯有各样菊花正是盛放的时候,站在建章宫的四层楼阙上,整片宫群都被那五颜六色的明快色泽包围,姬无垠一身天子龙袍,那明灿灿的黄色好似九天朝阳一般的刺目耀眼。 或是稚嫩或是风流或是不羁的神色尽数的被收捡了去,此刻的他是云宋的至尊君王,额发被高高的束在脑后,玉冠银钗,威仪天成,他向来无害的眸色沉凝,看着那巍峨起伏满是灵秀之气的宫闱,募得笑了笑。 身后萧锦只觉得皇上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他低下头,继续回禀,“玉公子从西北过来,再有两日便能到云都,我们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他所用之物乃是先帝爷的御笔亲书的手札一副,那西北正抚使乃是先帝爷御臣,若非当年远调,此刻只怕已经是亡魂一只,因此见了那手札之后,那西北正抚使无二话的便应下了。” 姬无垠唇边的笑意变得苦涩,随即缓缓地抿紧了唇线,生出几分凌厉的气势。 萧锦换了一张帖子,继续禀报,“楚地第三波的辎重队已经从凉州出发,估计还有三天就能从青州而上。” “南越最新的战报送来,燕军损伤两万兵马,而南越损失了四万守军,再加上此前的,南越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 “东齐之内无异常,夏侯非白未归,丞相轻易不会调动兵马,而夏侯云曦远在西凉,她所有的动作我们都可以半路截去。” “大梁这几日朝堂动荡,部分朝臣上折子反对燕军进驻大梁,梁皇似有所动摇,和燕皇有些不愉快,双方的气势有些紧张。” 挥了挥手,姬无垠制止了萧锦的话,随即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道深黑色大袍的老者从楼梯处走了出来,此人眉目和蔼,一身儒雅之气,虽然已经是年过半百,却是满头黑发如墨,远远看上去精神矍铄给人以亲切之感。 “摄政王。” 萧锦行了礼就在一边退开,姬维走到姬无垠的身边,抱拳行了一礼之后站在了姬无垠的身边,“皇上所言我已经查明,如你所料,此人正是二十年前凌大人府上送走的那位,这么多年来我遍寻不见,却不想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让您遇到了,您应该早点告知与我,这样你们便可早——” “我都知道了。” 姬无垠好像在逃避什么似地打断了姬维的话,姬维眸色微黯,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当即不在言说,随即眸光却带着几分光亮的道,“有言说得‘九重者得天下’,这一次大……玉公子到了云宋定然能助您一臂之力。” 姬无垠眉心微蹙,“你确定他是来帮我的?” 姬维一愣,姬无垠笑起来,“如果没有她,他到也可能助我一臂之力,只可惜啊,他第一招便是为了她,破釜沉舟,逼得我没有退路,你看,他哪里是来帮我。” “皇上……” 姬维还想再说,姬无垠却是挥了挥手,“好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楚地信不信我都没那么重要了,天下局势,东齐墨麟军已经有损,剩余的大军一时半会儿调动不起,南越受大燕掣肘,根本无暇顾及我们,大梁,大梁现如今被大燕算计的战力不足,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楚地受瘟疫所困,国内虽然有两个丞相坐阵,可是一旦他们的王一死,到底还是会国乱……” “还有大燕……” 姬无垠笑开,“大燕吗,大燕必定是要做那幕后的大赢家了,可是现在我们没有退路可走,等我先夺下了楚地,大燕即便想要挥军南下又如何。” 姬维的面色沉暗,微微沉吟一瞬,他又道,“皇上,楚地北伐打破了这大局,天下一统必然也是大势所趋,您可想好了,云宋之力,并不足以……” “你知道七杀是什么意思吗?” 姬维眸光一暗并不说话,姬无垠笑笑,“他们说七杀是搅乱大世之贼,可窃钩者诛窃国者王,你以为楚国的内乱他们对我就没有怀疑吗,你以为万俟宸会留下你我,你想看着云宋像那西凉一样消失在这世上?” “我不想,所以我们何不拼一拼。” 姬维不知不觉站在了姬无垠的侧后方,他们的计划被打破了,如果现在的楚地用尽全力去攻打大梁,去攻打大燕,那么最后坐收渔利的就是他们云宋了,可是这个玉麒麟,竟然在这样的关口使了这么一招,楚地和云宋之间若有若无的危险关系,终究是要破裂了。 姬维深吸一口气,“微臣自当支持皇上决断。” 姬无垠微微一叹,又眸色深重的看了看眼前的重重宫阙,“云宋地小人稀,只有这三亩薄田的日子我们已经过的太久了。” 姬维的眸色微黯,姬无垠又在那楼阙边上站了片刻便转身下了楼,楼下正有侍从如云在等着,姬无垠刚走出来就有一道身影迎了上来,其人身姿玲珑面容婉丽,眉梢眼角自有明艳之色,对着姬无垠的方向盈盈一拜,“皇上。” 姬无垠抬手扶起素素,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送去的衣裳不喜欢?” 姬无垠刚刚登基,后宫尚且无人,素素做为他的女人在这宫中地位自是不同寻常,姬无垠赏赐她的天水碧阮烟罗不计其数,可她身上从头至尾只有这样天青色的直缀长袍,倒还像是那一路上随她天涯尽兴的打扮。 素素笑着低了眉,“素素不敢忘初心。” 姬无垠听着便笑了开来,揽过她的腰身故作意味深长,“有没有变心,得拿出来看看才知道。” 素素听得小脸一白,却依旧不怕的娇笑一声,“皇上可舍得?” 姬无垠面色松快,丝毫不顾及场合的将她揽在了怀中,两人间的调笑自有默契与亲昵,周围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忽有秋风乍起,姬无垠鼻端有菊香悠然,他眸光四顾,满园芬芳盛放,他不由得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在楚地行秋日宴的场景。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 065蓝儿不想,是为夫想 遍地遍地的珈蓝花绽放,莹蓝色的小花骨朵儿从乌雅河畔一直开到了玉雪山的脚下,千年不化的素雪松松软软的,踩上去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儿,从山脚下一直往上走,半山腰的玉色神殿里,正有袅袅香火萦绕,有一道笔挺的身姿跪在那里,在她身前,有明黄色的经文安放,古老的文字承载着一个民族最朴实的信仰,归我离魂,永的长生。 夏侯云曦悠悠转醒的时候面色安然,清明的眸色带着洞明的透彻,窗外有雨声淅淅沥沥落下,她身上的锦被被人掖的紧紧的,丝毫未曾感受到这初秋的凉意,她望着头顶繁复的帐顶微微的怔了怔,那一朵一朵的合欢花点亮了她的眸子,她唇角弯起,为终于做了这个梦而生出松快从容的笑意。 外室传来一阵脚步声,夏侯云曦侧耳,只听得那人沉声一问,“怎么说的?” “我们十万大军北上,遭遇了两次阻杀,第三次的时候发现了萧玉楼的踪迹,后来我们的人追着那十万北部西凉军向北去,本来在西凉和大梁的边境上就能将那最后的八万西凉军全部消灭,可是忽然出现了一股子异军,异军突袭,我们死伤不小,那八万军趁乱跑掉了。” 微微一顿,宋涯继续道,“他们去了大梁。” 有一瞬的静默。 “既然如此,也不必放在心上,下去歇着吧。” “是。” 夏侯云曦的眉头微微一簇,随即那脚步声便向着内室而来,她掀了被子坐起来,刚刚坐好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袍子,万俟宸眉目温软,“凉雨知秋,当心点。” 夏侯云曦由着他给自己穿衣裳,午睡正起的模样带着几分慵懒的魅惑,她向外面看了看,“宋涯回来了,宋柯要留在西凉吗?” 万俟宸给她系好腰带,扶着她下床,“西凉已定,羌胡那边要和我们交接西南几城的兵权,何况为了防止民众暴乱,我留他在这里稳定大局,稍后楚地会派文官过来,到时候再任命新的掌军之人便可。” 夏侯云曦坐在妆台之前,万俟宸抬手理她的发,夏侯云曦从镜子里看过去,眼底就生出几分愉悦的光彩来,“萧玉楼的八万兵马能毫无阻拦的进入大梁,看起来那忽然出现的异军也该是大梁的手笔才是。” 万俟宸将一支钗落在她发间,从镜子里看了看,觉得满意了才微微颔首,“现在只怕是差不多的,大梁想插手便插手罢了,所幸是要一战,先生此刻还在南越,等南越大局稍稳,我们再做谋划。” 这半月来他们并未急行,经过西凉王都之外的那一战,楚军损伤也颇重,二十万大军损失了五分之一,再加上要追击萧玉楼,还要将西凉北边的兵马全部消灭,更要稳定整个西凉大局,万俟宸所幸留了十五万大军给宋柯,他们二人带着众位将军,只带了一万兵马向着汶州方向而来,在这里,祝云阳和吴威正带着十五万人马等着他们。 可是此刻这个再做谋划的意思却有些意味深长了,按理说拿下了西凉就应该第一时间做好对大梁的防备,可是按照万俟宸现在的部署来看,显然并没有这样打算。 夏侯云曦也不去问,汶州是西凉东部大城,因为向着云宋的关系气候与山水都显得格外秀丽温婉些,夏侯云曦一行到这里已经三日,相比西部的干燥风沙,这里显然要惬意的多。 万俟宸带着她走出去,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此刻从廊檐之下看出去整个院子绿苍苍的满是生机,可是夏侯云曦知道,秋天到了,这些生机就快要凋零。 “稍后我要去巡视军营。” “嗯?”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眸子睁得大大的看他,万俟宸看了看外面的雨气,微微摇头,“你这些日子正在用药,十五说了不能见寒,就在这里等我。” 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可是那眼睛里却分明是不能反抗的笃定,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有几分无语的“唔”了一声,万俟宸看的好笑,不由得拉过她的手来,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可是不过这么些日子,指腹之上就已经生了一层剥茧,那是长期骑马握缰磨出来的。 他兴致极好的从她身后环住她,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一根根的把玩,说话的语气懒洋洋的,却又带着隐隐的狡黠,“你若有气,只去找十五。”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无奈笑开,再看这院子里的景象之时不由得就觉得心内安然。 万俟宸一走,屋子里就没了人,楚衣在夏侯云曦脚边打转儿,夏侯云曦见它近来乖巧万分,不由得就招手过来,眉梢一挑却看到它颈项之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大链子,链子上挂着的红色宝石足有杏子大小,夏侯云曦眸光一转就知道干下这事的是谁,万俟宸喜欢楚衣人尽皆知,再者说在昂州之时楚衣是立了大功的,对于一只野兽,不能封关不能进爵,某人就想出了以金银财宝加身的法子,可夏侯云曦看着那坠子,只觉得渗得慌。 “灵儿,去吧秦允将军叫来!”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原来秦川候家里这样有钱,既然如此,抚恤阵亡将士倒可以让他出一份力,正想着,灵儿却皱着眉头回来了。 “主子,秦将军不在院子里。” 夏侯云曦一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难道跟着他一起巡营去了? 既然不在,夏侯云曦不过想了些法子将那链子取了下来也就自顾自做自己的事了,可是眼看着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万俟宸还没回来,夏侯云曦不由得觉得奇怪,着灵儿去军府大门守着,却是连军府都未回,这么晚了,不应该还留在军营中才是。 “灵儿,去看看颜回将军和祝将军回来没有。” 灵儿身形一动便出去了,他们住的院子乃是主院,其他的将军都歇在偏院之中,士兵们则是歇在城中的民舍和营地之中,夏侯云曦觉得有几分焦躁,等了许久灵儿才回来。 “主子,两位将军都不在。” 灵儿眼底有几分疑惑,看着便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思,夏侯云曦眉心微蹙,“还怎么了?” 灵儿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我刚才出主院的时候守卫的士兵多了好些人,刚开始还有人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我不说去找祝将军和颜将军,他们好像都不放我。” “有这样的事!” 夏侯云曦直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当即披上一件披风就往外走,这里是主院,灵儿是她的人,怎么还限制起自己人的出行起来了,等走到主院门口,果然看到竟有二三十侍卫守着,领头的一人便是慕云。 万俟宸身边“慕”字当头的除了慕言、慕枫之外还有两个,一个叫慕云,便是眼前的疏朗阳光的少年,还有一个叫慕尘,冷面冷眉的,和慕枫有点像,这二人是万俟宸这次从长安带过来的,专门放在了她的身边,要说她有灵儿也够了,肖扬和吴亚也是她的人,可是现如今她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灵儿近身服侍不能离身,再说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方便以后更多的行事,而肖扬和吴亚现在都是有军功的人了,万俟宸有意将他们放在军中磨练,夏侯云曦也觉得不错,这么一来,她身边还就真的没有能用的人了。 慕云和慕尘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慕云和慕言在万俟宸身边的作用一样,多负责她的日常命令,情报等,慕尘则是她的影卫,她不叫就不出来。 慕云看到夏侯云曦出的门来不由得一惊,“皇后娘娘!” 慕云对着夏侯云曦行礼,其他侍卫都跪地大拜,夏侯云曦眸光凌厉的扫了一圈众人,果然有许多都是万俟宸身边常出现的近身侍卫,她又唇角带着笑意的看着慕云,“这几日不曾出门,这会子雨停了倒觉得外面清爽的很,我要出去走走。”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就往外走,慕云却一下跪在了夏侯云曦身前,“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您身体不适,最好不要出门,免得受了风寒。” 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便一点点的散了去,看了看四周跪地不起低着头不敢看她的众人,她冷冷的笑开,“这话我未曾听皇上说过,怎么,皇上还有什么命令是我不知道的?” 慕云暗叫不好,却知道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当即就拜下身去,“请娘娘恕罪,天黑风冷,请娘娘在屋里歇着。”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有点生气,“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慕云一愣,不说话,却是拜的更低了,夏侯云曦看的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看周围的院子里竟然都是黑的,心中的焦灼却是越来越强烈,“好,我可以不出去,那你告诉我,这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你若不说,你大可出手拦我!” 慕言肩膀一颤,定了定神才视死如归一般的道,“娘娘,军中三日之前有疫病之状爆发,现在整座城都戒严了,皇上交代了不让此事烦你您,这才上下瞒着您,求娘娘恕罪。” 三日之前正是她们入城的时候,难怪那个时候进城未曾看到一个士兵来迎,万俟宸还说祝云阳和吴威做得好,只怕那个时候就有些情况发生了,随后她就开始用新药,也一直不曾出过这院子,什么不能见寒,夏侯云曦想到万俟宸那样子,只觉得满心怒火无处发! 她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一片,整个军府之中只有她这里一片灯火通明,心中不由得就冒出几分涩涩的感觉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好。” 夏侯云曦转身,脚步却又是一顿,她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慕云,声音放冷了几分,“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 慕云的声音有几分闷,却还是应声道,“请娘娘恕罪,慕云再不敢犯。” 夏侯云曦脚步沉重的往回走,刚才那一瞬而起的怒气渐渐消散,此刻不由得开始仔细的想起来,疫病最是能传染,如果情况严重到了一定的地步,祝云阳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入城的,而这几日见到的秦允和颜回面色都还算好,想来也并非到了不可挽救的情况,而十五只在第一日来问脉,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怕这几日都在为了疫病之事忙碌,这么想着,夏侯云曦又觉得一颗心高高悬起来,这是不是说这疫病难治,而他连着几日都在下午出门,今天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 万俟宸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也是沐浴之后的样子,若有若无的,他的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子淡淡药味,一进门,他的眉头便是一皱,夏侯云曦挺直了背脊坐在窗边发怔的模样让他心中一紧。 “这是怎么了?” 万俟宸大步走过来,有几分紧张的摸了摸夏侯云曦的额头,还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是觉得她面色不好,问了问脉还觉得不放心,转身就吩咐守在外面的慕言。 “去叫十五来!” “慢着!” 夏侯云曦早就回过了神,看到他什么也不说的紧张模样,心中那微微的怒气怎么样都散了去,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又向外喊了一声“不用了”,随即转头看向眼前之人,万俟宸略带疑惑,满眸忧色的看着她,夏侯云曦想来想去不知怎么说才好,看他一身清爽的回来,眼下却又是阴影一片,不由得就扑到了万俟宸怀中去。 这般忽然的一抱让万俟宸愣了愣,他面色微微一松,抬手揽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脊低声软语,“这是怎么了么——” 夏侯云曦埋头在他颈间,语气略带委屈,还有几分发闷,“万俟宸,你换了衣裳回来,就不怕我怀疑你出去花天酒地吗?” 万俟宸一怔,轻抚她背脊的手就那么一顿,他唇间有渐渐放大的苦笑,随后将她揽的更紧了些,“秦允出的这法子不好,你如此聪慧,怎么能瞒得住你。” 夏侯云曦豁然推开他,眸光一瞪,“又是秦允!” 万俟宸不知秦允如何的惹了她,却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夏侯云曦气他他如何看不出来,不由得就拉住她的手捧了她的脸,“我并非有心瞒你,只是你看,你的手腕瘦成了这般模样,我不想让你为此事烦忧,有我在呢。” 夏侯云曦眸色一软,也知道此刻不是说闹的时候,当即拉下他的手着急的问起来,“外面如何了,是什么疫病可知道了?可有治疗之法?” 万俟宸面上的苦笑就更大了些,摇着头将她揽在怀中细细说来,“云阳三日之前就知道了些微的眉目,只是这样的事若只是个别底下一般不会上报的,等我们来了,那疫病才明晰了,得的人渐渐多起来,我昨天巡营的时候没进病营区,今日才去看了,所幸得病的都住在一处营房,现在也只有那里有人出现病状,不过两日已经感染了数百人,这疫病名为断骨热,得病的人现实发热,之后便是神识不清,再往后便是浑身的骨头都痛,又因为有传说是天上的天狗作祟,所以又叫天狗热,十五已经得出了法子,只是军中药材稀少,我已派人去云宋买药,很快就能解了困局。” 夏侯云曦靠在他怀中微微的松了口气,却又转过身来上下扫视他,“既然有十五在,你怎么又去了病区,若是染上了怎么办,你还上下齐心的瞒我,你把那个慕云送回去好了,我不要他做我的侍卫,你看看他只听你的话不听我的话。” 万俟宸少见到夏侯云曦如此孩子气的跟他闹别扭,看着那微蹙的眉心听着那怨怪的语气,不由得就畅快的大笑起来,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的瞪着他,却愈发的让万俟宸觉得有趣,所幸就将她囫囵搂了住,语声明快的道,“好好好,你不说我也要将他送回去,你既然知道了此事,他适才就应当告诉我,我进门的时候他半分表情都没有,害得我措手不及被你教训,明日就送走他!”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心说慕云听了她的话竟然没有提前跟他打小报告? 就这么一想就知道又着了他的道,不由得又恨恨看他,万俟宸抵着她的额仍是满心的畅快,“酷暑刚过就起了疫病,这两日我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可是一回来一见到你就算是再大的疲累焦虑都没了,蓝儿,蓝儿……” 夏侯云曦软了身子由着他在她肩窝磨蹭,面色的表情松快下来,语气却是故作的冷硬,“说好听的没用,皇上御人有道,我怎么知道皇上以后还会不会这般瞒我,现在还在外面,将来去了未央宫,我岂不是被皇上看的死死地!” 万俟宸由着她发脾气,却是找到了她话中的点,“唔,蓝儿想住未央宫去,可是楚国帝后不能同宫,嗯,不过蓝儿若是想日日与为夫在一起话,那为夫也可以安排的!” 夏侯云曦面色绯红,咬紧牙关捏他一把,“万俟宸!谁要跟你日日在一起!” 万俟宸大笑,扣住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一带,抓住她落在他胸前的柔胰往自己衣襟里探去,“好好,蓝儿不想,是为夫想,是为夫想……” ------题外话------ 忽然通知说明早考科四,姨娘只好扎进题库做题了~五千先~拿了证继续万更~ 077桂宫往事,楚地之围 淡淡的龙涎香在殿内飘散,半开的窗棂之前,姬无垠一身湖蓝的直缀加身,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弯身在桌案之上作画,雪白的宣纸之上,淡淡的墨迹晕成一片黑沉沉的天,殿阁的一角挂着一盏昏黄风灯,衣衫单薄的孩童因为练武不勤正在被罚站,冬日里的寒风刀子一般的刮过少年的肩头,他瑟瑟的打着颤,眸光却固执的望向某一个方向,好像在等谁的到来。 姬无垠画完最后一笔,面色并不好看,因为故事的结局是那孩童永远也未曾等到要等的人,姬无垠放下笔,眸光微眯的看着窗外,窗外是秋意正浓。 “皇上,玉公子到了。” 萧锦的话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耳中,姬无垠怔了片刻才回神,他敛眸,语声冷清,“让他在桂宫等我。” 桂宫,云宋的皇后之宫。 姬无垠一路缓行,脚步翩翩,分明是从容惬意,可那背影却挺得直直的,从萧锦的方向看过去,怎么看怎么都有两分僵硬。 秋日里的风微微带着两分凉,姬无垠走到这宫殿之前的时候有些微的迟疑,可也只有一瞬,随即他又再次迈步向内走去,萧锦和一众侍从则被留在了外面,桂宫规模宏大,却最是集灵秀与精致之大成,虽然已是秋日,其中却仍旧是十步一景,姬无垠的脚步声不重,走到那正殿的庭院门口之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人一身雪白的袍子,背影俊秀,墨发半绾起,此刻正出神的站在那中庭的琼花树下,他的侍女站在远处,见他来了又退得更远了些,姬无垠的眸光从这中庭一扫而过,继续走了上去。 “听说你小时候在这里住了三年。” 姬无垠的声音好听,疏朗又带着两分温润,桓筝的背影便僵了僵。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不过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了。” 桓筝愣了愣,唇角现出两分苦涩的笑意,姬无垠走到那苍翠的琼花树下,眸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向那蓝盈盈的天,“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摄政王的后花园,你看到我跟着伶人学戏的时候皱了皱眉,那时候我就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练武不喜欢背那些用兵治国之道,只有学戏的时候我才是开心的。” “第二次是在一个秋日的晚上,我诧异摄政王怎么会在晚上带人来内宅,更没想到摄政王会带你来看我练武,我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让你看到我出丑的样子呢,那一晚我练得格外用功,心中却在想,不过就是一个尚书家的公子,怎么就值得摄政王那般看重。” 姬无垠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却又觉得天空的蓝色太过刺眼,他垂了垂眸子,语气颇有几分郁闷,“你天天来,我每天晚上都很用功,到后来我好累,我想,就算被你看到又怎么了,我与你半分关系也无,就算我不练功摄政王也不会真的对我如何。” 微微一顿,姬无垠的话语有几分懊恼,“可是那居然会吹曲子,那曲子能让我静心,我觉得好听,来了精神头,又开始练功。” “后来你日日都来,我不练功你就不吹,若是练得好你就会吹一整首,对于那时候还不知仇恨和皇位到底为何物的我来说,那曲子真是天籁。” “只可惜,就那么一个冬天,以后你再未出现。” “我开始不愿意继续练,摄政王就夜夜罚我,后来罚我我也不练,摄政王就说,你最后一个亲人也被人害死了,你不练,你不报仇,下一个,死的就是我,就是你,那时我才知道,奥,原来你是我的亲人。” 姬无垠转过头来,眸光平静的看向桓筝,“凌尚书全家被诛,摄政王无能为力,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后来……说来真是巧……我扮作小戏子出去玩,竟然碰到了夏侯云曦,我听见她吹了一首曲子,虽然我已经忘记当年的曲调为何,可我就是觉得那就是你常吹的曲子,我就黏上了她。” “这皇位本该是你的,你还要吗?” 姬无垠睁大了眸子,说话的语气带着孩子一般的烂漫,桓筝唇角苦涩渐渐地消失,而后变成了一抹略带冰冷的棱角。 姬无垠却是没看到似地继续道,“估计你也是不要了,你要是要皇位,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做西凉的军师,又那么的帮她呢。” 桓筝唇角微动,姬无垠却兀自一笑,“你会帮我吗?” 桓筝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的紧了两分,姬无垠却从他的默然当中得到了答案,他有几分失望的一叹,“哎,我就知道,我说了那样多,本是想感动你,看来定是没有什么效用了,不过……” 话锋一转,姬无垠的眸色有几分深沉,“不过,你不是喜欢她吗,不如我们一起合作,破了楚军,杀了万俟宸,我要天下你要她,如何?” 桓筝的面上浮出两分痛色,姬无垠唇角的笑意一滞,随即越发的明艳起来,桓筝缓缓抬手,触到那带着几分毛躁的琼花树树干,许是因为太久未曾说话,他开口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你也在这里住过。” “你夏日爱哭,母后做了琼花被,每每盖着那本子你总能安睡。” 姬无垠眉间微蹙,笑着感叹,“那你怎么不早说,在摄政王府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你若早说,我何至于那般难受呢。” 桓筝的面色略有些难看,姬无垠呼出一口气,又看了这四周一圈,“反正这桂宫空着,不如你就住在这里好了,我刚才提的条件你好好想想,我会时不时的来找你。” 说完此话姬无垠就转身往外走,桓筝抬起的手缓缓地垂下,语气艰涩,“我要不起她,你也要不起这天下,趁着一切还来得及,收手吧。” 姬无垠便笑了开来,“你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做说客劝降?你觉得你能普度众生,你想要拯救云宋拯救我?” 桓筝挺直了背脊,转向姬无垠的方向,面上带着无力的苦笑,“我想你大抵不会听我的,可是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若是有朝一日云都城破,我最好能站在你身边。” 姬无垠眸光一深,却是嗤笑一声就往外走。 看着姬无垠的身影远去,便有一众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绿桑从远处走过来,那领头的太监便对着绿桑道,“皇上吩咐让公子住在桂宫,现在奴才带着公子去看看殿阁,公子想住哪里请您吩咐便是。” 绿桑看了看桓筝,桓筝静默一瞬摇了摇头,“不必看了,我住凤凰阁。” 凤凰阁乃前朝皇后最为钟爱之所,那太监眸光一变,可想到姬无垠的吩咐到底还是点头在前面领路了,绿桑携了桓筝的手跟了上去。 萧锦看着姬无垠的面色颇有几分不安,却还是道,“皇上,楚国的辎重车队已经到了青州。” 姬无垠的脚步微顿,随即更加极快的向前走,“宣众位将军入宫。” 帝国历四七八年八月中旬,楚国第三波辎重物资在云宋境内被云宋青州驻军洗劫一空,护送辎重的两万士兵全部被灭,事发两日之后此事才传到了汶州城中的楚国临时军机处内,如此有计划有预谋,且手段狠辣不留余地的行事代表了云宋的宣战态度,由此,一直在这乱局失态之中沉默的云宋成为了楚地北伐的第二个目标,而此前云宋和东齐订下的盟约也在此时撕毁。 此番变故难免的让天下哗然,所谓螂螳捕蝉黄雀在后,而云宋这只黄雀的做法虽然不仁,却也让天下瞩目,楚地刚刚拿下西凉,现如今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再加上没了辎重粮草,立时便陷入了危险之地,只要云宋发兵及时,那被瘟疫困在西凉边境上的楚军定然是云宋大军的杯中之食。 亦是在此时,大燕也默契的将对南越的打击力度加了重,南越作为楚地的盟友,此刻无法给楚地提供任何有效支持,楚军十万大军在汶州,立刻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汶州军府之中,万俟宸正在和众将领商议,夏侯云曦坐在万俟宸的身边,眸光带着几分沉凝。 “云宋大军四十万,外加那乱军二十万,汇集起来便是整整六十万,我军现如今只有十万,另外的十万在居庸关,我看,不如我们先退到西凉腹地,等援军从南面上来之后再行正面攻击。” “城中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可是到底伤员太多,退兵的速度太慢,反倒是会打草惊蛇让云宋发兵猛攻,不如让程瀚从居庸关过来与我们回合。” “居庸关不可动,那里易守难攻,到时候不但云宋难定,大梁也再次成了威胁,这样一来我们此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我们还是尽快调集兵马从凉州攻上来为好,就由洛王领兵。” 见大家众说纷纭,夏侯云曦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的面色还算是松快,看她看过来不由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见大家都议论的差不多了,万俟宸才开口道,“云宋发兵对于我们来说实乃好事,云宋地处中州,只要摘掉了这块毒瘤,我们稍后才能集中火力对付大梁和大燕。” 众人颔首,想必云宋来说,真正有难度的其实是大梁之后的大燕。 万俟宸扫了众人一圈,“云宋的国土面积小,我们的人虽然少,可是只要她四面楚歌,六十万军也并不是十分棘手。” 四面楚歌,可是现如今四方受难,从哪里去调集兵力呢? 万俟宸看到众人的面色就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当即道,“第一,楚军需要再增加兵力。” 这一点大家自然明白,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继续道,“第二,墨麟军,现如今城中的墨麟军只是一小部分,而在东齐的墨麟军可再增二十万至云宋边境,这一点凰王殿下早有准备。” 众人眸光不由得一亮,夏侯云曦听到他也如此叫她,不由得抬了抬眉头,万俟宸继续道,“第三,南越,南越受大燕攻击,目前为止战力一直不佳,既然如此不妨后退,以南越的山林地势暂时挡住大燕的铁骑,还能够帮我们给云宋打击。” 第一点大家都能想得到,可是第二第三点却是只有万俟宸才有提出的,见万俟宸已有计划,众人的心都落定了,万俟宸继续道,“至于居庸关,我们大可撤回惠州永州的守军,全部集与居庸关防止大梁抑或是云宋夺关,而汶州的士兵暂时不退,等羌胡公主从南面送药过来当做增援,汶州易守难攻,只留下两位将军便可,其余的人,都随我从西凉南下,往凉州接应新来的楚军。” 说道留下,众人的面色都有几分沉暗,在座诸人,谁不想跟着万俟宸一路打天下啊,万俟宸转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凰王殿下会留在城中坐阵,墨麟军之中肖扬留下为好,至于楚军,秦允留下。” 有些人松了口气,秦允却颇为哀怨的看了万俟宸一眼,这几日夏侯云曦想着法子的折磨秦允,秦允现在最想的不过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了,谁知道万俟宸一开口就又将他留下了,夏侯云曦则是笑眯眯的看着秦允,只觉得头顶上的阴云因为秦允这般青白交加的模样散去了两分。 既然已经议定,楚军将士的心都落了定,夏侯云曦着吴亚从南越方向绕行,先去见了夏侯非白之后再回东齐,由他亲自与原来墨麟军的主位将军一起领兵向着云宋攻来,而万俟宸也在同一时刻放出风声,汶州城守军将后退至西凉腹地,而他,则要回国调集人马,无非是想减轻夏侯云曦的负担罢了。 “羌胡大军还有四日便能过来,我不过十天便能道青州以南,待接应到了楚军之后便开始从南挥军北上,最危险的是这几日,此刻距离云宋的城池不过五日,云宋很可能有伏兵潜行而我们不知道,城中将士战斗力不高,所有的城防我都已经交代了秦允和肖扬,还是那一句话——” 万俟宸眸色严肃,夏侯云曦哪里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不能亲自带兵上阵嘛,你放心。” 万俟宸却还是分毫不放松,“我已让秦允与肖扬立下军令状,如果他们让你上了阵,待我回来定要军法处置。” 夏侯云曦瞪大了眸子,竟然立下了军令状! 万俟宸拉过夏侯云曦的手,眸光深重,语气真切,“我知凰王殿下智勇双全,上阵杀敌下马谋士,可是蓝儿,即便知道你很厉害我还是会担心,对付西凉是你要报仇,可是除了这你一定要做的事之外其他的危险我半分也不想要你受,我自会一路急行早日与你回合,可是现在,我只想让你安安全全的在这城中等着,等我的消息。” 夏侯云曦对此觉得郁闷,早先分开的时候她曾想着再有下一次一定要跟他一起走,可是这一次的结果仍是没有改变,知道他担心,夏侯云曦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就是,行军打仗,不可求速成,你万万切忌,我自会安然无恙的等着你,这一阵子秋凉,虽然不会有瘟疫了但是要小心伤寒,东齐那里你放心,另外先生在南越的话定然也是无碍的,云宋能用障眼法,我们如何不能用,不妨……” 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的啰嗦,直到夜色渐深了万俟宸才笑着拉她躺下,刚刚相聚又要分离,可是夏侯云曦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流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不舍或是失落,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她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去承担这一切,不埋怨不离弃,她只会更爱他,更爱他。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万俟宸仍然能察觉到她的情绪,他的手缓缓地探到了她的小腹之上,指腹绕着她的肚脐缓缓地磨砂,夏侯云曦面色一红,几乎有些窘迫的转头看他,万俟宸眸光发亮的盯着她,“如果不是战事,我真想现在就有一个长得像你一样的孩子……” ------题外话------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分开…… 066格局有变,乱世之贼(一更) 蹬、蹬、瞪—— 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落在萧玉楼的心尖之上,她身姿笔挺的站在这殿阁正中,尽量让自己面上的神色变得自然又从容,纵然她脚下所站的并非是她的土地,纵然现如今她毫无身份可言,纵然她在这中原之上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吱呀”的一声轻响,关着的殿门被人从内向外的打了开来,殿外的灯火通明,萧玉楼转过身去看的时候只觉得那光线刺目的厉害,微微的眯了眯眸子,只见从那耀目的光彩之中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形来。 萧玉楼深吸一口气,“拜见梁——” 一个“皇”字生生的噎在了喉头,萧玉楼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眼底的光彩几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行礼,而进门的男人眸光冷峻面容漠然,看也未看她一眼的从她身边经过,直直的走向了上位。 萧玉楼低着头平复自己的心绪,半晌才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远处那手握天下权柄的男人,眼底竟然缓缓地生出了一分古怪的笑意来。 深吸一口气,她语声沉暗的开口,“燕皇,好久不见。” 公孙墨眸光微眯,缓缓地打量眼前这个落魄的,断了手臂的,却又依旧倨傲的亡国公主,他理解她的倨傲,当一个女子,没有了国家,没有了财富权力,唯一能剩下的,不过也就只有这可怜的自尊了。 萧玉楼在他那般的眸光之中变得有几分不安起来,面上却仍旧维持着从容的笑意,“本以为是梁皇,可我到底是高估了他,想来想去,也只有燕军才能解了我的围,也只有燕皇您,有这样的远见卓识。” 萧玉楼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风华让公孙墨觉得熟悉,那是久居上位者对局势洞明,且能够找到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之时才有的胜券在握,公孙墨的唇角微微的弯了弯,“公主心思玲珑。” 萧玉楼面上的明快之色就更甚了两分,“同厄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燕皇之意,玉楼大抵能明白。” 公孙墨微微颔首,眼底却自有机锋闪过,“说得好,不过你还差一个同,同利相死。” 萧玉楼眸光微闪,随即又带上了凄苍的味道,她的表情一沉,带着几分肃容与敬服,“燕皇说笑了,时至今日,国仇,家仇,断臂之仇,萧玉楼不过是想做一个复仇之人,又何来同利相死之说,燕皇您看重的,难道不是天下吗?”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如此的简单,公孙墨微微挺直了背脊,唇角勾起,“那么,你能为朕做什么呢?” 萧玉楼面色一肃,带着迫人的决绝,“八万西凉军燕皇随意驱策,至于我,只要能助燕皇夺得天下,萧玉楼自是在所不惜。” 公孙墨的眼底有了两分满意之色,萧玉楼眸色肃然,眼底却又自带两分狠辣幽芒,公孙墨看的分明,千军万马,又怎么能比得上这样一颗带着滔天恨意的心呢,他笑了笑,“公主不必自谦,西凉的兵马自是公主亲自带领。” 这样说便算是默许了她的话,萧玉楼深吸一口气,对于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她来说,现如今等于是重获新生,依附与旁人又如何,低声下气又如何,这世上最让她在意的是她天之骄女的自尊,可是,她从来不都是能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为筹码的人吗? 萧玉楼笑开,随即眸光一厉,“燕皇既能派出五万奇军救我西凉与水火,萧玉楼自然也会鼎力相助来报答燕皇相救之恩,现如今楚军在西凉边境驻扎,日前有消息说楚军大营之中有瘟疫爆发,燕皇何不利用这个机会从大梁借道,一举将其拿下!” 萧玉楼的急不可耐让公孙墨眉头微皱,可他到底也能理解眼前之人的愤恨,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扔给她。 萧玉楼一只手接过,抖开折子借着昏黄的宫灯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她眼底渐渐生出意味不明的光彩来,看完之后还兀自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了公孙墨,公孙墨眼底略有冷光一闪而逝,随即却用及其从容的语气道。 “既然有戏看,我们又何必着急?” —— 苍黑的夜色缓缓地落了下来,夏侯云曦进的书房大门就看到万俟宸正背影挺直的站在窗棂边,他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无比烦闷的事情。 紫檀木的黑漆桌案之上正摆着两封情报,一张是及其普通的样式,另一张却是带着墨色纹样,夏侯云曦各自扫了一眼,不由得走到他身后去将那吹着冷风的窗户关了上,吱呀的一声轻响,万俟宸眸色幽深的转过了身来。 夏侯云曦并不着急问,只是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中,这才看着他等他说话的样子,万俟宸微微一叹,拉起她的手走向桌案之后的宽椅上,等她落座之后才将那样式普通的情报打了开来。 夏侯云曦一目十行扫过去,眸色一抽,“不对,云宋农耕发达,也是中原药材大国,做生意最能发财的便是各地药商,楚军怎么可能在云宋买不到药材!” 万俟宸眼底闪过两分幽芒,又将另一份情报放在了她的面前,夏侯云曦眸光一凝,那信报所言不过短短数十字,可是那数十字之后所代表的,却是足以改变整个中原格局的意思,夏侯云曦转过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的眸色凝重非常。 “云宋的内乱平后又起本就十分的蹊跷,那陆灿是死是活也未可知,这一次那乱军打得的陆灿的旗号,在我们的眼中,这内乱便多了两分可信,可是乱军揭竿而起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未曾和云宋中央军发生过一次交战。” 夏侯云曦眸光扫过那信报,眼底的情绪复杂万分,“这情报真假可定?云宋乱军已有二十万,如果真如这信报所言这乱军之行只是一个障眼法,那我们就不得不早日动手了。” 万俟宸眸色深深,“姬无垠及其谨慎,在他身边安插棋子并非易事,此人是唯一一个成功留在他身边的人,这也是此人第一次送消息出来,定然无错。”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做疑问装,万俟宸颔首。 瞬时夏侯云曦的面色就凝重了起来,她站起身来自屋中走动,幽深的眸色之中是对天下局势的思量,“楚地举帝国之旗北伐,先攻大梁,后退夺西凉,放在旁人眼中,云宋是东齐盟友,还借道与楚地,定然与我们是一边,接下来楚地是必然要将矛头指向大梁,依着姬无垠的心思,他在此时根本不应该出此下策——” 万俟宸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论断,面色不由得就带上了两分明快,随即又从一旁拿过来一张帖子与她,“你看看。” 夏侯云曦微微皱眉,打开那帖子一看不由的撇了撇嘴,“你派人跟着桓筝了?” 万俟宸的眸光瞬时就眯了起来,夏侯云曦摇了摇手中的帖子瞪他一眼,意思是你没派人跟着又怎么有这记录桓筝去向的帖子,万俟宸随即便冷笑一声,“我就是派人跟着他你又能如何?” 夏侯云曦摸摸鼻子,横他一眼自去看帖子上的内容,万俟宸心里发闷,这人平白惹了他,却又软棉花一般的不接回招,真是让他只能自己内伤。 “竟然是桓筝!” 夏侯云曦意外至极,不由得又看了一遍帖子上的内容,随即更是不能置信,“怎么会这样,桓筝竟然能够动用云宋西北正抚使的人脉,这些人是受了他的命令才故意封锁药材市场让楚军拿不到药材的?” 夏侯云曦并不等万俟宸回答,已经凝着眸子细细的思量起来,“我一直不知桓筝身份,他十多年未归云宋,现如今竟然还能动用一方权臣,此前姬无垠还请他去云宋小游,他分明拒绝了,现在又去了,一过去便是针对楚军的动作,桓筝他……到底是什么人!” “桓筝不会故意将楚军陷入绝境,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他……” “他在提醒我们。” 万俟宸很快的给出了答案,“药材即便没有从云宋拿到,我们还可以从西凉南部调集,不过相差一两日的功夫,可是他这般一来,却是隐晦的表明了云宋对我们存在的威胁,再加上我们收到的情报,我们对云宋再不可能毫无芥蒂。” “为什么?桓筝又是怎么知道云宋的打算,在长安的时候,在东齐的时候,包括后来在居庸关又到大梁之间,他几乎不问外事,又怎么知道姬无垠做了什么打算存了什么用心,他和姬无垠说话加起来还不到百句!” 万俟宸的眼底露出两分复杂的情绪,有些不情愿,又有些怜惜,他走到夏侯云曦身前握住她的手,眸光深重,“蓝儿,这世上最了解姬无垠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想,这可能和他的身份有关。” 夏侯云曦看向万俟宸,面色有些微的发白。 —— 八月份的云都已经秋意颇重,京城之内的锦绣花色多有凋零,唯有各样菊花正是盛放的时候,站在建章宫的四层楼阙上,整片宫群都被那五颜六色的明快色泽包围,姬无垠一身天子龙袍,那明灿灿的黄色好似九天朝阳一般的刺目耀眼。 或是稚嫩或是风流或是不羁的神色尽数的被收捡了去,此刻的他是云宋的至尊君王,额发被高高的束在脑后,玉冠银钗,威仪天成,他向来无害的眸色沉凝,看着那巍峨起伏满是灵秀之气的宫闱,募得笑了笑。 身后萧锦只觉得皇上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他低下头,继续回禀,“玉公子从西北过来,再有两日便能到云都,我们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他所用之物乃是先帝爷的御笔亲书的手札一副,那西北正抚使乃是先帝爷御臣,若非当年远调,此刻只怕已经是亡魂一只,因此见了那手札之后,那西北正抚使无二话的便应下了。” 姬无垠唇边的笑意变得苦涩,随即缓缓地抿紧了唇线,生出几分凌厉的气势。 萧锦换了一张帖子,继续禀报,“楚地第三波的辎重队已经从凉州出发,估计还有三天就能从青州而上。” “南越最新的战报送来,燕军损伤两万兵马,而南越损失了四万守军,再加上此前的,南越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 “东齐之内无异常,夏侯非白未归,丞相轻易不会调动兵马,而夏侯云曦远在西凉,她所有的动作我们都可以半路截去。” “大梁这几日朝堂动荡,部分朝臣上折子反对燕军进驻大梁,梁皇似有所动摇,和燕皇有些不愉快,双方的气势有些紧张。” 挥了挥手,姬无垠制止了萧锦的话,随即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道深黑色大袍的老者从楼梯处走了出来,此人眉目和蔼,一身儒雅之气,虽然已经是年过半百,却是满头黑发如墨,远远看上去精神矍铄给人以亲切之感。 “摄政王。” 萧锦行了礼就在一边退开,姬维走到姬无垠的身边,抱拳行了一礼之后站在了姬无垠的身边,“皇上所言我已经查明,如你所料,此人正是二十年前凌大人府上送走的那位,这么多年来我遍寻不见,却不想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让您遇到了,您应该早点告知与我,这样你们便可早——” “我都知道了。” 姬无垠好像在逃避什么似地打断了姬维的话,姬维眸色微黯,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当即不在言说,随即眸光却带着几分光亮的道,“有言说得‘九重者得天下’,这一次大……玉公子到了云宋定然能助您一臂之力。” 姬无垠眉心微蹙,“你确定他是来帮我的?” 姬维一愣,姬无垠笑起来,“如果没有她,他到也可能助我一臂之力,只可惜啊,他第一招便是为了她,破釜沉舟,逼得我没有退路,你看,他哪里是来帮我。” “皇上……” 姬维还想再说,姬无垠却是挥了挥手,“好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楚地信不信我都没那么重要了,天下局势,东齐墨麟军已经有损,剩余的大军一时半会儿调动不起,南越受大燕掣肘,根本无暇顾及我们,大梁,大梁现如今被大燕算计的战力不足,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楚地受瘟疫所困,国内虽然有两个丞相坐阵,可是一旦他们的王一死,到底还是会国乱……” “还有大燕……” 姬无垠笑开,“大燕吗,大燕必定是要做那幕后的大赢家了,可是现在我们没有退路可走,等我先夺下了楚地,大燕即便想要挥军南下又如何。” 姬维的面色沉暗,微微沉吟一瞬,他又道,“皇上,楚地北伐打破了这大局,天下一统必然也是大势所趋,您可想好了,云宋之力,并不足以……” “你知道七杀是什么意思吗?” 姬维眸光一暗并不说话,姬无垠笑笑,“他们说七杀是搅乱大世之贼,可窃钩者诛窃国者王,你以为楚国的内乱他们对我就没有怀疑吗,你以为万俟宸会留下你我,你想看着云宋像那西凉一样消失在这世上?” “我不想,所以我们何不拼一拼。” 姬维不知不觉站在了姬无垠的侧后方,他们的计划被打破了,如果现在的楚地用尽全力去攻打大梁,去攻打大燕,那么最后坐收渔利的就是他们云宋了,可是这个玉麒麟,竟然在这样的关口使了这么一招,楚地和云宋之间若有若无的危险关系,终究是要破裂了。 姬维深吸一口气,“微臣自当支持皇上决断。” 姬无垠微微一叹,又眸色深重的看了看眼前的重重宫阙,“云宋地小人稀,只有这三亩薄田的日子我们已经过的太久了。” 姬维的眸色微黯,姬无垠又在那楼阙边上站了片刻便转身下了楼,楼下正有侍从如云在等着,姬无垠刚走出来就有一道身影迎了上来,其人身姿玲珑面容婉丽,眉梢眼角自有明艳之色,对着姬无垠的方向盈盈一拜,“皇上。” 姬无垠抬手扶起素素,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送去的衣裳不喜欢?” 姬无垠刚刚登基,后宫尚且无人,素素做为他的女人在这宫中地位自是不同寻常,姬无垠赏赐她的天水碧阮烟罗不计其数,可她身上从头至尾只有这样天青色的直缀长袍,倒还像是那一路上随她天涯尽兴的打扮。 素素笑着低了眉,“素素不敢忘初心。” 姬无垠听着便笑了开来,揽过她的腰身故作意味深长,“有没有变心,得拿出来看看才知道。” 素素听得小脸一白,却依旧不怕的娇笑一声,“皇上可舍得?” 姬无垠面色松快,丝毫不顾及场合的将她揽在了怀中,两人间的调笑自有默契与亲昵,周围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忽有秋风乍起,姬无垠鼻端有菊香悠然,他眸光四顾,满园芬芳盛放,他不由得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在楚地行秋日宴的场景。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 068匪盗之行,千里相聚 三日后,羌胡大军赶在云宋围城之前到了汶州,夏侯云曦老远的就看到了一身火红色战袍裹身的乌拉,依旧是如阿卓一般的蓝色眼睛,肌肤似雪,唇瓣樱红,婀娜丰满的身姿,飞扬跋扈的气质,她一来,夏侯云曦觉得自己的头顶的阴天都被点亮。 乌拉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受了肖扬和秦允的礼,看着对着她浅浅笑开的夏侯云曦眸光深重,她手中的马鞭依旧是那火红色的长鞭,她随意把玩着,另一边却是绕着夏侯云曦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样多少有几分无礼,秦允和肖扬都眉心微蹙的看了过来,夏侯云曦却笑着摇了摇头,乌拉鉴定完毕,眸光颇为感叹的无奈摇头,“竟然真的是你,阿卓送信回来我还不太相信,这一阵子关于你的传闻越来越多,我更是有些不相信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夏侯云曦喜欢这个倨傲又热情的姑娘,她身上好似带着苍墨之上飒爽又豪迈的风,再有了那一场不打不相识的赛马之后,夏侯云曦见到她就只觉得亲切,“公主殿下还是这样漂亮,好久不见了!” 只要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被人夸美丽的,乌拉笑起来,大大的蓝色眼眸隐隐有光华流动,她看了看身后的羌胡将士已经被秦允、肖扬几人带着入城,也就放下心来和夏侯云曦说话,“说起来原来你叫夏侯云曦,那我叫你云曦如何,阿卓也是这样叫你,你怎么会是东齐公主呢,这缘分可真是好,当初你在大宛做军师的时候我就觉得楚皇对你实在是不同寻常,当时还想着楚国的规矩会要人命,你的身份也许不会成,可是没想到你竟然……” 乌拉絮絮叨叨说着,略带着胡地味道的话语惹得夏侯云曦笑起来,乌拉随即便拉了她的手一起向着城中而去,“你们需要的药材我全都带来了,我带的人你随便用,我呢,正好没来过这地方,就当做游山玩水了,云宋贼人可最好不要来惹我,扰了我的兴致我可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夏侯云曦听着乌拉这语气笑意更甚,这件事无论如何表面看起来都是云宋不义在先,果然乌拉口中当即就变成贼人了,“公主能来相助自然是万分感谢,公主也就只管在城中安稳住下来,城防自有楚军和墨麟军。” 乌拉似乎还沉浸在夏侯云曦身份转变的奇异之感中,想了想又转回了这个话题,“此前在大宛的时候你就是楚地的军师,这一次,他们说你便是那是凰王,还说之前楚地夺西凉的仗都是你打的?” 夏侯云曦有几分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倒也不是全部。” 乌拉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瞬时亮了起来,“我原以为只有我羌胡才有女子上阵,没想到你也是女英雄一个,你真是厉害啊,我听人说了那几场战役的战法,连我那大将军都说你十分不错呢。”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莫不是公主与大将军好事将近?” 乌拉一滞,轻咬了下唇眼底的颜色就有几分好看起来,害羞懊恼又有些焦灼,夏侯云曦看的大笑,乌拉却是小脸一红瞪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走的更快了,走了两步乌拉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地忽然一停,“你真的要嫁给楚皇?” 夏侯云曦未想到乌拉会这样问,却还是点了点头,乌拉眸光有几分凝重,“你能为了他上战场足见你待他的情谊了,可是你说过,他花心的很,而且他不止会有一个女人,你受得了吗,再有,楚地规矩极多,那后宫之中就更是如此,云曦,我铁定是受不了的,你这样的性子,我以为你同我一样。” 夏侯云曦轻咳一声,面色有几分诡异,那时候为了让乌拉打消她对万俟宸的念头,她是说了些抹黑他的话,没想到乌拉不仅还记得,还能为她着想,夏侯云曦有几分动容,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公主不必担心,我和公主是一样的,先前对公主说的话多有不实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乌拉眸光微转,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就有几分揶揄的看着夏侯云曦,“回想当初,你是不是在吃醋?!” 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时候,她和他好像还没有定情。 乌拉却是解决了心头的疑虑之后精神大好,当即脚步更快了,一边走一边大喊着自己赶路有多辛苦,夏侯云曦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住的地方,自是笑着带她去。 有了药材城中本来就被控制住的断骨热更是好的快了,一日之后,待云宋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在军府之内下棋,震天的喊杀声传来,乌拉眉心微蹙的看了看外面,颇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不去看看?” 夏侯云曦看着乌拉满盘乱套的棋路,正在寻找一处吃她不掉的点,终于在一个角落落下一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走之前让秦允和肖扬立下了军令状,绝不让我上阵,反正也有肖扬和秦允看着的,我所幸也就乐得清闲了,若是这城破了,那我们也能早点跑路。” 乌拉听得笑起来,随即眯起了眸子打量起夏侯云曦的眼角眉梢来,夏侯云曦被她看的浑身汗毛倒竖,乌拉随即放下手中棋子靠了过来,眼见得四下无人,轻声问起夏侯云曦来,“话说,云曦,你和楚皇,你们是不是已经——” 夏侯云曦的脸色腾地一下发起热来,却还要自顾自的表示镇定,乌拉却是死死的盯着她,眸光带着几分肃然,“你们是不是已经打算等打完这场仗再大婚了?”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之后面色不由得更红了两分,定了定神才道,“不然怎么办呢?” 乌拉随即便是长长一叹,扔了棋子趴在了桌子上。 夏侯云曦看着不对,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乌拉趴着趴着却是眉心一簇,随即伸手按在了肚子上,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夏侯云曦不由得紧张起来,前一日她去营区派药的时候乌拉一定要跟着,莫不是—— “怎么回事?!” 夏侯云曦的紧张让乌拉有几分莫名,她又按了按小腹,不由猛的挺直了背脊! “完了!” 乌拉话音一落就往外跑,夏侯云曦吓了一跳,当即站起身来跟出去,乌拉就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等她跑出去的时候乌拉已经进了自己的院子,守在外面的灵儿有几分莫名,却还是跟着夏侯云曦追到了乌拉的院子里。 正房的门紧闭着,夏侯云曦让灵儿上去敲门,开门的却是乌拉的侍女,她对着夏侯云曦行了一礼,面色有几分古怪的看了内室一眼,轻声道,“让您费心了,我们公主无大碍,请您到偏厅小坐一会儿。” 夏侯云曦知道是这侍女不好开口说,当即便道偏厅去坐着了,刚坐下没多久,乌拉一脸哭相的走了进来,夏侯云曦一看面色便是一沉,不由得迎上去,“怎么回事?” 乌拉垂头丧气的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仰倒在了身后的靠枕之上,“云曦,怎么办,我好像不能生孩子!” “啊?” 灵儿和乌拉的侍女都退了下去,室内唯有他们二人,夏侯云曦并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的,这么一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乌拉却又是一叹,“我来了月事。” 夏侯云曦松一口气,不由得端过一杯热茶给她,“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和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乌拉坐起身来,看着夏侯云曦眸光楚楚可怜的,“如果我不怀孕,我家大将军可不会娶我。” 夏侯云曦端在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掉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的看着乌拉,确定她不是开玩笑之后,忽然觉得啼笑皆非,“你不怀孕大将军就不娶你,这该是什么道理?你们……” 乌拉摇了摇头,“你不懂,我以后是要继承王权的,大将军是中原人,除非我能怀了他的孩子,否则他不能尚我,一个月带兵出来之前,我勾引了他。” “噗——” 夏侯云曦刚喝到嘴里的茶就这么喷了出去,乌拉皱眉看着夏侯云曦,正觉得夏侯云曦这种表现十分不合她心意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肩膀正在诡异的抖动,她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觉得我行至不端!” 夏侯云曦抬起头来,面上果然是笑意盈盈,一双眸子好似春花一般似笑非笑的看着乌拉,“所以,公主成功了?” 乌拉哼一声,“自然。” 夏侯云曦随即一叹,对于这个话题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她自己不是也……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下,算起来他们也有很多次,要说以往是她身子不好,可是经过了前一阵子的调理,她怎么还是没有…… 一个惯常都是淡定从容,另一个也最是肆意潇洒,可此刻两人相对无言,一时之间都有几分低沉。 一声刺耳的鸣笛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静默,夏侯云曦和乌拉相视一眼,面色都是一沉,这是退兵的信号,难道楚军出城迎战败了?! 如此一想夏侯云曦就再也坐不住,当即起身往外走,乌拉随即也跟了上去,二人一气走到军服门口,出了门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城门处疾驰而去,越往那里走越是觉得不对,燕军声势赫赫,怎么看都不像败军之象! 肖扬老远的就看到了夏侯云曦,当即从城楼上下来,夏侯云曦下得马来,问向肖扬,“怎么回事,这鸣笛声从何而来?” 肖扬这才知道夏侯云曦这般着急的赶过来是为了什么,当下一笑,“是云宋。” “云宋?” 夏侯云曦不太相信,随即裙裾一提就往城楼上走,乌拉也跟在后面上了楼,周遭的将士看到夏侯云曦出现眸光都是一亮,面上的激昂神色也越来越重,夏侯云曦上的城楼去,果然看到云宋的大阵已撤,整个阵线都在往后拉,夏侯云曦算了算时间,心中已经知道云宋大概为何退兵。 “应该是南越开始后退了,云宋以为南越不会轻易丢掉自己的城池,现在只怕是措手不及,秦允——” “凰王殿下有何吩咐。” 秦允上前一步,语气略带殷勤,夏侯云曦没听出来似地,语声清脆不容置疑,“马上送信给皇上,战法有变。” 秦允登时苦了脸,“我的皇后娘娘,您就不要难为我了,皇上的意思您清楚的很,您还是待在汶州城里吧。” 夏侯云曦眉心微蹙,低头思索,秦允眸光微亮,却有听到夏侯云曦道,“那行,我不难为你,我带兵向东进,你留在汶州城,假装我还在城中如何?” 肖扬眼底闪过两分笑意,秦允苦恼的嚎叫一声去给万俟宸送信了。 乌拉看了看远处那极近消失的云宋红衣军,眸光略带几分赞赏的看着夏侯云曦,“你从西北东去,只怕能和南越汇合,楚皇南上,东南还有云宋支持,这一下,云宋可就真的算是四面楚歌了。”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城中将士再有三日便可尽数恢复,到时候自然又是一只强军。” 乌拉笑笑,“好,那我们便有三日好聚,三日之后,我为你镇守汶州!” 夏侯云曦颇为动容,说起来羌胡和楚地的盟约并未正式定下,当初也不过是要羌胡口头上一说,为了震慑大宛而已,可是此刻乌拉所做,倒是比那些一纸盟约檄文昭告的来的好上许多,“公主大义,我代他谢过。” 乌拉撇撇嘴,“我是为你,要谢该是楚皇代你谢我。” 夏侯云曦颇为无奈,不知道他又要许羌胡如何的条件了。 连着三日,汶州城中的三万楚军和七万墨麟军都在大举练兵,刚刚摆脱瘟疫的将士们心气十分高涨,声势浩大的练兵场面让乌拉看花了眼,当即抱着偷师的想法让夏侯云曦不要藏私,夏侯云曦无奈,只好叫秦允和肖扬拿出看家本事来,这一来却又苦了城中将士,大家大病初愈,夏侯云曦抱着让大家活动手脚找回精气神的目的,结果却强度大了些,由此,夏侯云曦却得了新的作战计划来。 在此三日之间,夏侯云曦收到了万俟宸的信,信中某人言辞切切,以数百字交代了夏侯云曦种种厉害,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许她轻举妄动,夏侯云曦面对肖扬和秦允,施施然的看完了信,而后往自己桌案上的烛火上一凑,眼看着那纸张化为灰烬,笑盈盈的对秦允二人下令,“皇上深明大义,着你们听我调遣,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秦允眸带疑惑,夏侯云曦眸光一深,“怎么,杨副将随皇上离开,秦将军就神思不属连军令都听不懂了?嗯?” 秦允睁大了眸子,好像在惊讶夏侯云曦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眼看着夏侯云曦又要说出什么来,秦允轻声斥了一句什么连礼都没行就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慌乱且极快,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夏侯云曦哈哈大笑了起来,转头却见肖扬正有些发怔的看着她。 夏侯云曦一愣,随即看了看自己周身,再抬起头的时候肖扬已经恢复了常色,却是眉心蹙着问她,“楚皇真的让我们听你调遣?” 夏侯云曦随即便露出会心的笑意来,看了看桌角的灰烬,她信誓旦旦的道,“放心吧,不必将军令状放在心上,有我在,谁敢动你!” 这话便是变相的承认她假传了圣令,可她面上带着灿然的笑意,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在他心尖上砰然回响,那是他这一生都不能抵挡的东西,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无条件的支持服从,他敛下眸子,那是他对她素来的默然臣服的模样。 夏侯云曦的眸色便更亮了几分,随即又道,“南越已经发动攻势,东齐大抵也已经有了动作,他人也差不多到了青州,只怕这两日就要攻城略地了,我们的人战斗力并非十足,我本想着直接向东,到最后和南越回合,我们南下,他北上,可是现在看来,倒有另一条法子也是极好。” 肖扬这才抬起头来,夏侯云曦便将一份地图展了开来,“云宋地势多为丘陵,骑兵的作用不大,在这样的地势当中,自然是奇大于正为上,总管南北,云宋最难攻的莫过于两条内陆江河周围,澜沧江有南越,淮水沿路都是重镇要塞,这里的北州,还有公州,都是身处复杂山行之中,楚军没有云宋大军擅长山中作战,也不熟悉地形,无论如何都无法站到上风,既然如此,我们直接走水路往北州去。” 夏侯云曦说完,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肖扬正眸色奇怪的看着她,她不由得心中一紧,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回事,今天走神两次,可是有什么不妥?” 肖扬愣了愣才回神,面色有一瞬间的乱,随即有些狼狈的定了定神眸光一转,“没事,只是在想水路我们不熟悉,走水路是不是有点危险——” 夏侯云曦放下心来,却是笑了,“你忘记了,我们的人马当中有十之又七都是墨麟军,墨麟军最善水战,虽然没有君卓他们领兵,但是这两日我已经看好了几个副将,等走到淮水之后自会让他们负责水上备战,不过我们没有船,所以,我们得先去抢了云宋西面的兵马造船司!” 十万大军走水上,自然不能乘小舟,夏侯云曦口中的兵马造船司是云宋独有的一个衙门,地处云宋西部淮水上游的箐城,所造之船除了官船之外还接受许多富商大贾定制各种超级大货船,抢了这个地方,他们十万大军的水上行路便算是解决了。 肖扬有点不能接受这个“抢”字,可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那一点狡黠光芒到底还是露出了笑意,看到肖扬笑起来,夏侯云曦也觉得自己此行有些匪盗行径了些,不过,匪盗就匪盗了吧! 三日后的清晨,夏侯云曦带领着十万大军向东南方向一路潜行,与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到达了箐城之外,此时此刻,箐城守军不过一万人,并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东面忽然对云宋出动的南越军队上,几乎所有北部的云宋军都在向那个方向汇集而去,只有箐城,因为距离太远守军不多没有在被调之列。 夏侯云曦却恰好利用了这个机会,命人扮作云宋兵部特使,调集箐城官兵第一时间向着北面进发,目的,正是为了打击身在汶州的楚军,箐城军统彼时正在在小妾的床上翻云覆雨,闻言吓破了胆,箐城守军安稳守在西部,又不和西凉靠的十分近,因此不论是内乱还是外战,都没有经历过战火,此刻连这里的兵马都要调集,难道云宋危矣? 那军统心神惧怕之下竟然连兵部特使的身份都来不及好好验证便慌忙去调兵,在子时十分便将城中守军集齐,半个时辰之后便出了城,夜色之中,那一万守军都忐忑不安的跟着那兵部特使向着北面而去,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处名为云幽谷的地方,在那谷中等着他们的,是楚军毫不留情的杀戮。 云宋守军惨败,楚军得俘虏两千。 夏侯云曦带着十万大军入城,破了箐城衙门,留一万士兵镇守,任命了临时的箐城守将,随后直接赶赴了箐城以南的码头。 既是淮水之上最大的码头,也是那兵马造船司。 夜色之中,夏侯云曦火速的控制了整个衙门,挑选了最好的官船两百,辎重船二十,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船队顺着淮水而下,而那两千俘虏和那箐城守将,则被夏侯云曦当做了开路的先锋队伍,他们打着箐城大军的旗号,以接受命令增援南部诸城为名,从上游一路往下,凡是水上临检都让这先锋队伍上前,由此,一路下来经过数道关卡,竟然未曾遭遇一次战斗,直到走到了淮水中部之时那临检的水兵才察觉出不对来。 装着四百人的船和装着一百人的船,吃水不同,速度不同,云宋水利发达才会有如此重量级的大船,而淮水的宽广深也是行船的必须条件,同理,云宋也拥有与东齐不相上下的水兵,被发现的夏侯云曦倒也不着急,他们有武器,有人数,如何打不赢那些训练有素却没有真正经历过几次战斗的水兵呢,可是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踪算是彻底暴露。 此刻的他们已经在水上行了三日,距离目的地北州还有一日路程,若是走陆路,他们所行的天数只怕要在八日左右,有了五日的时差,夏侯云曦已是十分满意,这三日之中,南越成功的拖住了云宋北部所有的兵力,东齐在云宋西南发难,云宋措手不及之下已经被连夺两城,而万俟宸已经接应到了由万俟玉带领的二十万楚军,挥军北上,大破虞城,青州,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进攻渝州—— 这样的消息传来,全军将士无不欢欣鼓舞,可此时的夏侯云曦却是一天也高兴不起来,三日的水上行船,她再次晕船了。 当初想到走水路的法子她也不是没有顾虑,可心想着他已经将治疗晕船的法子交给她了,她可以让灵儿来做,这样也就无碍了,可是不知为何,那按压穴位的法子由灵儿来按却是怎么样都没用了,吃了吐,不吃也吐,不过三日,夏侯云曦已经面色惨白的无法见人,而因为走水路的缘故,他们与万俟宸的通信中断,而专门被万俟宸留下来看顾夏侯云曦的十五开尽了各样的方子,却总是治不好她的晕船,十五苦闷无比,夏侯云曦却只能苦笑,原来这世上除了相思病之外,竟还有那么一种病,只有那么一个人能治。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是脆弱,夏侯云曦昏昏沉沉的开始想她和他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心中便生出无限的惶然来,生老病死,似乎什么都变得没有定数。 肖扬眼睁睁的看着她不成人形,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当即和秦允商量,半路就要下船走陆路,可船上却是收到了万俟宸的信,连着好几封,都是积累起来她一直未曾收到的,第一封字字句句都是他的怒气,第二封是他细致的嘱咐,第三封就是殷切的不加掩饰的担忧了,第四封是因为她未曾回信的不安,夏侯云曦看的窝心,待看明白了他行军的意图之后当即下令行船继续。 万俟宸肝胆俱裂,可是面对二十万大军,他不能表现出分毫来,他的所有怒气所有担忧尽数都化作了面对云宋大军之时的狠辣果决,他甚至用上了平日里不屑于用的阴毒手段,云宋的城池在他的铁血强攻之下,一座座的尽数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可是巨大的胜利却因为那人的不见音信变成了压在心头的不安和忐忑。 胜利越来越多,那不安几乎就要变成恐惧。 “徽州城中的兵力只有五万,它的南面,西面,东面都有伏军等我们。” “徽州有重兵二十万,是姬无垠在南部放下的一步重棋,我们不熟悉那里的山势,所以在强攻之上不占优势。” “既然是伏军,只有用诱敌之计了,若是全军一个不下心踏入他们的圈子里,只怕是要全军覆没的。” “好,既然如此,从哪里开始攻入?南面的话容易被包围,不如从东面?” 众人面色都有几分沉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什么主意,也没有人敢问坐在上位的万俟宸,那生人勿近的气势已经将诸人冷冻了许久,连万俟玉进来都不敢在他面前张扬了,那滋味,可真是比上战场还让人发怵。 众人都看向了颜回,颜回此人艺高人胆大,不该说的他说,该说他也说,要说此前他对夏侯云曦的为难大家都看得出来,在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的时候,不知为何最后夏侯云曦待他却亲厚了几分,此时此刻,他不上谁上呢—— 颜回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之时一直坐在上位的万俟宸微微的抬了头,幽深的眸子在大帐之中越发的深不可测,一开口,便是凌人的寒意。 “走西面。” 主子开口,大杀四方,众人都将眸光落在了西面的群山之间,西面谷地颇多,且都是无退路的谷地,这样算是险中求胜了,要是从前可能还有人提出些更为稳重的法子,可是此时此刻,哪还有人敢说什么,有低低的话语声散开,众人都在寻思这该如何布置诱敌之计,既要有诱敌的分量,还得有自保的能力,只怕是得四方将军的哪一个上了。 “点兵两万,朕去诱敌。” 幽深的话语落下来,众人都是眸色大变,在军中,万俟宸极少用“朕”这个自称,可是此时此刻,这么八个字,足以证明万俟宸的心意已决! 万俟宸眸色漆黑,挺直的身子映在身后的阴影之中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诸人屏住了呼吸,室内便是让人心惊的沉默。 “三哥!” “主子!” “皇上!” 不知怎地原来一个字不敢多说的人都砰的跪倒在地,万俟玉看着自己身边黑压压的一片,鹤立鸡群的站在众人之间,看着万俟宸的面色,他眸色几变,满是苦涩的唇角一僵,却不知如何开口,宋涯向来不多言,此刻却是第一个出声,“主子珍重,主子乃是阵中砥柱,若是有一个万一,让我等如何是好!宋涯请战!” “主子请三思,此番诱敌不必主子亲自出马,颜回请战!” “请主子收回成命,祝云阳请战!” 诸位将军纷纷请战,连吴威和君卓也切切言语请万俟宸收回成命,可是万俟宸的表情半分不变,也不管诸人跪倒在地,直接起身去了内室,“点兵两万,明早出营。” 又是这般八个字,诸人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生出一股子凉意,一瞬间的静然,诸人都将眸光落在了万俟玉的身上,万俟玉也在怔愣之中,他在思考,他的三哥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才是他的风格,这一次亲身诱敌虽然能给楚军带来决定性的胜利,可是到底是太过危险了,他在着急什么? 思绪有一瞬间的恍然,有了几分了悟,再看到诸人的眸光他便是无话可说了,深吸一口气,还是要宽慰大家安定军心,“三哥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能亲自诱敌,必然是相信大家,知道楚国的皇帝就在军中,只怕三面的伏军都会暴露,三哥的安危还要靠大家,你们是否会拼尽性命护三哥周全?!” “会!” 丝毫不犹豫的回答,万俟玉满意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们害怕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万俟玉看了看稍微有些底气的众人,抬步向着内室走去,内室之中,万俟宸正伏在桌案上写什么,万俟玉大概的瞟了一眼,见是一封信的模样,当即便站在一边等着。 万俟宸写完才直起身子,看了万俟玉一眼,“来劝我的?” 万俟玉摇摇头笑开,“怎么会,三哥心意已决,我自然只有配合三哥的。” 万俟玉的笑容有几分强硬,万俟宸却还是微微颔首做出肯定的样子,随即又轻飘飘的道,“既是要诱敌,便要诱出全部,时机未到,决不可轻易出兵。” 万俟玉怔然,万俟宸的眸色便有几分郑重了,“这一战不是儿戏,你们明白我也明白,无论遇到何种境况,不可妄动,记住了?” 万俟玉艰难的点了点头,良久才喃喃的道,“三哥想想父皇,想想云曦……” 万俟宸一怔,随即淡淡一笑,“我明白。” 天色初亮,发白的天光之中万俟宸一身黑底金边的战甲带着一万人马速度极快的向着徽州城西的群山之中挺进,此一万士兵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诱敌之兵最是凶险,一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身为楚*人他们责无旁贷,可是此刻,眼看着军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这样责无旁贷却让人心生惶恐的事情忽然就变得雄壮又豪迈起来! 城西的群山都不高,却是丛林密布,自是最好安排伏军的地方,万俟宸一路疾行,模样十分着急,而此前的云宋军已经得到战报,楚皇欲带兵接应东齐公主,正带着两万兵马往城西的方向而来。 早就安排在此处的伏军心生激荡,要知道,这可是楚国的皇帝,若是那一支部队能将这位楚国新皇斩于马下,那必是云宋大军最为荣耀的铁军,高官厚禄,平步青云,在这乱世,又有谁没有做过这样的英雄梦呢! 与此同时,南面,东面的几处伏军也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两万人马!楚皇竟然只带了两万人马!两万遇上五万,云宋岂不是铁定大胜! 南面军有人不服气,更有人蠢蠢欲动,这样好的事不过是凭运气而已,若是遇上自己也一定拿下这样的赫赫战功,到底还是那无止无尽的*占了上风,即便没有最高指挥官的军令,隐而未动的部队还是在密密山林之中缓缓开动了,他们以增援为名向着西面绕去,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速度向着西面靠近,唾手可得的权名利禄,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唯有东面军未动,听到这样的消息,经验老成的主将觉得这样的错误不该是这位声名远播的楚地新君能犯的,参将进言,副将欲动,全部都被他压了下去,全军都沉浸在低迷的士气之中,这主将看在眼里,可他却也觉得,他的机会,似乎也到了。 万俟宸的兵马带着目的性的向着西面而去,似乎浑然不知自己早已进入了敌人的视野,西面军本该早就开始攻伐,可是他们太过贪心,斥候军来报,万俟宸要去的方向定然要经过一处名为石兰谷的山坳,西面军的主将觉得,若是能一口气将万俟宸和他的两万军一个不落的吃下去,这才是属于军人的最大的荣耀。 于是,这位将领下令,全军不可妄动,跟着楚军的脚步,瓮中捉鳖,关门打狗,要以绝对的胜利来彰显这支军队的荣誉! 秋意正浓,群山却依旧苍翠,不知何时起,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飓风过境,万木皆动,在那簌簌作响的山林之中,怀着各样心思的脚步正越来越快的向一起靠拢,谁胜谁负,自有上苍拭目以待! ------题外话------ 分离相当短暂啦,九月是新的征程,姨娘会加油滴~ 错字有点多,稍后会小修一下~ 077桂宫往事,楚地之围 淡淡的龙涎香在殿内飘散,半开的窗棂之前,姬无垠一身湖蓝的直缀加身,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弯身在桌案之上作画,雪白的宣纸之上,淡淡的墨迹晕成一片黑沉沉的天,殿阁的一角挂着一盏昏黄风灯,衣衫单薄的孩童因为练武不勤正在被罚站,冬日里的寒风刀子一般的刮过少年的肩头,他瑟瑟的打着颤,眸光却固执的望向某一个方向,好像在等谁的到来。 姬无垠画完最后一笔,面色并不好看,因为故事的结局是那孩童永远也未曾等到要等的人,姬无垠放下笔,眸光微眯的看着窗外,窗外是秋意正浓。 “皇上,玉公子到了。” 萧锦的话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耳中,姬无垠怔了片刻才回神,他敛眸,语声冷清,“让他在桂宫等我。” 桂宫,云宋的皇后之宫。 姬无垠一路缓行,脚步翩翩,分明是从容惬意,可那背影却挺得直直的,从萧锦的方向看过去,怎么看怎么都有两分僵硬。 秋日里的风微微带着两分凉,姬无垠走到这宫殿之前的时候有些微的迟疑,可也只有一瞬,随即他又再次迈步向内走去,萧锦和一众侍从则被留在了外面,桂宫规模宏大,却最是集灵秀与精致之大成,虽然已是秋日,其中却仍旧是十步一景,姬无垠的脚步声不重,走到那正殿的庭院门口之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人一身雪白的袍子,背影俊秀,墨发半绾起,此刻正出神的站在那中庭的琼花树下,他的侍女站在远处,见他来了又退得更远了些,姬无垠的眸光从这中庭一扫而过,继续走了上去。 “听说你小时候在这里住了三年。” 姬无垠的声音好听,疏朗又带着两分温润,桓筝的背影便僵了僵。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不过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了。” 桓筝愣了愣,唇角现出两分苦涩的笑意,姬无垠走到那苍翠的琼花树下,眸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向那蓝盈盈的天,“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摄政王的后花园,你看到我跟着伶人学戏的时候皱了皱眉,那时候我就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练武不喜欢背那些用兵治国之道,只有学戏的时候我才是开心的。” “第二次是在一个秋日的晚上,我诧异摄政王怎么会在晚上带人来内宅,更没想到摄政王会带你来看我练武,我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让你看到我出丑的样子呢,那一晚我练得格外用功,心中却在想,不过就是一个尚书家的公子,怎么就值得摄政王那般看重。” 姬无垠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却又觉得天空的蓝色太过刺眼,他垂了垂眸子,语气颇有几分郁闷,“你天天来,我每天晚上都很用功,到后来我好累,我想,就算被你看到又怎么了,我与你半分关系也无,就算我不练功摄政王也不会真的对我如何。” 微微一顿,姬无垠的话语有几分懊恼,“可是那居然会吹曲子,那曲子能让我静心,我觉得好听,来了精神头,又开始练功。” “后来你日日都来,我不练功你就不吹,若是练得好你就会吹一整首,对于那时候还不知仇恨和皇位到底为何物的我来说,那曲子真是天籁。” “只可惜,就那么一个冬天,以后你再未出现。” “我开始不愿意继续练,摄政王就夜夜罚我,后来罚我我也不练,摄政王就说,你最后一个亲人也被人害死了,你不练,你不报仇,下一个,死的就是我,就是你,那时我才知道,奥,原来你是我的亲人。” 姬无垠转过头来,眸光平静的看向桓筝,“凌尚书全家被诛,摄政王无能为力,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后来……说来真是巧……我扮作小戏子出去玩,竟然碰到了夏侯云曦,我听见她吹了一首曲子,虽然我已经忘记当年的曲调为何,可我就是觉得那就是你常吹的曲子,我就黏上了她。” “这皇位本该是你的,你还要吗?” 姬无垠睁大了眸子,说话的语气带着孩子一般的烂漫,桓筝唇角苦涩渐渐地消失,而后变成了一抹略带冰冷的棱角。 姬无垠却是没看到似地继续道,“估计你也是不要了,你要是要皇位,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做西凉的军师,又那么的帮她呢。” 桓筝唇角微动,姬无垠却兀自一笑,“你会帮我吗?” 桓筝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的紧了两分,姬无垠却从他的默然当中得到了答案,他有几分失望的一叹,“哎,我就知道,我说了那样多,本是想感动你,看来定是没有什么效用了,不过……” 话锋一转,姬无垠的眸色有几分深沉,“不过,你不是喜欢她吗,不如我们一起合作,破了楚军,杀了万俟宸,我要天下你要她,如何?” 桓筝的面上浮出两分痛色,姬无垠唇角的笑意一滞,随即越发的明艳起来,桓筝缓缓抬手,触到那带着几分毛躁的琼花树树干,许是因为太久未曾说话,他开口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你也在这里住过。” “你夏日爱哭,母后做了琼花被,每每盖着那本子你总能安睡。” 姬无垠眉间微蹙,笑着感叹,“那你怎么不早说,在摄政王府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你若早说,我何至于那般难受呢。” 桓筝的面色略有些难看,姬无垠呼出一口气,又看了这四周一圈,“反正这桂宫空着,不如你就住在这里好了,我刚才提的条件你好好想想,我会时不时的来找你。” 说完此话姬无垠就转身往外走,桓筝抬起的手缓缓地垂下,语气艰涩,“我要不起她,你也要不起这天下,趁着一切还来得及,收手吧。” 姬无垠便笑了开来,“你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做说客劝降?你觉得你能普度众生,你想要拯救云宋拯救我?” 桓筝挺直了背脊,转向姬无垠的方向,面上带着无力的苦笑,“我想你大抵不会听我的,可是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若是有朝一日云都城破,我最好能站在你身边。” 姬无垠眸光一深,却是嗤笑一声就往外走。 看着姬无垠的身影远去,便有一众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绿桑从远处走过来,那领头的太监便对着绿桑道,“皇上吩咐让公子住在桂宫,现在奴才带着公子去看看殿阁,公子想住哪里请您吩咐便是。” 绿桑看了看桓筝,桓筝静默一瞬摇了摇头,“不必看了,我住凤凰阁。” 凤凰阁乃前朝皇后最为钟爱之所,那太监眸光一变,可想到姬无垠的吩咐到底还是点头在前面领路了,绿桑携了桓筝的手跟了上去。 萧锦看着姬无垠的面色颇有几分不安,却还是道,“皇上,楚国的辎重车队已经到了青州。” 姬无垠的脚步微顿,随即更加极快的向前走,“宣众位将军入宫。” 帝国历四七八年八月中旬,楚国第三波辎重物资在云宋境内被云宋青州驻军洗劫一空,护送辎重的两万士兵全部被灭,事发两日之后此事才传到了汶州城中的楚国临时军机处内,如此有计划有预谋,且手段狠辣不留余地的行事代表了云宋的宣战态度,由此,一直在这乱局失态之中沉默的云宋成为了楚地北伐的第二个目标,而此前云宋和东齐订下的盟约也在此时撕毁。 此番变故难免的让天下哗然,所谓螂螳捕蝉黄雀在后,而云宋这只黄雀的做法虽然不仁,却也让天下瞩目,楚地刚刚拿下西凉,现如今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再加上没了辎重粮草,立时便陷入了危险之地,只要云宋发兵及时,那被瘟疫困在西凉边境上的楚军定然是云宋大军的杯中之食。 亦是在此时,大燕也默契的将对南越的打击力度加了重,南越作为楚地的盟友,此刻无法给楚地提供任何有效支持,楚军十万大军在汶州,立刻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汶州军府之中,万俟宸正在和众将领商议,夏侯云曦坐在万俟宸的身边,眸光带着几分沉凝。 “云宋大军四十万,外加那乱军二十万,汇集起来便是整整六十万,我军现如今只有十万,另外的十万在居庸关,我看,不如我们先退到西凉腹地,等援军从南面上来之后再行正面攻击。” “城中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可是到底伤员太多,退兵的速度太慢,反倒是会打草惊蛇让云宋发兵猛攻,不如让程瀚从居庸关过来与我们回合。” “居庸关不可动,那里易守难攻,到时候不但云宋难定,大梁也再次成了威胁,这样一来我们此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我们还是尽快调集兵马从凉州攻上来为好,就由洛王领兵。” 见大家众说纷纭,夏侯云曦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的面色还算是松快,看她看过来不由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见大家都议论的差不多了,万俟宸才开口道,“云宋发兵对于我们来说实乃好事,云宋地处中州,只要摘掉了这块毒瘤,我们稍后才能集中火力对付大梁和大燕。” 众人颔首,想必云宋来说,真正有难度的其实是大梁之后的大燕。 万俟宸扫了众人一圈,“云宋的国土面积小,我们的人虽然少,可是只要她四面楚歌,六十万军也并不是十分棘手。” 四面楚歌,可是现如今四方受难,从哪里去调集兵力呢? 万俟宸看到众人的面色就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当即道,“第一,楚军需要再增加兵力。” 这一点大家自然明白,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继续道,“第二,墨麟军,现如今城中的墨麟军只是一小部分,而在东齐的墨麟军可再增二十万至云宋边境,这一点凰王殿下早有准备。” 众人眸光不由得一亮,夏侯云曦听到他也如此叫她,不由得抬了抬眉头,万俟宸继续道,“第三,南越,南越受大燕攻击,目前为止战力一直不佳,既然如此不妨后退,以南越的山林地势暂时挡住大燕的铁骑,还能够帮我们给云宋打击。” 第一点大家都能想得到,可是第二第三点却是只有万俟宸才有提出的,见万俟宸已有计划,众人的心都落定了,万俟宸继续道,“至于居庸关,我们大可撤回惠州永州的守军,全部集与居庸关防止大梁抑或是云宋夺关,而汶州的士兵暂时不退,等羌胡公主从南面送药过来当做增援,汶州易守难攻,只留下两位将军便可,其余的人,都随我从西凉南下,往凉州接应新来的楚军。” 说道留下,众人的面色都有几分沉暗,在座诸人,谁不想跟着万俟宸一路打天下啊,万俟宸转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凰王殿下会留在城中坐阵,墨麟军之中肖扬留下为好,至于楚军,秦允留下。” 有些人松了口气,秦允却颇为哀怨的看了万俟宸一眼,这几日夏侯云曦想着法子的折磨秦允,秦允现在最想的不过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了,谁知道万俟宸一开口就又将他留下了,夏侯云曦则是笑眯眯的看着秦允,只觉得头顶上的阴云因为秦允这般青白交加的模样散去了两分。 既然已经议定,楚军将士的心都落了定,夏侯云曦着吴亚从南越方向绕行,先去见了夏侯非白之后再回东齐,由他亲自与原来墨麟军的主位将军一起领兵向着云宋攻来,而万俟宸也在同一时刻放出风声,汶州城守军将后退至西凉腹地,而他,则要回国调集人马,无非是想减轻夏侯云曦的负担罢了。 “羌胡大军还有四日便能过来,我不过十天便能道青州以南,待接应到了楚军之后便开始从南挥军北上,最危险的是这几日,此刻距离云宋的城池不过五日,云宋很可能有伏兵潜行而我们不知道,城中将士战斗力不高,所有的城防我都已经交代了秦允和肖扬,还是那一句话——” 万俟宸眸色严肃,夏侯云曦哪里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不能亲自带兵上阵嘛,你放心。” 万俟宸却还是分毫不放松,“我已让秦允与肖扬立下军令状,如果他们让你上了阵,待我回来定要军法处置。” 夏侯云曦瞪大了眸子,竟然立下了军令状! 万俟宸拉过夏侯云曦的手,眸光深重,语气真切,“我知凰王殿下智勇双全,上阵杀敌下马谋士,可是蓝儿,即便知道你很厉害我还是会担心,对付西凉是你要报仇,可是除了这你一定要做的事之外其他的危险我半分也不想要你受,我自会一路急行早日与你回合,可是现在,我只想让你安安全全的在这城中等着,等我的消息。” 夏侯云曦对此觉得郁闷,早先分开的时候她曾想着再有下一次一定要跟他一起走,可是这一次的结果仍是没有改变,知道他担心,夏侯云曦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就是,行军打仗,不可求速成,你万万切忌,我自会安然无恙的等着你,这一阵子秋凉,虽然不会有瘟疫了但是要小心伤寒,东齐那里你放心,另外先生在南越的话定然也是无碍的,云宋能用障眼法,我们如何不能用,不妨……” 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的啰嗦,直到夜色渐深了万俟宸才笑着拉她躺下,刚刚相聚又要分离,可是夏侯云曦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流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不舍或是失落,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她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去承担这一切,不埋怨不离弃,她只会更爱他,更爱他。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万俟宸仍然能察觉到她的情绪,他的手缓缓地探到了她的小腹之上,指腹绕着她的肚脐缓缓地磨砂,夏侯云曦面色一红,几乎有些窘迫的转头看他,万俟宸眸光发亮的盯着她,“如果不是战事,我真想现在就有一个长得像你一样的孩子……” ------题外话------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分开…… 069石兰血战,山林夜袭 石兰谷三面环山,且山势陡峭,是周围几处少有的不能设置伏军的地方,此刻正值午时,眼看着墨色的楚地黑甲骑兵尽数没入了山坳口之中,蓄势待发的云宋红衣军终于开始出动,如蝗的箭矢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跑在队伍最后的士兵们没能避免的有所伤亡。 万俟宸眸光冷峻的带着大队人马冲入谷底,一声令下,“结阵!” 宋涯到底是跟着万俟宸来了,闻言他当即从阵中走出,手中令旗挥动,随即早有准备的楚军将以拒马为碍封住了谷口,再以盾牌兵,长枪兵,弓弩兵分别组成层叠大阵,无论是云宋大军的骑兵还是步兵,都难以冲破这般的铜墙铁壁! 云宋红衣军只觉得奇怪,奇怪分明是疾行的楚军竟然还能有如此齐备的装备,眼看着连着三次进攻都被楚军抵挡了回来,云宋的主将准备换个法子。 楚军因为“不识路”而误闯到了石兰谷之中,这给云宋军创造了机会,然而楚军训练有素,即便只有两万人马一时之间也难以强攻下来,所幸,楚军误闯的石兰谷之类除了乱石还是乱石,无水无粮的情况之下还有什么比死守更好呢? “全军收兵,死守谷口,不准放出任何一人!” 日头当空,虽然已经是秋日,可是还是无端的给人一种燥热之感,而石兰谷内楚军不动声色的死守更是给他一种隐隐的不安,恰在此时,有斥候来报。 “将军,左后方山林之内发现异军动静!” “异军?!” 浓眉大眼的西面军主将眉心微蹙,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起来,他眸光微眯起来,一双眸子扫过左后方那黑苍苍的山林,“去探!探明异军身份来报!” 斥候军离去,这主将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小半个时辰过去,谷口之内的楚军依旧毫无动静,那样的沉默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错觉,主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只怕是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却也是在此时,那斥候军回来了。 “将军,对方是南面军,声称是来支援我们的。” “南面军?!” 西面军主将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他却是冷笑了起来,“谁要叫他来支援,只怕是来抢功的吧!” 话音落下便看到那黑沉沉的山林之中陆续的有身着红衣军服的云宋军走出来,红艳艳的一片,看上去便有五万大军左右的样子,西面军主将沉了脸,随即便看到南面军与自己同级的将军御马走了过来。 西面军主将冷冷笑开,正要刺对方几句,那南面军的主将却是开口了,“兄弟莫怪莫怪,实在是听说楚皇带了十万人马往西面来,我们不放心兄弟,这才赶了过来,怎么,现在还没有拿下?” 西面军主将冷嗤一声,“消息可真是灵通,不过阁下的斥候军只怕是失职了,楚皇只带了两万人马,阁下可以带兵回程了。” 南面军主将闻言面色却仍旧不变,接着道,“既然只有两万人马兄弟为何现在还未拿下,还是让我们南军帮帮忙,最快的拿下了这楚国皇帝,兄弟你也好跟皇上请功啊。” 西面军主将自知这群人的目的,闻言即便心中再有不快却也不能直接赶人走,只好给自己的副将使眼色,让自己的人注意动静,不要把头功给人抢走才好,而那南面军主将自是明白西面军的用心,当下也给自己的参将使眼色,让自己的人赶快上前,最好能第一个冲入谷口之中拿下那楚国皇帝。 对面敌军的内讧万俟宸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宋涯御马站在万俟宸身边,看了看远处那红莹莹的一片,不由得问万俟宸,“皇上,在这么下去难保他们其中一方不会先动手,到时候定然逼得另一方也会使下大力气,到时候我们的两万人马自然是抵挡不过对方十万人马的,不如先我们传信——” “不可。” 万俟宸落下森森两个字,他心中即便着急却也不会因小失大,一眼扫过对方那红色的阵营,他的眸光微微的眯了眯,“对方现如今至多十万人马,而他们的在这山中的伏军至少十五万,也就是说还有一方接到了我出营的消息,却没有向着这里出兵,再等等吧,不能贸然而动。” 宋涯点了点头,又将谷口的列阵巡查了一遍之后才放下心来。 而正如宋涯所料,云宋军之中的两方人马因为都想要抢那头功此刻愈发的不安起来,各个都蠢蠢欲动的恨不得抢在对方的前面冲进谷底将万俟宸抓住,就是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之中,在这谷底不远处的山林之中,正有大队的人马在不断的靠近。 万俟玉和颜回带着六万人马在山林之中潜行,一路上不断的接收着斥候军的回报,当知道已经有十万军聚集在谷口的时候万俟玉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下令停止行军,命令斥候去探查南面军和东面军,他要知道到底是那一方人马率先赶了过来,而又是那一面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现。 不消的多时,已经有人来报,称南面军动,而东面军也不在营中,具体的去向却是未可知。万俟玉心中颇有几分不安,可是颜回心中却是一片着急,“那十万人马都是为了抢功来的,只怕我们等不到十五万人马集齐了。” 万俟玉眸光深沉,下令全军继续推进,却是一定要等到万俟宸的信号之后才能楚军,而在她们对面的山林之中,祝云阳和君卓吴威等人也带着人马正在火速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西面军再次进行了一轮攻击,这一轮攻击同样的被楚军挡了住,南面军的主将看到了不免失笑,西面军主将见此心中大怒,却是发作不得,那南面军见此不由得调集兵马靠的更近,一副准备时刻要冲上去的样子。 楚军战力依旧强悍,西面军主将安慰自己再等等,而南面军主将也不想为西面军做嫁衣,也就等着西面军先动,这么一来倒是给楚军创造了歇一歇的机会,而在远处山林之内眼睁睁的看着云宋军对谷口进行了新一轮攻击的颜回心中大急,当即让各方斥候出动,去探查那东面军到底去了何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山林之内的众人都有些微的不安起来,正在此时,派出去的斥候军慌忙来报! “启禀王爷!有大军正从南面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到我们这里了!” 万俟玉面色大变,登时眸光一厉,“你可看清楚了?可是云宋军?是东面军?” 斥候满头大汗,当即抱拳到,“是云宋大军不错,有五万人马,他们也是潜行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似乎是跟着我们的脚步来的,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我们现在隐蔽之处,请王爷速做决断!” 万俟玉的面色有几分难看,楚军到底是六万人马过境,哪里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这路人马姗姗来迟,显然并非那只为抢功而来的南面军,既然是寻着他们的痕迹来的,只怕是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诱敌之计想要做那坐收渔利的黄雀! 颜回在旁也听的明白,顿时面色微白,他们的计划便是等到云宋三军会聚之后再行出兵,却不想竟然有一面云宋大军未曾上当,还一路盯上了他们,他们现在埋伏之处已经是距离谷口最近最佳的地点,此时若是再换地方一来是动静太大容易暴露,二来却是根本没有地方可换,可是如果在这样等下去,后来居上的那股子云宋军只怕会直接找到他们从背后给他们打击,这样一来就会给他们的诱敌之计造成很大的麻烦,他们埋伏在外面的楚军还好说,然而那谷口之中无路可退的可是他们的主子他们的皇上! 颜回眸光一厉,咬了咬牙向着万俟玉抱拳跪地,“王爷,颜回请战,为今之计只有先带人将身后的云宋大军引开了,请王爷许我五千人马,待我将那些人引开之后王爷自然可以继续埋伏,等待皇上的命令行事!” “颜回……” 万俟玉何尝不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五千人马对敌人的五万人马,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猎物,万俟玉的眸色深沉,面对眼前之人颇有几分不忍。 颜回看的分明,却是面色一肃,“请王爷速做决断,晚了就来不及了,主子的安危还要交给王爷回护!” 万俟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眸子,再睁开眼之时眼底已经满是坚韧,“好,颜回,本王准你带五千人马前去引开敌人,可是,本王要你活着回来!” “是!” 颜回抱拳行礼,再起身之时已是面色肃容的转身离去,看着颜回笔挺的背影,万俟玉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山林疾行,惊起林中飞鸟阵阵,东面军跟着林中的痕迹一路摸过去,随军的副将和参将看着自家主帅的眸光都有些微的不同,刚开始眼看着这军功都是别人的了他们心中还颇为郁闷,却不想自家主帅早就将楚军的计谋洞悉,此刻从背后偷袭,指不定还能坐收渔利成为此战最大的赢家,哼,没脑子的人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 五万东面军以最小的动作保持速度行进,不多时,在前面探路的斥候来报,“启禀将军,楚军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动向,现在正在大部队转移,将军,我们如何是好?” 随军的参将和副将都是面色一沉,唯有那主将胜券在握的眯了眯眸子,“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跑,传令下去,全军追击,这场仗胜或者不胜,全在我们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士气大振,当即便随着领军的先锋军按照斥候军所探改变了方向行进,五万大军方向一变,万俟玉一处当即便得到了消息,他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却更是担忧起颜回的处境来。 此时的颜回正领着五千轻骑一路疾行,甚至从山林之中走上了此前楚军走过的官道,而在其后追击的云宋大军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速度一快,林中的动静就大了许多,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骑兵了那东面军诸位将领终于发现不对了,怎么会只有五千人马! 众人不解,那东面军主将回望了四周绿苍苍的山林一眼,再看了看全部暴露的东面军,顿时觉得背脊之上一凉,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轻骑,他面色忽然一厉,令旗一挥,“前面的五千人马,一个不留的给我带回来!” 命令一下顿时有两万左翼军冲杀了上去,颜回带兵疾行,然而云宋军早有准备,加之对地形颇为熟悉,还不到小半个时辰之中便被追了上,以多对少的厮杀惨烈的展开,楚军即便在武力之上胜人一等,却也禁不住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人砍杀,很快的,楚军便被云宋军一点点的蚕食了掉,眼看着周围的楚军士兵们一个又一个的掉下马背,颜回的眸子燃起了轰然火光,凌天长剑发出清明的剑鸣声,一剑又一剑的杀气四溢,倒在他身边的云宋士兵也越来越多! “退!” 颜回一声令下,楚军急退,而东面军将领早就发现了颜回的不同寻常,虽然他身上穿着寻常的衣裳,但是那通身的肃杀凌厉之气绝非普通战士所有的,诸人的眸光都落在了这个勇猛无匹的人身上,那主将抬手一指,“抓住他,留下活口!” 话音落下,周遭的厮杀顿时涌了上来,献血溅了颜回满身,渐渐地他的动作变慢,呼吸加剧,云宋的红衣军发现了他的力竭,不由得使出了绊马索铁网之物,终是使得颜回再无招架之力,颜回眸色通红的被那带着钩子的铁网缚中,周遭的云宋军上前缴了他的武器,双手反剪着一绑,登时再无挣扎之力。 “将军——” 眼看着颜回被俘,周遭的将士都慌了神,颜回闻言暗自一叹,却仍旧是一声冷喝,“退!” 将士们眼看着云宋军人数太多,只好速度极快的能退则退,而其他无路可退的楚军将士也都被云宋军几个打一个的抓了住,由此,颜回带出来的五千人马死的死,俘虏的俘虏,只有逃走的一千余人无碍,实乃是大败。 “你是何人?与楚军之中是何等品阶?!” 那东面军主将上前一步,俯视着被制住的颜回一问,颜回抬起头来,猩红的眸子冷冷的看向那主将,那主将顿时觉得其神气迫人,竟然无法抑制的向后仰了仰身子,颜回看的讽刺一笑,“有本事就一刀斩了我,成全了我一世忠名!” 颜回此生从未被人如此待过,心中屈辱,一双眸子满是杀气的扫过周遭,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和他对视,那主将直觉颜回不是个小人物,不由得敛下眸子思考起来,这五千人马显然是为了诱敌,而这诱敌之将又是非同寻常,那么是不是说,这山林之内的将领更加重要而军力也更加不容小觑呢,东面军主将微微沉吟一瞬,倒是笑了开来。 “一刀斩了你倒是便宜了你,你还有更大的用处!” 主将话音一落就挥了挥手叫来了随军副将,“将这些俘虏全部送到西面军主将那里,就说是东面军为西面军兄弟做的一点贡献,外围自有我们来守卫,让他们放心擒敌!” 这话—— 那副将面色一变,“将军,我们不要那头功了吗?!” 东面军将领看了看四周黑沉沉的山林,一种迫人的杀气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他冷冷的看了那副将一眼,“怎么,你是想要头功还是想要你的命,我们抓住了楚军将领就不是功劳了?我们守在外围难道就不是功劳了?” 副将随即明白了那将军的意思,当即身上畏缩的道,“将军可否派别人去……” 东面军将军一笑,“给你半个时辰时间,若是半个时辰还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你了。” 那副将一听当即笑了,半个时辰哪里有赶不回来的,当即带着数百人将百名楚军俘虏往石兰谷的方向带过去,眼看着那副将带着的人马消失在了拐角处,东面军主将令旗一挥,“全军后退十里!” 隐在山林之内的祝云阳部将颜回被俘的一幕知道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心神大震,又知道那东面军从背后偷袭不成竟然撤出了战圈打算坐山观虎斗,不由得对其愤恨无比,当下便派出小股分队去监视东面军的动作,防止其再从背后偷袭坐收渔利,心中却更是担心颜回等人被带到那谷口会发生什么。 日头偏西,渐渐地有夕阳的金色光辉落满了大地,当那西面军主将看到眼前的数百楚地士兵之后心中简直乐开了花,又知道东面军主将只是带着人守在外围,不由得更是高兴了,按理说这军功一定是他们的,南面军显然是来抢,只有东面军才是真正的支援,一时间高下立见,不由得对这位同仁心生感激来。 南面军主将见此心中思量,却仍旧是按兵不动,只看那西面军主将如何行事。 只见那西面军主将微微沉吟一瞬便有了法子,他大手一挥,“来人,将这些楚地忠臣给我放到谷口去,让楚国皇帝亲眼看看他的忠臣良将们是如何在他眼前一个个咽气的,看看他能不能忍得下那份心!” 云宋军顿时哄堂大笑起来,那西面军副将当即照着主将的吩咐将颜回和其他的近百将士一个个的绑在了谷口之外的空地上! 云宋红衣军手中拿着长鞭长剑守在那数百人周围,那副将骑着高头大马上前,满面得意的朝着山坳口的工事喊话,“万俟宸,快来看看你的将士们!他们为了你被抓起来了!你快来看看——” 万俟宸早就一身墨甲的站在了阵列之后,那一鞭鞭的抽打声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万俟宸的心,看着颜回深深低着的头,看着那些跪在乱石黄沙之间满面隐忍一声不吭的楚国战士,他好看的眉头紧紧的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拢在袖子里的双拳缓缓地握紧,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有冷箭一般的光劲射而出! “主子——” 宋涯的语声带上了两分暗哑,手中的烟火已经准备好,就这么放出去埋伏在四周的伏兵就会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那十万云宋军一个个的砍倒在地,可是这个时候,这样的时刻,连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那些人,都是他的兄弟,朝夕相待生死相扶。 “万俟宸,我们只要你一个人,只要你们放下手中武器,只要你成为我们的俘虏,我们什么话都好说,保证你的这些战士完好无损!” 看着楚军阵中无所动作,那些云宋军手中的动作更是狠辣了,万俟宸似乎能看到那凌厉的长鞭破开诸人的皮肉之时那高高溅起来的血沫子,楚军的列阵依旧紧密,弓弩箭在弦上,长枪寒光逼人,可是渐渐地,杀气四溢的阵中有低低的哽咽声冒了出来,云宋士兵的长剑,正一剑又一剑的从楚地战士们的肩背上划过,每一次都带出一道喷溅的血痕! 万俟宸忽然转头看了宋涯一眼,宋涯整个人一震,四目相对之间他看到了万俟宸眼底的抉择,他面色猛然大变,伸手出去却只能碰到万俟宸高高扬起来的披风。 “主子!” 压抑的一声惊呼,宋涯眼睁睁的看着万俟宸从眼前的长枪列阵之中走了出去,对面的云宋大军看到万俟宸缓缓地从那阵仗之中走出去,那声声谩骂阵阵哄笑尽数都不见了踪影,楚军目眦欲裂尽是惊痛,云宋军目瞪口呆很是意外。 万俟宸沉了眸子,抬手遥遥一指,“用朕,换他们。” 沉沉的五个字落定,弯身跪地的颜回猛的抬起了头来,他的眸子通红,此刻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宸,他的肩背上正扎着一把利剑,鲜红的血滴顺着他的臂膀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聚成小小的一滩,在阳光下红艳艳的刺目。 他气息浑浊的胸膛上下起伏,因为失血过多唇角变得惨白干裂,只见其唇瓣微动,却是一个音都听不到,万俟宸越是上前,他就挣扎要站起身来,却被旁里的云宋士兵狠狠的按了下去,伤口处顿时用处更多的鲜血来,他无力的挣扎着,可是万俟宸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容置疑,不顾一切的样子。 西面军的主将先是不能置信,随即眸色大变的高声笑了起来,他看着万俟宸一身黑甲的站在那长长的阵列之前,定了定神才眸色算得上郑重的走了过去,故作镇定的抿了抿唇,“楚皇真是爱兵如子,既然如此,还请楚皇下马,一个人走过来!”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照做,一步步的向前走,走到距离云宋大军还有十丈之遥的时候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放朕的人回去。” 这西面军主将愣了愣,狡诈的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然而不知为什么,面对万俟宸冷冷的注视他忽然摒弃了那些阴暗的手段,他拿起身边的弓弩,对准了万俟宸的腿弯,唇角微微一勾,咻的一声,一道黑光劲射而出! “不——” 一声惊呼闪出,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颗心在一瞬间抽紧! 万俟宸没有躲开,那支锋利的箭矢不偏不倚的钉在了他的小腿之上,微微一颤,他的面色有几分发白。 那主将见万俟宸竟然没有躲眼底滑过一道亮光来,再看了看他流着血的小腿,当下豪迈的大手一挥,“放人!” 颜回等人的手脚被解了开来,因为颜回的身份最高,他也是伤的最重,万俟宸看也不看众人,楚地士兵们早就眼眶湿润,此刻满是痛色的看了看万俟宸,相互搀扶着,在云宋弓弩的瞄准一下颤颤巍巍的向着对面的楚军阵营之中走去,刚走出几步,楚地之中便有战士前来接应。 那西面军主将此刻丝毫也顾不上那些楚地士兵了,在他的眼中,万俟宸已经是他的俘虏了,他傲然一笑,“楚皇还不过来么!” 四周的云宋士兵早就将万俟宸团团的围了住,在万俟宸中了那主将之箭后更是围得紧了些,万俟宸闻言向着那主将一步步极为缓慢沉重的走了过去,四周的云宋士兵面上都露出灿然的笑意来,而那西面主将已经递了眼色给自己的副将,那副将开始挥动令旗,周遭的西面军都开始摆成攻击之势,他只说放了那几个半死不活的俘虏,谷地之中的楚地士兵,他可没说要放过。 万俟宸速度极慢的走到了那主将的马前,那主将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模样,万俟宸微微敛眸低头的模样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看了看对面焦灼不安的楚军大阵,大手高高扬起,唇瓣微张,就在众人都看着他,等着他下令做出最后一击的时候,那主将一个“攻”字刚刚滑到唇边便被生生的止了住—— 一道墨色的身影从他的马前崛地而起,犹如苍鹰,犹如腾龙,在他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道银光破天一闪,而后,他只觉得一道极其微凉的风忽然落在了喉头,再然后,那撕裂的痛感侵蚀了他的神智,可他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声,就这么在那太阿剑之下成为了祭剑新魂!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的云宋军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么一道墨色的身影在那马背之上诡异的旋转,而后他们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便一头栽在了马背之上,颤了一颤就再没了动静,与此同时,一道破空而上的蓝色烟火在这方天幕之下迅速的炸了开来,随后,如同山洪海浪一般的,在那旷野边的山林之中,地动山摇的呐喊声响了起来,如同万兽齐呼如同天崩地裂,而后,那一个个犹如利箭一般的墨色身影从山林之中一晃而出,一个两个三个,渐渐汇聚成了能吞天裂地的墨色海洋,以不可抵挡之势向着他们攻了过来! “有埋伏!有埋伏!” “楚军杀来了!” “救命啊——” 楚军的刀锋利无比,一刀便能将人断成两截,楚地的箭力道无穷,一箭双雕射人射马,有什么情绪激怒了楚军,使得这些素来有教养有礼貌的楚地将士们一个个发了疯一般的看到红衣军就杀,那样来自地狱之中的气势让在场的红衣军感到害怕,惊慌、恐惧,犹如潮水一般蔓延而上,将所有人都淹没,原本摆好的阵型开始散乱,攻击力减弱,开始有人四散奔逃,最终,这云宋占了上风的战场变成了云宋大军的葬身场。 而就在那西面军主将落马的那一刻就有楚军的弓弩手将万俟宸身边所有的围攻之人尽数射到,万俟宸御马而上,连取三副将首级,那样利落的剑,那样不可躲避的死神杀招,勾起了云宋士兵们心底处最深切的恐惧,当那如潮的楚军攻下来的时候,再也没有哪一个云宋士兵还对这场战争的胜负抱有幻想! 那东面军副将送完了俘虏翻身往回走,一路疾行的他们并没有在原定的地点见到等待他们的将军,一丝疑惑和不安浮上心头,随即,山林之中无声无息的射出了凌厉的箭矢,百多人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官道之上。 而在远处山林之中埋伏着东面军在听到那震天的喊杀声的时候就知道这一战胜负已定了,老谋深算的主将当即决定撤兵,“全军整合,绕过前面的山梁回我们的东面营地!” 全军得令,当即极速的向着前方的山梁而去,随着身后的喊杀声减小,夜色也一点点的暗了下来,身后并没有其他的响动,这让东面军大松一口气,可是走了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状况,就在前方的山梁之上,正有一只火龙和他们迎面相撞! 对方脚步划一,行止之间并无声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擦擦”的武器出鞘之声整齐落定,那主将眸光微眯的命令所有士兵都熄了火把,可随即对方也熄了火把,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一片漆黑,犹如两只蠢蠢欲动的野兽,这般的针锋相对让两方的气势渐渐地有几分剑拔弩张,随即,对面之人当先开了口! “对面可是王贺将军?!” 沉稳有力的男子之声落在这山林旷野之间,颇有几分清远之意,这东面军主将闻言眸光一亮,当下松出一口气来,这王贺乃是那南面军的主将,对方这样问定然是自己人了,那冬眠期主将轻咳一声喊话,“王贺将军距离此处甚远,前面来者何人?” 众人所在之地正是在徽州城西南面,到底是哪一方在守卫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对面的男子似乎低低的和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才回答,“我等是徽州城城内守军,接到王贺将军的求援之令,不知王贺将军现在可安稳?” 那东面军主将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求援了,此前抢功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呢,想到自己临阵退兵见死不救,这主将颇有几分不安,却是道,“早前得了那楚皇万俟宸带兵接应东齐公主的消息,正是走的西面,王贺将军现如今已经去增援西面军,我等接到王贺将军消息赶过来镇守南边,这个时辰了,那楚皇帝只带了两万人马,想来王贺将军已经和西面军战功得成!” 对面有片刻的安静,随即那男子语声沉稳的道,“原来是东面友军,既然王贺将军战功的成,那东面也不必继续镇守了,请将军随我军返回徽州,大将军自有新的任务安排。” 东面军主将闻言心中一松,其御下诸人听着自家将军睁眼说瞎话蒙骗了徽州守军,心中又是不安又是侥幸,只听得自家将军闻言也松了口气似地应声,“既然如此,那我军便不必回东边了,还请将军先行吧。” 对面的男子似乎是笑了笑,“众位兄弟镇守东大营辛苦了,我等不敢拿乔,大将军还在城中等着将军,还是将军先行,我等兄弟为将军断后。” 这男子说的谦虚,这东面主将听得自然极为受用,要知道他们这些蹲守在山中的和对面那些在城中护城日日吃香喝辣的军爷们相比来说自是劳苦功高,底下的将士们听着这话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心想着那城中的大将军定然是有重要任务交代,而西面军和南面军凶多吉少,以后这统管徽州大军的大将军不指望他们指望谁呢! 东面军主将十分敏感的察觉到了自家战士们的情绪变化,当即心中也生出几分豪迈愉悦的情绪来,又听到对面的友军窸窸窣窣的似乎是给自己让开了道路,这主将也不在此刻谦虚,当即道了声谢,大手一挥,“出发!” 有次第的火把亮了起来,然而此刻山中夜风颇大,断断续续的火把亮了灭灭了亮,一时之间光线并不那么亮,那主将带着五万东面军越走越是靠近那山梁,夜风吹过,不知为何他竟然闻到了一股子腥味,那味道好似从江河之上来,想到徽州紧邻淮水,这主将便也未曾多想,隔得越近也越是能看清对面的军队模样,看到那红艳艳的军服颜色,这主将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不由得催马行的更快了些! 对方也为他们点亮了火把,可就在他们刚走到那山梁之下的时候,那山梁之上的火把忽然齐整整的灭了去,随即,连他们自己手中的火把都一支支的灭去,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众人有些微的不适应,那主将心中一紧,发问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刺穿了脖子!他泛着精光的眸子睁的大大的,那刚刚萌芽的青云之梦还未来得及做,就已经完全的破灭。 山道之上,山林之中,如蝗的箭矢一支支的落下,连天的惨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一道道剑光,一柄柄长枪,毫不留情的刺穿那红莹莹的军服,随后衣衫被沁湿,变成更为鲜艳的颜色,这样一面倒的突袭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相互的喊杀声渐小才有火光重新一支支的点燃了起来,只见原本站在山梁之上最为显眼的战士们将自己身上的红色军服脱去,随即便露出了里面的黑色铠甲。 那黑色的甲士缓缓散开一条道,一人一马便走了出来,夏侯云曦纤细的身量之上罩着一件大大的墨色披风,将她整张尖瘦的小脸映的愈发的雪白,夜风掀起她的袍角,她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泛着白。 “凰王殿下,这里有奸细——” 忽然一声疾呼,夏侯云曦转眼便看到几个同样身穿墨色军服的士兵被几个刚刚经过战斗的士兵压着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那几个人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那士兵将几人一脚踢在地上,语气狠狠的道,“这几人是跟在云宋队伍之后的,刚才躲在树丛里想跑,差点就没有被我们发现。” 夏侯云曦看了看那几人,俱是衣衫合身的样子,若是云宋军临时拔了楚军的衣裳,可没有这么好的巧合,她挥了挥手,那几人便被放开,几个人显然被揍得不轻,当首一人缓了口气才有力气说话! “皇后娘娘,小人是祝将军旗下斥候,负责跟踪这东面军的,此军本是来抢功的,后来看打不过楚军便临阵脱逃了,小人不知是皇后娘娘来了,这才没有现身。” 夏侯云曦倒有几分信了,当即一问,“皇上现在在何处?” 那小兵当即面色一变,甚至有几分哽咽,“皇上,皇上现在被困在石兰谷,听说,听说已经受了重伤!” 夏侯云曦一怔,面色忽然变得更白了。 ------题外话------ o(╯□╰)o 068匪盗之行,千里相聚 三日后,羌胡大军赶在云宋围城之前到了汶州,夏侯云曦老远的就看到了一身火红色战袍裹身的乌拉,依旧是如阿卓一般的蓝色眼睛,肌肤似雪,唇瓣樱红,婀娜丰满的身姿,飞扬跋扈的气质,她一来,夏侯云曦觉得自己的头顶的阴天都被点亮。 乌拉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受了肖扬和秦允的礼,看着对着她浅浅笑开的夏侯云曦眸光深重,她手中的马鞭依旧是那火红色的长鞭,她随意把玩着,另一边却是绕着夏侯云曦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样多少有几分无礼,秦允和肖扬都眉心微蹙的看了过来,夏侯云曦却笑着摇了摇头,乌拉鉴定完毕,眸光颇为感叹的无奈摇头,“竟然真的是你,阿卓送信回来我还不太相信,这一阵子关于你的传闻越来越多,我更是有些不相信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夏侯云曦喜欢这个倨傲又热情的姑娘,她身上好似带着苍墨之上飒爽又豪迈的风,再有了那一场不打不相识的赛马之后,夏侯云曦见到她就只觉得亲切,“公主殿下还是这样漂亮,好久不见了!” 只要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被人夸美丽的,乌拉笑起来,大大的蓝色眼眸隐隐有光华流动,她看了看身后的羌胡将士已经被秦允、肖扬几人带着入城,也就放下心来和夏侯云曦说话,“说起来原来你叫夏侯云曦,那我叫你云曦如何,阿卓也是这样叫你,你怎么会是东齐公主呢,这缘分可真是好,当初你在大宛做军师的时候我就觉得楚皇对你实在是不同寻常,当时还想着楚国的规矩会要人命,你的身份也许不会成,可是没想到你竟然……” 乌拉絮絮叨叨说着,略带着胡地味道的话语惹得夏侯云曦笑起来,乌拉随即便拉了她的手一起向着城中而去,“你们需要的药材我全都带来了,我带的人你随便用,我呢,正好没来过这地方,就当做游山玩水了,云宋贼人可最好不要来惹我,扰了我的兴致我可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夏侯云曦听着乌拉这语气笑意更甚,这件事无论如何表面看起来都是云宋不义在先,果然乌拉口中当即就变成贼人了,“公主能来相助自然是万分感谢,公主也就只管在城中安稳住下来,城防自有楚军和墨麟军。” 乌拉似乎还沉浸在夏侯云曦身份转变的奇异之感中,想了想又转回了这个话题,“此前在大宛的时候你就是楚地的军师,这一次,他们说你便是那是凰王,还说之前楚地夺西凉的仗都是你打的?” 夏侯云曦有几分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倒也不是全部。” 乌拉看着夏侯云曦的眸光瞬时亮了起来,“我原以为只有我羌胡才有女子上阵,没想到你也是女英雄一个,你真是厉害啊,我听人说了那几场战役的战法,连我那大将军都说你十分不错呢。”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莫不是公主与大将军好事将近?” 乌拉一滞,轻咬了下唇眼底的颜色就有几分好看起来,害羞懊恼又有些焦灼,夏侯云曦看的大笑,乌拉却是小脸一红瞪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走的更快了,走了两步乌拉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地忽然一停,“你真的要嫁给楚皇?” 夏侯云曦未想到乌拉会这样问,却还是点了点头,乌拉眸光有几分凝重,“你能为了他上战场足见你待他的情谊了,可是你说过,他花心的很,而且他不止会有一个女人,你受得了吗,再有,楚地规矩极多,那后宫之中就更是如此,云曦,我铁定是受不了的,你这样的性子,我以为你同我一样。” 夏侯云曦轻咳一声,面色有几分诡异,那时候为了让乌拉打消她对万俟宸的念头,她是说了些抹黑他的话,没想到乌拉不仅还记得,还能为她着想,夏侯云曦有几分动容,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公主不必担心,我和公主是一样的,先前对公主说的话多有不实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乌拉眸光微转,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就有几分揶揄的看着夏侯云曦,“回想当初,你是不是在吃醋?!” 夏侯云曦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时候,她和他好像还没有定情。 乌拉却是解决了心头的疑虑之后精神大好,当即脚步更快了,一边走一边大喊着自己赶路有多辛苦,夏侯云曦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住的地方,自是笑着带她去。 有了药材城中本来就被控制住的断骨热更是好的快了,一日之后,待云宋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在军府之内下棋,震天的喊杀声传来,乌拉眉心微蹙的看了看外面,颇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不去看看?” 夏侯云曦看着乌拉满盘乱套的棋路,正在寻找一处吃她不掉的点,终于在一个角落落下一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走之前让秦允和肖扬立下了军令状,绝不让我上阵,反正也有肖扬和秦允看着的,我所幸也就乐得清闲了,若是这城破了,那我们也能早点跑路。” 乌拉听得笑起来,随即眯起了眸子打量起夏侯云曦的眼角眉梢来,夏侯云曦被她看的浑身汗毛倒竖,乌拉随即放下手中棋子靠了过来,眼见得四下无人,轻声问起夏侯云曦来,“话说,云曦,你和楚皇,你们是不是已经——” 夏侯云曦的脸色腾地一下发起热来,却还要自顾自的表示镇定,乌拉却是死死的盯着她,眸光带着几分肃然,“你们是不是已经打算等打完这场仗再大婚了?”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之后面色不由得更红了两分,定了定神才道,“不然怎么办呢?” 乌拉随即便是长长一叹,扔了棋子趴在了桌子上。 夏侯云曦看着不对,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乌拉趴着趴着却是眉心一簇,随即伸手按在了肚子上,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夏侯云曦不由得紧张起来,前一日她去营区派药的时候乌拉一定要跟着,莫不是—— “怎么回事?!” 夏侯云曦的紧张让乌拉有几分莫名,她又按了按小腹,不由猛的挺直了背脊! “完了!” 乌拉话音一落就往外跑,夏侯云曦吓了一跳,当即站起身来跟出去,乌拉就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等她跑出去的时候乌拉已经进了自己的院子,守在外面的灵儿有几分莫名,却还是跟着夏侯云曦追到了乌拉的院子里。 正房的门紧闭着,夏侯云曦让灵儿上去敲门,开门的却是乌拉的侍女,她对着夏侯云曦行了一礼,面色有几分古怪的看了内室一眼,轻声道,“让您费心了,我们公主无大碍,请您到偏厅小坐一会儿。” 夏侯云曦知道是这侍女不好开口说,当即便道偏厅去坐着了,刚坐下没多久,乌拉一脸哭相的走了进来,夏侯云曦一看面色便是一沉,不由得迎上去,“怎么回事?” 乌拉垂头丧气的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仰倒在了身后的靠枕之上,“云曦,怎么办,我好像不能生孩子!” “啊?” 灵儿和乌拉的侍女都退了下去,室内唯有他们二人,夏侯云曦并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的,这么一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乌拉却又是一叹,“我来了月事。” 夏侯云曦松一口气,不由得端过一杯热茶给她,“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和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乌拉坐起身来,看着夏侯云曦眸光楚楚可怜的,“如果我不怀孕,我家大将军可不会娶我。” 夏侯云曦端在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掉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的看着乌拉,确定她不是开玩笑之后,忽然觉得啼笑皆非,“你不怀孕大将军就不娶你,这该是什么道理?你们……” 乌拉摇了摇头,“你不懂,我以后是要继承王权的,大将军是中原人,除非我能怀了他的孩子,否则他不能尚我,一个月带兵出来之前,我勾引了他。” “噗——” 夏侯云曦刚喝到嘴里的茶就这么喷了出去,乌拉皱眉看着夏侯云曦,正觉得夏侯云曦这种表现十分不合她心意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肩膀正在诡异的抖动,她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觉得我行至不端!” 夏侯云曦抬起头来,面上果然是笑意盈盈,一双眸子好似春花一般似笑非笑的看着乌拉,“所以,公主成功了?” 乌拉哼一声,“自然。” 夏侯云曦随即一叹,对于这个话题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她自己不是也……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下,算起来他们也有很多次,要说以往是她身子不好,可是经过了前一阵子的调理,她怎么还是没有…… 一个惯常都是淡定从容,另一个也最是肆意潇洒,可此刻两人相对无言,一时之间都有几分低沉。 一声刺耳的鸣笛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静默,夏侯云曦和乌拉相视一眼,面色都是一沉,这是退兵的信号,难道楚军出城迎战败了?! 如此一想夏侯云曦就再也坐不住,当即起身往外走,乌拉随即也跟了上去,二人一气走到军服门口,出了门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城门处疾驰而去,越往那里走越是觉得不对,燕军声势赫赫,怎么看都不像败军之象! 肖扬老远的就看到了夏侯云曦,当即从城楼上下来,夏侯云曦下得马来,问向肖扬,“怎么回事,这鸣笛声从何而来?” 肖扬这才知道夏侯云曦这般着急的赶过来是为了什么,当下一笑,“是云宋。” “云宋?” 夏侯云曦不太相信,随即裙裾一提就往城楼上走,乌拉也跟在后面上了楼,周遭的将士看到夏侯云曦出现眸光都是一亮,面上的激昂神色也越来越重,夏侯云曦上的城楼去,果然看到云宋的大阵已撤,整个阵线都在往后拉,夏侯云曦算了算时间,心中已经知道云宋大概为何退兵。 “应该是南越开始后退了,云宋以为南越不会轻易丢掉自己的城池,现在只怕是措手不及,秦允——” “凰王殿下有何吩咐。” 秦允上前一步,语气略带殷勤,夏侯云曦没听出来似地,语声清脆不容置疑,“马上送信给皇上,战法有变。” 秦允登时苦了脸,“我的皇后娘娘,您就不要难为我了,皇上的意思您清楚的很,您还是待在汶州城里吧。” 夏侯云曦眉心微蹙,低头思索,秦允眸光微亮,却有听到夏侯云曦道,“那行,我不难为你,我带兵向东进,你留在汶州城,假装我还在城中如何?” 肖扬眼底闪过两分笑意,秦允苦恼的嚎叫一声去给万俟宸送信了。 乌拉看了看远处那极近消失的云宋红衣军,眸光略带几分赞赏的看着夏侯云曦,“你从西北东去,只怕能和南越汇合,楚皇南上,东南还有云宋支持,这一下,云宋可就真的算是四面楚歌了。”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城中将士再有三日便可尽数恢复,到时候自然又是一只强军。” 乌拉笑笑,“好,那我们便有三日好聚,三日之后,我为你镇守汶州!” 夏侯云曦颇为动容,说起来羌胡和楚地的盟约并未正式定下,当初也不过是要羌胡口头上一说,为了震慑大宛而已,可是此刻乌拉所做,倒是比那些一纸盟约檄文昭告的来的好上许多,“公主大义,我代他谢过。” 乌拉撇撇嘴,“我是为你,要谢该是楚皇代你谢我。” 夏侯云曦颇为无奈,不知道他又要许羌胡如何的条件了。 连着三日,汶州城中的三万楚军和七万墨麟军都在大举练兵,刚刚摆脱瘟疫的将士们心气十分高涨,声势浩大的练兵场面让乌拉看花了眼,当即抱着偷师的想法让夏侯云曦不要藏私,夏侯云曦无奈,只好叫秦允和肖扬拿出看家本事来,这一来却又苦了城中将士,大家大病初愈,夏侯云曦抱着让大家活动手脚找回精气神的目的,结果却强度大了些,由此,夏侯云曦却得了新的作战计划来。 在此三日之间,夏侯云曦收到了万俟宸的信,信中某人言辞切切,以数百字交代了夏侯云曦种种厉害,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许她轻举妄动,夏侯云曦面对肖扬和秦允,施施然的看完了信,而后往自己桌案上的烛火上一凑,眼看着那纸张化为灰烬,笑盈盈的对秦允二人下令,“皇上深明大义,着你们听我调遣,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秦允眸带疑惑,夏侯云曦眸光一深,“怎么,杨副将随皇上离开,秦将军就神思不属连军令都听不懂了?嗯?” 秦允睁大了眸子,好像在惊讶夏侯云曦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眼看着夏侯云曦又要说出什么来,秦允轻声斥了一句什么连礼都没行就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慌乱且极快,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夏侯云曦哈哈大笑了起来,转头却见肖扬正有些发怔的看着她。 夏侯云曦一愣,随即看了看自己周身,再抬起头的时候肖扬已经恢复了常色,却是眉心蹙着问她,“楚皇真的让我们听你调遣?” 夏侯云曦随即便露出会心的笑意来,看了看桌角的灰烬,她信誓旦旦的道,“放心吧,不必将军令状放在心上,有我在,谁敢动你!” 这话便是变相的承认她假传了圣令,可她面上带着灿然的笑意,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在他心尖上砰然回响,那是他这一生都不能抵挡的东西,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无条件的支持服从,他敛下眸子,那是他对她素来的默然臣服的模样。 夏侯云曦的眸色便更亮了几分,随即又道,“南越已经发动攻势,东齐大抵也已经有了动作,他人也差不多到了青州,只怕这两日就要攻城略地了,我们的人战斗力并非十足,我本想着直接向东,到最后和南越回合,我们南下,他北上,可是现在看来,倒有另一条法子也是极好。” 肖扬这才抬起头来,夏侯云曦便将一份地图展了开来,“云宋地势多为丘陵,骑兵的作用不大,在这样的地势当中,自然是奇大于正为上,总管南北,云宋最难攻的莫过于两条内陆江河周围,澜沧江有南越,淮水沿路都是重镇要塞,这里的北州,还有公州,都是身处复杂山行之中,楚军没有云宋大军擅长山中作战,也不熟悉地形,无论如何都无法站到上风,既然如此,我们直接走水路往北州去。” 夏侯云曦说完,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肖扬正眸色奇怪的看着她,她不由得心中一紧,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回事,今天走神两次,可是有什么不妥?” 肖扬愣了愣才回神,面色有一瞬间的乱,随即有些狼狈的定了定神眸光一转,“没事,只是在想水路我们不熟悉,走水路是不是有点危险——” 夏侯云曦放下心来,却是笑了,“你忘记了,我们的人马当中有十之又七都是墨麟军,墨麟军最善水战,虽然没有君卓他们领兵,但是这两日我已经看好了几个副将,等走到淮水之后自会让他们负责水上备战,不过我们没有船,所以,我们得先去抢了云宋西面的兵马造船司!” 十万大军走水上,自然不能乘小舟,夏侯云曦口中的兵马造船司是云宋独有的一个衙门,地处云宋西部淮水上游的箐城,所造之船除了官船之外还接受许多富商大贾定制各种超级大货船,抢了这个地方,他们十万大军的水上行路便算是解决了。 肖扬有点不能接受这个“抢”字,可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那一点狡黠光芒到底还是露出了笑意,看到肖扬笑起来,夏侯云曦也觉得自己此行有些匪盗行径了些,不过,匪盗就匪盗了吧! 三日后的清晨,夏侯云曦带领着十万大军向东南方向一路潜行,与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到达了箐城之外,此时此刻,箐城守军不过一万人,并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东面忽然对云宋出动的南越军队上,几乎所有北部的云宋军都在向那个方向汇集而去,只有箐城,因为距离太远守军不多没有在被调之列。 夏侯云曦却恰好利用了这个机会,命人扮作云宋兵部特使,调集箐城官兵第一时间向着北面进发,目的,正是为了打击身在汶州的楚军,箐城军统彼时正在在小妾的床上翻云覆雨,闻言吓破了胆,箐城守军安稳守在西部,又不和西凉靠的十分近,因此不论是内乱还是外战,都没有经历过战火,此刻连这里的兵马都要调集,难道云宋危矣? 那军统心神惧怕之下竟然连兵部特使的身份都来不及好好验证便慌忙去调兵,在子时十分便将城中守军集齐,半个时辰之后便出了城,夜色之中,那一万守军都忐忑不安的跟着那兵部特使向着北面而去,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处名为云幽谷的地方,在那谷中等着他们的,是楚军毫不留情的杀戮。 云宋守军惨败,楚军得俘虏两千。 夏侯云曦带着十万大军入城,破了箐城衙门,留一万士兵镇守,任命了临时的箐城守将,随后直接赶赴了箐城以南的码头。 既是淮水之上最大的码头,也是那兵马造船司。 夜色之中,夏侯云曦火速的控制了整个衙门,挑选了最好的官船两百,辎重船二十,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船队顺着淮水而下,而那两千俘虏和那箐城守将,则被夏侯云曦当做了开路的先锋队伍,他们打着箐城大军的旗号,以接受命令增援南部诸城为名,从上游一路往下,凡是水上临检都让这先锋队伍上前,由此,一路下来经过数道关卡,竟然未曾遭遇一次战斗,直到走到了淮水中部之时那临检的水兵才察觉出不对来。 装着四百人的船和装着一百人的船,吃水不同,速度不同,云宋水利发达才会有如此重量级的大船,而淮水的宽广深也是行船的必须条件,同理,云宋也拥有与东齐不相上下的水兵,被发现的夏侯云曦倒也不着急,他们有武器,有人数,如何打不赢那些训练有素却没有真正经历过几次战斗的水兵呢,可是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踪算是彻底暴露。 此刻的他们已经在水上行了三日,距离目的地北州还有一日路程,若是走陆路,他们所行的天数只怕要在八日左右,有了五日的时差,夏侯云曦已是十分满意,这三日之中,南越成功的拖住了云宋北部所有的兵力,东齐在云宋西南发难,云宋措手不及之下已经被连夺两城,而万俟宸已经接应到了由万俟玉带领的二十万楚军,挥军北上,大破虞城,青州,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进攻渝州—— 这样的消息传来,全军将士无不欢欣鼓舞,可此时的夏侯云曦却是一天也高兴不起来,三日的水上行船,她再次晕船了。 当初想到走水路的法子她也不是没有顾虑,可心想着他已经将治疗晕船的法子交给她了,她可以让灵儿来做,这样也就无碍了,可是不知为何,那按压穴位的法子由灵儿来按却是怎么样都没用了,吃了吐,不吃也吐,不过三日,夏侯云曦已经面色惨白的无法见人,而因为走水路的缘故,他们与万俟宸的通信中断,而专门被万俟宸留下来看顾夏侯云曦的十五开尽了各样的方子,却总是治不好她的晕船,十五苦闷无比,夏侯云曦却只能苦笑,原来这世上除了相思病之外,竟还有那么一种病,只有那么一个人能治。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是脆弱,夏侯云曦昏昏沉沉的开始想她和他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心中便生出无限的惶然来,生老病死,似乎什么都变得没有定数。 肖扬眼睁睁的看着她不成人形,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当即和秦允商量,半路就要下船走陆路,可船上却是收到了万俟宸的信,连着好几封,都是积累起来她一直未曾收到的,第一封字字句句都是他的怒气,第二封是他细致的嘱咐,第三封就是殷切的不加掩饰的担忧了,第四封是因为她未曾回信的不安,夏侯云曦看的窝心,待看明白了他行军的意图之后当即下令行船继续。 万俟宸肝胆俱裂,可是面对二十万大军,他不能表现出分毫来,他的所有怒气所有担忧尽数都化作了面对云宋大军之时的狠辣果决,他甚至用上了平日里不屑于用的阴毒手段,云宋的城池在他的铁血强攻之下,一座座的尽数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可是巨大的胜利却因为那人的不见音信变成了压在心头的不安和忐忑。 胜利越来越多,那不安几乎就要变成恐惧。 “徽州城中的兵力只有五万,它的南面,西面,东面都有伏军等我们。” “徽州有重兵二十万,是姬无垠在南部放下的一步重棋,我们不熟悉那里的山势,所以在强攻之上不占优势。” “既然是伏军,只有用诱敌之计了,若是全军一个不下心踏入他们的圈子里,只怕是要全军覆没的。” “好,既然如此,从哪里开始攻入?南面的话容易被包围,不如从东面?” 众人面色都有几分沉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什么主意,也没有人敢问坐在上位的万俟宸,那生人勿近的气势已经将诸人冷冻了许久,连万俟玉进来都不敢在他面前张扬了,那滋味,可真是比上战场还让人发怵。 众人都看向了颜回,颜回此人艺高人胆大,不该说的他说,该说他也说,要说此前他对夏侯云曦的为难大家都看得出来,在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的时候,不知为何最后夏侯云曦待他却亲厚了几分,此时此刻,他不上谁上呢—— 颜回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之时一直坐在上位的万俟宸微微的抬了头,幽深的眸子在大帐之中越发的深不可测,一开口,便是凌人的寒意。 “走西面。” 主子开口,大杀四方,众人都将眸光落在了西面的群山之间,西面谷地颇多,且都是无退路的谷地,这样算是险中求胜了,要是从前可能还有人提出些更为稳重的法子,可是此时此刻,哪还有人敢说什么,有低低的话语声散开,众人都在寻思这该如何布置诱敌之计,既要有诱敌的分量,还得有自保的能力,只怕是得四方将军的哪一个上了。 “点兵两万,朕去诱敌。” 幽深的话语落下来,众人都是眸色大变,在军中,万俟宸极少用“朕”这个自称,可是此时此刻,这么八个字,足以证明万俟宸的心意已决! 万俟宸眸色漆黑,挺直的身子映在身后的阴影之中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诸人屏住了呼吸,室内便是让人心惊的沉默。 “三哥!” “主子!” “皇上!” 不知怎地原来一个字不敢多说的人都砰的跪倒在地,万俟玉看着自己身边黑压压的一片,鹤立鸡群的站在众人之间,看着万俟宸的面色,他眸色几变,满是苦涩的唇角一僵,却不知如何开口,宋涯向来不多言,此刻却是第一个出声,“主子珍重,主子乃是阵中砥柱,若是有一个万一,让我等如何是好!宋涯请战!” “主子请三思,此番诱敌不必主子亲自出马,颜回请战!” “请主子收回成命,祝云阳请战!” 诸位将军纷纷请战,连吴威和君卓也切切言语请万俟宸收回成命,可是万俟宸的表情半分不变,也不管诸人跪倒在地,直接起身去了内室,“点兵两万,明早出营。” 又是这般八个字,诸人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生出一股子凉意,一瞬间的静然,诸人都将眸光落在了万俟玉的身上,万俟玉也在怔愣之中,他在思考,他的三哥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才是他的风格,这一次亲身诱敌虽然能给楚军带来决定性的胜利,可是到底是太过危险了,他在着急什么? 思绪有一瞬间的恍然,有了几分了悟,再看到诸人的眸光他便是无话可说了,深吸一口气,还是要宽慰大家安定军心,“三哥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能亲自诱敌,必然是相信大家,知道楚国的皇帝就在军中,只怕三面的伏军都会暴露,三哥的安危还要靠大家,你们是否会拼尽性命护三哥周全?!” “会!” 丝毫不犹豫的回答,万俟玉满意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们害怕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万俟玉看了看稍微有些底气的众人,抬步向着内室走去,内室之中,万俟宸正伏在桌案上写什么,万俟玉大概的瞟了一眼,见是一封信的模样,当即便站在一边等着。 万俟宸写完才直起身子,看了万俟玉一眼,“来劝我的?” 万俟玉摇摇头笑开,“怎么会,三哥心意已决,我自然只有配合三哥的。” 万俟玉的笑容有几分强硬,万俟宸却还是微微颔首做出肯定的样子,随即又轻飘飘的道,“既是要诱敌,便要诱出全部,时机未到,决不可轻易出兵。” 万俟玉怔然,万俟宸的眸色便有几分郑重了,“这一战不是儿戏,你们明白我也明白,无论遇到何种境况,不可妄动,记住了?” 万俟玉艰难的点了点头,良久才喃喃的道,“三哥想想父皇,想想云曦……” 万俟宸一怔,随即淡淡一笑,“我明白。” 天色初亮,发白的天光之中万俟宸一身黑底金边的战甲带着一万人马速度极快的向着徽州城西的群山之中挺进,此一万士兵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诱敌之兵最是凶险,一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身为楚*人他们责无旁贷,可是此刻,眼看着军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这样责无旁贷却让人心生惶恐的事情忽然就变得雄壮又豪迈起来! 城西的群山都不高,却是丛林密布,自是最好安排伏军的地方,万俟宸一路疾行,模样十分着急,而此前的云宋军已经得到战报,楚皇欲带兵接应东齐公主,正带着两万兵马往城西的方向而来。 早就安排在此处的伏军心生激荡,要知道,这可是楚国的皇帝,若是那一支部队能将这位楚国新皇斩于马下,那必是云宋大军最为荣耀的铁军,高官厚禄,平步青云,在这乱世,又有谁没有做过这样的英雄梦呢! 与此同时,南面,东面的几处伏军也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两万人马!楚皇竟然只带了两万人马!两万遇上五万,云宋岂不是铁定大胜! 南面军有人不服气,更有人蠢蠢欲动,这样好的事不过是凭运气而已,若是遇上自己也一定拿下这样的赫赫战功,到底还是那无止无尽的*占了上风,即便没有最高指挥官的军令,隐而未动的部队还是在密密山林之中缓缓开动了,他们以增援为名向着西面绕去,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速度向着西面靠近,唾手可得的权名利禄,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唯有东面军未动,听到这样的消息,经验老成的主将觉得这样的错误不该是这位声名远播的楚地新君能犯的,参将进言,副将欲动,全部都被他压了下去,全军都沉浸在低迷的士气之中,这主将看在眼里,可他却也觉得,他的机会,似乎也到了。 万俟宸的兵马带着目的性的向着西面而去,似乎浑然不知自己早已进入了敌人的视野,西面军本该早就开始攻伐,可是他们太过贪心,斥候军来报,万俟宸要去的方向定然要经过一处名为石兰谷的山坳,西面军的主将觉得,若是能一口气将万俟宸和他的两万军一个不落的吃下去,这才是属于军人的最大的荣耀。 于是,这位将领下令,全军不可妄动,跟着楚军的脚步,瓮中捉鳖,关门打狗,要以绝对的胜利来彰显这支军队的荣誉! 秋意正浓,群山却依旧苍翠,不知何时起,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飓风过境,万木皆动,在那簌簌作响的山林之中,怀着各样心思的脚步正越来越快的向一起靠拢,谁胜谁负,自有上苍拭目以待! ------题外话------ 分离相当短暂啦,九月是新的征程,姨娘会加油滴~ 错字有点多,稍后会小修一下~ 070求你吻我,良药苦口 中军大帐之前,颜回正无声无息的跪着,身上的棉布白花花的一片,隐隐可见血色。 一盆盆的血水从大帐之内被端出来,外面站着的人没有一个面色好看的,祝云阳三番五次想去将颜回拉起来,可颜回就如同入了定一般的,任谁去劝去拉都不动弹。宋涯和吴威相视一眼,面色都是一片沉暗。 而大帐之内,万俟玉的眸子里带着怒火的看着跪地不起的随行军医,“什么叫你也不知道,不过是一个箭头而已,你不取难道让我去取吗!” 那军医满头大汗的伏地大拜,说话的声音带着让人心慌的颤抖,“王爷恕罪,实在是那箭头的位置凶险,加之皇上受伤之后动用了内力,现在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小人怕……怕若是有个万一,小人万死难逃啊!” 万俟玉气的笑出来,“好好好,既然如此,本王要你这庸医何用,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话音落下便有守在帐外的侍卫冲了进来,那军医浑身瘫软不敢发一言的被拖了出去,万俟玉目眦欲裂的掀帘而出,看了看外面一个个惨白的面色忽然觉得有几分绝望,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去徽州的人回来了没有!” 众人都是默然,万俟宸的伤难治,军医没有把握他们又派了人去徽州请大夫,可是此地距离那徽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又哪里能这么快呢! “来了!来了!” 忽然一声惊呼落进了众人眼底,在场几人都是眸色一变,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乃是万俟玉身边的贴身护卫澄心,此刻这小侍卫眸色大亮,抬手遥指着自己身后,几乎就快要喜极而泣,万俟玉大步迎上去,看了看他身后着急问起,“大夫在哪里?!” 澄心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误会了,急忙挥手,“不是大夫!” 众人眼底刚刚冒出来的希望顿时破灭,万俟玉更是眸色深深一黑,澄心看的奇怪,却是眸光晶莹的道,“主子,不是大夫,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来了!” “云曦?!” 这一下不仅是万俟玉几人,就连地上好像失了魂魄一般的颜回都抬起了头来,万俟玉激动的一把抓住澄心的手臂,“在哪里?云曦在哪里?!” 澄心转身向后一指,众人看过去,只见在那帐篷之间,正有几匹马速度极快的向着中军大帐的方向疾驰而来,夏侯云曦当首,身后是肖扬、秦允、还有……十五!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几人就赶到了万俟玉的身边,俱是身形利落的翻身下马来,夏侯云曦走到万俟玉的身前,抬眼往屋内一看,眼底有几分沉暗的不确定,“怎么样了?!” 万俟玉也不知怎的刚才还好好的,此刻听着夏侯云曦如此一问忽而分外的语声艰涩,他看了看夏侯云曦,又看向了十五,艰难的道出一个让夏侯云曦瞬间心慌的字,“快——” 夏侯云曦和十五冲进帐内的时候万俟宸已经昏睡了过去,肩头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可是那赫然钉在血肉之中的箭头却是没有拔出来,十五一眼看去眉头便是紧紧的一皱,夏侯云曦扑到万俟宸的床边,看着他惨白着面色昏睡的样子只觉得呼吸都不顺了。 “皇后娘娘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十五叫了两声夏侯云曦才反应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十五满是坚定的眸子,又定了定神才走出去,外面的诸人都看着她,她这才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大家不要担心,有十五在皇上定然无碍,徽州城已经被我夺下,现在城内的五万人马都是墨麟军,我来的时候带了五万人马在南面的山梁上遇到了东面军,他们已经全军覆没,徽州二十万兵马现在起就全部没了,这里也刚刚交战,众位将军还是先打扫战场整军,注意军情,其他的,等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徽州城被夺!东面军已灭! 夏侯云曦一席话让诸人心中雀跃了一瞬,亦是安了诸人的心,万俟玉当即在一边帮腔,没一会儿宋涯和祝云阳才离开去做善后处理,夏侯云曦看了看一边跪地不起的颜回,缓缓地走了过去,一直低着头的颜回将头垂的更低了。 “负荆请罪?你亲身诱敌,何罪之有?” 颜回并不说话,夏侯云曦看了看他背上的伤口,眉心微微一簇,“他废了力气救你,难道就是要你如此折磨自己?他受了伤,接下来的几城都要靠你和其他兄弟一起去夺,你如此糟践自己,可对得起他?” 颜回身形一震,夏侯云曦见他已经明白,随即也不再说什么的复又进的大帐去,进门的瞬间脚步便是一顿,鼻端有刺鼻的血腥味尹饶,一瞬间她竟然有些不敢绕过那大大的屏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夏侯云曦自己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大屏风之后终于传出十五长长的一声叹息,夏侯云曦回神走了进去,只看到血水盆子里正有一只黑色的长箭箭头,十五满头大汗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好了,娘娘放心,主子自从洗髓清了身子里的余毒之后身体就一直很不错,箭上也没有毒,伤不碍事,将养一段日子便能大好!” 夏侯云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等十五退出去之后才走到榻边去,他眉心微蹙的昏睡着,看着那包扎好的伤口,夏侯云曦不知道他是不是疼的厉害,她抬起手心覆在他的眉心上一点点的揉,一边在他耳边低语。 “万俟宸,我来了。” 也不知他是听到了她的话还是她的按压让他放松下来,总之他眉间的皱褶到底是散开了,连日的赶路夏侯云曦早就累极,夺徽州也废了力气,再加上此后的赶路和乱战,她觉得自己的精力都要被耗干了,所幸她也褪下袍子上榻,跨过万俟宸躺在了最里面,鸦青色的被子之下是他光裸着绑着棉布的身体,夏侯云曦避开他的伤口,缓缓地靠了过去。 熟悉的味道让她心中募得安定下来,那一路上的疲累和折磨,那几个时辰之内的胆战心惊,都被这一刻的安静和温暖驱散,夏侯云曦觉得有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没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万俟宸醒来的时候肩头还有一阵钝痛,他微微定了定神,稍稍动了动身子,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腰腹上似乎多了一道力道,右边身子贴着一片温软,他深吸了一口气,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线转过头去,眼底尚且还有不敢置信! 夏侯云曦正静静地睡着,以契合的姿势环着他的腰,万俟宸的眸色瞬时变得温柔,那深不可测的幽暗之中映出她的影子,心头涌上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情绪,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惨白的面色之上一时间绽出耀目的亮光来,满足的一叹,万俟宸动了动身子想要揽她在怀。 “嘶——” 他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轻轻一动便是撕扯一般的痛,他的眉心有几分不耐烦的皱了皱,似乎觉得此刻无法搂着她是非常恼人的事,伤在左肩,他又动了动,打算抽出自己的右臂来。 “唔。” 谁知轻轻地一动便惊醒了她,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倦容经过一夜酣睡此刻颇有几分白里透红的可爱,一双清透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渐渐映出他的形状,万俟宸看的情动不已,正打算低下头去,夏侯云曦却是眸子微眯,露出几分危险的光来。 万俟宸一怔的功夫夏侯云曦就坐了起来,她掀开被子看着万俟宸的上身,唇线抿的紧紧的,似乎是想发作,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俟宸眸光一转便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当下向她伸出右手去,“那么多天没有消息,可知道我有多着急,这会子看见你在我身边,我真怕这是梦,咳咳——” 一阵轻咳总算是让夏侯云曦的面色有了一丝松动,她眯着的眸子恢复了寻常神色,唇角却轻轻撇着,万俟宸见她不过来,便以右手撑起身子想要起来,谁知刚起来那么一点就疼得他眉心大皱的倒了回去。 倒回去的那一下真是重啊,带着床都是轻轻一震,夏侯云曦陡然色变,当即靠了过去,“如何?” 万俟宸疼的眯起了眸子,看着她倾身过来一把捉住她的腰拉向了自己,夏侯云曦见他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拉自己便知道是上了当,咬了咬牙却是没动,“万俟宸,你堂堂一个楚国皇帝,让云宋一个上不的台面的四品都尉给伤了!你让我颜面何存!” 万俟宸的大手扣在她的腰间,她便沉沉的压在他身上,为了避着他的伤口她两手撑在他头顶,恶狠狠的说完这话万俟宸的胸膛一阵震动,随即又是蹙着眉倒抽一口冷气,他满含笑意的望着她,“唔,是我的不是。” 夏侯云曦深觉不解气,眸子大睁的瞪他,“你不许我上阵不许我这么不许我那个,到头来自己受了伤,其他人就是这么忠心护主的吗,我看应该定下新的军律,主帅有失,护卫皆斩!” 夏侯云曦自然不是真的觉得其他人回护不周,若是可以,颜回宋涯等人哪个不会拼了命的护他,可他说一不二,他想受伤的时候也没人拦得住他,她不过还是不习惯说那些温柔似水的叮咛,刺他刺他教育他,看他敢让她担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云宋庸将再无知一点,一箭射向你的胸膛怎么办,你也不躲吗?你不会叫人扮作你的样子去诱敌吗,身为主帅,保全自己就是保全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国家,你——” “吻我。” “啊?” 原谅一心想要教育某人的夏侯云曦脑袋瞬间空白,她睁大了眸子看着自己身下的某人,好半天才回了神,她看着满眼笑意的他缓缓地皱了眉,合着刚才她说的那一段都白说了!此人不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态度还极为不端正,夏侯云曦皱着眉头正要再开口,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的用上了力道。 “吻我——” 第二次,他叫她吻他,夏侯云曦走到唇边的话生生的止了住,她看着他眼底的专注和温柔,好像他说的话是什么山盟海誓一般,夏侯云曦的呼吸就是一乱,万俟宸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地磨砂起来,圈圈绕绕的在她心头荡开让人心悸的涟漪。 “吻我,求你。” 沙沙哑哑的四个字落下来,夏侯云曦只听到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而后她着了魔似地低下了头去—— 她从他身上缓缓地滑下来,趴在他的右肩上,一手曲在他的头顶,另一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的描摹,他的唇瓣有些微的干,遇上她的之后便生出一股子带着粗粝之感的颤栗,她轻轻巧巧的含着,唇齿纠缠。 万俟宸的呼吸变重,再不满足与她的浅尝,无碍的右手从她腰间顺着背脊缓缓往上滑,不多时就扣在了她的后劲上,舌尖勾引,纠缠,拉扯,厮磨,直到完全的交融贴合,彼此的气息都变得火热,落在面颊上染出一层层旖旎的红晕,夏侯云曦不知为何一场严肃的思想教育怎么就变成了某人的对她的上下其手,她迷迷糊糊的想,或许是选错了地方—— 夏侯云曦回过神的时候某人的手已经滑进了她的罩衫之中,从腰际探下去,掠过那微微凸起的盆骨……她眸光一动,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不……不能……” 万俟宸不甘心,不放弃,偏过头去与她继续纠缠,夏侯云曦的面色红的能滴出水来,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的手一把拖出来,万俟宸的眸色浮了一层魅惑的水汽,这么看着她,怎么看怎么多了两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夏侯云曦看他这般模样说话都不利索了。 “等……等你好了。” 话音一落,生怕自己后悔似地一头坐了起来,又生怕他会一把把她拽回去似地跳下了床去,万俟宸眼睁睁的看着某人落荒而逃的冲出了内室,良久才后知后觉一般的低声笑了出来,慕言进来服侍万俟宸的时候就发现自家主子的心情特别好,由此更是认定了自家皇后娘娘牢不可破的地位和分量。 万俟宸的伤口颇深,暂时还不能轻易动地方,不过是换了中衣之后又躺在了榻上,适才二人厮磨了一阵,却还是未曾问过她是怎么来的,慕言却是明白万俟宸,当下把夏侯云曦怎么走水路来的又是怎么夺得徽州城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全部都讲了一遍,不管是万俟宸猜到还是没猜到,总之他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她这一路费了多大劲为他做了多少事了。 慕言看到万俟宸微微沉默,当即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便有宋涯、祝云阳众人来探视,看到万俟宸面色果然尚好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宋涯问万俟宸稍后的安排,万俟宸想了想道,“等我想一想。” 这可有点奇怪,从前问万俟宸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想一想”的,意识到这间房子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大家都有些明白,随即便退了下去,夏侯云曦带着早膳进的内室的时候便看到万俟宸面色沉肃的模样,不由得就眉心微蹙,“怎么了?有军情?” 万俟宸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问她,“稍后你觉得怎样为好?”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可听他这样问还是认真的想了想,“你的伤到底需要些时日将养,现在徽州二十万大军被破,接下来的几城就很容易了,最后的难处不过是云都,我看,我们不放在徽州待一段时间,稍后的几城交给他们去取,等你的伤养好了再动不迟。” “好。” 夏侯云曦没想到万俟宸答应的这样快,抬了抬眉头才起身将早膳放在他身前,万俟宸不知怎地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却是抬了抬状似虚软的右手,“刚才抱着你太用力了,现在都没力气了。”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瞪了他一眼却仍是端起粥来喂他,万俟宸不由心满意足的笑开来。 石兰谷大营到底还是临时大营,午时之后万俟宸便传达了自己要留在徽州养伤的意思,如此一来大军便开始准备拔营,旁晚时分万俟宸也坐着一辆马车向徽州的方向而去,或许是因为知道他们住的日子会比较久,吴亚特意为他们训了一处景致不错的园子,夜里搬进去的时候夏侯云曦就闻到一阵沁人的桂花香,第二日起来才发现满院子都是桂花树,淡黄色的小小花蕊隐在绿叶之间,加之那袭人淡香,不由得觉得赏心悦目。 “主子,有客来访。” 慕云站在檐下如此一禀,夏侯云曦眉头微抬,“何人,是要见他还是见我?” 慕云又道,“是一位老者,说是二位主子的故人。” 夏侯云曦觉得有两分奇怪,是他们二人的故人,想了想也没想出是谁来,当即便道,“请吧。” 夏侯云曦满心疑惑,却在看到那老者的时候登时醒悟,她浅浅笑着迎出门来,“两年不见,柳老爷子还是老当益壮。” 夏侯云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两分惊讶的,她绝没有想到会是柳如是的父亲来拜访,他们家不是在渝州吗? 柳老爷子身上是一件墨色的直缀,领口袖口并没有绣寻常的云纹,倒是修上了莲纹,整个人依旧亲切和蔼,那一双眸子看着夏侯云曦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当日里的犀利,他朝着夏侯云曦抱拳一恭,却是丝毫不曾惊讶于夏侯云曦的身份。 “老夫拜见皇后娘娘。” 夏侯云曦侧身一让避开老人家的大礼,“老爷子不必多礼,云曦是晚辈,且还未礼成,万万不敢当此大礼,他前日受了伤,不便出来迎客,还请老爷子随我来。” 柳老爷子当即应是,随后夏侯云曦便带着柳老爷子往花厅而去,万俟宸正一身墨袍躺在窗边的软榻上,从他身边开着的窗棂处看出去能看到院子里的桂花树,柳老爷子一身不卑不亢的清远之意,对着万俟宸行了一礼。 万俟宸并不避开,随后又请柳老爷子落座,万俟宸看了看院子里的景致,笑着道,“多谢老爷子的好意,云曦很喜欢这园子。” 夏侯云曦有几分诧异,这才知道原来这园子乃是柳家的产业,不由得也随着万俟宸道谢,柳老爷子看着二人眉目之间琴瑟合鸣的模样,眼底的光彩不由得更甚了两分,“早在一年前我就住到了徽州,这边临近淮水,入了附近山上的一家佛寺做清修弟子,因为知道楚军就在城外,所以这些日子特别留心,后来徽州城破,我听了下人说了那领军之人的模样便知道原来皇后娘娘便是当年的皇上身边的谋士。” 这总算解决了夏侯云曦心中的疑惑,柳老爷子又道,“柳家在城中有好几处产业,这桂园这两日正是好景致,这才用了此处,若是能得皇后娘娘喜欢自然是极好。” 老人家说着好听的话,若是只听画意难免的有几分奉承之意,可是他眸色亲切面容安然,一切看上去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夏侯云曦心知老爷子今日来只怕不仅是许久这样简单,当即便携着灵儿去院子里捡桂花去了。 “主子,好香啊——” 灵儿显得有几分兴奋,她跟着夏侯云曦一路上多是以侍女或者护卫的身份,到底是十二岁的心性,唯有此刻才算是真性情,夏侯云曦将掉在草叶上的干净桂花拣了一手心,笑看她一眼,“你可知道桂花有何功用?” “桂花糕?!” 灵儿笑得开心,捧着个帕子将夏侯云曦手中的桂花接过去,夏侯云曦一边想着一边道,“桂花糕算什么,桂花还可做茶,还可做元宵,做饼,做糖,你一定没有喝过桂花酒了,除此之外嘛,民间还有人用桂花做香料,做成桂花油,女孩子洗澡的时候可用!” 灵儿知道夏侯云曦厉害,却是未曾想到她在这些方面也知道的这样多,当下睁大了眸子带着崇仰的看着夏侯云曦,“主子怎么知道的这样多,主子可喝过桂花酒?那是什么味道?” 夏侯云曦面露难色,眸光一转道,“桂花酒色泽金黄,晶莹明澈,有鲜美的桂花清香,那香气馥郁回甘,酒味芳香醇厚,微甜适口,回味绵长,其味儿幽雅宜人,有舒筋活血、增进食欲、解除疲劳之功效。” 灵儿的眸光愈发的亮了,“那主子可是要做桂花酒?”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这个……桂花酒需要的时间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好的,我们就做桂花饼如何?” 灵儿也不失望,又问大睁着眸子问,“主子会做桂花饼?” 夏侯云曦不想毁灭自己在灵儿心中形象,却又不知如何作答,正难受之时眼角却闪过一道墨色的身影,随即便看到柳家老爷子面带笑意的从花厅处走了出来,见有人出来,灵儿当即回复成有礼的神色,夏侯云曦看着虽然觉得怜惜,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柳老爷子这就走了?” 柳家老爷子笑着拱了拱手,“老夫改日再来向娘娘请安,今日就不打扰了。” 夏侯云曦不再说什么,让灵儿送客,再进花厅的时候万俟宸正满面笑意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看了看自己捡桂花的地方距离他的窗棂处不怎么远,再加上他耳力极佳,自然是都听到了,果然,下一刻某人就发话了。 “我怎么不见你用过桂花油。”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瞪他一眼,将帕子里的桂花放在桌案上走近他,先是扒开他的衣襟看了看伤口,见无碍这才问他,“老爷子说了什么?” 万俟宸抓住她放在他衣襟上的手,一点点的揉捏,“你猜猜看?” 夏侯云曦低着头眸光一转,“莫不是觉得失了你这个女婿十分的不甘心?” 万俟宸仰头笑开,却又瞬间扯疼了伤口,当即收了笑将夏侯云曦搂过来,“当年是谁出主意要我认了人家柳小姐做妹妹,还让我给柳小姐指婚,都是谁,嗯?” 提起旧事夏侯云曦微微有点气弱,当即冷哼一声,“那是谁空口说白话……竟然说……竟然说……” 万俟宸眸光微眯,笑看着夏侯云曦,“嗯,我说了什么?” 夏侯云曦颇有几分作茧自缚的气恼,万俟宸却看的愈发笑意渐浓,看着她的眸子里微微带着促狭,“那时我早就预见你肯定是我的人才说了那样的话,怎么,难道你我现在不是有了夫妻之——” “不准说!” 夏侯云曦情急的捂了万俟宸的嘴,万俟宸反手抓住她那小手便是一口,夏侯云曦吃疼的瞪他,万俟宸这才笑够了的揽着她温声道,“柳家老爷子是来送礼的,他要给我们三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三个月?!”夏侯云曦微微咂舌,“柳家家大业大果然是厉害,三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他们家有这个实力,岂不是富可敌国,若是她们家支持的人争天下,能让三十万大军坚持三个月足以拿下一个国家了。” 万俟宸捏捏夏侯云曦的鼻子,“柳家家大业大没错,可是经过百多年的消磨现如今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柳家老爷子这是要散尽家财呢。”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头,“散尽家财?是因为入了佛门?” 万俟宸闻言当即失笑,却还是颔首道,“多少有这个原因,可柳家老爷子只怕是想让柳家在新朝好过一点。” 夏侯云曦敛眸想了想,有几分明白了,像柳家这种前朝的世家大族在新朝是十分危险的,万俟宸纵然不会针对他们到时候也自会有人使绊子,还不如在此刻做出姿态来让人无懈可击,到时候得一个清贵门第,对于柳老爷子这种经历过繁华的人来说自是极好的。 见夏侯云曦想明白了,万俟宸的眸光便落在了桌案之上的桂花上,“我想吃桂花饼。” 夏侯云曦眉心一跳,万俟宸揶揄的看着她,“你不是在灵儿面前说的极好,桂花酒就算了,却真的是想吃那桂花饼,蓝儿。”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你分明知道我是看的《齐民要术》上说的……” 万俟宸故作惊讶,“咦,是吗,我还以为凰王殿下上的战场入得厨房……” 夏侯云曦闻言一时气恼,顿时只听到满花厅的叫“疼”声。 两日之后,万俟宸着急众人与议事厅议事,诸位将军都知道接下来要来临的是什么,面色不由得都有几分肃容,万俟宸靠在椅背之上,扫了那地图一眼,只凭着脑海之中的记忆缓缓的道,“云宋大军不过六十万,现在南面二十万已灭,北面、东面在南越的合力之下也是有十多万大军连续被消灭,现在他们不过剩下不到三十万的大军,接下来我会留在徽州养伤,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十万军由洛王带领,走西面和宋柯回合然后从西面向着云都进攻,宋柯、君卓、吴威随军,一路二十万军由祝云阳和颜回带领直接从徽州北上,一路打击沿途重镇,秦允,杨穆青,金志武,简旭宁,吴亚随军。” 话音落定,诸人都被安排下了事,可是万俟玉却有几分不同意,“三哥,这样一来你们身边除了肖扬岂不是无人可用?” 万俟宸笑了笑,看了一眼夏侯云曦,只见夏侯云曦拍了拍手,随即,那议事堂的门便开了,一身直缀长袍的简振声从门外一步步的走了进来,众人看到简振声眸色都是微微一变,当初简振声的战死大家都是知道的,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不免有几分神奇…… 只有肖扬和秦允面色如常,他们一路走水路,都知道简振声的存在,并且当初夺下这徽州城的时候简振声也是出了大力气的,秦允和肖扬对着简振声点头算作打招呼,简振声面色从容的上前向万俟宸和夏侯云曦行礼,随即,万俟宸便对着众人开了口。 “楚地重贤举能,振声因凰王殿下臣与楚地,从今日起,振声便是楚军一员,暂无品阶,你们走之后就由他和肖扬二人在我和凰王殿下身边,只待你们前面传来好消息,我们便赶上与你们会师。” 众人面色微变,万俟宸称呼简振声十分亲密的样子,夏侯云曦也对着简振声十分礼遇,这便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了,众人也都是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也早就知道简振声大名,虽然从前是敌人,但是现在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态度如此,他们自然应当更加礼遇才是,要是以前凭着颜回的性子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的接受眼前这个曾是敌人的将军,可是今日里却是他第一个上前和简振声打招呼,熟捻的样子颇为让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欣慰。 大军既然已定,万俟宸又将两路人马的沿途战法做了一些交代,随即便将虎符交给了三位主将,要说起来三人都是有征战沙场的经验,所以万俟宸直叫众人攻城之时自己做主,每日一封军情便可,九月十五,大军从徽州城出发。 大军一走徽州城便有几分空落,城破之日楚军并没有造成一位百姓无辜惨死,此后更是对云宋百姓礼待有加,由此云宋的百姓对待楚军并没有那么的排斥,百姓管不了谁做天子,他们所求不过是安稳富庶的生活罢了,此刻城中有守军两万皆是楚军,而万俟宸二人所住桂园不过是一户寻常人家,并无人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楚国帝后。 万俟宸乃是为了养伤,却也是为了养夏侯云曦,十五被他留在了桂园,专门想法子给夏侯云曦补身子,十五可是亲眼目睹了夏侯云曦晕船之时的辛苦,也知道夏侯云曦的身体底子比较差,所幸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给夏侯云曦补身子。 “主子,您就喝了吧。” 灵儿苦哈哈的端着一碗黑沉沉的汤药站在一边,好像夏侯云曦不喝药就犯了很大的错一样,夏侯云曦皱紧了眉头,看了看那墨汁一样的东西十分坚定,“少喝一碗又不会怎么样,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院子门口角落里有一株桂花树,倒了去。” 有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门口,灵儿睁大了眸子看着夏侯云曦身后,夏侯云曦兀自不知,摆弄着手中的一本书册子自顾自的道,“我觉得我身子没什么不妥,整日喝着这药才会出问题,是你家公子太过紧张了,我看他应该补补才是真的。” 灵儿并不说话,就这么举着碗,夏侯云曦抬起头来就发现灵儿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后,她背脊一僵,登时觉得不妥,正想着怎么圆场呢,就见一支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接过了那药碗。 “下去吧。” 万俟宸接过药碗,看了看那墨色的药汁微微的蹙了蹙眉心,“这药的卖相却是不太好。” 夏侯云曦面色一喜眸光一亮,“是啊,所……” “可是良药苦口。” 万俟宸打断了夏侯云曦的话,夏侯云曦顿时苦了脸,万俟宸一边晾着药,一边笑眯眯的撑着半边身子看着夏侯云曦,“蓝儿说是为夫应该补补,蓝儿且说说,为夫哪里需要补?” 夏侯云曦瞪他一眼,却将苦恼的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药碗上,万俟宸看夏侯云曦实在难为自己,不由得伸出手去,“过来——” 夏侯云曦坐到万俟宸身边,鼻息全是那苦药味道,她连着喝了十日,此刻真真是反胃的紧,“能不能不喝了,我真的没什么。” “不能。” 万俟宸否定的极快,却又眯了眯眸子,“不过可以换个法子——” “嗯?”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就见万俟宸吹着吹着药,竟然喝了一口,夏侯云曦眸子睁得老大,“你不能喝,这药你不能喝——” 万俟宸唇角弯起,一滴药汁落在唇边,有亮晶晶的光泽反射过来,夏侯云曦看着那一滴药汁,只觉得万俟宸靠的她越来越近,“你……唔……” 苦涩的味道涌进了口腔之中,夏侯云曦只觉得舌根一苦,万俟宸却已经拿舌头扫她的檀壁,那苦中带着几分涩然的感觉十分奇妙,她微微一颤便下意识的将那苦口良药吞了下去,万俟宸奖励似地在她唇瓣上轻咬,又是一阵风驰电掣的厮磨,退开之时夏侯云曦已经喘起来。 “乖,再来!” 夏侯云曦一口一口的把药碗里的药汁喝完了,某人也尽兴的吃饱喝足走人了,夏侯云曦面积绯红的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咬紧了牙关不得发作,却是从此再也不说药苦了。 ------题外话------ o(╯□╰)o 069石兰血战,山林夜袭 石兰谷三面环山,且山势陡峭,是周围几处少有的不能设置伏军的地方,此刻正值午时,眼看着墨色的楚地黑甲骑兵尽数没入了山坳口之中,蓄势待发的云宋红衣军终于开始出动,如蝗的箭矢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跑在队伍最后的士兵们没能避免的有所伤亡。 万俟宸眸光冷峻的带着大队人马冲入谷底,一声令下,“结阵!” 宋涯到底是跟着万俟宸来了,闻言他当即从阵中走出,手中令旗挥动,随即早有准备的楚军将以拒马为碍封住了谷口,再以盾牌兵,长枪兵,弓弩兵分别组成层叠大阵,无论是云宋大军的骑兵还是步兵,都难以冲破这般的铜墙铁壁! 云宋红衣军只觉得奇怪,奇怪分明是疾行的楚军竟然还能有如此齐备的装备,眼看着连着三次进攻都被楚军抵挡了回来,云宋的主将准备换个法子。 楚军因为“不识路”而误闯到了石兰谷之中,这给云宋军创造了机会,然而楚军训练有素,即便只有两万人马一时之间也难以强攻下来,所幸,楚军误闯的石兰谷之类除了乱石还是乱石,无水无粮的情况之下还有什么比死守更好呢? “全军收兵,死守谷口,不准放出任何一人!” 日头当空,虽然已经是秋日,可是还是无端的给人一种燥热之感,而石兰谷内楚军不动声色的死守更是给他一种隐隐的不安,恰在此时,有斥候来报。 “将军,左后方山林之内发现异军动静!” “异军?!” 浓眉大眼的西面军主将眉心微蹙,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起来,他眸光微眯起来,一双眸子扫过左后方那黑苍苍的山林,“去探!探明异军身份来报!” 斥候军离去,这主将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小半个时辰过去,谷口之内的楚军依旧毫无动静,那样的沉默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错觉,主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只怕是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却也是在此时,那斥候军回来了。 “将军,对方是南面军,声称是来支援我们的。” “南面军?!” 西面军主将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他却是冷笑了起来,“谁要叫他来支援,只怕是来抢功的吧!” 话音落下便看到那黑沉沉的山林之中陆续的有身着红衣军服的云宋军走出来,红艳艳的一片,看上去便有五万大军左右的样子,西面军主将沉了脸,随即便看到南面军与自己同级的将军御马走了过来。 西面军主将冷冷笑开,正要刺对方几句,那南面军的主将却是开口了,“兄弟莫怪莫怪,实在是听说楚皇带了十万人马往西面来,我们不放心兄弟,这才赶了过来,怎么,现在还没有拿下?” 西面军主将冷嗤一声,“消息可真是灵通,不过阁下的斥候军只怕是失职了,楚皇只带了两万人马,阁下可以带兵回程了。” 南面军主将闻言面色却仍旧不变,接着道,“既然只有两万人马兄弟为何现在还未拿下,还是让我们南军帮帮忙,最快的拿下了这楚国皇帝,兄弟你也好跟皇上请功啊。” 西面军主将自知这群人的目的,闻言即便心中再有不快却也不能直接赶人走,只好给自己的副将使眼色,让自己的人注意动静,不要把头功给人抢走才好,而那南面军主将自是明白西面军的用心,当下也给自己的参将使眼色,让自己的人赶快上前,最好能第一个冲入谷口之中拿下那楚国皇帝。 对面敌军的内讧万俟宸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宋涯御马站在万俟宸身边,看了看远处那红莹莹的一片,不由得问万俟宸,“皇上,在这么下去难保他们其中一方不会先动手,到时候定然逼得另一方也会使下大力气,到时候我们的两万人马自然是抵挡不过对方十万人马的,不如先我们传信——” “不可。” 万俟宸落下森森两个字,他心中即便着急却也不会因小失大,一眼扫过对方那红色的阵营,他的眸光微微的眯了眯,“对方现如今至多十万人马,而他们的在这山中的伏军至少十五万,也就是说还有一方接到了我出营的消息,却没有向着这里出兵,再等等吧,不能贸然而动。” 宋涯点了点头,又将谷口的列阵巡查了一遍之后才放下心来。 而正如宋涯所料,云宋军之中的两方人马因为都想要抢那头功此刻愈发的不安起来,各个都蠢蠢欲动的恨不得抢在对方的前面冲进谷底将万俟宸抓住,就是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之中,在这谷底不远处的山林之中,正有大队的人马在不断的靠近。 万俟玉和颜回带着六万人马在山林之中潜行,一路上不断的接收着斥候军的回报,当知道已经有十万军聚集在谷口的时候万俟玉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下令停止行军,命令斥候去探查南面军和东面军,他要知道到底是那一方人马率先赶了过来,而又是那一面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现。 不消的多时,已经有人来报,称南面军动,而东面军也不在营中,具体的去向却是未可知。万俟玉心中颇有几分不安,可是颜回心中却是一片着急,“那十万人马都是为了抢功来的,只怕我们等不到十五万人马集齐了。” 万俟玉眸光深沉,下令全军继续推进,却是一定要等到万俟宸的信号之后才能楚军,而在她们对面的山林之中,祝云阳和君卓吴威等人也带着人马正在火速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西面军再次进行了一轮攻击,这一轮攻击同样的被楚军挡了住,南面军的主将看到了不免失笑,西面军主将见此心中大怒,却是发作不得,那南面军见此不由得调集兵马靠的更近,一副准备时刻要冲上去的样子。 楚军战力依旧强悍,西面军主将安慰自己再等等,而南面军主将也不想为西面军做嫁衣,也就等着西面军先动,这么一来倒是给楚军创造了歇一歇的机会,而在远处山林之内眼睁睁的看着云宋军对谷口进行了新一轮攻击的颜回心中大急,当即让各方斥候出动,去探查那东面军到底去了何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山林之内的众人都有些微的不安起来,正在此时,派出去的斥候军慌忙来报! “启禀王爷!有大军正从南面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到我们这里了!” 万俟玉面色大变,登时眸光一厉,“你可看清楚了?可是云宋军?是东面军?” 斥候满头大汗,当即抱拳到,“是云宋大军不错,有五万人马,他们也是潜行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似乎是跟着我们的脚步来的,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我们现在隐蔽之处,请王爷速做决断!” 万俟玉的面色有几分难看,楚军到底是六万人马过境,哪里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这路人马姗姗来迟,显然并非那只为抢功而来的南面军,既然是寻着他们的痕迹来的,只怕是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诱敌之计想要做那坐收渔利的黄雀! 颜回在旁也听的明白,顿时面色微白,他们的计划便是等到云宋三军会聚之后再行出兵,却不想竟然有一面云宋大军未曾上当,还一路盯上了他们,他们现在埋伏之处已经是距离谷口最近最佳的地点,此时若是再换地方一来是动静太大容易暴露,二来却是根本没有地方可换,可是如果在这样等下去,后来居上的那股子云宋军只怕会直接找到他们从背后给他们打击,这样一来就会给他们的诱敌之计造成很大的麻烦,他们埋伏在外面的楚军还好说,然而那谷口之中无路可退的可是他们的主子他们的皇上! 颜回眸光一厉,咬了咬牙向着万俟玉抱拳跪地,“王爷,颜回请战,为今之计只有先带人将身后的云宋大军引开了,请王爷许我五千人马,待我将那些人引开之后王爷自然可以继续埋伏,等待皇上的命令行事!” “颜回……” 万俟玉何尝不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五千人马对敌人的五万人马,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猎物,万俟玉的眸色深沉,面对眼前之人颇有几分不忍。 颜回看的分明,却是面色一肃,“请王爷速做决断,晚了就来不及了,主子的安危还要交给王爷回护!” 万俟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眸子,再睁开眼之时眼底已经满是坚韧,“好,颜回,本王准你带五千人马前去引开敌人,可是,本王要你活着回来!” “是!” 颜回抱拳行礼,再起身之时已是面色肃容的转身离去,看着颜回笔挺的背影,万俟玉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山林疾行,惊起林中飞鸟阵阵,东面军跟着林中的痕迹一路摸过去,随军的副将和参将看着自家主帅的眸光都有些微的不同,刚开始眼看着这军功都是别人的了他们心中还颇为郁闷,却不想自家主帅早就将楚军的计谋洞悉,此刻从背后偷袭,指不定还能坐收渔利成为此战最大的赢家,哼,没脑子的人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 五万东面军以最小的动作保持速度行进,不多时,在前面探路的斥候来报,“启禀将军,楚军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动向,现在正在大部队转移,将军,我们如何是好?” 随军的参将和副将都是面色一沉,唯有那主将胜券在握的眯了眯眸子,“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跑,传令下去,全军追击,这场仗胜或者不胜,全在我们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士气大振,当即便随着领军的先锋军按照斥候军所探改变了方向行进,五万大军方向一变,万俟玉一处当即便得到了消息,他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却更是担忧起颜回的处境来。 此时的颜回正领着五千轻骑一路疾行,甚至从山林之中走上了此前楚军走过的官道,而在其后追击的云宋大军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速度一快,林中的动静就大了许多,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骑兵了那东面军诸位将领终于发现不对了,怎么会只有五千人马! 众人不解,那东面军主将回望了四周绿苍苍的山林一眼,再看了看全部暴露的东面军,顿时觉得背脊之上一凉,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轻骑,他面色忽然一厉,令旗一挥,“前面的五千人马,一个不留的给我带回来!” 命令一下顿时有两万左翼军冲杀了上去,颜回带兵疾行,然而云宋军早有准备,加之对地形颇为熟悉,还不到小半个时辰之中便被追了上,以多对少的厮杀惨烈的展开,楚军即便在武力之上胜人一等,却也禁不住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人砍杀,很快的,楚军便被云宋军一点点的蚕食了掉,眼看着周围的楚军士兵们一个又一个的掉下马背,颜回的眸子燃起了轰然火光,凌天长剑发出清明的剑鸣声,一剑又一剑的杀气四溢,倒在他身边的云宋士兵也越来越多! “退!” 颜回一声令下,楚军急退,而东面军将领早就发现了颜回的不同寻常,虽然他身上穿着寻常的衣裳,但是那通身的肃杀凌厉之气绝非普通战士所有的,诸人的眸光都落在了这个勇猛无匹的人身上,那主将抬手一指,“抓住他,留下活口!” 话音落下,周遭的厮杀顿时涌了上来,献血溅了颜回满身,渐渐地他的动作变慢,呼吸加剧,云宋的红衣军发现了他的力竭,不由得使出了绊马索铁网之物,终是使得颜回再无招架之力,颜回眸色通红的被那带着钩子的铁网缚中,周遭的云宋军上前缴了他的武器,双手反剪着一绑,登时再无挣扎之力。 “将军——” 眼看着颜回被俘,周遭的将士都慌了神,颜回闻言暗自一叹,却仍旧是一声冷喝,“退!” 将士们眼看着云宋军人数太多,只好速度极快的能退则退,而其他无路可退的楚军将士也都被云宋军几个打一个的抓了住,由此,颜回带出来的五千人马死的死,俘虏的俘虏,只有逃走的一千余人无碍,实乃是大败。 “你是何人?与楚军之中是何等品阶?!” 那东面军主将上前一步,俯视着被制住的颜回一问,颜回抬起头来,猩红的眸子冷冷的看向那主将,那主将顿时觉得其神气迫人,竟然无法抑制的向后仰了仰身子,颜回看的讽刺一笑,“有本事就一刀斩了我,成全了我一世忠名!” 颜回此生从未被人如此待过,心中屈辱,一双眸子满是杀气的扫过周遭,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和他对视,那主将直觉颜回不是个小人物,不由得敛下眸子思考起来,这五千人马显然是为了诱敌,而这诱敌之将又是非同寻常,那么是不是说,这山林之内的将领更加重要而军力也更加不容小觑呢,东面军主将微微沉吟一瞬,倒是笑了开来。 “一刀斩了你倒是便宜了你,你还有更大的用处!” 主将话音一落就挥了挥手叫来了随军副将,“将这些俘虏全部送到西面军主将那里,就说是东面军为西面军兄弟做的一点贡献,外围自有我们来守卫,让他们放心擒敌!” 这话—— 那副将面色一变,“将军,我们不要那头功了吗?!” 东面军将领看了看四周黑沉沉的山林,一种迫人的杀气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他冷冷的看了那副将一眼,“怎么,你是想要头功还是想要你的命,我们抓住了楚军将领就不是功劳了?我们守在外围难道就不是功劳了?” 副将随即明白了那将军的意思,当即身上畏缩的道,“将军可否派别人去……” 东面军将军一笑,“给你半个时辰时间,若是半个时辰还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你了。” 那副将一听当即笑了,半个时辰哪里有赶不回来的,当即带着数百人将百名楚军俘虏往石兰谷的方向带过去,眼看着那副将带着的人马消失在了拐角处,东面军主将令旗一挥,“全军后退十里!” 隐在山林之内的祝云阳部将颜回被俘的一幕知道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心神大震,又知道那东面军从背后偷袭不成竟然撤出了战圈打算坐山观虎斗,不由得对其愤恨无比,当下便派出小股分队去监视东面军的动作,防止其再从背后偷袭坐收渔利,心中却更是担心颜回等人被带到那谷口会发生什么。 日头偏西,渐渐地有夕阳的金色光辉落满了大地,当那西面军主将看到眼前的数百楚地士兵之后心中简直乐开了花,又知道东面军主将只是带着人守在外围,不由得更是高兴了,按理说这军功一定是他们的,南面军显然是来抢,只有东面军才是真正的支援,一时间高下立见,不由得对这位同仁心生感激来。 南面军主将见此心中思量,却仍旧是按兵不动,只看那西面军主将如何行事。 只见那西面军主将微微沉吟一瞬便有了法子,他大手一挥,“来人,将这些楚地忠臣给我放到谷口去,让楚国皇帝亲眼看看他的忠臣良将们是如何在他眼前一个个咽气的,看看他能不能忍得下那份心!” 云宋军顿时哄堂大笑起来,那西面军副将当即照着主将的吩咐将颜回和其他的近百将士一个个的绑在了谷口之外的空地上! 云宋红衣军手中拿着长鞭长剑守在那数百人周围,那副将骑着高头大马上前,满面得意的朝着山坳口的工事喊话,“万俟宸,快来看看你的将士们!他们为了你被抓起来了!你快来看看——” 万俟宸早就一身墨甲的站在了阵列之后,那一鞭鞭的抽打声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万俟宸的心,看着颜回深深低着的头,看着那些跪在乱石黄沙之间满面隐忍一声不吭的楚国战士,他好看的眉头紧紧的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拢在袖子里的双拳缓缓地握紧,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有冷箭一般的光劲射而出! “主子——” 宋涯的语声带上了两分暗哑,手中的烟火已经准备好,就这么放出去埋伏在四周的伏兵就会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那十万云宋军一个个的砍倒在地,可是这个时候,这样的时刻,连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那些人,都是他的兄弟,朝夕相待生死相扶。 “万俟宸,我们只要你一个人,只要你们放下手中武器,只要你成为我们的俘虏,我们什么话都好说,保证你的这些战士完好无损!” 看着楚军阵中无所动作,那些云宋军手中的动作更是狠辣了,万俟宸似乎能看到那凌厉的长鞭破开诸人的皮肉之时那高高溅起来的血沫子,楚军的列阵依旧紧密,弓弩箭在弦上,长枪寒光逼人,可是渐渐地,杀气四溢的阵中有低低的哽咽声冒了出来,云宋士兵的长剑,正一剑又一剑的从楚地战士们的肩背上划过,每一次都带出一道喷溅的血痕! 万俟宸忽然转头看了宋涯一眼,宋涯整个人一震,四目相对之间他看到了万俟宸眼底的抉择,他面色猛然大变,伸手出去却只能碰到万俟宸高高扬起来的披风。 “主子!” 压抑的一声惊呼,宋涯眼睁睁的看着万俟宸从眼前的长枪列阵之中走了出去,对面的云宋大军看到万俟宸缓缓地从那阵仗之中走出去,那声声谩骂阵阵哄笑尽数都不见了踪影,楚军目眦欲裂尽是惊痛,云宋军目瞪口呆很是意外。 万俟宸沉了眸子,抬手遥遥一指,“用朕,换他们。” 沉沉的五个字落定,弯身跪地的颜回猛的抬起了头来,他的眸子通红,此刻不可置信的看着万俟宸,他的肩背上正扎着一把利剑,鲜红的血滴顺着他的臂膀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聚成小小的一滩,在阳光下红艳艳的刺目。 他气息浑浊的胸膛上下起伏,因为失血过多唇角变得惨白干裂,只见其唇瓣微动,却是一个音都听不到,万俟宸越是上前,他就挣扎要站起身来,却被旁里的云宋士兵狠狠的按了下去,伤口处顿时用处更多的鲜血来,他无力的挣扎着,可是万俟宸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容置疑,不顾一切的样子。 西面军的主将先是不能置信,随即眸色大变的高声笑了起来,他看着万俟宸一身黑甲的站在那长长的阵列之前,定了定神才眸色算得上郑重的走了过去,故作镇定的抿了抿唇,“楚皇真是爱兵如子,既然如此,还请楚皇下马,一个人走过来!” 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照做,一步步的向前走,走到距离云宋大军还有十丈之遥的时候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放朕的人回去。” 这西面军主将愣了愣,狡诈的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然而不知为什么,面对万俟宸冷冷的注视他忽然摒弃了那些阴暗的手段,他拿起身边的弓弩,对准了万俟宸的腿弯,唇角微微一勾,咻的一声,一道黑光劲射而出! “不——” 一声惊呼闪出,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颗心在一瞬间抽紧! 万俟宸没有躲开,那支锋利的箭矢不偏不倚的钉在了他的小腿之上,微微一颤,他的面色有几分发白。 那主将见万俟宸竟然没有躲眼底滑过一道亮光来,再看了看他流着血的小腿,当下豪迈的大手一挥,“放人!” 颜回等人的手脚被解了开来,因为颜回的身份最高,他也是伤的最重,万俟宸看也不看众人,楚地士兵们早就眼眶湿润,此刻满是痛色的看了看万俟宸,相互搀扶着,在云宋弓弩的瞄准一下颤颤巍巍的向着对面的楚军阵营之中走去,刚走出几步,楚地之中便有战士前来接应。 那西面军主将此刻丝毫也顾不上那些楚地士兵了,在他的眼中,万俟宸已经是他的俘虏了,他傲然一笑,“楚皇还不过来么!” 四周的云宋士兵早就将万俟宸团团的围了住,在万俟宸中了那主将之箭后更是围得紧了些,万俟宸闻言向着那主将一步步极为缓慢沉重的走了过去,四周的云宋士兵面上都露出灿然的笑意来,而那西面主将已经递了眼色给自己的副将,那副将开始挥动令旗,周遭的西面军都开始摆成攻击之势,他只说放了那几个半死不活的俘虏,谷地之中的楚地士兵,他可没说要放过。 万俟宸速度极慢的走到了那主将的马前,那主将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模样,万俟宸微微敛眸低头的模样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看了看对面焦灼不安的楚军大阵,大手高高扬起,唇瓣微张,就在众人都看着他,等着他下令做出最后一击的时候,那主将一个“攻”字刚刚滑到唇边便被生生的止了住—— 一道墨色的身影从他的马前崛地而起,犹如苍鹰,犹如腾龙,在他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道银光破天一闪,而后,他只觉得一道极其微凉的风忽然落在了喉头,再然后,那撕裂的痛感侵蚀了他的神智,可他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声,就这么在那太阿剑之下成为了祭剑新魂!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的云宋军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么一道墨色的身影在那马背之上诡异的旋转,而后他们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便一头栽在了马背之上,颤了一颤就再没了动静,与此同时,一道破空而上的蓝色烟火在这方天幕之下迅速的炸了开来,随后,如同山洪海浪一般的,在那旷野边的山林之中,地动山摇的呐喊声响了起来,如同万兽齐呼如同天崩地裂,而后,那一个个犹如利箭一般的墨色身影从山林之中一晃而出,一个两个三个,渐渐汇聚成了能吞天裂地的墨色海洋,以不可抵挡之势向着他们攻了过来! “有埋伏!有埋伏!” “楚军杀来了!” “救命啊——” 楚军的刀锋利无比,一刀便能将人断成两截,楚地的箭力道无穷,一箭双雕射人射马,有什么情绪激怒了楚军,使得这些素来有教养有礼貌的楚地将士们一个个发了疯一般的看到红衣军就杀,那样来自地狱之中的气势让在场的红衣军感到害怕,惊慌、恐惧,犹如潮水一般蔓延而上,将所有人都淹没,原本摆好的阵型开始散乱,攻击力减弱,开始有人四散奔逃,最终,这云宋占了上风的战场变成了云宋大军的葬身场。 而就在那西面军主将落马的那一刻就有楚军的弓弩手将万俟宸身边所有的围攻之人尽数射到,万俟宸御马而上,连取三副将首级,那样利落的剑,那样不可躲避的死神杀招,勾起了云宋士兵们心底处最深切的恐惧,当那如潮的楚军攻下来的时候,再也没有哪一个云宋士兵还对这场战争的胜负抱有幻想! 那东面军副将送完了俘虏翻身往回走,一路疾行的他们并没有在原定的地点见到等待他们的将军,一丝疑惑和不安浮上心头,随即,山林之中无声无息的射出了凌厉的箭矢,百多人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官道之上。 而在远处山林之中埋伏着东面军在听到那震天的喊杀声的时候就知道这一战胜负已定了,老谋深算的主将当即决定撤兵,“全军整合,绕过前面的山梁回我们的东面营地!” 全军得令,当即极速的向着前方的山梁而去,随着身后的喊杀声减小,夜色也一点点的暗了下来,身后并没有其他的响动,这让东面军大松一口气,可是走了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状况,就在前方的山梁之上,正有一只火龙和他们迎面相撞! 对方脚步划一,行止之间并无声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擦擦”的武器出鞘之声整齐落定,那主将眸光微眯的命令所有士兵都熄了火把,可随即对方也熄了火把,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一片漆黑,犹如两只蠢蠢欲动的野兽,这般的针锋相对让两方的气势渐渐地有几分剑拔弩张,随即,对面之人当先开了口! “对面可是王贺将军?!” 沉稳有力的男子之声落在这山林旷野之间,颇有几分清远之意,这东面军主将闻言眸光一亮,当下松出一口气来,这王贺乃是那南面军的主将,对方这样问定然是自己人了,那冬眠期主将轻咳一声喊话,“王贺将军距离此处甚远,前面来者何人?” 众人所在之地正是在徽州城西南面,到底是哪一方在守卫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对面的男子似乎低低的和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才回答,“我等是徽州城城内守军,接到王贺将军的求援之令,不知王贺将军现在可安稳?” 那东面军主将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求援了,此前抢功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呢,想到自己临阵退兵见死不救,这主将颇有几分不安,却是道,“早前得了那楚皇万俟宸带兵接应东齐公主的消息,正是走的西面,王贺将军现如今已经去增援西面军,我等接到王贺将军消息赶过来镇守南边,这个时辰了,那楚皇帝只带了两万人马,想来王贺将军已经和西面军战功得成!” 对面有片刻的安静,随即那男子语声沉稳的道,“原来是东面友军,既然王贺将军战功的成,那东面也不必继续镇守了,请将军随我军返回徽州,大将军自有新的任务安排。” 东面军主将闻言心中一松,其御下诸人听着自家将军睁眼说瞎话蒙骗了徽州守军,心中又是不安又是侥幸,只听得自家将军闻言也松了口气似地应声,“既然如此,那我军便不必回东边了,还请将军先行吧。” 对面的男子似乎是笑了笑,“众位兄弟镇守东大营辛苦了,我等不敢拿乔,大将军还在城中等着将军,还是将军先行,我等兄弟为将军断后。” 这男子说的谦虚,这东面主将听得自然极为受用,要知道他们这些蹲守在山中的和对面那些在城中护城日日吃香喝辣的军爷们相比来说自是劳苦功高,底下的将士们听着这话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心想着那城中的大将军定然是有重要任务交代,而西面军和南面军凶多吉少,以后这统管徽州大军的大将军不指望他们指望谁呢! 东面军主将十分敏感的察觉到了自家战士们的情绪变化,当即心中也生出几分豪迈愉悦的情绪来,又听到对面的友军窸窸窣窣的似乎是给自己让开了道路,这主将也不在此刻谦虚,当即道了声谢,大手一挥,“出发!” 有次第的火把亮了起来,然而此刻山中夜风颇大,断断续续的火把亮了灭灭了亮,一时之间光线并不那么亮,那主将带着五万东面军越走越是靠近那山梁,夜风吹过,不知为何他竟然闻到了一股子腥味,那味道好似从江河之上来,想到徽州紧邻淮水,这主将便也未曾多想,隔得越近也越是能看清对面的军队模样,看到那红艳艳的军服颜色,这主将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不由得催马行的更快了些! 对方也为他们点亮了火把,可就在他们刚走到那山梁之下的时候,那山梁之上的火把忽然齐整整的灭了去,随即,连他们自己手中的火把都一支支的灭去,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众人有些微的不适应,那主将心中一紧,发问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刺穿了脖子!他泛着精光的眸子睁的大大的,那刚刚萌芽的青云之梦还未来得及做,就已经完全的破灭。 山道之上,山林之中,如蝗的箭矢一支支的落下,连天的惨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一道道剑光,一柄柄长枪,毫不留情的刺穿那红莹莹的军服,随后衣衫被沁湿,变成更为鲜艳的颜色,这样一面倒的突袭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相互的喊杀声渐小才有火光重新一支支的点燃了起来,只见原本站在山梁之上最为显眼的战士们将自己身上的红色军服脱去,随即便露出了里面的黑色铠甲。 那黑色的甲士缓缓散开一条道,一人一马便走了出来,夏侯云曦纤细的身量之上罩着一件大大的墨色披风,将她整张尖瘦的小脸映的愈发的雪白,夜风掀起她的袍角,她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泛着白。 “凰王殿下,这里有奸细——” 忽然一声疾呼,夏侯云曦转眼便看到几个同样身穿墨色军服的士兵被几个刚刚经过战斗的士兵压着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那几个人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那士兵将几人一脚踢在地上,语气狠狠的道,“这几人是跟在云宋队伍之后的,刚才躲在树丛里想跑,差点就没有被我们发现。” 夏侯云曦看了看那几人,俱是衣衫合身的样子,若是云宋军临时拔了楚军的衣裳,可没有这么好的巧合,她挥了挥手,那几人便被放开,几个人显然被揍得不轻,当首一人缓了口气才有力气说话! “皇后娘娘,小人是祝将军旗下斥候,负责跟踪这东面军的,此军本是来抢功的,后来看打不过楚军便临阵脱逃了,小人不知是皇后娘娘来了,这才没有现身。” 夏侯云曦倒有几分信了,当即一问,“皇上现在在何处?” 那小兵当即面色一变,甚至有几分哽咽,“皇上,皇上现在被困在石兰谷,听说,听说已经受了重伤!” 夏侯云曦一怔,面色忽然变得更白了。 ------题外话------ o(╯□╰)o 071公孙慈毒,赵湘澜死 帝国历四七八年九月中旬,楚军大破徽州城,此后,楚军兵分两路挥军北上,一路夺下固州、晋州、庐州几大重镇,云宋东南的东齐墨麟军亦是军威赫赫,连下四城之后与东面的南越军回合,两股大军雷厉风行的控制了云宋东部。 近一个月的将养,万俟宸肩头的伤疤已经基本痊愈,此时过了寒露,已是秋末冬初,云宋内陆湿气重,天气便更为寒凉,夏侯云曦手中拿着一件鹤氅从廊下走过来,刚走到书房的门口就听到简振声的声音,“至多还有十日便能兵临云都城下,云都之内现在正在紧急备战。” 夏侯云曦抬脚走了进去,简振声回身看到是她来了连忙行礼,夏侯云曦挥了挥手,走过去将手中的墨色鹤氅搭在了万俟宸的肩头,简振声见状随即退下,万俟宸抓住夏侯云曦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语声略有几分沉暗。 “玉麒麟在云都城内。”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深不可测的眸子,语气略有几分怅然,“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万俟宸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乎极近凋零的桂花树,唇角微微的勾了勾,“舍不得?” 夏侯云曦笑笑不说话,万俟宸所幸揽了她的腰要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眸光沉凝的看着夏侯云曦,语气认真,“蓝儿,玉麒麟在云都城内。” 夏侯云曦眼底幽光一闪,“攻城便是了,既然是他要留在云都,我们也没有办法,再者,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并没有帮姬无垠做什么,到时候,他不会让我为难。” 万俟宸微微颔首,“如果他要和姬无垠同生共死,你待如何?”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微微摇头,“他不会与我为敌。” 这话包含着太多的信任,万俟宸听着眼底便是一暗,他定了定神才颔首道,“不会就好,我们明日出发。” 同样秋寒深重的云都之中,姬无垠正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军报摔在地上,败败败,全是败,自徽州之后,云宋的大军每每遭遇楚军便只有这样一个结果,姬无垠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殿阁之中的富丽繁华是那么的刺眼。 “战局已定。” 桓筝淡淡的道出这四个字,姬无垠登时将凌厉的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唇角冷冷的勾起,看着桓筝的表情几乎不含任何温度一般的,“怎么,害怕了?不是说就算城破也愿意站在我的身后吗,如果你想出去,如果你想去找她,现在就可以。” 桓筝低头笑开,“我不害怕,害怕的是你。” “胡说!”姬无垠猛的拍了桌子,“大丈夫生死无惧,我有什么好怕!” 桓筝摇了摇头,“你不怕死,可是你怕外面的人都因为你而死,摄政王为了保你一生辛苦,年过半百妻儿不全,到头来却还要因为你而战死,云宋的战士们本可过安稳的生活,因为你的野心,他们暴尸荒野不得善终,云宋的百姓们本来安居乐业,因为你的野心他们现在水生火热日日惶恐,这云都城,花繁似锦,几百年屹立不倒,可是现在如今,因为你的野心,这城中即将生灵涂炭,你——” “闭嘴!” 姬无垠的面色有几分狰狞,素来无害的眸子里有冷箭一般的光芒射出来,桓筝微微笑着,一副世外看客的模样,姬无垠微微眯起了眸子,满是血腥眸色的看着他,“你以为楚地得了云宋之后会如何,到时候云宋还不是会生灵涂炭,我不过是想拼一拼。” 桓筝又笑起来,“你明知道楚皇是什么样的人,云宋乃中原粮仓,楚地得之必然万分珍视,你日日喊她姐姐,你若是真心,她又岂能不保你,你故意将他们想成丑恶的样子,无非是给你的野心找来借口,让这一切变的顺理成章罢了,可惜,南越舍了自家的城池来帮楚地,东齐也调集了重兵让你措手不及,万俟宸已是帝王之星,你还看不清,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知悔改——” “够了!”姬无垠满眸的怒火无处发泄,他冷笑一声,“很好,云宋是败了,可是败也要败得漂亮,你是想让我把云都献给万俟宸吗,哈,想得美!” “来人!” 姬无垠一声令下,一直站在外面一身戎装威仪的萧锦当即走了进来,他脚步沉重,每走一步便能听到哐哐的铠甲作响声,走至殿中沉身一跪,“皇上。” 姬无垠眸光微眯,如玉的面容之上是嗜血的杀意,“将云都周围的重兵全部调回来回防,我要让云都铜墙铁壁,只看到时候楚军如何攻城!” “是!” 萧锦眸色深沉,几乎没有迟疑的应了声,听着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桓筝低不可闻的一叹,姬无垠听着却是面色一松,“如何,很失望吧?云都城易守难攻,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攻城呢?火攻?水攻?你说,如果我把你带上城头当人质,她会怎么做——” 秋意深重,这几日的大燕已经开始有冬日的肃冷沁人,含光宫之中,公孙墨看着手中的折子眼底正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齐林面色肃容的站在殿中,看到公孙墨的表情心中却是一片不安和忐忑。 公孙墨缓缓将手中的折子放下,而后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他无奈的摇头笑笑,“就这么就败了,云宋真是让人失望。” 齐林松一口气,手中拿着的折子却是迟迟不肯交上去,公孙墨却是在吩咐着,“这一次由成王领兵,让林源和怀素准备好,等那边一落定,就该我们上场了。” “是。” 齐林应声,却又在迟疑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折子,公孙墨凌厉的眸光瞬时便落了下来,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袭来,殿外的侍从已经高声禀报。 “成王驾到。” 公孙成霖一身蓝色直缀进的殿门,通身也不见一样饰物,自是如一股子清风一般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他向公孙墨行的一礼,而后便笑道,“皇兄回来不过几日,却还是没有机会好好聚一聚,所幸云宋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不如明日里去城外秋猎如何?” 公孙墨面上的情绪微微松快两分,微微颔首,公孙成霖眼底便有亮光一闪,当即看向了齐林,“正好你也在这里,明日午间,一起去!” 齐林当然应好,随即公孙成霖便将眸光落在了齐林的手上,“咦,是大梁送来的折子,是梁皇的还是皇后的?” 齐林面不改色,“是梁皇的。” 公孙墨虽然看到齐林手上有折子,却是没有问,现在公孙成霖一问,齐林自然是要交给公孙墨看的了,公孙墨接过那折子,齐林瞬时便退了下去。 果不其然,只见公孙墨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皇兄?” 啪的一声震天响,公孙墨手中的折子几乎面目全非,他冷冷的一笑看向公孙成霖,“大梁的翅膀硬了,竟是要提出中立之意,成霖,你觉得如何?” 公孙成霖眉心微蹙,“这个时候提出中立,大抵是看出了我们的意思。” 公孙墨却是冷笑着摇了摇头,“梁皇虽然中庸却也不笨,我们的意图他早该明白,这个时候提出中立之意一是不打算借道,二则是不打算出兵,都说梁皇的耳根子软,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公孙墨一言落定公孙成霖和齐林都是呼吸一滞,这个时候能在赵晟耳边说话的人不多,公孙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们不敢去揣度,公孙墨低头敛眸的想了想,良久才抬起头到来,“非亲即敌,无需问梁皇的意思了,直接让林源南下。” 此话一出,公孙成霖眉心一跳,有什么话欲要说出口,却终究忍了下来,而一边的齐林则是弯着身子将头垂的更低了,公孙墨看出了二人的沉默,随即看向公孙成霖,“成霖,云宋的战事至多再有半月便可彻底结束,你准备准备吧。” 公孙成霖抬起头来,面色肃容的点头。 云澜宫里,赵湘澜猛的睁开了眸子,她面色煞白满头大汗的望着自己头顶上的那一方青花帐顶,只觉得心跳的不能呼吸,云嬷嬷在一边听到她的动静连忙走过来侍候,看到她的面色之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娘娘,您这是做恶梦了?” 此刻不过是午时,正是赵湘澜午睡的侍候,她听到云嬷嬷的声音尚且还有些回不了神,云嬷嬷扶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眼见得眼前的人是云嬷嬷,当即面色大变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阿云,阿云,我梦见他了!” 云嬷嬷眼利的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几个小宫女,连忙轻声安抚眼前这个容颜苍老的女人,“娘娘娘娘,您做的都是梦,您放宽心,别忘了您是在什么地方。” 再如何有道理的话赵湘澜都听不进去了,她转头望了望那一盆即将要凋零的佛手莲,眼底忽然生出两分绝望来,她复又抓住了云嬷嬷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他问我,他满身是血的问我,说我怎么不记得当初的话,阿云,我记得啊我都记得啊。” 云嬷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梁太上皇在两月之前殁了,听说是一觉睡过去的,又怎么是满身是血呢,她握住赵湘澜的手,看了看外面阴沉下来的天,“秋天凉的很,娘娘您要不再睡会儿,或者我去拿个汤婆子来?” 赵湘澜不知是不是又想到了刚才噩梦里面的景象,眸色忽然变得十分恐惧似地,她掀起被子光着脚就要下地,一边口中语无伦次的道,“墨儿呢,墨儿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不来看我,啊,为什么不来,快点,派人让他进宫来,我要见他!” 云嬷嬷赶快招呼小宫女上前侍候赵湘澜,穿鞋穿袜穿衣裳,一边在旁边耐心的道,“娘娘忘了,王爷已经成皇上了,现在就住在宫里呢!” 正在梳头的赵湘澜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我竟然忘记了,对,我的墨儿成为皇帝了,快去,快去让他过来,我要见他。” 云嬷嬷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娘娘,皇上刚从外面回来,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有什么事就让奴婢去通传一声吧,皇上一时半会儿可能赶不过来,国家大事耽误了可怎么是好,您说是不是?” 赵湘澜眉间闪过一分疑色,当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既然如此那你就过去看看他,我想知道阿慈和阿晟他们好不好,大梁好不好,他既然能托梦给我,是不是大梁又糟了什么灾祸——” 云嬷嬷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却还是躬身应是走了出去。 不过是午时,外面的天色却是黑沉沉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大燕的十月份下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云嬷嬷却是在想最好不要下雪,那太后娘娘最爱的佛手莲最是娇贵,眼看着就快死了,若在是下一场雪,指不定就死的更快了呢,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情绪挥去,云嬷嬷在想怎么样回禀赵湘澜。 要说赵湘澜想问的问题肯定是不能直接问公孙墨的,毕竟都是成年旧事,而且现在赵湘澜乃是大燕太后,要是让做为儿子又做为皇帝的公孙墨知道了那些岂不是等于受了奇耻大辱,到底一个是异国宗室女,而另一个却是实打实大燕的至尊之人,云嬷嬷苦着脸出了云澜宫,却只是打算在外面转一圈再回去。 云嬷嬷满心郁闷,刚走上一条回廊迎面便有人走了过来,抬头一看却是兵部尚书齐林,她赶忙行礼避在一边,而齐林手中拿着一封信,看到是云嬷嬷在这里眉头一抬,“云嬷嬷怎么在此处?” 云嬷嬷笑着回声,“不曾想到会遇见齐尚书,是太后娘娘忽然想吃御膳房做的莲子百合粥,我这会子去让人做了送来。” 齐林一笑,“这样的事竟是云嬷嬷去做?” 云嬷嬷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下人应该做的,奴婢最是知道太后娘娘的喜好,虽然只是一小碗粥,旁人去了奴婢却也是不放心的。” 齐林微微颔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既然遇上了云嬷嬷那我就不去云澜宫了,这是梁皇后前几日送来的信,说是要给太后娘娘的,就麻烦云嬷嬷交到太后手里了,成王还在宫门口等我,我这就先去了。” 云嬷嬷一听眸光便是一亮,当即恭敬的接了过来,又殷勤谢过,齐林见此说了句客气话就走了,云嬷嬷站在原地看着齐林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封,不由得觉得出来的巧,正愁没什么回去交差呢,这不是就有及时雨来了! 云嬷嬷拿着那封信往回走,进的赵湘澜寝殿的时候赵湘澜正换上了一件深红色的崭新宫装,云嬷嬷想要凑趣,当即上前两步,“啧啧,太后终于知道打扮打扮了,您还年轻着呢,就该穿些亮眼的颜色,这么看上去,真真是花容月貌。” 赵湘澜正站在镜子前,这么一听当即笑了开来,随即想到她这样快就回了来,不由得一问,“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可见到了皇上?可问了皇上?” 云嬷嬷掩嘴一笑,“说起来太后您和敬慈公主可真是心有灵犀,您正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她就有信送来了,娘娘,我走到半路就碰上了兵部的齐尚书,这封信是敬慈公主让人带给您的,说是让您亲自过目呢!” 赵湘澜一听当即笑了,“还有这样巧的事,这可是她第一次写信给我呢,之前送的礼物我样样也都是喜欢的,快拿来让我看看——” 赵湘澜转过身来,云嬷嬷当即就把信递了上去,赵湘澜笑眯眯的拆了信,凑近了些仔细的看起来,雪白的信纸将赵湘澜的脸遮住了大半,云嬷嬷覆手在胸前看着,只觉得赵湘澜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淡,看着看着,连身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那雪白的信纸被她握的紧紧的几乎就要撕碎,云嬷嬷心中大惊,赵湘澜却在此时站立不住的连退两步,她的面色变得煞白,眸色万分惊恐,却又好似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恨意,她急急的喘着气,茫然的四顾,忽然,她直觉的喉头一甜,而后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便倒在了那铜镜之前。 “娘娘!” 云嬷嬷一声惊呼扑到了赵湘澜的身前,赵湘澜手中紧紧的捏着那封信,微微一转头便能从镜子里看到此刻的自己,雪白的脸,绝望的眼神,那代表着无上尊荣的金银饰物散乱的从发髻上滑下来,她无声无息的一笑,随即便有鲜艳的红从唇角滴落了下来! 齐林和公孙成霖还没有走出宣武门身后便有禁卫军飞骑御马赶了过来,二人本是乘着马车,只听到响亮的马蹄声砰然落在了自己的马车之前,而后马车便堪堪的停了住,马车之内的公孙成霖和齐林互视一眼,眼底都有惊讶一闪而逝,宫中只有亲王以上才可御马而行,现如今的大燕,有这个权力的不超过二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请齐尚书下车!皇上有召!” 沉沉的话语声落定,带着几分肃杀的味道,齐林面色一变,前后分开不过小半个时辰,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车帘一掀,齐林下了马车,公孙成霖却在看到那禁卫军的衣饰之时有几分意外,骑马的人是周瑾,乃是此前羽林军副统领,现在已经是整个羽林军副统领了,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亲自来请齐林的呢? “出了什么事?” 公孙成霖一问,周瑾对着他们二人抱了抱拳算是行礼,却是面有难色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公孙成霖眸光一肃,“皇兄之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周瑾这才微微一叹,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属下只知道是云澜宫出了事,皇上在云澜宫要见齐尚书,别的属下实在是不清楚,还请王爷恕罪!” “云澜宫!”齐林颇为惊讶,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为何,忽然之间他眸色一变,难道是他刚才送去的信?! 公孙成霖看到齐林的面色不好便知道可能是有事,再加上赵湘澜到底是长辈,连公孙墨都去了,难不成是大事,思及此他当即看向齐林,“上车,我随你一起去云澜宫!” 齐林沉吟一瞬上了公孙成霖的马车,周瑾只负责叫齐林回去,却没有制止公孙成霖的权力,当即也就跟在了他们的马车之后向着云澜宫的方向去。 三人一起到了云澜宫门口,原本门庭冷落的宫殿在此刻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围了起来,气氛十分的剑拔弩张,三人相视一眼,周瑾走到宫门口躬身一请,“二位请进吧,皇上就在宫内。” 公孙成霖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外面守卫森严,宫门之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又走了几步便走到了正殿之前的庭院处,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每个人的面色都是凄凄惨惨的紧,公孙成霖看到这幅场景心中便是一抽,为首的跪着的便是云嬷嬷,她抬起头来,眸色微亮的看向了公孙成霖,待看到齐林之时,眸色募得一暗。 公孙成霖走过去低声一问,“怎么回事?” 云嬷嬷开口便是让人心慌的哭音,当即道,“求王爷救救娘娘吧,娘娘和皇上两个人在内殿,求求王爷!” 公孙成霖心中大震,难道…… 云嬷嬷眸色悲戚,公孙成霖当即不敢犹豫的踏步走了进去,而齐林没有传召,自是不能随意入殿只好站在外面等着,一边等着一边却是在想为何这封信刚送出去云澜宫就出事了,这件事到底和这封信有没有关系,这封信,其实根本是她私下托人让他送进宫来的,齐林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背上起了一层寒意。 公孙成霖一路走到了内殿的入口处,他虽然不知道云嬷嬷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能让公孙墨做错事,可刚走到入口处,他的脚步就是微微一顿。 “……大梁是母后的母族,你为什么非得要灭了大梁,公孙墨,你有今天的位子你想过为什么嘛,没有母后没有大梁,你今天还是那个只能在北境寒原上杀蛮人的王爷……公孙墨……你答应母后……不能动大梁,不要动大梁……” 站在入口处的公孙成霖眸光骤然之间抽紧,前一刻在含光宫公孙墨才说到了关于大梁的决定,为什么后一刻云澜宫的太后就知道了,他低着头思量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 站在床边的公孙墨眼角扫了一下内殿的入口,随即没什么表情的转过头来看眼前这个他称作母后的人,赵湘澜面色发着白,唇角之上还有没有来记得擦拭干净的血迹,她身上穿着深红色的宫装,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触目惊心的诡异,他眸光幽深,保持沉默。 “你说话啊……你说话……你向我发誓不动大梁……墨儿,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我都是为了你好啊……墨儿……公孙墨……我都是为了你好……” 赵湘澜的已经有两分不清醒,说话的时候眸光没有焦距的在他身上游离,公孙墨又一次的沉默激怒了她,她使足了力气抓起手边的一个汤婆子向着公孙墨的方向扔了过去,到底还是没了力气,那汤婆子半空就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公孙墨的脚边。 公孙墨看着那个紫金花边的器物,眼底露出两分讽刺。 赵湘澜仰着脖子,好像呼吸不上来似地喘着粗气,她瞪大了眸子,面色十分狰狞,“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把大梁怎么了,你把阿晟和阿慈怎么了,公孙墨……你说话,你不能动大梁,否则,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她巨大的力气,公孙墨上前了一步,看着她狰狞却又狼狈的模样凉薄的笑了笑,“母后,您知道当初父皇答应让我即位的条件是什么吗?” 赵湘澜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公孙墨问的是什么,她愣了愣笑起来,“哈哈,让你即位的条件,他能提出什么条件呢……公孙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年……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却,却连这么个小愿望都要违逆我……公孙墨……你若不答应……若不答应……” 听她又绕回了这个话题,公孙墨的眉心微微的一簇,他蹲下身子来,凑近赵湘澜的耳朵,语声平稳不含分毫情绪,“父皇说,您虽然嫁入了大燕,却还是有一颗大梁的心,您偏向的是赵家人,我若是即位,大燕必然要成为大梁的附属,所以,父皇提出的条件是,我若要即位,您先得自戕。” 赵湘澜听得身子一抖,公孙墨微微一叹,“母后,您为什么总是看不清呢,您别忘了,我也是公孙家的人。” 赵湘澜的呼吸愈发的急促,她急的满脸通红,两手胡乱的抓着自己的脖子和身下的锦被,那模样似乎是有无尽的话要说却又怎么样都说不出来,她的眸子越瞪越大,白色的眼仁上渐渐布满了血丝,挣扎着眼看着就要这般背过气去,公孙墨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却终究再不看赵湘澜一眼的转身向外走,脚步如常,唯有那背影在这有几分幽暗的光线之中显得那么寒凉。 公孙成霖静静的站在内殿的入口处,看到公孙墨面容无状的走出来时赶忙迎了上去。 “宣御医。” 淡淡的三个字,带着几分沙哑,几分哽咽,低不可闻的落在公孙成霖的耳边,公孙成霖顿住脚步,公孙墨就那么和他擦肩而过,明黄色的龙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公孙成霖转头看去,那单薄的影子让他瞬间湿了眼眶。 走出正殿的时候庭院之中所有跪着的人都伏了下去,齐林或许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此刻不发一言的跪在一群人边上,他幽深的眸子里有风云暗涌,脑海之中更是有无数的画面闪过,他想到了公孙慈在大梁那盛装出席却一脸疲色的样子,他想到了她对他不屑一顾冰冷言语的样子,他想到了她将他送的玉饰挂在腰间的样子,他想到了那日夜间来送信的人,寻常的神色,信任的眼神,他知道,若是重来一遍,他依旧会送这么一封信。 满院子的人,每个人的面上都好像染着一层死气,公孙墨本欲迈下台阶的脚步一顿,转而走到了一边的回廊之下,天气黑沉沉的吓人,早就等候在云澜宫外的御医成群结队的涌了进来,在公孙成霖的安排之下一个个的进入了内殿。 一个个面色惶恐的进去,再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的出来,一个又一个,公孙墨不知道太医院有多少人,可他却觉得那天的时间好漫长,进进出出的身影似乎有意的将时光拉长,越是那样,他满心恍然的越是接近了绝望,等天色真真正正的暗下来的时候,太医院的院正身形佝偻的跪在了他的脚边。 “皇上,太后娘娘毒已攻心,已经药石无救,老臣……老臣有负皇上圣恩。” 公孙墨皱眉,毒已攻心?什么毒?哪里来的毒? 老院正佝偻着背脊趴在公孙墨的脚边,断断续续却有条有据的开口,“太后娘娘房中有一株佛手莲,那是北境异人之花……整个中原都及其少见……那花中被人沁了毒,每日的毒就和那花香一起进入人的体内,太后娘娘长期将那花养在身边,日夜不许旁人侍弄,这才叫毒气上了身……那毒名为‘仇魂’,能使人产生幻想,做恶梦,败血气,最后……最后……性情大变、油尽灯枯,若遇到急怒攻心之状,必然毒发无疑!” “仇魂——” 公孙墨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口中低喃着这两个字,他微微抬头,漆黑的眸子看向那泼墨一般的夜空,开口之时带着宿命的苍凉,他微微颔首,“知道了,让……让太后……安然去吧。” “老臣遵命。” 老院正颤颤巍巍的应声起身,转身进了正殿去。 天色已经黑尽,然而整个云澜宫的下人都跪在院子里,因此除了寝殿之外到处都是未曾点灯的漆黑,公孙墨看着眼前那黑苍苍的院子,只觉得自己忽然好像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北境一般,刺骨的寒风,无尽的雪原,不敢离身的兵器,斩杀不完的蛮人,那个时候,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可是那一双不算亲厚却分外温暖的手? “二哥——” 公孙成霖的手搭上了公孙墨的肩头,微微使上了两分力道,公孙墨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震,随即便有那昏黄的风灯亮了起来,他及时的敛下了眸子,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成为了黄金宝座上生杀予夺的大燕皇帝,感觉到公孙成霖似乎要说什么,他沉沉的开了口,“还记得在北境的日子吗?” 公孙成霖一怔,他回头望了一眼透着昏黄微光的大殿,将劝公孙墨进去见赵湘澜最后一面的话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他的语气是公孙墨意料之外的温暖,“怎么不记得,比起这宫城之内的黑,我更喜欢北境的夜,虽然有时刻出现的危机,虽然有寒彻骨的凉风,可是那时候有二哥在身边护着,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公孙墨有几分愣住,公孙成霖顿了顿继续道,“二哥还记得吗,那些蛮人是被我们一个个杀完的,杀到最后终于再没有人来犯,那时候我们终于能放心的喝北境的烈酒,终于能好好的看看那里的星空,也终于能睡个安心好觉,可又是在那时候,父皇竟然召你回京,那时候我真是舍不得啊。” 公孙成霖摸了摸鼻子停了话头,似乎觉得这样的话由他现在说起来有些矫情,公孙墨却定定的望着夜空,脑海里募得浮现出北境那高远旷美的星空来—— 不知何时起,有簌簌的声音响起来,一直站在廊下受着冷风的二人被这寂静侵袭,一时间似乎反应都有些慢了,却是公孙成霖最先发现,他上前两步,抬手往空中一滑,随即眸光一亮的转过头来,“二哥,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 公孙成霖眼底的亮光也点燃了公孙墨的心,可在他正要上前一步的时候左后方的正殿之中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公孙墨正要跨出去的步子猛然一顿,随即只听到身后“砰”的响起跪地之声,依旧还是那老院正,苍老的声音带着时光荏苒的悲凉,一下就让公孙墨的心染上了冬寒。 “皇上,太后娘娘……殁了!” 帝国历四七八年十月二十,大燕太后赵湘澜在自己的寝宫之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卒年四十二,谥号贞德,入皇陵与太上皇合葬,成为大燕历史上第一个没有当过皇后死后却能和皇帝合葬的后宫女人,也是在同日,楚地集齐五十万大军陈与云宋王都之外。 三十万楚军,二十万南越大军,五十万人马驻扎在一起绝对堪称壮阔,然而即便是如此声威赫赫的人数,遇上了云都这样易守难攻之地时仍旧是讨不了半分便宜,夏侯非白去了中军大帐议事,苏璃便去找夏侯云曦。 而此时的夏侯云曦正和一个男儿装打扮的少年站在一起,那少年面色激动,看到夏侯云曦之后似哭似笑的说不出话来,夏侯云曦则是一身坦然的站在当地,那少年好半天才没头没脑的道,“……难怪楚皇要将我写的东西毁了……” 苏璃认得那少年,名叫倾颜,其实是个女子,她笑嘻嘻的走了过去站在了夏侯云曦身边,夏侯云曦见她来了将她抬手一揽,而后看着倾颜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只不过你竟然能在南越军中任职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倾颜还是激动的不行,“倾颜不敢忘公主当日里说的那番话,若非是公主一番话惊醒了倾颜,倾颜也没有今日。” 夏侯云曦抬眉一笑,“是跟着谁的?” “现在是跟着二殿下。” 夏侯云曦挑眉,“跟着洛然的,不如今后跟着我?” 倾颜登时睁大了眸子,“真的?真的可以吗?倾颜求之不得,那我立时去找二殿下说!” 夏侯云曦忍笑,认真的点点头倾颜果然立刻转身跑开了,苏璃也看的笑起来,再看夏侯云曦之时不由得带着几分崇仰的光来,恰在此时灵儿手中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她面上带着明显的疑惑不解之色,走到夏侯云曦身边递过来,“主子,是你的信。”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谁送来的?” 接在手中便看到信封上写着“珈蓝亲启”四个字,这世上能叫她这个名字的人不多,夏侯云曦当即便想到了一人,灵儿却是摸了摸鼻子,“刚才走到练兵场的时候有人塞过来的,当时人多,我不知道是谁塞得,主子——” 夏侯云曦心中微紧,也顾不得许多便打开了那信封,洁白的信纸上寥寥数字,夏侯云曦看完深吸一口气,眸光深沉的看向了云都城方向。 070求你吻我,良药苦口 中军大帐之前,颜回正无声无息的跪着,身上的棉布白花花的一片,隐隐可见血色。 一盆盆的血水从大帐之内被端出来,外面站着的人没有一个面色好看的,祝云阳三番五次想去将颜回拉起来,可颜回就如同入了定一般的,任谁去劝去拉都不动弹。宋涯和吴威相视一眼,面色都是一片沉暗。 而大帐之内,万俟玉的眸子里带着怒火的看着跪地不起的随行军医,“什么叫你也不知道,不过是一个箭头而已,你不取难道让我去取吗!” 那军医满头大汗的伏地大拜,说话的声音带着让人心慌的颤抖,“王爷恕罪,实在是那箭头的位置凶险,加之皇上受伤之后动用了内力,现在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小人怕……怕若是有个万一,小人万死难逃啊!” 万俟玉气的笑出来,“好好好,既然如此,本王要你这庸医何用,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话音落下便有守在帐外的侍卫冲了进来,那军医浑身瘫软不敢发一言的被拖了出去,万俟玉目眦欲裂的掀帘而出,看了看外面一个个惨白的面色忽然觉得有几分绝望,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去徽州的人回来了没有!” 众人都是默然,万俟宸的伤难治,军医没有把握他们又派了人去徽州请大夫,可是此地距离那徽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又哪里能这么快呢! “来了!来了!” 忽然一声惊呼落进了众人眼底,在场几人都是眸色一变,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乃是万俟玉身边的贴身护卫澄心,此刻这小侍卫眸色大亮,抬手遥指着自己身后,几乎就快要喜极而泣,万俟玉大步迎上去,看了看他身后着急问起,“大夫在哪里?!” 澄心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误会了,急忙挥手,“不是大夫!” 众人眼底刚刚冒出来的希望顿时破灭,万俟玉更是眸色深深一黑,澄心看的奇怪,却是眸光晶莹的道,“主子,不是大夫,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来了!” “云曦?!” 这一下不仅是万俟玉几人,就连地上好像失了魂魄一般的颜回都抬起了头来,万俟玉激动的一把抓住澄心的手臂,“在哪里?云曦在哪里?!” 澄心转身向后一指,众人看过去,只见在那帐篷之间,正有几匹马速度极快的向着中军大帐的方向疾驰而来,夏侯云曦当首,身后是肖扬、秦允、还有……十五!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几人就赶到了万俟玉的身边,俱是身形利落的翻身下马来,夏侯云曦走到万俟玉的身前,抬眼往屋内一看,眼底有几分沉暗的不确定,“怎么样了?!” 万俟玉也不知怎的刚才还好好的,此刻听着夏侯云曦如此一问忽而分外的语声艰涩,他看了看夏侯云曦,又看向了十五,艰难的道出一个让夏侯云曦瞬间心慌的字,“快——” 夏侯云曦和十五冲进帐内的时候万俟宸已经昏睡了过去,肩头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可是那赫然钉在血肉之中的箭头却是没有拔出来,十五一眼看去眉头便是紧紧的一皱,夏侯云曦扑到万俟宸的床边,看着他惨白着面色昏睡的样子只觉得呼吸都不顺了。 “皇后娘娘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十五叫了两声夏侯云曦才反应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十五满是坚定的眸子,又定了定神才走出去,外面的诸人都看着她,她这才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大家不要担心,有十五在皇上定然无碍,徽州城已经被我夺下,现在城内的五万人马都是墨麟军,我来的时候带了五万人马在南面的山梁上遇到了东面军,他们已经全军覆没,徽州二十万兵马现在起就全部没了,这里也刚刚交战,众位将军还是先打扫战场整军,注意军情,其他的,等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徽州城被夺!东面军已灭! 夏侯云曦一席话让诸人心中雀跃了一瞬,亦是安了诸人的心,万俟玉当即在一边帮腔,没一会儿宋涯和祝云阳才离开去做善后处理,夏侯云曦看了看一边跪地不起的颜回,缓缓地走了过去,一直低着头的颜回将头垂的更低了。 “负荆请罪?你亲身诱敌,何罪之有?” 颜回并不说话,夏侯云曦看了看他背上的伤口,眉心微微一簇,“他废了力气救你,难道就是要你如此折磨自己?他受了伤,接下来的几城都要靠你和其他兄弟一起去夺,你如此糟践自己,可对得起他?” 颜回身形一震,夏侯云曦见他已经明白,随即也不再说什么的复又进的大帐去,进门的瞬间脚步便是一顿,鼻端有刺鼻的血腥味尹饶,一瞬间她竟然有些不敢绕过那大大的屏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夏侯云曦自己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大屏风之后终于传出十五长长的一声叹息,夏侯云曦回神走了进去,只看到血水盆子里正有一只黑色的长箭箭头,十五满头大汗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好了,娘娘放心,主子自从洗髓清了身子里的余毒之后身体就一直很不错,箭上也没有毒,伤不碍事,将养一段日子便能大好!” 夏侯云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等十五退出去之后才走到榻边去,他眉心微蹙的昏睡着,看着那包扎好的伤口,夏侯云曦不知道他是不是疼的厉害,她抬起手心覆在他的眉心上一点点的揉,一边在他耳边低语。 “万俟宸,我来了。” 也不知他是听到了她的话还是她的按压让他放松下来,总之他眉间的皱褶到底是散开了,连日的赶路夏侯云曦早就累极,夺徽州也废了力气,再加上此后的赶路和乱战,她觉得自己的精力都要被耗干了,所幸她也褪下袍子上榻,跨过万俟宸躺在了最里面,鸦青色的被子之下是他光裸着绑着棉布的身体,夏侯云曦避开他的伤口,缓缓地靠了过去。 熟悉的味道让她心中募得安定下来,那一路上的疲累和折磨,那几个时辰之内的胆战心惊,都被这一刻的安静和温暖驱散,夏侯云曦觉得有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没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万俟宸醒来的时候肩头还有一阵钝痛,他微微定了定神,稍稍动了动身子,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腰腹上似乎多了一道力道,右边身子贴着一片温软,他深吸了一口气,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线转过头去,眼底尚且还有不敢置信! 夏侯云曦正静静地睡着,以契合的姿势环着他的腰,万俟宸的眸色瞬时变得温柔,那深不可测的幽暗之中映出她的影子,心头涌上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情绪,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惨白的面色之上一时间绽出耀目的亮光来,满足的一叹,万俟宸动了动身子想要揽她在怀。 “嘶——” 他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轻轻一动便是撕扯一般的痛,他的眉心有几分不耐烦的皱了皱,似乎觉得此刻无法搂着她是非常恼人的事,伤在左肩,他又动了动,打算抽出自己的右臂来。 “唔。” 谁知轻轻地一动便惊醒了她,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倦容经过一夜酣睡此刻颇有几分白里透红的可爱,一双清透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渐渐映出他的形状,万俟宸看的情动不已,正打算低下头去,夏侯云曦却是眸子微眯,露出几分危险的光来。 万俟宸一怔的功夫夏侯云曦就坐了起来,她掀开被子看着万俟宸的上身,唇线抿的紧紧的,似乎是想发作,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俟宸眸光一转便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当下向她伸出右手去,“那么多天没有消息,可知道我有多着急,这会子看见你在我身边,我真怕这是梦,咳咳——” 一阵轻咳总算是让夏侯云曦的面色有了一丝松动,她眯着的眸子恢复了寻常神色,唇角却轻轻撇着,万俟宸见她不过来,便以右手撑起身子想要起来,谁知刚起来那么一点就疼得他眉心大皱的倒了回去。 倒回去的那一下真是重啊,带着床都是轻轻一震,夏侯云曦陡然色变,当即靠了过去,“如何?” 万俟宸疼的眯起了眸子,看着她倾身过来一把捉住她的腰拉向了自己,夏侯云曦见他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拉自己便知道是上了当,咬了咬牙却是没动,“万俟宸,你堂堂一个楚国皇帝,让云宋一个上不的台面的四品都尉给伤了!你让我颜面何存!” 万俟宸的大手扣在她的腰间,她便沉沉的压在他身上,为了避着他的伤口她两手撑在他头顶,恶狠狠的说完这话万俟宸的胸膛一阵震动,随即又是蹙着眉倒抽一口冷气,他满含笑意的望着她,“唔,是我的不是。” 夏侯云曦深觉不解气,眸子大睁的瞪他,“你不许我上阵不许我这么不许我那个,到头来自己受了伤,其他人就是这么忠心护主的吗,我看应该定下新的军律,主帅有失,护卫皆斩!” 夏侯云曦自然不是真的觉得其他人回护不周,若是可以,颜回宋涯等人哪个不会拼了命的护他,可他说一不二,他想受伤的时候也没人拦得住他,她不过还是不习惯说那些温柔似水的叮咛,刺他刺他教育他,看他敢让她担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云宋庸将再无知一点,一箭射向你的胸膛怎么办,你也不躲吗?你不会叫人扮作你的样子去诱敌吗,身为主帅,保全自己就是保全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国家,你——” “吻我。” “啊?” 原谅一心想要教育某人的夏侯云曦脑袋瞬间空白,她睁大了眸子看着自己身下的某人,好半天才回了神,她看着满眼笑意的他缓缓地皱了眉,合着刚才她说的那一段都白说了!此人不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态度还极为不端正,夏侯云曦皱着眉头正要再开口,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的用上了力道。 “吻我——” 第二次,他叫她吻他,夏侯云曦走到唇边的话生生的止了住,她看着他眼底的专注和温柔,好像他说的话是什么山盟海誓一般,夏侯云曦的呼吸就是一乱,万俟宸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地磨砂起来,圈圈绕绕的在她心头荡开让人心悸的涟漪。 “吻我,求你。” 沙沙哑哑的四个字落下来,夏侯云曦只听到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而后她着了魔似地低下了头去—— 她从他身上缓缓地滑下来,趴在他的右肩上,一手曲在他的头顶,另一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的描摹,他的唇瓣有些微的干,遇上她的之后便生出一股子带着粗粝之感的颤栗,她轻轻巧巧的含着,唇齿纠缠。 万俟宸的呼吸变重,再不满足与她的浅尝,无碍的右手从她腰间顺着背脊缓缓往上滑,不多时就扣在了她的后劲上,舌尖勾引,纠缠,拉扯,厮磨,直到完全的交融贴合,彼此的气息都变得火热,落在面颊上染出一层层旖旎的红晕,夏侯云曦不知为何一场严肃的思想教育怎么就变成了某人的对她的上下其手,她迷迷糊糊的想,或许是选错了地方—— 夏侯云曦回过神的时候某人的手已经滑进了她的罩衫之中,从腰际探下去,掠过那微微凸起的盆骨……她眸光一动,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不……不能……” 万俟宸不甘心,不放弃,偏过头去与她继续纠缠,夏侯云曦的面色红的能滴出水来,三下五除二的把他的手一把拖出来,万俟宸的眸色浮了一层魅惑的水汽,这么看着她,怎么看怎么多了两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夏侯云曦看他这般模样说话都不利索了。 “等……等你好了。” 话音一落,生怕自己后悔似地一头坐了起来,又生怕他会一把把她拽回去似地跳下了床去,万俟宸眼睁睁的看着某人落荒而逃的冲出了内室,良久才后知后觉一般的低声笑了出来,慕言进来服侍万俟宸的时候就发现自家主子的心情特别好,由此更是认定了自家皇后娘娘牢不可破的地位和分量。 万俟宸的伤口颇深,暂时还不能轻易动地方,不过是换了中衣之后又躺在了榻上,适才二人厮磨了一阵,却还是未曾问过她是怎么来的,慕言却是明白万俟宸,当下把夏侯云曦怎么走水路来的又是怎么夺得徽州城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全部都讲了一遍,不管是万俟宸猜到还是没猜到,总之他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她这一路费了多大劲为他做了多少事了。 慕言看到万俟宸微微沉默,当即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便有宋涯、祝云阳众人来探视,看到万俟宸面色果然尚好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宋涯问万俟宸稍后的安排,万俟宸想了想道,“等我想一想。” 这可有点奇怪,从前问万俟宸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想一想”的,意识到这间房子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大家都有些明白,随即便退了下去,夏侯云曦带着早膳进的内室的时候便看到万俟宸面色沉肃的模样,不由得就眉心微蹙,“怎么了?有军情?” 万俟宸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问她,“稍后你觉得怎样为好?”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可听他这样问还是认真的想了想,“你的伤到底需要些时日将养,现在徽州二十万大军被破,接下来的几城就很容易了,最后的难处不过是云都,我看,我们不放在徽州待一段时间,稍后的几城交给他们去取,等你的伤养好了再动不迟。” “好。” 夏侯云曦没想到万俟宸答应的这样快,抬了抬眉头才起身将早膳放在他身前,万俟宸不知怎地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却是抬了抬状似虚软的右手,“刚才抱着你太用力了,现在都没力气了。”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瞪了他一眼却仍是端起粥来喂他,万俟宸不由心满意足的笑开来。 石兰谷大营到底还是临时大营,午时之后万俟宸便传达了自己要留在徽州养伤的意思,如此一来大军便开始准备拔营,旁晚时分万俟宸也坐着一辆马车向徽州的方向而去,或许是因为知道他们住的日子会比较久,吴亚特意为他们训了一处景致不错的园子,夜里搬进去的时候夏侯云曦就闻到一阵沁人的桂花香,第二日起来才发现满院子都是桂花树,淡黄色的小小花蕊隐在绿叶之间,加之那袭人淡香,不由得觉得赏心悦目。 “主子,有客来访。” 慕云站在檐下如此一禀,夏侯云曦眉头微抬,“何人,是要见他还是见我?” 慕云又道,“是一位老者,说是二位主子的故人。” 夏侯云曦觉得有两分奇怪,是他们二人的故人,想了想也没想出是谁来,当即便道,“请吧。” 夏侯云曦满心疑惑,却在看到那老者的时候登时醒悟,她浅浅笑着迎出门来,“两年不见,柳老爷子还是老当益壮。” 夏侯云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两分惊讶的,她绝没有想到会是柳如是的父亲来拜访,他们家不是在渝州吗? 柳老爷子身上是一件墨色的直缀,领口袖口并没有绣寻常的云纹,倒是修上了莲纹,整个人依旧亲切和蔼,那一双眸子看着夏侯云曦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当日里的犀利,他朝着夏侯云曦抱拳一恭,却是丝毫不曾惊讶于夏侯云曦的身份。 “老夫拜见皇后娘娘。” 夏侯云曦侧身一让避开老人家的大礼,“老爷子不必多礼,云曦是晚辈,且还未礼成,万万不敢当此大礼,他前日受了伤,不便出来迎客,还请老爷子随我来。” 柳老爷子当即应是,随后夏侯云曦便带着柳老爷子往花厅而去,万俟宸正一身墨袍躺在窗边的软榻上,从他身边开着的窗棂处看出去能看到院子里的桂花树,柳老爷子一身不卑不亢的清远之意,对着万俟宸行了一礼。 万俟宸并不避开,随后又请柳老爷子落座,万俟宸看了看院子里的景致,笑着道,“多谢老爷子的好意,云曦很喜欢这园子。” 夏侯云曦有几分诧异,这才知道原来这园子乃是柳家的产业,不由得也随着万俟宸道谢,柳老爷子看着二人眉目之间琴瑟合鸣的模样,眼底的光彩不由得更甚了两分,“早在一年前我就住到了徽州,这边临近淮水,入了附近山上的一家佛寺做清修弟子,因为知道楚军就在城外,所以这些日子特别留心,后来徽州城破,我听了下人说了那领军之人的模样便知道原来皇后娘娘便是当年的皇上身边的谋士。” 这总算解决了夏侯云曦心中的疑惑,柳老爷子又道,“柳家在城中有好几处产业,这桂园这两日正是好景致,这才用了此处,若是能得皇后娘娘喜欢自然是极好。” 老人家说着好听的话,若是只听画意难免的有几分奉承之意,可是他眸色亲切面容安然,一切看上去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夏侯云曦心知老爷子今日来只怕不仅是许久这样简单,当即便携着灵儿去院子里捡桂花去了。 “主子,好香啊——” 灵儿显得有几分兴奋,她跟着夏侯云曦一路上多是以侍女或者护卫的身份,到底是十二岁的心性,唯有此刻才算是真性情,夏侯云曦将掉在草叶上的干净桂花拣了一手心,笑看她一眼,“你可知道桂花有何功用?” “桂花糕?!” 灵儿笑得开心,捧着个帕子将夏侯云曦手中的桂花接过去,夏侯云曦一边想着一边道,“桂花糕算什么,桂花还可做茶,还可做元宵,做饼,做糖,你一定没有喝过桂花酒了,除此之外嘛,民间还有人用桂花做香料,做成桂花油,女孩子洗澡的时候可用!” 灵儿知道夏侯云曦厉害,却是未曾想到她在这些方面也知道的这样多,当下睁大了眸子带着崇仰的看着夏侯云曦,“主子怎么知道的这样多,主子可喝过桂花酒?那是什么味道?” 夏侯云曦面露难色,眸光一转道,“桂花酒色泽金黄,晶莹明澈,有鲜美的桂花清香,那香气馥郁回甘,酒味芳香醇厚,微甜适口,回味绵长,其味儿幽雅宜人,有舒筋活血、增进食欲、解除疲劳之功效。” 灵儿的眸光愈发的亮了,“那主子可是要做桂花酒?”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这个……桂花酒需要的时间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好的,我们就做桂花饼如何?” 灵儿也不失望,又问大睁着眸子问,“主子会做桂花饼?” 夏侯云曦不想毁灭自己在灵儿心中形象,却又不知如何作答,正难受之时眼角却闪过一道墨色的身影,随即便看到柳家老爷子面带笑意的从花厅处走了出来,见有人出来,灵儿当即回复成有礼的神色,夏侯云曦看着虽然觉得怜惜,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柳老爷子这就走了?” 柳家老爷子笑着拱了拱手,“老夫改日再来向娘娘请安,今日就不打扰了。” 夏侯云曦不再说什么,让灵儿送客,再进花厅的时候万俟宸正满面笑意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看了看自己捡桂花的地方距离他的窗棂处不怎么远,再加上他耳力极佳,自然是都听到了,果然,下一刻某人就发话了。 “我怎么不见你用过桂花油。”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瞪他一眼,将帕子里的桂花放在桌案上走近他,先是扒开他的衣襟看了看伤口,见无碍这才问他,“老爷子说了什么?” 万俟宸抓住她放在他衣襟上的手,一点点的揉捏,“你猜猜看?” 夏侯云曦低着头眸光一转,“莫不是觉得失了你这个女婿十分的不甘心?” 万俟宸仰头笑开,却又瞬间扯疼了伤口,当即收了笑将夏侯云曦搂过来,“当年是谁出主意要我认了人家柳小姐做妹妹,还让我给柳小姐指婚,都是谁,嗯?” 提起旧事夏侯云曦微微有点气弱,当即冷哼一声,“那是谁空口说白话……竟然说……竟然说……” 万俟宸眸光微眯,笑看着夏侯云曦,“嗯,我说了什么?” 夏侯云曦颇有几分作茧自缚的气恼,万俟宸却看的愈发笑意渐浓,看着她的眸子里微微带着促狭,“那时我早就预见你肯定是我的人才说了那样的话,怎么,难道你我现在不是有了夫妻之——” “不准说!” 夏侯云曦情急的捂了万俟宸的嘴,万俟宸反手抓住她那小手便是一口,夏侯云曦吃疼的瞪他,万俟宸这才笑够了的揽着她温声道,“柳家老爷子是来送礼的,他要给我们三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三个月?!”夏侯云曦微微咂舌,“柳家家大业大果然是厉害,三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他们家有这个实力,岂不是富可敌国,若是她们家支持的人争天下,能让三十万大军坚持三个月足以拿下一个国家了。” 万俟宸捏捏夏侯云曦的鼻子,“柳家家大业大没错,可是经过百多年的消磨现如今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柳家老爷子这是要散尽家财呢。”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头,“散尽家财?是因为入了佛门?” 万俟宸闻言当即失笑,却还是颔首道,“多少有这个原因,可柳家老爷子只怕是想让柳家在新朝好过一点。” 夏侯云曦敛眸想了想,有几分明白了,像柳家这种前朝的世家大族在新朝是十分危险的,万俟宸纵然不会针对他们到时候也自会有人使绊子,还不如在此刻做出姿态来让人无懈可击,到时候得一个清贵门第,对于柳老爷子这种经历过繁华的人来说自是极好的。 见夏侯云曦想明白了,万俟宸的眸光便落在了桌案之上的桂花上,“我想吃桂花饼。” 夏侯云曦眉心一跳,万俟宸揶揄的看着她,“你不是在灵儿面前说的极好,桂花酒就算了,却真的是想吃那桂花饼,蓝儿。”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你分明知道我是看的《齐民要术》上说的……” 万俟宸故作惊讶,“咦,是吗,我还以为凰王殿下上的战场入得厨房……” 夏侯云曦闻言一时气恼,顿时只听到满花厅的叫“疼”声。 两日之后,万俟宸着急众人与议事厅议事,诸位将军都知道接下来要来临的是什么,面色不由得都有几分肃容,万俟宸靠在椅背之上,扫了那地图一眼,只凭着脑海之中的记忆缓缓的道,“云宋大军不过六十万,现在南面二十万已灭,北面、东面在南越的合力之下也是有十多万大军连续被消灭,现在他们不过剩下不到三十万的大军,接下来我会留在徽州养伤,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十万军由洛王带领,走西面和宋柯回合然后从西面向着云都进攻,宋柯、君卓、吴威随军,一路二十万军由祝云阳和颜回带领直接从徽州北上,一路打击沿途重镇,秦允,杨穆青,金志武,简旭宁,吴亚随军。” 话音落定,诸人都被安排下了事,可是万俟玉却有几分不同意,“三哥,这样一来你们身边除了肖扬岂不是无人可用?” 万俟宸笑了笑,看了一眼夏侯云曦,只见夏侯云曦拍了拍手,随即,那议事堂的门便开了,一身直缀长袍的简振声从门外一步步的走了进来,众人看到简振声眸色都是微微一变,当初简振声的战死大家都是知道的,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不免有几分神奇…… 只有肖扬和秦允面色如常,他们一路走水路,都知道简振声的存在,并且当初夺下这徽州城的时候简振声也是出了大力气的,秦允和肖扬对着简振声点头算作打招呼,简振声面色从容的上前向万俟宸和夏侯云曦行礼,随即,万俟宸便对着众人开了口。 “楚地重贤举能,振声因凰王殿下臣与楚地,从今日起,振声便是楚军一员,暂无品阶,你们走之后就由他和肖扬二人在我和凰王殿下身边,只待你们前面传来好消息,我们便赶上与你们会师。” 众人面色微变,万俟宸称呼简振声十分亲密的样子,夏侯云曦也对着简振声十分礼遇,这便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了,众人也都是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也早就知道简振声大名,虽然从前是敌人,但是现在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的态度如此,他们自然应当更加礼遇才是,要是以前凭着颜回的性子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的接受眼前这个曾是敌人的将军,可是今日里却是他第一个上前和简振声打招呼,熟捻的样子颇为让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欣慰。 大军既然已定,万俟宸又将两路人马的沿途战法做了一些交代,随即便将虎符交给了三位主将,要说起来三人都是有征战沙场的经验,所以万俟宸直叫众人攻城之时自己做主,每日一封军情便可,九月十五,大军从徽州城出发。 大军一走徽州城便有几分空落,城破之日楚军并没有造成一位百姓无辜惨死,此后更是对云宋百姓礼待有加,由此云宋的百姓对待楚军并没有那么的排斥,百姓管不了谁做天子,他们所求不过是安稳富庶的生活罢了,此刻城中有守军两万皆是楚军,而万俟宸二人所住桂园不过是一户寻常人家,并无人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楚国帝后。 万俟宸乃是为了养伤,却也是为了养夏侯云曦,十五被他留在了桂园,专门想法子给夏侯云曦补身子,十五可是亲眼目睹了夏侯云曦晕船之时的辛苦,也知道夏侯云曦的身体底子比较差,所幸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给夏侯云曦补身子。 “主子,您就喝了吧。” 灵儿苦哈哈的端着一碗黑沉沉的汤药站在一边,好像夏侯云曦不喝药就犯了很大的错一样,夏侯云曦皱紧了眉头,看了看那墨汁一样的东西十分坚定,“少喝一碗又不会怎么样,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院子门口角落里有一株桂花树,倒了去。” 有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门口,灵儿睁大了眸子看着夏侯云曦身后,夏侯云曦兀自不知,摆弄着手中的一本书册子自顾自的道,“我觉得我身子没什么不妥,整日喝着这药才会出问题,是你家公子太过紧张了,我看他应该补补才是真的。” 灵儿并不说话,就这么举着碗,夏侯云曦抬起头来就发现灵儿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后,她背脊一僵,登时觉得不妥,正想着怎么圆场呢,就见一支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接过了那药碗。 “下去吧。” 万俟宸接过药碗,看了看那墨色的药汁微微的蹙了蹙眉心,“这药的卖相却是不太好。” 夏侯云曦面色一喜眸光一亮,“是啊,所……” “可是良药苦口。” 万俟宸打断了夏侯云曦的话,夏侯云曦顿时苦了脸,万俟宸一边晾着药,一边笑眯眯的撑着半边身子看着夏侯云曦,“蓝儿说是为夫应该补补,蓝儿且说说,为夫哪里需要补?” 夏侯云曦瞪他一眼,却将苦恼的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药碗上,万俟宸看夏侯云曦实在难为自己,不由得伸出手去,“过来——” 夏侯云曦坐到万俟宸身边,鼻息全是那苦药味道,她连着喝了十日,此刻真真是反胃的紧,“能不能不喝了,我真的没什么。” “不能。” 万俟宸否定的极快,却又眯了眯眸子,“不过可以换个法子——” “嗯?”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就见万俟宸吹着吹着药,竟然喝了一口,夏侯云曦眸子睁得老大,“你不能喝,这药你不能喝——” 万俟宸唇角弯起,一滴药汁落在唇边,有亮晶晶的光泽反射过来,夏侯云曦看着那一滴药汁,只觉得万俟宸靠的她越来越近,“你……唔……” 苦涩的味道涌进了口腔之中,夏侯云曦只觉得舌根一苦,万俟宸却已经拿舌头扫她的檀壁,那苦中带着几分涩然的感觉十分奇妙,她微微一颤便下意识的将那苦口良药吞了下去,万俟宸奖励似地在她唇瓣上轻咬,又是一阵风驰电掣的厮磨,退开之时夏侯云曦已经喘起来。 “乖,再来!” 夏侯云曦一口一口的把药碗里的药汁喝完了,某人也尽兴的吃饱喝足走人了,夏侯云曦面积绯红的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咬紧了牙关不得发作,却是从此再也不说药苦了。 ------题外话------ o(╯□╰)o 072夫妻同心,兵不血刃 大梁的初冬总是带着几分和大燕相似的冷,公孙慈推开身前的窗棂,眸光落在了庭院铜鼎中的那株枯荷上,她一身正红色的宫裙罩身,三千墨发绾做了一个高高的牡丹髻,金玉步摇颤颤巍巍的落在鬓角,愈发衬得她面容似玉明眸皓齿,此刻的她再没有那稚嫩少女的模样,几分妩媚几分端丽,是这后宫之主。 “娘娘,成了。” 有侍女从殿门外走了进来轻声一语,吧嗒一声,公孙慈下意识的将窗棂猛的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眸光又落在了那株枯荷之上,眼底绽出两分兴味的笑意。 “珠儿,你说,我们还要继续吗?” 珠儿敛下眸子,“珠儿不敢置喙,但凭娘娘心意。” 公孙慈纤细莹白的指节缓缓地扣住了红漆窗台,她好看的眼眸微微眯成一条狭长的缝,一时之间难窥其情绪,寒风从庭院之中一掠而过,公孙慈看着那枯荷的叶子被吹落,却有那花干还屹立不倒,她笑了笑,轻而缓的将窗户关了上。 姬维到了凤凰阁的时候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站在窗棂边上的挺直身影,他的眸光微微的暗了暗,面色恭敬的跪地行礼,“拜见大皇子殿下。” 桓筝转过身来,眼上依旧覆着那雪白的带子,姬维看的神色又暗一分,随即便看到那张带着温润笑意的脸,姬维眸子里闪过两分动容之色,一时间好像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满身威仪的男人。 “摄政王无须多礼,我的眼睛不方便,你快些起来吧。” 姬维站起身来,面色有几分复杂,他知道桓筝一直住在凤凰阁,可是碍于身份,他一直未曾来拜见,不想今日里却是他主动派人找了他。 桓筝听到姬维起了身,随即又转过了身去,他将眸光投向窗外,好似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摄政王这么多年为了他奔走经营,辛苦了。” 姬维眼底闪出两分水光来,面容上这才闪现出和年纪相配的几分沧桑,“大殿下言重了,先帝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些都是老臣该做的。” 说道那个陌生的名字,桓筝有几分沉默,静了一瞬他又浅声笑开,“楚军是不是要来攻城了?” 姬维面色一暗,“正是,楚军大部队昨日已经到了城外,五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只怕随时都有可能攻城。” 桓筝微微颔首,“城内布防如何?” 姬维眸光肃容,“皇上都已经安排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听着姬维的语气桓筝知道他是误会了,他低头一笑,“在你看来城中大军面对楚军的进攻能坚持多长时间?” 姬维认真的想了想,“除非楚军用自杀式的攻城之法,否则我们至少可以坚持两月。” “两月之后呢?”桓筝的语气淡然又悠远,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又自有其锋芒,每一个字每一句都落在姬维的心头,他轻声道,“两个月之后,是否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粒军粮?两个月之后,是否用尽了最后一件武器?战士们,是不是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姬维语塞,唇角微动却是说不出话来,桓筝复又一笑,“摄政王是老人,最是比小辈看的通透,父皇在世之时最提倡以仁政治国,现如今大局已定,若是父皇还在世,他也一定不忍看到云宋的最后一缕军魂最后一片乐土也就此消亡,摄政王,你说呢?” 室内一片沉默,良久,姬维眸光之中才闪过一丝挣扎,“可是……” 桓筝闻言便如释重负的笑起来,摇了摇头转过身,分明是什么也看不到,却瞬间给姬维一种桓筝正看着他一般的压迫感,“没有可是,摄政王,你不会后悔今日来见我这一趟的。” 夏侯云曦面色沉凝的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万俟宸正倾着身子在看桌案上的堪舆图,见她回来看了她一眼,眉心不由得就是一簇,“过来。” 看着万俟宸伸出的手,夏侯云曦走了过去,万俟宸拉她入怀,抬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触了触没有什么不妥才放下了心,不由得又紧了紧她的衣襟,“天气渐冷,再出门的时候要披上披风才好。” 夏侯云曦只觉得手冷,便探手到他的衣襟里去了,一边转过头看那堪舆图,“商量的怎么样了?” 万俟宸抬了抬眉头,“战法他们几个倒是提了几套,只是云都易守难攻这是肯定的,不管再如何好的战法我们的优势都不大,到时候的伤亡只怕是会很严重,我们到底有五十万人马,既然怎样都是伤亡巨大,还不如早日开始攻城为好。” 夏侯云曦听着便是眸光微黯,万俟宸却是一派从容不见分毫凝重,还捏了捏她的鼻子,“愁眉苦脸做什么,打仗要是没有伤亡可不现实。”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闷声闷气的道,“到底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万俟宸见她果然上了心,也不由得收了笑容捧起了她的脸,“你放心,有我在呢,战争总是少不了流血,蓝儿,我们要坚定些才好。” 夏侯云曦有几分不敢看万俟宸的眸子,不由得就低了头,万俟宸只觉得她的情绪有几分不好,只好将她揽进怀里安抚,夏侯云曦搂着万俟宸的腰,眼底却生出两分幽深的光来,她微微迟疑一瞬,浅声道,“如果,有兵不血刃的法子,你可愿意让我试试?” 万俟宸唇角微动,正打算跟她说什么,闻言搂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两分,随后她缓缓地推开了她,夏侯云曦对上万俟宸的眸子,只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深沉的风云暗涌,带着几分迫人之感让她心中有些微的不安,万俟宸抿紧了唇线,“玉公子有什么意见?”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两分意外,万俟宸的面色立时就黑了一分,黑沉沉的眸子还有危险的光闪过,夏侯云曦看的分明,当即上前一步,“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她,“我想的是哪样?事实上你又是哪样?” 夏侯云曦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找到夏侯非白的时候他正在给苏璃讲什么,苏璃扬起小小的一张脸十分专注的看着夏侯非白,夏侯云曦在门口站了一瞬二人才发现她。 苏璃到底是眼色极佳,见夏侯云曦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当即端着茶盏出了门,夏侯非白看向夏侯云曦,“怎么了?” 夏侯云曦微皱着眉将袖子里的短信拿出来,夏侯非白接过手中看了看,不由得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对着他微微颔首,“他的字我认得,是他亲手所写不假,你怎么看?” 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我怎么看不重要,主要是在你,无论你想怎么样,他都不会反对的。” 夏侯云曦想到万俟宸说的话到底还有几分犹豫,却还是微微颔首,“我想试一试。” 夏侯非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总算别辜负了师弟的一片苦心,前几日九重阁送来消息,说绿桑回了一趟九重阁。” 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夏侯非白又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这么多年,我不过是在等他回来,师父当年走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我便一直担了那名头,将来,他自然是要回去的。” 夏侯云曦眸光一深,低下头思索起来。 天色黑沉沉的暗下来,整片楚军大营之中都次第的亮起了灯火,外围的甲士们目不转睛的瞪着远处那黑压压的城墙,将这个楚营防备滴水不漏,左翼第四营营长乃是宋柯手下一将,眼看着快要到换防的时候,当即招呼众人早些回去用饭,负责接应的第五营还没有来,士兵们一副不愿意走的样子,那营长笑呵呵的表扬了大家带着自己的几个近身亲卫亲自留下来,战士们不由一阵感动,又被营长一阵催促,这才走了。 战士们刚走,几道身影便从近前的大帐之中出了来,那营长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低着头恭敬的站在那一处,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闪过,再看时那几道黑影就已经没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黑漆漆的天空,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刚转过身,又有几道身影闪了出来,当头便是自己的主将宋柯,那营长面色一变的跪倒在地。 “将军,小人奉凰王之命,不敢不从。” 宋柯身后还跟着几人,都是一身黑色劲装,他眸色幽深的看了看那几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拍了拍那营长的肩头带着几人亦是从那换防之地走出了大营范围,营长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柯几人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一时间只觉得背脊发凉。 云都城城防布置严密,夏侯云曦一行人几乎是贴着墙根在走,从正面一路向东绕,在夜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绕到了东门,几人贴着墙根站好,只听得城内有“哐哐”的盔甲摩擦声,此时正是云宋军换防的时候。 又等了半刻钟,东门处的大门之内响起了刀戟相交之声,夏侯云曦随即走到那铁板大门之前轻轻的扣了六下门,三长三短,门内的铮铮声立时消失了,东门并不是云都城常用之门,虽然也是十分坚实,面积却小了许多,只听得门内咔嚓两声,那门内的砥柱便被卸了下来,而后那坚守了许多日未曾开启的城东门就微微的开了一条缝隙。 三道身影如游鱼一般的滑了进去。 三人俱是一身贴身的夜行劲装,城内距离城门最近的乃是一个士兵们日常歇息的开着门的小屋,进城便有人将他们三人引到了那屋子里,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只听到一道带着些微不安的声音,“换衣服,半柱香之后带你们走。” 墙角有一道微光被点燃,那人走了出去,屋子里的桌子上正放着三套云宋战甲,三人相视一眼,俱是将那盔甲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再待上头盔,顿时遮住了一半的脸,三人走出去,那同样穿着一身铠甲的人便领着他们向着城内走去。 城内的云宋军来往十分有序,整齐划一几乎看不出一点错处,兵器精良,布防严谨,若是楚军强攻,定然是死伤巨大,三人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面色不由得就有两分沉暗,而前面领路的那人看着三人并没有东张西望,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的松了口气。 三人一路顺着城中大街走,远远的夏侯云曦几乎能看到建章宫灯火阑珊的一角,她不禁挑了挑眉,这个时候,建章宫之内莫不是还歌舞升平不成! 正当疑虑,那领路之人已经带着他们进了一处小巷子,巷子极窄,几乎只能容下一辆青布小马车行走,周遭的环境并不好,看得出来此前应该是烟花勾栏之所,几人默不作声的一路向前走,周遭安静的只有夜风和脚步的窸窣声。 正当夏侯云曦以为这条小巷子没有尽头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阔,那窄窄一条忽然变作了宽宽的大街,几人并不熟悉城中小道,顷刻间却是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然而等他们抬头一看的时候,适才那灯火阑珊的建章宫一角竟然就近在眼前,夏侯云曦心中微紧,不由得看向了自己身后二人,身后两人似乎都有所觉,一人向她微微的颔首。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神,因是上了大道,周围巡防的士兵渐渐地多起来,夏侯云曦只看到前面领路的那人背脊挺直步态从容,这才些微的放下了心,不多时,那人带着他们走到了一处高门阔府的院落之前,一亮华丽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领路之人让三人上马车,夏侯云曦上车的时候下意识的回神看了一眼,只见那院子的匾额之上大大的写着两个字——兵部。 虽然看着近,但是他们坐在马车之内还是走了一会儿才走到了建章宫的宫门口,驾车的人不知有什么特权,宫门口的侍卫只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就放他们走了,进了宫之后的士兵就更多了,到处都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夏侯云曦挺直了背脊坐在马车之内,眸光不时的从被夜风掀起来的窗帘缝隙之中看出去。 但凡是皇宫几乎都有弯弯绕绕的宫道,夏侯云曦不知道自己几人走了多久,在许久的颠簸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夏侯云曦三人坐在车内,只听得那领路之人跳下马车,对着前来接应的人说了两句什么。 车帘掀起,夏侯云曦当先走了下来,前来接车的是一个华服老者,夏侯云曦一时之间拿不准他的身份,所幸只对着他点了点头,那人抬手一请自己走在了前面,绕过两处雕梁画栋的庭院之后领着他们进了一处白墙绿瓦的院落。 一进院子便有竹叶沙沙作响的声儿传来,夏侯云曦鼻端闻着竹叶清香,一时之间放松了不少,院内正厅的灯火亮着,夏侯云曦一进门便看到坐在主案上的桓筝,那老者进门之后便站到了桓筝的身后,夏侯云曦看着桓筝一派安好的样子,心中大定。 “桓筝——” 主位上的桓筝听到脚步声唇角微弯,起身之时的声音带着两分温暖的愉悦,“你来了。” 夏侯云曦走上来,“你可还好?宋皇现在在何处,你信中所说是何意?” 桓筝自然知道今夜时间紧迫且危机四伏,当下便苦笑的道,“他铁了心要和楚军决一死战,是我不忍看血流成河,这才叫了你来。” 微微一顿,他微微转向身后,“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云宋摄政王——姬维大人。” 桓筝此时的身后只站着一人,夏侯云曦眸光微亮,想不到刚才来接他们的竟然是摄政王姬维,此刻的姬维一身内敛的华服着身,满头墨法只用一支木钗绾起,面色亲和,眼底却是深不可测的幽暗,夏侯云曦不过一眼就将他看了个大概,随即想这是不是从某方面表明了姬维的态度呢,她当即对着姬维行的一礼,“久仰摄政王大名,夏侯云曦有礼了。” 云宋乃是礼仪之邦,礼多自然不怪,姬维此时方才露出两分权臣机锋来,上前对着夏侯云曦一拜,而后抬手相请,“凰王殿下请。” 夏侯云曦身上和其身后两人一样只穿着云宋最为普通的铠甲,可即便如此,她精致的面孔在那盔甲映衬下也透出逼人的英气与威然来,她看了看屋子里设下的桌案,当即摘下头盔坐到了左下手第一位,桓筝仍是主位,姬维坐在了夏侯云曦的对面,落座之时夏侯云曦已经知道今日的重点在姬维,她笑了笑,“在此艰难时刻摄政王能放下一己之身来见我,实在是让我敬服。” 姬维似是无奈一笑,看了看主位上的桓筝才道,“楚军兵临城下,云宋已经是大势已去,姬维半辈子在云宋朝堂之上,现在能做的不过是让云宋少一点战火。” 微微一顿,姬维的眸光一肃,“凰王殿下能亲身前来老夫亦是感佩,凰王殿下巾帼不让须眉,老夫再次便直奔主题了——” 夏侯云曦颔首,面色郑重,姬维看的满意,这才道,“楚军兵临城下,云宋即便能死守结果却不能改变,因此,老夫可力主云宋称降,可是老夫希望楚军能给云宋一个承诺。”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摄政王请说。” 姬维看了看主位上不动声色的桓筝一眼,随即道,“第一,楚军退兵五十里,容我城中百姓兵士自由出走。” 室内点着淡淡的龙涎香,灯火亮如白昼,姬维含着精光的眸子紧紧的钉在夏侯云曦的身上,不容许她眸子里有分毫的迟疑或是算计,夏侯云曦眸光坦荡的与之对视,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点了头,“答应。” 姬维见夏侯云曦答应的快,心中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是道,“凰王殿下与楚皇关系特殊,在军中也自有威望,可是凰王殿下所言楚皇可能言听计从?” 夏侯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有笑意一闪而逝,看着姬维质疑的样子也带上了两分轻松,她眸光一转,通身的威仪贵胄之中多了两分女子灵秀,一时之间分外夺目,“楚皇自是英武睿智,自然不是会事事都听从与我,然而楚军从大楚一路北上,无论是大梁或是西凉还是云宋,从未差错一人从未多杀一人,西凉百姓兵士但凡称降楚军绝不会妄动一人,兴业帝以仁政治国,楚皇同样是以仁孝礼义为先,摄政王大可放心。” 姬维此刻方才点头,在他的心中,一代帝王怎能事事听从于女子,夏侯云曦这般一言自然是正中下怀,随即他眸光一深,又道,“第二,云宋称降之后楚地不得使云宋百姓流离失所远离家园。” 云宋乃是中原粮仓,自是富庶之地,夏侯云曦听着这要求无奈失笑,“摄政王大可放心,楚地即便比不得云宋,却也自有楚地的好,同样都是故国家园,云宋百姓不愿远离,难道楚国的百姓就舍得自己的家了吗?” 姬维觉得此理也说得通,当下微微颔首,又道,“第三,楚地不得斩杀云宋朝臣武将,若有朝臣意愿,楚皇也需一视同仁委以职位。” 官和民都考虑到了,夏侯云曦不由得心中暗赞,当即点头,“摄政王大可放心,楚皇爱才惜才,定然不会因为云宋就失了贤臣,摄政王若是不信,不妨去我军中看看,西凉上将军简振声此刻正在我营中,若是云宋不降,明日里攻城的便是他。” 姬维闻言眼底闪过一闪而逝的亮光,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不由得端起桌上的杯盏轻抿了一口茶,对面的姬维建安夏侯云曦连着答应了三个条件,心中颇安,却是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夏侯云曦深知他还有条件,当即也不着急的品着茶,姬维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看桓筝直接说了出来,“第四,楚地需保留云宋皇室,对皇室主子礼敬,不得废黜云宋皇室祖宗位号。” 桓筝听着眉心便是微微一簇,这边厢姬维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夏侯云曦端着茶盏的手便缓缓地放了下来,她面上分毫表情也没有,可是姬维却是第一时间知道,她不会答应。 夏侯云曦仔细的看了看姬维的面色,微微一笑,“摄政王可是真心称降?” 姬维眸光微眯,透出两分危险的意味,夏侯云曦面上不动声色,背脊上却早有了汗意,她夜中前来本就是冒险而为的,若是姬维临时变卦要将她当人质,自是坏了今夜大事,而姬维这边却是觉得,称降称降,到底是败兴而为,是不是真心根本不重要,若不是大势已去大局已定,谁会放弃自己的家国成为别人的臣子,眼下有这等人物在自己面前,若是自己将其拿住…… 姬维脑海当中各种算计一一走过,而夏侯云曦却依旧笑得十分从容,她眸光一转,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天下间能谋善断之人众多,却并非每个人都能封侯拜相,从低到高,可说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五段,摄政王乃云宋砥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摄政王以为自己到了哪一段?” 姬维眉头一抬,不知夏侯云曦为何有此一问,“未曾想过。”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摄政王未曾想过,楚皇却帮摄政王想过,摄政王心系云宋百姓,以一己之力扶二皇子上位,现如今一国霸权总览,自然是谋国之臣,楚皇彼时说摄政王智才乃是天下少有,此时若是真心称降,此时怎么会提出这等条件来为难我呢?” 姬维的面色就变得有几分复杂艰涩了,夏侯云曦的笑意却越发的明快,“楚地和云宋都是礼仪之邦,谨遵儒家礼教,君臣君臣,摄政王以为,这天下应当有几个主子?若是保留云宋皇室,那天下的百姓该奉谁为主,楚地天命神授,本是为了江山一统重现始帝盛世,摄政王口中说着称降,心中却根本不做此想,既然如此,此前的条件我只当摄政王不曾提过,兵戎相见,楚地自有胜算。” 姬维眸色深幽,正待说话之时院子里却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凌厉的眸光顿时看向了姬维,姬维也是面色一变,随即那关着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向内推了开来,众人眼中,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姬无垠正手执长剑站在门口,在他身后是铠甲烈烈的云宋将士。 姬无垠好看的眼眸一弯,笑盈盈的看着夏侯云曦,“不知道有了姐姐你做人质之后,楚地的还有没有胜算呢?” “无垠!” 桓筝立时从主案上站起了起来,开口的声音少见的有几分严厉,姬无垠闻言朝他的方向一笑,上前一步走到门边,双手环抱满面惬意的靠在了门框之上,他扫了屋内众人一眼,面上分明是阳春四月的笑意,眼底却尽是让人背脊发寒的森凉。 “今夜真是好天气,两位如此有闲情逸致请东齐公主来喝茶,却为何不叫我呢,这建章宫之中,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姬维早就面色肃容的站了起来,姬无垠却看都不看他,复又笑盈盈的看着夏侯云曦,微微摇头道,“可惜了,大家都在,独独少了楚皇,若是楚皇在这里就更好了,姐姐你孤身一人,楚皇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夏侯云曦安然的坐在桌案之前,好似姬无垠的威胁与她半分关系也无,正当屋内因为姬无垠的话有片刻的静默之时,一直站在夏侯云曦身后穿着铠甲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他抬手取下头盔,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发出让人心颤的寒光。 “朕不请自来,只怕宋皇要怪罪。” 夏侯云曦第一个猛然站了起来,回身之时颇为不赞同的瞪着万俟宸,万俟宸笑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再看向姬无垠的时候面色就变得有几分森凉了,而屋内包括桓筝在内的几人面色都是猛然一变,即便是连桓筝都不曾想到万俟宸会跟着夏侯云曦来,他微微的愣了愣,唇角露出几分苦涩却又如释重负的笑意来。 姬维的眸光却一直钉在万俟宸的身上,适才姬维以为他只是夏侯云曦的侍卫,却不想原来他乃是楚皇,刚才锋芒全无,此时又威仪霸气,姬维看着这个眸色漠然面色却丝毫不乱的男子,一时之间心中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来。 姬无垠看着万俟宸的出现很是意外,又看了看他将夏侯云曦拉到自己身后,不由得就摇头笑了起来,“楚皇为了姐姐还真是敢走这一趟,楚皇既然敢来我又怎会怪罪,正是求之不得,来人——” “无垠!” “皇上!” 桓筝和姬维同时出声,而万俟宸和肖扬却是齐齐将夏侯云曦护在了身后,姬无垠冷冷的看了看桓筝和姬维,眼底闪出两分悲凉的笑意,万俟宸看的分明,眸光却是落在了姬无垠身后,在他左后方,一身铠甲打扮的素素正面色凄楚的站在那里。 见素素似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万俟宸眼底便有亮光一闪而逝,他紧了紧夏侯云曦的手对着她点点头,而后再次看向了姬无垠,姬无垠眼中带着两分狠厉,对上万俟宸的眸色之时不由得一愣,随即,他只看到万俟宸眸光认真的问他。 “姬无垠,你当谢谢他们为你奔走,朕再问你一句,你可愿对楚地称降?” 万俟宸眸光深沉,说话的语气郑重,姬无垠心头没由来的涌上一股子不安,他眯了眯眸子,“这个问题楚皇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此时此刻,是你的命重要,还是楚军战胜西凉来的重要?” 万俟宸唇角微弯,让人的背脊无端生出不寒而栗的森然,他再不说话,只是低头握紧了夏侯云曦的手,还替她理了理有几分散乱的男儿发髻。 姬无垠越看越觉得不妥,却也不会因为心中的异样而改变决定,他大手一挥,正待下最后的命令之时白墙绿瓦的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分外慌乱的脚步声! 姬维和姬无垠的眸色同时一暗,随即便看到萧锦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他大踏步的走到姬无垠的身边,猛的一跪,“皇上,有人拿了虎符开了城门,现在楚军大部队正从西门涌入,其攻势勇猛,现在正向正门而去,还有一股子异军已经破了巡防营的卫兵向建章宫而来,皇上,云都城破了——” 萧锦的话语里带着两分哭音,姬无垠听完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姬维面色大变,忽然猛的转身看向了一旁的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万俟宸仍旧云淡风轻的揽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眉间覆着一抹愁色,似乎有几分失望的怅然。 姬无垠猛的抽出了怀中长剑,冷笑一声,“好啊,楚军来的正好,就让他们的皇帝和皇后为他们祭旗!” 姬无垠提剑便上前,在他身后的兵士正要动作,姬维却忽然上前一步,眸光猛然的看向了姬无垠身边得力的一个副将,那副将面色艰难的转过了头去,竟是未曾对万俟宸二人发动攻势,而此时姬无垠的剑已经向着万俟宸刺了过去。 一直站在主案上的桓筝听声辩位,随手抄起桌案上的茶盏掷了过去,砰的一声响,姬无垠的第一剑彻底的偏了位子,姬无垠眸光一厉,招式变幻向着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的左臂攻去,夏侯云曦面色一变,转身就挡在了万俟宸的身前,一把抓住万俟宸放在自己腰间想要揽着她后退的手,就那么不偏不倚的定在了那里! 姬无垠如何看不明白,他手中剑气四溢,剑花闪着沁人的寒光,以不容抵挡之势向着夏侯云曦袭去,眼看着危险即将发生,电光火石间却又在离她面门分毫之地猛的停了下来,夏侯云曦看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姬无垠眸光爆红的看着夏侯云曦,又转头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姬维和屋子外面跪倒了一片的属于他的战士,他回身,几乎就能听到云都城内那震天的喊杀声,有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夜风入室,还带着让他最不喜欢的血腥味,他握在手中的剑晃了晃,终究满是无奈的垂了下去,他无力的摇摇头,身形一晃一晃的向外走。 走到门口,走到那一身戎装的素素身前,他弯下身子,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素素那明艳的脸上是大滴大滴的泪水,四目相对之间她看也不敢看他,姬无垠无声的笑了笑,放开她,一步步的向那院子外走去。 夏侯云曦怎么会不紧张,万俟宸捏了捏她出了汗的手心,颇为郁闷的扫了她一眼,夏侯云曦笑笑,而这边厢姬维听着那震天的喊杀声却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不由得唤一声万俟宸。 “楚皇,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夏侯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你去吧。” 万俟宸本想待夏侯云曦一起走,可看了站在主位上的桓筝一眼到底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 夏侯云曦点了点头,万俟宸转身便走,姬维见状当即跟了上去。 走出正门的时候素素一把抓住了万俟宸的衣袍,他转过头去,只见到那一张被情报司训练的可哭可笑绝不会有分毫破绽的脸此刻正万分悲痛的看着她,便是他看到那绝望的眼神都觉得心中一郁,他微微一叹,“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素素眼底绽出一丝明亮却又极快寂灭的光,万俟宸看着略有几分无奈,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院子里的士兵潮水一般的退去,萧锦早在姬无垠走出去的时候就跟了上去,夏侯云曦看着空荡荡的庭院,不由得转头对桓筝轻声开口,“桓筝,多谢你。” 桓筝有几分怅然的苦笑,“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有做。” 夏侯云曦摇头,“不,自始至终我都相信你,也明白你,不为别人,只为了你我也会来这一趟,素素是他很久之前就安排好了的,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步棋,云都易守难攻,除非从自己人下手,否则只能以血还血。”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可桓筝明白,他想坐那和事老避免这一场战争,而他的计划早就被姬无垠洞悉,姬无垠等着的也就是夏侯云曦的赴约,万俟宸通过素素知道了姬无垠的用心,可是为了夏侯云曦,他陪着她来了,那个时候姬无垠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万俟宸进来的东门上,西门和正门疏于防患,而姬无垠亲自掌管的虎符,除了素素还有谁能拿得到呢! 议和若是成功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楚军也有几分胜算,唯一危险的便是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二人,如果此事这是一个局,如果姬无垠在关键时刻狠下了心,如果素素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姬无垠一方,那今晚上毕竟成为一个莫测的凶夜。 而这所有的如果都未曾成立。 夏侯云曦有几分感慨,“桓筝,不管怎么说都是避免了更多的流血,至于姬无垠,他到底没有下杀手,我可以保证万俟宸不会杀他,他那样的性子,若是能寻一方山水过些潇洒肆意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桓筝失笑,一时之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她能来,他能陪她一起来,这本身就是能让他分明觉得不妥当却又万分叹然的事,忽然,一直还算安静的宫阁之内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夏侯云曦眸光一亮,“一定是楚军进宫了。” 桓筝闻言也微微的扬起了头,似乎是在帮她听都来了哪些人,良久,他轻声道,“你去吧,去寻楚皇吧,他一个人走了,我去看看。” 夏侯云曦微微犹豫了一瞬,想着桓筝去看姬无垠才最是着急,当即是点了点头,她转身而去,正要走出门的时候身后桓筝又开了口。 “珈蓝——” “嗯?” 夏侯云曦回身,殿内的灯火将桓筝的身影映照的分外清楚,他如玉的面颊上还有一丝来不及隐去的情绪,他笑了笑,“我可能要带着他回九重阁。”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语气如常的点头,“好啊。” 桓筝再说不出什么来,有几分怅然的低下了头,夏侯云曦唇角一抿,又道,“等天下定下来,我就和他去看你。” 说完这话夏侯云曦就听到了身后响动更大,当即再也不犹豫的转身向院子外走,一直等在院子门口的肖扬眸色复杂的回身,向那正厅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青衫落拓的单薄侧影,他怔了怔,随即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题外话------ 吼吼~姨娘是如此温柔的解决了云宋,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姨娘更温柔的人咩~ 071公孙慈毒,赵湘澜死 帝国历四七八年九月中旬,楚军大破徽州城,此后,楚军兵分两路挥军北上,一路夺下固州、晋州、庐州几大重镇,云宋东南的东齐墨麟军亦是军威赫赫,连下四城之后与东面的南越军回合,两股大军雷厉风行的控制了云宋东部。 近一个月的将养,万俟宸肩头的伤疤已经基本痊愈,此时过了寒露,已是秋末冬初,云宋内陆湿气重,天气便更为寒凉,夏侯云曦手中拿着一件鹤氅从廊下走过来,刚走到书房的门口就听到简振声的声音,“至多还有十日便能兵临云都城下,云都之内现在正在紧急备战。” 夏侯云曦抬脚走了进去,简振声回身看到是她来了连忙行礼,夏侯云曦挥了挥手,走过去将手中的墨色鹤氅搭在了万俟宸的肩头,简振声见状随即退下,万俟宸抓住夏侯云曦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语声略有几分沉暗。 “玉麒麟在云都城内。”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深不可测的眸子,语气略有几分怅然,“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万俟宸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乎极近凋零的桂花树,唇角微微的勾了勾,“舍不得?” 夏侯云曦笑笑不说话,万俟宸所幸揽了她的腰要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眸光沉凝的看着夏侯云曦,语气认真,“蓝儿,玉麒麟在云都城内。” 夏侯云曦眼底幽光一闪,“攻城便是了,既然是他要留在云都,我们也没有办法,再者,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并没有帮姬无垠做什么,到时候,他不会让我为难。” 万俟宸微微颔首,“如果他要和姬无垠同生共死,你待如何?” 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微微摇头,“他不会与我为敌。” 这话包含着太多的信任,万俟宸听着眼底便是一暗,他定了定神才颔首道,“不会就好,我们明日出发。” 同样秋寒深重的云都之中,姬无垠正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军报摔在地上,败败败,全是败,自徽州之后,云宋的大军每每遭遇楚军便只有这样一个结果,姬无垠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殿阁之中的富丽繁华是那么的刺眼。 “战局已定。” 桓筝淡淡的道出这四个字,姬无垠登时将凌厉的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唇角冷冷的勾起,看着桓筝的表情几乎不含任何温度一般的,“怎么,害怕了?不是说就算城破也愿意站在我的身后吗,如果你想出去,如果你想去找她,现在就可以。” 桓筝低头笑开,“我不害怕,害怕的是你。” “胡说!”姬无垠猛的拍了桌子,“大丈夫生死无惧,我有什么好怕!” 桓筝摇了摇头,“你不怕死,可是你怕外面的人都因为你而死,摄政王为了保你一生辛苦,年过半百妻儿不全,到头来却还要因为你而战死,云宋的战士们本可过安稳的生活,因为你的野心,他们暴尸荒野不得善终,云宋的百姓们本来安居乐业,因为你的野心他们现在水生火热日日惶恐,这云都城,花繁似锦,几百年屹立不倒,可是现在如今,因为你的野心,这城中即将生灵涂炭,你——” “闭嘴!” 姬无垠的面色有几分狰狞,素来无害的眸子里有冷箭一般的光芒射出来,桓筝微微笑着,一副世外看客的模样,姬无垠微微眯起了眸子,满是血腥眸色的看着他,“你以为楚地得了云宋之后会如何,到时候云宋还不是会生灵涂炭,我不过是想拼一拼。” 桓筝又笑起来,“你明知道楚皇是什么样的人,云宋乃中原粮仓,楚地得之必然万分珍视,你日日喊她姐姐,你若是真心,她又岂能不保你,你故意将他们想成丑恶的样子,无非是给你的野心找来借口,让这一切变的顺理成章罢了,可惜,南越舍了自家的城池来帮楚地,东齐也调集了重兵让你措手不及,万俟宸已是帝王之星,你还看不清,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知悔改——” “够了!”姬无垠满眸的怒火无处发泄,他冷笑一声,“很好,云宋是败了,可是败也要败得漂亮,你是想让我把云都献给万俟宸吗,哈,想得美!” “来人!” 姬无垠一声令下,一直站在外面一身戎装威仪的萧锦当即走了进来,他脚步沉重,每走一步便能听到哐哐的铠甲作响声,走至殿中沉身一跪,“皇上。” 姬无垠眸光微眯,如玉的面容之上是嗜血的杀意,“将云都周围的重兵全部调回来回防,我要让云都铜墙铁壁,只看到时候楚军如何攻城!” “是!” 萧锦眸色深沉,几乎没有迟疑的应了声,听着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桓筝低不可闻的一叹,姬无垠听着却是面色一松,“如何,很失望吧?云都城易守难攻,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攻城呢?火攻?水攻?你说,如果我把你带上城头当人质,她会怎么做——” 秋意深重,这几日的大燕已经开始有冬日的肃冷沁人,含光宫之中,公孙墨看着手中的折子眼底正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齐林面色肃容的站在殿中,看到公孙墨的表情心中却是一片不安和忐忑。 公孙墨缓缓将手中的折子放下,而后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他无奈的摇头笑笑,“就这么就败了,云宋真是让人失望。” 齐林松一口气,手中拿着的折子却是迟迟不肯交上去,公孙墨却是在吩咐着,“这一次由成王领兵,让林源和怀素准备好,等那边一落定,就该我们上场了。” “是。” 齐林应声,却又在迟疑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折子,公孙墨凌厉的眸光瞬时便落了下来,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袭来,殿外的侍从已经高声禀报。 “成王驾到。” 公孙成霖一身蓝色直缀进的殿门,通身也不见一样饰物,自是如一股子清风一般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他向公孙墨行的一礼,而后便笑道,“皇兄回来不过几日,却还是没有机会好好聚一聚,所幸云宋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不如明日里去城外秋猎如何?” 公孙墨面上的情绪微微松快两分,微微颔首,公孙成霖眼底便有亮光一闪,当即看向了齐林,“正好你也在这里,明日午间,一起去!” 齐林当然应好,随即公孙成霖便将眸光落在了齐林的手上,“咦,是大梁送来的折子,是梁皇的还是皇后的?” 齐林面不改色,“是梁皇的。” 公孙墨虽然看到齐林手上有折子,却是没有问,现在公孙成霖一问,齐林自然是要交给公孙墨看的了,公孙墨接过那折子,齐林瞬时便退了下去。 果不其然,只见公孙墨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皇兄?” 啪的一声震天响,公孙墨手中的折子几乎面目全非,他冷冷的一笑看向公孙成霖,“大梁的翅膀硬了,竟是要提出中立之意,成霖,你觉得如何?” 公孙成霖眉心微蹙,“这个时候提出中立,大抵是看出了我们的意思。” 公孙墨却是冷笑着摇了摇头,“梁皇虽然中庸却也不笨,我们的意图他早该明白,这个时候提出中立之意一是不打算借道,二则是不打算出兵,都说梁皇的耳根子软,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公孙墨一言落定公孙成霖和齐林都是呼吸一滞,这个时候能在赵晟耳边说话的人不多,公孙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们不敢去揣度,公孙墨低头敛眸的想了想,良久才抬起头到来,“非亲即敌,无需问梁皇的意思了,直接让林源南下。” 此话一出,公孙成霖眉心一跳,有什么话欲要说出口,却终究忍了下来,而一边的齐林则是弯着身子将头垂的更低了,公孙墨看出了二人的沉默,随即看向公孙成霖,“成霖,云宋的战事至多再有半月便可彻底结束,你准备准备吧。” 公孙成霖抬起头来,面色肃容的点头。 云澜宫里,赵湘澜猛的睁开了眸子,她面色煞白满头大汗的望着自己头顶上的那一方青花帐顶,只觉得心跳的不能呼吸,云嬷嬷在一边听到她的动静连忙走过来侍候,看到她的面色之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娘娘,您这是做恶梦了?” 此刻不过是午时,正是赵湘澜午睡的侍候,她听到云嬷嬷的声音尚且还有些回不了神,云嬷嬷扶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眼见得眼前的人是云嬷嬷,当即面色大变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阿云,阿云,我梦见他了!” 云嬷嬷眼利的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几个小宫女,连忙轻声安抚眼前这个容颜苍老的女人,“娘娘娘娘,您做的都是梦,您放宽心,别忘了您是在什么地方。” 再如何有道理的话赵湘澜都听不进去了,她转头望了望那一盆即将要凋零的佛手莲,眼底忽然生出两分绝望来,她复又抓住了云嬷嬷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他问我,他满身是血的问我,说我怎么不记得当初的话,阿云,我记得啊我都记得啊。” 云嬷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梁太上皇在两月之前殁了,听说是一觉睡过去的,又怎么是满身是血呢,她握住赵湘澜的手,看了看外面阴沉下来的天,“秋天凉的很,娘娘您要不再睡会儿,或者我去拿个汤婆子来?” 赵湘澜不知是不是又想到了刚才噩梦里面的景象,眸色忽然变得十分恐惧似地,她掀起被子光着脚就要下地,一边口中语无伦次的道,“墨儿呢,墨儿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不来看我,啊,为什么不来,快点,派人让他进宫来,我要见他!” 云嬷嬷赶快招呼小宫女上前侍候赵湘澜,穿鞋穿袜穿衣裳,一边在旁边耐心的道,“娘娘忘了,王爷已经成皇上了,现在就住在宫里呢!” 正在梳头的赵湘澜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我竟然忘记了,对,我的墨儿成为皇帝了,快去,快去让他过来,我要见他。” 云嬷嬷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娘娘,皇上刚从外面回来,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有什么事就让奴婢去通传一声吧,皇上一时半会儿可能赶不过来,国家大事耽误了可怎么是好,您说是不是?” 赵湘澜眉间闪过一分疑色,当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既然如此那你就过去看看他,我想知道阿慈和阿晟他们好不好,大梁好不好,他既然能托梦给我,是不是大梁又糟了什么灾祸——” 云嬷嬷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却还是躬身应是走了出去。 不过是午时,外面的天色却是黑沉沉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大燕的十月份下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云嬷嬷却是在想最好不要下雪,那太后娘娘最爱的佛手莲最是娇贵,眼看着就快死了,若在是下一场雪,指不定就死的更快了呢,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情绪挥去,云嬷嬷在想怎么样回禀赵湘澜。 要说赵湘澜想问的问题肯定是不能直接问公孙墨的,毕竟都是成年旧事,而且现在赵湘澜乃是大燕太后,要是让做为儿子又做为皇帝的公孙墨知道了那些岂不是等于受了奇耻大辱,到底一个是异国宗室女,而另一个却是实打实大燕的至尊之人,云嬷嬷苦着脸出了云澜宫,却只是打算在外面转一圈再回去。 云嬷嬷满心郁闷,刚走上一条回廊迎面便有人走了过来,抬头一看却是兵部尚书齐林,她赶忙行礼避在一边,而齐林手中拿着一封信,看到是云嬷嬷在这里眉头一抬,“云嬷嬷怎么在此处?” 云嬷嬷笑着回声,“不曾想到会遇见齐尚书,是太后娘娘忽然想吃御膳房做的莲子百合粥,我这会子去让人做了送来。” 齐林一笑,“这样的事竟是云嬷嬷去做?” 云嬷嬷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下人应该做的,奴婢最是知道太后娘娘的喜好,虽然只是一小碗粥,旁人去了奴婢却也是不放心的。” 齐林微微颔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既然遇上了云嬷嬷那我就不去云澜宫了,这是梁皇后前几日送来的信,说是要给太后娘娘的,就麻烦云嬷嬷交到太后手里了,成王还在宫门口等我,我这就先去了。” 云嬷嬷一听眸光便是一亮,当即恭敬的接了过来,又殷勤谢过,齐林见此说了句客气话就走了,云嬷嬷站在原地看着齐林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封,不由得觉得出来的巧,正愁没什么回去交差呢,这不是就有及时雨来了! 云嬷嬷拿着那封信往回走,进的赵湘澜寝殿的时候赵湘澜正换上了一件深红色的崭新宫装,云嬷嬷想要凑趣,当即上前两步,“啧啧,太后终于知道打扮打扮了,您还年轻着呢,就该穿些亮眼的颜色,这么看上去,真真是花容月貌。” 赵湘澜正站在镜子前,这么一听当即笑了开来,随即想到她这样快就回了来,不由得一问,“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可见到了皇上?可问了皇上?” 云嬷嬷掩嘴一笑,“说起来太后您和敬慈公主可真是心有灵犀,您正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她就有信送来了,娘娘,我走到半路就碰上了兵部的齐尚书,这封信是敬慈公主让人带给您的,说是让您亲自过目呢!” 赵湘澜一听当即笑了,“还有这样巧的事,这可是她第一次写信给我呢,之前送的礼物我样样也都是喜欢的,快拿来让我看看——” 赵湘澜转过身来,云嬷嬷当即就把信递了上去,赵湘澜笑眯眯的拆了信,凑近了些仔细的看起来,雪白的信纸将赵湘澜的脸遮住了大半,云嬷嬷覆手在胸前看着,只觉得赵湘澜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淡,看着看着,连身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那雪白的信纸被她握的紧紧的几乎就要撕碎,云嬷嬷心中大惊,赵湘澜却在此时站立不住的连退两步,她的面色变得煞白,眸色万分惊恐,却又好似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恨意,她急急的喘着气,茫然的四顾,忽然,她直觉的喉头一甜,而后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便倒在了那铜镜之前。 “娘娘!” 云嬷嬷一声惊呼扑到了赵湘澜的身前,赵湘澜手中紧紧的捏着那封信,微微一转头便能从镜子里看到此刻的自己,雪白的脸,绝望的眼神,那代表着无上尊荣的金银饰物散乱的从发髻上滑下来,她无声无息的一笑,随即便有鲜艳的红从唇角滴落了下来! 齐林和公孙成霖还没有走出宣武门身后便有禁卫军飞骑御马赶了过来,二人本是乘着马车,只听到响亮的马蹄声砰然落在了自己的马车之前,而后马车便堪堪的停了住,马车之内的公孙成霖和齐林互视一眼,眼底都有惊讶一闪而逝,宫中只有亲王以上才可御马而行,现如今的大燕,有这个权力的不超过二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请齐尚书下车!皇上有召!” 沉沉的话语声落定,带着几分肃杀的味道,齐林面色一变,前后分开不过小半个时辰,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车帘一掀,齐林下了马车,公孙成霖却在看到那禁卫军的衣饰之时有几分意外,骑马的人是周瑾,乃是此前羽林军副统领,现在已经是整个羽林军副统领了,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亲自来请齐林的呢? “出了什么事?” 公孙成霖一问,周瑾对着他们二人抱了抱拳算是行礼,却是面有难色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公孙成霖眸光一肃,“皇兄之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周瑾这才微微一叹,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属下只知道是云澜宫出了事,皇上在云澜宫要见齐尚书,别的属下实在是不清楚,还请王爷恕罪!” “云澜宫!”齐林颇为惊讶,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为何,忽然之间他眸色一变,难道是他刚才送去的信?! 公孙成霖看到齐林的面色不好便知道可能是有事,再加上赵湘澜到底是长辈,连公孙墨都去了,难不成是大事,思及此他当即看向齐林,“上车,我随你一起去云澜宫!” 齐林沉吟一瞬上了公孙成霖的马车,周瑾只负责叫齐林回去,却没有制止公孙成霖的权力,当即也就跟在了他们的马车之后向着云澜宫的方向去。 三人一起到了云澜宫门口,原本门庭冷落的宫殿在此刻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围了起来,气氛十分的剑拔弩张,三人相视一眼,周瑾走到宫门口躬身一请,“二位请进吧,皇上就在宫内。” 公孙成霖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外面守卫森严,宫门之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又走了几步便走到了正殿之前的庭院处,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每个人的面色都是凄凄惨惨的紧,公孙成霖看到这幅场景心中便是一抽,为首的跪着的便是云嬷嬷,她抬起头来,眸色微亮的看向了公孙成霖,待看到齐林之时,眸色募得一暗。 公孙成霖走过去低声一问,“怎么回事?” 云嬷嬷开口便是让人心慌的哭音,当即道,“求王爷救救娘娘吧,娘娘和皇上两个人在内殿,求求王爷!” 公孙成霖心中大震,难道…… 云嬷嬷眸色悲戚,公孙成霖当即不敢犹豫的踏步走了进去,而齐林没有传召,自是不能随意入殿只好站在外面等着,一边等着一边却是在想为何这封信刚送出去云澜宫就出事了,这件事到底和这封信有没有关系,这封信,其实根本是她私下托人让他送进宫来的,齐林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背上起了一层寒意。 公孙成霖一路走到了内殿的入口处,他虽然不知道云嬷嬷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能让公孙墨做错事,可刚走到入口处,他的脚步就是微微一顿。 “……大梁是母后的母族,你为什么非得要灭了大梁,公孙墨,你有今天的位子你想过为什么嘛,没有母后没有大梁,你今天还是那个只能在北境寒原上杀蛮人的王爷……公孙墨……你答应母后……不能动大梁,不要动大梁……” 站在入口处的公孙成霖眸光骤然之间抽紧,前一刻在含光宫公孙墨才说到了关于大梁的决定,为什么后一刻云澜宫的太后就知道了,他低着头思量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 站在床边的公孙墨眼角扫了一下内殿的入口,随即没什么表情的转过头来看眼前这个他称作母后的人,赵湘澜面色发着白,唇角之上还有没有来记得擦拭干净的血迹,她身上穿着深红色的宫装,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触目惊心的诡异,他眸光幽深,保持沉默。 “你说话啊……你说话……你向我发誓不动大梁……墨儿,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我都是为了你好啊……墨儿……公孙墨……我都是为了你好……” 赵湘澜的已经有两分不清醒,说话的时候眸光没有焦距的在他身上游离,公孙墨又一次的沉默激怒了她,她使足了力气抓起手边的一个汤婆子向着公孙墨的方向扔了过去,到底还是没了力气,那汤婆子半空就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公孙墨的脚边。 公孙墨看着那个紫金花边的器物,眼底露出两分讽刺。 赵湘澜仰着脖子,好像呼吸不上来似地喘着粗气,她瞪大了眸子,面色十分狰狞,“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把大梁怎么了,你把阿晟和阿慈怎么了,公孙墨……你说话,你不能动大梁,否则,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她巨大的力气,公孙墨上前了一步,看着她狰狞却又狼狈的模样凉薄的笑了笑,“母后,您知道当初父皇答应让我即位的条件是什么吗?” 赵湘澜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公孙墨问的是什么,她愣了愣笑起来,“哈哈,让你即位的条件,他能提出什么条件呢……公孙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年……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却,却连这么个小愿望都要违逆我……公孙墨……你若不答应……若不答应……” 听她又绕回了这个话题,公孙墨的眉心微微的一簇,他蹲下身子来,凑近赵湘澜的耳朵,语声平稳不含分毫情绪,“父皇说,您虽然嫁入了大燕,却还是有一颗大梁的心,您偏向的是赵家人,我若是即位,大燕必然要成为大梁的附属,所以,父皇提出的条件是,我若要即位,您先得自戕。” 赵湘澜听得身子一抖,公孙墨微微一叹,“母后,您为什么总是看不清呢,您别忘了,我也是公孙家的人。” 赵湘澜的呼吸愈发的急促,她急的满脸通红,两手胡乱的抓着自己的脖子和身下的锦被,那模样似乎是有无尽的话要说却又怎么样都说不出来,她的眸子越瞪越大,白色的眼仁上渐渐布满了血丝,挣扎着眼看着就要这般背过气去,公孙墨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却终究再不看赵湘澜一眼的转身向外走,脚步如常,唯有那背影在这有几分幽暗的光线之中显得那么寒凉。 公孙成霖静静的站在内殿的入口处,看到公孙墨面容无状的走出来时赶忙迎了上去。 “宣御医。” 淡淡的三个字,带着几分沙哑,几分哽咽,低不可闻的落在公孙成霖的耳边,公孙成霖顿住脚步,公孙墨就那么和他擦肩而过,明黄色的龙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公孙成霖转头看去,那单薄的影子让他瞬间湿了眼眶。 走出正殿的时候庭院之中所有跪着的人都伏了下去,齐林或许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此刻不发一言的跪在一群人边上,他幽深的眸子里有风云暗涌,脑海之中更是有无数的画面闪过,他想到了公孙慈在大梁那盛装出席却一脸疲色的样子,他想到了她对他不屑一顾冰冷言语的样子,他想到了她将他送的玉饰挂在腰间的样子,他想到了那日夜间来送信的人,寻常的神色,信任的眼神,他知道,若是重来一遍,他依旧会送这么一封信。 满院子的人,每个人的面上都好像染着一层死气,公孙墨本欲迈下台阶的脚步一顿,转而走到了一边的回廊之下,天气黑沉沉的吓人,早就等候在云澜宫外的御医成群结队的涌了进来,在公孙成霖的安排之下一个个的进入了内殿。 一个个面色惶恐的进去,再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的出来,一个又一个,公孙墨不知道太医院有多少人,可他却觉得那天的时间好漫长,进进出出的身影似乎有意的将时光拉长,越是那样,他满心恍然的越是接近了绝望,等天色真真正正的暗下来的时候,太医院的院正身形佝偻的跪在了他的脚边。 “皇上,太后娘娘毒已攻心,已经药石无救,老臣……老臣有负皇上圣恩。” 公孙墨皱眉,毒已攻心?什么毒?哪里来的毒? 老院正佝偻着背脊趴在公孙墨的脚边,断断续续却有条有据的开口,“太后娘娘房中有一株佛手莲,那是北境异人之花……整个中原都及其少见……那花中被人沁了毒,每日的毒就和那花香一起进入人的体内,太后娘娘长期将那花养在身边,日夜不许旁人侍弄,这才叫毒气上了身……那毒名为‘仇魂’,能使人产生幻想,做恶梦,败血气,最后……最后……性情大变、油尽灯枯,若遇到急怒攻心之状,必然毒发无疑!” “仇魂——” 公孙墨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口中低喃着这两个字,他微微抬头,漆黑的眸子看向那泼墨一般的夜空,开口之时带着宿命的苍凉,他微微颔首,“知道了,让……让太后……安然去吧。” “老臣遵命。” 老院正颤颤巍巍的应声起身,转身进了正殿去。 天色已经黑尽,然而整个云澜宫的下人都跪在院子里,因此除了寝殿之外到处都是未曾点灯的漆黑,公孙墨看着眼前那黑苍苍的院子,只觉得自己忽然好像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北境一般,刺骨的寒风,无尽的雪原,不敢离身的兵器,斩杀不完的蛮人,那个时候,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可是那一双不算亲厚却分外温暖的手? “二哥——” 公孙成霖的手搭上了公孙墨的肩头,微微使上了两分力道,公孙墨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震,随即便有那昏黄的风灯亮了起来,他及时的敛下了眸子,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成为了黄金宝座上生杀予夺的大燕皇帝,感觉到公孙成霖似乎要说什么,他沉沉的开了口,“还记得在北境的日子吗?” 公孙成霖一怔,他回头望了一眼透着昏黄微光的大殿,将劝公孙墨进去见赵湘澜最后一面的话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他的语气是公孙墨意料之外的温暖,“怎么不记得,比起这宫城之内的黑,我更喜欢北境的夜,虽然有时刻出现的危机,虽然有寒彻骨的凉风,可是那时候有二哥在身边护着,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公孙墨有几分愣住,公孙成霖顿了顿继续道,“二哥还记得吗,那些蛮人是被我们一个个杀完的,杀到最后终于再没有人来犯,那时候我们终于能放心的喝北境的烈酒,终于能好好的看看那里的星空,也终于能睡个安心好觉,可又是在那时候,父皇竟然召你回京,那时候我真是舍不得啊。” 公孙成霖摸了摸鼻子停了话头,似乎觉得这样的话由他现在说起来有些矫情,公孙墨却定定的望着夜空,脑海里募得浮现出北境那高远旷美的星空来—— 不知何时起,有簌簌的声音响起来,一直站在廊下受着冷风的二人被这寂静侵袭,一时间似乎反应都有些慢了,却是公孙成霖最先发现,他上前两步,抬手往空中一滑,随即眸光一亮的转过头来,“二哥,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 公孙成霖眼底的亮光也点燃了公孙墨的心,可在他正要上前一步的时候左后方的正殿之中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了来,公孙墨正要跨出去的步子猛然一顿,随即只听到身后“砰”的响起跪地之声,依旧还是那老院正,苍老的声音带着时光荏苒的悲凉,一下就让公孙墨的心染上了冬寒。 “皇上,太后娘娘……殁了!” 帝国历四七八年十月二十,大燕太后赵湘澜在自己的寝宫之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卒年四十二,谥号贞德,入皇陵与太上皇合葬,成为大燕历史上第一个没有当过皇后死后却能和皇帝合葬的后宫女人,也是在同日,楚地集齐五十万大军陈与云宋王都之外。 三十万楚军,二十万南越大军,五十万人马驻扎在一起绝对堪称壮阔,然而即便是如此声威赫赫的人数,遇上了云都这样易守难攻之地时仍旧是讨不了半分便宜,夏侯非白去了中军大帐议事,苏璃便去找夏侯云曦。 而此时的夏侯云曦正和一个男儿装打扮的少年站在一起,那少年面色激动,看到夏侯云曦之后似哭似笑的说不出话来,夏侯云曦则是一身坦然的站在当地,那少年好半天才没头没脑的道,“……难怪楚皇要将我写的东西毁了……” 苏璃认得那少年,名叫倾颜,其实是个女子,她笑嘻嘻的走了过去站在了夏侯云曦身边,夏侯云曦见她来了将她抬手一揽,而后看着倾颜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只不过你竟然能在南越军中任职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倾颜还是激动的不行,“倾颜不敢忘公主当日里说的那番话,若非是公主一番话惊醒了倾颜,倾颜也没有今日。” 夏侯云曦抬眉一笑,“是跟着谁的?” “现在是跟着二殿下。” 夏侯云曦挑眉,“跟着洛然的,不如今后跟着我?” 倾颜登时睁大了眸子,“真的?真的可以吗?倾颜求之不得,那我立时去找二殿下说!” 夏侯云曦忍笑,认真的点点头倾颜果然立刻转身跑开了,苏璃也看的笑起来,再看夏侯云曦之时不由得带着几分崇仰的光来,恰在此时灵儿手中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她面上带着明显的疑惑不解之色,走到夏侯云曦身边递过来,“主子,是你的信。”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谁送来的?” 接在手中便看到信封上写着“珈蓝亲启”四个字,这世上能叫她这个名字的人不多,夏侯云曦当即便想到了一人,灵儿却是摸了摸鼻子,“刚才走到练兵场的时候有人塞过来的,当时人多,我不知道是谁塞得,主子——” 夏侯云曦心中微紧,也顾不得许多便打开了那信封,洁白的信纸上寥寥数字,夏侯云曦看完深吸一口气,眸光深沉的看向了云都城方向。 073云曦记仇,大燕细作 帝国历四七八年十月二十四,霜降,涩冷的寒风从云都城的城头之上刮过,万俟宸抬手用自己的披风将夏侯云曦牢牢裹了住,夏侯云曦的眸光却还停在城外那片旷野之上,半个时辰之前,一辆马车一行轻骑从城门之下走了出去。 城头上高高的楚字旗飘扬,带着几分俾倪天下的气势,护城的士兵们面色肃容,可若是仔细一看,人人眼底都有掩饰不住的喜意,夏侯云曦轻声一叹随着万俟宸下楼,眉心凝成了川字,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十分安静,云宋刚刚称降,百姓对楚军还有几分畏惧,而楚军却是被下令不准大肆欢庆,夏侯云曦坐在马车上发呆,万俟宸长身靠着车壁上,眸光时不时的掠过她,气氛一时之间有几分冷凝。 马车一路前行,万俟宸并没有选择住在建章宫,如同在徽州一般,他特地选了一处民居,此时正是初冬时节,那院子里竟然开着大朵大朵鲜艳的山茶花,如此鲜艳明丽的颜色在这肃冷萧条的秋日里自是最夺目的风景。 “咯噔”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夏侯云曦这才回神,看了看地方到了当先下了马车,万俟宸的眉心深深的皱了起来,他掀帘下车,待慕言将马车赶走,他才轻声拢了拢她的披风,“这般依依不舍的表情,你打算让我看多久?” 院子角落里的山茶花妖娆的红艳,夏侯云曦抬头看尽万俟宸的眸子里,只觉得期间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她微微睁大了眸子,一副后知后觉惹了他的模样,微微咬了下唇,她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却陡然天旋地转起来! 万俟宸将夏侯云曦打横抱起,二话不说的就抱起她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夏侯云曦面色登时涨红,院子周围还有守卫的士兵,还有几个临时征用的下人,虽然没人敢看过来,可是…… 夏侯云曦惊呼一声,只来得及埋头在万俟宸怀里。 远远地夏侯非白正拉着苏璃一起走过来,苏璃只看到夏侯云曦被万俟宸陡然抱起脚步极快的走开,还当是夏侯云曦出了什么事,当即就要追上去,夏侯非白无奈的拉住她,摇了摇头。 “先生,姐姐怎么了?我们不去看看吗?” 夏侯非白想了想,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偏生苏璃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好像他回答不出来就是什么天大的错事,他轻咳一声,“她没事,她可能只是累了。” “累了。”苏璃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要打扰姐姐休息,先生,这云宋城中可还有什么好去处?比如那个叫天香楼的——” 夏侯非白眉心骤然一紧,“你从哪里知道的天香楼?” 苏璃眨巴眨巴眼睛,“二殿下说的啊。” “洛然——”夏侯非白眸光微眯,随即又道,“天香楼不是什么好去处,我带你去别处可好?” 苏璃瞬间笑起来,“先生带苏璃去哪里都好!” 夏侯非白看着苏璃笑意甜甜的样子不由得就笑开了,当即拉着苏璃转身向院子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却是在想洛然怎么能把那天香楼告诉苏璃,她还是个孩子呢! “砰”的一声响,夏侯云曦整个人被万俟宸丢在了锦榻上,夏侯云曦被巨大的失重感击中,正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可还未动作呢万俟宸就整个人压了下来。 万俟宸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夏侯云曦看,越贴越紧,却什么也不做,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眼底生怒的样子,沉暗了良久的心情忽然一亮,她止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含着馨香的气息落满了他全身。 万俟宸见她还敢笑不由得眸光微眯起来,夏侯云曦揽了他的脖颈,一点点的蹭着他的胸膛,说话的模样好看至极,“你这是在吃醋吗?从送桓筝走到现在,只有一个时辰不到,我不过是出了会儿神而已,万俟宸,我跟桓筝说等天下定下来我就和你一起去看他,你说好不好——” “不好!” 万俟宸想也没想的就否了,夏侯云曦眼底的笑意瞬时更为欢畅了,她微皱了眉头,“那怎么行,我话都说了,桓——” 万俟宸真是不想听到她再念叨这个名字,迅速的低下头去一口噙住了她的唇,夏侯云曦的眸光陡然之间睁大,万俟宸双手一揽便将她压进了怀中,整个身子覆上去罩住她,唇舌犹如肆虐过境的风一般卷起她的身体深处的*。 夏侯云曦止不住的低吟了一声,万俟宸的情动,大手不由得从她儒衫下摆探了进去,那盈盈松软触手升温,夏侯云曦仰着脖子喘息,万俟宸狠狠的看着她情动的样子,手下愈发的带上了技巧,唇舌从她的唇边滑过,一路到了她的耳后,嫩白的耳珠被他含在嘴里捻弄,而后的细肉亦是被他啄弄的泛起了红痕,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体之中一股子情潮难以压制,整个人好似被架在火炉上烤一般的难熬。 “万俟宸……” “嗯?” 沙哑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颈边,夏侯云曦止不住的颤了颤,她不由得揽住他的腰身,含含糊糊的道,“你……你快点啊……” 万俟宸狠狠在她脖颈上吸出一朵绽放的红梅来,夏侯云曦立时长长的哎呀了一声,万俟宸听得眸光泛红,却是抵在她额间问她,“快点做什么?” 夏侯云曦眸子微闭着,闻言颇为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万俟宸的大手登时使上了力道,夏侯云曦酥麻的脚趾都卷曲了起来,两只手更是狠狠的揪住了身下的锦被,见万俟宸还看着她,她只好喘着气的道,“快点……要……唔……” 夏侯云曦的脸红的要滴出水来,万俟宸越看越爱,放在她胸前的手却是撤了出来,夏侯云曦难耐的嘤咛一声,万俟宸低头在她脸上唇上额间眼上狠啄几下,整个人却是忽然退开站了起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而后就听到万俟宸略带沙哑却还算好整以暇的声音,“午间要和宋柯几人议事,凰王殿下可要和我同去?” 夏侯云曦闭着眸子,浑身发颤,万俟宸又倾身上前,一边叹然道,“凰王殿下这般模样还是先歇着的好,朕心已乱,再乱了军心可怎么好。” 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上被某人小心翼翼的盖上了被子,而后某人便以极快的脚步向外走去,夏侯云曦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拽起身旁的枕头朝那帘幕之处扔了过去,只听得出口处一阵叮咚作响之声。 “万——俟——宸——” 云宋已定,至此整个中原南部都是楚地所有,东齐墨麟军并未到云都,而是退守到了澜沧江下游,万俟宸到议事堂的时候众位将军都等着了,夏侯非白也在,他眸光怪异的看了一眼万俟宸,又将目光落在了身前的堪舆图上。 “大梁和大燕有何动静?” 宋柯听着万俟宸这般一问当即上前,“大梁朝堂之上一片反战之声,赵晟近来已经不打算继续出兵,大燕已经自行集齐兵马,大燕南部的林源和连怀素两人现如今已经带着四十万人马向着边境而来,这个时候已经越过了燕然山向着大梁南部而来。” 万俟宸并无意外的点点头,随后便站到了夏侯非白的身边,“军师如何看?” 夏侯非白眸光漆黑一片,深吸了一口气道,“昨夜我夜观星象,皇上已居帝星之位,然而天狼星也有升位之象,紫薇宫帝星并不安稳。” 万俟宸唇角微微一弯,随后转向宋柯诸人,“西凉和云宋只是大家试手之战,大燕雄踞中原以北,已经称强太久了,楚军携帝国之旗,帝国之下,没有败兵之军,更没有败兵之将,与大燕一战,只可胜!” 宋柯等人面色肃容,十年质子之辱,楚地纳贡之辱,只等此一战雪耻,宋涯和秦允相视一眼,眼底俱是有浓重杀气一闪而逝,在站众人,又有谁能比他们三人更能明白这和大燕的一战意味着什么呢。 九州堪舆图就放在万俟宸的身前,他的眸光从中原南部掠过,从极东之地的东齐,再到南越,然后至云宋,再到西凉,这广袤的土地现在都被冠上了一个统一的姓氏,他又看向居庸关之外的大梁和紧邻寒原的大燕,那深不可测的眼底募得亮出一丝耀目的星火。 “全军开拔,十日内赶到居庸关。” 帝国历四七八年整整一个冬天都注定要被历史铭记,七国之乱的战火不畏霜雪,从凉州城以北开始,绵延数千里,一直烧到了云宋边境居庸关。 越往北走越是天寒,幸而楚地将士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负责选择在这个冬日和大燕对战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五十万大军在第八日的下午赶到了居庸关关口,程瀚带领着十万大军开关相迎,与此同时,燕军越过了燕梁边境,雄赳赳气昂昂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六十万大军万俟宸只发兵四十万进入梁地,楚军出兵快、准、狠,三日之后将此前夺下来却又撤兵的永州,惠州梁地尽数收入囊中,大军继续向着燕地方向前进的同时,万俟宸派出使者前往梁国都城和赵晟谈判,希望大梁能以云宋为榜样,若能主动称降便能避免许多战火。 此前的昂州因为地动的原因此刻已经成了一片河海淤地,楚军绕过昂州走了永州,从永州而上直取梧州城,梧州守军不多,楚军攻城十分顺利,正当楚军因为此战大胜而一往无前的时候,十万大军却败于梧州之前的襄州! 这一日,正好是帝国历四七八年十一月初八,立冬。 十万大军从梧州出发前去攻城,回来的却只有五万人,这样大的损失乃是楚军北伐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次,而这一次的战败更是楚军第一次遭遇燕军。 “城中守将不知为何人,只是其城易守难攻,我们的人攻城不利,只要退兵,还未退走那城中却又杀出一路骑兵来,燕军的骑兵各个都配有银甲,速度极快,长刀锋利,我们还未退走的步兵毫无防备,由此大败,请皇上降罪!” 报战请罪的乃是祝云阳,万俟宸微微沉吟一瞬,挥了挥手着其起身,“燕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襄州,而我们却分毫不知情——” 话音落下,一边负责斥候军探查军情的黄忠就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降罪!” 万俟宸眸光凌厉的扫过去,“你确实有罪,现在却不是治你的时候。” 楚军并不知道襄州城中的守军已经换了人,更不知道城中有骑兵,强攻未成之下自然是先退兵,却没想到城内的人等的就是楚军退兵之时,银甲重骑兵……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宸,二人的眸光在空中对视,自然是燕军无疑! 万俟宸冷冷的看向黄忠,“给你两日时间,我要知道襄州城主将是谁。” 天下名将各有其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万俟宸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捉迷藏一般的未知感,如果无法掌握全盘,那不妨先静观其变,抬了抬眉头,他看向宋柯,“吩咐下去,全军将士练兵三日,凡有胡言乱语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众人都知道万俟宸的意思,就好比两只两相对峙的猛虎,敌不动我不动,有时候谁先动便是谁先露出破绽,高手过招,一击致命,还不如以静制动的好! 宋柯领命而出,万俟宸微微沉吟一瞬,“传令下去,襄州未成,转取朗城。” 程瀚愣了愣,朗城在襄州以西,若是有取朗城的打算他们就不应该走梧州才是啊,虽然心中有疑问,可面对万俟宸的问题,他从来不会辩驳,万俟宸又看向宋涯,“这几日注意梧州城内动静。” 宋涯会意的点头。 所有人的退下,只有简振声被留了下来,万俟宸看向一边的夏侯云曦问她,“你觉得那城中的会是谁?” 夏侯云曦想了想,“现在这个时候,城中最有可能的是林源和连怀素,但是也保不准会有其他的安排。” 见和他想的差不多,万俟宸便转过头来看向简振声,“林源和连怀素乃是公孙墨身边的两员大将,俱是从大燕北境历练回来的,此二人都擅长骑兵操纵,林源擅长阵法,奇阵诡阵信手拈来,连怀素手下千骑军却是以速度和力量见长,你可有破敌之法?” 简振声明白万俟宸留他的意思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道,“此二人的名头我倒是有所耳闻,林源的阵法以诡谲称道,可是越是多变的大阵其破绽和生门也就越多,下臣与阵法一道有几分见识,倒是可以一试。” 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夏侯云曦,见她坐在窗前看着书好似完全没听的样子不由得松快了两分,随即又道,“至于连怀素手中的千骑军,他们的速度和力量主要用在破坏阵法阵线和后方补给线上,列阵之时只要以重步兵阵置于阵法左右翼便可,至于后方补给线,有靖王亲自监管,自是无碍的。” 万俟宸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待简振声退下之时方才看向窗边的夏侯云曦,“瞧瞧我们凰王殿下,把我们的上将军吓得胆战心惊的。” 夏侯云曦不知为何这几日都不太搭理万俟宸,闻言抬了抬眉头,“既然如此,皇上可愿让本王上阵杀敌?破阵之道本王也有几分见识。” 万俟宸闻言便笑了开来,走到她身边欲揽她入怀,夏侯云曦身形灵巧一动便滑脱了万俟宸的手,万俟宸眸光一亮,“这才几日,身法倒是见长。” 夏侯非白开始教苏璃武功,夏侯云曦这几日时常和苏璃在一起,所幸也就跟着学了,专心做事怎能没有进步,闻言夏侯云曦只是点了点头,扔了手中书册就往外走,“多谢皇上赞赏,那本王就继续去学武功了。” 万俟宸眼底的笑意顿时消了一半,他的眸子微微的眯起来,“想走?你试试看?” 夏侯云曦自是不会理他,可是迈出步子的时候却怎么都觉得自己被一股子大力绑了住,空气似乎带上了粘力,她的周身都不利索起来,万俟宸便笑着靠了过来,埋头在她肩窝,“军师要教苏璃,哪里还顾得上你,我的功夫也是九重阁无上心法,你怎能舍近求远呢?” 夏侯云曦哼一声兀自不理,万俟宸看的心痒痒的,低下头一口啄在了夏侯云曦颈边,“谁给你的胆子,还学会记仇了——” 夏侯云曦柔柔的嘤咛一声,万俟宸听着心中一痒,登时收了内劲要搂住她,可便是在这刹那,夏侯云曦的双手柔若无骨的往他手上一滑,万俟宸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麻,下一刻怀中就空了,看着那落下来的晃晃悠悠的帘子万俟宸觉得分外郁闷,夏侯非白教她什么不好,怎么就教了她这一招! 夏侯云曦要给万俟宸长教训,说是不理他就不理他,万俟宸被夏侯云曦晾的分外郁闷,正当此时梧州城内却发现了敌军奸细,顿时,众人的心神都绷紧了来,夏侯云曦得知此事不得不离开苏璃的帐子回到中军大帐,可掀帘而进的瞬间她却是愣住了,那,那被五花大绑着跪在那里的人竟然是—— ------题外话------ 要去学校,所以从今天起连续三天都会是五千更~等收拾好了就恢复万更~ 072夫妻同心,兵不血刃 大梁的初冬总是带着几分和大燕相似的冷,公孙慈推开身前的窗棂,眸光落在了庭院铜鼎中的那株枯荷上,她一身正红色的宫裙罩身,三千墨发绾做了一个高高的牡丹髻,金玉步摇颤颤巍巍的落在鬓角,愈发衬得她面容似玉明眸皓齿,此刻的她再没有那稚嫩少女的模样,几分妩媚几分端丽,是这后宫之主。 “娘娘,成了。” 有侍女从殿门外走了进来轻声一语,吧嗒一声,公孙慈下意识的将窗棂猛的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眸光又落在了那株枯荷之上,眼底绽出两分兴味的笑意。 “珠儿,你说,我们还要继续吗?” 珠儿敛下眸子,“珠儿不敢置喙,但凭娘娘心意。” 公孙慈纤细莹白的指节缓缓地扣住了红漆窗台,她好看的眼眸微微眯成一条狭长的缝,一时之间难窥其情绪,寒风从庭院之中一掠而过,公孙慈看着那枯荷的叶子被吹落,却有那花干还屹立不倒,她笑了笑,轻而缓的将窗户关了上。 姬维到了凤凰阁的时候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站在窗棂边上的挺直身影,他的眸光微微的暗了暗,面色恭敬的跪地行礼,“拜见大皇子殿下。” 桓筝转过身来,眼上依旧覆着那雪白的带子,姬维看的神色又暗一分,随即便看到那张带着温润笑意的脸,姬维眸子里闪过两分动容之色,一时间好像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满身威仪的男人。 “摄政王无须多礼,我的眼睛不方便,你快些起来吧。” 姬维站起身来,面色有几分复杂,他知道桓筝一直住在凤凰阁,可是碍于身份,他一直未曾来拜见,不想今日里却是他主动派人找了他。 桓筝听到姬维起了身,随即又转过了身去,他将眸光投向窗外,好似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摄政王这么多年为了他奔走经营,辛苦了。” 姬维眼底闪出两分水光来,面容上这才闪现出和年纪相配的几分沧桑,“大殿下言重了,先帝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些都是老臣该做的。” 说道那个陌生的名字,桓筝有几分沉默,静了一瞬他又浅声笑开,“楚军是不是要来攻城了?” 姬维面色一暗,“正是,楚军大部队昨日已经到了城外,五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只怕随时都有可能攻城。” 桓筝微微颔首,“城内布防如何?” 姬维眸光肃容,“皇上都已经安排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听着姬维的语气桓筝知道他是误会了,他低头一笑,“在你看来城中大军面对楚军的进攻能坚持多长时间?” 姬维认真的想了想,“除非楚军用自杀式的攻城之法,否则我们至少可以坚持两月。” “两月之后呢?”桓筝的语气淡然又悠远,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又自有其锋芒,每一个字每一句都落在姬维的心头,他轻声道,“两个月之后,是否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粒军粮?两个月之后,是否用尽了最后一件武器?战士们,是不是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姬维语塞,唇角微动却是说不出话来,桓筝复又一笑,“摄政王是老人,最是比小辈看的通透,父皇在世之时最提倡以仁政治国,现如今大局已定,若是父皇还在世,他也一定不忍看到云宋的最后一缕军魂最后一片乐土也就此消亡,摄政王,你说呢?” 室内一片沉默,良久,姬维眸光之中才闪过一丝挣扎,“可是……” 桓筝闻言便如释重负的笑起来,摇了摇头转过身,分明是什么也看不到,却瞬间给姬维一种桓筝正看着他一般的压迫感,“没有可是,摄政王,你不会后悔今日来见我这一趟的。” 夏侯云曦面色沉凝的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万俟宸正倾着身子在看桌案上的堪舆图,见她回来看了她一眼,眉心不由得就是一簇,“过来。” 看着万俟宸伸出的手,夏侯云曦走了过去,万俟宸拉她入怀,抬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触了触没有什么不妥才放下了心,不由得又紧了紧她的衣襟,“天气渐冷,再出门的时候要披上披风才好。” 夏侯云曦只觉得手冷,便探手到他的衣襟里去了,一边转过头看那堪舆图,“商量的怎么样了?” 万俟宸抬了抬眉头,“战法他们几个倒是提了几套,只是云都易守难攻这是肯定的,不管再如何好的战法我们的优势都不大,到时候的伤亡只怕是会很严重,我们到底有五十万人马,既然怎样都是伤亡巨大,还不如早日开始攻城为好。” 夏侯云曦听着便是眸光微黯,万俟宸却是一派从容不见分毫凝重,还捏了捏她的鼻子,“愁眉苦脸做什么,打仗要是没有伤亡可不现实。” 夏侯云曦敛下眸子,闷声闷气的道,“到底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万俟宸见她果然上了心,也不由得收了笑容捧起了她的脸,“你放心,有我在呢,战争总是少不了流血,蓝儿,我们要坚定些才好。” 夏侯云曦有几分不敢看万俟宸的眸子,不由得就低了头,万俟宸只觉得她的情绪有几分不好,只好将她揽进怀里安抚,夏侯云曦搂着万俟宸的腰,眼底却生出两分幽深的光来,她微微迟疑一瞬,浅声道,“如果,有兵不血刃的法子,你可愿意让我试试?” 万俟宸唇角微动,正打算跟她说什么,闻言搂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两分,随后她缓缓地推开了她,夏侯云曦对上万俟宸的眸子,只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深沉的风云暗涌,带着几分迫人之感让她心中有些微的不安,万俟宸抿紧了唇线,“玉公子有什么意见?”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两分意外,万俟宸的面色立时就黑了一分,黑沉沉的眸子还有危险的光闪过,夏侯云曦看的分明,当即上前一步,“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俟宸眯着眸子看她,“我想的是哪样?事实上你又是哪样?” 夏侯云曦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找到夏侯非白的时候他正在给苏璃讲什么,苏璃扬起小小的一张脸十分专注的看着夏侯非白,夏侯云曦在门口站了一瞬二人才发现她。 苏璃到底是眼色极佳,见夏侯云曦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当即端着茶盏出了门,夏侯非白看向夏侯云曦,“怎么了?” 夏侯云曦微皱着眉将袖子里的短信拿出来,夏侯非白接过手中看了看,不由得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对着他微微颔首,“他的字我认得,是他亲手所写不假,你怎么看?” 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我怎么看不重要,主要是在你,无论你想怎么样,他都不会反对的。” 夏侯云曦想到万俟宸说的话到底还有几分犹豫,却还是微微颔首,“我想试一试。” 夏侯非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总算别辜负了师弟的一片苦心,前几日九重阁送来消息,说绿桑回了一趟九重阁。” 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夏侯非白又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这么多年,我不过是在等他回来,师父当年走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我便一直担了那名头,将来,他自然是要回去的。” 夏侯云曦眸光一深,低下头思索起来。 天色黑沉沉的暗下来,整片楚军大营之中都次第的亮起了灯火,外围的甲士们目不转睛的瞪着远处那黑压压的城墙,将这个楚营防备滴水不漏,左翼第四营营长乃是宋柯手下一将,眼看着快要到换防的时候,当即招呼众人早些回去用饭,负责接应的第五营还没有来,士兵们一副不愿意走的样子,那营长笑呵呵的表扬了大家带着自己的几个近身亲卫亲自留下来,战士们不由一阵感动,又被营长一阵催促,这才走了。 战士们刚走,几道身影便从近前的大帐之中出了来,那营长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低着头恭敬的站在那一处,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闪过,再看时那几道黑影就已经没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黑漆漆的天空,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刚转过身,又有几道身影闪了出来,当头便是自己的主将宋柯,那营长面色一变的跪倒在地。 “将军,小人奉凰王之命,不敢不从。” 宋柯身后还跟着几人,都是一身黑色劲装,他眸色幽深的看了看那几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拍了拍那营长的肩头带着几人亦是从那换防之地走出了大营范围,营长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柯几人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一时间只觉得背脊发凉。 云都城城防布置严密,夏侯云曦一行人几乎是贴着墙根在走,从正面一路向东绕,在夜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绕到了东门,几人贴着墙根站好,只听得城内有“哐哐”的盔甲摩擦声,此时正是云宋军换防的时候。 又等了半刻钟,东门处的大门之内响起了刀戟相交之声,夏侯云曦随即走到那铁板大门之前轻轻的扣了六下门,三长三短,门内的铮铮声立时消失了,东门并不是云都城常用之门,虽然也是十分坚实,面积却小了许多,只听得门内咔嚓两声,那门内的砥柱便被卸了下来,而后那坚守了许多日未曾开启的城东门就微微的开了一条缝隙。 三道身影如游鱼一般的滑了进去。 三人俱是一身贴身的夜行劲装,城内距离城门最近的乃是一个士兵们日常歇息的开着门的小屋,进城便有人将他们三人引到了那屋子里,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只听到一道带着些微不安的声音,“换衣服,半柱香之后带你们走。” 墙角有一道微光被点燃,那人走了出去,屋子里的桌子上正放着三套云宋战甲,三人相视一眼,俱是将那盔甲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再待上头盔,顿时遮住了一半的脸,三人走出去,那同样穿着一身铠甲的人便领着他们向着城内走去。 城内的云宋军来往十分有序,整齐划一几乎看不出一点错处,兵器精良,布防严谨,若是楚军强攻,定然是死伤巨大,三人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面色不由得就有两分沉暗,而前面领路的那人看着三人并没有东张西望,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的松了口气。 三人一路顺着城中大街走,远远的夏侯云曦几乎能看到建章宫灯火阑珊的一角,她不禁挑了挑眉,这个时候,建章宫之内莫不是还歌舞升平不成! 正当疑虑,那领路之人已经带着他们进了一处小巷子,巷子极窄,几乎只能容下一辆青布小马车行走,周遭的环境并不好,看得出来此前应该是烟花勾栏之所,几人默不作声的一路向前走,周遭安静的只有夜风和脚步的窸窣声。 正当夏侯云曦以为这条小巷子没有尽头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阔,那窄窄一条忽然变作了宽宽的大街,几人并不熟悉城中小道,顷刻间却是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然而等他们抬头一看的时候,适才那灯火阑珊的建章宫一角竟然就近在眼前,夏侯云曦心中微紧,不由得看向了自己身后二人,身后两人似乎都有所觉,一人向她微微的颔首。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神,因是上了大道,周围巡防的士兵渐渐地多起来,夏侯云曦只看到前面领路的那人背脊挺直步态从容,这才些微的放下了心,不多时,那人带着他们走到了一处高门阔府的院落之前,一亮华丽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领路之人让三人上马车,夏侯云曦上车的时候下意识的回神看了一眼,只见那院子的匾额之上大大的写着两个字——兵部。 虽然看着近,但是他们坐在马车之内还是走了一会儿才走到了建章宫的宫门口,驾车的人不知有什么特权,宫门口的侍卫只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就放他们走了,进了宫之后的士兵就更多了,到处都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夏侯云曦挺直了背脊坐在马车之内,眸光不时的从被夜风掀起来的窗帘缝隙之中看出去。 但凡是皇宫几乎都有弯弯绕绕的宫道,夏侯云曦不知道自己几人走了多久,在许久的颠簸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夏侯云曦三人坐在车内,只听得那领路之人跳下马车,对着前来接应的人说了两句什么。 车帘掀起,夏侯云曦当先走了下来,前来接车的是一个华服老者,夏侯云曦一时之间拿不准他的身份,所幸只对着他点了点头,那人抬手一请自己走在了前面,绕过两处雕梁画栋的庭院之后领着他们进了一处白墙绿瓦的院落。 一进院子便有竹叶沙沙作响的声儿传来,夏侯云曦鼻端闻着竹叶清香,一时之间放松了不少,院内正厅的灯火亮着,夏侯云曦一进门便看到坐在主案上的桓筝,那老者进门之后便站到了桓筝的身后,夏侯云曦看着桓筝一派安好的样子,心中大定。 “桓筝——” 主位上的桓筝听到脚步声唇角微弯,起身之时的声音带着两分温暖的愉悦,“你来了。” 夏侯云曦走上来,“你可还好?宋皇现在在何处,你信中所说是何意?” 桓筝自然知道今夜时间紧迫且危机四伏,当下便苦笑的道,“他铁了心要和楚军决一死战,是我不忍看血流成河,这才叫了你来。” 微微一顿,他微微转向身后,“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云宋摄政王——姬维大人。” 桓筝此时的身后只站着一人,夏侯云曦眸光微亮,想不到刚才来接他们的竟然是摄政王姬维,此刻的姬维一身内敛的华服着身,满头墨法只用一支木钗绾起,面色亲和,眼底却是深不可测的幽暗,夏侯云曦不过一眼就将他看了个大概,随即想这是不是从某方面表明了姬维的态度呢,她当即对着姬维行的一礼,“久仰摄政王大名,夏侯云曦有礼了。” 云宋乃是礼仪之邦,礼多自然不怪,姬维此时方才露出两分权臣机锋来,上前对着夏侯云曦一拜,而后抬手相请,“凰王殿下请。” 夏侯云曦身上和其身后两人一样只穿着云宋最为普通的铠甲,可即便如此,她精致的面孔在那盔甲映衬下也透出逼人的英气与威然来,她看了看屋子里设下的桌案,当即摘下头盔坐到了左下手第一位,桓筝仍是主位,姬维坐在了夏侯云曦的对面,落座之时夏侯云曦已经知道今日的重点在姬维,她笑了笑,“在此艰难时刻摄政王能放下一己之身来见我,实在是让我敬服。” 姬维似是无奈一笑,看了看主位上的桓筝才道,“楚军兵临城下,云宋已经是大势已去,姬维半辈子在云宋朝堂之上,现在能做的不过是让云宋少一点战火。” 微微一顿,姬维的眸光一肃,“凰王殿下能亲身前来老夫亦是感佩,凰王殿下巾帼不让须眉,老夫再次便直奔主题了——” 夏侯云曦颔首,面色郑重,姬维看的满意,这才道,“楚军兵临城下,云宋即便能死守结果却不能改变,因此,老夫可力主云宋称降,可是老夫希望楚军能给云宋一个承诺。”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摄政王请说。” 姬维看了看主位上不动声色的桓筝一眼,随即道,“第一,楚军退兵五十里,容我城中百姓兵士自由出走。” 室内点着淡淡的龙涎香,灯火亮如白昼,姬维含着精光的眸子紧紧的钉在夏侯云曦的身上,不容许她眸子里有分毫的迟疑或是算计,夏侯云曦眸光坦荡的与之对视,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点了头,“答应。” 姬维见夏侯云曦答应的快,心中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是道,“凰王殿下与楚皇关系特殊,在军中也自有威望,可是凰王殿下所言楚皇可能言听计从?” 夏侯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有笑意一闪而逝,看着姬维质疑的样子也带上了两分轻松,她眸光一转,通身的威仪贵胄之中多了两分女子灵秀,一时之间分外夺目,“楚皇自是英武睿智,自然不是会事事都听从与我,然而楚军从大楚一路北上,无论是大梁或是西凉还是云宋,从未差错一人从未多杀一人,西凉百姓兵士但凡称降楚军绝不会妄动一人,兴业帝以仁政治国,楚皇同样是以仁孝礼义为先,摄政王大可放心。” 姬维此刻方才点头,在他的心中,一代帝王怎能事事听从于女子,夏侯云曦这般一言自然是正中下怀,随即他眸光一深,又道,“第二,云宋称降之后楚地不得使云宋百姓流离失所远离家园。” 云宋乃是中原粮仓,自是富庶之地,夏侯云曦听着这要求无奈失笑,“摄政王大可放心,楚地即便比不得云宋,却也自有楚地的好,同样都是故国家园,云宋百姓不愿远离,难道楚国的百姓就舍得自己的家了吗?” 姬维觉得此理也说得通,当下微微颔首,又道,“第三,楚地不得斩杀云宋朝臣武将,若有朝臣意愿,楚皇也需一视同仁委以职位。” 官和民都考虑到了,夏侯云曦不由得心中暗赞,当即点头,“摄政王大可放心,楚皇爱才惜才,定然不会因为云宋就失了贤臣,摄政王若是不信,不妨去我军中看看,西凉上将军简振声此刻正在我营中,若是云宋不降,明日里攻城的便是他。” 姬维闻言眼底闪过一闪而逝的亮光,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不由得端起桌上的杯盏轻抿了一口茶,对面的姬维建安夏侯云曦连着答应了三个条件,心中颇安,却是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夏侯云曦深知他还有条件,当即也不着急的品着茶,姬维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看桓筝直接说了出来,“第四,楚地需保留云宋皇室,对皇室主子礼敬,不得废黜云宋皇室祖宗位号。” 桓筝听着眉心便是微微一簇,这边厢姬维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夏侯云曦端着茶盏的手便缓缓地放了下来,她面上分毫表情也没有,可是姬维却是第一时间知道,她不会答应。 夏侯云曦仔细的看了看姬维的面色,微微一笑,“摄政王可是真心称降?” 姬维眸光微眯,透出两分危险的意味,夏侯云曦面上不动声色,背脊上却早有了汗意,她夜中前来本就是冒险而为的,若是姬维临时变卦要将她当人质,自是坏了今夜大事,而姬维这边却是觉得,称降称降,到底是败兴而为,是不是真心根本不重要,若不是大势已去大局已定,谁会放弃自己的家国成为别人的臣子,眼下有这等人物在自己面前,若是自己将其拿住…… 姬维脑海当中各种算计一一走过,而夏侯云曦却依旧笑得十分从容,她眸光一转,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天下间能谋善断之人众多,却并非每个人都能封侯拜相,从低到高,可说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五段,摄政王乃云宋砥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摄政王以为自己到了哪一段?” 姬维眉头一抬,不知夏侯云曦为何有此一问,“未曾想过。”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摄政王未曾想过,楚皇却帮摄政王想过,摄政王心系云宋百姓,以一己之力扶二皇子上位,现如今一国霸权总览,自然是谋国之臣,楚皇彼时说摄政王智才乃是天下少有,此时若是真心称降,此时怎么会提出这等条件来为难我呢?” 姬维的面色就变得有几分复杂艰涩了,夏侯云曦的笑意却越发的明快,“楚地和云宋都是礼仪之邦,谨遵儒家礼教,君臣君臣,摄政王以为,这天下应当有几个主子?若是保留云宋皇室,那天下的百姓该奉谁为主,楚地天命神授,本是为了江山一统重现始帝盛世,摄政王口中说着称降,心中却根本不做此想,既然如此,此前的条件我只当摄政王不曾提过,兵戎相见,楚地自有胜算。” 姬维眸色深幽,正待说话之时院子里却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凌厉的眸光顿时看向了姬维,姬维也是面色一变,随即那关着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向内推了开来,众人眼中,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姬无垠正手执长剑站在门口,在他身后是铠甲烈烈的云宋将士。 姬无垠好看的眼眸一弯,笑盈盈的看着夏侯云曦,“不知道有了姐姐你做人质之后,楚地的还有没有胜算呢?” “无垠!” 桓筝立时从主案上站起了起来,开口的声音少见的有几分严厉,姬无垠闻言朝他的方向一笑,上前一步走到门边,双手环抱满面惬意的靠在了门框之上,他扫了屋内众人一眼,面上分明是阳春四月的笑意,眼底却尽是让人背脊发寒的森凉。 “今夜真是好天气,两位如此有闲情逸致请东齐公主来喝茶,却为何不叫我呢,这建章宫之中,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姬维早就面色肃容的站了起来,姬无垠却看都不看他,复又笑盈盈的看着夏侯云曦,微微摇头道,“可惜了,大家都在,独独少了楚皇,若是楚皇在这里就更好了,姐姐你孤身一人,楚皇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夏侯云曦安然的坐在桌案之前,好似姬无垠的威胁与她半分关系也无,正当屋内因为姬无垠的话有片刻的静默之时,一直站在夏侯云曦身后穿着铠甲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他抬手取下头盔,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发出让人心颤的寒光。 “朕不请自来,只怕宋皇要怪罪。” 夏侯云曦第一个猛然站了起来,回身之时颇为不赞同的瞪着万俟宸,万俟宸笑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再看向姬无垠的时候面色就变得有几分森凉了,而屋内包括桓筝在内的几人面色都是猛然一变,即便是连桓筝都不曾想到万俟宸会跟着夏侯云曦来,他微微的愣了愣,唇角露出几分苦涩却又如释重负的笑意来。 姬维的眸光却一直钉在万俟宸的身上,适才姬维以为他只是夏侯云曦的侍卫,却不想原来他乃是楚皇,刚才锋芒全无,此时又威仪霸气,姬维看着这个眸色漠然面色却丝毫不乱的男子,一时之间心中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来。 姬无垠看着万俟宸的出现很是意外,又看了看他将夏侯云曦拉到自己身后,不由得就摇头笑了起来,“楚皇为了姐姐还真是敢走这一趟,楚皇既然敢来我又怎会怪罪,正是求之不得,来人——” “无垠!” “皇上!” 桓筝和姬维同时出声,而万俟宸和肖扬却是齐齐将夏侯云曦护在了身后,姬无垠冷冷的看了看桓筝和姬维,眼底闪出两分悲凉的笑意,万俟宸看的分明,眸光却是落在了姬无垠身后,在他左后方,一身铠甲打扮的素素正面色凄楚的站在那里。 见素素似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万俟宸眼底便有亮光一闪而逝,他紧了紧夏侯云曦的手对着她点点头,而后再次看向了姬无垠,姬无垠眼中带着两分狠厉,对上万俟宸的眸色之时不由得一愣,随即,他只看到万俟宸眸光认真的问他。 “姬无垠,你当谢谢他们为你奔走,朕再问你一句,你可愿对楚地称降?” 万俟宸眸光深沉,说话的语气郑重,姬无垠心头没由来的涌上一股子不安,他眯了眯眸子,“这个问题楚皇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此时此刻,是你的命重要,还是楚军战胜西凉来的重要?” 万俟宸唇角微弯,让人的背脊无端生出不寒而栗的森然,他再不说话,只是低头握紧了夏侯云曦的手,还替她理了理有几分散乱的男儿发髻。 姬无垠越看越觉得不妥,却也不会因为心中的异样而改变决定,他大手一挥,正待下最后的命令之时白墙绿瓦的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分外慌乱的脚步声! 姬维和姬无垠的眸色同时一暗,随即便看到萧锦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他大踏步的走到姬无垠的身边,猛的一跪,“皇上,有人拿了虎符开了城门,现在楚军大部队正从西门涌入,其攻势勇猛,现在正向正门而去,还有一股子异军已经破了巡防营的卫兵向建章宫而来,皇上,云都城破了——” 萧锦的话语里带着两分哭音,姬无垠听完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姬维面色大变,忽然猛的转身看向了一旁的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万俟宸仍旧云淡风轻的揽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眉间覆着一抹愁色,似乎有几分失望的怅然。 姬无垠猛的抽出了怀中长剑,冷笑一声,“好啊,楚军来的正好,就让他们的皇帝和皇后为他们祭旗!” 姬无垠提剑便上前,在他身后的兵士正要动作,姬维却忽然上前一步,眸光猛然的看向了姬无垠身边得力的一个副将,那副将面色艰难的转过了头去,竟是未曾对万俟宸二人发动攻势,而此时姬无垠的剑已经向着万俟宸刺了过去。 一直站在主案上的桓筝听声辩位,随手抄起桌案上的茶盏掷了过去,砰的一声响,姬无垠的第一剑彻底的偏了位子,姬无垠眸光一厉,招式变幻向着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的左臂攻去,夏侯云曦面色一变,转身就挡在了万俟宸的身前,一把抓住万俟宸放在自己腰间想要揽着她后退的手,就那么不偏不倚的定在了那里! 姬无垠如何看不明白,他手中剑气四溢,剑花闪着沁人的寒光,以不容抵挡之势向着夏侯云曦袭去,眼看着危险即将发生,电光火石间却又在离她面门分毫之地猛的停了下来,夏侯云曦看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姬无垠眸光爆红的看着夏侯云曦,又转头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姬维和屋子外面跪倒了一片的属于他的战士,他回身,几乎就能听到云都城内那震天的喊杀声,有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夜风入室,还带着让他最不喜欢的血腥味,他握在手中的剑晃了晃,终究满是无奈的垂了下去,他无力的摇摇头,身形一晃一晃的向外走。 走到门口,走到那一身戎装的素素身前,他弯下身子,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素素那明艳的脸上是大滴大滴的泪水,四目相对之间她看也不敢看他,姬无垠无声的笑了笑,放开她,一步步的向那院子外走去。 夏侯云曦怎么会不紧张,万俟宸捏了捏她出了汗的手心,颇为郁闷的扫了她一眼,夏侯云曦笑笑,而这边厢姬维听着那震天的喊杀声却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不由得唤一声万俟宸。 “楚皇,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夏侯云曦看了万俟宸一眼,“你去吧。” 万俟宸本想待夏侯云曦一起走,可看了站在主位上的桓筝一眼到底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 夏侯云曦点了点头,万俟宸转身便走,姬维见状当即跟了上去。 走出正门的时候素素一把抓住了万俟宸的衣袍,他转过头去,只见到那一张被情报司训练的可哭可笑绝不会有分毫破绽的脸此刻正万分悲痛的看着她,便是他看到那绝望的眼神都觉得心中一郁,他微微一叹,“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素素眼底绽出一丝明亮却又极快寂灭的光,万俟宸看着略有几分无奈,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院子里的士兵潮水一般的退去,萧锦早在姬无垠走出去的时候就跟了上去,夏侯云曦看着空荡荡的庭院,不由得转头对桓筝轻声开口,“桓筝,多谢你。” 桓筝有几分怅然的苦笑,“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有做。” 夏侯云曦摇头,“不,自始至终我都相信你,也明白你,不为别人,只为了你我也会来这一趟,素素是他很久之前就安排好了的,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步棋,云都易守难攻,除非从自己人下手,否则只能以血还血。”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可桓筝明白,他想坐那和事老避免这一场战争,而他的计划早就被姬无垠洞悉,姬无垠等着的也就是夏侯云曦的赴约,万俟宸通过素素知道了姬无垠的用心,可是为了夏侯云曦,他陪着她来了,那个时候姬无垠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万俟宸进来的东门上,西门和正门疏于防患,而姬无垠亲自掌管的虎符,除了素素还有谁能拿得到呢! 议和若是成功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楚军也有几分胜算,唯一危险的便是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二人,如果此事这是一个局,如果姬无垠在关键时刻狠下了心,如果素素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姬无垠一方,那今晚上毕竟成为一个莫测的凶夜。 而这所有的如果都未曾成立。 夏侯云曦有几分感慨,“桓筝,不管怎么说都是避免了更多的流血,至于姬无垠,他到底没有下杀手,我可以保证万俟宸不会杀他,他那样的性子,若是能寻一方山水过些潇洒肆意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桓筝失笑,一时之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她能来,他能陪她一起来,这本身就是能让他分明觉得不妥当却又万分叹然的事,忽然,一直还算安静的宫阁之内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夏侯云曦眸光一亮,“一定是楚军进宫了。” 桓筝闻言也微微的扬起了头,似乎是在帮她听都来了哪些人,良久,他轻声道,“你去吧,去寻楚皇吧,他一个人走了,我去看看。” 夏侯云曦微微犹豫了一瞬,想着桓筝去看姬无垠才最是着急,当即是点了点头,她转身而去,正要走出门的时候身后桓筝又开了口。 “珈蓝——” “嗯?” 夏侯云曦回身,殿内的灯火将桓筝的身影映照的分外清楚,他如玉的面颊上还有一丝来不及隐去的情绪,他笑了笑,“我可能要带着他回九重阁。”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语气如常的点头,“好啊。” 桓筝再说不出什么来,有几分怅然的低下了头,夏侯云曦唇角一抿,又道,“等天下定下来,我就和他去看你。” 说完这话夏侯云曦就听到了身后响动更大,当即再也不犹豫的转身向院子外走,一直等在院子门口的肖扬眸色复杂的回身,向那正厅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青衫落拓的单薄侧影,他怔了怔,随即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题外话------ 吼吼~姨娘是如此温柔的解决了云宋,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姨娘更温柔的人咩~ 074将计就计,故人敌人 万俟宸的眉心微微蹙着,眸光深不可测的落在那案前跪着的人身上,听到动静看向门口的时候眉心不由皱的更紧了,夏侯云曦进门的刹那便是一愣,那跪着的人向她的方向瞟过来,眸色陡然之间变幻无穷!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缓缓地走上前去,在万俟宸身边站定,眸光复杂又幽深的落在了厅中,一边的秦允见状已经低了眉头,“是昨晚上在城中北大营发现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是那三个当中一人泄露了行踪才被我们发现,他们应该是来刺探军情的,目前为止还未送出消息去。” 万俟宸盯着那人,那人却一直瞪着夏侯云曦,一双透彻干净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愤怒,可那愤怒之中却又有两分惊喜,一时之间变幻无穷,让夏侯云曦看在眼里心中一时之间也是五味成杂。 “带下去!” 万俟宸终是沉沉落下三字,秦允当即上前提起那人的肩膀让那人站了起来,那人却一直看着夏侯云曦,因为嘴巴被塞着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瞪得通红就是不想走,万俟宸的面色更是沉暗,秦允见状一脚落在了那人的小腿,那人吃疼,这才被秦允揪了出去。 夏侯云曦微微叹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进城来刺探军情的竟然是顾子轩,她几乎已经淡化了那个相府的存在,可是当她真真实实的看到顾子轩的样子,她却不能当做不认识他。 夏侯云曦苦恼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也觉得有几分恼色,“我是不是应该把你送走,你在这里常常会让我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夏侯云曦愈发的苦恼了,她不是没想过他们会在这里遇到一些“故人”,可是这些都在所难免,她明白,越是靠近大燕就越是靠近他们那段对立的日子,那个时候,她心中全是算计,她站在别人的身后帮别人争那至高之位。 大燕是她们的开始,可是那里充满了阴谋利用,充满了他十年为质的阴暗和隐忍,夏侯云曦瞬间只觉得心疼,她苦了脸,“真是欲加之罪,又不是我要顾子轩来的,你只当他是普通细作来处置好了。” 万俟宸看着她,“哦?普通细作?普通细作秦允会带到我的面前来?你觉得直接斩了可好?” 夏侯云曦一滞,万俟宸面色越发的黑沉,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窗外正刮着凉风,天幕黑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似地,夏侯云曦略带担忧的看着万俟宸挺直的背影,不由走到他身后去揽住了他的腰。 万俟宸这几日都没怎么碰过她,这么一抱顿时让他浑身一紧,夏侯云曦唇角一松,却只靠着他的背脊轻声道,“若是巧合便罢,若不是巧合……他们既想利用我的良善,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万俟宸背脊一震,不由转过身来看向她,夏侯云曦的眸色又黑又亮,像能发光似地将他头顶的阴天都照亮了,他微微一叹,不由得捏了捏她的鼻子,“谁说你良善,他们真是看走了眼。” 夏侯云曦弯着唇看着他,一双眸子因为带着笑意有些弯弯的,万俟宸看的心中一动,不由得就凑上去,夏侯云曦来不及退开就被揽进了怀中,眸光一转那话堵他,“不是要送走我吗?” 万俟宸抵住她的额头,放低了声音撩拨她,“舍不得——” 夏侯云曦这次没再退开他,反倒是温顺的靠进了他的怀里,窗外有寒风过境,只有他的怀里,才有能让她安心的暖意。 夏侯云曦一个人出现在光线幽暗的偏帐之时顾子轩还被塞着嘴绑着,整个人跌坐在地,正微微的发着呆,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顾子轩抬起头来看着她,渐渐地又红着眼睛满是愤怒。 “再这样看我,你就会永远被这样绑着。” 顾子轩身上穿着楚军军服,十五岁的身形已经有了几分高大,昨晚上被抓到的时候显然是受了拳脚的,因此脸颊上有几处淤青,此刻发髻凌乱,面色惨白,怎么看怎么都是狼狈无比,夏侯云曦看着这样的他心中颇有几分感概,顾中正是大燕第一文官,因此对于顾子轩只怕没有考虑过武官之列,可是现如今,她竟然能在战场上见到他。 渐渐地,顾子轩眼底的情绪缓缓散去,只是还有几分通红的看着她,夏侯云曦没有忘记从前顾子轩对她的恶言恶语,那时候,那样的恶言恶语实在讨厌,可也几乎是她重获新生之始最能到达她心底的东西。 见他的情绪好转,夏侯云曦倾身将他口中的布条扯了出来。 顾子轩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可是在得到这个机会的时候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只喘着气看着夏侯云曦,似乎还在辨别眼前这个和顾云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姐姐。 夏侯云曦默不作声的替他解开手腕上的麻绳,然后又扶他起来道屋子里的桌案前坐好,轻轻地拍了拍手便有灵儿从外面走进来,她手中端着些吃食,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夏侯云曦坐下来,抬了抬下巴示意。 “吃吧。” 顾子轩还在怔愣之中,此刻才知道了自己的声音似地一问,“为什么?” 夏侯云曦将碗筷摆在他面前,闻言手势一顿,随即轻飘飘的道,“外面的人都叫我凰王。” 顾子轩闻言眸光陡然之间大睁,适才夏侯云曦出现的时候并没有人通禀,她进来之后也没有人说过话,所以顾子轩目前还真的不知道夏侯云曦的身份,看到顾子轩瞪大了眸子的样子,夏侯云曦继续道,“我不是顾家的女儿,我娘也不是你爹的妾室。” 顾子轩愣了愣,眼底忽然有什么一点点的破碎,他艰难的握紧了双拳低下头去,肩膀颤抖的厉害,夏侯云曦默然的等了一会儿,正在她觉得不妥之时却看到顾子轩猛的抬起了头来,他的眼底已经透出两分沉稳的思量,夏侯云曦不由欣慰,顾子轩不是没听说过东齐公主的事,也知道凰王的名号,更是知道东齐公主和楚国皇帝的关系。 他苦涩的笑了笑,“我、我还以为你死了,也对,你这样狠毒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呢,皇上待你情深义重,即便知道你的身份却还是立了你为皇后,皇上的皇陵之内有你的衣冠冢,即便你不是顾家女儿,你、你也不能、你怎么这样狠心——” 顾子轩自顾自的说这话,夏侯云曦却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顾子轩看着夏侯云曦,似乎正在一点点的将自己印象之中的人和眼前的人分开,良久,他又苦涩的笑了笑,“难怪,我报上名字的时候那人竟然带着我去见了万俟宸。” 夏侯云曦并不说什么,只将饭菜推到他的面前,顾子轩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想了想还是端起来吃了,夏侯云曦看的面色一松,谁知顾子轩速度极快的吃完了饭之后却是问她,“万俟宸让你来审我?”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顾子轩却已经道,“我不会说的!” 夏侯云曦只觉得好笑,即便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有所成长,甚至敢潜入敌营,可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她心底摇了摇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见过审人的时候好吃好喝供着的吗?楚地是礼仪之邦,可是你觉得楚军在杀人用刑的时候会先问你是割脖子好还是掏心挖肺好吗?” 顾子轩面色变了变,却是冷嗤一声,“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必唬我!” 夏侯云曦一笑,“那好,那你告诉我,你今年不到十六岁,顾相怎么会准你来从军?” 顾子轩横了夏侯云曦一眼,“十六岁为何不能来从军,军中还有十二三岁的寒门子弟呢,父亲,父亲自是不想让我从军,可是是我想,现如今国难当头,但凡是有血性的男子汉都应该投军报国!” 顾子轩没有说他的父亲已经完全倒台,他的姐姐被关进了冷宫,顾氏一族已经彻底的没落,他身为顾氏子弟想要在燕京争得一席之地仅仅靠诗词歌赋作文弄篇已经行不通了,他需要铁铮铮的功绩,需要用血气染过的军旗来挑起顾氏一族的大梁。 夏侯云曦并不知少年心中所想,可是顾家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些,此刻听到顾子轩如此一说,不管是真是假,总都是好的,“报国?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被抓住成了俘虏,你跟我说说,你稍后如何报国?” 顾子轩眼底便现出两分暗色,夏侯云曦又道,“我要是现在放你回去,你的上级会不会以为你已经被我收买?毕竟,我的身份在大燕还是有一些人知道的。” 只见顾子轩的面色微微一变,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已经有几分明白,她认真的看着他,“顾子轩,你听好了,我现在是东齐的公主,是楚军的凰王,是楚国未来的皇后,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可是我念在当年你曾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我大可绕你一命,我可以放你走,至于怎么走,你自己选择。” 顾子轩愣了愣,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屈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你念着旧事,那这一碗饭就算还清了,既然你与我半分关系也无,那你现在就是我的敌人,你只管让我去俘虏该去的地方,我身为大燕千羽军,又怎么能因为那些小恩小惠被你放回去,别说我的上级会不会怀疑我,就是我自己也会觉得难堪——” 夏侯云曦眼底绽出两分亮光来,那是不加掩饰的激赏,顾子轩忽然就想起了大燕顾府之中的某一日,他看着一身盛装的她心中曾想过她光芒万丈的样子,他又想起了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凰王和东齐公主的传言,有一种肯定是来自让自己崇仰的人,那样的肯定最是能给人激励,此刻的顾子轩便是,只是他心中不会承认,在往昔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对于眼前的女子,他多少有些与看别人不同的希翼与仰望。 顾子轩即便狼狈,此刻却面色铮铮,一副大丈夫男子汉模样,夏侯云曦掩下心中的那一丝笑意,素了面容站起身来,“俘虏营在南面,我带你过去。” 顾子轩站起身来,却又好像觉得自己手脚大开大合的不太对劲,夏侯云曦看他这般样子眉头一抬,顾子轩便正声道,“我是俘虏!” 夏侯云曦失笑的重新将他绑了起来。 走出偏帐的时候肖扬和灵儿跟了上来,顾子轩面色奇怪的看了看肖扬,面色微沉,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营中的将士看到是凰王亲自带着犯人走出来,不免得都看了过来,顾子轩低着头,一双眸子却将四周的情形尽数看尽了眼底。 四周的将士正在大规模的整顿,一副即将出城远行的样子,夏侯云曦一路上面不改色,眼看着俘虏营快到了这才停下脚步,她眸光严肃的看向顾子轩,“进了这里就没有我的庇护,我也不会做任何的交代,楚军善待投诚之士,你想一想吧。” 话音落定,也不给顾子轩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肖扬带着顾子轩往那俘虏营内去。 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模样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夏侯云曦横他一眼,有几分郁闷的道,“他到底还太小,就这么回去连怀素不会怀疑吧。” 千羽军正是连怀素旗下,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早就猜到了大半,现在顾子轩一言算是确定了他们的想法,万俟宸闻言微微沉吟一瞬,“秦允和宋涯做事自有分寸,你放心。” 夏侯云曦点头,面上却还带着忧色,万俟宸看着眉心微蹙,“你待他已是仁至义尽,此番回去能不能安然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若不是看在他昔日待你有两分真心,就凭他说的那些话,我杀他十次也不为过!” 夏侯云曦一愣,随即便明白万俟宸的意思,当下无奈的瞪他一眼,万俟宸沉着脸将她拉进怀里好好的上下其手了一番才解气。 连着两日梧州城内都有大动作,四十万大军连番整合,前往朗城的消息越传越甚,虽然还没有正式下令,但是城中的士兵都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第三日夜里,俘虏营南部失火,营中大乱,等火势被扑灭之后营中部分俘虏已经逃跑,其中正有顾子轩。 襄州城内,一脸沉色的连怀素看着一身是伤回来的顾子轩面色肃容,“此去只回来你一人,可有什么收获?” 顾子轩微微沉吟一瞬,照实回答,“属下见到了一个和懿昭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连怀素登时眯了眯眸子,“哦?” 顾子轩语声一暗,又道,“我本以为此人定是懿昭皇后,却不想她乃是东齐公主楚军凰王,属下不曾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懿昭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已是乱了心神,谁知道却不是的,属下被关进了俘虏营,找机会放火造乱之后才跑了出来。” 连怀素沉默,堂中登时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良久,他才继续道,“楚军有何动向?” 顾子轩此刻才抬起头来,眸光大亮,“看来此前楚军要举军攻朗城的传言是真的,城中的大军有四十万左右,这几日日日练兵,另外北大营西大营两座营帐也已经开始拔营,看来不出两日便会出兵攻朗城去。” 连怀素想了想,好似此刻才记起来顾子轩乃是先皇后的弟弟一般让人上前照看,又让他下去休息,这才起身去了后堂。 朗城距离襄州不到两日路程,此刻守军只有五万,若是此刻楚军举兵而去,定然要被破城,襄州城中将士都将目光落在了梧州之上,不出两日,楚军果然有大军出城向着朗城的方向去,夜色之中,燕军的斥候并不敢靠的很近,只听到马蹄声沉重,士兵铠甲摩擦声框哐作响,乃等楚军走后再去检查路上痕迹之时不由得吓了一跳,楚军竟然足有三十万人马向着朗城去。 消息传回襄州,连怀素当即下令,城中二十万军齐齐出城向着梧州方向直袭而去。 梧州城的城楼上,万俟宸一身玄黑鹤氅加身,正将眸光投向远处的旷野,周遭的城楼之上冷冷清清的,再也没有一日之前的威威士气,而在那旷野的尽头,正有一片银色的洪流向着梧州的方向而来,斥候连番来报,万俟宸眼底的杀气亦是越来越浓。 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领军的连怀素看到城头之上那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之时心中便是一动,大军还未攻城,在其身后的斥候便已经来报,有大部队正向着梧州而来,还打着楚地的旗号,连怀素心中大惊,想要叫退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灰色的城墙之上,变戏法一般的忽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楚军,他们手中的长弓劲力十足,射人射马皆可,前有箭雨如簧,后有楚军赫赫,而是燕军本是王者之师,顷刻间却成为了别人刀俎上的鱼肉! 经过前一战的惨败,楚军正是满心郁闷无处发泄的时候,此刻看到燕军自是杀声如潮,站在城头上的万俟宸冷漠的看着城下的杀戮,周身都是让人仰视的贵胄之气,披着月白披风的洛萧站在他的身侧,看着那血色弥漫的战场,他那静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远处的天幕漆黑,他从那崇山峻岭之上掠过,好似看到了那又冷又黑的大燕宫阙将倾! ------题外话------ 上火车之前终于写完了——明天到学校到得晚,网络也不一定能立刻接上,更新方面不知道能不能如期更新,不行的话会用手机发公告滴~呜呜~每次离家都有种淡淡的忧桑~ 073云曦记仇,大燕细作 帝国历四七八年十月二十四,霜降,涩冷的寒风从云都城的城头之上刮过,万俟宸抬手用自己的披风将夏侯云曦牢牢裹了住,夏侯云曦的眸光却还停在城外那片旷野之上,半个时辰之前,一辆马车一行轻骑从城门之下走了出去。 城头上高高的楚字旗飘扬,带着几分俾倪天下的气势,护城的士兵们面色肃容,可若是仔细一看,人人眼底都有掩饰不住的喜意,夏侯云曦轻声一叹随着万俟宸下楼,眉心凝成了川字,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十分安静,云宋刚刚称降,百姓对楚军还有几分畏惧,而楚军却是被下令不准大肆欢庆,夏侯云曦坐在马车上发呆,万俟宸长身靠着车壁上,眸光时不时的掠过她,气氛一时之间有几分冷凝。 马车一路前行,万俟宸并没有选择住在建章宫,如同在徽州一般,他特地选了一处民居,此时正是初冬时节,那院子里竟然开着大朵大朵鲜艳的山茶花,如此鲜艳明丽的颜色在这肃冷萧条的秋日里自是最夺目的风景。 “咯噔”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夏侯云曦这才回神,看了看地方到了当先下了马车,万俟宸的眉心深深的皱了起来,他掀帘下车,待慕言将马车赶走,他才轻声拢了拢她的披风,“这般依依不舍的表情,你打算让我看多久?” 院子角落里的山茶花妖娆的红艳,夏侯云曦抬头看尽万俟宸的眸子里,只觉得期间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她微微睁大了眸子,一副后知后觉惹了他的模样,微微咬了下唇,她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却陡然天旋地转起来! 万俟宸将夏侯云曦打横抱起,二话不说的就抱起她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夏侯云曦面色登时涨红,院子周围还有守卫的士兵,还有几个临时征用的下人,虽然没人敢看过来,可是…… 夏侯云曦惊呼一声,只来得及埋头在万俟宸怀里。 远远地夏侯非白正拉着苏璃一起走过来,苏璃只看到夏侯云曦被万俟宸陡然抱起脚步极快的走开,还当是夏侯云曦出了什么事,当即就要追上去,夏侯非白无奈的拉住她,摇了摇头。 “先生,姐姐怎么了?我们不去看看吗?” 夏侯非白想了想,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偏生苏璃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好像他回答不出来就是什么天大的错事,他轻咳一声,“她没事,她可能只是累了。” “累了。”苏璃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要打扰姐姐休息,先生,这云宋城中可还有什么好去处?比如那个叫天香楼的——” 夏侯非白眉心骤然一紧,“你从哪里知道的天香楼?” 苏璃眨巴眨巴眼睛,“二殿下说的啊。” “洛然——”夏侯非白眸光微眯,随即又道,“天香楼不是什么好去处,我带你去别处可好?” 苏璃瞬间笑起来,“先生带苏璃去哪里都好!” 夏侯非白看着苏璃笑意甜甜的样子不由得就笑开了,当即拉着苏璃转身向院子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却是在想洛然怎么能把那天香楼告诉苏璃,她还是个孩子呢! “砰”的一声响,夏侯云曦整个人被万俟宸丢在了锦榻上,夏侯云曦被巨大的失重感击中,正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可还未动作呢万俟宸就整个人压了下来。 万俟宸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夏侯云曦看,越贴越紧,却什么也不做,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眼底生怒的样子,沉暗了良久的心情忽然一亮,她止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含着馨香的气息落满了他全身。 万俟宸见她还敢笑不由得眸光微眯起来,夏侯云曦揽了他的脖颈,一点点的蹭着他的胸膛,说话的模样好看至极,“你这是在吃醋吗?从送桓筝走到现在,只有一个时辰不到,我不过是出了会儿神而已,万俟宸,我跟桓筝说等天下定下来我就和你一起去看他,你说好不好——” “不好!” 万俟宸想也没想的就否了,夏侯云曦眼底的笑意瞬时更为欢畅了,她微皱了眉头,“那怎么行,我话都说了,桓——” 万俟宸真是不想听到她再念叨这个名字,迅速的低下头去一口噙住了她的唇,夏侯云曦的眸光陡然之间睁大,万俟宸双手一揽便将她压进了怀中,整个身子覆上去罩住她,唇舌犹如肆虐过境的风一般卷起她的身体深处的*。 夏侯云曦止不住的低吟了一声,万俟宸的情动,大手不由得从她儒衫下摆探了进去,那盈盈松软触手升温,夏侯云曦仰着脖子喘息,万俟宸狠狠的看着她情动的样子,手下愈发的带上了技巧,唇舌从她的唇边滑过,一路到了她的耳后,嫩白的耳珠被他含在嘴里捻弄,而后的细肉亦是被他啄弄的泛起了红痕,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体之中一股子情潮难以压制,整个人好似被架在火炉上烤一般的难熬。 “万俟宸……” “嗯?” 沙哑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颈边,夏侯云曦止不住的颤了颤,她不由得揽住他的腰身,含含糊糊的道,“你……你快点啊……” 万俟宸狠狠在她脖颈上吸出一朵绽放的红梅来,夏侯云曦立时长长的哎呀了一声,万俟宸听得眸光泛红,却是抵在她额间问她,“快点做什么?” 夏侯云曦眸子微闭着,闻言颇为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万俟宸的大手登时使上了力道,夏侯云曦酥麻的脚趾都卷曲了起来,两只手更是狠狠的揪住了身下的锦被,见万俟宸还看着她,她只好喘着气的道,“快点……要……唔……” 夏侯云曦的脸红的要滴出水来,万俟宸越看越爱,放在她胸前的手却是撤了出来,夏侯云曦难耐的嘤咛一声,万俟宸低头在她脸上唇上额间眼上狠啄几下,整个人却是忽然退开站了起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而后就听到万俟宸略带沙哑却还算好整以暇的声音,“午间要和宋柯几人议事,凰王殿下可要和我同去?” 夏侯云曦闭着眸子,浑身发颤,万俟宸又倾身上前,一边叹然道,“凰王殿下这般模样还是先歇着的好,朕心已乱,再乱了军心可怎么好。” 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上被某人小心翼翼的盖上了被子,而后某人便以极快的脚步向外走去,夏侯云曦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拽起身旁的枕头朝那帘幕之处扔了过去,只听得出口处一阵叮咚作响之声。 “万——俟——宸——” 云宋已定,至此整个中原南部都是楚地所有,东齐墨麟军并未到云都,而是退守到了澜沧江下游,万俟宸到议事堂的时候众位将军都等着了,夏侯非白也在,他眸光怪异的看了一眼万俟宸,又将目光落在了身前的堪舆图上。 “大梁和大燕有何动静?” 宋柯听着万俟宸这般一问当即上前,“大梁朝堂之上一片反战之声,赵晟近来已经不打算继续出兵,大燕已经自行集齐兵马,大燕南部的林源和连怀素两人现如今已经带着四十万人马向着边境而来,这个时候已经越过了燕然山向着大梁南部而来。” 万俟宸并无意外的点点头,随后便站到了夏侯非白的身边,“军师如何看?” 夏侯非白眸光漆黑一片,深吸了一口气道,“昨夜我夜观星象,皇上已居帝星之位,然而天狼星也有升位之象,紫薇宫帝星并不安稳。” 万俟宸唇角微微一弯,随后转向宋柯诸人,“西凉和云宋只是大家试手之战,大燕雄踞中原以北,已经称强太久了,楚军携帝国之旗,帝国之下,没有败兵之军,更没有败兵之将,与大燕一战,只可胜!” 宋柯等人面色肃容,十年质子之辱,楚地纳贡之辱,只等此一战雪耻,宋涯和秦允相视一眼,眼底俱是有浓重杀气一闪而逝,在站众人,又有谁能比他们三人更能明白这和大燕的一战意味着什么呢。 九州堪舆图就放在万俟宸的身前,他的眸光从中原南部掠过,从极东之地的东齐,再到南越,然后至云宋,再到西凉,这广袤的土地现在都被冠上了一个统一的姓氏,他又看向居庸关之外的大梁和紧邻寒原的大燕,那深不可测的眼底募得亮出一丝耀目的星火。 “全军开拔,十日内赶到居庸关。” 帝国历四七八年整整一个冬天都注定要被历史铭记,七国之乱的战火不畏霜雪,从凉州城以北开始,绵延数千里,一直烧到了云宋边境居庸关。 越往北走越是天寒,幸而楚地将士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负责选择在这个冬日和大燕对战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五十万大军在第八日的下午赶到了居庸关关口,程瀚带领着十万大军开关相迎,与此同时,燕军越过了燕梁边境,雄赳赳气昂昂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六十万大军万俟宸只发兵四十万进入梁地,楚军出兵快、准、狠,三日之后将此前夺下来却又撤兵的永州,惠州梁地尽数收入囊中,大军继续向着燕地方向前进的同时,万俟宸派出使者前往梁国都城和赵晟谈判,希望大梁能以云宋为榜样,若能主动称降便能避免许多战火。 此前的昂州因为地动的原因此刻已经成了一片河海淤地,楚军绕过昂州走了永州,从永州而上直取梧州城,梧州守军不多,楚军攻城十分顺利,正当楚军因为此战大胜而一往无前的时候,十万大军却败于梧州之前的襄州! 这一日,正好是帝国历四七八年十一月初八,立冬。 十万大军从梧州出发前去攻城,回来的却只有五万人,这样大的损失乃是楚军北伐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次,而这一次的战败更是楚军第一次遭遇燕军。 “城中守将不知为何人,只是其城易守难攻,我们的人攻城不利,只要退兵,还未退走那城中却又杀出一路骑兵来,燕军的骑兵各个都配有银甲,速度极快,长刀锋利,我们还未退走的步兵毫无防备,由此大败,请皇上降罪!” 报战请罪的乃是祝云阳,万俟宸微微沉吟一瞬,挥了挥手着其起身,“燕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襄州,而我们却分毫不知情——” 话音落下,一边负责斥候军探查军情的黄忠就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降罪!” 万俟宸眸光凌厉的扫过去,“你确实有罪,现在却不是治你的时候。” 楚军并不知道襄州城中的守军已经换了人,更不知道城中有骑兵,强攻未成之下自然是先退兵,却没想到城内的人等的就是楚军退兵之时,银甲重骑兵……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宸,二人的眸光在空中对视,自然是燕军无疑! 万俟宸冷冷的看向黄忠,“给你两日时间,我要知道襄州城主将是谁。” 天下名将各有其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万俟宸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捉迷藏一般的未知感,如果无法掌握全盘,那不妨先静观其变,抬了抬眉头,他看向宋柯,“吩咐下去,全军将士练兵三日,凡有胡言乱语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众人都知道万俟宸的意思,就好比两只两相对峙的猛虎,敌不动我不动,有时候谁先动便是谁先露出破绽,高手过招,一击致命,还不如以静制动的好! 宋柯领命而出,万俟宸微微沉吟一瞬,“传令下去,襄州未成,转取朗城。” 程瀚愣了愣,朗城在襄州以西,若是有取朗城的打算他们就不应该走梧州才是啊,虽然心中有疑问,可面对万俟宸的问题,他从来不会辩驳,万俟宸又看向宋涯,“这几日注意梧州城内动静。” 宋涯会意的点头。 所有人的退下,只有简振声被留了下来,万俟宸看向一边的夏侯云曦问她,“你觉得那城中的会是谁?” 夏侯云曦想了想,“现在这个时候,城中最有可能的是林源和连怀素,但是也保不准会有其他的安排。” 见和他想的差不多,万俟宸便转过头来看向简振声,“林源和连怀素乃是公孙墨身边的两员大将,俱是从大燕北境历练回来的,此二人都擅长骑兵操纵,林源擅长阵法,奇阵诡阵信手拈来,连怀素手下千骑军却是以速度和力量见长,你可有破敌之法?” 简振声明白万俟宸留他的意思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道,“此二人的名头我倒是有所耳闻,林源的阵法以诡谲称道,可是越是多变的大阵其破绽和生门也就越多,下臣与阵法一道有几分见识,倒是可以一试。” 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夏侯云曦,见她坐在窗前看着书好似完全没听的样子不由得松快了两分,随即又道,“至于连怀素手中的千骑军,他们的速度和力量主要用在破坏阵法阵线和后方补给线上,列阵之时只要以重步兵阵置于阵法左右翼便可,至于后方补给线,有靖王亲自监管,自是无碍的。” 万俟宸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待简振声退下之时方才看向窗边的夏侯云曦,“瞧瞧我们凰王殿下,把我们的上将军吓得胆战心惊的。” 夏侯云曦不知为何这几日都不太搭理万俟宸,闻言抬了抬眉头,“既然如此,皇上可愿让本王上阵杀敌?破阵之道本王也有几分见识。” 万俟宸闻言便笑了开来,走到她身边欲揽她入怀,夏侯云曦身形灵巧一动便滑脱了万俟宸的手,万俟宸眸光一亮,“这才几日,身法倒是见长。” 夏侯非白开始教苏璃武功,夏侯云曦这几日时常和苏璃在一起,所幸也就跟着学了,专心做事怎能没有进步,闻言夏侯云曦只是点了点头,扔了手中书册就往外走,“多谢皇上赞赏,那本王就继续去学武功了。” 万俟宸眼底的笑意顿时消了一半,他的眸子微微的眯起来,“想走?你试试看?” 夏侯云曦自是不会理他,可是迈出步子的时候却怎么都觉得自己被一股子大力绑了住,空气似乎带上了粘力,她的周身都不利索起来,万俟宸便笑着靠了过来,埋头在她肩窝,“军师要教苏璃,哪里还顾得上你,我的功夫也是九重阁无上心法,你怎能舍近求远呢?” 夏侯云曦哼一声兀自不理,万俟宸看的心痒痒的,低下头一口啄在了夏侯云曦颈边,“谁给你的胆子,还学会记仇了——” 夏侯云曦柔柔的嘤咛一声,万俟宸听着心中一痒,登时收了内劲要搂住她,可便是在这刹那,夏侯云曦的双手柔若无骨的往他手上一滑,万俟宸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麻,下一刻怀中就空了,看着那落下来的晃晃悠悠的帘子万俟宸觉得分外郁闷,夏侯非白教她什么不好,怎么就教了她这一招! 夏侯云曦要给万俟宸长教训,说是不理他就不理他,万俟宸被夏侯云曦晾的分外郁闷,正当此时梧州城内却发现了敌军奸细,顿时,众人的心神都绷紧了来,夏侯云曦得知此事不得不离开苏璃的帐子回到中军大帐,可掀帘而进的瞬间她却是愣住了,那,那被五花大绑着跪在那里的人竟然是—— ------题外话------ 要去学校,所以从今天起连续三天都会是五千更~等收拾好了就恢复万更~ 美人15988137740 示爱! 初见之时,他是游走于太子与德王之间的体弱质子,她是满怀深仇大恨的相府二小姐。他心怀家国,隐忍10年,谋算着自己的回归。她前一刻,还是自由自在的西夏公主,后一刻,成了西夏覆灭以后玉石俱焚,与敌人同死,魂穿大燕的“天命贵女”。 一袭狐裘加身,手里抱着暖炉,他将所有的心思藏于自己如墨般的深眸,谁都无法窥见其心中秘密,只是其间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慢慢留给了她。她沉浸于自己的过往的噩梦无法苏醒,满怀对西凉的仇恨,努力进入大燕的权力中心。对于别人的欺辱,不好意思,她即已身在地狱,她不介意把别人也拉入地狱。 那一晚的火光冲天,那一眼的森然凉薄,那时他们不过是陌生人,却为了各自的利益慢慢纠缠在一起,后来究竟是谁迷了谁的眼,谁乱了谁的心。 他为了回国不断秘密安排着,她为了爬高不断思索着。他在金丝炭和龙涎香交织的阴损恶招中,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拯救自己,她在恶毒嫡姐和宫闱阴谋中,满腹阴诡一点点的往高出走去。 再见,她一身谦逊站在德王身后,他风华内敛立于太子身后。视线交织在一起,她凝重于他的深不可测,他暗讶于她的选择。太子婚宴大风起,她敏锐察觉阴谋,在紧张与心悸的氛围中,他相助于她离开。狭小的车厢,泛冷的朱钗架在他的脖颈上,极致的白上有着一抹极致的红,说不出的诱惑。 冰天雪地里的一匹裘衣,噩梦缠身的一丝温暖,让她在以往的痛苦中不知不觉挣扎出一点。围猎的一次援助,她对他心怀一丝内疚,他却无所畏惧,只因是她。他高坐于位,看着她为了德王不停奔波,付出一切,默默选择在背后相助,付出自己的爱情。 化身无忧,他教她坚强与心狠,在风雪凛冽中,互相温暖。 一杯合欢蛊,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的极致纠缠,他们徘徊于*边缘,他因为爱情而克制,因为爱情而不忍。 十年筹划,他雷霆出击离开了大燕,奔向属于自己的广阔地域,她滞留大燕,却后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为了自己的仇,为了自己的怨。与白凤的一番交谈,她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女子也可为那高位拼搏一番。他闻息识人,再次相见,感情澎湃而来,他与她定下3月之约,他不断攻克着她的心,她纠结与自己的信仰,在爱情与责任中深深迷惘。 感动于万俟的深情,感动于云曦的坚持。或许一开始的云曦并没有那么强,但她在不断进步着,她坚定而善良,不喜欢就不逼迫自己去喜欢、接近,她直率而真实。万俟的感情一开始是隐忍的,后来是汹涌的。天下有这么好的女子,可是适合且相爱的,或许就只有这么一个。为他的不断付出而感动,能有这么一个人爱着自己,云曦真的是个很幸福的人。也希望她抓住这份感情。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 074将计就计,故人敌人 万俟宸的眉心微微蹙着,眸光深不可测的落在那案前跪着的人身上,听到动静看向门口的时候眉心不由皱的更紧了,夏侯云曦进门的刹那便是一愣,那跪着的人向她的方向瞟过来,眸色陡然之间变幻无穷!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缓缓地走上前去,在万俟宸身边站定,眸光复杂又幽深的落在了厅中,一边的秦允见状已经低了眉头,“是昨晚上在城中北大营发现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是那三个当中一人泄露了行踪才被我们发现,他们应该是来刺探军情的,目前为止还未送出消息去。” 万俟宸盯着那人,那人却一直瞪着夏侯云曦,一双透彻干净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愤怒,可那愤怒之中却又有两分惊喜,一时之间变幻无穷,让夏侯云曦看在眼里心中一时之间也是五味成杂。 “带下去!” 万俟宸终是沉沉落下三字,秦允当即上前提起那人的肩膀让那人站了起来,那人却一直看着夏侯云曦,因为嘴巴被塞着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瞪得通红就是不想走,万俟宸的面色更是沉暗,秦允见状一脚落在了那人的小腿,那人吃疼,这才被秦允揪了出去。 夏侯云曦微微叹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进城来刺探军情的竟然是顾子轩,她几乎已经淡化了那个相府的存在,可是当她真真实实的看到顾子轩的样子,她却不能当做不认识他。 夏侯云曦苦恼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也觉得有几分恼色,“我是不是应该把你送走,你在这里常常会让我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夏侯云曦愈发的苦恼了,她不是没想过他们会在这里遇到一些“故人”,可是这些都在所难免,她明白,越是靠近大燕就越是靠近他们那段对立的日子,那个时候,她心中全是算计,她站在别人的身后帮别人争那至高之位。 大燕是她们的开始,可是那里充满了阴谋利用,充满了他十年为质的阴暗和隐忍,夏侯云曦瞬间只觉得心疼,她苦了脸,“真是欲加之罪,又不是我要顾子轩来的,你只当他是普通细作来处置好了。” 万俟宸看着她,“哦?普通细作?普通细作秦允会带到我的面前来?你觉得直接斩了可好?” 夏侯云曦一滞,万俟宸面色越发的黑沉,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窗外正刮着凉风,天幕黑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似地,夏侯云曦略带担忧的看着万俟宸挺直的背影,不由走到他身后去揽住了他的腰。 万俟宸这几日都没怎么碰过她,这么一抱顿时让他浑身一紧,夏侯云曦唇角一松,却只靠着他的背脊轻声道,“若是巧合便罢,若不是巧合……他们既想利用我的良善,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万俟宸背脊一震,不由转过身来看向她,夏侯云曦的眸色又黑又亮,像能发光似地将他头顶的阴天都照亮了,他微微一叹,不由得捏了捏她的鼻子,“谁说你良善,他们真是看走了眼。” 夏侯云曦弯着唇看着他,一双眸子因为带着笑意有些弯弯的,万俟宸看的心中一动,不由得就凑上去,夏侯云曦来不及退开就被揽进了怀中,眸光一转那话堵他,“不是要送走我吗?” 万俟宸抵住她的额头,放低了声音撩拨她,“舍不得——” 夏侯云曦这次没再退开他,反倒是温顺的靠进了他的怀里,窗外有寒风过境,只有他的怀里,才有能让她安心的暖意。 夏侯云曦一个人出现在光线幽暗的偏帐之时顾子轩还被塞着嘴绑着,整个人跌坐在地,正微微的发着呆,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顾子轩抬起头来看着她,渐渐地又红着眼睛满是愤怒。 “再这样看我,你就会永远被这样绑着。” 顾子轩身上穿着楚军军服,十五岁的身形已经有了几分高大,昨晚上被抓到的时候显然是受了拳脚的,因此脸颊上有几处淤青,此刻发髻凌乱,面色惨白,怎么看怎么都是狼狈无比,夏侯云曦看着这样的他心中颇有几分感概,顾中正是大燕第一文官,因此对于顾子轩只怕没有考虑过武官之列,可是现如今,她竟然能在战场上见到他。 渐渐地,顾子轩眼底的情绪缓缓散去,只是还有几分通红的看着她,夏侯云曦没有忘记从前顾子轩对她的恶言恶语,那时候,那样的恶言恶语实在讨厌,可也几乎是她重获新生之始最能到达她心底的东西。 见他的情绪好转,夏侯云曦倾身将他口中的布条扯了出来。 顾子轩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可是在得到这个机会的时候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只喘着气看着夏侯云曦,似乎还在辨别眼前这个和顾云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姐姐。 夏侯云曦默不作声的替他解开手腕上的麻绳,然后又扶他起来道屋子里的桌案前坐好,轻轻地拍了拍手便有灵儿从外面走进来,她手中端着些吃食,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夏侯云曦坐下来,抬了抬下巴示意。 “吃吧。” 顾子轩还在怔愣之中,此刻才知道了自己的声音似地一问,“为什么?” 夏侯云曦将碗筷摆在他面前,闻言手势一顿,随即轻飘飘的道,“外面的人都叫我凰王。” 顾子轩闻言眸光陡然之间大睁,适才夏侯云曦出现的时候并没有人通禀,她进来之后也没有人说过话,所以顾子轩目前还真的不知道夏侯云曦的身份,看到顾子轩瞪大了眸子的样子,夏侯云曦继续道,“我不是顾家的女儿,我娘也不是你爹的妾室。” 顾子轩愣了愣,眼底忽然有什么一点点的破碎,他艰难的握紧了双拳低下头去,肩膀颤抖的厉害,夏侯云曦默然的等了一会儿,正在她觉得不妥之时却看到顾子轩猛的抬起了头来,他的眼底已经透出两分沉稳的思量,夏侯云曦不由欣慰,顾子轩不是没听说过东齐公主的事,也知道凰王的名号,更是知道东齐公主和楚国皇帝的关系。 他苦涩的笑了笑,“我、我还以为你死了,也对,你这样狠毒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呢,皇上待你情深义重,即便知道你的身份却还是立了你为皇后,皇上的皇陵之内有你的衣冠冢,即便你不是顾家女儿,你、你也不能、你怎么这样狠心——” 顾子轩自顾自的说这话,夏侯云曦却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顾子轩看着夏侯云曦,似乎正在一点点的将自己印象之中的人和眼前的人分开,良久,他又苦涩的笑了笑,“难怪,我报上名字的时候那人竟然带着我去见了万俟宸。” 夏侯云曦并不说什么,只将饭菜推到他的面前,顾子轩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想了想还是端起来吃了,夏侯云曦看的面色一松,谁知顾子轩速度极快的吃完了饭之后却是问她,“万俟宸让你来审我?”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顾子轩却已经道,“我不会说的!” 夏侯云曦只觉得好笑,即便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有所成长,甚至敢潜入敌营,可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她心底摇了摇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见过审人的时候好吃好喝供着的吗?楚地是礼仪之邦,可是你觉得楚军在杀人用刑的时候会先问你是割脖子好还是掏心挖肺好吗?” 顾子轩面色变了变,却是冷嗤一声,“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必唬我!” 夏侯云曦一笑,“那好,那你告诉我,你今年不到十六岁,顾相怎么会准你来从军?” 顾子轩横了夏侯云曦一眼,“十六岁为何不能来从军,军中还有十二三岁的寒门子弟呢,父亲,父亲自是不想让我从军,可是是我想,现如今国难当头,但凡是有血性的男子汉都应该投军报国!” 顾子轩没有说他的父亲已经完全倒台,他的姐姐被关进了冷宫,顾氏一族已经彻底的没落,他身为顾氏子弟想要在燕京争得一席之地仅仅靠诗词歌赋作文弄篇已经行不通了,他需要铁铮铮的功绩,需要用血气染过的军旗来挑起顾氏一族的大梁。 夏侯云曦并不知少年心中所想,可是顾家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些,此刻听到顾子轩如此一说,不管是真是假,总都是好的,“报国?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被抓住成了俘虏,你跟我说说,你稍后如何报国?” 顾子轩眼底便现出两分暗色,夏侯云曦又道,“我要是现在放你回去,你的上级会不会以为你已经被我收买?毕竟,我的身份在大燕还是有一些人知道的。” 只见顾子轩的面色微微一变,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已经有几分明白,她认真的看着他,“顾子轩,你听好了,我现在是东齐的公主,是楚军的凰王,是楚国未来的皇后,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可是我念在当年你曾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我大可绕你一命,我可以放你走,至于怎么走,你自己选择。” 顾子轩愣了愣,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屈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你念着旧事,那这一碗饭就算还清了,既然你与我半分关系也无,那你现在就是我的敌人,你只管让我去俘虏该去的地方,我身为大燕千羽军,又怎么能因为那些小恩小惠被你放回去,别说我的上级会不会怀疑我,就是我自己也会觉得难堪——” 夏侯云曦眼底绽出两分亮光来,那是不加掩饰的激赏,顾子轩忽然就想起了大燕顾府之中的某一日,他看着一身盛装的她心中曾想过她光芒万丈的样子,他又想起了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凰王和东齐公主的传言,有一种肯定是来自让自己崇仰的人,那样的肯定最是能给人激励,此刻的顾子轩便是,只是他心中不会承认,在往昔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对于眼前的女子,他多少有些与看别人不同的希翼与仰望。 顾子轩即便狼狈,此刻却面色铮铮,一副大丈夫男子汉模样,夏侯云曦掩下心中的那一丝笑意,素了面容站起身来,“俘虏营在南面,我带你过去。” 顾子轩站起身来,却又好像觉得自己手脚大开大合的不太对劲,夏侯云曦看他这般样子眉头一抬,顾子轩便正声道,“我是俘虏!” 夏侯云曦失笑的重新将他绑了起来。 走出偏帐的时候肖扬和灵儿跟了上来,顾子轩面色奇怪的看了看肖扬,面色微沉,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营中的将士看到是凰王亲自带着犯人走出来,不免得都看了过来,顾子轩低着头,一双眸子却将四周的情形尽数看尽了眼底。 四周的将士正在大规模的整顿,一副即将出城远行的样子,夏侯云曦一路上面不改色,眼看着俘虏营快到了这才停下脚步,她眸光严肃的看向顾子轩,“进了这里就没有我的庇护,我也不会做任何的交代,楚军善待投诚之士,你想一想吧。” 话音落定,也不给顾子轩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肖扬带着顾子轩往那俘虏营内去。 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模样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夏侯云曦横他一眼,有几分郁闷的道,“他到底还太小,就这么回去连怀素不会怀疑吧。” 千羽军正是连怀素旗下,万俟宸和夏侯云曦早就猜到了大半,现在顾子轩一言算是确定了他们的想法,万俟宸闻言微微沉吟一瞬,“秦允和宋涯做事自有分寸,你放心。” 夏侯云曦点头,面上却还带着忧色,万俟宸看着眉心微蹙,“你待他已是仁至义尽,此番回去能不能安然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若不是看在他昔日待你有两分真心,就凭他说的那些话,我杀他十次也不为过!” 夏侯云曦一愣,随即便明白万俟宸的意思,当下无奈的瞪他一眼,万俟宸沉着脸将她拉进怀里好好的上下其手了一番才解气。 连着两日梧州城内都有大动作,四十万大军连番整合,前往朗城的消息越传越甚,虽然还没有正式下令,但是城中的士兵都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第三日夜里,俘虏营南部失火,营中大乱,等火势被扑灭之后营中部分俘虏已经逃跑,其中正有顾子轩。 襄州城内,一脸沉色的连怀素看着一身是伤回来的顾子轩面色肃容,“此去只回来你一人,可有什么收获?” 顾子轩微微沉吟一瞬,照实回答,“属下见到了一个和懿昭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连怀素登时眯了眯眸子,“哦?” 顾子轩语声一暗,又道,“我本以为此人定是懿昭皇后,却不想她乃是东齐公主楚军凰王,属下不曾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懿昭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已是乱了心神,谁知道却不是的,属下被关进了俘虏营,找机会放火造乱之后才跑了出来。” 连怀素沉默,堂中登时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良久,他才继续道,“楚军有何动向?” 顾子轩此刻才抬起头来,眸光大亮,“看来此前楚军要举军攻朗城的传言是真的,城中的大军有四十万左右,这几日日日练兵,另外北大营西大营两座营帐也已经开始拔营,看来不出两日便会出兵攻朗城去。” 连怀素想了想,好似此刻才记起来顾子轩乃是先皇后的弟弟一般让人上前照看,又让他下去休息,这才起身去了后堂。 朗城距离襄州不到两日路程,此刻守军只有五万,若是此刻楚军举兵而去,定然要被破城,襄州城中将士都将目光落在了梧州之上,不出两日,楚军果然有大军出城向着朗城的方向去,夜色之中,燕军的斥候并不敢靠的很近,只听到马蹄声沉重,士兵铠甲摩擦声框哐作响,乃等楚军走后再去检查路上痕迹之时不由得吓了一跳,楚军竟然足有三十万人马向着朗城去。 消息传回襄州,连怀素当即下令,城中二十万军齐齐出城向着梧州方向直袭而去。 梧州城的城楼上,万俟宸一身玄黑鹤氅加身,正将眸光投向远处的旷野,周遭的城楼之上冷冷清清的,再也没有一日之前的威威士气,而在那旷野的尽头,正有一片银色的洪流向着梧州的方向而来,斥候连番来报,万俟宸眼底的杀气亦是越来越浓。 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领军的连怀素看到城头之上那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之时心中便是一动,大军还未攻城,在其身后的斥候便已经来报,有大部队正向着梧州而来,还打着楚地的旗号,连怀素心中大惊,想要叫退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灰色的城墙之上,变戏法一般的忽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楚军,他们手中的长弓劲力十足,射人射马皆可,前有箭雨如簧,后有楚军赫赫,而是燕军本是王者之师,顷刻间却成为了别人刀俎上的鱼肉! 经过前一战的惨败,楚军正是满心郁闷无处发泄的时候,此刻看到燕军自是杀声如潮,站在城头上的万俟宸冷漠的看着城下的杀戮,周身都是让人仰视的贵胄之气,披着月白披风的洛萧站在他的身侧,看着那血色弥漫的战场,他那静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远处的天幕漆黑,他从那崇山峻岭之上掠过,好似看到了那又冷又黑的大燕宫阙将倾! ------题外话------ 上火车之前终于写完了——明天到学校到得晚,网络也不一定能立刻接上,更新方面不知道能不能如期更新,不行的话会用手机发公告滴~呜呜~每次离家都有种淡淡的忧桑~ 银荡的 waynelili 示爱! 正剧风格的小说言情,不同于小白文,爽文,要拿捏这个感情的进度,相当困难,人有无数种,有人是干干脆脆的,有人是拖拖拉拉的,爱恨本是纠结。顾二有着身份上背景上很多的顾虑,纵然爱未出口,可是浓浓的喜欢,是一定的。顾云曦当时攀上公孙墨这棵大树,也完全是为了复仇和她娘吧,她帮过德王,也得到很多她想要的。但因为很多事情不是按自己的想法走下去的,比如复仇之路,很远。意外的小万闯入她的内心。她的娘,又下落不明,公孙至少也不算欺骗她。虽然她娘那件事上,确实是存了私心。他不安的感觉到,这个女人,他是无法掌控的。都知道,他必然是喜欢顾二的,正如他所说,他那时还无法拥有她,只能看着她。当权力的巅峰来临,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呢?小万也是无能为力的时侯,不能带走她。角色的定位上,公孙也只能是炮灰。纵使喜爱,两人隔着千山万水。也许顾二也曾想过,就这么拥抱着,永远不要分开。说好,是出来办差的,怎么能一走了之,她不是傻瓜,公孙对她隐忍的感情,她只是故意忽视而已。掩耳盗铃罢了。对公孙是无爱,所以不想理会。对小万是有情,但,种种的不适合,只能让她先退。顾云曦其实一直是一个人,她没有自己的势力,她无法对人说出她的身世,她目前只能以谋士的身份,依附德王。对于小万,顾二当他三个月的谋士,唉,那点小心思,都懂,两人,不愿,不甘,舍不得,而已。顾云曦如果没有小万的相助,真的,她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生存,公孙,此时还是她的仰仗。她与相府的关系,与顾雪之间的怨恨。想要弄死她,其实方法那么多种,对吧。所以各大保镖就应运而生了,比如灵儿,肖扬等等。当然,与小万因为同心蛊,楚地,也必得保她性命。主角嗝屁了,还玩什么蛋。——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 075她喝醉了,脱衣解酒(精精精) 满室静默,公孙墨一身月白的贴身直缀站在窗前,身影挺直,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酷,萧玉楼眉心紧蹙的站在一边,唇角缓缓地抿紧,“不知燕皇在犹豫什么,燕国二十万将士已经大败与楚军,燕皇却还在这燕然山等着,等什么?等楚军将燕军全部吃入腹中吗?” 萧玉楼的语气有两分激烈,公孙成霖站在公孙墨身后,眸光带着两分隐晦之色的看着他的背脊,公孙墨并没有被萧玉楼的话激怒,甚至没有因此而动一下眉眼,他转身看向公孙成霖,眸光深沉,“去吧。” 萧玉楼眉心微蹙,似乎觉得公孙墨此举并不好,公孙成霖只当萧玉楼不存在,颇有几分担心的看了看公孙墨之后才领命离去,萧玉楼被无视也并无不满意,反倒是一笑道,“希望成王大胜归来!” 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齐林的披风被水汽打湿,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阵凉意,他看到萧玉楼在此面上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对着公孙墨行的一礼,“皇上,楚地的使者已经快到梁都。” 公孙墨闻言这才回神落座,“赵晟如何做的?” 齐林微微一顿,眼角有暗光一闪,“梁皇派人将其迎到了会馆。” 眼角似有机锋一亮,公孙墨唇角缓缓地堆出两分残忍的笑意,“我们的公主在做什么?” 齐林的身子弯的更低了一点,却仍旧做到不动声色,“梁皇后这两日一直在梁国后宫,暂时没有任何异动。” 公孙墨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开口,“她的手段人脉你都知道吧?” 齐林一愣,点头,“是。” 公孙墨不置可否的颔首,“她的手伸的太长了。” 齐林只觉得背脊上窜上一股子寒意,当即应声而出,萧玉楼眸光微眯的看向公孙墨,语气意味深长,“会咬人的狗还留着,燕皇实在是心软的很。” 公孙墨坐在位子上冷眼看一眼萧玉楼,并不言语,萧玉楼右手的袖子空荡荡,从门口涌入的寒风一来便将她的袖子吹得晃晃悠悠的,她仰起头来笑了笑,“不知道燕皇对夏侯云曦是不是也这样心软?” 公孙墨眸色一深,再看向萧玉楼的时候就带上了两分凌厉。 十一月十七,楚国四十万大军入襄州。 天幕黑沉沉的迫人,鹅毛大雪簌簌而落,黑底红字的楚字旗高高的飘扬在寒风之中,天地都变成了肃穆的白,这样大的大雪对于从楚地过来的士兵来说实在少见的紧,随之而来的严寒也更是对楚军的考验。 墨色帷帐的军中御辇缓缓行进,御辇之内,夏侯云曦正在看打扫战场之时的战报,她身着一身雪色的大氅,面上脂粉未施,却自有精致明艳,万俟宸扫了夏侯云曦一眼,终是将忍不住的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怀中。 夏侯云曦惊呼一声,手中的册子便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御辇角落里正燃着暖烘烘的火炉,噼啪作响的声音和御辇之外的风雪回环之声相称,凭白的添了两分肃寒,万俟宸搂着夏侯云曦的腰身,语气不怎么好,“五本册子,你看了一个时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值得你去付出这些时间。” 御辇滚滚而动,夏侯云曦能听到那咯吱咯吱的雪沫子被压碎的声音,听到万俟宸如此一言她转头瞪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无奈的握住她的手,“这里是大梁,我们面对的是燕军,他们与我们站在对立的一边,我不允许你对他们有这么多的仁慈和耐心。” 夏侯云曦敛下眸色,一时间也对自己颇为无奈,她担心顾子轩,两日前的大战结束,主将连怀素带着以速度和力量著称的千羽军突围而出,可顾子轩到底还只有十五岁,有没有全身而退根本难以估量,因此她特地要了这战策,想要看看打扫战场之时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虽然她没有说,却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 她转过头去,“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只是心中不安。” 万俟宸觉得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还有很多,他需要把这个话题说清楚,他的眸色变得有两分沉凝,一眼就能看尽她的心底,“为什么不安?” 夏侯云曦几乎不假思索,“在相府,他帮过我。” 夏侯云曦说的没错,可是在万俟宸听来,这话里含着太多的意思,他眸光一暗,“那你是不是对所有帮过你的人都要如此?” 顾子轩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说到过这个话题,可是那个时候是适可而止,他也不想给她压力,而此时此刻,看到她对顾子轩的来去如此上心,他不由得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一念之间,在这里,冷漠无情的人才能更好地生存,更重要的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将她与大燕剥离开来。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一怔,不由得眯了眯眸子,“什么意思?” 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在大燕,帮过你的人有许多,你对他们是否也会如此?你会不忍心,还会下意识的关心,如果我要他们死,你又待如何?” 夏侯云曦心中抽紧,看着万俟宸眼底的漆黑,她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万俟宸身上逼人的气势让她觉得难受,分明是相互依偎,她却觉得寒意沁人,他和大燕的争锋相对她从未怀疑过,也从未犹豫挣扎过,如果真有那一天,难道他以为自己会有其他的选择? 夏侯云曦的沉默让万俟宸的心渐渐地抽紧,他不由得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一双眸子愈发的变得凌人,“那个时候,你可会求我?” 夏侯云曦的眼底募得爆出一丝凉意,她深吸一口气,唇线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看着他隐隐含怒的样子道出四个字,“无理取闹!” 万俟宸深不可测的眼底似乎隐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四目相对之间,他好看的眸子眯了眯,不知道是克制还是隐忍的情绪一闪而过,似乎不想再和她如此僵持,他募得放开了手将头转向了一边。 夏侯云曦只觉得腰间一轻,他的手放了开去,登时,她坐在他腿上的动作顿时变得万分突兀,她的唇角好似无力的勾了勾,而后便施施然起了身,她打算坐到他的对面,可又觉得此时此刻这御辇之中的气氛让她觉得难受,她身形一转叫停了车! 夏侯云曦走到御辇门口打开了门,正要矮身出去的时候身边一道黑影忽的闪了出去,慕言站在车辕之下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看了看远去的身影,他有几分无奈的看向愣在车门口的人,“娘娘,主子走了,您还是留在车里吧。” 外面的风雪渐大,车门一开便有袭人的寒意落了进来,夏侯云曦到底还是退了回去,可刚坐下便看到他的鹤氅还落在那里,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想了想终于将那鹤氅递了出去,慕言一看就知道夏侯云曦的意思,当即面色一喜的送衣裳去了。 车辇之内焚着淡淡的兰香,好似他身上的味道一般,夏侯云曦鼻端全是这味道,这种浸透在呼吸之中的存在感让她颇为懊恼的揉了揉眉心。 襄州城乃是大梁重镇,城池高大巍峨,城内布局也极其宽阔疏朗,周围的楼阙亭台在大雪纷飞之中依稀可见其精致繁华,可是此时此刻,这此前来往如织的大街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燕军出战梧州打败之后楚军极快的派兵来攻打襄州,彼时襄州之内只有剩余的一万守军,守军弃城而逃,城内的百姓也四散逃走,此刻铁铮铮的楚军入城,再和着这絮雪纷纷和黑沉沉的天幕,怎么看都是一派萧条肃冷。 御辇在城中一处府院之前停下,下车的时候灵儿已经迎了过来,进的门去便有慕云等着,随后去了一处看似是主院的地方,屋子里燃着暖烘烘的炭火,夏侯云曦转身看了看那一世界的白,知道自己是要在这城中安顿下来了。 稍作洗漱,眼看着天色不早,灵儿拿了吃食进来,夏侯云曦想了想,并未立即用饭,慕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守在廊下,灵儿走出去片刻,再进来的时候面色就有几分不好看,夏侯云曦抬了抬眉,“怎么?” 灵儿揪着手指,“主子,慕言和公子去了西院,诸位将军都在那里。” 夏侯云曦一怔,“奥”了一声拿起筷子吃饭,灵儿看着夏侯云曦的神色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在想主子怎么会生气,慕云猜错了…… 夜间的雪一直簌簌的下个不停,夏侯云曦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听到远处有一阵子嘈杂的响动传来,睁开眼的时候灵儿已经点了灯,看到夏侯云曦坐起来当即道,“主子,公主在西院歇了。” 夏侯云曦眸光一暗却是披着袍子走到了外室去,推开门之时慕云就守在外面,看到夏侯云曦出现当即迎了上来,“主子。” 袭人的寒意让夏侯云曦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却还是沉着眸光看向响动传来的方向,“外面怎么了?” 慕云面色凝重,自然已经得了消息,当即便道,“慕言刚才派人来回禀,说是雪太大,城南几处房舍塌了,我们有一部分战士住在那里,只怕多少有几人受伤的。” 夏侯云曦愣了愣,有话想问出口却又收了住,慕云看着便给灵儿使眼色,灵儿当即扶着夏侯云曦往回走,夏侯云曦想了想到底还是退了回去,窗外的雪依旧纷扬,一点儿都没有要减小的趋势,夏侯云曦这会子再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直瞪瞪的看着帐顶。 直到天明之时才又睡去,也没睡多久苏璃便蹬蹬瞪跑了过来,灵儿未曾拦阻,苏璃便进了内室,见夏侯云曦一个人睡着,还未起,当即有几分好奇的问起,“姐姐,皇上呢?” 灵儿伺候夏侯云曦起身,闻言面色有两分奇怪,夏侯云曦却是不答,眸光一转反问了回去,“先生呢?” 果然,一问起这个话题苏璃就什么都忘了,也不追究适才的问题,当下便道,“先生出去了,听说昨夜有士兵受了伤,先生去看病去了。” 夏侯云曦挑眉,看了看苏璃郁闷的小脸,忽而道,“不如我们也去?” 苏璃顿时眸光大亮,“好啊!” 说走就走,夏侯云曦随便用了早膳便带着苏璃出去了,这几日一直跟着他们的楚衣也有了出去放风的机会,灵儿、慕云跟着,几人乘着一辆小马车出了这临时军府。 院子里还不觉得,一走出去才能看出不对来,雪还在细细密密的下,而街道上的雪却已经积了老高,车轮走动起来的速度都不是那么快,苏璃掀开帘子往外看,不由得惊叹,“好像苏逻——” 苏璃已经到中原一年,身量长高了不少,面容也张开了,同时,她眼底的那一丝紫色光晕也星星点点的明快起来,放在有心人眼里自是明白了她不是中原人,这也不是顶重要的事,因此在亲近的人面前苏璃也是没有忌讳的。 而苏璃一句话却将夏侯云曦的心吊了起来,苏逻是寒原,因此才大雪连绵,可是襄州城的位置处于大梁中部,在初冬时节下这么大的雪对于现在的楚军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辎重会被极快的消耗,大雪还会破坏城防,给行军作战带来极大的困扰,要说镇守一城不战也可,然而楚军北伐远征,绝对受不起长时间的拖累。 思绪回转之间一行人就到了城南,四十万楚军住在这城中自是拥挤,楚军只占用了一些简单的民舍,又设了大营,因为街上大雪,除开巡逻的士兵之外其他的人大都待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还未走得近便看到城南稀稀疏疏的站着好些人,士兵们虽然穿着冬衣,但是这么大的雪自是冷的紧。 老远的便看到有人向着远处的房舍而去,待走近之时便看到夏侯非白迎了出来,他夏侯云曦来了倒是有几分意外,走过来的时候颇有两分不赞同的瞅了她两眼,夏侯云曦笑,“先生是白凤凰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夏侯非白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大抵是讲昨夜的房舍倒塌之时战士们动作快,只有大概不到百人受了伤,其余的战士已经被妥善安置,此时那百人已经被安排住进了伤兵营,伤兵营也在城南,夏侯云曦随即又和夏侯非白到了伤兵营去。 到了伤兵营之中便是一阵骚动,看士兵们群情激昂的模样,夏侯云曦只好说自己是代替楚皇来看大家,她是楚国未来的皇后,这个理由最是能收服人心。 营中自有军医,却有些伤十分疑难,十五现如今跟在万俟宸身边,此刻不在,便由夏侯非白时不时的说一两句,一边给士兵们派药,夏侯云曦一边和他说话,“先生此时不在军中议事,为何出来了?” 夏侯非白正在教苏璃怎么认识药材,待苏璃上了手才走过来和她说话,“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离这里最近的燕军守军有十万人,有三天路程,现在大雪封山,我们暂时无碍,但是也不能有太长的时间,这几日楚军会再有一批粮草送过来作为长久之备,因此城中安危最为要紧,我是军师,出来看看自是要的。” 夏侯云曦点头,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心中也算是稍安,“四十万人,这城中吃的喝的住的都是问题,先生可有解决之法?” 夏侯非白也有些无奈,“这城算是一座死城,我们只怕也只能靠军粮度日了,只能雪停之后再作打算。” 夏侯云曦明白,几人一起又发了一会儿药,夏侯非白便劝夏侯云曦回去了,苏璃自是一点儿不怕这冷天气的,可想到夏侯云曦还是要拉她回去,夏侯云曦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当即也就出了伤兵营。 这四周本是些简陋民居,巷子里弄颇多,因为其中的住户都逃走了,人去楼空,有的连门都不锁,就被楚军征用成了军舍,除开昨夜塌了的那一片,周遭还有许多,夏侯云曦几人刚走出伤兵营没多远就被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吸引。 几人相视一眼,灵儿和慕云都是高手自是不怕,更别说身边还跟着楚衣,那声音来自一条里弄,几人顺着那小路走进去,没多时便在一个没门的院子口看到一道人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影极快的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便跑,那是一个头发凌乱穿着破棉衣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包袱,惊慌逃跑的样子使得其行迹实在有点可疑! “站住!” 一声令下,灵儿身形一跃便挡住了那妇人的去路,那人似乎没想到灵儿会武功,适才那身影一跃的样子已经吓傻了她,再加上看到楚衣,那妇人浑身一颤竟然就那么直直的跌坐在了灵儿面前,夏侯云曦走上去,示意妇人怀中的包袱! 灵儿上前就要夺那包袱,那呆呆的有几分瑟缩的妇人确立是的反映了过来,且速度极快的将那包袱护在了怀里,灵儿面色一变正要再夺,夏侯云曦却立时挥了挥手。 灵儿停了动作站在了夏侯云曦身后,夏侯云曦走上前去,眸光落在了那破旧包袱上,“这包袱当中的,是你的孩子?” 那妇人的眸光猛的抬头看向了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对她笑笑,莹白的小脸被脖颈上的一圈狐裘衬托,好似雪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好看,那妇人看的眼睛一亮,登时向着夏侯云曦跪倒,一只手更是抓住了夏侯云曦的衣摆。 “小姐,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 那妇女抱着包袱的手势奇怪,夏侯云曦自是猜了出来,此刻那妇人一求她心中更是确定,不由的一问,“孩子怎么了?” 那妇人情急的将怀中的包袱打了开来,夏侯云曦瞬时便看到了个不过四五个月大的小小婴儿,那小婴儿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可是此刻面色却发着红,白嫩嫩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子,一看便知道不好。 夏侯云曦眸光一紧,“得了什么病?” “民妇也不知,还请小姐救救我孩儿……” 那妇人好似看到了希望似地抓住夏侯云曦的衣摆不放,夏侯云曦眸光含着怜惜,口中却又是一问,“你是哪里的人,现在这城中的人都走了,你是从哪里进来的,孩子莫不是在哪里染上了疫病?” 听说是疫病那妇人登时下的面色一白,当即跪着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民妇原本就是这襄州城中人,只是前几日楚军陆续攻城,城中守军和富人都逃走,民妇无处可去,又害怕,这才和邻里族人一起躲到了起来,楚军进城,民妇更害怕一直不敢出来,只是我这孩儿忽然生了病,这才是没办法的想出来试试看哪里还有大夫……” 夏侯云曦面色微松,“你放心,楚军绝不会滥杀无辜,现在楚军进了城,我就是楚军军中人,你若是信我,我可让楚军军医来治你的孩子。” 夏侯云曦满是疼惜的看着那一张小小的脸,那妇人似是被她看孩子的眸光打动,迟疑了一瞬到底是对孩子的疼爱战胜了对楚军的恐惧,当即便答应了夏侯云曦的话,事不宜迟,夏侯云曦直接将人带到了伤兵营之外,又请了夏侯非白出来。 夏侯非白看到他们去而复返颇有两分意外,知道了事情因果却是二话不说的就给那小婴儿看病,那妇人感激涕零,一直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夏侯云曦让灵儿拉她起来,面色松快的问她,“这几日雪大,你们可还有吃的?住的地方都好吗?” 那妇人受了夏侯云曦的恩惠自然是知无不言的,此刻却有些窘迫,支支吾吾的说不上什么来,夏侯云曦立时便明白了,当下笑道,“无碍无碍,我们这里还有些吃的,稍后我派人拿些吃的跟你一起回去,让大家都好过些,大人不怕,孩子老人却是饿不起的。” 那妇人闻言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口中念叨着观世音菩萨下凡之类的话,苏璃在一边听得好笑,只笑着道,“姐姐可不是什么菩萨,你可记住,在你面前的是楚军凰王,是楚国未来的皇后。” 那妇人对着夏侯云曦拜了又拜,感念不已。 冬日的天色短,回到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渐起,老远的就看到慕言站在院子门口,看到他们的身影了又容色一松的匆匆走开,灵儿看着慕言向着西院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侯云曦只当做没看见,厅内烧着暖烘烘的炭火,进门的瞬间夏侯云曦便是一个冷颤。 一整天什么都没吃,灵儿去了一趟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夏侯云曦多少用了一些,刚放下碗慕云便回来了。 “主子,外面的雪小一点儿了。”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不由得问起,“怎么样?那些人如何了?有多少人?” 慕云站在门口,衣摆尽湿,声音带却仍旧疏朗好听,“比主子预计的多,都是这襄州城土生土长在别处没有亲戚的,无处可去便躲在了城西的民坊之中,属下去的时候见到了一百多人,都是城西一带的,又听他们说城中各处躲着藏着的百姓只怕不止这个数。” 夏侯云曦眸色微凝,“城中巡防是谁在负责?” “是秦允将军。”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这雪太大,这些百姓躲着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他们坚持不住对军粮打起了主意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反而不美,你去告诉秦将军,从明日起我要在城西设几处收容所。” 慕云闻言当即离去,夏侯云曦想了想让灵儿叫来杨穆青和倾颜。 灵儿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杨穆青和倾颜,连带着苏璃也跟着来了,这一下军中的女子全部集齐了,夏侯云曦笑着让大家落座,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杨穆青不是第一次经历战场,自然是赞同,倾颜本就受过夏侯云曦的救助,定是无所不从的,苏璃呢,自是夏侯云曦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底有多少百姓在城中还未可知,明日里先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就这么散乱着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夏侯云曦又和几人说了会儿话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苏璃整日里只是做夏侯非白的侍童,寻常没其他的事,倾颜本是跟着洛然的,夏侯云曦此前戏言要将其讨要过来,谁知洛然大抵是和她作对做惯了,竟然强自不放人,而杨穆青现在被秦允变相架空,什么恶劣的事都不要她做,现在有了这么一件事,自然都是热情极高。 接下来便是军粮的问题了,管军粮的是金志武,夏侯云曦正准备让灵儿去请金志武呢,金志武却已经亲自上门了。 对于金志武夏侯云曦一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大抵是年龄与历练在那里,以至于夏侯云曦常常觉得看不透金志武,对于城府颇深的而自己看不透的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一份亲切了。 金志武恭敬有礼的一拜,“听闻娘娘明日里要赈济城中百姓,微臣已经调拨军粮两百担,明日里任凭娘娘安排,娘娘看看够不够?” 两百担足够金志武的神机营吃半年了,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在她的印象当中金志武对辎重粮草的管理向来严谨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也是楚军远征近一年在粮草之上从未出过问题的关键,今日里倒是大方,夏侯云曦微微一笑,“用不了那么多,城中正是紧张的时候,一百担足以。” 一旦军粮是一个成年士兵一年的份额,一百担能让一千人吃一个多月,怎么样都够了,金志武的面色向来严肃,此刻闻言皱了皱眉,正当夏侯云曦怀疑金志武可能觉得自己要多了的时候他竟然道,“以防万一,娘娘还是准备一百五十担为好。” 夏侯云曦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面不改色的拒绝了金志武来之不易的好意,“不必了,军粮紧张,一百担就够了。” 金志武唇角微动,到底是允了诺行礼退下。 眼看着天色不早,夏侯云曦出门一天已是累了,自去洗漱,而在灯火通明的西院之中,金志武正面色沉肃的回禀,“娘娘只要了一百担军粮,说是城中军粮紧张。” 万俟宸眯着眸子扫了金志武一眼,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让其退下,旁里的万俟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哥出手也太大方了,两百担军粮,云曦怎么样也不会接下的。” 万俟宸扫了万俟玉一眼,这边厢洛然也笑起来,“啧啧,我们的凰王殿下向来最是善解人意,这一次是怎么就要让皇上变着法子讨好了?” 万俟宸眉心微蹙,他这是在讨好?是他的错? 看着万俟宸面色微变,万俟玉不由得瞪了洛然一眼,却还是道,“三哥,昨夜说了一整夜,今夜弟兄们可没这个兴致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这就是变着法子劝他回主院了,洛然满眼看热闹的兴味之色,万俟宸坐在主位上想了想,到底还是起了身,万俟玉松了口气,目送着万俟宸出了门。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慕言手中的灯笼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发出昏黄的光,万俟宸每走一步脚下都有咯吱咯吱的雪碎声,从西院到主院的路不长,万俟宸想到她今日里出去一整日心中便有两分担心,会不会受了寒…… 走到正院的时候万俟宸傻了眼,院子里熄了灯,院门落了锁,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万俟宸的胸膛诡异的起伏了两下,心中巨大的失落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看着那紧闭着的院门深吸两口气,狠狠的压下那股子想破门而入的冲动,终究是在自己风度尽失之前转身走了开,冷风掀起他的墨色鹤氅,只在那夜色之中留下一道一闪而逝的弧线。 晨起之时夏侯云曦觉得嗓子有点疼,喝了杯热茶才觉得好些了,用了早膳倾颜几人都来了,几人特意换上了朴素的棉质披风,杨穆青又调集了五十护卫跟着,一行人出了军府向着城西而去。 城西和城南差不多,因为远离了主街,显得分外冷清,周围的屋舍也颇为低矮破旧,看得出来此前这襄州城守不如夏侯云曦想的那么好,他们到的时候秦允已经在等着了,夏侯云曦无奈的挑了挑眉头,趁着大家去搬军粮的时候低声问秦允。 “你不去巡防在这里做什么?” 秦允无奈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指了指自己眼窝之下的青紫,“娘娘您也知道小人此时应该去巡防了,您再看看小人这黑眼圈,小人已经三日两夜没睡觉了,二殿下被派出城去接军粮,娘娘您就高抬贵手让我们一众属下求个好吧,我们都冤呐……” 阎王爷发火遭殃的都是小鬼,夏侯云曦听明白了秦允的意思,却只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径自走开了,秦允苦叫一声,却也只能更上鞍前马后的伺候! 军粮到位,有了昨日被救的那妇人带头,她的邻里族人很快也跟了过来,随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半日就已经有三百多人进了楚军的收容所,雪下得太大,城内的寻常生计都算是断了,这些人平日里靠着一点小买卖糊口的此时根本是没了活路,楚军的收容所让大家看到了希望,看着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城中百姓,夏侯云曦颇有两分哭笑不得。 来的人多,倾颜负责按人造册,苏璃负责发放吃食,还有些人生病需要药材,夏侯云曦便给大家派药,杨穆青则是带着卫兵看护各处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造乱,秦允跟前跟后的在夏侯云曦身边,基本上插不上手。 或许是担惊受怕的时间太长了,这些梁人面对楚军之时还有些畏畏缩缩,可是面对夏侯云曦等人又全然不同,几个女孩子被人当做菩萨一样的拜着供着,苏璃算是最不习惯的,很快的,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青壮年,夏侯云曦看这样不是个事儿,此时刚好有梁人要投楚军,夏侯云曦灵机一动,所幸让秦允收新兵入伍了。 这一路上也有西凉和云宋的投诚士兵,这些梁人很快的被编入楚军队伍,一下子让楚军和梁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而夏侯云曦的收容所大都剩下了妇女孩子和老人,梁人的性情大都敦实,因为感念楚军恩德,许多妇人提出给楚军做冬衣,一时间那收容所中一派和乐,大家线不离手的做,没几日便做出了几百套冬衣来。 夏侯云曦本是不会用针线,可在收容所待了两日,竟也学了两样简单绣法,当地妇人知道她的身份,又见她与庶人同吃同坐,很快楚皇后的仁善淑德之名便根深蒂固的落进了梁人的心里去。 连着三日的忙,到第四日总算没多少新来的了,而此时的收容所已经有六百多梁人住了进来,条件自然还是寒酸无比,却也比露宿街头没吃没喝好太多,这其中有四百多人都会手工针线,其他人负责打扫做饭,夏侯云曦只出粮食便得了个规模庞大自给自足的绣坊。 许多楚军战士一年都没穿过新衣裳了,夏侯云曦点了战功最好的第二军赏下去,看着细细密密的针脚,一时间不知道暖了多少人的心,而其他几军看的眼红,只暗暗发誓下一战要得首功! 大雪时不时的下,大梁、大燕包括云宋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各式各样的军报纷至沓来,燕军不动,楚军自是不动。 这期间忙的人自然没觉得什么,可不忙的人就觉得分外难受了,不仅他觉得难受,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都难受,这其中自是不包括秦允的,秦允日日都以护卫之名待在夏侯云曦身边,不仅如此,其人还因为玉树临风的外面和幽默风趣的言谈得到了收容所梁地女子的分外青睐,各式挂坠儿绣品,各式衣帽鞋袜每日里都要收一箩筐,若非夏侯云曦以军中将领不得贪污纳私帮他挡了,秦川候世子定要欠下风花雪月无数。 西院之内的气氛十分的紧张,连宋柯这等见过大世面的都日益面色不佳,几次经过主院之时都差点忍不住的求见凰王殿下,夏侯云曦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可她哪有心情去顾忌底下人的面色好不好呢,反正慕言每日里都要来找慕云的,慕云没说话,就说明那人一切正常。 “阿嚏——” 夏侯云曦上了马车,一个喷嚏忍不住打了出来,她揉了揉鼻子,这就发现苏璃和倾颜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她抬了抬眉头,面不改色将手中的披风整理了一番,做冬衣大都是棉麻,她手上的是一件刻丝软缎,暗色的竹纹,手工算是她这几日所学之中集大成者。 马车一路前行,到了军府之前才停下,几人在府门之前散开,夏侯云曦和灵儿一道往主院去,正厅之内炭火暖融融的,夏侯云曦进门便觉得有几分闷热,让人开了窗,刚吹了一瞬冷风便又是一个喷嚏,灵儿面色一变,夏侯云曦已经恹恹的让灵儿去熬姜汤。 这边厢万俟宸后一步从营中回来,一踏进西院就听到了洛然的声音,“秦允这几天可算是享福了,我出去一趟累死累活,他却得了一件披风……” 万俟宸挑了挑眉,面不改色的顺着回廊往自己的书房走,没走两步便又听到洛然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左厢传出来,“想不到咱们的凰王殿下不仅能上马御敌,下马还能绣花,这样子,倒比得上宫里的手艺了……” 万俟宸的脚步就顿了下来,他微微转身,眸光深不可测的看向正院的方向。 喝了姜汤身上才暖了一点,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无力,迷迷糊糊的倒在榻上就睡了,灵儿看她的样子只觉得大抵不好,触手上去果然就有些热,当即转身就走,夏侯云曦下意识却还是喊住了她,竟然说,“跟先生说,别太苦了。” 灵儿满眸沉痛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应了一声走了。 夏侯非白看着灵儿欲哭无泪的样子微微沉吟了一瞬,转身拿来一个瓶子,“发烧的话就先用这个擦身,药的话稍后煎好了让苏璃送过去。” 灵儿拿着瓶子走了,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抽出一张纸写下几味药,叫来苏璃,“去,拿着这个方子到西院去问问十五先生,看看用哪一味药好。” 苏璃疑惑的看了看夏侯非白,转身走了。 灵儿苦着脸回去正院,慕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样子有几分意外,还上前一问,“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还要姜汤吗?” 慕云进不去内室,自是不知道夏侯云曦到底如何了,灵儿咬唇摇了摇头,眸光可怜兮兮的,慕云心中咯噔一声,当即转身就朝西院跑。 灵儿看着慕云走开面色却是一松,走进内室的时候夏侯云曦还迷迷糊糊的躺着,身上的薄毯子盖在脖颈以下,眉心微蹙着,听到响动睁开了眸子,灵儿将那瓶子放到桌子上,说了一句“主子且等等”就进了一旁的耳房。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坐起来,难耐的摸了摸额头,眼角扫过那玉色的小瓶子,一把抓了过来…… 灵儿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夏侯云曦面色红红的躺在榻上,屋子里弥散着一种带着馨香的怪异味道,再一看,桌上的玉色小瓶子落在一边——已然空了! 灵儿手上拿着的里衣掉落在地,登时就快要哭出来,她没说那瓶子是用来擦得,结果……结果……主子就喝了! 万俟宸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灵儿双眼红红的往外疾奔,他心中一紧,登时什么都顾不上问的往屋里走,夏侯云曦倒在内室的榻上,面色绯红,整个人无力的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的,好像连呼吸都没了,万俟宸心中狠狠的一疼,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开口的声音都有两份嘶哑,“蓝儿!” 夏侯云曦丝毫回应也无,万俟宸目眦欲裂,猛的看向灵儿,“怎么回事?!” 灵儿被万俟宸眼底的杀气所震,结结巴巴的指着那掉在榻上的瓶子,“是灵儿……没说清楚……那是擦身的……结果主子不知道……给喝下去了!” 啪的一声灵儿跪倒在地,万俟宸心中一震,一时间只觉得五内俱焚,或许是他的动作过大,就在他将那瓶子狠狠攥在手中的时候夏侯云曦忽然睁开了眸子,万俟宸一愣,眼底惊喜毫不掩饰的绽了开来,却又仍是不放心的将那瓶子放在鼻端闻了闻,强烈的气味刺鼻,万俟宸这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一叹,竟是梁地烈酒—— 夏侯云曦眼底迷迷蒙蒙的,好像看不清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她疑惑咬着唇,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四目相对之间,她眼底水光光的惹人怜,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地收紧,万俟宸沉声下令,“退到院子外面去。” 室内室外的人俱是退了个干干净净,夏侯云曦的面颊越发的红,她迷迷瞪瞪的看着万俟宸,忽然一把推开万俟宸坐了起来,身形无力的软,懒洋洋的靠在塌几上,一手撑腮,另一手软软的扯自己的衣襟,夏侯云曦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耳边的发丝飘飘荡荡的落进了被她扯开的领子之中—— “你是谁?” 万俟宸被她推开,所幸也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听她一问,他眼底闪出两分沉暗的光来,夏侯云曦见他不说话有几分着急,愈发觉得酒气上涌浑身燥热,她又扯了扯衣裳,万俟宸的眸色瞬时更深。 “不说是谁……就回西院去……” 话音有些软糯含糊,不是她的风格,万俟宸知道她醉了,看着她越来越要趴到案几上去,不由得还是上前一步,夏侯云曦对于他的靠近有些敏感,登时满眸戒备的看着他,万俟宸眯了眯眸子,不容置疑的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夏侯云曦一声惊呼,酒气上涌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的,不由得就揽紧了他的脖子,口中却是胡言乱语的喊,“放开放开,不准抱我!” 万俟宸看她一眼,好像她在说的是什么幼稚可笑的话,夏侯云曦见他不放手,眼睛一转就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里,万俟宸只不过蹙了蹙眉而已,夏侯云曦见状也跟着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头,手指一层层的挑开他的衣襟伸进去,直到触到了那一片滑溜溜的胸膛,她眯了眯眸子,像一只要做坏事的狐狸似地手指用力。 “嘶——” 万俟宸止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气,夏侯云曦听着如闻仙乐般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在他胸前划拉,“不放我……就不饶你!” 万俟宸看都不看她一眼,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头,手下更是下意识的道出游曳起来,万俟宸喉头微动,脚下的步子也有两分快,夏侯云曦见他面不改色,兀自不死心的到处摸他,眼看着夏侯云曦越来越往下去,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狠狠的揉了一把。 夏侯云曦丝毫不克制的一声喊叫,一双眸子含水似地瞪着万俟宸,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万俟宸瞟她一眼,唇角因为克制抿成了一条线! “坏人!” 夏侯云曦狠狠的骂一句,自觉眸光含怒唇舌似箭,却见抱着自己的人听到这话将眸光眯的更紧了,那一条狭长的凤眸之中有危险的情绪酝酿,夏侯云曦觉得凶险的很,不由得就颤颤巍巍的问他,“你,你想做什么啊……” 终于走到了床榻边上,万俟宸将夏侯云曦平方在床上,倾身罩在她的身上,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她,夏侯云曦不自觉地向上缩了缩,万俟宸这才开口,诱哄一般的问,“你说我想做什么?” 夏侯云曦直盯盯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氤氲的水汽,面颊的绯红让她看起来比平日里更为明艳绝丽,她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忽然轻声一笑,“你想吻我——” 万俟宸眼底也有了笑意,“你怎么知道我想吻你?”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夏侯云曦,她晕晕乎乎的摇了摇头,却又忽然抬起手捧着万俟宸的脸笑起来,“反正我就是知道!” 她的手一触便惹得万俟宸心头一阵酥痒,他低下头去,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间,他看着她的眸子,低哑的声音好似带着勾子,“你醉了。” 三个字惹得夏侯云曦立时笑起来,她咯咯的笑得欢快,两只手都落在了他的脸上,她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我醉了,不然——” 万俟宸凑得更近了,说话的时候几乎能触到她的唇,“不然什么?” 夏侯云曦迷蒙的眼底有利光一闪而逝,她的手缓缓地从万俟宸的脸上滑到肩膀,再从肩膀滑到腰间,她笑弯了眸子,她明显的感受得到指腹之下的躯体正在缓缓地变得紧绷又灼热,忽然,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肋下三寸,万俟宸能感觉得到她的手指在那一处穴位上徘徊来徘徊去,他只看到她转头,以快要咬到他耳朵的距离轻轻的说。 “不然,怎么能勾引的了你呢。” 电光火石之间,处于被动的夏侯云曦手法极快的在万俟宸腰间连点三下,她眼底仍有迷蒙,面颊仍有嫣红,身体却极速的从他瞬间僵直的身体之下退了出来,只听到“啪”的一声,万俟宸面朝下趴在了床上! 夏侯云曦眯着眸子拉了拉衣领,坐起来的时候面上仍有两分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她正要站起来身形却是一晃,无奈的拂了拂额,夏侯云曦苦笑的回味着那呛人至极的烈酒,是真的有点醉了额,夏侯云曦无奈的跌坐在床上,看了看身旁怒气缓缓涌上来却不能动弹的人,缓缓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一个趴着一个躺着,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有点诡异,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消失,而后恢复成迷蒙却又平静的样子,她先是叹了一声,悠长的一声在万俟宸心上划过一道万仞千山的沟壑,“我想,如果你要杀了他们,我不会拦你,但是我还是会不安,这实在是我不能控制的事情,我不会求你,你也一定不会让我求你,我要什么你就会给我什么,何须我去求你呢,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想我唯一只想让你好好的回来见我,不用去想……不用犹豫……这世上谁也无法与你相比——” 夏侯云曦直愣愣的看着鸦青色的帐顶,屋内的灯火在一点点的暗去,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又笑了笑,含糊不清的道,“你不能送我走……我不想……不想走……舍不得……都说了不放我就不饶你……这几天你不看我不顾我……也不能饶了你……你就这么睡着吧……我还不会解呢……总……总不能让先生现在过来……不好不好……嗯……你有话明天……明天说……我好像真的醉了……” 身边的人影不知道怎么动了动,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上一重,再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万俟宸深不可测的眸子,好像能将她吸进去似地,她一怔,一双大眼睛瞪得老大,似是不相信那传说中出神入化的点穴之法就这么被他破解了,万俟宸凑近了点,不知是笑还是无奈的道,“夏侯非白没告诉你这是九重阁的点穴手法而我身上的内功是可以化解的吗?” 他的话有点长,夏侯云曦安静的想了想,良久,她摇了摇头,“没有。” 这时的她才是真醉,没有那刻意的风情万种,却痴痴的让他想就这么揉到心里去,万俟宸眸光黑亮黑亮的,仔细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又深而重的啄了她一口,这才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问她,“能不能先不睡——”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舔了舔唇,“我醉了,要睡,不睡干什么?” 万俟宸怜惜的捧着她的脸,一点点的描摹她的眉眼,“解酒。” 夏侯云曦费力的睁了睁眸子,“怎么解?” 万俟宸的大手将她的衣裳从她肩头掠下去,顿时那白皙滑腻的肩头便露了出来,他将她揽起来,将她的衣衫一点点的剥落,一边转过头去噙住她白嫩的耳珠,轻轻地捻弄,“唔,这样解——” 燥热的气息落了满室,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正置身与一处夏阳冬雪并存的世界,冰火焦灼,冷热缠绵,他的臂膀如山,她的腰肢如水,抵死交融,有春花盛放的灿烂又有秋叶垂落的绝望,*山洪海浪一般的来,大世泱泱,天地苍苍,只有他能主宰她的灵魂和身体,与烟花灿烂之时带她沉沦,与濒临死境之时给她希望。 那是一个长长的充满了喘息和温暖的梦,在梦里,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在梦里,夏侯云曦看到大片大片的兰花盛开在她和他一路走来的时光里。 ------题外话------ 这个美梦的船儿会放在群里——不是今天放就是明天放—— 亲亲寰儿示爱! 非常喜欢这本书轻轻巧巧就诱人深入,喜爱大大写文的风格无论是女主还是其他配角甚至是跑龙套的,都让人感觉到这是真实的存在,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仅仅在纸上的名字,没有太多的拖拉和多余的废话,有时字很少却能辗转几个画面而不矛盾,喜欢大大描写云曦驯兽的画面,在雪狼谷,群狼来袭。吹一曲古老的笛音驯狼群! 一杯合欢蛊将他和她生死相连!大争之世,诸侯并起,是什么在电光火石间触到不能触及的柔软。心疼她的心疼、喜她所喜爱她所爱。 珈蓝,曾经是西夏国花的名字同时也是她的名字,亡国时亲人惨死,好友被奸杀自己也被逼在望不到边远的冰原上与敌同死。家仇国恨、刻骨铭心、含恨而亡重生在相府庶女顾云曦身上,生死堪忧。因钦天渐预测背上有凤纹预言成为顾映雪眼中钉肉中刺,阴谋诡计、步步相逼注定的死敌!悲哀如潮,点点滴滴,无声侵袭,疼惜她在梦魇里痛楚、窒息! 为复仇之路,成为公孙墨的谋士,她只身入朝堂成禁军首领,权谋利用、收买人心。宫闱之内,算计重重她又是如何帮助公孙脱离险境。 万俟宸,楚国三皇子,为其弟而远去他国作质子。隐忍十年,雷霆归去之时改计策、劫天牢只为心仪之人!在大燕时,因没有批狐裘被皇帝杀了身边护卫,常年手里握着香炉,烟光袅袅中毒之深,不得不他把自己的心隐藏的很深,但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他给云曦带来的温暖 常常在危难之时帮云曦,对云曦贴心、细心,所以灵儿就出现在了云曦身边保护她,看似无心似有心。乱世风云与大宛敌军金戈铁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公孙默,在凰图这本书中我其实挺喜欢他的,虽不是主角但他对云曦的感情不必宸少,在这个乱世之中,有地位有权利的人那一个会没有野心,他亦有!起先云曦对公孙的态度“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待君”但他和云曦经历的太少,也没有像宸那样,也注定了他和云曦之间的情分。 贤妃,公孙墨的母亲!能在后宫之中安稳的坐立在那个位置的,有那一个是简单,深宫女人所能依仗的都并不是与其最亲密的丈夫,也不是十月怀胎的亲儿,而是自己很辣的手段及心肠,宫廷斗充满各种谋算,只有他儿子坐上那高位她才会有尊贵无比的地位和权利,她宁愿任何一个女人做她儿子的妻妾也不会让云曦,云曦是她掌控不了的人,任何人都不愿意有自己掌控不了的人出现在后宫,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暗藏汹涌。 桓筝,描写的笔墨不多,但对他的感觉,还是深入人心的,也是我最心疼之人。部族覆灭,为护珈蓝双眼被乱箭射中,双腿致残!他对珈蓝的感情可以说比宸多,对于他我觉得惋惜,希望在之后的文里大大能给他幸福!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物木有介绍,不过就到这里吧! 风起云涌、杀机四伏、兵刃相戈、铮铮铁血、美人谋权尽在凰图天下!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 076襄州临危,又见故人 夏侯云曦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窗棂之处有明亮的光束落进来,星星点点的灰尘在光束之中飞旋回升,她弯了弯唇角,终于晴了。 “主子,雪停了!” 灵儿察觉到动静走了进来,开口便是报喜,夏侯云曦撑手坐起来,刚刚一动便是一声轻哼,灵儿眉头微抬的走过来,“主子,公子交代了让您待会儿再起来。” 夏侯云曦无奈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个点儿怎么还能睡,她摇了摇头,正要叫灵儿拿衣服来的时候苏璃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姐姐——” 夏侯云曦还未应声灵儿就掀了帘幕,苏璃便走了进来,看到夏侯云曦还在床上不由得有两分紧张,“姐姐可还是有什么不好?先生特别让苏璃来看看呢。”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可手一抬那杯子就从她肩头滑了下去,身上的里衣虽然换过,可还是露出大片的雪白,此刻那脖颈胸前有嫣红的痕迹还未散去,苏璃募得睁大了眸子,“姐姐!谁将你伤成这样!” 夏侯云曦嗡一声头大了,她无奈的拉紧了衣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道,“不是不是,是被虫子叮了——” 苏璃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的颈子,夏侯云曦当即拉过袍子来披上,而后起身去洗漱,苏璃便跟在夏侯云曦的身后,一直到用早膳的时候眉间仍有疑色,夏侯云曦只好讲些她感兴趣的话来转移注意力,幸而苏璃想法简单,没过多久便也面色如常了。 可她不会知道,苏璃根本没忘,夏侯云曦的事对她来说都是大事,她紧皱着眉心进了夏侯非白的书房,夏侯非白彼时正在看地图,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却在看到她的面色之时皱了眉,“这样的表情是怎么了?” 苏璃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侯非白顿觉不好,当即拉了她走到窗边,他坐下,眸色有些严肃的问她,“是不是二殿下又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 经过上一次的天香楼事件之后夏侯非白对洛然就有了两分防备,要知道苏璃正是人生观世界观成型的时候,怎么能受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影响,听到苏璃情急的否认,夏侯非白的眸色更沉了,“不是二殿下,那是怎么了?” 苏璃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底,她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苏璃想了想,四处看了看,见外面没有守卫这才靠近夏侯非白小声的道,“先生,是姐姐,姐姐受了伤,我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是被虫子叮了,可是我看着,根本不像是虫子叮的——” 夏侯非白闻言也有几分紧张,“受了伤?伤在哪里?伤口是什么形状?” 苏璃一听夏侯非白也有几分担忧不由得更觉得自己想法对了,当即抬手往自己的胸前一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夏侯非白顺着苏璃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了苏璃微微隆起的胸脯,他眸光微黯的撇过了头去,苏璃却情急的拉了他的手,“真的真的,连肩头好像都有,不知道还有没有哪里也受了伤,红红的一片,还有点肿呢,要是被虫子咬了,又怎么会有那样多虫子呢,先生先生,你说姐姐是不是怕我们担心才不说呢?” 夏侯非白的眉心深深的皱了起来,他转过头去看着苏璃,苏璃一年之间长高了不少,身量比灵儿都高了半个头,眉眼也张开了,每次他深深看尽她眼底之时都要被那紫色的光华所摄,容颜称不上绝色,却也是清丽中带着明艳,再加上她身形也有了些微的变化,夏侯非白想,自己博古通今自是一个好师父,可她到底是女孩子,再这么跟着自己会不会不合适了…… 苏璃不知道夏侯非白的想法,看着他凝重的面色却觉得夏侯云曦一定是生了大病,她不由得将夏侯非白的手抓的更紧了些,有几分急切却又小心翼翼的问,“是很难治的病吗?” 夏侯非白就看到苏璃那白生生的小手正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他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来,眸光微转轻声笑道,“不是什么大病,她说没事就是没事,放心,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吗?” 见苏璃兀自不信,夏侯非白就带着几分好笑的道,“你姐姐今日里大抵会穿高领子的衣裳,不出五日,她定会换上低领子的衣裳,你若是不信,你到时候注意看看她的颈子上还有没有伤不就成了吗?” 苏璃眸光一亮,“先生好聪明!” 夏侯非白只觉得苏璃眼底光彩一盛,心中顿时有一丝悸动,他晃了晃神,颇有两分无奈的转过了头去,九重阁内功心法高绝,简单的摄魂术根本无法撼动人心,更何况是苏璃这等未曾修习媚术仅靠天生异瞳的,夏侯非白摇了摇头,一定是他进来勤于兵战疏于修炼了。 夏侯云曦穿着一件立领的木兰青描花长裙,上身罩着一件湖绿双绣小袄,整个人俏生生的好似一支初开的清荷,万俟宸进门的刹那便是一愣,眸光从夏侯云曦周身扫过,不由得就带上了两分热意,夏侯云曦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一边的锦榻坐下。 灵儿默不作声的退下,室内便没了人。 万俟宸并不走进,只是倚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只觉得那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当即便起身向着内室而去,万俟宸唇角一勾跟了进去。 刚走过那幕帘身后就袭来一阵凉风,下一瞬后背就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胸膛,夏侯云曦蹙眉不语,万俟宸却只抱着她一言不发,夏侯云曦静静的等了许久身后人却还是一言未有,不由得屈肘向后捅去,万俟宸躲也不躲砰的一声吃了她一肘,不由得就发出一声闷哼。 夏侯云曦眉心蹙起,当即就挣了挣。 “别动。” 万俟宸收在她腰间的手越发紧,只是以十分贴合的姿势搂着她,他的脚步动了动,便被万俟宸搂着向着窗边走去,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厚厚的冬雪在那阳光照射之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晕,夏侯云曦眯了眯眼。 “天晴了。” 万俟宸自顾自的说着话,夏侯云曦只当不懂,一句话也不搭,万俟宸轻声一叹,不由低下头去埋在了她的肩窝里,“对不起,我只是……吃醋了。” 夏侯云曦的唇角弯了弯,万俟宸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笑一笑转眼却看到了她颈上的痕迹,不由得轻声问她,“还疼吗?昨晚……” 夏侯云曦募得红了脸,转过头来瞪他一眼,万俟宸呼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一把转过她的身子将她抵在了窗台上,夏侯云曦眼底现出两分懊恼,万俟宸却抵着她的额头问她,“你猜,我想做什么?” 那灼热的呼吸和虎视眈眈的目光,逼得夏侯云曦微微转过了头去。 “不……不知道。” 万俟宸又捧着她的脸将她转过来,眉心微蹙,“昨晚上那般聪明,现在怎会不知道呢,嗯,小乖乖……” 那三个字像雷电一般击中了她,夏侯云曦心头一颤,面色更红,手无意识的揪住了他腰侧的衣衫,万俟宸笑笑再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狂风暴雨一般的低头压了下去,温柔又霸道的一个吻,夏侯云曦后腰抵在窗棂之上,仰着头承受他的爱怜,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软了身子倒在了他的怀里。 万俟宸眸光发黑发亮,深吸一口气抵住她的额头问她,“要么吃你,要么吃饭,你选……” “吃饭!” 还未说完就被夏侯云曦情急的打断,抬手重重的捏了他一把,万俟宸看她满是羞恼却又故作凶狠,当即大笑起来,随即揽了她的腰向外走。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如此,自从万俟宸从西院搬走,整个楚军大营都松快了两分,夏侯云曦称病被留在了军府之内,收容所暂时交给了倾颜和杨穆青,天晴之后楚军就开始战备,与此同时,有燕国大军向着襄州以东的潞城进发,潞城距离襄州只有三日潞城,一旦燕军大军到位,这样一个军事重镇就很难拿下了。 “大梁迟迟不给答复,却又对我们的使者如上宾一般礼待,实在拿不准大梁到底为何意,燕军这一次兵分两路,分东西两方一路进发,看样子是想让我们东西两面都受制于人,这样看来,襄州不适合久留了。” 说话的是夏侯非白,他语声沉稳,声音落定之时给人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的力量,微微一顿,他接着道,“最好的法子自是东西开弓,无论哪一方燕军得了上风都对我们不利,襄州为重要的关卡,也不能轻易弃之。” 众人的面色有两分沉凝,不约而同的的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也在沉思,想了想才道,“就依军师所言,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迎燕军而去,绝不能让燕军成合围之势断了我等退路,襄州城中预留十万兵马,宋柯和程瀚带兵十五万向着东面去,颜回、宋涯随军,洛王和军师带兵十五万向西去,祝云阳、吴威随军,其他人暂时留守襄州。” 此令一出自是要极快执行,此后的两日襄州城中一直在进行紧锣密鼓的安排,城中百姓已经和楚军非常熟悉,听说有楚军要走更有许多襄州百姓做好了吃的送行,近几日来楚军的好名声越传越远,一些本来逃跑了的百姓也都陆续的赶了回来,楚军全部纳入城中,渐渐地城中的百姓越来越多,连带着一些本来关了的铺子酒肆都重新开门迎客。 两路人马东西两路出发,相继拿下了潞城和苏城,眼看着进入了十二月,还有不久就近年关,无论是梁地百姓还是楚军自己都希望战事能早些结束,至少也该大胜,到时候好过新年。 襄州城之中重新恢复生机夏侯云曦居功至伟,没多久城中收容所里边出现了她的塑像,夏侯云曦带着万俟宸一起去看,万俟宸见百姓们对她颇为崇仰,竟然下令给那本是泥塑的雕像镀了个金身,夏侯云曦自是哭笑不得。 楚军两路连夺两城,大胜的战报一封接一封的来,西路军有夏侯非白在,自是势头稳定,东路军有宋柯在,虽然也是老将,却到底缺了两分定力,万俟宸看着那尽是大胜的战报有两分不安,夏侯非白已经停下了脚步,而东路军却是勇往直前势头正好! 万俟宸的担心日益增加,果然在十二月十三这一日收到了东路军战败被围的战报,宋柯和程瀚被围在距离襄州七日路程的锦城,后方补给被断,城中粮草殆尽,眼看着危在旦夕。 “战无常胜。” 夏侯云曦安慰万俟宸,万俟宸自然也知道,可先在的关键是该派谁去救援,有经验的主将都出走,若是让君卓秦允等去万俟宸又不放心,“这一次燕军显然是有备而来,前面的两城我们拿的轻松,难免的就失了戒备之心,这才着了道。” 夏侯云曦已经有几分明白,“别人去你自是不放心,他们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人,你去吧。” 万俟宸有两分犹豫,夏侯云曦无奈笑笑,“这城中你也看到了,城防完好,百姓们对我也多有礼遇,你去吧,城中十万人马全部带走,速去速回,还要过年呢。” 万俟宸眉心紧蹙,简振声、秦允等人知道了都来请战,夏侯云曦想了想,“他们两人你都带上,让君卓和简旭宁留下。” 万俟宸知道情况紧急,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当下只好应了,却是道,“我只带五万人马,剩下五万人马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简振声和秦允你都留着,让君卓和简旭宁随我走,我一定在新年之前赶回来。” 从此刻倒新年不过十多日功夫,除非日夜兼程了,夏侯云曦点头应下,她前几日的风寒还未好透,这几日身上一直不太舒服,此刻也不说要随他去的话,反正就只有十几日而已,夏侯云曦应了万俟宸的条件,却还是让秦允跟着他去,城中还有简振声、吴亚、肖扬、洛萧、洛然等人,万俟宸只好应了整军出发。 十四日破晓,万俟宸带着五万人马从襄州城秘密出发,一路向着城东而去,夏侯云曦系着披风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如墨色洪流一般的楚军远去,天地是一片苍苍茫茫的白,那墨色最终被那肃穆的白一点点的吞噬,终于再也看不见一点踪影。 洛萧站在城头不发一言,洛然却“啧啧”嘴看看站在身边的倾颜,“还不把这样子记下来,楚皇和皇后娘娘帝后情深,如此可见一斑。” 倾颜眸色不善的瞪洛然一眼,夏侯云曦笑着转过头来,“听闻二殿下在这城中寂寞的很,殿下可想出城去玩玩?” 洛然闻言眸色一变,登时蔫了一半。 夏侯云曦掩嘴笑笑,扶着灵儿的手下了城楼。 昨夜那议事堂中,万俟宸当着诸人的面将楚国的军权虎符和代表他身份的帝王私印一并给了她,虎符可调集万军,那在外等同玉玺一般的私印则可通传圣谕执掌朝堂,他甚至下旨,赐东齐夏侯云曦一等亲王爵,封号凰王,可自称“朕”,享帝王之尊。 她还不是楚人就已经享誉天下,人人都叫她楚皇后,她还未嫁他就已经将他的军队他的国家给了她,还让她自称“朕”,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喉头发紧。 五万楚军出城,襄州城内便只有五万守军了,简振声负责城防守卫,城内还是一切如常,大燕既然从左右发兵,且兵力加起来已经是燕军总数,那中线自是空路子,因此襄州城内一片安然,并没有因为守军变少而变得恍然,而每日回来的梁地百姓也越来越多,雪后城中的百姓又自己做起了生计,夏侯云曦只每日给那些实在贫苦的人家发放救济军粮,其他的人家则是以工换粮,一批批的军衣往军中送,整个襄州城的百姓时不时的都能看到夏侯云曦的身影在那收容所之中进出。 “你和大哥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洛然有些微不以为然的说,他正坐在马车之中,从他的方向看出去能看到她正被一大群百姓围着,她时不时的和这个说一句时不时的和那个说一句,面上带着安然又妥帖的笑意,倾颜就站在马车之外,他们是来接夏侯云曦回军府的,可是夏侯云曦今日要给百姓们派发过年的吃食,这个时间点儿还在忙。 闻言倾颜同样不以为然的瞪了他一眼,洛然挑了挑眉,“她有什么好呢,楚皇和那个公孙墨都对她死心塌地的。” 倾颜又瞪了洛然一眼,洛然摸了摸下巴,“你看看她祸害了多少人,我大哥最是可怜,为了她糟了两回罪,两回都差点被她杀了,偏生我大哥这人一点儿不记仇。” 倾颜笑了笑,“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二殿下怎么知道王上可怜不可怜呢。” “看得到,却得不到,这不是可怜是什么?” 倾颜摇了摇头,“谁说一定要得到,太阳和月亮都能给人带来光明,可是二殿下可摘得到?” 洛然心中鄙夷倾颜,“这是什么比喻,她是太阳还是月亮?” 倾颜抬了抬下巴,却是懒得回答了,洛然的目光就又落到了夏侯云曦的身上,看了又看脑海之中还是挥不去她那一次又一次狠辣的手段凌厉的眼神,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强自撇开眸光,再不去看夏侯云曦唇角的浅淡笑意。 夏侯云曦走出来的时候面上仍旧的带着笑,一个衣着虽然朴素浑身上下却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跟着夏侯云曦走了出来,那妇人面上带着笑意,面色安然的和夏侯云曦说着什么,虽然谦恭有礼,却一点儿都不给人畏缩之感。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且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么些日子,大家如何做事我都看得到,自是信得过的。” 说着夏侯云曦让那妇人退回去自己才上了车,倾颜便问了,“娘娘,那人是谁,您可许了她什么愿?” 夏侯云曦笑笑,“她是这一种绣工当中最好的,日前跟我提了能不能将将来这襄州城守军一年的衣裳都交给她来做,城中妇孺很多,即便是战前也难有营生,此前的军衣都是官制,交给他们也算是能糊口了。” 这等事情夏侯云曦既然点了头那就能做的了主的,倾颜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看一边的洛然有几分得意的挑了挑眉,洛然撇撇嘴并不做声,倾颜看到洛然在谁面前都趾高气扬的唯独在夏侯云曦面前收敛了两分,不由得就满眸笑意。 回到军府的时候肖扬和洛萧正满面沉色的站在门口等着,夏侯云曦一看便知不好,果然刚下了马车肖扬就迎了上来。 “有燕军异动。” 夏侯云曦眉心一凝,洛萧已经上前一步,“先进去再说。” 夏侯云曦的面上略带着几分疲色,进的正厅落座在主位,只看到洛萧拿出一份战报递给她,“正北方向,百里之外发现了燕军斥候的踪迹,这几日那山地之中雪还没有化完,我们的人已经再去探查了,很快就会再有消息。” 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今日不过十二月二十五,万俟宸怎么样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赶回来,室内诸人的面色都不是那么好看,一时间满是紧张之色。 苏璃端着吃的进屋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家的面色都黑着,夏侯非白此次没有带她随军,因此她就留了下来,她将吃的放在夏侯云曦面前,却看到她连那吃食看都不看一眼,不多时,外面响起了沉重又疾快的脚步声。 “启禀凰王殿下,在襄州以北百里之处发现了大股燕军!” 夏侯云曦立时就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起身的太急,瞬间眼前一黑,站在她身边的苏璃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只听她语声沉稳的一问,“到底有多少人?” 那斥候副统领语声一沉,不由得低下头去,“十万。” 夏侯云曦眯了眯眸子,“是什么兵种?” 那人的头更低了些,“五万步兵五万重骑!”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猛然转头看向吴亚,“燕军还有百里,我们只有大半个晚上布防,去请简将军回来。” 吴亚瞬时出门而走,肖扬眯着眸子问她,“燕军有十万,不退兵吗?”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燕军有骑兵,这个时候退来不及了,梧州的城防也没有襄州坚实,何况襄州城中还有百姓万人。” 肖扬没再说什么,洛然和洛萧互视一眼,眼底的颜色都有两分凝重,不多时简振声便回来了,他路上已经听吴亚说了战况,一进门看到夏侯云曦的神色不由得有两分意外,坚定,沉着,连他看了也觉得安心。 “简将军,速速调集城中战士上城楼布防,我们至少要坚持三日。” 简振声一路上已经有了构想,听到夏侯云曦将此重任交给他,不由得心中一肃点头,还未喝一口热茶又转身走了出去,夏侯云曦想了想,看向吴亚和洛然,“城中的巡防和后勤交给吴亚和二殿下,稍后的攻防只怕还要越王和简将军一起盯着。” 洛然、洛萧自然没的说,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乏力,当即就着苏璃端过来的吃食随便用了一些,刚放下碗吴亚就走了进来,他面色沉凝,直看得夏侯云曦心中一跳。 “主子,外面的百姓知道燕军要来攻城,都聚集在了军府之外。” 夏侯云曦一怔,其他几人的面色都是一变,这个时候外患逼人,要是再有了内乱,那整个襄州城都自然是无兵自破了! “他们说要帮楚军打仗。” 吴亚下一句话彻底的解除了夏侯云曦众人心中的担忧,夏侯云曦无奈的笑开,眼底却尽是欣慰,她抓过一件披风走出去,“我去看看!” 刚走到军府门口就看到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百姓们看到夏侯云曦出来了都高声叫起来,“皇后娘娘,让我们出城吧!” “皇后娘娘,我们能行!” “娘娘,我们一群老幼妇孺,看燕军能不能下得去这个手!” 夏侯云曦被这最后一句话惹笑了,却是挥了挥手,“大家先安静一下。” 众人登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却都眸光发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城中的青壮年大都跟着楚军入伍了,此刻站在夏侯云曦眼前的都是老人、孩子和妇人,他们真诚毫不作伪的面色让夏侯云曦心中止不住的一暖,她有些庆幸自己留了下来。 “大家不要着急,燕军还没有来攻城,我明白大家的心意,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不能让大家出城去冒这个险,守城的有楚军将士,有诸位将军有我,大家实在想尽一份心自然也可以,就好好的带着家人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无论外面有多少喊杀声都不要害怕也不要走出来。” 众人缓缓地低下了头,好像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负担一个拖累,夏侯云曦扫了众人一眼,又是一笑,“大家呆在家里,为城楼上的士兵做好饭食,等士兵们杀敌杀饿了才好有吃的,这个任务十分重要,希望大家不要让我失望。” 众人的眼睛又亮起来,先前那个做绣活儿的妇人站了出来,朝着夏侯云曦拜了一拜又看向身后的妇孺们,“大家听皇后娘娘的话,我们都好好的回家去做军粮,一定不要让大家饿肚子!” 顿时响起一片呼应之声,夏侯云曦满意的看着大家一点点散去,翻身上马往城楼方向疾驰而去,此时的天色已经黑尽,大街上是来来回回紧急备战的将士们,夏侯云曦的马儿一路飞奔,到了城楼的时候城上的士兵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事。 洛萧和简振声都守在城楼上,看到夏侯云曦来了洛萧有几分不赞同的看着她,“夜里风凉,这里自有我们。” 夏侯云曦摆了摆手,“到底是不放心。” 见她面色坚定洛萧也不再说什么,灵儿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又往她身上加了一件披风才作罢,士兵们来来往往的在城楼上设置弓弩木棒火油,夏侯云曦见大家精神还算好不由得放下了心,子时已过,远远地夏侯云曦几乎能听到那山摇地动的马蹄声。 中线分明没有燕军的,可是这一股子燕军却凭空的冒了出来,夏侯云曦心中冷笑,从兵分两路开始便算是燕军真正的复仇反击了,先是分兵诱敌,楚军迎敌之后又将其中一路困下,引得他带兵救人,调虎离山之后便来攻城,只要得了襄州,那楚军便算是被分割了开来,到时候燕军再大举出动一点点的将楚军蚕食个干净! 夏侯云曦眸光锋利,真是好布局好谋略! 既然是步骑混编,那速度之上就一定是受限制的,那山摇地动的声音没持续多长时间便停了,又隔了一会儿再响起来,如此反复了七八次,在那夜色之下,夏侯云曦终于能看到有刺目的大片银光闪现。 夜色之中的燕军并不敢贸然来攻城,还未来得及化开的雪光远远地将那黑影衬托的十分清楚,他们盘桓在距离襄州城十里之外的地方,好似一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野兽,夏侯云曦看了看自己身边完备无缺的工事,心中有了两分胜算。 天色终于一点点的亮起来,身着银甲的大燕军一点点的向着城楼的方向靠近,夏侯云曦微眯着的眼眸看着城下的敌军,大手一挥,那射程箭远远地落到了冷硬的雪地上,铮铮的钉成一排! 正在前进的大燕军看着那箭矢一排插在地上,不由得睁大了眸子,对于楚军弓箭的射程一时间拿不准主意来,前锋将领看到自己的士兵迟疑,不由得令旗快速挥动起来,随即,那稍稍停滞的大燕军速度极快的再次行动起来。 但凡有燕军越过那地上的箭阵便会有如簧的长箭从天而降,那长箭攻击力十足,更能刺破楚军身上的银甲,连着三轮进攻,燕军已经伤亡惨重,而此地距离城墙之下还有二里之地,等到他们的人马突袭道城下,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攻城! 那前锋将领果断的下达了退兵之令,楚军看到燕军退兵不由得都欢呼起来,夏侯云曦却是知道,燕军,绝对没有这样简单。 前锋将领回来的如此之快没有人能想到,那前锋军将领仍要跪地请战,一身银色重甲系着墨色披风的主将却上前了一步,前锋军小将当即后退,只听得三声短促有力鸣镝之声响起,下一刻,如潮的银甲军向着襄州城缓缓涌来。 那主将眸光锋利至极,浑身杀气四溢,可当他御马疾驰那一线牵的箭阵之时他忽然猛的驻了马,他的眸光意外的看向那城头身形挺秀的背影,手中的令旗抬起,却猛的挥动成退兵之令! 在夏侯云曦的方向,她只看到轰然涌动的银甲阵线猛的一顿,竟然就那么停了下来,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楚军暗暗松了一口气,夏侯云曦便皱眉看向了那阵中挥舞着令旗的人,烈烈寒风之中,她看到了那人在阵前摘下了银色的头盔—— 夏侯云曦心头猛然一动,身边的弓弩手举起弓弩对准了那人,就在即将松弦之时夏侯云曦猛的一把拉住了他! 竟是公孙成霖。 ------题外话------ 低头对手指,好像我说过之前是最后一次分开了,然后我那时候忘记看大纲了,然后大家可以养文了,然后大家别忘记回来,然后船儿已经入群,然后大家看公告进群,然后姨娘默默的爬走了—— 075她喝醉了,脱衣解酒〔精精精〕 满室静默,公孙墨一身月白的贴身直缀站在窗前,身影挺直,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酷,萧玉楼眉心紧蹙的站在一边,唇角缓缓地抿紧,“不知燕皇在犹豫什么,燕国二十万将士已经大败与楚军,燕皇却还在这燕然山等着,等什么?等楚军将燕军全部吃入腹中吗?” 萧玉楼的语气有两分激烈,公孙成霖站在公孙墨身后,眸光带着两分隐晦之色的看着他的背脊,公孙墨并没有被萧玉楼的话激怒,甚至没有因此而动一下眉眼,他转身看向公孙成霖,眸光深沉,“去吧。8” 萧玉楼眉心微蹙,似乎觉得公孙墨此举并不好,公孙成霖只当萧玉楼不存在,颇有几分担心的看了看公孙墨之后才领命离去,萧玉楼被无视也并无不满意,反倒是一笑道,“希望成王大胜归来!” 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齐林的披风被水汽打湿,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阵凉意,他看到萧玉楼在此面上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对着公孙墨行的一礼,“皇上,楚地的使者已经快到梁都。” 公孙墨闻言这才回神落座,“赵晟如何做的?” 齐林微微一顿,眼角有暗光一闪,“梁皇派人将其迎到了会馆。” 眼角似有机锋一亮,公孙墨唇角缓缓地堆出两分残忍的笑意,“我们的公主在做什么?” 齐林的身子弯的更低了一点,却仍旧做到不动声色,“梁皇后这两日一直在梁国后宫,暂时没有任何异动。” 公孙墨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开口,“她的手段人脉你都知道吧?” 齐林一愣,点头,“是。” 公孙墨不置可否的颔首,“她的手伸的太长了。” 齐林只觉得背脊上窜上一股子寒意,当即应声而出,萧玉楼眸光微眯的看向公孙墨,语气意味深长,“会咬人的狗还留着,燕皇实在是心软的很。” 公孙墨坐在位子上冷眼看一眼萧玉楼,并不言语,萧玉楼右手的袖子空荡荡,从门口涌入的寒风一来便将她的袖子吹得晃晃悠悠的,她仰起头来笑了笑,“不知道燕皇对夏侯云曦是不是也这样心软?” 公孙墨眸色一深,再看向萧玉楼的时候就带上了两分凌厉。 十一月十七,楚国四十万大军入襄州。 天幕黑沉沉的迫人,鹅毛大雪簌簌而落,黑底红字的楚字旗高高的飘扬在寒风之中,天地都变成了肃穆的白,这样大的大雪对于从楚地过来的士兵来说实在少见的紧,随之而来的严寒也更是对楚军的考验。 墨色帷帐的军中御辇缓缓行进,御辇之内,夏侯云曦正在看打扫战场之时的战报,她身着一身雪色的大氅,面上脂粉未施,却自有精致明艳,万俟宸扫了夏侯云曦一眼,终是将忍不住的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怀中。 夏侯云曦惊呼一声,手中的册子便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御辇角落里正燃着暖烘烘的火炉,噼啪作响的声音和御辇之外的风雪回环之声相称,凭白的添了两分肃寒,万俟宸搂着夏侯云曦的腰身,语气不怎么好,“五本册子,你看了一个时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值得你去付出这些时间。” 御辇滚滚而动,夏侯云曦能听到那咯吱咯吱的雪沫子被压碎的声音,听到万俟宸如此一言她转头瞪了万俟宸一眼,万俟宸无奈的握住她的手,“这里是大梁,我们面对的是燕军,他们与我们站在对立的一边,我不允许你对他们有这么多的仁慈和耐心。” 夏侯云曦敛下眸色,一时间也对自己颇为无奈,她担心顾子轩,两日前的大战结束,主将连怀素带着以速度和力量著称的千羽军突围而出,可顾子轩到底还只有十五岁,有没有全身而退根本难以估量,因此她特地要了这战策,想要看看打扫战场之时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虽然她没有说,却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 她转过头去,“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只是心中不安。” 万俟宸觉得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还有很多,他需要把这个话题说清楚,他的眸色变得有两分沉凝,一眼就能看尽她的心底,“为什么不安?” 夏侯云曦几乎不假思索,“在相府,他帮过我。” 夏侯云曦说的没错,可是在万俟宸听来,这话里含着太多的意思,他眸光一暗,“那你是不是对所有帮过你的人都要如此?” 顾子轩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说到过这个话题,可是那个时候是适可而止,他也不想给她压力,而此时此刻,看到她对顾子轩的来去如此上心,他不由得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一念之间,在这里,冷漠无情的人才能更好地生存,更重要的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将她与大燕剥离开来。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一怔,不由得眯了眯眸子,“什么意思?” 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在大燕,帮过你的人有许多,你对他们是否也会如此?你会不忍心,还会下意识的关心,如果我要他们死,你又待如何?” 夏侯云曦心中抽紧,看着万俟宸眼底的漆黑,她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万俟宸身上逼人的气势让她觉得难受,分明是相互依偎,她却觉得寒意沁人,他和大燕的争锋相对她从未怀疑过,也从未犹豫挣扎过,如果真有那一天,难道他以为自己会有其他的选择? 夏侯云曦的沉默让万俟宸的心渐渐地抽紧,他不由得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一双眸子愈发的变得凌人,“那个时候,你可会求我?” 夏侯云曦的眼底募得爆出一丝凉意,她深吸一口气,唇线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看着他隐隐含怒的样子道出四个字,“无理取闹!” 万俟宸深不可测的眼底似乎隐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四目相对之间,他好看的眸子眯了眯,不知道是克制还是隐忍的情绪一闪而过,似乎不想再和她如此僵持,他募得放开了手将头转向了一边。 夏侯云曦只觉得腰间一轻,他的手放了开去,登时,她坐在他腿上的动作顿时变得万分突兀,她的唇角好似无力的勾了勾,而后便施施然起了身,她打算坐到他的对面,可又觉得此时此刻这御辇之中的气氛让她觉得难受,她身形一转叫停了车! 夏侯云曦走到御辇门口打开了门,正要矮身出去的时候身边一道黑影忽的闪了出去,慕言站在车辕之下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看了看远去的身影,他有几分无奈的看向愣在车门口的人,“娘娘,主子走了,您还是留在车里吧。” 外面的风雪渐大,车门一开便有袭人的寒意落了进来,夏侯云曦到底还是退了回去,可刚坐下便看到他的鹤氅还落在那里,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想了想终于将那鹤氅递了出去,慕言一看就知道夏侯云曦的意思,当即面色一喜的送衣裳去了。 车辇之内焚着淡淡的兰香,好似他身上的味道一般,夏侯云曦鼻端全是这味道,这种浸透在呼吸之中的存在感让她颇为懊恼的揉了揉眉心。 襄州城乃是大梁重镇,城池高大巍峨,城内布局也极其宽阔疏朗,周围的楼阙亭台在大雪纷飞之中依稀可见其精致繁华,可是此时此刻,这此前来往如织的大街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燕军出战梧州打败之后楚军极快的派兵来攻打襄州,彼时襄州之内只有剩余的一万守军,守军弃城而逃,城内的百姓也四散逃走,此刻铁铮铮的楚军入城,再和着这絮雪纷纷和黑沉沉的天幕,怎么看都是一派萧条肃冷。 御辇在城中一处府院之前停下,下车的时候灵儿已经迎了过来,进的门去便有慕云等着,随后去了一处看似是主院的地方,屋子里燃着暖烘烘的炭火,夏侯云曦转身看了看那一世界的白,知道自己是要在这城中安顿下来了。 稍作洗漱,眼看着天色不早,灵儿拿了吃食进来,夏侯云曦想了想,并未立即用饭,慕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守在廊下,灵儿走出去片刻,再进来的时候面色就有几分不好看,夏侯云曦抬了抬眉,“怎么?” 灵儿揪着手指,“主子,慕言和公子去了西院,诸位将军都在那里。” 夏侯云曦一怔,“奥”了一声拿起筷子吃饭,灵儿看着夏侯云曦的神色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在想主子怎么会生气,慕云猜错了…… 夜间的雪一直簌簌的下个不停,夏侯云曦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听到远处有一阵子嘈杂的响动传来,睁开眼的时候灵儿已经点了灯,看到夏侯云曦坐起来当即道,“主子,公主在西院歇了。” 夏侯云曦眸光一暗却是披着袍子走到了外室去,推开门之时慕云就守在外面,看到夏侯云曦出现当即迎了上来,“主子。” 袭人的寒意让夏侯云曦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却还是沉着眸光看向响动传来的方向,“外面怎么了?” 慕云面色凝重,自然已经得了消息,当即便道,“慕言刚才派人来回禀,说是雪太大,城南几处房舍塌了,我们有一部分战士住在那里,只怕多少有几人受伤的。” 夏侯云曦愣了愣,有话想问出口却又收了住,慕云看着便给灵儿使眼色,灵儿当即扶着夏侯云曦往回走,夏侯云曦想了想到底还是退了回去,窗外的雪依旧纷扬,一点儿都没有要减小的趋势,夏侯云曦这会子再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直瞪瞪的看着帐顶。 直到天明之时才又睡去,也没睡多久苏璃便蹬蹬瞪跑了过来,灵儿未曾拦阻,苏璃便进了内室,见夏侯云曦一个人睡着,还未起,当即有几分好奇的问起,“姐姐,皇上呢?” 灵儿伺候夏侯云曦起身,闻言面色有两分奇怪,夏侯云曦却是不答,眸光一转反问了回去,“先生呢?” 果然,一问起这个话题苏璃就什么都忘了,也不追究适才的问题,当下便道,“先生出去了,听说昨夜有士兵受了伤,先生去看病去了。8” 夏侯云曦挑眉,看了看苏璃郁闷的小脸,忽而道,“不如我们也去?” 苏璃顿时眸光大亮,“好啊!” 说走就走,夏侯云曦随便用了早膳便带着苏璃出去了,这几日一直跟着他们的楚衣也有了出去放风的机会,灵儿、慕云跟着,几人乘着一辆小马车出了这临时军府。 院子里还不觉得,一走出去才能看出不对来,雪还在细细密密的下,而街道上的雪却已经积了老高,车轮走动起来的速度都不是那么快,苏璃掀开帘子往外看,不由得惊叹,“好像苏逻——” 苏璃已经到中原一年,身量长高了不少,面容也张开了,同时,她眼底的那一丝紫色光晕也星星点点的明快起来,放在有心人眼里自是明白了她不是中原人,这也不是顶重要的事,因此在亲近的人面前苏璃也是没有忌讳的。 而苏璃一句话却将夏侯云曦的心吊了起来,苏逻是寒原,因此才大雪连绵,可是襄州城的位置处于大梁中部,在初冬时节下这么大的雪对于现在的楚军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辎重会被极快的消耗,大雪还会破坏城防,给行军作战带来极大的困扰,要说镇守一城不战也可,然而楚军北伐远征,绝对受不起长时间的拖累。 思绪回转之间一行人就到了城南,四十万楚军住在这城中自是拥挤,楚军只占用了一些简单的民舍,又设了大营,因为街上大雪,除开巡逻的士兵之外其他的人大都待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还未走得近便看到城南稀稀疏疏的站着好些人,士兵们虽然穿着冬衣,但是这么大的雪自是冷的紧。 老远的便看到有人向着远处的房舍而去,待走近之时便看到夏侯非白迎了出来,他夏侯云曦来了倒是有几分意外,走过来的时候颇有两分不赞同的瞅了她两眼,夏侯云曦笑,“先生是白凤凰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夏侯非白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大抵是讲昨夜的房舍倒塌之时战士们动作快,只有大概不到百人受了伤,其余的战士已经被妥善安置,此时那百人已经被安排住进了伤兵营,伤兵营也在城南,夏侯云曦随即又和夏侯非白到了伤兵营去。 到了伤兵营之中便是一阵骚动,看士兵们群情激昂的模样,夏侯云曦只好说自己是代替楚皇来看大家,她是楚国未来的皇后,这个理由最是能收服人心。 营中自有军医,却有些伤十分疑难,十五现如今跟在万俟宸身边,此刻不在,便由夏侯非白时不时的说一两句,一边给士兵们派药,夏侯云曦一边和他说话,“先生此时不在军中议事,为何出来了?” 夏侯非白正在教苏璃怎么认识药材,待苏璃上了手才走过来和她说话,“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离这里最近的燕军守军有十万人,有三天路程,现在大雪封山,我们暂时无碍,但是也不能有太长的时间,这几日楚军会再有一批粮草送过来作为长久之备,因此城中安危最为要紧,我是军师,出来看看自是要的。” 夏侯云曦点头,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心中也算是稍安,“四十万人,这城中吃的喝的住的都是问题,先生可有解决之法?” 夏侯非白也有些无奈,“这城算是一座死城,我们只怕也只能靠军粮度日了,只能雪停之后再作打算。” 夏侯云曦明白,几人一起又发了一会儿药,夏侯非白便劝夏侯云曦回去了,苏璃自是一点儿不怕这冷天气的,可想到夏侯云曦还是要拉她回去,夏侯云曦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当即也就出了伤兵营。 这四周本是些简陋民居,巷子里弄颇多,因为其中的住户都逃走了,人去楼空,有的连门都不锁,就被楚军征用成了军舍,除开昨夜塌了的那一片,周遭还有许多,夏侯云曦几人刚走出伤兵营没多远就被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吸引。 几人相视一眼,灵儿和慕云都是高手自是不怕,更别说身边还跟着楚衣,那声音来自一条里弄,几人顺着那小路走进去,没多时便在一个没门的院子口看到一道人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影极快的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便跑,那是一个头发凌乱穿着破棉衣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包袱,惊慌逃跑的样子使得其行迹实在有点可疑! “站住!” 一声令下,灵儿身形一跃便挡住了那妇人的去路,那人似乎没想到灵儿会武功,适才那身影一跃的样子已经吓傻了她,再加上看到楚衣,那妇人浑身一颤竟然就那么直直的跌坐在了灵儿面前,夏侯云曦走上去,示意妇人怀中的包袱! 灵儿上前就要夺那包袱,那呆呆的有几分瑟缩的妇人确立是的反映了过来,且速度极快的将那包袱护在了怀里,灵儿面色一变正要再夺,夏侯云曦却立时挥了挥手。 灵儿停了动作站在了夏侯云曦身后,夏侯云曦走上前去,眸光落在了那破旧包袱上,“这包袱当中的,是你的孩子?” 那妇人的眸光猛的抬头看向了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对她笑笑,莹白的小脸被脖颈上的一圈狐裘衬托,好似雪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好看,那妇人看的眼睛一亮,登时向着夏侯云曦跪倒,一只手更是抓住了夏侯云曦的衣摆。 “小姐,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 那妇女抱着包袱的手势奇怪,夏侯云曦自是猜了出来,此刻那妇人一求她心中更是确定,不由的一问,“孩子怎么了?” 那妇人情急的将怀中的包袱打了开来,夏侯云曦瞬时便看到了个不过四五个月大的小小婴儿,那小婴儿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可是此刻面色却发着红,白嫩嫩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子,一看便知道不好。 夏侯云曦眸光一紧,“得了什么病?” “民妇也不知,还请小姐救救我孩儿……” 那妇人好似看到了希望似地抓住夏侯云曦的衣摆不放,夏侯云曦眸光含着怜惜,口中却又是一问,“你是哪里的人,现在这城中的人都走了,你是从哪里进来的,孩子莫不是在哪里染上了疫病?” 听说是疫病那妇人登时下的面色一白,当即跪着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民妇原本就是这襄州城中人,只是前几日楚军陆续攻城,城中守军和富人都逃走,民妇无处可去,又害怕,这才和邻里族人一起躲到了起来,楚军进城,民妇更害怕一直不敢出来,只是我这孩儿忽然生了病,这才是没办法的想出来试试看哪里还有大夫……” 夏侯云曦面色微松,“你放心,楚军绝不会滥杀无辜,现在楚军进了城,我就是楚军军中人,你若是信我,我可让楚军军医来治你的孩子。” 夏侯云曦满是疼惜的看着那一张小小的脸,那妇人似是被她看孩子的眸光打动,迟疑了一瞬到底是对孩子的疼爱战胜了对楚军的恐惧,当即便答应了夏侯云曦的话,事不宜迟,夏侯云曦直接将人带到了伤兵营之外,又请了夏侯非白出来。 夏侯非白看到他们去而复返颇有两分意外,知道了事情因果却是二话不说的就给那小婴儿看病,那妇人感激涕零,一直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夏侯云曦让灵儿拉她起来,面色松快的问她,“这几日雪大,你们可还有吃的?住的地方都好吗?” 那妇人受了夏侯云曦的恩惠自然是知无不言的,此刻却有些窘迫,支支吾吾的说不上什么来,夏侯云曦立时便明白了,当下笑道,“无碍无碍,我们这里还有些吃的,稍后我派人拿些吃的跟你一起回去,让大家都好过些,大人不怕,孩子老人却是饿不起的。” 那妇人闻言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口中念叨着观世音菩萨下凡之类的话,苏璃在一边听得好笑,只笑着道,“姐姐可不是什么菩萨,你可记住,在你面前的是楚军凰王,是楚国未来的皇后。” 那妇人对着夏侯云曦拜了又拜,感念不已。 冬日的天色短,回到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渐起,老远的就看到慕言站在院子门口,看到他们的身影了又容色一松的匆匆走开,灵儿看着慕言向着西院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侯云曦只当做没看见,厅内烧着暖烘烘的炭火,进门的瞬间夏侯云曦便是一个冷颤。 一整天什么都没吃,灵儿去了一趟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夏侯云曦多少用了一些,刚放下碗慕云便回来了。 “主子,外面的雪小一点儿了。” 夏侯云曦心中一松,不由得问起,“怎么样?那些人如何了?有多少人?” 慕云站在门口,衣摆尽湿,声音带却仍旧疏朗好听,“比主子预计的多,都是这襄州城土生土长在别处没有亲戚的,无处可去便躲在了城西的民坊之中,属下去的时候见到了一百多人,都是城西一带的,又听他们说城中各处躲着藏着的百姓只怕不止这个数。” 夏侯云曦眸色微凝,“城中巡防是谁在负责?” “是秦允将军。”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这雪太大,这些百姓躲着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他们坚持不住对军粮打起了主意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反而不美,你去告诉秦将军,从明日起我要在城西设几处收容所。” 慕云闻言当即离去,夏侯云曦想了想让灵儿叫来杨穆青和倾颜。 灵儿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杨穆青和倾颜,连带着苏璃也跟着来了,这一下军中的女子全部集齐了,夏侯云曦笑着让大家落座,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杨穆青不是第一次经历战场,自然是赞同,倾颜本就受过夏侯云曦的救助,定是无所不从的,苏璃呢,自是夏侯云曦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底有多少百姓在城中还未可知,明日里先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就这么散乱着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夏侯云曦又和几人说了会儿话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苏璃整日里只是做夏侯非白的侍童,寻常没其他的事,倾颜本是跟着洛然的,夏侯云曦此前戏言要将其讨要过来,谁知洛然大抵是和她作对做惯了,竟然强自不放人,而杨穆青现在被秦允变相架空,什么恶劣的事都不要她做,现在有了这么一件事,自然都是热情极高。 接下来便是军粮的问题了,管军粮的是金志武,夏侯云曦正准备让灵儿去请金志武呢,金志武却已经亲自上门了。 对于金志武夏侯云曦一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大抵是年龄与历练在那里,以至于夏侯云曦常常觉得看不透金志武,对于城府颇深的而自己看不透的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一份亲切了。 金志武恭敬有礼的一拜,“听闻娘娘明日里要赈济城中百姓,微臣已经调拨军粮两百担,明日里任凭娘娘安排,娘娘看看够不够?” 两百担足够金志武的神机营吃半年了,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在她的印象当中金志武对辎重粮草的管理向来严谨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也是楚军远征近一年在粮草之上从未出过问题的关键,今日里倒是大方,夏侯云曦微微一笑,“用不了那么多,城中正是紧张的时候,一百担足以。” 一旦军粮是一个成年士兵一年的份额,一百担能让一千人吃一个多月,怎么样都够了,金志武的面色向来严肃,此刻闻言皱了皱眉,正当夏侯云曦怀疑金志武可能觉得自己要多了的时候他竟然道,“以防万一,娘娘还是准备一百五十担为好。” 夏侯云曦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面不改色的拒绝了金志武来之不易的好意,“不必了,军粮紧张,一百担就够了。” 金志武唇角微动,到底是允了诺行礼退下。 眼看着天色不早,夏侯云曦出门一天已是累了,自去洗漱,而在灯火通明的西院之中,金志武正面色沉肃的回禀,“娘娘只要了一百担军粮,说是城中军粮紧张。” 万俟宸眯着眸子扫了金志武一眼,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让其退下,旁里的万俟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哥出手也太大方了,两百担军粮,云曦怎么样也不会接下的。” 万俟宸扫了万俟玉一眼,这边厢洛然也笑起来,“啧啧,我们的凰王殿下向来最是善解人意,这一次是怎么就要让皇上变着法子讨好了?” 万俟宸眉心微蹙,他这是在讨好?是他的错? 看着万俟宸面色微变,万俟玉不由得瞪了洛然一眼,却还是道,“三哥,昨夜说了一整夜,今夜弟兄们可没这个兴致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这就是变着法子劝他回主院了,洛然满眼看热闹的兴味之色,万俟宸坐在主位上想了想,到底还是起了身,万俟玉松了口气,目送着万俟宸出了门。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慕言手中的灯笼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发出昏黄的光,万俟宸每走一步脚下都有咯吱咯吱的雪碎声,从西院到主院的路不长,万俟宸想到她今日里出去一整日心中便有两分担心,会不会受了寒…… 走到正院的时候万俟宸傻了眼,院子里熄了灯,院门落了锁,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万俟宸的胸膛诡异的起伏了两下,心中巨大的失落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看着那紧闭着的院门深吸两口气,狠狠的压下那股子想破门而入的冲动,终究是在自己风度尽失之前转身走了开,冷风掀起他的墨色鹤氅,只在那夜色之中留下一道一闪而逝的弧线。 晨起之时夏侯云曦觉得嗓子有点疼,喝了杯热茶才觉得好些了,用了早膳倾颜几人都来了,几人特意换上了朴素的棉质披风,杨穆青又调集了五十护卫跟着,一行人出了军府向着城西而去。 城西和城南差不多,因为远离了主街,显得分外冷清,周围的屋舍也颇为低矮破旧,看得出来此前这襄州城守不如夏侯云曦想的那么好,他们到的时候秦允已经在等着了,夏侯云曦无奈的挑了挑眉头,趁着大家去搬军粮的时候低声问秦允。 “你不去巡防在这里做什么?” 秦允无奈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指了指自己眼窝之下的青紫,“娘娘您也知道小人此时应该去巡防了,您再看看小人这黑眼圈,小人已经三日两夜没睡觉了,二殿下被派出城去接军粮,娘娘您就高抬贵手让我们一众属下求个好吧,我们都冤呐……” 阎王爷发火遭殃的都是小鬼,夏侯云曦听明白了秦允的意思,却只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径自走开了,秦允苦叫一声,却也只能更上鞍前马后的伺候! 军粮到位,有了昨日被救的那妇人带头,她的邻里族人很快也跟了过来,随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半日就已经有三百多人进了楚军的收容所,雪下得太大,城内的寻常生计都算是断了,这些人平日里靠着一点小买卖糊口的此时根本是没了活路,楚军的收容所让大家看到了希望,看着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城中百姓,夏侯云曦颇有两分哭笑不得。 来的人多,倾颜负责按人造册,苏璃负责发放吃食,还有些人生病需要药材,夏侯云曦便给大家派药,杨穆青则是带着卫兵看护各处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造乱,秦允跟前跟后的在夏侯云曦身边,基本上插不上手。 或许是担惊受怕的时间太长了,这些梁人面对楚军之时还有些畏畏缩缩,可是面对夏侯云曦等人又全然不同,几个女孩子被人当做菩萨一样的拜着供着,苏璃算是最不习惯的,很快的,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青壮年,夏侯云曦看这样不是个事儿,此时刚好有梁人要投楚军,夏侯云曦灵机一动,所幸让秦允收新兵入伍了。 这一路上也有西凉和云宋的投诚士兵,这些梁人很快的被编入楚军队伍,一下子让楚军和梁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而夏侯云曦的收容所大都剩下了妇女孩子和老人,梁人的性情大都敦实,因为感念楚军恩德,许多妇人提出给楚军做冬衣,一时间那收容所中一派和乐,大家线不离手的做,没几日便做出了几百套冬衣来。 夏侯云曦本是不会用针线,可在收容所待了两日,竟也学了两样简单绣法,当地妇人知道她的身份,又见她与庶人同吃同坐,很快楚皇后的仁善淑德之名便根深蒂固的落进了梁人的心里去。 连着三日的忙,到第四日总算没多少新来的了,而此时的收容所已经有六百多梁人住了进来,条件自然还是寒酸无比,却也比露宿街头没吃没喝好太多,这其中有四百多人都会手工针线,其他人负责打扫做饭,夏侯云曦只出粮食便得了个规模庞大自给自足的绣坊。 许多楚军战士一年都没穿过新衣裳了,夏侯云曦点了战功最好的第二军赏下去,看着细细密密的针脚,一时间不知道暖了多少人的心,而其他几军看的眼红,只暗暗发誓下一战要得首功! 大雪时不时的下,大梁、大燕包括云宋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各式各样的军报纷至沓来,燕军不动,楚军自是不动。 这期间忙的人自然没觉得什么,可不忙的人就觉得分外难受了,不仅他觉得难受,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都难受,这其中自是不包括秦允的,秦允日日都以护卫之名待在夏侯云曦身边,不仅如此,其人还因为玉树临风的外面和幽默风趣的言谈得到了收容所梁地女子的分外青睐,各式挂坠儿绣品,各式衣帽鞋袜每日里都要收一箩筐,若非夏侯云曦以军中将领不得贪污纳私帮他挡了,秦川候世子定要欠下风花雪月无数。 西院之内的气氛十分的紧张,连宋柯这等见过大世面的都日益面色不佳,几次经过主院之时都差点忍不住的求见凰王殿下,夏侯云曦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可她哪有心情去顾忌底下人的面色好不好呢,反正慕言每日里都要来找慕云的,慕云没说话,就说明那人一切正常。 “阿嚏——” 夏侯云曦上了马车,一个喷嚏忍不住打了出来,她揉了揉鼻子,这就发现苏璃和倾颜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她抬了抬眉头,面不改色将手中的披风整理了一番,做冬衣大都是棉麻,她手上的是一件刻丝软缎,暗色的竹纹,手工算是她这几日所学之中集大成者。 马车一路前行,到了军府之前才停下,几人在府门之前散开,夏侯云曦和灵儿一道往主院去,正厅之内炭火暖融融的,夏侯云曦进门便觉得有几分闷热,让人开了窗,刚吹了一瞬冷风便又是一个喷嚏,灵儿面色一变,夏侯云曦已经恹恹的让灵儿去熬姜汤。 这边厢万俟宸后一步从营中回来,一踏进西院就听到了洛然的声音,“秦允这几天可算是享福了,我出去一趟累死累活,他却得了一件披风……” 万俟宸挑了挑眉,面不改色的顺着回廊往自己的书房走,没走两步便又听到洛然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左厢传出来,“想不到咱们的凰王殿下不仅能上马御敌,下马还能绣花,这样子,倒比得上宫里的手艺了……” 万俟宸的脚步就顿了下来,他微微转身,眸光深不可测的看向正院的方向。 喝了姜汤身上才暖了一点,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无力,迷迷糊糊的倒在榻上就睡了,灵儿看她的样子只觉得大抵不好,触手上去果然就有些热,当即转身就走,夏侯云曦下意识却还是喊住了她,竟然说,“跟先生说,别太苦了。” 灵儿满眸沉痛的看了看夏侯云曦,应了一声走了。 夏侯非白看着灵儿欲哭无泪的样子微微沉吟了一瞬,转身拿来一个瓶子,“发烧的话就先用这个擦身,药的话稍后煎好了让苏璃送过去。” 灵儿拿着瓶子走了,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抽出一张纸写下几味药,叫来苏璃,“去,拿着这个方子到西院去问问十五先生,看看用哪一味药好。” 苏璃疑惑的看了看夏侯非白,转身走了。 灵儿苦着脸回去正院,慕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样子有几分意外,还上前一问,“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还要姜汤吗?” 慕云进不去内室,自是不知道夏侯云曦到底如何了,灵儿咬唇摇了摇头,眸光可怜兮兮的,慕云心中咯噔一声,当即转身就朝西院跑。 灵儿看着慕云走开面色却是一松,走进内室的时候夏侯云曦还迷迷糊糊的躺着,身上的薄毯子盖在脖颈以下,眉心微蹙着,听到响动睁开了眸子,灵儿将那瓶子放到桌子上,说了一句“主子且等等”就进了一旁的耳房。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的坐起来,难耐的摸了摸额头,眼角扫过那玉色的小瓶子,一把抓了过来…… 灵儿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夏侯云曦面色红红的躺在榻上,屋子里弥散着一种带着馨香的怪异味道,再一看,桌上的玉色小瓶子落在一边——已然空了! 灵儿手上拿着的里衣掉落在地,登时就快要哭出来,她没说那瓶子是用来擦得,结果……结果……主子就喝了! 万俟宸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灵儿双眼红红的往外疾奔,他心中一紧,登时什么都顾不上问的往屋里走,夏侯云曦倒在内室的榻上,面色绯红,整个人无力的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的,好像连呼吸都没了,万俟宸心中狠狠的一疼,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开口的声音都有两份嘶哑,“蓝儿!” 夏侯云曦丝毫回应也无,万俟宸目眦欲裂,猛的看向灵儿,“怎么回事?!” 灵儿被万俟宸眼底的杀气所震,结结巴巴的指着那掉在榻上的瓶子,“是灵儿……没说清楚……那是擦身的……结果主子不知道……给喝下去了!” 啪的一声灵儿跪倒在地,万俟宸心中一震,一时间只觉得五内俱焚,或许是他的动作过大,就在他将那瓶子狠狠攥在手中的时候夏侯云曦忽然睁开了眸子,万俟宸一愣,眼底惊喜毫不掩饰的绽了开来,却又仍是不放心的将那瓶子放在鼻端闻了闻,强烈的气味刺鼻,万俟宸这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一叹,竟是梁地烈酒—— 夏侯云曦眼底迷迷蒙蒙的,好像看不清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她疑惑咬着唇,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四目相对之间,她眼底水光光的惹人怜,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地收紧,万俟宸沉声下令,“退到院子外面去。” 室内室外的人俱是退了个干干净净,夏侯云曦的面颊越发的红,她迷迷瞪瞪的看着万俟宸,忽然一把推开万俟宸坐了起来,身形无力的软,懒洋洋的靠在塌几上,一手撑腮,另一手软软的扯自己的衣襟,夏侯云曦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耳边的发丝飘飘荡荡的落进了被她扯开的领子之中—— “你是谁?” 万俟宸被她推开,所幸也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听她一问,他眼底闪出两分沉暗的光来,夏侯云曦见他不说话有几分着急,愈发觉得酒气上涌浑身燥热,她又扯了扯衣裳,万俟宸的眸色瞬时更深。 “不说是谁……就回西院去……” 话音有些软糯含糊,不是她的风格,万俟宸知道她醉了,看着她越来越要趴到案几上去,不由得还是上前一步,夏侯云曦对于他的靠近有些敏感,登时满眸戒备的看着他,万俟宸眯了眯眸子,不容置疑的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夏侯云曦一声惊呼,酒气上涌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的,不由得就揽紧了他的脖子,口中却是胡言乱语的喊,“放开放开,不准抱我!” 万俟宸看她一眼,好像她在说的是什么幼稚可笑的话,夏侯云曦见他不放手,眼睛一转就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里,万俟宸只不过蹙了蹙眉而已,夏侯云曦见状也跟着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头,手指一层层的挑开他的衣襟伸进去,直到触到了那一片滑溜溜的胸膛,她眯了眯眸子,像一只要做坏事的狐狸似地手指用力。 “嘶——” 万俟宸止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气,夏侯云曦听着如闻仙乐般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在他胸前划拉,“不放我……就不饶你!” 万俟宸看都不看她一眼,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头,手下更是下意识的道出游曳起来,万俟宸喉头微动,脚下的步子也有两分快,夏侯云曦见他面不改色,兀自不死心的到处摸他,眼看着夏侯云曦越来越往下去,万俟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狠狠的揉了一把。 夏侯云曦丝毫不克制的一声喊叫,一双眸子含水似地瞪着万俟宸,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万俟宸瞟她一眼,唇角因为克制抿成了一条线! “坏人!” 夏侯云曦狠狠的骂一句,自觉眸光含怒唇舌似箭,却见抱着自己的人听到这话将眸光眯的更紧了,那一条狭长的凤眸之中有危险的情绪酝酿,夏侯云曦觉得凶险的很,不由得就颤颤巍巍的问他,“你,你想做什么啊……” 终于走到了床榻边上,万俟宸将夏侯云曦平方在床上,倾身罩在她的身上,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她,夏侯云曦不自觉地向上缩了缩,万俟宸这才开口,诱哄一般的问,“你说我想做什么?” 夏侯云曦直盯盯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氤氲的水汽,面颊的绯红让她看起来比平日里更为明艳绝丽,她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忽然轻声一笑,“你想吻我——” 万俟宸眼底也有了笑意,“你怎么知道我想吻你?”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夏侯云曦,她晕晕乎乎的摇了摇头,却又忽然抬起手捧着万俟宸的脸笑起来,“反正我就是知道!” 她的手一触便惹得万俟宸心头一阵酥痒,他低下头去,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间,他看着她的眸子,低哑的声音好似带着勾子,“你醉了。” 三个字惹得夏侯云曦立时笑起来,她咯咯的笑得欢快,两只手都落在了他的脸上,她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我醉了,不然——” 万俟宸凑得更近了,说话的时候几乎能触到她的唇,“不然什么?” 夏侯云曦迷蒙的眼底有利光一闪而逝,她的手缓缓地从万俟宸的脸上滑到肩膀,再从肩膀滑到腰间,她笑弯了眸子,她明显的感受得到指腹之下的躯体正在缓缓地变得紧绷又灼热,忽然,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肋下三寸,万俟宸能感觉得到她的手指在那一处穴位上徘徊来徘徊去,他只看到她转头,以快要咬到他耳朵的距离轻轻的说。 “不然,怎么能勾引的了你呢。” 电光火石之间,处于被动的夏侯云曦手法极快的在万俟宸腰间连点三下,她眼底仍有迷蒙,面颊仍有嫣红,身体却极速的从他瞬间僵直的身体之下退了出来,只听到“啪”的一声,万俟宸面朝下趴在了床上! 夏侯云曦眯着眸子拉了拉衣领,坐起来的时候面上仍有两分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她正要站起来身形却是一晃,无奈的拂了拂额,夏侯云曦苦笑的回味着那呛人至极的烈酒,是真的有点醉了额,夏侯云曦无奈的跌坐在床上,看了看身旁怒气缓缓涌上来却不能动弹的人,缓缓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一个趴着一个躺着,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有点诡异,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消失,而后恢复成迷蒙却又平静的样子,她先是叹了一声,悠长的一声在万俟宸心上划过一道万仞千山的沟壑,“我想,如果你要杀了他们,我不会拦你,但是我还是会不安,这实在是我不能控制的事情,我不会求你,你也一定不会让我求你,我要什么你就会给我什么,何须我去求你呢,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想我唯一只想让你好好的回来见我,不用去想……不用犹豫……这世上谁也无法与你相比——” 夏侯云曦直愣愣的看着鸦青色的帐顶,屋内的灯火在一点点的暗去,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又笑了笑,含糊不清的道,“你不能送我走……我不想……不想走……舍不得……都说了不放我就不饶你……这几天你不看我不顾我……也不能饶了你……你就这么睡着吧……我还不会解呢……总……总不能让先生现在过来……不好不好……嗯……你有话明天……明天说……我好像真的醉了……” 身边的人影不知道怎么动了动,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上一重,再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万俟宸深不可测的眸子,好像能将她吸进去似地,她一怔,一双大眼睛瞪得老大,似是不相信那传说中出神入化的点穴之法就这么被他破解了,万俟宸凑近了点,不知是笑还是无奈的道,“夏侯非白没告诉你这是九重阁的点穴手法而我身上的内功是可以化解的吗?” 他的话有点长,夏侯云曦安静的想了想,良久,她摇了摇头,“没有。” 这时的她才是真醉,没有那刻意的风情万种,却痴痴的让他想就这么揉到心里去,万俟宸眸光黑亮黑亮的,仔细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又深而重的啄了她一口,这才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问她,“能不能先不睡——”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舔了舔唇,“我醉了,要睡,不睡干什么?” 万俟宸怜惜的捧着她的脸,一点点的描摹她的眉眼,“解酒。” 夏侯云曦费力的睁了睁眸子,“怎么解?” 万俟宸的大手将她的衣裳从她肩头掠下去,顿时那白皙滑腻的肩头便露了出来,他将她揽起来,将她的衣衫一点点的剥落,一边转过头去噙住她白嫩的耳珠,轻轻地捻弄,“唔,这样解——” 燥热的气息落了满室,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正置身与一处夏阳冬雪并存的世界,冰火焦灼,冷热缠绵,他的臂膀如山,她的腰肢如水,抵死交融,有春花盛放的灿烂又有秋叶垂落的绝望,*山洪海浪一般的来,大世泱泱,天地苍苍,只有他能主宰她的灵魂和身体,与烟花灿烂之时带她沉沦,与濒临死境之时给她希望。 那是一个长长的充满了喘息和温暖的梦,在梦里,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在梦里,夏侯云曦看到大片大片的兰花盛开在她和他一路走来的时光里。 --- .. 077为你退兵,赛马惊变 两军对峙,正在杀气四溢千钧一发的时候却又同时收了兵,所有不明白情况的士兵都诧异极了。 洛萧转头看了看夏侯云曦,募得又想起了那个雪地里那二人相携策马的样子,那时他甚至觉得他们真是一对从画中走出来的璧人,不过三年时间,再相见之时二人却已经泾渭分明,是将要厮杀的敌人。 “是公孙成霖。” 夏侯云曦当然知道那人是公孙成霖,可是洛萧这话里提醒和疑问的意思分明,她哪里听不懂呢,她眸光暗了暗,“看他如何做了。” 话音刚落,那银色的洪流缓慢的往后退去。 夏侯云曦募得睁大了眸子,洛萧也挑了挑眉头。 “他要退兵。” 夏侯云曦唇角浮现出两分苦意,“为了我吗?不,他不会。” 楚军对于燕军的突然退兵面面相觑,然而主将都没有发话大家也不敢大意,城头的气氛瞬时凝重起来,高高飘扬着的楚字旗发出呼呼的声音,夏侯云曦的目光落在那远处的黑白交映的铁鹰旗帜之上,满眸都是凝重。 寒风渐大,黑沉沉的天幕之中忽然落下点点雪花来,夏侯云曦抬手,那晶莹的如柳絮一般的雪片儿触手既化。 洛萧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在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忽然开口,“他会。”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夏侯云曦怔了怔,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洛萧是在回应她此前的否定,她不由得转过头来打量这个已是一国至尊的男人,他静若秋水的眸子在她的目光之中微微的敛了下去,越发的像是一汪深潭,平静,却不知深浅。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你如何确定?” 洛萧眉心微蹙,似乎也说不上一个理由来,却是道,“且看吧。” 洛萧一句且看,夏侯云曦就再也没有下达新的军令,城楼之上楚军布防严整,一时之间就按照原来的布置,而燕军的诡异后退更是让城上的楚军士兵既是不安又有些隐隐的期盼,夏侯云曦站在城楼上,眸光看着那银甲军越退越远,终于在快要看不到的地方才停下,继而似乎是驻扎了下来。 洛萧的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暗光,微微转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她的面色也带着两分沉凝,眼底深处他看不进去,可他却知道,连他们这些外人心中都震动不小,又何况她本人呢。 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的落了下来,眼看着那些光裸的旷野之上渐渐的就被染上了一层白,身后有蹬蹬瞪的脚步声传上来,夏侯云曦回身看去便看到洛萧和吴亚赶了过来,她心中了然,燕军早该在天明时分就应该攻城了,可是到现在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怎么回事?” 洛然情急一问,不由得将眸光落在了远方隐隐绰绰的燕军营地上,他眉头一抬,不等洛萧和夏侯云曦回答就已经自顾自的道,“怎么,难道燕军不攻城吗?眼看着我们东西两路都会随时回援,又下了这样的大雪,是个人都不会久等不战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洛然此话出自对于燕军还有没有别的图谋的考虑,也停在夏侯云曦心中那样的感觉就更是无比怪异了,洛萧见此上前一步,“是公孙成霖领军,刚才,退了。” 洛然一瞬之间便回过了味儿,登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一直站在夏侯云曦身后默不作声好似一个隐形人一般的肖扬此刻却眯着眸子看着那燕军营帐,脑海之中一直在回响适才洛萧的那句话。 “凰王殿下,二殿下说的不错,燕军现在的形式也很严峻,他们必须采取快攻方能保住自己的优势。” 简振声在一边提醒,夏侯云曦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看着那燕军大营,她还是自己问了自己一句,公孙成霖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带领的更是燕国精锐铁鹰军,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能够为了公孙墨一句话骗自己,更是亲自带自己入局,那么此时此刻呢,他要做什么? 夏侯云曦眼底有犹疑一闪而逝,随即下令,“让斥候军出城。” 一声令下简振声心中稍安一分,他不知道夏侯云曦和这位领军的大燕成王有如何深切的关系,他只知道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心软,夏侯云曦既然下令探营,那就是坚定了心思,绝不会放松警惕就是了。 燕军后退之后就一直没有了动静,午时之后斥候军来报。 “启禀凰王殿下,燕军已经扎营。” 夏侯云曦的眉心不由得就皱的更紧了,若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在此时这样的境况之下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攻城,第二件事是攻城,第三件事还是攻城,可是此刻的公孙成霖在想什么,竟然真的扎营了? 风雪之势并未渐小,而此时的燕军大营之中,连怀素正一脸沉色的看着公孙成霖。 “成王绝不可再犹豫,万俟宸已经带兵增援锦城,他的手段成王没有见过去也是听过的,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往回赶了,如果我们不早点动手,等他带兵到了这里我们就化主动为被动了,到时候被楚军围起来打也是有的。” 公孙成霖却眯了眯眸子看向连怀素,“此前的战报分毫未提城中主将。” 连怀素眸色微敛,有一闪而逝的惶然闪过,却又募得正了面色,“成王在北境杀敌可要看敌人的首领是谁?现如今五万楚军等着王爷去征服,王爷却因为楚皇后收了兵?此等消息若是传到了皇上那里——” 连怀素没能说下去,这样突兀的住了口是因为连他也拿不准公孙墨会如何做,公孙成霖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底的表情变得晦涩不堪起来,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她还活着的,是东齐忽然出现了一个公主,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楚地,是她和万俟宸定亲的檄文发下来,抑或是她成为凰王的那一刻……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却又一直为此而感到无比庆幸,这样的感觉交织,刚刚那一瞬,是她要制止那弓箭手的箭? 公孙成霖的眸色变得无比晦涩起来,他是军中主将,他已经做好了最好的谋划,现在,只差这一座城就能力挫楚军,五万将士是小,这座城池或许也是小,现在,只要能将那楚地凰王擒住便也是燕军的一手杀招,做为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他义不容辞! 连怀素只见公孙成霖眼中黑光一闪,下一瞬便见其人拔身而起,连怀素眼底光彩大亮,当即就要跟上去,走在前面的公孙成霖却抬手一挥,连怀素只察觉到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抬手一撩手中便多了一物,低头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 “谁也不许跟来!” 大帐的帘子晃晃悠悠的落下来,只剩下公孙成霖冷硬却带着两分执拗的话语声在帐中回响,连怀素看着手中掌管这十万兵马的军印面色变得煞白。 白茫茫的天幕之中,夏侯云曦忽然在那一片素银之中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她眸光一紧,连同着身边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不着战甲,公孙成霖一身湖蓝的直缀,外面系着一件同色的羽绒鹤氅御马而来,纷纷大雪之中,好似一支从水墨画之中走出来的世外之人,夏侯云曦站在城楼上,眼底深处忽然就闪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良久,看着公孙成霖的身影越走越近,甚至已经越过了那一线牵的箭阵,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城门!” 话音落定就要转身下楼,肖扬面色一变,立时就要上去拦,可有人比他更快! 洛萧沉着眸子站在夏侯云曦身前,寻常静若秋水的眼底终于有了滔天的波澜,夏侯云曦前世是公主之身,这一世也自是坚韧刚毅,胆识谋略齐集一身,更有上位者才有的高傲矜贵,寻常的气势根本不能撼动她分毫,可是此刻,洛萧拦在她身前,她竟然有种被压迫的呼吸不畅之感。 “不能去。”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她勾了勾唇,“前一刻还说他会为我退兵,这一刻我去会会他你也拦着?” 城上众人都不赞同的看着她,夏侯云曦却分毫不退,洛萧的眸色坚定,眸光之中不知有什么坚持,夏侯云曦没看懂他的神色,只是笑了笑,“洛萧,若他真为我退兵,可当得起我这一见?” 洛萧的眸色便是一深,风雪掀起了她身上月白的披风,她小脸被冻得通红,一双眸子却还是那般的鲜亮明丽,洛萧身上的锋芒一点点敛尽,不多时又变成一汪深潭满是安然寂静的模样,他侧了侧身子,终是让了开。 夏侯云曦回头扫了城上众人一眼,眸光自带锋利,“谁都不准妄动!” 城上众人的面色都分外凝重,不多时便听到城门大开的声音,随即一骑飞马极快的从城中疾驰而出!漫天大雪之中,夏侯云曦月白的身影几乎就要和那雪幕融为一体,城上众人眸光焦灼的看着,一颗颗心都不由自主的高高悬了起来。 雪太大,公孙成霖先是听到那马蹄声,眸色一亮之时便看到一袭月白加身的人冲破了风雪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那张面容他怎么都不会认错,看到她身后无人跟上,尽管周遭是寒风冷雪,他不知怎得就觉得心中一烫。 夏侯云曦御马到了公孙成霖身边的时候公孙成霖正笑呵呵的看着她,就好像初在德王府之中,他一道劲风落过来让她吓了一跳,现身赔礼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样明亮又温暖的笑意。 公孙成霖坐在马上,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半晌,两年不见,她的身形未变,面容却愈发的明艳,周身也带上了愈发矜贵威仪之气,她是楚国皇后,是楚军凰王,公孙成霖按下心头的艰涩,这才笑道,“云曦,可不是只有万俟宸能不惧千军万马为你来。” 夏侯云曦略带两分凝重的面色便松快了两分,眸光将他的通身看了一遍,脑海之中有千百个画面闪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她仍是道,“战前退兵是行军大忌!” 公孙成霖面上的松快笑意并不因为她话语之中的几分疏离而减退,只是兀自一笑道,“云曦,若是我带兵攻城,你待如何?” 夏侯云曦的面上就免不了的多了两分凝重之色,她微微一叹,“自是迎战。” 公孙成霖的眸光便微眯起来,“我有十万人马。” 夏侯云曦看着他,并不是开玩笑的口气,“你便是有百万人马,我也只有死守。” 公孙成霖深吸一口气,“就不能降,就不能退,就只死守?” 夏侯云曦眸光一定,“不降,不退,死守!” 公孙成霖就满脸苦意现了出来,“云曦,为何——” 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得就凝重起来,她深深的看了看公孙成霖,没有错过他眼底那抹隐隐的不甘和挣扎,她低头想了想,“你可知道三年之前我在嘉陵山猎场之时对他说了什么吗?” 公孙成霖面色微沉,他知道夏侯云曦口中的他是谁。 夏侯云曦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白森森的天慕,她甚至还记得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的挺起,随即她眸色十分平静的看向了公孙成霖,“我说,如果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天下能终结这样的乱局,即便是真的是伏尸万千,血流成河又如何,燕皇做不得的事,自有我替他做,自有旁人替他做。” 如果命运没给她那么多波折,现在她或许还站在燕军大营里,她的笑容平静又安然,一点儿都没有遗憾或是讽刺,好像宿命本该如此,她不悔,且觉得万分幸运,她彼时说过的话,只有他听到,最终,也唯有他值得她风霜刀剑也甘之如饴。 公孙成霖的表情再次现出两分无力的苦涩,那种宿命轮回人力不可掌控的错过让他觉得分外的绝望,彼时亲密无间的盟友,彼时相携相扶的知己,从何时起就背道而驰到这般田地,他缓缓地握紧了双拳,看着她身后满是杀机的城墙,再看看她孑然一身的站在他面前,眼底的苦涩就忽然转变成了一点庆幸一点愉悦。 他仰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云曦,我会退兵。” 夏侯云曦心中猛然一震,公孙成霖又看向她,仿佛在让她安心,“我会退兵。”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幽深的光,唇角一动欲言又止,“可是——” 公孙成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调转马头看了看这大雪纷飞的旷野,连笑容都豪迈的让人觉得风姿飒爽,他看向她,“还记得我们在嘉陵山猎场赛马吗?” ------题外话------ 上完课回来来不及写了,惊变是个怎么个惊变没写出来,明天补一到两千字—— 076襄州临危,又见故人 夏侯云曦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窗棂之处有明亮的光束落进来,星星点点的灰尘在光束之中飞旋回升,她弯了弯唇角,终于晴了。 “主子,雪停了!” 灵儿察觉到动静走了进来,开口便是报喜,夏侯云曦撑手坐起来,刚刚一动便是一声轻哼,灵儿眉头微抬的走过来,“主子,公子交代了让您待会儿再起来。” 夏侯云曦无奈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个点儿怎么还能睡,她摇了摇头,正要叫灵儿拿衣服来的时候苏璃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姐姐——” 夏侯云曦还未应声灵儿就掀了帘幕,苏璃便走了进来,看到夏侯云曦还在床上不由得有两分紧张,“姐姐可还是有什么不好?先生特别让苏璃来看看呢。”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可手一抬那杯子就从她肩头滑了下去,身上的里衣虽然换过,可还是露出大片的雪白,此刻那脖颈胸前有嫣红的痕迹还未散去,苏璃募得睁大了眸子,“姐姐!谁将你伤成这样!” 夏侯云曦嗡一声头大了,她无奈的拉紧了衣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道,“不是不是,是被虫子叮了——” 苏璃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的颈子,夏侯云曦当即拉过袍子来披上,而后起身去洗漱,苏璃便跟在夏侯云曦的身后,一直到用早膳的时候眉间仍有疑色,夏侯云曦只好讲些她感兴趣的话来转移注意力,幸而苏璃想法简单,没过多久便也面色如常了。 可她不会知道,苏璃根本没忘,夏侯云曦的事对她来说都是大事,她紧皱着眉心进了夏侯非白的书房,夏侯非白彼时正在看地图,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却在看到她的面色之时皱了眉,“这样的表情是怎么了?” 苏璃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侯非白顿觉不好,当即拉了她走到窗边,他坐下,眸色有些严肃的问她,“是不是二殿下又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 经过上一次的天香楼事件之后夏侯非白对洛然就有了两分防备,要知道苏璃正是人生观世界观成型的时候,怎么能受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影响,听到苏璃情急的否认,夏侯非白的眸色更沉了,“不是二殿下,那是怎么了?” 苏璃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底,她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苏璃想了想,四处看了看,见外面没有守卫这才靠近夏侯非白小声的道,“先生,是姐姐,姐姐受了伤,我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是被虫子叮了,可是我看着,根本不像是虫子叮的——” 夏侯非白闻言也有几分紧张,“受了伤?伤在哪里?伤口是什么形状?” 苏璃一听夏侯非白也有几分担忧不由得更觉得自己想法对了,当即抬手往自己的胸前一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夏侯非白顺着苏璃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了苏璃微微隆起的胸脯,他眸光微黯的撇过了头去,苏璃却情急的拉了他的手,“真的真的,连肩头好像都有,不知道还有没有哪里也受了伤,红红的一片,还有点肿呢,要是被虫子咬了,又怎么会有那样多虫子呢,先生先生,你说姐姐是不是怕我们担心才不说呢?” 夏侯非白的眉心深深的皱了起来,他转过头去看着苏璃,苏璃一年之间长高了不少,身量比灵儿都高了半个头,眉眼也张开了,每次他深深看尽她眼底之时都要被那紫色的光华所摄,容颜称不上绝色,却也是清丽中带着明艳,再加上她身形也有了些微的变化,夏侯非白想,自己博古通今自是一个好师父,可她到底是女孩子,再这么跟着自己会不会不合适了…… 苏璃不知道夏侯非白的想法,看着他凝重的面色却觉得夏侯云曦一定是生了大病,她不由得将夏侯非白的手抓的更紧了些,有几分急切却又小心翼翼的问,“是很难治的病吗?” 夏侯非白就看到苏璃那白生生的小手正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他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来,眸光微转轻声笑道,“不是什么大病,她说没事就是没事,放心,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吗?” 见苏璃兀自不信,夏侯非白就带着几分好笑的道,“你姐姐今日里大抵会穿高领子的衣裳,不出五日,她定会换上低领子的衣裳,你若是不信,你到时候注意看看她的颈子上还有没有伤不就成了吗?” 苏璃眸光一亮,“先生好聪明!” 夏侯非白只觉得苏璃眼底光彩一盛,心中顿时有一丝悸动,他晃了晃神,颇有两分无奈的转过了头去,九重阁内功心法高绝,简单的摄魂术根本无法撼动人心,更何况是苏璃这等未曾修习媚术仅靠天生异瞳的,夏侯非白摇了摇头,一定是他进来勤于兵战疏于修炼了。 夏侯云曦穿着一件立领的木兰青描花长裙,上身罩着一件湖绿双绣小袄,整个人俏生生的好似一支初开的清荷,万俟宸进门的刹那便是一愣,眸光从夏侯云曦周身扫过,不由得就带上了两分热意,夏侯云曦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一边的锦榻坐下。 灵儿默不作声的退下,室内便没了人。 万俟宸并不走进,只是倚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夏侯云曦,夏侯云曦只觉得那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当即便起身向着内室而去,万俟宸唇角一勾跟了进去。 刚走过那幕帘身后就袭来一阵凉风,下一瞬后背就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胸膛,夏侯云曦蹙眉不语,万俟宸却只抱着她一言不发,夏侯云曦静静的等了许久身后人却还是一言未有,不由得屈肘向后捅去,万俟宸躲也不躲砰的一声吃了她一肘,不由得就发出一声闷哼。 夏侯云曦眉心蹙起,当即就挣了挣。 “别动。” 万俟宸收在她腰间的手越发紧,只是以十分贴合的姿势搂着她,他的脚步动了动,便被万俟宸搂着向着窗边走去,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厚厚的冬雪在那阳光照射之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晕,夏侯云曦眯了眯眼。 “天晴了。” 万俟宸自顾自的说着话,夏侯云曦只当不懂,一句话也不搭,万俟宸轻声一叹,不由低下头去埋在了她的肩窝里,“对不起,我只是……吃醋了。” 夏侯云曦的唇角弯了弯,万俟宸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笑一笑转眼却看到了她颈上的痕迹,不由得轻声问她,“还疼吗?昨晚……” 夏侯云曦募得红了脸,转过头来瞪他一眼,万俟宸呼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一把转过她的身子将她抵在了窗台上,夏侯云曦眼底现出两分懊恼,万俟宸却抵着她的额头问她,“你猜,我想做什么?” 那灼热的呼吸和虎视眈眈的目光,逼得夏侯云曦微微转过了头去。 “不……不知道。” 万俟宸又捧着她的脸将她转过来,眉心微蹙,“昨晚上那般聪明,现在怎会不知道呢,嗯,小乖乖……” 那三个字像雷电一般击中了她,夏侯云曦心头一颤,面色更红,手无意识的揪住了他腰侧的衣衫,万俟宸笑笑再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狂风暴雨一般的低头压了下去,温柔又霸道的一个吻,夏侯云曦后腰抵在窗棂之上,仰着头承受他的爱怜,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软了身子倒在了他的怀里。 万俟宸眸光发黑发亮,深吸一口气抵住她的额头问她,“要么吃你,要么吃饭,你选……” “吃饭!” 还未说完就被夏侯云曦情急的打断,抬手重重的捏了他一把,万俟宸看她满是羞恼却又故作凶狠,当即大笑起来,随即揽了她的腰向外走。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如此,自从万俟宸从西院搬走,整个楚军大营都松快了两分,夏侯云曦称病被留在了军府之内,收容所暂时交给了倾颜和杨穆青,天晴之后楚军就开始战备,与此同时,有燕国大军向着襄州以东的潞城进发,潞城距离襄州只有三日潞城,一旦燕军大军到位,这样一个军事重镇就很难拿下了。 “大梁迟迟不给答复,却又对我们的使者如上宾一般礼待,实在拿不准大梁到底为何意,燕军这一次兵分两路,分东西两方一路进发,看样子是想让我们东西两面都受制于人,这样看来,襄州不适合久留了。” 说话的是夏侯非白,他语声沉稳,声音落定之时给人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的力量,微微一顿,他接着道,“最好的法子自是东西开弓,无论哪一方燕军得了上风都对我们不利,襄州为重要的关卡,也不能轻易弃之。” 众人的面色有两分沉凝,不约而同的的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万俟宸也在沉思,想了想才道,“就依军师所言,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迎燕军而去,绝不能让燕军成合围之势断了我等退路,襄州城中预留十万兵马,宋柯和程瀚带兵十五万向着东面去,颜回、宋涯随军,洛王和军师带兵十五万向西去,祝云阳、吴威随军,其他人暂时留守襄州。” 此令一出自是要极快执行,此后的两日襄州城中一直在进行紧锣密鼓的安排,城中百姓已经和楚军非常熟悉,听说有楚军要走更有许多襄州百姓做好了吃的送行,近几日来楚军的好名声越传越远,一些本来逃跑了的百姓也都陆续的赶了回来,楚军全部纳入城中,渐渐地城中的百姓越来越多,连带着一些本来关了的铺子酒肆都重新开门迎客。 两路人马东西两路出发,相继拿下了潞城和苏城,眼看着进入了十二月,还有不久就近年关,无论是梁地百姓还是楚军自己都希望战事能早些结束,至少也该大胜,到时候好过新年。 襄州城之中重新恢复生机夏侯云曦居功至伟,没多久城中收容所里边出现了她的塑像,夏侯云曦带着万俟宸一起去看,万俟宸见百姓们对她颇为崇仰,竟然下令给那本是泥塑的雕像镀了个金身,夏侯云曦自是哭笑不得。 楚军两路连夺两城,大胜的战报一封接一封的来,西路军有夏侯非白在,自是势头稳定,东路军有宋柯在,虽然也是老将,却到底缺了两分定力,万俟宸看着那尽是大胜的战报有两分不安,夏侯非白已经停下了脚步,而东路军却是勇往直前势头正好! 万俟宸的担心日益增加,果然在十二月十三这一日收到了东路军战败被围的战报,宋柯和程瀚被围在距离襄州七日路程的锦城,后方补给被断,城中粮草殆尽,眼看着危在旦夕。 “战无常胜。” 夏侯云曦安慰万俟宸,万俟宸自然也知道,可先在的关键是该派谁去救援,有经验的主将都出走,若是让君卓秦允等去万俟宸又不放心,“这一次燕军显然是有备而来,前面的两城我们拿的轻松,难免的就失了戒备之心,这才着了道。” 夏侯云曦已经有几分明白,“别人去你自是不放心,他们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人,你去吧。” 万俟宸有两分犹豫,夏侯云曦无奈笑笑,“这城中你也看到了,城防完好,百姓们对我也多有礼遇,你去吧,城中十万人马全部带走,速去速回,还要过年呢。” 万俟宸眉心紧蹙,简振声、秦允等人知道了都来请战,夏侯云曦想了想,“他们两人你都带上,让君卓和简旭宁留下。” 万俟宸知道情况紧急,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当下只好应了,却是道,“我只带五万人马,剩下五万人马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简振声和秦允你都留着,让君卓和简旭宁随我走,我一定在新年之前赶回来。” 从此刻倒新年不过十多日功夫,除非日夜兼程了,夏侯云曦点头应下,她前几日的风寒还未好透,这几日身上一直不太舒服,此刻也不说要随他去的话,反正就只有十几日而已,夏侯云曦应了万俟宸的条件,却还是让秦允跟着他去,城中还有简振声、吴亚、肖扬、洛萧、洛然等人,万俟宸只好应了整军出发。 十四日破晓,万俟宸带着五万人马从襄州城秘密出发,一路向着城东而去,夏侯云曦系着披风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如墨色洪流一般的楚军远去,天地是一片苍苍茫茫的白,那墨色最终被那肃穆的白一点点的吞噬,终于再也看不见一点踪影。 洛萧站在城头不发一言,洛然却“啧啧”嘴看看站在身边的倾颜,“还不把这样子记下来,楚皇和皇后娘娘帝后情深,如此可见一斑。” 倾颜眸色不善的瞪洛然一眼,夏侯云曦笑着转过头来,“听闻二殿下在这城中寂寞的很,殿下可想出城去玩玩?” 洛然闻言眸色一变,登时蔫了一半。 夏侯云曦掩嘴笑笑,扶着灵儿的手下了城楼。 昨夜那议事堂中,万俟宸当着诸人的面将楚国的军权虎符和代表他身份的帝王私印一并给了她,虎符可调集万军,那在外等同玉玺一般的私印则可通传圣谕执掌朝堂,他甚至下旨,赐东齐夏侯云曦一等亲王爵,封号凰王,可自称“朕”,享帝王之尊。 她还不是楚人就已经享誉天下,人人都叫她楚皇后,她还未嫁他就已经将他的军队他的国家给了她,还让她自称“朕”,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喉头发紧。 五万楚军出城,襄州城内便只有五万守军了,简振声负责城防守卫,城内还是一切如常,大燕既然从左右发兵,且兵力加起来已经是燕军总数,那中线自是空路子,因此襄州城内一片安然,并没有因为守军变少而变得恍然,而每日回来的梁地百姓也越来越多,雪后城中的百姓又自己做起了生计,夏侯云曦只每日给那些实在贫苦的人家发放救济军粮,其他的人家则是以工换粮,一批批的军衣往军中送,整个襄州城的百姓时不时的都能看到夏侯云曦的身影在那收容所之中进出。 “你和大哥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洛然有些微不以为然的说,他正坐在马车之中,从他的方向看出去能看到她正被一大群百姓围着,她时不时的和这个说一句时不时的和那个说一句,面上带着安然又妥帖的笑意,倾颜就站在马车之外,他们是来接夏侯云曦回军府的,可是夏侯云曦今日要给百姓们派发过年的吃食,这个时间点儿还在忙。 闻言倾颜同样不以为然的瞪了他一眼,洛然挑了挑眉,“她有什么好呢,楚皇和那个公孙墨都对她死心塌地的。” 倾颜又瞪了洛然一眼,洛然摸了摸下巴,“你看看她祸害了多少人,我大哥最是可怜,为了她糟了两回罪,两回都差点被她杀了,偏生我大哥这人一点儿不记仇。” 倾颜笑了笑,“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二殿下怎么知道王上可怜不可怜呢。” “看得到,却得不到,这不是可怜是什么?” 倾颜摇了摇头,“谁说一定要得到,太阳和月亮都能给人带来光明,可是二殿下可摘得到?” 洛然心中鄙夷倾颜,“这是什么比喻,她是太阳还是月亮?” 倾颜抬了抬下巴,却是懒得回答了,洛然的目光就又落到了夏侯云曦的身上,看了又看脑海之中还是挥不去她那一次又一次狠辣的手段凌厉的眼神,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强自撇开眸光,再不去看夏侯云曦唇角的浅淡笑意。 夏侯云曦走出来的时候面上仍旧的带着笑,一个衣着虽然朴素浑身上下却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跟着夏侯云曦走了出来,那妇人面上带着笑意,面色安然的和夏侯云曦说着什么,虽然谦恭有礼,却一点儿都不给人畏缩之感。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且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么些日子,大家如何做事我都看得到,自是信得过的。” 说着夏侯云曦让那妇人退回去自己才上了车,倾颜便问了,“娘娘,那人是谁,您可许了她什么愿?” 夏侯云曦笑笑,“她是这一种绣工当中最好的,日前跟我提了能不能将将来这襄州城守军一年的衣裳都交给她来做,城中妇孺很多,即便是战前也难有营生,此前的军衣都是官制,交给他们也算是能糊口了。” 这等事情夏侯云曦既然点了头那就能做的了主的,倾颜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看一边的洛然有几分得意的挑了挑眉,洛然撇撇嘴并不做声,倾颜看到洛然在谁面前都趾高气扬的唯独在夏侯云曦面前收敛了两分,不由得就满眸笑意。 回到军府的时候肖扬和洛萧正满面沉色的站在门口等着,夏侯云曦一看便知不好,果然刚下了马车肖扬就迎了上来。 “有燕军异动。” 夏侯云曦眉心一凝,洛萧已经上前一步,“先进去再说。” 夏侯云曦的面上略带着几分疲色,进的正厅落座在主位,只看到洛萧拿出一份战报递给她,“正北方向,百里之外发现了燕军斥候的踪迹,这几日那山地之中雪还没有化完,我们的人已经再去探查了,很快就会再有消息。” 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今日不过十二月二十五,万俟宸怎么样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赶回来,室内诸人的面色都不是那么好看,一时间满是紧张之色。 苏璃端着吃的进屋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家的面色都黑着,夏侯非白此次没有带她随军,因此她就留了下来,她将吃的放在夏侯云曦面前,却看到她连那吃食看都不看一眼,不多时,外面响起了沉重又疾快的脚步声。 “启禀凰王殿下,在襄州以北百里之处发现了大股燕军!” 夏侯云曦立时就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起身的太急,瞬间眼前一黑,站在她身边的苏璃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只听她语声沉稳的一问,“到底有多少人?” 那斥候副统领语声一沉,不由得低下头去,“十万。” 夏侯云曦眯了眯眸子,“是什么兵种?” 那人的头更低了些,“五万步兵五万重骑!”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猛然转头看向吴亚,“燕军还有百里,我们只有大半个晚上布防,去请简将军回来。” 吴亚瞬时出门而走,肖扬眯着眸子问她,“燕军有十万,不退兵吗?”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燕军有骑兵,这个时候退来不及了,梧州的城防也没有襄州坚实,何况襄州城中还有百姓万人。” 肖扬没再说什么,洛然和洛萧互视一眼,眼底的颜色都有两分凝重,不多时简振声便回来了,他路上已经听吴亚说了战况,一进门看到夏侯云曦的神色不由得有两分意外,坚定,沉着,连他看了也觉得安心。 “简将军,速速调集城中战士上城楼布防,我们至少要坚持三日。” 简振声一路上已经有了构想,听到夏侯云曦将此重任交给他,不由得心中一肃点头,还未喝一口热茶又转身走了出去,夏侯云曦想了想,看向吴亚和洛然,“城中的巡防和后勤交给吴亚和二殿下,稍后的攻防只怕还要越王和简将军一起盯着。” 洛然、洛萧自然没的说,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乏力,当即就着苏璃端过来的吃食随便用了一些,刚放下碗吴亚就走了进来,他面色沉凝,直看得夏侯云曦心中一跳。 “主子,外面的百姓知道燕军要来攻城,都聚集在了军府之外。” 夏侯云曦一怔,其他几人的面色都是一变,这个时候外患逼人,要是再有了内乱,那整个襄州城都自然是无兵自破了! “他们说要帮楚军打仗。” 吴亚下一句话彻底的解除了夏侯云曦众人心中的担忧,夏侯云曦无奈的笑开,眼底却尽是欣慰,她抓过一件披风走出去,“我去看看!” 刚走到军府门口就看到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百姓们看到夏侯云曦出来了都高声叫起来,“皇后娘娘,让我们出城吧!” “皇后娘娘,我们能行!” “娘娘,我们一群老幼妇孺,看燕军能不能下得去这个手!” 夏侯云曦被这最后一句话惹笑了,却是挥了挥手,“大家先安静一下。” 众人登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却都眸光发亮的看着夏侯云曦,城中的青壮年大都跟着楚军入伍了,此刻站在夏侯云曦眼前的都是老人、孩子和妇人,他们真诚毫不作伪的面色让夏侯云曦心中止不住的一暖,她有些庆幸自己留了下来。 “大家不要着急,燕军还没有来攻城,我明白大家的心意,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不能让大家出城去冒这个险,守城的有楚军将士,有诸位将军有我,大家实在想尽一份心自然也可以,就好好的带着家人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无论外面有多少喊杀声都不要害怕也不要走出来。” 众人缓缓地低下了头,好像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负担一个拖累,夏侯云曦扫了众人一眼,又是一笑,“大家呆在家里,为城楼上的士兵做好饭食,等士兵们杀敌杀饿了才好有吃的,这个任务十分重要,希望大家不要让我失望。” 众人的眼睛又亮起来,先前那个做绣活儿的妇人站了出来,朝着夏侯云曦拜了一拜又看向身后的妇孺们,“大家听皇后娘娘的话,我们都好好的回家去做军粮,一定不要让大家饿肚子!” 顿时响起一片呼应之声,夏侯云曦满意的看着大家一点点散去,翻身上马往城楼方向疾驰而去,此时的天色已经黑尽,大街上是来来回回紧急备战的将士们,夏侯云曦的马儿一路飞奔,到了城楼的时候城上的士兵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事。 洛萧和简振声都守在城楼上,看到夏侯云曦来了洛萧有几分不赞同的看着她,“夜里风凉,这里自有我们。” 夏侯云曦摆了摆手,“到底是不放心。” 见她面色坚定洛萧也不再说什么,灵儿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又往她身上加了一件披风才作罢,士兵们来来往往的在城楼上设置弓弩木棒火油,夏侯云曦见大家精神还算好不由得放下了心,子时已过,远远地夏侯云曦几乎能听到那山摇地动的马蹄声。 中线分明没有燕军的,可是这一股子燕军却凭空的冒了出来,夏侯云曦心中冷笑,从兵分两路开始便算是燕军真正的复仇反击了,先是分兵诱敌,楚军迎敌之后又将其中一路困下,引得他带兵救人,调虎离山之后便来攻城,只要得了襄州,那楚军便算是被分割了开来,到时候燕军再大举出动一点点的将楚军蚕食个干净! 夏侯云曦眸光锋利,真是好布局好谋略! 既然是步骑混编,那速度之上就一定是受限制的,那山摇地动的声音没持续多长时间便停了,又隔了一会儿再响起来,如此反复了七八次,在那夜色之下,夏侯云曦终于能看到有刺目的大片银光闪现。 夜色之中的燕军并不敢贸然来攻城,还未来得及化开的雪光远远地将那黑影衬托的十分清楚,他们盘桓在距离襄州城十里之外的地方,好似一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野兽,夏侯云曦看了看自己身边完备无缺的工事,心中有了两分胜算。 天色终于一点点的亮起来,身着银甲的大燕军一点点的向着城楼的方向靠近,夏侯云曦微眯着的眼眸看着城下的敌军,大手一挥,那射程箭远远地落到了冷硬的雪地上,铮铮的钉成一排! 正在前进的大燕军看着那箭矢一排插在地上,不由得睁大了眸子,对于楚军弓箭的射程一时间拿不准主意来,前锋将领看到自己的士兵迟疑,不由得令旗快速挥动起来,随即,那稍稍停滞的大燕军速度极快的再次行动起来。 但凡有燕军越过那地上的箭阵便会有如簧的长箭从天而降,那长箭攻击力十足,更能刺破楚军身上的银甲,连着三轮进攻,燕军已经伤亡惨重,而此地距离城墙之下还有二里之地,等到他们的人马突袭道城下,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攻城! 那前锋将领果断的下达了退兵之令,楚军看到燕军退兵不由得都欢呼起来,夏侯云曦却是知道,燕军,绝对没有这样简单。 前锋将领回来的如此之快没有人能想到,那前锋军将领仍要跪地请战,一身银色重甲系着墨色披风的主将却上前了一步,前锋军小将当即后退,只听得三声短促有力鸣镝之声响起,下一刻,如潮的银甲军向着襄州城缓缓涌来。 那主将眸光锋利至极,浑身杀气四溢,可当他御马疾驰那一线牵的箭阵之时他忽然猛的驻了马,他的眸光意外的看向那城头身形挺秀的背影,手中的令旗抬起,却猛的挥动成退兵之令! 在夏侯云曦的方向,她只看到轰然涌动的银甲阵线猛的一顿,竟然就那么停了下来,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楚军暗暗松了一口气,夏侯云曦便皱眉看向了那阵中挥舞着令旗的人,烈烈寒风之中,她看到了那人在阵前摘下了银色的头盔—— 夏侯云曦心头猛然一动,身边的弓弩手举起弓弩对准了那人,就在即将松弦之时夏侯云曦猛的一把拉住了他! 竟是公孙成霖。 ------题外话------ 低头对手指,好像我说过之前是最后一次分开了,然后我那时候忘记看大纲了,然后大家可以养文了,然后大家别忘记回来,然后船儿已经入群,然后大家看公告进群,然后姨娘默默的爬走了—— 078山林围杀,束手就擒(一更) 公孙成霖生平最为畅快之时不过是在此刻,那风驰电掣的速度之中他和夏侯云曦并驾齐驱,彼此竟然在伯仲之间,夏侯云曦亦是满心豪气,即便眼睫上已经沾上了雪沫子,却还是朝着公孙成霖挑衅一笑,公孙成霖登时眯起了眸子,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山梁,手下的马鞭越发吃重的落在了座下马背上。 凌烈的寒风吹起了二人的披风,如絮的雪慕之中便只留下一路的光影,两人不知不觉的几乎都将身子伏在了马背之上,马儿速度加快,周遭生出来的劲风甚至破开了那肃冷的风雪,天幕之中,只看到两匹马儿齐头并进,距离那山梁越来越近—— 公孙成霖眸光微眯的算准了距离,正在他手中劲气一起就要发力之时,在他身边马背上的夏侯云曦却是诡异的身形一震,眼看着那握着缰绳的手便要松了开来,公孙成霖面色大变,几乎是在同时缰绳一勒拍马而起! 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她几乎就在准备最后的冲刺,正当她胜券在握成竹在胸之时眼底快速后退的景物却是忽然的一黑,她握着的缰绳的手竟然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极速的颠簸让她的身形几乎抓不住马背,就在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掉下去的时候腰上募得缠上了一股子大力,天旋地转之间她只觉得自己完全脱离了马背,寒风瞬时裹住了她的全身,继而身形也不知在空中翻了多少个来回才极速的往地上落去,揽着她的人似乎在极力的运气,强大的内力流动让她呼吸不畅,只听到公孙成霖闷哼一声,夏侯云曦心中猛的抽紧,下一刻脚却落在了实地上,公孙成霖硬着箍着她腰身生疼才站了稳! “怎么了?!” 公孙成霖额上生出了汗意,前一刻那豪迈爽朗的笑意此刻全然不见,看着夏侯云曦惨白的脸眸色之中满是担忧,夏侯云曦深吸了两口气才缓过来,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自己哪里不好,可是刚才那一刻的眩晕却又是实打实的来的真切,她靠着公孙成霖缓了缓,待顺了气才退开一步,退开之时浑身上下除了适才赛马用力的疲惫之外竟然又没一切如常。 抬头便对上公孙成霖的眸子,公孙成霖心中自是万分不安,要说她技术不好可也走了这*里路了,她纯熟的骑术落在他这个行家眼里自然是一眼就透的,前一刻意气飞扬,没的说到了这关键时刻丢了缰绳的。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只是前些日子患了风寒,好了没几日,这十里路竟然没力气了。” 公孙成霖本是不信,可想到她大病初愈体力没有恢复也是有的,心下又不由得一松,他眸色不由得更深了两分,“幸而我是让你与我赛马,若是叫你去做别的,你可也答应?” 夏侯云曦无奈的笑笑,看了看远处,那山脚下距离此处不过也只有几十丈的距离,这么一来他们的胜负却是决不出来了,可她也知道,这赛马根本不需要胜负,她不由眸色认真的看向公孙成霖,“成霖——” 听到夏侯云曦又叫出了这个名字公孙成霖眼睛一亮,夏侯云曦敛了敛眸子,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时此刻,依依不舍不适合他们,知己话别也不对,来日再见?夏侯云曦摇摇头,她只愿今后永不再见。 公孙成霖如何不明白她,他又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复又低头将她肩头的雪花片儿一点点的拂掉,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胜负,也好,分出了输赢倒是容易忘记,云曦,不管如何,下一次再见之时,我再不会退兵了。” 夏侯云曦便笑了,她微微挑眉,“其实,今次我也不一定会输。” 公孙成霖亦是抬起眉头笑起来,两人的笑意真诚,四目相对之间不知有什么一点点的合拢又一点点的破碎,终是公孙成霖男儿血性,看了看跑到山脚下的两匹马儿一笑,“好了,我送你——” “回去”二字还未说出口,这形色如三月春山的俊朗男子便是猛然一顿,他面上的笑意骤而消失,眉心紧紧的一簇,不过瞬间便从春日的暖阳变作了冬日寒剑,他的眸光紧紧的盯着二人四周,一边拉着夏侯云曦向着山脚下急退! 夏侯云曦眉心大皱,凭着天生的敏感和多日来战场生出的警惕几乎就在公孙成霖面色大变的同时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她的眸子好似一只豹子一般的骤然变紧,几乎在同时就着公孙成霖的力道向后退了起来。 也是在此时,那越来越密集的雪慕之中缓缓地现出了一个又一个身着白色罩衣几乎和雪地分不出的身影,或是用了易容之术,所有人的脸惨白木讷,几乎都分不出差别来,如同鬼魅一般的毫无生息。 夏侯云曦的心思陡然转动起来,看了看公孙成霖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她的眸光之中募得闪过一道狠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显然是早有埋伏,不是为了公孙成霖而来就是为了自己—— 二人几乎在同时都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对方的阵营,可是彼此紧张又满是防备的气息也有让两人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二人相视一眼,眼底各自不解却又有相同的默契,那几乎在瞬间喷薄而出的杀气更是有同仇敌忾之意。 来者人数众多,不过片刻足有百人缓缓地围了过来,他们来的声息全无,跟了这样久丝毫响动也没有发出来,足见其并非平庸之辈,百人围攻,即便是自己二人天下无双也绝没有半分胜算! 包围圈渐渐地越缩越小,夏侯云曦的一颗心渐渐地冷了下来,这些人身上的杀意十足,血腥味浓重,却又带着阴暗的冰冷之气,显然不是一般的士兵,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能同时出动这样多的杀手更是说幕后之人有计划有预谋,可最让夏侯云曦觉得危险的是,此刻,这些杀手都将带着毒箭的眸光投向了自己,她不禁苦笑,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 既是冲着自己而来,夏侯云曦不由得挣了挣,公孙成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杀手此刻的目标所在,他语声沉暗了一分,“别动。” 夏侯云曦苦笑,“两个人也胜不了。” 公孙成霖转头看她一眼,“两个人都胜不了你一个人预备如何?” 夏侯云曦的手用上了两分力道,“成霖——” 公孙成霖放开了夏侯云曦的手,一只手缓缓地从袖子里摸出来一物,眼前的杀手越来越近,且各个面色死沉也不见谁是统领,夏侯云曦情急的看了看身后的山梁,素雪盖住了山林,白森森的一片,再看向襄州城的方向,来人似乎早有绝了他们返回的打算,现在的他们根本是只能退不能进。 “退到林子里。” 林子里有地形限制,总能避免被围攻的局面,公孙成霖眯了眯眸子,看了看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两匹马儿,正打算再退一步的时候原本一直静然不动的杀手们几乎在同时向着夏侯云曦和公孙成霖齐齐攻了过来! “走!” 公孙成霖长剑一出,揽着夏侯云曦急急后退,夏侯云曦眸光一沉,也不由得提起了算不得身后的内力,公孙成霖顿时觉得手上一轻,不由眸光微亮的转头看向了夏侯云曦,随即内气再一提,随即揽着夏侯云曦上了他的马儿! “驾!” 一声厉喝,原本被那杀气惊得不安的马儿顿时撒蹄子跑了起来,此处本就在山脚下,马儿顺着缓缓而上的山梁便跑了起来,夏侯云曦被公孙成霖揽着,微微转头回看之时后面的人正队形整齐的跟了上来。 不多时便入了山林,夏侯云曦只看到公孙成霖将从袖子里摸出来的那物事猛的一拔,只听得咻的一声,顿时有一道红色的烟火陡然上了半空,只听得连续三声炸响在那黑沉沉的天幕之中炸开,夏侯云曦顿时明白了公孙成霖这是在向他的人求援。 马儿进了山林速度便也受了限制,并且身后之人各个轻功卓绝,速度一点儿也不慢,公孙成霖的眸光四顾,陡然落到了一处山壁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大手瞬即扣在了夏侯云曦腰间,可还未有所动作夏侯云曦便按住了他的手。 公孙成霖眉头紧皱,夏侯云曦却是坚定万分,公孙成霖不由得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话语里略带笑音的道,“最终,你却是和我死在了一起。” 夏侯云曦闻言放开了按住他的手,公孙成霖也在没有别的动作,然而身后的劲风声响越来越近,猛然之间还有破空声一道道的响了起来,公孙成霖眉色一凝吗,听声辩位已知不好,当即揽着夏侯云曦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又凭着周围枯木借力这才平稳落地。 目之所及,一众白衣人手执长剑,分散各处,却全部都将眸光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杀气几乎在瞬间就喷薄而出,马背上再待不得,公孙成霖揽着夏侯云曦翻身下马,手中长剑挥舞将上前攻击的一人挑了开去,夏侯云曦即便不会那么些杀招,却也抽出了防身的短刀,又自有内力防身,再加上轻功有所进益,在这浓厚的杀气之中不慌不乱也能只守不攻的保全自己,公孙成霖眸色一亮,看了看西北方向的山梁! “走!” 夏侯云曦当即不再犹豫,脚步极快的退走,公孙成霖随即急退,然而毕竟只有两人,随着各自围攻上来的人数越来越多,夏侯云曦和公孙成霖都有些自顾不暇起来,眼看着剑光一闪落过来,夏侯云曦满以为自己会受伤,可陡然之间那人的剑光却猛的偏了位,夏侯云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来人并不能伤她性命! 有了这一层想头夏侯云曦几乎不畏生死的和来人过招起来,她的招式并未成型,却都是苍墨高原上的猎法所得,角度刁钻,势头凌厉,虽然到底及不上来人武学高绝,可白衣人们都有顾及,一来二去的被夏侯云曦伤到的人倒也大有人在! 可是夏侯云曦此地如此,公孙墨那边却全然不是如此了,杀手们对他毫不留情,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就连那泛着寒光的箭矢都一个个的对准了他,夏侯云曦心中大急,“成霖,快先走——” 公孙成霖却肯本不停不顾,转而向她的方向靠了过来,他剑光舞起,凌厉狠辣,张弛有度,不多时便见了白衣人的血,可也正是如此,越来越多的白衣人围了过去,那箭矢也在夏侯云曦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朝着公孙成霖激射而去! 破空声不断响起,公孙成霖剑气四溢劲风四起,惊起林中飞鸟阵阵,连周遭林木上的冰棱都簌簌的往下落,夏侯云曦心急如焚,奈何自己根本有心无力,而公孙成霖又执拗的不肯退走,她快要急红了眼,恰在此时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夏侯云曦眸光顿时大亮,定然是公孙成霖适才求援有效,燕军来了! 夏侯云曦此时尚不知白衣人身份,即便是燕军来了她也无惧,至少能保全公孙成霖性命,公孙成霖听到了动静也是面色大亮,然而恰在此时一直对夏侯云曦未下杀手的白衣人们却一改作风对夏侯云曦步步相逼! 公孙成霖见之面色大变,夏侯云曦难以抵挡步步后退,眼看着杀机四起险象环生不由得肝胆俱裂,“别上当!” 铁铮铮的三个字落在公孙成霖的心头上,他的眸光陡然深沉无比,他听到了,可是此刻耳边听到的话又如何比得上眼睛看到的来的震撼,白衣人手中的利剑几乎就要切断夏侯云曦的手腕几乎就要划过夏侯云曦的脖子,饶是公孙成霖甚至此来疑兵诱敌攻心之计,却到底是心神一乱中了计! “成霖!” 夏侯云曦躲开白衣人手中的剑光,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一支箭矢没入了公孙成霖的肩头,她目眦欲裂的上前一步,这一步却又瞬间给敌人无限机会,公孙成霖眼看着一支绳索朝着夏侯云曦飞去,情急之下竟然掷出了手中长剑! 只听得“哐”一声利响,那飞转而来的绳索当即在半空被公孙成霖的青锋剑斩断,夏侯云曦不怕那绳索,也不怕白衣人的利剑,只怕公孙成霖上当无法自保,可是眼下,他竟然连他手中唯一的武器都扔了过来,果然,下一刻白衣人手中的弓弩数箭齐发,俱是向着公孙成霖而去,公孙成霖没了武器,再加上早先肩头中了一箭,夏侯云曦嘶喊出声,只看到公孙成霖身影如蛟龙跃起,却到底没能破开白衣人的箭网—— 只听到两道利箭入肉之声响起,夏侯云曦沉痛的闭上了眸子,却是猛的驻足,手腕一折将手中寒刃放在了自己脖颈之间,“住手!” 一声厉喝,林中白衣人看到夏侯云曦如此果然便是一顿,眼看着还有人动,夏侯云曦立时将匕首刺入血肉一分,眼看着她的雪白的狐裘领子都被染红,林中终于无人再动! 公孙成霖肋下、小腿又各中一箭,此刻已支撑不住的单膝在地,眼看的夏侯云曦如此,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还要再度站起,夏侯云曦看他分明该是丰神俊朗模样,此刻却面色惨白重伤在身,心中纠疼难忍,却是不管公孙成霖如何,猛的抬起眸子看向周遭人等,“你们的主子自是想要活人,想必我此刻死了你们也难以交差。” 夏侯云曦的披风好几处都破了口子,适才过招躲避也让发髻乱了几分,此刻不禁怎么都有狼狈,可即便如此,她锋利的眸光看过去,白衣人们汹涌的杀气都弱了两分,耳边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眼看着援军就要到了,可白衣人手中的箭却也是对准了公孙成霖不曾放下。 见白衣人默然的看向了她,夏侯云曦语声坚定却又决绝的道,“你们放过他,我束手就擒和你们走,如若不然,你们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再或者,援军马上就到,你们也走不出这山梁。” 白衣人终究不在全无生息,众人都不约而同将眸光落在了一个与其他人同样打扮却站在最外围始终未曾出手的人身上,夏侯云曦面对面的与那人对视片刻,意料之中的,那人点了点头。 “云曦——” 公孙成霖面上带着无奈的苦笑和愤怒,刚说出两个字唇角便流出一丝刺目的红,与周遭肃穆的白相比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夏侯云曦对着他一笑,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匕首,周围虎视眈眈的人顿时上前了来,夏侯云曦看着公孙成霖,正要再说话,却只觉得后颈骤然一疼! 在黑暗来临之时,夏侯云曦只看到公孙成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在踉跄几步之后再次跪倒,夏侯云曦只觉得眼眶一热,终是人事不知。 山呼海啸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公孙成霖爆红着眸子带着两分绝望的看着白衣人带着夏侯云曦向着山梁之上而去,转瞬就不见了踪影,他猛的攥紧了双拳砸向地面,唇角却抑制不住的溢出更多的鲜血来! 一众白衣人迅速退走,那作为首领一直默默站在远处的白衣人却留了下来,周遭雪林空寂,看着那颤抖着的华服背影,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这是补得昨天的,学校忽然断网,大晚上措手不及就断了。 077为你退兵,赛马惊变 两军对峙,正在杀气四溢千钧一发的时候却又同时收了兵,所有不明白情况的士兵都诧异极了。 洛萧转头看了看夏侯云曦,募得又想起了那个雪地里那二人相携策马的样子,那时他甚至觉得他们真是一对从画中走出来的璧人,不过三年时间,再相见之时二人却已经泾渭分明,是将要厮杀的敌人。 “是公孙成霖。” 夏侯云曦当然知道那人是公孙成霖,可是洛萧这话里提醒和疑问的意思分明,她哪里听不懂呢,她眸光暗了暗,“看他如何做了。” 话音刚落,那银色的洪流缓慢的往后退去。 夏侯云曦募得睁大了眸子,洛萧也挑了挑眉头。 “他要退兵。” 夏侯云曦唇角浮现出两分苦意,“为了我吗?不,他不会。” 楚军对于燕军的突然退兵面面相觑,然而主将都没有发话大家也不敢大意,城头的气氛瞬时凝重起来,高高飘扬着的楚字旗发出呼呼的声音,夏侯云曦的目光落在那远处的黑白交映的铁鹰旗帜之上,满眸都是凝重。 寒风渐大,黑沉沉的天幕之中忽然落下点点雪花来,夏侯云曦抬手,那晶莹的如柳絮一般的雪片儿触手既化。 洛萧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在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忽然开口,“他会。”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夏侯云曦怔了怔,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洛萧是在回应她此前的否定,她不由得转过头来打量这个已是一国至尊的男人,他静若秋水的眸子在她的目光之中微微的敛了下去,越发的像是一汪深潭,平静,却不知深浅。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你如何确定?” 洛萧眉心微蹙,似乎也说不上一个理由来,却是道,“且看吧。” 洛萧一句且看,夏侯云曦就再也没有下达新的军令,城楼之上楚军布防严整,一时之间就按照原来的布置,而燕军的诡异后退更是让城上的楚军士兵既是不安又有些隐隐的期盼,夏侯云曦站在城楼上,眸光看着那银甲军越退越远,终于在快要看不到的地方才停下,继而似乎是驻扎了下来。 洛萧的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暗光,微微转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她的面色也带着两分沉凝,眼底深处他看不进去,可他却知道,连他们这些外人心中都震动不小,又何况她本人呢。 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的落了下来,眼看着那些光裸的旷野之上渐渐的就被染上了一层白,身后有蹬蹬瞪的脚步声传上来,夏侯云曦回身看去便看到洛萧和吴亚赶了过来,她心中了然,燕军早该在天明时分就应该攻城了,可是到现在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怎么回事?” 洛然情急一问,不由得将眸光落在了远方隐隐绰绰的燕军营地上,他眉头一抬,不等洛萧和夏侯云曦回答就已经自顾自的道,“怎么,难道燕军不攻城吗?眼看着我们东西两路都会随时回援,又下了这样的大雪,是个人都不会久等不战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洛然此话出自对于燕军还有没有别的图谋的考虑,也停在夏侯云曦心中那样的感觉就更是无比怪异了,洛萧见此上前一步,“是公孙成霖领军,刚才,退了。” 洛然一瞬之间便回过了味儿,登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一直站在夏侯云曦身后默不作声好似一个隐形人一般的肖扬此刻却眯着眸子看着那燕军营帐,脑海之中一直在回响适才洛萧的那句话。 “凰王殿下,二殿下说的不错,燕军现在的形式也很严峻,他们必须采取快攻方能保住自己的优势。” 简振声在一边提醒,夏侯云曦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看着那燕军大营,她还是自己问了自己一句,公孙成霖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带领的更是燕国精锐铁鹰军,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能够为了公孙墨一句话骗自己,更是亲自带自己入局,那么此时此刻呢,他要做什么? 夏侯云曦眼底有犹疑一闪而逝,随即下令,“让斥候军出城。” 一声令下简振声心中稍安一分,他不知道夏侯云曦和这位领军的大燕成王有如何深切的关系,他只知道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心软,夏侯云曦既然下令探营,那就是坚定了心思,绝不会放松警惕就是了。 燕军后退之后就一直没有了动静,午时之后斥候军来报。 “启禀凰王殿下,燕军已经扎营。” 夏侯云曦的眉心不由得就皱的更紧了,若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在此时这样的境况之下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攻城,第二件事是攻城,第三件事还是攻城,可是此刻的公孙成霖在想什么,竟然真的扎营了? 风雪之势并未渐小,而此时的燕军大营之中,连怀素正一脸沉色的看着公孙成霖。 “成王绝不可再犹豫,万俟宸已经带兵增援锦城,他的手段成王没有见过去也是听过的,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往回赶了,如果我们不早点动手,等他带兵到了这里我们就化主动为被动了,到时候被楚军围起来打也是有的。” 公孙成霖却眯了眯眸子看向连怀素,“此前的战报分毫未提城中主将。” 连怀素眸色微敛,有一闪而逝的惶然闪过,却又募得正了面色,“成王在北境杀敌可要看敌人的首领是谁?现如今五万楚军等着王爷去征服,王爷却因为楚皇后收了兵?此等消息若是传到了皇上那里——” 连怀素没能说下去,这样突兀的住了口是因为连他也拿不准公孙墨会如何做,公孙成霖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底的表情变得晦涩不堪起来,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她还活着的,是东齐忽然出现了一个公主,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楚地,是她和万俟宸定亲的檄文发下来,抑或是她成为凰王的那一刻……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却又一直为此而感到无比庆幸,这样的感觉交织,刚刚那一瞬,是她要制止那弓箭手的箭? 公孙成霖的眸色变得无比晦涩起来,他是军中主将,他已经做好了最好的谋划,现在,只差这一座城就能力挫楚军,五万将士是小,这座城池或许也是小,现在,只要能将那楚地凰王擒住便也是燕军的一手杀招,做为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他义不容辞! 连怀素只见公孙成霖眼中黑光一闪,下一瞬便见其人拔身而起,连怀素眼底光彩大亮,当即就要跟上去,走在前面的公孙成霖却抬手一挥,连怀素只察觉到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抬手一撩手中便多了一物,低头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 “谁也不许跟来!” 大帐的帘子晃晃悠悠的落下来,只剩下公孙成霖冷硬却带着两分执拗的话语声在帐中回响,连怀素看着手中掌管这十万兵马的军印面色变得煞白。 白茫茫的天幕之中,夏侯云曦忽然在那一片素银之中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她眸光一紧,连同着身边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不着战甲,公孙成霖一身湖蓝的直缀,外面系着一件同色的羽绒鹤氅御马而来,纷纷大雪之中,好似一支从水墨画之中走出来的世外之人,夏侯云曦站在城楼上,眼底深处忽然就闪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良久,看着公孙成霖的身影越走越近,甚至已经越过了那一线牵的箭阵,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城门!” 话音落定就要转身下楼,肖扬面色一变,立时就要上去拦,可有人比他更快! 洛萧沉着眸子站在夏侯云曦身前,寻常静若秋水的眼底终于有了滔天的波澜,夏侯云曦前世是公主之身,这一世也自是坚韧刚毅,胆识谋略齐集一身,更有上位者才有的高傲矜贵,寻常的气势根本不能撼动她分毫,可是此刻,洛萧拦在她身前,她竟然有种被压迫的呼吸不畅之感。 “不能去。”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她勾了勾唇,“前一刻还说他会为我退兵,这一刻我去会会他你也拦着?” 城上众人都不赞同的看着她,夏侯云曦却分毫不退,洛萧的眸色坚定,眸光之中不知有什么坚持,夏侯云曦没看懂他的神色,只是笑了笑,“洛萧,若他真为我退兵,可当得起我这一见?” 洛萧的眸色便是一深,风雪掀起了她身上月白的披风,她小脸被冻得通红,一双眸子却还是那般的鲜亮明丽,洛萧身上的锋芒一点点敛尽,不多时又变成一汪深潭满是安然寂静的模样,他侧了侧身子,终是让了开。 夏侯云曦回头扫了城上众人一眼,眸光自带锋利,“谁都不准妄动!” 城上众人的面色都分外凝重,不多时便听到城门大开的声音,随即一骑飞马极快的从城中疾驰而出!漫天大雪之中,夏侯云曦月白的身影几乎就要和那雪幕融为一体,城上众人眸光焦灼的看着,一颗颗心都不由自主的高高悬了起来。 雪太大,公孙成霖先是听到那马蹄声,眸色一亮之时便看到一袭月白加身的人冲破了风雪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那张面容他怎么都不会认错,看到她身后无人跟上,尽管周遭是寒风冷雪,他不知怎得就觉得心中一烫。 夏侯云曦御马到了公孙成霖身边的时候公孙成霖正笑呵呵的看着她,就好像初在德王府之中,他一道劲风落过来让她吓了一跳,现身赔礼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样明亮又温暖的笑意。 公孙成霖坐在马上,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半晌,两年不见,她的身形未变,面容却愈发的明艳,周身也带上了愈发矜贵威仪之气,她是楚国皇后,是楚军凰王,公孙成霖按下心头的艰涩,这才笑道,“云曦,可不是只有万俟宸能不惧千军万马为你来。” 夏侯云曦略带两分凝重的面色便松快了两分,眸光将他的通身看了一遍,脑海之中有千百个画面闪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她仍是道,“战前退兵是行军大忌!” 公孙成霖面上的松快笑意并不因为她话语之中的几分疏离而减退,只是兀自一笑道,“云曦,若是我带兵攻城,你待如何?” 夏侯云曦的面上就免不了的多了两分凝重之色,她微微一叹,“自是迎战。” 公孙成霖的眸光便微眯起来,“我有十万人马。” 夏侯云曦看着他,并不是开玩笑的口气,“你便是有百万人马,我也只有死守。” 公孙成霖深吸一口气,“就不能降,就不能退,就只死守?” 夏侯云曦眸光一定,“不降,不退,死守!” 公孙成霖就满脸苦意现了出来,“云曦,为何——” 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得就凝重起来,她深深的看了看公孙成霖,没有错过他眼底那抹隐隐的不甘和挣扎,她低头想了想,“你可知道三年之前我在嘉陵山猎场之时对他说了什么吗?” 公孙成霖面色微沉,他知道夏侯云曦口中的他是谁。 夏侯云曦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白森森的天慕,她甚至还记得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的挺起,随即她眸色十分平静的看向了公孙成霖,“我说,如果一个更繁荣、更强大、全新的天下能终结这样的乱局,即便是真的是伏尸万千,血流成河又如何,燕皇做不得的事,自有我替他做,自有旁人替他做。” 如果命运没给她那么多波折,现在她或许还站在燕军大营里,她的笑容平静又安然,一点儿都没有遗憾或是讽刺,好像宿命本该如此,她不悔,且觉得万分幸运,她彼时说过的话,只有他听到,最终,也唯有他值得她风霜刀剑也甘之如饴。 公孙成霖的表情再次现出两分无力的苦涩,那种宿命轮回人力不可掌控的错过让他觉得分外的绝望,彼时亲密无间的盟友,彼时相携相扶的知己,从何时起就背道而驰到这般田地,他缓缓地握紧了双拳,看着她身后满是杀机的城墙,再看看她孑然一身的站在他面前,眼底的苦涩就忽然转变成了一点庆幸一点愉悦。 他仰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云曦,我会退兵。” 夏侯云曦心中猛然一震,公孙成霖又看向她,仿佛在让她安心,“我会退兵。”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幽深的光,唇角一动欲言又止,“可是——” 公孙成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调转马头看了看这大雪纷飞的旷野,连笑容都豪迈的让人觉得风姿飒爽,他看向她,“还记得我们在嘉陵山猎场赛马吗?” ------题外话------ 上完课回来来不及写了,惊变是个怎么个惊变没写出来,明天补一到两千字—— 079燕楚相杀,辗转被囚 震耳的噼啪声响起来的时候夏侯云曦终于悠悠转醒,略微的摇晃感让她眼前的昏黄光彩不那么稳当,没多时眼前便又是一黑,她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又夹杂着腐朽霉味的空气灌入鼻腔,只刺得她喉头忍不住的犯上一股子酸水,摸索着坐起身来,又在身后冷硬的木板上靠了片刻总算是将那一股子恶心压了下去。 目之所及,船舱角落里正有一盏小灯晃晃悠悠的燃着,因是最底层的船舱,角角落落的都有些阴湿的霉味,又没有窗户,空气混浊可想而知,夏侯云曦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这才定神看了看舱内。 她的目光落在了左面的一扇窄门,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出去,船舱之外有两个白色的身影正歪歪斜斜的靠着,有低低的话语声传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耳边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混淆,却是听不清此二人在说什么的, 她身上裹着的依旧还是当日里的白色披风,此刻染上了些尘土,领子上还有些暗红的痕迹,脚上也还是当日里穿着的白色鹿皮短靴,这一身衣裳虽然足以御寒,却也经不住被关在这没有炭火的地方两天,她动了动脚,只觉得有些麻木。 她将手脚都收到了披风之下,思绪已经转动起来,一日马车,两日行船,从襄州过去离得最近的便是龙江,龙江却是东西走向,若是向东差不多已经要到南越、大燕和云宋交界之处,若是向西,这个时候便算是进入大梁腹地了。 一路过来周围的人对她看管十分严密,却是一直没有人跟她说过什么,这会子停了船,听周遭的声响还不是一个小地方,是不是又要走陆路了? 夏侯云曦的眉心紧蹙,恰在此时船舱之外募得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眉头微抬,这脚步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带着两分闲庭信步的从容,一点儿没有寻常看守的小心谨慎,她的眸光一利,正主儿总算是现身了。 果然,下一刻那木板门被从内向外打了开来,白色的人影一闪,一抹泼墨一般的玄黑落入了夏侯云曦的眸子,她眼底闪出两分利光来,一时之间心中所有的疑云都散去。 来人似乎也被这船舱之中紧闷的味道所刺,眉心皱了皱才开始打量那矮床之上靠着的女子,夏侯云曦三日未曾说过一句话,此刻开口难免语声嘶哑,她对上萧玉楼带着两分阴沉的眸子唇角微勾,“公主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 萧玉楼上下打量了许久有几分狼狈的夏侯云曦,听她还能如此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倒是一时间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之中此刻的夏侯云曦应该浑身杀机绝不会低头退让的,她想了想此时境况,一时间倒是释然。 船舱之内只有一张勉强可以坐人的藤椅,她掀了袍子走过去落座,一身男儿装的打扮依旧不减彼时威仪风采,当然,如果她的右边衣袖不是空着。 “你可知道为何本宫要等上三日才来见你?” 萧玉楼眼底的沉暗被那一抹笑意盖了住,看着夏侯云曦说话之时语气也是格外的轻松自在,夏侯云曦面不改色,对上她的眸子却是无奈的笑了笑,“公主可否给点火烤烤,这底下可是冻人的紧。”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倒是有几分意外她如此镇定,她笑了笑,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落定,从舱门之外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年,此刻这些人似乎才去了易容之物露出真容,夏侯云曦扫了那少年一眼,只见那少年手上拿着一件雪白的棉质斗篷,她不解的看了看萧玉楼,萧玉楼一笑,“本公主三日来怠慢了凰王殿下,凰王殿下既然觉得这住处不好那本公主就给凰王换一换。” 萧玉楼越是不动声色夏侯云曦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强,她撑着船壁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接过那人手上的斗篷戴在了自己身上,不用萧玉楼提醒,她将那大大的风帽罩在了头顶,顿时遮住了大半个脸。 萧玉楼满意的一笑,率先走出门去。 顺着阶梯往上走,夏侯云曦身上无力的很,每走一步都带着两分虚弱的小心翼翼,萧玉楼瞥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不多时两人就上了顶层,越是往上空气越是好,夏侯云曦几乎有些贪婪的呼吸了两口,胃里泛起一股子酸,她咬紧了牙关到底是忍了下去。 正是夜色落下之时,这几日停了雪,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夜空之中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子,走上甲板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满目的繁华景象,这是一个极大的港口,南来北往的货船都停靠在这里,或许是还有两日便过新年来,这些船客们多少带着两分急促,岸上还有忙碌的搬运工,也有些客船正在上下旅人,有些面色带着喜庆,有些则是皱眉苦脸,却不知是从何处来,周边的酒肆店铺这个时候是生意正好,热热闹闹的早就挂上了新年之时才用的大红灯笼,叫卖声吆喝声不断,又有些来往的孩童燃着爆竹烟火,一时之间熙熙攘攘十分的热烈。 夏侯云曦一眼看去便有几分明白,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大梁腹地了,在东边边境,绝没有如此之大的集散港口,萧玉楼扫了她平静的面色一眼,转身往一间主厅而去,夏侯云曦又看了看周遭的热闹模样,转身跟了上去。 船上的船工小厮有许多,各个身手利落目光冷冽,夏侯云曦左右四方看了看,竟是没有一处破绽让她有机可趁,她眼底有几分锋芒一闪,进了主厅才将风帽摘下。 一进主厅便有暖烘烘的热浪迎面而来,只叫她生生打了两个寒颤,夏侯云曦打眼一扫,一桌子还算丰盛的酒席正摆在厅中,萧玉楼已经落座,也不等她示意,夏侯云曦径自走了过去。 萧玉楼对于夏侯云曦出乎寻常的平静和温婉简直有些叹为观止了,从前在还未撕破脸的时候夏侯云曦几乎难以和她共处一室,更别说夏侯云曦现在已经成了她的阶下囚,她心中的愤怒恨意和屈辱呢? 夏侯云曦坐定之后才看向萧玉楼,一副等她说话的样子,萧玉楼眼底倒有兴味的光彩一闪,“本公主的待客之道,请随意。”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抬手便吃起来,菜品显然是精致的,却也只是和这大半年来的战中食用想必,可饶是如此,夏侯云曦一点儿不嫌弃的吃的十分入迷,萧玉楼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她一手撑腮看着夏侯云曦。 “成王死了。” 萧玉楼特地放缓了声音,唇齿之间带着几分女儿家的柔软,可越是如此越是能让人生出一种从内到外的颤栗来,可夏侯云曦只是顿了顿,她抬起头来看了萧玉楼一眼,目光深不可测,却内敛到了没有一丝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低下头去。 两日来夏侯云曦所食甚少,看守给她的也不过是馒头冰水之物,她吃的分外细致,虽然吃的快,样子却一点儿不给人急躁粗俗之感,萧玉楼没有放过她面色一分一毫的情绪,眸光微眯的继续道,“燕军正要发起总攻,楚军却退兵了,退到了襄州,真是白白死了那样多的人。” 夏侯云曦终究是吃不下了,她端起一边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抬起头来看萧玉楼,“所以,公主请本王来只是让本王陪公主看戏?” 微微一顿,她的话音里待上了两分分析,“公主本该在大燕军中,此刻却将本王掳了来,又害死了成王,却又将成王的死嫁祸在了楚军身上,让楚军和燕军打得不可开交,公主想来在大燕也是郁郁不得志,不过依公主现如今的实力,难不成还要坐收渔利不成?” 夏侯云曦说的很平静,倒也听不出来讽刺或者嘲笑的意思,萧玉楼面色薄变,却又眸光明丽的笑开,“看戏自然是要看的,不过你大可猜猜,等这场戏看完了,你会有什么下场呢?” 夏侯云曦放下手中茶盏,笑意带着两分叹然,“前次昂州地动本王命大未死,想来这一次是逃不出公主的手掌心了。” 萧玉楼眸色正待一亮,夏侯云曦却又到,“不过公主想过没有,燕皇自有韬略,公主忽然出走失踪,燕皇会没有怀疑?本王好好的一个人不见了,楚地此刻一定在全力搜寻,燕地自然也会知道,燕皇难道没有其他的怀疑?公主所谋,尚且简单了些。” 本以为萧玉楼会分外可惜,可她不过是笑了笑,似乎一点儿不遗憾的样子,她看着萧玉楼,略带两分自嘲,自嘲的深处,却又是刻骨的恨意。 “你还不明白么,时至今日,本宫要的早就不是这天下。” 不要天下要什么,要她的命,要他的命,若天下混乱燕楚相杀固然好,可要是燕楚之间并未因此而更激烈一步呢,那么好,至少有她在手,骗来一个万俟宸是没有问题的,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更深了两分。 萧玉楼此时方才露出了两分畅快之色,窗外的夜色已经深重,岸边上的热闹却还未曾结束,两人坐在厅中,静默的空气之中便诡异的浮起了淡淡的杀意,夏侯云曦却又从容起了身,“若是公主有了最新的战报,还请快些告诉本王。” 说完这话夏侯云曦便转身而走,萧玉楼的眉心募得皱了起来,夏侯云曦却又转身道,“下面是在冷得紧,公主既有待客之道,可能给本王换一处?” 萧玉楼眸光紧皱的周身扫了夏侯云曦一眼,递了个颜色给一直守在门边的白衣人,那人立时收到了信儿的带着夏侯云曦往顶层的一件厢房而去,进了门夏侯云曦才看到这件厢房的面积也极小,她不过刚进门外面就立即关了门,随即更是有数十人团团守在了门外。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数丈之外的简陋牙床却是怎么都走不过去,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一把尖刀滑过她的心头,夏侯云曦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手掌心,她一口接着一口的做深呼吸,直到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她的胸口刺疼才停下。 拉开锦被,躺进去,夏侯云曦怔怔的看着都头顶的床帏,那暗色的百草缠枝纹让她的呼吸一滞,好像她的心上也长出了那刺人的藤蔓,一点点的将她刺得血肉模糊,看了看那狭小的窗棂,她侧过身去面向里,缓缓的蜷缩在了一起。 夏侯云曦本以为这船会在此处停一夜,可就在她刚躺下没多久船再次行了起来,那熬人的眩晕感登时袭来,几乎就在同时她小腹之中便是一阵翻滚,喉头立时就是一热,夏侯云曦猛的捂住嘴,狠狠的咬紧牙关几乎就要憋出眼泪来,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翻滚着的绞痛感才缓缓地淡下去,夏侯云曦深吸了两口气,刚缓过神来外面就现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眸光一厉,当即凝耳细听,只听那脚步声杂乱且急切,甚至守在她房外的人都只剩下了两个,似乎所有人都往甲板上去,却也也不过一炷香时间,所有人又重新散了去,可船行的速度却似乎更快了。 夏侯云曦思绪飞转,如果不是大事又怎么会召集所有人呢,那到底该是什么事呢? 船行的速度越快便越是颠簸,一波又一波的恶心让她几乎一夜未眠,待天色刚刚亮起来便有人打开了她的门,夏侯云曦坐起身来,两个白衣人站在门口抬手一请,夏侯云曦将那棉质斗篷合着自己的披风系好走了出去。 晨间的冷风更是沁人,昨日里繁华的港口不见了踪影,此刻他们正泊在一个小港口里,看样子似乎是要下船走陆路了,她眸光一转,水路相较陆路自然安全的多,船行过之后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要是走陆路就麻烦的多了,眸光一定,夏侯云曦已经猜到,只怕萧玉楼的阴谋败露,她的行踪已经没发现了! 心中稍定,夏侯云曦沉暗了许久的眸子终于一亮,却也不过是一瞬,萧玉楼正在甲板上等着她,见她来了才往下走去。 萧玉楼身上是黑色的斗篷,男子样式,他揽了夏侯云曦一起走,样子倒像是年轻夫妻模样,两个人的脸俱是被遮住了大半,而其他人则是一副家丁仆人打扮,众人下了船刚踏上陆地便有数辆马车来迎,夏侯云曦的心不由得就是一沉。 此地只是一个小型渡口,夏侯云曦刚坐上马车那此前的大船便又向前驶去,前后不过一柱香时间,若是不知道的定然以为这船未曾停过。 坐上了马车便开始疾行,夏侯云曦打量着萧玉楼的面色,忽而一笑,“看来不仅是大燕,就是楚地也跟上来了?” 萧玉楼肃冷的面色一松,“都跟上来了才好,若是让你选一个,你选哪个?” 夏侯云曦无奈的叹气,“公主就不怕自己没有退路吗?” 萧玉楼眼底兴味的光彩一闪,看着夏侯云曦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却是再也不说什么了,夏侯云曦掀开车帘看出去,前前后后两辆马车二十多护卫,不知情的只当是哪一户富足人家的主人出行罢了。 一行人的速度很快,夏侯云曦看了许久才辨别出来他们乃是从西向东往回走的,她心中咯噔一声,萧玉楼如此曲折的来回换车换船,即便是已经找到了踪迹只怕也会丢失线索,正在沉思之时马车却渐渐地停了下来。 萧玉楼的身形顿时便是一震,夏侯云曦眼底有亮光一闪,随即马车边上却是迎上来一个随从,只听其低沉的声音道,“主子,前面有大批的难民涌了过来,我们的马车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萧玉楼瞬时便松了一口气,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现如今他们身处大梁腹地,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眸色变换之时萧玉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掀起帘子往外一看,果然全是衣着破旧大包小包面色仓皇的百姓。 “这些难民从哪里来?” 轻声一问,外面的随从当即语声艰难的道,“楚军向着大梁开拔过来,现在大梁东部几座城里的百姓都在逃亡了!” 萧玉楼的面色顿时一沉,夏侯云曦眼底不知闪过一道怎样的光,整个人似乎都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冷冷一笑,“楚皇就不怕大燕背后夹击到时候自己被吃的连个骨头都不剩吗。”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萧玉楼大手一挥,“不等了,倒前面再说。” 话音落下车队再次行进起来,速度却是提不起来了,不停有衣着褴褛的难民从马车之前经过,还不停的有人议论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到东边去,马车很快的挤过了最大的一队难民,继而又缓缓地快了起来,没多时便看到了一座城池出现在了不远处,夏侯云曦正敛着眸子沉思,却陡然间听到一阵疾快的马蹄声迎面从城中飞驰而出,仿佛有感应似地,夏侯云曦猛的抬起了头! ------题外话------ 死什么的当不得真—— 078山林围杀,束手就擒 公孙成霖生平最为畅快之时不过是在此刻,那风驰电掣的速度之中他和夏侯云曦并驾齐驱,彼此竟然在伯仲之间,夏侯云曦亦是满心豪气,即便眼睫上已经沾上了雪沫子,却还是朝着公孙成霖挑衅一笑,公孙成霖登时眯起了眸子,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山梁,手下的马鞭越发吃重的落在了座下马背上。 凌烈的寒风吹起了二人的披风,如絮的雪慕之中便只留下一路的光影,两人不知不觉的几乎都将身子伏在了马背之上,马儿速度加快,周遭生出来的劲风甚至破开了那肃冷的风雪,天幕之中,只看到两匹马儿齐头并进,距离那山梁越来越近—— 公孙成霖眸光微眯的算准了距离,正在他手中劲气一起就要发力之时,在他身边马背上的夏侯云曦却是诡异的身形一震,眼看着那握着缰绳的手便要松了开来,公孙成霖面色大变,几乎是在同时缰绳一勒拍马而起! 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她几乎就在准备最后的冲刺,正当她胜券在握成竹在胸之时眼底快速后退的景物却是忽然的一黑,她握着的缰绳的手竟然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极速的颠簸让她的身形几乎抓不住马背,就在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掉下去的时候腰上募得缠上了一股子大力,天旋地转之间她只觉得自己完全脱离了马背,寒风瞬时裹住了她的全身,继而身形也不知在空中翻了多少个来回才极速的往地上落去,揽着她的人似乎在极力的运气,强大的内力流动让她呼吸不畅,只听到公孙成霖闷哼一声,夏侯云曦心中猛的抽紧,下一刻脚却落在了实地上,公孙成霖硬着箍着她腰身生疼才站了稳! “怎么了?!” 公孙成霖额上生出了汗意,前一刻那豪迈爽朗的笑意此刻全然不见,看着夏侯云曦惨白的脸眸色之中满是担忧,夏侯云曦深吸了两口气才缓过来,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自己哪里不好,可是刚才那一刻的眩晕却又是实打实的来的真切,她靠着公孙成霖缓了缓,待顺了气才退开一步,退开之时浑身上下除了适才赛马用力的疲惫之外竟然又没一切如常。 抬头便对上公孙成霖的眸子,公孙成霖心中自是万分不安,要说她技术不好可也走了这*里路了,她纯熟的骑术落在他这个行家眼里自然是一眼就透的,前一刻意气飞扬,没的说到了这关键时刻丢了缰绳的。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只是前些日子患了风寒,好了没几日,这十里路竟然没力气了。” 公孙成霖本是不信,可想到她大病初愈体力没有恢复也是有的,心下又不由得一松,他眸色不由得更深了两分,“幸而我是让你与我赛马,若是叫你去做别的,你可也答应?” 夏侯云曦无奈的笑笑,看了看远处,那山脚下距离此处不过也只有几十丈的距离,这么一来他们的胜负却是决不出来了,可她也知道,这赛马根本不需要胜负,她不由眸色认真的看向公孙成霖,“成霖——” 听到夏侯云曦又叫出了这个名字公孙成霖眼睛一亮,夏侯云曦敛了敛眸子,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时此刻,依依不舍不适合他们,知己话别也不对,来日再见?夏侯云曦摇摇头,她只愿今后永不再见。 公孙成霖如何不明白她,他又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复又低头将她肩头的雪花片儿一点点的拂掉,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胜负,也好,分出了输赢倒是容易忘记,云曦,不管如何,下一次再见之时,我再不会退兵了。” 夏侯云曦便笑了,她微微挑眉,“其实,今次我也不一定会输。” 公孙成霖亦是抬起眉头笑起来,两人的笑意真诚,四目相对之间不知有什么一点点的合拢又一点点的破碎,终是公孙成霖男儿血性,看了看跑到山脚下的两匹马儿一笑,“好了,我送你——” “回去”二字还未说出口,这形色如三月春山的俊朗男子便是猛然一顿,他面上的笑意骤而消失,眉心紧紧的一簇,不过瞬间便从春日的暖阳变作了冬日寒剑,他的眸光紧紧的盯着二人四周,一边拉着夏侯云曦向着山脚下急退! 夏侯云曦眉心大皱,凭着天生的敏感和多日来战场生出的警惕几乎就在公孙成霖面色大变的同时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她的眸子好似一只豹子一般的骤然变紧,几乎在同时就着公孙成霖的力道向后退了起来。 也是在此时,那越来越密集的雪慕之中缓缓地现出了一个又一个身着白色罩衣几乎和雪地分不出的身影,或是用了易容之术,所有人的脸惨白木讷,几乎都分不出差别来,如同鬼魅一般的毫无生息。 夏侯云曦的心思陡然转动起来,看了看公孙成霖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她的眸光之中募得闪过一道狠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显然是早有埋伏,不是为了公孙成霖而来就是为了自己—— 二人几乎在同时都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对方的阵营,可是彼此紧张又满是防备的气息也有让两人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二人相视一眼,眼底各自不解却又有相同的默契,那几乎在瞬间喷薄而出的杀气更是有同仇敌忾之意。 来者人数众多,不过片刻足有百人缓缓地围了过来,他们来的声息全无,跟了这样久丝毫响动也没有发出来,足见其并非平庸之辈,百人围攻,即便是自己二人天下无双也绝没有半分胜算! 包围圈渐渐地越缩越小,夏侯云曦的一颗心渐渐地冷了下来,这些人身上的杀意十足,血腥味浓重,却又带着阴暗的冰冷之气,显然不是一般的士兵,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能同时出动这样多的杀手更是说幕后之人有计划有预谋,可最让夏侯云曦觉得危险的是,此刻,这些杀手都将带着毒箭的眸光投向了自己,她不禁苦笑,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 既是冲着自己而来,夏侯云曦不由得挣了挣,公孙成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杀手此刻的目标所在,他语声沉暗了一分,“别动。” 夏侯云曦苦笑,“两个人也胜不了。” 公孙成霖转头看她一眼,“两个人都胜不了你一个人预备如何?” 夏侯云曦的手用上了两分力道,“成霖——” 公孙成霖放开了夏侯云曦的手,一只手缓缓地从袖子里摸出来一物,眼前的杀手越来越近,且各个面色死沉也不见谁是统领,夏侯云曦情急的看了看身后的山梁,素雪盖住了山林,白森森的一片,再看向襄州城的方向,来人似乎早有绝了他们返回的打算,现在的他们根本是只能退不能进。 “退到林子里。” 林子里有地形限制,总能避免被围攻的局面,公孙成霖眯了眯眸子,看了看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两匹马儿,正打算再退一步的时候原本一直静然不动的杀手们几乎在同时向着夏侯云曦和公孙成霖齐齐攻了过来! “走!” 公孙成霖长剑一出,揽着夏侯云曦急急后退,夏侯云曦眸光一沉,也不由得提起了算不得身后的内力,公孙成霖顿时觉得手上一轻,不由眸光微亮的转头看向了夏侯云曦,随即内气再一提,随即揽着夏侯云曦上了他的马儿! “驾!” 一声厉喝,原本被那杀气惊得不安的马儿顿时撒蹄子跑了起来,此处本就在山脚下,马儿顺着缓缓而上的山梁便跑了起来,夏侯云曦被公孙成霖揽着,微微转头回看之时后面的人正队形整齐的跟了上来。 不多时便入了山林,夏侯云曦只看到公孙成霖将从袖子里摸出来的那物事猛的一拔,只听得咻的一声,顿时有一道红色的烟火陡然上了半空,只听得连续三声炸响在那黑沉沉的天幕之中炸开,夏侯云曦顿时明白了公孙成霖这是在向他的人求援。 马儿进了山林速度便也受了限制,并且身后之人各个轻功卓绝,速度一点儿也不慢,公孙成霖的眸光四顾,陡然落到了一处山壁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大手瞬即扣在了夏侯云曦腰间,可还未有所动作夏侯云曦便按住了他的手。 公孙成霖眉头紧皱,夏侯云曦却是坚定万分,公孙成霖不由得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话语里略带笑音的道,“最终,你却是和我死在了一起。” 夏侯云曦闻言放开了按住他的手,公孙成霖也在没有别的动作,然而身后的劲风声响越来越近,猛然之间还有破空声一道道的响了起来,公孙成霖眉色一凝吗,听声辩位已知不好,当即揽着夏侯云曦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又凭着周围枯木借力这才平稳落地。 目之所及,一众白衣人手执长剑,分散各处,却全部都将眸光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杀气几乎在瞬间就喷薄而出,马背上再待不得,公孙成霖揽着夏侯云曦翻身下马,手中长剑挥舞将上前攻击的一人挑了开去,夏侯云曦即便不会那么些杀招,却也抽出了防身的短刀,又自有内力防身,再加上轻功有所进益,在这浓厚的杀气之中不慌不乱也能只守不攻的保全自己,公孙成霖眸色一亮,看了看西北方向的山梁! “走!” 夏侯云曦当即不再犹豫,脚步极快的退走,公孙成霖随即急退,然而毕竟只有两人,随着各自围攻上来的人数越来越多,夏侯云曦和公孙成霖都有些自顾不暇起来,眼看着剑光一闪落过来,夏侯云曦满以为自己会受伤,可陡然之间那人的剑光却猛的偏了位,夏侯云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来人并不能伤她性命! 有了这一层想头夏侯云曦几乎不畏生死的和来人过招起来,她的招式并未成型,却都是苍墨高原上的猎法所得,角度刁钻,势头凌厉,虽然到底及不上来人武学高绝,可白衣人们都有顾及,一来二去的被夏侯云曦伤到的人倒也大有人在! 可是夏侯云曦此地如此,公孙墨那边却全然不是如此了,杀手们对他毫不留情,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就连那泛着寒光的箭矢都一个个的对准了他,夏侯云曦心中大急,“成霖,快先走——” 公孙成霖却肯本不停不顾,转而向她的方向靠了过来,他剑光舞起,凌厉狠辣,张弛有度,不多时便见了白衣人的血,可也正是如此,越来越多的白衣人围了过去,那箭矢也在夏侯云曦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朝着公孙成霖激射而去! 破空声不断响起,公孙成霖剑气四溢劲风四起,惊起林中飞鸟阵阵,连周遭林木上的冰棱都簌簌的往下落,夏侯云曦心急如焚,奈何自己根本有心无力,而公孙成霖又执拗的不肯退走,她快要急红了眼,恰在此时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夏侯云曦眸光顿时大亮,定然是公孙成霖适才求援有效,燕军来了! 夏侯云曦此时尚不知白衣人身份,即便是燕军来了她也无惧,至少能保全公孙成霖性命,公孙成霖听到了动静也是面色大亮,然而恰在此时一直对夏侯云曦未下杀手的白衣人们却一改作风对夏侯云曦步步相逼! 公孙成霖见之面色大变,夏侯云曦难以抵挡步步后退,眼看着杀机四起险象环生不由得肝胆俱裂,“别上当!” 铁铮铮的三个字落在公孙成霖的心头上,他的眸光陡然深沉无比,他听到了,可是此刻耳边听到的话又如何比得上眼睛看到的来的震撼,白衣人手中的利剑几乎就要切断夏侯云曦的手腕几乎就要划过夏侯云曦的脖子,饶是公孙成霖甚至此来疑兵诱敌攻心之计,却到底是心神一乱中了计! “成霖!” 夏侯云曦躲开白衣人手中的剑光,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一支箭矢没入了公孙成霖的肩头,她目眦欲裂的上前一步,这一步却又瞬间给敌人无限机会,公孙成霖眼看着一支绳索朝着夏侯云曦飞去,情急之下竟然掷出了手中长剑! 只听得“哐”一声利响,那飞转而来的绳索当即在半空被公孙成霖的青锋剑斩断,夏侯云曦不怕那绳索,也不怕白衣人的利剑,只怕公孙成霖上当无法自保,可是眼下,他竟然连他手中唯一的武器都扔了过来,果然,下一刻白衣人手中的弓弩数箭齐发,俱是向着公孙成霖而去,公孙成霖没了武器,再加上早先肩头中了一箭,夏侯云曦嘶喊出声,只看到公孙成霖身影如蛟龙跃起,却到底没能破开白衣人的箭网—— 只听到两道利箭入肉之声响起,夏侯云曦沉痛的闭上了眸子,却是猛的驻足,手腕一折将手中寒刃放在了自己脖颈之间,“住手!” 一声厉喝,林中白衣人看到夏侯云曦如此果然便是一顿,眼看着还有人动,夏侯云曦立时将匕首刺入血肉一分,眼看着她的雪白的狐裘领子都被染红,林中终于无人再动! 公孙成霖肋下、小腿又各中一箭,此刻已支撑不住的单膝在地,眼看的夏侯云曦如此,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还要再度站起,夏侯云曦看他分明该是丰神俊朗模样,此刻却面色惨白重伤在身,心中纠疼难忍,却是不管公孙成霖如何,猛的抬起眸子看向周遭人等,“你们的主子自是想要活人,想必我此刻死了你们也难以交差。” 夏侯云曦的披风好几处都破了口子,适才过招躲避也让发髻乱了几分,此刻不禁怎么都有狼狈,可即便如此,她锋利的眸光看过去,白衣人们汹涌的杀气都弱了两分,耳边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眼看着援军就要到了,可白衣人手中的箭却也是对准了公孙成霖不曾放下。 见白衣人默然的看向了她,夏侯云曦语声坚定却又决绝的道,“你们放过他,我束手就擒和你们走,如若不然,你们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再或者,援军马上就到,你们也走不出这山梁。” 白衣人终究不在全无生息,众人都不约而同将眸光落在了一个与其他人同样打扮却站在最外围始终未曾出手的人身上,夏侯云曦面对面的与那人对视片刻,意料之中的,那人点了点头。 “云曦——” 公孙成霖面上带着无奈的苦笑和愤怒,刚说出两个字唇角便流出一丝刺目的红,与周遭肃穆的白相比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夏侯云曦对着他一笑,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匕首,周围虎视眈眈的人顿时上前了来,夏侯云曦看着公孙成霖,正要再说话,却只觉得后颈骤然一疼! 在黑暗来临之时,夏侯云曦只看到公孙成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在踉跄几步之后再次跪倒,夏侯云曦只觉得眼眶一热,终是人事不知。 山呼海啸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公孙成霖爆红着眸子带着两分绝望的看着白衣人带着夏侯云曦向着山梁之上而去,转瞬就不见了踪影,他猛的攥紧了双拳砸向地面,唇角却抑制不住的溢出更多的鲜血来! 一众白衣人迅速退走,那作为首领一直默默站在远处的白衣人却留了下来,周遭雪林空寂,看着那颤抖着的华服背影,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这是补得昨天的,学校忽然断网,大晚上措手不及就断了。 080半夜杀机,往昔仇怨 轻快的马蹄声落在夏侯云曦的心头,她身形微微一震,当即便要去掀帘,可还未有所动作手便被另一只手给按了住,萧玉楼眸光微眯的看着她,“你猜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们的剑快。” 马车之外是变了妆容的杀手们随护,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按捺住了意动,萧玉楼微微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一行黑衣卫士正从外面飞驰而过,看样子自是训练有素,身份一时之间却是看不出来。 夏侯云曦的一颗心不由得慢慢沉了下来,马车徐徐进的城去,或许是因为难民的影响,城中的热闹的过年气氛虽然还有,却到底沾染上了几分萧条之感,偶尔一两声爆竹响都有几分突兀,马车一直前行,重视在一处客栈之前停了下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对于现在的萧玉楼竟然还敢住客栈夏侯云曦自然是乐意的,不管如何说,人多她才有机会。 客栈之内并无客人,显然是萧玉楼早前交代好的,夏侯云曦心头略有失望却是不动声色,一行人等萧玉楼住了上房,夏侯云曦挨着萧玉楼住,其他人则是住在周围几处,楼上楼下更是备有守卫。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萧玉楼的屋子里来回有人进出,似乎有许多消息都传到了她那里,夏侯云曦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眼看着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房前屋后也有人守,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脱身之法,她下了船之后又坐车,身子已经是困累至极,此刻所幸趁着这屋子布置还算好便上床上躺着了。 这一躺再醒来之时已经是夜色渐起,屋子外面还守着四五随从,她也不点灯,就这么默默的坐在床上沉思,萧玉楼对公孙成霖下了手,那她是一定不敢回去大燕的地界儿的,楚地再开始追寻着踪迹跟过来,定然也是四方围堵没有退路,也只有向着大梁中部行进了,然后呢,虽说是为了再度挑起燕楚争端,可是原本大燕和大楚都是要对峙的,她如此做,只怕更多的是想利用自己对付万俟宸,到时候大楚失了主帅…… 夏侯云曦眉心紧蹙,大楚失了主帅便一定是大燕得利了,萧玉楼为了报私仇到底还是让利给了大燕,那公孙成霖的死她如何摘得干净呢? 思绪繁复难解,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那个人心中那一点被自己强压下去的疼痛再次冒了出来。 “噔噔——” 几乎是低不可闻的两声轻响,夏侯云曦的眸光骤然一紧,几乎立刻将目光落在了房顶之上,她心中燃起一股子希翼来,然而下一刻自己的房门便被打了开来,萧玉楼的身影迅疾的出现在了门口,走进门里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便要往外走。 夏侯云曦眉心紧蹙,正待挣扎一道寒光便抵在了脖颈之上,萧玉楼幽深的眸光扫了这周遭一圈,狠狠的看着她,寒刃微动脖颈上便是一道刺疼,夏侯云曦别无他法,只好随她走了出去,就在他们下楼的那一刻,屋顶之上猛的响起了兵器相交之声。 屋外是漆黑的夜色和凌烈的寒风,夏侯云曦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几乎是脚步踉跄的跟在萧玉楼的身后,所有的随从面上都带着两分凌厉的光,一行人不走正门反倒是向着后院而去,屋顶上杀气四溢,锵锵声不绝,夏侯云曦忙乱之中会看了一眼,几道人影正在纠缠,却是如何都看不出来路。 “快!” 一个随从疾声一喝,就连夏侯云曦都察觉到了一阵强大的杀气正在向此处靠拢,几人脚步极快的从一道半月门之下穿出,不多时便到了一条小巷,巷子之内停着一辆青布小马车,车轮马蹄都被裹了起来,萧玉楼不由分说的将夏侯云曦推上车,自己亦是跟了上来,下一刻马车便悄无声息的在这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走动起来。 萧玉楼眸光微眯,眼底显然是有怒气汇集,只怕连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落脚之地会被如此之快的找到,夏侯云曦凝神细听,此刻跟在马车周围的侍从不过数人,显然,来者实力强大,已经不由得她带走更多的人了。 马车的速度极快,夜色掩护之下不声不响便走了很远,夏侯云曦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萧玉楼亦是屏住了呼吸,夜色之中满是寂然,似乎已经无人跟上来了,萧玉楼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身子,掀帘向外一看果然不过数十人跟在身边,她眼底露出一抹沉痛,转过头来狠狠的剜了夏侯云曦一眼,那阴狠的戾气瞬时更重了两分。 可萧玉楼的心还未放下多久马车的速度猛的一快,车辕颠簸起来更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夏侯云曦眸光微亮,自然知道是身后有人跟了上来,萧玉楼靠近了夏侯云曦几分,一副时刻都要将她扼在手中的模样,夏侯云曦敛着眸子乖顺的坐在车中,一时之间并无任何不妥。 马车越来越快,不多时身后便有兵器相交之声传来,萧玉楼的气势更冷一分,当即掀帘一喝,“快点!” 速度几乎已经到了极致,夏侯云曦紧紧的抓着车壁让自己坐稳,面色也渐渐变得惨白起来,不多时,身后的声响终于渐渐变小,直至全无,夏侯云曦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下一瞬马车却陡然的停了住。 车中两人都被猛然一震,一片漆黑之中夏侯云曦并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萧玉楼更是浑身杀气四起,诡异的静默持续了瞬时,下一刻便有一阵轻快地马蹄声传了来,来人走的越来越近,直到到了马车之前才停住。 夏侯云曦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下一刻,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公主殿下受惊了,我等有失远迎。” 眉心一皱,夏侯云曦尚且不知来人何意,可随即萧玉楼浑身的气势都是一松,她起身掀帘而出,冰冷沁骨的夜风之中,夏侯云曦只看到两排黑衣劲装打扮的骑士正堪堪停在那黑漆漆的寒夜之中。 周遭再也没有一点儿声响,夏侯云曦眼底的希翼一点点的熄灭,随即,她只听到萧玉楼语声冰冷的一笑,“阁下的主子在何处?” 有一瞬的静默,夏侯云曦屏住呼吸,只听到沉而缓的两个字。 “梁都。” 夏侯云曦并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可是当她随着这一行看不清来路的人不分昼夜的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之后,马车就再也没有走上官道,同样是一个日暮时分,夏侯云曦从那黑沉沉的天色之中似乎看到了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她知道,梁都到了。 让她意外的是马车竟然没有进城,反倒是在城外顺着一条山道上了山,山不知其名,此刻正是银装素裹,皑皑白雪罩住了山梁,那山道却是宽阔平整,一直从山脚下蜿蜒到了一座半山宫殿之前。 千重宫乃是一座皇家行宫,然而此宫虽有建制却是许久没有得天子巡幸,相隔数年,在这个严寒胜于往昔的冬日倒是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夏侯云曦绝没有想到,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竟然再次见到了公孙慈。 时隔两年,公孙慈再也不是她记忆之中那个娇俏飞扬的天之骄女了,再看到她的时候她一身大红色的宫装着身,衬得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更是有妩媚威仪无数,整个人似乎一夕之间长大了不知多少,那一双眸子,纵然带着无害的笑意,却也是通透之中透着些深不可测的幽暗,夏侯云曦一眼看过去,心中不知涌上来何种滋味。 公孙慈笑盈盈的站在灯火辉煌的殿阁之中,眸光上下打量了夏侯云曦一瞬之后才状若无事的迎上来,“可算是等到了,今夜是大年三十,姐姐若是还未来阿慈可就要着急了!” 夏侯云曦眸子里的表情复杂,此刻这安静又奢华的大殿之内只剩下了四人,她的眸光掠过站在她身后的珠儿,又看了看一脸兴味的萧玉楼,心中忽然漫上一股子没由来的苦涩,她艰难的动了动唇,却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萧玉楼眼底闪过一道机锋,却是眸光一转的扫向了公孙慈,说起来他们并未见过面,此刻她也在掂量这个梁国皇后的身份,公孙慈看到萧玉楼打量着她,却是对着她甜甜一笑,“早闻公主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 萧玉楼收敛了浑身情绪,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既是皇后娘娘和凰王姐妹二人有话要说那玉楼自是成全。” 话音落下珠儿便上来一请,顿时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看着公孙慈的眸光带着明晰的陌生,她看了看她身上大红色的宫装,眼底深处划过一丝沉痛,到底还是一问,“在这里见到梁皇后,真是意外。” 公孙慈面上的笑意一闪,狡黠的眯着眸子,一副天真模样,“姐姐何必见外,还是喜欢你喊我阿慈。” 夏侯云曦动了动几乎麻木的腿脚,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连一点绕弯子的力气都没了,说话之时终究带上了两分戾气,“萧玉楼是准备要我的命,那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想要什么竟然连自己亲四哥的性命都可以害?” 笑意缓缓散去,公孙慈眼底闪过两分不知是讽刺还是不忍的沉暗,她仔细的看了看夏侯云曦的面容,那无害的天真模样终究一点点的褪去,“姐姐还是如此,我们好歹两年不见,姐姐怎么就不装作我们依旧姐妹情深呢?” 她走上前来,大红色的裙边在地上摆出妖冶的形状,“姐姐从燕国皇后变成了东齐公主,又从东齐公主变成了楚国凰王,不久的将来,还是楚国皇后,即便只是哪一个名份的富贵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何况姐姐几样都占齐了,可真是叫人羡慕。” 夏侯云曦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公孙慈再上前几步,绕着她继续道,“不过,姐姐享受这些荣华富贵的时候,坐在那至尊之位的时候,可曾有过那一点点的不安?” 夏侯云曦痛苦的闭了闭眸子,终究还是明白了公孙慈此举,公孙慈似乎十分满意她的表情,她又换上此前那天真模样,笑着道,“姐姐可知道太后娘娘为何忽然病逝?啧啧,说起来也怪阿慈,阿慈出嫁之时留下一株佛手莲给太后娘娘,大抵太后娘娘对我心有歉疚,她对我那佛手莲可好了,不过我忘记告诉她,那佛手莲里面被我沁了毒……” 夏侯云曦猛的看向了公孙慈,公孙慈笑意更甚,“只有那毒太后娘娘也不一定会死,可是坏就坏在阿慈不懂事,竟然将二哥对大梁的心思写信告诉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这一声最在乎的不过是这大梁,这一气之下不就……” 夏侯云曦眸色深沉无比,看着公孙慈的模样不知是痛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公孙慈却是淡然的许多了,忽然之间她面色一苦,“哎,阿慈知道此事做的欠妥,不过姐姐就原谅了阿慈吧,阿慈说过不嫁,可是他们硬要我嫁,嫁了过来却又不让我活,怎么办呢,只好委屈姐姐了,姐姐只怕是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便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分量,可在阿慈眼里却不是,姐姐不信,我们就看看——” ------题外话------ 等姨娘补字,这要到卷尾了,姨娘慎重点写。 079燕楚相杀,辗转被囚 震耳的噼啪声响起来的时候夏侯云曦终于悠悠转醒,略微的摇晃感让她眼前的昏黄光彩不那么稳当,没多时眼前便又是一黑,她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又夹杂着腐朽霉味的空气灌入鼻腔,只刺得她喉头忍不住的犯上一股子酸水,摸索着坐起身来,又在身后冷硬的木板上靠了片刻总算是将那一股子恶心压了下去。 目之所及,船舱角落里正有一盏小灯晃晃悠悠的燃着,因是最底层的船舱,角角落落的都有些阴湿的霉味,又没有窗户,空气混浊可想而知,夏侯云曦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这才定神看了看舱内。 她的目光落在了左面的一扇窄门,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出去,船舱之外有两个白色的身影正歪歪斜斜的靠着,有低低的话语声传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耳边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混淆,却是听不清此二人在说什么的, 她身上裹着的依旧还是当日里的白色披风,此刻染上了些尘土,领子上还有些暗红的痕迹,脚上也还是当日里穿着的白色鹿皮短靴,这一身衣裳虽然足以御寒,却也经不住被关在这没有炭火的地方两天,她动了动脚,只觉得有些麻木。 她将手脚都收到了披风之下,思绪已经转动起来,一日马车,两日行船,从襄州过去离得最近的便是龙江,龙江却是东西走向,若是向东差不多已经要到南越、大燕和云宋交界之处,若是向西,这个时候便算是进入大梁腹地了。 一路过来周围的人对她看管十分严密,却是一直没有人跟她说过什么,这会子停了船,听周遭的声响还不是一个小地方,是不是又要走陆路了? 夏侯云曦的眉心紧蹙,恰在此时船舱之外募得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眉头微抬,这脚步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带着两分闲庭信步的从容,一点儿没有寻常看守的小心谨慎,她的眸光一利,正主儿总算是现身了。 果然,下一刻那木板门被从内向外打了开来,白色的人影一闪,一抹泼墨一般的玄黑落入了夏侯云曦的眸子,她眼底闪出两分利光来,一时之间心中所有的疑云都散去。 来人似乎也被这船舱之中紧闷的味道所刺,眉心皱了皱才开始打量那矮床之上靠着的女子,夏侯云曦三日未曾说过一句话,此刻开口难免语声嘶哑,她对上萧玉楼带着两分阴沉的眸子唇角微勾,“公主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 萧玉楼上下打量了许久有几分狼狈的夏侯云曦,听她还能如此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倒是一时间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之中此刻的夏侯云曦应该浑身杀机绝不会低头退让的,她想了想此时境况,一时间倒是释然。 船舱之内只有一张勉强可以坐人的藤椅,她掀了袍子走过去落座,一身男儿装的打扮依旧不减彼时威仪风采,当然,如果她的右边衣袖不是空着。 “你可知道为何本宫要等上三日才来见你?” 萧玉楼眼底的沉暗被那一抹笑意盖了住,看着夏侯云曦说话之时语气也是格外的轻松自在,夏侯云曦面不改色,对上她的眸子却是无奈的笑了笑,“公主可否给点火烤烤,这底下可是冻人的紧。” 萧玉楼抬了抬眉头,倒是有几分意外她如此镇定,她笑了笑,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落定,从舱门之外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年,此刻这些人似乎才去了易容之物露出真容,夏侯云曦扫了那少年一眼,只见那少年手上拿着一件雪白的棉质斗篷,她不解的看了看萧玉楼,萧玉楼一笑,“本公主三日来怠慢了凰王殿下,凰王殿下既然觉得这住处不好那本公主就给凰王换一换。” 萧玉楼越是不动声色夏侯云曦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强,她撑着船壁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接过那人手上的斗篷戴在了自己身上,不用萧玉楼提醒,她将那大大的风帽罩在了头顶,顿时遮住了大半个脸。 萧玉楼满意的一笑,率先走出门去。 顺着阶梯往上走,夏侯云曦身上无力的很,每走一步都带着两分虚弱的小心翼翼,萧玉楼瞥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不多时两人就上了顶层,越是往上空气越是好,夏侯云曦几乎有些贪婪的呼吸了两口,胃里泛起一股子酸,她咬紧了牙关到底是忍了下去。 正是夜色落下之时,这几日停了雪,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夜空之中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子,走上甲板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满目的繁华景象,这是一个极大的港口,南来北往的货船都停靠在这里,或许是还有两日便过新年来,这些船客们多少带着两分急促,岸上还有忙碌的搬运工,也有些客船正在上下旅人,有些面色带着喜庆,有些则是皱眉苦脸,却不知是从何处来,周边的酒肆店铺这个时候是生意正好,热热闹闹的早就挂上了新年之时才用的大红灯笼,叫卖声吆喝声不断,又有些来往的孩童燃着爆竹烟火,一时之间熙熙攘攘十分的热烈。 夏侯云曦一眼看去便有几分明白,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大梁腹地了,在东边边境,绝没有如此之大的集散港口,萧玉楼扫了她平静的面色一眼,转身往一间主厅而去,夏侯云曦又看了看周遭的热闹模样,转身跟了上去。 船上的船工小厮有许多,各个身手利落目光冷冽,夏侯云曦左右四方看了看,竟是没有一处破绽让她有机可趁,她眼底有几分锋芒一闪,进了主厅才将风帽摘下。 一进主厅便有暖烘烘的热浪迎面而来,只叫她生生打了两个寒颤,夏侯云曦打眼一扫,一桌子还算丰盛的酒席正摆在厅中,萧玉楼已经落座,也不等她示意,夏侯云曦径自走了过去。 萧玉楼对于夏侯云曦出乎寻常的平静和温婉简直有些叹为观止了,从前在还未撕破脸的时候夏侯云曦几乎难以和她共处一室,更别说夏侯云曦现在已经成了她的阶下囚,她心中的愤怒恨意和屈辱呢? 夏侯云曦坐定之后才看向萧玉楼,一副等她说话的样子,萧玉楼眼底倒有兴味的光彩一闪,“本公主的待客之道,请随意。”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抬手便吃起来,菜品显然是精致的,却也只是和这大半年来的战中食用想必,可饶是如此,夏侯云曦一点儿不嫌弃的吃的十分入迷,萧玉楼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她一手撑腮看着夏侯云曦。 “成王死了。” 萧玉楼特地放缓了声音,唇齿之间带着几分女儿家的柔软,可越是如此越是能让人生出一种从内到外的颤栗来,可夏侯云曦只是顿了顿,她抬起头来看了萧玉楼一眼,目光深不可测,却内敛到了没有一丝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低下头去。 两日来夏侯云曦所食甚少,看守给她的也不过是馒头冰水之物,她吃的分外细致,虽然吃的快,样子却一点儿不给人急躁粗俗之感,萧玉楼没有放过她面色一分一毫的情绪,眸光微眯的继续道,“燕军正要发起总攻,楚军却退兵了,退到了襄州,真是白白死了那样多的人。” 夏侯云曦终究是吃不下了,她端起一边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抬起头来看萧玉楼,“所以,公主请本王来只是让本王陪公主看戏?” 微微一顿,她的话音里待上了两分分析,“公主本该在大燕军中,此刻却将本王掳了来,又害死了成王,却又将成王的死嫁祸在了楚军身上,让楚军和燕军打得不可开交,公主想来在大燕也是郁郁不得志,不过依公主现如今的实力,难不成还要坐收渔利不成?” 夏侯云曦说的很平静,倒也听不出来讽刺或者嘲笑的意思,萧玉楼面色薄变,却又眸光明丽的笑开,“看戏自然是要看的,不过你大可猜猜,等这场戏看完了,你会有什么下场呢?” 夏侯云曦放下手中茶盏,笑意带着两分叹然,“前次昂州地动本王命大未死,想来这一次是逃不出公主的手掌心了。” 萧玉楼眸色正待一亮,夏侯云曦却又到,“不过公主想过没有,燕皇自有韬略,公主忽然出走失踪,燕皇会没有怀疑?本王好好的一个人不见了,楚地此刻一定在全力搜寻,燕地自然也会知道,燕皇难道没有其他的怀疑?公主所谋,尚且简单了些。” 本以为萧玉楼会分外可惜,可她不过是笑了笑,似乎一点儿不遗憾的样子,她看着萧玉楼,略带两分自嘲,自嘲的深处,却又是刻骨的恨意。 “你还不明白么,时至今日,本宫要的早就不是这天下。” 不要天下要什么,要她的命,要他的命,若天下混乱燕楚相杀固然好,可要是燕楚之间并未因此而更激烈一步呢,那么好,至少有她在手,骗来一个万俟宸是没有问题的,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更深了两分。 萧玉楼此时方才露出了两分畅快之色,窗外的夜色已经深重,岸边上的热闹却还未曾结束,两人坐在厅中,静默的空气之中便诡异的浮起了淡淡的杀意,夏侯云曦却又从容起了身,“若是公主有了最新的战报,还请快些告诉本王。” 说完这话夏侯云曦便转身而走,萧玉楼的眉心募得皱了起来,夏侯云曦却又转身道,“下面是在冷得紧,公主既有待客之道,可能给本王换一处?” 萧玉楼眸光紧皱的周身扫了夏侯云曦一眼,递了个颜色给一直守在门边的白衣人,那人立时收到了信儿的带着夏侯云曦往顶层的一件厢房而去,进了门夏侯云曦才看到这件厢房的面积也极小,她不过刚进门外面就立即关了门,随即更是有数十人团团守在了门外。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数丈之外的简陋牙床却是怎么都走不过去,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一把尖刀滑过她的心头,夏侯云曦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手掌心,她一口接着一口的做深呼吸,直到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她的胸口刺疼才停下。 拉开锦被,躺进去,夏侯云曦怔怔的看着都头顶的床帏,那暗色的百草缠枝纹让她的呼吸一滞,好像她的心上也长出了那刺人的藤蔓,一点点的将她刺得血肉模糊,看了看那狭小的窗棂,她侧过身去面向里,缓缓的蜷缩在了一起。 夏侯云曦本以为这船会在此处停一夜,可就在她刚躺下没多久船再次行了起来,那熬人的眩晕感登时袭来,几乎就在同时她小腹之中便是一阵翻滚,喉头立时就是一热,夏侯云曦猛的捂住嘴,狠狠的咬紧牙关几乎就要憋出眼泪来,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翻滚着的绞痛感才缓缓地淡下去,夏侯云曦深吸了两口气,刚缓过神来外面就现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眸光一厉,当即凝耳细听,只听那脚步声杂乱且急切,甚至守在她房外的人都只剩下了两个,似乎所有人都往甲板上去,却也也不过一炷香时间,所有人又重新散了去,可船行的速度却似乎更快了。 夏侯云曦思绪飞转,如果不是大事又怎么会召集所有人呢,那到底该是什么事呢? 船行的速度越快便越是颠簸,一波又一波的恶心让她几乎一夜未眠,待天色刚刚亮起来便有人打开了她的门,夏侯云曦坐起身来,两个白衣人站在门口抬手一请,夏侯云曦将那棉质斗篷合着自己的披风系好走了出去。 晨间的冷风更是沁人,昨日里繁华的港口不见了踪影,此刻他们正泊在一个小港口里,看样子似乎是要下船走陆路了,她眸光一转,水路相较陆路自然安全的多,船行过之后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要是走陆路就麻烦的多了,眸光一定,夏侯云曦已经猜到,只怕萧玉楼的阴谋败露,她的行踪已经没发现了! 心中稍定,夏侯云曦沉暗了许久的眸子终于一亮,却也不过是一瞬,萧玉楼正在甲板上等着她,见她来了才往下走去。 萧玉楼身上是黑色的斗篷,男子样式,他揽了夏侯云曦一起走,样子倒像是年轻夫妻模样,两个人的脸俱是被遮住了大半,而其他人则是一副家丁仆人打扮,众人下了船刚踏上陆地便有数辆马车来迎,夏侯云曦的心不由得就是一沉。 此地只是一个小型渡口,夏侯云曦刚坐上马车那此前的大船便又向前驶去,前后不过一柱香时间,若是不知道的定然以为这船未曾停过。 坐上了马车便开始疾行,夏侯云曦打量着萧玉楼的面色,忽而一笑,“看来不仅是大燕,就是楚地也跟上来了?” 萧玉楼肃冷的面色一松,“都跟上来了才好,若是让你选一个,你选哪个?” 夏侯云曦无奈的叹气,“公主就不怕自己没有退路吗?” 萧玉楼眼底兴味的光彩一闪,看着夏侯云曦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却是再也不说什么了,夏侯云曦掀开车帘看出去,前前后后两辆马车二十多护卫,不知情的只当是哪一户富足人家的主人出行罢了。 一行人的速度很快,夏侯云曦看了许久才辨别出来他们乃是从西向东往回走的,她心中咯噔一声,萧玉楼如此曲折的来回换车换船,即便是已经找到了踪迹只怕也会丢失线索,正在沉思之时马车却渐渐地停了下来。 萧玉楼的身形顿时便是一震,夏侯云曦眼底有亮光一闪,随即马车边上却是迎上来一个随从,只听其低沉的声音道,“主子,前面有大批的难民涌了过来,我们的马车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萧玉楼瞬时便松了一口气,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现如今他们身处大梁腹地,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眸色变换之时萧玉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掀起帘子往外一看,果然全是衣着破旧大包小包面色仓皇的百姓。 “这些难民从哪里来?” 轻声一问,外面的随从当即语声艰难的道,“楚军向着大梁开拔过来,现在大梁东部几座城里的百姓都在逃亡了!” 萧玉楼的面色顿时一沉,夏侯云曦眼底不知闪过一道怎样的光,整个人似乎都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萧玉楼看着夏侯云曦冷冷一笑,“楚皇就不怕大燕背后夹击到时候自己被吃的连个骨头都不剩吗。”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萧玉楼大手一挥,“不等了,倒前面再说。” 话音落下车队再次行进起来,速度却是提不起来了,不停有衣着褴褛的难民从马车之前经过,还不停的有人议论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到东边去,马车很快的挤过了最大的一队难民,继而又缓缓地快了起来,没多时便看到了一座城池出现在了不远处,夏侯云曦正敛着眸子沉思,却陡然间听到一阵疾快的马蹄声迎面从城中飞驰而出,仿佛有感应似地,夏侯云曦猛的抬起了头! ------题外话------ 死什么的当不得真—— 081计见赵晟,宫中偶遇 帝国历四七九年的第一天,晨起之时窗外有山鸟啾啾,夏侯云曦换上干净裙裳,用早膳的时候玉瑾和玉质对着夏侯云曦行了个拜年礼,夏侯云曦考虑到现下境况,不由得也是一阵哭笑,她没带钱银,只好将耳朵上的两粒耳珠给了玉瑾、玉质,二人还要推辞,她却是不再言语了。 玉瑾玉质笑意盈盈的接了,待夏侯云曦用完早膳这才有时间出门看看这千重宫,一路走出内室,穿过院子,在走出殿门,冷冽的空气便沁了周身,所幸公孙慈未曾在吃穿上苛待与她,一件雪色的狐裘大氅加身,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千重宫地基极高,因此看出去的视野便广,这本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唯有最靠近梁都城的山峰最是奇秀,这千重宫大抵因此在坐落与此,夏侯云曦站在殿门之前凭栏而望,雪白的冷气雾霭铺成着从山脚下一路延伸到了那巍峨的城郭之中,夏侯云曦目算一番,从这宫里到那梁都城来回只怕不到两个时辰。 正兀自沉思着,耳边却响起了袅袅钟鸣,夏侯云曦从此地左右看去,只在一处山坳之中看到了一抹袅袅炊烟,那钟鸣也是从那里来,想必是这山中有佛寺存在了,而公孙慈绝不会无故出宫,大抵或许是借着这个缘故。 夏侯云曦动了动脚步,待刚要顺着阶梯走到那殿前的雪地之中去,回廊的拐角处募得出现了两道侍卫身影,她无奈一笑,只得退回来,又左右看了看,却是不曾发现萧玉楼的身影,她想了想,转身问玉质,“随我一起来的人去了何处?” 玉质眼眸大睁,想了想才指了指远处那朦朦胧胧的梁都城,夏侯云曦心中明白是被公孙慈带走了,心中不由得稍定,相比公孙慈来说,萧玉楼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危险的多,既然不能出殿门,那想出宫在这山中走一走就更是不行了,夏侯云曦只好又进了殿内。 千重宫的院落显然是因为经年无人住所以疏于打理了,她从这宫墙之上看出去,各式飞檐斗拱并不少,显然此宫群规模不小,可偌大的宫闱也不过是她住的主殿看起来新一些,其他的地方大都有些陈旧,夏侯云曦看了看左右,终是顺着一条回廊走了过去。 公孙慈现如今乃是大梁皇后,那些黑衣骑士,包括现在玉瑾玉质都是她的人,可是她刚来大梁不过一年多,且本身没有太多势力,这样算起来她现在能用的人只怕也并不是那么多,再加上此前她在朝堂上弄出来的动静,虽然有过风浪却到底不大,所以她也并不是全无掣肘,而在大梁,唯一能掣肘与她的人除了赵晟还有谁呢? 公孙慈说赵晟不会投降,这样想来倒是说得过去,在云宋柳家见到他的时候他是最为反战的人,讲求中庸之道,虽则爱民如子只怕还是最为看重大梁皇室传承,让他称降便是将祖宗基业双手奉上,他不称降自是常理。 “上位者只看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 夏侯云曦不期然的想到了赵晟此语,她看起来从容的闲庭信步不由得就是一顿,随之眉心微蹙,能说出这样的话,赵晟或许并不会那么坚持—— 玉质玉瑾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周围暗处更有许多双眼睛落在夏侯云曦身上,夏侯云曦明白自己一言一行只怕都会入了公孙慈的耳,面上自是更为不动声色,她不由得继续迈了步子,此时已经是深冬,大梁的天气更为肃冷几分,中庭原本种下的花卉此刻尽数凋谢,只剩下枯枝败叶被素雪裹着,怎么看都是萧条。 忽然,夏侯云曦将眸子落在了墙角的一排翠绿矮树上,她的眸光几动,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玉瑾,“阿慈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呢?” 夏侯云曦面上带着两分失落和苦涩,似乎有满腹心事无人诉说,紧蹙的眉心加上那水润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楚楚犹怜,玉瑾想了想,比划了几个复杂的手势出来,夏侯云曦看不懂,不由得又问,“最近几日可会来?” 看得出来玉瑾不是很确定,却还是安抚似地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也想明白了,她的价值无非是牵制万俟宸,劫了她自然是要用她的,虽不知公孙慈到底如何打算,总归她不会轻易至她于死地便是,她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反倒是满脸愁绪的唉声叹气起来,玉瑾玉质在旁里看她的面色愁苦,又听她叫公孙慈叫的亲近,眼底也不由得有了两分同情意味。 回到内室的时候总算是离开了躲在暗处的几双眼睛,夏侯云曦微松一口气,趁着用午膳之前将玉瑾和玉质叫到了身边来,眼底略带两分担忧的道,“阿慈虽然是大梁皇后,可是到底不能太过张扬,我看这里不是一般的宫殿,不知道她如此会不会惹得皇上不高兴?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她可就不好了。” 玉质和玉瑾对视一眼,眼底竟有两分欣慰,随即二人一起向她挥了挥手,夏侯云曦心中微动,不由又笑盈盈感叹,“看来皇上对她很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虽然很想见她,不过想一想现如今真是正月刚过新年,她只怕依皇家之礼也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你们不如送信给她让她别随便出来为好,等过些日子再来看我,反正我无处可去只怕是要常住了,还要麻烦你们两人照顾。” 玉瑾和玉质眼底都有两分沉凝之色闪过,却又同时挥了挥手,玉瑾还拍了拍胸膛,比了个安心的手势,那意思便是说让她不要担心公孙慈的处境,安心住在这里便好,却是不曾送信回去,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分笑意,当即点头应下。 一席话透出了两个点,第一,公孙慈还是得赵晟看重的,二人的感情或许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不错的;第二,玉质和玉瑾是有法子送信回宫的,刚刚那一瞬间的沉凝只怕是在考虑要不要因为这件事送信回宫,只怕是公孙慈交代了她们二人除非是要紧事否则不能轻易联系宫里的人。 再有,玉瑾和玉质虽然有几分戒备心理,可到底不是不形于色心思深沉的人,公孙慈一来还是对自己放松了警惕,第二只怕也是没有再得力的人能用,只看她身边只有一个珠儿便知道,能让她信任的人肯定不多,另外,内宫皇后是不能有私兵的,这些看守她的人只怕不是宫内侍卫,这样一来玉瑾和玉质便是唯一能和宫内取得联系的人了…… 夏侯云曦心中略定,眸光却又极快的暗了下来,玉瑾和玉质看着,眼底的同情之色就更强了两分,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不由得看了屋子一圈,“这里只怕是久未有人住了,既然我要在这里常住,还是要稍微布置一下的好。” 她指了指外面墙角的绿树,“剪一些南天竹来插瓶可好?” 玉瑾和玉质不疑有他,笑着点头便携手出了门。 夏侯云曦看着二人的背影出现在院子里,眼底的笑意不由得淡了两分。 室内有了绿意的装点自是立刻有了生机,夏侯云曦的面色便好看了许多,玉瑾和玉质看着也松了口气,二人不能说话,夏侯云曦也不说什么了,只拿了剪子将那枝条修剪成层次不齐的样子,似乎是将这件事当做了最大的乐趣。 公孙慈再次出现是在两日之后,看到屋子里细微的变化不由得抬了抬眉头,夏侯云曦坐在窗边的锦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讲述梁国地理的书在看,却不知道从这屋子哪里找出来的,玉瑾和玉质行了礼便出了门,屋内顿时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姐姐如此悠闲倒让阿慈觉得不该走这一趟。” 夏侯云曦放下书,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既然来了,看样子是要用得到我了。” 公孙慈笑了笑,走到夏侯云曦对面坐下,夏侯云曦看着、玉瑾玉质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相携而去,公孙慈眼底闪过两分暗光,夏侯云曦兀自一笑,“不必担心,他们对你很忠心。” 公孙慈面色微松,夏侯云曦看向门口,“今日一个人来?” 公孙慈并未回答这话,可身边确确实实是没有珠儿的,不多时玉瑾玉质便搬来了成套的茶具,公孙慈这才明白,她眸光扫了玉瑾玉质一眼,二人顿时退守到了门边。 夏侯云曦从容的洗盏更酌起来,一边还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楚国如何,大燕如何?大梁又如何了?” 公孙慈面上便露出了兴味的笑意,“楚国大军开始进攻大梁了,大燕主力也开始和楚军交战,虽然楚国势大,可是也经不起两头损耗,不知道楚国能撑多久?” 夏侯云曦手势一顿,面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公孙慈接着道,“楚军前锋倒是一路气势如虹,连破了两城,赵晟已经打算杀了楚国来使,随即便再无转圜余地了,我倒是想知道,在楚皇眼中,是姐姐你比较重要呢,还是他的天下比较重要?” 公孙慈还等着夏侯云曦回答,夏侯云曦却是面色渐冷,“大梁无论如何都是气数将尽,楚地或许无法两边兼顾,可是为了我,他不会放过大梁的,便是大燕胜了,你以为燕皇能饶得了你吗?” 茶壶之中已经有清香四溢,夏侯云曦敛着眸子看那青绿茶色,复又敛下眸子去,眼底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你要看着大梁灭亡,可曾给自己留了退路?” 公孙慈只是笑,“姐姐信不信,姐姐你对大燕来说一样有用。” 夏侯云曦的眸色便更深了,闻言再也不说话,反倒是看着公孙慈的侧脸有了两分思量,而公孙慈面色也渐渐地冷了下来,夏侯云曦将沏好的一杯茶放在公孙慈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地抿了起来,室内一片静默,在这无声无息之中,那些许兵荒马乱的往事便一点点的浮上了心头。 良久,夏侯云曦终是一问,“为什么一定要鱼死网破才好呢?” 公孙慈轻抿着茶汤,一双眸子被那迷蒙的水汽盖住了颜色,她想了想,“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我说过的,让我坐在大梁皇后的位子上心安理得的享受荣华富贵吗,我好像做不到,现如今……” 公孙慈举起自己纤细的手眸色诡异的看了看,无奈的摇头,“现如今,我能做的不过只是这般罢了——” 夏侯云曦抬头,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身上好像又有了几分自己熟悉的影子,却也不过是一瞬,公孙慈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将杯中清茶一口饮尽,站起身来盈盈一笑,“萧玉楼被我带走了,断臂之仇她铭记于心,只可惜楚皇到现在还未出现,不过我想,不出十日,他是一定会来梁都的,姐姐可害怕?” 夏侯云曦此刻心中方才狠狠的一抽,她抬起头来看着公孙慈,一双眸子好似一把利剑能穿透她的心房,自夏侯云曦来了这千重宫便是一派从容温婉模样,此刻眼风一厉,立时让公孙慈有几分呼吸一滞之感,夏侯云曦不曾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破绽,不过一瞬眼底已是一片洞明! 她笑起来,“阿慈,你既然根本不想让大梁灭亡,又何必装作一副和萧玉楼同仇敌忾的样子!” 公孙慈最大的仇人说白了便是赵湘澜,可是现如今赵湘澜已死,她无论如何心头最大的怒火已解,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和萧玉楼联手劫了自己,萧玉楼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和万俟宸,有此凶险一招当然说得过去,可是公孙慈就不对了,她纵然对自己心生不满甚至有过怨恨,可是她将她劫了来三日未曾采取任何手段,还将萧玉楼这颗隐患都带走了,若说这些都是巧合,可她先后见她的两面都在透露一个信息——大梁不愿称降,而自己是可以牵制万俟宸甚至公孙墨的,说来说去自己最大的作用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为人质来保全大梁—— 偏生自己还以为她是想加速大梁的灭亡,从而弄个两败俱伤。 而她连连拿话来激她,定是让她明白大梁会拼死抵抗,而楚地境况十分危险,好为将来梁楚议和埋下伏笔,到时候若自己能说一句话,定然比大梁自己斡旋来的好。 再来,她迟迟不采取手段,必然是在等楚地进攻大梁的同时还受到大燕的背后袭击,等楚地前后自顾不暇之时才将自己放上台面提条件,这样楚地不论是从自身考虑还是从自己这方面考虑都是会接受大梁的建议,而她最终,定然是不想看到大燕做大,杀母之仇,害死公孙成霖之仇,大燕才是和她不共戴天最不可能有生机的一方。 如此一想夏侯云曦只觉得豁然开朗,想到萧玉楼被利用还不自知心中也不由得一松,而公孙慈面色陡然之间的变换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公孙慈眉心紧蹙,看着夏侯云曦充满了戒备,“那么依姐姐看,眼下——” 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公孙慈面色便又是一变,她抬手触了触额头,而后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颇有两分不可置信,只见她身子一颤,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退一步,唇角动了动,却终究是无力再说什么,身形一软,噔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玉瑾和玉质虽然听不到,可到底也是看得到的,隔着珠帘见公孙慈倒地二人连忙从门口奔了进来,夏侯云曦亦是满面的惊骇慌乱,上手便又摇又晃的叫公孙慈,奈何公孙慈一点都反应都没有,夏侯云曦眼底快浮起泪水,她看向玉瑾玉质,“快叫人来,快叫大夫来,御医,叫御医啊——” 玉瑾玉质都不懂医,自是不知道公孙慈怎么了,往她鼻息上一探,只觉得连呼吸都越来越弱,夏侯云曦的样子吓坏了她们,玉瑾玉质再不犹豫,当即便转身出了房门,夏侯云曦将公孙慈浮上锦榻,眼底的水光一点点散去,她转头看了看窗边的南天竹,眼底有两分凌厉的机锋闪过。 而此时的龙江边上,万俟宸正一人一马的看着那满是尸体的大船沉思,慕言御马跟上来,说话之时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主子,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似乎是出自军中,手上使用的兵器倒是和西凉此前的一支皇家禁卫军西云卫有几分相似。” 万俟宸一言不发,慕言又道,“大燕的攻势迅猛,预备大军已经从燕然山南下,看样子是想将我们堵在大梁西面,此前归顺大燕的西凉军队现在归于大燕节制,萧玉楼已经不见了踪影。” 话说到这里便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了,万俟宸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艘大船,调转马头策马疾驰起来,慕言扬鞭跟上,继续不停的道,“成王之死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不明就里的燕军不免得因仇生恨,这两日对楚军的攻势越发强烈,可大燕军中并未发丧,此前还有人上洛城百里家求医,可百里家老爷子和大爷这几日都出了远门,那求医之人只好无功而返,那人似乎是来自大燕军中。” 此话的意思便是公孙成霖死没死不一定,而公孙墨利用公孙成霖之死来激励士气是一定的了,慕言说完了却见万俟宸依旧不发一言,不由得有两分着急,“主子,在这么下去楚军真的有可能陷入前后两难之地,您——” 慕言虽然话这样说却还真是没有报什么希望,现在他们距离梁楚正在交战的城池有几千里远,主子这意思显然是全盘交给了军师了。 而万俟宸手中的马鞭也越挥越快,不远处的慕枫骑马迎上来,面色上见不得一点好儿,慕言一看心中就是一沉,若是有消息,慕枫不会是这个表情。 果然,下一刻慕枫已经控制着语气的道,“主子,这么多年大燕对大梁早有掣肘,因此国内有一大半都被燕国暗地里掌握,我们探查几次都被人暗里给挡了回来,前次的融城客栈果然亦是大燕的人。” 万俟宸身上气势一冷,立时便勒了马,只听一声嘶鸣响彻寰宇,万俟宸冷厉的眸光陡然落在了西面梁都的方向,“居庸关二十万大军北上,对大梁,继续猛攻!” 千重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大梁皇帝赵晟! 赵晟登基还不到两年,他进的门来之时夏侯云曦略有两分恍惚,时刻快三年,周遭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可竟然只有赵晟,给她的感觉还和当年在柳家荷花池边一样,细长的眉眼,淡无血色的唇瓣,有些惨白的面容,整个人还是那般带着些儒生士子味道,那依旧消瘦的身形几乎有些撑不起来那明黄色的龙袍! 赵晟竟然连便服都未换就出来了! 而赵晟在第一眼看到夏侯云曦的存在之时自是比夏侯云曦更为意外,他脚步猛然一顿,瞪大了眸子,微眯的瞳孔之内闪过一丝锋芒,夏侯云曦一身青色衣裙拢着狐裘大氅站在公孙慈的床边,笑意淡淡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底水鹿一般的清透明亮,他仔细的打量着夏侯云曦,眯着的眸子一点点的睁大,而后变作巨大的震惊和恍然。 他认出了她。 夏侯云曦朝着赵晟盈盈一礼,“拜见梁皇。” 那震惊不过一闪而逝,他并不接话,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公孙慈,看到公孙慈惨白的小脸,他着急的挥了挥手,眼底的担忧虽然浅淡,却到底是出离了帝王的自制,身后跟着的御医当即上得前来—— 趁着御医诊脉,赵晟将危险又略带不解的目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直笑不语,不多时太医便跪倒在赵晟的脚下,“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中了南天竹的毒了,只是短暂的昏迷,待微臣行针之后方可醒来。” 赵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即将更加凌厉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淡淡一笑,“梁皇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晟扫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公孙慈,转身走了出去。 夏侯云曦跟了上,出了内室赵晟正面对着她站在窗棂边上,这位年轻的帝王眉间微拢,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侯云曦走到他的面前,不卑不亢的与之对视,“梁皇想必不知我为何在这里,更不知道我是谁,但梁皇想必也记起了我,我们曾在渝州见过一面,彼时梁皇还是梁太子,乃是为了到柳家求亲,我可有记错?” 赵晟依旧不说话,夏侯云曦自顾自的道,“想必离开柳家之后梁皇也知道在柳家同住的乃是当今楚皇,至于我的身份,彼时是楚皇的谋士,现在,我叫夏侯云曦。” 赵晟没有几分情绪的眸子瞬间眯紧了,细长的一条,期间的锋芒思绪深不可测,夏侯云曦凭他打量,赵晟眼底情绪几转,似乎是想到了公孙慈,他的眸色变得十分复杂,良久才一笑,“楚国凰王驾到,真是有失远迎,难怪楚国近两日动作颇大,朕只知楚皇为了凰王大动干戈,却不知道原来凰王就在朕的身边。”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皇后娘娘乃是我的故人,此番请我来,乃是为了大梁,只是国家大事,本王以为,还是要和梁皇面谈为好。” 一旦用上了“本王”,便是以楚国凰王的身份与他对话了,夏侯云曦点到即止却是不打算再说,赵晟似乎也在想公孙慈的用意,看着夏侯云曦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不禁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要请凰王殿下到宫中小住几日了。” 这本也是在夏侯云曦意料之中,她兀自一笑,“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下,内室便传来一声惊呼,继而一阵沉重又急乱的脚步声向外室传来,夏侯云曦和赵晟同时转头看向内室出口处,没多久便看到公孙慈连外衫都未穿便跑了出来,她看了看夏侯云曦和赵晟,眼底的光沉暗到了极点,最终,她还是将略微带着两分歉疚的目光落在了赵晟的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上——” 夏侯云曦站在旁边,眼底闪过两分意外。 梁王宫坐落在整个梁都的北面,风格与大燕厚重古朴的风格有些相似,却又在巍峨之中增添了两分低调的华贵,算是博采众长却又没有哪一点特别的突出,倒是和大梁的中庸之道十分的契合。 夏侯云曦被安排在了一处面积不大却极为精致的宫阁之内,贴身侍候的依旧是玉瑾和玉质,四周守卫的则变成了真正的大梁内宫禁卫军,大梁虽然没有向大燕一样重武,可到底也是几百年的大国传承,其内宫禁卫军精锐程度并不逊色于其他各国。 在宫中见到萧玉楼的时候她不由得闪过了两分意外,在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几分从容意味她的眼底便闪出了两分戒备来,夏侯云曦想到公孙慈和她背道而驰的打算,眼底的兴味不由得更浓了。 萧玉楼显然也是才见过赵晟,虽然是亡国公主,可赵晟还是给予了她十分的礼遇,只是那几分变相软禁的意思萧玉楼自是看的出来。 二人相视一眼,擦肩而过之时夏侯云曦不免得轻声问身边的玉瑾,“这里距离凌霄台还有多远?” 凌霄台乃是梁王宫一等一的宴客之所,非贵客不用,萧玉楼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眸光便是轻微的一眯,夏侯云曦看着玉瑾的手势点了点头,自顾自的顺着梁王宫的回廊往凌霄台去,皑皑的白雪将整座宫闱装点成肃穆模样,不时有宫中禁卫军装备齐全来回巡视,整座宫闱颇有两分剑拔弩张的意思,夏侯云曦的眉心不由得就是一簇。 距离并不近,走过回廊,穿过中庭,簌簌下落的雪沫儿便落了人满身,夏侯云曦着一身宫装并没有披身上的鹤氅,此时难免有些冷,她拢了拢肩头,又走了许久才看到那高高的楼阙,看了一眼玉质,玉质对着她点了点头。 赵晟是天之骄子,自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她的眸光落在远处那楼阙之上便未曾注意周围,穿过一道中庭,刚走上回廊转角之时便和一抹黑影撞了上,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一声惊呼,就连其身后的玉质玉瑾都是面色一变! 手臂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扶了住,夏侯云曦惨白着面色抬起头来,正要发怒之时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她愣了愣,口中的怒叱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题外话------ 这属于卷终部分了,大家不要着急昂~ 080半夜杀机,往昔仇怨 轻快的马蹄声落在夏侯云曦的心头,她身形微微一震,当即便要去掀帘,可还未有所动作手便被另一只手给按了住,萧玉楼眸光微眯的看着她,“你猜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们的剑快。” 马车之外是变了妆容的杀手们随护,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按捺住了意动,萧玉楼微微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一行黑衣卫士正从外面飞驰而过,看样子自是训练有素,身份一时之间却是看不出来。 夏侯云曦的一颗心不由得慢慢沉了下来,马车徐徐进的城去,或许是因为难民的影响,城中的热闹的过年气氛虽然还有,却到底沾染上了几分萧条之感,偶尔一两声爆竹响都有几分突兀,马车一直前行,重视在一处客栈之前停了下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对于现在的萧玉楼竟然还敢住客栈夏侯云曦自然是乐意的,不管如何说,人多她才有机会。 客栈之内并无客人,显然是萧玉楼早前交代好的,夏侯云曦心头略有失望却是不动声色,一行人等萧玉楼住了上房,夏侯云曦挨着萧玉楼住,其他人则是住在周围几处,楼上楼下更是备有守卫。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萧玉楼的屋子里来回有人进出,似乎有许多消息都传到了她那里,夏侯云曦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眼看着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房前屋后也有人守,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脱身之法,她下了船之后又坐车,身子已经是困累至极,此刻所幸趁着这屋子布置还算好便上床上躺着了。 这一躺再醒来之时已经是夜色渐起,屋子外面还守着四五随从,她也不点灯,就这么默默的坐在床上沉思,萧玉楼对公孙成霖下了手,那她是一定不敢回去大燕的地界儿的,楚地再开始追寻着踪迹跟过来,定然也是四方围堵没有退路,也只有向着大梁中部行进了,然后呢,虽说是为了再度挑起燕楚争端,可是原本大燕和大楚都是要对峙的,她如此做,只怕更多的是想利用自己对付万俟宸,到时候大楚失了主帅…… 夏侯云曦眉心紧蹙,大楚失了主帅便一定是大燕得利了,萧玉楼为了报私仇到底还是让利给了大燕,那公孙成霖的死她如何摘得干净呢? 思绪繁复难解,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那个人心中那一点被自己强压下去的疼痛再次冒了出来。 “噔噔——” 几乎是低不可闻的两声轻响,夏侯云曦的眸光骤然一紧,几乎立刻将目光落在了房顶之上,她心中燃起一股子希翼来,然而下一刻自己的房门便被打了开来,萧玉楼的身影迅疾的出现在了门口,走进门里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便要往外走。 夏侯云曦眉心紧蹙,正待挣扎一道寒光便抵在了脖颈之上,萧玉楼幽深的眸光扫了这周遭一圈,狠狠的看着她,寒刃微动脖颈上便是一道刺疼,夏侯云曦别无他法,只好随她走了出去,就在他们下楼的那一刻,屋顶之上猛的响起了兵器相交之声。 屋外是漆黑的夜色和凌烈的寒风,夏侯云曦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几乎是脚步踉跄的跟在萧玉楼的身后,所有的随从面上都带着两分凌厉的光,一行人不走正门反倒是向着后院而去,屋顶上杀气四溢,锵锵声不绝,夏侯云曦忙乱之中会看了一眼,几道人影正在纠缠,却是如何都看不出来路。 “快!” 一个随从疾声一喝,就连夏侯云曦都察觉到了一阵强大的杀气正在向此处靠拢,几人脚步极快的从一道半月门之下穿出,不多时便到了一条小巷,巷子之内停着一辆青布小马车,车轮马蹄都被裹了起来,萧玉楼不由分说的将夏侯云曦推上车,自己亦是跟了上来,下一刻马车便悄无声息的在这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走动起来。 萧玉楼眸光微眯,眼底显然是有怒气汇集,只怕连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落脚之地会被如此之快的找到,夏侯云曦凝神细听,此刻跟在马车周围的侍从不过数人,显然,来者实力强大,已经不由得她带走更多的人了。 马车的速度极快,夜色掩护之下不声不响便走了很远,夏侯云曦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萧玉楼亦是屏住了呼吸,夜色之中满是寂然,似乎已经无人跟上来了,萧玉楼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身子,掀帘向外一看果然不过数十人跟在身边,她眼底露出一抹沉痛,转过头来狠狠的剜了夏侯云曦一眼,那阴狠的戾气瞬时更重了两分。 可萧玉楼的心还未放下多久马车的速度猛的一快,车辕颠簸起来更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夏侯云曦眸光微亮,自然知道是身后有人跟了上来,萧玉楼靠近了夏侯云曦几分,一副时刻都要将她扼在手中的模样,夏侯云曦敛着眸子乖顺的坐在车中,一时之间并无任何不妥。 马车越来越快,不多时身后便有兵器相交之声传来,萧玉楼的气势更冷一分,当即掀帘一喝,“快点!” 速度几乎已经到了极致,夏侯云曦紧紧的抓着车壁让自己坐稳,面色也渐渐变得惨白起来,不多时,身后的声响终于渐渐变小,直至全无,夏侯云曦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下一瞬马车却陡然的停了住。 车中两人都被猛然一震,一片漆黑之中夏侯云曦并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萧玉楼更是浑身杀气四起,诡异的静默持续了瞬时,下一刻便有一阵轻快地马蹄声传了来,来人走的越来越近,直到到了马车之前才停住。 夏侯云曦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下一刻,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公主殿下受惊了,我等有失远迎。” 眉心一皱,夏侯云曦尚且不知来人何意,可随即萧玉楼浑身的气势都是一松,她起身掀帘而出,冰冷沁骨的夜风之中,夏侯云曦只看到两排黑衣劲装打扮的骑士正堪堪停在那黑漆漆的寒夜之中。 周遭再也没有一点儿声响,夏侯云曦眼底的希翼一点点的熄灭,随即,她只听到萧玉楼语声冰冷的一笑,“阁下的主子在何处?” 有一瞬的静默,夏侯云曦屏住呼吸,只听到沉而缓的两个字。 “梁都。” 夏侯云曦并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可是当她随着这一行看不清来路的人不分昼夜的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之后,马车就再也没有走上官道,同样是一个日暮时分,夏侯云曦从那黑沉沉的天色之中似乎看到了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她知道,梁都到了。 让她意外的是马车竟然没有进城,反倒是在城外顺着一条山道上了山,山不知其名,此刻正是银装素裹,皑皑白雪罩住了山梁,那山道却是宽阔平整,一直从山脚下蜿蜒到了一座半山宫殿之前。 千重宫乃是一座皇家行宫,然而此宫虽有建制却是许久没有得天子巡幸,相隔数年,在这个严寒胜于往昔的冬日倒是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夏侯云曦绝没有想到,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竟然再次见到了公孙慈。 时隔两年,公孙慈再也不是她记忆之中那个娇俏飞扬的天之骄女了,再看到她的时候她一身大红色的宫装着身,衬得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更是有妩媚威仪无数,整个人似乎一夕之间长大了不知多少,那一双眸子,纵然带着无害的笑意,却也是通透之中透着些深不可测的幽暗,夏侯云曦一眼看过去,心中不知涌上来何种滋味。 公孙慈笑盈盈的站在灯火辉煌的殿阁之中,眸光上下打量了夏侯云曦一瞬之后才状若无事的迎上来,“可算是等到了,今夜是大年三十,姐姐若是还未来阿慈可就要着急了!” 夏侯云曦眸子里的表情复杂,此刻这安静又奢华的大殿之内只剩下了四人,她的眸光掠过站在她身后的珠儿,又看了看一脸兴味的萧玉楼,心中忽然漫上一股子没由来的苦涩,她艰难的动了动唇,却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萧玉楼眼底闪过一道机锋,却是眸光一转的扫向了公孙慈,说起来他们并未见过面,此刻她也在掂量这个梁国皇后的身份,公孙慈看到萧玉楼打量着她,却是对着她甜甜一笑,“早闻公主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 萧玉楼收敛了浑身情绪,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既是皇后娘娘和凰王姐妹二人有话要说那玉楼自是成全。” 话音落下珠儿便上来一请,顿时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看着公孙慈的眸光带着明晰的陌生,她看了看她身上大红色的宫装,眼底深处划过一丝沉痛,到底还是一问,“在这里见到梁皇后,真是意外。” 公孙慈面上的笑意一闪,狡黠的眯着眸子,一副天真模样,“姐姐何必见外,还是喜欢你喊我阿慈。” 夏侯云曦动了动几乎麻木的腿脚,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连一点绕弯子的力气都没了,说话之时终究带上了两分戾气,“萧玉楼是准备要我的命,那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想要什么竟然连自己亲四哥的性命都可以害?” 笑意缓缓散去,公孙慈眼底闪过两分不知是讽刺还是不忍的沉暗,她仔细的看了看夏侯云曦的面容,那无害的天真模样终究一点点的褪去,“姐姐还是如此,我们好歹两年不见,姐姐怎么就不装作我们依旧姐妹情深呢?” 她走上前来,大红色的裙边在地上摆出妖冶的形状,“姐姐从燕国皇后变成了东齐公主,又从东齐公主变成了楚国凰王,不久的将来,还是楚国皇后,即便只是哪一个名份的富贵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何况姐姐几样都占齐了,可真是叫人羡慕。” 夏侯云曦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公孙慈再上前几步,绕着她继续道,“不过,姐姐享受这些荣华富贵的时候,坐在那至尊之位的时候,可曾有过那一点点的不安?” 夏侯云曦痛苦的闭了闭眸子,终究还是明白了公孙慈此举,公孙慈似乎十分满意她的表情,她又换上此前那天真模样,笑着道,“姐姐可知道太后娘娘为何忽然病逝?啧啧,说起来也怪阿慈,阿慈出嫁之时留下一株佛手莲给太后娘娘,大抵太后娘娘对我心有歉疚,她对我那佛手莲可好了,不过我忘记告诉她,那佛手莲里面被我沁了毒……” 夏侯云曦猛的看向了公孙慈,公孙慈笑意更甚,“只有那毒太后娘娘也不一定会死,可是坏就坏在阿慈不懂事,竟然将二哥对大梁的心思写信告诉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这一声最在乎的不过是这大梁,这一气之下不就……” 夏侯云曦眸色深沉无比,看着公孙慈的模样不知是痛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公孙慈却是淡然的许多了,忽然之间她面色一苦,“哎,阿慈知道此事做的欠妥,不过姐姐就原谅了阿慈吧,阿慈说过不嫁,可是他们硬要我嫁,嫁了过来却又不让我活,怎么办呢,只好委屈姐姐了,姐姐只怕是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便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分量,可在阿慈眼里却不是,姐姐不信,我们就看看——” ------题外话------ 等姨娘补字,这要到卷尾了,姨娘慎重点写。 082舌灿莲花,夸我夫君 凌霄台。 夏侯云曦走上最后一阶阶梯的时候公孙慈正站在殿门口等她,她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凤尾纹织锦如意缎斗篷,整个人俏生生的又不失那那份该有的威仪贵气。 夏侯云曦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湖蓝色广袖宫装,整个人清绝灵秀至极,这样一抹颜色从那肃穆的白之中娉婷而来,倒是和公孙慈那大红色一清雅一明艳自称别样风景。 这还是夏侯云曦自公孙慈醒来和她唯一一次两人单独相见,公孙慈见她来了便迎上来,面上带着两分浅淡的笑意,可眼底那一分微带着怒意的戒备夏侯云曦自是不曾错过。 “姐姐还是这般有手段。” 上来便是这么一句,夏侯云曦笑着摇头,“南天竹的毒,可不敢称手段。” 周遭有宫人齐备,公孙慈上前携了夏侯云曦的手进殿,一副亲近模样,二人说话的声音自是压低了又压低的,“姐姐即便是引了皇上来又如何,皇上绝不会称降,姐姐想用别的手段只怕也是不行的。” 夏侯云曦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多说。 殿中设了三座,夏侯云曦作为唯一的客座设在左下手,主位上两桌案自然是皇上与皇后的,二人刚站定,一阵脚步声便从夹道响了起来,大屏风之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一闪,下一刻赵晟便走了出来。 夏侯云曦躬身一拜,公孙慈亦是一福。 赵晟看了公孙慈一眼公孙慈便放了夏侯云曦的手走到了赵晟身边,看着那站在一起如同璧人的两人,夏侯云曦心中不由得一叹。 “凰王请入座。” 夏侯云曦不客气的落座,赵晟和公孙慈也坐在了主位之上。 夏侯云曦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壶和茶盏,抬手将茶盏端了起来,“本王不得饮酒,便先以茶代酒敬梁皇,为故人相逢。” 赵晟本来眉间还有两分拢起来的愁色,闻言倒是一松,他端起手边酒盏,“相逢即是缘,更何况两种境况对你我来说都是如此难得。” 二人一饮而下,夏侯云曦不由得感叹起来,“彼时在柳家见到梁皇之时还不知梁皇身份,还以为是那一位心怀百姓的文士大家,至今不敢忘梁皇不战之言。” 赵晟面色松快下来,也略作回忆的道,“彼时凰王殿下言语之间便隐见着眼天下之势,只是那时候我尚不知楚皇也在柳家,还想着柳家乃是百年凤族,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却是话锋一转,“彼时梁皇还未登基,心中谨遵中庸之道,现如今梁皇已然是梁国至尊,不知君心变否?” 赵晟的眉心又蹙了起来,他眸光坚定,“未变。” 夏侯云曦再为自己漫上一盅茶,轻抿一口才点头道,“梁皇心志坚韧自是常人难比,只是本王还是要问一句,梁皇坚持心中所想乃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王权巩固还是为了子民安然?” 赵晟一时之间便有两分迟疑,夏侯云曦却是放下手中茶盏,语气一下子变得悠远又感怀起来,好似想到了什么生平快事,她直直看向赵晟,“便是到现在本王还记得梁皇当日在柳家所言,梁皇彼时说,‘上位者只看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本王一直铭记于心,当日里听到之后还和楚皇说梁晃真是宅心仁厚,既然梁皇说自己未变,想必是一定最为重视‘万民愿望’的了?” 赵晟眼底果然闪过两分动摇,可随机他又抬起头来,看向夏侯云曦的眸光免不得的带上了两分锋芒,“凰王的意思是朕应该称降了?”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梁国是皇上的,百姓也是皇上的,该如何选择,这天下之间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有资格置喙呢?” 说着她又将眸光落在了公孙慈的身上,“皇上不妨来跟我讲讲战报,现如今大楚的增援部队可上来了?大燕没有讨到好处吧?大梁又失了几城了?” 夏侯云曦被囚禁起来的,自是没有什么消息来源的,然而不过两句话,却是点名了最重要的两个点,公孙慈此刻已经脱了斗篷,里面一身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衬得其身段玲玲面色如玉,闻言她的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却是先看了赵晟一眼。 赵晟不知是赞赏还是感叹的一笑,“凰王猜得不错,楚国落在居庸关的二十万大军现在全面南上,燕军在最近的两次遭遇战之中全部战败,现在已经向北退走,并不敢和大楚直接交锋了,至于大梁……” 说到此赵晟苦涩的一叹,“大梁被楚国再下两城,按照这个势头,不出十日便要兵临城下了。”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楚国兵道之上一向不弱,再加上有九重阁两位智士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 公孙慈闻言眸光一紧,“大梁情势逼人,楚军虽然暂时脱险,可是燕军却不会善罢甘休,只待大燕后续大军一到,楚地仍旧是两面不讨好。” 她说的有些急,却也在理,赵晟却是转过头安抚的看了公孙慈一眼,公孙慈瘪了瘪嘴,不说话了,夏侯云曦将她的小女儿太看在眼里,心中便也真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赵晟果然待她还是极好的。 见赵晟不说话,夏侯云曦所幸自己说了,“梁皇自己也说了,百姓的愿望为大,本王被皇后一路‘请’来,路上见到许多大梁百姓自动向西的逃亡,梁皇若是问他们想要如何,只怕是没有人愿意流离失所的。” 赵晟看向夏侯云曦,眸带讽刺,冷笑一声道,“百姓的流离失所因何而起,难道不是因为楚国的野心吗?” 夏侯云曦眉心一皱,却又兀自笑开,“梁皇此话不错,楚皇没有野心便不会有这北伐之举,不过本王还是要问一句,同样身为天之骄子,梁皇可有野心?可有对这至尊之位的眷恋和不舍?” 不等赵晟说话,夏侯云曦又道,“只怕还是有的吧,若非如此,梁皇便应该真的以百姓为大,现如今楚国气势如虹,一路下来大梁不知有多少城池生灵涂炭,梁皇顾念着祖宗基业顾念着王权尊严,还顾念着自己的野心和位号,所以至今仍不愿称降,殊不知,称降已是楚国能给大梁的最好的选择。” 夏侯云曦的语气强硬起来,倒有几分像那些唇舌凌厉的使者了,赵晟闻言笑起来,“真真是笑话,若真的是以百姓为大,楚皇在从楚国发兵而上的时候就应该顾念到他这一行将会给中原带来多大的灾难,朕又何必要为他的野心让步?”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一边摇头一边道,“梁皇这是将自己和楚皇放在同一种心理之内了,但是楚皇和梁皇、楚国和梁国显然都不同,只说楚皇为了野心更是不尽然。”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的眼底闪出两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芒来,“楚皇着眼于天下已经不是一日,这其中纵然有野心的缘故,可是兴兵百万北伐,这样的勇气与手段绝非一般帝王能做到的,其中御人之道,兴兵作战之道,这般运筹帷幄谋篇布局的功夫更是天下无双方能成事,梁皇口口声声说贵族自私自利不已百姓为先,可楚皇却是真真正正的祭天问神挟天子以令诸侯,梁皇以仁厚为表,关键时刻却又不愿放弃王权都城,楚皇即便被许多文人士子口诛笔伐,可他北伐一年每到一处便能得一处民心。” 又是一顿,夏侯云曦也不去看公孙慈越来也难看的面色,她略带叹然的道,“此话由我来说也真是让人难以让人信服,可我心中坦荡,这世上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由我来说也才最是公平,再说楚国和梁国,所谓凡有血气,必有争心,这乱世里,楚国不争,还有云宋去争,还有大燕要争,还有西凉要争,楚皇枕戈待旦先下手为强,这是他的韬略是他的远见,并非是那些士子口中的大逆不道,改天下姓氏这样的大事不是只有野心就能足够的,楚国有财富有兵力,而大梁呢,大梁和大燕联姻,多年来仅仅只是大燕的附属,这次北伐更是被大燕百般利用,现如今的大梁显然已经无力抵挡,破城亡国指日可待了!” 夏侯云曦口若悬河,作为万俟宸最亲近的人对着外人夸起他来脸不红气不喘,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清透明澈,面上的笑意丝毫不作伪,还真真说出了一种天地广博山河坦荡的感觉,让听者下意识的就去信服! 主位上二人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夏侯云曦却是不管,她的眸光愈见锋利,口气也带上了两分金戈相击的铮铮之意,“梁皇只道天下兴起兵道会有更多的战火,所谓不破不立,那些隐在盛事繁华之下的沉疴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最终只会让中原彻底的走向衰落,只有一个新生的完整的统一的政权才能彻底的结束这样的局面!” 她挺直了背脊,周身有让人无法忽视的逼人凛冽,“本王此前说的话现如今依旧受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天下政治大势,几百年来诸侯国分封而治,边陲部落战乱,分化,合体,再战,再乱,这样的乱局如梁皇您这般坐在金碧辉煌宫殿之中的人自然不清楚,楚皇现在所在做的,是这几百年来没有人敢做也没有人能做的事。” 激昂的语气猛的一顿,夏侯云曦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可那笑意半分都未达眼底,反而给杀气盈天又铁铮铮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拜服之感,“梁皇您的确是在为楚皇的野心让步,可是更多的,您是在为楚国的实力让步,您是在为梁国百姓让步,您是在为天下大势让步,除了称降,本王实在想不到您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赵晟的面色早已变得煞白,他紧紧眯着眸子看着从容品茶的夏侯云曦,几乎连肩膀都在颤抖,同样是天之骄子,同样都是皇权贵胄有那天下间最傲气的心,让他承认那个人的睿智和韬略,让他承认自己国家的势弱,还要让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处处透着虚伪和不堪,而他内心最为看重的百姓们很可能根本和他站在对立的一面,这——太难了! 不想承认夏侯云曦的话并不是让赵晟最为无力的一点,最让他心灰意冷是他面对夏侯云曦的长篇大论竟然找不出一丝可以反驳的地方,权力的牢笼早就将他套了住,那笼子上被镀上了金漆,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然后他就被那光芒迷了眼睛,不知不觉之间就此安于这易碎的繁华之中再也不求清醒…… 那是一种直白*痛彻心扉却不见血的打击,彻头彻尾的将赵晟心中仅存的侥幸和骄傲毁灭,他终于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了这一场攻坚战的结果! 赵晟心中百般心绪万千变化,夏侯云曦心中也不甚平静,这些话未说出口之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说出口,那满心的快要溢出来的深彻情愫就难以抑制,崇拜,仰慕,爱恋和那抓心挠肺的思念瞬间犹如山洪海浪一般的要将她吞没,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没说完呢,他不但雄韬武略,他还是最是坚韧,最是亲民,最是温柔最是细致最是专一最是无与伦比无可替代……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主位之上公孙慈抬手落在赵晟的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赵晟敛着眸子盯着自己身前的茶盅看,良久,才安抚似地拍了拍公孙慈的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已经鲜见血色! 赵晟强自扯了扯唇角,“凰王……真是这世间最好的辩士!” 夏侯云曦唇角弯弯笑开来,“挂着那天下最好的辩士名头大都是诡辩之辈,本王句句真切字字出自本心,自是不敢当这样的名头,天下形势其实梁皇已经清楚明白,本王一两句警醒之言不过是为了梁楚少些血腥罢了。” 赵晟的面色变得十分艰涩,一旁的公孙慈看的不忍,眸光直射向夏侯云曦,“姐姐舌灿莲花说的真好,可是姐姐不要忘了,你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上,楚皇即便再如何的厉害,姐姐都是楚皇肋下三寸,你猜——” 公孙慈话还未说完夏侯云曦已经笑起来,那略带清泠的笑声打断了她,猛的一滞便再也说不下去,夏侯云曦拿温润如春阳的眼风扫过赵晟,满眸都是信任的道,“本王若是梁皇,与其以一个女人为质换来大梁苟延残喘数年,还不如决然放手成全天下大局,一世英名仁名载入史册千秋万世都是功德,更何况,楚皇不一定能因为本王而投鼠忌器,到时候血染大梁,梁皇只有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号罢了,那才真真正正的是一无所有,帝王之路本就孤寒,结局如此,未免太过苍凉。” 夏侯云曦前一世贵胄不可言,这一世所识所见也离不开天家皇权,她太了解皇家帝王路的艰险和孤寂,就算她前面那几千言都未曾打动赵晟,可单单只凭最后一句,赵晟那凝重没有表情的面容终于一动! 夏侯云曦就只低着头喝茶,赵晟似是无奈似是苦楚的摇头一叹,终是站起身来,“让朕想一想——” 赵晟转身欲走,夏侯云曦却又开了口,“称降也需章法,梁皇若是心中明晰未定,本王随时相侯。” 赵晟顿了顿,终是离去。 公孙慈看着赵晟的背影面色黑沉,转过头来看着夏侯云曦不知是恨还是怒,夏侯云曦看向她,“阿慈,你从大燕宫走到这大梁宫,可曾喜欢过这金砖玉瓦之地?” 公孙慈眉心微蹙,眼底的利光终究是一散,夏侯云曦笑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刚要说话之时便是一阵轻咳,等咳完了看她一眼转身向外走,一边哑着嗓子道,“若还信我,想要他好便听我的吧。” 话音一落又咳起来,殿门大开,公孙慈看到殿外的雪竟有加大之势,再看着夏侯云曦衣衫单薄的背影带着两分懊恼的跺了跺脚,一个眼色递给边上抱着她大红斗篷站着的珠儿,再也不看夏侯云曦一眼追着赵晟跑了过去。 夏侯云曦刚跨出殿门珠儿便送上了那大红的斗篷,按理说这宫中只能有一人能穿着斗篷,夏侯云曦略微犹豫,珠儿却对着她笑了笑,夏侯云曦便不再迟疑的接了过来,珠儿对着她一福,转身自去寻公孙慈去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触手便生暖,夏侯云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斗篷,眼底露出两分寒光来,“到底还是要用你来使手段了。” 夏侯云曦住的殿阁名叫茱萸阁,回去之后时辰已经不早,因为在凌霄台未曾用膳,这会子便又用了一次膳,吃完之后夏侯云曦就摒退了玉质和玉瑾上了床,其实她一点也不困,但是她必须要睡。 一觉就睡到了夜色渐深的时候,玉质和玉瑾见她醒了,似乎都有些不太赞同,这会子醒了又怎么睡呢,夏侯云曦却是哈欠连天的让她们自去歇着不必管她,二人见夏侯云曦睡意还浓,又见天色实在是晚了,这才退了下去。 待二人走出内室,夏侯云曦立时坐了起来,她眼底冒出两分利光,下床穿好衣裳坐在了窗边的锦榻上,屋内炭火烘烘,夏侯云曦坐在塌边静静的看着那墙角一跳一跳的灯火,面上带着两分凝重。 子时刚过,内室的窗棂之上响起轻轻地敲打声。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当即将窗户打了开来,一身黑色禁卫军军服的肖扬站在窗外,正是今日里和夏侯云曦撞上的男子。 夏侯云曦看尽肖扬那黑漆漆的眸子里,微微一笑,“进来吧!” 小心的关上了窗户,肖扬又屏息探了探才放下心来,夏侯云曦坐在榻上看着他,“怎么找来的?” 肖扬面色冷冷的,却还是先上上下下的将夏侯云曦周身扫了一圈才放下心来,而后才回答她的问题,“那天你出了城我就跟了上,可是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就只看到成王……成王中了箭,后来他被燕军带走,我就跟着那一伙人的踪迹一路找了过来,中间丢了几次,后来发现又一路可疑的人马是往梁都来的,我在梁都城内晃了两天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我便猜想凭你的身份只有这些皇权贵胄对你感兴趣了,所幸就进了宫。” 夏侯云曦只觉得心头微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肖扬的眸色都带上了两分动容,肖扬在夏侯云曦无声息的眸光之中有些不自在,却是靠近她一步道,“我已经探好了路,顺利的话马上就能带你出宫。” 夏侯云曦眉心微皱,想了想,“可是万无一失?” 肖扬眸色一暗,“就算是会遇到什么,我也能带你出去!” 夏侯云曦便摇了摇头,“除非万无一失,否则我不想冒险,这宫里只怕是刚刚增强戒备了的,你一个人不顾危险潜伏着已经很是不易,你当下先以自己的安全为要,我留在这里也还有些事情,赵晟已经有意称降,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你先不必管我,最好快出宫去,然后送信给他,告诉我在这里,让他不要答应大梁的任何威胁的条件!” 肖扬听着夏侯云曦长篇大论,眉心越皱越紧,他觉得夏侯云曦可能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想她从前的性子即便有一点风险又如何,可夏侯云曦眸光坦荡,他也实在不好继续多问什么,想了想还是道,“即便赵晟有这个念头又如何,可是萧玉楼也在宫里,她那断臂之仇未报,只怕丧心病狂随时随地都能对你下杀手,只有先出宫才能真的安全,这样……楚皇总是也安心些。” 夏侯云曦还是摇头,“还是不要乱来,我暂时没什么危险。” 微微一顿,她眸光募得一厉,“至于萧玉楼,早就该一绝后患了——” ------题外话------ 团聚只是时间问题,大家不要担心~ 081计见赵晟,宫中偶遇 帝国历四七九年的第一天,晨起之时窗外有山鸟啾啾,夏侯云曦换上干净裙裳,用早膳的时候玉瑾和玉质对着夏侯云曦行了个拜年礼,夏侯云曦考虑到现下境况,不由得也是一阵哭笑,她没带钱银,只好将耳朵上的两粒耳珠给了玉瑾、玉质,二人还要推辞,她却是不再言语了。 玉瑾玉质笑意盈盈的接了,待夏侯云曦用完早膳这才有时间出门看看这千重宫,一路走出内室,穿过院子,在走出殿门,冷冽的空气便沁了周身,所幸公孙慈未曾在吃穿上苛待与她,一件雪色的狐裘大氅加身,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千重宫地基极高,因此看出去的视野便广,这本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唯有最靠近梁都城的山峰最是奇秀,这千重宫大抵因此在坐落与此,夏侯云曦站在殿门之前凭栏而望,雪白的冷气雾霭铺成着从山脚下一路延伸到了那巍峨的城郭之中,夏侯云曦目算一番,从这宫里到那梁都城来回只怕不到两个时辰。 正兀自沉思着,耳边却响起了袅袅钟鸣,夏侯云曦从此地左右看去,只在一处山坳之中看到了一抹袅袅炊烟,那钟鸣也是从那里来,想必是这山中有佛寺存在了,而公孙慈绝不会无故出宫,大抵或许是借着这个缘故。 夏侯云曦动了动脚步,待刚要顺着阶梯走到那殿前的雪地之中去,回廊的拐角处募得出现了两道侍卫身影,她无奈一笑,只得退回来,又左右看了看,却是不曾发现萧玉楼的身影,她想了想,转身问玉质,“随我一起来的人去了何处?” 玉质眼眸大睁,想了想才指了指远处那朦朦胧胧的梁都城,夏侯云曦心中明白是被公孙慈带走了,心中不由得稍定,相比公孙慈来说,萧玉楼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危险的多,既然不能出殿门,那想出宫在这山中走一走就更是不行了,夏侯云曦只好又进了殿内。 千重宫的院落显然是因为经年无人住所以疏于打理了,她从这宫墙之上看出去,各式飞檐斗拱并不少,显然此宫群规模不小,可偌大的宫闱也不过是她住的主殿看起来新一些,其他的地方大都有些陈旧,夏侯云曦看了看左右,终是顺着一条回廊走了过去。 公孙慈现如今乃是大梁皇后,那些黑衣骑士,包括现在玉瑾玉质都是她的人,可是她刚来大梁不过一年多,且本身没有太多势力,这样算起来她现在能用的人只怕也并不是那么多,再加上此前她在朝堂上弄出来的动静,虽然有过风浪却到底不大,所以她也并不是全无掣肘,而在大梁,唯一能掣肘与她的人除了赵晟还有谁呢? 公孙慈说赵晟不会投降,这样想来倒是说得过去,在云宋柳家见到他的时候他是最为反战的人,讲求中庸之道,虽则爱民如子只怕还是最为看重大梁皇室传承,让他称降便是将祖宗基业双手奉上,他不称降自是常理。 “上位者只看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 夏侯云曦不期然的想到了赵晟此语,她看起来从容的闲庭信步不由得就是一顿,随之眉心微蹙,能说出这样的话,赵晟或许并不会那么坚持—— 玉质玉瑾跟在夏侯云曦身后,周围暗处更有许多双眼睛落在夏侯云曦身上,夏侯云曦明白自己一言一行只怕都会入了公孙慈的耳,面上自是更为不动声色,她不由得继续迈了步子,此时已经是深冬,大梁的天气更为肃冷几分,中庭原本种下的花卉此刻尽数凋谢,只剩下枯枝败叶被素雪裹着,怎么看都是萧条。 忽然,夏侯云曦将眸子落在了墙角的一排翠绿矮树上,她的眸光几动,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玉瑾,“阿慈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呢?” 夏侯云曦面上带着两分失落和苦涩,似乎有满腹心事无人诉说,紧蹙的眉心加上那水润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楚楚犹怜,玉瑾想了想,比划了几个复杂的手势出来,夏侯云曦看不懂,不由得又问,“最近几日可会来?” 看得出来玉瑾不是很确定,却还是安抚似地点了点头。 夏侯云曦也想明白了,她的价值无非是牵制万俟宸,劫了她自然是要用她的,虽不知公孙慈到底如何打算,总归她不会轻易至她于死地便是,她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反倒是满脸愁绪的唉声叹气起来,玉瑾玉质在旁里看她的面色愁苦,又听她叫公孙慈叫的亲近,眼底也不由得有了两分同情意味。 回到内室的时候总算是离开了躲在暗处的几双眼睛,夏侯云曦微松一口气,趁着用午膳之前将玉瑾和玉质叫到了身边来,眼底略带两分担忧的道,“阿慈虽然是大梁皇后,可是到底不能太过张扬,我看这里不是一般的宫殿,不知道她如此会不会惹得皇上不高兴?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她可就不好了。” 玉质和玉瑾对视一眼,眼底竟有两分欣慰,随即二人一起向她挥了挥手,夏侯云曦心中微动,不由又笑盈盈感叹,“看来皇上对她很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虽然很想见她,不过想一想现如今真是正月刚过新年,她只怕依皇家之礼也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你们不如送信给她让她别随便出来为好,等过些日子再来看我,反正我无处可去只怕是要常住了,还要麻烦你们两人照顾。” 玉瑾和玉质眼底都有两分沉凝之色闪过,却又同时挥了挥手,玉瑾还拍了拍胸膛,比了个安心的手势,那意思便是说让她不要担心公孙慈的处境,安心住在这里便好,却是不曾送信回去,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分笑意,当即点头应下。 一席话透出了两个点,第一,公孙慈还是得赵晟看重的,二人的感情或许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不错的;第二,玉质和玉瑾是有法子送信回宫的,刚刚那一瞬间的沉凝只怕是在考虑要不要因为这件事送信回宫,只怕是公孙慈交代了她们二人除非是要紧事否则不能轻易联系宫里的人。 再有,玉瑾和玉质虽然有几分戒备心理,可到底不是不形于色心思深沉的人,公孙慈一来还是对自己放松了警惕,第二只怕也是没有再得力的人能用,只看她身边只有一个珠儿便知道,能让她信任的人肯定不多,另外,内宫皇后是不能有私兵的,这些看守她的人只怕不是宫内侍卫,这样一来玉瑾和玉质便是唯一能和宫内取得联系的人了…… 夏侯云曦心中略定,眸光却又极快的暗了下来,玉瑾和玉质看着,眼底的同情之色就更强了两分,夏侯云曦看在眼里,不由得看了屋子一圈,“这里只怕是久未有人住了,既然我要在这里常住,还是要稍微布置一下的好。” 她指了指外面墙角的绿树,“剪一些南天竹来插瓶可好?” 玉瑾和玉质不疑有他,笑着点头便携手出了门。 夏侯云曦看着二人的背影出现在院子里,眼底的笑意不由得淡了两分。 室内有了绿意的装点自是立刻有了生机,夏侯云曦的面色便好看了许多,玉瑾和玉质看着也松了口气,二人不能说话,夏侯云曦也不说什么了,只拿了剪子将那枝条修剪成层次不齐的样子,似乎是将这件事当做了最大的乐趣。 公孙慈再次出现是在两日之后,看到屋子里细微的变化不由得抬了抬眉头,夏侯云曦坐在窗边的锦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讲述梁国地理的书在看,却不知道从这屋子哪里找出来的,玉瑾和玉质行了礼便出了门,屋内顿时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姐姐如此悠闲倒让阿慈觉得不该走这一趟。” 夏侯云曦放下书,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既然来了,看样子是要用得到我了。” 公孙慈笑了笑,走到夏侯云曦对面坐下,夏侯云曦看着、玉瑾玉质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相携而去,公孙慈眼底闪过两分暗光,夏侯云曦兀自一笑,“不必担心,他们对你很忠心。” 公孙慈面色微松,夏侯云曦看向门口,“今日一个人来?” 公孙慈并未回答这话,可身边确确实实是没有珠儿的,不多时玉瑾玉质便搬来了成套的茶具,公孙慈这才明白,她眸光扫了玉瑾玉质一眼,二人顿时退守到了门边。 夏侯云曦从容的洗盏更酌起来,一边还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楚国如何,大燕如何?大梁又如何了?” 公孙慈面上便露出了兴味的笑意,“楚国大军开始进攻大梁了,大燕主力也开始和楚军交战,虽然楚国势大,可是也经不起两头损耗,不知道楚国能撑多久?” 夏侯云曦手势一顿,面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公孙慈接着道,“楚军前锋倒是一路气势如虹,连破了两城,赵晟已经打算杀了楚国来使,随即便再无转圜余地了,我倒是想知道,在楚皇眼中,是姐姐你比较重要呢,还是他的天下比较重要?” 公孙慈还等着夏侯云曦回答,夏侯云曦却是面色渐冷,“大梁无论如何都是气数将尽,楚地或许无法两边兼顾,可是为了我,他不会放过大梁的,便是大燕胜了,你以为燕皇能饶得了你吗?” 茶壶之中已经有清香四溢,夏侯云曦敛着眸子看那青绿茶色,复又敛下眸子去,眼底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你要看着大梁灭亡,可曾给自己留了退路?” 公孙慈只是笑,“姐姐信不信,姐姐你对大燕来说一样有用。” 夏侯云曦的眸色便更深了,闻言再也不说话,反倒是看着公孙慈的侧脸有了两分思量,而公孙慈面色也渐渐地冷了下来,夏侯云曦将沏好的一杯茶放在公孙慈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地抿了起来,室内一片静默,在这无声无息之中,那些许兵荒马乱的往事便一点点的浮上了心头。 良久,夏侯云曦终是一问,“为什么一定要鱼死网破才好呢?” 公孙慈轻抿着茶汤,一双眸子被那迷蒙的水汽盖住了颜色,她想了想,“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我说过的,让我坐在大梁皇后的位子上心安理得的享受荣华富贵吗,我好像做不到,现如今……” 公孙慈举起自己纤细的手眸色诡异的看了看,无奈的摇头,“现如今,我能做的不过只是这般罢了——” 夏侯云曦抬头,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身上好像又有了几分自己熟悉的影子,却也不过是一瞬,公孙慈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将杯中清茶一口饮尽,站起身来盈盈一笑,“萧玉楼被我带走了,断臂之仇她铭记于心,只可惜楚皇到现在还未出现,不过我想,不出十日,他是一定会来梁都的,姐姐可害怕?” 夏侯云曦此刻心中方才狠狠的一抽,她抬起头来看着公孙慈,一双眸子好似一把利剑能穿透她的心房,自夏侯云曦来了这千重宫便是一派从容温婉模样,此刻眼风一厉,立时让公孙慈有几分呼吸一滞之感,夏侯云曦不曾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破绽,不过一瞬眼底已是一片洞明! 她笑起来,“阿慈,你既然根本不想让大梁灭亡,又何必装作一副和萧玉楼同仇敌忾的样子!” 公孙慈最大的仇人说白了便是赵湘澜,可是现如今赵湘澜已死,她无论如何心头最大的怒火已解,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和萧玉楼联手劫了自己,萧玉楼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和万俟宸,有此凶险一招当然说得过去,可是公孙慈就不对了,她纵然对自己心生不满甚至有过怨恨,可是她将她劫了来三日未曾采取任何手段,还将萧玉楼这颗隐患都带走了,若说这些都是巧合,可她先后见她的两面都在透露一个信息——大梁不愿称降,而自己是可以牵制万俟宸甚至公孙墨的,说来说去自己最大的作用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为人质来保全大梁—— 偏生自己还以为她是想加速大梁的灭亡,从而弄个两败俱伤。 而她连连拿话来激她,定是让她明白大梁会拼死抵抗,而楚地境况十分危险,好为将来梁楚议和埋下伏笔,到时候若自己能说一句话,定然比大梁自己斡旋来的好。 再来,她迟迟不采取手段,必然是在等楚地进攻大梁的同时还受到大燕的背后袭击,等楚地前后自顾不暇之时才将自己放上台面提条件,这样楚地不论是从自身考虑还是从自己这方面考虑都是会接受大梁的建议,而她最终,定然是不想看到大燕做大,杀母之仇,害死公孙成霖之仇,大燕才是和她不共戴天最不可能有生机的一方。 如此一想夏侯云曦只觉得豁然开朗,想到萧玉楼被利用还不自知心中也不由得一松,而公孙慈面色陡然之间的变换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公孙慈眉心紧蹙,看着夏侯云曦充满了戒备,“那么依姐姐看,眼下——” 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公孙慈面色便又是一变,她抬手触了触额头,而后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颇有两分不可置信,只见她身子一颤,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退一步,唇角动了动,却终究是无力再说什么,身形一软,噔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玉瑾和玉质虽然听不到,可到底也是看得到的,隔着珠帘见公孙慈倒地二人连忙从门口奔了进来,夏侯云曦亦是满面的惊骇慌乱,上手便又摇又晃的叫公孙慈,奈何公孙慈一点都反应都没有,夏侯云曦眼底快浮起泪水,她看向玉瑾玉质,“快叫人来,快叫大夫来,御医,叫御医啊——” 玉瑾玉质都不懂医,自是不知道公孙慈怎么了,往她鼻息上一探,只觉得连呼吸都越来越弱,夏侯云曦的样子吓坏了她们,玉瑾玉质再不犹豫,当即便转身出了房门,夏侯云曦将公孙慈浮上锦榻,眼底的水光一点点散去,她转头看了看窗边的南天竹,眼底有两分凌厉的机锋闪过。 而此时的龙江边上,万俟宸正一人一马的看着那满是尸体的大船沉思,慕言御马跟上来,说话之时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主子,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似乎是出自军中,手上使用的兵器倒是和西凉此前的一支皇家禁卫军西云卫有几分相似。” 万俟宸一言不发,慕言又道,“大燕的攻势迅猛,预备大军已经从燕然山南下,看样子是想将我们堵在大梁西面,此前归顺大燕的西凉军队现在归于大燕节制,萧玉楼已经不见了踪影。” 话说到这里便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了,万俟宸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艘大船,调转马头策马疾驰起来,慕言扬鞭跟上,继续不停的道,“成王之死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不明就里的燕军不免得因仇生恨,这两日对楚军的攻势越发强烈,可大燕军中并未发丧,此前还有人上洛城百里家求医,可百里家老爷子和大爷这几日都出了远门,那求医之人只好无功而返,那人似乎是来自大燕军中。” 此话的意思便是公孙成霖死没死不一定,而公孙墨利用公孙成霖之死来激励士气是一定的了,慕言说完了却见万俟宸依旧不发一言,不由得有两分着急,“主子,在这么下去楚军真的有可能陷入前后两难之地,您——” 慕言虽然话这样说却还真是没有报什么希望,现在他们距离梁楚正在交战的城池有几千里远,主子这意思显然是全盘交给了军师了。 而万俟宸手中的马鞭也越挥越快,不远处的慕枫骑马迎上来,面色上见不得一点好儿,慕言一看心中就是一沉,若是有消息,慕枫不会是这个表情。 果然,下一刻慕枫已经控制着语气的道,“主子,这么多年大燕对大梁早有掣肘,因此国内有一大半都被燕国暗地里掌握,我们探查几次都被人暗里给挡了回来,前次的融城客栈果然亦是大燕的人。” 万俟宸身上气势一冷,立时便勒了马,只听一声嘶鸣响彻寰宇,万俟宸冷厉的眸光陡然落在了西面梁都的方向,“居庸关二十万大军北上,对大梁,继续猛攻!” 千重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大梁皇帝赵晟! 赵晟登基还不到两年,他进的门来之时夏侯云曦略有两分恍惚,时刻快三年,周遭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可竟然只有赵晟,给她的感觉还和当年在柳家荷花池边一样,细长的眉眼,淡无血色的唇瓣,有些惨白的面容,整个人还是那般带着些儒生士子味道,那依旧消瘦的身形几乎有些撑不起来那明黄色的龙袍! 赵晟竟然连便服都未换就出来了! 而赵晟在第一眼看到夏侯云曦的存在之时自是比夏侯云曦更为意外,他脚步猛然一顿,瞪大了眸子,微眯的瞳孔之内闪过一丝锋芒,夏侯云曦一身青色衣裙拢着狐裘大氅站在公孙慈的床边,笑意淡淡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底水鹿一般的清透明亮,他仔细的打量着夏侯云曦,眯着的眸子一点点的睁大,而后变作巨大的震惊和恍然。 他认出了她。 夏侯云曦朝着赵晟盈盈一礼,“拜见梁皇。” 那震惊不过一闪而逝,他并不接话,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公孙慈,看到公孙慈惨白的小脸,他着急的挥了挥手,眼底的担忧虽然浅淡,却到底是出离了帝王的自制,身后跟着的御医当即上得前来—— 趁着御医诊脉,赵晟将危险又略带不解的目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直笑不语,不多时太医便跪倒在赵晟的脚下,“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中了南天竹的毒了,只是短暂的昏迷,待微臣行针之后方可醒来。” 赵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即将更加凌厉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淡淡一笑,“梁皇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晟扫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公孙慈,转身走了出去。 夏侯云曦跟了上,出了内室赵晟正面对着她站在窗棂边上,这位年轻的帝王眉间微拢,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侯云曦走到他的面前,不卑不亢的与之对视,“梁皇想必不知我为何在这里,更不知道我是谁,但梁皇想必也记起了我,我们曾在渝州见过一面,彼时梁皇还是梁太子,乃是为了到柳家求亲,我可有记错?” 赵晟依旧不说话,夏侯云曦自顾自的道,“想必离开柳家之后梁皇也知道在柳家同住的乃是当今楚皇,至于我的身份,彼时是楚皇的谋士,现在,我叫夏侯云曦。” 赵晟没有几分情绪的眸子瞬间眯紧了,细长的一条,期间的锋芒思绪深不可测,夏侯云曦凭他打量,赵晟眼底情绪几转,似乎是想到了公孙慈,他的眸色变得十分复杂,良久才一笑,“楚国凰王驾到,真是有失远迎,难怪楚国近两日动作颇大,朕只知楚皇为了凰王大动干戈,却不知道原来凰王就在朕的身边。” 夏侯云曦眸光微眯,“皇后娘娘乃是我的故人,此番请我来,乃是为了大梁,只是国家大事,本王以为,还是要和梁皇面谈为好。” 一旦用上了“本王”,便是以楚国凰王的身份与他对话了,夏侯云曦点到即止却是不打算再说,赵晟似乎也在想公孙慈的用意,看着夏侯云曦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不禁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要请凰王殿下到宫中小住几日了。” 这本也是在夏侯云曦意料之中,她兀自一笑,“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下,内室便传来一声惊呼,继而一阵沉重又急乱的脚步声向外室传来,夏侯云曦和赵晟同时转头看向内室出口处,没多久便看到公孙慈连外衫都未穿便跑了出来,她看了看夏侯云曦和赵晟,眼底的光沉暗到了极点,最终,她还是将略微带着两分歉疚的目光落在了赵晟的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上——” 夏侯云曦站在旁边,眼底闪过两分意外。 梁王宫坐落在整个梁都的北面,风格与大燕厚重古朴的风格有些相似,却又在巍峨之中增添了两分低调的华贵,算是博采众长却又没有哪一点特别的突出,倒是和大梁的中庸之道十分的契合。 夏侯云曦被安排在了一处面积不大却极为精致的宫阁之内,贴身侍候的依旧是玉瑾和玉质,四周守卫的则变成了真正的大梁内宫禁卫军,大梁虽然没有向大燕一样重武,可到底也是几百年的大国传承,其内宫禁卫军精锐程度并不逊色于其他各国。 在宫中见到萧玉楼的时候她不由得闪过了两分意外,在看到夏侯云曦眼底的几分从容意味她的眼底便闪出了两分戒备来,夏侯云曦想到公孙慈和她背道而驰的打算,眼底的兴味不由得更浓了。 萧玉楼显然也是才见过赵晟,虽然是亡国公主,可赵晟还是给予了她十分的礼遇,只是那几分变相软禁的意思萧玉楼自是看的出来。 二人相视一眼,擦肩而过之时夏侯云曦不免得轻声问身边的玉瑾,“这里距离凌霄台还有多远?” 凌霄台乃是梁王宫一等一的宴客之所,非贵客不用,萧玉楼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眸光便是轻微的一眯,夏侯云曦看着玉瑾的手势点了点头,自顾自的顺着梁王宫的回廊往凌霄台去,皑皑的白雪将整座宫闱装点成肃穆模样,不时有宫中禁卫军装备齐全来回巡视,整座宫闱颇有两分剑拔弩张的意思,夏侯云曦的眉心不由得就是一簇。 距离并不近,走过回廊,穿过中庭,簌簌下落的雪沫儿便落了人满身,夏侯云曦着一身宫装并没有披身上的鹤氅,此时难免有些冷,她拢了拢肩头,又走了许久才看到那高高的楼阙,看了一眼玉质,玉质对着她点了点头。 赵晟是天之骄子,自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她的眸光落在远处那楼阙之上便未曾注意周围,穿过一道中庭,刚走上回廊转角之时便和一抹黑影撞了上,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一声惊呼,就连其身后的玉质玉瑾都是面色一变! 手臂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扶了住,夏侯云曦惨白着面色抬起头来,正要发怒之时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她愣了愣,口中的怒叱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题外话------ 这属于卷终部分了,大家不要着急昂~ 083计激玉楼,智解杀机(必看) 大雪初晴,萧玉楼顺着回廊向着西南方向去,她身上穿着一件墨色的贴身直缀,肩上披着一件宝蓝色的大披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顺着宽敞的回廊弯弯绕绕的走了一炷香时间,远远地便能看到一片被冰冻起来的平湖,湖边的枯荷被冰雪冻了住,零星的残枝落在外面,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萧条。 那湖名叫玉水,面积颇大,湖边围绕着一圈回廊,在湖的东面有连着的一排造型精致的水榭,据说,那水榭乃是梁皇后平日里最喜欢的地方,萧玉楼走过去,越是靠近那水榭巡逻的侍卫越是少,萧玉楼心中一动,当即加快了脚下步伐。 萧玉楼被困在了大梁宫中,按理来说公孙慈现在不管如何行事都应该找她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可是自从进了大梁宫之后,公孙慈到目前为止只见过她两次,此后不仅不主动来见她,连她的求见公孙慈都置之不理,既然如此,那她只有亲自上门堵人了。 走过一座水上廊桥,眼前的小小的楼台整个都修在了水上,萧玉楼又经过一段木板铺成的小径,直向那楼台而去,可刚走了几步萧玉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在那楼台正门口守着的是两个紫衣宫裙的宫婢,萧玉楼仔细的看了看,正是夏侯云曦身边的那二人! 萧玉楼心中骤然抽紧,公孙慈虽然未曾处处限制她的自由,可是这宫里她能去的无非是水榭花园之类无伤大雅之地,由此她根本难以打探到其他的消息,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公孙慈和夏侯云曦会面的事了。 两人在此处见面定然是有事相商,而公孙慈完全没有知会自己,肯定是不想自己参与,难道—— 萧玉楼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随即她心思一动,左右看了看之后却是未曾走正门的方向,反倒是绕到了侧面去,那水榭周围有翠绿盆景环绕,这个时候正是自成一景,她小心翼翼的藏在那盆景之后,一抬头便能看到那正厅的窗户。 此刻,从那窗户看进去明显的能看到夏侯云曦手执一杯茶坐在窗边的榻上,而在她的对面,虽然看不到公孙慈的全身,却是能看到大红色斗篷的一角,萧玉楼屏住呼吸,只想将二人说了什么听个仔细。 “梁皇能想明白便是好事,也不枉我说了那样多的话,可见梁皇还是以百姓为重的,既然如此便得有个章程。”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隔得太远,萧玉楼只能看到夏侯云曦的唇角无声的弯了弯,随即夏侯云曦又继续道,“不过大梁现在称降的时机怎么说都有些晚了,楚地不出十日便可兵临城下,我想,楚皇只怕不会轻易答应你们称降了。” 她对面的人并不说话,显然也是明白了现下情况的紧张,夏侯云曦又抿了一口茶,安抚的看了对面之人一眼,“你也不必担心,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个章程,我说一说你自己想想看,重要还是要看梁皇有没有诚意。” “第一,梁皇马上发表细纹昭告天下大梁称降一事,并且还要尊楚皇为帝。” “第二,大梁此后的城池最好是全部打开城门迎楚军入城,最好是能让楚军一路到都城来,梁皇更要亲自写国书,到时候大梁王印等物需得全部销毁。” 夏侯云曦语气从容,不时那眼风扫向自己的对面的人,而隐在暗处的萧玉楼一颗心早就满是愤怒和怨恨了,大梁若是在此时投诚,那她的境况就十分危险了,到时候楚国和燕国都来找她,她岂不是只有一个死? 萧玉楼虽然看不到公孙慈的面色,却也能想想公孙慈此刻沉思考虑的样子,萧玉楼深吸了几口气,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可没等她想清楚,她便在夏侯云曦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第三嘛,便是萧玉楼。” 夏侯云曦放下了手中茶盏,仰身靠在了自己身后的迎枕上,她讽刺的笑了笑,“这件事毕竟是你们做得不对,本是劫了我来一副要宣战的样子,此刻却又要称降,你大抵不明白那些酷爱行军打仗之人是不会轻易接受俘虏的,和战胜之后的成就感相比,寻常俘虏实在不算什么,可是我也明白,这件事主要还在萧玉楼的身上。” 对面之人似乎有几分变化,夏侯云曦便笑了,“没错,不管是劫走了楚国凰王还是杀了大燕成王,你人在梁都自然都不是你做的,而萧玉楼一路将我带到了梁都,可以说是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的,现如今楚皇为了我的事大发雷霆自是应该,可是他发怒的对象不应该是已经打算称降的大梁,应该是萧玉楼才是!” 夏侯云曦一副了然的模样看着对面的人,似乎是在鼓励她相信自己的话,随即她又道,“既然应该是萧玉楼,那你们作为愿意臣服与楚国的人,是不是应该将这个罪魁祸首捉拿起来待稍后楚皇来的时候交给楚皇呢,唯有如此,楚皇才明白你们的心思。” 对面之人大抵在沉思,夏侯云曦转眼往窗外看了看,而后又一叹,“我明白你现在不好下手,而萧玉楼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势力也不一定,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才一定要快,如果被她给跑了,到时候你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楚皇对你们有所介怀,只怕即便是接受了你们称降后果也不会太好。” 夏侯云曦一副胜券在握的从容镇定模样,她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今夜或者明晚都可以,不过此事还是要和梁皇说一说,最晚不要拖过三天,也不要露出什么破绽来,此人至关重要,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此次称降大梁一定安然无恙。” 说完此话,夏侯云曦抬手给自己添满了茶,又倾身给对面的人倒满,而后便端着茶盏靠在了迎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玉楼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漫了上来,胸中的怒气更是无处发泄,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眸光狠厉的落在了窗内那一脸淡漠的女子身上,又看了一眼那抹巍然不动的红,她募得转身,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了层层回廊之内。 夏侯云曦杯中的茶半分未动,眸光扫过刚才萧玉楼藏身的地方,她冷冷的笑了笑,而在她的对面,一喜凤尾纹织锦如意段斗篷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夜色渐深,圣元宫之内只点了两盏落地宫灯,整个殿阁之内黑漆漆的有几分迫人,公孙慈放轻了脚步走进来,看着站在窗边的明黄色身影皱了皱眉。 赵晟长身玉立的站在风口上,一双眸子不辨情绪的落在了外面连绵起伏的宫殿群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动了动眉头,转头便看到公孙慈一脸的担忧看着他,他无奈的笑了笑,复又转过身去。 公孙慈便站在了他的身边,二人并肩而立,感觉到冷风有些大,赵晟便抬手关了窗户,转身看到公孙慈紧皱的眉心,他终是一问,“阿慈,你觉得我应该降吗?” 公孙慈看着他,他眉心微拢,俊朗的面容不知为何覆盖着一层冰冷的死气,她心头一颤,靠近一步抓住他的手腕,“都可以的,你是梁国的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赵晟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眼底幽深一片,公孙慈咬了咬下唇,“我做错了是吗,我不该和萧玉楼一起,你其实是想一战的对吗?” 赵晟眼底一点点的亮起来,那一层冰冷的病态的漠然消散,终究是浮现了两分温暖,公孙慈看着他这般心中更是不安,“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大燕势必不会再忍让我,楚国现在又……不管怎么样,你既然想一战,那就一战!” 赵晟抬手拂了拂她的脸,又仔仔细细的将她的眉眼看了个清楚,良久,他艰涩的开了口,“不战了,不战了,夏侯云曦说的对,其实放不下的只是我而已,阿慈,我们称降吧。” 公孙慈满是意外,待认认真真的看清了赵晟眼底的认真之后眼底又闪出两分希望的光来,她眼角一热,不由道,“称降就称降,不做皇上我们照样也能成活,我们去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过普通人的生活,再也,再也不管这些,好吗?” 公孙慈问的有两分小心翼翼,一双眸子却是亮的逼人,赵晟面上的阴暗一点点消散,缓缓地点了点头,公孙慈顿时开心的笑起来,赵晟看她欢喜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抬手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殿外有轻而缓的脚步声传来,赵晟眉梢一抬,“何事?” 老太监的声音细长,却并不刺耳,只沉声道,“启禀皇上,茱萸阁的姑娘请您明天晚上到茱萸阁小坐,还请您……暗地里去,左右不要带人来。” 公孙慈和赵晟相视一眼,各有锋芒一闪。 赵晟到了茱萸阁的时候正是戌时正,玉质、玉瑾守在殿外,见了他连忙行礼,赵晟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他依言并未带人来,还是走的侧门,除了相随的那老太监之外再无其他人,虽是如此可是暗处的影卫却一定不会少,进的门去夏侯云曦正倾身站在书桌之前,他看过去,夏侯云曦一身雪白的织锦宫装着身,青丝半绾,手中正拿着一直细笔狼毫。 听到动静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看他身后无人且非常低调的几乎没有造成什么骚乱十分满意的一笑,随后也不行礼,只是道,“还请皇上小坐一会儿,本王的画马上就要画完了。” 赵晟不以为意,可是他眸光往那雪白的宣纸上一扫的时候却是满满的一大片白,分明是刚开始的样子,哪里是要画完了,再看时夏侯云曦果然已经低头倾身作画,样子十分专注,他虽然从来还未遭此“礼遇”,可一时半会儿还是等得的,心说夏侯云曦的画应该十分简单。 玉质上了茶便退到了一边,那老太监亦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赵晟的身侧,赵晟无声的喝着茶,心中揣摩夏侯云曦的心思,室内便一片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屋内的宫灯不时的暗下去,玉质每每隔一会儿便要去挑一挑灯花,赵晟面上的从容之色渐渐地散去,眼看着都快等了一个时辰了他不禁起身去看夏侯云曦的画,这一看他就有两分傻了眼,心说听夏侯云曦的意思应该是简单的画才不会花太多功夫,可是现下,夏侯云曦要画的竟然是一大片的牡丹花,若只是一朵两朵也便罢了,可是看夏侯云曦的布局,那分明是要千朵百朵,赵晟的面色微微的沉了下去—— 而夏侯云曦显然是集中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到了那幅画上,每一点细微之处她都描画的十分仔细,那牡丹花便好像活了一般的好看,赵晟在她身旁站了一刻,每每想开口却都被夏侯云曦那专注的样子挡了回来,良久,他终是回身重新坐了下去。 夏侯云曦面色肃然,一双眸子紧紧的落在那宣纸之上,手下行云流水的走笔,却又是精细到了极点,一幅画时间长短的因素很多,夏侯云曦此画布局大花样繁复,自然不能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就能完全画好,大抵又过了半个时辰,夏侯云曦终于直起了身子,而在她面前的宣纸之上,只不过才画好了四分之一的样子,可她还是放下了笔向着赵晟走去。 窗外是凌烈的寒风和浓稠的墨黑,夏侯云曦净了手,又让人将大灯全部灭去,只留下了一盏小灯,这才走到赵晟对面坐下。 赵晟挑着眉头,“不知凰王殿下何意。” 夏侯云曦的面色没有往常从容,她轻拢着眉心好像在担心什么似地,赵晟如此一问她倒是微微一笑,而后看了旁里的玉质一眼,玉质自去内室,片刻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捧了一副棋,夏侯云曦对上赵晟疑惑的眸色道,“梁皇心中想必已经有所定,不管是那一种结果,自然都有用得到夏侯云曦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以棋局为准,若是梁皇胜了,本王便听梁皇吩咐。” 赵晟倒没有想到夏侯云曦会这样,看了看那书桌上的画,又看了看眼前的棋,虽然这些与他而言是无比的熟悉,可他闹不懂夏侯云曦心中所想。 夏侯云曦抬了眉头等着他选子,赵晟到底还是起手拿了白子。 夏侯云曦执黑先行,眉心依旧轻轻拢着,她的棋路十分保守,这让赵晟也带了两分小心,如此一来,这一盘棋倒是下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慢,偏生下棋的二人似乎都浑然不觉,这边厢灯火暗了又暗,终于在某一刻,噗的一声,室内彻底的暗了下来! 忽然而来的黑暗让屋内五人都是一怔,玉质手中拿着火石最先动,可是她不过只动了一步便定住了脚步,玉瑾则是第二时间站到了夏侯云曦身边来,那泼墨一般的夜色之中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有野兽蠢蠢而动,而赵晟在黑暗之中将危险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感觉到了,她唇线一抿,“本王孤身一人,梁皇想多了!” 杀气凌然而至! “砰”的一声巨响,几道身影破开屋顶猛然坠下,夏侯云曦只看到有寒凉的剑光猛的向她的方向袭了过来,玉瑾的手落在她的手腕上,脚步一动便将她拉了开来,而那站在赵晟身后的老太监声音一尖已经大喊开来,“刺客!来人,抓刺客!” 几声大喊果然将赵晟隐在暗处的影卫们喊了出来,就在玉质和玉瑾手忙脚乱对付那些狠毒杀招之时,破窗而入的大梁暗卫们已经进入了战圈,夏侯云曦险险躲过两次危险,感受到那逼人的杀气似有一滞,当即看向赵晟,“梁皇难道还不知道这场刺杀的主谋是谁吗?本王没了性命是小,而今看来连梁皇别人也是不放在眼里了!” 屋内不知何时已经点了灯,夏侯云曦目之所及,十多个黑衣劲装的杀手正在一身宝蓝锦衣的大梁暗卫围攻之中拼死回杀,而赵晟在那老太监的回护之下正拿一种十分深沉的眸光看着夏侯云曦! 玉质挡在夏侯云曦身前,夏侯云曦一手扶着八宝阁柱子,面色有几分惨白的看向赵晟,不疾不徐的道,“本王出了事,对梁皇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赵晟勾了勾唇角,募得冷笑一声,“好啊,来人,封锁宫内各个出口,好好的盘查验证,凡是来历不明之人全部格杀勿论,若是找到了西凉公主,却先要留下活口!” 眼看着那些刺客渐渐退走,那老太监再无担忧的出门传令,赵晟冷冷的看着夏侯云曦,直到屋子里所有的刺客被清查出去了才离开,也不知是谁受了伤,屋内有淡淡的血气,玉质和玉瑾赶忙将满头大汗的夏侯云曦扶到锦榻上,有翻身出门去找人收拾残局。 夏侯云曦面色煞白,看了看地板上溅上的几处血迹咬紧了牙关才忍下了胃里的不适,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浓黑夜色,耳边响起的是大梁禁卫军们厉声盘查的声音,她心中微松,这才轻轻地抬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不怕——” ------题外话------ 你们没看出来云曦有点不对劲么……话说古代有种说法,把怀孕成为“梦兰之喜”,姨娘写的很清楚明了了啊…… 082舌灿莲花,夸我夫君 凌霄台。 夏侯云曦走上最后一阶阶梯的时候公孙慈正站在殿门口等她,她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凤尾纹织锦如意缎斗篷,整个人俏生生的又不失那那份该有的威仪贵气。 夏侯云曦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湖蓝色广袖宫装,整个人清绝灵秀至极,这样一抹颜色从那肃穆的白之中娉婷而来,倒是和公孙慈那大红色一清雅一明艳自称别样风景。 这还是夏侯云曦自公孙慈醒来和她唯一一次两人单独相见,公孙慈见她来了便迎上来,面上带着两分浅淡的笑意,可眼底那一分微带着怒意的戒备夏侯云曦自是不曾错过。 “姐姐还是这般有手段。” 上来便是这么一句,夏侯云曦笑着摇头,“南天竹的毒,可不敢称手段。” 周遭有宫人齐备,公孙慈上前携了夏侯云曦的手进殿,一副亲近模样,二人说话的声音自是压低了又压低的,“姐姐即便是引了皇上来又如何,皇上绝不会称降,姐姐想用别的手段只怕也是不行的。” 夏侯云曦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多说。 殿中设了三座,夏侯云曦作为唯一的客座设在左下手,主位上两桌案自然是皇上与皇后的,二人刚站定,一阵脚步声便从夹道响了起来,大屏风之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一闪,下一刻赵晟便走了出来。 夏侯云曦躬身一拜,公孙慈亦是一福。 赵晟了公孙慈一眼公孙慈便放了夏侯云曦的手走到了赵晟身边,着那站在一起如同璧人的两人,夏侯云曦心中不由得一叹。 “凰王请入座。” 夏侯云曦不客气的落座,赵晟和公孙慈也坐在了主位之上。 夏侯云曦了自己面前的酒壶和茶盏,抬手将茶盏端了起来,“本王不得饮酒,便先以茶代酒敬梁皇,为故人相逢。” 赵晟本来眉间还有两分拢起来的愁色,闻言倒是一松,他端起手边酒盏,“相逢即是缘,更何况两种境况对你我来说都是如此难得。” 二人一饮而下,夏侯云曦不由得感叹起来,“彼时在柳家见到梁皇之时还不知梁皇身份,还以为是那一位心怀百姓的文士大家,至今不敢忘梁皇不战之言。” 赵晟面色松快下来,也略作回忆的道,“彼时凰王殿下言语之间便隐见着眼天下之势,只是那时候我尚不知楚皇也在柳家,还想着柳家乃是百年凤族,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却是话锋一转,“彼时梁皇还未登基,心中谨遵中庸之道,现如今梁皇已然是梁国至尊,不知君心变否?” 赵晟的眉心又蹙了起来,他眸光坚定,“未变。” 夏侯云曦再为自己漫上一盅茶,轻抿一口才点头道,“梁皇心志坚韧自是常人难比,只是本王还是要问一句,梁皇坚持心中所想乃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王权巩固还是为了子民安然?” 赵晟一时之间便有两分迟疑,夏侯云曦却是放下手中茶盏,语气一下子变得悠远又感怀起来,好似想到了什么生平快事,她直直向赵晟,“便是到现在本王还记得梁皇当日在柳家所言,梁皇彼时说,‘上位者只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本王一直铭记于心,当日里听到之后还和楚皇说梁晃真是宅心仁厚,既然梁皇说自己未变,想必是一定最为重视‘万民愿望’的了?” 赵晟眼底果然闪过两分动摇,可随机他又抬起头来,向夏侯云曦的眸光免不得的带上了两分锋芒,“凰王的意思是朕应该称降了?”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梁国是皇上的,百姓也是皇上的,该如何选择,这天下之间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有资格置喙呢?” 说着她又将眸光落在了公孙慈的身上,“皇上不妨来跟我讲讲战报,现如今大楚的增援部队可上来了?大燕没有讨到好处吧?大梁又失了几城了?” 夏侯云曦被囚禁起来的,自是没有什么消息来源的,然而不过两句话,却是点名了最重要的两个点,公孙慈此刻已经脱了斗篷,里面一身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衬得其身段玲玲面色如玉,闻言她的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却是先了赵晟一眼。 赵晟不知是赞赏还是感叹的一笑,“凰王猜得不错,楚国落在居庸关的二十万大军现在全面南上,燕军在最近的两次遭遇战之中全部战败,现在已经向北退走,并不敢和大楚直接交锋了,至于大梁……” 说到此赵晟苦涩的一叹,“大梁被楚国再下两城,按照这个势头,不出十日便要兵临城下了。”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楚国兵道之上一向不弱,再加上有九重阁两位智士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 公孙慈闻言眸光一紧,“大梁情势逼人,楚军虽然暂时脱险,可是燕军却不会善罢甘休,只待大燕后续大军一到,楚地仍旧是两面不讨好。” 她说的有些急,却也在理,赵晟却是转过头安抚的了公孙慈一眼,公孙慈瘪了瘪嘴,不说话了,夏侯云曦将她的小女儿太在眼里,心中便也真的松了一口气,来,赵晟果然待她还是极好的。 见赵晟不说话,夏侯云曦所幸自己说了,“梁皇自己也说了,百姓的愿望为大,本王被皇后一路‘请’来,路上见到许多大梁百姓自动向西的逃亡,梁皇若是问他们想要如何,只怕是没有人愿意流离失所的。” 赵晟向夏侯云曦,眸带讽刺,冷笑一声道,“百姓的流离失所因何而起,难道不是因为楚国的野心吗?” 夏侯云曦眉心一皱,却又兀自笑开,“梁皇此话不错,楚皇没有野心便不会有这北伐之举,不过本王还是要问一句,同样身为天之骄子,梁皇可有野心?可有对这至尊之位的眷恋和不舍?” 不等赵晟说话,夏侯云曦又道,“只怕还是有的吧,若非如此,梁皇便应该真的以百姓为大,现如今楚国气势如虹,一路下来大梁不知有多少城池生灵涂炭,梁皇顾念着祖宗基业顾念着王权尊严,还顾念着自己的野心和位号,所以至今仍不愿称降,殊不知,称降已是楚国能给大梁的最好的选择。” 夏侯云曦的语气强硬起来,倒有几分像那些唇舌凌厉的使者了,赵晟闻言笑起来,“真真是笑话,若真的是以百姓为大,楚皇在从楚国发兵而上的时候就应该顾念到他这一行将会给中原带来多大的灾难,朕又何必要为他的野心让步?” 夏侯云曦唇角一弯,一边摇头一边道,“梁皇这是将自己和楚皇放在同一种心理之内了,但是楚皇和梁皇、楚国和梁国显然都不同,只说楚皇为了野心更是不尽然。”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的眼底闪出两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芒来,“楚皇着眼于天下已经不是一日,这其中纵然有野心的缘故,可是兴兵百万北伐,这样的勇气与手段绝非一般帝王能做到的,其中御人之道,兴兵作战之道,这般运筹帷幄谋篇布局的功夫更是天下无双方能成事,梁皇口口声声说贵族自私自利不已百姓为先,可楚皇却是真真正正的祭天问神挟天子以令诸侯,梁皇以仁厚为表,关键时刻却又不愿放弃王权都城,楚皇即便被许多文人士子口诛笔伐,可他北伐一年每到一处便能得一处民心。” 又是一顿,夏侯云曦也不去公孙慈越来也难的面色,她略带叹然的道,“此话由我来说也真是让人难以让人信服,可我心中坦荡,这世上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由我来说也才最是公平,再说楚国和梁国,所谓凡有血气,必有争心,这乱世里,楚国不争,还有云宋去争,还有大燕要争,还有西凉要争,楚皇枕戈待旦先下手为强,这是他的韬略是他的远见,并非是那些士子口中的大逆不道,改天下姓氏这样的大事不是只有野心就能足够的,楚国有财富有兵力,而大梁呢,大梁和大燕联姻,多年来仅仅只是大燕的附属,这次北伐更是被大燕百般利用,现如今的大梁显然已经无力抵挡,破城亡国指日可待了!” 夏侯云曦口若悬河,作为万俟宸最亲近的人对着外人夸起他来脸不红气不喘,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清透明澈,面上的笑意丝毫不作伪,还真真说出了一种天地广博山河坦荡的感觉,让听者下意识的就去信服! 主位上二人的面色越来越不好,夏侯云曦却是不管,她的眸光愈见锋利,口气也带上了两分金戈相击的铮铮之意,“梁皇只道天下兴起兵道会有更多的战火,所谓不破不立,那些隐在盛事繁华之下的沉疴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最终只会让中原彻底的走向衰落,只有一个新生的完整的统一的政权才能彻底的结束这样的局面!” 她挺直了背脊,周身有让人无法忽视的逼人凛冽,“本王此前说的话现如今依旧受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天下政治大势,几百年来诸侯国分封而治,边陲部落战乱,分化,合体,再战,再乱,这样的乱局如梁皇您这般坐在金碧辉煌宫殿之中的人自然不清楚,楚皇现在所在做的,是这几百年来没有人敢做也没有人能做的事。” 激昂的语气猛的一顿,夏侯云曦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可那笑意半分都未达眼底,反而给杀气盈天又铁铮铮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拜服之感,“梁皇您的确是在为楚皇的野心让步,可是更多的,您是在为楚国的实力让步,您是在为梁国百姓让步,您是在为天下大势让步,除了称降,本王实在想不到您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赵晟的面色早已变得煞白,他紧紧眯着眸子着从容品茶的夏侯云曦,几乎连肩膀都在颤抖,同样是天之骄子,同样都是皇权贵胄有那天下间最傲气的心,让他承认那个人的睿智和韬略,让他承认自己国家的势弱,还要让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处处透着虚伪和不堪,而他内心最为重的百姓们很可能根本和他站在对立的一面,这——太难了! 不想承认夏侯云曦的话并不是让赵晟最为无力的一点,最让他心灰意冷是他面对夏侯云曦的长篇大论竟然找不出一丝可以反驳的地方,权力的牢笼早就将他套了住,那笼子上被镀上了金漆,起来金光闪闪的,然后他就被那光芒迷了眼睛,不知不觉之间就此安于这易碎的繁华之中再也不求清醒…… 那是一种直白***痛彻心扉却不见血的打击,彻头彻尾的将赵晟心中仅存的侥幸和骄傲毁灭,他终于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到了这一场攻坚战的结果! 赵晟心中百般心绪万千变化,夏侯云曦心中也不甚平静,这些话未说出口之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说出口,那满心的快要溢出来的深彻情愫就难以抑制,崇拜,仰慕,爱恋和那抓心挠肺的思念瞬间犹如山洪海浪一般的要将她吞没,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没说完呢,他不但雄韬武略,他还是最是坚韧,最是亲民,最是温柔最是细致最是专一最是无与伦比无可替代……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主位之上公孙慈抬手落在赵晟的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赵晟敛着眸子盯着自己身前的茶盅,良久,才安抚似地拍了拍公孙慈的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已经鲜见血色! 赵晟强自扯了扯唇角,“凰王……真是这世间最好的辩士!” 夏侯云曦唇角弯弯笑开来,“挂着那天下最好的辩士名头大都是诡辩之辈,本王句句真切字字出自本心,自是不敢当这样的名头,天下形势其实梁皇已经清楚明白,本王一两句警醒之言不过是为了梁楚少些血腥罢了。” 赵晟的面色变得十分艰涩,一旁的公孙慈的不忍,眸光直射向夏侯云曦,“姐姐舌灿莲花说的真好,可是姐姐不要忘了,你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上,楚皇即便再如何的厉害,姐姐都是楚皇肋下三寸,你猜——” 公孙慈话还未说完夏侯云曦已经笑起来,那略带清泠的笑声打断了她,猛的一滞便再也说不下去,夏侯云曦拿温润如春阳的眼风扫过赵晟,满眸都是信任的道,“本王若是梁皇,与其以一个女人为质换来大梁苟延残喘数年,还不如决然放手成全天下大局,一世英名仁名载入史册千秋万世都是功德,更何况,楚皇不一定能因为本王而投鼠忌器,到时候血染大梁,梁皇只有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号罢了,那才真真正正的是一无所有,帝王之路本就孤寒,结局如此,未免太过苍凉。” 夏侯云曦前一世贵胄不可言,这一世所识所见也离不开天家皇权,她太了解皇家帝王路的艰险和孤寂,就算她前面那几千言都未曾打动赵晟,可单单只凭最后一句,赵晟那凝重没有表情的面容终于一动! 夏侯云曦就只低着头喝茶,赵晟似是无奈似是苦楚的摇头一叹,终是站起身来,“让朕想一想——” 赵晟转身欲走,夏侯云曦却又开了口,“称降也需章法,梁皇若是心中明晰未定,本王随时相侯。” 赵晟顿了顿,终是离去。 公孙慈着赵晟的背影面色黑沉,转过头来着夏侯云曦不知是恨还是怒,夏侯云曦向她,“阿慈,你从大燕宫走到这大梁宫,可曾喜欢过这金砖玉瓦之地?” 公孙慈眉心微蹙,眼底的利光终究是一散,夏侯云曦笑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刚要说话之时便是一阵轻咳,等咳完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一边哑着嗓子道,“若还信我,想要他好便听我的吧。” 话音一落又咳起来,殿门大开,公孙慈到殿外的雪竟有加大之势,再着夏侯云曦衣衫单薄的背影带着两分懊恼的跺了跺脚,一个眼色递给边上抱着她大红斗篷站着的珠儿,再也不夏侯云曦一眼追着赵晟跑了过去。 夏侯云曦刚跨出殿门珠儿便送上了那大红的斗篷,按理说这宫中只能有一人能穿着斗篷,夏侯云曦略微犹豫,珠儿却对着她笑了笑,夏侯云曦便不再迟疑的接了过来,珠儿对着她一福,转身自去寻公孙慈去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触手便生暖,夏侯云曦低头了手中的斗篷,眼底露出两分寒光来,“到底还是要用你来使手段了。” 夏侯云曦住的殿阁名叫茱萸阁,回去之后时辰已经不早,因为在凌霄台未曾用膳,这会子便又用了一次膳,吃完之后夏侯云曦就摒退了玉质和玉瑾上了床,其实她一点也不困,但是她必须要睡。 一觉就睡到了夜色渐深的时候,玉质和玉瑾见她醒了,似乎都有些不太赞同,这会子醒了又怎么睡呢,夏侯云曦却是哈欠连天的让她们自去歇着不必管她,二人见夏侯云曦睡意还浓,又见天色实在是晚了,这才退了下去。 待二人走出内室,夏侯云曦立时坐了起来,她眼底冒出两分利光,下床穿好衣裳坐在了窗边的锦榻上,屋内炭火烘烘,夏侯云曦坐在塌边静静的着那墙角一跳一跳的灯火,面上带着两分凝重。 子时刚过,内室的窗棂之上响起轻轻地敲打声。 夏侯云曦眸光一亮,当即将窗户打了开来,一身黑色禁卫军军服的肖扬站在窗外,正是今日里和夏侯云曦撞上的男子。 夏侯云曦尽肖扬那黑漆漆的眸子里,微微一笑,“进来吧!” 小心的关上了窗户,肖扬又屏息探了探才放下心来,夏侯云曦坐在榻上着他,“怎么找来的?” 肖扬面色冷冷的,却还是先上上下下的将夏侯云曦周身扫了一圈才放下心来,而后才回答她的问题,“那天你出了城我就跟了上,可是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就只到成王……成王中了箭,后来他被燕军带走,我就跟着那一伙人的踪迹一路找了过来,中间丢了几次,后来发现又一路可疑的人马是往梁都来的,我在梁都城内晃了两天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我便猜想凭你的身份只有这些皇权贵胄对你感兴趣了,所幸就进了宫。” 夏侯云曦只觉得心头微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着肖扬的眸色都带上了两分动容,肖扬在夏侯云曦无声息的眸光之中有些不自在,却是靠近她一步道,“我已经探好了路,顺利的话马上就能带你出宫。” 夏侯云曦眉心微皱,想了想,“可是万无一失?” 肖扬眸色一暗,“就算是会遇到什么,我也能带你出去!” 夏侯云曦便摇了摇头,“除非万无一失,否则我不想冒险,这宫里只怕是刚刚增强戒备了的,你一个人不顾危险潜伏着已经很是不易,你当下先以自己的安全为要,我留在这里也还有些事情,赵晟已经有意称降,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你先不必管我,最好快出宫去,然后送信给他,告诉我在这里,让他不要答应大梁的任何威胁的条件!” 肖扬听着夏侯云曦长篇大论,眉心越皱越紧,他觉得夏侯云曦可能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想她从前的性子即便有一点风险又如何,可夏侯云曦眸光坦荡,他也实在不好继续多问什么,想了想还是道,“即便赵晟有这个念头又如何,可是萧玉楼也在宫里,她那断臂之仇未报,只怕丧心病狂随时随地都能对你下杀手,只有先出宫才能真的安全,这样……楚皇总是也安心些。” 夏侯云曦还是摇头,“还是不要乱来,我暂时没什么危险。” 微微一顿,她眸光募得一厉,“至于萧玉楼,早就该一绝后患了——” 团聚只是时间问题,大家不要担心~ 084大梁条件,皇后有喜(一更,中秋快乐 帝国历四七九年正月初九,大梁发表檄文昭告天下,声称愿举族臣与楚国,尊楚皇万俟宸为帝,自愿废黜大梁皇家位号,此檄文一出,楚国至尊之位初定,四海宇内,唯有大燕还秉持诸侯王权。 虽然有檄文颁发,大梁也下令所有城池大开城门迎楚军入梁,然而梁皇又手书一封送往楚营,声称梁都之内贵族子弟众多,大梁虽然称降,却要保留赵氏一族性命,未免楚国迫害大梁皇室贵族,签订国书之日只准楚皇亲自带领一千甲士入城,其余楚国大军则要驻留在距离梁都最近的琨城,待国书既定,大梁皇族离去之后楚军方可继续入城,如若大楚皇帝无诚意,有一分不轨之心大梁则不降,而大楚凰王此刻正在大梁皇宫之内,待楚皇亲自到了梁都便得一见。 由此,夏侯云曦的下落彻底的清楚明白,然而这样的环境之下大梁即便已经称降却还有变数无数,夏侯云曦还是以人质的身份被困在大梁宫之内,而梁皇提出的这条件则更是带着几分危险的可能性。 前来楚营送信的乃是大梁的左丞相梅景行,其人一身鎏金华服,年过半百,满头银发,一张脸上的褶子比那云宋的山沟沟还要多,面对着夏侯非白,其人满面笑意的侃侃而谈,“我皇自知楚皇心胸博大,然而这毕竟是邦国大事,我皇为了大梁百姓负责也需得小心谨慎,并且,我皇既然有心称降楚国便不能再为难我皇,包括我大梁皇后及其他皇室子弟文臣武将,虽不求荣华富贵,为了宗族的血脉传承这身家性命也是丢不得,还望楚皇见谅。” 大周朝这几百年来不乏国与国的战乱烽火,但凡是国与国之间的吞并,皇家血脉向来是最为敏感的一点,得胜者为了防止敌国复辟,对于皇室血脉向来不曾手下留情,这老头儿所言倒也是在情在理。 此人微微一顿,下一刻便笑得眯起了眼,“老臣年迈,却是受命与楚皇一道行走,大梁虽然不及楚地广博,楚皇却也是第一次来,老臣不才,只当是为楚皇带路吧。” 在场诸人面色微变,这哪里是带路,分明是监视才对,梅景行一脸的从容,几乎没有亡国之臣的自觉,他衣袂飘然的站在堂中,眸光直直的落在主位之上,微微沉吟一瞬又道,“不知楚皇在何处,不管如何,还请诸位大人转告我皇之意,在楚皇有所决定之前,小老儿就先厚着脸皮住在这楚营之内了。” 万俟玉的面色最是难看,看了看宋涯、秦允和宋柯等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的,唯有夏侯非白,面上始终带着从容又淡薄的笑意,一双眸子里好似浮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神色的雾霭,他笑了笑,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梅丞相一路也辛苦了,无论如何也该好好休息之后才好上路,金将军,麻烦你——” 话音落下金志武就站了出来,抬手一请。 梅景行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眸子眯成细细的两道缝儿,扫了众人一圈双手一拱随着金志武走了出去。 “真他娘的晦气!” 二人刚走出中军大帐颜回便忍不住的吼了一声,其他人的面色也都是骤然一沉,颜回看了看主位上的夏侯非白,一双眸子里满是愤懑,“是大梁投降还是我们投降,赵晟竟然还敢提这样多的条件,好像我们打不过去一样,再在这里磨磨唧唧,我们还不如举起大刀一路砍过去算了!” 颜回冲动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夏侯非白笑看了颜回一眼,颜回到底没有再说,他的性子很难轻易服人,可是对着夏侯非白他却是不敢放肆的,他不甘心的叹一声,眸光看向大家只等其他人来个说法。 虽然颜回的怒气大家能理解,可到底还是太武断了点,秦允当先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听,一路砍过去,这还有四座城呢,大梁再弱那城门也不是豆腐做的,再说,凰王还在梁都呢,你一路杀过去,凰王怎么办?” 说到此颜回才气弱下去,他又转头看向主位的夏侯非白,“那军师说说看如何是好,非得让皇上亲自带兵,那大梁老儿不知道用的什么心,竟然还要一路跟着皇上,这岂不是监视?大梁有什么资格监视我们,还限制皇上带兵进城的人数,一千甲士有什么用,要是那赵晟心有不轨,皇上到时候被困在城里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颜回虽然冲动,但是到底是久经沙场粗中有细,这么一句话倒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头上,宋柯微微沉吟一瞬,也跟着道,“颜回此话不错,这或许就是大梁设下的一个局,皇上照做的话危险重重,如果不照做的话大梁不称降,凰王在他们手上,我们继续打下去也会折损良多,只怕又给了大燕机会。” 夏侯非白眉心紧蹙,这局面真是两难,他一时间也是难以决断,更不要说万俟宸现在根本不在营中,那梅家老儿不看到他亲自领兵只怕也是不会善罢甘休! 夏侯非白正兀自沉思,大帐之外却是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好似有感应似地,夏侯非白猛的抬起了头,只见那沉重的帐帘被人猛然一掀,顿时便出现了一抹玄黑的身影,帐内众人俱是面色大变,随即连连起身! “拜见皇上!” 所有人都在顷刻之间跪地行礼,俱是面色惊喜的看着万俟宸的归来,万俟宸挥挥手让大家起身,随即走向主位,直直看向夏侯非白,“信上怎么说?” 万俟宸一身的风尘,看样子是赶了急路的,想到昨日送信之时他还在千里之外,此刻便回到了这里,只怕是不分日夜的走,他看到了万俟宸眼底的着急,当即便道,“信上说让你带着一千人进城,其他人都要驻扎在琨城,还有个丞相会跟着你。” 万俟宸的眸光陡然一暗,就在这片刻之间他便将前后关节想了个明白,夏侯非白正要问一句他有什么打算,万俟宸却已经眸光大定的看向了他,“大梁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现在集齐兵马,明日一早去梁都!” “皇上!” 几乎所有人都惊呼出声,没有任何部署,不做任何安排,就这么调集兵马了,那他们是跟着还是不跟着呢? 万俟宸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希翼的眼神径自开口,“你们也随军。” 众人面色一喜,万俟宸却又到,“然后留在琨城。” 一瞬间所有人的面色都暗了下来,万俟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万俟宸,还是叫了习以为常的称呼,“三哥,梁国实在太过拿大才提出这些条件,我们大可以和那丞相讲一讲,不用急在这一时啊,一千人实在是太少了,若是生出什么变故来我们远在琨城根本难以施以援手——” 众人都露出赞同的目光,万俟宸却是不动声色的坚持了自己的意思,“此事已定不必再说,赵晟现在已经开始集散皇家子弟,这称降大抵是没有疑虑的,此刻再提些增加兵马的条件倒显得我们没有诚意,就如此吧。” 万俟宸语气坚定,自然是已经不容置疑,帐内诸人不好再说,心头却是沉暗一片,不多时众将俱是退去,帐内便只剩下了夏侯非白和万俟宸二人。 夏侯非白看向万俟宸,“看来你早有消息了?” 万俟宸眉间有两分疲累,眸色幽深,“肖扬寻到她了。” 夏侯非白眸色一定,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看来是无碍了,有肖扬在她身边你也不必担心。” 万俟宸却摇了摇头,语气沉到了底,“她只怕不太好。” 夏侯非白眸色一沉,“如何?” 万俟宸看向夏侯非白,一时之间说不出那样的感觉,肖扬信中只言片语,不过说她暂时安好,因为要力劝赵晟所以没有强行出宫,又交代了她让自己不要答应大梁任何威胁性质的要求,再没有其他什么,看起来十分寻常的信,可万俟宸心中的不安日益加重,那样的不安并不仅仅因为她身在敌营为质,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他不知道的危险因素存在在她身上,他本想着大可以带兵夜探大梁宫直接劫人,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他无法掌控的因素,他竟有些果决不起来,所幸,他选择相信大梁,若能用最完全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刀山火海,他自是舍我其谁! “直觉。” 万俟宸沉沉道出这样两个字,一瞬间他竟觉得有两分可笑,什么时候他要用直觉来决定自己怎么做事了,直觉是最难以掌控也是最不能尽人事的东西,从前的他,绝不会臣服与这样的直觉之下。 夏侯非白的面色也有两分不好看,他没有说他这几日夜观天象之时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算有些风险我们也要快,却也不能真的就这样去了,你看梁都之外……” 夏侯云曦静静的走在去往圣元宫的路上,凌烈的寒风吹来她不由得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她的眸光不时的落在这宫阁四周,眸光之中透着疏冷的戒备,整整一夜的搜查,萧玉楼到底是没有找到。 她下意识的直了直背脊,只觉得腰身有两分酸疼,眸光掠过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眼底的冷冽顿时化作一抹春日暖阳,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去,她远远的看到了圣元宫的正殿,珠儿身着深紫色的女官服,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你主子呢?” 夏侯云曦微微站定问了一句,珠儿对着她行过一礼,抬手一请,“主子在里面,您请——” 夏侯云曦在珠儿的带领下往圣元宫偏殿走,圣元宫乃是帝后之宫,宫群极大,皇帝和皇后依礼分住两主殿,不过据夏侯云曦所知,公孙慈此前是常宿与王殿的,只是今天她要去的是皇后殿,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夏侯云曦看到了一处名叫毓华殿的地方,似乎是这圣元宫之内最为精致华美的所在。 珠儿带着夏侯云曦进了殿门,还未走近正厅便看到两个小宫女面色凝重的从厅内走了出来,手上端着痰盂水盆之物,见到珠儿行了一礼赶忙走开,夏侯云曦见此眉头微挑,珠儿看着她神色难明的笑了笑。 进的正厅之时公孙慈正从内室走出来,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微白的点了点头,夏侯云曦心中有两分奇怪,一时之间却是不知缘故何在。 “姐姐请。” 夏侯云曦落座在窗边的锦榻上,珠儿上了一杯茶之后便退在了一边,公孙慈看着夏侯云曦,面上是一片松快,“皇上现在无暇见你,却是让我与你说一声,国书已经送到了楚营之中,因为皇上还要做些安排,所以姐姐现在还不能出宫,楚皇已经带兵过来,最多七日姐姐就能见到楚皇。” 夏侯云曦多少得到了一点消息,闻言便点了点头算是理解,按下心头的一点悸动,她还是笑道,“请梁皇放心,只要此次一切顺利,大梁的臣子百姓一定会安然无恙。” 随即公孙慈的眼底便又露了两分愁色,夏侯云曦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主动问她,只是端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公孙慈看了看她的表情,终究是一问,“文武百官若是无事自然极好,可是皇上呢,我呢,楚皇会如何待我们?” 夏侯云曦不由得想到了西夏,她眼底沉色一闪而逝,随即又认真的看向公孙慈,“只要你们真心称降,皇上那里自然无碍,不瞒你说,宋皇现如今正在珞珈山休养,你和梁皇到时候你们喜欢去哪里皆可,若是还想留在梁都,做一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可。” 公孙慈眼底不知是喜还是忧,闻言只是一叹,“他既然能舍了这皇位,又怎么会还留在梁都呢,到时候,我们恐怕是要离开的。” 夏侯云曦能感受的道公孙慈略感轻松却又有些伤感的情绪,她点了点头,“也好。” 说到此夏侯云曦心中便微微有些涩,她看着公孙慈,见她眉眼之间的明媚之色多过了前几日的凌厉,安静的时候更是有几分柔顺的温婉,所谓相由心生,她心底对于这个结果只怕还算是满意的,夏侯云曦心中微松,不由得看向了她屋子里的摆设。 樱草色的帐幔捶地,所有的家具俱是紫檀木精工细制,各式摆件俱是精致华贵之物,这样冷的冬天,角落里奇艳花卉也满是勃勃生机,屋子里虽然没有熏香,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花草香味,极淡极淡,却有恰到好处的沁人心脾,她唇角微弯,不由得就觉得心境豁然。 即便夏侯云曦心中微松,可到底现如今她不再是当年的顾云曦,公孙慈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敬慈公主了,交代了两国议和之事后便再无话可说,夏侯云曦站起身来起身告辞,公孙慈起身相送,将她送到了门口才停下脚步。 夏侯云曦带着玉质和玉瑾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珠儿压低了的说话声。 “娘娘,您现在可受不得风,快回去躺着吧。”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又想到了进门之时看到的痰盂水盆,她心中有所想的往外去,不多时便看到还是早前见到的那两个小丫头提这个食盒迎面走了过来,这毓华殿之中的宫人并不多,眼前这二人必定是受公孙慈信任近身侍候的,看到夏侯云曦出门,二人站在道旁对着她倾身福了一礼。 夏侯云曦放慢了脚步,她淡淡的挥了挥手让二人起身,随即那两个小丫鬟便向着正厅而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夏侯云曦的脚步猛然一顿,她怔忪的回过身去,鼻端是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药味,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有不知是欣慰还是深沉的光芒闪过。 也不过是一瞬,夏侯云曦继续不动声色的转身向外走。 她不是治病医家,却对药材颇有研究,不过一闻,其中几味常用药材便已经了如指掌,川穹、菟丝子、灸甘草,这几位药若是单用自是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用在一起便只能是一个常见的方子,这方子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宫中都有人用,乃是专为妊娠三月以上的孕妇安胎之用,夏侯云曦敛下眸光,脚步颇有有些沉重。 公孙慈接过珠儿递过来的药碗,仰头喝尽,苦的她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珠儿在一旁看着赶忙递上来一叠果脯,公孙慈赶忙吃了两片才好一些。 两个小丫头收了药碗退下去,珠儿看了一眼公孙慈的身形,面上带着笑的道,“幸好是冬天穿得多,娘娘的身形倒是一点都不显,不过听人说三个月之后就快的很了,娘娘现如今这么辛苦的瞒着也没必要了,现在大势已定没了顾忌,娘娘倒不如告诉了皇上去?这是多好的事呀……” 珠儿的声音颇为感叹,公孙慈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她此刻才算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抬手抚着小腹露出两分温柔笑意来,“皇上这几日在做称降的准备,朝中一些心腹得力的人只怕以后不好过,他都在打点呢,心中本来就不好受,又累得很,我还是先不说——” 珠儿走过来给她捏肩膀,却是不同意的道,“正是在这个时候才要说,皇上心中不好受,知道了这件事怎么样都好受了吧?” 公孙慈眨巴着眸子想了想,不由得笑开,“也好,皇上连着两日都歇在御书房的,今儿也差不多了,你叫玉香和玉坠偷偷去盯着,看皇上回来了就来说一声,我好去圣睿殿寻他。” 珠儿连声笑着应了,公孙慈亦是满眸欢喜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没过多久玉坠就回来了,公孙慈还以为是赵晟回圣元宫了,当即起身往出走,玉坠见了赶忙行礼将她扶着,“娘娘小心些,皇上还没有回来呢,奴婢看着御书房里人多,且说了许久也不见出来,就让玉香在那里看着,奴婢好先回来侍候娘娘。” 公孙慈略有失望的回身坐下,珠儿从外头进来看到玉坠回来了也有两分意外,公孙慈便问玉坠,“都是些什么人在御书房?” 玉坠想了想才道,“都是些将军呢,宫中的禁军江统领,梁都的巡防营贺统领,还有大梁兵马司的陆将军,其余几人奴婢不认得,可是他们的亲随都是各个带刀的五品副将呢,看着好生厉害的样子。” 公孙慈眉头微抬,不由得又笑了,“皇上放心不下他们,只怕是在做最后的交代。” 话音刚落,窗外忽有寒风乍起,晴了两日的天色又一点点的变暗,公孙慈唇角笑意淡去,看了看那黑沉沉的天色不由得轻声呢喃,“又有风雪要来了——” ------题外话------ 嗷呜嗷呜~中秋节快乐~晚上二更昂~ 083计激玉楼,智解杀机(必看) 大雪初晴,萧玉楼顺着回廊向着西南方向去,她身上穿着一件墨色的贴身直缀,肩上披着一件宝蓝色的大披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顺着宽敞的回廊弯弯绕绕的走了一炷香时间,远远地便能看到一片被冰冻起来的平湖,湖边的枯荷被冰雪冻了住,零星的残枝落在外面,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萧条。 那湖名叫玉水,面积颇大,湖边围绕着一圈回廊,在湖的东面有连着的一排造型精致的水榭,据说,那水榭乃是梁皇后平日里最喜欢的地方,萧玉楼走过去,越是靠近那水榭巡逻的侍卫越是少,萧玉楼心中一动,当即加快了脚下步伐。 萧玉楼被困在了大梁宫中,按理来说公孙慈现在不管如何行事都应该找她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可是自从进了大梁宫之后,公孙慈到目前为止只见过她两次,此后不仅不主动来见她,连她的求见公孙慈都置之不理,既然如此,那她只有亲自上门堵人了。 走过一座水上廊桥,眼前的小小的楼台整个都修在了水上,萧玉楼又经过一段木板铺成的小径,直向那楼台而去,可刚走了几步萧玉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在那楼台正门口守着的是两个紫衣宫裙的宫婢,萧玉楼仔细的看了看,正是夏侯云曦身边的那二人! 萧玉楼心中骤然抽紧,公孙慈虽然未曾处处限制她的自由,可是这宫里她能去的无非是水榭花园之类无伤大雅之地,由此她根本难以打探到其他的消息,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公孙慈和夏侯云曦会面的事了。 两人在此处见面定然是有事相商,而公孙慈完全没有知会自己,肯定是不想自己参与,难道—— 萧玉楼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随即她心思一动,左右看了看之后却是未曾走正门的方向,反倒是绕到了侧面去,那水榭周围有翠绿盆景环绕,这个时候正是自成一景,她小心翼翼的藏在那盆景之后,一抬头便能看到那正厅的窗户。 此刻,从那窗户看进去明显的能看到夏侯云曦手执一杯茶坐在窗边的榻上,而在她的对面,虽然看不到公孙慈的全身,却是能看到大红色斗篷的一角,萧玉楼屏住呼吸,只想将二人说了什么听个仔细。 “梁皇能想明白便是好事,也不枉我说了那样多的话,可见梁皇还是以百姓为重的,既然如此便得有个章程。”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隔得太远,萧玉楼只能看到夏侯云曦的唇角无声的弯了弯,随即夏侯云曦又继续道,“不过大梁现在称降的时机怎么说都有些晚了,楚地不出十日便可兵临城下,我想,楚皇只怕不会轻易答应你们称降了。” 她对面的人并不说话,显然也是明白了现下情况的紧张,夏侯云曦又抿了一口茶,安抚的看了对面之人一眼,“你也不必担心,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个章程,我说一说你自己想想看,重要还是要看梁皇有没有诚意。” “第一,梁皇马上发表细纹昭告天下大梁称降一事,并且还要尊楚皇为帝。” “第二,大梁此后的城池最好是全部打开城门迎楚军入城,最好是能让楚军一路到都城来,梁皇更要亲自写国书,到时候大梁王印等物需得全部销毁。” 夏侯云曦语气从容,不时那眼风扫向自己的对面的人,而隐在暗处的萧玉楼一颗心早就满是愤怒和怨恨了,大梁若是在此时投诚,那她的境况就十分危险了,到时候楚国和燕国都来找她,她岂不是只有一个死? 萧玉楼虽然看不到公孙慈的面色,却也能想想公孙慈此刻沉思考虑的样子,萧玉楼深吸了几口气,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可没等她想清楚,她便在夏侯云曦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第三嘛,便是萧玉楼。” 夏侯云曦放下了手中茶盏,仰身靠在了自己身后的迎枕上,她讽刺的笑了笑,“这件事毕竟是你们做得不对,本是劫了我来一副要宣战的样子,此刻却又要称降,你大抵不明白那些酷爱行军打仗之人是不会轻易接受俘虏的,和战胜之后的成就感相比,寻常俘虏实在不算什么,可是我也明白,这件事主要还在萧玉楼的身上。” 对面之人似乎有几分变化,夏侯云曦便笑了,“没错,不管是劫走了楚国凰王还是杀了大燕成王,你人在梁都自然都不是你做的,而萧玉楼一路将我带到了梁都,可以说是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的,现如今楚皇为了我的事大发雷霆自是应该,可是他发怒的对象不应该是已经打算称降的大梁,应该是萧玉楼才是!” 夏侯云曦一副了然的模样看着对面的人,似乎是在鼓励她相信自己的话,随即她又道,“既然应该是萧玉楼,那你们作为愿意臣服与楚国的人,是不是应该将这个罪魁祸首捉拿起来待稍后楚皇来的时候交给楚皇呢,唯有如此,楚皇才明白你们的心思。” 对面之人大抵在沉思,夏侯云曦转眼往窗外看了看,而后又一叹,“我明白你现在不好下手,而萧玉楼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势力也不一定,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才一定要快,如果被她给跑了,到时候你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楚皇对你们有所介怀,只怕即便是接受了你们称降后果也不会太好。” 夏侯云曦一副胜券在握的从容镇定模样,她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今夜或者明晚都可以,不过此事还是要和梁皇说一说,最晚不要拖过三天,也不要露出什么破绽来,此人至关重要,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此次称降大梁一定安然无恙。” 说完此话,夏侯云曦抬手给自己添满了茶,又倾身给对面的人倒满,而后便端着茶盏靠在了迎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玉楼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漫了上来,胸中的怒气更是无处发泄,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眸光狠厉的落在了窗内那一脸淡漠的女子身上,又看了一眼那抹巍然不动的红,她募得转身,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了层层回廊之内。 夏侯云曦杯中的茶半分未动,眸光扫过刚才萧玉楼藏身的地方,她冷冷的笑了笑,而在她的对面,一喜凤尾纹织锦如意段斗篷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夜色渐深,圣元宫之内只点了两盏落地宫灯,整个殿阁之内黑漆漆的有几分迫人,公孙慈放轻了脚步走进来,看着站在窗边的明黄色身影皱了皱眉。 赵晟长身玉立的站在风口上,一双眸子不辨情绪的落在了外面连绵起伏的宫殿群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动了动眉头,转头便看到公孙慈一脸的担忧看着他,他无奈的笑了笑,复又转过身去。 公孙慈便站在了他的身边,二人并肩而立,感觉到冷风有些大,赵晟便抬手关了窗户,转身看到公孙慈紧皱的眉心,他终是一问,“阿慈,你觉得我应该降吗?” 公孙慈看着他,他眉心微拢,俊朗的面容不知为何覆盖着一层冰冷的死气,她心头一颤,靠近一步抓住他的手腕,“都可以的,你是梁国的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赵晟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眼底幽深一片,公孙慈咬了咬下唇,“我做错了是吗,我不该和萧玉楼一起,你其实是想一战的对吗?” 赵晟眼底一点点的亮起来,那一层冰冷的病态的漠然消散,终究是浮现了两分温暖,公孙慈看着他这般心中更是不安,“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大燕势必不会再忍让我,楚国现在又……不管怎么样,你既然想一战,那就一战!” 赵晟抬手拂了拂她的脸,又仔仔细细的将她的眉眼看了个清楚,良久,他艰涩的开了口,“不战了,不战了,夏侯云曦说的对,其实放不下的只是我而已,阿慈,我们称降吧。” 公孙慈满是意外,待认认真真的看清了赵晟眼底的认真之后眼底又闪出两分希望的光来,她眼角一热,不由道,“称降就称降,不做皇上我们照样也能成活,我们去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过普通人的生活,再也,再也不管这些,好吗?” 公孙慈问的有两分小心翼翼,一双眸子却是亮的逼人,赵晟面上的阴暗一点点消散,缓缓地点了点头,公孙慈顿时开心的笑起来,赵晟看她欢喜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抬手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殿外有轻而缓的脚步声传来,赵晟眉梢一抬,“何事?” 老太监的声音细长,却并不刺耳,只沉声道,“启禀皇上,茱萸阁的姑娘请您明天晚上到茱萸阁小坐,还请您……暗地里去,左右不要带人来。” 公孙慈和赵晟相视一眼,各有锋芒一闪。 赵晟到了茱萸阁的时候正是戌时正,玉质、玉瑾守在殿外,见了他连忙行礼,赵晟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他依言并未带人来,还是走的侧门,除了相随的那老太监之外再无其他人,虽是如此可是暗处的影卫却一定不会少,进的门去夏侯云曦正倾身站在书桌之前,他看过去,夏侯云曦一身雪白的织锦宫装着身,青丝半绾,手中正拿着一直细笔狼毫。 听到动静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看他身后无人且非常低调的几乎没有造成什么骚乱十分满意的一笑,随后也不行礼,只是道,“还请皇上小坐一会儿,本王的画马上就要画完了。” 赵晟不以为意,可是他眸光往那雪白的宣纸上一扫的时候却是满满的一大片白,分明是刚开始的样子,哪里是要画完了,再看时夏侯云曦果然已经低头倾身作画,样子十分专注,他虽然从来还未遭此“礼遇”,可一时半会儿还是等得的,心说夏侯云曦的画应该十分简单。 玉质上了茶便退到了一边,那老太监亦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赵晟的身侧,赵晟无声的喝着茶,心中揣摩夏侯云曦的心思,室内便一片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屋内的宫灯不时的暗下去,玉质每每隔一会儿便要去挑一挑灯花,赵晟面上的从容之色渐渐地散去,眼看着都快等了一个时辰了他不禁起身去看夏侯云曦的画,这一看他就有两分傻了眼,心说听夏侯云曦的意思应该是简单的画才不会花太多功夫,可是现下,夏侯云曦要画的竟然是一大片的牡丹花,若只是一朵两朵也便罢了,可是看夏侯云曦的布局,那分明是要千朵百朵,赵晟的面色微微的沉了下去—— 而夏侯云曦显然是集中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到了那幅画上,每一点细微之处她都描画的十分仔细,那牡丹花便好像活了一般的好看,赵晟在她身旁站了一刻,每每想开口却都被夏侯云曦那专注的样子挡了回来,良久,他终是回身重新坐了下去。 夏侯云曦面色肃然,一双眸子紧紧的落在那宣纸之上,手下行云流水的走笔,却又是精细到了极点,一幅画时间长短的因素很多,夏侯云曦此画布局大花样繁复,自然不能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就能完全画好,大抵又过了半个时辰,夏侯云曦终于直起了身子,而在她面前的宣纸之上,只不过才画好了四分之一的样子,可她还是放下了笔向着赵晟走去。 窗外是凌烈的寒风和浓稠的墨黑,夏侯云曦净了手,又让人将大灯全部灭去,只留下了一盏小灯,这才走到赵晟对面坐下。 赵晟挑着眉头,“不知凰王殿下何意。” 夏侯云曦的面色没有往常从容,她轻拢着眉心好像在担心什么似地,赵晟如此一问她倒是微微一笑,而后看了旁里的玉质一眼,玉质自去内室,片刻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捧了一副棋,夏侯云曦对上赵晟疑惑的眸色道,“梁皇心中想必已经有所定,不管是那一种结果,自然都有用得到夏侯云曦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以棋局为准,若是梁皇胜了,本王便听梁皇吩咐。” 赵晟倒没有想到夏侯云曦会这样,看了看那书桌上的画,又看了看眼前的棋,虽然这些与他而言是无比的熟悉,可他闹不懂夏侯云曦心中所想。 夏侯云曦抬了眉头等着他选子,赵晟到底还是起手拿了白子。 夏侯云曦执黑先行,眉心依旧轻轻拢着,她的棋路十分保守,这让赵晟也带了两分小心,如此一来,这一盘棋倒是下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慢,偏生下棋的二人似乎都浑然不觉,这边厢灯火暗了又暗,终于在某一刻,噗的一声,室内彻底的暗了下来! 忽然而来的黑暗让屋内五人都是一怔,玉质手中拿着火石最先动,可是她不过只动了一步便定住了脚步,玉瑾则是第二时间站到了夏侯云曦身边来,那泼墨一般的夜色之中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有野兽蠢蠢而动,而赵晟在黑暗之中将危险的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感觉到了,她唇线一抿,“本王孤身一人,梁皇想多了!” 杀气凌然而至! “砰”的一声巨响,几道身影破开屋顶猛然坠下,夏侯云曦只看到有寒凉的剑光猛的向她的方向袭了过来,玉瑾的手落在她的手腕上,脚步一动便将她拉了开来,而那站在赵晟身后的老太监声音一尖已经大喊开来,“刺客!来人,抓刺客!” 几声大喊果然将赵晟隐在暗处的影卫们喊了出来,就在玉质和玉瑾手忙脚乱对付那些狠毒杀招之时,破窗而入的大梁暗卫们已经进入了战圈,夏侯云曦险险躲过两次危险,感受到那逼人的杀气似有一滞,当即看向赵晟,“梁皇难道还不知道这场刺杀的主谋是谁吗?本王没了性命是小,而今看来连梁皇别人也是不放在眼里了!” 屋内不知何时已经点了灯,夏侯云曦目之所及,十多个黑衣劲装的杀手正在一身宝蓝锦衣的大梁暗卫围攻之中拼死回杀,而赵晟在那老太监的回护之下正拿一种十分深沉的眸光看着夏侯云曦! 玉质挡在夏侯云曦身前,夏侯云曦一手扶着八宝阁柱子,面色有几分惨白的看向赵晟,不疾不徐的道,“本王出了事,对梁皇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赵晟勾了勾唇角,募得冷笑一声,“好啊,来人,封锁宫内各个出口,好好的盘查验证,凡是来历不明之人全部格杀勿论,若是找到了西凉公主,却先要留下活口!” 眼看着那些刺客渐渐退走,那老太监再无担忧的出门传令,赵晟冷冷的看着夏侯云曦,直到屋子里所有的刺客被清查出去了才离开,也不知是谁受了伤,屋内有淡淡的血气,玉质和玉瑾赶忙将满头大汗的夏侯云曦扶到锦榻上,有翻身出门去找人收拾残局。 夏侯云曦面色煞白,看了看地板上溅上的几处血迹咬紧了牙关才忍下了胃里的不适,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浓黑夜色,耳边响起的是大梁禁卫军们厉声盘查的声音,她心中微松,这才轻轻地抬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不怕——” ------题外话------ 你们没看出来云曦有点不对劲么……话说古代有种说法,把怀孕成为“梦兰之喜”,姨娘写的很清楚明了了啊…… 085变故又生,夜中来客(二更) “赵晟这两日一直不停的召见梁都氏族贵胄,此前爆出的几处民乱也被压制了下去,凡是被赵晟召见过的元老贵族们大都准备离开梁都。” 浓墨染成的漆黑之中,肖扬的声音万分低沉,夏侯云曦微微颔首,肖扬又道,“梁皇后大抵是真的怀孕了,不过这件事现在整个大梁还没有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连赵晟也没告诉,现在大梁已经称降,想来梁皇后此前是几分顾忌,且看稍后。” 夏侯云曦轻拢着的微微散开,肖扬闻言又道,“梁皇亲自送信到了楚营之中,现在楚军已经全军向梁都开拔,楚皇行军速度很快,不出五日便可兵临城下。” 夏侯云曦闻言眉头微抬,“可知道信中说了什么?” 肖扬摇了摇头,“那信是大梁丞相梅景行亲自送过去的,内容其他人都不知道,现在梅丞相随楚军一起行军,只怕是有几分监视的意思,楚皇此前本来没有随军,一路寻着线索已经到了琨城,可是收到大梁称降的消息之后就返回了楚军之中,现在是他亲自带着兵马往这里来,最近的一次消息当中楚皇什么也没有说。”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依照赵晟现在的手段,必然是想借着楚军来之前将大梁的贵族元老们送出梁都,那信中必然是让他亲自领兵,只怕还提了些条件,毕竟是两国之事,再加上他此前与他和我们都不算熟捻,自然是不相信我们能对大梁百姓手下留情的。” 肖扬点头,复又道,“现在只等楚军来了梁都便算是无碍了,只是大梁现在还不放你,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夏侯云曦摇摇头,“不必有什么不安心的,只当做这几日是在这里小住,你寻常也不必过来,一旦出了岔子,你在宫里我自然更安心两分。” 肖扬闻言便点了点头,眼看着时间不早,肖扬便准备告退,夏侯云曦点头应了,随即起身向着床榻走去,刚走了几步又发现身窗户未曾关好,凉凉的夜风落进来,卷起室内幽暗的灯火和那落地的帷幔,她又折身回去管好窗户,回身的刹那只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衣物簌簌声响起,心中猛然一惊,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便后退一步。 那垂地的帷幔还在轻轻悠悠的晃荡着,夏侯云曦下意识的落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之上,室内一片静默,夏侯云曦在原地站了良久,装潢精致的寝室之内只有她刻意压低了的呼吸声,等了良久她终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内室入口是一扇八开的侍女屏风,她想了想还是绕过屏风走了出去,外间的锦榻上,玉质和玉瑾正安然睡着,夏侯云曦悬起来的心这才彻底的落定。 翌日晨起之时玉瑾和玉质早就在外候着,夏侯云曦起床之时募得发现自己院子外面的禁军似乎更多了几人,她将疑问的目光落在玉质和玉瑾的身上,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夏侯云曦披上袍子站在窗前,外面的天色沉暗,此刻正簌簌落着小雪,眼看着这雪势还有变大的样子夏侯云曦的眉心不由得皱的更紧了两分,而站在她院门口的侍卫们一身戎装,肩头已经覆上了一层雪沫子却都没有伸手拂去,夏侯云曦心中一紧,面色不由得深深沉暗了下来。 公孙慈看着外面的雪天面色也有两分不好看,她看了看左右,让玉香去拿自己的斗篷和暖手筒来,珠儿一边看着了不由得上前来,“娘娘,外面冷着呢,皇上派人来说今日午间不回来,您还是等着吧。” 公孙慈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管如何我还是去看看的好,他心中只怕是压着一股子气呢。” 珠儿闻言也有两分赞同,连忙接过玉香手中的斗篷给她披了上,待将公孙慈武装的严严实实的之后一行人才出了毓华殿向着御书房而去,出了圣元宫,御书房便在不远处的圣和宫,乘上皇后御辇,一路到了圣和宫门口才停下,门口的小太监看到是公孙慈来了连忙要进门去禀报,公孙慈见了连忙拦住。 往日仆从成群的圣和宫现在颇有两分零落萧条,公孙慈看着颇有两分感叹的叹了一口气,那小太监起初还有两分忐忑,公孙慈见了便笑开,“你且放心,皇上那里自有本宫呢。” 小太监见公孙慈今日里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闻言也放下心来,公孙慈便又问开,“和皇上在一起的都有谁?” 小太监恭敬地站在公孙慈身前道,“江统领和贺统领都在,还有几位九城兵马司的将军也都在里面,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说了好一会子话了。” 公孙慈的眉心便皱在了一起,若是按她所想的,赵晟召见这几人无外乎是要做最后的交代,可是从昨天就开始说了,一直说到现在都没说完?公孙慈心中存了两分疑虑,让玉香和玉坠在外面等着,自己领着珠儿往宫内去了。 顺着回廊往里走,不多时便走到了御书房左侧,远远地便看到几个禁军守着侧门,越是靠近正门人越是多,似乎是防止别人走近的样子,珠儿看着倒是一笑,“只怕皇上这会子还是忙着的,娘娘您不听劝,现在恐怕连人都见不到。” 公孙慈也是无奈一笑,本想算了,可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略微宽了点的腰身到底是止不住心底的涌动,她眸光微转,狡黠的笑开,转头在珠儿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珠儿闻言眸光大睁,“娘娘,这样行吗?” 公孙慈笑着点头,“怎么不行,你放心。” 珠儿听着心中微松,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珠儿一走公孙慈当即就隐在了转角的花墙之后,只看到珠儿脚步极快的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没走几步便被领头的一个侍卫长拦了住,那侍卫自然是认得她的,当即道,“珠儿姑娘,皇上此刻不见人!” 珠儿面上带着紧张之色,眸光往那紧闭的书房门上一扫,顿时满眼的失望之色,转眼她又抓住那侍卫长的衣袖,语声颤颤的道,“好好好,先不见皇上,可是皇后娘娘的忽然在圣和宫门前晕倒,她身边只带了我一个人,我没办法,你们先去找人救救皇后啊!” 那侍卫长闻言当即色变,这一阵子外面守卫虽然严密,可是圣和宫之内却是肃清了许多宫人出去,这会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倒也是常理,他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侧门,当即朝距离他最近的几人招手,“你们四个,随我去看看皇后!” 话音落下,那侍卫长便带着守卫侧门的几个侍卫和珠儿一起往外走,看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阁之中公孙慈才笑嘻嘻的从花墙之后走了出来,她直直走向那侧门,轻轻推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门后。 从侧门进去是一间偏厅,从偏厅的暗门向里走才能到御书房的正房,宽敞的夹道两旁摆放着精致的书画瓷器,明锦帷帐高高垂地,一副富丽堂皇的样子,而在那夹道的尽头便是赵晟众人议事的御书房所在了。 公孙慈下意识的将手落在了小腹之上,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她一步步的走过去,脑海之中是赵晟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应该出现的惊喜表情…… “……有那凰王在手,相信万俟宸也会投鼠忌器,再说他到时候只能带一千人进城,而我们有禁卫军两万,巡防营两万,还有九城兵马司的两万,我们一共有六万人马,他的一千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一身戎装的江左眸光之中带着两分凌厉的杀气,此言一定,眼底更是有喷薄光芒爆出,一边的贺光点头附和,随即又道,“琨城距离梁都有一天路程,一旦我们将万俟宸一部全部拿下,到时候直接后退到羌城去,楚皇一死,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便是大燕了,我们只要死守羌城,不出半月大燕就会从后方侵袭过来。” 贺光言毕,屋内众人面上都生出两股子无畏之气,另一边一方脸大耳的将军闻言又摆出一张地图来,“梁都之中显然不适合六万人马集齐,万俟宸一旦发现城中有诈,临了不敢进城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们大可……” 沉稳有力的话语声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打断,几乎在同时所有人的面色都是猛然一沉,继而都将眸光落在了左侧那厚重的屏风之后,那屏风之后有两道门,一道通往赵晟在此处的休息室,另一道通往一间会客偏厅。 坐在主位之上的赵晟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加身,在众人略带戒备的眼神之中起身向那屏风走了过去,远远地,赵晟便能看到一身大红色斗篷的公孙慈略带两分不安的站在那里,他浑身上下的冷凝气势一顿,静默了一刻之后头也不回的道,“没什么,一只猫而已,今日都散了吧。” 外面的几人都是连着几日进宫的,也深知赵晟的疲累,此时闻言当即起身对着那屏风行了一礼之后鱼贯退了出去,等关门的声音传来,赵晟才眯紧了眸子向着公孙慈站的地方走过去,夹道之内光线幽暗,公孙慈大睁着眸子看着赵晟,那满是意外与惊骇的眼神像极了一支受伤的小鹿。 赵晟在公孙慈面前站定,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在此刻破灭,她听到了,也明白了,公孙慈愣愣的看着赵晟,唇角微动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赵晟看着她的模样轻声一叹,抬手将她揽入怀中,眉心微皱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你在发抖。” 公孙慈眼底有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她分明靠着他厚实的胸膛,可是此刻却止不住的全身发冷,她脑海之中连着几日的美好遐想全部在此刻破灭,就好像一支鸟儿,就在她以为自己刚能飞起来的时候却猛的掉了下来。 “为什么……” 颤抖的声音里有让人心中发疼的哽咽,赵晟不由得将她揽的更紧了些,却还是始终一言不发,公孙慈只觉得泪水湿了脸,那锥心的疼从四肢百骸慢慢的延伸到了小腹之处,她猛的回过神来,抬手擦掉眼泪,抬眼看向赵晟的脸。 昏黄的光线从气窗投下来,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他棱角分明的脸隐在了阴影里,无论她如何的仔细如何的认真都难以看清楚他的表情,公孙慈唇角欠强的扯出一点弧度,“你猜我过来做什么?” 赵晟的表情还是那么一成不变,公孙慈等了一瞬他也没有反应,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擦了擦脸,复又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分明语声雀跃却又带着让人心头抽紧的哭音,“赵晟,我是来告诉你,我有你的孩子了,他三个月了,他是你赵晟的第一个孩子,可是现在,他连自己能不能平安出世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知道,赵晟……” 公孙慈的语速越来越快,她似乎看到那双细长的眸子里有一闪而逝的光芒破空而出,她想看得更清楚些,可等她用力的睁大了眸子,却只看到赵晟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夏侯云曦被眼前那异常的平静弄得神思难安,两日过去,公孙慈和赵晟丝毫没有再找她的打算,她想着,如果赵晟要提条件,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先说通她,可是眼下这诡异的安静和多出来的禁军让她的心渐渐地提了起来。 赵晟分明在为自己的臣子百姓斡旋,他怎么会不利用她来获得楚地更多的优待呢,可如果他根本没有提条件的打算呢…… 因为守卫越来越森严,肖扬也很难再进来,夏侯云曦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一时之间连对策也难以谋划,玉瑾进来的时候夏侯云曦忽的回了神,她疑问的看向玉瑾,玉瑾皱着眉头对她摇了摇头,随后又比了几个手势。 夏侯云曦眉心一簇,“不见我?病了?” 玉瑾点点头,夏侯云曦心中登时咯噔一声,公孙慈分明是怀孕了,这所谓的病了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若是真的病了那便好说,若是假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个人的变化都不会寻常,夏侯云曦心中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只盼着肖扬能带来消息。 玉瑾随着玉质站到了门边上,两人相视一眼,玉瑾便开始比划起来,玉质眸光一亮,随即也比划起来,夏侯云曦看着她二人手势变化不停,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叫了二人过来,虽然他们是公孙慈的人,可是夏侯云曦还是抱了很大的希望。 “你们可是有关于楚军的消息?” 玉瑾眸光一亮,可随即她又敛下眸子去,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夏侯云曦的身份问题,夏侯云曦无所谓的笑笑,“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打紧的,我现在在大梁宫中,你们不说皇上和皇后也会说,你们还是体谅体谅我,别让我费那许多周折吧。” 玉瑾和玉质相视一眼,眼底有些微的松动,夏侯云曦顿时笑起来,看着玉质催他去取纸笔来,玉质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去将纸笔拿了过来,玉瑾也不扭捏,上前笔走龙蛇的写了几句话。 待玉瑾写完,夏侯云曦迫不及待的就俯身过去看,这一看,她的面色便是猛然一白,她看向玉瑾,“消息可靠吗?” 玉瑾当即点了点头,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抄起边上的披风便往外走,玉瑾和玉质相视一眼只好跟上,走到茱萸阁门口,守卫的禁军们并没有什么阻拦的就放夏侯云曦出了门,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伐,看了看远处圣元宫的方向,她却是反向着那玉水湖的方向走去。 玉瑾和玉质跟在夏侯云曦身后,眼看着夏侯云曦漫无目的的到处走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周遭不时的有大梁的禁军巡逻走过,每每都要以奇怪的眼神将她们三人打量一瞬,虽然雪停了,但是天气还是黑沉沉的一点都不亮堂,夏侯云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云,转身回了茱萸阁。 此番没头没脑的一走让玉质和玉瑾摸不着头脑,也让在圣元宫毓华殿之内的赵晟有些不懂,他长身玉立的站在窗前,身后的老太监走上前来低声回禀,“皇上放心,皇后娘娘一直在老奴的眼皮子底下呢,娘娘的身子已经恢复,太医来说脉象很好,或许能一举得皇子呢。” 老太监的话并没有给赵晟太大的宽慰,相反的,他的眉心皱的更紧了,那老太监看赵晟没什么反应不由得又道,“茱萸阁的姑娘派了人来问皇后娘娘呢,已经两次了,老奴都奉皇上的命令闭门不见,那姑娘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异常?老奴多嘴一句,那姑娘诡计多端,皇上可要以防万一。” 老太监自是好心,赵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室,内室的床榻之上,公孙慈正面色微白的躺在那里,她两眼木噔噔的瞅着帐顶,连赵晟站在了床边都未曾发觉,赵晟看着公孙慈的模样不由得俯下身去,拂了拂她的侧脸轻声呢喃,“阿慈,你放宽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公孙慈并没有太多的反应,良久才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赵晟心中略定,看了那老太监一眼起身往御书房而去,待赵晟和那老太监出了门,公孙慈这才看向在一边眸色泣然的珠儿,珠儿会意的走到床边来,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 公孙慈眼底有挣扎犹豫之色,却还是唇角微动着说了两句话,珠儿闻言抬起头来,颇有两分不确定的问她,“娘娘,您可想好了?” 公孙慈转身面向里,语声无力的一叹,“我仁至义尽,不欠她了。” 夜色渐深,眼看着子时已过夏侯云曦终于等来了肖扬,漆黑的夜色之中他一身黑色劲装着身,手中提着三尺青锋,身上带着凌人寒气的进了内室,今日里夏侯云曦无端的走动自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此番不由切切一问,“出了什么事?” 夏侯云曦看着他的打扮十分满意,她急而快的道,“情况有变,称降只怕有假,那信中让他带兵一千入城,若他真的只带一千人前来只怕是回天乏术,现在送消息恐怕来不及了,你现在就出宫去,亲自去跟他说,不要来梁都!” 肖扬这两日也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可是此刻还是道,“这消息可可靠?若是我出宫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消息是玉瑾和玉质无意之中听到的,你且去便是,他好了我才能安全,他们是要那我当人质的,轻易绝不会动我。” 夏侯云曦语速又急又快,说完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眼看着就要到梁都,你必须早日赶到琨城去,一定不能让他只带一千人往梁都来,赵晟虽然作出集散梁国贵族的样子,可是城中主要兵力主要将领都没有动作,只要他一声令下,城中至少六万人马可用,太危险了!” 夏侯云曦是认真的,语气肃然深重,肖扬明白如果万俟宸出事才最是严重,可让他将她一个人留在宫里他却是一点儿都放不下心来,看出了他的犹豫,夏侯云曦眸光一厉,“楚皇出了岔子,我们根本毫无退路可走,现在、马上、立刻出宫!” 夏侯云曦说完此话便眸光灼灼的看着肖扬,肖扬自知无法反驳,对着她行的一礼便跃窗而出,夏侯云曦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黑暗之中不由苦笑着抚了抚小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们到底还是未到可以安心的时候。 楚军至多七日至少五日可到梁都,眼看着今日已经是第四日,夏侯云曦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了,如果肖扬没有找到万俟宸,如果肖扬没有顺利出宫,不管是那一条,后果都是不堪设想,她心惊胆战的等了大半日,整个大梁宫之中还是安静异常,随即她便放下了心来,至少肖扬是安全出去了,眼看着夜色渐起,正待她想再次去见公孙慈确定消息的时候,玉瑾和玉质带着三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 夏侯云曦看着那三人不由得一愣,灯光之下那当首的女子摘下了斗篷,一张圆脸一双大眼分外的给人以亲切之感,不是珠儿是谁! 夏侯云曦心中一惊,“珠儿,你这是——” 珠儿眼角泛红,面色也不是那样好,见状只道,“姑娘不要问那样多,珠儿是奉主子之命来的,楚军就快要来了,但是情况不太好,姑娘要是想活命就听珠儿一言,现在就跟珠儿出宫去。” 夏侯云曦眼底情绪变幻风云涌动,良久,她叹然的一笑,“你主子有心了,既然如此,我随你走。” 珠儿面色微变,似乎没有想到她这样快的就接受了这个局面,见她什么都不多问随即又松了口气,她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又看向身后二人,在她身后的乃是玉香和玉坠,是夏侯云曦见过的毓秀殿侍婢,二人将斗篷脱下来,一件交给了夏侯云曦一件交给了玉质。 珠儿看向玉瑾,“你们二人之中主子需要一个人送姑娘出宫,等把姑娘送了出去自有办法把玉质再接进来。” 这算是解释了,玉质没什么表情,只是安抚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接收到玉质的眼神只觉得有些奇怪,再看玉瑾之时玉瑾面上也没有多少表情,自然是十分服从珠儿的的调配。 珠儿看着夏侯云曦和玉质将那斗篷穿上,又仔细交代了二人一句便带着二人出了门,黑色的帽檐将三人的头脸遮住了大半,院子里的侍卫看到这三人出来,因是进来的时候查探过的此时并没有多加盘问的就将三人放了出去。 夏侯云曦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跟在珠儿的身后向宫门的方向而去,珠儿身上带着皇后的令牌,一路走来但凡是有人来查探的那令牌便能让三人畅通无阻,夏侯云曦提起来的心渐渐地放下去,顺着大梁宫之内回环往复的回廊小径一路快走,大抵在两柱香之后便上了一挑还算宽敞的宫道,宫道的两边是七横八竖的小巷子,各自通往这一片三等宫所,在那宫道的尽头,大梁宫的侧门正赫赫生威! 正当三人兀自紧张着如何应付那宫门的守卫之时,在三人身后的宫道之上忽然传来凌乱又沉重的脚步声,夏侯云曦何其敏锐,几乎立时就反应过来这些人必然是为了她们而来,她心中抽紧,募得看向了周遭的阡陌宫巷。 珠儿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等变故出现,正当她也惊慌失措而夏侯云曦因为地形不明没有寻到最佳躲藏之处的时候,却是玉质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抬手拉起夏侯云曦转身就向着一条小巷子里快步而去,珠儿见状连忙跟着他们躲了进去。 他们的打算被发现,若是再被这样抓回去,珠儿或许还好,可是玉质不会轻松,而自己则是再不能有这样的机会逃出去,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一边跟着玉质疾走一边看周遭的地相,眼看着玉质身手利落至极且目光敏锐非常,夏侯云曦不由得心中生疑,然而身后的骚乱越来越大,似乎有更多的人沿着这些小巷子追击而来,夏侯云曦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起来。 眼看着三人走到了一处交叉巷口,而四面八方的叫喊声都响了起来,正当三人不知道应该走哪一条巷子的时候一边的黑暗之中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猛的将夏侯云曦拉了过去,夏侯云曦一手护着肚子,被这样一拉不由得一惊,等她定神之时赫然发现那忽然出现的人竟然被留在茱萸阁之中的玉瑾! 夏侯云曦怔忪之间玉瑾已经笑看向她,“走这边!” 夏侯云曦立时被一股子怪力击中,那样的惊诧之感甚至让她有两分背脊发凉之感,玉瑾和玉质分明都是聋哑人,此时此刻,对着她说话的是谁! “玉瑾!” 不仅是她被吓到,就连珠儿也是面色赫然一变,珠儿一声轻喝,走在最前面的玉质和玉瑾俱是蹲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珠儿正不可置信的看着玉瑾,玉瑾和玉质相视一笑,玉质已经向着珠儿走了过来。 “珠儿姐姐,得罪了——” 夏侯云曦目瞪口呆,心中有千万思绪来回闪动,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质一手砍在了珠儿的后颈之上,珠儿眸光大睁,指着玉质和玉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倒了下去! 玉质将珠儿移到墙边,转身向着夏侯云曦走来,夏侯云曦眸光冷冽的甩开玉瑾的手,满眸戒备的看着玉质玉瑾,“你们是谁的人——” 玉质和玉瑾再次相视一眼,眼底都出现了两分为难,玉质向前一步,“凰王殿下恕罪,还是随我们走吧,后面有人要追来了。” 夏侯云曦再后退一步,“你们是谁在梁皇后身边安插的人,又为什么要救我,出了这大梁宫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不过片刻夏侯云曦心中却已经有千百种思绪转动,出去的话面对的是无尽的未知,留下的话即使被囚禁性命一时之间一定是无碍的,不过片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连退两步,冷笑一声,“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我都不会随你们走!” 玉瑾和玉质再次对视一眼,玉质眼底眸色一深,朝着夏侯云曦拱手一拜,“既然如此,那玉质只好得罪凰王了!” 眼见得玉质欺身上前,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想要提起内力,可是刚刚一动便又强自止了住,她几乎是毫无反抗的站在原地被玉质一手落在了后颈,眩晕感袭来,她迷迷糊糊的倒在了玉质的怀里,她虚虚的眯着眸子,远方的黑暗之中似乎忽然多出来数道身影,最终的黑暗来临之前,夏侯云曦只听到玉质极快的喊了一声,“主子——” ------题外话------ 恭祝姑娘们中秋快乐貌美如花事事顺遂~ 二更送上,大家猜来的是谁~ 084大梁条件,皇后有喜〔一更,中秋快乐 帝国历四七九年正月初九,大梁发表檄文昭告天下,声称愿举族臣与楚国,尊楚皇万俟宸为帝,自愿废黜大梁皇家位号,此檄文一出,楚国至尊之位初定,四海宇内,唯有大燕还秉持诸侯王权。 虽然有檄文颁发,大梁也下令所有城池大开城门迎楚军入梁,然而梁皇又手书一封送往楚营,声称梁都之内贵族子弟众多,大梁虽然称降,却要保留赵氏一族性命,未免楚国迫害大梁皇室贵族,签订国书之日只准楚皇亲自带领一千甲士入城,其余楚国大军则要驻留在距离梁都最近的琨城,待国书既定,大梁皇族离去之后楚军方可继续入城,如若大楚皇帝无诚意,有一分不轨之心大梁则不降,而大楚凰王此刻正在大梁皇宫之内,待楚皇亲自到了梁都便得一见。 由此,夏侯云曦的下落彻底的清楚明白,然而这样的环境之下大梁即便已经称降却还有变数无数,夏侯云曦还是以人质的身份被困在大梁宫之内,而梁皇提出的这条件则更是带着几分危险的可能性。 前来楚营送信的乃是大梁的左丞相梅景行,其人一身鎏金华服,年过半百,满头银发,一张脸上的褶子比那云宋的山沟沟还要多,面对着夏侯非白,其人满面笑意的侃侃而谈,“我皇自知楚皇心胸博大,然而这毕竟是邦国大事,我皇为了大梁百姓负责也需得小心谨慎,并且,我皇既然有心称降楚国便不能再为难我皇,包括我大梁皇后及其他皇室子弟文臣武将,虽不求荣华富贵,为了宗族的血脉传承这身家性命也是丢不得,还望楚皇见谅。” 大周朝这几百年来不乏国与国的战乱烽火,但凡是国与国之间的吞并,皇家血脉向来是最为敏感的一点,得胜者为了防止敌国复辟,对于皇室血脉向来不曾手下留情,这老头儿所言倒也是在情在理。 此人微微一顿,下一刻便笑得眯起了眼,“老臣年迈,却是受命与楚皇一道行走,大梁虽然不及楚地广博,楚皇却也是第一次来,老臣不才,只当是为楚皇带路吧。” 在场诸人面色微变,这哪里是带路,分明是监视才对,梅景行一脸的从容,几乎没有亡国之臣的自觉,他衣袂飘然的站在堂中,眸光直直的落在主位之上,微微沉吟一瞬又道,“不知楚皇在何处,不管如何,还请诸位大人转告我皇之意,在楚皇有所决定之前,小老儿就先厚着脸皮住在这楚营之内了。” 万俟玉的面色最是难看,看了看宋涯、秦允和宋柯等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的,唯有夏侯非白,面上始终带着从容又淡薄的笑意,一双眸子里好似浮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神色的雾霭,他笑了笑,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梅丞相一路也辛苦了,无论如何也该好好休息之后才好上路,金将军,麻烦你——” 话音落下金志武就站了出来,抬手一请。 梅景行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眸子眯成细细的两道缝儿,扫了众人一圈双手一拱随着金志武走了出去。 “真他娘的晦气!” 二人刚走出中军大帐颜回便忍不住的吼了一声,其他人的面色也都是骤然一沉,颜回看了看主位上的夏侯非白,一双眸子里满是愤懑,“是大梁投降还是我们投降,赵晟竟然还敢提这样多的条件,好像我们打不过去一样,再在这里磨磨唧唧,我们还不如举起大刀一路砍过去算了!” 颜回冲动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夏侯非白笑看了颜回一眼,颜回到底没有再说,他的性子很难轻易服人,可是对着夏侯非白他却是不敢放肆的,他不甘心的叹一声,眸光看向大家只等其他人来个说法。 虽然颜回的怒气大家能理解,可到底还是太武断了点,秦允当先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听,一路砍过去,这还有四座城呢,大梁再弱那城门也不是豆腐做的,再说,凰王还在梁都呢,你一路杀过去,凰王怎么办?” 说到此颜回才气弱下去,他又转头看向主位的夏侯非白,“那军师说说看如何是好,非得让皇上亲自带兵,那大梁老儿不知道用的什么心,竟然还要一路跟着皇上,这岂不是监视?大梁有什么资格监视我们,还限制皇上带兵进城的人数,一千甲士有什么用,要是那赵晟心有不轨,皇上到时候被困在城里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颜回虽然冲动,但是到底是久经沙场粗中有细,这么一句话倒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头上,宋柯微微沉吟一瞬,也跟着道,“颜回此话不错,这或许就是大梁设下的一个局,皇上照做的话危险重重,如果不照做的话大梁不称降,凰王在他们手上,我们继续打下去也会折损良多,只怕又给了大燕机会。” 夏侯非白眉心紧蹙,这局面真是两难,他一时间也是难以决断,更不要说万俟宸现在根本不在营中,那梅家老儿不看到他亲自领兵只怕也是不会善罢甘休! 夏侯非白正兀自沉思,大帐之外却是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好似有感应似地,夏侯非白猛的抬起了头,只见那沉重的帐帘被人猛然一掀,顿时便出现了一抹玄黑的身影,帐内众人俱是面色大变,随即连连起身! “拜见皇上!” 所有人都在顷刻之间跪地行礼,俱是面色惊喜的看着万俟宸的归来,万俟宸挥挥手让大家起身,随即走向主位,直直看向夏侯非白,“信上怎么说?” 万俟宸一身的风尘,看样子是赶了急路的,想到昨日送信之时他还在千里之外,此刻便回到了这里,只怕是不分日夜的走,他看到了万俟宸眼底的着急,当即便道,“信上说让你带着一千人进城,其他人都要驻扎在琨城,还有个丞相会跟着你。” 万俟宸的眸光陡然一暗,就在这片刻之间他便将前后关节想了个明白,夏侯非白正要问一句他有什么打算,万俟宸却已经眸光大定的看向了他,“大梁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现在集齐兵马,明日一早去梁都!” “皇上!” 几乎所有人都惊呼出声,没有任何部署,不做任何安排,就这么调集兵马了,那他们是跟着还是不跟着呢? 万俟宸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希翼的眼神径自开口,“你们也随军。” 众人面色一喜,万俟宸却又到,“然后留在琨城。” 一瞬间所有人的面色都暗了下来,万俟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万俟宸,还是叫了习以为常的称呼,“三哥,梁国实在太过拿大才提出这些条件,我们大可以和那丞相讲一讲,不用急在这一时啊,一千人实在是太少了,若是生出什么变故来我们远在琨城根本难以施以援手——” 众人都露出赞同的目光,万俟宸却是不动声色的坚持了自己的意思,“此事已定不必再说,赵晟现在已经开始集散皇家子弟,这称降大抵是没有疑虑的,此刻再提些增加兵马的条件倒显得我们没有诚意,就如此吧。” 万俟宸语气坚定,自然是已经不容置疑,帐内诸人不好再说,心头却是沉暗一片,不多时众将俱是退去,帐内便只剩下了夏侯非白和万俟宸二人。 夏侯非白看向万俟宸,“看来你早有消息了?” 万俟宸眉间有两分疲累,眸色幽深,“肖扬寻到她了。” 夏侯非白眸色一定,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看来是无碍了,有肖扬在她身边你也不必担心。” 万俟宸却摇了摇头,语气沉到了底,“她只怕不太好。” 夏侯非白眸色一沉,“如何?” 万俟宸看向夏侯非白,一时之间说不出那样的感觉,肖扬信中只言片语,不过说她暂时安好,因为要力劝赵晟所以没有强行出宫,又交代了她让自己不要答应大梁任何威胁性质的要求,再没有其他什么,看起来十分寻常的信,可万俟宸心中的不安日益加重,那样的不安并不仅仅因为她身在敌营为质,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他不知道的危险因素存在在她身上,他本想着大可以带兵夜探大梁宫直接劫人,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他无法掌控的因素,他竟有些果决不起来,所幸,他选择相信大梁,若能用最完全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刀山火海,他自是舍我其谁! “直觉。” 万俟宸沉沉道出这样两个字,一瞬间他竟觉得有两分可笑,什么时候他要用直觉来决定自己怎么做事了,直觉是最难以掌控也是最不能尽人事的东西,从前的他,绝不会臣服与这样的直觉之下。 夏侯非白的面色也有两分不好看,他没有说他这几日夜观天象之时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算有些风险我们也要快,却也不能真的就这样去了,你看梁都之外……” 夏侯云曦静静的走在去往圣元宫的路上,凌烈的寒风吹来她不由得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她的眸光不时的落在这宫阁四周,眸光之中透着疏冷的戒备,整整一夜的搜查,萧玉楼到底是没有找到。 她下意识的直了直背脊,只觉得腰身有两分酸疼,眸光掠过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眼底的冷冽顿时化作一抹春日暖阳,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去,她远远的看到了圣元宫的正殿,珠儿身着深紫色的女官服,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你主子呢?” 夏侯云曦微微站定问了一句,珠儿对着她行过一礼,抬手一请,“主子在里面,您请——” 夏侯云曦在珠儿的带领下往圣元宫偏殿走,圣元宫乃是帝后之宫,宫群极大,皇帝和皇后依礼分住两主殿,不过据夏侯云曦所知,公孙慈此前是常宿与王殿的,只是今天她要去的是皇后殿,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夏侯云曦看到了一处名叫毓华殿的地方,似乎是这圣元宫之内最为精致华美的所在。 珠儿带着夏侯云曦进了殿门,还未走近正厅便看到两个小宫女面色凝重的从厅内走了出来,手上端着痰盂水盆之物,见到珠儿行了一礼赶忙走开,夏侯云曦见此眉头微挑,珠儿看着她神色难明的笑了笑。 进的正厅之时公孙慈正从内室走出来,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微白的点了点头,夏侯云曦心中有两分奇怪,一时之间却是不知缘故何在。 “姐姐请。” 夏侯云曦落座在窗边的锦榻上,珠儿上了一杯茶之后便退在了一边,公孙慈看着夏侯云曦,面上是一片松快,“皇上现在无暇见你,却是让我与你说一声,国书已经送到了楚营之中,因为皇上还要做些安排,所以姐姐现在还不能出宫,楚皇已经带兵过来,最多七日姐姐就能见到楚皇。” 夏侯云曦多少得到了一点消息,闻言便点了点头算是理解,按下心头的一点悸动,她还是笑道,“请梁皇放心,只要此次一切顺利,大梁的臣子百姓一定会安然无恙。” 随即公孙慈的眼底便又露了两分愁色,夏侯云曦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主动问她,只是端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公孙慈看了看她的表情,终究是一问,“文武百官若是无事自然极好,可是皇上呢,我呢,楚皇会如何待我们?” 夏侯云曦不由得想到了西夏,她眼底沉色一闪而逝,随即又认真的看向公孙慈,“只要你们真心称降,皇上那里自然无碍,不瞒你说,宋皇现如今正在珞珈山休养,你和梁皇到时候你们喜欢去哪里皆可,若是还想留在梁都,做一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可。” 公孙慈眼底不知是喜还是忧,闻言只是一叹,“他既然能舍了这皇位,又怎么会还留在梁都呢,到时候,我们恐怕是要离开的。” 夏侯云曦能感受的道公孙慈略感轻松却又有些伤感的情绪,她点了点头,“也好。” 说到此夏侯云曦心中便微微有些涩,她看着公孙慈,见她眉眼之间的明媚之色多过了前几日的凌厉,安静的时候更是有几分柔顺的温婉,所谓相由心生,她心底对于这个结果只怕还算是满意的,夏侯云曦心中微松,不由得看向了她屋子里的摆设。 樱草色的帐幔捶地,所有的家具俱是紫檀木精工细制,各式摆件俱是精致华贵之物,这样冷的冬天,角落里奇艳花卉也满是勃勃生机,屋子里虽然没有熏香,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花草香味,极淡极淡,却有恰到好处的沁人心脾,她唇角微弯,不由得就觉得心境豁然。 即便夏侯云曦心中微松,可到底现如今她不再是当年的顾云曦,公孙慈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敬慈公主了,交代了两国议和之事后便再无话可说,夏侯云曦站起身来起身告辞,公孙慈起身相送,将她送到了门口才停下脚步。 夏侯云曦带着玉质和玉瑾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珠儿压低了的说话声。 “娘娘,您现在可受不得风,快回去躺着吧。”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又想到了进门之时看到的痰盂水盆,她心中有所想的往外去,不多时便看到还是早前见到的那两个小丫头提这个食盒迎面走了过来,这毓华殿之中的宫人并不多,眼前这二人必定是受公孙慈信任近身侍候的,看到夏侯云曦出门,二人站在道旁对着她倾身福了一礼。 夏侯云曦放慢了脚步,她淡淡的挥了挥手让二人起身,随即那两个小丫鬟便向着正厅而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夏侯云曦的脚步猛然一顿,她怔忪的回过身去,鼻端是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药味,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有不知是欣慰还是深沉的光芒闪过。 也不过是一瞬,夏侯云曦继续不动声色的转身向外走。 她不是治病医家,却对药材颇有研究,不过一闻,其中几味常用药材便已经了如指掌,川穹、菟丝子、灸甘草,这几位药若是单用自是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用在一起便只能是一个常见的方子,这方子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宫中都有人用,乃是专为妊娠三月以上的孕妇安胎之用,夏侯云曦敛下眸光,脚步颇有有些沉重。 公孙慈接过珠儿递过来的药碗,仰头喝尽,苦的她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珠儿在一旁看着赶忙递上来一叠果脯,公孙慈赶忙吃了两片才好一些。 两个小丫头收了药碗退下去,珠儿看了一眼公孙慈的身形,面上带着笑的道,“幸好是冬天穿得多,娘娘的身形倒是一点都不显,不过听人说三个月之后就快的很了,娘娘现如今这么辛苦的瞒着也没必要了,现在大势已定没了顾忌,娘娘倒不如告诉了皇上去?这是多好的事呀……” 珠儿的声音颇为感叹,公孙慈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她此刻才算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抬手抚着小腹露出两分温柔笑意来,“皇上这几日在做称降的准备,朝中一些心腹得力的人只怕以后不好过,他都在打点呢,心中本来就不好受,又累得很,我还是先不说——” 珠儿走过来给她捏肩膀,却是不同意的道,“正是在这个时候才要说,皇上心中不好受,知道了这件事怎么样都好受了吧?” 公孙慈眨巴着眸子想了想,不由得笑开,“也好,皇上连着两日都歇在御书房的,今儿也差不多了,你叫玉香和玉坠偷偷去盯着,看皇上回来了就来说一声,我好去圣睿殿寻他。” 珠儿连声笑着应了,公孙慈亦是满眸欢喜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没过多久玉坠就回来了,公孙慈还以为是赵晟回圣元宫了,当即起身往出走,玉坠见了赶忙行礼将她扶着,“娘娘小心些,皇上还没有回来呢,奴婢看着御书房里人多,且说了许久也不见出来,就让玉香在那里看着,奴婢好先回来侍候娘娘。” 公孙慈略有失望的回身坐下,珠儿从外头进来看到玉坠回来了也有两分意外,公孙慈便问玉坠,“都是些什么人在御书房?” 玉坠想了想才道,“都是些将军呢,宫中的禁军江统领,梁都的巡防营贺统领,还有大梁兵马司的陆将军,其余几人奴婢不认得,可是他们的亲随都是各个带刀的五品副将呢,看着好生厉害的样子。” 公孙慈眉头微抬,不由得又笑了,“皇上放心不下他们,只怕是在做最后的交代。” 话音刚落,窗外忽有寒风乍起,晴了两日的天色又一点点的变暗,公孙慈唇角笑意淡去,看了看那黑沉沉的天色不由得轻声呢喃,“又有风雪要来了——” ------题外话------ 嗷呜嗷呜~中秋节快乐~晚上二更昂~ 085亡国之君,北往南行 夏侯云曦睁开眸子的时候周遭一片安静,她下意识的将手落在小腹之上,觉得无碍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带着淡淡熏香的锦被盖在身上,触手便是一片温暖,室内的角落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宫灯,她的眸光落在屋里的摆设上,精致的帷帐,简单却雅致的书画插屏,再看了看,窗台和柜头各有一抹簇绿正焕发生机,正是出自她之手。 夏侯云曦闭了闭眸子,看向外面的泼墨一般的天色一时之间有些弄不清到底到了什么时辰,她身上只穿了中衣,床边摆着她的珠履,衣架子上挂着她的披风和袍子,她起身穿好衣裳和鞋子,将头发低低的绾做一个小髻,站在窗边醒了醒神才往出走。 不过半月,千重宫没有半分变化,她熟门熟路的顺着甬道往外走,心中万千思绪缠绕,脚下步伐略微沉重,转过一个拐角,甬道尽头正立着一抹幽黑的高大身影,夏侯云曦呼吸微滞,脚步便停了下来。 隔着一层薄薄纱帐帷幔,那抹身影变得有几分模糊不清,可是夏侯云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所有的疑惑在此刻豁然得解,她定定的看着那一抹挺直的身影,一瞬间就想到了几十种与他周旋的方法,可最终,她剩下的不过只有苦笑和无奈。 公孙墨转过身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愣在当地,隔着那层纱帐,他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她身上那骤然疏远的气息离得这样远他也能感受的清清楚楚,他的眉心下意识的拢在了一起,他上下打量着她,猜她会不会转身而去。 可她到底没有,下一瞬夏侯云曦便又继续走起来,她抬手掀开了那帐帘,眸光幽深的落在他的身上,而后一步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公孙墨看着夏侯云曦一身湖蓝宫装着身,不由得就想起了嘉陵山的那一场冬猎,彼时她也穿过这样的颜色,他的眸光比往常更为冷冽,周身的帝王之势也愈发的迫人,那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容上是让人难以捉摸的黑暗情绪,与他身上穿着的黑色劲装相映衬,直让夏侯云曦觉得陌生又可怕。 距离他十步远的时候夏侯云曦停了下来,两相对峙,各自面上都是深沉到无法辨识的意味,分明只有十步,可是此刻那平静无息的空气中好像有一条瀚海难越的鸿沟,生生的阻挡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 公孙墨眼底有深不可测的幽光一闪,他抬步走向她,眸光钉在夏侯云曦的身上,他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让夏侯云曦呼吸一紧,他一步步的靠近她,分明是锋芒敛尽,却还是让夏侯云曦觉得不舒服,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公孙墨的手立时攥住了她的手臂。 几乎是呼吸相闻,黑暗之中夏侯云曦只看到公孙墨的眸子好似一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深潭,诡谲又冷冽的光芒闪动,攻击性十足,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你在害怕?” 夏侯云曦被那冰冷的迫人气息笼罩,闻言面不改色的挣脱了他的手,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好整以暇的开口,“燕皇千里迢迢而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公孙墨直了身子,她在瞬间全副武装,他的气势再也迫不了她分毫,他微眯着眸子看着她,“我千里迢迢的闯大梁宫,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眸光带着能穿透人心的洞明,却又幽深的不让人窥见其内心半分情绪,偏生出口的话又是这样的引人联想,夏侯云曦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完美的表情甚至找不出一丝破绽,“大燕整军以待,燕皇自有大计,本王不敢置喙。” 本王? 公孙墨的眸光再深一层,可随即他又兀自笑了起来,唇角一弯,那冰雪一般的面具便瞬时散开,顷刻间,那刀削斧刻的棱角也变得疏朗起来,他的眸光透过甬道的花窗向外扫了一眼,转过头来仍是看着她,“好,既然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就先出去看一场戏吧。” 公孙墨转身而走,夏侯云曦迟疑一瞬,到底是跟了上去。 千重宫主殿之外有一片宽大的露台,此刻那里正站在数十个和公孙墨一样黑衣劲装打扮的人,夜色漆黑,为数不多的几颗星子高远的零落在天幕之中,夏侯云曦的眸光扫过去,心中一动已经明白,她只怕是睡了一天一夜,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公孙墨直直的走到那露台尽头,双手负于身后,眸光微眯的凭栏远眺,夏侯云曦跟过去,眸光正好能落在那远处的梁都城上,夜色之中的梁都城灯火万家,而今夜的梁人灯火似乎更为绚烂了些,眼看着那一座城郭几乎不夜,夏侯云曦的心渐渐地沉了下来。 今日是第五日,梁都之内如此大的阵仗,自然只有一个原因。 夏侯云曦不由得攥紧了双拳,公孙墨看在眼里,面上便又是秋霜过境,二人沉默的将眸光落在同一个地方,一炷香之后,在梁都城外的官道上一条火龙缓缓地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夏侯云曦的呼吸顿时猛然一紧。 那火龙一点点的靠近了梁都城城门,眼看着整支队伍都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内,夏侯云曦的眉心已经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一千人,只有一千人。 “梁都城内城外六万大军,他只有一千人。” 公孙墨语声平缓的说出此话,其中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夏侯云曦听得心中一揪,想了想却是淡淡的弯了弯唇,“最高枕无忧的时候,也是最致命的时候。” 公孙墨眸光微动,这边厢已经有人快步走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公孙墨顷刻间眸色一暗,再看向那梁都城门前的阵仗之时眸色不由得深邃几分。 “吱呀”一声,梁都城厚重高大的城门被打了开来,城内灯火璀璨,远远地便能看到十里长街之上灯火通明,身穿红色战衣的大梁士兵们沿街伫立,正以十分肃容的面色等着楚军的到来,万俟宸一身黑色的战甲着身,墨色的披风被冬夜的寒风高高的卷起,精致的面容隐在了墨色的头盔之下,唯有那一双眸子在这夜色之中好似淬了寒星一般的冷酷幽寒。 大梁丞相梅景行策马走在万俟宸的身侧,笑嘻嘻的眯着眼睛道,“恭请楚皇入城,我皇已经在大梁宫等候多时!” 万俟宸眸光一转,星星点点的带了几分未达眼底的笑意,他扫了一眼那梁都城高高的城墙头,马鞭挥起,策马疾驰入城! 跟在他身后的一千甲士俱是疾驰跟上,顷刻间,那十里长街之上便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万俟宸目不斜视的向着那长街的尽头驶去,刚走了一会儿却是放慢了马速,看着街市上灯火辉煌的酒肆店铺,他忽而笑看向边上的梅景行,“传闻梁皇已经让城内民众自由出走,为何现如今的街市上还这么的热闹?” 梅景行面色不变,一双细长的眼睛从万俟宸的面容上扫过,似乎是在确定他说此话的真意为何,顿了顿,他摆了摆手,“楚皇说笑了,大梁既然有心称降,定然是要臣民也一起臣服,楚皇的仁厚名声大梁民众也都知道,自然不会像您说的那样出走,楚皇听说的只怕是那些异族人吧,大梁西边时常有些小部落的人来往,这都城之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万俟宸微微颔首,随即又语声沉暗的道,“这样自然最好,丞相可别忘了我们今日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话音落定万俟宸便打马向前,梅景行忙不迭的应声“知道知道”,万俟宸今日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那位凰王殿下,看着万俟宸的身影在这长街之上飞驰,这位老丞相眼底募得闪出两分精光! 长街的尽头便是那大梁宫的定安门,入了定安门才算是入了皇宫,万俟宸一路朝着定安门而去,身后的一千甲士俱是披甲执锐各士气昂扬,马蹄声奔腾不息,沉沉的敲打在这大梁国的心脏之上,分明是一千人,却跑出了一万人的气势! 远远地便看到那定安门正紧闭着,反倒是定安门的城楼上此刻正有众多人影闪动,万俟宸的眸光微眯,看了看定安门的城头,又看了看从定安门到自己跟前的距离,似乎是在测算着什么,忽然,万俟宸猛的拉起缰绳勒了马! 高昂的嘶鸣声响彻寰宇,万俟宸驻马,身后一千甲士也齐齐的定了下来,随军而行的梅景行心头一跳,连忙笑眯眯的跑上前去,“楚皇这是怎么了,皇上现在正在宫里等您呢,只怕还得请您移步宫中!” 万俟宸鹰隼一般的眸光落在了那漆黑黑的定安门城头上,作为一个身经百战运筹帷幄的将军,他身上的警惕性和敏感性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比拟,虽然看不清那城头之上到底藏有什么东西,可他只凭着这样远距离之下的危机感便能确定,那城头之上有长枪,有射程五十丈的短臂弩,还有各式各样散发着寒气守城利器! 万俟宸转头看向了梅景行,“楚军已经入城,一切都在大梁的掌握之中,梅丞相知道朕为了什么而来,现在是不是该让朕见人了?” 梅景行似乎没有聊想过万俟宸在此刻发难,他也抬眼看了看那火光幽暗的城头,不由得笑开,“大梁已经要称降,这会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只怕找个通传的人都找不到,楚皇请放心,凰王殿下就在宫中,你去了便能见着!” “少废话!” 梅景行还欲再说,万俟宸脸上的颜色已经沉到了冰点,护在万俟宸身边的秦允打马上前一步,抽剑落在了梅景行的颈边,“既然无人传话,那你便去传话,让人请我们凰王殿下出城相见,否则今日的事情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梅景行看到颈边的寒刃额头之上不由得冒出一层汗意,看了看万俟宸冷峻的侧脸,他只好颤颤巍巍的应了声,秦允随即收了刀剑,梅景行立时打马上前! 看着梅景行朝着定安门的方向去,秦允上前一步靠的万俟宸近了些,“主子,肖扬和宋涯进城门的时候已经出发了。” 万俟宸估算着时间,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定安门的方向,城内的气氛有异他明白,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那定安门上的杀气都是假的,他甚至打算,无论大梁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应下,只求,只求她安然无恙。 梅景行也不知道在城门之下含了些什么话,不多时那城头之上的火光更亮了几分,随即梅景行也向着万俟宸的方向打马返回,待走的近了梅景行才笑开,“楚皇且放心,凰王殿下本也是牵念着楚皇的,凰王殿下就在定安门城楼上呢,楚皇且看!” 天幕之下,定安门城头上忽然多出来几道身影,因为隔着远并不能看清楚人的面容,可那当首之人的身形衣饰,都和夏侯云曦一模一样,秦允在万俟宸身后松了口气,面上已见松快的喜色,在他身边的简旭宁和吴威几人也都是相视一眼松了口气,唯有万俟宸,他定定的看着城头的那一抹身影,眼底的漆黑一点点的化作凌人的寒芒。 万俟宸眯了眯眸子,“的确像她。” 梅景行在一边听着面上一喜,还以为是万俟宸因为距离远看不清楚才有这样一说,他当即笑开,“自然是凰王殿下,这世上除了您之外只怕没人能认得更清楚了,夜里凉的很,可别让凰王等久了,还请楚皇移步吧。” 万俟宸依旧将眸光落在那城头上,呼啸而过的寒风之中,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似乎有失望,有后悔,还有一丝让人心头揪紧的痛楚,众人都为万俟宸这般的情绪感到疑惑,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万俟宸手往下一沉,再抬起来的时候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把墨黑大弓,搭箭拉弦不过是一瞬,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咻”的一声破空之声已经划破夜色向着那定安门飞去,秦允的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目之所及那城上的女子身影已经倒了下去。 梅景行目瞪口呆的看着万俟宸,一是因为他的箭力,二则是因为他竟然能发现出什么不妥来,不过一瞬之间梅景行的脸上已经一片惨白,他双手握紧了马缰,两股战战唇角抖动,几乎想在下一刻就打马逃走! 万俟宸转过身来看向他,“你说得对,这世上除了朕之外没人能认得更清楚了,冒充她的人,实在该死!” 万俟宸调转马头,眸光凌厉的看向跟着他一起来的楚地骑士们,他的眸光之中带着决绝,带着凌厉和狠辣,却还有一丝克制的安抚,他还在等。 十里长街之上,一千楚军犹如一支伺机而动的野兽一般注视着各方的动静,万俟宸微微抬头看着那星子寥落的天幕,只觉得心中一股子愤怒快要抑制不住的涌动出来,远处定安门上似有骚乱,梁都城门的方向似乎也有些微的动静,而城中,更是无限的杀机几乎就要抑制不住的将要冒出来,楚军则是各个眸光戒备的看着自己周遭的阡陌窄巷,万千动荡之中只有万俟宸,凭着那一股子执念保持着最后的冷静,那侧影如铁似冰,将在一边的梅景行压迫的字不成句几乎要瘫软的掉下马去! 两柱香的时间之后,几道黑影从靠近定安门方向的小道之上闪了出来,万俟宸看到肖扬表情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们一行的结果,他心中狠狠的一痛,唇角冷冷勾起,眼底的愤怒燃烧,变成嗜血的光芒,再不看一眼梅景行的调转马头。 “杀了他,当做大梁亡国的礼物送给赵晟。” 梅景行压抑的声音被一把剑封了住,咕嘟嘟的几声之后便变作了一具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的尸体,肖扬追上来策马在万俟宸的身边,“只怕已经被安置出宫!” 赵晟既然不想投降,最应该在这个时候拿她出来威胁自己,可是临上阵之时他竟然用了假的她,万俟宸心中早就猜到了她的人可能不在宫中,可赵晟的用心他却是一点都猜不透,胸口有一股子钝痛蔓延开来,四肢百骸似乎都带了痛意,他猛的挥剑,下一刻整支一千人的队伍忽然改变了方向向着城西而去! 便也是在此刻,一道火红色的烟花在半空之中猛然炸开,顿时,沉寂的梁都城内顿时响起滔天的喊杀声,紧闭着的定安门也在此时重重的打了开来,一万禁卫军将士从定安门之中冲出,不多时便融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之内,随着楚军的方向,带着生死不惧的杀气向着城西疾驰而去! 大梁宫,正有一辆马车由南向北向着后宫门而去,从哪里出去可以从梁都城一直未曾擢用的北城门出城,出城之后一直向西北方向走便能到达羌城,赵晟站在圣和宫的殿门之前,眸光随着那马车移动,直到那马车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才回过头来。 这边厢那亲身伺候的老太监急急赶过来,朝着赵晟行的一礼道,“皇上,那万俟宸竟然没有上当,一件射死了我们准备的人,后来举兵朝着城西的方向去了,江统领已经带着禁卫军追出去了。” 赵晟当然看到了那全城响应的信号,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抬了抬眉头,“你说楚军向着哪里去了?” “城西。” 老太监又重复了一遍,赵晟眉心微蹙,他长这么大念得兵书不少,却并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凭着直觉他也觉得不太对,“我们的重兵都留在了正门,现如今楚军却去了城西,江统领是如何安排的?” 老太监眸中带笑,好似已经看到了大梁的大胜,“皇上您忘了,贺统领和陆将军都在城外呢,四面八方都有人呢,就算楚军去了城西也没关系,江统领追了出去,和外面的两位将军内外夹击,楚军只有一千人而已,他们跑不掉的!” 老太监是两朝元老了,当年乃是先皇最为信任倚重的人,连先皇上战场他也是跟着的,听到老太监如此说赵晟松了口气,随即又转身回去殿中等着,此刻殿内殿外都是披甲执锐的甲士,各个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可仔细看却是能看到众人眼中的光芒亮色,和那老太监一样,所有知道大梁部署的人都觉得这一场仗大梁必胜无疑! 赵晟坐在主位之上,看到众人面上都带着激昂之气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安倒是一点点的散了去,随即他又想到了公孙慈,想到了那未出生的孩子,他眸光之中狠厉与温柔两相变化,一时间到让底下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轰隆隆——” 猛然炸响的一声有如雷电,众人在殿内面面相觑的互视一眼,正想着大冬天的如何有这夏日闷雷,紧接着的一声炸响让殿内众人面色立时煞白! “怎么回事?!” 赵晟厉声一喝,殿内当即有负责军情的小兵疾奔而出,前一刻还满是激越之色的梁地士兵面上此刻满是汗水,俱是眸光灼灼的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只等那传令的小兵早日带回让大家安心的消息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柱香的时间之后早前那疾奔出门的小兵才返身而回,那小兵面色比出门的时候还要灰白,进殿便跪倒在地,说话的时候声音上还发着抖,“皇上,西门破了,楚军不知用了什么厉害的东西,西门的成了一堆废墟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闷雷一般的炸响落地,众人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了一震,连带着殿内的灯火都晃得明灭不定,这下不光是底下的兵士面色灰白了,就连赵晟背脊上都是一片凉意,他眸光似火的看着那小兵,“混账,城外不是有陆将军和贺统领吗?他们人呢,难道他们要看着楚军进城吗?” 此话一出那小兵面上的颜色更是精彩,几乎都要瘫软在地,“不知道两位将军去了哪里了,西门之外并没有梁军,现在西门一破,城外还有楚军进城!” “楚军?!” 几道声音同时暴喝而出,赵晟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哪里来的楚军,楚军不是在琨城吗?”说到此他猛的将狠辣的眸光落在了屋内一人身上,那是负责情报探查的九城兵马司之中的一位将军。 那将军早就汗如雨下,此刻收到赵晟能吃人的目光哪里还站得住,当即便跪倒在这金碧辉煌的的大殿之中,只是颤声道,“皇上明鉴,微臣手下的人马几次送信回来,琨城之内的确有楚军坐阵,那万俟宸出城之时也的确是只带了一千人马。” 事已至此,还有和好说,赵晟目眦欲裂的来回踱步,只下令道,“禁军全部出动,此战若不成就让江左提头来见!” 自有兵士前来传令,赵晟却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步,忽然之间他猛的停了下来,他叫了那老太监走向内室,刚刚站定便语声切切的道,“你,你马上再带百人出城,让皇后不要去羌城,随便找其他的地方落脚,你负责护送,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老太监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赵晟的意思,他眼眶一热当即跪倒在地,“老奴不走,要走请皇上岁老奴一起走。” 赵晟眸光微眯的看着他,“朕是这大梁的王,这个时候怎么能走,你带着朕的亲卫出城去,追上皇后好生看顾——快去——” 话音落下外面的喊杀声便越来越大了,赵晟冷冷的看着那老太监,那老太监僵持片刻似乎也听出了情况的紧急,当即淌着眼泪向着赵晟磕了三个头果决的转身而去了,赵晟心中微松,听着外面越来越混乱的状况心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走出内室之时外面的将领们正满面惶然的窃窃私语,赵晟抽出手中长剑,眸光沉沉的看着殿中众人,殿中几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思,当即拔剑而出跪倒在地,“臣等誓死护卫皇上!” 赵晟眸光微眯,看了看手中那从未出鞘的三尺青锋,一时之间只有苦笑,他指了指殿内几人,每人都分了作战任务,没多久整个圣和宫之中便只剩下他和几十亲卫,赵晟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殿之内,那金灿灿的装潢在此刻变得那般的刺眼,他八岁便能写下闻名天下的治国赋,可到了现如今,他却连和士兵们一起并肩作战的能力都没有,他拿着这象征着帝王之威的宝剑只觉得它是那样重,他甚至比不上那些为了大梁浴血奋战死在敌人刀下的小兵,赵晟狠狠的叹一口气,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军士步伐混乱的闯了进来! “皇上——” 赵晟猛的站了起来,直盯盯的看着那军士,那人身上的战衣已经被染红,周边还有被不知是刀刃还是箭矢划出来的破损,样子狼狈不堪,眼底还有深深的恐惧,他匍匐在地,颤抖着道,“皇上,楚军入城了,江统领无力抵挡,且战且退的已经只剩下两百人不到了,皇上,大梁要败了!” 赵晟身形猛的一颤,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小兵,似乎是想问一问大梁为何这么快就败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却是问出一句,“贺统领和陆将军呢?” 那军士浑身一颤,“楚军早有防备,有异军从西面饶了过来,就埋伏在西面的山坳里,万俟宸进城之后那边的大军就趁着夜色赶了过来,陆将军和贺统领现在都……都……都战死了!” 赵晟一怔,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的连退三步跌坐在了黄金宝座上,那军士看赵晟如此,带着哭音的道,“皇上,您快走吧,江统领只怕也要挡不住了,皇上,大梁要败了,大梁要亡国了啊!” 那军士的话好像一把利刃一般的滑过赵晟的心头,他猛的闭了闭眸子,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前黑黑白白的脸那军士的脸都看不清楚,他用尽了力气大手一挥,“去告诉江统领,告诉江统领,朕知道他的忠心了,退兵吧,退兵吧!” 那军士闻言眸光一喜,却又极快的暗下来哭道,“皇上,只怕是退不了了,城中到处都是楚军,到处都是楚军,退不了了啊!” 赵晟怔愣一瞬,而后又是无奈苦涩的一笑,“退不了了,那你们走吧,外面的人,都走吧,马上走,从后城走……” 亲卫们不知何时都进了殿内,全都满眸泣然的看着赵晟的模样,那军师跪地膝行几步到赵晟的身前,仍是不放弃的求道,“皇上,您也走吧,小人们送您出宫,皇上,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皇上——” 赵晟长剑一挥,空茫的眸子顿时盛满了戾气,“废话,朕是大梁的王,就算死,朕也要死在这金銮殿上,全部都退走,这是皇命,尔等不听吗?!” 赵晟的疾声厉色让在场诸人俱是眼眶一热,到底是生死一刻,并非没有人动心,赵晟说完这话便瘫倒在了黄金宝座上,那些亲卫们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有了走的第一个,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便有第三个……最后,那跪地的军士朝着赵晟磕了三个头之后也站起身跑了出去,赵晟这才回过神似地呵呵一笑,他拄着长剑站起身来,眸光发蒙的看着大殿之内的明黄色帐幔。 宫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一片混乱之中赵晟竟然听到了“楚国万岁”的声音,他愈发苦涩的一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九爪龙袍,一时之间满是讽刺的摇了摇头,他站立不稳的将这殿内一景一物深深的看尽眼底,恍然之间竟然记起了自己少时在这金銮殿之内穿梭背书的模样,“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哈哈……中庸不可能也……” 赵晟的表情从空洞迷茫募得变得狰狞起来,心中所认忽然之间泯灭,他没由来的生出不知来处的怒意来,这股子怒意迫使他举起长剑胡乱的挥舞,重剑无锋,却最是锋利不可挡,明黄色的帷幔被他撕破,殿内鹤冠金饰也瘫倒在地,啪嗒一声,连带着高高的宫灯也被他带倒,烛火落地却未熄,反倒是顺着那垂地的帷帐呼的缠了上去,冷风从开着的窗棂席卷而入,不多时整座圣和宫之内便有吞吐的火舌卷了起来。 赵晟愣愣的看着那火焰一点点的越窜越高,几乎要将自己包围起来,他不但不觉得可怕,他甚至眸光大亮的指着那妖娆灼灼的火光高声笑了起来,“烧吧,烧吧,都烧了,烧了才干净,才干净——” 巨大的火光随风跃起,不多时从宫外都能看到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势喷薄而起,城里还在挣扎的大梁士兵们看到那火势俱是一怔,而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全部都放下了武器,江左一身戎装,发髻散乱,满脸是血,浑身上下伤口超过百处,他满眸血红的看着那火光跃起的方向,仰天长啸一声,手腕一折将刺向敌人胸膛的利剑插进了自己的肚腹之中,最后的巷战因为这一场火势得到了平息,一时间整座梁都城犹如白昼! 刚刚出了后城门的马车再次回转,刚进了皇宫便看到了那滔天的火势,车内的公孙慈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嘴里有咸涩的味道之时才回过神来,马车之外的老太监满面哀戚的跟着,马车之后的百多亲卫此时不过只剩下几人,公孙慈一声令下马车飞驰的更快了些,眼看着就要到圣和宫了却是遇到了刚刚进宫的楚军! 万俟宸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着火的是圣和宫,被抓住的几个大梁士兵亲口作证圣和宫内的是大梁皇帝赵晟,万俟宸看着那通天的火光眯了眯眸子,丝毫不因为楚军的胜利而欣喜,宋涯和秦允从东、西两面而来,见了他俱是摇头。 万俟宸的面色更是深沉,周遭站着的人一句话也不敢说,正当这诡异的静默和周围的惨淡让人心里发怵的时候一个副将极快的跑了过来。 “皇上,梁皇后要为梁皇殉葬,已经向着圣和宫而去了!” 此刻的火势已经非常大,整个圣和宫周围都被那火气侵染,寻常人根本难以靠近,其他人听到这话或许只是稍微感悟一下罢了,可是万俟宸却是面色一肃,眼底一抹幽光一闪,当即下令,“将梁皇后带过来,朕有话要问!” 秦允和宋涯自然知道公孙慈的身份,也知道当年的些许内情,闻言心中也升腾起了一股子希望,万俟宸的眸光落在圣和宫的方向,不多时,几个楚军士兵压着两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走了过来。 万俟宸心中松一口气,只见到其中一个哭喊着叫着“娘娘”,而另一个则深深的低着头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两人被带到了万俟宸的面前,俱是瘫倒在了地上,那丫头模样的将一身华服的公孙慈扶了起来,却见公孙慈的半边衣衫都成焦黑状皱在了一起。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向一边的士兵,“怎么回事?” 那小兵当即跪倒在地,“启禀皇上,梁皇后驾着马车冲到了火场里,小人们的动作慢了一步。” 万俟宸转头看向公孙慈,“抬起头来。” 公孙慈似乎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听到万俟宸的话她愣了愣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抬头的刹那周围人都发出一阵抽气声,万俟宸看着公孙慈左脸上的一片红肿皱了皱眉,却还是冷了眸子问她,“她在哪里?” 公孙慈反映了一瞬才想起来万俟宸问的是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万俟宸,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身上的痛楚,万俟宸看她的模样只觉得她或许神志不清,只要再问之时公孙慈又道,“你问……云曦姐姐啊……我本来要放她出去的……却没想到有其他人把她救走了……我只当是楚皇……现在看来却不是……只怕姐姐现在……已经在去大燕的路上了……” 公孙慈尽量说得轻松,可一字一句的让人听起来只觉得不忍,好不容易说完这么多句话,看到勃然色变的万俟宸,她嘴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扩大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倒是一边的珠儿见此赶忙朝着万俟宸磕头,“楚皇明鉴,娘娘本来打算让珠儿送姑娘出城的,可是半路被人劫了去,是大燕的人不错,求求楚皇救救娘娘,求求楚皇——” 万俟宸森寒着眸子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当即有人将公孙慈和珠儿带走,天幕泼墨一般的黑,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猛的转头看向了城外西南方向,黑苍苍的夜色之中,连绵起伏的山脉好似一支匍匐在地的野兽一般狰狞。 而在城外的某条小道上,一辆精致的马车正趁着夜色一路疾行。 ------题外话------ 我家墨儿,其实,也是很好的…… 085变故又生,夜中来客 “赵晟这两日一直不停的召见梁都氏族贵胄,此前爆出的几处民乱也被压制了下去,凡是被赵晟召见过的元老贵族们大都准备离开梁都。” 浓墨染成的漆黑之中,肖扬的声音万分低沉,夏侯云曦微微颔首,肖扬又道,“梁皇后大抵是真的怀孕了,不过这件事现在整个大梁还没有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连赵晟也没告诉,现在大梁已经称降,想来梁皇后此前是几分顾忌,且看稍后。” 夏侯云曦轻拢着的微微散开,肖扬闻言又道,“梁皇亲自送信到了楚营之中,现在楚军已经全军向梁都开拔,楚皇行军速度很快,不出五日便可兵临城下。” 夏侯云曦闻言眉头微抬,“可知道信中说了什么?” 肖扬摇了摇头,“那信是大梁丞相梅景行亲自送过去的,内容其他人都不知道,现在梅丞相随楚军一起行军,只怕是有几分监视的意思,楚皇此前本来没有随军,一路寻着线索已经到了琨城,可是收到大梁称降的消息之后就返回了楚军之中,现在是他亲自带着兵马往这里来,最近的一次消息当中楚皇什么也没有说。”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一瞬,“依照赵晟现在的手段,必然是想借着楚军来之前将大梁的贵族元老们送出梁都,那信中必然是让他亲自领兵,只怕还提了些条件,毕竟是两国之事,再加上他此前与他和我们都不算熟捻,自然是不相信我们能对大梁百姓手下留情的。” 肖扬点头,复又道,“现在只等楚军来了梁都便算是无碍了,只是大梁现在还不放你,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夏侯云曦摇摇头,“不必有什么不安心的,只当做这几日是在这里小住,你寻常也不必过来,一旦出了岔子,你在宫里我自然更安心两分。” 肖扬闻言便点了点头,眼看着时间不早,肖扬便准备告退,夏侯云曦点头应了,随即起身向着床榻走去,刚走了几步又发现身窗户未曾关好,凉凉的夜风落进来,卷起室内幽暗的灯火和那落地的帷幔,她又折身回去管好窗户,回身的刹那只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衣物簌簌声响起,心中猛然一惊,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便后退一步。 那垂地的帷幔还在轻轻悠悠的晃荡着,夏侯云曦下意识的落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之上,室内一片静默,夏侯云曦在原地站了良久,装潢精致的寝室之内只有她刻意压低了的呼吸声,等了良久她终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内室入口是一扇八开的侍女屏风,她想了想还是绕过屏风走了出去,外间的锦榻上,玉质和玉瑾正安然睡着,夏侯云曦悬起来的心这才彻底的落定。 翌日晨起之时玉瑾和玉质早就在外候着,夏侯云曦起床之时募得发现自己院子外面的禁军似乎更多了几人,她将疑问的目光落在玉质和玉瑾的身上,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夏侯云曦披上袍子站在窗前,外面的天色沉暗,此刻正簌簌落着小雪,眼看着这雪势还有变大的样子夏侯云曦的眉心不由得皱的更紧了两分,而站在她院门口的侍卫们一身戎装,肩头已经覆上了一层雪沫子却都没有伸手拂去,夏侯云曦心中一紧,面色不由得深深沉暗了下来。 公孙慈看着外面的雪天面色也有两分不好看,她看了看左右,让玉香去拿自己的斗篷和暖手筒来,珠儿一边看着了不由得上前来,“娘娘,外面冷着呢,皇上派人来说今日午间不回来,您还是等着吧。” 公孙慈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管如何我还是去看看的好,他心中只怕是压着一股子气呢。” 珠儿闻言也有两分赞同,连忙接过玉香手中的斗篷给她披了上,待将公孙慈武装的严严实实的之后一行人才出了毓华殿向着御书房而去,出了圣元宫,御书房便在不远处的圣和宫,乘上皇后御辇,一路到了圣和宫门口才停下,门口的小太监看到是公孙慈来了连忙要进门去禀报,公孙慈见了连忙拦住。 往日仆从成群的圣和宫现在颇有两分零落萧条,公孙慈看着颇有两分感叹的叹了一口气,那小太监起初还有两分忐忑,公孙慈见了便笑开,“你且放心,皇上那里自有本宫呢。” 小太监见公孙慈今日里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闻言也放下心来,公孙慈便又问开,“和皇上在一起的都有谁?” 小太监恭敬地站在公孙慈身前道,“江统领和贺统领都在,还有几位九城兵马司的将军也都在里面,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说了好一会子话了。” 公孙慈的眉心便皱在了一起,若是按她所想的,赵晟召见这几人无外乎是要做最后的交代,可是从昨天就开始说了,一直说到现在都没说完?公孙慈心中存了两分疑虑,让玉香和玉坠在外面等着,自己领着珠儿往宫内去了。 顺着回廊往里走,不多时便走到了御书房左侧,远远地便看到几个禁军守着侧门,越是靠近正门人越是多,似乎是防止别人走近的样子,珠儿看着倒是一笑,“只怕皇上这会子还是忙着的,娘娘您不听劝,现在恐怕连人都见不到。” 公孙慈也是无奈一笑,本想算了,可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略微宽了点的腰身到底是止不住心底的涌动,她眸光微转,狡黠的笑开,转头在珠儿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珠儿闻言眸光大睁,“娘娘,这样行吗?” 公孙慈笑着点头,“怎么不行,你放心。” 珠儿听着心中微松,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珠儿一走公孙慈当即就隐在了转角的花墙之后,只看到珠儿脚步极快的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没走几步便被领头的一个侍卫长拦了住,那侍卫自然是认得她的,当即道,“珠儿姑娘,皇上此刻不见人!” 珠儿面上带着紧张之色,眸光往那紧闭的书房门上一扫,顿时满眼的失望之色,转眼她又抓住那侍卫长的衣袖,语声颤颤的道,“好好好,先不见皇上,可是皇后娘娘的忽然在圣和宫门前晕倒,她身边只带了我一个人,我没办法,你们先去找人救救皇后啊!” 那侍卫长闻言当即色变,这一阵子外面守卫虽然严密,可是圣和宫之内却是肃清了许多宫人出去,这会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倒也是常理,他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侧门,当即朝距离他最近的几人招手,“你们四个,随我去看看皇后!” 话音落下,那侍卫长便带着守卫侧门的几个侍卫和珠儿一起往外走,看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阁之中公孙慈才笑嘻嘻的从花墙之后走了出来,她直直走向那侧门,轻轻推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门后。 从侧门进去是一间偏厅,从偏厅的暗门向里走才能到御书房的正房,宽敞的夹道两旁摆放着精致的书画瓷器,明锦帷帐高高垂地,一副富丽堂皇的样子,而在那夹道的尽头便是赵晟众人议事的御书房所在了。 公孙慈下意识的将手落在了小腹之上,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她一步步的走过去,脑海之中是赵晟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应该出现的惊喜表情…… “……有那凰王在手,相信万俟宸也会投鼠忌器,再说他到时候只能带一千人进城,而我们有禁卫军两万,巡防营两万,还有九城兵马司的两万,我们一共有六万人马,他的一千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一身戎装的江左眸光之中带着两分凌厉的杀气,此言一定,眼底更是有喷薄光芒爆出,一边的贺光点头附和,随即又道,“琨城距离梁都有一天路程,一旦我们将万俟宸一部全部拿下,到时候直接后退到羌城去,楚皇一死,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便是大燕了,我们只要死守羌城,不出半月大燕就会从后方侵袭过来。” 贺光言毕,屋内众人面上都生出两股子无畏之气,另一边一方脸大耳的将军闻言又摆出一张地图来,“梁都之中显然不适合六万人马集齐,万俟宸一旦发现城中有诈,临了不敢进城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们大可……” 沉稳有力的话语声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打断,几乎在同时所有人的面色都是猛然一沉,继而都将眸光落在了左侧那厚重的屏风之后,那屏风之后有两道门,一道通往赵晟在此处的休息室,另一道通往一间会客偏厅。 坐在主位之上的赵晟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加身,在众人略带戒备的眼神之中起身向那屏风走了过去,远远地,赵晟便能看到一身大红色斗篷的公孙慈略带两分不安的站在那里,他浑身上下的冷凝气势一顿,静默了一刻之后头也不回的道,“没什么,一只猫而已,今日都散了吧。” 外面的几人都是连着几日进宫的,也深知赵晟的疲累,此时闻言当即起身对着那屏风行了一礼之后鱼贯退了出去,等关门的声音传来,赵晟才眯紧了眸子向着公孙慈站的地方走过去,夹道之内光线幽暗,公孙慈大睁着眸子看着赵晟,那满是意外与惊骇的眼神像极了一支受伤的小鹿。 赵晟在公孙慈面前站定,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在此刻破灭,她听到了,也明白了,公孙慈愣愣的看着赵晟,唇角微动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赵晟看着她的模样轻声一叹,抬手将她揽入怀中,眉心微皱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你在发抖。” 公孙慈眼底有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她分明靠着他厚实的胸膛,可是此刻却止不住的全身发冷,她脑海之中连着几日的美好遐想全部在此刻破灭,就好像一支鸟儿,就在她以为自己刚能飞起来的时候却猛的掉了下来。 “为什么……” 颤抖的声音里有让人心中发疼的哽咽,赵晟不由得将她揽的更紧了些,却还是始终一言不发,公孙慈只觉得泪水湿了脸,那锥心的疼从四肢百骸慢慢的延伸到了小腹之处,她猛的回过神来,抬手擦掉眼泪,抬眼看向赵晟的脸。 昏黄的光线从气窗投下来,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他棱角分明的脸隐在了阴影里,无论她如何的仔细如何的认真都难以看清楚他的表情,公孙慈唇角欠强的扯出一点弧度,“你猜我过来做什么?” 赵晟的表情还是那么一成不变,公孙慈等了一瞬他也没有反应,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擦了擦脸,复又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分明语声雀跃却又带着让人心头抽紧的哭音,“赵晟,我是来告诉你,我有你的孩子了,他三个月了,他是你赵晟的第一个孩子,可是现在,他连自己能不能平安出世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知道,赵晟……” 公孙慈的语速越来越快,她似乎看到那双细长的眸子里有一闪而逝的光芒破空而出,她想看得更清楚些,可等她用力的睁大了眸子,却只看到赵晟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夏侯云曦被眼前那异常的平静弄得神思难安,两日过去,公孙慈和赵晟丝毫没有再找她的打算,她想着,如果赵晟要提条件,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先说通她,可是眼下这诡异的安静和多出来的禁军让她的心渐渐地提了起来。 赵晟分明在为自己的臣子百姓斡旋,他怎么会不利用她来获得楚地更多的优待呢,可如果他根本没有提条件的打算呢…… 因为守卫越来越森严,肖扬也很难再进来,夏侯云曦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一时之间连对策也难以谋划,玉瑾进来的时候夏侯云曦忽的回了神,她疑问的看向玉瑾,玉瑾皱着眉头对她摇了摇头,随后又比了几个手势。 夏侯云曦眉心一簇,“不见我?病了?” 玉瑾点点头,夏侯云曦心中登时咯噔一声,公孙慈分明是怀孕了,这所谓的病了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若是真的病了那便好说,若是假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个人的变化都不会寻常,夏侯云曦心中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只盼着肖扬能带来消息。 玉瑾随着玉质站到了门边上,两人相视一眼,玉瑾便开始比划起来,玉质眸光一亮,随即也比划起来,夏侯云曦看着她二人手势变化不停,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叫了二人过来,虽然他们是公孙慈的人,可是夏侯云曦还是抱了很大的希望。 “你们可是有关于楚军的消息?” 玉瑾眸光一亮,可随即她又敛下眸子去,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夏侯云曦的身份问题,夏侯云曦无所谓的笑笑,“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打紧的,我现在在大梁宫中,你们不说皇上和皇后也会说,你们还是体谅体谅我,别让我费那许多周折吧。” 玉瑾和玉质相视一眼,眼底有些微的松动,夏侯云曦顿时笑起来,看着玉质催他去取纸笔来,玉质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去将纸笔拿了过来,玉瑾也不扭捏,上前笔走龙蛇的写了几句话。 待玉瑾写完,夏侯云曦迫不及待的就俯身过去看,这一看,她的面色便是猛然一白,她看向玉瑾,“消息可靠吗?” 玉瑾当即点了点头,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抄起边上的披风便往外走,玉瑾和玉质相视一眼只好跟上,走到茱萸阁门口,守卫的禁军们并没有什么阻拦的就放夏侯云曦出了门,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伐,看了看远处圣元宫的方向,她却是反向着那玉水湖的方向走去。 玉瑾和玉质跟在夏侯云曦身后,眼看着夏侯云曦漫无目的的到处走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周遭不时的有大梁的禁军巡逻走过,每每都要以奇怪的眼神将她们三人打量一瞬,虽然雪停了,但是天气还是黑沉沉的一点都不亮堂,夏侯云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云,转身回了茱萸阁。 此番没头没脑的一走让玉质和玉瑾摸不着头脑,也让在圣元宫毓华殿之内的赵晟有些不懂,他长身玉立的站在窗前,身后的老太监走上前来低声回禀,“皇上放心,皇后娘娘一直在老奴的眼皮子底下呢,娘娘的身子已经恢复,太医来说脉象很好,或许能一举得皇子呢。” 老太监的话并没有给赵晟太大的宽慰,相反的,他的眉心皱的更紧了,那老太监看赵晟没什么反应不由得又道,“茱萸阁的姑娘派了人来问皇后娘娘呢,已经两次了,老奴都奉皇上的命令闭门不见,那姑娘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异常?老奴多嘴一句,那姑娘诡计多端,皇上可要以防万一。” 老太监自是好心,赵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室,内室的床榻之上,公孙慈正面色微白的躺在那里,她两眼木噔噔的瞅着帐顶,连赵晟站在了床边都未曾发觉,赵晟看着公孙慈的模样不由得俯下身去,拂了拂她的侧脸轻声呢喃,“阿慈,你放宽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公孙慈并没有太多的反应,良久才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赵晟心中略定,看了那老太监一眼起身往御书房而去,待赵晟和那老太监出了门,公孙慈这才看向在一边眸色泣然的珠儿,珠儿会意的走到床边来,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 公孙慈眼底有挣扎犹豫之色,却还是唇角微动着说了两句话,珠儿闻言抬起头来,颇有两分不确定的问她,“娘娘,您可想好了?” 公孙慈转身面向里,语声无力的一叹,“我仁至义尽,不欠她了。” 夜色渐深,眼看着子时已过夏侯云曦终于等来了肖扬,漆黑的夜色之中他一身黑色劲装着身,手中提着三尺青锋,身上带着凌人寒气的进了内室,今日里夏侯云曦无端的走动自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此番不由切切一问,“出了什么事?” 夏侯云曦看着他的打扮十分满意,她急而快的道,“情况有变,称降只怕有假,那信中让他带兵一千入城,若他真的只带一千人前来只怕是回天乏术,现在送消息恐怕来不及了,你现在就出宫去,亲自去跟他说,不要来梁都!” 肖扬这两日也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可是此刻还是道,“这消息可可靠?若是我出宫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消息是玉瑾和玉质无意之中听到的,你且去便是,他好了我才能安全,他们是要那我当人质的,轻易绝不会动我。” 夏侯云曦语速又急又快,说完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眼看着就要到梁都,你必须早日赶到琨城去,一定不能让他只带一千人往梁都来,赵晟虽然作出集散梁国贵族的样子,可是城中主要兵力主要将领都没有动作,只要他一声令下,城中至少六万人马可用,太危险了!” 夏侯云曦是认真的,语气肃然深重,肖扬明白如果万俟宸出事才最是严重,可让他将她一个人留在宫里他却是一点儿都放不下心来,看出了他的犹豫,夏侯云曦眸光一厉,“楚皇出了岔子,我们根本毫无退路可走,现在、马上、立刻出宫!” 夏侯云曦说完此话便眸光灼灼的看着肖扬,肖扬自知无法反驳,对着她行的一礼便跃窗而出,夏侯云曦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黑暗之中不由苦笑着抚了抚小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们到底还是未到可以安心的时候。 楚军至多七日至少五日可到梁都,眼看着今日已经是第四日,夏侯云曦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了,如果肖扬没有找到万俟宸,如果肖扬没有顺利出宫,不管是那一条,后果都是不堪设想,她心惊胆战的等了大半日,整个大梁宫之中还是安静异常,随即她便放下了心来,至少肖扬是安全出去了,眼看着夜色渐起,正待她想再次去见公孙慈确定消息的时候,玉瑾和玉质带着三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 夏侯云曦看着那三人不由得一愣,灯光之下那当首的女子摘下了斗篷,一张圆脸一双大眼分外的给人以亲切之感,不是珠儿是谁! 夏侯云曦心中一惊,“珠儿,你这是——” 珠儿眼角泛红,面色也不是那样好,见状只道,“姑娘不要问那样多,珠儿是奉主子之命来的,楚军就快要来了,但是情况不太好,姑娘要是想活命就听珠儿一言,现在就跟珠儿出宫去。” 夏侯云曦眼底情绪变幻风云涌动,良久,她叹然的一笑,“你主子有心了,既然如此,我随你走。” 珠儿面色微变,似乎没有想到她这样快的就接受了这个局面,见她什么都不多问随即又松了口气,她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又看向身后二人,在她身后的乃是玉香和玉坠,是夏侯云曦见过的毓秀殿侍婢,二人将斗篷脱下来,一件交给了夏侯云曦一件交给了玉质。 珠儿看向玉瑾,“你们二人之中主子需要一个人送姑娘出宫,等把姑娘送了出去自有办法把玉质再接进来。” 这算是解释了,玉质没什么表情,只是安抚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夏侯云曦接收到玉质的眼神只觉得有些奇怪,再看玉瑾之时玉瑾面上也没有多少表情,自然是十分服从珠儿的的调配。 珠儿看着夏侯云曦和玉质将那斗篷穿上,又仔细交代了二人一句便带着二人出了门,黑色的帽檐将三人的头脸遮住了大半,院子里的侍卫看到这三人出来,因是进来的时候查探过的此时并没有多加盘问的就将三人放了出去。 夏侯云曦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跟在珠儿的身后向宫门的方向而去,珠儿身上带着皇后的令牌,一路走来但凡是有人来查探的那令牌便能让三人畅通无阻,夏侯云曦提起来的心渐渐地放下去,顺着大梁宫之内回环往复的回廊小径一路快走,大抵在两柱香之后便上了一挑还算宽敞的宫道,宫道的两边是七横八竖的小巷子,各自通往这一片三等宫所,在那宫道的尽头,大梁宫的侧门正赫赫生威! 正当三人兀自紧张着如何应付那宫门的守卫之时,在三人身后的宫道之上忽然传来凌乱又沉重的脚步声,夏侯云曦何其敏锐,几乎立时就反应过来这些人必然是为了她们而来,她心中抽紧,募得看向了周遭的阡陌宫巷。 珠儿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等变故出现,正当她也惊慌失措而夏侯云曦因为地形不明没有寻到最佳躲藏之处的时候,却是玉质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抬手拉起夏侯云曦转身就向着一条小巷子里快步而去,珠儿见状连忙跟着他们躲了进去。 他们的打算被发现,若是再被这样抓回去,珠儿或许还好,可是玉质不会轻松,而自己则是再不能有这样的机会逃出去,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一边跟着玉质疾走一边看周遭的地相,眼看着玉质身手利落至极且目光敏锐非常,夏侯云曦不由得心中生疑,然而身后的骚乱越来越大,似乎有更多的人沿着这些小巷子追击而来,夏侯云曦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起来。 眼看着三人走到了一处交叉巷口,而四面八方的叫喊声都响了起来,正当三人不知道应该走哪一条巷子的时候一边的黑暗之中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猛的将夏侯云曦拉了过去,夏侯云曦一手护着肚子,被这样一拉不由得一惊,等她定神之时赫然发现那忽然出现的人竟然被留在茱萸阁之中的玉瑾! 夏侯云曦怔忪之间玉瑾已经笑看向她,“走这边!” 夏侯云曦立时被一股子怪力击中,那样的惊诧之感甚至让她有两分背脊发凉之感,玉瑾和玉质分明都是聋哑人,此时此刻,对着她说话的是谁! “玉瑾!” 不仅是她被吓到,就连珠儿也是面色赫然一变,珠儿一声轻喝,走在最前面的玉质和玉瑾俱是蹲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珠儿正不可置信的看着玉瑾,玉瑾和玉质相视一笑,玉质已经向着珠儿走了过来。 “珠儿姐姐,得罪了——” 夏侯云曦目瞪口呆,心中有千万思绪来回闪动,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质一手砍在了珠儿的后颈之上,珠儿眸光大睁,指着玉质和玉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倒了下去! 玉质将珠儿移到墙边,转身向着夏侯云曦走来,夏侯云曦眸光冷冽的甩开玉瑾的手,满眸戒备的看着玉质玉瑾,“你们是谁的人——” 玉质和玉瑾再次相视一眼,眼底都出现了两分为难,玉质向前一步,“凰王殿下恕罪,还是随我们走吧,后面有人要追来了。” 夏侯云曦再后退一步,“你们是谁在梁皇后身边安插的人,又为什么要救我,出了这大梁宫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不过片刻夏侯云曦心中却已经有千百种思绪转动,出去的话面对的是无尽的未知,留下的话即使被囚禁性命一时之间一定是无碍的,不过片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连退两步,冷笑一声,“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我都不会随你们走!” 玉瑾和玉质再次对视一眼,玉质眼底眸色一深,朝着夏侯云曦拱手一拜,“既然如此,那玉质只好得罪凰王了!” 眼见得玉质欺身上前,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想要提起内力,可是刚刚一动便又强自止了住,她几乎是毫无反抗的站在原地被玉质一手落在了后颈,眩晕感袭来,她迷迷糊糊的倒在了玉质的怀里,她虚虚的眯着眸子,远方的黑暗之中似乎忽然多出来数道身影,最终的黑暗来临之前,夏侯云曦只听到玉质极快的喊了一声,“主子——” ------题外话------ 恭祝姑娘们中秋快乐貌美如花事事顺遂~ 二更送上,大家猜来的是谁~ 087成王凶险,公孙之怒 帝国历四七九年正月十五,大梁灭与楚地的围攻之下,梁王赵晟与圣和宫引火*,梁皇后公孙慈与宫乱之中不知所踪,有传言其人为梁皇殉葬同殁与那场大火,至此,中原大地之上已有三国败于楚军之手,加上与楚地交好的南越和东齐,楚国已经将六分之一的领土掌握在手中,与此同时,楚军主力挥军东去,开始了对北方强敌大燕的全线进攻,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七国之乱的最后一战拉开了帷幕。 四七九年的上元节最是与往日不同,冬雪掩盖住了烽烟狼藉,却掩不住百姓们心中的惶恐不安,大梁在这个冬日成为了楚帝国的一部分,梁都之内凡有不服大楚者皆被楚军处以斩刑,不出三日,梁都之内的血腥气更浓一层,楚皇万俟宸一改往日亲民仁厚之姿,以近乎残暴的手段血洗梁都,此等行径被诸将加以掩盖,虽然瞒得过普通百姓却是瞒不过权势场上的有心之人,与此同时,大燕守军开始猛烈进攻大梁腹地的楚军,从东向西的劈开了一条血腥之路,只为了迎回他们消失半月的王。 风雪渐大,高大华贵的御辇之内,公孙墨一身白裘覆肩,手中是一支银色刻有繁复暗纹的酒壶,车窗半敞,冷气嗖嗖的涌进来,公孙墨仰头喝一口壶中酒液,熟悉的北境烈酒辛辣刺激至极,从口腔直直涌入喉头胸腹,一股子*顿时便沁透了全身。 “她吃的什么?” “姑娘用了八宝鸭,金丝如意卷,姜汁鱼片,还有一小碗红豆薏米粥。”玉瑾跪在车辕上的低低的回话,微微一顿,玉瑾又加了一句,“主子准备的姑娘都很喜欢。” 御辇内的公孙墨又仰头喝一口,眼底的沉暗一点点的散开,或许是醉了,他眼底竟然现出两分朦朦胧胧的暖意来,“她睡得好吗?” “每日戌时歇下,第二日辰时醒来,午间还要小睡一个时辰。” 玉瑾的声音平静沉稳,细听之下却又有几分不忍,腊九寒天的风从她的衣领子里灌进去,她从晃动的车帘子缝隙里看到了白裘一角,不由得微微抖了抖,随即眼底的神色愈发沉暗,一语落定,见车里久无动静,她和每日这个时候一样准备下车,还未有所动作,车里却又有低低的呢喃。 “吃得好,睡得好,她倒是不怕了……” 玉瑾愣了愣,只觉得这些话不是她能听得,当即还是跳下了御辇徒步向着那御辇之后的一辆大马车走去,马车行的极慢,玉瑾跳上马车看了玉质一眼,玉质对着她点了点头她才猫着身子掀开车帘进了车内。 夏侯云曦身上裹着一件狐裘大氅,如瀑的墨发懒懒的绾在脑后,眸子微眯着,面上还有午睡正起的慵懒模样,玉瑾看的呆了一呆,连忙上前将她手边的汤婆子触了触,见已经冷了便随手换了个热的放进了夏侯云曦的大氅之下,然后又俯身看了看角落里燃着的火炉子,添了凉快银丝碳进去才作罢。 夏侯云曦懒懒的吃着果脯,正要打开一本还未看完的书册,玉瑾看着这车里的摆设,一时之间很难想象孙哲几人在战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物件。 “快到肃州了吧?” 夏侯云曦忽然出声,玉瑾倒是吓了一跳,这十多日里夏侯云曦安然的享受着她们的服侍,却是很少主动和她们说话,更别说问一问其他人了,她定了定神,“是,还有五十里不到,天黑之前就能到。” 肃州是大梁境内最靠近大燕的一座城池,背后便是大燕的入境屏障燕然山,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她放下书册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外面是整片整片的肃穆的白,群山峻岭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好像插满了灵幡一般让她觉得触目惊心,她想了想,第一次问起,“你是大燕人?是怎么到敬慈公主身边的?” 玉瑾眸光一敛,据实道,“奴婢是大燕人,自小没了家差点饿死,后来被皇上救下,之后便乃是皇上手下情报组织里的人,因为……因为皇上不放心公主,便让奴婢到公主身边以防不时之需。” 玉瑾说的隐晦,夏侯云曦却极是明白,她想了想又道,“这几日可有成王的消息送来?” 问到此玉瑾的眸色一暗,却是摇了摇头,夏侯云曦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才放下帘子,玉瑾见状连忙将那帘子掖好,直到保证没有冷风漏进来才又回身坐好,夏侯云曦随即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手上那本讲述中原山水的翔地记,玉瑾看着不由得就是一叹。 又走了大半日,赶在天黑之前一行人进了肃州城,夏侯云曦下车的时候披着一件大大的白色斗篷,巨大的风帽遮住了她的面容,旁的人只看到一个女子跟着公孙墨一起回来,却是不知她身份为何。 夏侯云曦看到周遭高高飘扬着的铁鹰旗只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陌生,她低着头跟在公孙墨等人的身后,直往肃州军府的方向而去,城中的燕军军容肃整,士气高昂,显然此前受到的战败之辱对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那军府乃是肃州州府改造而成,宽广的门庭颇有两分霸气,身着银色战甲的战士们早就伏地跪拜,一声声的万岁之声震耳欲聋! 公孙墨不置可否的挥手,跪拜在最前的三人便起身随着公孙墨一起往内府走,此三人夏侯云曦都认识,正是秦征,齐林,林源三人,三人的目光有几分诧异的落在了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想着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随意的掀了风帽,三人如她所料的露出几分意外之色,却又极快的掩下去,夏侯云曦无所谓的笑笑,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她整个人便如遭雷击一般的立在了当地。 从内府迎出来夜七看到公孙墨的刹那便跪倒在地,“皇上,成王他——” 只那欲言又止的三个字便让在场众人都黑了脸,公孙墨眸色猛的一沉,却是立时加快了脚步往内府最深处走去,夜七起身相随,一边走一边道,“大梁和大燕所有能请到的大夫都请来了,皇上着人送来的大夫我们也让看了,可是……可是无人能治成王!” 公孙墨的脚步越来越快,夜七一句话说完的时候一行人就已经走到了一处名为流风阁的院子,守卫的侍卫来不及行礼公孙墨就快步冲了进去,夏侯云曦紧跟在公孙墨的身后,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超过了秦征等人成为了此行第二,公孙墨刚进了正厅她也跟了上,从侧门经过一段甬道便能进内室,可待走到内室门口,夏侯云曦的脚步却是猛然的顿了住。 其他人管不得许多进了内室,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才走进去,宽敞的室内正靠墙摆着一张巨大的锦榻,公孙成霖就在那锦榻上躺着,雪色的大裘盖在他的身上,越发的衬得他眉眼如玉矜贵出尘,可饶是夏侯云曦也看得出来,这个人的呼吸缓慢且羸弱,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停止,他的面色有一种诡异的明丽,和他那形容消瘦的颧骨形成鲜明的对比,募得让夏侯云曦想起来一个词——回光返照! 屋内点着淡淡的龙涎香,窗台柜头还有鲜艳的花卉点缀,好似是要给榻上躺着的人生机似地,公孙墨正背对着众人坐在塌边,他微微弯着背脊,抬手想落在公孙成霖的弊端探探他的呼吸,可又怕什么似地放了下去,微微沉默,他募得转过头来看向夜七,“这些人不能用就继续找,先前那和尚说的法子也继续用——” 又看了一眼活死人一般的公孙成霖,公孙墨忽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除了夜七之外的人都跟在他的身后,擦肩而过的瞬间,夏侯云曦似乎听到公孙墨对她说了句什么,她一晃神没有听清,只待一行人走远了她才反映过来,他说,“陪陪他吧。” 夏侯云曦走近那锦榻,一时之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她知他死去,又知他活着,本怀着巨大的希翼,亲眼所见却又是如此这般的生死难明的样子,夏侯云曦叹了口气,不由得看向一边的夜七,“所有有名的大夫都找过了吗?” 夜七看着夏侯云曦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作何感想,他想了想,眸光微敛的道,“近处的能找到的都找了,唯有百里家的当家人现在不在府中,我们遍寻不到。” 夏侯云曦眉心轻拢,“燕皇刚才提到的法子是什么?” 夜七眸光一敛,声音暗哑的道,“此前遇到过一个光头和尚,那和尚替成王算了一卦,说成王命相大凶,非遇到至仁至智至尊之人不能救,最后留下一个方子,每日里要用……要用人血为药引给成王殿下续命。” “以人血续命——” 夏侯云曦一听此道便觉得有损人伦,哪里是救人分明是害人,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那和尚现如今人在何处?他口中至仁至智至尊之人是谁?” 夜七叹一口气,“那和尚古怪的很,穿的破破烂烂的和我们送成王回来的仪驾遇上了,看到我们行色匆匆非要算一卦,我们本来不愿,那和尚却非要算不可,一算之下便将成王受伤病危之事说了个大概,倒是不由得我们不信了,我们回过神来本也想问那能救成王的人是谁,可是一转眼那和尚就不见了,我们遍寻不见,请来的大夫又没办法,只得照着方子用,所幸,成王殿下总算还有性命在。” 夏侯云曦听着夜七的话越听面色越是古怪,她募得想起,两年之前,他带她路过凉州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一个和尚,在那白马寺之中,那和尚曾测算过他征战之时有大凶之象,正待她再问的时候那和尚也是一眨眼就不见了,夏侯云曦心中生出两分希翼来,想到万俟宸在烈火原上遇到的险境,一时之间颇有几分相信了那和尚的话,不怕公孙成霖的伤难治,就怕这世上根本无人能治! 夏侯云曦心底生出两分希翼来,不由得看向夜七,“那和尚我曾见过一面,他的话多少有两分可信,既然有人能救成王,我们所差的不过是一个机缘。” 夜七闻言点了点头,眼底的忧色却是不见好,夏侯云曦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有多说,她又在公孙成霖这里坐了一会儿,玉瑾便进来请她去偏院休息,她住的院子和公孙成霖的院子不过一墙之隔,简单的梳洗之后夏侯云曦就将玉瑾叫到了身边。 “你这些日子在外行走,定然知道楚军的军情。” 夏侯云曦语气肃容,玉瑾一怔之后便低下了头,夏侯云曦到底是敌方之人,此刻问这个问题也实在不是那么的好,见玉瑾如此,她又道,“我独身一人在燕军大营之内,就算知道了楚国如何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玉瑾想了想,看夏侯云曦眉心紧锁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好奇夏侯云曦到底所为何事了,她沉吟一瞬道,“楚军主力军撤回了潞城,现在两军正在对峙。” 夏侯云曦眯紧了眸子,潞城在襄州西北,乃是当日里夏侯非白和万俟玉带领的西路军夺下来的,距离这里不过五日路程,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复又认真的看向玉瑾,“你可能替我想办法飞鸽传书送一份信到楚军营中?” 玉瑾顿时苦了脸,心说不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怎么还能让我送信,夏侯云曦看着她的模样无奈的一笑,“我明白你的处境,这样吧,这份信你看着我写,等我写完了你再决定帮不帮我送。” 玉瑾愣住,夏侯云曦却已经转身铺陈笔墨。 暮色一点点的落下来,夏侯云曦看着锦榻上毫无生息的人发呆,公孙成霖身中四箭,最要命的一箭乃是在背心,长箭贯穿他整个胸腹,箭上更带着毒,现如今他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势已经愈见痊愈,唯有胸口处的箭杆无人敢取,那已经散入周身的毒更是无人敢在他身受如此重伤的情况之下施药,夏侯云曦的眉头皱了皱,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大石一般的难以呼吸,眼见得屋子里的光线不知何时起已经变得幽暗无比,她终是站起身来准备点头,可在她转身的刹那便愣住了。 内室的入口处,一抹身影挡住了外间透进来的光线。 他面对着他,面色隐在那巨大的阴影之中,直让夏侯云曦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即便是这样他周身的怒气也是那样的分明,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她不知道那怒气的由来,却敢肯定不会是因为自己便是了,她很有做俘虏或者是做人质的自觉,除了在公孙成霖的院子里看看之外便是待在自己的地方,不窥探大燕军情也不轻易胡乱的走动,更暂时没有独自逃出去的打算,他没理由对她生气。 想到公孙墨来了,夏侯云曦本来打算的去点灯的计划改成了先退出去,于是她直接向着内室的出口处走去。 公孙墨的眸光却直直的不容忽视的落在她的身上,夏侯云曦心中即便奇怪却也不打算和他共处一室,行路的那十几天里他们还不是没有打过几个照面,夏侯云曦这般想着当即加快了脚步朝外走,可预料之中的安然无恙到底被一支用力攥紧了她手臂的大手打破。 夏侯云曦好似一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要摆脱他的大手,然而公孙墨似乎浑身的怒气都在这一刻喷薄而发,竟然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顺着那不是那么宽敞的甬道便将她往外拉,夏侯云曦被他的大力拖着踉跄的出了内室,本以为他会将她拉出去,却不想他又只是刚出了内室便一把将她甩在了甬道的墙壁之上! 砰的一声响,夏侯云曦只觉得后背猛的一疼,她惊呼一声,口中的呵斥还未出来公孙墨便以绝对的压迫感将她抵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夏侯云曦艰难的往后仰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道带着颤抖。 “燕皇请自重!” 公孙墨抬手,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心摩擦过她的侧脸,覆着粗粝的五指猛的抓住她的下巴往下一按,顿时她便只能与她对视,那一双好似寒剑一般的眸子无比深幽,带着凌厉的攻击力想要摄入她的眼底,夏侯云曦克制的呼吸,一双眸子眨都不眨的和他对视,他的锋芒逼人,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抬手便朝他胸膛使出夏侯非白教她的招数! 砰的一声脆响,她未带内力的拳头登时被他一把握住,夏侯云曦只觉得他将她的指节握的生疼,却仍是咬紧了牙关不避不闪的瞪着他,她不知公孙墨何意,心中却是紧张他发起疯来会不会伤到她肚里的孩子,这么一想她眼底已经有杀气四溢,这样的凌厉的她让公孙墨觉得陌生,可他不仅不退分毫,甚至眸光紧盯着她越靠越近…… ------题外话------ 嗯……姨娘愉快的化身四千党…… 085亡国之君,北往南行 夏侯云曦睁开眸子的时候周遭一片安静,她下意识的将手落在小腹之上,觉得无碍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带着淡淡熏香的锦被盖在身上,触手便是一片温暖,室内的角落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宫灯,她的眸光落在屋里的摆设上,精致的帷帐,简单却雅致的书画插屏,再看了看,窗台和柜头各有一抹簇绿正焕发生机,正是出自她之手。 夏侯云曦闭了闭眸子,看向外面的泼墨一般的天色一时之间有些弄不清到底到了什么时辰,她身上只穿了中衣,床边摆着她的珠履,衣架子上挂着她的披风和袍子,她起身穿好衣裳和鞋子,将头发低低的绾做一个小髻,站在窗边醒了醒神才往出走。 不过半月,千重宫没有半分变化,她熟门熟路的顺着甬道往外走,心中万千思绪缠绕,脚下步伐略微沉重,转过一个拐角,甬道尽头正立着一抹幽黑的高大身影,夏侯云曦呼吸微滞,脚步便停了下来。 隔着一层薄薄纱帐帷幔,那抹身影变得有几分模糊不清,可是夏侯云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所有的疑惑在此刻豁然得解,她定定的看着那一抹挺直的身影,一瞬间就想到了几十种与他周旋的方法,可最终,她剩下的不过只有苦笑和无奈。 公孙墨转过身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愣在当地,隔着那层纱帐,他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她身上那骤然疏远的气息离得这样远他也能感受的清清楚楚,他的眉心下意识的拢在了一起,他上下打量着她,猜她会不会转身而去。 可她到底没有,下一瞬夏侯云曦便又继续走起来,她抬手掀开了那帐帘,眸光幽深的落在他的身上,而后一步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公孙墨看着夏侯云曦一身湖蓝宫装着身,不由得就想起了嘉陵山的那一场冬猎,彼时她也穿过这样的颜色,他的眸光比往常更为冷冽,周身的帝王之势也愈发的迫人,那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容上是让人难以捉摸的黑暗情绪,与他身上穿着的黑色劲装相映衬,直让夏侯云曦觉得陌生又可怕。 距离他十步远的时候夏侯云曦停了下来,两相对峙,各自面上都是深沉到无法辨识的意味,分明只有十步,可是此刻那平静无息的空气中好像有一条瀚海难越的鸿沟,生生的阻挡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 公孙墨眼底有深不可测的幽光一闪,他抬步走向她,眸光钉在夏侯云曦的身上,他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让夏侯云曦呼吸一紧,他一步步的靠近她,分明是锋芒敛尽,却还是让夏侯云曦觉得不舒服,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公孙墨的手立时攥住了她的手臂。 几乎是呼吸相闻,黑暗之中夏侯云曦只看到公孙墨的眸子好似一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深潭,诡谲又冷冽的光芒闪动,攻击性十足,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你在害怕?” 夏侯云曦被那冰冷的迫人气息笼罩,闻言面不改色的挣脱了他的手,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好整以暇的开口,“燕皇千里迢迢而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公孙墨直了身子,她在瞬间全副武装,他的气势再也迫不了她分毫,他微眯着眸子看着她,“我千里迢迢的闯大梁宫,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眸光带着能穿透人心的洞明,却又幽深的不让人窥见其内心半分情绪,偏生出口的话又是这样的引人联想,夏侯云曦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完美的表情甚至找不出一丝破绽,“大燕整军以待,燕皇自有大计,本王不敢置喙。” 本王? 公孙墨的眸光再深一层,可随即他又兀自笑了起来,唇角一弯,那冰雪一般的面具便瞬时散开,顷刻间,那刀削斧刻的棱角也变得疏朗起来,他的眸光透过甬道的花窗向外扫了一眼,转过头来仍是看着她,“好,既然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就先出去看一场戏吧。” 公孙墨转身而走,夏侯云曦迟疑一瞬,到底是跟了上去。 千重宫主殿之外有一片宽大的露台,此刻那里正站在数十个和公孙墨一样黑衣劲装打扮的人,夜色漆黑,为数不多的几颗星子高远的零落在天幕之中,夏侯云曦的眸光扫过去,心中一动已经明白,她只怕是睡了一天一夜,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公孙墨直直的走到那露台尽头,双手负于身后,眸光微眯的凭栏远眺,夏侯云曦跟过去,眸光正好能落在那远处的梁都城上,夜色之中的梁都城灯火万家,而今夜的梁人灯火似乎更为绚烂了些,眼看着那一座城郭几乎不夜,夏侯云曦的心渐渐地沉了下来。 今日是第五日,梁都之内如此大的阵仗,自然只有一个原因。 夏侯云曦不由得攥紧了双拳,公孙墨看在眼里,面上便又是秋霜过境,二人沉默的将眸光落在同一个地方,一炷香之后,在梁都城外的官道上一条火龙缓缓地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夏侯云曦的呼吸顿时猛然一紧。 那火龙一点点的靠近了梁都城城门,眼看着整支队伍都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内,夏侯云曦的眉心已经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一千人,只有一千人。 “梁都城内城外六万大军,他只有一千人。” 公孙墨语声平缓的说出此话,其中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夏侯云曦听得心中一揪,想了想却是淡淡的弯了弯唇,“最高枕无忧的时候,也是最致命的时候。” 公孙墨眸光微动,这边厢已经有人快步走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公孙墨顷刻间眸色一暗,再看向那梁都城门前的阵仗之时眸色不由得深邃几分。 “吱呀”一声,梁都城厚重高大的城门被打了开来,城内灯火璀璨,远远地便能看到十里长街之上灯火通明,身穿红色战衣的大梁士兵们沿街伫立,正以十分肃容的面色等着楚军的到来,万俟宸一身黑色的战甲着身,墨色的披风被冬夜的寒风高高的卷起,精致的面容隐在了墨色的头盔之下,唯有那一双眸子在这夜色之中好似淬了寒星一般的冷酷幽寒。 大梁丞相梅景行策马走在万俟宸的身侧,笑嘻嘻的眯着眼睛道,“恭请楚皇入城,我皇已经在大梁宫等候多时!” 万俟宸眸光一转,星星点点的带了几分未达眼底的笑意,他扫了一眼那梁都城高高的城墙头,马鞭挥起,策马疾驰入城! 跟在他身后的一千甲士俱是疾驰跟上,顷刻间,那十里长街之上便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万俟宸目不斜视的向着那长街的尽头驶去,刚走了一会儿却是放慢了马速,看着街市上灯火辉煌的酒肆店铺,他忽而笑看向边上的梅景行,“传闻梁皇已经让城内民众自由出走,为何现如今的街市上还这么的热闹?” 梅景行面色不变,一双细长的眼睛从万俟宸的面容上扫过,似乎是在确定他说此话的真意为何,顿了顿,他摆了摆手,“楚皇说笑了,大梁既然有心称降,定然是要臣民也一起臣服,楚皇的仁厚名声大梁民众也都知道,自然不会像您说的那样出走,楚皇听说的只怕是那些异族人吧,大梁西边时常有些小部落的人来往,这都城之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万俟宸微微颔首,随即又语声沉暗的道,“这样自然最好,丞相可别忘了我们今日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话音落定万俟宸便打马向前,梅景行忙不迭的应声“知道知道”,万俟宸今日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那位凰王殿下,看着万俟宸的身影在这长街之上飞驰,这位老丞相眼底募得闪出两分精光! 长街的尽头便是那大梁宫的定安门,入了定安门才算是入了皇宫,万俟宸一路朝着定安门而去,身后的一千甲士俱是披甲执锐各士气昂扬,马蹄声奔腾不息,沉沉的敲打在这大梁国的心脏之上,分明是一千人,却跑出了一万人的气势! 远远地便看到那定安门正紧闭着,反倒是定安门的城楼上此刻正有众多人影闪动,万俟宸的眸光微眯,看了看定安门的城头,又看了看从定安门到自己跟前的距离,似乎是在测算着什么,忽然,万俟宸猛的拉起缰绳勒了马! 高昂的嘶鸣声响彻寰宇,万俟宸驻马,身后一千甲士也齐齐的定了下来,随军而行的梅景行心头一跳,连忙笑眯眯的跑上前去,“楚皇这是怎么了,皇上现在正在宫里等您呢,只怕还得请您移步宫中!” 万俟宸鹰隼一般的眸光落在了那漆黑黑的定安门城头上,作为一个身经百战运筹帷幄的将军,他身上的警惕性和敏感性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比拟,虽然看不清那城头之上到底藏有什么东西,可他只凭着这样远距离之下的危机感便能确定,那城头之上有长枪,有射程五十丈的短臂弩,还有各式各样散发着寒气守城利器! 万俟宸转头看向了梅景行,“楚军已经入城,一切都在大梁的掌握之中,梅丞相知道朕为了什么而来,现在是不是该让朕见人了?” 梅景行似乎没有聊想过万俟宸在此刻发难,他也抬眼看了看那火光幽暗的城头,不由得笑开,“大梁已经要称降,这会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只怕找个通传的人都找不到,楚皇请放心,凰王殿下就在宫中,你去了便能见着!” “少废话!” 梅景行还欲再说,万俟宸脸上的颜色已经沉到了冰点,护在万俟宸身边的秦允打马上前一步,抽剑落在了梅景行的颈边,“既然无人传话,那你便去传话,让人请我们凰王殿下出城相见,否则今日的事情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梅景行看到颈边的寒刃额头之上不由得冒出一层汗意,看了看万俟宸冷峻的侧脸,他只好颤颤巍巍的应了声,秦允随即收了刀剑,梅景行立时打马上前! 看着梅景行朝着定安门的方向去,秦允上前一步靠的万俟宸近了些,“主子,肖扬和宋涯进城门的时候已经出发了。” 万俟宸估算着时间,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定安门的方向,城内的气氛有异他明白,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那定安门上的杀气都是假的,他甚至打算,无论大梁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应下,只求,只求她安然无恙。 梅景行也不知道在城门之下含了些什么话,不多时那城头之上的火光更亮了几分,随即梅景行也向着万俟宸的方向打马返回,待走的近了梅景行才笑开,“楚皇且放心,凰王殿下本也是牵念着楚皇的,凰王殿下就在定安门城楼上呢,楚皇且看!” 天幕之下,定安门城头上忽然多出来几道身影,因为隔着远并不能看清楚人的面容,可那当首之人的身形衣饰,都和夏侯云曦一模一样,秦允在万俟宸身后松了口气,面上已见松快的喜色,在他身边的简旭宁和吴威几人也都是相视一眼松了口气,唯有万俟宸,他定定的看着城头的那一抹身影,眼底的漆黑一点点的化作凌人的寒芒。 万俟宸眯了眯眸子,“的确像她。” 梅景行在一边听着面上一喜,还以为是万俟宸因为距离远看不清楚才有这样一说,他当即笑开,“自然是凰王殿下,这世上除了您之外只怕没人能认得更清楚了,夜里凉的很,可别让凰王等久了,还请楚皇移步吧。” 万俟宸依旧将眸光落在那城头上,呼啸而过的寒风之中,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似乎有失望,有后悔,还有一丝让人心头揪紧的痛楚,众人都为万俟宸这般的情绪感到疑惑,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万俟宸手往下一沉,再抬起来的时候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把墨黑大弓,搭箭拉弦不过是一瞬,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咻”的一声破空之声已经划破夜色向着那定安门飞去,秦允的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目之所及那城上的女子身影已经倒了下去。 梅景行目瞪口呆的看着万俟宸,一是因为他的箭力,二则是因为他竟然能发现出什么不妥来,不过一瞬之间梅景行的脸上已经一片惨白,他双手握紧了马缰,两股战战唇角抖动,几乎想在下一刻就打马逃走! 万俟宸转过身来看向他,“你说得对,这世上除了朕之外没人能认得更清楚了,冒充她的人,实在该死!” 万俟宸调转马头,眸光凌厉的看向跟着他一起来的楚地骑士们,他的眸光之中带着决绝,带着凌厉和狠辣,却还有一丝克制的安抚,他还在等。 十里长街之上,一千楚军犹如一支伺机而动的野兽一般注视着各方的动静,万俟宸微微抬头看着那星子寥落的天幕,只觉得心中一股子愤怒快要抑制不住的涌动出来,远处定安门上似有骚乱,梁都城门的方向似乎也有些微的动静,而城中,更是无限的杀机几乎就要抑制不住的将要冒出来,楚军则是各个眸光戒备的看着自己周遭的阡陌窄巷,万千动荡之中只有万俟宸,凭着那一股子执念保持着最后的冷静,那侧影如铁似冰,将在一边的梅景行压迫的字不成句几乎要瘫软的掉下马去! 两柱香的时间之后,几道黑影从靠近定安门方向的小道之上闪了出来,万俟宸看到肖扬表情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们一行的结果,他心中狠狠的一痛,唇角冷冷勾起,眼底的愤怒燃烧,变成嗜血的光芒,再不看一眼梅景行的调转马头。 “杀了他,当做大梁亡国的礼物送给赵晟。” 梅景行压抑的声音被一把剑封了住,咕嘟嘟的几声之后便变作了一具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的尸体,肖扬追上来策马在万俟宸的身边,“只怕已经被安置出宫!” 赵晟既然不想投降,最应该在这个时候拿她出来威胁自己,可是临上阵之时他竟然用了假的她,万俟宸心中早就猜到了她的人可能不在宫中,可赵晟的用心他却是一点都猜不透,胸口有一股子钝痛蔓延开来,四肢百骸似乎都带了痛意,他猛的挥剑,下一刻整支一千人的队伍忽然改变了方向向着城西而去! 便也是在此刻,一道火红色的烟花在半空之中猛然炸开,顿时,沉寂的梁都城内顿时响起滔天的喊杀声,紧闭着的定安门也在此时重重的打了开来,一万禁卫军将士从定安门之中冲出,不多时便融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之内,随着楚军的方向,带着生死不惧的杀气向着城西疾驰而去! 大梁宫,正有一辆马车由南向北向着后宫门而去,从哪里出去可以从梁都城一直未曾擢用的北城门出城,出城之后一直向西北方向走便能到达羌城,赵晟站在圣和宫的殿门之前,眸光随着那马车移动,直到那马车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才回过头来。 这边厢那亲身伺候的老太监急急赶过来,朝着赵晟行的一礼道,“皇上,那万俟宸竟然没有上当,一件射死了我们准备的人,后来举兵朝着城西的方向去了,江统领已经带着禁卫军追出去了。” 赵晟当然看到了那全城响应的信号,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抬了抬眉头,“你说楚军向着哪里去了?” “城西。” 老太监又重复了一遍,赵晟眉心微蹙,他长这么大念得兵书不少,却并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凭着直觉他也觉得不太对,“我们的重兵都留在了正门,现如今楚军却去了城西,江统领是如何安排的?” 老太监眸中带笑,好似已经看到了大梁的大胜,“皇上您忘了,贺统领和陆将军都在城外呢,四面八方都有人呢,就算楚军去了城西也没关系,江统领追了出去,和外面的两位将军内外夹击,楚军只有一千人而已,他们跑不掉的!” 老太监是两朝元老了,当年乃是先皇最为信任倚重的人,连先皇上战场他也是跟着的,听到老太监如此说赵晟松了口气,随即又转身回去殿中等着,此刻殿内殿外都是披甲执锐的甲士,各个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可仔细看却是能看到众人眼中的光芒亮色,和那老太监一样,所有知道大梁部署的人都觉得这一场仗大梁必胜无疑! 赵晟坐在主位之上,看到众人面上都带着激昂之气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安倒是一点点的散了去,随即他又想到了公孙慈,想到了那未出生的孩子,他眸光之中狠厉与温柔两相变化,一时间到让底下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轰隆隆——” 猛然炸响的一声有如雷电,众人在殿内面面相觑的互视一眼,正想着大冬天的如何有这夏日闷雷,紧接着的一声炸响让殿内众人面色立时煞白! “怎么回事?!” 赵晟厉声一喝,殿内当即有负责军情的小兵疾奔而出,前一刻还满是激越之色的梁地士兵面上此刻满是汗水,俱是眸光灼灼的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只等那传令的小兵早日带回让大家安心的消息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柱香的时间之后早前那疾奔出门的小兵才返身而回,那小兵面色比出门的时候还要灰白,进殿便跪倒在地,说话的时候声音上还发着抖,“皇上,西门破了,楚军不知用了什么厉害的东西,西门的成了一堆废墟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闷雷一般的炸响落地,众人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了一震,连带着殿内的灯火都晃得明灭不定,这下不光是底下的兵士面色灰白了,就连赵晟背脊上都是一片凉意,他眸光似火的看着那小兵,“混账,城外不是有陆将军和贺统领吗?他们人呢,难道他们要看着楚军进城吗?” 此话一出那小兵面上的颜色更是精彩,几乎都要瘫软在地,“不知道两位将军去了哪里了,西门之外并没有梁军,现在西门一破,城外还有楚军进城!” “楚军?!” 几道声音同时暴喝而出,赵晟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哪里来的楚军,楚军不是在琨城吗?”说到此他猛的将狠辣的眸光落在了屋内一人身上,那是负责情报探查的九城兵马司之中的一位将军。 那将军早就汗如雨下,此刻收到赵晟能吃人的目光哪里还站得住,当即便跪倒在这金碧辉煌的的大殿之中,只是颤声道,“皇上明鉴,微臣手下的人马几次送信回来,琨城之内的确有楚军坐阵,那万俟宸出城之时也的确是只带了一千人马。” 事已至此,还有和好说,赵晟目眦欲裂的来回踱步,只下令道,“禁军全部出动,此战若不成就让江左提头来见!” 自有兵士前来传令,赵晟却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步,忽然之间他猛的停了下来,他叫了那老太监走向内室,刚刚站定便语声切切的道,“你,你马上再带百人出城,让皇后不要去羌城,随便找其他的地方落脚,你负责护送,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老太监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赵晟的意思,他眼眶一热当即跪倒在地,“老奴不走,要走请皇上岁老奴一起走。” 赵晟眸光微眯的看着他,“朕是这大梁的王,这个时候怎么能走,你带着朕的亲卫出城去,追上皇后好生看顾——快去——” 话音落下外面的喊杀声便越来越大了,赵晟冷冷的看着那老太监,那老太监僵持片刻似乎也听出了情况的紧急,当即淌着眼泪向着赵晟磕了三个头果决的转身而去了,赵晟心中微松,听着外面越来越混乱的状况心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走出内室之时外面的将领们正满面惶然的窃窃私语,赵晟抽出手中长剑,眸光沉沉的看着殿中众人,殿中几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思,当即拔剑而出跪倒在地,“臣等誓死护卫皇上!” 赵晟眸光微眯,看了看手中那从未出鞘的三尺青锋,一时之间只有苦笑,他指了指殿内几人,每人都分了作战任务,没多久整个圣和宫之中便只剩下他和几十亲卫,赵晟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殿之内,那金灿灿的装潢在此刻变得那般的刺眼,他八岁便能写下闻名天下的治国赋,可到了现如今,他却连和士兵们一起并肩作战的能力都没有,他拿着这象征着帝王之威的宝剑只觉得它是那样重,他甚至比不上那些为了大梁浴血奋战死在敌人刀下的小兵,赵晟狠狠的叹一口气,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军士步伐混乱的闯了进来! “皇上——” 赵晟猛的站了起来,直盯盯的看着那军士,那人身上的战衣已经被染红,周边还有被不知是刀刃还是箭矢划出来的破损,样子狼狈不堪,眼底还有深深的恐惧,他匍匐在地,颤抖着道,“皇上,楚军入城了,江统领无力抵挡,且战且退的已经只剩下两百人不到了,皇上,大梁要败了!” 赵晟身形猛的一颤,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小兵,似乎是想问一问大梁为何这么快就败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却是问出一句,“贺统领和陆将军呢?” 那军士浑身一颤,“楚军早有防备,有异军从西面饶了过来,就埋伏在西面的山坳里,万俟宸进城之后那边的大军就趁着夜色赶了过来,陆将军和贺统领现在都……都……都战死了!” 赵晟一怔,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的连退三步跌坐在了黄金宝座上,那军士看赵晟如此,带着哭音的道,“皇上,您快走吧,江统领只怕也要挡不住了,皇上,大梁要败了,大梁要亡国了啊!” 那军士的话好像一把利刃一般的滑过赵晟的心头,他猛的闭了闭眸子,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前黑黑白白的脸那军士的脸都看不清楚,他用尽了力气大手一挥,“去告诉江统领,告诉江统领,朕知道他的忠心了,退兵吧,退兵吧!” 那军士闻言眸光一喜,却又极快的暗下来哭道,“皇上,只怕是退不了了,城中到处都是楚军,到处都是楚军,退不了了啊!” 赵晟怔愣一瞬,而后又是无奈苦涩的一笑,“退不了了,那你们走吧,外面的人,都走吧,马上走,从后城走……” 亲卫们不知何时都进了殿内,全都满眸泣然的看着赵晟的模样,那军师跪地膝行几步到赵晟的身前,仍是不放弃的求道,“皇上,您也走吧,小人们送您出宫,皇上,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皇上——” 赵晟长剑一挥,空茫的眸子顿时盛满了戾气,“废话,朕是大梁的王,就算死,朕也要死在这金銮殿上,全部都退走,这是皇命,尔等不听吗?!” 赵晟的疾声厉色让在场诸人俱是眼眶一热,到底是生死一刻,并非没有人动心,赵晟说完这话便瘫倒在了黄金宝座上,那些亲卫们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有了走的第一个,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便有第三个……最后,那跪地的军士朝着赵晟磕了三个头之后也站起身跑了出去,赵晟这才回过神似地呵呵一笑,他拄着长剑站起身来,眸光发蒙的看着大殿之内的明黄色帐幔。 宫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一片混乱之中赵晟竟然听到了“楚国万岁”的声音,他愈发苦涩的一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九爪龙袍,一时之间满是讽刺的摇了摇头,他站立不稳的将这殿内一景一物深深的看尽眼底,恍然之间竟然记起了自己少时在这金銮殿之内穿梭背书的模样,“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哈哈……中庸不可能也……” 赵晟的表情从空洞迷茫募得变得狰狞起来,心中所认忽然之间泯灭,他没由来的生出不知来处的怒意来,这股子怒意迫使他举起长剑胡乱的挥舞,重剑无锋,却最是锋利不可挡,明黄色的帷幔被他撕破,殿内鹤冠金饰也瘫倒在地,啪嗒一声,连带着高高的宫灯也被他带倒,烛火落地却未熄,反倒是顺着那垂地的帷帐呼的缠了上去,冷风从开着的窗棂席卷而入,不多时整座圣和宫之内便有吞吐的火舌卷了起来。 赵晟愣愣的看着那火焰一点点的越窜越高,几乎要将自己包围起来,他不但不觉得可怕,他甚至眸光大亮的指着那妖娆灼灼的火光高声笑了起来,“烧吧,烧吧,都烧了,烧了才干净,才干净——” 巨大的火光随风跃起,不多时从宫外都能看到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势喷薄而起,城里还在挣扎的大梁士兵们看到那火势俱是一怔,而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全部都放下了武器,江左一身戎装,发髻散乱,满脸是血,浑身上下伤口超过百处,他满眸血红的看着那火光跃起的方向,仰天长啸一声,手腕一折将刺向敌人胸膛的利剑插进了自己的肚腹之中,最后的巷战因为这一场火势得到了平息,一时间整座梁都城犹如白昼! 刚刚出了后城门的马车再次回转,刚进了皇宫便看到了那滔天的火势,车内的公孙慈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嘴里有咸涩的味道之时才回过神来,马车之外的老太监满面哀戚的跟着,马车之后的百多亲卫此时不过只剩下几人,公孙慈一声令下马车飞驰的更快了些,眼看着就要到圣和宫了却是遇到了刚刚进宫的楚军! 万俟宸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着火的是圣和宫,被抓住的几个大梁士兵亲口作证圣和宫内的是大梁皇帝赵晟,万俟宸看着那通天的火光眯了眯眸子,丝毫不因为楚军的胜利而欣喜,宋涯和秦允从东、西两面而来,见了他俱是摇头。 万俟宸的面色更是深沉,周遭站着的人一句话也不敢说,正当这诡异的静默和周围的惨淡让人心里发怵的时候一个副将极快的跑了过来。 “皇上,梁皇后要为梁皇殉葬,已经向着圣和宫而去了!” 此刻的火势已经非常大,整个圣和宫周围都被那火气侵染,寻常人根本难以靠近,其他人听到这话或许只是稍微感悟一下罢了,可是万俟宸却是面色一肃,眼底一抹幽光一闪,当即下令,“将梁皇后带过来,朕有话要问!” 秦允和宋涯自然知道公孙慈的身份,也知道当年的些许内情,闻言心中也升腾起了一股子希望,万俟宸的眸光落在圣和宫的方向,不多时,几个楚军士兵压着两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走了过来。 万俟宸心中松一口气,只见到其中一个哭喊着叫着“娘娘”,而另一个则深深的低着头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两人被带到了万俟宸的面前,俱是瘫倒在了地上,那丫头模样的将一身华服的公孙慈扶了起来,却见公孙慈的半边衣衫都成焦黑状皱在了一起。 万俟宸眸光微眯的看向一边的士兵,“怎么回事?” 那小兵当即跪倒在地,“启禀皇上,梁皇后驾着马车冲到了火场里,小人们的动作慢了一步。” 万俟宸转头看向公孙慈,“抬起头来。” 公孙慈似乎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听到万俟宸的话她愣了愣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抬头的刹那周围人都发出一阵抽气声,万俟宸看着公孙慈左脸上的一片红肿皱了皱眉,却还是冷了眸子问她,“她在哪里?” 公孙慈反映了一瞬才想起来万俟宸问的是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万俟宸,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身上的痛楚,万俟宸看她的模样只觉得她或许神志不清,只要再问之时公孙慈又道,“你问……云曦姐姐啊……我本来要放她出去的……却没想到有其他人把她救走了……我只当是楚皇……现在看来却不是……只怕姐姐现在……已经在去大燕的路上了……” 公孙慈尽量说得轻松,可一字一句的让人听起来只觉得不忍,好不容易说完这么多句话,看到勃然色变的万俟宸,她嘴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扩大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倒是一边的珠儿见此赶忙朝着万俟宸磕头,“楚皇明鉴,娘娘本来打算让珠儿送姑娘出城的,可是半路被人劫了去,是大燕的人不错,求求楚皇救救娘娘,求求楚皇——” 万俟宸森寒着眸子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当即有人将公孙慈和珠儿带走,天幕泼墨一般的黑,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猛的转头看向了城外西南方向,黑苍苍的夜色之中,连绵起伏的山脉好似一支匍匐在地的野兽一般狰狞。 而在城外的某条小道上,一辆精致的马车正趁着夜色一路疾行。 ------题外话------ 我家墨儿,其实,也是很好的…… 088病危转机,艰难抉择 呼吸相闻之间,夏侯云曦不闪不避的看着那双近在咫尺薄光乍现的眸子,那眼底的深不可测之中似乎正有什么情绪在缓缓的酝酿,带着入骨的酷寒,让人望而生畏,近而胆寒,公孙墨落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并不曾放松,他稍稍倾着身子,微眯着眸子与她平视,“就这么想离开?” 低沉的声音带着两分暗哑,却是立时让夏侯云曦眉心紧皱,公孙墨不曾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语声更是幽暗至极,“只可惜,现在没有人能救你。” 夏侯云曦只觉得下巴的骨头要被他捏碎,她挣了挣,背脊紧紧的贴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唇角一弯冷笑道,“燕皇带本王回来难道不是希望楚军来救我吗?若是无人来救本王,燕皇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 公孙墨的眸子募得一沉,猛的向她逼近,那幽暗的眼底好似生出了滔天巨浪来,黑漆漆的风云怒卷,残忍又绝望,他也冷冷的勾起薄唇,狠狠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不,这一次我要换一种法子,再不许旁人来救你。” 夏侯云曦并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听着他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只觉得荒唐又可笑,她的眸光仔细的从眼前之人的面容上掠过,眼底不知是陌生还是感叹,漆黑的眸光一转,下一刻却又绽出两分讽刺的笑意,“困不困得住本王是燕皇的本事,救不救的出本王却又是他的手段,燕皇若真是无心拿本王做人质,何不放了本王离开?” 他……公孙墨眼底狠狠的一寒,他不知不觉的收紧了手指,看着夏侯云曦紧紧皱起的眉心眼底也露出两分痛楚来,他深深的注视着她,那目光带着迫人的锋利直逼夏侯云曦的心底,只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里的远一些,公孙墨看了她良久,眸子里的锋芒一点点散去,就在夏侯云曦刚刚觉得松快一分的时候却听到他漠然地一问,“他能给你什么呢?地位?名份?还是这天下?” 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正待回答之时公孙墨却又开了口,“地位,名份都有了,至于天下,你说他拿得到吗?” 夹道并不宽敞,只有顶上的花窗透出两分昏暗的光线进来,公孙墨极低极低的声音合着那隐隐呼啸而过的寒风落在夏侯云曦的心头只让她眉心下意识的拢起,公孙墨却在此时低下头来,语声一点点变得暗哑,“云曦……” 电光火石间,夏侯云曦极快的转过了头,公孙墨身形一震,略带冰冷的呼吸洒在她的腮边,夏侯云曦艰难的靠在墙壁之上,开口之时的语声沉暗且冷漠,“顾云曦已经死了,燕皇英明神武,不要忘记本王乃是燕皇的敌人。” 公孙墨抵在墙壁上的手缓缓地攥成了拳,他眸光如渊地直起身子来,眸光扫过夏侯云曦平静的面容,唇边终是勾起一丝讽笑来,他摇了摇头,“凰王难道不知道,英明神武的大燕皇帝早就和他的皇后一起——死了么?” 夏侯云曦心中一震,少了周身的压迫终于能站直了身子,她抬眸看向公孙墨,眼底情绪难明,后者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便转身向外室走去,夏侯云曦怔忪的愣了愣,只觉得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才算是缓过劲儿来,正敛了敛眸光却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声响。 公孙墨走出甬道的时候孙哲正站在门口,见公孙墨出来了连忙敛着眸子上前两步,“主子,玉瑾说姑娘送给楚军的信是……是请一个叫十五的大夫来给成王看病。” 脚步一滞,公孙墨回头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夹道出口,冷峻的面容终有那么一瞬的破裂。他转身脚步极快的出门去,高大的身影有几分匆忙。 玉瑾回来的时候面色煞白,却还是颇有几分担忧的进了内室,看到夏侯云曦安然的坐在床边,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册在看,这才放下了心来,夏侯云曦看到玉瑾回来也不由得心中一松,“辛苦你了。” 玉瑾还有两分愧疚,便低下了头去,“不敢当姑娘的辛苦,是玉瑾手脚不利落才被人发现,所幸那信送出去了,孙哲来问的时候玉瑾有些害怕,便照实情说了。” 夏侯云曦无所谓的摆摆手,玉瑾这才稍微安了心。 肃州乃是整个燕军大营的后方,寻常时间公孙墨等人虽然一直在商议军情,城中的动静却是不大的,夏侯云曦每日里只在两个院子里来回,自然也是不知外事的,玉瑾自从上次之后倒是偶尔会讲一点她听到的军情传言,夏侯云曦只知道楚军和燕军已经开始在前线有小规模的交战,双方各有胜败,却是不知道接下来大燕会有什么打算。 在夏侯云曦的心中,大燕的军情自是比不上公孙成霖的伤,安静的等了四日,终于在一个夕阳漫天的下午等来了十五。 残阳如血的城门口,一个自称是医家的蓝袍男子要面见燕皇,成王之死的消息本来已经在军中流传开来,也不过是前几日才有人出来辟谣,说成王只是病重而已,近几日又有人四处寻医,底下的人也就知道该是为成王寻医,心说这医家既然敢单枪匹马的来自然也不是小人物了,随即便有人去禀了秦征,秦征又禀了公孙墨,这才着人将十五请到军府之内。 十五的身份外面的人知道的不多,此刻的他一身湖蓝绸袍,面容疏朗,唇角依旧还是那从容又温透的笑意,面对着上位的公孙墨,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公孙墨对待医家都颇为礼待,挥了挥手一问,“敢问先生出自何派,现在在何处问诊?” 十五一身清风朗月的淡泊,笑笑回到,“在下姓百里,现如今乃是楚皇随身医护。” 见公孙墨的眸光一亮一暗,十五又道,“收到皇后娘娘的信,在下得知成王殿下现如今生死攸关命悬一线,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让其痊愈,可是皇后娘娘既然开了尊口,在下少不得要尽全力一试。” 几乎没有犹豫的,公孙墨颔首道,“既然如此,还请先生救成王,先生有任何要求本王都可以答应。” 对于公孙墨这般爽快的让他就诊十五有几分意外,他便道,“还请燕皇请出皇后娘娘让在下一见。” 公孙墨漆黑的眼底不辨情绪,扫了孙哲一眼后者便去了偏院,不多时夏侯云曦便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夏侯云曦看到十五心中自然全都是高兴,十五亦然,那深入眼底的笑意让夏侯云曦心中一暖,然而碍于其他人在场,她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十五上下打量了夏侯云曦一瞬,朝她行的一礼,“拜见皇后娘娘,收到皇后娘娘的信十五日夜兼程赶来,家中一切都好,请娘娘放心。” 十五分明说的刻意,可语气神态又是万分从容,夏侯云曦听得心中一松,却又看他从身边一个包袱之内拿出一支精致的暗花鎏金珐琅盒子来,“主子知道娘娘在外,心中惦念,十五走的着急,主子只让十五将此物转交给娘娘。” 夏侯云曦看着那盒子并不知是何物,收在手中拢在袖子里细细磨砂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身风尘一问,“可要先歇一歇?” 十五却摇了摇头,“成王之症拖不得。” 话音落下十五便转过了头去看向公孙墨,“还请燕皇带在下去看成王。” 公孙墨自然最是紧张公孙成霖的病情,当即起身向着流风院而去,十五一个人前来,即便是敌营之人此刻也没得要人监视的,进了公孙成霖躺着的内室十五的面色就肃容起来,夏侯云曦和公孙墨等人跟在他的身后,眸光紧张的看着他问脉看伤。 此前来了不知道多少自称名医的都未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此刻也不是所有人都报了很大的希望,可夏侯云曦却是知道十五的本事,只见十五眯着眸子,四指落在公孙成霖毫无血色的手腕,许久才放开,夏侯云曦第一个上前一步,“如何?” 十五安抚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未曾说话,继而又掀了公孙成霖身上的大裘,又敞开他的衣襟去看他胸前的伤口,夏侯云曦此刻离得最近,一眼看过去自然也将公孙成霖的伤看了个明白,因是伤口敷了最好的灵药,而公孙成霖的身体不能轻易搬动,夏侯云曦此前从未看到过他的伤口,此刻看到他胸口上黑洞洞的一块血污,隐隐可见折断的箭杆,不由得就觉得心口一麻整个人几乎要站立不住。 十五站的离她最近,眼角扫过见她似有不适连忙回身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腕,这一扶本来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可等他触到夏侯云曦的肌肤之时眸光却是猛然的一亮,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才压下这股子难受,转眼对上十五的眼神之时猛的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皇后娘娘面色不好,只怕是染了寒气,不如先去外面歇着。” 十五语气平淡,眼神也作寻常,夏侯云曦几乎怀疑刚才那一瞬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襟,摇头道,“不碍事,先生请继续。” 十五点点头复又转身去看公孙成霖的伤口,丝毫异常也无。 那伤口的狰狞程度众人都看在眼里,见十五越看面色越是沉暗,几颗心不由得都提了起来,良久,十五才转身过来,眸光灼灼的看着公孙墨道,“虽然成王的伤有得治,不过在下只能劝燕皇快替成王准备后事——” 公孙墨本是面色一亮,包括秦征、夜七等人都俱是上前了一步,可紧接着的第二句话却是让众人亮起来的面色猛的沉了下去,甚至还有丝丝杀气溢了出来,公孙墨到底是好城府好休养,虽然面色难看到了极致却还是克制的问道,“还请先生细说,既然能治,为何不治——” 夏侯云曦的心情与公孙墨几人无异,闻言紧张的看向十五,“先生,既然能治就时一定要治的,有何难处你且说来。” 十五面色严肃,眼底更有两分悲悯,公孙成霖的伤他看得清楚,也最是比其他人更知道其中的凶险,他沉沉的一叹看向夏侯云曦,一时之间连谦称都不用了,“成王这伤,只有我一个人是不行的,伤在心口,还有奇毒缠身,更重要的是现在成王各处脏腑都已经极近枯竭,这样大的伤口一动成王必死无疑,我需要找另外的人来助我一臂之力,而这两外的两人,燕皇绝不会去请,他们,也绝无可能相救成王。” “是谁——” 夏侯云曦最先抑制不住的问了出来,可是看到十五那洞明的眸子,再仔细的揣摩了他话中的意思,一颗心不由得就缓缓沉了下去,她定了定神,还是固执的将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先生且说是谁,成王因我而伤,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十五看着夏侯云曦叹了口气,这一叹便让夏侯云曦心底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她心中已经能确定那几人的范围,一时之间眉心已经深深地皱了起来,十五见她有所悟便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真正应该在此时做决定的人,“十五身为楚皇亲随前来大燕营中本是不该,既然我一人无力救治成王便只能先为其续命了,十日之后成王的身体便再难接受任何续命救治之法,到时候便是十五离开之日,燕皇且自行思量吧。” 话音落定,公孙墨的面色已经冷到了极点,他眉心猛然一皱,“那二人,是何人?” 十五转头看了看锦榻上的公孙成霖,缓缓地一边分析一边道,“成王的脏腑精元已经枯竭,这几日不过是靠人血补充元气才得以续命,燕皇也知道此时此刻的成王不能搬动其身体,就更别说是在其心口开刀取出那箭杆,再加上那毒已经深入成王骨血,要除毒就更要损耗精元,然而此绝境也并非无法可解,天下之大,有一个地方的武功心法有起死回生之效,凡练了此种心法的人只要以自己的功力渡人,便能护其心脉炼其气血,只待取出那箭杆,成王的身体有了那起死回生之效的内息调节便会一点点的恢复,到最后便能获得新生。” 十五说完夏侯云曦已经明白,她面色复杂的敛了敛眸子,这边厢十五扫了她一眼又继续道,“此处便是九重阁,九重阁江湖地位高绝除了阁内弟子皆是智士高人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其阁内宝物众多,这内功心法便是其阁内最为神秘的镇阁之宝之一,现如今放眼全天下,能接触到这起死回生之心法的唯有三人。” 夏侯云曦微微一叹,这三人身份已是不言而喻。 “其一乃是十四年前消失的九重阁弟子玉麒麟,其人现如今虽然在九重阁中,但是他早年间受过重伤,此时的功力并不足以治好成王,其二便是现如今的九重阁阁主白凤,此人深得九重阁上任阁主真传,相信燕皇也知道,此人乃是我楚地军师,至于这最后一人……” 稍稍一顿,见众人都看着他,十五眸色肃然的道,“这最后一人便是楚皇,楚皇当年本也曾得上任九重阁主青睐,却因为其命格贵胄不敢收其入门,因为觉得有缘,后又以九重阁无上心法相赠,因此,要救成王需得我楚地军师和楚皇齐齐出手,加上十五的医术方可得成,否则,待在下与十日之后一走,成王殿下至多还有半月寿命。” 一席话说完,室内俱是诡异的安静,夏侯云曦倒不知道十五将万俟宸早年间的事知道的这样清楚,她眸光扫过周遭众人,每个人都在诡异的沉默,公孙墨一双眸子深不可测的落在公孙成霖俊朗年轻的面容之上,挺直的背脊有两分僵硬。 “此前以人血续命的法子虽然管用却到底有损人伦,还请燕皇将在下要的药材和器具齐备,在下现在便为成王殿下施针——” 十五在旁里的案几上行云流水写下满满一张纸走过来,秦征连忙接在手中,十五看了看众人深沉的面色,转身走向那锦榻一边道,“请皇后娘娘留下助我一臂之力,还请燕皇和诸位将军出去等着吧。” 十五此时已经不是一般的名医了,作为公孙成霖唯一的希望,没有人拿他的话当耳旁风,公孙墨默了一瞬,道了一声“有劳先生”才走出去,瞬时屋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夏侯云曦看向十五,“先生所言可是真?只要他和白凤先生出手相助便能救得成王性命?” 十五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伸出手来道,“请娘娘把手腕给我。” 十五的身份不寻常,自然没了外人便随意的多,夏侯云曦闻言眸光一亮,当即伸出了手腕来,十五覆指,眯着眸子细细的诊脉。 夏侯云曦初时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怀孕,她好不容易调理得当的小日子忽然又迟了她正觉得微微奇怪,她这身体的底子虽然不好,却也不是那种骑个马便要发晕的,在加上之后各式各样的异状她便存了小心,直到快两个月的时候她才初初确定,这会子看十五这般郑重的问脉,她心中别提多紧张了,这一路来回奔波,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更遑论是月份不足的小孩子。 “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夏侯云曦问的胆战心惊,十五睁开眸子的时候眼底却果真有一抹沉色,夏侯云曦顿时面色一变,刚刚心口发麻的感觉立时便来了,十五的眸色略带安抚,只轻声问她,“此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夏侯云曦担心隔墙有耳,便也压低了声音,“没有,我一直很小心。” 十五这才带着笑意的叹了口气,看着夏侯云曦的眼神好像一个长者看自己的晚辈一半的欣慰,夏侯云曦略有两分不好意思起来,十五又语声动容的道,“若是主子知道,不知有多高兴。” 夏侯云曦想到万俟宸也是心中一软,十五却转身就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块玉递过来,夏侯云曦疑惑的接过来,只听到十五道,“此玉性温,我常年带在身上多少也沾了药性,最是养人,娘娘带在身上至少不会沾染风寒,娘娘的身子太浅,最近也太劳累,虽然没什么危险,却到底是比不得那些娇生惯养出来的,这里不太方便,不过我稍后可私下给娘娘配些补药,娘娘自己也需注意些。” 夏侯云曦听着总算是心头稍定,不免得露出两分温柔笑意来,十五见她初为人母与往日有所不同,想到万俟宸,不免又道,“主子这些日子日夜担心,早前听到娘娘不愿意和肖扬出宫主子便知道娘娘这里是有不好,也幸好主子心有所念没用强攻,现在倒是正好,此番主子虽让我前来,可到底最担心的还是他,娘娘现在情况特殊,不妨利用这个机会先回去楚地为好。” 说到这里夏侯云曦的眉心又拧起来,“先生说的救治成王之法,可是真的?” 十五知道她上心此事,便沉沉的点了点头,“没错。” 夏侯云曦闻言便低低的敛了眸子,十五见状不由得道,“娘娘需得考虑周全,第一,主子和军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入大燕军营,若是一旦有个差错,楚国大业便是要毁于一旦,第二,这救人之法对施救者也容易有损伤,小则功力后退,大则伤及经脉再难以修炼武功,娘娘请三思吧。” 夏侯云曦闻言面色也不由得肃然起来,十五转身去给公孙成霖施针,夏侯云曦这才取出了一直拢在袖子里的珐琅盒子,小小的盒子打开只有一汪润碧,夏侯云曦看着那熟悉的物件眼角一热,那玉上的古体小字更是暖暖的动人。 楚国长安,万俟宸。 ------题外话------ 坚持下来的姑娘们~姨娘感谢大家~大家都是温柔美丽大气高端上档次滴姑娘~ 090夜色缱倦,梦兰之喜 “蓝儿蓝儿,莫哭——” 低沉又暗哑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那样的久违却又是那样的真实,直让夏侯云曦浑身一震猛的睁开了眼,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夏侯云曦醒来的那一刻便知道这是梦,她想揉揉额角定一定神,可就在正要抬手的时候却骤然觉得不对,她屋子里的帷帐分明是系起来的,这个时候屋子里该有些微的幽暗光线才是,何时黑洞洞的一片,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手撑床而起身形一缩就要往床角退,唇瓣一张就要喊玉瑾! “唔——” 她的动作到底是慢了,那只手十分准确的捉到了她,一把便将她狠狠的按进了怀里,她的脸抵在那坚实厚重的胸膛上,闷闷的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两声咕哝,夏侯云曦的浑身都在那一瞬都崩得紧紧的,似乎连神识都在那一刻充满了攻击性,她下意识的就使出夏侯非白教她的招式,手臂一动便要错出来人的掌控。 让她惊骇又意外的是来人竟然如此的明白她的意图,不过是手腕一折便制住了她身上两处大穴再让她脱不出他的怀抱去,夏侯云曦浑身陡然提起的气势因为他的动作猛然一滞,而后,她绷紧的身体缓缓的一松,竟然就那样一点点的臣服,一点点的软倒在了来人的怀里,来人的怀抱因为她的放松而放松,那一双沉着有力的大手在她腰际被背脊之间来回游曳,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黑暗之中,万俟宸只觉得怀中的人一点点的变得贴合柔软,感觉到她的情绪,再想到适才她的泪水,他心中陡然揪成了一团,不知是疼还是酸,那感觉好戏有千万只虎豹在他心头抓挠,不是猫儿般的酥痒,而是血肉模糊的疼痛,他恨不得将她镶嵌到自己身体里来! 夏侯云曦欲做挣扎的手一点点的攥紧了他胸口的衣裳,下意识的反击之后,她猛的便认出了他,他的味道,他周身的气势,每一处都是让她觉得心酸的熟悉,夏侯云曦梦里头的酸楚意味又一点点的浮了上来,那些面对赵晟和公孙慈之时的全副武装,面对公孙成霖的伤感愁忧,面对公孙墨的不敢放松,此刻都山洪海浪一般的侵袭了她,她咬着唇,眼角不由得就湿了。 任何有形的无形的困难和危险都及不上她的眼泪,万俟宸的心都要碎了,一时间又是悔又是恨又是怜的,只想着哪怕自己万劫不复也不要她受任何苦难,他缓缓放开她,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漆黑的床帏之内,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道她在哭,那细碎的压抑的幽咽是他从来都无力招架的杀招,他唇角抿成一条凉薄的线,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疼惜她。 言语苍白,他只好一滴滴的吻干净她的泪,那咸涩的滋味一点点的蔓延至他的每一处味蕾,再由那细小的经脉全都汇集在他的心头,夏侯云曦渐渐地止了泪,无力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只贪恋他的气息他的味道。 带着入骨相思的吻渐渐地开始变得灼热,那凉薄的唇瓣带着冬日里灼人的烫迫切的汲取她的甘甜,湿滑的舌探进那檀壁之间,捻弄,吸允,啃噬,好似要将她连日来的担惊受怕都一点点抹去一般,夏侯云曦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阵阵颤栗,她只觉得天地在渐渐的倒转,她后背又贴上了那松软的被褥,唇上的温度在升高,连带着身上也骤然闷热起来,他带着粗粝的手掌心从她衣摆之下缓缓地滑了进来,沿着那脊柱一点点的往上走,夏侯云曦颤抖起来,脑海之中仅存的一丝清明让她觉得忐忑不安,直到那手覆在了她的胸前,她才被那猛然来袭的刺激震醒,她一把按住他的大手,压着嗓子摇头,“不能——” 黑暗当中万俟宸的眸光带着两分猩红,他粗粗的喘着气,灼热的气息全撒在她的耳边,闻言身形一震,落在她胸前的手往外撤去,夏侯云曦本来心中微松,可他撤了手之后竟然沿着她的鼻翼一点点的往下摸索,先是脸,而后是颈子,然后是胸口腰腹,再然后—— 夏侯云曦猛的拉住他的手,她以为他放过了她,却不想他是要换着方式折磨她,他的手上下的摸索,好像在看她胳膊腿是否完好一般,她咬着下唇平复情潮,万俟宸的声音带着两分暗哑,埋头在她脖颈语声沙哑,“蓝儿——” 两个月来的刻骨相思此刻自是化成了这带着暗哑和*的灼热轻唤,夏侯云曦心头一动,只觉得鼻子好似又酸了酸,她无法,只得转过身去抱他的腰身。 万俟宸被她一抱,心中登时一紧,他揽了她靠在那床头,只压低了声音带着两分危险意味的问她,“可有哪里不好?”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才压下这些软弱的情绪,她又贴近了他两分,带着两分沙哑的开口,“哪里都好——” 万俟宸拢了眉心,心中的不安却是挥之不去,感觉到他就要起身,夏侯云曦却又连忙使劲搂紧了他,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只搂着她道,“寺中我早有准备,惊动不到外面的侍卫,我们先走,马儿就在外面——” 万俟宸出现自然是要带她走的,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她又往万俟宸怀里缩了缩,万俟宸拂了拂她的额发,“我来了,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万俟宸想抱着她起身,可夏侯云曦却是愈发紧得向他怀里钻了进去,磨来磨去的像只取暖的猫儿,万俟宸只待疑惑,夏侯云曦却是抵在他胸前开了口,“恐怕……不行……” 万俟宸心中更是紧张了,此前她进这佛寺的时候自然有人是看着的,前后来报只说她面色不好却是没说哪里有明显的不对,正思绪涌动之间夏侯云曦又道,“就算要走,也不能骑马。” 万俟宸握着她的手猛的用上了力道,“果然受伤了?!” 黑漆漆的,夏侯云曦虽然看不清却也听得出来他言语之间的紧张,夏侯云曦连忙回握了他的手,一点点的将他的手往下拉,“不是我不能骑马……是他……” 一句话说完,万俟宸的手已经被夏侯云曦拉着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她只觉得万俟宸的掌心一颤,而后似乎连他的呼吸都缓了下来,夏侯云曦静静的等着他说话,良久,只听到万俟宸分外克制极力压抑的一问,“这……是……什……什么意思?” 夏侯云曦不由得又酸了鼻子,她拉着他的手身形一转依偎进进他的怀里,一边靠在他胸前一边将他的手依旧贴在她的肚子上,万俟宸的手第一次如此僵硬,带着不可置信的小心翼翼,他的手能决定万军生死,能掌握诸国风云,却在此刻木讷的像个孩子。 夏侯云曦轻轻地开口,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点点颤音,“这一阵子到处奔走我可真是害怕,可是他好乖,一点儿都没有折腾我,我想着,他定然知道她娘亲身陷囹圄,还知道他爹爹会来救他,这一路有惊无险,好像都是他在护着我,宸,他才三个月便能这般,将来定然与你一样……” 夏侯云曦语声浅淡又温暖,好像已经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的新生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孩子定然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鹿一般清透明澈,还有笔挺修长的鼻翼,还有如他一般的薄唇和那精致到邪妄的侧脸,双手一张便歪歪扭扭的扑进她怀里。 夏侯云曦这般想着,面上止不住的溢出笑来,却又觉得万俟宸的手隐隐的都带上了颤抖,他只等他说些什么,可他半晌都没有反应,她径自转过身去,却在转身的刹那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夏侯云曦一怔,旋即心中便明白了什么,她不由得牵了牵唇角,这里这么黑,她能看到什么呢? 窗外是冰天雪地的夜,窗内是他以为此生都可望而不可得的狼狈与温情,那满是这寒夜一般冰冷的年纪里,万俟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泪盈与睫而不能语,然而这般时刻到来,他却也只能束手就擒任那毁天灭地一般的震撼夺走他的神识,震破他的肝胆,无言无语的像个痴儿。 一夜好眠,玉瑾清晨起来的时候比寻常时刻晚了一刻钟,她心中暗自叫糟糕,等她进内室看的时候夏侯云曦却也是睡颜正好,玉瑾这才放下了心,复又走出去为夏侯云曦准备洗漱之物,刚走出院门便看到一个和尚等在那里,看到玉瑾出来了朝她行的一礼,“施主。” 周围守卫还在,玉瑾对着那小师傅行了一礼,“不知小师傅有何事?” 那和尚手上正提着一个食盒,从旁里递上来,“这是鄙寺给两位施主准备的素斋,请施主笑纳。” 玉瑾倒是不曾想到,此事是夜七安排,似乎不是让寺里的人准备的,那和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当即道,“夜施主已经将几位施主的饭食交给了寺里,鄙寺简陋,还请施主莫要嫌弃。” 玉瑾闻言连忙接了过来,“小师傅言重了,是我等颇有叨扰。” 此番言过玉瑾便带着那食盒往里走,将食盒放在一旁,又准备好了洗漱之物才在一边候着,不多时帷帐之中便想起了衣饰窸窣之声,玉瑾赶忙上去侍候,可没等她走上去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下一瞬里面便传来夏侯云曦的声音,“出去看看。” 玉瑾闻言又出门去,再进来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穿好衣裳站在床边,听到声音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她,玉瑾眸光微亮着,赶忙道,“姑娘,是皇上来了。” 夏侯云曦的眉头微微抬起,眼底闪过一抹薄光,却是不置可否的转身洗漱去了,玉瑾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奇怪,此前的夏侯云曦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从容松快,可那骨子里的戒备对于她这样长年累月紧盯着的细作来说实在是难以瞒得过,可是此时此刻,夏侯云曦周身都换了一种模样,那戒备减轻,周身的锋芒却是强盛了几分,她想了想,或许是佛寺之中给人以安定之感吧。 食盒打开,玉瑾看着那食盒之类的素斋倒是一愣,样子虽然不多,但是做工绝对的精细,还真不像是粗手和尚能做得出来的,却又想着佛门之地不可小觑,便也不作他想,夏侯云曦梳洗出来的时候便开始用饭,这屋子一共两人,玉瑾自与她一起,可玉瑾自认是下人,不敢与她一起吃饭,只拣了饭到一边去吃,夏侯云曦无奈,却在那几样菜品之中吃出了别样的味道来。 用完饭夏侯云曦便去往旁里的院子,进屋的时候十五正在外间用草药汁儿净手,他眼见得夏侯云曦周身颜色都是一新,不由得一颗心落定,又用眸光向内示意一番,夏侯云曦已经明白,公孙墨定然在内,待十五净手完毕,夏侯云曦随他一起进了内室。 公孙墨身上的白色狐裘还未得解,带着一股子行路的寒气,此刻他眉心拢着坐在公孙成霖的床前,眸光正一动不动的落在公孙成霖的身上,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眸光甚至不看夏侯云曦一眼的落在了十五的身上,他站起身来,眸光深重,“有劳先生了,肃州还有军情,朕只是上来看一眼。” 十五摆手,“燕皇且自便,十五定然尽心尽力。” 公孙墨闻言微微颔首,对着十五点了点头便出的门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夏侯云曦只看到公孙墨的眉心凝若川壑。 十五本是准备给公孙成霖下针的,夏侯云曦依旧在一边打下手,待周遭没了人,又等十五落完了针才轻声开口,“先生早就知道?” 十五昨夜欲言又止的样子还在夏侯云曦眼前,她问出这话自然不奇怪,十五看着那些落针之处的细微变化,闻言唇角弯了弯,“娘娘莫不是以为主子那般放心你在大燕营中待着就不管不顾了?” 夏侯云曦面色微红,她当然不是这个想法,只是她实在不曾想到他会在这时这地出现,十五又是一叹,“娘娘现在有了身子便不能随便想个法子走了,必然是要好好安排的。” 十五说完,眼神却落在了公孙成霖的身上,夏侯云曦看着他眼底深处的暗色哪有不知的,十五到底是医家,再加上公孙成霖是因她而伤,此时此刻,只怕连他也动摇了,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敢问先生,若是他们愿意救成王,成王今后有多少年寿?他们受伤的几率又是多少?” 十五想了想,“成王的身子已经拖了太久,即便是救好了只怕也只有三五年时间,这还得看今后调养是否得当,若是调养得法,时间久些也不是不可,至于主子和军师受伤的几率,此伤难治,施救者必然也伴着凶险,完好无损基本上不太可能,至少是十之有三的。” 夏侯云曦的心便揪紧了,眉心也深深的拢起,救还是不救,若是救又如何救,若公孙墨不同意又如何办,就在这佛寺之中?夏侯云曦摇了摇头,这基本上是行不通的,到时候一旦出了岔子,别说公孙成霖,就是他们二人也都要牵累。 夏侯云曦脑海之中思绪万千,十五见之不由得说她,“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了,我开的药方最是忌讳思虑过重,娘娘若实在想救成王,何不与主子一说,主子为了娘娘什么做不得?即便真是死局,主子也解得开。” 夏侯云曦微微怔忪,她不是不说,只是她知道一旦她开了口他必然就会应下,一旦他应下,那与他而言便又是一场凶险。 夏侯云曦兀自沉思,十五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取针,夏侯云曦转过头去,公孙成霖的面色依旧还是疏朗,可是那呼吸却像是越来越弱了,即便是下针之后气息最快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他好似死了一般,夏侯云曦眸光一暗,心中终是有了决定。 夏侯云曦绝想不到潭拓寺之中他早有安排,佛门中人最是清心寡欲不惹红尘,又怎会轻易为他所用,可想到他那俗家弟子的身份,她心中一时拿不准了,总不可能他的手下都剃了头来做和尚吧,这么想着夏侯云曦便转身往正殿的方向去,夜七在外看着忙道,“姑娘要去哪里?夜七派人护着吧。” 夏侯云曦随意的笑笑,“只是想去寻两本经书来,或者听会子经也是好的,这里里外都有人,你守着这里便好,我这里有玉瑾。” 玉瑾的身手想来定然是十分不错的,夜七犹豫一瞬便看着玉瑾点了头,夏侯云曦心中微松,向正殿的方向去了。 正殿中果然有低低的诵经声,夏侯云曦在原地站着听了片刻,一个小和尚便走了过来,对着夏侯云曦行的一礼,轻声道,“施主可有什么要小僧帮忙的?” 夏侯云曦一笑,“不知可否借阅寺中法华经一览?若能再借寺中笔墨书房自是最好。” 那小和尚凝了凝眉,这才道,“寺中师兄大都随住持远游,倒有地方可用,法华经也是准许外面香客借阅的,施主请这边来吧——” 夏侯云曦弯了弯唇,跟在了那小师傅之后,玉瑾听明白夏侯云曦是想抄写经文,便也不觉有怪的跟上了,循着寺中蜿蜒小道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几人到了一处独立院落,大冬日的院子里却伫立着两颗翠油油的柏树,那柏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此时树干笔挺枝繁叶茂,一眼扫去便让人心神一清,小师傅带着二人到了正厅,房门打开却不许玉瑾进去,玉瑾眉心大皱,那小师傅满眸沉静的道,“此屋供奉着几位菩萨,施主身上杀戮之气太重,进去了恐有冲撞,还请施主随小僧去偏室看经。” 玉瑾抿了抿唇,她是跟来看人哪里是来看经文的,况且那些带刀侍卫都能光明正大的在客院,她一个女子怎么不能进屋了,正要辩驳一边的夏侯云曦却说话了,“既然如此玉瑾去偏室吧,我写经文也不需服侍,有事我自会叫你。” 夏侯云曦语气平常,不见有任何不妥来,玉瑾想了想,看着那偏室和正厅不过一墙之隔,便也点头应下跟着那小师傅到了偏厅,夏侯云曦进的正厅,却不是朝书案一方去,反倒是右转走到了挂着厚厚帷幔的墙壁角落,那里此刻正有一扇不应该存在的小门,她抬脚跨进去,刚进去那小门便在她身后合了上,在她的左前侧,一人玄袍着身正笑望着她。 夏侯云曦唇角一勾,“却不知这屋子里竟然供着个活菩萨。” ------题外话------ 小小的修了一下~ 089佛寺兰香,蓝儿莫哭 夏侯云曦看着眼前这碗黑沉沉的汤药微微拢了眉心,却是比哪一次都干净利落的一饮而尽,玉瑾将药碗捧着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了夏侯云曦和十五两人,十五眉头微皱的看向夏侯云曦,“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夏侯云曦眼底不辨颜色,想了想才轻声道,“这件事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燕皇如何做想还不一定,更何况,事关他和白凤先生,我又怎能轻易做决断?” 十五眼底闪过两分同意,眼底到底是闪过两分医家的悲悯之色,“燕皇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一时间也看不出来他是作何打算,如果要让皇上和军师救治成王,至少是要提条件的,大燕和楚国现如今正是对峙的时候,就看燕皇肯不肯放弃这一点了。”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只是眼底到底还是有十分的凝重之色,“只是,成王却是没有时间等那样久了,如你所言,至多十日之后即便是有法子救他的身体也经不住了,我们再等等看吧,若是还不成……” 夏侯云曦到底未曾说下去,因为就连她也明白,这件事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两方都是死对头,与她而言,可真真是难上登天了,再者说,总不能因为要就成王就让他陷入险境,思及此夏侯云曦面色一肃,不由得看向十五,“无论如何先生只需尽力为成王续命而已,至于其他,却是不能急在这一时。” 十五点头应下,眼见得夏侯云曦一张小脸上满是愁苦不得解,他眼底薄光两闪,却是道,“若是要更好的为成王续命,只怕要换一处地方才好。”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换到哪里?” 十五想了想,“这肃州城外有一处轩辕山,那山上有千年寒冰,又有天然热泉,要想配合我的针法取得最好的效果,这两样绝对是第一圣品。” 这轩辕山夏侯云曦是知道的,传说中千年前的轩辕黄帝殡天便是在那里,距离肃州五十里不到,虽然没有燕然山连绵壮阔,却也是大梁境内数得上来的山峰了,只是那山上或许没有现成的行宫,再加上公孙成霖的身体不好移动,看到夏侯云曦皱眉十五便已经料想到了此处,当下便道,“那山上有一处和尚庙,此前大梁以东未战之时还算是香火鼎盛的一处,最近大抵是没人去了,我此前五湖四海的采药之时去过那寺庙一次,有一处热泉距离那里并不遥远,至于寒冰,那寺中也是应有尽有的。” 微微一顿,十五又道,“至于成王,我可以施针固定住他的血脉经络,这样短途的搬运便无碍了。” 夏侯云曦听他讲的这样清楚心中便是一喜,对于百里家的医术也更为信服了两分,“要是有了这两样法子先生能给成王续命几何?” 十五摸了摸下巴似乎是沉吟了一瞬,这才道,“若是效果好的话至少再延后十日。” 虽然没有夏侯云曦想象之中的好,但是已经很是不错了,她点了点头,适才那愁苦之色便淡去了两分,十五也微微一笑道,“那寺中清苦,不过到时候还是要娘娘同我一起去才好,这件事也要征得燕皇的同意,若是娘娘觉得不错那我现在就去说。” 夏侯云曦哪有觉得不好的,别说是十日,就算是两日一日她都不在乎跑这一趟,当下便点头,“先生自去便是,想来燕皇定是能答应的。” 十五闻言这才起身告辞出门去了,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随即想到即便是多加了十天现在他们也只有二十天不到了,那二十天之后呢? 十五说明了来意公孙墨微微一愣,随即眼底也是绽出几分亮光来,却没有当即应下,只是道,“先生所言极是,待朕先遣人去那寺中先做准备,之后再送先生出城。” 十五笑着点点头,又道,“皇后娘娘乃是识药之人,在下需要娘娘打下手,还请燕皇也为娘娘在寺中准备好住处。” 公孙墨眸光微黯,见十五眸光坦荡面色从容,这才点头应了,待十五告辞之后便叫了夜七进来,他的面上在没有适才的礼待温透之色,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满是幽光,看着夜七的道,“十五先生说要带成霖去轩辕山上治病,你现在就去轩辕山上的寺庙看看,前前后后全部清查干净,不得有一处错落,另外再去看看那热泉和千年寒冰是真是假,尽快回来报与朕。” 夜七闻言面色一肃,比让他上阵打仗还要郑重,他领命而去,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回到肃州城之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第一件事便是去流风院找公孙墨,公孙墨从公孙成霖躺着的内室走出来,夜七便将查到的情况细细的回禀了来。 “那寺庙名叫潭拓寺,坐落在半山腰里,从山脚下有官道上山,早前是远近闻名的寺庙,香火十分的旺盛,后来还是因为大梁和大楚开始交战之后去的人变少了,这会子那寺里只有十多个和尚在,主持已经远游去了,我们去的时候里里外外的都清查了,没有什么异常,那热泉就在那寺庙左侧的山坳里,至于千年寒冰,因为寺中武僧练功的关系倒是存了不少,不必我们费心。” 夜七办事公孙墨自然是放心的,闻言稍稍沉吟了一下他又道,“既然没什么问题你便去问问十五先生,看看需要如何安排,你连夜上山安排好一切,明日午时之后便送成霖上山吧,虽然是在庙里,但是周围的守卫不可放松,你去安排。” 夜七领命而去,到了十五那里十五便细细将他需要的物件说了说,然后又提到了随行之人必须有夏侯云曦,夜七闻言便又去问公孙墨,公孙墨不置可否,又叫他多加了几层守卫才作罢,夜七便连夜带着人往轩辕山上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十五用了早膳便开始给公孙成霖施针,只用了小半日功夫才将公孙成霖扎成了刺猬模样,而后又让人做了个十分稳妥的担架来,再将公孙成霖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这才让大燕的卫兵们抬着公孙成霖出了门。 这近一个月来,公孙成霖还未出门见过光,夏侯云曦跟在公孙成霖的担架旁边,只觉得他的肌肤在这白日天光之下几乎要透明了,外面是夜七早就安排好的大车,将公孙成霖直直的放进去还有宽裕,夏侯云曦便也打算和公孙成霖乘同一辆车以便看护了,大车刚走出军府的大门,夏侯云曦便见到公孙墨一身披着一件雪色大裘站在门口,身边带着四五亲卫,一副正等着的样子。 夏侯云曦不由得挑了挑眉,公孙墨一国皇帝,这些日子虽然没有上阵杀敌,可是每日里有多少命令从这肃州城之中送出去她是知道的,她本来只以为只有夜七陪他们一起去,却不想连他也要去—— 十五等人都已经坐好车,夏侯云曦身边还有玉瑾跟着,夜七便跑到公孙墨的马前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又反身回来,指挥队伍往城门的方向走,一行不过三辆马车,一辆是公孙成霖的,一辆是十五的,另一辆便是夏侯云曦的,只是现在她和公孙成霖一车,那最后的一辆便只有玉瑾和几支包袱了,周身的护卫有五十人左右,各个身着大燕银甲军服,一副声威赫赫的模样,公孙墨则带着人跟在三两马车之后,夏侯云曦则是只管看顾着公孙成霖。 公孙成霖虽然扎了针却还是经不起颠簸的,因此那马车走起来便慢了许多,一行人刚走到长街中段,一阵突兀的马蹄声便在这长街之上响了起来,夏侯云曦当即去掀车帘子,只见到从城门的方向,正有一飞骑快马而来! 夏侯云曦眉心一跳,单骑疾驰,必有事端! 那单骑越走越近,跟在马车最后的公孙墨便走了出来,那小兵也看到了公孙墨,当即便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还未到公孙墨跟前便滑下马来快步跪倒在公孙墨的马前,“皇上,贺州急报,大楚三十万大军压境,贺州城危!” 夏侯云曦一行的马车立时便停了下来,贺州是锦州之前的又一重镇,贺州之前便是罗洲,罗洲之前便是她现在的肃州了,说起来大燕和楚军现如今真的不算太远,她沉吟着缓缓放下那车帘,楚军发兵三十万,难道是准备全线进攻了? 夏侯云系正待思绪转动之时公孙墨已经走向了夜七,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夜七已经恭声抱拳,“请皇上放心,属下遵命。” 夏侯云曦正待再掀帘去看,却听得三三两两的马蹄声又响起来,且越来越急越来越远,夏侯云曦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公孙墨留下处理军情不会上轩辕山了,夏侯云曦随即又皱起眉头来,下意识的觉得楚军发兵的时机有几分怪异。 没了公孙墨夏侯云曦倒觉得松快一阵,一行人在夜七等人的护卫之下出了肃州城,夏侯云曦又掀开帘子看,肃州城外的原野之上还有大片的雪没有化,说起来此时已经是二月,眼看着就要立春了,可是这冬天却还是拖拖拉拉的不想走,夏侯云曦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她知道,上了轩辕山只会更冷。 一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山脚下,上山的路本来被雪封住,现如今却已经被夜七等人收拾了出来,沿着还算平整的山道一路往上,又慢性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才到了此行他们的目的地,潭拓寺。 夏侯云曦下车之后便闻到了那香烛味道,由此也可见此前此处香火旺盛不是假说,她还是将那风帽带了起来,低低的帽檐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借着玉瑾的手进了寺门,寺中主持出门云游,此刻只有一个掌事和尚在,夏侯云曦打眼一扫,这寺中虽然清冷无比,却好在并不是那么残败,一行人和几位师傅见了礼,又在小僧人的带领下将公孙成霖移到一处相较于其他院落更为宽敞的地方去,随即夏侯云曦又帮十五给公孙成霖下针,待所有的针取完天色便已经黑透了。 十五陪着夏侯云曦走出来,二人所见便是身着银甲满身煞气的大燕士兵们,夏侯云曦和十五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这寺中基本上被大燕的士兵控制是肯定的,若非如此,公孙墨也不可能放心公孙成霖留在这里治病。 因为来了外客,且这些外客还是身带兵器满身戾气的军士,这些和尚出了他们有问才应之外都谨守本分只是在正殿之内打扫念经,轻易是不会出现在他们所居客院,这潭拓寺之前大抵是真有一些名声的,寺院占地面积颇大,夏侯云曦站在回廊之上向寺庙深处望过去只觉得飞檐斗拱的竟然一时之间望不到头,若不是因为战火,现在这里只怕熙熙攘攘也算是一处佛门圣地了吧。 在回廊站了一会儿,十五正要和夏侯云曦说话却看到夜七带刀从回廊另一侧走了过来,十五顿时微微一笑改口道,“这山上冷得很,只怕昨日里喝的药不能断,这寺中本也是有药材的,稍后去问问寺中掌事师傅。” 夜七走过来,却是问起十五,“先生需要的寒冰什么时候要?” 十五想了想,“明日午时。” 夜七便点头道,“先生若有需要请随意吩咐便是。” 十五笑着应下,夏侯云曦看出了十五似乎有话想对她说,可是夜七说完这话便站在了廊下,似乎是打算吩咐周遭的看守士兵一般,此时天色已晚,十五也让夏侯云曦去自己院子里的道理,夜七见二人站在当下未动,便出声道,“晚上夜七会在外守夜,姑娘和先生安心歇着吧。” 夏侯云曦看了看这周围,凭她的敏锐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破绽,再想到早些时候进寺门的之时连外围都有人守卫,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叹,她便想着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明天二人为公孙成霖下针的时候说,也不必在这里惹得夜七怀疑,当下也就和十五告辞进了自己的院子,十五看着夏侯云曦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无奈的笑笑进了自己院子。 夏侯云曦进院之时玉瑾正在给她铺床,见她进的门来不由得眸光微亮开来,“姑娘,真想不到夜统领这样细致,您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可真是雅致,还有这床榻上用的被褥都是簇新的,料子也不是寻常佛寺用的那般简陋,连后头的浴房都准备的极好——” 夏侯云曦闻言抬了抬眉头,她自然也没想到这佛家小院子竟然还有这等装点,她的眸光来回转动,却终是落在了屋子角落里的高架上。 玉瑾也顺着夏侯云曦的眸光看过去,也是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姑娘会喜欢,整个屋子,唯有这盆兰花最是好。” 夏侯云曦走过去,看着那一盆兰花蹙起了眉心,佛家重地,偶尔摆些花也不算什么,可是这里是客院,必然是刚刚摆上的,为什么不摆别的只是摆兰花呢,夏侯云曦不由得覆手落在了那翠绿的枝叶上,能将兰花侍弄的这样好,只怕是要废一些功夫的,随即夏侯云曦又坦然,兰花最是有佛性,出现在此处必然是寺中师傅们的待客之道了。 夏侯云曦看这那兰花只觉得赏心悦目,连带着这屋子里都有了淡淡的兰香味道,她现在再不好在这样的地方又是这样冷的地方洗澡,便只做了写简单的擦洗便罢,到底是赶了路的,加上身子有些酸重,自然精神也就愈发的困顿了,玉瑾就赶忙侍候她上床睡了,又拉开一道屏风自己睡在外间的榻上好让夏侯云曦随时叫她。 玉瑾说的时候夏侯云曦还不觉得,等她上了床才明白玉瑾的惊讶在哪里,那锦被的料子看着并不显眼,却都是上好的云宋素锦,触手生温丝质细密,底下的褥子松软温暖,整个帷帐之内都是熏了淡淡兰香,倒是将这佛寺里处处可闻的香烛味道给驱散了去,夏侯云曦刚进这佛寺的时候还因为那呛人的味道犯过一阵恶心,此刻却是全好了,她有些贪婪的深吸两口气,心中浮起一抹怪异的感觉来。 不知是不是受到这兰香的撩拨,夏侯云曦一睡着便开始接二连三的做起梦来,这梦是好梦,可是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却极是煎熬,梦里来来回回都是那样一张脸,那一双精致深邃的眸子或是魅惑或是冷漠或是戏虐或是灼热的看着她,她无论如何的都挥之不去,明知道是梦境,夏侯云曦还是一点点的沉沦在那沁了心疼的眼神里,她想起自己与他分别这么多天,又想到她腹中已经有了小万俟,鼻子不由得就是一酸。 夏侯云曦在那样的猛的挣扎煎熬沉沦,那一双眸子便越发离得她近,甚至连那灼热的呼吸和温暖的触感都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心中暗自叫苦,却又甘之如饴的痴痴的望向那黑漆漆的墨瞳,迷迷糊糊之间,她只听到那久违了的低沉又暗哑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 “蓝儿蓝儿,莫哭——” ------题外话------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这是要团聚的节奏么~是么是么~ 091权色无双,雪夜归程 夏侯云曦唇角一勾,“却不知这屋子里竟然供着个活菩萨。” 万俟宸一身玄色长袍加身,那袍子料子普通,襟前也没有繁复奢华的暗纹,简简单单的样子缀在身上,却仍是不减他半分风华,此刻夏侯云曦方才能细细的看他的面色,一年多的征战将他身上十年来的隐忍阴暗之色磨去,纵然此刻面有疲累,容有沧桑,浑身上下却都是透着铁铮铮的血气与成竹在胸俾睨天下的霸气,那一双眸子,璀璨的好似落了天上的星子,再看进去,邪妄与疏狂并驰,自是人间难得的无双颜色,他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男人,更是形容举止最完美的男人,权色双绝,自然让人心折,夏侯云曦眼底本已现出两分痴色,此刻被心中所想一惊面上倒是浮出两分可疑的红晕来。 万俟宸也在看她,昨夜的厮磨让他将她浑身上下都暖了一遍,可是到底未曾如现在这样秋毫不放的细细凝视,她面色果然算不得好,身形看起来亦是清减,只是原本眉间之间的清冷似是淡了两分,温温柔柔的隐有妩媚,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让他心头升温的情愫,四目相对之间直让万俟宸心头悸动,再听她语声狡黠的调侃,不由得伸出手去,“过来——” 夏侯云曦走过去,万俟宸迎上来,他不由分说的又将她揽到怀里,夏侯云曦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气息,满足的微微眯起了眸子,这室内面积颇大,外面看起来似乎是别处的厢房,暗地里却又是这院子的暗室,内里的布置乃是一间起居室,角落里燃着炭火,柜头循着兰香,插屏拜见也都是簇新,一应物事自是齐全。 万俟宸搂着她片刻便放开,牵着她的手让她往榻上坐去,夏侯云曦不知道他要如何,只是乖乖的坐了过去,万俟宸见她坐好,当即便蹲了下去,抬手就要解她的衣裳,夏侯云曦面色大变的按住了他的手,“做什么——” 她眉眼之间是往日里少见的生动活泛,那眉心轻拢眼角斜睨似有惊吓却尽是嗔意的模样看的万俟宸心中一动,他艰涩的抿了抿唇,大手从她小手之下挣了出来,“让我看看。” 夏侯云曦面色登时红透,登时连连的往后仰,整个人好像都要缩到榻上去了一般“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不准……万俟宸……别……” 夏侯云曦着急的喊着,可是某人初为人父心中正憋住无数的劲头要使出去呢,哪里能听她这软软的娇嗔,看着她又往后仰又往后靠的,万俟宸干脆起身将一边的桌案移走,大手一揽将她放倒在了榻上,夏侯云曦惊呼一声,顿时胸前一凉。 万俟宸的眸光*裸的从她的里衣上掠过,手指往那里衣带子上一缠一解,顿时夏侯云曦顿时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小衣,那水红色的薄纱裹着那跃跃欲出的丰盈,两粒玫红隐隐约约的诱人,端的是让人血脉喷张,夏侯云曦面色大红的将双手落在胸前一挡,咬着下唇瞪着他,万俟宸心中本就荡着一股子*难解,再看到她这样子立时便倾身凑了过去。 夏侯云曦一身衣衫被他解得凌乱,待他唇舌贴上来的时候更是难以招架,窗外天光大亮的,这里还是佛寺呢,他还是俗家弟子呢,夏侯云曦心中一时之间闪过千百个要推开他的理由,可临了却是不由自主的攀上了他的颈子。 万俟宸的吻又深又重,那已经不止是因为*而生的亲吻,那是骨血相融的相思,是揉她如心的怜惜,是他心中的无法言说的膜拜与感谢,夏侯云曦明白他,便热烈的回应他,万俟宸越揽她越紧,却又在某一刻猛的撤了身子。 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上一空,她眼底早有水汽迷蒙,此刻更是面颊绯红喘息连连,抬眼看去,万俟宸眸色猩红猩红的,直盯盯的望着她,似怜似怨的,不过一眼便看的夏侯云曦笑起来,谁叫你不长记性,放火容易灭火难,总之最最难受的是他! 万俟宸看着这小女人眉间明快的笑意,咬着槽牙将眸光落在了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之上,夏侯云曦此刻也算是从了他,只将自己胸前遮住,留了白花花的一片给他看,万俟宸触手覆上去,他手心还带着灼烫呢,此刻缓缓地在她肚腹上游走开来,只让夏侯云曦心头也暖了不知多少。 万俟宸再如何的激动难挡却也不会傻一整天去,好容易平复了心境之后便给夏侯云曦穿好衣裳好好说话,万俟宸揽了她在怀,捏着她的指节语声硬气,“两日之内一定要走,自有我来安排,你的身子也需要专人侍候调养,孩子是肯定不能生在外面的,这才是第一个,若是伤了身子往后可如何是好?” 万俟宸说的不容置疑,那语气好似是在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一般,夏侯云曦拢了拢眉心,也觉得他说的不错,可是眼下…… 夏侯云曦情绪并不高,万俟宸看她两眼,眸光微眯的问她,“有话要同我说?” 这话里那阴测测的危险意味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她抬起眼帘瞅他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地从他怀中挣了出来,面色肃容的看向他。 怀里一空万俟宸的面色就更为难看了,夏侯云曦直了直身子,轻声道,“我想救成霖。” 万俟宸登时眉心一簇,“你想救谁?” 夏侯云曦心头一跳,若是往日她必然不明白他这反问的话是何意,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改口道,“成王到底是因为我受的伤。” 见万俟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夏侯云曦又道,“他的身子拖不起了,可是天下间没有人能救他,只有你和先生能救,再加上十五的医术便能成事。” 万俟宸的眸色深了一层,似乎是在沉思,夏侯云曦微微敛了眸子,声音也低了下去,“施救者也容易受伤,一旦一个不小心轻则功力后退重则——” “现在的阻碍是什么?” 夏侯云曦的话还未说完万俟宸便打断了她,她募得抬起头来,她就知道,只要她开口他就一定会应下,连那些不好的后果对于他来说都是旁枝末节,夏侯云曦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却还是忍着道,“现在有大燕侍卫们守着,你肯定是不能露面的,而且先生没有来,更何况,公孙墨并没有表态。” 万俟宸仔细的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复又将她拉到怀里来,“你想救人,何须要别人表态?”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可是……” 万俟宸止了她的话头,继续问,“你想救公孙成霖可有任何目的?可是有所图谋?”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万俟宸便颔首道,“既然如此,你良善心正又为了报恩才对他伸出援手,何须管他同意不同意,你想救他,那我们救人便是,至于别人,自是一点都不重要。” 夏侯云曦愣住,继而缓缓地笑起来,自然是这个理,可这件事不同小可,楚地完全可以提条件的,她回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便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知你心有挂碍,现在可放心了?” 夏侯云曦欲言又止,万俟宸复又低头去抚她的肚子,“自然由我安排,无论如何我们再不能留在此地,公孙成霖要救,可现在你们母子才是最至关重要,你若是敢东想西想的费心劳神伤了自己伤了他,我定不饶你。” 至此,夏侯云曦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是转身偎到他怀里去。 自从到了潭拓寺十五便一日里三四道的给公孙成霖施针,一来二去的自然是有些效用,第二日里公孙成霖先是浸了那热泉水,然后又睡了千年寒冰床,连夏侯云曦进去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比平日里要快上许多,夜七更是不消说了,面上满满的都是喜意。 可十五的面色却是未曾松快,反倒是看着夏侯云曦道,“这样的法子虽然能帮助他恢复元气,可也是损耗巨大,我若是不与他施针,这样子最多维持半个时辰。” 夜七和夏侯云曦的面色都不由得一暗,这边厢十五已经吩咐,“都出去吧,两个时辰之后再进来。” 两个时辰—— 夏侯云曦倒是无所谓,可是夜七却是犹豫了,转眼看到十五面无表情的拿出了寻常用的银针,他这才起身出了门,屋子里的窗户门扇都是闭死的,夜七和夏侯云曦等在院子里,生生在两个时辰之后十五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本是一派优雅从容的模样,此刻的面色却有些微的白,夜七见之连忙迎上来,十五只说自己需要休息便回了偏院,在等夜七和夏侯云曦进去看的时候,公孙成霖的面色依旧是大好许多。 夏侯云曦并不知道现在大燕和楚地的军情如何,只是在第二日公孙墨旁晚时分才出现,看到了公孙成霖的些微好转他自是满意,夜七便将十五用的法子大致上说了说,公孙墨听着眉心便是一蹙,面色更是凝重万分。 夜七站在公孙墨身后,看着公孙墨那笔挺的背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本是北境贱民之子,后来从军也只是最低等的敢死兵,若非遇到公孙墨,他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模样,看着躺在那里的公孙成霖,他终是忍不住提醒,“皇上,时间不多了。” 公孙墨的呼吸一重,背影似乎越发的僵硬,夜七知道公孙墨已经明白,当即躬身退了出去,室内的光线幽暗,并不给人明亮的压迫之感,在这样的光线之中,人会不知不觉的将平日里未曾流露出来的情绪暴露——良久,公孙墨面上的沉凝之色才缓缓地退去,他眸光一扫,顿时凝在了公孙成霖枕边的白色一脚上,他想也未想的伸手抽出,却是一沓写满了小字的素竹纸。 看到那字迹的瞬间公孙墨的墨瞳猛的一缩,他略有意外的看着那一句句不甚熟悉却也不算陌生的经文,一时之间竟有些怔住了。 公孙墨走出正厅厅门的时候夏侯云曦正从院子外面进来,抬头看到公孙墨在此她不由得有两分意外,本想退出去,可又觉得那般未免显得刻意,看着他要出去的样子,便站在一边为其让路。 夏侯云曦敛着眸子,只觉得那脚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她以为公孙墨已经走过自己的时候公孙墨却又停了下来,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抬起头的时候公孙墨却并没有看她,今夜的天幕之中有一轮弦月,莹洁清幽的月辉洒在中庭之内,也落在了公孙墨的身上,他挺直的侧影被那月辉一衬瞬时单薄了许多,他正看着那弦月,目光悠远绵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一时静默,夏侯云曦欲转身而走,公孙墨却又低低的出了声,“今日长安,可如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之言?” 夏侯云曦微怔,却实在不明白他如何会问出如此一言来,她微微颔首,目光也有几分深邃意味,诗中所言毕竟是百年前的繁华,今日长安只怕还是少许差了一分,但是楚国的崛起中原之上已经是无人能及,单看这一场七国之乱便知道,她挺了挺背脊,“自然!” 公孙墨微低的敛下了眸子,而后竟就那么抬步走了。 第三日,十五依旧是一大早的用热泉和千年寒冰交替的为公孙成霖舒活经络,又花了一个时辰施针,待到午时之后公孙成霖的气血好像更好了两分,夜七和夏侯云曦都是由衷的高兴,十五似乎也没有料到这法子能给他如此大的助益,当即便对着夜七道,“看起来效果似乎比我原来料想的要好,既然如此不妨加快速度!两个时辰之后先用热泉水让给成王活血,天黑之后便将成王搬到寺中的冰室之内去,今夜先施针一夜,明日里再看是否大有进益!” 公孙成霖此前气若游丝,而经过十五两日的调理现在至少胸膛又起伏了,夜七对于十五自然是信任,听他如此说赶忙让人引热泉水来,十五亲自给公孙成霖全身舒活了一番,待到天色为暗的时候便指挥着人将公孙成霖搬到了潭拓寺自家的地下冰室之类。 本是一个寻常的存放寒冰之地,因为夜七提前去派人收拾才有了一块让十五救治的地方,冰室之内寒气袭人,便是从北境回来的夜七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可是十五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是半分异状都没有,由此,夜七更是相信了十五有回天乏术之力,待一应用具全都准备好之后冰室便被封了住,室内只有十五和公孙成霖两人,夜七等人则是听十五的吩咐在第二日的卯时迎他出门。 夏侯云曦眼睁睁的看着那冰室被封了住,眼底又是担心又涌起了两分希翼之色,夜七何尝不是如此,此刻虽然已经是二月上旬,可是轩辕山上的冰雪还没有化,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透着入骨的冷气,夏侯云曦站了一会便有些受不住,夜七劝她回去歇着,她却执意要去给公孙成霖抄写佛经,夜七听了心底颇为动容,便让玉瑾送着去了。 依旧是那小和尚领路,玉瑾自知自己不能进正殿便直接去了偏室,那小和尚关上了正厅的门便给玉瑾送了一壶茶来,偏室之内的火刚刚才烧起来,自然是冷得紧,玉瑾见到那热茶没多想的就入了口…… 夏侯云曦刚走不多久公孙墨就出现了,他本该旁晚时分来的,却不知道为何来晚了,等入了潭拓寺发现不对劲,问了留在客院的侍卫才知道原来是将人搬到这冰室之中下针了,听到夜七满是希翼的声音,公孙墨的眸色之中也浮起希望来,却也只是短暂的一瞬。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夜七的眸光不住的向寺中后院的方向看去,公孙墨看到了便是一问,“怎么了?” 夜七面色一肃,“是姑娘,姑娘这两日为成王抄写佛经,刚才本也是在这里等着的,见十五先生不让进门这才往后院的禅房里面抄经去了,不过也去了许久了,这天色已晚,姑娘平日里这个时候都改歇着了,不去派个人去寻寻?” 夜七是在问公孙墨的意思,公孙墨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眸光却早就落在了后院的方向,夜七看那样子还以为公孙墨要亲自去,谁知公孙墨点了头之后便再无反应,他只得挥手叫自己身边的一个亲随去后院请夏侯云曦回自己的院子安歇。 月色西移,眼看着时间已经近了子时,变故也就是在此刻开始,那亲随在后院院子里寻小师傅不见,却在偏室之中找到了昏睡在桌子上的玉瑾,那亲随也是个见多识广,又知道玉瑾本是习武的人,一想之下便觉得不妥,一脚踢开那正厅,却是连个人影也不见,那侍卫自然知道夏侯云曦的身份,当下便暗叫糟糕,也顾不得玉瑾还睡在那里便疾奔到冰室那里来回禀。 “皇上!后院不见姑娘踪影,玉瑾给人下了药,早就昏睡过去了!” 亲随急急出口,夜七的面色猛然一变,当即拔腿就要去后院,公孙墨却立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夜七回头,只见公孙墨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冰室的门上,夜七心中猛地一震,大手一挥,“把冰室的门打开!” 侍卫们轰然而上,不多时那冰室便被打了开来,室内一片漆黑,待夜七点了火把进来一朝,那冰室之内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夜七的面色猛然一白,当即便对着公孙墨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夜七有负圣恩!” 公孙墨的眉心早就拧成了个川字,此刻正将眸光凌厉的扫向这冰室,忽然,他走向了一处摆放其他物件的木架子,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的手落在了那架身之上,手腕使了暗劲朝右一划,登时那架子之后便响起了机关转动之声! 望着那黑漆漆的门洞,公孙墨有几分寂然的怔愣,夜七站在公孙墨的身后,听到自己侍卫的几句奏报上前一步,“皇上,若是要追现在还来得及,后院的禅房之中也发现了机关暗道,这寺中这些人只怕都有问题,都是属下当时不察——” 公孙墨回神,挥了挥手矮身入了那暗道。 寒冷的夜风从车窗之中灌进来,登时让人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旷山野地的雪都没有化,夜晚借着那淡淡的星光看过去,白莹莹的一片,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又起身去开窗户,可身子还未离榻就给人从身后一把抓了过去! 万俟宸的手抓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一边又拿手中的毯子将她整个蚕蛹一般的裹了,而后他便大手大脚的摁着颗蚕蛹靠在了榻边,眉梢眼角写满了不赞同,“再动一动试试?” 夏侯云曦热,这车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停在这荒郊野地,可是一上车看到这车里的布置她就傻了眼,简直比得上她在楚王宫里见到的御辇了,车里早就准备好了足够的炭火,简直足够他们从这里到锦州跑两个来回了,万俟宸自己穿了一件袍子便作罢,却偏生要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她这几个月没少坐车,可是每次都和囚犯一样蹦着神儿,现在她只觉得自己重获自由,想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怎么了。 万俟宸的脸色真是黑透了,盯着她的样子相当严肃,夏侯云曦挣了挣,挣了半天挣扎不动就只好放弃了,万俟宸见她一张小脸被那雪白的毯子围着更显晶莹,不由得就笑了开,一边揽着她一边往外看了一眼,复又来安抚她,“等到了锦州,随便你怎么都行,现在车里颠簸的很,你乖乖的最好,否则看我不罚你!” 夏侯云曦只觉得心头堵着,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做爹了所以特别硬气呢,他以前哪有如此三句两句恶言相向的,她咬了唇,真如他所言的靠在他怀里不偏不倚的睡倒,却是蹙着眉心面色也是沉着。 万俟宸看见登时好笑起来,抬手便在她眉间之间轻轻重重的揉捻,揉着揉着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没多时夏侯云曦便低喝出口,“万俟宸!” 慕言驾车的手一抖,差点没将马鞭丢了,自从主子登基,多久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了,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似乎一开始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就没人敢对主子这样,慕言面上那是带着笑的,这两个多月来最相思成狂的定然是主子,这个名头他们没人敢抢,可是他们也跟着担心啊,也想皇后娘娘早些回来啊,现如今人回来了,这自然是一等一的大喜事! 车里稍稍安静了些,夏侯云曦这才道,“不是说楚军已经到了贺州?咱们为何去锦州?” 万俟宸眯着眼睛看她一眼,似乎对她没有做母亲的觉悟十分不满,“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前线养胎吗?” 夏侯云曦点头,随即又道,“那你呢?” 万俟宸心中一酸,揽着她的手连忙紧了两分,“你放心,我自是陪着你,还有白凤,秦允,现在都在锦州,我已经送信给阿玉,让他回长安了。” 夏侯云曦从来都不是耍小女儿性子的人,可是此时听到他要陪着她一起心中也是甜的开了花,其他的谁谁谁的基本上都忽略不计! “嗷呜——” 忽然之间,一声狼吼募得落在了这旷野之中,夏侯云曦坐在车里身子一震,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怔愣了一番,这才转过头来看万俟宸,万俟宸笑笑,“大抵是瞧出我要来找你,竟然偷偷的跟着过来了,总不能带到潭拓寺去吧,那一声吼如何藏得住?就让肖扬带着留在半路了,这会子是来接我们的。” 夏侯云曦心中松快起来,忙不迭的就要再掀开帘子去看,月光之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比那周遭的雪更加莹洁透亮,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的方向来,夏侯云曦趴在窗棂上看着,不由得就弯了唇,万俟宸也不去制止她了,只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和那玲珑的侧影眯了眯眸子。 远处,肖扬身后带着百多人,正骑马向他们而来,远远地夏侯云曦和他的目光在空中遇上,夏侯云曦正想安抚的笑笑之时身后的魔手又伸了过来,不过一瞬她半个身子就消失在了车窗处,肖扬在远处,那笑意甚至还没开始就消失了,一时间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此时他们不过刚走了三个时辰不到,距离那轩辕山虽然有一段距离却到底不是一定安全,他们原本有二十多人护卫,现在便更多了,马车远远地开始减速,而后便缓缓地停了下来,这一段本是官道,因为战乱基本上没什么人走,两边都是凸起的丘陵山壁,此刻全都被雪盖着,肖扬等人越靠越近,而楚衣则是早就疾奔到了车辕之前。 夏侯云曦掀起车帘子蹲在车门上,两个月不见楚衣的个头越发大了,她一伸手便能摸到它的脑袋,楚衣见到她自是高兴,看到她出来恨不得扑到马车里来,夏侯云曦想到身后车厢的某人有些微的洁癖,便也没允它上车里来闹腾,她倾身下去,这才刚触到它头顶扎人的毛发楚衣却忽然猛的呼喝了一声,饶是夏侯云曦也被这一声震得往后缩了缩,身后一支手极快的覆了上来才稳住她的身形。 楚衣不止发出一声呼喝,而是接二连三的好多声,且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夜色之下,这样尖利又昂扬的声音总能给人几分可怖之感,万俟宸早就从车内走了出来,他和夏侯云曦肩并肩的站在车辕之前,而楚衣朝着的那个山梁上,此时正不断的冒出黑压压的人影来。 万俟宸挑了挑眉,转身让夏侯云曦进车里去,夏侯云曦看了看那一处的人影,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谁知道稍后还有没有增援,万俟宸握了握她的手,而边上的肖扬手一挥,侍卫们俱是变成阵列护在了马车的周围。 夏侯云曦看向那山梁之上,正待弯身进马车之时却见有寒光闪了闪,她心中一动,赶忙将万俟宸往车里推,万俟宸哪里能让她得逞,手一滑揽着她的腰便将她送了进去,可与此同时,楚衣“嗷呜”的一声朝那山梁之上冲了过去! “楚衣!” 夏侯云曦趴在窗棂之上一声轻呼,万俟宸眉心微蹙,再看时那山梁之上那一抹寒光入定一般的悬而不发,他唇角冷冷勾起,已然可以确定这不是一场有备而来的杀机! 万俟宸看的明白,可不代表楚衣明白,楚衣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掠上了山梁,夏侯云曦连着唤了两声楚衣都没回头,反而啸叫着向那领头的人冲了过去,夏侯云曦着急万分,万俟宸也拢紧了眉头,下一刻,楚衣的身影猛的向那张弓搭箭的人扑了过去,夏侯云曦心中一紧,便见到那张弓之人被楚衣所威吓连连后退! 心中微松,夏侯云曦正要再喊一声楚衣的时候从旁里斜刺刺的闪过一抹锋利寒芒来,夏侯云曦目之所及,只看到楚衣那跃起的身影如遭重击般的掉了下去—— ------题外话------ o(╯□╰)o归来啊归来啊~今天被后台卡了~ 090夜色缱倦,梦兰之喜 “蓝儿蓝儿,莫哭——” 低沉又暗哑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那样的久违却又是那样的真实,直让夏侯云曦浑身一震猛的睁开了眼,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夏侯云曦醒来的那一刻便知道这是梦,她想揉揉额角定一定神,可就在正要抬手的时候却骤然觉得不对,她屋子里的帷帐分明是系起来的,这个时候屋子里该有些微的幽暗光线才是,何时黑洞洞的一片,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手撑床而起身形一缩就要往床角退,唇瓣一张就要喊玉瑾! “唔——” 她的动作到底是慢了,那只手十分准确的捉到了她,一把便将她狠狠的按进了怀里,她的脸抵在那坚实厚重的胸膛上,闷闷的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两声咕哝,夏侯云曦的浑身都在那一瞬都崩得紧紧的,似乎连神识都在那一刻充满了攻击性,她下意识的就使出夏侯非白教她的招式,手臂一动便要错处来人的掌控。 让她惊骇又意外的是来人竟然如此的明白她的意图,不过是手腕一折便制住了她身上两处大穴再让她脱不出他的怀抱去,夏侯云曦浑身陡然提起的气势因为他的动作猛然一滞,而后,她绷紧的身体缓缓的一松,竟然就那样一点点的臣服,一点点的软倒在了来人的怀里,来人的怀抱因为她的放松而放松,那一双沉着有力的大手在她腰际被背脊之间来回游曳,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黑暗之中,万俟宸只觉得怀中的人一点点的变得贴合柔软,感觉到她的情绪,再想到适才她的泪水,他心中陡然揪成了一团,不知是疼还是酸,那感觉好戏有千万只虎豹在他心头抓挠,不是猫儿般的酥痒,而是血肉模糊的疼痛,他恨不得将她镶嵌到自己身体里来! 夏侯云曦欲做挣扎的手一点点的攥紧了他胸口的衣裳,下意识的反击之后,她猛的便认出了他,他的味道,他周身的气势,每一处都是让她觉得心酸的熟悉,夏侯云曦梦里头的酸楚意味又一点点的浮了上来,那些面对赵晟和公孙慈之时的全副武装,面对公孙成霖的伤感愁忧,面对公孙墨的不敢放松,此刻都山洪海浪一般的侵袭了她,她咬着唇,眼角不由得就湿了。 只压低了声音阴测测的问她,“是哪里不好?” 夏侯云曦定了定神才压下这些软弱的情绪,她又贴近了他两分,带着两分沙哑的开口,“哪里都好——” 万俟宸拢了眉心,心中的不安愈发强大,感觉到他就要起身,夏侯云曦却又连忙使劲搂紧了他,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只搂着她道,“这寺中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先走,马都准备好了——” 万俟宸的出现自然是要带她走的,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她又往万俟宸怀里缩了缩,万俟宸拂了拂她的额发,揽着她的腰身就要起身,“别怕,有我在。” 夏侯云曦被他揽起来,却又猛的将他按了下去,万俟宸只待疑惑,夏侯云曦却是抵在他胸前开了口,“恐怕……不行……” 万俟宸心中更是紧张了,此前她进这佛寺的时候自然有人是看着的,后来来报只说她面色不好却是没说哪里有明显的不对,正思绪涌动之间夏侯云曦又道,“就算要走,也不能骑马。” 万俟宸握着她的手猛的用上了力道,“果然受伤了?!” 黑漆漆的,夏侯云曦虽然看不清却也听得出来他言语之间的紧张和愤怒,夏侯云曦连忙回握了他的手,一点点的将他的手往下拉,“不是我不能骑马……是他……” 一句话说完,万俟宸的手已经被夏侯云曦拉着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她只觉得万俟宸的掌心一颤,而后似乎连他的呼吸都缓了下来,夏侯云曦静静的等着他说话,良久,只听到万俟宸分外克制极力压抑的一问,“什……什么意思?” 夏侯云曦不由得又酸了鼻子,她拉着他的手身形一转依偎进进他的怀里,一边靠在他胸前一边将他的手依旧贴在她的肚子上,万俟宸的手第一次如此僵硬,带着不可置信的小心翼翼,他的手能决定万军生死,能掌握诸国风云,却在此刻木讷的像个孩子。 夏侯云曦轻轻地开口,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点点颤音,“这一阵子到处奔走我可真是害怕,可是他好乖,一点儿都没有折腾我,我想着,他定然知道她娘亲身陷囹圄,还知道他爹爹会来救他,这一路,好像都是他在护着我,宸,他才三个月便能这般,将来定然与你一样……” 夏侯云曦语声浅淡又温暖,好像已经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的新生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孩子定然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鹿一般清透明澈,还有笔挺修长的鼻翼,还有如他一般的薄唇和那精致到邪妄的侧脸,双手一张便歪歪扭扭的扑进她怀里。 夏侯云曦这般想着,面上止不住的溢出笑来,却又觉得万俟宸的手隐隐的都带上了颤抖,他只等他说些什么,可他半晌都没有反应,她径自转过身去,却在转身的刹那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夏侯云曦一怔,旋即心中便明白了什么,她不由得牵了牵唇角,这里这么黑,她能看到什么呢? 窗外是冰天雪地的夜,窗内是此生唯一的狼狈与温情,那满是这寒夜一般冰冷的年纪里,万俟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泪盈与睫而不能语,然而这般时刻到来,他却也只能束手就擒任那毁天灭地一般的震撼夺走他的神识,震破他的肝胆,无言无语的像个痴儿。 一夜好眠,玉瑾清晨起来的时候比寻常时刻晚了一刻钟,她心中暗自叫糟糕,等她进内室看的时候夏侯云曦却也是睡颜正好,玉瑾这才放下了心,复又走出去为夏侯云曦准备洗漱之物,刚走出院门便看到一个和尚等在那里,看到玉瑾出来了朝她行的一礼,“施主。” 周围守卫还在,玉瑾对着那小师傅行了一礼,“不知小师傅有何事?” 那和尚手上正提着一个食盒,从旁里递上来,“这是鄙寺给两位施主准备的素斋,请施主笑纳。” 玉瑾倒是不曾想到,此事是夜七安排,似乎不是让寺里的人准备的,那和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当即道,“夜施主已经将几位施主的饭食交给了寺里,鄙寺简陋,还请施主莫要嫌弃。” 玉瑾闻言连忙接了过来,“小师傅言重了,是我等颇有叨扰。” 此番言过玉瑾便带着那食盒往里走,将食盒放在一旁,又准备好了洗漱之物才在一边候着,不多时帷帐之中便想起了衣饰窸窣之声,玉瑾赶忙上去侍候,可没等她走上去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下一瞬里面便传来夏侯云曦的声音,“出去看看。” 玉瑾闻言又出门去,再进来的时候夏侯云曦已经穿好衣裳站在床边,听到声音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她,玉瑾眸光微亮着,赶忙道,“姑娘,是皇上来了。” 他带着粗粝的手掌心从她衣摆之下缓缓地滑了进来,沿着那脊柱一点点的往上走,夏侯云曦颤抖起来,脑海之中仅存的一丝清明让她觉得忐忑不安,直到那手覆在了她的胸前,她才被那猛然来袭的刺激震醒,她一把按住他的大手,压着嗓子摇头,“不能——” 黑暗当中万俟宸的眸光带着两分猩红,他粗粗的喘着气,灼热的气息全撒在她的耳边,闻言身形一震,落在她胸前的手往外撤去,夏侯云曦本来心中微松,可他撤了手之后竟然沿着她的鼻翼一点点的往下摸索,先是脸,而后是颈子,然后是胸口腰腹,再然后—— 夏侯云曦猛的拉住他的手,她以为他放过了她,却不想他是要换着方式折磨她,她咬着下唇平复情潮,万俟宸的呼吸便又落在了她的耳边,“是哪里受伤了?” 分明是带着暗哑和*的灼热之音,却又带着腊九寒天才有的森冷冰凉,夏侯云曦心头一动,只觉得鼻子好似又酸了酸,她无法,只得转过身去抱他的腰身。 万俟宸被她一抱,心中登时一紧,他揽了她靠在那床头,任何有形的无形的困难和危险都及不上她的眼泪,万俟宸的心都要碎了,哪怕自己万劫不复也不要她受任何苦难,他缓缓放开她,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漆黑的床帏之内,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道她在哭,那细碎的压抑的幽咽是他从来都无力招架的杀招,他唇角抿成一条凉薄的线,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疼惜她。 他只好一滴滴的吻干净她的泪,那咸涩的滋味一点点的蔓延至他的每一处味蕾,再由那细小的经脉全都汇集在他的心头,夏侯云曦渐渐地止了泪,无力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只贪恋他的气息他的味道。 纠缠的吻渐渐地开始变得灼热,那凉薄的唇瓣带着冬日里灼人的烫迫切的汲取她的甘甜,湿滑的舌探进那檀壁之间,捻弄,吸允,啃噬,好似要将她连日来的担惊受怕都一点点抹去一般,夏侯云曦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阵阵颤栗,她只觉得天地在渐渐的倒转,她后背又贴上了那松软的被褥,唇上的温度在升高,连带着身上也骤然闷热起来, ------题外话------ 明早补上2000字~ 092锦州夜话,复得安然 锦州城楼上,夏侯非白一身水蓝长袍着身,正眸光悠远的看向城外那片旷野,在他的身边,苏璃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云纹小袄,手中套着一只暖手筒,眼底的紫光幽现,一闪闪的也正倾着身子看着城外,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些人,此刻俱是凝着眉心凭栏远眺。 暮色西陲,那天与地相接之处忽然现出一点黑影,黑影渐渐变大,乃是一队人马正在向他们这一方靠近,苏璃第一个瞧见,也第一个喊了出来,“先生快看——” 脆生生的一声低喝落在了城楼之上,一时间点亮了所有人的面容,那一行人马正向着锦州城的方向而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上前了一步,秦允眸光大亮的拍了拍手,“终于回来了!” 话音落下秦允便转身下了楼,夏侯非白与宋涯等人也跟了上,不多时城门吱呀一声大开,只见数道飞骑从城中疾驰而出,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向着那一对黑衣人马迎了过去。 远远地肖扬看到有人马从城中出了来,他转身,“皇上,有人来迎。” 藏青色的车帘被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万俟宸抵在窗口看向外头,只见到夏侯非白和秦允最前,宋涯随后,其后还跟着吴威等人,全是来接他们的,马车渐渐地放慢了速度,眼见得走的近了秦允等人全数跳下了马来要向万俟宸行礼,万俟宸挥了挥手,直直看向夏侯非白,“还请先生入内!” 夏侯非白眉头一挑,眸光扫向那车帘子的时候不由得就深沉了两分,若是夏侯云曦知道他来了第一个打招呼的只怕是她,他心中一紧便掀起帘子跳上了车,掀开车帘的刹那眸光一眯。 车内布置之物算不得顶华丽,但是胜在舒适安全,功用极多,此刻,夏侯云曦正躺在车中的横榻之上,紧闭着眸子似是睡着,可若是简单的睡着了万俟宸如此着急是为何,趁着夏侯非白进车门的时候万俟宸已经吩咐马车继续疾行入城,秦允等人看到万俟宸的表情又没有听到夏侯云曦的声音,心中顿时也有了不好的感觉,赶忙又上马回护在马车周围往锦州城的方向去。 “怎么回事?” 夏侯非白沉着眸子一问,平日里他总是给人以杏花微雨一般的清透出尘之感,可一旦沉下来眸子便又生出了无形的威仪深沉来,万俟宸见他面色沉下去心中的不安也大发了些,“一路上一直睡着,昨天晚上出了点状况,她心里不好受。” 马车又开始疾行起来,夏侯非白二话不说的就移过来给她诊脉,他拿着夏侯云曦的手腕,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个手诊完了又用另一个手诊,如此的反复了两遍,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宸,万俟宸眼底的焦灼根本不加掩饰,此刻被他如此一看心中简直犹如烈火喷油就要炸开,“到底如何——” 夏侯非白眼底的幽光这才一定,继而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知道了,她身孕已有近三月,这一阵子太过疲累了些,身上绷着劲儿呢,见了你才松快下来,这才有些撑不住了,再加上你说的她心里有些不快,气虚就多少有些淤塞,睡着了倒还好些。” 万俟宸听着夏侯非白的话却是半分不松眉头,夏侯非白眼底却一点点的生出亮色来,复又看了盖着白色毯子的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更是一点点的变大,终究朗声笑了起来,又拍了拍万俟宸的肩头,“安心吧,他们都无大碍,现在人都回来了,自有万全之法!” 万俟宸明白夏侯非白是为了他们高兴,他再听了这肯定的话才真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也露出松快的笑意来,周遭的秦允等人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却只是听到了夏侯非白的笑声,几人相视一眼眼底都有些奇怪,刚才万俟宸的面色黑沉,又没见到夏侯云曦的人,更是一见夏侯非白就让其上车,他们只当是夏侯云曦受了伤或是如何,现在却是—— 马车进了锦州便直直的驶向了军府之内,灵儿早就准备好了二人的住处,这会子正在军府门口候着,大梁已灭,楚军留了程瀚几人在大梁善后,其他人则是拿锦州当做了新的中军所在,此时城中众人都知道万俟宸要回来,军府的幕僚参将和城中有品的将军都着一身战甲站在军府门前准备接驾,眼见着马车来了所有人都齐齐跪倒在地,又看到那车帘子一掀,一道墨色的身影跳下了马车来,众人拜倒,可一声“皇上万岁”呼出口来却久久无人应—— 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偷偷抬起头来瞧了瞧,这一瞧可就傻了眼,这军府门前空空的一片哪里还有万俟宸的影子,众人复又转身向府门之内看去,果然看到万俟宸有些微匆忙的背影,再一看,他怀中好似还抱着一人,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顿时明白这是凰王回来了! 万俟宸抱着夏侯云曦,身后跟着一片人,夏侯非白看了秦允诸人一眼,使了个眼色过去,秦允假装没看到,眸光却是落在万俟宸怀里被包的如同个蚕蛹一般的夏侯云曦身上,夏侯非白挑了挑眉头,眼见得到了院子门口万俟宸忽然一顿,眸光黑沉沉的看了看秦允诸人,“半个时辰之后,正堂议事!” 此言一出,谁还敢在此站着,万俟宸抱着夏侯云曦进了正院,径直进了内室,这一路上夏侯云曦竟然也没有醒,万俟宸心中不安,只让夏侯非白再给夏侯云曦问脉,夏侯非白无法,只得再探了探,而后便去写了两张方子给灵儿。 灵儿苦着一张小脸看着躺在那里的夏侯云曦,看着手中的药方更是要泪悬于睫,万俟宸看的好笑,略微安抚的看了灵儿一眼灵儿才出的门去。 万俟宸便坐在了夏侯云曦身边垂眼看她,周身上下的衣裳也不换也不去梳洗,夏侯非白心中自然也是高兴,待灵儿出了门却还是以东齐皇帝的身份问起来,“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战事未停,你们也没有大婚,云曦却已经有了身孕,这在楚地根本于礼不合,总不能她还未曾进你的未央宫就让外头的人说三道四——” 万俟宸闻言自是面色一肃,替夏侯云曦掩好了被子坐到南窗之下的榻上去,夏侯非白与他相对而坐,一副等他解释的样子。 万俟宸眸光铮亮,“这次从长安过来的时候礼部已经将她的名字入了万俟宗谱,皇后凤印,宝策玉蝶上都是她的名字——” 夏侯非白眼底闪出两分意外之色,顿时便要开口,万俟宸却挥了挥手,“这件事知道的不多,但到底是立后,一来是我,二来也是父皇的意思,两位王爷,朝中两位丞相,六部的臣工都是知道的,只差行个典礼昭告天下了,所以现如今她已是我万俟家的媳妇,至于有孕一事,楚地素来有祖制,宫妃孕期未达三月不告外朝,再者,现在到底是在外面,这样的消息还是瞒着为上,只是要委屈她怀着身子举行大婚之礼。” 入皇家宗族并不是小事,更何况上宗谱的是他的正妻,是一国之后,虽然二人早有婚约,甚至中间的礼数也走了个全,可是这中原之上可曾见过谁家不行大婚之礼便让人成了自己妻子的,也就只有他了,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了礼部的老古董,夏侯非白无奈的笑笑,到底是在战时,现如今也算是有个说法,只是这大婚之礼…… “战事未定,如何大婚?” 夏侯非白如此一问,说到此万俟宸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床榻方向,见夏侯云曦似乎还睡得正好他才放了心,他眸光一凛看向夏侯非白,“如你所言,战事未定我也脱不开身大婚,既然如此那就速速定下。” 万俟宸直直看尽夏侯非白眼底,复又转身走向角落里的高低柜旁,柜子的花格之中摆这个青瓷云瓶摆件,他的手也不知怎么动了动,顿时那柜子便从中间分了开,赫然露出个暗阁来,此刻那暗阁之中摆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绝世珍品灵物,只是一摞书册,万俟宸倾身报了那书册走过来重新坐下,强调一般的看着夏侯云曦道,“不仅是要定战事,更要定天下。” 夏后非白的眸光往那书册之上一扫,“你的意思是——” “没错。”万俟宸和夏侯非白的渊源要从很早的时候说起,可即便如此他们的了解其实并不深,可是便是这一年多时日的相伴,他们几乎达成了诡异的默契,万俟宸一语,他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万俟宸见夏侯非白眸色幽暗隐隐有锋芒之光绽出,不由得道,“从此刻起,战事已不需要先生,万俟宸只请先生做一件事——” 夏侯非白站起身来,顷刻间又成为了那个天下第一谋士,他肃容站在那榻前,看着万俟宸的眸子隐带着两分赤诚与跃跃欲试。 万俟宸眸光大亮,唇角带出两分疏狂傲然的笑意,“先生之大才自此才开始启用,这些书册乃是楚国百位儒生十多年从中原各地所呈上来的游记汇总而成,大到七国政治礼法,小至风土人情俱是详实细致,是立楚国之后,还是立新朝天下之后,万俟宸全仰仗先生了。” 窗外已是漆黑,屋子里灵儿不知何时只在角落里点了一盏灯便退了下去,幽暗的光线之中,万俟宸的身形好似会发光发亮,夏侯非白微微眯起了眸光,那漆黑的眼底一时之间不知掀起了怎样的风浪来,他并未立即应声,只将看不出深浅的眸光从那册子上扫过,而后才对上万俟宸的眸子掀起衣袍朝着万俟宸跪了下去,这一跪,跪的是万俟宸对他全无保留的信任,更跪的是未来天下之主。 夏侯非白离开许久万俟宸还一个人站在南窗之前,他也知道他太着急了些,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心中就是忽然生出了足以披荆斩棘的力量与希望来,好似那黎明的黑暗之中一定会有耀目的暖阳喷薄而出,他此刻,不过是不耐烦那磨人的黒,转手让那日光出现更早了点而已。 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一股子淡淡的兰香味道,清幽爽利,让她的神识为之一清,她睁开眸子,屋子里一片温柔的暖黄色薄光,她转头,登时对上一张精致的脸,万俟宸洗漱完毕躺在她身边,微闭着眸子好似睡着了。 夏侯云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许久,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她便知道定然是到了锦州了,她动了动身子,万俟宸并没有醒,她心中松了口气,随即便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真是不容易,两个多月,终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再无挂碍再无戒备的躺在了他身旁,想到楚衣她的眉心就是一拢,却也只是一瞬,看着眼前这安睡的面容,再如何的阴霾都落不进她的天空了,她用眸光细细的在他面上逡巡,随即又想起那日晚上他上上下下的将她摸了一遍,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的手一痒。 她抬起手来落在他的眉骨上,顺着眉毛的形状左右触了触,而后又从鼻翼上滑下来,又从眼睑之下一掠,她的手势很轻,基本上是轻轻地点下来,她又溜到了他的唇边,他的唇薄,唇线锋利,若是再一抿就更是骇人,可便是这薄唇,吻她的时候—— 夏侯云曦不知不觉的脸上泛起了红,她吃疼似地猛的想要将手收回来,可这心思刚至手还未动那薄唇便先与她动了,而后,指尖便传来一阵疼。 万俟宸黑曜的眸子睁了开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口中含着她的指尖惩罚一般的轻咬,“蓝儿,你这样摸,我睡得再死也会醒啊——” ------题外话------ 今天出门一整天,先码这么多,稍后再补点字数,话说这仗只打了一年,姨娘好不专业~(>_ 091权色无双,雪夜归程 夏侯云曦唇角一勾,“却不知这屋子里竟然供着个活菩萨。” 万俟宸一身玄色长袍加身,那袍子料子普通,襟前也没有繁复奢华的暗纹,简简单单的样子缀在身上,却仍是不减他半分风华,此刻夏侯云曦方才能细细的看他的面色,一年多的征战将他身上十年来的隐忍阴暗之色磨去,纵然此刻面有疲累,容有沧桑,浑身上下却都是透着铁铮铮的血气与成竹在胸俾睨天下的霸气,那一双眸子,璀璨的好似落了天上的星子,再看进去,邪妄与疏狂并驰,自是人间难得的无双颜色,他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男人,更是形容举止最完美的男人,权色双绝,自然让人心折,夏侯云曦眼底本已现出两分痴色,此刻被心中所想一惊面上倒是浮出两分可疑的红晕来。 万俟宸也在看她,昨夜的厮磨让他将她浑身上下都暖了一遍,可是到底未曾如现在这样秋毫不放的细细凝视,她面色果然算不得好,身形看起来亦是清减,只是原本眉间之间的清冷似是淡了两分,温温柔柔的隐有妩媚,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让他心头升温的情愫,四目相对之间直让万俟宸心头悸动,再听她语声狡黠的调侃,不由得伸出手去,“过来——” 夏侯云曦走过去,万俟宸迎上来,他不由分说的又将她揽到怀里,夏侯云曦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气息,满足的微微眯起了眸子,这室内面积颇大,外面看起来似乎是别处的厢房,暗地里却又是这院子的暗室,内里的布置乃是一间起居室,角落里燃着炭火,柜头循着兰香,插屏拜见也都是簇新,一应物事自是齐全。 万俟宸搂着她片刻便放开,牵着她的手让她往榻上坐去,夏侯云曦不知道他要如何,只是乖乖的坐了过去,万俟宸见她坐好,当即便蹲了下去,抬手就要解她的衣裳,夏侯云曦面色大变的按住了他的手,“做什么——” 她眉眼之间是往日里少见的生动活泛,那眉心轻拢眼角斜睨似有惊吓却尽是嗔意的模样看的万俟宸心中一动,他艰涩的抿了抿唇,大手从她小手之下挣了出来,“让我看看。” 夏侯云曦面色登时红透,登时连连的往后仰,整个人好像都要缩到榻上去了一般“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不准……万俟宸……别……” 夏侯云曦着急的喊着,可是某人初为人父心中正憋住无数的劲头要使出去呢,哪里能听她这软软的娇嗔,看着她又往后仰又往后靠的,万俟宸干脆起身将一边的桌案移走,大手一揽将她放倒在了榻上,夏侯云曦惊呼一声,顿时胸前一凉。 万俟宸的眸光*裸的从她的里衣上掠过,手指往那里衣带子上一缠一解,顿时夏侯云曦顿时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小衣,那水红色的薄纱裹着那跃跃欲出的丰盈,两粒玫红隐隐约约的诱人,端的是让人血脉喷张,夏侯云曦面色大红的将双手落在胸前一挡,咬着下唇瞪着他,万俟宸心中本就荡着一股子*难解,再看到她这样子立时便倾身凑了过去。 夏侯云曦一身衣衫被他解得凌乱,待他唇舌贴上来的时候更是难以招架,窗外天光大亮的,这里还是佛寺呢,他还是俗家弟子呢,夏侯云曦心中一时之间闪过千百个要推开他的理由,可临了却是不由自主的攀上了他的颈子。 万俟宸的吻又深又重,那已经不止是因为*而生的亲吻,那是骨血相融的相思,是揉她如心的怜惜,是他心中的无法言说的膜拜与感谢,夏侯云曦明白他,便热烈的回应他,万俟宸越揽她越紧,却又在某一刻猛的撤了身子。 夏侯云曦只觉得身上一空,她眼底早有水汽迷蒙,此刻更是面颊绯红喘息连连,抬眼看去,万俟宸眸色猩红猩红的,直盯盯的望着她,似怜似怨的,不过一眼便看的夏侯云曦笑起来,谁叫你不长记性,放火容易灭火难,总之最最难受的是他! 万俟宸看着这小女人眉间明快的笑意,咬着槽牙将眸光落在了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之上,夏侯云曦此刻也算是从了他,只将自己胸前遮住,留了白花花的一片给他看,万俟宸触手覆上去,他手心还带着灼烫呢,此刻缓缓地在她肚腹上游走开来,只让夏侯云曦心头也暖了不知多少。 万俟宸再如何的激动难挡却也不会傻一整天去,好容易平复了心境之后便给夏侯云曦穿好衣裳好好说话,万俟宸揽了她在怀,捏着她的指节语声硬气,“两日之内一定要走,自有我来安排,你的身子也需要专人侍候调养,孩子是肯定不能生在外面的,这才是第一个,若是伤了身子往后可如何是好?” 万俟宸说的不容置疑,那语气好似是在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一般,夏侯云曦拢了拢眉心,也觉得他说的不错,可是眼下…… 夏侯云曦情绪并不高,万俟宸看她两眼,眸光微眯的问她,“有话要同我说?” 这话里那阴测测的危险意味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她抬起眼帘瞅他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地从他怀中挣了出来,面色肃容的看向他。 怀里一空万俟宸的面色就更为难看了,夏侯云曦直了直身子,轻声道,“我想救成霖。” 万俟宸登时眉心一簇,“你想救谁?” 夏侯云曦心头一跳,若是往日她必然不明白他这反问的话是何意,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改口道,“成王到底是因为我受的伤。” 见万俟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夏侯云曦又道,“他的身子拖不起了,可是天下间没有人能救他,只有你和先生能救,再加上十五的医术便能成事。” 万俟宸的眸色深了一层,似乎是在沉思,夏侯云曦微微敛了眸子,声音也低了下去,“施救者也容易受伤,一旦一个不小心轻则功力后退重则——” “现在的阻碍是什么?” 夏侯云曦的话还未说完万俟宸便打断了她,她募得抬起头来,她就知道,只要她开口他就一定会应下,连那些不好的后果对于他来说都是旁枝末节,夏侯云曦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却还是忍着道,“现在有大燕侍卫们守着,你肯定是不能露面的,而且先生没有来,更何况,公孙墨并没有表态。” 万俟宸仔细的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复又将她拉到怀里来,“你想救人,何须要别人表态?” 夏侯云曦眉头微抬,“可是……” 万俟宸止了她的话头,继续问,“你想救公孙成霖可有任何目的?可是有所图谋?”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万俟宸便颔首道,“既然如此,你良善心正又为了报恩才对他伸出援手,何须管他同意不同意,你想救他,那我们救人便是,至于别人,自是一点都不重要。” 夏侯云曦愣住,继而缓缓地笑起来,自然是这个理,可这件事不同小可,楚地完全可以提条件的,她回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便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知你心有挂碍,现在可放心了?” 夏侯云曦欲言又止,万俟宸复又低头去抚她的肚子,“自然由我安排,无论如何我们再不能留在此地,公孙成霖要救,可现在你们母子才是最至关重要,你若是敢东想西想的费心劳神伤了自己伤了他,我定不饶你。” 至此,夏侯云曦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是转身偎到他怀里去。 自从到了潭拓寺十五便一日里三四道的给公孙成霖施针,一来二去的自然是有些效用,第二日里公孙成霖先是浸了那热泉水,然后又睡了千年寒冰床,连夏侯云曦进去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比平日里要快上许多,夜七更是不消说了,面上满满的都是喜意。 可十五的面色却是未曾松快,反倒是看着夏侯云曦道,“这样的法子虽然能帮助他恢复元气,可也是损耗巨大,我若是不与他施针,这样子最多维持半个时辰。” 夜七和夏侯云曦的面色都不由得一暗,这边厢十五已经吩咐,“都出去吧,两个时辰之后再进来。” 两个时辰—— 夏侯云曦倒是无所谓,可是夜七却是犹豫了,转眼看到十五面无表情的拿出了寻常用的银针,他这才起身出了门,屋子里的窗户门扇都是闭死的,夜七和夏侯云曦等在院子里,生生在两个时辰之后十五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本是一派优雅从容的模样,此刻的面色却有些微的白,夜七见之连忙迎上来,十五只说自己需要休息便回了偏院,在等夜七和夏侯云曦进去看的时候,公孙成霖的面色依旧是大好许多。 夏侯云曦并不知道现在大燕和楚地的军情如何,只是在第二日公孙墨旁晚时分才出现,看到了公孙成霖的些微好转他自是满意,夜七便将十五用的法子大致上说了说,公孙墨听着眉心便是一蹙,面色更是凝重万分。 夜七站在公孙墨身后,看着公孙墨那笔挺的背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本是北境贱民之子,后来从军也只是最低等的敢死兵,若非遇到公孙墨,他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模样,看着躺在那里的公孙成霖,他终是忍不住提醒,“皇上,时间不多了。” 公孙墨的呼吸一重,背影似乎越发的僵硬,夜七知道公孙墨已经明白,当即躬身退了出去,室内的光线幽暗,并不给人明亮的压迫之感,在这样的光线之中,人会不知不觉的将平日里未曾流露出来的情绪暴露——良久,公孙墨面上的沉凝之色才缓缓地退去,他眸光一扫,顿时凝在了公孙成霖枕边的白色一脚上,他想也未想的伸手抽出,却是一沓写满了小字的素竹纸。 看到那字迹的瞬间公孙墨的墨瞳猛的一缩,他略有意外的看着那一句句不甚熟悉却也不算陌生的经文,一时之间竟有些怔住了。 公孙墨走出正厅厅门的时候夏侯云曦正从院子外面进来,抬头看到公孙墨在此她不由得有两分意外,本想退出去,可又觉得那般未免显得刻意,看着他要出去的样子,便站在一边为其让路。 夏侯云曦敛着眸子,只觉得那脚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她以为公孙墨已经走过自己的时候公孙墨却又停了下来,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抬起头的时候公孙墨却并没有看她,今夜的天幕之中有一轮弦月,莹洁清幽的月辉洒在中庭之内,也落在了公孙墨的身上,他挺直的侧影被那月辉一衬瞬时单薄了许多,他正看着那弦月,目光悠远绵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一时静默,夏侯云曦欲转身而走,公孙墨却又低低的出了声,“今日长安,可如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之言?” 夏侯云曦微怔,却实在不明白他如何会问出如此一言来,她微微颔首,目光也有几分深邃意味,诗中所言毕竟是百年前的繁华,今日长安只怕还是少许差了一分,但是楚国的崛起中原之上已经是无人能及,单看这一场七国之乱便知道,她挺了挺背脊,“自然!” 公孙墨微低的敛下了眸子,而后竟就那么抬步走了。 第三日,十五依旧是一大早的用热泉和千年寒冰交替的为公孙成霖舒活经络,又花了一个时辰施针,待到午时之后公孙成霖的气血好像更好了两分,夜七和夏侯云曦都是由衷的高兴,十五似乎也没有料到这法子能给他如此大的助益,当即便对着夜七道,“看起来效果似乎比我原来料想的要好,既然如此不妨加快速度!两个时辰之后先用热泉水让给成王活血,天黑之后便将成王搬到寺中的冰室之内去,今夜先施针一夜,明日里再看是否大有进益!” 公孙成霖此前气若游丝,而经过十五两日的调理现在至少胸膛又起伏了,夜七对于十五自然是信任,听他如此说赶忙让人引热泉水来,十五亲自给公孙成霖全身舒活了一番,待到天色为暗的时候便指挥着人将公孙成霖搬到了潭拓寺自家的地下冰室之类。 本是一个寻常的存放寒冰之地,因为夜七提前去派人收拾才有了一块让十五救治的地方,冰室之内寒气袭人,便是从北境回来的夜七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可是十五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是半分异状都没有,由此,夜七更是相信了十五有回天乏术之力,待一应用具全都准备好之后冰室便被封了住,室内只有十五和公孙成霖两人,夜七等人则是听十五的吩咐在第二日的卯时迎他出门。 夏侯云曦眼睁睁的看着那冰室被封了住,眼底又是担心又涌起了两分希翼之色,夜七何尝不是如此,此刻虽然已经是二月上旬,可是轩辕山上的冰雪还没有化,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透着入骨的冷气,夏侯云曦站了一会便有些受不住,夜七劝她回去歇着,她却执意要去给公孙成霖抄写佛经,夜七听了心底颇为动容,便让玉瑾送着去了。 依旧是那小和尚领路,玉瑾自知自己不能进正殿便直接去了偏室,那小和尚关上了正厅的门便给玉瑾送了一壶茶来,偏室之内的火刚刚才烧起来,自然是冷得紧,玉瑾见到那热茶没多想的就入了口…… 夏侯云曦刚走不多久公孙墨就出现了,他本该旁晚时分来的,却不知道为何来晚了,等入了潭拓寺发现不对劲,问了留在客院的侍卫才知道原来是将人搬到这冰室之中下针了,听到夜七满是希翼的声音,公孙墨的眸色之中也浮起希望来,却也只是短暂的一瞬。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夜七的眸光不住的向寺中后院的方向看去,公孙墨看到了便是一问,“怎么了?” 夜七面色一肃,“是姑娘,姑娘这两日为成王抄写佛经,刚才本也是在这里等着的,见十五先生不让进门这才往后院的禅房里面抄经去了,不过也去了许久了,这天色已晚,姑娘平日里这个时候都改歇着了,不去派个人去寻寻?” 夜七是在问公孙墨的意思,公孙墨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眸光却早就落在了后院的方向,夜七看那样子还以为公孙墨要亲自去,谁知公孙墨点了头之后便再无反应,他只得挥手叫自己身边的一个亲随去后院请夏侯云曦回自己的院子安歇。 月色西移,眼看着时间已经近了子时,变故也就是在此刻开始,那亲随在后院院子里寻小师傅不见,却在偏室之中找到了昏睡在桌子上的玉瑾,那亲随也是个见多识广,又知道玉瑾本是习武的人,一想之下便觉得不妥,一脚踢开那正厅,却是连个人影也不见,那侍卫自然知道夏侯云曦的身份,当下便暗叫糟糕,也顾不得玉瑾还睡在那里便疾奔到冰室那里来回禀。 “皇上!后院不见姑娘踪影,玉瑾给人下了药,早就昏睡过去了!” 亲随急急出口,夜七的面色猛然一变,当即拔腿就要去后院,公孙墨却立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夜七回头,只见公孙墨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冰室的门上,夜七心中猛地一震,大手一挥,“把冰室的门打开!” 侍卫们轰然而上,不多时那冰室便被打了开来,室内一片漆黑,待夜七点了火把进来一朝,那冰室之内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夜七的面色猛然一白,当即便对着公孙墨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夜七有负圣恩!” 公孙墨的眉心早就拧成了个川字,此刻正将眸光凌厉的扫向这冰室,忽然,他走向了一处摆放其他物件的木架子,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的手落在了那架身之上,手腕使了暗劲朝右一划,登时那架子之后便响起了机关转动之声! 望着那黑漆漆的门洞,公孙墨有几分寂然的怔愣,夜七站在公孙墨的身后,听到自己侍卫的几句奏报上前一步,“皇上,若是要追现在还来得及,后院的禅房之中也发现了机关暗道,这寺中这些人只怕都有问题,都是属下当时不察——” 公孙墨回神,挥了挥手矮身入了那暗道。 寒冷的夜风从车窗之中灌进来,登时让人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旷山野地的雪都没有化,夜晚借着那淡淡的星光看过去,白莹莹的一片,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又起身去开窗户,可身子还未离榻就给人从身后一把抓了过去! 万俟宸的手抓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一边又拿手中的毯子将她整个蚕蛹一般的裹了,而后他便大手大脚的摁着颗蚕蛹靠在了榻边,眉梢眼角写满了不赞同,“再动一动试试?” 夏侯云曦热,这车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停在这荒郊野地,可是一上车看到这车里的布置她就傻了眼,简直比得上她在楚王宫里见到的御辇了,车里早就准备好了足够的炭火,简直足够他们从这里到锦州跑两个来回了,万俟宸自己穿了一件袍子便作罢,却偏生要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她这几个月没少坐车,可是每次都和囚犯一样蹦着神儿,现在她只觉得自己重获自由,想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怎么了。 万俟宸的脸色真是黑透了,盯着她的样子相当严肃,夏侯云曦挣了挣,挣了半天挣扎不动就只好放弃了,万俟宸见她一张小脸被那雪白的毯子围着更显晶莹,不由得就笑了开,一边揽着她一边往外看了一眼,复又来安抚她,“等到了锦州,随便你怎么都行,现在车里颠簸的很,你乖乖的最好,否则看我不罚你!” 夏侯云曦只觉得心头堵着,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做爹了所以特别硬气呢,他以前哪有如此三句两句恶言相向的,她咬了唇,真如他所言的靠在他怀里不偏不倚的睡倒,却是蹙着眉心面色也是沉着。 万俟宸看见登时好笑起来,抬手便在她眉间之间轻轻重重的揉捻,揉着揉着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没多时夏侯云曦便低喝出口,“万俟宸!” 慕言驾车的手一抖,差点没将马鞭丢了,自从主子登基,多久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了,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似乎一开始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就没人敢对主子这样,慕言面上那是带着笑的,这两个多月来最相思成狂的定然是主子,这个名头他们没人敢抢,可是他们也跟着担心啊,也想皇后娘娘早些回来啊,现如今人回来了,这自然是一等一的大喜事! 车里稍稍安静了些,夏侯云曦这才道,“不是说楚军已经到了贺州?咱们为何去锦州?” 万俟宸眯着眼睛看她一眼,似乎对她没有做母亲的觉悟十分不满,“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前线养胎吗?” 夏侯云曦点头,随即又道,“那你呢?” 万俟宸心中一酸,揽着她的手连忙紧了两分,“你放心,我自是陪着你,还有白凤,秦允,现在都在锦州,我已经送信给阿玉,让他回长安了。” 夏侯云曦从来都不是耍小女儿性子的人,可是此时听到他要陪着她一起心中也是甜的开了花,其他的谁谁谁的基本上都忽略不计! “嗷呜——” 忽然之间,一声狼吼募得落在了这旷野之中,夏侯云曦坐在车里身子一震,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怔愣了一番,这才转过头来看万俟宸,万俟宸笑笑,“大抵是瞧出我要来找你,竟然偷偷的跟着过来了,总不能带到潭拓寺去吧,那一声吼如何藏得住?就让肖扬带着留在半路了,这会子是来接我们的。” 夏侯云曦心中松快起来,忙不迭的就要再掀开帘子去看,月光之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比那周遭的雪更加莹洁透亮,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的方向来,夏侯云曦趴在窗棂上看着,不由得就弯了唇,万俟宸也不去制止她了,只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和那玲珑的侧影眯了眯眸子。 远处,肖扬身后带着百多人,正骑马向他们而来,远远地夏侯云曦和他的目光在空中遇上,夏侯云曦正想安抚的笑笑之时身后的魔手又伸了过来,不过一瞬她半个身子就消失在了车窗处,肖扬在远处,那笑意甚至还没开始就消失了,一时间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此时他们不过刚走了三个时辰不到,距离那轩辕山虽然有一段距离却到底不是一定安全,他们原本有二十多人护卫,现在便更多了,马车远远地开始减速,而后便缓缓地停了下来,这一段本是官道,因为战乱基本上没什么人走,两边都是凸起的丘陵山壁,此刻全都被雪盖着,肖扬等人越靠越近,而楚衣则是早就疾奔到了车辕之前。 夏侯云曦掀起车帘子蹲在车门上,两个月不见楚衣的个头越发大了,她一伸手便能摸到它的脑袋,楚衣见到她自是高兴,看到她出来恨不得扑到马车里来,夏侯云曦想到身后车厢的某人有些微的洁癖,便也没允它上车里来闹腾,她倾身下去,这才刚触到它头顶扎人的毛发楚衣却忽然猛的呼喝了一声,饶是夏侯云曦也被这一声震得往后缩了缩,身后一支手极快的覆了上来才稳住她的身形。 楚衣不止发出一声呼喝,而是接二连三的好多声,且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夜色之下,这样尖利又昂扬的声音总能给人几分可怖之感,万俟宸早就从车内走了出来,他和夏侯云曦肩并肩的站在车辕之前,而楚衣朝着的那个山梁上,此时正不断的冒出黑压压的人影来。 万俟宸挑了挑眉,转身让夏侯云曦进车里去,夏侯云曦看了看那一处的人影,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谁知道稍后还有没有增援,万俟宸握了握她的手,而边上的肖扬手一挥,侍卫们俱是变成阵列护在了马车的周围。 夏侯云曦看向那山梁之上,正待弯身进马车之时却见有寒光闪了闪,她心中一动,赶忙将万俟宸往车里推,万俟宸哪里能让她得逞,手一滑揽着她的腰便将她送了进去,可与此同时,楚衣“嗷呜”的一声朝那山梁之上冲了过去! “楚衣!” 夏侯云曦趴在窗棂之上一声轻呼,万俟宸眉心微蹙,再看时那山梁之上那一抹寒光入定一般的悬而不发,他唇角冷冷勾起,已然可以确定这不是一场有备而来的杀机! 万俟宸看的明白,可不代表楚衣明白,楚衣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掠上了山梁,夏侯云曦连着唤了两声楚衣都没回头,反而啸叫着向那领头的人冲了过去,夏侯云曦着急万分,万俟宸也拢紧了眉头,下一刻,楚衣的身影猛的向那张弓搭箭的人扑了过去,夏侯云曦心中一紧,便见到那张弓之人被楚衣所威吓连连后退! 心中微松,夏侯云曦正要再喊一声楚衣的时候从旁里斜刺刺的闪过一抹锋利寒芒来,夏侯云曦目之所及,只看到楚衣那跃起的身影如遭重击般的掉了下去—— ------题外话------ o(╯□╰)o归来啊归来啊~今天被后台卡了~ 093云曦害喜,丝丝含宠 事实证明夏侯云曦真的吃不下那药,她的确是怕苦的,可是此前咬咬牙再苦她也能忍得下去,可是这次显然不止她一人怕苦,连那未出生的小万俟也十分排斥那呛人的苦味,夏侯云曦是一滴不漏的喝下了那药不错,正待万俟宸与苏璃都以十分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她哇的一口吐了个干净,这一吐又不简单了,竟然将那害喜的毛病惹了出来! 万俟宸放了秦允等人的鸽子不是没有理由的,当众人等到子时以后还不敢撤退,第二日顶着黑眼圈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凰王出事了,连带着慕言、慕云、灵儿、苏璃一个个的都苦着了脸,跑去问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支支吾吾的不说明白,秦允等人心中一紧,完了,还是大事儿! 万俟宸心里那叫一个愁啊,夏侯云曦竟然只能吃那些白粥酱菜,其他的带油水儿的带各式香味儿的一到她嘴里便带上了药味儿,吃下去是可以,可等吃完了那也开始吐了,眼看着要连那黄胆汁儿都吐出来万俟宸真是一点儿都不敢逼她喝什么补药补汤了,什么都吃不下,只有那酱菜和着白粥她喜欢,可是吃下去不顶用啊,夏侯非白只知道问脉治病,也知道有些人怀孕饮食习惯有变化,可遇到这位油盐不进变化奇大反应还特别剧烈的主儿一时也真将他难住了。 夏侯云曦自己吐得难受极了,药更是喝不下一口,现在得了一样不吐的那简直是得了宝物一般,当即便吩咐下去从今往后只吃这个,万俟宸没办法,只好应了,夏侯云曦折腾了一晚上,万俟宸赶忙让她去床上睡了,待见她睡熟了才出门去。 灵儿和苏璃现在都知道夏侯云曦是怎么了,不由得又担心又开心的,各个都想紧守着夏侯云曦不放,万俟宸还想再问问夏侯非白夏侯云曦的事呢,外面却来报说十五到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分了两路走,十五到了便是公孙成霖到了。 等万俟宸出了正院的时候十五和公孙成霖已经被安排在了一个偏院之中,万俟宸着人叫了夏侯非白来,一起到偏院之中去见十五。 夏侯非白听十五简单说了公孙成霖的病情,顿时也知道这世上大抵只有九重阁的心法能治他,随即想也未想便应下了,十五心中一松,又听到万俟宸说马上开始治公孙成霖更是意外了两分,夏侯非白最是明白万俟宸的心思,自然没有其他意见。 公孙成霖身上扎满了针,几人去看过之后便各自散开,让十五准备一切事宜,万俟宸这会子才去见秦允诸人,秦允等人看到万俟宸那沉暗的面色一时之间也是惴惴不安的,恰在此时外面又送来了战报。 秦允打开来一看,眉心几皱,眸光却是亮了亮,“主子,大燕退兵了。” 万俟宸坐在主位上闻言眉头一挑,“退到了哪里?” 秦允也觉得奇怪,“现如今已经退到了贺州城内,闭门不出,无论我们如何叫阵都没有反应。” 万俟宸往后一靠,漆黑的眼底闪出两分兴味的光彩来,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让宋柯和颜回驻扎在贺州城外,防着大燕偷袭便是,顺便让程瀚和简振声加快对大梁的防卫和整治,十天之内我要大梁再不敢有半分乱象。” 秦允应声,自有人去传令,既然在场的武将暂时没了出兵的任务万俟宸便再不留他们,唯有洛萧没有走,洛萧还是那副静若秋水的模样,似乎还更为沉寂了,在秦允一众咋呼人的身后常常没有半点存在感,他是知道万俟宸回来的,依他的身份昨日里并不用出府跪迎,他便和洛然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可又听说他抱着夏侯云曦回了正院一直未曾出来,之后更是听到夏侯云曦不好的消息,他们便一直未曾动作,只待今日里才来,洛然跟着诸人离开,他这才看向万俟宸。 洛萧并不是旁人,万俟宸并不打算瞒他,他眼底亮光一闪,说起这样的话来喉头仍是不自觉地一紧,“洛萧,云曦她有身孕了。” 洛萧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一般的明白了一切,怪道他昨日要抱着她进府呢,怪道这一天一夜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他到底是漾出一丝笑意来,眼底有蠢蠢欲动的光芒闪烁,倒真真是打破了那一汪静然的深潭。 “恭喜!” 万俟宸自知他,闻言深吸一口气才压住那轻易便能让他稳不住心神的喜悦,“这件事暂且还不能说,便先瞒着上下,这一次,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洛萧直了直身子,“你说。” 万俟宸眸光幽深,“云宋一灭姬维便消失了,他报了隐退的念头,我却不能放走他这般当世权臣,武我不会用他,文却一定要他,他在哪里我一早知道,想来想去你去最是合适不过,不论用何种法子,我要他出山入楚,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可行?” 洛萧眸光微眯,“你是要——” 万俟宸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不等了,拖不起。” 洛萧瞬时便明白了,当即颔首,“我自是马上动身,一个月之内给你佳音。” 微微一顿,洛萧又道,“南越这里我会交给洛然,稍后自由你来安排,除了姬维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不能小觑。” 万俟宸眯了眸子,“你说东齐丞相?” 洛萧点头,“莫云遮能管好东齐,自然也做的了新朝之人。” 万俟宸闻言唇角一弯,“这个功劳,自然是她的。” 洛萧便不再说,当即便命亲随去准备,又得了万俟宸的几许交代便出了门,万俟宸起身站在窗棂边上,眼底盛满了深不可测的光华。 回到正院的时候夏侯云曦还未醒,看着她紧蹙的眉心万俟宸的眼角眉梢都沁着冷意,灵儿和苏璃看着面色一紧,当即往外走去,万俟宸看到苏璃却是一喊,“苏璃。” “在!” 苏璃在心中鄙视自己的狗腿,应先生的话也没应得如此勤快,转过身来那面上的紧张一时之间没来得及消散,顿时被万俟宸看了个全,他敛了敛眸子,似乎也知道了自己语气太硬,当即放缓了语速道,“你可知道这城中还有大夫没有?城中的百姓都住在何处?” 万俟宸虽然不关注这个小姑娘,可是这一行人的一举一动哪个他不清楚,眼前的小姑娘最是古灵精怪的坐不住,三天连头就会撺掇夏侯非白出门,就算夏侯非白不出门她自己也是要出去晃悠的,因此这问题问她最是不错! 果然,苏璃转了转眸子就道,“前一会子夺锦城的时候人都走光了,大夫肯定是没了,至于没有跑的百姓都在城西呢,不过城中多是妇孺了,大梁此前狠命征兵,现在的男丁也有许多进了楚军,所以……” 其实有没有大夫苏璃根本就不确定,只是她一下子脑袋灵光想到了万俟宸的用意,夏侯云曦喝不下去药夏侯非白却没有办法,苏璃觉得万俟宸肯定是认为这城中有其他的大夫有办法想去找来试试,可在苏璃眼中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是谁啊,当然是夏侯非白!就此,她干脆绝了万俟宸的念头! 万俟宸却是眸光微亮,“如此最好,你带我去。” 苏璃募得睁大了眸子,“昂?” 万俟宸想来颐指气使惯了的,说话从不说第二遍,身边的人听他说话从来不敢走神,普天之下除了夏侯云曦之外也只有眼前的小姑娘傻里傻气的惹恼了他,万俟宸登时眸光微眯,看着她重复了自己的话,“现在,马上,立刻,你带我去城西。” 苏璃本来看到他对她再不冷脸心中松快了点,此刻被他的冷气一冻登时如梦初醒,大灰狼披了羊皮那还是狼啊,这一不小心就露了本性,她畏畏缩缩的缩了缩脖子,本想问能不能回去跟夏侯非白说一声再出去,可看到万俟宸那黑沉沉的脸她哪里还说得出来啊,万俟宸见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再也不废话的往外走去。 此刻已经快要天黑,万俟宸出门便吩咐慕言准备马匹,慕言不知道他要带着个苏璃小姑娘去做什么,却是立时便去准备了,不多时三匹马已经就位,谁知道万俟宸却甩出一句来,“你不用跟着。” 又看苏璃一眼,“会骑马?” 苏璃被这么一句话冷的抖了抖,在万俟宸面前她身上穿着的斗篷都不顶用了,她弱弱的点了点头,“会骑得……” “那就走!” 万俟宸话音一落便上了马,这边厢苏璃本想说“会骑得,可是不常骑”,可是显然她没机会说完整了,也幸亏慕言给她准备的是一匹身子骨不大的老马,很是听人使唤,不然她只怕连马背都怕不上去,万俟宸看她上马的姿势便觉得有些不妥,眉头下意识的就皱在了一起,苏璃眼角扫到万俟宸皱了眉,小心肝一颤硬是把狠劲儿逼了出来,瞬时便上了马背,抬手就是一鞭子! 万俟宸挑了挑眉,跟在了苏璃身后。 万俟宸出门的时候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棉质披风,发髻也只是以一根钗子绾起,通身上下看不出一点饰物来,真真是素的紧,只是那一张脸那通身的气派怎么都还是那么惹眼,苏璃不断的瞟自己身边的人,手中鞭子甩啊甩,大腿在马鞍上蹭啊蹭,真是疼得她眼冒金花。 万俟宸特意放慢了马速跟着苏璃,他还自以为自己多善良,却不知小姑娘心里早就开始用十分匮乏的词汇骂人了,二人骑行了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破旧的街坊之间,屋子虽然低矮,可是此刻里头都亮着暖人的灯火,远远地还能隐隐闻到饭香,间或还有孩子的嬉笑吵闹声传来,万俟宸眸光扫了一大片,朝着灯火比较亮的地儿去了。 苏璃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万俟宸要做什么,眼看着万俟宸下了马她赶快也迫不及待的下马来,两腿战战心中叫苦,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样子,可算是难为她,眼看着万俟宸牵着马向着一处低矮门户走过去,她正要跟上,万俟宸却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站远点——” 苏璃又是一抖,乖乖的牵马站远了些,这个时候这城里的雪都化完了,只有远处云雾里的山上还有白花花的一大片,可即便如此这晚上还是冷得紧,苏璃牵着马站在一边,一边哈气一边跺脚,心里还在想着万俟宸的跋扈和冷酷,心说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不是你问我的吗,不是你求我办事吗,你态度不能好点儿吗,心说先生人家也是皇帝,怎么不见人家这么不近人情,先生……出来这么久没告诉先生,这会子先生会不会找她啊……先生最近似乎都忙的顾不上她了……恐怕不会出来找她…… 苏璃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听得那院门吱呀的开了,她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穿着大素棉布夹袄身上还系着一个花布围裙的中年妇人站在了门前,看到万俟宸的出现眉头一皱满脸防备,随即苏璃睁大了眸子,她看到了什么! 万俟宸竟然双手抱拳对着那夫人拜了拜!然后轻声细语的对着那妇人说了几句什么,开始那妇人还满脸紧张戒备的盯着万俟宸,可不过几句话之后那妇人倒是喜笑颜开来,随即那妇人便喋喋不休的说开了话,万俟宸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站着听着,没多久那妇人便转身进了院子,而万俟宸还站在门口,不多久那妇人又出来了,手中不知道拿了什么给了万俟宸,万俟宸又给了那妇人什么,那妇人满脸笑意的朝着万俟宸怪模怪样的福了一福,然后万俟宸就往后退了一步似要转身…… 苏璃猛然转过了头盯着别的地方看,心中直打鼓,没一会儿转过头去,却见万俟宸已经牵着马向着另一户人家走去,她松了口气,随即盯着先前被万俟宸敲过的门看,那妇人给了万俟宸什么呢,她可是看到万俟宸装进了自己袖子里的,苏璃站了一会儿,远远地跟了上去…… 这第二家可没第一家好,万俟宸刚敲开门出来的是个一把年纪的老男人,胡子拉碴一只脚跛着,看到万俟宸站在门前不知吐了几句什么话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苏璃站的这样远都察觉到了万俟宸陡然气势变冷,她被那气势一吓,立即不敢跟的近了。 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回程的时候苏璃看着万俟宸那鼓囊囊的袖子满是不可置信,他一个皇帝,要买什么叫别人去买就好了,干什么自己跑到那又脏又乱的地方去,随即又后悔带他去那里,刚才他可没少受人白眼,虽然都是穷苦百姓,可没几个惹是生非的坏人,他不会灭口吧,她不会害了那些人吧…… 一路想着等他们回到军府门前的时候慕言早就一脸着急的等了许久,他们此行至少去了两个时辰,苏璃记得,万俟宸整整敲了五条巷子的门呢,苏璃正暗自数数,眼角却撇到一袭水蓝色的衣袍,她眸光顿时一喜,先生在等她! 万俟宸早就到了军府门前,跳下马来将马交给慕言,看到夏侯非白等在这里有几分意外,四目相对之间更是从夏侯非白眼底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寻常的敌意,虽然很浅很淡,但是万俟宸是谁啊,他转头的看了看后面马背上正要下马的小姑娘,心中登时一动。 万俟宸对着夏侯非白点点头,不动声色进门去了,现在可没什么别的更重要的事了。 “先生!” 苏璃一声轻呼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好容易才站稳,待慕言收走马儿之后便向着夏侯非白走过去,先生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啊,是怪她回来晚了吗? 夏侯非白的面色当然是难看的,他的眸光正落在苏璃的腿上,那颤颤巍巍的是怎么回事,两腿分那么开又是怎么回事,他眸光眯起,“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了?” 苏璃站在夏侯非白面前,额上还出了一层汗,说到这个问题她就有些心酸了,随即就告起状来,“皇上大晚上的非要让我出门,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会儿让我带路一会儿不让我跟着,大晚上的,可是冷死我了。” 果然看到夏侯非白眼底一点点的变黑,苏璃心中一暖,当即又皱眉疑惑道,“他一家家的去敲门呢,不知道是要买什么,我看着到不是平日里所用,有些大妈媳妇子会给他,可要是遇上当家主事的男人就有些不好了,只怕将他当成骗子了,我还听有的大娘说他疼媳妇呢,先生可知道这话是为什么?” 夏侯非白眼底的暗色一点点的便亮起来,而后唇角竟然带上了笑意,也不知是感叹还是无奈的一叹,“真是难为他了。” 苏璃看夏侯非白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明白了,当即便拽着他的袖子问,“先生肯定知道为何,先生不告诉阿璃吗?” 夏侯非白被苏璃摇的回了神,却是沉了笑意,“出门为何不来说一声?” 苏璃被他这前后变化一唬,脑袋都僵了,正要说话之时夏侯非白又看向了苏璃的腿,“怎么回事儿?” 苏璃一听便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当即苦了脸瘪着嘴拽着夏侯非白的袖子不松手,“那马鞍好硬啊,我两条腿都要断了,来来回回好多次,恐怕都流血了,先生,好疼啊,皇上在那里我都不敢说……” 苏璃虽然此前受过不少苦,可是这两年在她身边可算是无忧无虑养的细皮嫩肉的了,看她那样子夏侯非白多少就猜到了,此刻听她一叫唤就更是肯定了,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让他气不起来,只好转身朝里面走,苏璃见状也不放他的袖子,只立刻跟着他,夏侯非白放慢了脚步,苏璃可算是走的松快点。 “先生莫生气,下次苏璃一定先来知会先生。” 苏璃说的殷勤又带着小心翼翼,夏侯非白斜眼睨她一眼,到底是应了一声,“嗯。” 苏璃好似得了鼓励一般,心中也确定夏侯非白没生她的气,顿时心中一松,不由得又拉紧了他的衣袖靠的更近些,还时不时的踮脚好像再和他比个子,现在她的个子已经到夏侯非白胸膛了,这么一靠偶尔能挨着他的肩头,她语声含了笑的说话,脆生生的落了满庭院。 “云曦姐姐那里不好,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嗯。” “先生可还要给云曦姐姐看病?” “嗯。” “先生是最厉害的大夫啦。” “嗯。” “先生待会子给苏璃抹药可好?” “嗯。” “先生真好!” “……” 万俟宸回到正院的时候夏侯云曦还未醒,他换了衣裳洗漱完毕之后就将得回来的东西摆上了桌子,又在榻上坐下,看了一会子书才听到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他赶忙放下书册走过去,果然看到夏侯云曦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万俟宸迎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如何,饿了没有?” 夏侯云曦本想说没有,可是鼻端不知道是闻到了一股子什么味道,竟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食欲了,她第一个凑到万俟宸的胸前去嗅嗅,“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我怎么觉得有一股子香味呢?” 万俟宸眸光一亮,“还反胃吗?”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万俟宸心中一定,拿过一件大氅给她披上,扶着她下床,“你过来看看。” 夏侯云曦不知何意的顺着他走出外间,待看到外间桌子上摆着的大盘小盘之时不由得一惊,“这是——” 万俟宸眼底闪过两分幽光,笑道,“一些小玩意儿,说都是怀孕的人喜欢吃的,你且去看看,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你说的那香味就在这里面。” 夏侯云曦闻言也起了兴趣,心说现在外面街上可找不到杂货铺子,这些东西看起来不是那么精致,定然不是官府所出,倒真像外面小贩卖的零嘴儿了,她一眼扫过去,样数挺多,细细的感觉了一番,眸光最终落在了一个黄纸包上头。 “是这个!” 万俟宸眸光微亮的站在她身后,闻言赶忙把那黄纸包打了开来,只见其内正包着一把肉干,晒成红黑色,表面沾着辣椒粉和盐巴,看起来可真是不那么美观,要是从前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只怕不会吃,可是此时此刻,夏侯云曦竟然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万俟宸便递到她手边来,“试试看?” 夏侯云曦捏了两根放在嘴里,细细的嚼开,也不知是什么肉做的,韧劲儿十足,不只是辣味儿和咸味儿,还带着点酒味儿,夏侯云曦越吃面上的表情越是欢愉,待吃完还咂咂嘴,带着点回味和疑惑,猛的,她眉眼一亮,“我知道了,这味道像西夏的手抓肉!” 万俟宸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肉,但是也知道是她故乡的味道,他不仅心中一酸,看了看那黄纸包也顾不得嫌弃了,“那就多吃点,待会子试试看能不能吃其他的东西。” 夏侯云曦得到了这味道自然十分满足,问他是哪里得来得他却点着她的鼻子叫她只管吃就是,夏侯云曦哪有不从的,待吃了那肉干再吃晚膳之时竟然喝了两小碗鸡汤没有吐!直将万俟宸看的满心欢喜,这边厢又去交代慕言去哪一条巷子哪一户人家买吃的。 晨起之时夏侯云曦的面色好了许多,万俟宸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放了心,刚用完早膳夏侯非白便带着苏璃一道过来了,知道她开始吃些汤汤水水了便换了新的方子来,许是因为万俟宸在此,苏璃只是乖乖的站在夏侯非白的身后,夏侯云曦知道今日里他们要去做什么,便求着万俟宸想一起去。 万俟宸知道她是在担心,可又如何能让忍得了让她跟着担心,“十五说时间不短,你过去了也是等着,还不如就在这里,让苏璃陪着你,等下还是午睡呢,就是担心便让慕云跟着去看看,有事情来报你便是。” 万俟宸不动声色的看了苏璃一眼,苏璃浑身一抖站了出来,牵着夏侯云曦的手将她往内室拉,“外头冷得很,姐姐出去受罪呢,还是好好的待在屋子里为好,要是让小侄子一不小心伤寒了如何是好?” 夏侯云曦见苏璃说话有模有样的便有些好笑,回头看去万俟宸和夏侯非白都是一脸十分赞同的样子,当即也不再多说,便让慕云跟着随他们去了。 苏璃看着夏侯云曦,虽然人是跟着她进了内室,可魂儿却飞了一大半,她一双紫瞳微转跟夏侯云曦聊起天来,“姐姐肚子疼吗?我之前看到苏逻的女人生孩子都好可怕,姐姐你就乖乖听皇上的话不要胡乱走动才好……” 夏侯云曦神思不属的听着,这边厢灵儿已经端了新药上来,这药对孩子好,她自然不敢大意,一边让灵儿拿出那肉干一边喝药,果然刚喝下去胃里便有些翻江倒海的,夏侯云曦也不管了,抓着那肉干猛吃,一来倒也将那恶心的劲头压下去了。 苏璃见夏侯云曦面色有些不好,精神头儿也没了,一时有些着急,心说别的不感兴趣皇上的事她总是感兴趣,当即便扯出了昨天晚上的事,“姐姐,皇上昨晚上去了城西呢。” 夏侯云曦果然回过神来,“去城西做什么?” 苏璃见成功的转了夏侯云曦的神眸光一亮,当即坐到了她身边去,又把灵儿找出来的小吃食放在她手边,这才继续道,“说起来也是奇怪的很,昨晚上皇上问我这城中还有没有大夫,又问百姓们住在哪里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带他去了,他也不带人,穿的普普通通的,我们一起去了城西,他就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好几条巷子呢,有些人跟他和颜悦色的说话,有些人就很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那么和蔼可亲的和那些平民百姓说话,那些人不知他的身份,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被吓死,他好像是买东西呢,回来的时候袖子都是鼓囊囊的,他不让我靠近,我都不知道他和那些人说了什么,不过先生是知道的,还说真是难为了皇……哎……姐姐你别哭啊……” 苏璃本是自顾自的盯着夏侯云曦的肚子瞧,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一抬头夏侯云曦怔怔的看着掐丝盒子里的零嘴儿连眼圈都红儿,苏璃顿时慌了神,赶忙喊灵儿进来,灵儿进来看到夏侯云曦这般也觉得不妥了,“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夏侯云曦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一时之间未曾应答,灵儿拔腿就往外走,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住她,“别去——” 灵儿脚步顿住,转身看着她,“主子,您也不说有什么不妥,公子回来了不定多生气呢!” 夏侯云曦握紧了手中的食盒,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不妥,好的很呢,你家公子现在有要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打扰。” 苏璃哪里知道夏侯非白他们去做什么事,闻言便问起,“皇上和先生不去议事堂吗?他们去做什么了?” 夏侯云曦低头看了看苏璃,眼神定了定才道,“没事,等着就好。” 守卫森严的院子里正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那在公孙成霖体内停留了大抵一月左右的黑金箭杆正被十五用细小的铁钩子从他体内往外拉拔,猩红的血沫子从那伤口之中止不住的涌出来,即便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两个大男人看着也觉得有几分不忍。 随着那箭杆的拉出,公孙成霖被一个木架支起来的身体诡异的抖了抖,随即,连他的唇角都溢出来两股子刺目的鲜红,夏侯非白和万俟宸对视一眼,各自打坐在了公孙成霖的两侧,一人拉起他的一只手掌心相对,待十五对着他们两人点了点头,他们才闭上了眸子运起内息来。 箭杆被取出,那胸口的血洞子黑漆漆的吓人,十五手中一应物事俱全,却是不忙着止血,反倒是眸光紧凝的盯着那出血口,夏侯非白和万俟宸仿佛入定一般的安然不动,不多时各自的面上却是现出了两分汗意,随即那与公孙成霖相对的掌心之处便现出一阵白蒙蒙的热气来,旁里点着凝神的檀香,眼看着香已经燃了一半,十五的眼底露出两分担心,公孙成霖失血过多,而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二人则是容易被那毒气反噬。 忽然,公孙成霖胸口流出来的血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浓稠,十五看的眼前一亮,那黑血之后又涌出鲜艳的红色来,他绷紧的神经微微一松,这才手法及其迅速的给公孙成霖止血,待止血完毕却还没有结束,这边厢夏侯非白和万俟宸都已经是满头大汗,十五手下运针如风,不多时公孙成霖的身上各处大穴都已经落了针。 那燃起的香已经到了尾端,十五转身重新燃起一只香来,随即便只是将担心的眸光落在屋内三人身上,室内门窗紧闭帷帐垂地,本不该有一丝动静,此时却是猛然生出了风势来,云锦帷帐随风而起,连带着屋内的血腥味儿都随风流转起来,犹见二人所用内力之大,小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掌心相接之处的白色雾气一点点的散去,不多时公孙成霖身上的针便开始一点点的往外退走,十五面色大亮,眼看着那香已经燃到了底,赶忙上前去将公孙成霖身上的银针取下。 “好了。” 夏侯非白与万俟宸同时撤掌,室内的风势猛然一滞,便见那扬起来的帷帐一点点的垂落下来直至平静,万俟宸当先睁开眸子,看到公孙成霖已经平躺不由得一问,“如何?” 十五随手去过药丸来给万俟宸和夏侯非白服下,又为二人探了脉,这才松一口气的道,“身体是救回来了,余下的就只看他自己了。” 万俟宸眸光微敛,看向夏侯非白,夏侯非白面上带着两分赞叹笑意,却是道,“师父若知道你大成若此也该欣慰了。” 十五眸光一转,便知道适才二人定然是在公孙成霖经络之间较量了一番,该是万俟宸隐隐占了上风,万俟宸却不接夏侯非白的话,而是看了看公孙成霖,“既然靠他自己,那我们便是仁至义尽了,好生照料。” 十五自是应下,夏侯非白便同万俟宸一起出的门去,二人的脚步都不复平日里轻快,相视一眼,都有两分苦笑,走出偏院院门便看到慕言和苏璃在等着,他们前前后后花了近两个时辰,这会子自然是天色不早,二人分别,万俟宸径直走向主院。 夏侯云曦早在门口等着了,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万俟宸握住她的手一笑,“放心,都很好。” 夏侯云曦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赶忙拉着他入内室耳房,万俟宸看着黑沉沉的汤池,有些微的诧异,夏侯云曦替他宽衣解带,“早前我已问过,药浴的法子恢复的最快,先生那里也准备了。” 万俟宸心中一暖,见她面色微红给他解里衣不由得心头一荡,却是不忍折磨她,握了她的手止了她的动作,“去歇着,我自己来。” 夏侯云曦有些犹豫,万俟宸便揽她入怀揉捏起来,“不走,不走就帮我去火——” 夏侯云曦水色墨眸一瞪,红着脸推开他跑了出去。 万俟宸一身清爽的从内室出来便看到夏侯云曦抱着那掐死盒子发怔,他唇角勾起走过去,从背后揽她入怀,笑问,“怎么,这就爱不释手了?” 夏侯云曦闻着他身上的清香唇角一勾,转而打开那盒子拿起一条肉干欲要喂他,万俟宸张开嘴,连她的指尖也咬住,夏侯云曦面色绯红,却只是笑意翩翩的看着他,“是你费尽辛苦得来的,我当然爱不释手。” 万俟宸一怔,瞬时便明白夏侯云曦定然是知道了,他抬了抬眉头,面上一时间有些赫然,“早知道不让苏璃带路了。” 夏侯云曦将那盒子放在一边,转手勾住他的脖子,忽然就语声发闷,“这样的事何苦自己去做,外面不安生呢,连个人都不带,若是——” 万俟宸低头抵着她的额,见她眼圈都要红了心中酸酸烫烫的,“哪里就要你这般感动了,亲自去寻了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比你更挑嘴呢,有些吃的更是奇奇怪怪的我都不敢给你看,我能给你寻来你便吃你的,想这样多还敢哭鼻子,我真想罚你!” 夏侯云曦瞅着他,离得她这样近,那说话洒出来的热气都落在她脸上了,她看着他眼底的星光眨了眨眸子,刚沐浴完的他身上带着一股子药味儿,可是现在她一点儿都不反感了,还觉得好闻的紧,他每每洗完澡都是明眸皓齿的,直看的她心头痒痒的很,夏侯云曦觉得他的那渊海一般的眸子好似有吸力,就这么着就把她吸过去了。 夏侯云曦踮起脚尖来,凑上他的唇深深浅浅的吻,学着他的样子去破他的唇齿缠他的舌头,万俟宸眼底瞬时起了火,一把搂着她便往床上去,夏侯云曦主动的很,勾着他的身子贴的紧紧的,到了床上万俟宸不敢压着她,只捧了她的脸让她为所欲为,那灼热的湿滑的纠缠让万俟宸心头若有白爪挠,只狠狠的咬她一口才退开来。 “小妖精,哪里会的功夫,诚心让我罚你!” 夏侯云曦气喘吁吁的,闻言笑眯眯的虚着眸子瞅他,“学的!” 万俟宸登时被火烧着了,猩红着眸子盯着她,她说是学的,那可不就是跟他学的,万俟宸的唇角微微的勾起,面上是被*侵染之后的红,两分邪肆狂狷,那一双眸子好似能吃人似地,带着能震人心魄的狂热,“好,蓝儿学得很好,那让为师好好教你——” 话音落定万俟宸又压了下去,夏侯云曦惊呼一声,倒有些担心了,这样子,吃亏的可是他啊,可夏侯云曦显然是估计错了,唇上被他啃得火热,一边他的手已经拉着她的小手往下去了,掌心猛然之间抵上一道灼烫,夏侯云曦惊得瞪大了眸子,万俟宸的含着她的唇瓣捻弄,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是你自己点的火……可……可得负责……只教你这一次……下一次为师只看蓝儿的表现……唔……” ------题外话------ 本来今天就要写完卷终章的,可是结尾一直没处理好,就先发一半,明天发卷终章。 092锦州夜话,复得安然 锦州城楼上,夏侯非白一身水蓝长袍着身,正眸光悠远的看向城外那片旷野,在他的身边,苏璃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云纹小袄,手中套着一只暖手筒,眼底的紫光幽现,一闪闪的也正倾着身子看着城外,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些人,此刻俱是凝着眉心凭栏远眺。 暮色西陲,那天与地相接之处忽然现出一点黑影,黑影渐渐变大,乃是一队人马正在向他们这一方靠近,苏璃第一个瞧见,也第一个喊了出来,“先生快看——” 脆生生的一声低喝落在了城楼之上,一时间点亮了所有人的面容,那一行人马正向着锦州城的方向而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上前了一步,秦允眸光大亮的拍了拍手,“终于回来了!” 话音落下秦允便转身下了楼,夏侯非白与宋涯等人也跟了上,不多时城门吱呀一声大开,只见数道飞骑从城中疾驰而出,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向着那一对黑衣人马迎了过去。 远远地肖扬看到有人马从城中出了来,他转身,“皇上,有人来迎。” 藏青色的车帘被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万俟宸抵在窗口看向外头,只见到夏侯非白和秦允最前,宋涯随后,其后还跟着吴威等人,全是来接他们的,马车渐渐地放慢了速度,眼见得走的近了秦允等人全数跳下了马来要向万俟宸行礼,万俟宸挥了挥手,直直看向夏侯非白,“还请先生入内!” 夏侯非白眉头一挑,眸光扫向那车帘子的时候不由得就深沉了两分,若是夏侯云曦知道他来了第一个打招呼的只怕是她,他心中一紧便掀起帘子跳上了车,掀开车帘的刹那眸光一眯。 车内布置之物算不得顶华丽,但是胜在舒适安全,功用极多,此刻,夏侯云曦正躺在车中的横榻之上,紧闭着眸子似是睡着,可若是简单的睡着了万俟宸如此着急是为何,趁着夏侯非白进车门的时候万俟宸已经吩咐马车继续疾行入城,秦允等人看到万俟宸的表情又没有听到夏侯云曦的声音,心中顿时也有了不好的感觉,赶忙又上马回护在马车周围往锦州城的方向去。 “怎么回事?” 夏侯非白沉着眸子一问,平日里他总是给人以杏花微雨一般的清透出尘之感,可一旦沉下来眸子便又生出了无形的威仪深沉来,万俟宸见他面色沉下去心中的不安也大发了些,“一路上一直睡着,昨天晚上出了点状况,她心里不好受。” 马车又开始疾行起来,夏侯非白二话不说的就移过来给她诊脉,他拿着夏侯云曦的手腕,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个手诊完了又用另一个手诊,如此的反复了两遍,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万俟宸,万俟宸眼底的焦灼根本不加掩饰,此刻被他如此一看心中简直犹如烈火喷油就要炸开,“到底如何——” 夏侯非白眼底的幽光这才一定,继而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知道了,她身孕已有近三月,这一阵子太过疲累了些,身上绷着劲儿呢,见了你才松快下来,这才有些撑不住了,再加上你说的她心里有些不快,气虚就多少有些淤塞,睡着了倒还好些。” 万俟宸听着夏侯非白的话却是半分不松眉头,夏侯非白眼底却一点点的生出亮色来,复又看了盖着白色毯子的夏侯云曦,唇角的笑意更是一点点的变大,终究朗声笑了起来,又拍了拍万俟宸的肩头,“安心吧,他们都无大碍,现在人都回来了,自有万全之法!” 万俟宸明白夏侯非白是为了他们高兴,他再听了这肯定的话才真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也露出松快的笑意来,周遭的秦允等人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却只是听到了夏侯非白的笑声,几人相视一眼眼底都有些奇怪,刚才万俟宸的面色黑沉,又没见到夏侯云曦的人,更是一见夏侯非白就让其上车,他们只当是夏侯云曦受了伤或是如何,现在却是—— 马车进了锦州便直直的驶向了军府之内,灵儿早就准备好了二人的住处,这会子正在军府门口候着,大梁已灭,楚军留了程瀚几人在大梁善后,其他人则是拿锦州当做了新的中军所在,此时城中众人都知道万俟宸要回来,军府的幕僚参将和城中有品的将军都着一身战甲站在军府门前准备接驾,眼见着马车来了所有人都齐齐跪倒在地,又看到那车帘子一掀,一道墨色的身影跳下了马车来,众人拜倒,可一声“皇上万岁”呼出口来却久久无人应—— 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偷偷抬起头来瞧了瞧,这一瞧可就傻了眼,这军府门前空空的一片哪里还有万俟宸的影子,众人复又转身向府门之内看去,果然看到万俟宸有些微匆忙的背影,再一看,他怀中好似还抱着一人,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顿时明白这是凰王回来了! 万俟宸抱着夏侯云曦,身后跟着一片人,夏侯非白看了秦允诸人一眼,使了个眼色过去,秦允假装没看到,眸光却是落在万俟宸怀里被包的如同个蚕蛹一般的夏侯云曦身上,夏侯非白挑了挑眉头,眼见得到了院子门口万俟宸忽然一顿,眸光黑沉沉的看了看秦允诸人,“半个时辰之后,正堂议事!” 此言一出,谁还敢在此站着,万俟宸抱着夏侯云曦进了正院,径直进了内室,这一路上夏侯云曦竟然也没有醒,万俟宸心中不安,只让夏侯非白再给夏侯云曦问脉,夏侯非白无法,只得再探了探,而后便去写了两张方子给灵儿。 灵儿苦着一张小脸看着躺在那里的夏侯云曦,看着手中的药方更是要泪悬于睫,万俟宸看的好笑,略微安抚的看了灵儿一眼灵儿才出的门去。 万俟宸便坐在了夏侯云曦身边垂眼看她,周身上下的衣裳也不换也不去梳洗,夏侯非白心中自然也是高兴,待灵儿出了门却还是以东齐皇帝的身份问起来,“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战事未停,你们也没有大婚,云曦却已经有了身孕,这在楚地根本于礼不合,总不能她还未曾进你的未央宫就让外头的人说三道四——” 万俟宸闻言自是面色一肃,替夏侯云曦掩好了被子坐到南窗之下的榻上去,夏侯非白与他相对而坐,一副等他解释的样子。 万俟宸眸光铮亮,“这次从长安过来的时候礼部已经将她的名字入了万俟宗谱,皇后凤印,宝策玉蝶上都是她的名字——” 夏侯非白眼底闪出两分意外之色,顿时便要开口,万俟宸却挥了挥手,“这件事知道的不多,但到底是立后,一来是我,二来也是父皇的意思,两位王爷,朝中两位丞相,六部的臣工都是知道的,只差行个典礼昭告天下了,所以现如今她已是我万俟家的媳妇,至于有孕一事,楚地素来有祖制,宫妃孕期未达三月不告外朝,再者,现在到底是在外面,这样的消息还是瞒着为上,只是要委屈她怀着身子举行大婚之礼。” 入皇家宗族并不是小事,更何况上宗谱的是他的正妻,是一国之后,虽然二人早有婚约,甚至中间的礼数也走了个全,可是这中原之上可曾见过谁家不行大婚之礼便让人成了自己妻子的,也就只有他了,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了礼部的老古董,夏侯非白无奈的笑笑,到底是在战时,现如今也算是有个说法,只是这大婚之礼…… “战事未定,如何大婚?” 夏侯非白如此一问,说到此万俟宸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床榻方向,见夏侯云曦似乎还睡得正好他才放了心,他眸光一凛看向夏侯非白,“如你所言,战事未定我也脱不开身大婚,既然如此那就速速定下。” 万俟宸直直看尽夏侯非白眼底,复又转身走向角落里的高低柜旁,柜子的花格之中摆这个青瓷云瓶摆件,他的手也不知怎么动了动,顿时那柜子便从中间分了开,赫然露出个暗阁来,此刻那暗阁之中摆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绝世珍品灵物,只是一摞书册,万俟宸倾身报了那书册走过来重新坐下,强调一般的看着夏侯云曦道,“不仅是要定战事,更要定天下。” 夏后非白的眸光往那书册之上一扫,“你的意思是——” “没错。”万俟宸和夏侯非白的渊源要从很早的时候说起,可即便如此他们的了解其实并不深,可是便是这一年多时日的相伴,他们几乎达成了诡异的默契,万俟宸一语,他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万俟宸见夏侯非白眸色幽暗隐隐有锋芒之光绽出,不由得道,“从此刻起,战事已不需要先生,万俟宸只请先生做一件事——” 夏侯非白站起身来,顷刻间又成为了那个天下第一谋士,他肃容站在那榻前,看着万俟宸的眸子隐带着两分赤诚与跃跃欲试。 万俟宸眸光大亮,唇角带出两分疏狂傲然的笑意,“先生之大才自此才开始启用,这些书册乃是楚国百位儒生十多年从中原各地所呈上来的游记汇总而成,大到七国政治礼法,小至风土人情俱是详实细致,是立楚国之后,还是立新朝天下之后,万俟宸全仰仗先生了。” 窗外已是漆黑,屋子里灵儿不知何时只在角落里点了一盏灯便退了下去,幽暗的光线之中,万俟宸的身形好似会发光发亮,夏侯非白微微眯起了眸光,那漆黑的眼底一时之间不知掀起了怎样的风浪来,他并未立即应声,只将看不出深浅的眸光从那册子上扫过,而后才对上万俟宸的眸子掀起衣袍朝着万俟宸跪了下去,这一跪,跪的是万俟宸对他全无保留的信任,更跪的是未来天下之主。 夏侯非白离开许久万俟宸还一个人站在南窗之前,他也知道他太着急了些,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心中就是忽然生出了足以披荆斩棘的力量与希望来,好似那黎明的黑暗之中一定会有耀目的暖阳喷薄而出,他此刻,不过是不耐烦那磨人的黒,转手让那日光出现更早了点而已。 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一股子淡淡的兰香味道,清幽爽利,让她的神识为之一清,她睁开眸子,屋子里一片温柔的暖黄色薄光,她转头,登时对上一张精致的脸,万俟宸洗漱完毕躺在她身边,微闭着眸子好似睡着了。 夏侯云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许久,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她便知道定然是到了锦州了,她动了动身子,万俟宸并没有醒,她心中松了口气,随即便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真是不容易,两个多月,终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再无挂碍再无戒备的躺在了他身旁,想到楚衣她的眉心就是一拢,却也只是一瞬,看着眼前这安睡的面容,再如何的阴霾都落不进她的天空了,她用眸光细细的在他面上逡巡,随即又想起那日晚上他上上下下的将她摸了一遍,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的手一痒。 她抬起手来落在他的眉骨上,顺着眉毛的形状左右触了触,而后又从鼻翼上滑下来,又从眼睑之下一掠,她的手势很轻,基本上是轻轻地点下来,她又溜到了他的唇边,他的唇薄,唇线锋利,若是再一抿就更是骇人,可便是这薄唇,吻她的时候—— 夏侯云曦不知不觉的脸上泛起了红,她吃疼似地猛的想要将手收回来,可这心思刚至手还未动那薄唇便先与她动了,而后,指尖便传来一阵疼。 万俟宸黑曜的眸子睁了开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口中含着她的指尖惩罚一般的轻咬,“蓝儿,你这样摸,我睡得再死也会醒啊——” ------题外话------ 今天出门一整天,先码这么多,稍后再补点字数,话说这仗只打了一年,姨娘好不专业~(>_ 094佳人在左,江山在右(本卷终) 晚间时分,夏侯云曦去到公孙成霖的院子看他,她并不知道十五用了什么法子治他,可是此时此刻他的面色看起来煞白煞白的没有一点儿人色,倒是比此前还要惨淡两分,十五站在一旁解释,“胸口的箭杆取出来了,身体之内的毒也逼尽了,主子和军师也为他疗了内伤,只是他睡得太久了,现在需要一段时间休养恢复,多长时间醒来还得看他自己。” 十五说完便退了下去,夏侯云曦眉心轻蹙的坐在公孙成霖的榻边,眸光落在那一张俊朗非凡的脸上,正出着神的时候她猛然之间似乎看到公孙成霖的眉心轻微的动了动,可也就是那么一晃,她再要看的时候有什么都没了,她定了定神,自顾自的轻声道,“我们把你带出来了,你现在在楚营,十五治好了你,现在就看你自己了,你放心,是我想救你,他不会借你威胁大燕,成霖,北境那么多年的风霜没把你打到,大燕宫里那么多年的算计也没把你扳倒,现在,楚军和大燕正在对峙呢,你若不醒过来,谁去帮你二哥呢?” 夏侯云曦眉间拢着一层清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勾了唇,“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你定然要为我高兴,我有宝宝了,这孩子来的好突然,跟着我受了一路的苦,幸好他坚强的很,现在很是健康安稳呢,成霖,大燕和楚地是走到了一步再没法子了,势必要决战的,我现在只想让这战争早些结束,也不怕和你说,楚地是一定要赢得,北伐这么远,这是大楚的最后一步,绝不能功亏一篑,大燕还有重兵不错,可是楚军是有备而来的,大燕在中原称霸这么多年了,在他心中,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大燕都是最大的对手,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大燕一定要败!” 夏侯云曦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眸光变得有些悠远,“有时想着为什么还要打呢,你看看这大梁,再看看西凉,即便在如何繁华秀美的地方经过了战火还剩下什么,大燕强盛百年,纵然内里有腐朽,可此时往那燕然山之后看一眼,无论如何还是繁花似锦的模样,要是楚军跨过了燕然山,要是燕军败了,到时候这一路过去只怕是尸山血海不断……” 夏侯云曦想到什么说什么,却再也没看到公孙成霖有过一星半点的动静,她知道还需要时间,所幸压下了心头的着急出了门去,灵儿一直等在门边,看到她出来微松了一口气,十五站在一边,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放下心来。 “娘娘且安心。” 夏侯云曦明白十五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随着灵儿往外走,夏侯云曦心中有挂,便只是扶着灵儿的手未曾注意周遭动静,却没想到刚转过一道拐角一道人影便从角落里斜刺刺的冲了出来,此时天色幽暗,走廊里已经点起了风灯,那人影猛的冲出来看不清面容,当即吓了夏侯云曦一跳,她下意识的就往后一退。 “主子——” 夏侯云曦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倒去,灵儿的手从她手臂上滑脱,眼看着夏侯云曦就要倒地,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风驰电掣一般的从庭院对面的走廊掠了过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子大力猛然一拉,那即将着地的身形一滞,继而一只大手便缠上了她的腰身她整个人便被拉了起来。 夏侯云曦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此刻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心中猛然一定,万俟宸黑沉着眸子仔细的看怀里的人,“可有哪里伤着了?” 夏侯云曦有些抖,刚才那一瞬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她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在万俟宸怀里靠了靠才定下神来,她摇了摇头,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豁然转头看向了那一身颤抖跪地的人影,夏侯云曦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从角落里冲出来的人头发散乱的遮住了大半的脸,身上穿着的锦缎裙子皱皱巴巴早就不成型,此刻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深深的埋头伏在地上,万俟宸眸光微眯,话一出口连夏侯云曦都生了寒意,“哪里来的奴才,抬起头来!” 那颤颤巍巍的纤弱身形闻言抖得更凶了,却还是依言抬起了头,虽然有凌乱的头发被挡着,可夏侯云曦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是谁,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珠儿?!” 来人的确是珠儿,只是此刻她再不是那个面容清秀进退有度的大宫女,她的眸光先落万俟宸的身上,眼底有十分明晰的害怕,看到夏侯云曦的时候却有一种看到了救星一般的亮彩,她跪在地上向前膝行两步,几乎是哽咽着伏地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公主,求您救救公主!” 夏侯云曦更是意外了,继而转过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眯着眸子,眼底满是酷寒。 夏侯云曦自然不知道现如今公孙慈的下落,当日里她的确担心过公孙慈的处境,可是那个时候她尚且自身难保,又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替别人打算,回了锦城她连番因为怀孕跑了神,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想起来,此刻看到珠儿,她心底的意外有,可看她那狼狈的样子,她更多的却是有不好的预感。 夏侯云曦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安抚的揽了她的腰,“先回去再说。” 夏侯云曦颔首与万俟宸一起往正院走,珠儿便起身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进了正院,夏侯云曦先喝了药才安然落座,万俟宸陪她坐在一边,看着她轻声开口,“公孙慈当日要跳火场为赵晟殉葬,后来我找不到你的下落便将她救了起来,之后便一直跟着楚军回到了锦州,应该是在后面的小院子里住着的,她那婢女今日里不知怎地跑了出来,若非我正要去寻你,差点闯下大祸来!”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冷起来,夏侯云曦心中也是惊慌未定,便靠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一边却是在想珠儿刚才那满是害怕和恐惧的眼神,万俟宸既然能救了她们肯定不会用什么酷刑对她们,至多是软禁罢了,或许是底下人苛待了,可这也不该让她如此害怕,甚至偷偷的跑出来想要见她,而她刚回来两天,她如此着急来见她会是为了什么? 一瞬间夏侯云曦心中便有千百条思绪转过去,想着想着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是这一摸让她恍然大悟,是了!公孙慈也怀孕了! 赵晟最终没有听她的劝告称降,不仅如此,还以称降为借口想要杀了万俟宸反击楚军,他死了不足为奇,留下一个皇后也没什么,可是假如这个皇后怀了孕就不太好了,按照规矩,赵晟不仅要死,大梁的皇室一个都不应该活,留下的便是隐患,一个公孙慈已经是万俟宸最大的宽容,公孙慈腹中的那个孩子他一定不会留!公孙慈只怕是想到了这一点就将自己怀孕的事情瞒了住,现如今瞒不住了,害怕惹祸上身便来求她…… 夏侯云曦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一时之间也犯了难,若是往常,她或许会听了他的意思,可是现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有些微隆起的小腹,心中到底是不忍大过了理智,万俟宸并没有对她讲公孙慈怀孕的事,那他就一定是不知道的,夏侯云曦定了定神,“你打算如何处置公孙慈?” 万俟宸眉心微拢,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乱发拂起来,“你想如何?” 夏侯云曦将他的手捉住握紧,“宸,有一件事你大抵不知道——” 万俟宸反握住她,抬了抬眉头,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公孙慈怀孕了,至今只怕已经四月有余。” 万俟宸的眉头猛的皱了起来,眼底一道利光一闪而逝,冷笑一声,“真是瞒的好!” 窗外夜色浓黑,珠儿还在院子里跪着,天边零落的闪着两颗星子,怎么看怎么都是肃冷与萧瑟,她瑟瑟发抖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裳,想到在那黑院子里的公孙慈,一时之间又挺直了背脊,而在屋内,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的眼睛问他,“这个孩子不该留对不对?” 只需听夏侯云曦的语气万俟宸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夏侯云曦的眼睛,“公孙慈此前对你起了歪心思,已经是大逆不道,再加上赵晟是亡国之君,他是被圣和宫的火烧死的,大梁虽然表面上臣服,但是暗地里被赵晟送走的皇亲国戚都一心想要复辟,现在若是赵晟的孩子留了下来,便更是给他们将来的复辟提供了由头,到时候这个孩子便是我们新朝最大的敌人,蓝儿,你分明知道。” 皇家便是如此,血脉传承代表了一切,赵家的嫡系血脉还在,那么梁国便没有亡,就还有重新立国的可能,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可是她一想,她和他也造了如此多的杀孽,那这些杀孽和她的孩子有关吗?夏侯云曦的回答是否定的,同样,赵晟的错误和他的孩子无关,那还只是一团骨血啊,夏侯云曦放缓了声音,“宸,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那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你看,我们现在也有孩子了——” 夏侯云曦将万俟宸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语气带着两分急切,“我们不让他姓赵,不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就只让他做个平常人就好了,我们容得下那么多的俘虏,容得下那些投诚献城的人,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吗,宸,我明白你的担心,可我们也有千万种法子让这个孩子不生出反心,宁可费点力气施一善也不要覆手为孽,这不是佛家之言吗,宸,这一次,我们就当做是施善可好?”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间失了言语,他自知她是杀伐果决之人,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世上少有的良善心肠,而他虽然是佛家弟子,可他这一辈子注定离佛家越来越远了,按照那经文所写,他死后只怕要下到那十八层地狱去才是,他情不自禁的拂了拂她的脸,轻声一叹,“若是那孩子以后生了反心……” “自是死路一条!” 夏侯云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松动的意思,接话格外的快,万俟宸无奈的捏捏她的脸,“且依了你,若是公孙慈不安分守己,我随时派人料理她。” 夏侯云曦笑起来,俯身在他脸上极快的嘬了一口转身出去了,万俟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眼底幽光一闪,到底是宠溺的笑了起来。 珠儿的整个身子都要被冻僵了,正在她冷的牙齿打架的时候一双云白的云纹珠履落在了她的眼前,她心中一定猛的抬起头来,果然看到夏侯云曦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站在她跟前,珠儿心中满是紧张,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夏侯云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起身,“带我去看看你家主子吧。” 珠儿一听此话,眸子瞬间被点亮,更是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夏侯云曦做出不利于自家主子的决定来,当即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当先走出院子,灵儿和慕云跟在夏侯云曦身后,连慕言都跟了上,一行人经过回廊小径往外走,没多久便越走越偏,最后到了一处黑漆漆的低矮院落之前。 夏侯云曦看着这院子的条件眉心微蹙,看了慕言一眼慕言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珠儿小心翼翼的道,“皇后娘娘,主子在里面,您——” 夏侯云曦皱了皱眉,面上分毫情绪也未露,“你叫她出来,我有话说。” 珠儿应声便进了院子,只听到正厅的门吱呀的一声,没多久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夏侯云曦扶着灵儿的手往里走了两步,就站在院子中间等着,公孙慈身上披着一件鸦青色的棉布披风出来,看到她站在这里不由得一愣。 珠儿似乎是喜极而泣,“公主,您看,奴婢就说皇后娘娘会救您的吧。” 夏侯云曦瞟了珠儿一眼,珠儿噤声退了开去,夏侯云曦上下打量了公孙慈一瞬,眸光深深的落在公孙慈的脸上,她的头发只绾了个小髻,却又一大半的墨发垂在侧脸,似乎是要挡住什么似地,一个月不见,她清减了许多,披风之下,她的双手正落在腹部。 公孙慈见夏侯云曦盯着她的脸,所幸抬了抬手将侧脸上行的头发撩了开来,夏侯云曦立时倒抽一声冷气,灵儿站在一边看着更是想上前挡住夏侯云曦的视线,这主仆二人倒是惹笑了公孙慈,她摇了摇头,又将头发放下来,“被火烧的,有点吓人,只好用头发挡一挡。” 公孙慈原来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明眸皓齿明丽天成,成为大梁皇后之后更是矜贵妩媚似花儿盛放,可是现如今,这一身打扮姑且不说,只那脸上巨大的狰狞黑疤便让她心中猛地一震,凉风袭来,只让她觉得有些冷,她握紧了拢在袖子里的粉拳,这才从容轻声一叹,“赵晟没有听我的,现如今,是他应得。” 公孙慈默了一默,兀自一笑,“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夏侯云曦对她此话很是满意,眸光又扫向她的腹部,“孩子和你都可以留下,但是你要明白,从今往后再没有大梁。” 公孙慈似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放在小腹处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又看了看夏侯云曦的面色才得了肯定一般的松了口气,她眉间的愁色一点点散去,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也不再那般深谙,良久才轻轻的道出两个字来,“谢谢。” 夏侯云曦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如此,而公孙慈的谢也是如此的凄苍无力,她一笑,就着灵儿的手转身出院子,刚走了两步,她却又顿住了脚步,“你四哥没有死。” 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公孙慈站在原地良久,只等珠儿扶住她的时候她才劲力一松浑身一软的靠在了珠儿的身上。 回到正院的时候万俟宸正在和夏侯非白在小书房说什么,夏侯云曦没去打扰,只洗漱完毕在房里等着万俟宸,却是等着等着便睡了过去,万俟宸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榻上睡了,不由得一阵心疼,裹着毯子将她放到床上去,可一沾到床她却又醒了。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虚着眸子,“什么时辰了?” 万俟宸搂着她躺进去,“子时了,睡吧。” 夏侯云曦咕哝着钻进他的怀里,“说什么了这样晚?” 万俟宸吻了吻她,“说娶你过门。” 夏侯云曦弯了弯唇角,道出一句“不信”就贴在他胸口睡着了,万俟宸看的好笑,终是轻手轻脚的亲了亲她也睡去了。 公孙成霖醒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在喝药,万俟宸勒令她不准随便出门,除非有他陪着,由此她便好好的在院子里待着,此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心中又是喜又是惊的,顿时便要走出门去,灵儿和慕云一看拦不住,赶忙披风斗篷一件件的都给她准备的妥妥当当才随着她出门去。 公孙成霖的院子是一间偏院,周遭除了守兵之外就再没有多少人了,夏侯云曦到的时候十五正在门口站着,看到她来了赶忙迎上来,“幸而昨日里主子和军师又给他以内力疗了一次伤,在加上他本来身体底子好,又是个常年在军中的,自然就更恢复的快,不过就算这样说起来他这速度也实在是前所未见了!” 十五说的话夏侯云曦囫囵的听了两句就忙不迭的进了内室,内室之中,公孙成霖白着面色靠在一个大迎枕之上,听到脚步声正艰难的转过头来,夏侯云曦几步走过去,四目相对之间她惊喜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十五和慕云等人守在外间,灵儿扶着夏侯云曦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便退到了内室的入口处,夏侯云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于能安下心来,“觉得如何?” 公孙成霖的语声还有两分暗哑,面色也是白的渗人,似乎是不敢大笑,只微微的扯了扯唇角,“死不了的。” 夏侯云曦瞪大了眸子,“说什么死不死的,有十五在呢,不会死,你现在醒来不知道让我多惊喜呢,我本想着你应该有个几日才能醒来,现在这么就更是说明你一定能早日恢复,你不要想起他的,好好养伤才是要紧。” 夏侯云曦说话的时候公孙成霖就在上下的打量她,等她说完了话才眸光微眯的看着她道,“十五先生的医术很是高明,也要多谢楚皇和白凤先生,他们都是为了你。” 夏侯云曦倒是不知道他知道这个茬儿,摆摆手,“别管着要谢谁,先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公孙成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夏侯云曦赶忙又让灵儿去问十五公孙成霖的吃食,那样子真是上心的紧,公孙成霖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带上了几分感叹,“上次还以为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会是在战场上,却不想是这样的光景,云曦,看来我们终究是成不了敌人的。”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不知怎地心中就是微微一滞,大燕和楚地现在还是剑拔弩张,最后的胜局还未定,若要她和他真的不是敌人,除非其中哪一方战败,她想了想揭过了这个话头,“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算是经历了劫难的,以后一定也会越来越好就是了。” 公孙成霖笑着,忽然又猛的轻咳起来,夏侯云曦面色大变,赶忙喊十五进来,十五看了只说是伤口到底是位置不好,不能说太多话,夏侯云曦闻言暗道自己思虑不周,便再不让公孙成霖说话了,只让他歇着,公孙成霖的精神也的确不济,服了十五的药之后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万俟宸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夏侯云曦眸光切切的站在公孙成霖的床前,正目不转请的看着床上睡着的人,他眸色微黯,大踏步的走了过去,夏侯云曦听到动静便知道是他来了,她眼底有一丝愉悦的松快,走过来牵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成霖醒了!” 万俟宸的眸光也扫过床榻上躺着的人,低低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随即又漫不经心的道,“快到午时了,药是送过来呢还是留到晚上喝?” 夏侯云曦一听心中咯噔一下,近来的药对她和孩子助益最大,连时辰都不能错了,自然不能留到晚上去,送过来也凉了,这里也没有那肉干呢,她转头看了公孙成霖一眼,赶忙就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自然是回去喝,灵儿都不提醒我,幸好你来了。” 万俟宸满意的揽了她的手臂护着她,“急什麽,又不会误了。” 夏侯云曦一听便随着他揽着,放慢了脚步往回走,此时已是二月中旬,天空上正有一抹暖阳当空,夏侯云曦被这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只觉得万分舒爽,庭院之中一个冬天的阴冷之气似乎被这暖阳蒸发殆尽,此刻明晃晃的盛满了星子一般的明亮,夏侯云曦面上满是明快之色,水鹿一般的眸子被这亮色一映更是璀璨的动人。 万俟宸看着,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而那偏院之中,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刚刚走出去十五便进了内室,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眉心微蹙着,“不知成王殿下是何意?” 床上安睡着的人下一瞬便缓缓的睁开了眸子,带着病态灰白的面上微微扯出一丝笑意来,公孙成霖撑着身子艰难的坐起来,一双眸子带着两分深沉的看向十五,“真是什么瞒不过十五先生。” 十五有些不解,“娘娘这段时间为成王殿下煞费苦心,今次更是兴冲冲的来看成王,成王此举是何意?” 公孙成霖的眸色有两分深重,却仍是带着笑意看着十五,他的体力有些不支,便靠在了身后的大枕头上,一边喘了口气的道,“这一次经历生死,倒是让成霖看透了些人事,先生莫恼,皇后娘娘既然是兴高采烈的来看成霖,成霖自然不能让娘娘得知成霖只有三月好活,先生,您说是不是?” 十五一怔,素来满是从容之色的眼底募得生出两分幽深来。 夏侯非白和万俟宸连着两日议事,夏侯云曦便好说歹说的求了万俟宸的准一个人去看公孙成霖,这一日不知为何忽然下起了小雨,夏侯云曦打着伞过去的时候公孙成霖正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块玉,见她来了把那玉扔了过来,夏侯云曦抬手接住,瞬时看到那玉上小小的古体写着“雨林”二字,她有些疑惑。 这边厢公孙成霖却是一笑,“满月礼?百日礼?还是什么,总之就是诸如此类。” 夏侯云曦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挑眉,“我还没说,你倒是知道了。” 公孙成霖无所谓的笑笑,“先生说的。” 夏侯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道,“那你得多准备一块才是。” “嗯?” 公孙成霖不解,夏侯云曦便道,“阿慈怀孕了,现在人就在这军府之内,你若是想见她,她……” 公孙成霖怔了怔,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随即又只是淡漠的笑了笑,“不必了,她的身份怀孕了还能留下定然是你保的她,可是云曦,纵然阿慈是我的亲妹妹我也要说一句,对她,你需得有些戒备。” 夏侯云曦微怔,心中颇有两分感叹,“我明白。” 公孙成霖便挥了挥手,“那便好,有你在,她必然不会太惨淡就是了,至于见面,也不必了,你不知道她……” 公孙成霖生生的止了住,夏侯云曦想着大抵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公孙成霖不说,她也没有那个好奇心去探听,这个话题便到这里生生的打了住,公孙成霖颇有两分感叹的看着夏侯云曦,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云曦,我上次骗了你,你可恨我?” 夏侯云曦愣了愣,坦然的道,“当时有些怨,现在却没了。” 公孙成霖看着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低喃起来,“你能原谅我,那他也能。” 窗外的雨势有加大的样子,噼里啪啦一阵声儿传来,夏侯云曦一时之间便没听清他的话,待要问他的时候他却又笑着说下一个话题了。 次日,夏侯云曦被万俟宸看着喝了药,又午间小憩了之后才被他揽着去往公孙成霖那里,进了院子公孙成霖竟然已经起身坐在了榻边的案几之上,看到他们两人一起来竟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因他身子不变便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双手抱拳对着万俟宸一拱。 “多谢楚皇救命之恩。” 万俟宸眸色未变,手依旧放在夏侯云曦臂肘上扶着她,“成王为皇后而受伤,朕如此不过是为了皇后,成王无需挂怀。” 夏侯云曦对于万俟宸此举已是习惯了,也没想着他能说几句假模假样客气的话,看公孙成霖的还有些疲累的样子,夏侯云曦又担心对他不好,“怎么这样快就起来了,十五可说了你能不能起来?” 公孙成霖摇头一笑,“躺了这样久,我恨不得前几日就起身呢,今日里已经是能起了,你且放心。” 夏侯云曦放心的点点头,随即便看到公孙成霖面前摆着一盘棋,她挑了挑眉,“这是要下棋?” 公孙成霖点了点头,眸光却是看向了万俟宸,“早就听闻楚皇棋艺厉害,只是早年间一直没有机会领教,不知道今日里可能请楚皇下得一局?” 夏侯云曦一眼看过去,并非是下棋,而是破局,那棋盘上残局已成,黑白子两方对峙,双方各有机锋,一时之间很难看出胜负来,夏侯云曦将疑惑的眸光落在公孙成霖的身上,公孙成霖此时却并不看她,夏侯云曦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却听到身后万俟宸从容一应,“有何不可?”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万俟宸竟然就坐到公孙成霖对面去了,夏侯云曦怔怔的看了两人,愈发觉得自从自己有了身孕一来脑袋就不够用了,这二人在她面前如此作弄玄机,她却一点都看不明白,她便坐在了万俟宸的身后,也不去看二人棋战,只盯着那窗外院子里快要发芽的花枝发怔。 良久,夏侯云曦只听到一阵棋子散落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只看到万俟宸淡笑,“此局并不在朕,而在成王。” 公孙成霖丝毫不因自己输了棋而着恼,反倒是看向夏侯云曦,“有劳皇后娘娘上一杯茶可好?” 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二人面前连一杯茶都没有放,而灵儿也都退了出去,她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这边厢万俟宸抬眉看着公孙成霖,“成王有话要说?” 公孙成霖看了一眼窗外,眸光瞬时变得悠远,默了一默才道,“天下和她,你喜欢哪个?” 万俟宸展开的眉心猛的一簇,再看向公孙成霖的时候便带上了深深的探究,他无畏又讽刺的笑了笑,“你是想说,要用天下和我换她?唔,那我可不换,先有她,才有天下,她是我的,天下,也终会是我的。” 二人一时间都没有再用敬词自称,万俟宸说的肯定,公孙成霖却一点儿不恼,反倒是看着他这般霸气容色眼底忽然浮起两分疏朗豪气的笑意来,前倾着身子朝他眨了眨眼,“当年你还是无言的时候我便觉得你的剑法纵横捭阖霸气外露,却不想一念成谶,你在大燕十年,可知道从这里到大燕北境要多久?” 那十年本是万俟宸与公孙成霖之间的雷区,此刻却被他如此说了出来,万俟宸面色如此,却是眸光微眯不知其何意,公孙成霖却不等他回答便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起来,对着他比划出手指,“三个月!” 夏侯云曦回去的时候便一直拿眼风瞟万俟宸,万俟宸面不改色的扶着她的手臂,侧眼看能到她白皙的脖颈撒上了一层清幽的月辉,同那浑身粉嘟嘟的样子一样惹的人想去亲近,夏侯云曦到底是忍不住了,“你们都说了什么啊?” 万俟宸紧了紧她的披风,“嗯?” 夏侯云曦瞪他一眼,“必然有什么话瞒着我!” 万俟宸“唔”了一声,眉心蹙着唇角还不经意的抿着,“你若是能明天一整天乖乖的不出门到处乱跑我就告诉你。” 夏侯云曦不赞同的看了万俟宸一眼,她即便出门也只是去看公孙成霖,他这是在计较不成,“我只是去看成霖而已……” 万俟宸不置可否,“那你去看吧,看看公孙成霖会不会告诉你。” 见万俟宸面不改色却分毫的松动也没有,夏侯云曦想了想终是抱住他的手臂保证自己不会出门。 燕国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夏侯云曦正倚在南窗之下的锦榻上看书,低低的悠扬鸣笛声传来,夏侯云曦一个猛子坐正了身子!这声音低沉有力,三长三短,她太知道这声音之中的阵势是怎么回事了! “灵儿!” 一声厉喝,灵儿自然也听到了这般动静,进的门来之时小脸微白,夏侯云曦眯了眸子,“皇上在何处?” 灵儿眸光一暗,“灵儿不知。” 夏侯云曦眸光一沉,“慕云!” 话音落定慕云便出现在了内室入口处,夏侯云曦再次一问,“皇上在何处?” 慕云顿了顿,“慕云不知。” 夏侯云曦心中怒气猛然之间便涌了上来,“好,你们很好,既然都不知道,那本宫自己出去找!” “主子!” “皇后娘娘——” 灵儿跪地在内,慕云跪在外,两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直看得夏侯云曦挥手就将桌子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夏侯云曦极少发这样大的火,此时那气势那模样实在是吓人的紧,眼见得夏侯云曦要出门了灵儿和慕云自知拦不住,只好鞍前马后的跟了上去。 走出正院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整个军府之中到处都有人在走动,哪里还有此前那般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夏侯云曦四处看了看,转身就要往外走,灵儿和慕云拦不得,说不得,根本无法可施,远远地便能从军府大门看到外面一片兵荒马乱的阵势,夏侯云曦心中大急,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城楼。 夏侯云曦脚步极快,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一只脚刚刚抬起来还未来得及往出迈腰上便缠上了一只手,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一声惊呼,下一刻臀上就挨了一掌,“啪”的一声轻响,只让夏侯云曦的脸火辣辣的烧起来。 所幸其他地方都在忙,就是门口处没人,夏侯云曦正要挣扎,腰上的手就愈发的紧了,万俟宸的声音低沉沉的落在耳边,“反了你了,昨晚上谁答应了我不出门的,这会子是要往哪里跑?” 万俟宸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打横抱起就往正院处走,这一下走出了门口范围人倒是多了起来,夏侯云曦脸都丢到家了,只顾着埋头到万俟宸胸前,咬牙切齿的总算是把那火气咽了下去,万俟宸也没说话,直到进了正院才继续开口,“是又想让我罚你?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往外跑,胆子不小,非得我一时半会儿的离不得!” 夏侯云曦眼见得没人了这才抬起头来瞪着万俟宸,“你瞒着我,大军兵临城下都不告诉我,人也不见,灵儿和慕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我不过是想去城楼上寻你……” 万俟宸在她腰上揉捏一把,听着这话再想怎么唬她都唬不出来了,二人径直进了内室,万俟宸把夏侯云曦往榻上一放,地上的杯盏还没有打扫,他抬了抬眉头,“啧啧,脾气渐大,当心我以后将屋子里的全部换成铁的,摔坏了伤了你自己可怎么办?” 夏侯云曦依旧皱着眉一言不发,却是又听到了那低低的鸣笛声,“外面的鸣笛声是怎么回事?” 万俟宸面不改色的将夏侯非白配的药丸子拿过来给她递过去,看她接了这才开口,“大燕三十万大军到锦州之外了。” “三十万?!”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万俟宸,你是想做什么?不是还有贺州吗?大燕既然有三十万大军为何不一来就攻城,这会子还在列阵?!” 那笛音若此,她自然能判断敌军在做什么,万俟宸睨她一眼,“大燕是绕行而来,贺州还有宋柯还守着呢。” 夏侯云曦有些微的不解,万俟宸却是安抚似地拍了拍她,“有我在呢,这三十万大军是为了什么而来还不知道呢,你且先慌了哪里像我娘子呢?嗯,皇后娘娘?” 夏侯云曦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昨晚上似真似假的不让她出门,她下意识的就觉得今日里他不知会跑到哪里去遇到些危险,一想似乎也觉得自己不理智了,气焰一消,人都蔫儿了,万俟宸看的满面笑意,“你若乖乖的,晚上为夫有赏。”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只等着晚上的赏儿了。 那鸣笛声响了一天,偶尔还有一阵喊杀声,万俟宸陪了夏侯云曦一会儿便又出门去了,夏侯云曦便待在屋子里,眼见得天色沉下来心中也莫名的有些忐忑,又等了一会儿万俟宸还没回来,夏侯云曦又开始紧张起来,偏生这会子外头的响动是一点儿也没了,不一会儿灵儿吸取经验来报,“主子,公子带着秦将军往偏院去了。” 这个偏院夏侯云曦不用想就知道是哪里,她当即跳下榻来,穿上披风就往外走,外面有大燕攻城,内里他便去找公孙成霖,难不成公孙墨来要人了?或者有其他的什么变故了?夏侯云曦心中着急,她自是相信万俟宸,可现在这个情况难保万俟宸会瞒她。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被拦了下来,夏侯云曦摘下头顶上的风帽,看着眼前两人眉心皱的紧紧的,竟然是秦允和宋涯在守门,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就更要进去一探究竟了,这边厢秦允和宋涯看到夏侯云曦出现别提多意外了,可她要进门他们也不敢拦啊,眼看着夏侯云曦大踏步的向着正房去了,宋涯和秦允对视一眼,那面色简直黑到了极点。 正方的门紧闭,隐隐有灯火透出,平日里院子里的厢房之中住着十五,可是此时那房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整间院子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夏侯云曦走到正房檐下的时候心中更是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二哥,放手吧——” 夏侯云曦的手刚要触到正房的门扇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她整个人猛的一顿,就那么怔怔的被钉在了房门之前。 “你站在燕然山上看看,那后面的富丽江山是大燕人守了四百多年的,你想看着那里尸山血海吗?咳咳……二哥,你问我此时最想要什么……若是曾经,我想看你君临天下,可是现在……咳咳,现在我只想再看看北境那片天……你记得吗,那星子一颗颗的好似抬手就能摘一般……” 公孙成霖的声音沙哑,没说一句话好似都废了极大的力气,似乎她在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只听得人心头发酸。 夏侯云曦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心冒了上来,她怔怔的看着那正房房门,她无法想象,这世上能让公孙成霖叫二哥的只有一人,她又看了看这四周诡异的安静,心中忽然又两分了悟,这或许是一个局,而她,只怕不该闯进来。 夏侯云曦缓缓的后退,可还没退到两步脚下便被什么一垫,她一怔,只听到身后又轻轻地抽气声,那声息她真是太过熟悉,正要转身,下一刻某人就靠了上来,万俟宸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埋头在她肩窝,压低了声音道,“本是给赏儿得,看来你是不要了,那好,今晚不罚你我就不叫万俟宸。” 那灼烫的气息落在她后劲,只让她抖了一抖,夏侯云曦不知道为什么万俟宸后她要不进来,可此刻他正搂着她,似乎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他竟然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挨着她的耳朵道,“这周围有大燕的人,你来都来了,还怕人知道不成?” 夏侯云曦满是纳闷,心说公孙墨真的在里面吗,若是在里面,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冒险走这一趟呢,而万俟宸为何又是一副明知道却又十分纵容的样子,她心中想不通,想问出来却又怕惊到了里面的人,随即里面的声音继续传了出来。 “二哥,楚地有备而来,咳咳,你若是要拼进最后一滴血要战我也愿意,我这最后的三个月,只要……只要能帮到你我都无怨无悔……” 公孙成霖好似用完了所有的力气的猛咳了起来,而公孙成霖的这句话像一记重锤一把砸向了她,夏侯云曦也在那一瞬好似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脚下一滑,万俟宸紧紧一扶,可夏侯云曦还是挂到了台阶上弄出了点声响,屋内顿时有脚步声传了出来,万俟宸赶忙一把揽住夏侯云曦的腰站好—— 吱呀一声,正房的门从外向内打了开,幽暗的灯火之中,两道身影正堪堪站在门口,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眸光冷峻,“朕和皇后欢迎燕皇。” 万俟宸一句话不急不缓,却好像带着万钧之力,屋内屋外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空中不知道有多少火光四溅,夏侯云曦抖了抖,眼神甚至没有看公孙墨一眼,反而直直的看向了公孙成霖,就在这诡异的静默之中道出三个字。 “三个月?” 公孙成霖看到夏侯云曦在外面面色微变,正待解释什么的时候陡然之间看到夏侯云曦有些不对的朝着万俟宸怀中倒了过去,这边厢万俟宸也同时发觉不对,眸色一深转手便将她抱在了怀中,公孙成霖上前一步,连夏侯云曦的名字都没有说出口万俟宸就面色大变抱着她消失在了院子门口,那样子,竟是前所未有的带着惊慌。 公孙成霖愣了愣,不由得苦笑,“二哥,他们有孩子了。” 公孙墨听到公孙成霖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他一直能记得这个场景,这装饰简单的官家小院里,她披着一身月白色斗篷站在万俟宸身侧,万俟宸口中说她是她的皇后,然后,万俟宸抱着她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从此,也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公孙墨一身从容,挺秀的身形略微燃着冰霜的寒气,他在这十面埋伏满是杀机的院子里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向公孙成霖,终是点了点头。 “好,去北境。” 夏侯云曦并不知道当夜到底是如何安排的,也不知道后来万俟宸有没有和公孙墨交涉什么,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一直作响的鸣笛声已经停了,万俟宸正衣着整齐的靠在她的身边的大迎枕上假寐,她轻轻一动他就醒了。 窗外是难得一见的大晴天,他的眉眼逆着光呈现在她眼前,邪妄之中带着点诡谲的妖娆,却愈发有能吸走她的力量,她怔怔的看着他,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天去看公孙成霖之时她没有听清楚的那句关于“谎言和原谅”的话,而公孙成霖只怕一直能听得到外面的人说话,那一天,她自言自语一般说的话全都落尽了他的耳朵,只是有些想不到公孙墨也会被他用这样的法子骗到…… 好似一阵清风来袭,将她心头压着的那一丝阴霾一点点的散开,看了看外头明媚的天色,夏侯云曦忽而笑眯眯的勾住了万俟宸的脖子,“万俟宸,天亮了啊——” 万俟宸被她拉了下来,那一双眸子更是深深的将她摄了住,他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眸色,唇角一勾,所幸就低头压上了她的唇。 “天亮了也要罚!” 帝国历四七九年二月十八,大燕三十万主力军在燕皇公孙墨的带领下陈兵与锦州城下,楚军却早有准备,以四方奇兵来围,大燕未战先危,燕皇公孙墨适时以大燕军民为重,向楚国递交国书,国书上言明,将大燕国土拱手相让与楚地,以成中原一统盛事,至此,七国之乱以楚国完胜而告终,中原大地即将迎来新的大一统时代。 (本卷终) ------题外话------ 凌晨四点,终于写完卷终章,至此,第三卷【楚凰杀】落下帷幕! 感谢妹纸们的月票,钻石,鲜花,打赏和各种支持,卷三写了太多战争,姨娘明白妹纸们的苦恼,可是姨娘心中有执念,不写一个完整的七国之乱不死心,期间收藏订阅掉不停,姨娘到底还是扛下来了,秦灭六国用了十年,姨娘汗颜用了一年,各种战术谋略有点不专业,但总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姨娘时常钻牛角尖时常犯傻时常固执,真的很谢谢大家理解包容的支持!姨娘会继续不停努力~ 终卷【帝王宠】明天开更~ 093云曦害喜,丝丝含宠 事实证明夏侯云曦真的吃不下那药,她的确是怕苦的,可是此前咬咬牙再苦她也能忍得下去,可是这次显然不止她一人怕苦,连那未出生的小万俟也十分排斥那呛人的苦味,夏侯云曦是一滴不漏的喝下了那药不错,正待万俟宸与苏璃都以十分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她哇的一口吐了个干净,这一吐又不简单了,竟然将那害喜的毛病惹了出来! 万俟宸放了秦允等人的鸽子不是没有理由的,当众人等到子时以后还不敢撤退,第二日顶着黑眼圈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凰王出事了,连带着慕言、慕云、灵儿、苏璃一个个的都苦着了脸,跑去问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支支吾吾的不说明白,秦允等人心中一紧,完了,还是大事儿! 万俟宸心里那叫一个愁啊,夏侯云曦竟然只能吃那些白粥酱菜,其他的带油水儿的带各式香味儿的一到她嘴里便带上了药味儿,吃下去是可以,可等吃完了那也开始吐了,眼看着要连那黄胆汁儿都吐出来万俟宸真是一点儿都不敢逼她喝什么补药补汤了,什么都吃不下,只有那酱菜和着白粥她喜欢,可是吃下去不顶用啊,夏侯非白只知道问脉治病,也知道有些人怀孕饮食习惯有变化,可遇到这位油盐不进变化奇大反应还特别剧烈的主儿一时也真将他难住了。 夏侯云曦自己吐得难受极了,药更是喝不下一口,现在得了一样不吐的那简直是得了宝物一般,当即便吩咐下去从今往后只吃这个,万俟宸没办法,只好应了,夏侯云曦折腾了一晚上,万俟宸赶忙让她去床上睡了,待见她睡熟了才出门去。 灵儿和苏璃现在都知道夏侯云曦是怎么了,不由得又担心又开心的,各个都想紧守着夏侯云曦不放,万俟宸还想再问问夏侯非白夏侯云曦的事呢,外面却来报说十五到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分了两路走,十五到了便是公孙成霖到了。 等万俟宸出了正院的时候十五和公孙成霖已经被安排在了一个偏院之中,万俟宸着人叫了夏侯非白来,一起到偏院之中去见十五。 夏侯非白听十五简单说了公孙成霖的病情,顿时也知道这世上大抵只有九重阁的心法能治他,随即想也未想便应下了,十五心中一松,又听到万俟宸说马上开始治公孙成霖更是意外了两分,夏侯非白最是明白万俟宸的心思,自然没有其他意见。 公孙成霖身上扎满了针,几人去看过之后便各自散开,让十五准备一切事宜,万俟宸这会子才去见秦允诸人,秦允等人看到万俟宸那沉暗的面色一时之间也是惴惴不安的,恰在此时外面又送来了战报。 秦允打开来一看,眉心几皱,眸光却是亮了亮,“主子,大燕退兵了。” 万俟宸坐在主位上闻言眉头一挑,“退到了哪里?” 秦允也觉得奇怪,“现如今已经退到了贺州城内,闭门不出,无论我们如何叫阵都没有反应。” 万俟宸往后一靠,漆黑的眼底闪出两分兴味的光彩来,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让宋柯和颜回驻扎在贺州城外,防着大燕偷袭便是,顺便让程瀚和简振声加快对大梁的防卫和整治,十天之内我要大梁再不敢有半分乱象。” 秦允应声,自有人去传令,既然在场的武将暂时没了出兵的任务万俟宸便再不留他们,唯有洛萧没有走,洛萧还是那副静若秋水的模样,似乎还更为沉寂了,在秦允一众咋呼人的身后常常没有半点存在感,他是知道万俟宸回来的,依他的身份昨日里并不用出府跪迎,他便和洛然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可又听说他抱着夏侯云曦回了正院一直未曾出来,之后更是听到夏侯云曦不好的消息,他们便一直未曾动作,只待今日里才来,洛然跟着诸人离开,他这才看向万俟宸。 洛萧并不是旁人,万俟宸并不打算瞒他,他眼底亮光一闪,说起这样的话来喉头仍是不自觉地一紧,“洛萧,云曦她有身孕了。” 洛萧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一般的明白了一切,怪道他昨日要抱着她进府呢,怪道这一天一夜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他到底是漾出一丝笑意来,眼底有蠢蠢欲动的光芒闪烁,倒真真是打破了那一汪静然的深潭。 “恭喜!” 万俟宸自知他,闻言深吸一口气才压住那轻易便能让他稳不住心神的喜悦,“这件事暂且还不能说,便先瞒着上下,这一次,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洛萧直了直身子,“你说。” 万俟宸眸光幽深,“云宋一灭姬维便消失了,他报了隐退的念头,我却不能放走他这般当世权臣,武我不会用他,文却一定要他,他在哪里我一早知道,想来想去你去最是合适不过,不论用何种法子,我要他出山入楚,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可行?” 洛萧眸光微眯,“你是要——” 万俟宸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不等了,拖不起。” 洛萧瞬时便明白了,当即颔首,“我自是马上动身,一个月之内给你佳音。” 微微一顿,洛萧又道,“南越这里我会交给洛然,稍后自由你来安排,除了姬维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不能小觑。” 万俟宸眯了眸子,“你说东齐丞相?” 洛萧点头,“莫云遮能管好东齐,自然也做的了新朝之人。” 万俟宸闻言唇角一弯,“这个功劳,自然是她的。” 洛萧便不再说,当即便命亲随去准备,又得了万俟宸的几许交代便出了门,万俟宸起身站在窗棂边上,眼底盛满了深不可测的光华。 回到正院的时候夏侯云曦还未醒,看着她紧蹙的眉心万俟宸的眼角眉梢都沁着冷意,灵儿和苏璃看着面色一紧,当即往外走去,万俟宸看到苏璃却是一喊,“苏璃。” “在!” 苏璃在心中鄙视自己的狗腿,应先生的话也没应得如此勤快,转过身来那面上的紧张一时之间没来得及消散,顿时被万俟宸看了个全,他敛了敛眸子,似乎也知道了自己语气太硬,当即放缓了语速道,“你可知道这城中还有大夫没有?城中的百姓都住在何处?” 万俟宸虽然不关注这个小姑娘,可是这一行人的一举一动哪个他不清楚,眼前的小姑娘最是古灵精怪的坐不住,三天连头就会撺掇夏侯非白出门,就算夏侯非白不出门她自己也是要出去晃悠的,因此这问题问她最是不错! 果然,苏璃转了转眸子就道,“前一会子夺锦城的时候人都走光了,大夫肯定是没了,至于没有跑的百姓都在城西呢,不过城中多是妇孺了,大梁此前狠命征兵,现在的男丁也有许多进了楚军,所以……” 其实有没有大夫苏璃根本就不确定,只是她一下子脑袋灵光想到了万俟宸的用意,夏侯云曦喝不下去药夏侯非白却没有办法,苏璃觉得万俟宸肯定是认为这城中有其他的大夫有办法想去找来试试,可在苏璃眼中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是谁啊,当然是夏侯非白!就此,她干脆绝了万俟宸的念头! 万俟宸却是眸光微亮,“如此最好,你带我去。” 苏璃募得睁大了眸子,“昂?” 万俟宸想来颐指气使惯了的,说话从不说第二遍,身边的人听他说话从来不敢走神,普天之下除了夏侯云曦之外也只有眼前的小姑娘傻里傻气的惹恼了他,万俟宸登时眸光微眯,看着她重复了自己的话,“现在,马上,立刻,你带我去城西。” 苏璃本来看到他对她再不冷脸心中松快了点,此刻被他的冷气一冻登时如梦初醒,大灰狼披了羊皮那还是狼啊,这一不小心就露了本性,她畏畏缩缩的缩了缩脖子,本想问能不能回去跟夏侯非白说一声再出去,可看到万俟宸那黑沉沉的脸她哪里还说得出来啊,万俟宸见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再也不废话的往外走去。 此刻已经快要天黑,万俟宸出门便吩咐慕言准备马匹,慕言不知道他要带着个苏璃小姑娘去做什么,却是立时便去准备了,不多时三匹马已经就位,谁知道万俟宸却甩出一句来,“你不用跟着。” 又看苏璃一眼,“会骑马?” 苏璃被这么一句话冷的抖了抖,在万俟宸面前她身上穿着的斗篷都不顶用了,她弱弱的点了点头,“会骑得……” “那就走!” 万俟宸话音一落便上了马,这边厢苏璃本想说“会骑得,可是不常骑”,可是显然她没机会说完整了,也幸亏慕言给她准备的是一匹身子骨不大的老马,很是听人使唤,不然她只怕连马背都怕不上去,万俟宸看她上马的姿势便觉得有些不妥,眉头下意识的就皱在了一起,苏璃眼角扫到万俟宸皱了眉,小心肝一颤硬是把狠劲儿逼了出来,瞬时便上了马背,抬手就是一鞭子! 万俟宸挑了挑眉,跟在了苏璃身后。 万俟宸出门的时候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棉质披风,发髻也只是以一根钗子绾起,通身上下看不出一点饰物来,真真是素的紧,只是那一张脸那通身的气派怎么都还是那么惹眼,苏璃不断的瞟自己身边的人,手中鞭子甩啊甩,大腿在马鞍上蹭啊蹭,真是疼得她眼冒金花。 万俟宸特意放慢了马速跟着苏璃,他还自以为自己多善良,却不知小姑娘心里早就开始用十分匮乏的词汇骂人了,二人骑行了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破旧的街坊之间,屋子虽然低矮,可是此刻里头都亮着暖人的灯火,远远地还能隐隐闻到饭香,间或还有孩子的嬉笑吵闹声传来,万俟宸眸光扫了一大片,朝着灯火比较亮的地儿去了。 苏璃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万俟宸要做什么,眼看着万俟宸下了马她赶快也迫不及待的下马来,两腿战战心中叫苦,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样子,可算是难为她,眼看着万俟宸牵着马向着一处低矮门户走过去,她正要跟上,万俟宸却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站远点——” 苏璃又是一抖,乖乖的牵马站远了些,这个时候这城里的雪都化完了,只有远处云雾里的山上还有白花花的一大片,可即便如此这晚上还是冷得紧,苏璃牵着马站在一边,一边哈气一边跺脚,心里还在想着万俟宸的跋扈和冷酷,心说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不是你问我的吗,不是你求我办事吗,你态度不能好点儿吗,心说先生人家也是皇帝,怎么不见人家这么不近人情,先生……出来这么久没告诉先生,这会子先生会不会找她啊……先生最近似乎都忙的顾不上她了……恐怕不会出来找她…… 苏璃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听得那院门吱呀的开了,她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穿着大素棉布夹袄身上还系着一个花布围裙的中年妇人站在了门前,看到万俟宸的出现眉头一皱满脸防备,随即苏璃睁大了眸子,她看到了什么! 万俟宸竟然双手抱拳对着那夫人拜了拜!然后轻声细语的对着那妇人说了几句什么,开始那妇人还满脸紧张戒备的盯着万俟宸,可不过几句话之后那妇人倒是喜笑颜开来,随即那妇人便喋喋不休的说开了话,万俟宸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站着听着,没多久那妇人便转身进了院子,而万俟宸还站在门口,不多久那妇人又出来了,手中不知道拿了什么给了万俟宸,万俟宸又给了那妇人什么,那妇人满脸笑意的朝着万俟宸怪模怪样的福了一福,然后万俟宸就往后退了一步似要转身…… 苏璃猛然转过了头盯着别的地方看,心中直打鼓,没一会儿转过头去,却见万俟宸已经牵着马向着另一户人家走去,她松了口气,随即盯着先前被万俟宸敲过的门看,那妇人给了万俟宸什么呢,她可是看到万俟宸装进了自己袖子里的,苏璃站了一会儿,远远地跟了上去…… 这第二家可没第一家好,万俟宸刚敲开门出来的是个一把年纪的老男人,胡子拉碴一只脚跛着,看到万俟宸站在门前不知吐了几句什么话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苏璃站的这样远都察觉到了万俟宸陡然气势变冷,她被那气势一吓,立即不敢跟的近了。 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回程的时候苏璃看着万俟宸那鼓囊囊的袖子满是不可置信,他一个皇帝,要买什么叫别人去买就好了,干什么自己跑到那又脏又乱的地方去,随即又后悔带他去那里,刚才他可没少受人白眼,虽然都是穷苦百姓,可没几个惹是生非的坏人,他不会灭口吧,她不会害了那些人吧…… 一路想着等他们回到军府门前的时候慕言早就一脸着急的等了许久,他们此行至少去了两个时辰,苏璃记得,万俟宸整整敲了五条巷子的门呢,苏璃正暗自数数,眼角却撇到一袭水蓝色的衣袍,她眸光顿时一喜,先生在等她! 万俟宸早就到了军府门前,跳下马来将马交给慕言,看到夏侯非白等在这里有几分意外,四目相对之间更是从夏侯非白眼底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寻常的敌意,虽然很浅很淡,但是万俟宸是谁啊,他转头的看了看后面马背上正要下马的小姑娘,心中登时一动。 万俟宸对着夏侯非白点点头,不动声色进门去了,现在可没什么别的更重要的事了。 “先生!” 苏璃一声轻呼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好容易才站稳,待慕言收走马儿之后便向着夏侯非白走过去,先生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啊,是怪她回来晚了吗? 夏侯非白的面色当然是难看的,他的眸光正落在苏璃的腿上,那颤颤巍巍的是怎么回事,两腿分那么开又是怎么回事,他眸光眯起,“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了?” 苏璃站在夏侯非白面前,额上还出了一层汗,说到这个问题她就有些心酸了,随即就告起状来,“皇上大晚上的非要让我出门,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会儿让我带路一会儿不让我跟着,大晚上的,可是冷死我了。” 果然看到夏侯非白眼底一点点的变黑,苏璃心中一暖,当即又皱眉疑惑道,“他一家家的去敲门呢,不知道是要买什么,我看着到不是平日里所用,有些大妈媳妇子会给他,可要是遇上当家主事的男人就有些不好了,只怕将他当成骗子了,我还听有的大娘说他疼媳妇呢,先生可知道这话是为什么?” 夏侯非白眼底的暗色一点点的便亮起来,而后唇角竟然带上了笑意,也不知是感叹还是无奈的一叹,“真是难为他了。” 苏璃看夏侯非白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明白了,当即便拽着他的袖子问,“先生肯定知道为何,先生不告诉阿璃吗?” 夏侯非白被苏璃摇的回了神,却是沉了笑意,“出门为何不来说一声?” 苏璃被他这前后变化一唬,脑袋都僵了,正要说话之时夏侯非白又看向了苏璃的腿,“怎么回事儿?” 苏璃一听便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当即苦了脸瘪着嘴拽着夏侯非白的袖子不松手,“那马鞍好硬啊,我两条腿都要断了,来来回回好多次,恐怕都流血了,先生,好疼啊,皇上在那里我都不敢说……” 苏璃虽然此前受过不少苦,可是这两年在她身边可算是无忧无虑养的细皮嫩肉的了,看她那样子夏侯非白多少就猜到了,此刻听她一叫唤就更是肯定了,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让他气不起来,只好转身朝里面走,苏璃见状也不放他的袖子,只立刻跟着他,夏侯非白放慢了脚步,苏璃可算是走的松快点。 “先生莫生气,下次苏璃一定先来知会先生。” 苏璃说的殷勤又带着小心翼翼,夏侯非白斜眼睨她一眼,到底是应了一声,“嗯。” 苏璃好似得了鼓励一般,心中也确定夏侯非白没生她的气,顿时心中一松,不由得又拉紧了他的衣袖靠的更近些,还时不时的踮脚好像再和他比个子,现在她的个子已经到夏侯非白胸膛了,这么一靠偶尔能挨着他的肩头,她语声含了笑的说话,脆生生的落了满庭院。 “云曦姐姐那里不好,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嗯。” “先生可还要给云曦姐姐看病?” “嗯。” “先生是最厉害的大夫啦。” “嗯。” “先生待会子给苏璃抹药可好?” “嗯。” “先生真好!” “……” 万俟宸回到正院的时候夏侯云曦还未醒,他换了衣裳洗漱完毕之后就将得回来的东西摆上了桌子,又在榻上坐下,看了一会子书才听到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他赶忙放下书册走过去,果然看到夏侯云曦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万俟宸迎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如何,饿了没有?” 夏侯云曦本想说没有,可是鼻端不知道是闻到了一股子什么味道,竟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食欲了,她第一个凑到万俟宸的胸前去嗅嗅,“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我怎么觉得有一股子香味呢?” 万俟宸眸光一亮,“还反胃吗?”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万俟宸心中一定,拿过一件大氅给她披上,扶着她下床,“你过来看看。” 夏侯云曦不知何意的顺着他走出外间,待看到外间桌子上摆着的大盘小盘之时不由得一惊,“这是——” 万俟宸眼底闪过两分幽光,笑道,“一些小玩意儿,说都是怀孕的人喜欢吃的,你且去看看,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你说的那香味就在这里面。” 夏侯云曦闻言也起了兴趣,心说现在外面街上可找不到杂货铺子,这些东西看起来不是那么精致,定然不是官府所出,倒真像外面小贩卖的零嘴儿了,她一眼扫过去,样数挺多,细细的感觉了一番,眸光最终落在了一个黄纸包上头。 “是这个!” 万俟宸眸光微亮的站在她身后,闻言赶忙把那黄纸包打了开来,只见其内正包着一把肉干,晒成红黑色,表面沾着辣椒粉和盐巴,看起来可真是不那么美观,要是从前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只怕不会吃,可是此时此刻,夏侯云曦竟然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万俟宸便递到她手边来,“试试看?” 夏侯云曦捏了两根放在嘴里,细细的嚼开,也不知是什么肉做的,韧劲儿十足,不只是辣味儿和咸味儿,还带着点酒味儿,夏侯云曦越吃面上的表情越是欢愉,待吃完还咂咂嘴,带着点回味和疑惑,猛的,她眉眼一亮,“我知道了,这味道像西夏的手抓肉!” 万俟宸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肉,但是也知道是她故乡的味道,他不仅心中一酸,看了看那黄纸包也顾不得嫌弃了,“那就多吃点,待会子试试看能不能吃其他的东西。” 夏侯云曦得到了这味道自然十分满足,问他是哪里得来得他却点着她的鼻子叫她只管吃就是,夏侯云曦哪有不从的,待吃了那肉干再吃晚膳之时竟然喝了两小碗鸡汤没有吐!直将万俟宸看的满心欢喜,这边厢又去交代慕言去哪一条巷子哪一户人家买吃的。 晨起之时夏侯云曦的面色好了许多,万俟宸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放了心,刚用完早膳夏侯非白便带着苏璃一道过来了,知道她开始吃些汤汤水水了便换了新的方子来,许是因为万俟宸在此,苏璃只是乖乖的站在夏侯非白的身后,夏侯云曦知道今日里他们要去做什么,便求着万俟宸想一起去。 万俟宸知道她是在担心,可又如何能让忍得了让她跟着担心,“十五说时间不短,你过去了也是等着,还不如就在这里,让苏璃陪着你,等下还是午睡呢,就是担心便让慕云跟着去看看,有事情来报你便是。” 万俟宸不动声色的看了苏璃一眼,苏璃浑身一抖站了出来,牵着夏侯云曦的手将她往内室拉,“外头冷得很,姐姐出去受罪呢,还是好好的待在屋子里为好,要是让小侄子一不小心伤寒了如何是好?” 夏侯云曦见苏璃说话有模有样的便有些好笑,回头看去万俟宸和夏侯非白都是一脸十分赞同的样子,当即也不再多说,便让慕云跟着随他们去了。 苏璃看着夏侯云曦,虽然人是跟着她进了内室,可魂儿却飞了一大半,她一双紫瞳微转跟夏侯云曦聊起天来,“姐姐肚子疼吗?我之前看到苏逻的女人生孩子都好可怕,姐姐你就乖乖听皇上的话不要胡乱走动才好……” 夏侯云曦神思不属的听着,这边厢灵儿已经端了新药上来,这药对孩子好,她自然不敢大意,一边让灵儿拿出那肉干一边喝药,果然刚喝下去胃里便有些翻江倒海的,夏侯云曦也不管了,抓着那肉干猛吃,一来倒也将那恶心的劲头压下去了。 苏璃见夏侯云曦面色有些不好,精神头儿也没了,一时有些着急,心说别的不感兴趣皇上的事她总是感兴趣,当即便扯出了昨天晚上的事,“姐姐,皇上昨晚上去了城西呢。” 夏侯云曦果然回过神来,“去城西做什么?” 苏璃见成功的转了夏侯云曦的神眸光一亮,当即坐到了她身边去,又把灵儿找出来的小吃食放在她手边,这才继续道,“说起来也是奇怪的很,昨晚上皇上问我这城中还有没有大夫,又问百姓们住在哪里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带他去了,他也不带人,穿的普普通通的,我们一起去了城西,他就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好几条巷子呢,有些人跟他和颜悦色的说话,有些人就很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那么和蔼可亲的和那些平民百姓说话,那些人不知他的身份,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被吓死,他好像是买东西呢,回来的时候袖子都是鼓囊囊的,他不让我靠近,我都不知道他和那些人说了什么,不过先生是知道的,还说真是难为了皇……哎……姐姐你别哭啊……” 苏璃本是自顾自的盯着夏侯云曦的肚子瞧,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一抬头夏侯云曦怔怔的看着掐丝盒子里的零嘴儿连眼圈都红儿,苏璃顿时慌了神,赶忙喊灵儿进来,灵儿进来看到夏侯云曦这般也觉得不妥了,“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夏侯云曦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一时之间未曾应答,灵儿拔腿就往外走,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住她,“别去——” 灵儿脚步顿住,转身看着她,“主子,您也不说有什么不妥,公子回来了不定多生气呢!” 夏侯云曦握紧了手中的食盒,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不妥,好的很呢,你家公子现在有要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打扰。” 苏璃哪里知道夏侯非白他们去做什么事,闻言便问起,“皇上和先生不去议事堂吗?他们去做什么了?” 夏侯云曦低头看了看苏璃,眼神定了定才道,“没事,等着就好。” 守卫森严的院子里正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那在公孙成霖体内停留了大抵一月左右的黑金箭杆正被十五用细小的铁钩子从他体内往外拉拔,猩红的血沫子从那伤口之中止不住的涌出来,即便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两个大男人看着也觉得有几分不忍。 随着那箭杆的拉出,公孙成霖被一个木架支起来的身体诡异的抖了抖,随即,连他的唇角都溢出来两股子刺目的鲜红,夏侯非白和万俟宸对视一眼,各自打坐在了公孙成霖的两侧,一人拉起他的一只手掌心相对,待十五对着他们两人点了点头,他们才闭上了眸子运起内息来。 箭杆被取出,那胸口的血洞子黑漆漆的吓人,十五手中一应物事俱全,却是不忙着止血,反倒是眸光紧凝的盯着那出血口,夏侯非白和万俟宸仿佛入定一般的安然不动,不多时各自的面上却是现出了两分汗意,随即那与公孙成霖相对的掌心之处便现出一阵白蒙蒙的热气来,旁里点着凝神的檀香,眼看着香已经燃了一半,十五的眼底露出两分担心,公孙成霖失血过多,而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二人则是容易被那毒气反噬。 忽然,公孙成霖胸口流出来的血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浓稠,十五看的眼前一亮,那黑血之后又涌出鲜艳的红色来,他绷紧的神经微微一松,这才手法及其迅速的给公孙成霖止血,待止血完毕却还没有结束,这边厢夏侯非白和万俟宸都已经是满头大汗,十五手下运针如风,不多时公孙成霖的身上各处大穴都已经落了针。 那燃起的香已经到了尾端,十五转身重新燃起一只香来,随即便只是将担心的眸光落在屋内三人身上,室内门窗紧闭帷帐垂地,本不该有一丝动静,此时却是猛然生出了风势来,云锦帷帐随风而起,连带着屋内的血腥味儿都随风流转起来,犹见二人所用内力之大,小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掌心相接之处的白色雾气一点点的散去,不多时公孙成霖身上的针便开始一点点的往外退走,十五面色大亮,眼看着那香已经燃到了底,赶忙上前去将公孙成霖身上的银针取下。 “好了。” 夏侯非白与万俟宸同时撤掌,室内的风势猛然一滞,便见那扬起来的帷帐一点点的垂落下来直至平静,万俟宸当先睁开眸子,看到公孙成霖已经平躺不由得一问,“如何?” 十五随手去过药丸来给万俟宸和夏侯非白服下,又为二人探了脉,这才松一口气的道,“身体是救回来了,余下的就只看他自己了。” 万俟宸眸光微敛,看向夏侯非白,夏侯非白面上带着两分赞叹笑意,却是道,“师父若知道你大成若此也该欣慰了。” 十五眸光一转,便知道适才二人定然是在公孙成霖经络之间较量了一番,该是万俟宸隐隐占了上风,万俟宸却不接夏侯非白的话,而是看了看公孙成霖,“既然靠他自己,那我们便是仁至义尽了,好生照料。” 十五自是应下,夏侯非白便同万俟宸一起出的门去,二人的脚步都不复平日里轻快,相视一眼,都有两分苦笑,走出偏院院门便看到慕言和苏璃在等着,他们前前后后花了近两个时辰,这会子自然是天色不早,二人分别,万俟宸径直走向主院。 夏侯云曦早在门口等着了,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万俟宸握住她的手一笑,“放心,都很好。” 夏侯云曦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赶忙拉着他入内室耳房,万俟宸看着黑沉沉的汤池,有些微的诧异,夏侯云曦替他宽衣解带,“早前我已问过,药浴的法子恢复的最快,先生那里也准备了。” 万俟宸心中一暖,见她面色微红给他解里衣不由得心头一荡,却是不忍折磨她,握了她的手止了她的动作,“去歇着,我自己来。” 夏侯云曦有些犹豫,万俟宸便揽她入怀揉捏起来,“不走,不走就帮我去火——” 夏侯云曦水色墨眸一瞪,红着脸推开他跑了出去。 万俟宸一身清爽的从内室出来便看到夏侯云曦抱着那掐死盒子发怔,他唇角勾起走过去,从背后揽她入怀,笑问,“怎么,这就爱不释手了?” 夏侯云曦闻着他身上的清香唇角一勾,转而打开那盒子拿起一条肉干欲要喂他,万俟宸张开嘴,连她的指尖也咬住,夏侯云曦面色绯红,却只是笑意翩翩的看着他,“是你费尽辛苦得来的,我当然爱不释手。” 万俟宸一怔,瞬时便明白夏侯云曦定然是知道了,他抬了抬眉头,面上一时间有些赫然,“早知道不让苏璃带路了。” 夏侯云曦将那盒子放在一边,转手勾住他的脖子,忽然就语声发闷,“这样的事何苦自己去做,外面不安生呢,连个人都不带,若是——” 万俟宸低头抵着她的额,见她眼圈都要红了心中酸酸烫烫的,“哪里就要你这般感动了,亲自去寻了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比你更挑嘴呢,有些吃的更是奇奇怪怪的我都不敢给你看,我能给你寻来你便吃你的,想这样多还敢哭鼻子,我真想罚你!” 夏侯云曦瞅着他,离得她这样近,那说话洒出来的热气都落在她脸上了,她看着他眼底的星光眨了眨眸子,刚沐浴完的他身上带着一股子药味儿,可是现在她一点儿都不反感了,还觉得好闻的紧,他每每洗完澡都是明眸皓齿的,直看的她心头痒痒的很,夏侯云曦觉得他的那渊海一般的眸子好似有吸力,就这么着就把她吸过去了。 夏侯云曦踮起脚尖来,凑上他的唇深深浅浅的吻,学着他的样子去破他的唇齿缠他的舌头,万俟宸眼底瞬时起了火,一把搂着她便往床上去,夏侯云曦主动的很,勾着他的身子贴的紧紧的,到了床上万俟宸不敢压着她,只捧了她的脸让她为所欲为,那灼热的湿滑的纠缠让万俟宸心头若有白爪挠,只狠狠的咬她一口才退开来。 “小妖精,哪里会的功夫,诚心让我罚你!” 夏侯云曦气喘吁吁的,闻言笑眯眯的虚着眸子瞅他,“学的!” 万俟宸登时被火烧着了,猩红着眸子盯着她,她说是学的,那可不就是跟他学的,万俟宸的唇角微微的勾起,面上是被*侵染之后的红,两分邪肆狂狷,那一双眸子好似能吃人似地,带着能震人心魄的狂热,“好,蓝儿学得很好,那让为师好好教你——” 话音落定万俟宸又压了下去,夏侯云曦惊呼一声,倒有些担心了,这样子,吃亏的可是他啊,可夏侯云曦显然是估计错了,唇上被他啃得火热,一边他的手已经拉着她的小手往下去了,掌心猛然之间抵上一道灼烫,夏侯云曦惊得瞪大了眸子,万俟宸的含着她的唇瓣捻弄,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是你自己点的火……可……可得负责……只教你这一次……下一次为师只看蓝儿的表现……唔……” ------题外话------ 本来今天就要写完卷终章的,可是结尾一直没处理好,就先发一半,明天发卷终章。 001盛世曦朝,帝后大婚 曦朝历宸帝元年,五月初五,当第一抹晨光撒在这繁花似锦的长安城之时,自西向东旌旗满布的百里城郭之上都被一种颜色充斥,大红色的彩幡与帷幔招展,合着那黑底红字的“曦”字旗,将整个城池装点的比过年还要热闹,初夏的暖风从那波澜广阔的渭水之上掠过,经过那巍峨的十二城门,卷起长安城中处处可见的富贵牡丹香,顺着朱雀大道,沿着那旌旗招展的一百六十坊,经过八街九陌、东西十市,堪堪落在了坐落于皇城边上的金玉坊东海王府。 东海王府建成不过一月,乃是这齐聚了曦朝皇权贵胄之地最为显赫的人家之一,天色初晓,王府大门之前便有川流不息的车马来行,只见所来马车皆是华盖云顶,车上下来的人更是各个华服锦衣,一眼看去着蟒袍绶带之人大有,站在王府门前负责迎客的皆是身着青色宫服,腰间俱是配有大内腰牌的有品宫侍,这些常日里在宫中吆五喝六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东海王府,至多只能是大门口低头哈腰摆笑脸的迎客厮儿罢了。 这东海王乃是大周朝东齐国最后一任皇帝,在刚刚结束三个月的七国之乱之中献国与如今的曦皇万俟宸,从而保得百姓安然更为自己赢得了这绝世荣华,他一人已是富贵滔天声名无匹,就更别说今日里的这府中的正主儿——那个让曦皇煞费苦心周折讨好要与她举行大婚立后之礼的女人夏侯云曦了! 夏侯云曦其人本是东齐国公主,在周帝国历四七七年的时候就已经与现如今的曦皇订下了婚盟,两人本有意大婚,只可惜随后的七国之乱相继而来这婚事便被一搁再搁,诸侯倾轧之中,这位东齐公主为了曦皇大业自请废黜公主之位,领东齐雄兵翻山越岭相助曦皇,随后更是与曦皇一路相扶相持才打下了这般天下,曦皇爱重这位东齐公主天下皆知,因其自废权位便以先楚国之名赐其一等侯爵,封号凰王,更有甚者,曦皇更是等不及战事落定便将这位凰王殿下请上了楚国皇后之位,乱世烽火战鼓雷雷,哪给了曦皇举行大婚之礼的时机,不光是皇后夏侯云曦,就是曦皇也是深以为憾。 两月之前七国之乱彻底平息,楚国本是以帝国之旗自立,此刻天下初定之时为了中原各部族融合一统便废了“楚”号,改立新朝为“曦”,钦天监将此召昭告天下之时虽然一再强调此字乃取自上古天皇“伏羲”之名,象征日月同辉、四海永春之意,可还是有不少文人士子将这新朝之名与先楚皇后之名讳联系在了一起,民间一时之间又多了一则流传千古的风月佳话,就在朝外因为这曦朝之名热烈不休之时,楚皇后夏侯云曦身怀有孕的消息被昭告天下,楚皇后有孕三月,乃是新朝开朝之喜! 皇后有喜自然是普天同庆,正当举国都因为此事一扫战乱之气时,曦皇又下了新的诏令,因战乱而未成行的帝后大婚并立后大典将于五月初五举行! 夏侯云曦早先本就上了万俟族谱,虽然现如今已是新朝,她的皇后地位却绝无人动摇的了,可到底是未曾有大婚立后之礼,与皇家而言不成礼数,与新朝而言也更添这帝后同好的祥和喜气,皇帝下令,礼部紧锣密鼓准备了两月,终是在五月初五迎来了正日子。 皇后出嫁古来第一遭,虽然嫁的还是皇帝,可到底并非依照常礼,因而怀有身孕的先楚皇后夏侯云曦早在一月前东海王府建成之时就住了进来,因早前定下婚盟之时其人乃是公主身份,此刻虽然东齐已灭,却依旧是依公主之礼出嫁。 流水一般的贵胄们俱是朝着东海王府而来,不消多时整个门庭宽阔的府门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王府之内庭花期期佳木成荫,宾客如云来往,衣衫鬓影矜贵又富丽,自是热闹之极,整个王府之中只有西面一个名叫栖梧的院子里安静的诡异。 大红色绣着如意鸳鸯纹的帷幔一层层的垂落在地,给这精致又不失雅致的闺阁罩上了一层旖旎的红,窗棂上贴着大红色的双喜字,屋内一切织锦用具也都换成了红,沿着帷幔向里去,各式各样耀眼的珠宝玉器,层层叠叠垂挂着的大红色吉服俱是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再往里走,那绣着并蒂莲子的大红色床帏静静的垂着,而此刻的栖梧院中庭,正规规矩矩的站着几十个从宫里来的有品女官。 风吹风铃响,叮叮咚咚的激起一片波澜,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便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她有几分迷蒙,闭了闭眼,又睁开的时候还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透着床帏,她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心中不由得就是一惊,眼看着夏侯云曦着急的撑着床想要起身,万俟宸赶忙一把扶住她,他身上只穿着件墨色的中衣,显然的昨晚上一晚上都谁在这里! 夏侯云曦最近一睡就特别死,他定然也没闹她,此刻不知是哭是笑的嗔道,“本说了不行这大婚之礼也罢,可你偏要行,哪有大婚前一晚上新娘子和新郎还睡在一起的?” 万俟宸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脸,她这阵子补得大发,脸上身上总算是有些肉了,这一捏白嫩嫩的软乎乎的,真是让他爱不释手,“笨,这一辈子就这一次,你现在说的轻巧,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后悔,到时候还不知要如何闹我!” 天色已经不早,她还要大妆,还要按时辰出门,按理说是早该起来的,可是显然外头的人得了他的吩咐没来叫,现在不比往常,御史台新进了些寒门士子最是敢说话的,到时候弹劾到皇帝头上没脸面的是他,夏侯云曦心中惴惴,可瞧他一脸的轻松惬意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不由得就推了他一把,“你不在宫中,这个时候礼部的人恐怕都急死了!” 万俟宸一把握住她的手,眸光微眯的看了看她,又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这才轻声道,“我都交代过了,穿的戴的一切从简,凤舆之内也置了药,你安心。”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点头,急急忙忙的赶她,“我知道我知道,走吧走吧。” 万俟宸下了床,穿上外袍稍稍收拾了便要往外走,夏侯云曦吓得面色微变,一把拉住他往耳房走,“前院都是人,这会子出去撞上让外面的人怎么说!” 万俟宸前几日本来还走门的,可是后面越是靠近婚期宫里宫外越是紧,他哪一次不是走的窗户,他又哪里不知道这个时候出不得门呢,待夏侯云曦将他推到了耳房他便拉了她入怀,夏侯云曦正想挣一挣万俟宸就低头就啄在了她的唇上,深深浅浅的吻只让她急急的喘起来,如此这般轻拢慢捻的好一会儿才放开,只听得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灼烫,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磨着她的颈子低语,“别害怕。” 夏侯云曦早就红了脸,听着他的话心头微动,却是敛着眸子咕哝,“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好怕。” 一句话说的万俟宸低声笑起来,又拂了拂她的脸才从窗口跃了出去,夏侯云曦关上窗子,背靠着窗户上缓了缓,心中一边腹诽着万俟宸的胡闹,一边却又因为他这么半夜来早上走只为了跟她说那么一句话止不住的笑起来,一抬眼,便看到了满屋子的大红颜色,说起来她和他早已是夫妻,可是这会子看着这红艳艳的颜色她心中却果然还是有两分紧张,他没跟她说便将她的名字上了万俟家的宗谱,只怕就是等着肚子里这个来呢…… 夏侯云曦低头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皮,又看了看屋子里挂着的正红色喜服,不由得就皱紧了眉头,大着肚子嫁人的皇后,她定然是一个! 万俟宸出了东海王府的后院便看到慕言和慕枫正满面着急的等着,万俟宸迎上去,三人上了马往皇城的方向走,慕言不住声的抱怨,“主子,礼部的人一早就到了,这会子连太上皇都惊动了,您就瞧着该怎么办才好吧。” 万俟宸面上没有明显的笑意,唇角却是弯着的,闻言并不答话,手底下的鞭子却是落得更快了,慕言和慕枫对视一眼,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十分明快的笑意来,主子等了这么久,到了今日才算是圆满了! 回到未央宫的时候礼部的一群礼官果然面带着哭色,万俟宸一面对臣工便又恢复了那般冷冽威仪的样子,一个眼风扫过去底下的人立时便噤若寒蝉的露出了笑脸来,一边连声上前去告诉万俟宸今日诸多议程,万俟宸自然是知道的,不甚其烦的挥挥手自去按制着衣,吉服很是繁复,未央宫的宫女涌上来要给他更衣,却被他一个眼神寒的差点连衣裳都落了地,到底还是钟能和钟啸亲自上了手。 万俟宸更衣着冠完毕的时候夏侯云曦这边还是一片忙乱,本来大妆之物都是准备好了的,可是万俟宸临时又吩咐了要给夏侯云曦减负,这一下子可算是难倒了这些尚宫局里专门训练出来的宫女们了,按照礼制那是一样都减不得,这个酌情减该是怎么个酌情法? 关键时刻还是洛青衣和苏璃起了作用,东齐现如今已经被划分成了曦朝的州县,洛青衣被万俟宸接了过来,暂时住在这东海王府,而苏璃现如今自然也是和夏侯非白一起住在这东海王府之内的,因为夏侯非白身边没有人,苏璃小小年纪也算得上半个管事了,她一早便和洛青衣来了夏侯云曦这里,因为夏侯云曦没有起床,便在偏厅等了许久,洛青衣年纪大了,自然什么都知道,弄得夏侯云曦面色绯红不敢看她。 对洛青衣而言今时今日只怕她比夏侯云曦自己还要高兴,一边看着宫女们为夏侯云曦打扮,一边眼圈微红的盯着夏侯云曦看,苏璃今日里穿了一身杏黄色绣梅兰竹襕边综裙,整个人被衬得美眸皓齿生生惹人怜爱,此刻,她便像个蝴蝶似地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一会儿拿个这个一会儿拿个那个,正好宫女们不知如何上妆,也就按着她的来了。 洛青衣曾是大家出身,过了这么多年也自有底蕴在,见苏璃如此便在一边添补,一来二去夏侯云曦的妆容虽然减了些重量却仍是华贵美艳至极,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即灵儿入内来靠着夏侯云曦耳边说了几句,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却到底是笑着道,“快请——” 进来的却是靖王妃林槿,这位温柔的大家闺秀依旧还是通透灵慧的模样,在她身边还跟着个面若娇花的小姑娘,不是宇文珂是谁,林槿先走过来,笑着拉了她的手,“我知你在长安没什么姐妹,特地来为你添妆的,你可不要嫌弃才好。” 夏侯云曦心中一暖,想到万俟殊此人愈发觉得眼前的女人和他极配,“哪里有嫌弃的,伦理还要叫一声嫂子才是,嫂嫂怜我,自是多谢嫂嫂都来不及。” 林槿笑应了一声,他们毕竟身份有别,往后也要受着管制了,林槿身后有几个丫头进得门来,手中抱着些盒子,盒子里摆着的件件都是造型别致又精美至极的玩意儿,显然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夏侯云曦又谢了一气儿,林槿便将宇文珂让了出来,不过一年多不见,宇文珂现如今果真是文静多了,看到夏侯云曦还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行了礼拿了几样添妆出来,夏侯云曦一见便知道小姑娘是拿了丞相府最好的,自然也是笑着应了,宇文珂这才慢慢自如起来,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见夏侯云曦还未着完妆这才退了出去。 夏侯云曦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玲珑之物不由得一笑,待上完了头脸的妆,又一件件的着了吉服,从宫里来的宫女们这才鱼贯的退了下去。 苏璃大睁着一双眸子看着着装完毕亭亭玉立的夏侯云曦,“姐姐,我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你,真的是……真的是……太美啦!” 夏侯云曦见她说了半天说出这样三个字,不由得笑出来,她瞟了一眼那模糊不清的镜子,只看到了自己粗粗的腰身,和煞白的脸,哪里找得到美来,这边厢洛青衣也笑了开,却是握着夏侯云曦的手道,“曦儿,我曾想着你最好别入帝王家,却不想你入的还是这天底下唯一的帝王家,皇上待你的看重我都听阿璃说了,此番礼成,便是这大曦朝的皇后了,虽是皇后,可因皇上待你的这份情,更要紧的却是做好皇上的妻子,嗯?” 洛青衣并不十分了解万俟宸,对于以后的宫闱生活她其实还有些担心,但是此时此刻说那些话显然不是很合适,听着洛青衣这样说夏侯云曦忽然就有些伤感起来,她自是知道寻常百姓家中女儿出嫁之时该有的样子,此时此刻,至少还有两个真心待她的人陪在她身边,如此也就足够了。 她是洛青衣带大的,虽然已经换了灵魂,可情绪上的变化还是明白她的,不由得就笑着看她,“以前哪想过会有今日?现在你母后在天之灵定然也欣慰了,你只管安心的去宫里,从今往后我吃斋念佛为你祈福,你和皇上定然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夏侯云曦果然笑起来,不由得拉了洛青衣的手,“娘亲——” 这一声唤却立刻唤出了洛青衣的眼泪,苏璃见状赶忙也上来说话凑趣儿,三人一时也都高兴起来,不多时,外头的女官声称吉时到了,只听到越来越多的热闹声朝着院子里来了,夏侯云曦忽然心慌慌的没处放,而外头的礼官又涌了进来,给夏侯云曦补妆的,给她戴凤冠的,又是整理衣裳的,苏璃和洛青衣早就退到一边去了,只看到夏侯云曦带上了那重重的凤冠,红纱珠帘一盖,面容立刻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了。 下一刻外面就响起了鞭炮声,门一打开,夏侯云曦身着大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凤和鸣吉服走出门去,头上是九尾朝阳凤羽坠宝石的凤冠步摇,红纱珠帘遮面,颈子上是赤金如意牡丹纹璎珞圈,正挂着那象征皇后之位的碧海玉月九转玲珑凤佩,两只洁白皓腕之上是一对龙凤呈祥的蓝田暖玉滴翠镯,腰间是白玉凤舞九天腰带,两侧缀着压裙裾的凤尾半月佩,甫一走出门去外间便有一瞬间的安静,夏侯云曦的身材本就修长,现如今虽然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肚腹微隆,可罩在着宽松大气的吉服之下并不显,反倒更为威仪贵气,平日里她极少做华美打扮,如此一扮上,虽然连面容都看不清,却依旧让众人的呼吸为之一顿。 “吉时已到,送皇后出府——” 礼官高声一喝,现如今已经是东海王的夏侯非白便走了出来,今日里的夏侯非白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直缀长衫,通身上下不见半分饰物,还似那初见之时杏花微雨之中的珞珈山隐士,便是如此,站在那尽是贵胄华服的人群之中他依旧是最为惹人眼球的存在,他现如今乃是夏侯云曦的兄长,只见他步履翩翩的走过来,因是她有了身孕便只是牵起她的手,顺着那大红色地毯铺就的大道向着府门去。 “先生——” 夏侯云曦低低的叫了一声,夏侯非白笑着,“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待我扶摇直上之时,所见定然是你,云曦,你注定是那凌霄青云。” 夏侯云曦如何不记得,她这一路上,他救她帮她指点她,给她的只怕她此生已经无力偿还,他们二人走在最前,沿路的鞭炮声不断,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才听得见,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先生要走,云曦绝不敢留先生。” 夏侯非白闻言却是一笑,握着她的手有两分紧,“我答应了他,用两年时间来帮他安天下,你且放心,我会守诺。” 夏侯云曦喉头一哽,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是这两句话的功夫,府门已经近在眼前,那宽阔门庭之外,前来接亲的特使队伍正凝神而立,一身墨黑色蟒袍的万俟玉在前,眸光在夏侯云曦身上扫了扫,免了夏侯云曦之礼后便对着东海王府诸人念迎娶帝书,在他身后,一身深紫色官服的上将军宋柯和一身月白色落赤鸟纹的秦川候秦允正站在那里,宋柯面色肃容,唇角却是微微勾起的,秦允一脸的喜庆笑意,对着夏侯云曦眨了眨眼睛才低下头去做恭敬状。 帝书念完,三位特使分列道旁,随即他们身后的礼部众官员也随着让了开来,在那府前的小广场之上正停着一顶巨大的凤舆,十六人相抬,紫盖华顶,非帝后不能用,凤舆之后有宫女一百零八,包括今早为她着装的内府尚宫诸人,在那宫女之两侧,还有三百内廷太监执拂尘而立,那朱雀大道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回护,四周的民舍楼阙之上,无不是张灯结彩喜气飞扬,夏侯云曦隔着一层薄纱看着夏侯非白,深深的朝他行了一礼。 夏侯非白受了这礼,牵着她的手送她上凤舆,灵儿和万俟宸为她选的另外七名宫女随行在凤舆左右,礼官一声令下,震天的鞭炮声响起,那凤舆也被稳稳的抬了起来,三位特使领着礼部官员骑马走在最前,凤舆紧跟其后,其后是一百零八宫女,宫女之后又是太监,太监和宫女一路上拍手念辞,恭贺帝后之好! 夏侯云曦坐在凤舆之中,见这凤舆虽然十分华贵大气,内里却自有乾坤,那原本的暗屉之中此刻正放着吃食和安胎补气的药,夏侯云曦并无任何不适,看到这些东西心中却被塞得满满的,只想马上就能见到万俟宸才好。 因为金玉坊是靠着皇城最近的一座民坊,中间隔着的不过是六部、京畿卫等衙门,因此距离朱雀门的距离并不长,此时此刻,朱雀大道的两旁正是人山人海,战火的烽烟到底距离长安极远,人们没有被那惊心动魄的残忍所震撼,遇到这样的喜事自然是发自心底的欢快,凤舆走过之处百姓一路下摆,礼部随行的小吏们自会分发吉祥之物给百姓,能领到的自然是供奉家中如若神灵。 夏侯云曦偷偷的将面纱掀了起来朝外头看,往日里她也走过这朱雀门,可是这一次却是不同寻常,朱雀门侧门紧闭,正门大开,隐隐可见光明道旁跪满了宫侍,她的眸光又扫向那高高的巍峨城楼,此刻连那肃穆威严的城墙之上都有大红绸缎妆点,瞬时让这座伫立了几百年的帝宫鲜红了两分,夏侯云曦知道,只要穿过前面这厚重高阔的城洞,她便是这座帝宫的一份子,和那些宫侍一般,从今往后,与它荣辱与共悲欢不离。 凤舆远远而来,朱雀门的禁卫军们都跪在了门前,暖风掀起了凤舆的幕帘,夏侯云曦从那缝隙之中往外看,只看到一个俯身跪地的头领身影,夏侯云曦唇角弯弯,凭那张幽黑成古铜色的脸她也知道那人是谁。 肖扬只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片刻,他依照君臣之礼未曾抬起头来,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能感受得到她面上的笑意该有多么的温柔和欢喜,他生生的僵住了背脊,只怕自己猛的直起身子来毁了着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大婚之礼。 进了朱雀门视野瞬间就狭小起来,目之所及是长长的光明道,两边高高的宫墙立起,阻隔了夏侯云曦的目光,她只好收回了视线,道旁跪着的宫侍们以额贴地,乃是前所未有的虔诚,夏侯云曦大眼扫过,宫女太监们从垂髫之年到银发迟暮的都有,一瞬间,夏侯云曦觉得心中微凉。 这样的情绪没有能持续多久,因为走过了光明道便距离太和殿不远了,夏侯云曦的心情变得欢快起来,这一座承载了一个国家兴衰与荣辱的宫殿之中,有她的帝王在等她,是她的王,也是她的男人。 太和殿之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凡是官位在四品以上者都能在今日如内宫朝见皇帝和新皇后,此刻,夏侯云曦乘坐的凤舆便从这些官员之中缓缓行过,先前的特使先她一步进了太和殿,不知禀了几句什么凤舆便停了下来,而后便有礼官上前掀帘,灵儿过来扶了她的手,夏侯云曦下了凤舆往太和殿中去。 殿中同样站满了人,这些人夏侯云曦大都熟悉,当首的乃是靖王万俟殊,其下是左右丞相宇文都和卫忠,三位特使也归了位,另外诸如颜回、祝云阳、林逸、宋涯、简振声等人都在其中,夏侯云曦身上虽然已经减了许多,可是单单一顶凤冠都够她受得了,她走的并不快,待走到了殿中才抬起头来。 赤金盘龙的宝座之上,一身吉服着身的万俟宸正眸光微眯的坐着,今日里的他穿的是前所未有的正式,那龙翔赤鸟的吉服成玄纁之色,玄为天而纁为地,加身便是俯仰天地执掌权柄的凌然霸气,他一身墨发全部束起,加以冕冠,十二旒珠各个晶莹剔透灿然生辉,却依旧及不上他看着她的眸子,百官朝堂,臣工在列,他看着她的眸光落了星子一般的发亮,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偏生勾出两分唯有她能看懂的妖娆魅惑来,随即,那眼底的漆黑便似深不可测的渊海就要将她吸进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一时间看呆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最前,直到耳边响起了一声轻笑她才回过神来,她状似从容的停下来,眼风一扫便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万俟殊正笑眯眯的瞅着她,夏侯云曦心中一动想着自己是不是忘了行礼,正要动作之时灵儿却一把按住了她,这边厢礼官已经开始宣读立后诏书了! “……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上将军兼洛王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鉴于六列,考之篇籍,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其敬之哉,可不慎欤!” 念这诏书的乃是左丞相卫忠,随即卫忠便捧了皇后的金宝金册从御台上走了下来,夏侯云曦心想,今日里怎么样都要有一跪了,当即便低着头沉了身子,可膝盖还未沾到地手臂便被一人拖了住,万俟宸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低沉的又带着两分温柔的语声便落在了她的耳边,“皇后无须多礼——” 万俟宸来了灵儿便退到了一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夏侯云曦只看到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闪而逝狡若灵狐一般的光,随即便一手托了她的手臂,夏侯云曦今日里的吉服乃是长尾广袖,万俟宸的袖子也不小,两人站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可夏侯云曦身上一半的重量却实在的落在了万俟宸身上。 夏侯云曦着实松了一口气,这边万俟宸拉着夏侯云曦往外走,其后臣工也跟着走了出来,夏侯云曦尽量走出端庄的样子,却听到万俟宸偏着身子低声道,“可是看呆了?” 这话带着低沉的笑意,夏侯云曦顿时觉得脸上烧起来,却自是咬了咬下唇不接话,万俟宸携了夏侯云曦走出正殿,从他们身后出来的臣工全都站到了门前台阶之下,万俟宸眯了眯眸子扫了满广场的人,高声道,“立后大典已成,曦朝已有皇后母仪天下,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帅导于六宫,垂范与四海,望诸等臣工勤勉与政,朕与皇后方感慰怀!” 话音落下,整个广场之中的臣工俱是伏地跪拜,高呼声如海潮一般响起——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俟宸在袖袍之下握紧了夏侯云曦的手,夏侯云曦见这场面也不禁意动,她转头望过去,万俟宸的正侧脸映在午后的耀阳之中,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俾倪天下的霸气,一双眸子不知蕴着如何的抱负在其中。 “晚上,让你看个够。” 万俟宸又忽然转过来说话,夏侯云曦一怔才发现自己又瞅着他了,甚至连脸都来不及红,万俟宸便已经拉着她向他的御辇走去,“我们去见父皇。” 夏侯云曦一怔,按照步骤来说应该是去太庙拜祭才是,万俟宸知她疑虑什么,手指在她手心动了动,“太庙有香有火烛,你需得站许久,反正也是个过场,等以后你方便了再去,现在先去看父皇。” 说着万俟宸便拉着她上了御辇,所幸这臣工拜见之礼已成,接下来便是晚间的赐宴了,其他的臣工作罢,却依旧是礼部礼官及宫内一众宫女将二人送到了万俟婓现如今居住的静和宫,静和宫之内早就等待多时,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一起进去拜见了太上皇万俟宸及圣文皇后牌位,又得了万俟婓诸多赏赐之后便退了出来。 此刻天色已经不早,而夏侯云曦经了这些虽然并未走多少路却肯定是有些累了,万俟宸自然是知道的,出了静和宫之后便示意那礼官,随即夏侯云曦便听得长长的一声唱,“帝后起驾,入未央宫——” 夏侯云曦莫名的红了脸,这便是民间所说的入洞房了吧,她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不一会儿面上的热意又退了下去,可这边厢刚松了口气,手心便开始有某人作乱,今日里的御辇四周都是透薄的纱帐,夏侯云曦和万俟宸都是正襟危坐,夏侯云曦被他如此一逗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万俟宸自是看出了夏侯云曦的不妥,却是更加卖力了,不多时夏侯云曦就想着甩脱他的手臂,偏生万俟宸不喜欢,纤细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爬了上来,找准了她的臂弯细细拿捏起来,夏侯云曦分毫不敢乱动,一边身子却都要麻了,只好隔了那纱帘瞪他,万俟宸收到她剑拔弩张的样子,终是滑了下来只握紧了她的手作罢。 夏侯云曦刚从北面回来的时候还和万俟宸住在长乐宫,因为养胎很少出来行走,现如今到了这未央宫之前便觉得未央宫似有大变,二人下了车辇,在礼官随行之下入了宫内,直接进了正殿寝殿,殿内早就被布置成红纱罗帐的样子,大红色的喜字落在窗上,红艳艳的热烈。 夏侯云曦依着礼当先坐在了龙床之上,依礼他要在此时掀起这红纱帘,然后他们还要行祭礼,吃了三饭,喝合卺酒,这才算是礼成—— 夏侯云曦本做好了准备让万俟宸掀红纱帘,却不想他扶着她坐下之后就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不动,眸子看着她,话却是对着其他人说的,“都退下——” “皇上,这——” “要朕说第二遍吗?” 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迟疑了一下,万俟宸当即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他今日的心情真是好啊,只是那样的不怒自威还是让夏侯云曦觉得背脊上一阵阵的发凉,瞬时,屋内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夏侯云曦虽然没打算不按礼制行事,可现下她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人走光了,万俟宸这才倾身而下,他并不急着动手,只贴着她的面纱深吸一口气,半眯起的眸子带着丝丝撩人的隐火,夏侯云曦竟然不自觉抓紧了身侧的凤袍。 “蓝儿——” 万俟宸唤了一声这才抬起手来掀她的幕帘,夏侯云曦眼前一直是红蒙蒙的一片,虽然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但到底是不舒服的,此刻,那红艳艳的光一点点的退去,世界顿时一下子回归了正常,她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发现幕帘一掀,万俟宸距离她不过咫尺。 四目相对,万俟宸这才能看清她今天的妆容,细细勾勒出来的柳眉,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依旧是如此的清透纯亮,好似能将这满屋子的喜庆都折射进去,尖瘦的下巴和脸蛋儿因为补药的关系稍显丰腴,在这大红色喜服的映衬之下,更是让她的面容如花一般绽放,他一靠近,她眉眼之间就露出不知是羞还是嗔的意味,顿时眉梢眼角都是少见的妩媚—— 万俟宸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了两分,却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一寸一寸的抚摸,一寸寸的染上他的温度,唇角微动却不说不出话来,夏侯云曦看着这般的他唇角洋溢出温柔的笑意,抓住她面上的手,“怎么了呀——” 万俟宸唇角勾了勾,眼底的深不可测却蒙上了雾气,“蓝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094佳人在左,江山在右(本卷终) 晚间时分,夏侯云曦去到公孙成霖的院子看他,她并不知道十五用了什么法子治他,可是此时此刻他的面色看起来煞白煞白的没有一点儿人色,倒是比此前还要惨淡两分,十五站在一旁解释,“胸口的箭杆取出来了,身体之内的毒也逼尽了,主子和军师也为他疗了内伤,只是他睡得太久了,现在需要一段时间休养恢复,多长时间醒来还得看他自己。” 十五说完便退了下去,夏侯云曦眉心轻蹙的坐在公孙成霖的榻边,眸光落在那一张俊朗非凡的脸上,正出着神的时候她猛然之间似乎看到公孙成霖的眉心轻微的动了动,可也就是那么一晃,她再要看的时候有什么都没了,她定了定神,自顾自的轻声道,“我们把你带出来了,你现在在楚营,十五治好了你,现在就看你自己了,你放心,是我想救你,他不会借你威胁大燕,成霖,北境那么多年的风霜没把你打到,大燕宫里那么多年的算计也没把你扳倒,现在,楚军和大燕正在对峙呢,你若不醒过来,谁去帮你二哥呢?” 夏侯云曦眉间拢着一层清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勾了唇,“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你定然要为我高兴,我有宝宝了,这孩子来的好突然,跟着我受了一路的苦,幸好他坚强的很,现在很是健康安稳呢,成霖,大燕和楚地是走到了一步再没法子了,势必要决战的,我现在只想让这战争早些结束,也不怕和你说,楚地是一定要赢得,北伐这么远,这是大楚的最后一步,绝不能功亏一篑,大燕还有重兵不错,可是楚军是有备而来的,大燕在中原称霸这么多年了,在他心中,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大燕都是最大的对手,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大燕一定要败!” 夏侯云曦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眸光变得有些悠远,“有时想着为什么还要打呢,你看看这大梁,再看看西凉,即便在如何繁华秀美的地方经过了战火还剩下什么,大燕强盛百年,纵然内里有腐朽,可此时往那燕然山之后看一眼,无论如何还是繁花似锦的模样,要是楚军跨过了燕然山,要是燕军败了,到时候这一路过去只怕是尸山血海不断……” 夏侯云曦想到什么说什么,却再也没看到公孙成霖有过一星半点的动静,她知道还需要时间,所幸压下了心头的着急出了门去,灵儿一直等在门边,看到她出来微松了一口气,十五站在一边,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放下心来。 “娘娘且安心。” 夏侯云曦明白十五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随着灵儿往外走,夏侯云曦心中有挂,便只是扶着灵儿的手未曾注意周遭动静,却没想到刚转过一道拐角一道人影便从角落里斜刺刺的冲了出来,此时天色幽暗,走廊里已经点起了风灯,那人影猛的冲出来看不清面容,当即吓了夏侯云曦一跳,她下意识的就往后一退。 “主子——” 夏侯云曦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倒去,灵儿的手从她手臂上滑脱,眼看着夏侯云曦就要倒地,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风驰电掣一般的从庭院对面的走廊掠了过来,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子大力猛然一拉,那即将着地的身形一滞,继而一只大手便缠上了她的腰身她整个人便被拉了起来。 夏侯云曦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此刻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心中猛然一定,万俟宸黑沉着眸子仔细的看怀里的人,“可有哪里伤着了?” 夏侯云曦有些抖,刚才那一瞬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她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在万俟宸怀里靠了靠才定下神来,她摇了摇头,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豁然转头看向了那一身颤抖跪地的人影,夏侯云曦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从角落里冲出来的人头发散乱的遮住了大半的脸,身上穿着的锦缎裙子皱皱巴巴早就不成型,此刻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深深的埋头伏在地上,万俟宸眸光微眯,话一出口连夏侯云曦都生了寒意,“哪里来的奴才,抬起头来!” 那颤颤巍巍的纤弱身形闻言抖得更凶了,却还是依言抬起了头,虽然有凌乱的头发被挡着,可夏侯云曦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是谁,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珠儿?!” 来人的确是珠儿,只是此刻她再不是那个面容清秀进退有度的大宫女,她的眸光先落万俟宸的身上,眼底有十分明晰的害怕,看到夏侯云曦的时候却有一种看到了救星一般的亮彩,她跪在地上向前膝行两步,几乎是哽咽着伏地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公主,求您救救公主!” 夏侯云曦更是意外了,继而转过头去看万俟宸,万俟宸眯着眸子,眼底满是酷寒。 夏侯云曦自然不知道现如今公孙慈的下落,当日里她的确担心过公孙慈的处境,可是那个时候她尚且自身难保,又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替别人打算,回了锦城她连番因为怀孕跑了神,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想起来,此刻看到珠儿,她心底的意外有,可看她那狼狈的样子,她更多的却是有不好的预感。 夏侯云曦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安抚的揽了她的腰,“先回去再说。” 夏侯云曦颔首与万俟宸一起往正院走,珠儿便起身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进了正院,夏侯云曦先喝了药才安然落座,万俟宸陪她坐在一边,看着她轻声开口,“公孙慈当日要跳火场为赵晟殉葬,后来我找不到你的下落便将她救了起来,之后便一直跟着楚军回到了锦州,应该是在后面的小院子里住着的,她那婢女今日里不知怎地跑了出来,若非我正要去寻你,差点闯下大祸来!”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冷起来,夏侯云曦心中也是惊慌未定,便靠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一边却是在想珠儿刚才那满是害怕和恐惧的眼神,万俟宸既然能救了她们肯定不会用什么酷刑对她们,至多是软禁罢了,或许是底下人苛待了,可这也不该让她如此害怕,甚至偷偷的跑出来想要见她,而她刚回来两天,她如此着急来见她会是为了什么? 一瞬间夏侯云曦心中便有千百条思绪转过去,想着想着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是这一摸让她恍然大悟,是了!公孙慈也怀孕了! 赵晟最终没有听她的劝告称降,不仅如此,还以称降为借口想要杀了万俟宸反击楚军,他死了不足为奇,留下一个皇后也没什么,可是假如这个皇后怀了孕就不太好了,按照规矩,赵晟不仅要死,大梁的皇室一个都不应该活,留下的便是隐患,一个公孙慈已经是万俟宸最大的宽容,公孙慈腹中的那个孩子他一定不会留!公孙慈只怕是想到了这一点就将自己怀孕的事情瞒了住,现如今瞒不住了,害怕惹祸上身便来求她…… 夏侯云曦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一时之间也犯了难,若是往常,她或许会听了他的意思,可是现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有些微隆起的小腹,心中到底是不忍大过了理智,万俟宸并没有对她讲公孙慈怀孕的事,那他就一定是不知道的,夏侯云曦定了定神,“你打算如何处置公孙慈?” 万俟宸眉心微拢,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乱发拂起来,“你想如何?” 夏侯云曦将他的手捉住握紧,“宸,有一件事你大抵不知道——” 万俟宸反握住她,抬了抬眉头,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公孙慈怀孕了,至今只怕已经四月有余。” 万俟宸的眉头猛的皱了起来,眼底一道利光一闪而逝,冷笑一声,“真是瞒的好!” 窗外夜色浓黑,珠儿还在院子里跪着,天边零落的闪着两颗星子,怎么看怎么都是肃冷与萧瑟,她瑟瑟发抖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裳,想到在那黑院子里的公孙慈,一时之间又挺直了背脊,而在屋内,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的眼睛问他,“这个孩子不该留对不对?” 只需听夏侯云曦的语气万俟宸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夏侯云曦的眼睛,“公孙慈此前对你起了歪心思,已经是大逆不道,再加上赵晟是亡国之君,他是被圣和宫的火烧死的,大梁虽然表面上臣服,但是暗地里被赵晟送走的皇亲国戚都一心想要复辟,现在若是赵晟的孩子留了下来,便更是给他们将来的复辟提供了由头,到时候这个孩子便是我们新朝最大的敌人,蓝儿,你分明知道。” 皇家便是如此,血脉传承代表了一切,赵家的嫡系血脉还在,那么梁国便没有亡,就还有重新立国的可能,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可是她一想,她和他也造了如此多的杀孽,那这些杀孽和她的孩子有关吗?夏侯云曦的回答是否定的,同样,赵晟的错误和他的孩子无关,那还只是一团骨血啊,夏侯云曦放缓了声音,“宸,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那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你看,我们现在也有孩子了——” 夏侯云曦将万俟宸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语气带着两分急切,“我们不让他姓赵,不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就只让他做个平常人就好了,我们容得下那么多的俘虏,容得下那些投诚献城的人,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吗,宸,我明白你的担心,可我们也有千万种法子让这个孩子不生出反心,宁可费点力气施一善也不要覆手为孽,这不是佛家之言吗,宸,这一次,我们就当做是施善可好?” 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间失了言语,他自知她是杀伐果决之人,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世上少有的良善心肠,而他虽然是佛家弟子,可他这一辈子注定离佛家越来越远了,按照那经文所写,他死后只怕要下到那十八层地狱去才是,他情不自禁的拂了拂她的脸,轻声一叹,“若是那孩子以后生了反心……” “自是死路一条!” 夏侯云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松动的意思,接话格外的快,万俟宸无奈的捏捏她的脸,“且依了你,若是公孙慈不安分守己,我随时派人料理她。” 夏侯云曦笑起来,俯身在他脸上极快的嘬了一口转身出去了,万俟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眼底幽光一闪,到底是宠溺的笑了起来。 珠儿的整个身子都要被冻僵了,正在她冷的牙齿打架的时候一双云白的云纹珠履落在了她的眼前,她心中一定猛的抬起头来,果然看到夏侯云曦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站在她跟前,珠儿心中满是紧张,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夏侯云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起身,“带我去看看你家主子吧。” 珠儿一听此话,眸子瞬间被点亮,更是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夏侯云曦做出不利于自家主子的决定来,当即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当先走出院子,灵儿和慕云跟在夏侯云曦身后,连慕言都跟了上,一行人经过回廊小径往外走,没多久便越走越偏,最后到了一处黑漆漆的低矮院落之前。 夏侯云曦看着这院子的条件眉心微蹙,看了慕言一眼慕言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珠儿小心翼翼的道,“皇后娘娘,主子在里面,您——” 夏侯云曦皱了皱眉,面上分毫情绪也未露,“你叫她出来,我有话说。” 珠儿应声便进了院子,只听到正厅的门吱呀的一声,没多久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夏侯云曦扶着灵儿的手往里走了两步,就站在院子中间等着,公孙慈身上披着一件鸦青色的棉布披风出来,看到她站在这里不由得一愣。 珠儿似乎是喜极而泣,“公主,您看,奴婢就说皇后娘娘会救您的吧。” 夏侯云曦瞟了珠儿一眼,珠儿噤声退了开去,夏侯云曦上下打量了公孙慈一瞬,眸光深深的落在公孙慈的脸上,她的头发只绾了个小髻,却又一大半的墨发垂在侧脸,似乎是要挡住什么似地,一个月不见,她清减了许多,披风之下,她的双手正落在腹部。 公孙慈见夏侯云曦盯着她的脸,所幸抬了抬手将侧脸上行的头发撩了开来,夏侯云曦立时倒抽一声冷气,灵儿站在一边看着更是想上前挡住夏侯云曦的视线,这主仆二人倒是惹笑了公孙慈,她摇了摇头,又将头发放下来,“被火烧的,有点吓人,只好用头发挡一挡。” 公孙慈原来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明眸皓齿明丽天成,成为大梁皇后之后更是矜贵妩媚似花儿盛放,可是现如今,这一身打扮姑且不说,只那脸上巨大的狰狞黑疤便让她心中猛地一震,凉风袭来,只让她觉得有些冷,她握紧了拢在袖子里的粉拳,这才从容轻声一叹,“赵晟没有听我的,现如今,是他应得。” 公孙慈默了一默,兀自一笑,“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夏侯云曦对她此话很是满意,眸光又扫向她的腹部,“孩子和你都可以留下,但是你要明白,从今往后再没有大梁。” 公孙慈似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放在小腹处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又看了看夏侯云曦的面色才得了肯定一般的松了口气,她眉间的愁色一点点散去,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也不再那般深谙,良久才轻轻的道出两个字来,“谢谢。” 夏侯云曦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如此,而公孙慈的谢也是如此的凄苍无力,她一笑,就着灵儿的手转身出院子,刚走了两步,她却又顿住了脚步,“你四哥没有死。” 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公孙慈站在原地良久,只等珠儿扶住她的时候她才劲力一松浑身一软的靠在了珠儿的身上。 回到正院的时候万俟宸正在和夏侯非白在小书房说什么,夏侯云曦没去打扰,只洗漱完毕在房里等着万俟宸,却是等着等着便睡了过去,万俟宸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榻上睡了,不由得一阵心疼,裹着毯子将她放到床上去,可一沾到床她却又醒了。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虚着眸子,“什么时辰了?” 万俟宸搂着她躺进去,“子时了,睡吧。” 夏侯云曦咕哝着钻进他的怀里,“说什么了这样晚?” 万俟宸吻了吻她,“说娶你过门。” 夏侯云曦弯了弯唇角,道出一句“不信”就贴在他胸口睡着了,万俟宸看的好笑,终是轻手轻脚的亲了亲她也睡去了。 公孙成霖醒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在喝药,万俟宸勒令她不准随便出门,除非有他陪着,由此她便好好的在院子里待着,此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心中又是喜又是惊的,顿时便要走出门去,灵儿和慕云一看拦不住,赶忙披风斗篷一件件的都给她准备的妥妥当当才随着她出门去。 公孙成霖的院子是一间偏院,周遭除了守兵之外就再没有多少人了,夏侯云曦到的时候十五正在门口站着,看到她来了赶忙迎上来,“幸而昨日里主子和军师又给他以内力疗了一次伤,在加上他本来身体底子好,又是个常年在军中的,自然就更恢复的快,不过就算这样说起来他这速度也实在是前所未见了!” 十五说的话夏侯云曦囫囵的听了两句就忙不迭的进了内室,内室之中,公孙成霖白着面色靠在一个大迎枕之上,听到脚步声正艰难的转过头来,夏侯云曦几步走过去,四目相对之间她惊喜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十五和慕云等人守在外间,灵儿扶着夏侯云曦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便退到了内室的入口处,夏侯云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于能安下心来,“觉得如何?” 公孙成霖的语声还有两分暗哑,面色也是白的渗人,似乎是不敢大笑,只微微的扯了扯唇角,“死不了的。” 夏侯云曦瞪大了眸子,“说什么死不死的,有十五在呢,不会死,你现在醒来不知道让我多惊喜呢,我本想着你应该有个几日才能醒来,现在这么就更是说明你一定能早日恢复,你不要想起他的,好好养伤才是要紧。” 夏侯云曦说话的时候公孙成霖就在上下的打量她,等她说完了话才眸光微眯的看着她道,“十五先生的医术很是高明,也要多谢楚皇和白凤先生,他们都是为了你。” 夏侯云曦倒是不知道他知道这个茬儿,摆摆手,“别管着要谢谁,先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公孙成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夏侯云曦赶忙又让灵儿去问十五公孙成霖的吃食,那样子真是上心的紧,公孙成霖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便带上了几分感叹,“上次还以为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会是在战场上,却不想是这样的光景,云曦,看来我们终究是成不了敌人的。” 夏侯云曦听着这话不知怎地心中就是微微一滞,大燕和楚地现在还是剑拔弩张,最后的胜局还未定,若要她和他真的不是敌人,除非其中哪一方战败,她想了想揭过了这个话头,“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算是经历了劫难的,以后一定也会越来越好就是了。” 公孙成霖笑着,忽然又猛的轻咳起来,夏侯云曦面色大变,赶忙喊十五进来,十五看了只说是伤口到底是位置不好,不能说太多话,夏侯云曦闻言暗道自己思虑不周,便再不让公孙成霖说话了,只让他歇着,公孙成霖的精神也的确不济,服了十五的药之后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万俟宸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夏侯云曦眸光切切的站在公孙成霖的床前,正目不转请的看着床上睡着的人,他眸色微黯,大踏步的走了过去,夏侯云曦听到动静便知道是他来了,她眼底有一丝愉悦的松快,走过来牵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成霖醒了!” 万俟宸的眸光也扫过床榻上躺着的人,低低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随即又漫不经心的道,“快到午时了,药是送过来呢还是留到晚上喝?” 夏侯云曦一听心中咯噔一下,近来的药对她和孩子助益最大,连时辰都不能错了,自然不能留到晚上去,送过来也凉了,这里也没有那肉干呢,她转头看了公孙成霖一眼,赶忙就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自然是回去喝,灵儿都不提醒我,幸好你来了。” 万俟宸满意的揽了她的手臂护着她,“急什麽,又不会误了。” 夏侯云曦一听便随着他揽着,放慢了脚步往回走,此时已是二月中旬,天空上正有一抹暖阳当空,夏侯云曦被这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只觉得万分舒爽,庭院之中一个冬天的阴冷之气似乎被这暖阳蒸发殆尽,此刻明晃晃的盛满了星子一般的明亮,夏侯云曦面上满是明快之色,水鹿一般的眸子被这亮色一映更是璀璨的动人。 万俟宸看着,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而那偏院之中,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刚刚走出去十五便进了内室,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眉心微蹙着,“不知成王殿下是何意?” 床上安睡着的人下一瞬便缓缓的睁开了眸子,带着病态灰白的面上微微扯出一丝笑意来,公孙成霖撑着身子艰难的坐起来,一双眸子带着两分深沉的看向十五,“真是什么瞒不过十五先生。” 十五有些不解,“娘娘这段时间为成王殿下煞费苦心,今次更是兴冲冲的来看成王,成王此举是何意?” 公孙成霖的眸色有两分深重,却仍是带着笑意看着十五,他的体力有些不支,便靠在了身后的大枕头上,一边喘了口气的道,“这一次经历生死,倒是让成霖看透了些人事,先生莫恼,皇后娘娘既然是兴高采烈的来看成霖,成霖自然不能让娘娘得知成霖只有三月好活,先生,您说是不是?” 十五一怔,素来满是从容之色的眼底募得生出两分幽深来。 夏侯非白和万俟宸连着两日议事,夏侯云曦便好说歹说的求了万俟宸的准一个人去看公孙成霖,这一日不知为何忽然下起了小雨,夏侯云曦打着伞过去的时候公孙成霖正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块玉,见她来了把那玉扔了过来,夏侯云曦抬手接住,瞬时看到那玉上小小的古体写着“雨林”二字,她有些疑惑。 这边厢公孙成霖却是一笑,“满月礼?百日礼?还是什么,总之就是诸如此类。” 夏侯云曦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挑眉,“我还没说,你倒是知道了。” 公孙成霖无所谓的笑笑,“先生说的。” 夏侯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道,“那你得多准备一块才是。” “嗯?” 公孙成霖不解,夏侯云曦便道,“阿慈怀孕了,现在人就在这军府之内,你若是想见她,她……” 公孙成霖怔了怔,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随即又只是淡漠的笑了笑,“不必了,她的身份怀孕了还能留下定然是你保的她,可是云曦,纵然阿慈是我的亲妹妹我也要说一句,对她,你需得有些戒备。” 夏侯云曦微怔,心中颇有两分感叹,“我明白。” 公孙成霖便挥了挥手,“那便好,有你在,她必然不会太惨淡就是了,至于见面,也不必了,你不知道她……” 公孙成霖生生的止了住,夏侯云曦想着大抵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公孙成霖不说,她也没有那个好奇心去探听,这个话题便到这里生生的打了住,公孙成霖颇有两分感叹的看着夏侯云曦,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云曦,我上次骗了你,你可恨我?” 夏侯云曦愣了愣,坦然的道,“当时有些怨,现在却没了。” 公孙成霖看着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低喃起来,“你能原谅我,那他也能。” 窗外的雨势有加大的样子,噼里啪啦一阵声儿传来,夏侯云曦一时之间便没听清他的话,待要问他的时候他却又笑着说下一个话题了。 次日,夏侯云曦被万俟宸看着喝了药,又午间小憩了之后才被他揽着去往公孙成霖那里,进了院子公孙成霖竟然已经起身坐在了榻边的案几之上,看到他们两人一起来竟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因他身子不变便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双手抱拳对着万俟宸一拱。 “多谢楚皇救命之恩。” 万俟宸眸色未变,手依旧放在夏侯云曦臂肘上扶着她,“成王为皇后而受伤,朕如此不过是为了皇后,成王无需挂怀。” 夏侯云曦对于万俟宸此举已是习惯了,也没想着他能说几句假模假样客气的话,看公孙成霖的还有些疲累的样子,夏侯云曦又担心对他不好,“怎么这样快就起来了,十五可说了你能不能起来?” 公孙成霖摇头一笑,“躺了这样久,我恨不得前几日就起身呢,今日里已经是能起了,你且放心。” 夏侯云曦放心的点点头,随即便看到公孙成霖面前摆着一盘棋,她挑了挑眉,“这是要下棋?” 公孙成霖点了点头,眸光却是看向了万俟宸,“早就听闻楚皇棋艺厉害,只是早年间一直没有机会领教,不知道今日里可能请楚皇下得一局?” 夏侯云曦一眼看过去,并非是下棋,而是破局,那棋盘上残局已成,黑白子两方对峙,双方各有机锋,一时之间很难看出胜负来,夏侯云曦将疑惑的眸光落在公孙成霖的身上,公孙成霖此时却并不看她,夏侯云曦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却听到身后万俟宸从容一应,“有何不可?”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万俟宸竟然就坐到公孙成霖对面去了,夏侯云曦怔怔的看了两人,愈发觉得自从自己有了身孕一来脑袋就不够用了,这二人在她面前如此作弄玄机,她却一点都看不明白,她便坐在了万俟宸的身后,也不去看二人棋战,只盯着那窗外院子里快要发芽的花枝发怔。 良久,夏侯云曦只听到一阵棋子散落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只看到万俟宸淡笑,“此局并不在朕,而在成王。” 公孙成霖丝毫不因自己输了棋而着恼,反倒是看向夏侯云曦,“有劳皇后娘娘上一杯茶可好?” 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二人面前连一杯茶都没有放,而灵儿也都退了出去,她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这边厢万俟宸抬眉看着公孙成霖,“成王有话要说?” 公孙成霖看了一眼窗外,眸光瞬时变得悠远,默了一默才道,“天下和她,你喜欢哪个?” 万俟宸展开的眉心猛的一簇,再看向公孙成霖的时候便带上了深深的探究,他无畏又讽刺的笑了笑,“你是想说,要用天下和我换她?唔,那我可不换,先有她,才有天下,她是我的,天下,也终会是我的。” 二人一时间都没有再用敬词自称,万俟宸说的肯定,公孙成霖却一点儿不恼,反倒是看着他这般霸气容色眼底忽然浮起两分疏朗豪气的笑意来,前倾着身子朝他眨了眨眼,“当年你还是无言的时候我便觉得你的剑法纵横捭阖霸气外露,却不想一念成谶,你在大燕十年,可知道从这里到大燕北境要多久?” 那十年本是万俟宸与公孙成霖之间的雷区,此刻却被他如此说了出来,万俟宸面色如此,却是眸光微眯不知其何意,公孙成霖却不等他回答便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起来,对着他比划出手指,“三个月!” 夏侯云曦回去的时候便一直拿眼风瞟万俟宸,万俟宸面不改色的扶着她的手臂,侧眼看能到她白皙的脖颈撒上了一层清幽的月辉,同那浑身粉嘟嘟的样子一样惹的人想去亲近,夏侯云曦到底是忍不住了,“你们都说了什么啊?” 万俟宸紧了紧她的披风,“嗯?” 夏侯云曦瞪他一眼,“必然有什么话瞒着我!” 万俟宸“唔”了一声,眉心蹙着唇角还不经意的抿着,“你若是能明天一整天乖乖的不出门到处乱跑我就告诉你。” 夏侯云曦不赞同的看了万俟宸一眼,她即便出门也只是去看公孙成霖,他这是在计较不成,“我只是去看成霖而已……” 万俟宸不置可否,“那你去看吧,看看公孙成霖会不会告诉你。” 见万俟宸面不改色却分毫的松动也没有,夏侯云曦想了想终是抱住他的手臂保证自己不会出门。 燕国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夏侯云曦正倚在南窗之下的锦榻上看书,低低的悠扬鸣笛声传来,夏侯云曦一个猛子坐正了身子!这声音低沉有力,三长三短,她太知道这声音之中的阵势是怎么回事了! “灵儿!” 一声厉喝,灵儿自然也听到了这般动静,进的门来之时小脸微白,夏侯云曦眯了眸子,“皇上在何处?” 灵儿眸光一暗,“灵儿不知。” 夏侯云曦眸光一沉,“慕云!” 话音落定慕云便出现在了内室入口处,夏侯云曦再次一问,“皇上在何处?” 慕云顿了顿,“慕云不知。” 夏侯云曦心中怒气猛然之间便涌了上来,“好,你们很好,既然都不知道,那本宫自己出去找!” “主子!” “皇后娘娘——” 灵儿跪地在内,慕云跪在外,两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直看得夏侯云曦挥手就将桌子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夏侯云曦极少发这样大的火,此时那气势那模样实在是吓人的紧,眼见得夏侯云曦要出门了灵儿和慕云自知拦不住,只好鞍前马后的跟了上去。 走出正院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整个军府之中到处都有人在走动,哪里还有此前那般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夏侯云曦四处看了看,转身就要往外走,灵儿和慕云拦不得,说不得,根本无法可施,远远地便能从军府大门看到外面一片兵荒马乱的阵势,夏侯云曦心中大急,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城楼。 夏侯云曦脚步极快,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一只脚刚刚抬起来还未来得及往出迈腰上便缠上了一只手,夏侯云曦下意识的一声惊呼,下一刻臀上就挨了一掌,“啪”的一声轻响,只让夏侯云曦的脸火辣辣的烧起来。 所幸其他地方都在忙,就是门口处没人,夏侯云曦正要挣扎,腰上的手就愈发的紧了,万俟宸的声音低沉沉的落在耳边,“反了你了,昨晚上谁答应了我不出门的,这会子是要往哪里跑?” 万俟宸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打横抱起就往正院处走,这一下走出了门口范围人倒是多了起来,夏侯云曦脸都丢到家了,只顾着埋头到万俟宸胸前,咬牙切齿的总算是把那火气咽了下去,万俟宸也没说话,直到进了正院才继续开口,“是又想让我罚你?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往外跑,胆子不小,非得我一时半会儿的离不得!” 夏侯云曦眼见得没人了这才抬起头来瞪着万俟宸,“你瞒着我,大军兵临城下都不告诉我,人也不见,灵儿和慕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我不过是想去城楼上寻你……” 万俟宸在她腰上揉捏一把,听着这话再想怎么唬她都唬不出来了,二人径直进了内室,万俟宸把夏侯云曦往榻上一放,地上的杯盏还没有打扫,他抬了抬眉头,“啧啧,脾气渐大,当心我以后将屋子里的全部换成铁的,摔坏了伤了你自己可怎么办?” 夏侯云曦依旧皱着眉一言不发,却是又听到了那低低的鸣笛声,“外面的鸣笛声是怎么回事?” 万俟宸面不改色的将夏侯非白配的药丸子拿过来给她递过去,看她接了这才开口,“大燕三十万大军到锦州之外了。” “三十万?!”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万俟宸,你是想做什么?不是还有贺州吗?大燕既然有三十万大军为何不一来就攻城,这会子还在列阵?!” 那笛音若此,她自然能判断敌军在做什么,万俟宸睨她一眼,“大燕是绕行而来,贺州还有宋柯还守着呢。” 夏侯云曦有些微的不解,万俟宸却是安抚似地拍了拍她,“有我在呢,这三十万大军是为了什么而来还不知道呢,你且先慌了哪里像我娘子呢?嗯,皇后娘娘?” 夏侯云曦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昨晚上似真似假的不让她出门,她下意识的就觉得今日里他不知会跑到哪里去遇到些危险,一想似乎也觉得自己不理智了,气焰一消,人都蔫儿了,万俟宸看的满面笑意,“你若乖乖的,晚上为夫有赏。”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只等着晚上的赏儿了。 那鸣笛声响了一天,偶尔还有一阵喊杀声,万俟宸陪了夏侯云曦一会儿便又出门去了,夏侯云曦便待在屋子里,眼见得天色沉下来心中也莫名的有些忐忑,又等了一会儿万俟宸还没回来,夏侯云曦又开始紧张起来,偏生这会子外头的响动是一点儿也没了,不一会儿灵儿吸取经验来报,“主子,公子带着秦将军往偏院去了。” 这个偏院夏侯云曦不用想就知道是哪里,她当即跳下榻来,穿上披风就往外走,外面有大燕攻城,内里他便去找公孙成霖,难不成公孙墨来要人了?或者有其他的什么变故了?夏侯云曦心中着急,她自是相信万俟宸,可现在这个情况难保万俟宸会瞒她。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被拦了下来,夏侯云曦摘下头顶上的风帽,看着眼前两人眉心皱的紧紧的,竟然是秦允和宋涯在守门,夏侯云曦心中一紧,就更要进去一探究竟了,这边厢秦允和宋涯看到夏侯云曦出现别提多意外了,可她要进门他们也不敢拦啊,眼看着夏侯云曦大踏步的向着正房去了,宋涯和秦允对视一眼,那面色简直黑到了极点。 正方的门紧闭,隐隐有灯火透出,平日里院子里的厢房之中住着十五,可是此时那房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整间院子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夏侯云曦走到正房檐下的时候心中更是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二哥,放手吧——” 夏侯云曦的手刚要触到正房的门扇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她整个人猛的一顿,就那么怔怔的被钉在了房门之前。 “你站在燕然山上看看,那后面的富丽江山是大燕人守了四百多年的,你想看着那里尸山血海吗?咳咳……二哥,你问我此时最想要什么……若是曾经,我想看你君临天下,可是现在……咳咳,现在我只想再看看北境那片天……你记得吗,那星子一颗颗的好似抬手就能摘一般……” 公孙成霖的声音沙哑,没说一句话好似都废了极大的力气,似乎她在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只听得人心头发酸。 夏侯云曦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心冒了上来,她怔怔的看着那正房房门,她无法想象,这世上能让公孙成霖叫二哥的只有一人,她又看了看这四周诡异的安静,心中忽然又两分了悟,这或许是一个局,而她,只怕不该闯进来。 夏侯云曦缓缓的后退,可还没退到两步脚下便被什么一垫,她一怔,只听到身后又轻轻地抽气声,那声息她真是太过熟悉,正要转身,下一刻某人就靠了上来,万俟宸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埋头在她肩窝,压低了声音道,“本是给赏儿得,看来你是不要了,那好,今晚不罚你我就不叫万俟宸。” 那灼烫的气息落在她后劲,只让她抖了一抖,夏侯云曦不知道为什么万俟宸后她要不进来,可此刻他正搂着她,似乎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他竟然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挨着她的耳朵道,“这周围有大燕的人,你来都来了,还怕人知道不成?” 夏侯云曦满是纳闷,心说公孙墨真的在里面吗,若是在里面,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冒险走这一趟呢,而万俟宸为何又是一副明知道却又十分纵容的样子,她心中想不通,想问出来却又怕惊到了里面的人,随即里面的声音继续传了出来。 “二哥,楚地有备而来,咳咳,你若是要拼进最后一滴血要战我也愿意,我这最后的三个月,只要……只要能帮到你我都无怨无悔……” 公孙成霖好似用完了所有的力气的猛咳了起来,而公孙成霖的这句话像一记重锤一把砸向了她,夏侯云曦也在那一瞬好似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脚下一滑,万俟宸紧紧一扶,可夏侯云曦还是挂到了台阶上弄出了点声响,屋内顿时有脚步声传了出来,万俟宸赶忙一把揽住夏侯云曦的腰站好—— 吱呀一声,正房的门从外向内打了开,幽暗的灯火之中,两道身影正堪堪站在门口,万俟宸揽着夏侯云曦眸光冷峻,“朕和皇后欢迎燕皇。” 万俟宸一句话不急不缓,却好像带着万钧之力,屋内屋外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空中不知道有多少火光四溅,夏侯云曦抖了抖,眼神甚至没有看公孙墨一眼,反而直直的看向了公孙成霖,就在这诡异的静默之中道出三个字。 “三个月?” 公孙成霖看到夏侯云曦在外面面色微变,正待解释什么的时候陡然之间看到夏侯云曦有些不对的朝着万俟宸怀中倒了过去,这边厢万俟宸也同时发觉不对,眸色一深转手便将她抱在了怀中,公孙成霖上前一步,连夏侯云曦的名字都没有说出口万俟宸就面色大变抱着她消失在了院子门口,那样子,竟是前所未有的带着惊慌。 公孙成霖愣了愣,不由得苦笑,“二哥,他们有孩子了。” 公孙墨听到公孙成霖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他一直能记得这个场景,这装饰简单的官家小院里,她披着一身月白色斗篷站在万俟宸身侧,万俟宸口中说她是她的皇后,然后,万俟宸抱着她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从此,也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公孙墨一身从容,挺秀的身形略微燃着冰霜的寒气,他在这十面埋伏满是杀机的院子里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向公孙成霖,终是点了点头。 “好,去北境。” 夏侯云曦并不知道当夜到底是如何安排的,也不知道后来万俟宸有没有和公孙墨交涉什么,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一直作响的鸣笛声已经停了,万俟宸正衣着整齐的靠在她的身边的大迎枕上假寐,她轻轻一动他就醒了。 窗外是难得一见的大晴天,他的眉眼逆着光呈现在她眼前,邪妄之中带着点诡谲的妖娆,却愈发有能吸走她的力量,她怔怔的看着他,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天去看公孙成霖之时她没有听清楚的那句关于“谎言和原谅”的话,而公孙成霖只怕一直能听得到外面的人说话,那一天,她自言自语一般说的话全都落尽了他的耳朵,只是有些想不到公孙墨也会被他用这样的法子骗到…… 好似一阵清风来袭,将她心头压着的那一丝阴霾一点点的散开,看了看外头明媚的天色,夏侯云曦忽而笑眯眯的勾住了万俟宸的脖子,“万俟宸,天亮了啊——” 万俟宸被她拉了下来,那一双眸子更是深深的将她摄了住,他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眸色,唇角一勾,所幸就低头压上了她的唇。 “天亮了也要罚!” 帝国历四七九年二月十八,大燕三十万主力军在燕皇公孙墨的带领下陈兵与锦州城下,楚军却早有准备,以四方奇兵来围,大燕未战先危,燕皇公孙墨适时以大燕军民为重,向楚国递交国书,国书上言明,将大燕国土拱手相让与楚地,以成中原一统盛事,至此,七国之乱以楚国完胜而告终,中原大地即将迎来新的大一统时代。 (本卷终) ------题外话------ 凌晨四点,终于写完卷终章,至此,第三卷【楚凰杀】落下帷幕! 感谢妹纸们的月票,钻石,鲜花,打赏和各种支持,卷三写了太多战争,姨娘明白妹纸们的苦恼,可是姨娘心中有执念,不写一个完整的七国之乱不死心,期间收藏订阅掉不停,姨娘到底还是扛下来了,秦灭六国用了十年,姨娘汗颜用了一年,各种战术谋略有点不专业,但总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姨娘时常钻牛角尖时常犯傻时常固执,真的很谢谢大家理解包容的支持!姨娘会继续不停努力~ 终卷【帝王宠】明天开更~ 002洞房花烛,白首不离 万俟宸唇角勾了勾,眼底的深不可测却蒙上了雾气。 “蓝儿,终于娶到你了。” 轻轻的一句话瞬时让夏侯云曦心底某一处轻轻地一疼,她是女儿家,在她的心中这个仪式自然不是不重要的,只是,曦朝初立,对于她而言,这仪式固然重要,却重不过朝纲重不过百姓,并非是她超然与外物也不是她心胸如何的博大,只是她已经站在了这个位子上,得与失都需要另眼看待,可是她未曾想过,在他心中只怕将这个仪式看的比她想象的还重。 夏侯云曦也抬手,仔细的去描摹他的眉眼,一边却道,“我竟不知大婚是要这般,幸而我未曾错过,皇上,臣妾……” 万俟宸募得握了她的手,眯着眸子睨着她,“你我一体,你不是我的臣,也不是我的妾,你是我的妻子。”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她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有些好奇这个新鲜的叫法想要试试而已,可是显然他不是那么喜欢,既然如此那不叫便是,万俟宸将她揽进怀里来,颇有些叹然的抚着她的背脊,“你相信吗,我曾经很多次想过我们大婚的场面,一次次的,而今,你我之间才算是圆满,这红色我看着十分喜欢,往后,为我穿红?” 夏侯云曦喉头微紧,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万俟宸叹气的伏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语声闷闷的,“蓝儿,你身世艰难,一路坎坷,从此刻开始,你有家了。” “万俟宸……” 夏侯云曦是真的红了眼圈,当他将在东齐住的好好的洛青衣不声不响的接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生怕这长安城中她有一星半点的失望寥落,曦朝初建,即便她住在长乐宫,可是他们这两个月来能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常常他回来之后她已经睡了,等她醒来,他却又走了,并非是他为了百姓一定要勤勉到呕心沥血,只是他身在了这个位子上,得和失,早就没有权利,也没有退路计较了。 夏侯云曦哽咽的埋头在他怀中,想了想还是说了句矫情的话来,“万俟宸,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万俟宸覆在她背脊上的手臂微顿,轻轻地后退一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来,她嫣红的唇上有胭脂花了妆,他凑上去啄了一口,一边抵着她的额笑,“从今往后,每日都陪你用膳,每日都伺候你沐浴,每日都抱着你睡……” 夏侯云曦红了脸,却仍是嗔他一句,“谁要你每日每日的——” 万俟宸眉头微抬,“不信?” 夏侯云曦咬着唇揪着他的衣裳,万俟宸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眸光落在了屋内的桌子上,此刻那桌案上正摆着他们行礼之时要吃的食物,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去让她落座,“饿了吗?先用一些垫着——” 夏侯云曦自然饿,就算她不饿肚子里的小家伙也饿了,这些吃的大都做的十分精美,每样一点点的看起来十分可口,这边厢万俟宸已经开始给她布菜,说着他自己也吃起来,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对而笑一起用膳,不由得就添了两分世俗的温馨来,夏侯云曦吃了七分饱,刚放下筷子万俟宸便到了她身边,一倾身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做什么?” 见夏侯云曦大睁着眸子,万俟宸将她抱着放在了床上,又转身去拿了那高脚杯来,两个杯子里都有酒水,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未喝合卺酒呢,万俟宸也坐在了床上,手执酒杯与她交杯,夏侯云曦随着他的动作一仰,杯中的却是一杯清甜的果酒,她笑了笑,万俟宸起身将杯子放下又过来抱起她。 “又做什么?”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便被放在了梳妆台之前,万俟宸看着镜子里的夏侯云曦将她的凤冠取了下来,又一点点的,将她身上所有的饰品都拿了下来扔在一边,转而又将她抱了起来,夏侯云曦快要被他抱晕了,不由得又是一问。 “还做什么?” “沐浴。” 万俟宸答得简单,夏侯云曦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他们都应该换上常服了,夏侯云曦左右看了看,“不叫人进来侍候吗?” 万俟宸低低看她一眼,“我侍候你不好吗?”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你等一下还要出去赐宴呢。” 万俟宸碰她额头一下,“赐宴也是稍后的事,不妨。” 未央宫的浴房是重新装修过的,此刻看过去,那一片汤池正是夏侯云曦前所未见的大,比长乐宫的大多了,地上铺着的都是触手生温的白玉石,赤脚走在上面也不会冷,此刻沿着台阶往上走几阶便到了汤池台子上,万俟宸将夏侯云曦放下来一边去解她的衣裳,夏侯云曦面色绯红,却到底未曾制止。 “那……你要不要洗?” 夏侯云曦试探着问,万俟宸眸光微眯,眼底却有明亮的光闪出来,*辣的落在了夏侯云曦身上,夏侯云曦顿时有两分懊恼,所幸面不改色的继续道,“等一下你要出去的,该来不及了。” 万俟宸唇角勾起两分惑人的笑意,哪里会决绝佳人美意,所幸拆了她的凤袍往旁里架子上一扔,排开了双手,“更衣——” 这些事情自夏侯云曦怀孕以来就很少做,此时她摇头一笑倾身贴了过来,一点点的将她的腰带取下来,放在一边,又将他的外袍剥下来,搭在手臂上,再去解他的里衣,万俟宸眸光紧紧眯着,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自己三下五除二就脱了个干净,又转身把她剥光了,揽着她滑到了池子里去。 万俟宸禁欲时间太长,被她一碰就着火,由此连他自己现在也不敢随便招惹她,这会子虽是沐浴,却是离了她老远,眼看着差不多了赶紧把她拎着上了岸,又用了大袍子将她一裹抱了出来,她的衣裳这里早就制备齐全,找到袍子彼此换上,这才算是能坐下好好说话了,夏侯云曦面上憋着笑,万俟宸看的可气,抬手便要揉捏她,恰在此时外头却有钟能的声音传来,“皇上,宴会的时辰快到了。” 夏侯云曦收了笑意,起身拿过一边玄色的龙纹常服给他披了上,又将他的发髻打散重新绾起,待收拾好了才随他出寝殿。 未央宫建于高台之上,此刻从那廊道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大半个帝宫,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四处都点上了五彩琉璃的宫灯,红彤彤的一片越发将白日里的喜庆延续到了晚上,两人在寝殿门口站定,万俟宸连忙止了她的步子,“外面有风,你身子不便可不能出去,回去床上坐着,若是等不及就早些歇着,嗯?” 曦朝初立之时祭天立朝大典是行过的,可是彼时政务繁忙,各地官员选派都是急中之急,连个君臣赐宴的机会都没有,夏侯云曦知道万俟宸这是要趁这个机会犒劳底下人这三个月来的辛苦,自也是明白只怕只出去露个脸是不行的,“我知道的,你这几个月来累坏了,别喝太多烈酒,让钟能准备好醒酒汤候着——” 万俟宸听着她软语叮咛,一时间那脚步就跟灌了铅似地走不动了,还是钟能站在远处轻咳了一声才让他回过神来,只将夏侯云曦又抱了抱才转身去了,眼看着两人走了钟啸便从一边走了出来,“娘娘,奴才让人为您准备了晚膳,安胎药也给您熬好了,您先用一点吧。” 钟啸是这未央宫的总管太监,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安排,夏侯云曦闻言摇了摇头,“将药端来便是了。” 钟啸应了,不多时灵儿便端着碗进来了,随着她进来的还是七个大宫女,俱是此前钟啸得了万俟宸之令为她挑的,夏侯云曦接了药碗,灵儿便站在了她的身边,她打眼扫过七个宫女,俱是形容秀美却又各个美的都不同的主儿,或是清秀的或是婉丽的或是明媚的,此刻站在她的面前俱是低垂着头儿,一点都不张扬,夏侯云曦看了钟啸一眼,钟啸便上前一步,“娘娘,皇上说今后帝后同宫,皇上近身是从来不要侍婢的,您贵为皇后依礼该有一个掌宫宫女,两个掌仪宫女,再有八个近身一等宫女,这几个是奴才前日里选的,俱是长安城里有品人家的女儿,从小熟知宫中礼法,娘娘您看看喜欢的先留着,明日里命妇宫娥拜见之时还可再添人手……” 夏侯云曦手中拿着汤匙搅着药碗之中的药汤,白瓷相碰的声音清脆的落在室内,她的眸光从那几个宫女面上掠过去,眼底光彩明灭,从前在西夏她便对皇族后宫之争有几分见识,之后到了中原,不管是大燕还是现在的曦朝,只有更甚的,她的唇角微勾,眸光忽而扫向了窗棂,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进了这帝宫有他守着就万事齐备了,帝王之家嘛,皇权贵胄平民百姓趋之若鹜她自是理解的,现如今几个宫女就是这般可人的大家闺秀,将来,自然还有更出众的等着她呢,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将药碗往旁里的桌案上一放。 “既然皇后不喜欢近身侍候的宫婢,那所谓的八个近身宫女就一个都不要了,灵儿是一直跟着本宫的,往后本宫身边只留她一人便可,至于掌宫和掌仪,便从他们当中选三个出来,钟啸你看着办便可。” 夏侯云曦淡淡开口,不怒自威,一点儿不给人反驳的意思,钟啸连忙点头应了,那七个低着头的宫女便鱼贯退了出去,灵儿看了看外头的几个人,“主子为何不要?我听人说这宫里宫女最是多,主子您是皇后,身边最应该多留些人才是。” 夏侯云曦喝了药,抬头看了灵儿一眼,不由得有两分苦笑,谁说她不要,灵儿武功虽高,可是在这宫里武功大抵是最无力的武器,她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合计合计,她拉了灵儿的手笑着逗她,“你就不怕你家主子用了别人冷落了我们灵儿?” 灵儿微怔,想了想竟然点头,“那就不要了!” 夏侯云曦大笑起来,笑意还未消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最先进的门来的脚步声轻快且急促,夏侯云曦能想象来人那无忌肆意模样,后一道脚步声则是平实稳重,不疾不徐的连频率都一样,夏侯云曦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张端庄婉丽的脸来。 当先进门的是苏璃,她一脸笑意的奔进门来,老远看到夏侯云曦便扑了过来,手中拿着个盒子,“姐姐——” 随后进来的是一身樱草色宫裙的万俟烟,小公主裙裾飘飘,面上施了薄薄脂粉,进得门来先行了一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夏侯云曦看着眼前两个小姑娘笑意更甚,一手拉了一个说话,苏璃最先开口,“皇上在前面赐宴呢,让人传了话给我,说是姐姐一个人无聊,让我来陪陪姐姐,公主在旁里听着便也一起来了——” 苏璃说完便打眼看这屋子里的布置,这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一双紫光润泽的眸子到处转着,直看得一边站着的钟啸眉心微蹙,夏侯云曦看的好笑,这边厢来看万俟烟,自她此前进了宫倒是时常见到万俟烟,小公主现如今越发的现出皇家大气,行事沉稳有度,一双眸子里满是灵慧沉静,可夏侯云曦却希望万俟烟能和苏璃一样笑笑闹闹的才好。 “可在宴上看到他了?” 这位小公主任何时候都能处变不惊,偏生说道宋柯的时候她必定要乱了神,好比现在,万俟烟面上的笑意一僵,随即便不知如何的答话的转眼看向了别处,倒是苏璃听到这话转过头来问,“看到谁了?姐姐要看谁?” 夏侯云曦笑看着万俟烟,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又转过头去问苏璃,“先生这几日可还在挑灯夜战?” 苏璃闻言眉头一龙拉,“如姐姐所言,先生这几日变本加厉呢。” 夏侯云曦笑意微滞,“你如何不劝着些?” 苏璃摇了摇头,无力的苦了脸,“我哪里能劝的过来——”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我教你个法子,先生若是再不顾时辰,你便一直陪着先生便是,他不歇着,你便在旁侍候着,到时候你再看……” 苏璃眼底一暗一亮,万俟烟在一边便看的直笑,这两人手上都拿着个盒子,原来都是实在万俟宸在宴上赏的,苏璃献宝似的给夏侯云曦看了,夏侯云曦又从自己这里给二人挑了两件,苏璃当即笑着说要拿去给夏侯非白看,万俟烟自然是道了谢接了。 几个人才说了没几句话苏璃便拉着万俟烟要走,“皇上说了,来陪陪姐姐,但是不能耽误了姐姐歇着,我们这就走了,姐姐你睡了吧,啊不对——” 苏璃说这话忽然住了口,捂着嘴笑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呢,*一刻值千金,姐姐应该等皇上回来才是。” 万俟烟也红了脸,看了看面色微红的夏侯云曦也朝她眨了眨眼,“皇后嫂嫂安心等着吧,我们先走啦——” 两个小姑娘说完便相携着跑了出去,夏侯云曦看了看灵儿,又看了看一脸笑意低着头站着的钟啸,板着脸转过了身往内室走,刚转过身唇角也止不住的扬了出来,灵儿不解的看着夏侯云曦,“主子,公主和苏姑娘的脸色好奇怪……” 万俟烟被苏璃拉着往外跑,出了未央宫便硬拉着她停了下来,未央宫周遭守卫森严,禁卫军极多,再加上今日不比往常,来往宫人也都从这里经过,他们这样子跑定然是不合适的,苏璃也知道万俟烟的性子便停了下来,可刚走了没几步小腹之下便是一疼,她顿了顿,又走了几步,那冰冰凉凉的纠疼感愈发强烈了,确定了小腹之下的疼苏璃是真真切切有些心慌了,她这身子这两年来愈发硬实了,又跟着夏侯云曦学了些内功,基本上从来没生过病的,这会子是—— 万俟烟看着苏璃面色不好不由得有几分担心,“阿璃,你面色不好看,是不是刚才跑得急了?不然先去我那里歇歇?” 苏璃咬了咬唇,又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去找先生——” 苏璃话音落定转身就跑,万俟烟面色微变,对着苏璃的背影大喊,“阿璃,东海王在清凉台呢,你现在过去不方便!” 现在的清凉台俱是臣工,苏璃一个女孩子过去定然是不方便的,可是苏璃哪里管得了那样多,她倒是想去找夏侯云曦来着,可是自己刚从那里出来,在加上今日里是夏侯云曦大婚的日子,她自然是不想去麻烦她的,所幸她知道清凉台在哪里,便一气儿朝着那里跑,路上不时有禁军和太监上前来盘问,都被她以万俟宸赐下的腰牌挡了,那日里她挡着万俟宸的面问夏侯云曦以后她进宫了自己怎么办,万俟宸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块随意进出宫门的腰牌,由此她现在自然是畅通无阻。 一气儿跑到了清凉台的门口,清凉台四周环水,庭院开阔,常常是夏日里皇家行宴之地,此刻的清凉台四周都被禁军看管了起来,远远地便能听到殿内的觥筹交错的声音,苏璃刚跑到殿门口便被拦了下来,看着一身盔甲的禁军她有些怕,却还是亮了腰牌出来。 那禁军犹豫了一番,这腰牌是能在宫内随意行走不错,可是这殿内的都是四品以上的臣子,并不是女眷该来的地方,那军士板着脸,“此处并非是姑娘来的地方,就算姑娘有腰牌也不行。” 苏璃眸光几转,“我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给皇上送醒酒药,你让是不让?” 那禁军一愣,连忙弓着身子让了开来,“姑娘请!” 苏璃不知道夏侯云曦的名字这样好用,心中一松便顺着台阶一路往上去了,台阶两旁是花木成荫,那台阶乃是廊桥之状,底下有潺潺流水,夜风卷着水汽迎面而来,暑意顿时便能消去大半,此刻苏璃被那凉风一吹竟然打了个抖,同时那小腹之下的坠痛也更为厉害了,渐渐地一股子特别的冰凉之意落在了腿根上…… 群臣行宴,禁军不敢放松,内外守卫都十分严密,苏璃忽悠了外围的禁军再想往里面去的时候却是不成了,这次拦住她的是一个面目冷峻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似乎还有那么一官半职在身,显然是个经验十足的,直接问苏璃那醒酒药在何处,苏璃随身掏了一个药瓶儿出来,那剑眉男子拿在手中一闻便破了她的谎话,“皇后娘娘是让姑娘送醒酒药,姑娘手中却拿着提神用的清风露,本将到不知清风露何时用来醒酒了!来人,拿下——” 苏璃随手拿出来的不过是夏侯非白这几日晚间看书之时常用的清风露,这会子被人拆穿自然是再无法子,眼看着有两个身上带着刀剑的侍卫走了过来,苏璃着急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来找东海王的,皇上认得我的,我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我来找东海王,是外头的人不放我进来,我这才编了个谎儿,我要见东海王——先生——先生——” 苏璃眼见得侍卫作势要拿她,吓得当即大声呼喝起来,然而这距离远着呢,加上里头一片热闹的声音谁能听得见,不过这一喊没喊来夏侯非白倒是喊来了慕言,慕言看到苏璃苦兮兮的被两个侍卫抓着手腕的时候心头咯噔一声,手中剑光一出便将那二人敲了开,转而看向那剑眉男子,“何统领,这位是皇后娘娘的表妹。” 慕言的身份宫中都知道,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紧,所幸苏璃现在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根本无心拿捏他们,只顾着牵了慕言的袖子哑着声音问,“先生在哪?” 夏侯非白正在和洛萧说着什么,眼见得慕言进来还以为是来找万俟宸的,就连万俟宸自己看到慕言进的殿门都有两分紧张,可慕言却是朝夏侯非白走了过去,附耳几句话之后夏侯非白眸色一变的走了出去,万俟宸在远处看着,赶忙让钟能跟着去看看。 夏侯非白见到苏璃的时候小姑娘都快急哭了,看到夏侯非白来也顾不得其他人了跑过去便抱住了夏侯非白的腰,夏侯非白一怔,一个眼风扫过去慕言当即退出了这偏殿,连带着连门也关了上。 见人都走了夏侯非白才拍了拍苏璃的背脊,“怎么了?” 苏璃红着眼圈抬起头来看着夏侯非白,开口就是哭音,“先生,阿璃要死了!” 夏侯非白面色一变,猛的探上苏璃的手腕,这一探却并未有什么不妥,可看着苏璃的面色他却是放心不起来,只疑惑的上下打量她,看来看去也没有问题,便捏着她的手问,“好好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苏璃眼泪登时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一边缓缓地提起了自己的杏黄色的综裙,夏侯非白只觉得胸口一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眸色深沉的朝着她的裙下看去,只见在那综裙之下的玉白色亵裤上,在那纤纤弱弱的两腿之间,此刻正沾着一团殷红…… 万俟宸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夏侯非白面色诡异的从偏殿出来,在他身后,苏璃红着眼圈有两分迷蒙的跟着,万俟宸抬了抬眉头,看着夏侯非白示意苏璃,“吵着喊着要见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非白惯常从容温和的面上有两分诡异的青红,却还是扯了扯唇角,“无事,小孩性子。” 万俟宸扫了苏璃一眼,苏璃好像怕见人似地朝夏侯非白身后躲,苏璃自是有些怕万俟宸的万俟宸也知道,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是看了那殿中一眼,“都交给靖王和洛王了,朕先回去了。” 夏侯非白拱了拱手做礼万俟宸便转身走了,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苏璃扯了扯夏侯非白的袖子,“先生,你会治好阿璃吗?” 夜风吹来,夏侯非白的背影又僵了僵。 万俟宸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寝殿之内静悄悄的,钟啸站在寝殿门口,见他回来连忙要行礼,万俟宸挥手止了他的动作,示意殿内,钟啸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心中微松,因身上站了酒气所幸就从下人们打扫浴池之时走的小夹道往角殿去了,将酒气洗了又去醒池用凉水醒了醒神才往内殿来,挂着红色绣龙凤呈祥纹明纱帐的龙床之上夏侯云曦果然正侧着身子安静的睡着,万俟宸眸光微亮的走过去,刚准备躺下床上的人却是动了。 “回来了?” 这声音有几分惫懒的软糯,却并非是睡意朦胧的样子,万俟宸心中一动,掀开被子揽了她入怀,先钻到她肩窝里磨了磨才回他的话,“阿玉他们都手下留情,我心中念着你,这就回来了。” 夏侯云曦心中暖暖的,却是下意识的咕哝,“早回来也没用……” 万俟宸一怔,待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夏侯云曦懊恼的咬了唇,近来她精神不济,再加上在他面前本就没有防备时常话说得快脑袋转的慢不知道出了多少丑,这会子又是一出。 万俟宸将她往自己怀里按,一边探手去抚她隆起来的肚子,细细的打着圈儿一边凑到她耳朵边上问她,“什么叫回来的早也没用?你想做什么?” 夏侯云曦知道自己理亏,也懒得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感受自己背后温热的胸膛和那耳后那火热的气息,她微颤着动了动身子,这一动,股间便抵上了一处硬挺,她身形顿时一僵,这边厢万俟宸已经懊恼的捏她一把,“成心折磨我!” 夏侯云曦咬了咬唇,再不敢乱动,这边厢红着脸按住他落在她肚皮上的手,低低的咕哝,“你,你用——” 万俟宸一愣,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此前调教了她,可也不过是那一次,这会子她倒是想到了这个,万俟宸心中熨帖的跟什么似地,唇角带着笑,却还是要逗她,“嗯?用你的什么做什么?” 夏侯云曦哼一声,大手却已经朝身后摸去,万俟宸机警的一把按住她,大手包住她的小心又落在了她肚子上,夏侯云曦的身子微微蜷缩着,整个人被他包裹了住一般,就这么着就没了动静,夏侯云曦有些发怔,再动了动却换来他威胁似地臂弯一紧。 夏侯云曦这算是懂了,眼角微微一热,“是洞房花烛呢。” 外头的天色泼墨一般的黒,此刻室内的大灯都被钟啸悄无声息的熄灭了,只剩这角落里的四根大红烛还燃着,烛泪一滴滴的落,却是带着喜气的泪,红色的烛火映着大红的纱帐,便是夏侯云曦也觉得旖旎非常,她身子软下来,贴在万俟宸胸口,两个人之间不留缝隙好似一个人一般,万俟宸低声呢喃,“等你身子方便了,夜夜都是我的洞房花烛。” 夏侯云曦心中明明是欢喜的,可是听着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万俟宸将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你躺在我身边便是比那‘洞房花烛’更好的事,蓝儿,今日那些吉祥喜庆话儿都不足以为信,要证明它,只得等你我一同闭了眼的时候,蓝儿,白首不相离,我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夏侯云曦身子重,翻身并不那么轻快,可此刻她还是沉着身子转了过来,他果然眸光星亮且灼热,微微上扬的眼尾带着两分水色妖娆,直看得她心中灼烫,他本就被她忽然转身一惊,也不敢使力气框住她,只等着四目相对的时候才惊觉她眼底的情意被那旖旎的红晕染,变作了让人惊艳的妩媚直直瞅着他,万俟宸艰难的吞咽,夏侯云曦看着他滚动的喉结想也不想的吻了上去。 “蓝——儿——” 夏侯云曦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他的脖颈上,万俟宸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犹如拉满了的弓一般紧,某一刻,心底的涌动再也按压不住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而出,他微微翻身,避着她的肚子噙住了她的唇,那灼热的魅惑的湿滑香甜让他着了魔一般一尝就停不下来,夏侯云曦眯着眸子承受,身体敏感的先她的神识做出了反应,颤栗的贴近和那粗重的呼吸撩人的呻吟全都成了催情的欲火,万俟宸的手滑进她的衣裳里,揉捏捻弄只让夏侯云曦变了声调的喊叫出他的名字。 “十五……说可以……真的可以吗……”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羞得快要死掉,他怎么能问十五这样的事!心中腹诽着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万俟宸小心翼翼的覆了上来,只敢轻轻贴了她的肚子吻她,纠缠的火气排山倒海的侵袭着彼此的神识,旷久的欲念更是让夏侯云曦经不住他更多的撩拨,夏侯云曦不自禁的抓住了身下的锦被,汗意淋漓,连脚趾都卷曲起来。 “宸——宸——” 万俟宸轻轻地沉了身子,夏侯云曦只觉得一抹灼烫靠近了她的腿根,她羞恼却又带着等待的偏过头去,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万俟宸试探的往里靠了靠,正待他一手护着她的腰身正准备一沉到底的时候与他紧紧相贴的某一处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万俟宸身形一僵,只看到夏侯云曦猛的转过了头来,她和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在夏侯云曦那光溜白皙的肚皮之下,正传来一阵强有力的震动! 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相视一眼,一个唇角上扬惊喜至极,一个却咬着槽牙退身而下面色诡异到了极点。 ------题外话------ 哦呵呵~小万俟太是时候了~ 001盛世曦朝,帝后大婚 曦朝历宸帝元年,五月初五,当第一抹晨光撒在这繁花似锦的长安城之时,自西向东旌旗满布的百里城郭之上都被一种颜色充斥,大红色的彩幡与帷幔招展,合着那黑底红字的“曦”字旗,将整个城池装点的比过年还要热闹,初夏的暖风从那波澜广阔的渭水之上掠过,经过那巍峨的十二城门,卷起长安城中处处可见的富贵牡丹香,顺着朱雀大道,沿着那旌旗招展的一百六十坊,经过八街九陌、东西十市,堪堪落在了坐落于皇城边上的金玉坊东海王府。 东海王府建成不过一月,乃是这齐聚了曦朝皇权贵胄之地最为显赫的人家之一,天色初晓,王府大门之前便有川流不息的车马来行,只见所来马车皆是华盖云顶,车上下来的人更是各个华服锦衣,一眼看去着蟒袍绶带之人大有,站在王府门前负责迎客的皆是身着青色宫服,腰间俱是配有大内腰牌的有品宫侍,这些常日里在宫中吆五喝六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东海王府,至多只能是大门口低头哈腰摆笑脸的迎客厮儿罢了。 这东海王乃是大周朝东齐国最后一任皇帝,在刚刚结束三个月的七国之乱之中献国与如今的曦皇万俟宸,从而保得百姓安然更为自己赢得了这绝世荣华,他一人已是富贵滔天声名无匹,就更别说今日里的这府中的正主儿——那个让曦皇煞费苦心周折讨好要与她举行大婚立后之礼的女人夏侯云曦了! 夏侯云曦其人本是东齐国公主,在周帝国历四七七年的时候就已经与现如今的曦皇订下了婚盟,两人本有意大婚,只可惜随后的七国之乱相继而来这婚事便被一搁再搁,诸侯倾轧之中,这位东齐公主为了曦皇大业自请废黜公主之位,领东齐雄兵翻山越岭相助曦皇,随后更是与曦皇一路相扶相持才打下了这般天下,曦皇爱重这位东齐公主天下皆知,因其自废权位便以先楚国之名赐其一等侯爵,封号凰王,更有甚者,曦皇更是等不及战事落定便将这位凰王殿下请上了楚国皇后之位,乱世烽火战鼓雷雷,哪给了曦皇举行大婚之礼的时机,不光是皇后夏侯云曦,就是曦皇也是深以为憾。 两月之前七国之乱彻底平息,楚国本是以帝国之旗自立,此刻天下初定之时为了中原各部族融合一统便废了“楚”号,改立新朝为“曦”,钦天监将此召昭告天下之时虽然一再强调此字乃取自上古天皇“伏羲”之名,象征日月同辉、四海永春之意,可还是有不少文人士子将这新朝之名与先楚皇后之名讳联系在了一起,民间一时之间又多了一则流传千古的风月佳话,就在朝外因为这曦朝之名热烈不休之时,楚皇后夏侯云曦身怀有孕的消息被昭告天下,楚皇后有孕三月,乃是新朝开朝之喜! 皇后有喜自然是普天同庆,正当举国都因为此事一扫战乱之气时,曦皇又下了新的诏令,因战乱而未成行的帝后大婚并立后大典将于五月初五举行! 夏侯云曦早先本就上了万俟族谱,虽然现如今已是新朝,她的皇后地位却绝无人动摇的了,可到底是未曾有大婚立后之礼,与皇家而言不成礼数,与新朝而言也更添这帝后同好的祥和喜气,皇帝下令,礼部紧锣密鼓准备了两月,终是在五月初五迎来了正日子。 皇后出嫁古来第一遭,虽然嫁的还是皇帝,可到底并非依照常礼,因而怀有身孕的先楚皇后夏侯云曦早在一月前东海王府建成之时就住了进来,因早前定下婚盟之时其人乃是公主身份,此刻虽然东齐已灭,却依旧是依公主之礼出嫁。 流水一般的贵胄们俱是朝着东海王府而来,不消多时整个门庭宽阔的府门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王府之内庭花期期佳木成荫,宾客如云来往,衣衫鬓影矜贵又富丽,自是热闹之极,整个王府之中只有西面一个名叫栖梧的院子里安静的诡异。 大红色绣着如意鸳鸯纹的帷幔一层层的垂落在地,给这精致又不失雅致的闺阁罩上了一层旖旎的红,窗棂上贴着大红色的双喜字,屋内一切织锦用具也都换成了红,沿着帷幔向里去,各式各样耀眼的珠宝玉器,层层叠叠垂挂着的大红色吉服俱是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再往里走,那绣着并蒂莲子的大红色床帏静静的垂着,而此刻的栖梧院中庭,正规规矩矩的站着几十个从宫里来的有品女官。 风吹风铃响,叮叮咚咚的激起一片波澜,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便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她有几分迷蒙,闭了闭眼,又睁开的时候还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透着床帏,她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心中不由得就是一惊,眼看着夏侯云曦着急的撑着床想要起身,万俟宸赶忙一把扶住她,他身上只穿着件墨色的中衣,显然的昨晚上一晚上都谁在这里! 夏侯云曦最近一睡就特别死,他定然也没闹她,此刻不知是哭是笑的嗔道,“本说了不行这大婚之礼也罢,可你偏要行,哪有大婚前一晚上新娘子和新郎还睡在一起的?” 万俟宸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脸,她这阵子补得大发,脸上身上总算是有些肉了,这一捏白嫩嫩的软乎乎的,真是让他爱不释手,“笨,这一辈子就这一次,你现在说的轻巧,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后悔,到时候还不知要如何闹我!” 天色已经不早,她还要大妆,还要按时辰出门,按理说是早该起来的,可是显然外头的人得了他的吩咐没来叫,现在不比往常,御史台新进了些寒门士子最是敢说话的,到时候弹劾到皇帝头上没脸面的是他,夏侯云曦心中惴惴,可瞧他一脸的轻松惬意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不由得就推了他一把,“你不在宫中,这个时候礼部的人恐怕都急死了!” 万俟宸一把握住她的手,眸光微眯的看了看她,又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这才轻声道,“我都交代过了,穿的戴的一切从简,凤舆之内也置了药,你安心。”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点头,急急忙忙的赶她,“我知道我知道,走吧走吧。” 万俟宸下了床,穿上外袍稍稍收拾了便要往外走,夏侯云曦吓得面色微变,一把拉住他往耳房走,“前院都是人,这会子出去撞上让外面的人怎么说!” 万俟宸前几日本来还走门的,可是后面越是靠近婚期宫里宫外越是紧,他哪一次不是走的窗户,他又哪里不知道这个时候出不得门呢,待夏侯云曦将他推到了耳房他便拉了她入怀,夏侯云曦正想挣一挣万俟宸就低头就啄在了她的唇上,深深浅浅的吻只让她急急的喘起来,如此这般轻拢慢捻的好一会儿才放开,只听得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灼烫,万俟宸深吸一口气,磨着她的颈子低语,“别害怕。” 夏侯云曦早就红了脸,听着他的话心头微动,却是敛着眸子咕哝,“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好怕。” 一句话说的万俟宸低声笑起来,又拂了拂她的脸才从窗口跃了出去,夏侯云曦关上窗子,背靠着窗户上缓了缓,心中一边腹诽着万俟宸的胡闹,一边却又因为他这么半夜来早上走只为了跟她说那么一句话止不住的笑起来,一抬眼,便看到了满屋子的大红颜色,说起来她和他早已是夫妻,可是这会子看着这红艳艳的颜色她心中却果然还是有两分紧张,他没跟她说便将她的名字上了万俟家的宗谱,只怕就是等着肚子里这个来呢…… 夏侯云曦低头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皮,又看了看屋子里挂着的正红色喜服,不由得就皱紧了眉头,大着肚子嫁人的皇后,她定然是一个! 万俟宸出了东海王府的后院便看到慕言和慕枫正满面着急的等着,万俟宸迎上去,三人上了马往皇城的方向走,慕言不住声的抱怨,“主子,礼部的人一早就到了,这会子连太上皇都惊动了,您就瞧着该怎么办才好吧。” 万俟宸面上没有明显的笑意,唇角却是弯着的,闻言并不答话,手底下的鞭子却是落得更快了,慕言和慕枫对视一眼,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十分明快的笑意来,主子等了这么久,到了今日才算是圆满了! 回到未央宫的时候礼部的一群礼官果然面带着哭色,万俟宸一面对臣工便又恢复了那般冷冽威仪的样子,一个眼风扫过去底下的人立时便噤若寒蝉的露出了笑脸来,一边连声上前去告诉万俟宸今日诸多议程,万俟宸自然是知道的,不甚其烦的挥挥手自去按制着衣,吉服很是繁复,未央宫的宫女涌上来要给他更衣,却被他一个眼神寒的差点连衣裳都落了地,到底还是钟能和钟啸亲自上了手。 万俟宸更衣着冠完毕的时候夏侯云曦这边还是一片忙乱,本来大妆之物都是准备好了的,可是万俟宸临时又吩咐了要给夏侯云曦减负,这一下子可算是难倒了这些尚宫局里专门训练出来的宫女们了,按照礼制那是一样都减不得,这个酌情减该是怎么个酌情法? 关键时刻还是洛青衣和苏璃起了作用,东齐现如今已经被划分成了曦朝的州县,洛青衣被万俟宸接了过来,暂时住在这东海王府,而苏璃现如今自然也是和夏侯非白一起住在这东海王府之内的,因为夏侯非白身边没有人,苏璃小小年纪也算得上半个管事了,她一早便和洛青衣来了夏侯云曦这里,因为夏侯云曦没有起床,便在偏厅等了许久,洛青衣年纪大了,自然什么都知道,弄得夏侯云曦面色绯红不敢看她。 对洛青衣而言今时今日只怕她比夏侯云曦自己还要高兴,一边看着宫女们为夏侯云曦打扮,一边眼圈微红的盯着夏侯云曦看,苏璃今日里穿了一身杏黄色绣梅兰竹襕边综裙,整个人被衬得美眸皓齿生生惹人怜爱,此刻,她便像个蝴蝶似地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一会儿拿个这个一会儿拿个那个,正好宫女们不知如何上妆,也就按着她的来了。 洛青衣曾是大家出身,过了这么多年也自有底蕴在,见苏璃如此便在一边添补,一来二去夏侯云曦的妆容虽然减了些重量却仍是华贵美艳至极,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即灵儿入内来靠着夏侯云曦耳边说了几句,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却到底是笑着道,“快请——” 进来的却是靖王妃林槿,这位温柔的大家闺秀依旧还是通透灵慧的模样,在她身边还跟着个面若娇花的小姑娘,不是宇文珂是谁,林槿先走过来,笑着拉了她的手,“我知你在长安没什么姐妹,特地来为你添妆的,你可不要嫌弃才好。” 夏侯云曦心中一暖,想到万俟殊此人愈发觉得眼前的女人和他极配,“哪里有嫌弃的,伦理还要叫一声嫂子才是,嫂嫂怜我,自是多谢嫂嫂都来不及。” 林槿笑应了一声,他们毕竟身份有别,往后也要受着管制了,林槿身后有几个丫头进得门来,手中抱着些盒子,盒子里摆着的件件都是造型别致又精美至极的玩意儿,显然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夏侯云曦又谢了一气儿,林槿便将宇文珂让了出来,不过一年多不见,宇文珂现如今果真是文静多了,看到夏侯云曦还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行了礼拿了几样添妆出来,夏侯云曦一见便知道小姑娘是拿了丞相府最好的,自然也是笑着应了,宇文珂这才慢慢自如起来,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见夏侯云曦还未着完妆这才退了出去。 夏侯云曦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玲珑之物不由得一笑,待上完了头脸的妆,又一件件的着了吉服,从宫里来的宫女们这才鱼贯的退了下去。 苏璃大睁着一双眸子看着着装完毕亭亭玉立的夏侯云曦,“姐姐,我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你,真的是……真的是……太美啦!” 夏侯云曦见她说了半天说出这样三个字,不由得笑出来,她瞟了一眼那模糊不清的镜子,只看到了自己粗粗的腰身,和煞白的脸,哪里找得到美来,这边厢洛青衣也笑了开,却是握着夏侯云曦的手道,“曦儿,我曾想着你最好别入帝王家,却不想你入的还是这天底下唯一的帝王家,皇上待你的看重我都听阿璃说了,此番礼成,便是这大曦朝的皇后了,虽是皇后,可因皇上待你的这份情,更要紧的却是做好皇上的妻子,嗯?” 洛青衣并不十分了解万俟宸,对于以后的宫闱生活她其实还有些担心,但是此时此刻说那些话显然不是很合适,听着洛青衣这样说夏侯云曦忽然就有些伤感起来,她自是知道寻常百姓家中女儿出嫁之时该有的样子,此时此刻,至少还有两个真心待她的人陪在她身边,如此也就足够了。 她是洛青衣带大的,虽然已经换了灵魂,可情绪上的变化还是明白她的,不由得就笑着看她,“以前哪想过会有今日?现在你母后在天之灵定然也欣慰了,你只管安心的去宫里,从今往后我吃斋念佛为你祈福,你和皇上定然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夏侯云曦果然笑起来,不由得拉了洛青衣的手,“娘亲——” 这一声唤却立刻唤出了洛青衣的眼泪,苏璃见状赶忙也上来说话凑趣儿,三人一时也都高兴起来,不多时,外头的女官声称吉时到了,只听到越来越多的热闹声朝着院子里来了,夏侯云曦忽然心慌慌的没处放,而外头的礼官又涌了进来,给夏侯云曦补妆的,给她戴凤冠的,又是整理衣裳的,苏璃和洛青衣早就退到一边去了,只看到夏侯云曦带上了那重重的凤冠,红纱珠帘一盖,面容立刻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了。 下一刻外面就响起了鞭炮声,门一打开,夏侯云曦身着大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凤和鸣吉服走出门去,头上是九尾朝阳凤羽坠宝石的凤冠步摇,红纱珠帘遮面,颈子上是赤金如意牡丹纹璎珞圈,正挂着那象征皇后之位的碧海玉月九转玲珑凤佩,两只洁白皓腕之上是一对龙凤呈祥的蓝田暖玉滴翠镯,腰间是白玉凤舞九天腰带,两侧缀着压裙裾的凤尾半月佩,甫一走出门去外间便有一瞬间的安静,夏侯云曦的身材本就修长,现如今虽然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肚腹微隆,可罩在着宽松大气的吉服之下并不显,反倒更为威仪贵气,平日里她极少做华美打扮,如此一扮上,虽然连面容都看不清,却依旧让众人的呼吸为之一顿。 “吉时已到,送皇后出府——” 礼官高声一喝,现如今已经是东海王的夏侯非白便走了出来,今日里的夏侯非白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直缀长衫,通身上下不见半分饰物,还似那初见之时杏花微雨之中的珞珈山隐士,便是如此,站在那尽是贵胄华服的人群之中他依旧是最为惹人眼球的存在,他现如今乃是夏侯云曦的兄长,只见他步履翩翩的走过来,因是她有了身孕便只是牵起她的手,顺着那大红色地毯铺就的大道向着府门去。 “先生——” 夏侯云曦低低的叫了一声,夏侯非白笑着,“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待我扶摇直上之时,所见定然是你,云曦,你注定是那凌霄青云。” 夏侯云曦如何不记得,她这一路上,他救她帮她指点她,给她的只怕她此生已经无力偿还,他们二人走在最前,沿路的鞭炮声不断,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才听得见,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先生要走,云曦绝不敢留先生。” 夏侯非白闻言却是一笑,握着她的手有两分紧,“我答应了他,用两年时间来帮他安天下,你且放心,我会守诺。” 夏侯云曦喉头一哽,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是这两句话的功夫,府门已经近在眼前,那宽阔门庭之外,前来接亲的特使队伍正凝神而立,一身墨黑色蟒袍的万俟玉在前,眸光在夏侯云曦身上扫了扫,免了夏侯云曦之礼后便对着东海王府诸人念迎娶帝书,在他身后,一身深紫色官服的上将军宋柯和一身月白色落赤鸟纹的秦川候秦允正站在那里,宋柯面色肃容,唇角却是微微勾起的,秦允一脸的喜庆笑意,对着夏侯云曦眨了眨眼睛才低下头去做恭敬状。 帝书念完,三位特使分列道旁,随即他们身后的礼部众官员也随着让了开来,在那府前的小广场之上正停着一顶巨大的凤舆,十六人相抬,紫盖华顶,非帝后不能用,凤舆之后有宫女一百零八,包括今早为她着装的内府尚宫诸人,在那宫女之两侧,还有三百内廷太监执拂尘而立,那朱雀大道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回护,四周的民舍楼阙之上,无不是张灯结彩喜气飞扬,夏侯云曦隔着一层薄纱看着夏侯非白,深深的朝他行了一礼。 夏侯非白受了这礼,牵着她的手送她上凤舆,灵儿和万俟宸为她选的另外七名宫女随行在凤舆左右,礼官一声令下,震天的鞭炮声响起,那凤舆也被稳稳的抬了起来,三位特使领着礼部官员骑马走在最前,凤舆紧跟其后,其后是一百零八宫女,宫女之后又是太监,太监和宫女一路上拍手念辞,恭贺帝后之好! 夏侯云曦坐在凤舆之中,见这凤舆虽然十分华贵大气,内里却自有乾坤,那原本的暗屉之中此刻正放着吃食和安胎补气的药,夏侯云曦并无任何不适,看到这些东西心中却被塞得满满的,只想马上就能见到万俟宸才好。 因为金玉坊是靠着皇城最近的一座民坊,中间隔着的不过是六部、京畿卫等衙门,因此距离朱雀门的距离并不长,此时此刻,朱雀大道的两旁正是人山人海,战火的烽烟到底距离长安极远,人们没有被那惊心动魄的残忍所震撼,遇到这样的喜事自然是发自心底的欢快,凤舆走过之处百姓一路下摆,礼部随行的小吏们自会分发吉祥之物给百姓,能领到的自然是供奉家中如若神灵。 夏侯云曦偷偷的将面纱掀了起来朝外头看,往日里她也走过这朱雀门,可是这一次却是不同寻常,朱雀门侧门紧闭,正门大开,隐隐可见光明道旁跪满了宫侍,她的眸光又扫向那高高的巍峨城楼,此刻连那肃穆威严的城墙之上都有大红绸缎妆点,瞬时让这座伫立了几百年的帝宫鲜红了两分,夏侯云曦知道,只要穿过前面这厚重高阔的城洞,她便是这座帝宫的一份子,和那些宫侍一般,从今往后,与它荣辱与共悲欢不离。 凤舆远远而来,朱雀门的禁卫军们都跪在了门前,暖风掀起了凤舆的幕帘,夏侯云曦从那缝隙之中往外看,只看到一个俯身跪地的头领身影,夏侯云曦唇角弯弯,凭那张幽黑成古铜色的脸她也知道那人是谁。 肖扬只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片刻,他依照君臣之礼未曾抬起头来,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能感受得到她面上的笑意该有多么的温柔和欢喜,他生生的僵住了背脊,只怕自己猛的直起身子来毁了着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大婚之礼。 进了朱雀门视野瞬间就狭小起来,目之所及是长长的光明道,两边高高的宫墙立起,阻隔了夏侯云曦的目光,她只好收回了视线,道旁跪着的宫侍们以额贴地,乃是前所未有的虔诚,夏侯云曦大眼扫过,宫女太监们从垂髫之年到银发迟暮的都有,一瞬间,夏侯云曦觉得心中微凉。 这样的情绪没有能持续多久,因为走过了光明道便距离太和殿不远了,夏侯云曦的心情变得欢快起来,这一座承载了一个国家兴衰与荣辱的宫殿之中,有她的帝王在等她,是她的王,也是她的男人。 太和殿之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凡是官位在四品以上者都能在今日如内宫朝见皇帝和新皇后,此刻,夏侯云曦乘坐的凤舆便从这些官员之中缓缓行过,先前的特使先她一步进了太和殿,不知禀了几句什么凤舆便停了下来,而后便有礼官上前掀帘,灵儿过来扶了她的手,夏侯云曦下了凤舆往太和殿中去。 殿中同样站满了人,这些人夏侯云曦大都熟悉,当首的乃是靖王万俟殊,其下是左右丞相宇文都和卫忠,三位特使也归了位,另外诸如颜回、祝云阳、林逸、宋涯、简振声等人都在其中,夏侯云曦身上虽然已经减了许多,可是单单一顶凤冠都够她受得了,她走的并不快,待走到了殿中才抬起头来。 赤金盘龙的宝座之上,一身吉服着身的万俟宸正眸光微眯的坐着,今日里的他穿的是前所未有的正式,那龙翔赤鸟的吉服成玄纁之色,玄为天而纁为地,加身便是俯仰天地执掌权柄的凌然霸气,他一身墨发全部束起,加以冕冠,十二旒珠各个晶莹剔透灿然生辉,却依旧及不上他看着她的眸子,百官朝堂,臣工在列,他看着她的眸光落了星子一般的发亮,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偏生勾出两分唯有她能看懂的妖娆魅惑来,随即,那眼底的漆黑便似深不可测的渊海就要将她吸进去。 夏侯云曦只觉得一时间看呆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最前,直到耳边响起了一声轻笑她才回过神来,她状似从容的停下来,眼风一扫便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万俟殊正笑眯眯的瞅着她,夏侯云曦心中一动想着自己是不是忘了行礼,正要动作之时灵儿却一把按住了她,这边厢礼官已经开始宣读立后诏书了! “……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上将军兼洛王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鉴于六列,考之篇籍,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其敬之哉,可不慎欤!” 念这诏书的乃是左丞相卫忠,随即卫忠便捧了皇后的金宝金册从御台上走了下来,夏侯云曦心想,今日里怎么样都要有一跪了,当即便低着头沉了身子,可膝盖还未沾到地手臂便被一人拖了住,万俟宸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低沉的又带着两分温柔的语声便落在了她的耳边,“皇后无须多礼——” 万俟宸来了灵儿便退到了一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夏侯云曦只看到万俟宸眼底闪过一闪而逝狡若灵狐一般的光,随即便一手托了她的手臂,夏侯云曦今日里的吉服乃是长尾广袖,万俟宸的袖子也不小,两人站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可夏侯云曦身上一半的重量却实在的落在了万俟宸身上。 夏侯云曦着实松了一口气,这边万俟宸拉着夏侯云曦往外走,其后臣工也跟着走了出来,夏侯云曦尽量走出端庄的样子,却听到万俟宸偏着身子低声道,“可是看呆了?” 这话带着低沉的笑意,夏侯云曦顿时觉得脸上烧起来,却自是咬了咬下唇不接话,万俟宸携了夏侯云曦走出正殿,从他们身后出来的臣工全都站到了门前台阶之下,万俟宸眯了眯眸子扫了满广场的人,高声道,“立后大典已成,曦朝已有皇后母仪天下,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帅导于六宫,垂范与四海,望诸等臣工勤勉与政,朕与皇后方感慰怀!” 话音落下,整个广场之中的臣工俱是伏地跪拜,高呼声如海潮一般响起——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俟宸在袖袍之下握紧了夏侯云曦的手,夏侯云曦见这场面也不禁意动,她转头望过去,万俟宸的正侧脸映在午后的耀阳之中,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俾倪天下的霸气,一双眸子不知蕴着如何的抱负在其中。 “晚上,让你看个够。” 万俟宸又忽然转过来说话,夏侯云曦一怔才发现自己又瞅着他了,甚至连脸都来不及红,万俟宸便已经拉着她向他的御辇走去,“我们去见父皇。” 夏侯云曦一怔,按照步骤来说应该是去太庙拜祭才是,万俟宸知她疑虑什么,手指在她手心动了动,“太庙有香有火烛,你需得站许久,反正也是个过场,等以后你方便了再去,现在先去看父皇。” 说着万俟宸便拉着她上了御辇,所幸这臣工拜见之礼已成,接下来便是晚间的赐宴了,其他的臣工作罢,却依旧是礼部礼官及宫内一众宫女将二人送到了万俟婓现如今居住的静和宫,静和宫之内早就等待多时,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一起进去拜见了太上皇万俟宸及圣文皇后牌位,又得了万俟婓诸多赏赐之后便退了出来。 此刻天色已经不早,而夏侯云曦经了这些虽然并未走多少路却肯定是有些累了,万俟宸自然是知道的,出了静和宫之后便示意那礼官,随即夏侯云曦便听得长长的一声唱,“帝后起驾,入未央宫——” 夏侯云曦莫名的红了脸,这便是民间所说的入洞房了吧,她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不一会儿面上的热意又退了下去,可这边厢刚松了口气,手心便开始有某人作乱,今日里的御辇四周都是透薄的纱帐,夏侯云曦和万俟宸都是正襟危坐,夏侯云曦被他如此一逗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万俟宸自是看出了夏侯云曦的不妥,却是更加卖力了,不多时夏侯云曦就想着甩脱他的手臂,偏生万俟宸不喜欢,纤细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爬了上来,找准了她的臂弯细细拿捏起来,夏侯云曦分毫不敢乱动,一边身子却都要麻了,只好隔了那纱帘瞪他,万俟宸收到她剑拔弩张的样子,终是滑了下来只握紧了她的手作罢。 夏侯云曦刚从北面回来的时候还和万俟宸住在长乐宫,因为养胎很少出来行走,现如今到了这未央宫之前便觉得未央宫似有大变,二人下了车辇,在礼官随行之下入了宫内,直接进了正殿寝殿,殿内早就被布置成红纱罗帐的样子,大红色的喜字落在窗上,红艳艳的热烈。 夏侯云曦依着礼当先坐在了龙床之上,依礼他要在此时掀起这红纱帘,然后他们还要行祭礼,吃了三饭,喝合卺酒,这才算是礼成—— 夏侯云曦本做好了准备让万俟宸掀红纱帘,却不想他扶着她坐下之后就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不动,眸子看着她,话却是对着其他人说的,“都退下——” “皇上,这——” “要朕说第二遍吗?” 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迟疑了一下,万俟宸当即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他今日的心情真是好啊,只是那样的不怒自威还是让夏侯云曦觉得背脊上一阵阵的发凉,瞬时,屋内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夏侯云曦虽然没打算不按礼制行事,可现下她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人走光了,万俟宸这才倾身而下,他并不急着动手,只贴着她的面纱深吸一口气,半眯起的眸子带着丝丝撩人的隐火,夏侯云曦竟然不自觉抓紧了身侧的凤袍。 “蓝儿——” 万俟宸唤了一声这才抬起手来掀她的幕帘,夏侯云曦眼前一直是红蒙蒙的一片,虽然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但到底是不舒服的,此刻,那红艳艳的光一点点的退去,世界顿时一下子回归了正常,她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发现幕帘一掀,万俟宸距离她不过咫尺。 四目相对,万俟宸这才能看清她今天的妆容,细细勾勒出来的柳眉,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依旧是如此的清透纯亮,好似能将这满屋子的喜庆都折射进去,尖瘦的下巴和脸蛋儿因为补药的关系稍显丰腴,在这大红色喜服的映衬之下,更是让她的面容如花一般绽放,他一靠近,她眉眼之间就露出不知是羞还是嗔的意味,顿时眉梢眼角都是少见的妩媚—— 万俟宸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了两分,却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一寸一寸的抚摸,一寸寸的染上他的温度,唇角微动却不说不出话来,夏侯云曦看着这般的他唇角洋溢出温柔的笑意,抓住她面上的手,“怎么了呀——” 万俟宸唇角勾了勾,眼底的深不可测却蒙上了雾气,“蓝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003帝宫之制,收拢人心 未央宫落建与高台之上,位处整个帝宫正中,乃是皇帝之宫,在夏侯云曦之前,楚国的帝后并未同宫,包括万俟婓在内,彼时的圣文皇后住所乃是在未央宫以东的凤仪宫,而今万俟宸已有帝后同宫之令,由此这未央宫既是皇帝之宫,也是皇后宫。 未央宫整体构造颇大,乃是长乐宫五倍有余,其内宫阁更是有二十多处,除了日常皇帝偶尔召见臣子的前殿与充作内书房之用的太极殿之外,与前殿以廊桥丹凤门相连、装潢布置也最是精致华贵的椒房殿乃是帝后寝殿,其他殿阁偏于未央宫正中,此前本是只做打扫并不着用的,而今,因为夏侯云曦皇后之仪便也将其中几殿派上了用场。 未时一刻,未央宫宁芷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新皇后夏侯云曦肚腹微拢坐于金玉宝座之上,其下堂中满满当当站满了人,这些人大都着黛青墨裳与紫蓝宫衣,衣饰俱是按照礼制而为,一丝不苟不敢有半分多余,此刻所有人都低头屏息,模样恭敬至极,宁芷殿外的青石广场上,青衣蓝裳的宫女太监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 夏侯云曦一身正红色牡丹花纹锦广袖宫装,浑身上下钗环矜贵,发髻高悬,雍容华贵的模样让一边跟着的灵儿和钟啸挪不开眼去,此刻的夏侯云曦正眉眼低垂的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这边厢钟啸正在和夏侯云曦低声回禀。 “娘娘,内务府此前设有三院二十四司,总管皇家衣食住行,内务大臣领三品封衔,因前朝官员未定,这内务大臣之职也未定,内宫人事由行人司总管,现下是奴才暂领,其余诸院司管事三百六十七人皆在殿中,内廷宫人总计五千七百二十一人,各院司名目皆在此。” 钟啸口中所言乃是楚国旧例,曦朝虽然是新朝,但是一切都是建立在先楚的基础上,内府后宫自也是如此,他递过来一本册子,灵儿上前接过放在了夏侯云曦手上,夏侯云曦翻开首页打眼一扫,抬了抬眉头,“这奉辰院是做什么的?” 虽然那册子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但是夏侯云曦既然出口相问钟啸必然没有不回答的,当即恭敬的弯了身子道,“回娘娘,这奉辰院乃是负责各处皇家园林行宫的修缮、管理之用,因与皇上驻驜有关,便归于内府管理。” 夏侯云曦点了点头,复又翻了一页,“这上驷院为何?” 钟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仅是他,就连底下站着的人面上都开始流汗,这两个问题都太过于简单了,提简单的问题本身并不是问题,可是这些问题皆是出自这位皇后之口就不那么简单了,众所周知,前朝官员形制还未最后落定,而后宫诸事皆由内务府统管,自然也是未曾落定的,新皇后面见内廷宫官本是常例,可是面对着这位曾经和曦皇一起携手打过天下并且至今仍有那凰王封号的皇后来说,她的一言一行很有可能影响到今后内宫形制,特别是对于殿内这些“宫官”来说,去与留,生或死,一切都没有定数。 “回娘娘的话,这上驷院乃是宫内统管御用马匹之用。” 楚国建国之时崇尚武风,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子、王爷,抑或是后宫妃嫔对于马术都极其喜爱,这宫内马儿的需求自是不小,更别说内宫那各宫殿之中用作他用的马儿了,可是即便这上驷院作用甚大夏侯云曦看着那册子上的官员数字还是皱了皱眉,她抬了抬眉头,随手便将册子放在了一边,转而打眼扫过眼前诸人,站在殿中的大都以太监为主,尽是宫内院司的头目,黑压压的一片,鲜见宫女之姿。 夏侯云曦今日里本就只是来面见内廷宫人,并非是要做出什么变动,所有人都已经拜会完毕,她这般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即便如此,她皱着的眉头还是让底下人的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夏侯云曦眼底薄光闪动,眸光扫过去并无一人敢于她对视,正在此时,钟能的身影出现在了宁芷殿的侧殿门口,钟能看着坐在玉座上的夏侯云曦欲言又止,而一些有眼色的看到钟能出现的那一刻心中不由得一凛—— 夏侯云曦也看到了钟能的出现,他的身影已经出现第三回了,她不由得眯了眯眸子看向殿下诸人,“诸位一直以来尽心与内宫事物,本宫十分欣慰,既是新朝,诸位便呈一份述职文书上来,院司利弊皆可敞开言论,本宫将择优予以重任,诸位莫要叫本宫失望!” 夏侯云曦一眼底下众人面色微变,却仍是伏地拜礼接了这懿旨,夏侯云曦见此便状若满意的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向着侧殿而去,钟啸留下善后。 钟能看到夏侯云曦便是一个恭敬大礼,起身的时候便带着笑的道,“皇上眼见的娘娘坐了这样久担心不已,这宁芷殿不常用,现如今里面寒气重着呢,皇上着人熬好了药等着娘娘,娘娘您小心着……” 夏侯云曦并不是非常习惯太监的侍候,西夏可没有内侍的规矩,可是她甚至中原几百年来皇室传统,此刻不过也只有谨持自身罢了,钟啸心中自然是奇怪,却不敢也不会多说什么,侧殿之外放着一副肩舆,正是前来接她的。 回到椒房殿的时候万俟宸的人竟然在内室榻上倚着,见她回来了赶忙迎上来,“不过是去走个过场,怎地用了这样久,母后留下来的人现在尚可能用,后宫诸事有钟啸在旁帮衬你也不必心烦,诸事有我便是了。” 夏侯云曦借着万俟宸的手上了榻,此时已经微现暑意,屋子里却不能放冰,连带着万俟宸都要跟着受热,夏侯云曦让灵儿上茶,一边轻声道,“你若是要我在这里乖乖的躺四个月那定然是不能的,你自去忙你的前朝,后宫有我呢。” 万俟宸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边倚过来给她打扇一边道,“不管是前朝还是内宫都急不得,你且安心养胎,再没有比你们重要的了。” 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这个理儿,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分寸的,却是知道不应下他不会安心,所幸便也点了头,万俟宸这才缓了口气,这方又来好好的打量她今日里的妆容,她果然着了大红色上身,那滟泽张扬的颜色落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突兀,反倒将她眉宇之间的凌烈英气淡去了不少,三分妩媚七分贵,真真的变了个人一般。 夏侯云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着墨瞳一问,“今日里何以这样早就回来了?外面的诸事可都定了?” 万俟宸知她心思,却是转手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可动了?” 夏侯云曦听他如此一言立时便想起了昨晚上那旖旎之时的一动,登时面颊上就染上了轻微的红,看他倾身趴在自己身前想去听一听的样子,一时之间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就是昨晚上那一下。” 万俟宸立时皱了眉,竟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呢喃,“该动的时候却不动!” 夏侯云曦闻言面色更红了,生怕他再落下手去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儿,“不许浑说,或许孩子这会儿什么都能听得到……” 万俟宸挑了挑眉,“若是听得到我便要好好训他,做什么如此折腾母后?” 夏侯云曦心中微热,他这阵子见她极少,在长乐宫之时早出晚归已是见不到,更别说她搬去东海王府了,他每每从宫中出来到王府,第二日一早再进宫,连番着来不知道少睡了多少时辰,夏侯云曦劝了许多次他才稍减了时间,这么一来二去的他们能真正说得上话的时候就更少,可是她的一言一行只怕他都知道的清楚,纵然她从来未曾在他面前说什么,纵然昨天晚上她装的很好。 夏侯云曦已经连续大半个月吃不下东西了,那些汤汤水水倒是能喝,可是一喝便不能再吃,吃了便要吐,这一次连那神奇肉干也没了法子,早前从大梁带回来的都吃完了,去要了方子现做的又不是那个味道,一来二去便是止不住她的坏毛病了。 “他哪里知道这个?” 夏侯云曦轻声咕哝,引得万俟宸“啧啧”一声,“两番言语前后不一,你到是会为他开脱,我可不会轻饶了他。” 这边厢灵儿上了茶,夏侯云曦已经笑起来,“如何不轻饶,要打还是要罚?” 万俟宸睨了她一眼,“既要打也要罚,打自是打他,至于罚……也只有让她母后受着了!” 夏侯云曦大眼一瞪,这边厢万俟宸已经皱起了眉头,“得想个法子才是,总不能一直这样靠补药,是药三分毒,我怕你熬不住。” 夏侯云曦自觉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一想到孩子她也不敢大意,只可惜现如今实在是没有法子可寻,万俟宸见她也拢了眉心不由得触手放在了她的眉间,“放心,有我呢。” 眼见得午时已过夏侯云曦却还没有午睡,万俟宸便要看她睡着了之后才往外走,等夏侯云曦不敢违令,自是上床歇着,等醒来的时候他还未回来,她自是习以为常,叫了灵儿前来服侍鼻端却萦绕着一股子香,她轻轻一嗅,“这是什么香?” 灵儿唇角微勾,“是新来的凝香跟钟啸总管说了之后点的,是荷花香呢。” 灵儿虽然一直保有十二岁姑娘的心志,可是正因为这份少时的单纯和简单,她在某些方面有超乎寻常的发挥,比如记忆力。 夏侯云曦自怀有身孕以来屋子里便不让点香了,一般的香都含有麝香,其他的味道她又不喜欢,现如今这屋子里到处都有淡淡的药味,她虽然不那么反感,可任是谁都不会那么喜欢被药味整日萦绕的,现如今这荷花香一来,淡淡的却不袭人,只是驱散了那药味正个屋子都清新起来,夏侯云曦由着灵儿为她更衣,这边厢挑了挑眉头,据她所知今日里钟啸又选了三人回来,这么一来她就有十个宫女备选,却不知道这凝香又是哪一个? 见到凝香的时候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显然她不是昨晚上那七个之中的哪一个,虽然她的长相还算清秀,身形虽然也算得上修长纤细,可是因为太过纤细的缘故整个人给人一种不是那么协调的单薄瘦弱,连带着信任感都低了两分。 “从哪里学来的制香法子?” 夏侯云曦笑意浅淡的问,底下跪着的人低着头,背脊却是挺直着的,闻言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奴婢在家中学过。” “家中还有什么人?” 说到此凝香并未立即回答,虽然停顿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夏侯云曦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她抬了抬眉头,凝香这才道,“家中……家中只有叔父和叔母。” 夏侯云曦果然皱了眉心,一边的钟啸却是立时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奴才只是因为此人制香出色却为人严谨细致才将其选了来,并不知……” 夏侯云曦现在怀有身孕,身边侍候之人需得福寿双全是这帝宫之中历来便有的制度,而今这个凝香竟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难怪她适才有些短暂的犹豫,夏侯云曦安抚的看了看钟啸,挥挥手让其起身,一边又问凝香,“叔父和叔母让你进宫做奴?” 凝香摇了摇头,“不,不,是凝香自己,叔父家中艰难,凝香自愿进宫为婢。”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你之前做到的最高的职位是什么?” 凝香的气息一滞,声音略低了两分的道,“司苑房……长史。” 一边的钟啸皱了皱眉,这边厢夏侯云曦心中已定,各院司头目大都是宦官,宫女在宫中,即便是手艺能力再好也很难上位,最后渐渐地便只能以色事人,而以色事人的最高选择在这宫中自然也只有那一个,从此前钟啸选择的优秀宫女便可见一斑,而这司苑房之中有五品到七品的职位不等,这长史虽然比其他低等宫女的位子高,却是一个没有品阶的差事,夏侯云曦唇角勾了勾,“想要做掌宫吗?” 夏侯云曦明显的看到凝香抖了抖,随即凝香整个人都覆在了地上去,“凝香不敢,凝香自诩无德无才,不敢担此重任,娘娘……” 夏侯云曦经历过那样许多,在她面前的这个十六岁的小宫女,要么是真的害怕,要么就是有让她都难以察觉的演技,前者,她可以调教,后者,她便可以逐出这未央宫了,夏侯云曦眉心拢了拢,“也好,不敢做掌宫……” 凝香本以为夏侯云曦就不是认真的,此刻听她这样说心中愈发确定,随即身形就是一松,可未曾想到夏侯云曦紧接着又是一句。 “不敢做掌宫,便先做掌仪好了,未央宫之中有关本宫的一切事物现如今暂且交到你手里,不让叫本宫失望。” 钟啸本是万俟宸身边的大太监,此刻已经被万俟宸留在了未央宫专门夏侯云曦她调遣,钟啸闻言赶忙看向那凝香,见她定着身子不言不语,气的上前去踢了她一脚,“还不谢恩!” 凝香这才回过神来,略带两分犹疑的道了一声,“凝香拜谢娘娘!” 待凝香退下,钟啸有两分犹豫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笑笑,“你自然当本宫和皇上一样,该说的你且说吧。” 钟啸心中有数,这才恭敬的道,“娘娘,凝香的性子只怕弱了些。”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闻了闻屋子里淡淡的荷花香,轻声一笑,“你可知这香是哪一种荷花做出来的?” 钟啸只觉得好闻,又问了太医对胎儿无害才试着点上的,本来就打算驱驱药味儿便罢的,这会子见夏侯云曦似乎喜欢上了便开心起来,可他不懂香,哪里明白这许多? 见钟啸摇了摇头,夏侯云曦又是一笑,“听说宫中有一种冬日睡莲只在腊月开,花期极短,只生在丽水深处,而这香只能用新鲜莲瓣来制……” 夏侯云曦还未说完钟啸便明白了,那睡莲是宫中珍品,当初是圣文皇后极爱的,后来年复一年的圣文皇后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了那睡莲便被移栽到了丽水中央去,凝香要用这花制香,必然要在大冬日的涉水而过去采花……依她这样的性子,自然没有那个气势指使旁人去做,不怕她不成器,只怕她本来就没那个心性儿。 此刻已经是暮色十分,眼看着时辰不早夏侯云曦正待等万俟宸从太极殿回来,这边厢慕云却是求见,夏侯云曦眉心微拢,慕云去做什么她是知道的,当下便让钟啸宣了慕云到椒房殿偏殿相见。 慕云进门来的时候眉心微拢,行了礼之后夏侯云曦便轻轻一问,“她可还好?” 慕云想想摇了摇头,“不太好。” 夏侯云曦亦是拢了眉心,“怎么回事?” 慕云低着头,“这两日和娘娘一样吃不下东西,请了大夫来也没有法子,大夫说那孩子只怕是保不住的。”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唇线抿成了凉薄的弧度。 ------题外话------ 宫啊宫~等下要出门,所以只能写这么多~o(╯□╰)o 002洞房花烛,白首不离 万俟宸唇角勾了勾,眼底的深不可测却蒙上了雾气。 “蓝儿,终于娶到你了。” 轻轻的一句话瞬时让夏侯云曦心底某一处轻轻地一疼,她是女儿家,在她的心中这个仪式自然不是不重要的,只是,曦朝初立,对于她而言,这仪式固然重要,却重不过朝纲重不过百姓,并非是她超然与外物也不是她心胸如何的博大,只是她已经站在了这个位子上,得与失都需要另眼看待,可是她未曾想过,在他心中只怕将这个仪式看的比她想象的还重。 夏侯云曦也抬手,仔细的去描摹他的眉眼,一边却道,“我竟不知大婚是要这般,幸而我未曾错过,皇上,臣妾……” 万俟宸募得握了她的手,眯着眸子睨着她,“你我一体,你不是我的臣,也不是我的妾,你是我的妻子。”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她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有些好奇这个新鲜的叫法想要试试而已,可是显然他不是那么喜欢,既然如此那不叫便是,万俟宸将她揽进怀里来,颇有些叹然的抚着她的背脊,“你相信吗,我曾经很多次想过我们大婚的场面,一次次的,而今,你我之间才算是圆满,这红色我看着十分喜欢,往后,为我穿红?” 夏侯云曦喉头微紧,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万俟宸叹气的伏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语声闷闷的,“蓝儿,你身世艰难,一路坎坷,从此刻开始,你有家了。” “万俟宸……” 夏侯云曦是真的红了眼圈,当他将在东齐住的好好的洛青衣不声不响的接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生怕这长安城中她有一星半点的失望寥落,曦朝初建,即便她住在长乐宫,可是他们这两个月来能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常常他回来之后她已经睡了,等她醒来,他却又走了,并非是他为了百姓一定要勤勉到呕心沥血,只是他身在了这个位子上,得和失,早就没有权利,也没有退路计较了。 夏侯云曦哽咽的埋头在他怀中,想了想还是说了句矫情的话来,“万俟宸,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万俟宸覆在她背脊上的手臂微顿,轻轻地后退一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来,她嫣红的唇上有胭脂花了妆,他凑上去啄了一口,一边抵着她的额笑,“从今往后,每日都陪你用膳,每日都伺候你沐浴,每日都抱着你睡……” 夏侯云曦红了脸,却仍是嗔他一句,“谁要你每日每日的——” 万俟宸眉头微抬,“不信?” 夏侯云曦咬着唇揪着他的衣裳,万俟宸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眸光落在了屋内的桌子上,此刻那桌案上正摆着他们行礼之时要吃的食物,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去让她落座,“饿了吗?先用一些垫着——” 夏侯云曦自然饿,就算她不饿肚子里的小家伙也饿了,这些吃的大都做的十分精美,每样一点点的看起来十分可口,这边厢万俟宸已经开始给她布菜,说着他自己也吃起来,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对而笑一起用膳,不由得就添了两分世俗的温馨来,夏侯云曦吃了七分饱,刚放下筷子万俟宸便到了她身边,一倾身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做什么?” 见夏侯云曦大睁着眸子,万俟宸将她抱着放在了床上,又转身去拿了那高脚杯来,两个杯子里都有酒水,夏侯云曦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未喝合卺酒呢,万俟宸也坐在了床上,手执酒杯与她交杯,夏侯云曦随着他的动作一仰,杯中的却是一杯清甜的果酒,她笑了笑,万俟宸起身将杯子放下又过来抱起她。 “又做什么?”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便被放在了梳妆台之前,万俟宸看着镜子里的夏侯云曦将她的凤冠取了下来,又一点点的,将她身上所有的饰品都拿了下来扔在一边,转而又将她抱了起来,夏侯云曦快要被他抱晕了,不由得又是一问。 “还做什么?” “沐浴。” 万俟宸答得简单,夏侯云曦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他们都应该换上常服了,夏侯云曦左右看了看,“不叫人进来侍候吗?” 万俟宸低低看她一眼,“我侍候你不好吗?”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你等一下还要出去赐宴呢。” 万俟宸碰她额头一下,“赐宴也是稍后的事,不妨。” 未央宫的浴房是重新装修过的,此刻看过去,那一片汤池正是夏侯云曦前所未见的大,比长乐宫的大多了,地上铺着的都是触手生温的白玉石,赤脚走在上面也不会冷,此刻沿着台阶往上走几阶便到了汤池台子上,万俟宸将夏侯云曦放下来一边去解她的衣裳,夏侯云曦面色绯红,却到底未曾制止。 “那……你要不要洗?” 夏侯云曦试探着问,万俟宸眸光微眯,眼底却有明亮的光闪出来,*辣的落在了夏侯云曦身上,夏侯云曦顿时有两分懊恼,所幸面不改色的继续道,“等一下你要出去的,该来不及了。” 万俟宸唇角勾起两分惑人的笑意,哪里会决绝佳人美意,所幸拆了她的凤袍往旁里架子上一扔,排开了双手,“更衣——” 这些事情自夏侯云曦怀孕以来就很少做,此时她摇头一笑倾身贴了过来,一点点的将她的腰带取下来,放在一边,又将他的外袍剥下来,搭在手臂上,再去解他的里衣,万俟宸眸光紧紧眯着,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自己三下五除二就脱了个干净,又转身把她剥光了,揽着她滑到了池子里去。 万俟宸禁欲时间太长,被她一碰就着火,由此连他自己现在也不敢随便招惹她,这会子虽是沐浴,却是离了她老远,眼看着差不多了赶紧把她拎着上了岸,又用了大袍子将她一裹抱了出来,她的衣裳这里早就制备齐全,找到袍子彼此换上,这才算是能坐下好好说话了,夏侯云曦面上憋着笑,万俟宸看的可气,抬手便要揉捏她,恰在此时外头却有钟能的声音传来,“皇上,宴会的时辰快到了。” 夏侯云曦收了笑意,起身拿过一边玄色的龙纹常服给他披了上,又将他的发髻打散重新绾起,待收拾好了才随他出寝殿。 未央宫建于高台之上,此刻从那廊道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大半个帝宫,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四处都点上了五彩琉璃的宫灯,红彤彤的一片越发将白日里的喜庆延续到了晚上,两人在寝殿门口站定,万俟宸连忙止了她的步子,“外面有风,你身子不便可不能出去,回去床上坐着,若是等不及就早些歇着,嗯?” 曦朝初立之时祭天立朝大典是行过的,可是彼时政务繁忙,各地官员选派都是急中之急,连个君臣赐宴的机会都没有,夏侯云曦知道万俟宸这是要趁这个机会犒劳底下人这三个月来的辛苦,自也是明白只怕只出去露个脸是不行的,“我知道的,你这几个月来累坏了,别喝太多烈酒,让钟能准备好醒酒汤候着——” 万俟宸听着她软语叮咛,一时间那脚步就跟灌了铅似地走不动了,还是钟能站在远处轻咳了一声才让他回过神来,只将夏侯云曦又抱了抱才转身去了,眼看着两人走了钟啸便从一边走了出来,“娘娘,奴才让人为您准备了晚膳,安胎药也给您熬好了,您先用一点吧。” 钟啸是这未央宫的总管太监,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安排,夏侯云曦闻言摇了摇头,“将药端来便是了。” 钟啸应了,不多时灵儿便端着碗进来了,随着她进来的还是七个大宫女,俱是此前钟啸得了万俟宸之令为她挑的,夏侯云曦接了药碗,灵儿便站在了她的身边,她打眼扫过七个宫女,俱是形容秀美却又各个美的都不同的主儿,或是清秀的或是婉丽的或是明媚的,此刻站在她的面前俱是低垂着头儿,一点都不张扬,夏侯云曦看了钟啸一眼,钟啸便上前一步,“娘娘,皇上说今后帝后同宫,皇上近身是从来不要侍婢的,您贵为皇后依礼该有一个掌宫宫女,两个掌仪宫女,再有八个近身一等宫女,这几个是奴才前日里选的,俱是长安城里有品人家的女儿,从小熟知宫中礼法,娘娘您看看喜欢的先留着,明日里命妇宫娥拜见之时还可再添人手……” 夏侯云曦手中拿着汤匙搅着药碗之中的药汤,白瓷相碰的声音清脆的落在室内,她的眸光从那几个宫女面上掠过去,眼底光彩明灭,从前在西夏她便对皇族后宫之争有几分见识,之后到了中原,不管是大燕还是现在的曦朝,只有更甚的,她的唇角微勾,眸光忽而扫向了窗棂,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进了这帝宫有他守着就万事齐备了,帝王之家嘛,皇权贵胄平民百姓趋之若鹜她自是理解的,现如今几个宫女就是这般可人的大家闺秀,将来,自然还有更出众的等着她呢,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将药碗往旁里的桌案上一放。 “既然皇后不喜欢近身侍候的宫婢,那所谓的八个近身宫女就一个都不要了,灵儿是一直跟着本宫的,往后本宫身边只留她一人便可,至于掌宫和掌仪,便从他们当中选三个出来,钟啸你看着办便可。” 夏侯云曦淡淡开口,不怒自威,一点儿不给人反驳的意思,钟啸连忙点头应了,那七个低着头的宫女便鱼贯退了出去,灵儿看了看外头的几个人,“主子为何不要?我听人说这宫里宫女最是多,主子您是皇后,身边最应该多留些人才是。” 夏侯云曦喝了药,抬头看了灵儿一眼,不由得有两分苦笑,谁说她不要,灵儿武功虽高,可是在这宫里武功大抵是最无力的武器,她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合计合计,她拉了灵儿的手笑着逗她,“你就不怕你家主子用了别人冷落了我们灵儿?” 灵儿微怔,想了想竟然点头,“那就不要了!” 夏侯云曦大笑起来,笑意还未消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最先进的门来的脚步声轻快且急促,夏侯云曦能想象来人那无忌肆意模样,后一道脚步声则是平实稳重,不疾不徐的连频率都一样,夏侯云曦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张端庄婉丽的脸来。 当先进门的是苏璃,她一脸笑意的奔进门来,老远看到夏侯云曦便扑了过来,手中拿着个盒子,“姐姐——” 随后进来的是一身樱草色宫裙的万俟烟,小公主裙裾飘飘,面上施了薄薄脂粉,进得门来先行了一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夏侯云曦看着眼前两个小姑娘笑意更甚,一手拉了一个说话,苏璃最先开口,“皇上在前面赐宴呢,让人传了话给我,说是姐姐一个人无聊,让我来陪陪姐姐,公主在旁里听着便也一起来了——” 苏璃说完便打眼看这屋子里的布置,这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一双紫光润泽的眸子到处转着,直看得一边站着的钟啸眉心微蹙,夏侯云曦看的好笑,这边厢来看万俟烟,自她此前进了宫倒是时常见到万俟烟,小公主现如今越发的现出皇家大气,行事沉稳有度,一双眸子里满是灵慧沉静,可夏侯云曦却希望万俟烟能和苏璃一样笑笑闹闹的才好。 “可在宴上看到他了?” 这位小公主任何时候都能处变不惊,偏生说道宋柯的时候她必定要乱了神,好比现在,万俟烟面上的笑意一僵,随即便不知如何的答话的转眼看向了别处,倒是苏璃听到这话转过头来问,“看到谁了?姐姐要看谁?” 夏侯云曦笑看着万俟烟,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又转过头去问苏璃,“先生这几日可还在挑灯夜战?” 苏璃闻言眉头一龙拉,“如姐姐所言,先生这几日变本加厉呢。” 夏侯云曦笑意微滞,“你如何不劝着些?” 苏璃摇了摇头,无力的苦了脸,“我哪里能劝的过来——”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我教你个法子,先生若是再不顾时辰,你便一直陪着先生便是,他不歇着,你便在旁侍候着,到时候你再看……” 苏璃眼底一暗一亮,万俟烟在一边便看的直笑,这两人手上都拿着个盒子,原来都是实在万俟宸在宴上赏的,苏璃献宝似的给夏侯云曦看了,夏侯云曦又从自己这里给二人挑了两件,苏璃当即笑着说要拿去给夏侯非白看,万俟烟自然是道了谢接了。 几个人才说了没几句话苏璃便拉着万俟烟要走,“皇上说了,来陪陪姐姐,但是不能耽误了姐姐歇着,我们这就走了,姐姐你睡了吧,啊不对——” 苏璃说这话忽然住了口,捂着嘴笑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呢,*一刻值千金,姐姐应该等皇上回来才是。” 万俟烟也红了脸,看了看面色微红的夏侯云曦也朝她眨了眨眼,“皇后嫂嫂安心等着吧,我们先走啦——” 两个小姑娘说完便相携着跑了出去,夏侯云曦看了看灵儿,又看了看一脸笑意低着头站着的钟啸,板着脸转过了身往内室走,刚转过身唇角也止不住的扬了出来,灵儿不解的看着夏侯云曦,“主子,公主和苏姑娘的脸色好奇怪……” 万俟烟被苏璃拉着往外跑,出了未央宫便硬拉着她停了下来,未央宫周遭守卫森严,禁卫军极多,再加上今日不比往常,来往宫人也都从这里经过,他们这样子跑定然是不合适的,苏璃也知道万俟烟的性子便停了下来,可刚走了没几步小腹之下便是一疼,她顿了顿,又走了几步,那冰冰凉凉的纠疼感愈发强烈了,确定了小腹之下的疼苏璃是真真切切有些心慌了,她这身子这两年来愈发硬实了,又跟着夏侯云曦学了些内功,基本上从来没生过病的,这会子是—— 万俟烟看着苏璃面色不好不由得有几分担心,“阿璃,你面色不好看,是不是刚才跑得急了?不然先去我那里歇歇?” 苏璃咬了咬唇,又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去找先生——” 苏璃话音落定转身就跑,万俟烟面色微变,对着苏璃的背影大喊,“阿璃,东海王在清凉台呢,你现在过去不方便!” 现在的清凉台俱是臣工,苏璃一个女孩子过去定然是不方便的,可是苏璃哪里管得了那样多,她倒是想去找夏侯云曦来着,可是自己刚从那里出来,在加上今日里是夏侯云曦大婚的日子,她自然是不想去麻烦她的,所幸她知道清凉台在哪里,便一气儿朝着那里跑,路上不时有禁军和太监上前来盘问,都被她以万俟宸赐下的腰牌挡了,那日里她挡着万俟宸的面问夏侯云曦以后她进宫了自己怎么办,万俟宸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块随意进出宫门的腰牌,由此她现在自然是畅通无阻。 一气儿跑到了清凉台的门口,清凉台四周环水,庭院开阔,常常是夏日里皇家行宴之地,此刻的清凉台四周都被禁军看管了起来,远远地便能听到殿内的觥筹交错的声音,苏璃刚跑到殿门口便被拦了下来,看着一身盔甲的禁军她有些怕,却还是亮了腰牌出来。 那禁军犹豫了一番,这腰牌是能在宫内随意行走不错,可是这殿内的都是四品以上的臣子,并不是女眷该来的地方,那军士板着脸,“此处并非是姑娘来的地方,就算姑娘有腰牌也不行。” 苏璃眸光几转,“我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给皇上送醒酒药,你让是不让?” 那禁军一愣,连忙弓着身子让了开来,“姑娘请!” 苏璃不知道夏侯云曦的名字这样好用,心中一松便顺着台阶一路往上去了,台阶两旁是花木成荫,那台阶乃是廊桥之状,底下有潺潺流水,夜风卷着水汽迎面而来,暑意顿时便能消去大半,此刻苏璃被那凉风一吹竟然打了个抖,同时那小腹之下的坠痛也更为厉害了,渐渐地一股子特别的冰凉之意落在了腿根上…… 群臣行宴,禁军不敢放松,内外守卫都十分严密,苏璃忽悠了外围的禁军再想往里面去的时候却是不成了,这次拦住她的是一个面目冷峻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似乎还有那么一官半职在身,显然是个经验十足的,直接问苏璃那醒酒药在何处,苏璃随身掏了一个药瓶儿出来,那剑眉男子拿在手中一闻便破了她的谎话,“皇后娘娘是让姑娘送醒酒药,姑娘手中却拿着提神用的清风露,本将到不知清风露何时用来醒酒了!来人,拿下——” 苏璃随手拿出来的不过是夏侯非白这几日晚间看书之时常用的清风露,这会子被人拆穿自然是再无法子,眼看着有两个身上带着刀剑的侍卫走了过来,苏璃着急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来找东海王的,皇上认得我的,我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我来找东海王,是外头的人不放我进来,我这才编了个谎儿,我要见东海王——先生——先生——” 苏璃眼见得侍卫作势要拿她,吓得当即大声呼喝起来,然而这距离远着呢,加上里头一片热闹的声音谁能听得见,不过这一喊没喊来夏侯非白倒是喊来了慕言,慕言看到苏璃苦兮兮的被两个侍卫抓着手腕的时候心头咯噔一声,手中剑光一出便将那二人敲了开,转而看向那剑眉男子,“何统领,这位是皇后娘娘的表妹。” 慕言的身份宫中都知道,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紧,所幸苏璃现在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根本无心拿捏他们,只顾着牵了慕言的袖子哑着声音问,“先生在哪?” 夏侯非白正在和洛萧说着什么,眼见得慕言进来还以为是来找万俟宸的,就连万俟宸自己看到慕言进的殿门都有两分紧张,可慕言却是朝夏侯非白走了过去,附耳几句话之后夏侯非白眸色一变的走了出去,万俟宸在远处看着,赶忙让钟能跟着去看看。 夏侯非白见到苏璃的时候小姑娘都快急哭了,看到夏侯非白来也顾不得其他人了跑过去便抱住了夏侯非白的腰,夏侯非白一怔,一个眼风扫过去慕言当即退出了这偏殿,连带着连门也关了上。 见人都走了夏侯非白才拍了拍苏璃的背脊,“怎么了?” 苏璃红着眼圈抬起头来看着夏侯非白,开口就是哭音,“先生,阿璃要死了!” 夏侯非白面色一变,猛的探上苏璃的手腕,这一探却并未有什么不妥,可看着苏璃的面色他却是放心不起来,只疑惑的上下打量她,看来看去也没有问题,便捏着她的手问,“好好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苏璃眼泪登时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一边缓缓地提起了自己的杏黄色的综裙,夏侯非白只觉得胸口一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眸色深沉的朝着她的裙下看去,只见在那综裙之下的玉白色亵裤上,在那纤纤弱弱的两腿之间,此刻正沾着一团殷红…… 万俟宸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夏侯非白面色诡异的从偏殿出来,在他身后,苏璃红着眼圈有两分迷蒙的跟着,万俟宸抬了抬眉头,看着夏侯非白示意苏璃,“吵着喊着要见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非白惯常从容温和的面上有两分诡异的青红,却还是扯了扯唇角,“无事,小孩性子。” 万俟宸扫了苏璃一眼,苏璃好像怕见人似地朝夏侯非白身后躲,苏璃自是有些怕万俟宸的万俟宸也知道,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是看了那殿中一眼,“都交给靖王和洛王了,朕先回去了。” 夏侯非白拱了拱手做礼万俟宸便转身走了,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苏璃扯了扯夏侯非白的袖子,“先生,你会治好阿璃吗?” 夜风吹来,夏侯非白的背影又僵了僵。 万俟宸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寝殿之内静悄悄的,钟啸站在寝殿门口,见他回来连忙要行礼,万俟宸挥手止了他的动作,示意殿内,钟啸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心中微松,因身上站了酒气所幸就从下人们打扫浴池之时走的小夹道往角殿去了,将酒气洗了又去醒池用凉水醒了醒神才往内殿来,挂着红色绣龙凤呈祥纹明纱帐的龙床之上夏侯云曦果然正侧着身子安静的睡着,万俟宸眸光微亮的走过去,刚准备躺下床上的人却是动了。 “回来了?” 这声音有几分惫懒的软糯,却并非是睡意朦胧的样子,万俟宸心中一动,掀开被子揽了她入怀,先钻到她肩窝里磨了磨才回他的话,“阿玉他们都手下留情,我心中念着你,这就回来了。” 夏侯云曦心中暖暖的,却是下意识的咕哝,“早回来也没用……” 万俟宸一怔,待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夏侯云曦懊恼的咬了唇,近来她精神不济,再加上在他面前本就没有防备时常话说得快脑袋转的慢不知道出了多少丑,这会子又是一出。 万俟宸将她往自己怀里按,一边探手去抚她隆起来的肚子,细细的打着圈儿一边凑到她耳朵边上问她,“什么叫回来的早也没用?你想做什么?” 夏侯云曦知道自己理亏,也懒得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感受自己背后温热的胸膛和那耳后那火热的气息,她微颤着动了动身子,这一动,股间便抵上了一处硬挺,她身形顿时一僵,这边厢万俟宸已经懊恼的捏她一把,“成心折磨我!” 夏侯云曦咬了咬唇,再不敢乱动,这边厢红着脸按住他落在她肚皮上的手,低低的咕哝,“你,你用——” 万俟宸一愣,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此前调教了她,可也不过是那一次,这会子她倒是想到了这个,万俟宸心中熨帖的跟什么似地,唇角带着笑,却还是要逗她,“嗯?用你的什么做什么?” 夏侯云曦哼一声,大手却已经朝身后摸去,万俟宸机警的一把按住她,大手包住她的小心又落在了她肚子上,夏侯云曦的身子微微蜷缩着,整个人被他包裹了住一般,就这么着就没了动静,夏侯云曦有些发怔,再动了动却换来他威胁似地臂弯一紧。 夏侯云曦这算是懂了,眼角微微一热,“是洞房花烛呢。” 外头的天色泼墨一般的黒,此刻室内的大灯都被钟啸悄无声息的熄灭了,只剩这角落里的四根大红烛还燃着,烛泪一滴滴的落,却是带着喜气的泪,红色的烛火映着大红的纱帐,便是夏侯云曦也觉得旖旎非常,她身子软下来,贴在万俟宸胸口,两个人之间不留缝隙好似一个人一般,万俟宸低声呢喃,“等你身子方便了,夜夜都是我的洞房花烛。” 夏侯云曦心中明明是欢喜的,可是听着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万俟宸将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你躺在我身边便是比那‘洞房花烛’更好的事,蓝儿,今日那些吉祥喜庆话儿都不足以为信,要证明它,只得等你我一同闭了眼的时候,蓝儿,白首不相离,我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夏侯云曦身子重,翻身并不那么轻快,可此刻她还是沉着身子转了过来,他果然眸光星亮且灼热,微微上扬的眼尾带着两分水色妖娆,直看得她心中灼烫,他本就被她忽然转身一惊,也不敢使力气框住她,只等着四目相对的时候才惊觉她眼底的情意被那旖旎的红晕染,变作了让人惊艳的妩媚直直瞅着他,万俟宸艰难的吞咽,夏侯云曦看着他滚动的喉结想也不想的吻了上去。 “蓝——儿——” 夏侯云曦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他的脖颈上,万俟宸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犹如拉满了的弓一般紧,某一刻,心底的涌动再也按压不住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而出,他微微翻身,避着她的肚子噙住了她的唇,那灼热的魅惑的湿滑香甜让他着了魔一般一尝就停不下来,夏侯云曦眯着眸子承受,身体敏感的先她的神识做出了反应,颤栗的贴近和那粗重的呼吸撩人的呻吟全都成了催情的欲火,万俟宸的手滑进她的衣裳里,揉捏捻弄只让夏侯云曦变了声调的喊叫出他的名字。 “十五……说可以……真的可以吗……”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羞得快要死掉,他怎么能问十五这样的事!心中腹诽着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万俟宸小心翼翼的覆了上来,只敢轻轻贴了她的肚子吻她,纠缠的火气排山倒海的侵袭着彼此的神识,旷久的欲念更是让夏侯云曦经不住他更多的撩拨,夏侯云曦不自禁的抓住了身下的锦被,汗意淋漓,连脚趾都卷曲起来。 “宸——宸——” 万俟宸轻轻地沉了身子,夏侯云曦只觉得一抹灼烫靠近了她的腿根,她羞恼却又带着等待的偏过头去,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万俟宸试探的往里靠了靠,正待他一手护着她的腰身正准备一沉到底的时候与他紧紧相贴的某一处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万俟宸身形一僵,只看到夏侯云曦猛的转过了头来,她和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在夏侯云曦那光溜白皙的肚皮之下,正传来一阵强有力的震动! 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相视一眼,一个唇角上扬惊喜至极,一个却咬着槽牙退身而下面色诡异到了极点。 ------题外话------ 哦呵呵~小万俟太是时候了~ 004未名牡丹,鬼魅生香 万俟宸晚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椒房殿内室多了个人侍候,椒房殿因是帝后寝殿,外间侍候的人不少,能进的内殿的人屈指可数,夏侯云曦有些个“怪毛病”,不管是沐浴还是更衣不喜欢旁人插手,这点到和万俟宸十分相像,由此能进内室之中的人便更少了。 凝香垂首站在帷帐旁边,万俟宸回来半个时辰之内和夏侯云曦说了四十五句话,十句是在和夏侯云曦说前朝安排,三十五句都是有得没得的家常话儿,凝香并不敢逾越,没得到吩咐便只是安静的站着,现在,夏侯云曦由着灵儿扶着往角殿洗漱,殿内瞬间便只剩下了万俟宸一人。 凝香感受到了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从前她是司苑房的宫女,宫内有草木的地方都有她的身影,因此她也曾远远见过这位十年未归的太子身影,那时候的她不含仰慕不含*,只当那是与自己无关的存在,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这般近的接受他目光之中的酷寒。 “你的叔父在九城兵马司任职,如果皇后这里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你的叔父,叔母,包括那待你最好的教养嬷嬷,要他们的命,只是朕一句话的事。” 直白,凌厉,好似利剑穿心,一个最有耐心的帝王,一个最会谋划筹算的帝王,一个最不屑与威胁的帝王,而今,对于一个毫不起眼甚至连名字也懒得问的宫女竟然有如此直接到让人无法反抗无法抗拒的威胁,凝香募得俯身跪地,纤纤十指紧紧的扣在殿内的白玉石地板上,唇角几动,却连一句应答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叔父是九城兵马司一个七品的看马小官儿,她的家在朱雀门外城西的一座陈旧的两进院子里,她的教养嬷嬷早就在她进宫之时就被她塞了钱回了老家荣养,这些旁枝末节,这些秋毫一般微小的事情,在凝香看来,永远也和不远处那高高在上的神打不上边界,可是如今,他这般不辨喜怒的轻轻一语,就如此明明白白将那些渺小摆在了她的眼前,凝香在这一刻不觉屈辱,只觉得凉意入心,那是连呼吸也能猛的戛然而止的畏惧,因为这畏惧,她永不再有生出二心的机会。 轻轻地脚步声响了起来,凝香抬头的时候窗下的塌边已经无人,转头一看,通往角殿的珠帘纱帐之内正有一道模糊的撩黑背影,凝香轻轻地松了松发僵的背脊,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庆幸的释然,庆幸自己被皇后选中,释然自己从未有无妄之念。 夏侯云曦自是不知万俟宸对于新来的掌仪会有如何的评价,她只是在发愁自己越来越圆润的身形,即便是吃不下东西,那圆润也未曾停下,所以当万俟宸掀帘而入的时候她急急的沉到了水中去,灵儿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万俟宸进的角殿浴房的时候面上已尽是柔色,随手拿起一条巾子要给他擦身,夏侯云曦躲开,眯着眸子瞪他,“从今日起臣妾沐浴之时不许皇上近身!” 万俟宸抿了唇,站在池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数三声,你若不过来……” 夏侯云曦身子重,哪里能阻得了他的手段,闻言磨磨唧唧的往池子边上来,万俟宸眼底绽出两分笑意,给她擦身的时候手脚十分轻慢,夏侯云曦头发绾起,修长的脖颈愈发显得的莹润白皙,可是从脖颈以下,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这在夏侯云曦眼中怎么看怎么都是怪谲,可是在万俟宸眼中,他却不这么认为,她原本太瘦,抱着的时候怀中还有空落,现如今能让他抱个满怀,再加上那滑溜十足的软嫩手感,万俟宸便愈发的着急她吃不下东西的问题来,这么下去,定然还是要瘦的。 “这两日好生歇着,过两日带你去个好地方。” 万俟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侯云曦“咦”了一声转过身来,“过几日莫不是不上朝?外书房这几天可是消停了?” 太极殿是内书房,万俟宸不上朝或者是议事时间长的时候便会选在这里,外书房则是太和殿之中的书房,通常下了朝总有先前递了折子的臣工要留下详述,这几日,万俟宸大多数时间都在外书房度过了,万俟宸闻言轻声一笑,“有东海王和南安王在,我自然可以偷懒。” 这南安王便是洛萧了,因是七国一统,为了安抚七国臣民之心,但凡是先朝皇族都可以得到曦朝封爵,只是这封爵乃是虚封,没有封地,更是与朝中任何官职没有联系,不过是能维持勋贵之名罢了,除了洛萧和夏侯非白之外,洛然受封为南乐王,姬无垠挂着忠义侯之名,赵晟追封文渊侯,而先西凉不见了踪影的小皇帝萧玉衡则是威武侯之名,再来便是公孙成霖和公孙墨,虽然至今下落全无也并未有称臣之意,但是在昭告天下的檄文之中还是封了二人一个北成王,一个北德王,俱是二人此前在大燕之时的封号罢了,夏侯云曦虽然不知道这二人在看到檄文那一刻面上的表情是怒还是恼,但是如此一来万俟宸善待先朝皇族的仁厚之名便算是落定了。 夏侯云曦穿了衣裳窝在万俟宸怀中由他抱着往外走,一边轻声道,“他们如今如此而为自是难得,只是将来大业落定之后你要用什么来赏他们?” 夏侯非白和洛萧皆是皇族贵胄,权名利禄与他们而言早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待万俟宸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便要两难了,万俟宸闻言不由得捏了她一把,“我知你的意思,你以为我舍不得放了他们走,这世上有些人对你付出一分,便得你赏他三分,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还有些他为你付出一分,你心甘情愿的赏他三分,这样的人最能成事,却不可独独重用,东海王和南安王自然是两者都不在其中,他们于公于私都是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我根本不能赏,赏倒成了亵渎,唯有诚心待之,尽我所有回护罢了。” 夏侯云曦听着笑了开来,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前仰着头来看他,“御人之道需得用以诚心与手段,你不用手段只有诚心,他们哪里还能置身事外,皇上可真是高明!” 万俟宸看她仰着下巴眸子亮晶晶的瞅着她,忽然就眯着眸子咬了她一口,这一口正咬在下巴上,夏侯云曦陡然睁大了眸子,他这是要存心戏弄她!留下了印子她明日如何去见内廷宫官! “皇后如此偏向旁人,朕若是不高明点,早就让人拐跑了你!” 万俟宸狠狠的又凑上来啃她,夏侯云曦笑闹着打他,软嗔笑语落了满室,重重帘幕之外,灵儿听得呵呵直笑,钟啸的唇角微扬,凝香紧绷的身形微松,肃容的眉心缓缓地浮起一抹松快之色。 夏侯云曦第二日自然未能出得了椒房殿,下巴上的浅浅红痕赫然在目,又是暧昧又是旖旎的,内殿之中不过灵儿与凝香二人,饶是凝香那等不动声色之人都被夏侯云曦的模样逗弄的少了肃容之色,更别说灵儿了,夏侯云曦在殿内无事,便着钟啸去将各宫官的述职文书呈上来,文书众多,她自己也不看,只是让钟啸和凝香去挑那些直指弊端的,经了大半日的挑选,倒是挑出了十来本。 交上来的总有百本,却只有十来本敢说宫制不好的,夏侯云曦眼底颇有两分兴味,便倚在榻上随便翻看,一边隔了屏风问钟啸,“钟啸,你可知花在宫人们身上的流水银子,一个月是多少?” 钟啸立在屏风之外,这个数目他自然是知道的,“一个月是一万四千两银子左右。” 室内灵儿和凝香侍候,便也只有她们二人看得见夏侯云曦的神色,只见其眼角微扬,斜睨着眸子看了凝香一眼,“你叔父一年的俸银是多少?” 凝香眉眼一垂,“叔父一年俸银为三十两,再有棉绢各十两,粟米二十石。” 官员俸银是实打实的,宫里的流水银子却远远不止账面上着许多,夏侯云曦听着便不再言语,继而又看起手中的册子来,不多时便又在纸上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让凝香交给钟啸去查这几人的详细资料来,椒房殿的动作自然未曾逃过万俟宸的眼睛,外书房之中,万俟宸听到慕言如此回报不由得沉了沉眸子,一边的夏侯非白和洛萧对视一眼,俱是笑起来。 “皇后忧国忧民,实在是皇上之幸!” 夏侯非白如此一言,洛萧虽然没说什么却仍是面上带了笑意,万俟宸眼角微抬也有几分与有荣焉之色,这边厢又交代慕言继续看着转而看向了夏侯非白,“大燕立国百年,虽然现如今已经成为曦朝之地,可是不管是内政还是兵权都是最难啃的一块,依你看,用谁最为合适?” 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这才轻咳一声道,“这个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万俟宸眉头微抬,夏侯非白又道,“不妨叫洛王试试看。” “阿玉?” 夏侯云曦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现出两分揶揄的笑意,“洛王此前倒是与我谈过,乃是说当年答应过谁什么事,说是要带着楚军入燕是他的梦想,我想着反正谁去都是去,不如就让洛王去,他年纪轻,自然多多历练的好,早前在大梁的时候我便觉得洛王能堪大用,这一次正是试炼的时候。”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他要是不懂夏侯非白这话里的意思他就不是万俟宸了,答应过谁,自然是答应过夏侯云曦了,想到当年在大梁之时万俟玉信誓旦旦的说他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万俟宸的心头便是微沉,他想了想,到时候未曾多言,转而扔给夏侯非白和洛萧一本册子,“你们看看,这是最新的任命。” 夏侯非白和洛萧看了看,不由得有两分意外,洛萧更是出言相问,“秦征此人在军务一道十分的老脸,独独放他在燕地会不会有些铤而走险?” 七国之中但凡是对新朝投之以诚的官员都会得以任用,只是为了防止旧朝复辟,用人之时便需得上位者谨慎布置谋划了,先燕官员之中只有秦征原封不动留在燕地,万俟宸眸光微眯,“秦征此人对公孙家最是忠心,可是现如今公孙家放弃大燕已经成为定局,他多半不会真的改变心性转而忠于曦朝,既然如此朕也不会逼他,不如就将秦征放在燕地以燕治燕,当他看到燕地百姓富裕,难道他还会将燕地重新置于战火中不成?” 对于一个对民众有责任感的血性军人,降服他的不必是帝王之威,也不必是皇权重压,只需让他看明白谁能给百姓最好的生活,他心之所向力之所为自然是朝着帝王希望的方向而去,这比那些只知愚忠的臣工好得多。 夏侯非白和洛萧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至于其他的旧燕之臣自是不足为惧,放在哪里都只能是曦朝之臣。 曦朝朝堂班子乃是在先楚的基础上成形的,然则此前只是先楚,现在乃是中原,因是新朝第一年,万俟宸不敢大意,哪怕只是一个小的郡县也都是由他亲自过目的,而与此同时需要考量的还有一点,先楚朝上的旧班子如何与新封赏的臣工无冲突的交接,先楚早前的旧臣有许多已经不堪其位,要换上新的人必然要损伤旧人的利益,因此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之中其实已有暗涌激生。 两日之后,皇令下达,命洛王万俟玉率领新整合的二十万楚军前往大燕接管大燕军政,随行的二十多文官之内列在守卫的便是原东齐丞相莫云遮,此人此次以钦差之名外派,统管整个旧燕地和旧梁地的政务,是目前外放的权力最大的臣子。 夏侯云曦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适逢第二次胎动,自归楚以来夏侯云曦的身体状况再次全部交由十五监管,据十五说怀孕五个月之后胎儿便会有胎动,可是夏侯云曦等到了六个月之后才等来,却又是在那样一个晚上,此刻又察觉胎儿动静本来正是高兴的时候,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她却有一瞬的失神。 万俟玉被外派她是赞成的,夏侯非白和洛萧等人虽有才华却并非是长久用以辅政之人,曦朝初立,真正的能为新朝十年治太平的还是万俟家的人,万俟玉此刻外放,历练两三年归来之后自然又是另一番模样,只是她没想到万俟玉是要去燕地,他没有忘记嘉陵山狩猎之时他的诺言,未得千军万马,再不踏足大燕国土。 让夏侯云曦最为担心的却不仅于此,太上皇万俟婓的身体本就是强撑,在新朝建立之后便愈发的每况愈下,夏侯云曦只怕万俟玉此去再难以给老人家尽孝。 这么想着夏侯云曦便摆驾静和宫了,因为万俟婓养病的缘故,静和宫的位置靠后了些,夏侯云曦不想扰了万俟婓,只带了钟啸、灵儿和凝香与几个禁卫军过去,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淡淡药香,夏侯云曦也不让通禀的进了宫门,刚转过一道壁影便看到阿卓的身影。 “皇后驾到,有失远迎——” 那一双蓝眸依旧灿然,与往日的内敛沉暗不同,现在的阿卓眼底有曜日之光,他虽然只着一身简单布衫,通身上下却不再是那个木讷迂腐的士子了,夏侯云曦嗅着院子里的药箱勾唇,“听闻乌雅在准备大婚,你却迟迟不回去,只怕是要惹她来抓你。” 说及此事阿卓面上亦有笑意,他的眸光从夏侯云曦身上掠过,“我现在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待到了时间我自会回去便是。” 夏侯云曦由他陪着往里走,却是看到正殿外面守着一人,正是澄心,澄心老远的给她行了个礼,夏侯云曦疑惑的看向阿卓,阿卓一笑,“你来的巧,洛王也来不久呢,洛王要北去的消息我也是刚知道,皇上进来身子虽然时常不好,可是心性却愈发的好了,每日都要去后面院子看看,往日我还担心,此刻却是罢了。” 阿卓所说的静和宫后面的园子便是曾经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去过的那一方奇景,立着圣文皇后的坟冢,阿卓早年间失去父汗,对于父爱一道多有缺失,现如今照顾万俟婓的同时倒是和万俟婓成了忘年交,彼此之间很是温馨融洽,因此阿卓也知道那园子之事,夏侯云曦不曾想过万俟玉先她一步来,此时心知是他们父子有话要说,便也不去打扰,只和阿卓在院子里说话,阿卓的眸光不离她的肚腹,忽然眉头微抬,“云曦,让我为你接生吧——” 夏侯云曦一愣,旁里的凝香更是愕然又隐带气愤的看向了阿卓,夏侯云曦回过神来,忽然想起当年在大梁边境初遇阿卓之事的模样,彼时他声称自己是因为善于给妇人接生才被请去那杏林大会,至今想来还有几分好笑,他现在身份贵胄,哪里能让他给自己接生,夏侯云曦额角冒出两分冷汗,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肚子,眸中忽而又闪过一丝担忧,“可是有什么不妥?” 阿卓摇了摇头,可到底接生这种事在中原人眼中都是医婆来做,更何况他是一个大男人,他面上染上一抹不自在,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对自己的医术有几分自信。” 夏侯云曦看出了他的窘迫,也看到了凝香那表情,在凝香的眼中,只怕阿卓此话多有几分非礼之意,她无状从容的一笑,“啧啧,你当今的身份我哪里敢让你为我接生,你放心,宫中早有准备。” 阿卓唇角微抿,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那殿门忽而打了开来,万俟玉从殿中走出看到夏侯云曦站在中庭一副来了许久的样子不由得一愣,随即便看向澄心,皱了眉头道,“皇后驾到如何不通报?” 澄心哀怨的看着万俟玉,夏侯云曦已经笑着走了过去,殿内万俟婓听到万俟玉的话早就高声喊了出来,“云曦来了,进来坐!” 这声音带着两分病态的气弱,夏侯云曦听得心中抽紧,却还是笑着走了进去,万俟玉大抵是准备告辞,此刻也跟着走了进来,万俟婓最是挂心自家孙子,一进门就问凝香胎儿状况,凝香得了夏侯云曦的眼色,自然是照好的说,万俟婓放下了心,知道夏侯云曦的来意不由得笑开,“阿玉出去也是好的,你不必担心,阿卓我这身子还得有两年,也不是等不到他回来的,阿宸已经说了,只给阿玉两年,不管他做不做得出成绩来两年之后必得回来,我已经做主给阿玉指婚,待改日里下了圣旨阿玉便可启程了,只是看不到皇侄儿诞生有些可惜了。”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两分讶色,转而看向万俟玉,“洛王年纪不小,是该指婚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万俟玉只低着头并不说话,唇角微勾着,因是看不清他眼底眸色到底不知他此刻喜怒,倒是万俟婓笑了笑,“她母后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宇文家的姑娘,这会子自然没得什么好犹豫的,就是宇文家的丫头了。” 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声,朝中新旧臣子焦灼,老臣不退新人冒进,万俟宸正在为此事烦恼,可最先退位让贤的竟然是右丞相宇文都,如此高风亮节之风让万俟宸十分赞赏,也给朝中些许不知厉害的老臣做了个表率,宇文家少了一位丞相,现在多了一位王妃,夏侯云曦敛下眸子,自古皇权制衡便是如此了。 心中虽有两分明白,可夏侯云曦还是颔首,“宇文姑娘性子明快直爽,倒是和洛王相配,他们二人一起长大,自是有不比寻常的情分,如此倒是天作之合。” 万俟婓也叹息似地看着万俟玉,“出去一阵子总算是进益了!” 老人家的目光是赞赏的,不论是万俟玉在七国之乱之中的战功还是现如今明白大局的接受了这婚事,都是他进益的表现,夏侯云曦心中微叹,到底当年那个要只要最好的意气少年不见了,万俟婓说着话又轻咳起来,一边挥手赶人,“好了,阿宸在前朝忙,后宫也需得你烦恼,我这里你生产之前在不必来了,免得过了病气与你,人老了,你们的孝心我自是明白,走吧走吧——” 夏侯云曦本就是担心老人家因为此事心中郁气影响了身子,这会子也放下了心来,随即听话的告辞,阿卓送了他们出来,万俟玉便随着夏侯云曦往外走。 此时已经午时已过,夏侯云曦想着万俟宸或许会回椒房殿便先让凝香先一步回去和万俟宸交代一声,随即扶着灵儿的手往前走,钟啸带着禁卫军在后面远远缀着。 万俟玉着一身亲王常服,五爪怒龙鎏金盘翔,金线暗纹繁复交错,端的是华贵万千,夏侯云曦想了想,“宇文珂若是知道此事不知道多高兴。” 万俟玉眼底再没有那朝阳一般的光,他弯着唇角,“如你所言,想一想我们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夏侯云曦此时方能看进他的眼底,清凌凌的一片不见喜或者不喜,她心头微动,宇文珂对万俟玉用情至深,从前之间万俟玉百般拒绝抵抗,此时他若能给宇文珂一个机会,谁知不是成全了他自己,她不再多说,每个人的幸福都只能靠自己成全,别人再如何都不过是隔岸观火隔靴止痒罢了,随即她想起了万俟玉此去正事,正了正面色停步在一株繁茂的古槐之下,盛夏的树荫之中满是凉意,她透了口气,“大燕是唯一没有被战火侵袭的,可难免有心之人激起流言飞语来,此行关键在两人,秦征想必你是知道的,还有一人,若是你能打动的了他,燕地军政定然手到擒来。” 万俟玉抬了眉头,“何人?”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眸光半眯,墨瞳隐现精光,“先燕兵部尚书齐林。” 万俟宸眼珠儿流转,似是在脑海之中找寻此人信息,夏侯云曦转眼去看那槐树枝桠,继续语声平静的道,“齐林此刻正在长安城中,要攻破他,第一是他的哥哥齐翔,第二,则是先燕公主公孙慈。” 公孙慈现如今本该是文渊侯夫人,可是因为她身怀有孕的关系,这样的殊荣她自然享受不到了,万俟宸虽然给了先朝皇族前所未有的宽容与荣耀,可是他也绝对不会给予他们一丝一毫反抗复辟的机会,这世上可以有文渊侯,可以有文渊侯夫人,却绝不可能有文渊侯世子。 夏侯云曦语声冷静,带上了凰王式的算计,“燕地旧臣只有夜七是随两位王爷远走的,其他人自有抱负,也知天下大势非他为帝不可,自然也多亏两位王爷成全,齐翔现如今官位未定,其人也是练兵好手,你不妨趁着这半月时间多加拉拢,若能得他三分心意便可带着他往燕地去,秦征和齐翔虽然都是眼底旧臣,可是他们并非是一路,一个南一个北,表面上都为燕地效力,实际上心中多有计较,若能得齐翔,齐林手上的人脉亦是能用,他虽然只是早前的兵部尚书,可是大燕的军政情报都经了他的手,再加上他是皇帝近臣,能伸手的地方就更多了,至于公孙慈,你只需让齐林知道她一切安好受我看顾便可。” 万俟玉眸色认真的听着,看着夏侯云曦的目光从深幽变作清冽,渐渐地生了两分亮光来,待夏侯云曦说完,他却忽然说了句与现在的主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云曦,未名居我重新修缮好了,待来年牡丹花开的时候你可要去看洛阳红!” 夏侯云曦回到未央宫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整个宫闱都安静的诡异,夏侯云曦眉头一挑,一个眼色看向了钟啸,钟啸当即令人禁了声,也不通报想内里而去,越是靠近椒房殿气氛越是压抑,眼看着平日里守在外面的侍婢都不见了踪影,夏侯云曦心中忽然生出两分不安来。 钟啸额上也冒出了冷汗,好好的椒房殿白日里怎会无人,这些宫婢也不可能随意消失,在这宫里,除了夏侯云曦之外便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权力,他不安的往殿内看了一眼,扶着夏侯云曦的手臂进了正门,正殿依旧空无一人,夏侯云曦眸光微转,沿着夹道往内室而去,刚绕过一闪屏风便看到了钟能煞白着脸站在内室入口,此刻看到夏侯云曦出现更是浑身一抖的跪了下去。 从这里看过去,内室之中帷帐轻垂珠帘叮咚,暖风袭来,一阵沁人幽香随之落在了夏侯云曦鼻端,墨瞳微动,那幽香之中竟然含着一丝勾人心魂的甜腻,夏侯云曦沉眸,无视钟能额上的冷汗和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抬脚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题外话------ 某姑娘担心的小三小四是不会出现滴,不过因为是宫闱,帝王之家嘛,多少有些让人烦躁的魑魅魍魉,但是我们的女主是有脾气滴,男主是够坚定滴,所以~一切都是浮云~大家放心哦~ 003帝宫之制,收拢人心 未央宫落建与高台之上,位处整个帝宫正中,乃是皇帝之宫,在夏侯云曦之前,楚国的帝后并未同宫,包括万俟婓在内,彼时的圣文皇后住所乃是在未央宫以东的凤仪宫,而今万俟宸已有帝后同宫之令,由此这未央宫既是皇帝之宫,也是皇后宫。 未央宫整体构造颇大,乃是长乐宫五倍有余,其内宫阁更是有二十多处,除了日常皇帝偶尔召见臣子的前殿与充作内书房之用的太极殿之外,与前殿以廊桥丹凤门相连、装潢布置也最是精致华贵的椒房殿乃是帝后寝殿,其他殿阁偏于未央宫正中,此前本是只做打扫并不着用的,而今,因为夏侯云曦皇后之仪便也将其中几殿派上了用场。 未时一刻,未央宫宁芷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新皇后夏侯云曦肚腹微拢坐于金玉宝座之上,其下堂中满满当当站满了人,这些人大都着黛青墨裳与紫蓝宫衣,衣饰俱是按照礼制而为,一丝不苟不敢有半分多余,此刻所有人都低头屏息,模样恭敬至极,宁芷殿外的青石广场上,青衣蓝裳的宫女太监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 夏侯云曦一身正红色牡丹花纹锦广袖宫装,浑身上下钗环矜贵,发髻高悬,雍容华贵的模样让一边跟着的灵儿和钟啸挪不开眼去,此刻的夏侯云曦正眉眼低垂的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这边厢钟啸正在和夏侯云曦低声回禀。 “娘娘,内务府此前设有三院二十四司,总管皇家衣食住行,内务大臣领三品封衔,因前朝官员未定,这内务大臣之职也未定,内宫人事由行人司总管,现下是奴才暂领,其余诸院司管事三百六十七人皆在殿中,内廷宫人总计五千七百二十一人,各院司名目皆在此。” 钟啸口中所言乃是楚国旧例,曦朝虽然是新朝,但是一切都是建立在先楚的基础上,内府后宫自也是如此,他递过来一本册子,灵儿上前接过放在了夏侯云曦手上,夏侯云曦翻开首页打眼一扫,抬了抬眉头,“这奉辰院是做什么的?” 虽然那册子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但是夏侯云曦既然出口相问钟啸必然没有不回答的,当即恭敬的弯了身子道,“回娘娘,这奉辰院乃是负责各处皇家园林行宫的修缮、管理之用,因与皇上驻驜有关,便归于内府管理。” 夏侯云曦点了点头,复又翻了一页,“这上驷院为何?” 钟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仅是他,就连底下站着的人面上都开始流汗,这两个问题都太过于简单了,提简单的问题本身并不是问题,可是这些问题皆是出自这位皇后之口就不那么简单了,众所周知,前朝官员形制还未最后落定,而后宫诸事皆由内务府统管,自然也是未曾落定的,新皇后面见内廷宫官本是常例,可是面对着这位曾经和曦皇一起携手打过天下并且至今仍有那凰王封号的皇后来说,她的一言一行很有可能影响到今后内宫形制,特别是对于殿内这些“宫官”来说,去与留,生或死,一切都没有定数。 “回娘娘的话,这上驷院乃是宫内统管御用马匹之用。” 楚国建国之时崇尚武风,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子、王爷,抑或是后宫妃嫔对于马术都极其喜爱,这宫内马儿的需求自是不小,更别说内宫那各宫殿之中用作他用的马儿了,可是即便这上驷院作用甚大夏侯云曦看着那册子上的官员数字还是皱了皱眉,她抬了抬眉头,随手便将册子放在了一边,转而打眼扫过眼前诸人,站在殿中的大都以太监为主,尽是宫内院司的头目,黑压压的一片,鲜见宫女之姿。 夏侯云曦今日里本就只是来面见内廷宫人,并非是要做出什么变动,所有人都已经拜会完毕,她这般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即便如此,她皱着的眉头还是让底下人的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夏侯云曦眼底薄光闪动,眸光扫过去并无一人敢于她对视,正在此时,钟能的身影出现在了宁芷殿的侧殿门口,钟能看着坐在玉座上的夏侯云曦欲言又止,而一些有眼色的看到钟能出现的那一刻心中不由得一凛—— 夏侯云曦也看到了钟能的出现,他的身影已经出现第三回了,她不由得眯了眯眸子看向殿下诸人,“诸位一直以来尽心与内宫事物,本宫十分欣慰,既是新朝,诸位便呈一份述职文书上来,院司利弊皆可敞开言论,本宫将择优予以重任,诸位莫要叫本宫失望!” 夏侯云曦一眼底下众人面色微变,却仍是伏地拜礼接了这懿旨,夏侯云曦见此便状若满意的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向着侧殿而去,钟啸留下善后。 钟能看到夏侯云曦便是一个恭敬大礼,起身的时候便带着笑的道,“皇上眼见的娘娘坐了这样久担心不已,这宁芷殿不常用,现如今里面寒气重着呢,皇上着人熬好了药等着娘娘,娘娘您小心着……” 夏侯云曦并不是非常习惯太监的侍候,西夏可没有内侍的规矩,可是她甚至中原几百年来皇室传统,此刻不过也只有谨持自身罢了,钟啸心中自然是奇怪,却不敢也不会多说什么,侧殿之外放着一副肩舆,正是前来接她的。 回到椒房殿的时候万俟宸的人竟然在内室榻上倚着,见她回来了赶忙迎上来,“不过是去走个过场,怎地用了这样久,母后留下来的人现在尚可能用,后宫诸事有钟啸在旁帮衬你也不必心烦,诸事有我便是了。” 夏侯云曦借着万俟宸的手上了榻,此时已经微现暑意,屋子里却不能放冰,连带着万俟宸都要跟着受热,夏侯云曦让灵儿上茶,一边轻声道,“你若是要我在这里乖乖的躺四个月那定然是不能的,你自去忙你的前朝,后宫有我呢。” 万俟宸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边倚过来给她打扇一边道,“不管是前朝还是内宫都急不得,你且安心养胎,再没有比你们重要的了。” 夏侯云曦如何不明白这个理儿,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分寸的,却是知道不应下他不会安心,所幸便也点了头,万俟宸这才缓了口气,这方又来好好的打量她今日里的妆容,她果然着了大红色上身,那滟泽张扬的颜色落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突兀,反倒将她眉宇之间的凌烈英气淡去了不少,三分妩媚七分贵,真真的变了个人一般。 夏侯云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着墨瞳一问,“今日里何以这样早就回来了?外面的诸事可都定了?” 万俟宸知她心思,却是转手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可动了?” 夏侯云曦听他如此一言立时便想起了昨晚上那旖旎之时的一动,登时面颊上就染上了轻微的红,看他倾身趴在自己身前想去听一听的样子,一时之间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就是昨晚上那一下。” 万俟宸立时皱了眉,竟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呢喃,“该动的时候却不动!” 夏侯云曦闻言面色更红了,生怕他再落下手去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儿,“不许浑说,或许孩子这会儿什么都能听得到……” 万俟宸挑了挑眉,“若是听得到我便要好好训他,做什么如此折腾母后?” 夏侯云曦心中微热,他这阵子见她极少,在长乐宫之时早出晚归已是见不到,更别说她搬去东海王府了,他每每从宫中出来到王府,第二日一早再进宫,连番着来不知道少睡了多少时辰,夏侯云曦劝了许多次他才稍减了时间,这么一来二去的他们能真正说得上话的时候就更少,可是她的一言一行只怕他都知道的清楚,纵然她从来未曾在他面前说什么,纵然昨天晚上她装的很好。 夏侯云曦已经连续大半个月吃不下东西了,那些汤汤水水倒是能喝,可是一喝便不能再吃,吃了便要吐,这一次连那神奇肉干也没了法子,早前从大梁带回来的都吃完了,去要了方子现做的又不是那个味道,一来二去便是止不住她的坏毛病了。 “他哪里知道这个?” 夏侯云曦轻声咕哝,引得万俟宸“啧啧”一声,“两番言语前后不一,你到是会为他开脱,我可不会轻饶了他。” 这边厢灵儿上了茶,夏侯云曦已经笑起来,“如何不轻饶,要打还是要罚?” 万俟宸睨了她一眼,“既要打也要罚,打自是打他,至于罚……也只有让她母后受着了!” 夏侯云曦大眼一瞪,这边厢万俟宸已经皱起了眉头,“得想个法子才是,总不能一直这样靠补药,是药三分毒,我怕你熬不住。” 夏侯云曦自觉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一想到孩子她也不敢大意,只可惜现如今实在是没有法子可寻,万俟宸见她也拢了眉心不由得触手放在了她的眉间,“放心,有我呢。” 眼见得午时已过夏侯云曦却还没有午睡,万俟宸便要看她睡着了之后才往外走,等夏侯云曦不敢违令,自是上床歇着,等醒来的时候他还未回来,她自是习以为常,叫了灵儿前来服侍鼻端却萦绕着一股子香,她轻轻一嗅,“这是什么香?” 灵儿唇角微勾,“是新来的凝香跟钟啸总管说了之后点的,是荷花香呢。” 灵儿虽然一直保有十二岁姑娘的心志,可是正因为这份少时的单纯和简单,她在某些方面有超乎寻常的发挥,比如记忆力。 夏侯云曦自怀有身孕以来屋子里便不让点香了,一般的香都含有麝香,其他的味道她又不喜欢,现如今这屋子里到处都有淡淡的药味,她虽然不那么反感,可任是谁都不会那么喜欢被药味整日萦绕的,现如今这荷花香一来,淡淡的却不袭人,只是驱散了那药味正个屋子都清新起来,夏侯云曦由着灵儿为她更衣,这边厢挑了挑眉头,据她所知今日里钟啸又选了三人回来,这么一来她就有十个宫女备选,却不知道这凝香又是哪一个? 见到凝香的时候夏侯云曦眉心微蹙,显然她不是昨晚上那七个之中的哪一个,虽然她的长相还算清秀,身形虽然也算得上修长纤细,可是因为太过纤细的缘故整个人给人一种不是那么协调的单薄瘦弱,连带着信任感都低了两分。 “从哪里学来的制香法子?” 夏侯云曦笑意浅淡的问,底下跪着的人低着头,背脊却是挺直着的,闻言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奴婢在家中学过。” “家中还有什么人?” 说到此凝香并未立即回答,虽然停顿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夏侯云曦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她抬了抬眉头,凝香这才道,“家中……家中只有叔父和叔母。” 夏侯云曦果然皱了眉心,一边的钟啸却是立时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奴才只是因为此人制香出色却为人严谨细致才将其选了来,并不知……” 夏侯云曦现在怀有身孕,身边侍候之人需得福寿双全是这帝宫之中历来便有的制度,而今这个凝香竟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难怪她适才有些短暂的犹豫,夏侯云曦安抚的看了看钟啸,挥挥手让其起身,一边又问凝香,“叔父和叔母让你进宫做奴?” 凝香摇了摇头,“不,不,是凝香自己,叔父家中艰难,凝香自愿进宫为婢。” 夏侯云曦微微沉吟,“你之前做到的最高的职位是什么?” 凝香的气息一滞,声音略低了两分的道,“司苑房……长史。” 一边的钟啸皱了皱眉,这边厢夏侯云曦心中已定,各院司头目大都是宦官,宫女在宫中,即便是手艺能力再好也很难上位,最后渐渐地便只能以色事人,而以色事人的最高选择在这宫中自然也只有那一个,从此前钟啸选择的优秀宫女便可见一斑,而这司苑房之中有五品到七品的职位不等,这长史虽然比其他低等宫女的位子高,却是一个没有品阶的差事,夏侯云曦唇角勾了勾,“想要做掌宫吗?” 夏侯云曦明显的看到凝香抖了抖,随即凝香整个人都覆在了地上去,“凝香不敢,凝香自诩无德无才,不敢担此重任,娘娘……” 夏侯云曦经历过那样许多,在她面前的这个十六岁的小宫女,要么是真的害怕,要么就是有让她都难以察觉的演技,前者,她可以调教,后者,她便可以逐出这未央宫了,夏侯云曦眉心拢了拢,“也好,不敢做掌宫……” 凝香本以为夏侯云曦就不是认真的,此刻听她这样说心中愈发确定,随即身形就是一松,可未曾想到夏侯云曦紧接着又是一句。 “不敢做掌宫,便先做掌仪好了,未央宫之中有关本宫的一切事物现如今暂且交到你手里,不让叫本宫失望。” 钟啸本是万俟宸身边的大太监,此刻已经被万俟宸留在了未央宫专门夏侯云曦她调遣,钟啸闻言赶忙看向那凝香,见她定着身子不言不语,气的上前去踢了她一脚,“还不谢恩!” 凝香这才回过神来,略带两分犹疑的道了一声,“凝香拜谢娘娘!” 待凝香退下,钟啸有两分犹豫的看向夏侯云曦,夏侯云曦笑笑,“你自然当本宫和皇上一样,该说的你且说吧。” 钟啸心中有数,这才恭敬的道,“娘娘,凝香的性子只怕弱了些。”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闻了闻屋子里淡淡的荷花香,轻声一笑,“你可知这香是哪一种荷花做出来的?” 钟啸只觉得好闻,又问了太医对胎儿无害才试着点上的,本来就打算驱驱药味儿便罢的,这会子见夏侯云曦似乎喜欢上了便开心起来,可他不懂香,哪里明白这许多? 见钟啸摇了摇头,夏侯云曦又是一笑,“听说宫中有一种冬日睡莲只在腊月开,花期极短,只生在丽水深处,而这香只能用新鲜莲瓣来制……” 夏侯云曦还未说完钟啸便明白了,那睡莲是宫中珍品,当初是圣文皇后极爱的,后来年复一年的圣文皇后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了那睡莲便被移栽到了丽水中央去,凝香要用这花制香,必然要在大冬日的涉水而过去采花……依她这样的性子,自然没有那个气势指使旁人去做,不怕她不成器,只怕她本来就没那个心性儿。 此刻已经是暮色十分,眼看着时辰不早夏侯云曦正待等万俟宸从太极殿回来,这边厢慕云却是求见,夏侯云曦眉心微拢,慕云去做什么她是知道的,当下便让钟啸宣了慕云到椒房殿偏殿相见。 慕云进门来的时候眉心微拢,行了礼之后夏侯云曦便轻轻一问,“她可还好?” 慕云想想摇了摇头,“不太好。” 夏侯云曦亦是拢了眉心,“怎么回事?” 慕云低着头,“这两日和娘娘一样吃不下东西,请了大夫来也没有法子,大夫说那孩子只怕是保不住的。”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唇线抿成了凉薄的弧度。 ------题外话------ 宫啊宫~等下要出门,所以只能写这么多~o(╯□╰)o 005内廷阴诡,出宫之行 清新醒神的荷花香被那隐隐作祟的甜腻沾染,顿时便带上了滟泽惑人之味,夏侯云曦由着灵儿扶着,每走一步面色便更冷沉一分,从回到长安以来,她再不曾在何时露出过如此容色,钟啸久经宫事,如何不知这香是何物,眼看着夏侯云曦往里走,眼神之中又是担忧又是愤恨,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失措起来。 走过层层帘幕,待眼前的璀璨珠帘与旖旎罗帐消失的那一刻,夏侯云曦心中即便有所定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激出两分意外来,她在内室口站定,赫然入眼的便是以额触地跪在室内正中的凝香,那纤细瘦弱的身量佝偻成一个绝对臣服的形状,或许是跪的太久,那极力克制却仍旧止不住的震颤在夏侯云曦看来是如此的明晰,从她这个方向看去,更能看到凝香手中正握着一枚压裙用的鎏金玉环,凸起的金边纹饰深深的卡进她的掌心,随即那魅香之中变多了两分淡淡血腥。 转眼向左看去,南窗之下的锦榻上万俟宸正冕服未除端坐榻间,修长的双腿搭在塌边,撩黑的丝滑衣襟垂在膝上,其上九爪蟠龙正身姿狰狞,他好看的凤眸半眯,线条分明的侧脸滑出锋利的形状,目光却带着寒冰凛冽,寒刃一般的落在凝香的背脊上,一场无声无息的拷问被夏侯云曦的突然出现打断,察觉到入口之处的动静,他眸光幽黑的转过头来,看到是夏侯云曦他眸色募得一缩,继而下地大步的朝她走过来—— “钟能!” 一声断喝守在外面的钟能立时快步进了来,仍是弓着身子站在夏侯云曦身后,出口的声儿都带着颤抖,“皇上?” 万俟宸已经走近了夏侯云曦,大手将她一揽就欲要将她往出带,“摆驾太极殿!” 钟能得令立刻转身而去,万俟宸二话不说揽着夏侯云曦就往外走,夏侯云曦被他半揽半抱的带出几步,眼看就要走进那夹道了,一直跪在室内不发一言的凝香却忽然膝行两步向着夏侯云曦的方向切声一唤! “奴婢失职,求娘娘给奴婢一次机会——” 夏侯云曦顿下步子不说话,转头看向万俟宸,见他面色如常心中微松,这边厢钟啸眸光深沉的看着凝香,又看了看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等着他们二人开口,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再选个得力的便是。” 夏侯云曦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遂转头看向凝香,“本宫给你机会,两日之内将此事给本宫一个交代,否则,本宫自是留不得你。” “多谢娘娘成全——” 凝香受了长时间的魅香折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却依旧沉静平稳,唯有这第二句,带着明晰的颤抖和哽咽,前者是因为万俟宸之威而生的畏惧,后者,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夏侯云曦这个机会,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侧脸似有一叹,所幸打横抱起了夏侯云曦几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钟啸留下善后,皇后今日宿太极殿。” 万俟宸脚步极快,椒房殿之外御辇已经制备妥当,虽然两殿同宫,可是因为太极殿坐书房之用时常有外臣进来,所以和着寝殿是有距离的,夏侯云曦被万俟宸抱上了御辇,又沉声吩咐钟能,“宣十五来!” 夏侯云曦看他紧张的样子轻声笑开,忽然直起身子半趴在了他的肩头去,万俟宸本是倾身吩咐外面的钟能还未来得及收回身子,被她温香软怀的一靠立时转头看了过来,这一转便对上一双漾漾水光的眸子,他眸光半眯,火星簇闪。 夏侯云曦眉眼带妩,灼热的呼吸落在他耳际,“你不必紧张,那香中的东西会引人情潮,对孩子却影响不大。” 夏侯云曦一手揽着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丰满松软的酥胸紧紧的贴在他的臂膀上,随着御辇走动起来的细微颠簸在他臂膀上磨来磨去,万俟宸的半个身子都麻了,背脊越挺越直,只差将她推脱开去,见他这副样子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愈发兴味,轻轻的对着他的耳蜗一吹,软语娇嗔道,“皇上睿智神武,心性更是坚韧至极能忍旁人所不能忍,臣妾好是佩——” 天旋地转猛的来袭,夏侯云曦话音未落便被他一个扭转放倒在了榻上,这御辇极大,四周挂着厚实帘幕,虽有低语声传出,但是外头跟着的内侍们无不是当自己是聋子一般气儿都不敢大声出一分。 万俟宸眼底有火样光芒闪过,逼人的明亮,他避着她的肚子倚在她身边,大手不由分说的从她的裙裾之下探了进去,夏侯云曦眼底本带着笑意,此刻却陡然之间睁大了眸子,正待惊呼出口,樱唇忽然被他含住,正趁着她檀口微张之际探舌而入,顷刻间就将她的舌根搅得发麻,随即夏侯云曦只觉得下身一凉…… 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手无力的抵在他胸前,她眼珠子乱转,意思是眼下地方不合适,可是万俟宸丝毫不顾,夏侯云曦浑身一颤,喉间偶尔露出的细音愈发细碎,那原本滴溜儿转的眼珠儿也没力气了,浮起一层水濛濛的雾气半睁半闭着任他采撷,那旧未沾雨露的切切之意看的万俟宸小腹紧绷,连带着那药力一点点的让他愈发控制不住,“皇后愈发惑人了,真是让朕好生喜欢!” …… 御辇还在行进着,外头如何夏侯云曦不知,夏侯云曦面色绯红的靠在他肩窝里,胸口仍是上下起伏不定,额头汗意淋漓,整个人却是脱力了一般的软成一汪春水,良久,他低低的擦着她的耳珠喘道,“朕能抵得住魅药蚀骨,却抵不住皇后软香摄魂,皇后怎地的还不知这个道理?” 御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夏侯云曦又羞又恼,面上却又满是*之后的妩媚,她只撇嘴闭着眸子不去应他,他忽的起身从冕服之下抽出了她的手来,抄起辇中不知作何用的织锦将她打理干净,复又朝外看一眼,忽然抱起她往御辇之下走去! 夏侯云曦根本不敢睁眼,如此白日宣淫,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他竟然在她怀孕之时可她在御辇上行那样的事,她和他这开国帝后可又有一桩事要流传千古了,心中腹诽着,直到感觉到有阴影罩着自己了她才偷偷睁眼,越过他的肩膀看出去,却见那些随行而来的宫侍全都立了很远,她这才松一口气。 万俟宸感觉到她长长叹了口气,语声不由得带了两分笑意,“皇后适才那般热情大胆的勾引朕,朕以为皇后不怕!” 夏侯云曦在他腰眼一处轻轻一掐,万俟宸的面色登时更暗一分,“此处外殿有臣工等着朕,皇后莫不是想让外臣也知道朕与皇后白日里也鸾凤和鸣如胶似漆?” 夏侯云曦闻言大大的睁开了眸子,撩眼一瞪,“皇上若是不怕,那臣妾也不怕!” 万俟宸的唇角便勾了起来,脚下方向一转,直往角殿而去,又低低的道,“好,既然如此,朕自会寻个好地方继续疼爱皇后,可还记得苏逻——” 万俟宸的声音极低极低,暗哑的魅惑带着一点儿颤巍巍的尾音滑过夏侯云曦的心头,夏侯云曦只觉得小腹之上泛起一阵空风,茫茫无措的让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反应过来便止不住的推他,“不去不去,皇上既有要事便去吧,臣妾今日还未午睡,还未喝药,这会儿还觉得肚子饿,只怕孩儿都饿了,皇上——” 见她眉头微蹙眉眼含情的着急起来,万俟宸捏了她一把,“钟能已经备好了水,洗完了自然让你睡觉用膳。” 夏侯云曦这还是第一次来太极殿,这大殿以庄肃华丽为主,自是少了几分椒房殿的情趣与雅致,她又红了脸,万俟宸并不在这里住,最多偶尔小憩一下而已,平日里断然不会准备热水,可这会子,显然钟能已经明白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夏侯云曦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烧化了。 冕服脏了,凤裙也脏了,夏侯云曦面色通红的看着一众宫侍去收拾他们的衣裳,这边厢只埋在万俟宸怀中使足了劲儿瞪他,万俟宸唇角噙着丝笑将她带到后殿寝室安置在榻,另一边十五已经在外候着了。 诊完了脉夏侯云曦果然无恙,待十五退出去之后她才轻声一叹蹙眉想今日之事,荷花香乃是凝香来了之后才用,一旦这香出问题,第一个问罪的便是她,椒房殿之内虽然近侍之外的人不得随意进内殿,可是香烛之物旁人想要沾染也不难,今日她出宫去众所周知,半路上凝香回来之时刚好撞上,香是她所制,寝殿之内也是由她闯,无论今日能不能成事都只和她一人有关,夏侯云曦想到了和凝香同样待选椒房殿掌宫的那另外九个宫女,若是不错,动手脚的人一定在其中了。 她现在怀有身孕,无人侍寝之下必然要为他安排人,可她现在在这方面丝毫打算都没有,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外面的人只怕都瞅着这个机会了,倘若今日凝香之事成了,那其他人便知她的态度,而今日之事若是不成,这个刚刚胜任掌仪的得宠宫女做出这等背主媚上之事自然要受到惩戒,那么其他人自是有机会了,夏侯云曦的唇线紧抿,面色愈发变冷,凝香是聪明人,绝不会将自己置入如此两难之地。 万俟宸着了墨袍抬手放在她眉间轻揉,一边揽她入怀手箍在了她腰间,“是否觉得失望?这宫里看着光鲜,可没有哪一处是干净的,今日里底下人耍的这些手段不过尔尔,将来,或许还有更甚的,你无惧千军万马,却不一定能经得住这些阴诡之事,蓝儿,这宫里谁站起来谁倒下并不一定代表着谁胜谁败,地位越高越不可以高枕无忧,你高居后位,将来要经受定然不止于此,我给你的,唯有这帝王之家,可让你觉得心冷了?” 她只着了中衣,身上盖着明锦如意缎的薄毯,上身倚在他怀里,耳侧便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窗外是日头当空,明光正好,偶有鸟雀之声啾鸣,映着他如斯低沉耳语,偏生有让夏侯云曦置身于寻常百姓家的温情闲适。 微微一顿,他的话意未完,“我知这路不易,你大抵不会喜欢,可是蓝儿,为我,你也得心狠无惧,我自有心时时护你,可我仍是怕有始料未及之变伤你,这是你我二人的宫,越是如此,风霜刀剑都只会向着我们来,我不准你退。” 先是温馨脉脉,此刻却又隐现铮铮之意,他说完,情绪低迷,眉间惫懒,担忧的眸光却落在她乌压压的头顶,少时博览群书,自知许多英雄美人的风月情事,那些冲冠一怒为红颜者,那些倾其所有横臂拥爱俾倪世人者,他此前从未艳羡,却也只是彼时未曾遇见她罢了,可遇见了她,这他这般天之骄子也心怀落寞,不是不艳羡的,只是,他终究做不了那英雄,而她,自是非比寻常的美人! 夏侯云曦的唇角勾起笑意,忽然起身跪坐在他身前,“皇上恕罪,臣妾管束后宫不力,差点有辱皇上清白,实乃臣妾失职,请皇上责罚臣妾——” 她水红色中衣半敞,黑压压的墨发垂在滑腻如玉的肩头,随着她说话的语气晃啊晃的,她分明语气诚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似怨似嗔,眼珠儿溜转儿却又满是慧黠,万俟宸眯着眸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还当她有些心灰意冷,却还能如此揶揄,什么叫有辱清白……他倾身压下去,“再加一条欺君之罪,看你如何受的住!” 夏侯云曦呵呵笑起来,万俟宸一把将她压入怀里,却只是吻在她额上久久不移唇,夏侯云曦双手环住他腰际,软了声音道,“你当我是那一心仰慕圣颜而不知宫闱险恶的天真女孩儿不成,我如何不知帝王之家最是艰难险阻的,便是知道我还是随你来了,我不过一时大意出了这乱子,你莫不是以为我会真真让人欺负了去,要怪只怪你这天颜惑了底下人心肝儿,那些人才一个劲儿的想往你身边蹿,不知哪天你再见到长得美的又聪明的便要被勾了魂儿去,到时候才不会记得什么两人之宫!” 这话又是生威又是埋怨的,听得万俟宸止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拉起毯子盖住她,这才咬着她的耳朵道,“那你便将那些长得美的又聪明的远远地撇开去便是,最好让我眼前只有你这么个人儿,那你可放心了?” 夏侯云曦秀眉紧蹙,“我才不做恶人,你若要去自能去,我哪里能管得住天子!” 万俟宸在她腰间轻捏一把,从她衣摆之下摸进去,狠狠一声道,“我还没说你早前那些花花事儿,朝中朝外不知还有多少人孺慕凰王风姿,你竟敢拿这些没影儿的事编排与我,都敢欺君罔上恃宠而骄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若是管不住天子,你这个皇后就莫要做了!” 肌肤一触便是丝溜儿滑嫩,万俟宸只觉得又有些燃着火儿了,不由得蹙眉看向她的肚皮,“还有三个月,真是熬人——” 夏侯云曦本被他说的心里甜丝丝的,这会儿听见这话更是面上生潮,不由得侧身伏进他怀里呢喃道,“皇上权色无双,臣妾自是心无旁骛。” 万俟宸听着眸光半眯,夏侯云曦似觉得不好意思一般的又做手推他,“不是有臣工在外等着?耽误了这样久,只怕是外头御史台的要参我媚上作乱耽误君心了,皇上还不去?” 夏侯云曦身子愈发重,本就是要午睡的却到了这会子,再加上适才一番逗弄,这会子自是有几分慵懒之色,万俟宸情动的低头吻了吻她片刻,“全天下都知是朕恋慕皇后,御史台只道朕贪恋美色不敢言,还哪里敢参你!” 夏侯云曦闻言便放开了揽着他的手,万俟宸便拂了她侧脸,“中书、门下二省新立,这几日有些杂物要处,你睡着,有事让灵儿去前殿喊我,我先去了?” 夏侯云曦点头应声儿,自知此前的各国混杂的公卿宰相之制已废,与曦朝行三省六部初行,官员任用自是不那么容易的,自是放他去了。 万俟宸这边走了,她也果然乏了,没多时便睡了去。 醒来只有灵儿在外候着,夏侯云曦起身洗漱之后便倚在了榻上,转而问灵儿,“椒房殿那边如何了?” 灵儿在宫外与她还颇有几分熟捻嬉闹,偶尔可见十二岁少女心性,可是进宫没几天便是换上了沉稳的模样,到底是经历的多了,知道宫内不必外间,即便心志在那里却也比旁人多了机敏,她微微颔首,“钟啸在外候着了。” 夏侯云曦眉心紧锁,“叫他进来。” 钟啸进的内室,行了礼之后便立在一边等着发问,夏侯云曦却不着急,“这几日椒房殿中可有不安分的?” 钟啸警醒,他是未央宫总管,这些宫女太监都是他来调用,今日里出了这事他便惊得一身冷汗,现在夏侯云曦如此一问他便有些紧张,“回娘娘,这几日都还算安稳,只是有几个在外间侍候的来问过老奴掌宫之事。” 夏侯云曦一眼扫过去,钟啸和钟能而今都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对于宦官来说正是最好,宫里选派亲随太监一般都会比主子大上些,等主子能领事的时候他们的年纪不过也就是这样了,一点儿不算老! 夏侯云曦撇了撇嘴,手中把玩着一块儿暖玉,“今日之事决不可走漏一星半点儿,但凡与此事有染的都在两日之后悄悄处理干净,那几人都是你亲选,我自是信你的,再选两个人来吧,不要官宦人家之女,若是无亲无故自是最好,这一次送过来犯事的全部处理,没有犯事的也安排道别的宫苑去吧。” 钟啸额上浮起一层冷汗,“那凝香——” “凝香暂时留下,一宫掌仪却让人在自己的香里动了手脚,若是查不清楚,那也无用的,只看她两日之后给本宫如何答复。” 钟啸明白了,夏侯云曦最后给凝香一次机会,而他也要在两日之后才能有所行动,他的背后早就被冷汗浸透,按理说在皇后和皇帝身边服侍的极有可能受宠幸,因此他选人的时候便是按了常理选了那些姿容身家交好的,却不想差点会错了意出了岔子…… 夏侯云曦撩了钟啸一眼,自知他此时必定心内惴惴,便也勾了唇角笑问钟啸,“在这帝宫这样多年,想必未曾见过那位主子专权擅宠的吧?皇上信你,本宫自然也信你,如此本宫今日便言明,从今往后,椒房殿之内不许有媚上之事发生,皇上那里,也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你,可明白了?” 钟啸眼底不是没有意外的,却也是怔了一怔之后便跪地拜礼,“老奴明白了,请娘娘恕罪。”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你便留在太极殿候着吧,且看凝香有几分手腕。” 钟啸又是一颤,应声退到了内室入口处候着。 夏侯云曦当夜宿在太极殿,晚间时分久候万俟宸却未得见其归,不由得有两分担忧,虽然前殿与后殿距离一点儿不愿,可夏侯云曦到底还是止住了脚步,待到将近子夜时分万俟宸才回来,洗漱上榻之后夏侯云曦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咕隆着钻进她的怀中,万俟宸拂了拂她的额发,“睡吧睡吧,明日带你出宫去。” 夏侯云曦入宫已有大半月,早前从大梁回来便一直养胎,不是在长乐宫就是在东海王府,再加上长安城之中没有故友,这么长时间以来根本全无除外游玩的机会,可不曾这日里万俟宸竟然是要带她出宫去逛集市。 虽然已经是盛夏,但是今日的碧天之中却没有当头烈日,微风袭来只带着两分暖意,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出了宫让钟啸几人在朱雀门外等着,只让四个慕字当头的侍卫跟着,而后便坐了一辆小马车往集市去了,长安城之中东西十市,八街九陌,排布犹如棋阵,朱雀大道从主城之中一路而过,道旁尽是酒肆楼阁林立,犹见天子脚下的富贵繁华。 小马车从朱雀大道拐上了一条小道,不多时便脱离了几处长安城最为繁华的坊间,却是朝着平民坊去了,夏侯云曦眼底带着两分雀跃与兴奋,她在这长安城进进出出,却是从未有机会出来一逛,听着周遭略显嘈杂的人声,一时之间也不觉得烦躁,更是止不住的掀了帘子朝外头看。 “如此便让你这般激动了,若真要看百姓万象,自是不能在长安城中看的,可现在出去也不适合,只怕还是哀鸿遍野。” 万俟宸揽了她的腰,她已近七个月的身孕自然是不敢大意,此番出来本就是在计划当中,只不过因为昨日那一闹提前罢了,夏侯云曦听他一言也想的明白,如果连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过不下去了那其他的地方自然更是饿殍遍野了。 闻言夏侯云曦放下帘子来,一边微扬着头看他,“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十年打天下十年治太平,皇上英明神武用了不到两年便定了天下,可是如何固江山如何养百姓如何治盛事,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她又抬起手来轻抚他的眉眼,他从三月回来长安便是一个劲儿的忙,立新朝,祭天大典,各地整顿,划分郡县,官员任用,连她的立后大典也是他尽心操持,他甚至连一个囫囵觉儿都未曾睡过,现如今这眼下青影自是比在外面征战杀伐之时更重了,她不由得心头微紧,更觉得昨日那乱子不该出。 “皇上文治武功自有韬略,现如今哀鸿遍野又如何,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自有我陪皇上去看曦朝百姓如何过活,到那时自是曦朝盛世!” 夏侯云曦语声低沉却坚定,她特意加重了曦朝二字,无外乎是因为在她心中这新朝百姓定然会过的更好,她紧盯了他的眉眼,七国一统,这中原万里河山如此妖娆多娇,可是他身处的这位置又是如此的冷硬高寒,那一双墨瞳漆黑的凤眸之内,星光璀璨威势逼人,不知道有如何的野心和抱负,只这么看着便让她心中荡开了涟漪,只愿陪着他一路走下去。 万俟宸微微一叹,似感慨似满足,随即倾身抵住她的额头承诺一般的轻语,“好,到那时,只有我和你,去看遍曦朝山水。” 梧桐里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巷子,这条巷子宽窄只容得下马车一辆,道边两旁都是鳞次栉比的狭小店铺,一走到巷头夏侯云曦便被那味道引得鼻息一动,整个人一下子从万俟宸怀中坐起来,掀起帘子就往外看,“到了哪里?” 待看到外头人头攒动的街市她眸光一亮,那些杂合在一起的味道并非每一样她都喜欢,可是也有那么几丝是让她觉得胃口大开的,万俟宸看出了她的意动,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喜欢什么让慕云去买,这里人多,你下去多有不便。” 夏侯云曦觉得也是,便掀帘子看外头店铺的小吃食,鼻子更是皱起来闻那些味道,忽的眸光一亮,指着那小笼屉之内的白白包子,“要那个!” 话音一落马车继续走起来,没走几步夏侯云曦又指向一家粥铺,“那个!” 就这么一路下来,马车之中已经有些摆放不下了,马车走的极慢也十分平稳,那些吃食每一样都不多,夏侯云曦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终是比在宫里食欲大动,万俟宸却不让她多吃,“外头的东西没有宫里干净,每一样尝一口便好,待会子还有好去处呢。” 夏侯云曦这才明白他带她来这里只是叫她开开眼,也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当真不能随意吃喝,当下便听了他的话一样吃一点,她那模样好似是馋极了,却又非得忍着,一时看着他的面色都有几分唺唺的,只让他看的眸光带火。 出了那梧桐里便又往闹市去,没多时周遭便人声鼎沸更甚,夏侯云曦掀了帘子一角,果然看到马车已经入了西市,宽敞的大道之上并没有小贩之类阻碍市容,这么看上去唯有繁华安然,足见京畿吏治之能。 这么一想她又随意的问他,“中书门下可有定下?姬维既然出山,只怕不能以高位待之却也不能大材小用。” 万俟宸本不想说这些,可只她是有心为他排忧解难,便也当做家常一般的说将起来,“姬维自然是吏治能臣,现如今安排在中书自是最好,中书令不能与他,便先给予中书侍郎兼领尚书省左仆射,也算得上是宰执之位形同左相了。” 夏侯云曦点头,又握了他的手,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道,“姬维此人太有心思,天生权臣之人只怕出山也要揽权的,现如今朝中唯卫叔能与其分庭抗礼,这样也好,靖王虽然身处皇室,可他在朝中早有盛名,又是楚地士子之表率,不妨也入中书牵制姬维,待莫云遮回来,加入门下,朝中文臣变算得上是齐备无缺了,至于枢密院使,自是以上将军为尊。” 她在宫中之时极少过问外朝,他便也不想添其烦忧,却未想过出了宫倒是问起来,一言一句颇有两分谋士之味儿,万俟宸浅眯了眸子,“怎不见皇后在宫中对朕说此话?”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到底是老实交代了,“后宫不得干政……” 万俟宸眉心拢起,“那是旧制,不过是为了防止后宫专权外戚做大而已,我予你的私印,予你的圣旨你都忘了吗?” 夏侯云曦哪里敢忘,只是那是什么意味她明白,她也实在明白那私印一用朝中不知要涌起怎样的波澜,她摇了摇头,“不敢忘,可是那与我而言只是皇上的珍视和信任,与权力和政治无关。” 外面是浮世杂声,车内却静默的正好,万俟宸眸光深深,看定了她。 到了琼玉楼夏侯云曦才知道这里才是他们今日来的主题,这家店开在闹市,却是闹中取静,居幽地而享繁华,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下车的时候一楼的大厅已经坐满了人,他早有安排,便直直上了二楼的雅间,这是一间正处于夹角的独立小室,两边独立便少了隔墙有耳之忧,小室之内有兰香肆意,从窗户看出去,一边临街,正能看到后院一汪欲滴翠湖。 “好地方!” 夏侯云曦一声赞,慕言跟着近身伺候,闻言见万俟宸面上有松快之色便大着胆子道,“主子知道娘娘最近吃不好,便让我们一直留意着,这家有几道菜最是好,待会子娘娘尝了便知道!” 夏侯云曦转过去看万俟宸,却见他正深眸含笑的望着她,慕言退了出去,夏侯云曦便走过去倚在了他怀中,万俟宸揽着她,“晚上去看灯会?” “灯会?” “过几日是夏至,城南的照影湖有灯会,再过一阵子又是七夕,本想七夕带你出来,只怕那时候你却是不能出来走动了。” 万俟宸双眸看紧她,夏侯云曦心中一阵暖融融的,她的产期是在八月,现在这个时候还能走动,等到了七夕必定是不行了,她想着想着便踮起脚尖来在他脸上嘬了一口,万俟宸眸光一亮,看了看外面将她抵在了身后的窗棂下,“胆子愈发大了!嗯?” 夏侯云曦双颊微红,却噙着笑的看着那门,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忙不迭要从他怀中挣出去,万俟宸含笑的放了她,转眼慕云敲了敲门—— 夏侯云曦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盘盘陌生又熟悉的菜品上上来,整个人颇有几分愣住,她望向身边坐着的高大男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喉头微紧,万俟宸握了他的手,“这酒楼老板乃是苍墨人,最是知道那边的吃食,因是中原人喜欢的不多还是以中原为主,现如今得了你这么个雅客,往后他便是有生意可做了。” 夏侯云曦感动的一塌糊涂,这桌案上摆着的尽是当年西夏才有的菜品,每一份都精致无比,只闻着这味儿夏侯云曦便知道这厨子很地道,隔了这将近五年的时间,再闻到这家乡味道,竟然一时之间让她有几分提不起筷子来。 还是万俟宸抬手为她分汤剔肉去骨,又沾了香料放在她碗里,见她呆呆的不吃,又干脆夹起来喂她,夏侯云曦眼角一红,张嘴接了,万俟宸便不说话,生生的将一小只醉乳羊全部送到了她口中…… 待夏侯云曦终于自己吃起来,模样十分满足,万俟宸眼底才露出几分舒心笑意来,看了看她的肚皮,“也不知道将来这孩子多挑嘴。” 夏侯云曦心里又酸又烫的,抬手为万俟宸布菜,二人默默用膳,虽然无言可彼此之间却比那话语切切更为情浓,待用膳完毕,万俟宸这才携了她的手站在了窗边。 这窗户临街,此刻午时已过,天色还尚早,要看灯会自是早了些,二人相拥而立,眸光皆是落在底下车马走龙的大街之上,临窗街上正有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夏侯云曦和万俟宸皆未曾在意,可是随即有清风过街,那马车车帘被那微风掀起,顿时露出车中所坐之人的侧脸,夏侯云曦眸光皱紧,那是一张明媚之中带着阴鸷的脸,熟悉又万俟宸瞬时激起她心中之怒,夏侯云曦豁然转过头来,只见万俟宸眼底利光如刃! ------题外话------ 删了些就不到一万字了……将就一下吧……这几天在研究唐宋官制和东晋权阀,总算知道什么是三省六部和王谢人家了~ 004未名牡丹,鬼魅生香 万俟宸晚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椒房殿内室多了个人侍候,椒房殿因是帝后寝殿,外间侍候的人不少,能进的内殿的人屈指可数,夏侯云曦有些个“怪毛病”,不管是沐浴还是更衣不喜欢旁人插手,这点到和万俟宸十分相像,由此能进内室之中的人便更少了。 凝香垂首站在帷帐旁边,万俟宸回来半个时辰之内和夏侯云曦说了四十五句话,十句是在和夏侯云曦说前朝安排,三十五句都是有得没得的家常话儿,凝香并不敢逾越,没得到吩咐便只是安静的站着,现在,夏侯云曦由着灵儿扶着往角殿洗漱,殿内瞬间便只剩下了万俟宸一人。 凝香感受到了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从前她是司苑房的宫女,宫内有草木的地方都有她的身影,因此她也曾远远见过这位十年未归的太子身影,那时候的她不含仰慕不含*,只当那是与自己无关的存在,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这般近的接受他目光之中的酷寒。 “你的叔父在九城兵马司任职,如果皇后这里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你的叔父,叔母,包括那待你最好的教养嬷嬷,要他们的命,只是朕一句话的事。” 直白,凌厉,好似利剑穿心,一个最有耐心的帝王,一个最会谋划筹算的帝王,一个最不屑与威胁的帝王,而今,对于一个毫不起眼甚至连名字也懒得问的宫女竟然有如此直接到让人无法反抗无法抗拒的威胁,凝香募得俯身跪地,纤纤十指紧紧的扣在殿内的白玉石地板上,唇角几动,却连一句应答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叔父是九城兵马司一个七品的看马小官儿,她的家在朱雀门外城西的一座陈旧的两进院子里,她的教养嬷嬷早就在她进宫之时就被她塞了钱回了老家荣养,这些旁枝末节,这些秋毫一般微小的事情,在凝香看来,永远也和不远处那高高在上的神打不上边界,可是如今,他这般不辨喜怒的轻轻一语,就如此明明白白将那些渺小摆在了她的眼前,凝香在这一刻不觉屈辱,只觉得凉意入心,那是连呼吸也能猛的戛然而止的畏惧,因为这畏惧,她永不再有生出二心的机会。 轻轻地脚步声响了起来,凝香抬头的时候窗下的塌边已经无人,转头一看,通往角殿的珠帘纱帐之内正有一道模糊的撩黑背影,凝香轻轻地松了松发僵的背脊,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庆幸的释然,庆幸自己被皇后选中,释然自己从未有无妄之念。 夏侯云曦自是不知万俟宸对于新来的掌仪会有如何的评价,她只是在发愁自己越来越圆润的身形,即便是吃不下东西,那圆润也未曾停下,所以当万俟宸掀帘而入的时候她急急的沉到了水中去,灵儿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万俟宸进的角殿浴房的时候面上已尽是柔色,随手拿起一条巾子要给他擦身,夏侯云曦躲开,眯着眸子瞪他,“从今日起臣妾沐浴之时不许皇上近身!” 万俟宸抿了唇,站在池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数三声,你若不过来……” 夏侯云曦身子重,哪里能阻得了他的手段,闻言磨磨唧唧的往池子边上来,万俟宸眼底绽出两分笑意,给她擦身的时候手脚十分轻慢,夏侯云曦头发绾起,修长的脖颈愈发显得的莹润白皙,可是从脖颈以下,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这在夏侯云曦眼中怎么看怎么都是怪谲,可是在万俟宸眼中,他却不这么认为,她原本太瘦,抱着的时候怀中还有空落,现如今能让他抱个满怀,再加上那滑溜十足的软嫩手感,万俟宸便愈发的着急她吃不下东西的问题来,这么下去,定然还是要瘦的。 “这两日好生歇着,过两日带你去个好地方。” 万俟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侯云曦“咦”了一声转过身来,“过几日莫不是不上朝?外书房这几天可是消停了?” 太极殿是内书房,万俟宸不上朝或者是议事时间长的时候便会选在这里,外书房则是太和殿之中的书房,通常下了朝总有先前递了折子的臣工要留下详述,这几日,万俟宸大多数时间都在外书房度过了,万俟宸闻言轻声一笑,“有东海王和南安王在,我自然可以偷懒。” 这南安王便是洛萧了,因是七国一统,为了安抚七国臣民之心,但凡是先朝皇族都可以得到曦朝封爵,只是这封爵乃是虚封,没有封地,更是与朝中任何官职没有联系,不过是能维持勋贵之名罢了,除了洛萧和夏侯非白之外,洛然受封为南乐王,姬无垠挂着忠义侯之名,赵晟追封文渊侯,而先西凉不见了踪影的小皇帝萧玉衡则是威武侯之名,再来便是公孙成霖和公孙墨,虽然至今下落全无也并未有称臣之意,但是在昭告天下的檄文之中还是封了二人一个北成王,一个北德王,俱是二人此前在大燕之时的封号罢了,夏侯云曦虽然不知道这二人在看到檄文那一刻面上的表情是怒还是恼,但是如此一来万俟宸善待先朝皇族的仁厚之名便算是落定了。 夏侯云曦穿了衣裳窝在万俟宸怀中由他抱着往外走,一边轻声道,“他们如今如此而为自是难得,只是将来大业落定之后你要用什么来赏他们?” 夏侯非白和洛萧皆是皇族贵胄,权名利禄与他们而言早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待万俟宸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便要两难了,万俟宸闻言不由得捏了她一把,“我知你的意思,你以为我舍不得放了他们走,这世上有些人对你付出一分,便得你赏他三分,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还有些他为你付出一分,你心甘情愿的赏他三分,这样的人最能成事,却不可独独重用,东海王和南安王自然是两者都不在其中,他们于公于私都是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我根本不能赏,赏倒成了亵渎,唯有诚心待之,尽我所有回护罢了。” 夏侯云曦听着笑了开来,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前仰着头来看他,“御人之道需得用以诚心与手段,你不用手段只有诚心,他们哪里还能置身事外,皇上可真是高明!” 万俟宸看她仰着下巴眸子亮晶晶的瞅着她,忽然就眯着眸子咬了她一口,这一口正咬在下巴上,夏侯云曦陡然睁大了眸子,他这是要存心戏弄她!留下了印子她明日如何去见内廷宫官! “皇后如此偏向旁人,朕若是不高明点,早就让人拐跑了你!” 万俟宸狠狠的又凑上来啃她,夏侯云曦笑闹着打他,软嗔笑语落了满室,重重帘幕之外,灵儿听得呵呵直笑,钟啸的唇角微扬,凝香紧绷的身形微松,肃容的眉心缓缓地浮起一抹松快之色。 夏侯云曦第二日自然未能出得了椒房殿,下巴上的浅浅红痕赫然在目,又是暧昧又是旖旎的,内殿之中不过灵儿与凝香二人,饶是凝香那等不动声色之人都被夏侯云曦的模样逗弄的少了肃容之色,更别说灵儿了,夏侯云曦在殿内无事,便着钟啸去将各宫官的述职文书呈上来,文书众多,她自己也不看,只是让钟啸和凝香去挑那些直指弊端的,经了大半日的挑选,倒是挑出了十来本。 交上来的总有百本,却只有十来本敢说宫制不好的,夏侯云曦眼底颇有两分兴味,便倚在榻上随便翻看,一边隔了屏风问钟啸,“钟啸,你可知花在宫人们身上的流水银子,一个月是多少?” 钟啸立在屏风之外,这个数目他自然是知道的,“一个月是一万四千两银子左右。” 室内灵儿和凝香侍候,便也只有她们二人看得见夏侯云曦的神色,只见其眼角微扬,斜睨着眸子看了凝香一眼,“你叔父一年的俸银是多少?” 凝香眉眼一垂,“叔父一年俸银为三十两,再有棉绢各十两,粟米二十石。” 官员俸银是实打实的,宫里的流水银子却远远不止账面上着许多,夏侯云曦听着便不再言语,继而又看起手中的册子来,不多时便又在纸上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让凝香交给钟啸去查这几人的详细资料来,椒房殿的动作自然未曾逃过万俟宸的眼睛,外书房之中,万俟宸听到慕言如此回报不由得沉了沉眸子,一边的夏侯非白和洛萧对视一眼,俱是笑起来。 “皇后忧国忧民,实在是皇上之幸!” 夏侯非白如此一言,洛萧虽然没说什么却仍是面上带了笑意,万俟宸眼角微抬也有几分与有荣焉之色,这边厢又交代慕言继续看着转而看向了夏侯非白,“大燕立国百年,虽然现如今已经成为曦朝之地,可是不管是内政还是兵权都是最难啃的一块,依你看,用谁最为合适?” 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这才轻咳一声道,“这个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万俟宸眉头微抬,夏侯非白又道,“不妨叫洛王试试看。” “阿玉?” 夏侯云曦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现出两分揶揄的笑意,“洛王此前倒是与我谈过,乃是说当年答应过谁什么事,说是要带着楚军入燕是他的梦想,我想着反正谁去都是去,不如就让洛王去,他年纪轻,自然多多历练的好,早前在大梁的时候我便觉得洛王能堪大用,这一次正是试炼的时候。” 万俟宸的眸光微眯,他要是不懂夏侯非白这话里的意思他就不是万俟宸了,答应过谁,自然是答应过夏侯云曦了,想到当年在大梁之时万俟玉信誓旦旦的说他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万俟宸的心头便是微沉,他想了想,到时候未曾多言,转而扔给夏侯非白和洛萧一本册子,“你们看看,这是最新的任命。” 夏侯非白和洛萧看了看,不由得有两分意外,洛萧更是出言相问,“秦征此人在军务一道十分的老脸,独独放他在燕地会不会有些铤而走险?” 七国之中但凡是对新朝投之以诚的官员都会得以任用,只是为了防止旧朝复辟,用人之时便需得上位者谨慎布置谋划了,先燕官员之中只有秦征原封不动留在燕地,万俟宸眸光微眯,“秦征此人对公孙家最是忠心,可是现如今公孙家放弃大燕已经成为定局,他多半不会真的改变心性转而忠于曦朝,既然如此朕也不会逼他,不如就将秦征放在燕地以燕治燕,当他看到燕地百姓富裕,难道他还会将燕地重新置于战火中不成?” 对于一个对民众有责任感的血性军人,降服他的不必是帝王之威,也不必是皇权重压,只需让他看明白谁能给百姓最好的生活,他心之所向力之所为自然是朝着帝王希望的方向而去,这比那些只知愚忠的臣工好得多。 夏侯非白和洛萧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至于其他的旧燕之臣自是不足为惧,放在哪里都只能是曦朝之臣。 曦朝朝堂班子乃是在先楚的基础上成形的,然则此前只是先楚,现在乃是中原,因是新朝第一年,万俟宸不敢大意,哪怕只是一个小的郡县也都是由他亲自过目的,而与此同时需要考量的还有一点,先楚朝上的旧班子如何与新封赏的臣工无冲突的交接,先楚早前的旧臣有许多已经不堪其位,要换上新的人必然要损伤旧人的利益,因此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之中其实已有暗涌激生。 两日之后,皇令下达,命洛王万俟玉率领新整合的二十万楚军前往大燕接管大燕军政,随行的二十多文官之内列在守卫的便是原东齐丞相莫云遮,此人此次以钦差之名外派,统管整个旧燕地和旧梁地的政务,是目前外放的权力最大的臣子。 夏侯云曦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适逢第二次胎动,自归楚以来夏侯云曦的身体状况再次全部交由十五监管,据十五说怀孕五个月之后胎儿便会有胎动,可是夏侯云曦等到了六个月之后才等来,却又是在那样一个晚上,此刻又察觉胎儿动静本来正是高兴的时候,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她却有一瞬的失神。 万俟玉被外派她是赞成的,夏侯非白和洛萧等人虽有才华却并非是长久用以辅政之人,曦朝初立,真正的能为新朝十年治太平的还是万俟家的人,万俟玉此刻外放,历练两三年归来之后自然又是另一番模样,只是她没想到万俟玉是要去燕地,他没有忘记嘉陵山狩猎之时他的诺言,未得千军万马,再不踏足大燕国土。 让夏侯云曦最为担心的却不仅于此,太上皇万俟婓的身体本就是强撑,在新朝建立之后便愈发的每况愈下,夏侯云曦只怕万俟玉此去再难以给老人家尽孝。 这么想着夏侯云曦便摆驾静和宫了,因为万俟婓养病的缘故,静和宫的位置靠后了些,夏侯云曦不想扰了万俟婓,只带了钟啸、灵儿和凝香与几个禁卫军过去,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淡淡药香,夏侯云曦也不让通禀的进了宫门,刚转过一道壁影便看到阿卓的身影。 “皇后驾到,有失远迎——” 那一双蓝眸依旧灿然,与往日的内敛沉暗不同,现在的阿卓眼底有曜日之光,他虽然只着一身简单布衫,通身上下却不再是那个木讷迂腐的士子了,夏侯云曦嗅着院子里的药箱勾唇,“听闻乌雅在准备大婚,你却迟迟不回去,只怕是要惹她来抓你。” 说及此事阿卓面上亦有笑意,他的眸光从夏侯云曦身上掠过,“我现在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待到了时间我自会回去便是。” 夏侯云曦由他陪着往里走,却是看到正殿外面守着一人,正是澄心,澄心老远的给她行了个礼,夏侯云曦疑惑的看向阿卓,阿卓一笑,“你来的巧,洛王也来不久呢,洛王要北去的消息我也是刚知道,皇上进来身子虽然时常不好,可是心性却愈发的好了,每日都要去后面院子看看,往日我还担心,此刻却是罢了。” 阿卓所说的静和宫后面的园子便是曾经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去过的那一方奇景,立着圣文皇后的坟冢,阿卓早年间失去父汗,对于父爱一道多有缺失,现如今照顾万俟婓的同时倒是和万俟婓成了忘年交,彼此之间很是温馨融洽,因此阿卓也知道那园子之事,夏侯云曦不曾想过万俟玉先她一步来,此时心知是他们父子有话要说,便也不去打扰,只和阿卓在院子里说话,阿卓的眸光不离她的肚腹,忽然眉头微抬,“云曦,让我为你接生吧——” 夏侯云曦一愣,旁里的凝香更是愕然又隐带气愤的看向了阿卓,夏侯云曦回过神来,忽然想起当年在大梁边境初遇阿卓之事的模样,彼时他声称自己是因为善于给妇人接生才被请去那杏林大会,至今想来还有几分好笑,他现在身份贵胄,哪里能让他给自己接生,夏侯云曦额角冒出两分冷汗,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肚子,眸中忽而又闪过一丝担忧,“可是有什么不妥?” 阿卓摇了摇头,可到底接生这种事在中原人眼中都是医婆来做,更何况他是一个大男人,他面上染上一抹不自在,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对自己的医术有几分自信。” 夏侯云曦看出了他的窘迫,也看到了凝香那表情,在凝香的眼中,只怕阿卓此话多有几分非礼之意,她无状从容的一笑,“啧啧,你当今的身份我哪里敢让你为我接生,你放心,宫中早有准备。” 阿卓唇角微抿,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那殿门忽而打了开来,万俟玉从殿中走出看到夏侯云曦站在中庭一副来了许久的样子不由得一愣,随即便看向澄心,皱了眉头道,“皇后驾到如何不通报?” 澄心哀怨的看着万俟玉,夏侯云曦已经笑着走了过去,殿内万俟婓听到万俟玉的话早就高声喊了出来,“云曦来了,进来坐!” 这声音带着两分病态的气弱,夏侯云曦听得心中抽紧,却还是笑着走了进去,万俟玉大抵是准备告辞,此刻也跟着走了进来,万俟婓最是挂心自家孙子,一进门就问凝香胎儿状况,凝香得了夏侯云曦的眼色,自然是照好的说,万俟婓放下了心,知道夏侯云曦的来意不由得笑开,“阿玉出去也是好的,你不必担心,阿卓我这身子还得有两年,也不是等不到他回来的,阿宸已经说了,只给阿玉两年,不管他做不做得出成绩来两年之后必得回来,我已经做主给阿玉指婚,待改日里下了圣旨阿玉便可启程了,只是看不到皇侄儿诞生有些可惜了。”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两分讶色,转而看向万俟玉,“洛王年纪不小,是该指婚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万俟玉只低着头并不说话,唇角微勾着,因是看不清他眼底眸色到底不知他此刻喜怒,倒是万俟婓笑了笑,“她母后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宇文家的姑娘,这会子自然没得什么好犹豫的,就是宇文家的丫头了。” 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声,朝中新旧臣子焦灼,老臣不退新人冒进,万俟宸正在为此事烦恼,可最先退位让贤的竟然是右丞相宇文都,如此高风亮节之风让万俟宸十分赞赏,也给朝中些许不知厉害的老臣做了个表率,宇文家少了一位丞相,现在多了一位王妃,夏侯云曦敛下眸子,自古皇权制衡便是如此了。 心中虽有两分明白,可夏侯云曦还是颔首,“宇文姑娘性子明快直爽,倒是和洛王相配,他们二人一起长大,自是有不比寻常的情分,如此倒是天作之合。” 万俟婓也叹息似地看着万俟玉,“出去一阵子总算是进益了!” 老人家的目光是赞赏的,不论是万俟玉在七国之乱之中的战功还是现如今明白大局的接受了这婚事,都是他进益的表现,夏侯云曦心中微叹,到底当年那个要只要最好的意气少年不见了,万俟婓说着话又轻咳起来,一边挥手赶人,“好了,阿宸在前朝忙,后宫也需得你烦恼,我这里你生产之前在不必来了,免得过了病气与你,人老了,你们的孝心我自是明白,走吧走吧——” 夏侯云曦本就是担心老人家因为此事心中郁气影响了身子,这会子也放下了心来,随即听话的告辞,阿卓送了他们出来,万俟玉便随着夏侯云曦往外走。 此时已经午时已过,夏侯云曦想着万俟宸或许会回椒房殿便先让凝香先一步回去和万俟宸交代一声,随即扶着灵儿的手往前走,钟啸带着禁卫军在后面远远缀着。 万俟玉着一身亲王常服,五爪怒龙鎏金盘翔,金线暗纹繁复交错,端的是华贵万千,夏侯云曦想了想,“宇文珂若是知道此事不知道多高兴。” 万俟玉眼底再没有那朝阳一般的光,他弯着唇角,“如你所言,想一想我们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夏侯云曦此时方能看进他的眼底,清凌凌的一片不见喜或者不喜,她心头微动,宇文珂对万俟玉用情至深,从前之间万俟玉百般拒绝抵抗,此时他若能给宇文珂一个机会,谁知不是成全了他自己,她不再多说,每个人的幸福都只能靠自己成全,别人再如何都不过是隔岸观火隔靴止痒罢了,随即她想起了万俟玉此去正事,正了正面色停步在一株繁茂的古槐之下,盛夏的树荫之中满是凉意,她透了口气,“大燕是唯一没有被战火侵袭的,可难免有心之人激起流言飞语来,此行关键在两人,秦征想必你是知道的,还有一人,若是你能打动的了他,燕地军政定然手到擒来。” 万俟玉抬了眉头,“何人?”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眸光半眯,墨瞳隐现精光,“先燕兵部尚书齐林。” 万俟宸眼珠儿流转,似是在脑海之中找寻此人信息,夏侯云曦转眼去看那槐树枝桠,继续语声平静的道,“齐林此刻正在长安城中,要攻破他,第一是他的哥哥齐翔,第二,则是先燕公主公孙慈。” 公孙慈现如今本该是文渊侯夫人,可是因为她身怀有孕的关系,这样的殊荣她自然享受不到了,万俟宸虽然给了先朝皇族前所未有的宽容与荣耀,可是他也绝对不会给予他们一丝一毫反抗复辟的机会,这世上可以有文渊侯,可以有文渊侯夫人,却绝不可能有文渊侯世子。 夏侯云曦语声冷静,带上了凰王式的算计,“燕地旧臣只有夜七是随两位王爷远走的,其他人自有抱负,也知天下大势非他为帝不可,自然也多亏两位王爷成全,齐翔现如今官位未定,其人也是练兵好手,你不妨趁着这半月时间多加拉拢,若能得他三分心意便可带着他往燕地去,秦征和齐翔虽然都是眼底旧臣,可是他们并非是一路,一个南一个北,表面上都为燕地效力,实际上心中多有计较,若能得齐翔,齐林手上的人脉亦是能用,他虽然只是早前的兵部尚书,可是大燕的军政情报都经了他的手,再加上他是皇帝近臣,能伸手的地方就更多了,至于公孙慈,你只需让齐林知道她一切安好受我看顾便可。” 万俟玉眸色认真的听着,看着夏侯云曦的目光从深幽变作清冽,渐渐地生了两分亮光来,待夏侯云曦说完,他却忽然说了句与现在的主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云曦,未名居我重新修缮好了,待来年牡丹花开的时候你可要去看洛阳红!” 夏侯云曦回到未央宫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整个宫闱都安静的诡异,夏侯云曦眉头一挑,一个眼色看向了钟啸,钟啸当即令人禁了声,也不通报想内里而去,越是靠近椒房殿气氛越是压抑,眼看着平日里守在外面的侍婢都不见了踪影,夏侯云曦心中忽然生出两分不安来。 钟啸额上也冒出了冷汗,好好的椒房殿白日里怎会无人,这些宫婢也不可能随意消失,在这宫里,除了夏侯云曦之外便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权力,他不安的往殿内看了一眼,扶着夏侯云曦的手臂进了正门,正殿依旧空无一人,夏侯云曦眸光微转,沿着夹道往内室而去,刚绕过一闪屏风便看到了钟能煞白着脸站在内室入口,此刻看到夏侯云曦出现更是浑身一抖的跪了下去。 从这里看过去,内室之中帷帐轻垂珠帘叮咚,暖风袭来,一阵沁人幽香随之落在了夏侯云曦鼻端,墨瞳微动,那幽香之中竟然含着一丝勾人心魂的甜腻,夏侯云曦沉眸,无视钟能额上的冷汗和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抬脚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题外话------ 某姑娘担心的小三小四是不会出现滴,不过因为是宫闱,帝王之家嘛,多少有些让人烦躁的魑魅魍魉,但是我们的女主是有脾气滴,男主是够坚定滴,所以~一切都是浮云~大家放心哦~ 006帝王流芳,鬼魅横行 夜色如墨,弯月半隐,清冽幽辉从三尺墙头而落,独独为墙下一丛栀子花再添莹色,淡雅袭人的栀子香随着月光落进南窗之内,却终抹不开窗下人眉间浓愁,公孙慈着一身月白素色长袍,长身侧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之上,一双眸子从窗棂之中看出去,幽幽的不知看向了何处,她的肚腹已经高高隆起,显见的孕期已长,眼窝之下青影深深,巴掌大的小脸一半被头发遮着,另一半现出两分浮肿,怎么看都是憔悴。 珠儿一身窄腰青衣加身,静静的垂首恭立在榻边,她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却是落在那一道紧闭的院门之上,眸子里不知是期待还是有些畏惧,可定是在等人便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院门之外终于听到了锁链窸窣的声音,珠儿眉眼一亮,这边厢公孙慈面上却依旧是半分表情也无。 夏侯云曦披着月华而来,眼角眉梢犹见两分愉悦之色,可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她却缓缓地沉下了唇角,抿紧的唇线带着夏夜的寒凉,随着那漆黑的眸光一起落在了窗棂处的剪影上,眼见得庭内无人迎接,管家面色有两分为难的忐忑,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缓步过庭,外面的人则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将院门掩了住。 青瓦白墙,碧玉小户,这是长安城锦年坊一处无名宅院,内里住着的是在大梁国乱之中失踪的先梁皇后。 虽是夏夜,屋内却依旧是浮着一层阴冷之气,夏侯云曦推门而入,珠儿早已伏身跪地,唯有公孙慈躺在榻上,看着她的目光之中不见往日机锋,自也是再无半点灿然星光,见夏侯云曦看她,她眉心微拢,“我既是无名之人,想必也无须跪曦朝皇后。”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解下肩头披风,灵儿在一旁接过,随即扶着她也坐在了榻上,夏侯云曦面上不见不耐之色,开口的语气也未见得多亲近,“曦朝跪我之人万千,自是不差你一个。”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看向她的肚腹,“若是不想生下他,当日里何必有求于我?” 公孙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不由得抬手落在了隆起之地,夏侯云曦眸光半眯的盯住她,摇头一笑,“看来消息有误,你并不是不想生。” 公孙慈闻言并无惊诧之色,只是将那为人母才有的温润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那眸光不再清冷无状,反倒是好似看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口口声声喊她娘亲一般,夏侯云曦往日里或许还能被她唬住一二,可是今日,她自己也即将是成为母亲的人了,自然一眼便看透了公孙慈,她抬了抬眉头,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闪过两分利光,“看来只是为了想要见我,那么我来了,有话你可以说了。” 公孙慈敛着眸子,并看不见其中颜色深浅,她似乎是在打算,那种表露在外的算计之味儿让夏侯云曦的眉心展不开来,一旁的珠儿胆战心惊的上了茶便退至一边,一双眸子却是担忧的落在公孙慈的身上。 夏侯云曦可以等,耐心却极是有限,院子里的月华渐渐地变暗,她的眸色也越来越漆黑,她把玩着手中茶盏,某一刻,忽然将茶盏往案几之上轻轻一放。 随着那“噔”的一声轻响,公孙慈终于抬头,眼底分明有豁出一切的决绝,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克制的平稳,“大梁随周朝立国百年,开国梁王乃是当时跟随周王最久的潜邸近臣,二人后来结为异性兄弟,始帝胸怀广阔,因梁王跟其征战诸国出任军师,也算是为其立下汗马功劳,这才将梁地赐给他作为诸侯王地。” 夏侯云曦心中略微抽紧,越是平静的表面其下可能会有更为汹涌的暗流,曾经的跋扈少女现如今也能如此坦然自若的与她工于心计,她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轻视,公孙慈所说她自然知晓,周始帝开国封册七王,封赏大片国土,这七王的故事现如今还流传甚广,当年的梁王乃是以始帝谋士的身份起家,后来一路随军曾多次相救始帝与危局,从龙之功少不得,更重要的是这位梁王乃是当世天下少有的饱学之士,随不能上马杀敌,可是说起谋略布局军法兵阵却是丝毫不逊色其他几王,后来封王列土,恰逢始帝盛世,这位梁王更是先与其他几王在自己的封国之内大行文治之功,且推行中庸安邦之道,此前赵晟不战反兵之心,以及历代梁王所遵从的,皆是由此王而来,可是夏侯云曦不知,公孙慈此刻对她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夏侯云曦的面色有几分肃重,公孙慈眼底闪出两分松快来,她顿了顿,接着道,“始帝征战近十年,彼时异族零落,民风凶悍,始帝收服其族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每战更必是血流成河,可在其天下一统之后不过三年便有始帝盛世之名流传,皇后娘娘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夏侯云曦对于史家之书涉猎甚广,当年始帝是靠铁血之战将分散零落的大小异族收拢的,周朝建国初期不知是怎样的一副烽烟难消之态,可其后不出三年,大周朝士农工商皆现繁盛之姿,这便有了始帝盛世之说,史书之上不过大家赞赏始帝的帝王之术绝世,且用人为臣更是慧眼识金,其下诸位臣工各个手段无双,有英明的帝王,再有能吏臣工,治理好一个国家自然是顺理成章了。 到底是几百年前的事,即便是史书上也记载的不甚详尽,夏侯云曦大体能将此事相通,可随之脑海之中便掠过两分疑惑来,这疑惑一闪而逝她甚至还来不及抓住,随即她又看向眼前的公孙慈,她既然由此一说,又何尝不会说出答案来。 公孙慈果然弯了弯唇角,“史册向来是由胜者来写的,能写在上面的,不过也是帝王觉得能让后人知道的罢了,皇后娘娘与皇上现在想必正在为新朝之政而烦恼,皇上朝政之事阿慈没有资格过问,娘娘掌管后宫却也不能不为前朝考虑,阿慈敢问娘娘一句,眼下让娘娘烦恼之事都有哪些?” 夏侯云曦眉心一紧,她前几日才过问了宫中院司之制,又看了内官述职文书,这一行的打算自然有许多,可她的这些打算,与她公孙慈有何关系? 夏侯云曦并不欲回答这个问题,公孙慈等不到答案便也不着急与此,她只是接着问她,“阿慈至今犹记皇后娘娘当日在大梁凌霄台铮铮之言,在先皇面前例数大梁与楚国强弱,先皇彼时被皇后娘娘之言所震,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几乎就要立时献城称降,彼时阿慈犹以为先皇会真的称降,毕竟那时大梁全无胜算,为了那仁君之名梁皇也不会殊死抵抗落得个胜败名列的亡国之君下场……” 公孙慈口中仍称赵晟为皇,夏侯云曦眉心微蹙却没有打断,说起赵晟,公孙慈眼底闪过分明的痛色,夏侯云曦并不知道那些她在异国恍然无措的年月之中赵晟给了她什么,可是她对他,大抵是真的动了心有了情,夏侯云曦想到那葬身火海的谦谦帝王,若非他最后那一招阴险之计,她心中对他还是有少许尊崇的。 公孙慈语气低婉凄清,顿了顿才能继续,“可是阿慈没有想到,先皇即便是在那般条件之下也要最后一搏,阿慈彼时只当先皇是因为大燕和楚地在对峙,想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也因为如此一直对先皇之行不解,即便是大楚和大燕相对,可彼时大梁与其中任何一国相比都难以成势,哪怕是楚地败北大燕得胜,大梁最后的结局亦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先皇那般做,甚至还是为大燕做了嫁衣裳……” 夏侯云曦的眸光认真起来,但凡是彼时经历过这场大战的有识之士只怕都会如此想,赵晟这最后一拼拼断了赵氏一族的生路,拼尽了梁军的最后一滴鲜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生出了这样的心?不管是大燕还是大楚,大梁终究不能胜过其中任何一方!众人都当是赵晟秉持多年的皇权帝王之威作祟,让他舍不得那位子,连夏侯云曦思前想后未得定论之下也这么以为! 夏侯云曦隐隐觉得公孙慈接下来所说之话必定才是赵晟选择这下下策的唯一原因,因此,她半眯了眸光,重新收茶盏在手,甚至稍用上了两分力道。 说到此公孙慈倒是笑了,反而唇角挂上了两分悠远笑意,不说赵晟倒是重新说起了始帝与开国梁皇,“始帝建国之时国内哀鸿遍野,战乱毁尽了平民百姓的村庄田园,要想重建家园,除开史书上大写特写的那些帝王睿智和臣工勤慧之外,少不得的便是强大的财力作为基础,史书上记载,始帝虽然生杀予夺,攻城略地之时手段狠辣,对待异族之时残忍无情,可是对于彼时的中原部族,他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建国初期,彼时的中原大族各个散尽财力来帮始帝撑起国库——” 公孙慈说到此夏侯云曦脑海之中那一闪而逝的疑惑终于闪现!没错,财力,就是财力,那时候的周朝比之现在的曦朝完全是两个层面,彼时的中原不及现如今的中原大,四面八方都是诸如楼兰、月氏、匈奴等凶悍异族,始帝先统中原,后收异族,是如何的帝王铁血才能在那个时代做到凌驾于所有权利之上!由此即便史书之上只是略略一提,可夏侯云曦也能想象那十年的征战之中有多少尸骨成山! 而征战花销本就巨大,随即又建立了大一统的周朝,山河残破,百姓流离失所,民心或民心不稳之下暴乱频出,再加上积年累月的财政花销,始帝哪有钱在诸多不利因素之下去治一个盛世出来?而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便是一个充盈到可以不计代价重建山河慧与百姓的国库! 夏侯云曦心中有万千思绪缭绕,而公孙慈接下来的话更是与她的想法如出一辙,“娘娘必然知道,彼时的中原领土不过现如今的十之有三,始帝起兵之后对中原大加清洗,虽然没有对待异族那般冷酷,可是百姓对于一个毁了他们家园的人会有多少好感呢?暴君之名在当时广泛流传,只不过史官不敢写进史书罢了,想那始帝连年征战,原本为战争准备的积蓄早就花光,根本没有财力去建立新朝,异族生性顽抗,根本不知臣服为何物,几乎被屠杀殆尽,而中原财阀在当时经过战乱之后根本所剩无几,史书上所言的中原大族纷纷慷慨解囊支持新朝——到底是真是假呢?” 始帝创造了千秋功业,创造了传奇盛世,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不朽,可是有哪一个帝王的身后没有几处阴暗血腥,这些华章之下的瑕疵终会被时间的洪流涤荡的一干二净,人门津津乐道的也只有那些添加了自己心中美好祈愿的丰年盛事,可要是细细论想起来,史官的笔杆子到底不能完全替帝王抹平,是非曲折,后人自有公论! 想到此夏侯云曦心中不免叹然,要做一个万世流芳不被人诟病的帝王真是太难太难!她忽的又想起了那一双凤眸和那一双温柔的手,心中忽而生出那流芳不朽的期望来! 夏侯云曦的走神公孙慈看的分明,可公孙慈并不去打扰她,她眼底的情绪太过生涩晦暗,公孙慈看不懂看不清,所幸,她便只凭自己的筹码等夏侯云曦来就! 良久,夏侯云曦才回过神来,她眼底生出了隐晦的光来,那一束光让公孙慈肝胆大震,几乎就要露出些许情绪来,可她到底是忍住了,只听夏侯云曦沉声一问,“始帝是否有不为人知的财政来处?” 公孙慈淡笑不语,夏侯云曦眼底的光越发的簇亮,“始帝有自己的财政来路,而当时七国分封之后始帝为了中原大治,自然会将自己的国库分给诸侯财库,各国在当时皆有大治,这么一来,才有了此后长达三十多年的始帝盛世!” 战后的国力恢复最是艰难,万俟宸在她面前所说甚少她也能明白,早前在楚国内乱打击氏族之时便有楚国大族在万俟宸施加的压力之下慷慨解囊,这份慷慨又何尝不是为了之后的战乱做准备,如今战事已毕,所剩之数夏侯云曦不得而知,却一定不会丰足便是了,而彼时大梁和楚国除了兵力之上的差距之外,还有一处便是财力的差距,楚国为了今日之计囤积了大梁的财富,而大梁…… 见公孙慈默然不语,面上的笑意却更浓,夏侯云曦几乎立时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她陡然眯了黑眸,“其他各国历来以武治为先,只有大梁崇尚文治,武治花销巨大,文治却不然,始帝分发的财富必然巨大,以至于大梁在没有大力推行武治之时积攒了财富,而这笔财富在之后的梁国历代君王之中都未曾擢用,更有甚者,大梁一直以来都已文治离国,这财富还会越来越多,而赵晟,正是有这份财富作保,再加上他向来看重的帝王皇权和他被压制多年的野心,最终选择了走最铤而走险的一条路!” 夏侯云曦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的话,她胸口微微起伏,眼底的光彩明灭不定,脑海之中一时之间有千重意念闪动,而公孙慈因为夏侯云曦直白的言语笑意微滞,却又是在下一刻恢复了自若神色,她眸光带着两分敬服的看着夏侯云曦,只因她所言几乎一字不差,她又勾了勾唇角,对着夏侯云曦眼底好似猛兽看到猎物后志在必得的光轻声一问,“治下曦朝盛世,开国帝后便能流芳百世,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有兴趣呢?” 夏侯云曦走出那白墙小院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她看了看那佝偻着背脊站在她身前的管家抬步向着巷头的马车走去,马车静然而立,在这么的浓黑的夜色之中闪动着两分昏黄的灯光,那灯光暖人,只让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车帘一掀便伸出一双手来,身形一起下一刻她便靠进了温厚的胸膛,近在咫尺的是万俟宸略幽黑的眸光,他盯了她的神色片刻才放下心来抬手擦她额间薄汗,“现在走这样急,怎的不早些出来?”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眸光落在车中摆着的造型精致的狼头灯上,那狼头造型精致,可因是用了狼这样生人勿近的凶猛之物,放在一群兔子鸟雀灯盏之中仿佛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盏,夏侯云曦一眼便看重,此时看着愈发的亲近可爱。 万俟宸见她又看了那灯,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低着声音咬她耳朵,“一盏灯而已,值得你看一晚上,在你面前的可是曦朝皇帝!” 夏侯云曦被作弄的笑出声来,所幸缠了他的脖颈靠过去,“是,是英明睿智雄韬伟略且要流芳百世的皇帝,臣妾冷落了皇上,皇上恕罪——” 万俟宸亦是笑开,贴了她的脖颈轻语,“罚你……” 车轮滚滚而动,昏黄的灯光便在这夜色之中越行越远,而在那青瓦白墙的小院里,正有一道身影立在漆黑的梁皇后牙床帐幔之前,冷声笑语,“从来都知道敬慈公主不可小觑,今日方可见一斑,如此完美的编纂,公主可是没有退路了可循了!” ------题外话------ 话说卷三赵晟的想法其实有些不合情理,原因就在这里,现在被公孙慈一解释瞬间明白了有木有,连我们云曦都相信了啊,可是这是不是真的咧~请听下回分解~ 005内廷阴诡,出宫之行 清新醒神的荷花香被那隐隐作祟的甜腻沾染,顿时便带上了滟泽惑人之味,夏侯云曦由着灵儿扶着,每走一步面色便更冷沉一分,从回到长安以来,她再不曾在何时露出过如此容色,钟啸久经宫事,如何不知这香是何物,眼看着夏侯云曦往里走,眼神之中又是担忧又是愤恨,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失措起来。 走过层层帘幕,待眼前的璀璨珠帘与旖旎罗帐消失的那一刻,夏侯云曦心中即便有所定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激出两分意外来,她在内室口站定,赫然入眼的便是以额触地跪在室内正中的凝香,那纤细瘦弱的身量佝偻成一个绝对臣服的形状,或许是跪的太久,那极力克制却仍旧止不住的震颤在夏侯云曦看来是如此的明晰,从她这个方向看去,更能看到凝香手中正握着一枚压裙用的鎏金玉环,凸起的金边纹饰深深的卡进她的掌心,随即那魅香之中变多了两分淡淡血腥。 转眼向左看去,南窗之下的锦榻上万俟宸正冕服未除端坐榻间,修长的双腿搭在塌边,撩黑的丝滑衣襟垂在膝上,其上九爪蟠龙正身姿狰狞,他好看的凤眸半眯,线条分明的侧脸滑出锋利的形状,目光却带着寒冰凛冽,寒刃一般的落在凝香的背脊上,一场无声无息的拷问被夏侯云曦的突然出现打断,察觉到入口之处的动静,他眸光幽黑的转过头来,看到是夏侯云曦他眸色募得一缩,继而下地大步的朝她走过来—— “钟能!” 一声断喝守在外面的钟能立时快步进了来,仍是弓着身子站在夏侯云曦身后,出口的声儿都带着颤抖,“皇上?” 万俟宸已经走近了夏侯云曦,大手将她一揽就欲要将她往出带,“摆驾太极殿!” 钟能得令立刻转身而去,万俟宸二话不说揽着夏侯云曦就往外走,夏侯云曦被他半揽半抱的带出几步,眼看就要走进那夹道了,一直跪在室内不发一言的凝香却忽然膝行两步向着夏侯云曦的方向切声一唤! “奴婢失职,求娘娘给奴婢一次机会——” 夏侯云曦顿下步子不说话,转头看向万俟宸,见他面色如常心中微松,这边厢钟啸眸光深沉的看着凝香,又看了看万俟宸和夏侯云曦,等着他们二人开口,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再选个得力的便是。” 夏侯云曦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遂转头看向凝香,“本宫给你机会,两日之内将此事给本宫一个交代,否则,本宫自是留不得你。” “多谢娘娘成全——” 凝香受了长时间的魅香折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却依旧沉静平稳,唯有这第二句,带着明晰的颤抖和哽咽,前者是因为万俟宸之威而生的畏惧,后者,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夏侯云曦这个机会,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侧脸似有一叹,所幸打横抱起了夏侯云曦几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钟啸留下善后,皇后今日宿太极殿。” 万俟宸脚步极快,椒房殿之外御辇已经制备妥当,虽然两殿同宫,可是因为太极殿坐书房之用时常有外臣进来,所以和着寝殿是有距离的,夏侯云曦被万俟宸抱上了御辇,又沉声吩咐钟能,“宣十五来!” 夏侯云曦看他紧张的样子轻声笑开,忽然直起身子半趴在了他的肩头去,万俟宸本是倾身吩咐外面的钟能还未来得及收回身子,被她温香软怀的一靠立时转头看了过来,这一转便对上一双漾漾水光的眸子,他眸光半眯,火星簇闪。 夏侯云曦眉眼带妩,灼热的呼吸落在他耳际,“你不必紧张,那香中的东西会引人情潮,对孩子却影响不大。” 夏侯云曦一手揽着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丰满松软的酥胸紧紧的贴在他的臂膀上,随着御辇走动起来的细微颠簸在他臂膀上磨来磨去,万俟宸的半个身子都麻了,背脊越挺越直,只差将她推脱开去,见他这副样子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愈发兴味,轻轻的对着他的耳蜗一吹,软语娇嗔道,“皇上睿智神武,心性更是坚韧至极能忍旁人所不能忍,臣妾好是佩——” 天旋地转猛的来袭,夏侯云曦话音未落便被他一个扭转放倒在了榻上,这御辇极大,四周挂着厚实帘幕,虽有低语声传出,但是外头跟着的内侍们无不是当自己是聋子一般气儿都不敢大声出一分。 万俟宸眼底有火样光芒闪过,逼人的明亮,他避着她的肚子倚在她身边,大手不由分说的从她的裙裾之下探了进去,夏侯云曦眼底本带着笑意,此刻却陡然之间睁大了眸子,正待惊呼出口,樱唇忽然被他含住,正趁着她檀口微张之际探舌而入,顷刻间就将她的舌根搅得发麻,随即夏侯云曦只觉得下身一凉…… 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手无力的抵在他胸前,她眼珠子乱转,意思是眼下地方不合适,可是万俟宸丝毫不顾,夏侯云曦浑身一颤,喉间偶尔露出的细音愈发细碎,那原本滴溜儿转的眼珠儿也没力气了,浮起一层水濛濛的雾气半睁半闭着任他采撷,那旧未沾雨露的切切之意看的万俟宸小腹紧绷,连带着那药力一点点的让他愈发控制不住,“皇后愈发惑人了,真是让朕好生喜欢!” …… 御辇还在行进着,外头如何夏侯云曦不知,夏侯云曦面色绯红的靠在他肩窝里,胸口仍是上下起伏不定,额头汗意淋漓,整个人却是脱力了一般的软成一汪春水,良久,他低低的擦着她的耳珠喘道,“朕能抵得住魅药蚀骨,却抵不住皇后软香摄魂,皇后怎地的还不知这个道理?” 御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夏侯云曦又羞又恼,面上却又满是*之后的妩媚,她只撇嘴闭着眸子不去应他,他忽的起身从冕服之下抽出了她的手来,抄起辇中不知作何用的织锦将她打理干净,复又朝外看一眼,忽然抱起她往御辇之下走去! 夏侯云曦根本不敢睁眼,如此白日宣淫,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他竟然在她怀孕之时可她在御辇上行那样的事,她和他这开国帝后可又有一桩事要流传千古了,心中腹诽着,直到感觉到有阴影罩着自己了她才偷偷睁眼,越过他的肩膀看出去,却见那些随行而来的宫侍全都立了很远,她这才松一口气。 万俟宸感觉到她长长叹了口气,语声不由得带了两分笑意,“皇后适才那般热情大胆的勾引朕,朕以为皇后不怕!” 夏侯云曦在他腰眼一处轻轻一掐,万俟宸的面色登时更暗一分,“此处外殿有臣工等着朕,皇后莫不是想让外臣也知道朕与皇后白日里也鸾凤和鸣如胶似漆?” 夏侯云曦闻言大大的睁开了眸子,撩眼一瞪,“皇上若是不怕,那臣妾也不怕!” 万俟宸的唇角便勾了起来,脚下方向一转,直往角殿而去,又低低的道,“好,既然如此,朕自会寻个好地方继续疼爱皇后,可还记得苏逻——” 万俟宸的声音极低极低,暗哑的魅惑带着一点儿颤巍巍的尾音滑过夏侯云曦的心头,夏侯云曦只觉得小腹之上泛起一阵空风,茫茫无措的让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反应过来便止不住的推他,“不去不去,皇上既有要事便去吧,臣妾今日还未午睡,还未喝药,这会儿还觉得肚子饿,只怕孩儿都饿了,皇上——” 见她眉头微蹙眉眼含情的着急起来,万俟宸捏了她一把,“钟能已经备好了水,洗完了自然让你睡觉用膳。” 夏侯云曦这还是第一次来太极殿,这大殿以庄肃华丽为主,自是少了几分椒房殿的情趣与雅致,她又红了脸,万俟宸并不在这里住,最多偶尔小憩一下而已,平日里断然不会准备热水,可这会子,显然钟能已经明白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夏侯云曦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烧化了。 冕服脏了,凤裙也脏了,夏侯云曦面色通红的看着一众宫侍去收拾他们的衣裳,这边厢只埋在万俟宸怀中使足了劲儿瞪他,万俟宸唇角噙着丝笑将她带到后殿寝室安置在榻,另一边十五已经在外候着了。 诊完了脉夏侯云曦果然无恙,待十五退出去之后她才轻声一叹蹙眉想今日之事,荷花香乃是凝香来了之后才用,一旦这香出问题,第一个问罪的便是她,椒房殿之内虽然近侍之外的人不得随意进内殿,可是香烛之物旁人想要沾染也不难,今日她出宫去众所周知,半路上凝香回来之时刚好撞上,香是她所制,寝殿之内也是由她闯,无论今日能不能成事都只和她一人有关,夏侯云曦想到了和凝香同样待选椒房殿掌宫的那另外九个宫女,若是不错,动手脚的人一定在其中了。 她现在怀有身孕,无人侍寝之下必然要为他安排人,可她现在在这方面丝毫打算都没有,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外面的人只怕都瞅着这个机会了,倘若今日凝香之事成了,那其他人便知她的态度,而今日之事若是不成,这个刚刚胜任掌仪的得宠宫女做出这等背主媚上之事自然要受到惩戒,那么其他人自是有机会了,夏侯云曦的唇线紧抿,面色愈发变冷,凝香是聪明人,绝不会将自己置入如此两难之地。 万俟宸着了墨袍抬手放在她眉间轻揉,一边揽她入怀手箍在了她腰间,“是否觉得失望?这宫里看着光鲜,可没有哪一处是干净的,今日里底下人耍的这些手段不过尔尔,将来,或许还有更甚的,你无惧千军万马,却不一定能经得住这些阴诡之事,蓝儿,这宫里谁站起来谁倒下并不一定代表着谁胜谁败,地位越高越不可以高枕无忧,你高居后位,将来要经受定然不止于此,我给你的,唯有这帝王之家,可让你觉得心冷了?” 她只着了中衣,身上盖着明锦如意缎的薄毯,上身倚在他怀里,耳侧便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窗外是日头当空,明光正好,偶有鸟雀之声啾鸣,映着他如斯低沉耳语,偏生有让夏侯云曦置身于寻常百姓家的温情闲适。 微微一顿,他的话意未完,“我知这路不易,你大抵不会喜欢,可是蓝儿,为我,你也得心狠无惧,我自有心时时护你,可我仍是怕有始料未及之变伤你,这是你我二人的宫,越是如此,风霜刀剑都只会向着我们来,我不准你退。” 先是温馨脉脉,此刻却又隐现铮铮之意,他说完,情绪低迷,眉间惫懒,担忧的眸光却落在她乌压压的头顶,少时博览群书,自知许多英雄美人的风月情事,那些冲冠一怒为红颜者,那些倾其所有横臂拥爱俾倪世人者,他此前从未艳羡,却也只是彼时未曾遇见她罢了,可遇见了她,这他这般天之骄子也心怀落寞,不是不艳羡的,只是,他终究做不了那英雄,而她,自是非比寻常的美人! 夏侯云曦的唇角勾起笑意,忽然起身跪坐在他身前,“皇上恕罪,臣妾管束后宫不力,差点有辱皇上清白,实乃臣妾失职,请皇上责罚臣妾——” 她水红色中衣半敞,黑压压的墨发垂在滑腻如玉的肩头,随着她说话的语气晃啊晃的,她分明语气诚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似怨似嗔,眼珠儿溜转儿却又满是慧黠,万俟宸眯着眸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还当她有些心灰意冷,却还能如此揶揄,什么叫有辱清白……他倾身压下去,“再加一条欺君之罪,看你如何受的住!” 夏侯云曦呵呵笑起来,万俟宸一把将她压入怀里,却只是吻在她额上久久不移唇,夏侯云曦双手环住他腰际,软了声音道,“你当我是那一心仰慕圣颜而不知宫闱险恶的天真女孩儿不成,我如何不知帝王之家最是艰难险阻的,便是知道我还是随你来了,我不过一时大意出了这乱子,你莫不是以为我会真真让人欺负了去,要怪只怪你这天颜惑了底下人心肝儿,那些人才一个劲儿的想往你身边蹿,不知哪天你再见到长得美的又聪明的便要被勾了魂儿去,到时候才不会记得什么两人之宫!” 这话又是生威又是埋怨的,听得万俟宸止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拉起毯子盖住她,这才咬着她的耳朵道,“那你便将那些长得美的又聪明的远远地撇开去便是,最好让我眼前只有你这么个人儿,那你可放心了?” 夏侯云曦秀眉紧蹙,“我才不做恶人,你若要去自能去,我哪里能管得住天子!” 万俟宸在她腰间轻捏一把,从她衣摆之下摸进去,狠狠一声道,“我还没说你早前那些花花事儿,朝中朝外不知还有多少人孺慕凰王风姿,你竟敢拿这些没影儿的事编排与我,都敢欺君罔上恃宠而骄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若是管不住天子,你这个皇后就莫要做了!” 肌肤一触便是丝溜儿滑嫩,万俟宸只觉得又有些燃着火儿了,不由得蹙眉看向她的肚皮,“还有三个月,真是熬人——” 夏侯云曦本被他说的心里甜丝丝的,这会儿听见这话更是面上生潮,不由得侧身伏进他怀里呢喃道,“皇上权色无双,臣妾自是心无旁骛。” 万俟宸听着眸光半眯,夏侯云曦似觉得不好意思一般的又做手推他,“不是有臣工在外等着?耽误了这样久,只怕是外头御史台的要参我媚上作乱耽误君心了,皇上还不去?” 夏侯云曦身子愈发重,本就是要午睡的却到了这会子,再加上适才一番逗弄,这会子自是有几分慵懒之色,万俟宸情动的低头吻了吻她片刻,“全天下都知是朕恋慕皇后,御史台只道朕贪恋美色不敢言,还哪里敢参你!” 夏侯云曦闻言便放开了揽着他的手,万俟宸便拂了她侧脸,“中书、门下二省新立,这几日有些杂物要处,你睡着,有事让灵儿去前殿喊我,我先去了?” 夏侯云曦点头应声儿,自知此前的各国混杂的公卿宰相之制已废,与曦朝行三省六部初行,官员任用自是不那么容易的,自是放他去了。 万俟宸这边走了,她也果然乏了,没多时便睡了去。 醒来只有灵儿在外候着,夏侯云曦起身洗漱之后便倚在了榻上,转而问灵儿,“椒房殿那边如何了?” 灵儿在宫外与她还颇有几分熟捻嬉闹,偶尔可见十二岁少女心性,可是进宫没几天便是换上了沉稳的模样,到底是经历的多了,知道宫内不必外间,即便心志在那里却也比旁人多了机敏,她微微颔首,“钟啸在外候着了。” 夏侯云曦眉心紧锁,“叫他进来。” 钟啸进的内室,行了礼之后便立在一边等着发问,夏侯云曦却不着急,“这几日椒房殿中可有不安分的?” 钟啸警醒,他是未央宫总管,这些宫女太监都是他来调用,今日里出了这事他便惊得一身冷汗,现在夏侯云曦如此一问他便有些紧张,“回娘娘,这几日都还算安稳,只是有几个在外间侍候的来问过老奴掌宫之事。” 夏侯云曦一眼扫过去,钟啸和钟能而今都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对于宦官来说正是最好,宫里选派亲随太监一般都会比主子大上些,等主子能领事的时候他们的年纪不过也就是这样了,一点儿不算老! 夏侯云曦撇了撇嘴,手中把玩着一块儿暖玉,“今日之事决不可走漏一星半点儿,但凡与此事有染的都在两日之后悄悄处理干净,那几人都是你亲选,我自是信你的,再选两个人来吧,不要官宦人家之女,若是无亲无故自是最好,这一次送过来犯事的全部处理,没有犯事的也安排道别的宫苑去吧。” 钟啸额上浮起一层冷汗,“那凝香——” “凝香暂时留下,一宫掌仪却让人在自己的香里动了手脚,若是查不清楚,那也无用的,只看她两日之后给本宫如何答复。” 钟啸明白了,夏侯云曦最后给凝香一次机会,而他也要在两日之后才能有所行动,他的背后早就被冷汗浸透,按理说在皇后和皇帝身边服侍的极有可能受宠幸,因此他选人的时候便是按了常理选了那些姿容身家交好的,却不想差点会错了意出了岔子…… 夏侯云曦撩了钟啸一眼,自知他此时必定心内惴惴,便也勾了唇角笑问钟啸,“在这帝宫这样多年,想必未曾见过那位主子专权擅宠的吧?皇上信你,本宫自然也信你,如此本宫今日便言明,从今往后,椒房殿之内不许有媚上之事发生,皇上那里,也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你,可明白了?” 钟啸眼底不是没有意外的,却也是怔了一怔之后便跪地拜礼,“老奴明白了,请娘娘恕罪。”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你便留在太极殿候着吧,且看凝香有几分手腕。” 钟啸又是一颤,应声退到了内室入口处候着。 夏侯云曦当夜宿在太极殿,晚间时分久候万俟宸却未得见其归,不由得有两分担忧,虽然前殿与后殿距离一点儿不愿,可夏侯云曦到底还是止住了脚步,待到将近子夜时分万俟宸才回来,洗漱上榻之后夏侯云曦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咕隆着钻进她的怀中,万俟宸拂了拂她的额发,“睡吧睡吧,明日带你出宫去。” 夏侯云曦入宫已有大半月,早前从大梁回来便一直养胎,不是在长乐宫就是在东海王府,再加上长安城之中没有故友,这么长时间以来根本全无除外游玩的机会,可不曾这日里万俟宸竟然是要带她出宫去逛集市。 虽然已经是盛夏,但是今日的碧天之中却没有当头烈日,微风袭来只带着两分暖意,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出了宫让钟啸几人在朱雀门外等着,只让四个慕字当头的侍卫跟着,而后便坐了一辆小马车往集市去了,长安城之中东西十市,八街九陌,排布犹如棋阵,朱雀大道从主城之中一路而过,道旁尽是酒肆楼阁林立,犹见天子脚下的富贵繁华。 小马车从朱雀大道拐上了一条小道,不多时便脱离了几处长安城最为繁华的坊间,却是朝着平民坊去了,夏侯云曦眼底带着两分雀跃与兴奋,她在这长安城进进出出,却是从未有机会出来一逛,听着周遭略显嘈杂的人声,一时之间也不觉得烦躁,更是止不住的掀了帘子朝外头看。 “如此便让你这般激动了,若真要看百姓万象,自是不能在长安城中看的,可现在出去也不适合,只怕还是哀鸿遍野。” 万俟宸揽了她的腰,她已近七个月的身孕自然是不敢大意,此番出来本就是在计划当中,只不过因为昨日那一闹提前罢了,夏侯云曦听他一言也想的明白,如果连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过不下去了那其他的地方自然更是饿殍遍野了。 闻言夏侯云曦放下帘子来,一边微扬着头看他,“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十年打天下十年治太平,皇上英明神武用了不到两年便定了天下,可是如何固江山如何养百姓如何治盛事,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她又抬起手来轻抚他的眉眼,他从三月回来长安便是一个劲儿的忙,立新朝,祭天大典,各地整顿,划分郡县,官员任用,连她的立后大典也是他尽心操持,他甚至连一个囫囵觉儿都未曾睡过,现如今这眼下青影自是比在外面征战杀伐之时更重了,她不由得心头微紧,更觉得昨日那乱子不该出。 “皇上文治武功自有韬略,现如今哀鸿遍野又如何,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自有我陪皇上去看曦朝百姓如何过活,到那时自是曦朝盛世!” 夏侯云曦语声低沉却坚定,她特意加重了曦朝二字,无外乎是因为在她心中这新朝百姓定然会过的更好,她紧盯了他的眉眼,七国一统,这中原万里河山如此妖娆多娇,可是他身处的这位置又是如此的冷硬高寒,那一双墨瞳漆黑的凤眸之内,星光璀璨威势逼人,不知道有如何的野心和抱负,只这么看着便让她心中荡开了涟漪,只愿陪着他一路走下去。 万俟宸微微一叹,似感慨似满足,随即倾身抵住她的额头承诺一般的轻语,“好,到那时,只有我和你,去看遍曦朝山水。” 梧桐里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巷子,这条巷子宽窄只容得下马车一辆,道边两旁都是鳞次栉比的狭小店铺,一走到巷头夏侯云曦便被那味道引得鼻息一动,整个人一下子从万俟宸怀中坐起来,掀起帘子就往外看,“到了哪里?” 待看到外头人头攒动的街市她眸光一亮,那些杂合在一起的味道并非每一样她都喜欢,可是也有那么几丝是让她觉得胃口大开的,万俟宸看出了她的意动,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喜欢什么让慕云去买,这里人多,你下去多有不便。” 夏侯云曦觉得也是,便掀帘子看外头店铺的小吃食,鼻子更是皱起来闻那些味道,忽的眸光一亮,指着那小笼屉之内的白白包子,“要那个!” 话音一落马车继续走起来,没走几步夏侯云曦又指向一家粥铺,“那个!” 就这么一路下来,马车之中已经有些摆放不下了,马车走的极慢也十分平稳,那些吃食每一样都不多,夏侯云曦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终是比在宫里食欲大动,万俟宸却不让她多吃,“外头的东西没有宫里干净,每一样尝一口便好,待会子还有好去处呢。” 夏侯云曦这才明白他带她来这里只是叫她开开眼,也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当真不能随意吃喝,当下便听了他的话一样吃一点,她那模样好似是馋极了,却又非得忍着,一时看着他的面色都有几分唺唺的,只让他看的眸光带火。 出了那梧桐里便又往闹市去,没多时周遭便人声鼎沸更甚,夏侯云曦掀了帘子一角,果然看到马车已经入了西市,宽敞的大道之上并没有小贩之类阻碍市容,这么看上去唯有繁华安然,足见京畿吏治之能。 这么一想她又随意的问他,“中书门下可有定下?姬维既然出山,只怕不能以高位待之却也不能大材小用。” 万俟宸本不想说这些,可只她是有心为他排忧解难,便也当做家常一般的说将起来,“姬维自然是吏治能臣,现如今安排在中书自是最好,中书令不能与他,便先给予中书侍郎兼领尚书省左仆射,也算得上是宰执之位形同左相了。” 夏侯云曦点头,又握了他的手,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道,“姬维此人太有心思,天生权臣之人只怕出山也要揽权的,现如今朝中唯卫叔能与其分庭抗礼,这样也好,靖王虽然身处皇室,可他在朝中早有盛名,又是楚地士子之表率,不妨也入中书牵制姬维,待莫云遮回来,加入门下,朝中文臣变算得上是齐备无缺了,至于枢密院使,自是以上将军为尊。” 她在宫中之时极少过问外朝,他便也不想添其烦忧,却未想过出了宫倒是问起来,一言一句颇有两分谋士之味儿,万俟宸浅眯了眸子,“怎不见皇后在宫中对朕说此话?”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到底是老实交代了,“后宫不得干政……” 万俟宸眉心拢起,“那是旧制,不过是为了防止后宫专权外戚做大而已,我予你的私印,予你的圣旨你都忘了吗?” 夏侯云曦哪里敢忘,只是那是什么意味她明白,她也实在明白那私印一用朝中不知要涌起怎样的波澜,她摇了摇头,“不敢忘,可是那与我而言只是皇上的珍视和信任,与权力和政治无关。” 外面是浮世杂声,车内却静默的正好,万俟宸眸光深深,看定了她。 到了琼玉楼夏侯云曦才知道这里才是他们今日来的主题,这家店开在闹市,却是闹中取静,居幽地而享繁华,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下车的时候一楼的大厅已经坐满了人,他早有安排,便直直上了二楼的雅间,这是一间正处于夹角的独立小室,两边独立便少了隔墙有耳之忧,小室之内有兰香肆意,从窗户看出去,一边临街,正能看到后院一汪欲滴翠湖。 “好地方!” 夏侯云曦一声赞,慕言跟着近身伺候,闻言见万俟宸面上有松快之色便大着胆子道,“主子知道娘娘最近吃不好,便让我们一直留意着,这家有几道菜最是好,待会子娘娘尝了便知道!” 夏侯云曦转过去看万俟宸,却见他正深眸含笑的望着她,慕言退了出去,夏侯云曦便走过去倚在了他怀中,万俟宸揽着她,“晚上去看灯会?” “灯会?” “过几日是夏至,城南的照影湖有灯会,再过一阵子又是七夕,本想七夕带你出来,只怕那时候你却是不能出来走动了。” 万俟宸双眸看紧她,夏侯云曦心中一阵暖融融的,她的产期是在八月,现在这个时候还能走动,等到了七夕必定是不行了,她想着想着便踮起脚尖来在他脸上嘬了一口,万俟宸眸光一亮,看了看外面将她抵在了身后的窗棂下,“胆子愈发大了!嗯?” 夏侯云曦双颊微红,却噙着笑的看着那门,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忙不迭要从他怀中挣出去,万俟宸含笑的放了她,转眼慕云敲了敲门—— 夏侯云曦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盘盘陌生又熟悉的菜品上上来,整个人颇有几分愣住,她望向身边坐着的高大男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喉头微紧,万俟宸握了他的手,“这酒楼老板乃是苍墨人,最是知道那边的吃食,因是中原人喜欢的不多还是以中原为主,现如今得了你这么个雅客,往后他便是有生意可做了。” 夏侯云曦感动的一塌糊涂,这桌案上摆着的尽是当年西夏才有的菜品,每一份都精致无比,只闻着这味儿夏侯云曦便知道这厨子很地道,隔了这将近五年的时间,再闻到这家乡味道,竟然一时之间让她有几分提不起筷子来。 还是万俟宸抬手为她分汤剔肉去骨,又沾了香料放在她碗里,见她呆呆的不吃,又干脆夹起来喂她,夏侯云曦眼角一红,张嘴接了,万俟宸便不说话,生生的将一小只醉乳羊全部送到了她口中…… 待夏侯云曦终于自己吃起来,模样十分满足,万俟宸眼底才露出几分舒心笑意来,看了看她的肚皮,“也不知道将来这孩子多挑嘴。” 夏侯云曦心里又酸又烫的,抬手为万俟宸布菜,二人默默用膳,虽然无言可彼此之间却比那话语切切更为情浓,待用膳完毕,万俟宸这才携了她的手站在了窗边。 这窗户临街,此刻午时已过,天色还尚早,要看灯会自是早了些,二人相拥而立,眸光皆是落在底下车马走龙的大街之上,临窗街上正有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夏侯云曦和万俟宸皆未曾在意,可是随即有清风过街,那马车车帘被那微风掀起,顿时露出车中所坐之人的侧脸,夏侯云曦眸光皱紧,那是一张明媚之中带着阴鸷的脸,熟悉又万俟宸瞬时激起她心中之怒,夏侯云曦豁然转过头来,只见万俟宸眼底利光如刃! ------题外话------ 删了些就不到一万字了……将就一下吧……这几天在研究唐宋官制和东晋权阀,总算知道什么是三省六部和王谢人家了~ 007宫事暂定,嫁给先生 凝香佝偻着背脊跪在夏侯云曦脚边,眸光低敛,面色平静,口中说出的话却字字铮然,夏侯云曦手指书册,听她说完了才淡淡开口,“既是明白清楚了,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凝香一愣,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两分,“但凭娘娘吩咐。”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肠,你可知此番若是稍有一点儿差错你的下场将为何?” 凝香僵着背脊不动,夏侯云曦将书册放在桌案上,唇角笑意渐消,“本宫若是不信你,你预备如何?外面的人想踩着你的尸骨往上爬,你竟然也愿意?既然如此,本宫如何能留你在这椒房殿。” “娘娘!”凝香身形一震以额触地深深伏倒,“奴婢不愿成旁人垫脚之物,奴婢谢娘娘信任赏识,从此往后,凝香必当为娘娘鞍前马后,那二人心怀不轨,用此番阴损手段图谋上位,奴婢以为,当与掖庭宫当众杀之,以儆效尤!”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唇线渐渐抿成一条,凝香低拜着久未等到夏侯云曦回复心中难免的忐忑,背心的冷汗愈发多,在这大夏天的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冷。 “新朝初立,内宫当以何乐为先,当众杀之不必,且想个名目发落至掖庭处置,其余人全部送往各院司,钟啸会带新人来,此番你掌事不利,本宫撤你掌仪之位留做内殿近侍,椒房殿内不比别处,若有差池,你再无机会可用?明白了?” 凝香此刻方才有力气深吸一口气,夏侯云曦的声音慵懒,不含任何情绪,可就是这居高临下的淡泊目光已是无形的寒剑,只让她心内惴惴一瞬间如至冰窟。 当初让她为掌仪之时她便觉得有几分意外,她的品行自诩无错,可是她年方十六,进宫不过三年,身为司苑房长史,虽然不是低等宫女可根本算不上品阶,且司苑房是宫内少有的清水衙门,来往人事并不那么复杂,即便她已经呆了三年却还是学不会宫里许多手段,当时她以为是皇后看重了她的香或是看中了她的性子,可此刻她方然明白过来,皇后自是看重了她的性子,却更是看重了她这并不算出彩的家世和位份,只有让她这样中庸之人上位,才可激起外头那些人不甘的心性儿,这不,不出十日便出了这样的岔子! 宫内少了两个人并非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可是椒房殿少了两个侍女必然会引起个院司注意,再加上此前钟啸特意遴选的宫女此刻全部被送走,虽然未曾有罪名加身,可是从椒房殿到底下三院二十四司的调度已经昭显了一切,这一次皇后行事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美,可越是如此底下人只怕越是要胆战心惊一回,所谓水静深流,如此连消带打死的死走的走,新朝内宫的那些波澜就此便要安然下来了!即便是有些心思想要攀附的都要再三思而行,而凝香明白,这位曾为凰王征战天下智谋无双的皇后娘娘绝不会只有这么一步! 凝香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她是被皇后握在手中的棋子,妄她还以为那掌仪之位是自己的机会,却不想,从头至尾,皇后与她的不过是一个难两全的结局,皇后从未想过由她来任椒房殿掌仪!外面的人有野心有资本,自然不会甘于平庸,而她上位获宠,自然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她无能,自然只会被外面的人加害至死,若她侥幸过关,皇后也会用掌事不利的法子撤了她的位子…… 凝香并非蠢笨之人,聪慧的心性和从小的家庭环境由不得她不去算计,此刻她浑身发凉,有一种被人玩弄拿捏的怨气,却又只是那么一瞬,只因她听得清楚明白,皇后说要留她做近侍,她家世不高,却也明白这皇后近侍和那天子近臣一般,最是主子心腹,最得主子庇护,一旦出了岔子,近侍没有担那些名头,也不会受那诸多责难,凝香僵直的背脊一点点的松弛,发凉的心肝儿一点点的回暖,她喉头微哽,皇后保了她的命,她又通过了皇后的考验,所以皇后允她这近侍之位,皇后到底是顾念着她的。 凝香心有思虑,却到底不是那天生长于谋划七窍心肝之人,静默了一瞬才将这些关节想明白,她抬起头来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正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漾眸子,那眸子里并无酷寒肃杀之意,带着几分怜惜的暖,到底和皇上是不同的,凝香忽而生出两分感激,她复又拜下去,“奴婢明白,奴婢定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夏侯云曦看懂了凝香情绪的变化,眼底有两分喟叹之意,唇角微勾到底有两分欣慰,抬手招呼灵儿,待灵儿扶着夏侯云曦下地,经过凝香之时她才笑意朦胧的启唇,“本宫无需你肝脑涂地,与其做此想,不如想想跟着本宫会有何福报。” 凝香的只觉得一股子暖意从膝头漫了上来,瞬时便沁满了她的周身,皇上说过的话还留在她耳边,此刻听着皇后之言,她那因畏惧而生的阴霾终于淡去一分,那一句“福报”还徘徊在她的耳边,她又怔了怔,深深的探了探,这才蹒跚的站了起来。 钟啸的动作很快,不出两日便将数十新宫女安排在了椒房殿外间,新来的宫女们大都家世不高,样貌虽然也秀美却都是各院司才能出众之人,夏侯云曦有些意外钟啸选来的都是地位不高的女内官,却也并未对此多加置喙,经了几日勘察之后定下了司计房掌计茹素与司簿房掌簿默言同位椒房殿掌仪。 茹素与默言俱是二十出头的老宫女了,俱是被家人卖进宫来从低等宫女做起才有今日之位的,在宫内蹉跎了十多年光景才有掌事的位份,却终是个不上不下受人刁难的苦差事,如今一来椒房殿便是六品掌仪之位,且因其上未设掌宫之位,所以椒房殿大小事务俱是由二人共同做主,更是高人一等。 又因司计房主管宫内各宫殿各院司的衣食柴碳的支出,茹素对宫内大大小小的院司内情都有了解,因司簿房掌管宫内名籍登录以及受赏受赐之事,默言对宫中上至各院司头目下至低等宫女的身家背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因为如此,茹素和各院司底下人打交道的多了便养成了活泼慧黠口舌伶俐的性子,但凡是她想去打听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与其他院司的管事们也都私交极好,得消息也最是快捷,而默言,人如其名,做的是掌管名册的活儿,最要紧的便是守口如瓶少说多做,由此便也养成了个千言不如一默的性子,沉稳细致,又心思玲珑,做起事来严谨且不拖泥带水,自然和茹素极为互补! 日子一晃便到了六月上旬,夏侯云曦进宫已经一月多,椒房殿之中人事已定,宫内安稳无波,一切都仅仅有条丝毫不乱,又因十五一次请脉之时说了句她思虑过重,万俟宸当即将钟啸和两个掌仪训斥一顿,各罚俸银许多,夏侯云曦心中明白这些与他人无关,便将手头上的事一放只安心养胎。 自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的炎热起来,夏侯云曦受不得凉食不得冷,椒房殿之中便只能放些凉水祛热,又因为身子愈发沉重,夏侯云曦午睡便移到了临着拢月湖的照影水榭去了,拢月湖是距离未央宫最近的一处内湖,紧邻着御花园,因为夏侯云曦移到了此处午睡万俟宸便下令将拢月湖旁的水榭和未央宫侧门以一条回廊连了起来,这样每日里夏侯云曦变少了那些弯弯绕绕来回行走之苦。 五月之内夏侯云曦并未让苏璃和洛青衣进宫,到了六月倒是会派人去请了她们入宫小坐,偏生这二人的身份都不明,让宫内传旨之人不知如何言说,第一次进宫之后万俟宸便已经下旨,封皇后养母洛青衣为一品宁国夫人,封皇后义妹苏璃为安宁县主,同封的还有宇文珂等几位有功之臣的官家小姐,倒是全了东海王府的荣耀。 今日里苏璃再次被夏侯云曦召进了宫,别的不为,只是因上次苏璃和洛青衣一起进宫的时候小姑娘的面色有几分惨淡,洛青衣只说是她前几日染了风寒,她彼时未曾多问,可心里终是放不下。 苏璃此次进宫来的时候似乎是得了洛青衣的吩咐,面上满满都是笑意,一边在水榭之中给她打扇一边拿着小书册儿给她读些小故事听,一边拿那些冰镇的葡萄吃个不停,夏侯云曦让灵儿和香凝退下,这才将那冰葡萄推了开,“葵水刚去,少吃些冰的。” 苏璃一愣,面色微微发红。 夏侯云曦看的笑起来,她彼时不也是如此,她抬手,“扶我出去走走。” 苏璃闻言赶忙回神起身扶她出去,此时已经是下午,暑意消了几分,水榭旁的回廊之中凉风习习,二人一边走着夏侯云曦才轻轻一问,“因何郁闷?” 苏璃咬了咬唇,并不说话,夏侯云曦轻轻一笑,“前两年乱世不稳,难免的苦了我们阿璃,可我瞧着那时候阿璃很是快乐,现如今一切都好了,怎地不高兴了?” 苏璃依旧是低着头不语,夏侯云曦不逼她,只是继续道,“若是没记错,阿璃今年也有十四岁了,要知道在曦朝十四岁也不算小了,我们阿璃现如今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你与我虽然并无血缘,但我待你却是亲妹妹一般,再过两年,定然为你再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候看着你嫁个如意郎君才算是圆满呢。” 夏侯云曦兀自说完,这边厢苏璃终于抬起了头来,可那眼圈却是红的,夏侯云曦停下脚步,一时不解,只觉得苏璃握紧了她的手臂,唇角抿着,不知道多委屈的样子,夏侯云曦有些急了,正待安抚苏璃却哑着声音道,“为什么姐姐也和先生一样?” 这一句夏侯云曦就明白了,苏璃这是在生夏侯非白的气,她抬了抬眉头,放缓了声音,“先生怎么了?” 如此一问苏璃更是委屈了,眼睫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先生也说我十四岁了不小了,先生不要我侍候了,还让我跟着洛姨学东西,先生也说要将我嫁出去,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阿璃不想嫁出去啊……” 夏侯云曦募得有两分心疼,苏璃本就只有一个姐姐,现在跟着他们来到这陌生之地,自然是拿他们当做家人了,只怕是以为他们不喜她要弃了她,夏侯云曦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无奈的笑起来,“真是小孩子心性,是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你看姐姐不是也嫁给了皇上?将来阿璃也会遇上自己恋着的男子,想着要和那人一世一生,到时候姐姐不让你嫁你还要与姐姐置气!” 苏璃哭的一抽一抽的,看着夏侯云曦眼底却似乎有几分亮光绽出,她若有所思的默了一默,募得睁大了眸子问夏侯云曦,“是不是阿璃喜欢哪个,姐姐就让阿璃嫁给哪个吗?” 夏侯云曦一笑,摸了摸她的额发,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当然。” 苏璃唇角微勾,不知是笑还是哭的高声道,“那阿璃要嫁给先生!” 夏侯云曦的笑意一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题外话------ o(╯□╰)o我会补字滴~ 006帝王流芳,鬼魅横行 夜色如墨,弯月半隐,清冽幽辉从三尺墙头而落,独独为墙下一丛栀子花再添莹色,淡雅袭人的栀子香随着月光落进南窗之内,却终抹不开窗下人眉间浓愁,公孙慈着一身月白素色长袍,长身侧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之上,一双眸子从窗棂之中看出去,幽幽的不知看向了何处,她的肚腹已经高高隆起,显见的孕期已长,眼窝之下青影深深,巴掌大的小脸一半被头发遮着,另一半现出两分浮肿,怎么看都是憔悴。 珠儿一身窄腰青衣加身,静静的垂首恭立在榻边,她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却是落在那一道紧闭的院门之上,眸子里不知是期待还是有些畏惧,可定是在等人便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院门之外终于听到了锁链窸窣的声音,珠儿眉眼一亮,这边厢公孙慈面上却依旧是半分表情也无。 夏侯云曦披着月华而来,眼角眉梢犹见两分愉悦之色,可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她却缓缓地沉下了唇角,抿紧的唇线带着夏夜的寒凉,随着那漆黑的眸光一起落在了窗棂处的剪影上,眼见得庭内无人迎接,管家面色有两分为难的忐忑,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缓步过庭,外面的人则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将院门掩了住。 青瓦白墙,碧玉小户,这是长安城锦年坊一处无名宅院,内里住着的是在大梁国乱之中失踪的先梁皇后。 虽是夏夜,屋内却依旧是浮着一层阴冷之气,夏侯云曦推门而入,珠儿早已伏身跪地,唯有公孙慈躺在榻上,看着她的目光之中不见往日机锋,自也是再无半点灿然星光,见夏侯云曦看她,她眉心微拢,“我既是无名之人,想必也无须跪曦朝皇后。”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解下肩头披风,灵儿在一旁接过,随即扶着她也坐在了榻上,夏侯云曦面上不见不耐之色,开口的语气也未见得多亲近,“曦朝跪我之人万千,自是不差你一个。”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看向她的肚腹,“若是不想生下他,当日里何必有求于我?” 公孙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不由得抬手落在了隆起之地,夏侯云曦眸光半眯的盯住她,摇头一笑,“看来消息有误,你并不是不想生。” 公孙慈闻言并无惊诧之色,只是将那为人母才有的温润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那眸光不再清冷无状,反倒是好似看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口口声声喊她娘亲一般,夏侯云曦往日里或许还能被她唬住一二,可是今日,她自己也即将是成为母亲的人了,自然一眼便看透了公孙慈,她抬了抬眉头,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闪过两分利光,“看来只是为了想要见我,那么我来了,有话你可以说了。” 公孙慈敛着眸子,并看不见其中颜色深浅,她似乎是在打算,那种表露在外的算计之味儿让夏侯云曦的眉心展不开来,一旁的珠儿胆战心惊的上了茶便退至一边,一双眸子却是担忧的落在公孙慈的身上。 夏侯云曦可以等,耐心却极是有限,院子里的月华渐渐地变暗,她的眸色也越来越漆黑,她把玩着手中茶盏,某一刻,忽然将茶盏往案几之上轻轻一放。 随着那“噔”的一声轻响,公孙慈终于抬头,眼底分明有豁出一切的决绝,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克制的平稳,“大梁随周朝立国百年,开国梁王乃是当时跟随周王最久的潜邸近臣,二人后来结为异性兄弟,始帝胸怀广阔,因梁王跟其征战诸国出任军师,也算是为其立下汗马功劳,这才将梁地赐给他作为诸侯王地。” 夏侯云曦心中略微抽紧,越是平静的表面其下可能会有更为汹涌的暗流,曾经的跋扈少女现如今也能如此坦然自若的与她工于心计,她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轻视,公孙慈所说她自然知晓,周始帝开国封册七王,封赏大片国土,这七王的故事现如今还流传甚广,当年的梁王乃是以始帝谋士的身份起家,后来一路随军曾多次相救始帝与危局,从龙之功少不得,更重要的是这位梁王乃是当世天下少有的饱学之士,随不能上马杀敌,可是说起谋略布局军法兵阵却是丝毫不逊色其他几王,后来封王列土,恰逢始帝盛世,这位梁王更是先与其他几王在自己的封国之内大行文治之功,且推行中庸安邦之道,此前赵晟不战反兵之心,以及历代梁王所遵从的,皆是由此王而来,可是夏侯云曦不知,公孙慈此刻对她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夏侯云曦的面色有几分肃重,公孙慈眼底闪出两分松快来,她顿了顿,接着道,“始帝征战近十年,彼时异族零落,民风凶悍,始帝收服其族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每战更必是血流成河,可在其天下一统之后不过三年便有始帝盛世之名流传,皇后娘娘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夏侯云曦对于史家之书涉猎甚广,当年始帝是靠铁血之战将分散零落的大小异族收拢的,周朝建国初期不知是怎样的一副烽烟难消之态,可其后不出三年,大周朝士农工商皆现繁盛之姿,这便有了始帝盛世之说,史书之上不过大家赞赏始帝的帝王之术绝世,且用人为臣更是慧眼识金,其下诸位臣工各个手段无双,有英明的帝王,再有能吏臣工,治理好一个国家自然是顺理成章了。 到底是几百年前的事,即便是史书上也记载的不甚详尽,夏侯云曦大体能将此事相通,可随之脑海之中便掠过两分疑惑来,这疑惑一闪而逝她甚至还来不及抓住,随即她又看向眼前的公孙慈,她既然由此一说,又何尝不会说出答案来。 公孙慈果然弯了弯唇角,“史册向来是由胜者来写的,能写在上面的,不过也是帝王觉得能让后人知道的罢了,皇后娘娘与皇上现在想必正在为新朝之政而烦恼,皇上朝政之事阿慈没有资格过问,娘娘掌管后宫却也不能不为前朝考虑,阿慈敢问娘娘一句,眼下让娘娘烦恼之事都有哪些?” 夏侯云曦眉心一紧,她前几日才过问了宫中院司之制,又看了内官述职文书,这一行的打算自然有许多,可她的这些打算,与她公孙慈有何关系? 夏侯云曦并不欲回答这个问题,公孙慈等不到答案便也不着急与此,她只是接着问她,“阿慈至今犹记皇后娘娘当日在大梁凌霄台铮铮之言,在先皇面前例数大梁与楚国强弱,先皇彼时被皇后娘娘之言所震,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几乎就要立时献城称降,彼时阿慈犹以为先皇会真的称降,毕竟那时大梁全无胜算,为了那仁君之名梁皇也不会殊死抵抗落得个胜败名列的亡国之君下场……” 公孙慈口中仍称赵晟为皇,夏侯云曦眉心微蹙却没有打断,说起赵晟,公孙慈眼底闪过分明的痛色,夏侯云曦并不知道那些她在异国恍然无措的年月之中赵晟给了她什么,可是她对他,大抵是真的动了心有了情,夏侯云曦想到那葬身火海的谦谦帝王,若非他最后那一招阴险之计,她心中对他还是有少许尊崇的。 公孙慈语气低婉凄清,顿了顿才能继续,“可是阿慈没有想到,先皇即便是在那般条件之下也要最后一搏,阿慈彼时只当先皇是因为大燕和楚地在对峙,想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也因为如此一直对先皇之行不解,即便是大楚和大燕相对,可彼时大梁与其中任何一国相比都难以成势,哪怕是楚地败北大燕得胜,大梁最后的结局亦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先皇那般做,甚至还是为大燕做了嫁衣裳……” 夏侯云曦的眸光认真起来,但凡是彼时经历过这场大战的有识之士只怕都会如此想,赵晟这最后一拼拼断了赵氏一族的生路,拼尽了梁军的最后一滴鲜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生出了这样的心?不管是大燕还是大楚,大梁终究不能胜过其中任何一方!众人都当是赵晟秉持多年的皇权帝王之威作祟,让他舍不得那位子,连夏侯云曦思前想后未得定论之下也这么以为! 夏侯云曦隐隐觉得公孙慈接下来所说之话必定才是赵晟选择这下下策的唯一原因,因此,她半眯了眸光,重新收茶盏在手,甚至稍用上了两分力道。 说到此公孙慈倒是笑了,反而唇角挂上了两分悠远笑意,不说赵晟倒是重新说起了始帝与开国梁皇,“始帝建国之时国内哀鸿遍野,战乱毁尽了平民百姓的村庄田园,要想重建家园,除开史书上大写特写的那些帝王睿智和臣工勤慧之外,少不得的便是强大的财力作为基础,史书上记载,始帝虽然生杀予夺,攻城略地之时手段狠辣,对待异族之时残忍无情,可是对于彼时的中原部族,他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建国初期,彼时的中原大族各个散尽财力来帮始帝撑起国库——” 公孙慈说到此夏侯云曦脑海之中那一闪而逝的疑惑终于闪现!没错,财力,就是财力,那时候的周朝比之现在的曦朝完全是两个层面,彼时的中原不及现如今的中原大,四面八方都是诸如楼兰、月氏、匈奴等凶悍异族,始帝先统中原,后收异族,是如何的帝王铁血才能在那个时代做到凌驾于所有权利之上!由此即便史书之上只是略略一提,可夏侯云曦也能想象那十年的征战之中有多少尸骨成山! 而征战花销本就巨大,随即又建立了大一统的周朝,山河残破,百姓流离失所,民心或民心不稳之下暴乱频出,再加上积年累月的财政花销,始帝哪有钱在诸多不利因素之下去治一个盛世出来?而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便是一个充盈到可以不计代价重建山河慧与百姓的国库! 夏侯云曦心中有万千思绪缭绕,而公孙慈接下来的话更是与她的想法如出一辙,“娘娘必然知道,彼时的中原领土不过现如今的十之有三,始帝起兵之后对中原大加清洗,虽然没有对待异族那般冷酷,可是百姓对于一个毁了他们家园的人会有多少好感呢?暴君之名在当时广泛流传,只不过史官不敢写进史书罢了,想那始帝连年征战,原本为战争准备的积蓄早就花光,根本没有财力去建立新朝,异族生性顽抗,根本不知臣服为何物,几乎被屠杀殆尽,而中原财阀在当时经过战乱之后根本所剩无几,史书上所言的中原大族纷纷慷慨解囊支持新朝——到底是真是假呢?” 始帝创造了千秋功业,创造了传奇盛世,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不朽,可是有哪一个帝王的身后没有几处阴暗血腥,这些华章之下的瑕疵终会被时间的洪流涤荡的一干二净,人门津津乐道的也只有那些添加了自己心中美好祈愿的丰年盛事,可要是细细论想起来,史官的笔杆子到底不能完全替帝王抹平,是非曲折,后人自有公论! 想到此夏侯云曦心中不免叹然,要做一个万世流芳不被人诟病的帝王真是太难太难!她忽的又想起了那一双凤眸和那一双温柔的手,心中忽而生出那流芳不朽的期望来! 夏侯云曦的走神公孙慈看的分明,可公孙慈并不去打扰她,她眼底的情绪太过生涩晦暗,公孙慈看不懂看不清,所幸,她便只凭自己的筹码等夏侯云曦来就! 良久,夏侯云曦才回过神来,她眼底生出了隐晦的光来,那一束光让公孙慈肝胆大震,几乎就要露出些许情绪来,可她到底是忍住了,只听夏侯云曦沉声一问,“始帝是否有不为人知的财政来处?” 公孙慈淡笑不语,夏侯云曦眼底的光越发的簇亮,“始帝有自己的财政来路,而当时七国分封之后始帝为了中原大治,自然会将自己的国库分给诸侯财库,各国在当时皆有大治,这么一来,才有了此后长达三十多年的始帝盛世!” 战后的国力恢复最是艰难,万俟宸在她面前所说甚少她也能明白,早前在楚国内乱打击氏族之时便有楚国大族在万俟宸施加的压力之下慷慨解囊,这份慷慨又何尝不是为了之后的战乱做准备,如今战事已毕,所剩之数夏侯云曦不得而知,却一定不会丰足便是了,而彼时大梁和楚国除了兵力之上的差距之外,还有一处便是财力的差距,楚国为了今日之计囤积了大梁的财富,而大梁…… 见公孙慈默然不语,面上的笑意却更浓,夏侯云曦几乎立时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她陡然眯了黑眸,“其他各国历来以武治为先,只有大梁崇尚文治,武治花销巨大,文治却不然,始帝分发的财富必然巨大,以至于大梁在没有大力推行武治之时积攒了财富,而这笔财富在之后的梁国历代君王之中都未曾擢用,更有甚者,大梁一直以来都已文治离国,这财富还会越来越多,而赵晟,正是有这份财富作保,再加上他向来看重的帝王皇权和他被压制多年的野心,最终选择了走最铤而走险的一条路!” 夏侯云曦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的话,她胸口微微起伏,眼底的光彩明灭不定,脑海之中一时之间有千重意念闪动,而公孙慈因为夏侯云曦直白的言语笑意微滞,却又是在下一刻恢复了自若神色,她眸光带着两分敬服的看着夏侯云曦,只因她所言几乎一字不差,她又勾了勾唇角,对着夏侯云曦眼底好似猛兽看到猎物后志在必得的光轻声一问,“治下曦朝盛世,开国帝后便能流芳百世,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有兴趣呢?” 夏侯云曦走出那白墙小院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她看了看那佝偻着背脊站在她身前的管家抬步向着巷头的马车走去,马车静然而立,在这么的浓黑的夜色之中闪动着两分昏黄的灯光,那灯光暖人,只让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车帘一掀便伸出一双手来,身形一起下一刻她便靠进了温厚的胸膛,近在咫尺的是万俟宸略幽黑的眸光,他盯了她的神色片刻才放下心来抬手擦她额间薄汗,“现在走这样急,怎的不早些出来?”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眸光落在车中摆着的造型精致的狼头灯上,那狼头造型精致,可因是用了狼这样生人勿近的凶猛之物,放在一群兔子鸟雀灯盏之中仿佛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盏,夏侯云曦一眼便看重,此时看着愈发的亲近可爱。 万俟宸见她又看了那灯,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低着声音咬她耳朵,“一盏灯而已,值得你看一晚上,在你面前的可是曦朝皇帝!” 夏侯云曦被作弄的笑出声来,所幸缠了他的脖颈靠过去,“是,是英明睿智雄韬伟略且要流芳百世的皇帝,臣妾冷落了皇上,皇上恕罪——” 万俟宸亦是笑开,贴了她的脖颈轻语,“罚你……” 车轮滚滚而动,昏黄的灯光便在这夜色之中越行越远,而在那青瓦白墙的小院里,正有一道身影立在漆黑的梁皇后牙床帐幔之前,冷声笑语,“从来都知道敬慈公主不可小觑,今日方可见一斑,如此完美的编纂,公主可是没有退路了可循了!” ------题外话------ 话说卷三赵晟的想法其实有些不合情理,原因就在这里,现在被公孙慈一解释瞬间明白了有木有,连我们云曦都相信了啊,可是这是不是真的咧~请听下回分解~ 008东海有异,宫闱有变 东海王府。 夜凉如水,夏侯非白一身湖蓝锦袍立在窗前,王府管家额生冷汗的站在他的身后,开口说话之时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主子,县主这两日安静的出奇,每日辰时起,用过早膳之后便和请来的先生论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午间睡半个时辰,整个下午都在宁国夫人处学习女红,没有偷懒不虞的样子,主子您看……” 这管家乃是从前东齐国宫中内侍,跟着夏侯非白的年月已经很久了,这会子看着夏侯非白的背影面色说不出来的诡异,夏侯非白听到这话眉心微皱,苏璃明明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可是他却是半分欣慰的情绪都没有,默了一默,他忽而抬眉一问,“东边可有消息了?” 管家闻言登时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几天因为苏璃的事情让他糟心不已,差点将夏侯非白交代的另一件事给忘了,他躬了躬身子,“消息是两日前传回来的,我们的人按照主子画下的地图一路往东去,倒是发现了主子说的那一处地点,可奇怪的是那一处现如今空无一人且残破不堪,留下的痕迹倒像是被人大肆侵略,现如今那族群之内已经空无一人,主子要找的人自也是没有找到——” 夏侯非白的眸色陡然一变,转过身来眸光如炬的看着管家,“空无一人?被大肆侵略?” “正是如此。”管家被那目光一震立时将身子弓的更低了些,想了想又压低了语声小心翼翼道,“不仅如此,我们派去的人并没有找到动人之人的来去踪迹!” 夏侯非白的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他兀自转过身来,眸光落在那泼墨一般的暗夜之中,自从三月份战事落定他便派人去了苏逻,此前苏璃一直跟着她,小姑娘纵然天真无邪一副在中原乐不思蜀的样子,可是唯有夏侯非白知道她夜夜梦中都喊着“姐姐”,彼时的事他多少过问过夏侯云曦,因此也知道苏璃的姐姐大抵是凶多吉少,可念着苏璃的心思,他还是派人去了,但凡有一分希望也不可轻易放弃,可是让他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竟是如此。 他派出去的人皆是东齐皇宫禁卫,各个身手了得最擅长寻着蛛丝马迹远程探查之事,再加上他的地图,找到苏逻一族常年所居之地并不艰难,现如今找是找到了,可夏侯非白仍旧不能相信苏逻一族人都消失了,这些禁卫各个见多识广,说是被侵略,那场面便一定是惨不忍睹,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找不到下手之人的踪迹! 苏逻人虽然少,可是身怀异功手段强大,对于中原来说自然是是一处隐患威胁,可是近两年来中原乱世战火纷飞,万俟宸自然是没有在这两年之间动苏逻的,然而放眼中原,除了万俟宸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和兵力将苏逻整整一族毁灭?夏侯非白眉心紧蹙,一时之间只觉得这盛夏的暑意都淡去了两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子诡谲之力在作祟,苏逻整族被灭,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传入中原,到底是多强大的力量才有如此作为? 夏侯非白的肩头再无杏花微雨之出尘,反倒是透出淡淡的肃杀之气,管家站在他身后冷汗如雨而下,可是没得命令却是不敢退下,又默了一会儿,夏侯非白才转身往出走,管家一看心中登时一松,当即随着夏侯非白的步子跟了上去,夏侯非白走出门口却又是一顿,“不必跟来。” 管家脚步一滞,顿时明白了夏侯非白去往何处,随即应了一声“是”便在原地止了步,可夏侯非白到底没能走出几步去,门房处的小童步伐着急的迎着他走了过来,面上带着肃容之色,待走到他近前曲膝一跪,“王爷,宫里来人,皇上急召!” 夏侯非白眉头皱紧,朝王府西边的院子看了一眼衣袍一掀朝着大门方向而去,“备车,马上入宫!” 东海王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帝宫,从光明大道一路朝外书房而去,外书房之外早有钟能等着,见夏侯非白来了赶忙行礼掀帘请他入内,屋内洛萧微皱眉心早已落座,主位上的万俟宸面上却是一副常色,见他来了也不让他行礼,挥了挥往洛萧对面的椅子一指,“坐!” 夏侯非白刚落座钟能便递过来一份折子,夏侯非白没有迟疑的接在手中一看,眉心顿时又拢了起来,抬头看了看洛萧和万俟宸,“新朝文路初定,既然西北之境不甚安稳,不如举兵平乱,予以震慑旧朝方可消了复辟之心。” 折子乃是莫云遮所上,说的是原西凉之地的旧军各路集结,只怕有复辟之象,现如今新朝初定,最怕便是暴乱军事,因此这事并不算小,夏侯非白说完便见洛萧无奈的一笑,随即又将自己手上的折子递了过来,夏侯非白接在手中,一看,面色顿黑一分。 今年的夏天格外酷热,西北之地正逢大旱! 本就是新朝初立,各地人心不稳,此刻却又遭封天灾,如此便更是让人人心惶惶,若是朝上一个处理不当,只怕是要激起这些臣民反意,同那本就蠢蠢欲动的旧军结合起来作乱,到时候便又是一场血腥! 夏侯非白也有些无奈,看了看二人苦笑,“这么一来,只怕国库又得空一分。” 洛萧也颔首,“此事不可大意,我准备亲自走一趟。” 万俟宸眉头微抬,显然是不知道洛萧的打算,可是这么一想洛萧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一来前去赈灾,而来以南安王之位震慑西凉旧军,万俟宸也不啰嗦,点头允下,“你去自然是最好,此番赈灾务必要以尽善尽美,其余诸地看了才对新朝有信心,稍后让中书门下定个章程,国库拨银。” 洛萧点头,夏侯非白也觉得如此最好,便不再说什么,万俟宸叫他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新朝各路驻军需要重新调整谋划,这自然是一件大工程,然而此前夏侯非白在国策之中却是早就拟好了这一点,现如今只许诸人再行议定便可。 “东海之滨常年有重兵驻守,只是连年来几乎没有海战而生,是不是可以裁军以节省军需?” 洛萧此言自然有理,现如今的国库并不宽裕,夏侯非白最是知道那里,闻言虽然也觉得有道理却是未曾复议,万俟宸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若是往常海军裁军倒是可行,可是前几日东边有折子送上来,这裁军之行便不成了。” 夏侯非白心中一跳,沉眸问,“东海有难?” 万俟宸的面色也不甚好看,摇摇头,“还不至于有难,只是有异而已。” 眼见得到了六月中,万俟玉和宇文珂的婚仪已定,万俟宸便择了个日子在清凉台行宴,为万俟玉践行。 因是家宴,自然少了常日里的奢靡觥筹,而夏侯云曦也是在此时才知道西北大旱一事,万俟宸有意不让她为此等事烦恼,从来不主动说起,加上她这阵子也收心,便也不知道前朝动静,听到万俟殊说洛萧也要出门才恍然,不由得就看向万俟宸,“西北一路要放置重兵,再加上此番大旱,国库可还负担的起?” 万俟宸在桌子底下握了她的手,转而为她添了一盅羊乳,“国库若是担不起此事,曦朝可还能立足?楚地早有准备,你且放心。” 夏侯云曦闻言心中稍安,眉间却到底添了清愁,万俟宸无奈笑开,抬手覆上她的眉头,“你若是再皱眉,将来的孩儿眉头只怕也是皱的。” 夏侯云曦无奈笑开,万俟宸见状微微松一口气,将鲈鱼中的刺挑了放入她碗里,底下靖王与靖王妃同坐,除了万俟玉之外宇文珂也在列,按道理两人已经有婚仪需得避着些,不过听说宇文珂对于这婚事并没有众人想象之中的热衷,而此一别的时间太久,因此夏侯云曦此次才给她发了帖子请她入宴。 此刻见主位上的二人低低私语,万俟玉坐下左下手位虽捏着酒盏喝着酒,可是目光却不时的向上扫去,旁的角度并无察觉,唯有坐在他下手位的宇文珂将他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她眼底有恍然,一脸静容浮起两分讽刺笑意,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止了住,随后便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酒壶倒了个空。 万俟玉转过头来,看到宇文珂如此便皱了皱眉,一把便将她的杯盏夺了去,宇文珂面色泛红,眼底有两分迷蒙之光,此刻见他竟然如此无礼不由得眸光一瞪想要发作,却到底是知道这是在宴上,只压低了声音冷冷一笑,“洛王好生霸道,我喝我的酒,干你什么事?” 万俟玉不接口,只是将她的杯盏远远地扔在了桌子底下,宇文珂见此大怒,几乎立时就要站起身来,却在起身的一刹被万俟玉紧紧攥住了手腕,要是往日的宇文珂此刻定然要跳起来,可是现如今她不过得眸光几转便又落了座,唇角微勾,“怎么,怕皇后娘娘瞧见你与我不睦从而暴露了你的心意?” 宇文珂只觉得自己手腕募得一紧,立时便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这边厢万俟玉已经无状的举起了手中杯盏,对着上位遥遥一举,“皇兄放心,此行阿玉定然不让大家失望!” 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也转过头来,一个喝酒一个喝着羊乳,众人齐齐喝了一杯万俟玉便站起了身,“请皇兄恕罪,永宁县主不胜酒力,臣弟先送她回府。” 永宁乃是宇文珂的封号,而今日行宴已经有些时辰,这会子自是该散了,万俟宸见万俟玉主动送宇文珂倒有些意外,和夏侯云曦相视一眼哪有不准的,万俟玉便执了宇文珂的手往外走,小心翼翼的样子到让殿内几人揶揄笑开,可刚一走出殿门万俟玉的动作便粗鲁起来,几乎是拖拽的宇文珂踉跄而行,宇文珂只觉得手腕钻心的疼,终是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叫起来! “万俟玉!你放开!”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 “真是好笑,弟弟觊觎嫂子,真是闻所未闻!” “皇后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不知还会不会待你如此?皇上若是知道,可还会委你重任?可还会给你王位!万俟玉,你真让我觉得羞耻!” 猛的一个急停,宇文珂顿时撞在了万俟玉的背脊上,她眼底已有泪光,面色因酒气泛出艳丽的红,衣衫微乱,墨发垂落下几丝儿在白皙颈边晃荡,有些颓靡的惑人之色,万俟玉缓缓转过身来,见她如此眸色丝毫不乱,他唇角冷冷勾起,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猛的贴近! 周遭的下人早就只敢远远的跟着,宇文珂也到底没有真的大喊大叫,此刻周遭众人猛的见两人贴的如此之近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宇文珂也被万俟宸突如其来的一近扰得乱了神,一双眸子越发有恍然无措的楚楚之色。 万俟宸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上了力道,见她眼神慌乱不由笑开,出口的声音却是带着沁人寒意,“觉得羞耻?那我就告诉你,我万俟玉心中就是钟情皇后,偏偏就是没有你,可是你宇文珂这辈子却必须得嫁给我,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嫁给我!”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他的话却是一把利剑刺穿了她,宇文珂彻底怔住,随即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而落,他的两只手力气绝大,一边钳着她的下巴一边将她的手腕几近拧断,宇文珂深吸一口气,空着的那只手终于找回了一份直觉,动作先与意识的挥了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宇文珂满面是泪的看着万俟玉,远处的下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偏生她丝毫不觉自己多么无礼,只咬牙切齿的迸出三个字,“你混蛋!” 万俟玉被打的偏过了头去,如玉面庞上鲜红的一个掌印,而远处清凉台有仪仗出行,显然是皇上皇后要摆驾回宫了,万俟宸瞟了一眼远处向着自己靠近的仪仗,冷声一笑,“还有更混蛋的!” 天旋地转之间,宇文珂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万俟玉扛上了肩头,万俟玉步伐极快,等她消了那头晕目眩之感喊叫的时候万俟玉已经扛着他走了许远,刚喊了一声“放肆”整个人便被一股子大力抛了起来,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宇文珂整个人竟然就那么被万俟玉扔到了洛王府的马车里,跟在其后的宇文府下人和洛王府随从早就被宇文珂那一巴掌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此刻都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随即便看到万俟玉也跃上了那马车。 宇文珂背脊一疼,还未反应过来便有阴影罩了进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只听到万俟玉冷声一喝,“回府!” 夏侯云曦夜中醒来之时身边已经无人,她披了外袍下的床来,刚掀起内室的重重纱帐便看到外间锦榻上背对着她的背影,隔着层层珠帘,万俟宸的只着了素黑的中衣坐在窗边,窗外是漆黑的夜色,越发给他肩头添了一抹沉,在他身前的案几上堆放着高高一摞奏折,他微低着头,背脊挺直,手中御笔行云流水落个不停。 夏侯云曦没由来的心中骤紧,她一手撩着纱帐,眸光如一汪深泉落在他的身上,夜色添了凉意,她心头也跟着微微一酸,他手中是江山社稷,他笔下是百姓民生,她一时竟然想不到绝好的理由让他歇着。 有感应似地,万俟宸忽然的转了头,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放下纱帐,又挑起珠帘走了过去,万俟宸放下笔迎过来,揽着她的肩摇头,“怎的起来了?” 说着又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小腹上听着,“可是又踢人了?” 近来许是月份足了,肚子里的小人一个劲儿的伸腿伸手,每让他听见那动静便要高兴许久,夏侯云曦抱着他的肩头一笑,“被他踢醒了。” “哦?” 万俟宸闻言更是贴着她不愿起来,夏侯云曦心中甜软,手指穿过他半绾着的发丝,“这会子早就踢累了,哪里还能听得到?” 万俟宸略有失望的一叹,这才起身揽着她往回走,“这小子定是怕我,偏生在我不在的时候动手动脚的闹你。” 夏侯云曦看了看那案几上不算明亮的灯火,所幸就着他的手往床边走,闻言却是咬了咬唇,“哪里就一定是男孩?” 万俟宸眸光半眯的扶她上床,随即又去了中衣挨着她躺下,在她唇上嘬了一口才揽住她笑语,“定然又是多想了,谁说一定要男孩才好,我倒是想先有个公主,再有个小子,如此才凑成个‘好’字可对?” 夏侯云曦却是明白的,“孩子的事哪里是想要就要的,新朝初立,若是没个皇子到底不算稳当,我想要个男孩儿。” 万俟宸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两分,“却不知你这个做娘的还不如我,皇子公主我都喜欢,更何况,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女皆可继承大统——” 夏侯云曦心中一惊,不由得抬眸看向他,万俟宸笑着在她眼睫上落下一吻,“你若再不睡,我可就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自知他不会闹她,可还是乖顺的贴了他入睡。 第二日夏侯云曦用过早膳便让钟啸去请此前陈过文书被她记了名的几人前来椒房殿入见,没过多久那十五人便被请了来,隔着一道屏风,十五人跪在外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夏侯云曦将手中的册子一本本的掀开,樱唇微启,“诸位都是宫中老人了,且俱是各院司管事,彼时本宫着诸位陈述职文书上来,本也没想让诸位指责这宫规宫制不当之处,却没想到诸位仍是直言纳谏。” 夏侯云曦不疾不徐之言落定,外面的人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那文书上多多少少写了这么多年来宫制宫规不当之处,宫制流传这许多年未曾变过,自然有些腐朽不适之处,可是到底是用了这么多年的祖宗规矩,并非是一般人可以指摘的,此刻夏侯云曦如此一言,立时让底下人心中没底起来。 “本宫对先楚之制也不过略知一二,如今才得了主位之言才算是认了个透彻。”夏侯云曦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执掌外头人的生死,此话一出顿时让外面十多人心中一定,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放轻了声音道,“曦朝初立,本宫执掌内宫只求不给前朝添烦,这几日本宫虽然身怀有孕,却是细细看了诸位之言,私心想着,若是不仅能给前朝添烦,还能给前朝助力便也全了本宫这开国皇后的名声。” 皇后之意此番才得显一二,外头诸人的心立时便提了起来,这所谓的添助力是何种添法他们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之数,顿了顿,夏侯云曦继续道,“宫内三院二十四司的宫制已经用了百多年,现如今新朝初立,一切都不同了,从各位之言中本宫也辩出了宫内*交错之处,既然如此,本宫欲要各位助本宫一臂之力将这些地方晾一晾除一除,不知诸位掌事意下如何呢?” 微微的静默之中外面的人各有想法,他们都是各院司之中中等掌事,油水捞不着不说更是最为劳苦不讨好的位子,由此写那不当之处的时候才更是一针见血,现如今皇后之言如此的和善亲切,可是他们心中没有一处好受的,皇后这所谓的除一除晾一晾自然不是小动作,若是皇后一上位便如此也就罢了,可偏生是在他们呈了这文书之后,外面的衙门一旦有被敲打的,只怕那仇就只能记在他们身上了,而皇后这么一问自然不是真的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既然怎么样都要成为皇后的马前卒,那他们何不积极一点,但求皇后庇护! “奴婢任凭皇后娘娘差遣!” 外面的声音多为女人的声音,原因只在于现如今宫内地位低下的皆为女官,也正因为如此,女官们说起某些衙门的*之处之时才更为不留情面,而此前夏侯云曦提拔掌仪挑选宫女之事更是给宫内的女官们得了一点希望。 “很好。” 夏侯云曦适时鼓励一句,而后便将手中一本簿册递给了钟啸,“依诸位之言,本宫已经将宫内略带着疑虑的衙门写了下来,就由钟总管带着,由诸位拟册,将现如今宫内那些不堪其用却还要浪费银两的衙门一并撤去,另外事物有交错或是同性质者合并,再来,现如今宫内主子的数目屈指可数,凡是上了二十五岁年纪的宫女若有其愿尽可放出宫去,而其他的宫人则需要另行分派,本宫心知诸位皆是老人,且各有见地,那本宫就等诸位的好消息了,再有,此事未下定论之前不得外传,但有流言,本宫可不得与诸位脸面了。” “谨遵娘娘吩咐。” 听外头人答得整齐,夏侯云曦便看向了钟啸,“赐用宁芷殿。” 钟啸眼底的意外之色还未完全消去,闻言当即领着外头诸人退了出去,夏侯云曦看了一眼默言,“跟着钟总管打下手。” 默言会意,随后也跟了出去。 这边厢茹素和凝香对视一眼,眼底各有震惊闪过,茹素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娘娘,内府从来和外朝分不开,这件事动辄事大……”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看了茹素一眼,“你身在司计房,对那些上下一气,内外相通之事只怕最是知道的,此番改制,便是为了防止内宫外朝不分,且前朝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偏生内廷如此奢靡是何道理?” 夏侯云曦说着又将另一本册子给茹素,“你看看。” 茹素接在手中,刚打开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惊愣在地,下一刻缓过神来更是眸光大亮的看向了夏侯云曦,“娘娘,这——” 夏侯云曦看着茹素的眸色唇角微勾,“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也有二十四岁了,此次宫制变化之后可愿出宫去?” 茹素闻言立时跪倒在地,眼圈甚至微微泛红,“茹素不出宫,只愿有这个福气一辈子侍候皇后娘娘。” 夏侯云曦挥了挥手,“好了,去请公主来吧。” 茹素擦了擦眼角,先将手中书册放下才行礼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万俟烟便带着下人到了椒房殿,夏侯云曦看到她来了也不让她行礼便将她拉近了自己,万俟烟本有些担心的,看她起色尚好才放下心来。 “本想日日过来呢,可是皇上说不让皇后嫂嫂劳累,这才不敢过来。” 万俟烟虽然在宫中,可过来的时间也并不频繁,夏侯云曦闻言一笑,“从今日起你可要日日过来了,正是要你帮忙的时候。” 万俟烟有几分意外,夏侯云曦却一笑,“帮了我这个忙,以后进了上将军府才不会手忙脚乱。” 万俟烟面色微变,似羞非羞的低下了头去。 西阳漫天,踩着金灿灿的夕光,夏侯云曦第一次亲自往外书房来,下了凤舆之时正看到南安王洛萧和靖王万俟殊齐齐从书房之内出来,见到是她二人俱是行了礼,夏侯云曦自是受了两人的礼,又看向书房之内,“可议完了事?” 洛萧静若深潭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夏侯云曦周身,只听得万俟殊笑答一句,“亦是差不多了,是否等不及了?听说今日椒房殿来往宫人有许多。” 听到此话夏侯云曦便知道万俟宸肯定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二人大抵也明白了,她一笑,“到底不仅仅是内宫之事。” 万俟殊笑开,“不论如何要以自己为重才好,幸而有阿烟,你便省着些力气,否则皇上不知如何担心。” 夏侯云曦点头应了,刚要说话便听到一阵沉重极快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洛萧和万俟殊相视一眼,俱是让在了一边,之间一道墨色身影在门口一闪,万俟宸含着微怒的面容便钉在了夏侯云曦眼前,他眉心轻拢,眼风刀子一般的落在茹素的身上,茹素和凝香诸人生生的打了个颤跪地行礼。 万俟宸转眼看夏侯云曦时立变满眸温色,却仍是含着丝不赞同,“再急也不必亲自来,如何等不得一时半刻?” 口中这样说,却还是揽了她的腰让她往里走,夏侯云曦碍着万俟殊和洛萧在此只将他的手往下落,偏生万俟宸力大的她不能撼动分毫,万俟殊早就无奈摇头,又说了一声才和面色静然的洛萧往外走。 书房之内唯有宋柯站着,看到夏侯云曦立刻行礼,夏侯云曦准其平生,忽又笑起来,“这倒是巧了,早知道我该让阿烟一起过来,她在帮我忙呢。” 万俟宸瞟了宋柯一眼,却是什么也不说的挥手让他告退,待宋柯退出去万俟宸便又附耳在她身前,听了听果然正碰上一次胎动,他眸光微眯的仰起头看看向夏侯云曦,“又踢你了!定然是个同你一般厉害的公主!” 夏侯云曦嗔他一眼,忙又拉了他说正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长话短说,宫制我本不想立刻动,可是国库日紧,宫内也无需那么些宫人,还不日早些落定也免得那么多琐事,我准备撤了三院将其并入底下的司房,另外,宫女太监我想还是分宫而治!” 万俟宸最怕她思虑过重,闻言立时允了,“这些事往后让阿烟来报,你只需交代给阿烟便是,没有这样两边来回跑的,内廷之忧我亦想过,只是现如今前朝事多,更不忍让你操心这些,却不想你早已有谋划,我说过这是你我二人之宫,是我给你的家,如何摆弄变化,一切都随你。” 夏侯云曦早料到如此,她也并非一时兴起只为私利,所幸便也当这件事能定下了,见万俟宸耿耿于怀她累着便又笑起来,“十五说这一阵子要多多走动才好,否则到时候没力气,这外书房我还未来过,且当做是来看看你如何?” “凝香!” 夏侯云曦一声轻喝,凝香再进来的时候手中果然有一只食盒,万俟宸看的心中大动,这边厢夏侯云曦已经端了一盅参汤出来,万俟宸自从治世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每每都是独自在这冷殿之中忙着累着,此刻这一盅汤真真是暖了他的心。 凝香退去,夏侯云曦一边看着万俟宸喝汤一边打量着殿中摆设,简单奢华的塌几前座,绣着金色龙纹的屏风插扇,厚重的帷幔之前是高高大大的书架,此刻上面正堆着如山的公文折子,他身前的御案上,砚中浓墨已经见底。 夏侯云曦正出神,万俟宸又是一问,“十五当真说过要你每日走动?” 夏侯云曦闻言回神,“你若不信喊他来问。” 万俟宸闻言不由笑开,“既如此,以后每日都来送汤如何?” 夏侯云曦转眸扫了这周遭一圈,“这里是议事之地,如何由得我每日里来?” 万俟宸走到案前揽了她,“无妨的。” 六月十三,洛王万俟玉带着新整合十万禁军前往燕地,宸帝命万俟殊相送,自己则是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之上看了许久,六月十四,西北路大旱之事经由中书、门下商议,宸帝最终任南安王洛萧带着国库拨下去的十万两赈灾银前往西北赈灾,身处西北之地的百姓未曾想到皇帝裁决如此之快,还派了如此显赫身份的南安王前来赈灾,一时间对宸帝感佩不已。 夏侯云曦停了万俟宸的话每日下午都亲自来外书房陪她,或是送汤或是添茶,万俟宸也尽量在下午时间独自处理政事好争得二人独处时间,此事不知为何流传而出,没几日朝堂之上便有了些议论声。 夏侯云曦为此有些着急,万俟宸却眉头微抬,“天下人都知我独宠椒房才好。” 夏侯云曦见他不放在心上便也继续在下午来陪他,只是减少了随从侍卫,每次都从侧门而入,虽然有些偷偷摸摸之感,可外间的朝臣到底只是以为万俟宸是一时兴起,那些议论之声自是冷了下来。 未央宫之内连日来的忙碌总算是为内廷改制拟了个章程出来,夏侯云曦一一看过后又拿给万俟宸看,万俟宸对其中几处加以订正,夏侯云曦如数依万俟宸所改,又亲自做了修正之后才算是一套完备之法。 改制并非是小事,然而夏侯云曦所谓乃是为了缩减内廷开支,在如今放在哪里都是一件贤德之为,便是连万俟婓亦是无话可说,可是虽则如此,夏侯云曦的另一项宫制却与往日大大不同,三院二十四司改作了六局五宫,六局之中皆是以宫女为先,不论是女官还是最低等的杂役俱是宫女,五宫则是有内侍省掌管,从而便将此前紧握在宦官手中的权力夺了过来,由此,宫女们的地位大大提高,且每个人都有了奔头,但凡在每年的考核之中表现突出者都能一级一级的升位,直到那内宫最高女官尚宫! 六月十六,此章程得中书、门下议立,加盖帝后金印,正式在帝宫之内施行,此行不仅将为曦朝节省了开支,还将许多宫女放还回家,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没有过的仁德之事,虽然朝堂之上对于六大尚宫局全为女官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不管是朝内朝外对于皇后的贤良淑德都是大加赞赏,然而就是在这片皇后赞誉之声中,让夏侯云曦未曾预料到的一件事在此时过早的砸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日她依旧是为万俟宸送御膳房新呈上来的小点心,许是去的太早,待她进了外书房的时候万俟宸还在和宋柯等人在偏殿之内依着九州堪舆图商定安置兵路之事,钟能等人不敢大意,连忙请夏侯云曦入内,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一番安置之后钟能才去偏殿通禀万俟宸。 殿中小黄门都只敢守在门外,殿内夏侯云曦独自坐在榻上,猛然之间看到御案之下掉了两本折子,两府奏折从来都是内侍们小心翼翼不敢出差错的,此时竟然被掉在御案之下,夏侯云曦不由得挑了挑眉,又指了灵儿去捡。 灵儿也瞧见了,连忙上前将那折子从角落捡了起来,夏侯云曦本是打眼一瞟,却看到那折子首页上被画了大大的‘驳回’二字,她不由得有些意外,近来中书、门下俱是在为增设粮道一事议事,如何会被驳回了? 她有些疑惑,便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 灵儿当即便递了过来,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打开,只一眼,整个人便愣在了当地! ------题外话------ 你们猜是啥事?假期完啦~大家继续加油哦~ 007宫事暂定,嫁给先生 凝香佝偻着背脊跪在夏侯云曦脚边,眸光低敛,面色平静,口中说出的话却字字铮然,夏侯云曦手指书册,听她说完了才淡淡开口,“既是明白清楚了,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凝香一愣,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两分,“但凭娘娘吩咐。”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肠,你可知此番若是稍有一点儿差错你的下场将为何?” 凝香僵着背脊不动,夏侯云曦将书册放在桌案上,唇角笑意渐消,“本宫若是不信你,你预备如何?外面的人想踩着你的尸骨往上爬,你竟然也愿意?既然如此,本宫如何能留你在这椒房殿。” “娘娘!”凝香身形一震以额触地深深伏倒,“奴婢不愿成旁人垫脚之物,奴婢谢娘娘信任赏识,从此往后,凝香必当为娘娘鞍前马后,那二人心怀不轨,用此番阴损手段图谋上位,奴婢以为,当与掖庭宫当众杀之,以儆效尤!”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唇线渐渐抿成一条,凝香低拜着久未等到夏侯云曦回复心中难免的忐忑,背心的冷汗愈发多,在这大夏天的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冷。 “新朝初立,内宫当以何乐为先,当众杀之不必,且想个名目发落至掖庭处置,其余人全部送往各院司,钟啸会带新人来,此番你掌事不利,本宫撤你掌仪之位留做内殿近侍,椒房殿内不比别处,若有差池,你再无机会可用?明白了?” 凝香此刻方才有力气深吸一口气,夏侯云曦的声音慵懒,不含任何情绪,可就是这居高临下的淡泊目光已是无形的寒剑,只让她心内惴惴一瞬间如至冰窟。 当初让她为掌仪之时她便觉得有几分意外,她的品行自诩无错,可是她年方十六,进宫不过三年,身为司苑房长史,虽然不是低等宫女可根本算不上品阶,且司苑房是宫内少有的清水衙门,来往人事并不那么复杂,即便她已经呆了三年却还是学不会宫里许多手段,当时她以为是皇后看重了她的香或是看中了她的性子,可此刻她方然明白过来,皇后自是看重了她的性子,却更是看重了她这并不算出彩的家世和位份,只有让她这样中庸之人上位,才可激起外头那些人不甘的心性儿,这不,不出十日便出了这样的岔子! 宫内少了两个人并非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可是椒房殿少了两个侍女必然会引起个院司注意,再加上此前钟啸特意遴选的宫女此刻全部被送走,虽然未曾有罪名加身,可是从椒房殿到底下三院二十四司的调度已经昭显了一切,这一次皇后行事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美,可越是如此底下人只怕越是要胆战心惊一回,所谓水静深流,如此连消带打死的死走的走,新朝内宫的那些波澜就此便要安然下来了!即便是有些心思想要攀附的都要再三思而行,而凝香明白,这位曾为凰王征战天下智谋无双的皇后娘娘绝不会只有这么一步! 凝香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她是被皇后握在手中的棋子,妄她还以为那掌仪之位是自己的机会,却不想,从头至尾,皇后与她的不过是一个难两全的结局,皇后从未想过由她来任椒房殿掌仪!外面的人有野心有资本,自然不会甘于平庸,而她上位获宠,自然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她无能,自然只会被外面的人加害至死,若她侥幸过关,皇后也会用掌事不利的法子撤了她的位子…… 凝香并非蠢笨之人,聪慧的心性和从小的家庭环境由不得她不去算计,此刻她浑身发凉,有一种被人玩弄拿捏的怨气,却又只是那么一瞬,只因她听得清楚明白,皇后说要留她做近侍,她家世不高,却也明白这皇后近侍和那天子近臣一般,最是主子心腹,最得主子庇护,一旦出了岔子,近侍没有担那些名头,也不会受那诸多责难,凝香僵直的背脊一点点的松弛,发凉的心肝儿一点点的回暖,她喉头微哽,皇后保了她的命,她又通过了皇后的考验,所以皇后允她这近侍之位,皇后到底是顾念着她的。 凝香心有思虑,却到底不是那天生长于谋划七窍心肝之人,静默了一瞬才将这些关节想明白,她抬起头来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正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漾眸子,那眸子里并无酷寒肃杀之意,带着几分怜惜的暖,到底和皇上是不同的,凝香忽而生出两分感激,她复又拜下去,“奴婢明白,奴婢定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夏侯云曦看懂了凝香情绪的变化,眼底有两分喟叹之意,唇角微勾到底有两分欣慰,抬手招呼灵儿,待灵儿扶着夏侯云曦下地,经过凝香之时她才笑意朦胧的启唇,“本宫无需你肝脑涂地,与其做此想,不如想想跟着本宫会有何福报。” 凝香的只觉得一股子暖意从膝头漫了上来,瞬时便沁满了她的周身,皇上说过的话还留在她耳边,此刻听着皇后之言,她那因畏惧而生的阴霾终于淡去一分,那一句“福报”还徘徊在她的耳边,她又怔了怔,深深的探了探,这才蹒跚的站了起来。 钟啸的动作很快,不出两日便将数十新宫女安排在了椒房殿外间,新来的宫女们大都家世不高,样貌虽然也秀美却都是各院司才能出众之人,夏侯云曦有些意外钟啸选来的都是地位不高的女内官,却也并未对此多加置喙,经了几日勘察之后定下了司计房掌计茹素与司簿房掌簿默言同位椒房殿掌仪。 茹素与默言俱是二十出头的老宫女了,俱是被家人卖进宫来从低等宫女做起才有今日之位的,在宫内蹉跎了十多年光景才有掌事的位份,却终是个不上不下受人刁难的苦差事,如今一来椒房殿便是六品掌仪之位,且因其上未设掌宫之位,所以椒房殿大小事务俱是由二人共同做主,更是高人一等。 又因司计房主管宫内各宫殿各院司的衣食柴碳的支出,茹素对宫内大大小小的院司内情都有了解,因司簿房掌管宫内名籍登录以及受赏受赐之事,默言对宫中上至各院司头目下至低等宫女的身家背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因为如此,茹素和各院司底下人打交道的多了便养成了活泼慧黠口舌伶俐的性子,但凡是她想去打听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与其他院司的管事们也都私交极好,得消息也最是快捷,而默言,人如其名,做的是掌管名册的活儿,最要紧的便是守口如瓶少说多做,由此便也养成了个千言不如一默的性子,沉稳细致,又心思玲珑,做起事来严谨且不拖泥带水,自然和茹素极为互补! 日子一晃便到了六月上旬,夏侯云曦进宫已经一月多,椒房殿之中人事已定,宫内安稳无波,一切都仅仅有条丝毫不乱,又因十五一次请脉之时说了句她思虑过重,万俟宸当即将钟啸和两个掌仪训斥一顿,各罚俸银许多,夏侯云曦心中明白这些与他人无关,便将手头上的事一放只安心养胎。 自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的炎热起来,夏侯云曦受不得凉食不得冷,椒房殿之中便只能放些凉水祛热,又因为身子愈发沉重,夏侯云曦午睡便移到了临着拢月湖的照影水榭去了,拢月湖是距离未央宫最近的一处内湖,紧邻着御花园,因为夏侯云曦移到了此处午睡万俟宸便下令将拢月湖旁的水榭和未央宫侧门以一条回廊连了起来,这样每日里夏侯云曦变少了那些弯弯绕绕来回行走之苦。 五月之内夏侯云曦并未让苏璃和洛青衣进宫,到了六月倒是会派人去请了她们入宫小坐,偏生这二人的身份都不明,让宫内传旨之人不知如何言说,第一次进宫之后万俟宸便已经下旨,封皇后养母洛青衣为一品宁国夫人,封皇后义妹苏璃为安宁县主,同封的还有宇文珂等几位有功之臣的官家小姐,倒是全了东海王府的荣耀。 今日里苏璃再次被夏侯云曦召进了宫,别的不为,只是因上次苏璃和洛青衣一起进宫的时候小姑娘的面色有几分惨淡,洛青衣只说是她前几日染了风寒,她彼时未曾多问,可心里终是放不下。 苏璃此次进宫来的时候似乎是得了洛青衣的吩咐,面上满满都是笑意,一边在水榭之中给她打扇一边拿着小书册儿给她读些小故事听,一边拿那些冰镇的葡萄吃个不停,夏侯云曦让灵儿和香凝退下,这才将那冰葡萄推了开,“葵水刚去,少吃些冰的。” 苏璃一愣,面色微微发红。 夏侯云曦看的笑起来,她彼时不也是如此,她抬手,“扶我出去走走。” 苏璃闻言赶忙回神起身扶她出去,此时已经是下午,暑意消了几分,水榭旁的回廊之中凉风习习,二人一边走着夏侯云曦才轻轻一问,“因何郁闷?” 苏璃咬了咬唇,并不说话,夏侯云曦轻轻一笑,“前两年乱世不稳,难免的苦了我们阿璃,可我瞧着那时候阿璃很是快乐,现如今一切都好了,怎地不高兴了?” 苏璃依旧是低着头不语,夏侯云曦不逼她,只是继续道,“若是没记错,阿璃今年也有十四岁了,要知道在曦朝十四岁也不算小了,我们阿璃现如今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你与我虽然并无血缘,但我待你却是亲妹妹一般,再过两年,定然为你再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候看着你嫁个如意郎君才算是圆满呢。” 夏侯云曦兀自说完,这边厢苏璃终于抬起了头来,可那眼圈却是红的,夏侯云曦停下脚步,一时不解,只觉得苏璃握紧了她的手臂,唇角抿着,不知道多委屈的样子,夏侯云曦有些急了,正待安抚苏璃却哑着声音道,“为什么姐姐也和先生一样?” 这一句夏侯云曦就明白了,苏璃这是在生夏侯非白的气,她抬了抬眉头,放缓了声音,“先生怎么了?” 如此一问苏璃更是委屈了,眼睫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先生也说我十四岁了不小了,先生不要我侍候了,还让我跟着洛姨学东西,先生也说要将我嫁出去,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阿璃不想嫁出去啊……” 夏侯云曦募得有两分心疼,苏璃本就只有一个姐姐,现在跟着他们来到这陌生之地,自然是拿他们当做家人了,只怕是以为他们不喜她要弃了她,夏侯云曦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无奈的笑起来,“真是小孩子心性,是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你看姐姐不是也嫁给了皇上?将来阿璃也会遇上自己恋着的男子,想着要和那人一世一生,到时候姐姐不让你嫁你还要与姐姐置气!” 苏璃哭的一抽一抽的,看着夏侯云曦眼底却似乎有几分亮光绽出,她若有所思的默了一默,募得睁大了眸子问夏侯云曦,“是不是阿璃喜欢哪个,姐姐就让阿璃嫁给哪个吗?” 夏侯云曦一笑,摸了摸她的额发,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当然。” 苏璃唇角微勾,不知是笑还是哭的高声道,“那阿璃要嫁给先生!” 夏侯云曦的笑意一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题外话------ o(╯□╰)o我会补字滴~ 009权臣之危,选秀之乱 万俟宸从偏殿回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倚在窗边的锦榻上,她今日里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绡纱广袖长尾宫装,内里是一件胭红的百花缠枝齐胸罩衣,窗边灿然的夕光落在她身上,那白皙纤长的脖颈便如羊脂白玉似地泛着萤色,精致的锁骨上未见饰物,反倒是坦荡荡的诱人,那水红宫装上繁复秀丽的暗纹熨帖的包裹着她的身段,腹部的拢起被遮去少许,在他这里看去那线条仍是修长美好,她正低垂着眸光,顿时掩了那黑白分明的墨瞳惑力,纤细皓腕执着一本书册模样竟是十分专注,连他站在门边也未曾察觉,她的侧脸合着夕光,长长的眼睫落下一圈阴影,精致的轮廓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瞬间便让万俟宸想到了那夜光杯中的醇烈美酒,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去尝一尝。 万俟宸的唇角不知不觉就扬了起来,墨袍一掀大步的朝她走了过去,窗边的夏侯云曦仍是静静的看着那书册分毫反应也无,万俟宸挑了挑眉头,倾身从她的身后去看她手上之物,“什么好东西竟让你如此着迷?” 夏侯云曦募得回过神来,手上下意识的便将那册子扣在了榻上,转过头来时面上已是看不出波澜,万俟宸顺手将那册子拿在手中翻了翻,随即大手一揽框住她的腰身坐在她身旁,“新朝既立,少不得要那些氏族的支持,先楚的氏族早已被我清洗过,现如今对于朝堂虽然未有许多影响可到底不可就此打压致死,各路的商道粮道和以后要设置的兵路都离不开这些当地氏族们的支持,况且各地氏族相互制衡对于朝中也有好处。” 夏侯云曦面色安然的倚着他,小手裹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腹上游走,偶尔能遇到那肚皮轻轻地凸起,万俟宸爱极了这样的感知,每每连呼吸都要为之一重,她唇角带着轻轻笑意,漫不经心的一问,“自是如此,不光是先楚,便是外面各州路的世家大族也不可轻看,当初柳家的手笔助我们一时之力,在燕州北路,云州中路,越州府,齐州府诸地像柳家这般的氏族也有不少,新朝正是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 七国之号俱是周朝之号,现如今俱是被废除,取而代之的路府州县之名,大燕被改为燕州北路,底下有州县许多,云宋改作云州中路,南越则是设府越州,统称越州府,东齐也是设府齐州,称齐州府,这几地经历的战火并不多,因此许多世家大族都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也正是新朝现在最需要笼络的,顿了顿,夏侯云曦在万俟宸怀中换了个姿势,“既然如此,皇上可寻到法子了?” 夏侯云曦适才看的书册乃是中书报上来的各行省世家大族名表,再加上那折子上所言,底下人的想法她自是明白的,万俟宸听她如此问倒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只是道,“这些大族如柳家百年积淀的少之又少,大都以商贾起家,既然如此他们求的无非是个功名爵位罢了,他们要,我给便是,有何难的?” 万俟宸说的分外轻松,夏侯云曦听着微微叹口气,“商贾起家的虽然多,可是起到的作用也小,真正能为新朝稳固人心将养百姓的却还是如柳家这般的百年名门望族,这样的望族之家,爵位名号与他们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怕白白废了你的苦心。” 万俟宸听她如此说下意识的觉得有几分不安,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都紧了两分,口中却只是道,“百年望族又如何?连柳家都知道散尽家财为自己谋取出路,还不是忌惮皇权天威,不要爵位名号?那好,我自看看这些孤清之族在百年之后还有何立足之地!” 万俟宸的意思夏侯云曦听得明明白白,所谓的名门望族都是历代积累下来的,倚靠的还不是历代皇权郡主的赏赐诰封而得,谁听话皇家便捧谁,谁出力出的多皇家便诰封谁,哪怕眼下这些新起之家比不得那些大家族底蕴深厚,可是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呢,等这些新起之秀经了时间的沉淀,那些百多年未得皇家青睐的所谓大族早就成了昨日黄花,但凡是眼界高一点眼光长远些的,在这个时候都不该与皇家作对! 万俟宸话音落下,却未得夏侯云曦回答,不由得有些疑虑,谁知夏侯云曦默了一默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下了他的手翻身坐起,看着他笑意凛然,“罢罢罢,谁叫他们遇上了个匪类皇帝,我便不作那老好人了!” 万俟宸见她面色如常心中微松,夏侯云曦便下榻去给他拿吃的,万俟宸正是累了,虽然外书房之内也有尚食局送来的茶点,但是他每每都等着夏侯云曦来,好像那些一模一样的东西经了她的手便美味了十分一样! 万俟宸简单了用了些点心便继续处理奏折,夏侯云曦只当下午再无旁人便在这殿内歇着,可是她不过刚坐了一会儿便有小黄门来报,中书舍人兼尚书省左仆射姬维求见。 夏侯云曦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头也不抬的叫小黄门请姬维进得门来,姬维身上着深紫色青鸟纹朝服,气宇轩昂身姿笔挺,一双眸子之内精光闪现,进的门来看到夏侯云曦在此他眼底闪过明显的意外,却也只是一瞬,而后便对着帝后行了全礼。 万俟宸也不应声,只是随手抽过一道折子“啪”的一声扔到了姬维的面前,周身气势瞬时变冷,直起身子仰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眸光寒刃一般的落在姬维的身上,却只是那么不发一言的看着姬维,姬维被万俟宸突然发怒惊的措手不及,眼神几闪,额间起了一层薄汗,待将那折子捡起来看了两眼才忽的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老臣绝无此心——” 夏侯云曦安坐在榻上,眸光不离手中书册,好似完全不知道也不关注万俟宸之怒一般,这边厢万俟宸闻言冷笑一声,身子蓦地前倾,眸光顿时再添两分烈烈之感,“不知此事?此人乃是云宋旧臣,彼时在云都之战之中曾被朕亲自下令处死,可是御史台的人今晨却上奏弹劾,说前朝大逆不道之乱臣竟然在左仆射名下产业出没,当初云都之战全靠左仆射从中斡旋,朕一直感怀在心,能请得左仆射出山朕更是礼待有加,排除众议对左仆射委以重任,现如今,竟要让御史台指摘朕用人不当不成?!” 姬维闻言立时伏倒在地,额上的汗意越来越多起来,这折子乃是南乐王洛然举荐的御史台新任御史中丞钱思远所上,折子上言辞激烈,不仅道出他有违上意包庇逆臣之举,更甚者竟然还说他对先云宋仍有不死之心,包庇这军中逆臣只为复辟谋反! 姬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位赵姓将军的确是他当日在云都之战中偷偷保下来的,此人乃是他在当年一手提拔,乃是最为忠于云宋忠于姬无垠之人,当日他力主议和向楚地称臣,可是此人乃是个执拗的性子,扬言万死也不愿做二臣,惹得彼时的万俟宸心烦气躁一怒之下对所有不臣与楚地的军官都下了杀令,此令一下许多人都立时改变了注意,可唯有这赵姓将军不改其志,记得那时候万俟宸乱中还赞了此人一句忠贞不二,随后姬维也感佩此人忠贞之志,自然没有真的将其斩杀,而是派人将其送到了自己一处暗宅改名换姓当了个普通百姓。 此事当时做的并不那般隐秘,主要还是因为万俟宸赞的那一句“忠贞不二”略含赞赏之意,在姬维看来,万俟宸手段滔天,这天下不只有他多少眼线,他那个时候前脚将人送走只怕万俟宸后脚便知道了,后来万俟宸对此事再无二话他还以为万俟宸是要放过那将军了,可是姬维万万没想到,万俟宸在此处等着他! 姬维一瞬间脑海之中有思绪万千汹涌而来,顿时明白了此一出是为何,想那钱思远乃是南乐王举荐,南乐王对战事不感兴趣,却自有几分贵胄才名,只是因为不爱朝政才没有在朝中领事,虽则没有在明面上领事,可是他私底下却早就如同天子近臣,这位钱思远是他的人,自然也就是万俟宸的人,这钱思远刚刚上任,而他姬维乃是宰执之位两府重臣文臣之首朝中无人能比,钱思远怎敢在没有上意指使的情况之下将如此大的罪名加诸在他的身上,由此便知此番的弹劾根本就是万俟宸一手策划,为的不就是他力排众议将那充实后宫的折子递了上来? 若是他没有出山便罢,可是现如今他已经是大曦朝的臣子,而且万俟宸给他的还是如此高位,朝中上下哪个不赞这位宸帝的仁厚举贤之德?既然已经是君臣,他姬维便得保全这君臣之道才能为自己留个身后之名,而万俟宸手段强悍,手中不知掌握了多少朝臣的阴暗龌龊之事,此番能拿出这件事来敲打与他,便显见的是为了那纳妃之事了。 姬维深受儒家礼教,想到此他不禁扫了一眼窗下一身富丽华服的夏侯云曦,在他看来这纳妃是自然而然遵从祖宗章法之行,前面夏侯云曦改宫制之事已经有违祖法,他忍了又忍才没有直言纳谏,可他万万想不到此番纳妃之事竟然激的万俟宸对他有此番警告,夏侯云曦以东齐公主凰王之身入主中宫他是半分意见都没有,也曾一度感佩夏侯云曦之能,现如今外面是一片称颂皇后贤德之声,他心中对夏侯云曦万分敬重,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无论此前夏侯云曦如何的风华绝代万民敬仰,可是现在,她是皇后啊! 身为皇后便有替帝王充实后宫的职责,更身负规劝君主专心内廷之行,而今夏侯云曦登堂入室到了前朝议政之所,如此行径已经不符后宫之制,而万俟宸对此一点儿意见也没有显见的是对她宠爱到了极点,帝后情深固然无错,可是夏侯云曦既然对万俟宸有如此之影响,这般岂不是要前朝后朝不分,如此曦朝,可还是他心中所想的曦朝?! 姬维深吸一口气,心中越想越是气愤越是失望,他救那人不过是对旧臣存了怜惜之意,而他既然出山,又怎会有那大逆不道之心,宸帝此番所谓,不过是为了震慑警告与他罢了,姬维想到此不禁有两分心冷,他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深深的拜倒在地。 “请皇上明鉴,御史台所言的确属实,然则微臣绝不敢有半分欺上瞒下的谋逆之心,微臣得皇上爱重当朝中重任,只想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先云宋已是昨日云烟,微臣不敢有半分祈愿二心,微臣忠心可表日月,只是为那旧人之情才行了此不礼之举,至于那谋反复辟之言,实在是御史台过虑之言,请皇上明鉴!” 御史台有督查兼顾朝堂之责,其实根本就是皇帝在朝中的耳目,姬维根本不该之责御史台居心不良,想他姬维乃是先云宋摄政王,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当年与陆灿斗法之时只怕还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万俟宸见之也有两分感怀,不由得眸光微松语气一轻,“御史台今晨便将折子递了上来,朕留中不发便是因为朕深知左仆射绝非那有二心之人,你所保之人有不二风骨,朕也知道一二,既然如此朕自不会因为御史台之言便将这不臣之罪加诸在左仆射身上,只是既然御史台有此言送上,左仆射到底是被人诟病一二,那赵姓将军朕赦他无罪,左仆射还是快快送走,朕再往御史台赘言一二自然可保左仆射一生清名。” 多大的恩惠,多么体贴的君王,多么仁德博大的帝王之心,多么深厚的君臣之谊,纵然姬维看的明白,可他也应该在此刻慨然涕下谢主隆恩才是他的为臣之道,可是他没有,他闻言倒是深深的一拜做谢恩之言,可是那一句谢恩之后他又说了些其他不合时宜的话。 “微沉拜谢皇上信任体念,只是此番御史台既有此查,微臣已经再无颜面身任这左仆射之职,还请皇上罢黜微臣之重任,另选有能之士为皇上分忧解难。” 姬维语带沉痛,显见的是被这无情帝王心所伤,万俟宸眸光骤然变冷,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窗下的夏侯云曦终是放下了手中书册,可她此刻并不适合说什么,她只是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带着安抚和劝慰之意,可是让她未曾想到的是,万俟宸明明收到了她的目光还是唇角一勾半准了姬维之言。 “爱卿所言极是。” 一句话出,姬维背脊一颤,他此言虽有心冷失望之意,可是却也有那么几分挟能威胁之心,当初万俟宸着南安王去请他出山,他是被万俟宸的礼贤下士打动心中又有报复未得施展才出山的,说忠心也无半分可疑,而万俟宸既然能专门请他出山,自是因为他有长袖善舞整饬朝堂的能力,这在现下稍显混乱的新朝只怕再无第二人能越过他去,就连那先东齐丞相莫云遮都因为年纪太轻没有他那般周全,便是如此重要的他,万俟宸如何能轻易放他走,可是姬维想不到,万俟宸开口便是一句,所言极是! 姬维的变化并不明显,可是万俟宸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眼底泛出两分冷光,唇角的笑意亲切至极,偏生未达眼底,“爱卿能有如此之念更显爱卿忠于曦朝不贪名利,爱卿此行一旦被传出前朝,也确实影响极大,然则爱卿身处高位,忽然之间罢了官职只怕要受多方怀疑,如此一来爱卿之事当然瞒之不出,污了爱卿之名事小,朝堂难免的又有震动,既是如此,爱卿不如以体病虚弱之名上折子请命,朕自会允了爱卿暂深局府内养病,至于朝上之事,自有其他人接任爱卿。” 姬维面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眼底更是从失望错愕变到了绝望,他以为万俟宸只是对他敲打一番,却如何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一言便将他的权力顺势下了,姬维跪在冷地上怔然了片刻才又是深深一拜,“微臣明白,微臣明日一早便告病请命。”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是如此,闲云野鹤悠然南山的日子多好,偏生他为何要出山呢?姬维颤颤巍巍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心中如是想! 姬维一出门夏侯云曦就不赞同的看向了万俟宸,“到底是你请来的,如此一来姬维不知如何心冷,他又是前朝旧臣,只怕外间会有新的议论了。” 见夏侯云曦并未问他为何如此行事万俟宸心中微松,却又是摇头,“姬维一人做大已经习惯了,此番不过是敲打,哪里是要让他真的受挫,他并不该请辞,他却是连此言都说了出来,我若是随意让他威胁往后如何能对他加以掣肘?” 夏侯云曦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可想到姬维一去刚刚安稳的朝中必定又乱她心中又提了起来,再看万俟宸,他却是一脸平常之色,好像姬维这个重臣的去留真的不重要一般。 夏侯云曦眸光闪动,在心中压了几日的念头微动,见万俟宸面色不好,夏侯云曦转换话题一般的问,“那件事可有眉目?按照当时的方向她应该是往南走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时她反其道而行之,这一次难道还是如此?” 万俟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向她走过来,“哪里要你担心了,那日里就是那么当街一瞧,或许是我们眼花了也不一定,慕枫、慕言这些日子都在追查此事,你无须担心,若是有了消息我定然第一个告知与你如何?” 夏侯云曦拉万俟宸坐在自己身边,抬手给他捏肩,一边道,“我自是没有那许多担心,只是那人若真的是她只怕有些不妥,当初我们都以为她会往北走,却不想她走了南边,现在长安城中是如何的严备,若是如此还让她出现,只怕她有些别的什么倚仗也说不一定,灭国断臂之仇,她恨你我入骨呢。” 万俟宸被她柔胰轻捏着,便觉得轻松反倒有些七窍生烟了,他拉她入怀,撩起裙子看她微微有些浮肿的小腿,一边以穴位按压着一边道,“也不知十五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看着这腿越发肿了,现在才八个月不到。” 明知他同她一样是想转移话题,夏侯云曦还是被他绕了过来,只是按紧了裙子不让他瞧,“十五说我这样子已是极好,还有的到了这个月份连地都下不来呢——” “要是十五将你看顾成那般,他也不必……” 或许是姬维一事触了万俟宸心中逆鳞,他下午时分只看了一会儿折子便陪着夏侯云曦回了椒房殿,此行正合夏侯云曦心意,待回了椒房殿夏侯云曦便钟啸侍候万俟宸沐浴,等万俟宸从角殿出来便看到夏侯云曦只着了水红色的中衣坐在锦榻上,屋内近侍的灵儿和凝香都不见了踪影。 万俟宸的头发还是濡湿,夏侯云曦见之便让她做到自己身边来,她则是跪坐着在他背后帮他擦头发,如墨的发丝一丝一缕的自她纤纤十指之间滑过,经由她的擦拭一点点的变干,万俟宸只觉得夏侯云曦今日里格外的沉默,见头发已是半干,不由得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心事重重的,可是有话说?” 夏侯云曦不做声的默了默,随即才窝进他怀里轻声开了口,“我想着,姬维上朝不过三月,他到底有病没病百官只怕是看的明白,此番称病自然多少有些麻烦出来,他是先朝旧臣,只怕外面的人怀疑你对旧臣表面上仁厚暗地里却又自有手段。” 夏侯云曦能想到万俟宸也能想到,他闻言抚了抚她的侧脸,“你且放下心,此事我已经有主意,齐林来长安目前只在并不领了一个员外郎的职位,无论如何还是要给他升位的,这一次就先启用他,不进中书,先入翰林。” 翰林院的士子们虽然位份不高,但都属于天子近臣,按照惯常的程序,能入翰林又有真才实学的不假时日便能入住中书、门下,夏侯云曦闻言眸光一亮,大燕旧臣和楚地旧臣都有些不睦之意,且因为大燕在此前对诸国都有纳贡,因此现如今满朝之中大燕旧臣最是不好过,此时若是万俟宸起用了齐林,不管是对齐林本人还是对燕地旧臣都是一个好的信号,而万俟宸早前曾在大燕为质,现如今这番作为自然更能昭显其对旧臣的用人举贤。 虽然万俟宸有了万全的法子,夏侯云曦微微一默还是道,“起用齐林自然是好,不过我心中还有另一件事要同你说,此事在我心中沉了几日,想来想去还是可行的。” 万俟宸心中已有了猜想,却不严明,只是放轻了语气,“你我之间还需要沉着几日不说?怪倒是说你思虑过重,现在且说来让我听听。”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从他怀中退出来,面色郑重的道,“我想着,既然已经给了赵晟文渊侯的封号,何不如将公孙慈的下落昭告天下,与她文渊侯夫人之位……” 万俟宸的面色微微一紧,看着夏侯云曦的容色带着两分探究,夏侯云曦见他此番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是不愿的,她一时间便有两分着急起来,“我知她怀有身孕,一旦昭告天下便是落实了那文渊侯世子之位,可是孩子无辜,将来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眼下,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万俟宸深眸半眯,“她给了你何种条件?” 一言便道破机关,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深邃的墨瞳轻声开口,“她要以大梁未曾示人的国库与我换一个名位。” 夜色垂落,椒房殿之外是一片灿然灯火,万俟宸的眼底却满是漆黑,半分落不尽那霓虹之光,“你信了她?” 夏侯云曦唇角微抿,“本是不信,可是这几日想来想去她并没有骗我的原因,谎言一旦暴露,她的下场必然不会好,她,多半还是为了孩子。” 万俟宸的表情有些喜怒难辨,却下意识眸光温软的看了她隆起的小腹,夏侯云曦又道,“当初赵晟之所以铤而走险便是因为大梁历代相传的国库之内积攒了一大笔财富,这些财富足以支撑起曦朝养百姓治太平,现如今不过是一个爵位而已,我们给得起。” 万俟宸握了她的手细细的磨砂她的十指,敛着眸光看不出情绪,并不是非常在意的柔声一问,“你想允了她?” 夏侯云曦心中明白,倘若这国库真的存在,他有的是办法找出来,只需要花些时间便可,现如今对于公孙慈的处置却全看她的想法,见万俟宸眼底一片幽黑,她点了点头,“我想允了她。” 万俟宸抬起头来,眸光又软又亮的看着她,似乎两人再说的是什么打情骂俏的话儿,“好,她有何条件?” 夏侯云曦见他如此不由得眸色一松,不由得笑起来道,“她要入住宫中,赐文渊侯夫人爵位,等将来孩子生下来,男孩承爵,女孩诰封。” 赐爵要封,还要入住宫中…… 表面上看,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万俟宸吻了吻她的指尖,笑着应下,“好,只要她说的是真的。” 次日早朝,已是曦朝文臣之首的重臣姬维与朝上告病,宸帝念其连月来不辞辛劳为朝事劳心劳力特准其回府休养,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重新入朝为政,与此同时,令靖王万俟殊升任中书侍郎暂领中书议事,同时擢升兵部员外郎齐林入住翰林院任翰林学士。 忽然出现的变故自然让朝堂小小的震惊了一番,姬维的病来的奇怪,而皇上的批复更是奇怪,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上朝,这看似格外恩典的话语之内却是内含乾坤,要是姬维说自己的病一直没好呢,要是皇帝一直不让姬维的病好呢,因此而生的动荡让朝臣人心惶惶,与此同时,齐林的出现让众人未曾想到,虽然翰林学士只是一个虚职,可是这等天子近臣前程大好,通常是中书、门下的后备队伍,而齐林分明从兵部调到了翰林院,如此一文一武的落差,更是让人觉得奇怪,由此一来,那些对燕地旧臣态度冷淡的朝臣就需要重新考量谋划了。 也是在这个清晨,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从长安城锦年坊的一条巷子出发,缓缓地向着朱雀门而来,后经光明大道直向着内宫而来,最终,停在了帝后之宫未央宫之前。 公孙慈着一身素白棉裙挺着大肚子从马车之内走出来的时候不禁有两分怔然,那筑与高台之上的宫殿巍峨高阔,金碧辉煌的飞檐门庭让公孙慈募得想起了那熊熊大火之中的殿阁,恍然间眼角似有一热,她募得低下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往上走。 一阶一阶的台阶往上直达未央宫正门,每隔三阶便有一身甲胄的禁卫军执剑伫立,公孙慈由内侍相引,由珠儿扶着一步步的往上走,正门门口早就有默言等着,见到公孙慈无声的行了个礼之后便接了那内侍的活儿在前领路。 未央宫乃是帝宫,自然是奢华无双贵胄天成,周遭的宫人不知公孙慈的身份,看她穿着看她的目光便没有那么恭敬,公孙慈挺直了背脊,也不去看金灿灿的壁画飞檐,只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一时间倒也有些威仪贵气流出,倒叫旁里的宫人一时间摸不准她的身份。 夏侯云曦今日里着一身樱红色的挑线综裙,外罩一层丹红的绡纱罩衣,样式虽然都是普通,可那与细微之处绣上去的繁复花纹却陡然间将这皇后之物变出几分天家贵胄来,公孙慈进的门来便看到一身红妆的夏侯云曦不施脂粉的坐在殿中主位上,她面色素净,却更加将她的眉眼衬得黑白灵透,那水漾墨瞳之内似有碧天云影似地悠然,公孙慈一对上,心中忐忑不安的紧绷之感竟就那么奇迹般的消了几分。 “如果你是来求位的,那你应该先下跪。” 公孙慈没有对夏侯云曦跪过,在大燕时公孙慈是公主,夏侯云曦只是臣女,在大梁时公孙慈是皇后,夏侯云曦是阶下囚,在大楚军中,身份转换但是夏侯云曦没有为难她,上次在锦年坊也是一样,公孙慈没说错,彼时她只是个无名之人,跪与不跪不重要,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和权力与保障相伴的还有这等君臣之礼。 公孙慈的身子已经将近九个月,不可谓不重,她挑着眉头看了夏侯云曦片刻,终究是缓缓地跪了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旁里站着的凝香当即上前和珠儿一起将公孙慈扶了起来。 “赐坐。” 待公孙慈在位子上坐定,夏侯云曦这才转首看向她,“你要的条件都可以应你。” 公孙慈没有意外的笑了笑,“皇后英明。” 夏侯云曦对于公孙慈的分外镇定的模样有些好笑,她着凝香屏退了左右才继续道,“本宫知你心中所惧,等你的身份大告天下,一旦你在宫中出事便对皇室不利,所以这宫中必定无人会动你,可是不是这样就高枕无忧了呢?” 公孙慈平静的外表似乎有一丝裂缝缓缓地崩开,夏侯云曦一手撑腮深眸半眯的看着她,“若是孩子生下来了你的承诺却没有兑现,你自己出身宫廷想必也是明白的,这宫中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的死去有一千一万种法子,更何况是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呢?” 公孙慈的背脊一僵,夏侯云曦已经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可我相信你,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不会骗我,我也希望你真的不要骗我,皇上不日便会下旨赐你文渊侯夫人之位,你怀有身孕之事也会一并昭告天下,若是男孩便承文渊侯之爵,若是女孩,自有皇命诰封。” 夏侯云曦用上了“我”字,公孙慈的面色微微一松,敛着眸子开口,“皇上与皇后仁慈相待,必将有福报的。”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颔首,“赐住悦和殿,侍候的宫人自有安排,太医院也会有人照看你的身子,你的身子重,好生歇着去吧。” 如此此事便是定下了,公孙慈复又起身向外走,夏侯云曦看着公孙慈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妥,可细说起来却全无线索,正如她适才威胁之言,公孙慈不为她自己也要为了孩子,一旦她耍花样,难道偌大的宫闱还治不了她吗? 思及此夏侯云曦还是叫来钟啸,“给文渊侯夫人挑几个灵性一点的,好好侍候着,太医院那边你也去交代一声,皇上马上就要下旨,千万不能任何出问题。” 钟啸知道此事关节,当即便去安排。 万俟宸自然知道公孙慈进宫之事,对于夏侯云曦的处理他未曾关注,只是将此事告知中书、门下,又让翰林院的拟了个圣旨宣一宣便算完事,圣旨一出朝堂皆有震动,一些楚地南越东齐的旧臣还上书纳谏,称那未出生的孩子不应承曦朝之爵,万俟宸对于此种言论全部都驳回,一时间到让外面其他几处的旧臣心中更稳一分,得知此事就连在西北路赈灾的洛萧都上书以表,称西凉旧地也安稳了许多。 随之万俟宸也丝毫没有关注那国库之事,那国库在大梁历代未曾示人之处,具体位置只有公孙慈知道,万俟宸却对此事格外的冷淡,一心放在了西北几路驻军的设置之上,夏侯云曦依旧每日往外书房去,可渐渐地万俟宸却说她月份已足不让她来回走动了,夏侯云曦听了万俟宸的话停了这行程,心中却是明白他此行为何。 朝堂之上因为姬维的告病有些不稳,此前那呈上来的氏族名表又被人提了起来,朝内朝外渐渐地都涌起了直言纳谏选秀纳妃之事,而这一次便是连万俟宸的驳回都抵不住了,底下人都道新朝伊始宸帝该光选秀女充实后宫,以示皇家天恩,而万俟宸一次次的驳回也让外面诸人有了皇帝无视祖宗宗法、专宠椒房、无意与各大氏族交好之传言,甚至还有些人将此事怪到了皇后身上,可皇后现如今身怀有孕即将临产,再加上万俟宸对恶言皇后之人大加惩戒,矛头最终还是落在了万俟宸身上,偏生万俟宸对此不加以拨乱反正,倒是一副任由那流言传开的样子。 万俟宸怕夏侯云曦听到风言风语心中不虞,可夏侯云曦只看钟啸和茹素等人的面色便知道外头如何言说,虽则如此她却安然不动半分,好像她根本不知道外头的议论一般,而万俟宸在对公孙慈一事漠不关心了七八日之后,终是在六月的下旬驾临到了悦和殿。 悦和殿地处帝宫内廷偏西,坐落在一片较为幽静的宫群之间,殿内小桥流水绿茵葱郁,一片悠然雅致,文渊侯夫人的入住并没有为这片宫殿添上几分人间烟火,进宫的这几日,她一直安安分分的静静待在殿内,一副安然待产的模样,万俟宸未带仪仗过来的时候公孙慈并没有意外,她摒退了左右,只留了珠儿在身边,而后对着万俟宸行了一个跪地大礼。 万俟宸一身玄纁衮服着身,胸前的鎏金暗纹在宫灯之光的映照之下清晰非常,那是象征帝王的上古蟠龙,九爪凌天,鳞甲生厉,狰狞非常,万俟宸背着光站在殿中,面容模糊不清,眸光辨不出喜怒的落在公孙慈的背脊之上,唇角缓缓开阖,语声好似腊九寒天的风一般在这殿中穿堂而过,“若不是她心中挂念,此刻你本不该活着跪在这里。” ------题外话------ o(╯□╰)o选秀肿么办捏?且听下回分解! 008东海有异,宫闱有变 东海王府。 夜凉如水,夏侯非白一身湖蓝锦袍立在窗前,王府管家额生冷汗的站在他的身后,开口说话之时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主子,县主这两日安静的出奇,每日辰时起,用过早膳之后便和请来的先生论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午间睡半个时辰,整个下午都在宁国夫人处学习女红,没有偷懒不虞的样子,主子您看……” 这管家乃是从前东齐国宫中内侍,跟着夏侯非白的年月已经很久了,这会子看着夏侯非白的背影面色说不出来的诡异,夏侯非白听到这话眉心微皱,苏璃明明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可是他却是半分欣慰的情绪都没有,默了一默,他忽而抬眉一问,“东边可有消息了?” 管家闻言登时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几天因为苏璃的事情让他糟心不已,差点将夏侯非白交代的另一件事给忘了,他躬了躬身子,“消息是两日前传回来的,我们的人按照主子画下的地图一路往东去,倒是发现了主子说的那一处地点,可奇怪的是那一处现如今空无一人且残破不堪,留下的痕迹倒像是被人大肆侵略,现如今那族群之内已经空无一人,主子要找的人自也是没有找到——” 夏侯非白的眸色陡然一变,转过身来眸光如炬的看着管家,“空无一人?被大肆侵略?” “正是如此。”管家被那目光一震立时将身子弓的更低了些,想了想又压低了语声小心翼翼道,“不仅如此,我们派去的人并没有找到动人之人的来去踪迹!” 夏侯非白的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他兀自转过身来,眸光落在那泼墨一般的暗夜之中,自从三月份战事落定他便派人去了苏逻,此前苏璃一直跟着她,小姑娘纵然天真无邪一副在中原乐不思蜀的样子,可是唯有夏侯非白知道她夜夜梦中都喊着“姐姐”,彼时的事他多少过问过夏侯云曦,因此也知道苏璃的姐姐大抵是凶多吉少,可念着苏璃的心思,他还是派人去了,但凡有一分希望也不可轻易放弃,可是让他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竟是如此。 他派出去的人皆是东齐皇宫禁卫,各个身手了得最擅长寻着蛛丝马迹远程探查之事,再加上他的地图,找到苏逻一族常年所居之地并不艰难,现如今找是找到了,可夏侯非白仍旧不能相信苏逻一族人都消失了,这些禁卫各个见多识广,说是被侵略,那场面便一定是惨不忍睹,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找不到下手之人的踪迹! 苏逻人虽然少,可是身怀异功手段强大,对于中原来说自然是是一处隐患威胁,可是近两年来中原乱世战火纷飞,万俟宸自然是没有在这两年之间动苏逻的,然而放眼中原,除了万俟宸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和兵力将苏逻整整一族毁灭?夏侯非白眉心紧蹙,一时之间只觉得这盛夏的暑意都淡去了两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子诡谲之力在作祟,苏逻整族被灭,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传入中原,到底是多强大的力量才有如此作为? 夏侯非白的肩头再无杏花微雨之出尘,反倒是透出淡淡的肃杀之气,管家站在他身后冷汗如雨而下,可是没得命令却是不敢退下,又默了一会儿,夏侯非白才转身往出走,管家一看心中登时一松,当即随着夏侯非白的步子跟了上去,夏侯非白走出门口却又是一顿,“不必跟来。” 管家脚步一滞,顿时明白了夏侯非白去往何处,随即应了一声“是”便在原地止了步,可夏侯非白到底没能走出几步去,门房处的小童步伐着急的迎着他走了过来,面上带着肃容之色,待走到他近前曲膝一跪,“王爷,宫里来人,皇上急召!” 夏侯非白眉头皱紧,朝王府西边的院子看了一眼衣袍一掀朝着大门方向而去,“备车,马上入宫!” 东海王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帝宫,从光明大道一路朝外书房而去,外书房之外早有钟能等着,见夏侯非白来了赶忙行礼掀帘请他入内,屋内洛萧微皱眉心早已落座,主位上的万俟宸面上却是一副常色,见他来了也不让他行礼,挥了挥往洛萧对面的椅子一指,“坐!” 夏侯非白刚落座钟能便递过来一份折子,夏侯非白没有迟疑的接在手中一看,眉心顿时又拢了起来,抬头看了看洛萧和万俟宸,“新朝文路初定,既然西北之境不甚安稳,不如举兵平乱,予以震慑旧朝方可消了复辟之心。” 折子乃是莫云遮所上,说的是原西凉之地的旧军各路集结,只怕有复辟之象,现如今新朝初定,最怕便是暴乱军事,因此这事并不算小,夏侯非白说完便见洛萧无奈的一笑,随即又将自己手上的折子递了过来,夏侯非白接在手中,一看,面色顿黑一分。 今年的夏天格外酷热,西北之地正逢大旱! 本就是新朝初立,各地人心不稳,此刻却又遭封天灾,如此便更是让人人心惶惶,若是朝上一个处理不当,只怕是要激起这些臣民反意,同那本就蠢蠢欲动的旧军结合起来作乱,到时候便又是一场血腥! 夏侯非白也有些无奈,看了看二人苦笑,“这么一来,只怕国库又得空一分。” 洛萧也颔首,“此事不可大意,我准备亲自走一趟。” 万俟宸眉头微抬,显然是不知道洛萧的打算,可是这么一想洛萧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一来前去赈灾,而来以南安王之位震慑西凉旧军,万俟宸也不啰嗦,点头允下,“你去自然是最好,此番赈灾务必要以尽善尽美,其余诸地看了才对新朝有信心,稍后让中书门下定个章程,国库拨银。” 洛萧点头,夏侯非白也觉得如此最好,便不再说什么,万俟宸叫他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新朝各路驻军需要重新调整谋划,这自然是一件大工程,然而此前夏侯非白在国策之中却是早就拟好了这一点,现如今只许诸人再行议定便可。 “东海之滨常年有重兵驻守,只是连年来几乎没有海战而生,是不是可以裁军以节省军需?” 洛萧此言自然有理,现如今的国库并不宽裕,夏侯非白最是知道那里,闻言虽然也觉得有道理却是未曾复议,万俟宸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若是往常海军裁军倒是可行,可是前几日东边有折子送上来,这裁军之行便不成了。” 夏侯非白心中一跳,沉眸问,“东海有难?” 万俟宸的面色也不甚好看,摇摇头,“还不至于有难,只是有异而已。” 眼见得到了六月中,万俟玉和宇文珂的婚仪已定,万俟宸便择了个日子在清凉台行宴,为万俟玉践行。 因是家宴,自然少了常日里的奢靡觥筹,而夏侯云曦也是在此时才知道西北大旱一事,万俟宸有意不让她为此等事烦恼,从来不主动说起,加上她这阵子也收心,便也不知道前朝动静,听到万俟殊说洛萧也要出门才恍然,不由得就看向万俟宸,“西北一路要放置重兵,再加上此番大旱,国库可还负担的起?” 万俟宸在桌子底下握了她的手,转而为她添了一盅羊乳,“国库若是担不起此事,曦朝可还能立足?楚地早有准备,你且放心。” 夏侯云曦闻言心中稍安,眉间却到底添了清愁,万俟宸无奈笑开,抬手覆上她的眉头,“你若是再皱眉,将来的孩儿眉头只怕也是皱的。” 夏侯云曦无奈笑开,万俟宸见状微微松一口气,将鲈鱼中的刺挑了放入她碗里,底下靖王与靖王妃同坐,除了万俟玉之外宇文珂也在列,按道理两人已经有婚仪需得避着些,不过听说宇文珂对于这婚事并没有众人想象之中的热衷,而此一别的时间太久,因此夏侯云曦此次才给她发了帖子请她入宴。 此刻见主位上的二人低低私语,万俟玉坐下左下手位虽捏着酒盏喝着酒,可是目光却不时的向上扫去,旁的角度并无察觉,唯有坐在他下手位的宇文珂将他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她眼底有恍然,一脸静容浮起两分讽刺笑意,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止了住,随后便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酒壶倒了个空。 万俟玉转过头来,看到宇文珂如此便皱了皱眉,一把便将她的杯盏夺了去,宇文珂面色泛红,眼底有两分迷蒙之光,此刻见他竟然如此无礼不由得眸光一瞪想要发作,却到底是知道这是在宴上,只压低了声音冷冷一笑,“洛王好生霸道,我喝我的酒,干你什么事?” 万俟玉不接口,只是将她的杯盏远远地扔在了桌子底下,宇文珂见此大怒,几乎立时就要站起身来,却在起身的一刹被万俟玉紧紧攥住了手腕,要是往日的宇文珂此刻定然要跳起来,可是现如今她不过得眸光几转便又落了座,唇角微勾,“怎么,怕皇后娘娘瞧见你与我不睦从而暴露了你的心意?” 宇文珂只觉得自己手腕募得一紧,立时便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这边厢万俟玉已经无状的举起了手中杯盏,对着上位遥遥一举,“皇兄放心,此行阿玉定然不让大家失望!” 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也转过头来,一个喝酒一个喝着羊乳,众人齐齐喝了一杯万俟玉便站起了身,“请皇兄恕罪,永宁县主不胜酒力,臣弟先送她回府。” 永宁乃是宇文珂的封号,而今日行宴已经有些时辰,这会子自是该散了,万俟宸见万俟玉主动送宇文珂倒有些意外,和夏侯云曦相视一眼哪有不准的,万俟玉便执了宇文珂的手往外走,小心翼翼的样子到让殿内几人揶揄笑开,可刚一走出殿门万俟玉的动作便粗鲁起来,几乎是拖拽的宇文珂踉跄而行,宇文珂只觉得手腕钻心的疼,终是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叫起来! “万俟玉!你放开!”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 “真是好笑,弟弟觊觎嫂子,真是闻所未闻!” “皇后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不知还会不会待你如此?皇上若是知道,可还会委你重任?可还会给你王位!万俟玉,你真让我觉得羞耻!” 猛的一个急停,宇文珂顿时撞在了万俟玉的背脊上,她眼底已有泪光,面色因酒气泛出艳丽的红,衣衫微乱,墨发垂落下几丝儿在白皙颈边晃荡,有些颓靡的惑人之色,万俟玉缓缓转过身来,见她如此眸色丝毫不乱,他唇角冷冷勾起,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猛的贴近! 周遭的下人早就只敢远远的跟着,宇文珂也到底没有真的大喊大叫,此刻周遭众人猛的见两人贴的如此之近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宇文珂也被万俟宸突如其来的一近扰得乱了神,一双眸子越发有恍然无措的楚楚之色。 万俟宸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上了力道,见她眼神慌乱不由笑开,出口的声音却是带着沁人寒意,“觉得羞耻?那我就告诉你,我万俟玉心中就是钟情皇后,偏偏就是没有你,可是你宇文珂这辈子却必须得嫁给我,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嫁给我!”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他的话却是一把利剑刺穿了她,宇文珂彻底怔住,随即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而落,他的两只手力气绝大,一边钳着她的下巴一边将她的手腕几近拧断,宇文珂深吸一口气,空着的那只手终于找回了一份直觉,动作先与意识的挥了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宇文珂满面是泪的看着万俟玉,远处的下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偏生她丝毫不觉自己多么无礼,只咬牙切齿的迸出三个字,“你混蛋!” 万俟玉被打的偏过了头去,如玉面庞上鲜红的一个掌印,而远处清凉台有仪仗出行,显然是皇上皇后要摆驾回宫了,万俟宸瞟了一眼远处向着自己靠近的仪仗,冷声一笑,“还有更混蛋的!” 天旋地转之间,宇文珂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万俟玉扛上了肩头,万俟玉步伐极快,等她消了那头晕目眩之感喊叫的时候万俟玉已经扛着他走了许远,刚喊了一声“放肆”整个人便被一股子大力抛了起来,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宇文珂整个人竟然就那么被万俟玉扔到了洛王府的马车里,跟在其后的宇文府下人和洛王府随从早就被宇文珂那一巴掌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此刻都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随即便看到万俟玉也跃上了那马车。 宇文珂背脊一疼,还未反应过来便有阴影罩了进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只听到万俟玉冷声一喝,“回府!” 夏侯云曦夜中醒来之时身边已经无人,她披了外袍下的床来,刚掀起内室的重重纱帐便看到外间锦榻上背对着她的背影,隔着层层珠帘,万俟宸的只着了素黑的中衣坐在窗边,窗外是漆黑的夜色,越发给他肩头添了一抹沉,在他身前的案几上堆放着高高一摞奏折,他微低着头,背脊挺直,手中御笔行云流水落个不停。 夏侯云曦没由来的心中骤紧,她一手撩着纱帐,眸光如一汪深泉落在他的身上,夜色添了凉意,她心头也跟着微微一酸,他手中是江山社稷,他笔下是百姓民生,她一时竟然想不到绝好的理由让他歇着。 有感应似地,万俟宸忽然的转了头,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放下纱帐,又挑起珠帘走了过去,万俟宸放下笔迎过来,揽着她的肩摇头,“怎的起来了?” 说着又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小腹上听着,“可是又踢人了?” 近来许是月份足了,肚子里的小人一个劲儿的伸腿伸手,每让他听见那动静便要高兴许久,夏侯云曦抱着他的肩头一笑,“被他踢醒了。” “哦?” 万俟宸闻言更是贴着她不愿起来,夏侯云曦心中甜软,手指穿过他半绾着的发丝,“这会子早就踢累了,哪里还能听得到?” 万俟宸略有失望的一叹,这才起身揽着她往回走,“这小子定是怕我,偏生在我不在的时候动手动脚的闹你。” 夏侯云曦看了看那案几上不算明亮的灯火,所幸就着他的手往床边走,闻言却是咬了咬唇,“哪里就一定是男孩?” 万俟宸眸光半眯的扶她上床,随即又去了中衣挨着她躺下,在她唇上嘬了一口才揽住她笑语,“定然又是多想了,谁说一定要男孩才好,我倒是想先有个公主,再有个小子,如此才凑成个‘好’字可对?” 夏侯云曦却是明白的,“孩子的事哪里是想要就要的,新朝初立,若是没个皇子到底不算稳当,我想要个男孩儿。” 万俟宸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两分,“却不知你这个做娘的还不如我,皇子公主我都喜欢,更何况,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女皆可继承大统——” 夏侯云曦心中一惊,不由得抬眸看向他,万俟宸笑着在她眼睫上落下一吻,“你若再不睡,我可就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自知他不会闹她,可还是乖顺的贴了他入睡。 第二日夏侯云曦用过早膳便让钟啸去请此前陈过文书被她记了名的几人前来椒房殿入见,没过多久那十五人便被请了来,隔着一道屏风,十五人跪在外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夏侯云曦将手中的册子一本本的掀开,樱唇微启,“诸位都是宫中老人了,且俱是各院司管事,彼时本宫着诸位陈述职文书上来,本也没想让诸位指责这宫规宫制不当之处,却没想到诸位仍是直言纳谏。” 夏侯云曦不疾不徐之言落定,外面的人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那文书上多多少少写了这么多年来宫制宫规不当之处,宫制流传这许多年未曾变过,自然有些腐朽不适之处,可是到底是用了这么多年的祖宗规矩,并非是一般人可以指摘的,此刻夏侯云曦如此一言,立时让底下人心中没底起来。 “本宫对先楚之制也不过略知一二,如今才得了主位之言才算是认了个透彻。”夏侯云曦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执掌外头人的生死,此话一出顿时让外面十多人心中一定,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放轻了声音道,“曦朝初立,本宫执掌内宫只求不给前朝添烦,这几日本宫虽然身怀有孕,却是细细看了诸位之言,私心想着,若是不仅能给前朝添烦,还能给前朝助力便也全了本宫这开国皇后的名声。” 皇后之意此番才得显一二,外头诸人的心立时便提了起来,这所谓的添助力是何种添法他们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之数,顿了顿,夏侯云曦继续道,“宫内三院二十四司的宫制已经用了百多年,现如今新朝初立,一切都不同了,从各位之言中本宫也辩出了宫内*交错之处,既然如此,本宫欲要各位助本宫一臂之力将这些地方晾一晾除一除,不知诸位掌事意下如何呢?” 微微的静默之中外面的人各有想法,他们都是各院司之中中等掌事,油水捞不着不说更是最为劳苦不讨好的位子,由此写那不当之处的时候才更是一针见血,现如今皇后之言如此的和善亲切,可是他们心中没有一处好受的,皇后这所谓的除一除晾一晾自然不是小动作,若是皇后一上位便如此也就罢了,可偏生是在他们呈了这文书之后,外面的衙门一旦有被敲打的,只怕那仇就只能记在他们身上了,而皇后这么一问自然不是真的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既然怎么样都要成为皇后的马前卒,那他们何不积极一点,但求皇后庇护! “奴婢任凭皇后娘娘差遣!” 外面的声音多为女人的声音,原因只在于现如今宫内地位低下的皆为女官,也正因为如此,女官们说起某些衙门的*之处之时才更为不留情面,而此前夏侯云曦提拔掌仪挑选宫女之事更是给宫内的女官们得了一点希望。 “很好。” 夏侯云曦适时鼓励一句,而后便将手中一本簿册递给了钟啸,“依诸位之言,本宫已经将宫内略带着疑虑的衙门写了下来,就由钟总管带着,由诸位拟册,将现如今宫内那些不堪其用却还要浪费银两的衙门一并撤去,另外事物有交错或是同性质者合并,再来,现如今宫内主子的数目屈指可数,凡是上了二十五岁年纪的宫女若有其愿尽可放出宫去,而其他的宫人则需要另行分派,本宫心知诸位皆是老人,且各有见地,那本宫就等诸位的好消息了,再有,此事未下定论之前不得外传,但有流言,本宫可不得与诸位脸面了。” “谨遵娘娘吩咐。” 听外头人答得整齐,夏侯云曦便看向了钟啸,“赐用宁芷殿。” 钟啸眼底的意外之色还未完全消去,闻言当即领着外头诸人退了出去,夏侯云曦看了一眼默言,“跟着钟总管打下手。” 默言会意,随后也跟了出去。 这边厢茹素和凝香对视一眼,眼底各有震惊闪过,茹素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娘娘,内府从来和外朝分不开,这件事动辄事大……”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看了茹素一眼,“你身在司计房,对那些上下一气,内外相通之事只怕最是知道的,此番改制,便是为了防止内宫外朝不分,且前朝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偏生内廷如此奢靡是何道理?” 夏侯云曦说着又将另一本册子给茹素,“你看看。” 茹素接在手中,刚打开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惊愣在地,下一刻缓过神来更是眸光大亮的看向了夏侯云曦,“娘娘,这——” 夏侯云曦看着茹素的眸色唇角微勾,“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也有二十四岁了,此次宫制变化之后可愿出宫去?” 茹素闻言立时跪倒在地,眼圈甚至微微泛红,“茹素不出宫,只愿有这个福气一辈子侍候皇后娘娘。” 夏侯云曦挥了挥手,“好了,去请公主来吧。” 茹素擦了擦眼角,先将手中书册放下才行礼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万俟烟便带着下人到了椒房殿,夏侯云曦看到她来了也不让她行礼便将她拉近了自己,万俟烟本有些担心的,看她起色尚好才放下心来。 “本想日日过来呢,可是皇上说不让皇后嫂嫂劳累,这才不敢过来。” 万俟烟虽然在宫中,可过来的时间也并不频繁,夏侯云曦闻言一笑,“从今日起你可要日日过来了,正是要你帮忙的时候。” 万俟烟有几分意外,夏侯云曦却一笑,“帮了我这个忙,以后进了上将军府才不会手忙脚乱。” 万俟烟面色微变,似羞非羞的低下了头去。 西阳漫天,踩着金灿灿的夕光,夏侯云曦第一次亲自往外书房来,下了凤舆之时正看到南安王洛萧和靖王万俟殊齐齐从书房之内出来,见到是她二人俱是行了礼,夏侯云曦自是受了两人的礼,又看向书房之内,“可议完了事?” 洛萧静若深潭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夏侯云曦周身,只听得万俟殊笑答一句,“亦是差不多了,是否等不及了?听说今日椒房殿来往宫人有许多。” 听到此话夏侯云曦便知道万俟宸肯定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二人大抵也明白了,她一笑,“到底不仅仅是内宫之事。” 万俟殊笑开,“不论如何要以自己为重才好,幸而有阿烟,你便省着些力气,否则皇上不知如何担心。” 夏侯云曦点头应了,刚要说话便听到一阵沉重极快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洛萧和万俟殊相视一眼,俱是让在了一边,之间一道墨色身影在门口一闪,万俟宸含着微怒的面容便钉在了夏侯云曦眼前,他眉心轻拢,眼风刀子一般的落在茹素的身上,茹素和凝香诸人生生的打了个颤跪地行礼。 万俟宸转眼看夏侯云曦时立变满眸温色,却仍是含着丝不赞同,“再急也不必亲自来,如何等不得一时半刻?” 口中这样说,却还是揽了她的腰让她往里走,夏侯云曦碍着万俟殊和洛萧在此只将他的手往下落,偏生万俟宸力大的她不能撼动分毫,万俟殊早就无奈摇头,又说了一声才和面色静然的洛萧往外走。 书房之内唯有宋柯站着,看到夏侯云曦立刻行礼,夏侯云曦准其平生,忽又笑起来,“这倒是巧了,早知道我该让阿烟一起过来,她在帮我忙呢。” 万俟宸瞟了宋柯一眼,却是什么也不说的挥手让他告退,待宋柯退出去万俟宸便又附耳在她身前,听了听果然正碰上一次胎动,他眸光微眯的仰起头看看向夏侯云曦,“又踢你了!定然是个同你一般厉害的公主!” 夏侯云曦嗔他一眼,忙又拉了他说正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长话短说,宫制我本不想立刻动,可是国库日紧,宫内也无需那么些宫人,还不日早些落定也免得那么多琐事,我准备撤了三院将其并入底下的司房,另外,宫女太监我想还是分宫而治!” 万俟宸最怕她思虑过重,闻言立时允了,“这些事往后让阿烟来报,你只需交代给阿烟便是,没有这样两边来回跑的,内廷之忧我亦想过,只是现如今前朝事多,更不忍让你操心这些,却不想你早已有谋划,我说过这是你我二人之宫,是我给你的家,如何摆弄变化,一切都随你。” 夏侯云曦早料到如此,她也并非一时兴起只为私利,所幸便也当这件事能定下了,见万俟宸耿耿于怀她累着便又笑起来,“十五说这一阵子要多多走动才好,否则到时候没力气,这外书房我还未来过,且当做是来看看你如何?” “凝香!” 夏侯云曦一声轻喝,凝香再进来的时候手中果然有一只食盒,万俟宸看的心中大动,这边厢夏侯云曦已经端了一盅参汤出来,万俟宸自从治世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每每都是独自在这冷殿之中忙着累着,此刻这一盅汤真真是暖了他的心。 凝香退去,夏侯云曦一边看着万俟宸喝汤一边打量着殿中摆设,简单奢华的塌几前座,绣着金色龙纹的屏风插扇,厚重的帷幔之前是高高大大的书架,此刻上面正堆着如山的公文折子,他身前的御案上,砚中浓墨已经见底。 夏侯云曦正出神,万俟宸又是一问,“十五当真说过要你每日走动?” 夏侯云曦闻言回神,“你若不信喊他来问。” 万俟宸闻言不由笑开,“既如此,以后每日都来送汤如何?” 夏侯云曦转眸扫了这周遭一圈,“这里是议事之地,如何由得我每日里来?” 万俟宸走到案前揽了她,“无妨的。” 六月十三,洛王万俟玉带着新整合十万禁军前往燕地,宸帝命万俟殊相送,自己则是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之上看了许久,六月十四,西北路大旱之事经由中书、门下商议,宸帝最终任南安王洛萧带着国库拨下去的十万两赈灾银前往西北赈灾,身处西北之地的百姓未曾想到皇帝裁决如此之快,还派了如此显赫身份的南安王前来赈灾,一时间对宸帝感佩不已。 夏侯云曦停了万俟宸的话每日下午都亲自来外书房陪她,或是送汤或是添茶,万俟宸也尽量在下午时间独自处理政事好争得二人独处时间,此事不知为何流传而出,没几日朝堂之上便有了些议论声。 夏侯云曦为此有些着急,万俟宸却眉头微抬,“天下人都知我独宠椒房才好。” 夏侯云曦见他不放在心上便也继续在下午来陪他,只是减少了随从侍卫,每次都从侧门而入,虽然有些偷偷摸摸之感,可外间的朝臣到底只是以为万俟宸是一时兴起,那些议论之声自是冷了下来。 未央宫之内连日来的忙碌总算是为内廷改制拟了个章程出来,夏侯云曦一一看过后又拿给万俟宸看,万俟宸对其中几处加以订正,夏侯云曦如数依万俟宸所改,又亲自做了修正之后才算是一套完备之法。 改制并非是小事,然而夏侯云曦所谓乃是为了缩减内廷开支,在如今放在哪里都是一件贤德之为,便是连万俟婓亦是无话可说,可是虽则如此,夏侯云曦的另一项宫制却与往日大大不同,三院二十四司改作了六局五宫,六局之中皆是以宫女为先,不论是女官还是最低等的杂役俱是宫女,五宫则是有内侍省掌管,从而便将此前紧握在宦官手中的权力夺了过来,由此,宫女们的地位大大提高,且每个人都有了奔头,但凡在每年的考核之中表现突出者都能一级一级的升位,直到那内宫最高女官尚宫! 六月十六,此章程得中书、门下议立,加盖帝后金印,正式在帝宫之内施行,此行不仅将为曦朝节省了开支,还将许多宫女放还回家,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没有过的仁德之事,虽然朝堂之上对于六大尚宫局全为女官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不管是朝内朝外对于皇后的贤良淑德都是大加赞赏,然而就是在这片皇后赞誉之声中,让夏侯云曦未曾预料到的一件事在此时过早的砸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日她依旧是为万俟宸送御膳房新呈上来的小点心,许是去的太早,待她进了外书房的时候万俟宸还在和宋柯等人在偏殿之内依着九州堪舆图商定安置兵路之事,钟能等人不敢大意,连忙请夏侯云曦入内,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一番安置之后钟能才去偏殿通禀万俟宸。 殿中小黄门都只敢守在门外,殿内夏侯云曦独自坐在榻上,猛然之间看到御案之下掉了两本折子,两府奏折从来都是内侍们小心翼翼不敢出差错的,此时竟然被掉在御案之下,夏侯云曦不由得挑了挑眉,又指了灵儿去捡。 灵儿也瞧见了,连忙上前将那折子从角落捡了起来,夏侯云曦本是打眼一瞟,却看到那折子首页上被画了大大的‘驳回’二字,她不由得有些意外,近来中书、门下俱是在为增设粮道一事议事,如何会被驳回了? 她有些疑惑,便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 灵儿当即便递了过来,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打开,只一眼,整个人便愣在了当地! ------题外话------ 你们猜是啥事?假期完啦~大家继续加油哦~ 010未名有鬼,皇后拆招 夏侯云曦不曾想到靖王妃林夕和宇文珂会齐齐进宫来看她,当侍从来报的时候夏侯云曦几乎能想到外面的议论声一定已经沸沸扬扬的不成个样子。 靖王妃林夕身上穿着一套湖蓝云纹的窄袖宫装,整个人雅致如一朵空谷幽兰,站在她身边的宇文珂弃了大红明艳的色彩,玲珑有致的身段之上裹着一件樱草色的水草缠枝百褶曳地裙,整个人温婉端丽,唯有那眉眼之间还隐隐有两分长安贵胄的倨傲。 二人进的照影水榭齐齐对着夏侯云曦行了礼,林夕和宇文珂本都是长安城中的贵族淑媛,二人不仅早就认识,而且林夕身为翰林院学士兼先朝太子太傅之女,是不多几个让宇文珂喜欢并且尊崇的女子,此番二人相携而来,夏侯云曦猜想定然是林夕经万俟殊的授意又拉了宇文珂来陪她。 林夕和夏侯云曦打交道的时间不多,且二人都不是那种倨傲飞扬的性子,寻常情况之下这样的二人在一起只怕会冷了场,偏生夏侯云曦从不觉得和林夕相对十分艰难,反之,林夕纵然身上带着两分清泠,可周身给人的感觉又是分外的妥帖,即使两人不说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且林夕待人真诚,是喜是怒没什么作伪的,自然就让夏侯云曦从心底生出真心的两分喜欢来。 而宇文珂早前应该算和夏侯云曦有过节的,不过夏侯云曦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且现在宇文珂即将成为她的弟妹,再加上宇文珂性子转变极大,虽然二人并非那么亲厚自如,可是有林夕在旁三人倒是十分和乐,因是林夕和宇文珂来了,夏侯云曦便命人请了万俟烟来作陪,一时间四人聚在水榭之中倒是分外的惬意。 林夕有几分羡慕的看着夏侯云曦愈发高拢的小腹,“我心中着急的很,偏生靖王说这样的事情要看缘分的,倒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我少时身子不好,成婚这么一两年了,我和靖王也未曾分开过,日子越久,心中越是发慌。” 林夕虽然是书香世家大家闺秀,可是和夏侯云曦说起这些闺中事儿一点也不遮掩,反倒有与闺中好友说私话儿的亲切感,夏侯云曦闻言也笑开,“还是靖王说的对,孩子这事是急不来的,你心中有所挂反而难得,若是心中敞亮些,或许什么时候他就来了。” 林夕进宫来带了一套始帝时的青瓷茶具,这会子二人相对而坐由林夕煮茶,而宇文珂和万俟烟则坐在另一边的锦榻上,偷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儿,夏侯云曦看林夕的手艺十分精致,不由得挑眉一笑,“这手艺可真是好。” 林夕闻言吐舌一笑,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莫取笑,我这番也是刚刚学的,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进宫来表现了。” 夏侯云曦看着林夕慧黠之中又带着两分娇羞的表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方面对于林夕表现出来毫无戒备的活泼俏皮模样十分喜欢一边又想起了别的来,“想必靖王的手艺定然很好,如此说来他家中几人在此一道必然是有许多天赋的。” 林夕也明白了夏侯云曦之意,一边洗盏更酌一边笑了开,“说起来皇上比我大上两岁,还记得小时候每每进宫的时候总能看到皇上跟着夫子治学,那个时候皇上那份劲头儿连靖王也比不上,我父亲是上皇的太傅,皇上那时候时常也会来问我父亲些问题,我那时候也算是饱读诗书了,可听到皇上所问还是意外非常,常常连我父亲都要想一想才能回答。” 林夕不知不觉便说起了小时候的万俟宸,这在夏侯云曦来到长安之后还是第一遭,当下便聚精会神起来,林夕见状便继续道,“记得在皇上八岁那一年,曾写下过一篇治国赋,大议了先楚时的楚国朝政,那治国赋本是不曾外流的,可是因为父亲身份特殊上皇便拿来给父亲看了看,我便也跟着瞅了一眼。” 林夕说着便狡猾的笑了笑,夏侯云曦也随之轻笑,二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好像彼时做着坏事的她两人一般,“那时候我懂得也没那样多,可是现在想起来为数不多能记得的却觉得有几分惊心,那治国赋上写到了楚国的氏族之制与皇权制衡太多,且各州的大氏族不禁掌管自己的封地,更是把持了整个大片的财政军务,如此一来各大权阀坐地收权,渐渐地变成了一方小霸主,到最后便将皇权排除在外。” 林夕这般说着眸子也亮晶晶的,夏侯云曦就更不用说了,万俟宸既然能在八岁便认识到氏族权阀的垄断性弊端,那么他在十多年之后以雷霆手段收拾先楚氏族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若不是在燕国为质,或许楚国雄霸与天下的那一日会更早到来。 林夕看着夏侯云曦的神色,复又敛下眸子去撇清那茶汤,眼看着一层层的浮沫被除去,只剩下那清透纯洌的碧色晶莹,林夕却不急着斟茶,反倒是继续架在了火炉上煮着,一边又笑得促狭的道,“娘娘您猜彼时皇上还在那册子上提了什么?” 夏侯云曦这便不知道了,想了想连猜都没有头绪,所幸摇了摇头,林夕微微一笑,却又忽的敛了笑意沉了眸子,“上皇和圣文皇后最是浓情蜜意的,这么多年来上皇自圣文皇后入宫之后再无新人,而为数不多的一两旧人也早就被撩到了一边去,圣文皇后入宫之后为上皇诞下三子,更是独宠凤仪宫无上尊荣,宫闱之内,皇上的宠爱是无上荣光却也是毒药,那几乎被打入冷宫的旧人便开始耍起手段来,当年二皇子因病而逝多少有几分她们的缘故,虽然之后上皇将一干人等全部处死从此只和圣文皇后相携白头,可是这件事却是落在了皇上心头,我尚且记得清楚,皇上在那册子上写到了后宫之制,称后宫应当以后为尊,若是无子嗣才得纳妃,这件事上皇那时候虽然没有说,可是心中十分自责,也对皇上越发看重起来。” 夏侯云曦的眸色缓缓沉了下来,因争宠而加害皇肆之事在中原各国后宫只怕都是屡见不鲜的,此等宫闱秘事,若是林夕不予她说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垂眸想了想林夕对她说的这几番话,不由得心中生出感激之意来,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了那纳妃选秀的呼声,林夕今日来与她聊天便是先让她心中有底,免得哪一日忽闻此事失措之下与万俟宸生出嫌隙来,万俟宸年少时便对氏族有想法,那么现如今曦朝也是一样的,万俟宸必不会因为各地大氏族的利诱而退缩,而关乎内廷,万俟宸更是早有如此构想。 思及此夏侯云曦不由得敛眸,其实她早就胸有成竹,不关万俟宸年少之时写的“治国赋”之事,原因只在于她和他之间早就容不下他人,哪怕只是一个名头,哪怕只是一个远远隔着的影子也不可以。 “我和他这么几年,倒不知道这些事情,只不过你尽管放心,便是没有你如今一言我也定然是相信他的。”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眼底有两分感激之色,林夕闻言果然现出几分讶色来,夏侯云曦无奈一笑,“前几日我出入外书房,多少知道了些影子,这几日他格外将我看的严,我便知道定然是外间不好了,你此番进宫只怕是想给我透个底儿,你和靖王有心了。” 林夕面上的意外之色渐渐散去,摇头一叹,“果然瞒不过娘娘的,罢罢罢,反正这事什么时候说都是好的,外朝议论纷纷,皇上现在在外朝压力很大,中书之下有一部分是姬维举荐的,现在姬维告病在家,那些人没个主意,只看到皇上不管不顾的便一个劲儿的上书纳谏,靖王虽有心压一压,可他知道皇上的打算,也不甚在乎那些名声,皇上内里还要瞒着娘娘,靖王是真怕哪一日瞒不住了叫娘娘受了气,娘娘现在的身子可不能出差错。” 夏侯云曦眉心微拢起来,“可又说姬维何时开始上朝?” 林夕摇了摇头,“这件事现在算是摆明了,皇上什么时候让姬维没病姬维才能真没病,现在朝上有些人回过味儿来了,更是议论的不堪,我虽不知道皇上是个如何打算,可是新朝初建,皇上的天威总是要的,你猜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夏侯云曦眸光一转,不由得看向窗外那一丛绿意葱茏的栀子花,微微一叹敛下眸光来,“自然还是顾念着我罢了,我既然坐上了这位子,对这些事自然有几分明白的,只是现如今新朝急需要氏族支持,外臣们也不顾我身怀有孕便将此事搬上了议程,难免叫我有两分腾不开手脚来,在这宫里,贤德之名真不是好当的。” 林夕听她此话不由得睁大了眸子,“娘娘有所准备?” 夏侯云曦淡然笑开,“也不算准备,不过是维护我这来之不易的家而已。” 林夕闻言整个人的劲头儿都卸了,哀声一叹,“枉我还以为娘娘现在怀着身子最是脆弱危险,又想着娘娘不知这些事儿恐怕到时候应对不来伤了自己,却不知娘娘早有准备,皇家纳妃乃是大事,娘娘如何做想的?” 两人不过几句话距离已经亲近了不少,夏侯云曦闻言微怔了一会儿才转而一问,“你可知为何氏族之女都想进宫来?” 林夕面色一正,“女儿家又不能像男子一般争取功名,如何为家族谋利,大都还是靠联姻嫁娶,而这所嫁之人又有谁能比天下至尊之人还要显达贵胄呢?”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却是不打算再说,林夕见此也不再多问什么,这边厢宇文珂和万俟烟也说完了悄悄话朝着她们走了过来,眼见得万俟烟走过来面色微红,夏侯云曦心思一转便知道适才二人说了什么,她拉着万俟烟坐到自己身边,挑眼看向宇文珂,“上将军府有何事,永宁也同我们说说?” 万俟烟立时面色更红,宇文珂和林夕相视一眼,都笑意揶揄的看着万俟烟,万俟烟抓着夏侯云曦的胳膊轻声嗔怪,“皇后嫂嫂不帮阿烟竟然还偏着永宁来编排我!” 夏侯云曦满面笑意,林夕却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她皱着眉左右看看,“哎,真是奇怪,适才皇后只是问了上将军,半个字没提公主,怎么就是编排公主了?!” 林夕向来优雅至极,此刻换做了这俏皮慧黠模样倒是让几人都捧腹,万俟烟红着脸,只低着头揪着衣袖说不出话来,还是夏侯云曦揽着她打趣宇文珂和林夕,“你这个嫂嫂你是没有法子了,不过对永宁你却可以讲讲你四哥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以后好让她去笑话你四哥,你看如何?” 此刻本该宇文珂脸红了,可是这小姑娘不仅没有脸红还眉头一皱露出一种似怨非怨似怒非怒的表情来,夏侯云曦和林夕对视一眼,只觉得有些不妥,这边厢宇文珂到底不比往常,不过一瞬便收了情绪看向夏侯云曦,“皇后娘娘费心了,不过洛王殿下的那些事情我只怕比公主知道的更清楚,皇后娘娘要是想听,我倒是能说给娘娘做个笑话儿。” 夏侯云曦本就是这么一打趣儿,而宇文珂的回话也是笑意盈盈的并无什么不敬之处,可是在夏侯云曦和林夕这等机敏人耳里却终是有些不对,林夕眉心微皱就要去看宇文珂,却是被夏侯云曦一个眼色给止了住,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看着宇文珂,浅声笑开,“怪倒是要和洛王成为一家子,这也算得上知己知彼青梅竹马了,既然永宁都知道那也不必由着旁人来说了,就留着等将来你们成了婚自有你们乐得。” 万俟烟闻言只掩嘴看着宇文珂轻笑,林夕也面色松快了些,可是宇文珂笑意盎然的面色却是一点儿也没变,她依旧保持原分不动的笑意看着夏侯云曦,忽然道出一语,“洛王的事不管是不是糗事我都知道些,可唯有近来的一件事我不甚明白。” 她有意在此处停下,诸人本就看着她的,此刻更是全都露出了疑问的表情,宇文珂笑着溜转了眼眸,忽的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开,“我实在不明白洛王为何忽然待我十分好,之前他可是见了我就跑的!” 这才像宇文珂! 她眉间有重重不加掩饰的爽朗欢喜之意,分明说着应该害羞的话,可是此刻她眉眼之间却尽是坦荡荡的明媚,林夕和万俟烟又怜惜又懊恼的笑她,夏侯云曦也跟着二人笑着,可是她看着宇文珂的眼底却带上了两分深思意味。 “你呀你,还以为是转了性儿,却还是如此没个遮拦。”林夕笑斥一句,却终是感慨的道,“洛王从来都是不羁心性,这会子倒是知道你的好了,你就偷着乐吧!” 宇文珂自己也笑起来,可是那笑意却怎么也落不到眼底去,夏侯云曦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有两分紧,这边厢水榭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钟啸掀起珠帘入得内来,满面笑意的朝着夏侯云曦诸人行了个礼,这才对着夏侯云曦道,“娘娘,皇上听说王妃和县主进宫来,特地命六局将宫库之内的《甲骨奇书》寻了出来,另有骨文随王妃挑选,还请王妃随老奴走一趟。” 林夕受老太傅影响,自小便对上古流传下来的甲骨文十分感兴趣,这一套甲骨奇书汇聚了历代大家研究心得,其上图文并茂是甲骨研究之大成,堪称国宝奇珍,林夕一听双眸登时大亮,夏侯云曦倒不知道林夕还有如此之好,见她的表情瞬间被点亮自然不会留她,万俟烟见状站起身来,“我陪王妃嫂嫂过去吧!” 林夕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 夏侯云曦点头着人送林夕和万俟烟出去,宇文珂本来也想跟着,可是她的身份不必万俟烟能在这宫中随意行走,是以只好留下来了,夏侯云曦看明白了她的神色,唇角微勾,“不想与我待在一处?” 宇文珂面色微变,敛眸摇头,“永宁不敢。” 夏侯云曦微带笑意的看着她,抬手拿起茶壶为她倒茶,一边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既是不敢,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适才所言你不明白洛王的事,是何事?” 夏侯云曦看出来了她未曾说真话,本来也不该她问,可是她直觉那事似乎与她有关,便这般随意的一言,她答或不答都没什么要紧,宇文珂听她一言有几分意外,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夏侯云曦的表情,见她也正眸色通透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带着九天云光的淡泊,还有两分春风入境的暖,宇文珂在这般目光之中竟生出无所遁形的慌,心一横脱口而出,“永宁不明白,洛王以千年暖玉在未名居造一所玉房子是为何——” 夏侯云曦回到椒房殿的时候竟然意外的看到万俟宸竟然已经回来了,此刻不过才夜色初坠,外头的宫人们正脚步轻快的将一盏盏宫灯亮起来,夏侯云曦在内室入口处顿了顿,转眼看向钟能,笑意浅淡的一问,“今日皇上怎的回来的这般早?” 钟能恭敬地低下头去,“回禀娘娘,皇上今日里与中书众臣将那设置粮道一事定下了,这才回来的早了些。” 夏侯云曦笑而不语的进了内室,层层纱帐之后,万俟宸正眉心微蹙的靠在那大迎枕之上假寐,听到声响便睁眼看向她,“还以为要过一会子才回来呢。” 万俟宸眉间染着两分倦色,眉形浓黑纤长,一双凤眸眼尾轻垂的将几分惫懒掩了去,英挺的鼻梁让整个轮廓愈发的深邃,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她伸出手去,夏侯云曦握住她的手被他轻轻一带就倚到了他怀中,万俟宸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埋头在她颈间轻轻磨蹭,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定然是累坏了,可惜我不得与你分担。” 夏侯云曦的指尖从他细细密密的发丝当中横穿而过,一边轻声低语,万俟宸闻言低低的闷笑出来,转头便将带着两分凉意的唇贴在了她的脖颈上,唇瓣摩擦着那抹嫩滑,霎时变得火热起来,舌尖探出,由着那粗粝与娇嫩厮磨,细细的轻喘落在耳里好似有指尖轻抚,带起夏侯云曦阵阵的抖。 “如此……便……分担了……” 万俟宸的语声带着两分暗哑,唇舌却从那侧颈一路滑下到了她胸前,流连片刻又募得往上,滚烫的舌尖滑过那细微凸起的喉结,唇瓣含住她尖瘦的下巴,几番捻弄,又覆到了她的唇上,她唇间还残有茶香,嫣红的唇瓣在微醺的宫灯下闪着魅惑色泽,万俟宸急切的噙住,见她唇瓣微张趁势侵入,吸允捻弄,直缠的她舌根发麻,却又有入骨的酥痒止不住的窜向天灵,呼吸越来越重,周身越来越热,夏侯云曦喉间止不住的吟出细碎的低吟,猫儿一般的在万俟宸心上轻轻一抓—— “我去沐浴。” 万俟宸的声音不稳,任夏侯云曦半软的倚在榻上抽身急退开来,看着万俟宸脚步极快的消失在珠帘之后不由得怔了怔,随即拿起案几上他喝过的杯子连饮了三口凉茶,等将茶盏放下,却是抑制不住的捂嘴笑了出来。 次日清晨不知怎地下起了雨,天色灰蒙蒙的阴沉,然暑意被这水汽一消整个宫内立时清凉一层,待万俟宸上朝之后夏侯云曦仍旧是去了那照影水榭,与此同时一道宫内御骑从朱雀门出发,直往金玉坊左仆射府而去,未时三刻,告病在家拒绝见客的尚书省左仆射兼中书舍人姬维乘着马车往宫里来,他并未走朱雀门,反倒是随着那御骑从宫城之中宫侍出入的侧城门而入,与御苑门之前下车,一路往内廷而去。 夏侯云曦身着一袭湖水蓝的高襟广袖长袍,头发绾做一个小髻,以一支凤钗定住,脂粉未施,周身上下更是不见一件饰物,她坐在窗边的木榻上,精致的容颜天然写意,纤长的身形灵秀美好,合着窗外一袭青灰烟雨,整个人好似融进了一副远山碧云的水墨画中,那层层叠叠连绵起伏的宫阁失去了原本的天家贵气,在这雨色朦胧之中,忽添了几分悠然世外的宁静淡泊,她身前正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纤长十指轻覆其上,莹洁以致透明。 姬维一身寻常士子白衫进的水榭之时所见便是这般的夏侯云曦,这和他那日里所见到的曦朝皇后所不同,一时间让她怔然,肖扬一身禁军常服,腰间带着三尺青锋从姬维身后一闪而出,亦是隔着珠帘对着夏侯云曦轻轻躬身,“娘娘,姬大人来了。” 夏侯云曦从那册子上抬起头来,一边侍立着的凝香便走过去掀了帘子,夏侯云曦朝着帘外二人看过去,眸光之中沁着南山微风北湖初阳,唇角淡笑更像是云宋四月里雪絮飘散的琼花一片,只一下便将姬维心中隐存的不忿淡了去,她目光定定落在姬维身上,“夏雨势急,湿了姬卿衣角,本宫定不叫姬卿委屈,稍后自有锦衫送往府上。” 夏雨的确不如春雨秋雨来的温柔,可是姬维一路上乘着马车而来,下车之后也基本上走的宫廊,不说衣摆,便是连鞋面都未曾沾到几分水汽,可是夏侯云曦一开口就是此话,姬维不知道夏侯云曦会不会送锦衫到他的府上,他只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待他是心存安抚之意来了。 姬维按照君臣之礼跪地一拜,“微臣给娘娘请安,不过湿了衣角而已,微臣不觉委屈更不敢受赏。” 夏侯云曦一笑,并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请他落座,姬维是没有资格与她同坐一榻的,便只是赐了凳子坐在距离她十步之外的珠帘边上,肖扬则是守在了珠帘之外,夏侯云曦上下扫了姬维一眼,“姬卿这幅打扮倒是叫本宫想到了那些入学士子。” 姬维到底是一把年纪,臣服之深无人可比,此刻眸色淡淡,略带恭敬却又有几分浑然天外,闻言他微微垂了眸,“这是微臣在清凉山之上的打扮。” 姬维的墨发只用一根木钗绾起,通身上下也不见其他饰品,样子清俊矍铄,却没有半分官味儿,便是那一双精光闪烁的墨瞳也在此刻敛去了锋芒,周身都有世外之人的安宁,夏侯云曦闻言笑起来,“清凉山乃是云州中路的奇峰一座,当年本宫便慕名神往,只可惜未得一去,中原之内名山大川有许多,姬卿偏偏将清修之地选在了那里,想必终究是因为姬卿念旧的缘故。” 姬维的心提了起来,念旧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为何抱病在家上不得朝,还不是因为一件念旧之事? 姬维并不接话,夏侯云曦也无需他说什么,她的双手从身前册子上拂过,转而继续看向姬维,“凡是念旧之人,必是长情之人,姬卿手握滔天权势,执掌无上富贵,却能为一人终生不娶,实在是叫本宫万分感佩。” 姬维低垂的眸子募得抬了起来,看向夏侯云曦的目光变得幽深又锋利起来,夏侯云曦对上他的眸子唇角微勾,转而去看外面的水汽朦胧,雨声不知不觉大了起来,雾腾腾的白气浮在这宫阙之间略现几分仙逸,“姬卿凭一人之力谋国,在中原早就是个传奇了,又怎能没有故事,本宫虽不至于对每个人的故事都感兴趣,可是姬卿那我曦朝砥柱,本宫便是不好奇,却也需得知道让本宫和皇上倚重之人有怎样的过去。” 姬维说不出话来,那锋利的眸光却再度恢复了沉暗,夏侯云曦的手指缓缓的在那册子上划拉,指尖和纸张碰触,发出“沙沙”的响儿,“本宫虽不知让姬卿感念一生之人是如何模样,可本宫却觉得她十分幸运,因为本宫也是这般幸运之人。” 姬维深沉的眸子半眯起来,在他不远处坐着的一片美好安然的女子忽然生出了几分以柔克刚的威慑感来,他深吸一口气,“皇后有话,尽可直言。” “皇上最是念旧之人,与本宫,与诸位臣工皆是如此。” 夏侯云曦再不拐弯儿抹角,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可眼底已有幽芒闪现,“新朝初建,纳妃选秀势在必行,可是因着皇上顾惜本宫,这才缓了这选秀之事。” 姬维眼底有两分懊恼闪过,夏侯云曦看的分明,唇角冷勾,“可是新朝初立,各地氏族权贵也不得不去笼络——” 姬维眼底有两分意外和疑惑,似乎不明白夏侯云曦绕来绕去是何意,夏侯云曦转而将眸光落在了册子上,继而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姬维不知夏侯云曦看的是什么,便也只好等着,随即心中却是再猜测夏侯云曦的打算。 “齐州府长孙氏,云州中路的百里氏,越州府的孙阀,燕州北路的轩辕氏和秦阀,西北路的姜氏一门,这几家都是各地亲曦朝的权阀大族,若是能得以笼络擢用自然对现在的粮道、兵路之设最是好,此外,现在在任的几位文臣武将之族也尽能施以天恩。” 夏侯云曦一边翻着册子一边看着不疾不徐的说着,一边坐着的姬维渐渐地睁大了眸子,眼底闪出两分不能置信之光,夏侯云曦所言句句在理,而此时他才知道夏侯云曦翻看的乃是中书上表的各地备选名表,这册子不该出现在内廷,可此时姬维已经没心思去计较这个问题了,他如何也想不到夏侯云曦说了那样多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这条路,他有些激动,唇角开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中竟然也隐隐的现出两分不忍来—— “娘娘想好了?果真要如此?可皇上……” 姬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然含着些微的担忧,甚至不再那般坚定,夏侯云曦闻言微微一默,就连站在帘外的肖扬也瞬间绷紧了背脊,只等夏侯云曦最后的回答,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夏侯云曦的唇角轻轻的扬起来,眼底闪出两分狡黠之味来,姬维看着正有些意外,便听到夏侯云曦含笑的声音落在了他耳边。 “姬卿莫要误会,本宫说过,皇上对本宫最是念旧,对诸位臣工皆是如此,随皇上出征的军将有二十多位从龙青俊都未曾婚配,这些人都是皇上心腹之臣,亦是开国功臣,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本宫以为,皇上心中对这些臣工定然心有所挂,若是世家大族能与这些人联姻,想必定然能安抚氏族之心,也能稳定朝堂,更能显出皇上对臣子的厚待之意,姬卿觉得如何?” 姬维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了,心中那几份担忧几分不忍骤然之间消失无踪,继而有一种被玩弄的气愤之感,可若单单只是气氛又全然不是,不得不说夏侯云曦此法定然可行,姬维猛的恍然过来,夏侯云曦绕来绕去还是将充实后宫这一道给避了开去!又得名声又不损她自己的利益,真真是奸猾! 姬维面上又是意外又是苦笑不得,还有两分恼怒,夏侯云曦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夏侯云曦却是将手下册子一合,一手撑腮笑眯眯的看着姬维,“现在朝中青俊功臣们各有派系,这联姻之事还要有几分谋划才好,本宫心中已有章法,至于外朝,就要靠姬卿的手段了,中书门下隐隐有一姬卿为首之势,姬卿活动起来比皇上还要方便些!” 夏侯云曦笑意松快,眼底是从内到外切实的开心,可是这话在姬维的耳中却是分外威胁,且不说最后一句话便又那不尊皇帝一手遮天之意,单单前面几句话便能看出夏侯云曦这一次是要让姬维为她卖力了,到时候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他姬维的想法,不管是世家还是朝臣们但又不满都是他姬维做了这个出头鸟,姬维气息不稳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夏侯云曦那一双笑意凛然的眸子一时间连脸都别红了几分,宸帝霸道无情便也罢了,偏生这位皇后也是如此的算无遗策将他算计个狠! 姬维深吸两口气才能开口,那话语之中万分克制,颤颤巍巍的让夏侯云曦以为他就快要背过气去,“皇后娘娘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娘娘掌管六宫,前朝之事却不该娘娘过问,娘娘所提之法或许可以成行,可是氏族联姻与权贵制衡之事娘娘实在是不应该过问,如此一来,内外朝不忿,后宫当政,外臣们何以自处,更何况娘娘此法只怕还未曾和皇上商量,娘娘难不成还真的要过问朝政不成!” 夏侯云曦闻言笑开,微眯起的眸子之内光华闪动,微微上扬的眼尾却露出两分危险意味,她依旧是撑着腮,身形半倾慵懒十足,却更是看得姬维气压与胸双眸瞪起,夏侯云曦撑着腮的手指在自己颊边轻弹,笑问,“若是本宫真的要过问朝政,姬卿可拦得住?” 若是姬维有胡子,此刻他的胡子一定要被那逐渐加重的出气吹起来,他复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姬维无能,自是拦之不住,可若是皇上要让朝堂如此姬维也不会坐着,定然带着群臣死谏——” “姬卿死谏?”夏侯云曦挑了眉头,看着姬维的眸光愈发兴味愈发危险,好似能吃人的狐狸一般让姬维背脊发麻,她深深一叹,有些无辜的慨然,“姬卿无故出入内宫,私下觐见皇后,纠纠缠缠拉扯不清,不知与皇后私底下议论了什么,姬卿喜欢死谏……可是姬卿那时候拿什么死谏呢?” 姬维瞪大了眸子,简直是叹为观止的看着夏侯云曦,好似夏侯云曦是个什么妖孽一般,他不停的深呼吸,可那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直看得夏侯云曦眼中笑意更浓,姬维想抬手指着夏侯云曦,可又觉得夏侯云曦到底是皇后此番于礼不合,姬维想出口斥责夏侯云曦,可还是觉得夏侯云曦是皇后且身怀有孕,而他是臣子不能由此无礼行径! 眼看着姬维只是瞪大了眸子等着自己,随之还浑身发抖的似乎要这么晕过去,夏侯云曦到底是朗声笑了出来,“原以为姬卿纵横官场不会被本宫这等无奈行径激怒才是,却不想姬卿的心性仍旧是如此的刚正不阿,实在是叫本宫感佩。” 一句笑完,夏侯云曦也微微正了面色,语气认真的道,“那么想来姬卿也看出来了本宫不是在说笑,姬卿念旧又长情,想必对皇上之心明白一二,帝王之家总有许多为难,姬卿受皇上看重,但凡有这一二分的明白便不负皇上着南安王出马请姬卿出山,此次虽有小小惩戒亦不过有那么几分灰心罢了,皇上乃是无上明君,姬卿已是当世贤臣,若是君臣一心何愁曦朝没有盛世,皇上素来以国士待姬卿,若是姬卿都不能明白支持皇上,皇上待姬卿一番看重岂不是有付之东流之感?” 姬维被气的不知七窍生烟荤素,听到夏侯云曦此言心中却陡然一震,随即眸色骤然一紧,是啊,他心中失望愤懑,皇上是否也觉得他姬维不知君心触君逆鳞从而对他失望呢,再者,依照皇上对皇后的宠爱,若真的要干涉朝政又何必等到今日,想那从东齐而来的臣工除了东海王之外俱是没有高位的…… 姬维略微怔忪的表情让夏侯云曦的唇角复又勾了起来,她微微一叹,转而及其认真的道,“姬卿之心本宫明白皇上也明白,现如今朝堂不稳议论纷纷,皇上乃是开国之君,亦是一统天下建立这不世之功之人,无论如何,皇上不过是顾念与本宫之情才有了如此决断,皇后之名可坠,皇上的声明却不可毁,明日自有人来附和中书之言,希望姬卿不要叫本宫失望。” 顿了顿,夏侯云曦的语气稍稍一松,“待氏族之事落定,姬卿必然是要出山整饬吏治的,这些日子权当是皇上着姬卿休养罢了,至于姬卿担心的内外朝不分,姬卿尽可放心,本宫想要的只是个安稳的家罢了,若是无人来犯,本宫自然只是曦朝的皇后。” 家……姬维有那么一瞬间的愣住,待回过神之后眼底终是恢复了几分平静,他默了一默,看着夏侯云曦语气艰涩的一问,“娘娘一定要如此?难道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夏侯云曦面色已经落正,闻言唇角又高高的挑了起来,这是这笑带着嗖嗖的冷意,直让姬维心中咯噔轻响,下一瞬便看到夏侯云曦眸光冷冽的看着他道,“其他的路有,名叫死路,姬卿可要去走走?” 姬维唇角微抽,到底是没有做声。 重重雨幕之中,姬维的身影在茹素等人的护送之下渐渐消失,肖扬眼底还有几分笑意的站在夏侯云曦身后,即便身着厚厚盔甲也挡不住那轻松安心之意,夏侯云曦将目光从那飞扬宫群之上收回,轻声笑开,“我是不是太过无赖?” 肖扬垂眸看了看她单薄的肩头,“有点儿。” 夏侯云曦摇头一笑,“我是不是太会钻营算计?” 肖扬又看了她一眼,“也有点儿。” 夏侯云曦闻言就转过了头来,眉头皱紧,似乎很是不满意他如此直白之言,肖扬并不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而是垂眼看向了一边,夏侯云曦便直直盯着他,忽的一笑,“肖扬,我刚才说的那几家的未嫁之女都很不错,我让你先选可好?” 肖扬低着的脖颈一僵,却是答不上来了。 翌日清晨,下朝之后的万俟宸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在外书房处理政务,而是摈弃了所有的仪仗只带着钟能一人返身往未央宫而来,钟能满头大汗的跟在万俟宸之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如何先给椒房殿报个信,这边厢,夏侯云曦还在殿中静静看着那本《翔地记》,分毫不知即将有一场风雨将要来临。 ------题外话------ 叮叮咚~见招拆招,谁也别想做小三! 009权臣之危,选秀之乱 万俟宸从偏殿回来的时候夏侯云曦正倚在窗边的锦榻上,她今日里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绡纱广袖长尾宫装,内里是一件胭红的百花缠枝齐胸罩衣,窗边灿然的夕光落在她身上,那白皙纤长的脖颈便如羊脂白玉似地泛着萤色,精致的锁骨上未见饰物,反倒是坦荡荡的诱人,那水红宫装上繁复秀丽的暗纹熨帖的包裹着她的身段,腹部的拢起被遮去少许,在他这里看去那线条仍是修长美好,她正低垂着眸光,顿时掩了那黑白分明的墨瞳惑力,纤细皓腕执着一本书册模样竟是十分专注,连他站在门边也未曾察觉,她的侧脸合着夕光,长长的眼睫落下一圈阴影,精致的轮廓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瞬间便让万俟宸想到了那夜光杯中的醇烈美酒,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去尝一尝。 万俟宸的唇角不知不觉就扬了起来,墨袍一掀大步的朝她走了过去,窗边的夏侯云曦仍是静静的看着那书册分毫反应也无,万俟宸挑了挑眉头,倾身从她的身后去看她手上之物,“什么好东西竟让你如此着迷?” 夏侯云曦募得回过神来,手上下意识的便将那册子扣在了榻上,转过头来时面上已是看不出波澜,万俟宸顺手将那册子拿在手中翻了翻,随即大手一揽框住她的腰身坐在她身旁,“新朝既立,少不得要那些氏族的支持,先楚的氏族早已被我清洗过,现如今对于朝堂虽然未有许多影响可到底不可就此打压致死,各路的商道粮道和以后要设置的兵路都离不开这些当地氏族们的支持,况且各地氏族相互制衡对于朝中也有好处。” 夏侯云曦面色安然的倚着他,小手裹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腹上游走,偶尔能遇到那肚皮轻轻地凸起,万俟宸爱极了这样的感知,每每连呼吸都要为之一重,她唇角带着轻轻笑意,漫不经心的一问,“自是如此,不光是先楚,便是外面各州路的世家大族也不可轻看,当初柳家的手笔助我们一时之力,在燕州北路,云州中路,越州府,齐州府诸地像柳家这般的氏族也有不少,新朝正是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 七国之号俱是周朝之号,现如今俱是被废除,取而代之的路府州县之名,大燕被改为燕州北路,底下有州县许多,云宋改作云州中路,南越则是设府越州,统称越州府,东齐也是设府齐州,称齐州府,这几地经历的战火并不多,因此许多世家大族都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也正是新朝现在最需要笼络的,顿了顿,夏侯云曦在万俟宸怀中换了个姿势,“既然如此,皇上可寻到法子了?” 夏侯云曦适才看的书册乃是中书报上来的各行省世家大族名表,再加上那折子上所言,底下人的想法她自是明白的,万俟宸听她如此问倒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只是道,“这些大族如柳家百年积淀的少之又少,大都以商贾起家,既然如此他们求的无非是个功名爵位罢了,他们要,我给便是,有何难的?” 万俟宸说的分外轻松,夏侯云曦听着微微叹口气,“商贾起家的虽然多,可是起到的作用也小,真正能为新朝稳固人心将养百姓的却还是如柳家这般的百年名门望族,这样的望族之家,爵位名号与他们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怕白白废了你的苦心。” 万俟宸听她如此说下意识的觉得有几分不安,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都紧了两分,口中却只是道,“百年望族又如何?连柳家都知道散尽家财为自己谋取出路,还不是忌惮皇权天威,不要爵位名号?那好,我自看看这些孤清之族在百年之后还有何立足之地!” 万俟宸的意思夏侯云曦听得明明白白,所谓的名门望族都是历代积累下来的,倚靠的还不是历代皇权郡主的赏赐诰封而得,谁听话皇家便捧谁,谁出力出的多皇家便诰封谁,哪怕眼下这些新起之家比不得那些大家族底蕴深厚,可是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呢,等这些新起之秀经了时间的沉淀,那些百多年未得皇家青睐的所谓大族早就成了昨日黄花,但凡是眼界高一点眼光长远些的,在这个时候都不该与皇家作对! 万俟宸话音落下,却未得夏侯云曦回答,不由得有些疑虑,谁知夏侯云曦默了一默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下了他的手翻身坐起,看着他笑意凛然,“罢罢罢,谁叫他们遇上了个匪类皇帝,我便不作那老好人了!” 万俟宸见她面色如常心中微松,夏侯云曦便下榻去给他拿吃的,万俟宸正是累了,虽然外书房之内也有尚食局送来的茶点,但是他每每都等着夏侯云曦来,好像那些一模一样的东西经了她的手便美味了十分一样! 万俟宸简单了用了些点心便继续处理奏折,夏侯云曦只当下午再无旁人便在这殿内歇着,可是她不过刚坐了一会儿便有小黄门来报,中书舍人兼尚书省左仆射姬维求见。 夏侯云曦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头也不抬的叫小黄门请姬维进得门来,姬维身上着深紫色青鸟纹朝服,气宇轩昂身姿笔挺,一双眸子之内精光闪现,进的门来看到夏侯云曦在此他眼底闪过明显的意外,却也只是一瞬,而后便对着帝后行了全礼。 万俟宸也不应声,只是随手抽过一道折子“啪”的一声扔到了姬维的面前,周身气势瞬时变冷,直起身子仰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眸光寒刃一般的落在姬维的身上,却只是那么不发一言的看着姬维,姬维被万俟宸突然发怒惊的措手不及,眼神几闪,额间起了一层薄汗,待将那折子捡起来看了两眼才忽的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老臣绝无此心——” 夏侯云曦安坐在榻上,眸光不离手中书册,好似完全不知道也不关注万俟宸之怒一般,这边厢万俟宸闻言冷笑一声,身子蓦地前倾,眸光顿时再添两分烈烈之感,“不知此事?此人乃是云宋旧臣,彼时在云都之战之中曾被朕亲自下令处死,可是御史台的人今晨却上奏弹劾,说前朝大逆不道之乱臣竟然在左仆射名下产业出没,当初云都之战全靠左仆射从中斡旋,朕一直感怀在心,能请得左仆射出山朕更是礼待有加,排除众议对左仆射委以重任,现如今,竟要让御史台指摘朕用人不当不成?!” 姬维闻言立时伏倒在地,额上的汗意越来越多起来,这折子乃是南乐王洛然举荐的御史台新任御史中丞钱思远所上,折子上言辞激烈,不仅道出他有违上意包庇逆臣之举,更甚者竟然还说他对先云宋仍有不死之心,包庇这军中逆臣只为复辟谋反! 姬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位赵姓将军的确是他当日在云都之战中偷偷保下来的,此人乃是他在当年一手提拔,乃是最为忠于云宋忠于姬无垠之人,当日他力主议和向楚地称臣,可是此人乃是个执拗的性子,扬言万死也不愿做二臣,惹得彼时的万俟宸心烦气躁一怒之下对所有不臣与楚地的军官都下了杀令,此令一下许多人都立时改变了注意,可唯有这赵姓将军不改其志,记得那时候万俟宸乱中还赞了此人一句忠贞不二,随后姬维也感佩此人忠贞之志,自然没有真的将其斩杀,而是派人将其送到了自己一处暗宅改名换姓当了个普通百姓。 此事当时做的并不那般隐秘,主要还是因为万俟宸赞的那一句“忠贞不二”略含赞赏之意,在姬维看来,万俟宸手段滔天,这天下不只有他多少眼线,他那个时候前脚将人送走只怕万俟宸后脚便知道了,后来万俟宸对此事再无二话他还以为万俟宸是要放过那将军了,可是姬维万万没想到,万俟宸在此处等着他! 姬维一瞬间脑海之中有思绪万千汹涌而来,顿时明白了此一出是为何,想那钱思远乃是南乐王举荐,南乐王对战事不感兴趣,却自有几分贵胄才名,只是因为不爱朝政才没有在朝中领事,虽则没有在明面上领事,可是他私底下却早就如同天子近臣,这位钱思远是他的人,自然也就是万俟宸的人,这钱思远刚刚上任,而他姬维乃是宰执之位两府重臣文臣之首朝中无人能比,钱思远怎敢在没有上意指使的情况之下将如此大的罪名加诸在他的身上,由此便知此番的弹劾根本就是万俟宸一手策划,为的不就是他力排众议将那充实后宫的折子递了上来? 若是他没有出山便罢,可是现如今他已经是大曦朝的臣子,而且万俟宸给他的还是如此高位,朝中上下哪个不赞这位宸帝的仁厚举贤之德?既然已经是君臣,他姬维便得保全这君臣之道才能为自己留个身后之名,而万俟宸手段强悍,手中不知掌握了多少朝臣的阴暗龌龊之事,此番能拿出这件事来敲打与他,便显见的是为了那纳妃之事了。 姬维深受儒家礼教,想到此他不禁扫了一眼窗下一身富丽华服的夏侯云曦,在他看来这纳妃是自然而然遵从祖宗章法之行,前面夏侯云曦改宫制之事已经有违祖法,他忍了又忍才没有直言纳谏,可他万万想不到此番纳妃之事竟然激的万俟宸对他有此番警告,夏侯云曦以东齐公主凰王之身入主中宫他是半分意见都没有,也曾一度感佩夏侯云曦之能,现如今外面是一片称颂皇后贤德之声,他心中对夏侯云曦万分敬重,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无论此前夏侯云曦如何的风华绝代万民敬仰,可是现在,她是皇后啊! 身为皇后便有替帝王充实后宫的职责,更身负规劝君主专心内廷之行,而今夏侯云曦登堂入室到了前朝议政之所,如此行径已经不符后宫之制,而万俟宸对此一点儿意见也没有显见的是对她宠爱到了极点,帝后情深固然无错,可是夏侯云曦既然对万俟宸有如此之影响,这般岂不是要前朝后朝不分,如此曦朝,可还是他心中所想的曦朝?! 姬维深吸一口气,心中越想越是气愤越是失望,他救那人不过是对旧臣存了怜惜之意,而他既然出山,又怎会有那大逆不道之心,宸帝此番所谓,不过是为了震慑警告与他罢了,姬维想到此不禁有两分心冷,他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深深的拜倒在地。 “请皇上明鉴,御史台所言的确属实,然则微臣绝不敢有半分欺上瞒下的谋逆之心,微臣得皇上爱重当朝中重任,只想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先云宋已是昨日云烟,微臣不敢有半分祈愿二心,微臣忠心可表日月,只是为那旧人之情才行了此不礼之举,至于那谋反复辟之言,实在是御史台过虑之言,请皇上明鉴!” 御史台有督查兼顾朝堂之责,其实根本就是皇帝在朝中的耳目,姬维根本不该之责御史台居心不良,想他姬维乃是先云宋摄政王,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当年与陆灿斗法之时只怕还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万俟宸见之也有两分感怀,不由得眸光微松语气一轻,“御史台今晨便将折子递了上来,朕留中不发便是因为朕深知左仆射绝非那有二心之人,你所保之人有不二风骨,朕也知道一二,既然如此朕自不会因为御史台之言便将这不臣之罪加诸在左仆射身上,只是既然御史台有此言送上,左仆射到底是被人诟病一二,那赵姓将军朕赦他无罪,左仆射还是快快送走,朕再往御史台赘言一二自然可保左仆射一生清名。” 多大的恩惠,多么体贴的君王,多么仁德博大的帝王之心,多么深厚的君臣之谊,纵然姬维看的明白,可他也应该在此刻慨然涕下谢主隆恩才是他的为臣之道,可是他没有,他闻言倒是深深的一拜做谢恩之言,可是那一句谢恩之后他又说了些其他不合时宜的话。 “微沉拜谢皇上信任体念,只是此番御史台既有此查,微臣已经再无颜面身任这左仆射之职,还请皇上罢黜微臣之重任,另选有能之士为皇上分忧解难。” 姬维语带沉痛,显见的是被这无情帝王心所伤,万俟宸眸光骤然变冷,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窗下的夏侯云曦终是放下了手中书册,可她此刻并不适合说什么,她只是将眸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带着安抚和劝慰之意,可是让她未曾想到的是,万俟宸明明收到了她的目光还是唇角一勾半准了姬维之言。 “爱卿所言极是。” 一句话出,姬维背脊一颤,他此言虽有心冷失望之意,可是却也有那么几分挟能威胁之心,当初万俟宸着南安王去请他出山,他是被万俟宸的礼贤下士打动心中又有报复未得施展才出山的,说忠心也无半分可疑,而万俟宸既然能专门请他出山,自是因为他有长袖善舞整饬朝堂的能力,这在现下稍显混乱的新朝只怕再无第二人能越过他去,就连那先东齐丞相莫云遮都因为年纪太轻没有他那般周全,便是如此重要的他,万俟宸如何能轻易放他走,可是姬维想不到,万俟宸开口便是一句,所言极是! 姬维的变化并不明显,可是万俟宸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眼底泛出两分冷光,唇角的笑意亲切至极,偏生未达眼底,“爱卿能有如此之念更显爱卿忠于曦朝不贪名利,爱卿此行一旦被传出前朝,也确实影响极大,然则爱卿身处高位,忽然之间罢了官职只怕要受多方怀疑,如此一来爱卿之事当然瞒之不出,污了爱卿之名事小,朝堂难免的又有震动,既是如此,爱卿不如以体病虚弱之名上折子请命,朕自会允了爱卿暂深局府内养病,至于朝上之事,自有其他人接任爱卿。” 姬维面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眼底更是从失望错愕变到了绝望,他以为万俟宸只是对他敲打一番,却如何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一言便将他的权力顺势下了,姬维跪在冷地上怔然了片刻才又是深深一拜,“微臣明白,微臣明日一早便告病请命。”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是如此,闲云野鹤悠然南山的日子多好,偏生他为何要出山呢?姬维颤颤巍巍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心中如是想! 姬维一出门夏侯云曦就不赞同的看向了万俟宸,“到底是你请来的,如此一来姬维不知如何心冷,他又是前朝旧臣,只怕外间会有新的议论了。” 见夏侯云曦并未问他为何如此行事万俟宸心中微松,却又是摇头,“姬维一人做大已经习惯了,此番不过是敲打,哪里是要让他真的受挫,他并不该请辞,他却是连此言都说了出来,我若是随意让他威胁往后如何能对他加以掣肘?” 夏侯云曦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可想到姬维一去刚刚安稳的朝中必定又乱她心中又提了起来,再看万俟宸,他却是一脸平常之色,好像姬维这个重臣的去留真的不重要一般。 夏侯云曦眸光闪动,在心中压了几日的念头微动,见万俟宸面色不好,夏侯云曦转换话题一般的问,“那件事可有眉目?按照当时的方向她应该是往南走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时她反其道而行之,这一次难道还是如此?” 万俟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向她走过来,“哪里要你担心了,那日里就是那么当街一瞧,或许是我们眼花了也不一定,慕枫、慕言这些日子都在追查此事,你无须担心,若是有了消息我定然第一个告知与你如何?” 夏侯云曦拉万俟宸坐在自己身边,抬手给他捏肩,一边道,“我自是没有那许多担心,只是那人若真的是她只怕有些不妥,当初我们都以为她会往北走,却不想她走了南边,现在长安城中是如何的严备,若是如此还让她出现,只怕她有些别的什么倚仗也说不一定,灭国断臂之仇,她恨你我入骨呢。” 万俟宸被她柔胰轻捏着,便觉得轻松反倒有些七窍生烟了,他拉她入怀,撩起裙子看她微微有些浮肿的小腿,一边以穴位按压着一边道,“也不知十五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看着这腿越发肿了,现在才八个月不到。” 明知他同她一样是想转移话题,夏侯云曦还是被他绕了过来,只是按紧了裙子不让他瞧,“十五说我这样子已是极好,还有的到了这个月份连地都下不来呢——” “要是十五将你看顾成那般,他也不必……” 或许是姬维一事触了万俟宸心中逆鳞,他下午时分只看了一会儿折子便陪着夏侯云曦回了椒房殿,此行正合夏侯云曦心意,待回了椒房殿夏侯云曦便钟啸侍候万俟宸沐浴,等万俟宸从角殿出来便看到夏侯云曦只着了水红色的中衣坐在锦榻上,屋内近侍的灵儿和凝香都不见了踪影。 万俟宸的头发还是濡湿,夏侯云曦见之便让她做到自己身边来,她则是跪坐着在他背后帮他擦头发,如墨的发丝一丝一缕的自她纤纤十指之间滑过,经由她的擦拭一点点的变干,万俟宸只觉得夏侯云曦今日里格外的沉默,见头发已是半干,不由得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心事重重的,可是有话说?” 夏侯云曦不做声的默了默,随即才窝进他怀里轻声开了口,“我想着,姬维上朝不过三月,他到底有病没病百官只怕是看的明白,此番称病自然多少有些麻烦出来,他是先朝旧臣,只怕外面的人怀疑你对旧臣表面上仁厚暗地里却又自有手段。” 夏侯云曦能想到万俟宸也能想到,他闻言抚了抚她的侧脸,“你且放下心,此事我已经有主意,齐林来长安目前只在并不领了一个员外郎的职位,无论如何还是要给他升位的,这一次就先启用他,不进中书,先入翰林。” 翰林院的士子们虽然位份不高,但都属于天子近臣,按照惯常的程序,能入翰林又有真才实学的不假时日便能入住中书、门下,夏侯云曦闻言眸光一亮,大燕旧臣和楚地旧臣都有些不睦之意,且因为大燕在此前对诸国都有纳贡,因此现如今满朝之中大燕旧臣最是不好过,此时若是万俟宸起用了齐林,不管是对齐林本人还是对燕地旧臣都是一个好的信号,而万俟宸早前曾在大燕为质,现如今这番作为自然更能昭显其对旧臣的用人举贤。 虽然万俟宸有了万全的法子,夏侯云曦微微一默还是道,“起用齐林自然是好,不过我心中还有另一件事要同你说,此事在我心中沉了几日,想来想去还是可行的。” 万俟宸心中已有了猜想,却不严明,只是放轻了语气,“你我之间还需要沉着几日不说?怪倒是说你思虑过重,现在且说来让我听听。”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从他怀中退出来,面色郑重的道,“我想着,既然已经给了赵晟文渊侯的封号,何不如将公孙慈的下落昭告天下,与她文渊侯夫人之位……” 万俟宸的面色微微一紧,看着夏侯云曦的容色带着两分探究,夏侯云曦见他此番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是不愿的,她一时间便有两分着急起来,“我知她怀有身孕,一旦昭告天下便是落实了那文渊侯世子之位,可是孩子无辜,将来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眼下,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万俟宸深眸半眯,“她给了你何种条件?” 一言便道破机关,夏侯云曦看着万俟宸深邃的墨瞳轻声开口,“她要以大梁未曾示人的国库与我换一个名位。” 夜色垂落,椒房殿之外是一片灿然灯火,万俟宸的眼底却满是漆黑,半分落不尽那霓虹之光,“你信了她?” 夏侯云曦唇角微抿,“本是不信,可是这几日想来想去她并没有骗我的原因,谎言一旦暴露,她的下场必然不会好,她,多半还是为了孩子。” 万俟宸的表情有些喜怒难辨,却下意识眸光温软的看了她隆起的小腹,夏侯云曦又道,“当初赵晟之所以铤而走险便是因为大梁历代相传的国库之内积攒了一大笔财富,这些财富足以支撑起曦朝养百姓治太平,现如今不过是一个爵位而已,我们给得起。” 万俟宸握了她的手细细的磨砂她的十指,敛着眸光看不出情绪,并不是非常在意的柔声一问,“你想允了她?” 夏侯云曦心中明白,倘若这国库真的存在,他有的是办法找出来,只需要花些时间便可,现如今对于公孙慈的处置却全看她的想法,见万俟宸眼底一片幽黑,她点了点头,“我想允了她。” 万俟宸抬起头来,眸光又软又亮的看着她,似乎两人再说的是什么打情骂俏的话儿,“好,她有何条件?” 夏侯云曦见他如此不由得眸色一松,不由得笑起来道,“她要入住宫中,赐文渊侯夫人爵位,等将来孩子生下来,男孩承爵,女孩诰封。” 赐爵要封,还要入住宫中…… 表面上看,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万俟宸吻了吻她的指尖,笑着应下,“好,只要她说的是真的。” 次日早朝,已是曦朝文臣之首的重臣姬维与朝上告病,宸帝念其连月来不辞辛劳为朝事劳心劳力特准其回府休养,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重新入朝为政,与此同时,令靖王万俟殊升任中书侍郎暂领中书议事,同时擢升兵部员外郎齐林入住翰林院任翰林学士。 忽然出现的变故自然让朝堂小小的震惊了一番,姬维的病来的奇怪,而皇上的批复更是奇怪,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上朝,这看似格外恩典的话语之内却是内含乾坤,要是姬维说自己的病一直没好呢,要是皇帝一直不让姬维的病好呢,因此而生的动荡让朝臣人心惶惶,与此同时,齐林的出现让众人未曾想到,虽然翰林学士只是一个虚职,可是这等天子近臣前程大好,通常是中书、门下的后备队伍,而齐林分明从兵部调到了翰林院,如此一文一武的落差,更是让人觉得奇怪,由此一来,那些对燕地旧臣态度冷淡的朝臣就需要重新考量谋划了。 也是在这个清晨,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从长安城锦年坊的一条巷子出发,缓缓地向着朱雀门而来,后经光明大道直向着内宫而来,最终,停在了帝后之宫未央宫之前。 公孙慈着一身素白棉裙挺着大肚子从马车之内走出来的时候不禁有两分怔然,那筑与高台之上的宫殿巍峨高阔,金碧辉煌的飞檐门庭让公孙慈募得想起了那熊熊大火之中的殿阁,恍然间眼角似有一热,她募得低下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往上走。 一阶一阶的台阶往上直达未央宫正门,每隔三阶便有一身甲胄的禁卫军执剑伫立,公孙慈由内侍相引,由珠儿扶着一步步的往上走,正门门口早就有默言等着,见到公孙慈无声的行了个礼之后便接了那内侍的活儿在前领路。 未央宫乃是帝宫,自然是奢华无双贵胄天成,周遭的宫人不知公孙慈的身份,看她穿着看她的目光便没有那么恭敬,公孙慈挺直了背脊,也不去看金灿灿的壁画飞檐,只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一时间倒也有些威仪贵气流出,倒叫旁里的宫人一时间摸不准她的身份。 夏侯云曦今日里着一身樱红色的挑线综裙,外罩一层丹红的绡纱罩衣,样式虽然都是普通,可那与细微之处绣上去的繁复花纹却陡然间将这皇后之物变出几分天家贵胄来,公孙慈进的门来便看到一身红妆的夏侯云曦不施脂粉的坐在殿中主位上,她面色素净,却更加将她的眉眼衬得黑白灵透,那水漾墨瞳之内似有碧天云影似地悠然,公孙慈一对上,心中忐忑不安的紧绷之感竟就那么奇迹般的消了几分。 “如果你是来求位的,那你应该先下跪。” 公孙慈没有对夏侯云曦跪过,在大燕时公孙慈是公主,夏侯云曦只是臣女,在大梁时公孙慈是皇后,夏侯云曦是阶下囚,在大楚军中,身份转换但是夏侯云曦没有为难她,上次在锦年坊也是一样,公孙慈没说错,彼时她只是个无名之人,跪与不跪不重要,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和权力与保障相伴的还有这等君臣之礼。 公孙慈的身子已经将近九个月,不可谓不重,她挑着眉头看了夏侯云曦片刻,终究是缓缓地跪了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旁里站着的凝香当即上前和珠儿一起将公孙慈扶了起来。 “赐坐。” 待公孙慈在位子上坐定,夏侯云曦这才转首看向她,“你要的条件都可以应你。” 公孙慈没有意外的笑了笑,“皇后英明。” 夏侯云曦对于公孙慈的分外镇定的模样有些好笑,她着凝香屏退了左右才继续道,“本宫知你心中所惧,等你的身份大告天下,一旦你在宫中出事便对皇室不利,所以这宫中必定无人会动你,可是不是这样就高枕无忧了呢?” 公孙慈平静的外表似乎有一丝裂缝缓缓地崩开,夏侯云曦一手撑腮深眸半眯的看着她,“若是孩子生下来了你的承诺却没有兑现,你自己出身宫廷想必也是明白的,这宫中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的死去有一千一万种法子,更何况是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呢?” 公孙慈的背脊一僵,夏侯云曦已经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可我相信你,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不会骗我,我也希望你真的不要骗我,皇上不日便会下旨赐你文渊侯夫人之位,你怀有身孕之事也会一并昭告天下,若是男孩便承文渊侯之爵,若是女孩,自有皇命诰封。” 夏侯云曦用上了“我”字,公孙慈的面色微微一松,敛着眸子开口,“皇上与皇后仁慈相待,必将有福报的。”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颔首,“赐住悦和殿,侍候的宫人自有安排,太医院也会有人照看你的身子,你的身子重,好生歇着去吧。” 如此此事便是定下了,公孙慈复又起身向外走,夏侯云曦看着公孙慈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妥,可细说起来却全无线索,正如她适才威胁之言,公孙慈不为她自己也要为了孩子,一旦她耍花样,难道偌大的宫闱还治不了她吗? 思及此夏侯云曦还是叫来钟啸,“给文渊侯夫人挑几个灵性一点的,好好侍候着,太医院那边你也去交代一声,皇上马上就要下旨,千万不能任何出问题。” 钟啸知道此事关节,当即便去安排。 万俟宸自然知道公孙慈进宫之事,对于夏侯云曦的处理他未曾关注,只是将此事告知中书、门下,又让翰林院的拟了个圣旨宣一宣便算完事,圣旨一出朝堂皆有震动,一些楚地南越东齐的旧臣还上书纳谏,称那未出生的孩子不应承曦朝之爵,万俟宸对于此种言论全部都驳回,一时间到让外面其他几处的旧臣心中更稳一分,得知此事就连在西北路赈灾的洛萧都上书以表,称西凉旧地也安稳了许多。 随之万俟宸也丝毫没有关注那国库之事,那国库在大梁历代未曾示人之处,具体位置只有公孙慈知道,万俟宸却对此事格外的冷淡,一心放在了西北几路驻军的设置之上,夏侯云曦依旧每日往外书房去,可渐渐地万俟宸却说她月份已足不让她来回走动了,夏侯云曦听了万俟宸的话停了这行程,心中却是明白他此行为何。 朝堂之上因为姬维的告病有些不稳,此前那呈上来的氏族名表又被人提了起来,朝内朝外渐渐地都涌起了直言纳谏选秀纳妃之事,而这一次便是连万俟宸的驳回都抵不住了,底下人都道新朝伊始宸帝该光选秀女充实后宫,以示皇家天恩,而万俟宸一次次的驳回也让外面诸人有了皇帝无视祖宗宗法、专宠椒房、无意与各大氏族交好之传言,甚至还有些人将此事怪到了皇后身上,可皇后现如今身怀有孕即将临产,再加上万俟宸对恶言皇后之人大加惩戒,矛头最终还是落在了万俟宸身上,偏生万俟宸对此不加以拨乱反正,倒是一副任由那流言传开的样子。 万俟宸怕夏侯云曦听到风言风语心中不虞,可夏侯云曦只看钟啸和茹素等人的面色便知道外头如何言说,虽则如此她却安然不动半分,好像她根本不知道外头的议论一般,而万俟宸在对公孙慈一事漠不关心了七八日之后,终是在六月的下旬驾临到了悦和殿。 悦和殿地处帝宫内廷偏西,坐落在一片较为幽静的宫群之间,殿内小桥流水绿茵葱郁,一片悠然雅致,文渊侯夫人的入住并没有为这片宫殿添上几分人间烟火,进宫的这几日,她一直安安分分的静静待在殿内,一副安然待产的模样,万俟宸未带仪仗过来的时候公孙慈并没有意外,她摒退了左右,只留了珠儿在身边,而后对着万俟宸行了一个跪地大礼。 万俟宸一身玄纁衮服着身,胸前的鎏金暗纹在宫灯之光的映照之下清晰非常,那是象征帝王的上古蟠龙,九爪凌天,鳞甲生厉,狰狞非常,万俟宸背着光站在殿中,面容模糊不清,眸光辨不出喜怒的落在公孙慈的背脊之上,唇角缓缓开阖,语声好似腊九寒天的风一般在这殿中穿堂而过,“若不是她心中挂念,此刻你本不该活着跪在这里。” ------题外话------ o(╯□╰)o选秀肿么办捏?且听下回分解! 011你自忠心,我难成全 万俟宸的步伐极快,他一身玄纁冕服未除,撩黑的衣摆随着走动的步伐划出飞扬的弧度,钟能满头大汗的跟在他的身后,从他的方向看过去万俟宸的侧脸凌厉非常,只让他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上跳出来。 今日上朝之时本是好好的,可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几个新入中书的新臣又提起了此前的纳妃之事,不过这一次这些人学乖了,没有直言要皇上充实后宫,却是说皇上不妨借着犒赏有功之臣之计将氏族的眼光落在这些开国功臣之上,皇上一听便挑了眉头,并没有立时应和,只是听底下的臣工齐齐出声议论,没过多久,东海王复议,又过了一会儿,南乐王复议,再一会儿基本上所有人都见风使舵的让皇上给臣工们指婚赐婚了,可到底也有许多老臣在中间喊着臣工要赏、皇上也需得纳妃为皇后分后宫之忧。 到最后到底是中书占了上风,以赏赐臣工为先,说起来此事不算什么,可是底下人也太不会说话,中书及翰林将皇上此前的拒选全部放到了皇上念及皇后的事情上,这是在朝堂之上自然没人敢说大逆不道之言,可是凭着那些人的功夫,只怕一下朝皇后媚上惑君的话就要说出来了,而后皇上便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东海王和南乐王本是复议的,可是听到最后也黑了脸,皇上那眼光冷飕飕的扫过去,只一眼便明白了这二位王爷的反常! 这二位王爷都是天子近臣之身,明面上并没有任何实权,不过是遥领了几处州府的刺史之职罢了,可是二位的地位不同寻常,因此朝中先东齐旧党和先南越旧党都是唯二人马首是瞻,往日里,东海王每逢大朝才出现,每每都只是私下与皇上言说绝不会轻易发表意见,而南乐王更是连大朝都难得一见,可是今日里,二人不仅同时出现,更是同时复议了同一个议题,虽则如此,这二位王爷的面色也不甚好,显然也有几分不情不愿的,即便不情不愿却也要复议,原因在哪里便是他钟能都能猜得到,更何况是皇上。 皇上心中有所觉,在朝上便吩咐慕言去后宫转转,这一转便转出了名堂,等下朝的时候慕言已经来禀,昨日午间皇后私下召见了尚书省左仆射兼中书舍人姬维,而今日中书大半人都提议为臣工纳新一事也可以看出来,当中定然有姬维之力。 钟能在宫中这么多年了,此时不可谓不惊讶,这纳妃之事完全是皇后一个人在没让皇上知晓的情况之下一人解决的,如此的手段他不敢评论,却好奇夏侯云曦是如何说动了姬维,见这纳妃之事暂时有了解决之法钟能心中本来是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万俟宸生气他心中又有些忐忑了,他明白皇上之所以生气是这件事之后皇后的名声只怕要被冠上那不贤之名,若是往后再有此等提议出现而皇上又否了的,皇后这名声算是尽毁了! 钟能心说,在皇上心中,同样是二人的声名,皇上哪一次不是以皇后为先的?可这次皇后二话不说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绊子,可算是把皇上气着了! 钟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周围的宫人跪的跪避的避,他是见不到一个眼熟的,眼看着皇上这架势只怕是要发火的,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这二人红过脸,这一次可千万别闹开了,皇后可还怀着身孕呢,钟能紧着步子跟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规劝! “皇上息怒——” “皇上可得压着点——” “皇上可别忘了皇后怀着身孕呢!” “皇后都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您就念着皇后的好吧。” 钟能一声声的劝,万俟宸的步伐却不见半分减慢,钟能心中一个劲儿的叫苦,心说是不是要去静和宫请出太上皇来才好,这边厢二人已经走到了未央宫门口,钟啸在外头指挥小太监们将院中的花草换上新的,看到万俟宸沉着脸在这个时候回来,不由得惊了住,再看到钟能那挤眉弄眼的样子,顿时心中暗叫不好。 小太监们噗噜噜的跪了一地,钟啸行过礼之后便要往里头走去通报,可是万俟宸扫了他一眼,冷声扔下几个字顿时让他制住了步子,“都滚出去守着!” 钟啸心中颤啊颤,想着皇上回来这么几个月何曾发过这样的火,这是怎么了,小太监们早就脚步慌乱的退了个干净,钟啸回过神来赶忙去清场,没一会儿殿内的太监们俱是群群的往出涌,守在外殿的茹素和默言看到万俟宸回来也是有几分惊讶,齐齐跪倒低头行礼,可半天没听到万俟宸的回应只觉得一道寒剑悬在自己的头顶,众人都有些惶然,许久才听到了万俟宸冷冰冰的一声,“退下!” 茹素、默言等人走出外殿之时面色都是惨白惨白的,俱是疑惑的看着钟啸,可是钟啸自己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外面的庭院之内瞬时便被宫人塞满,大家站在一起无一不是忐忑不安的,钟能也被万俟宸留在了外头,此刻挥手招了一招钟啸,钟啸便随着钟能一起立在了廊下,隔着两层花墙两间前殿,两人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微的动静。 夏侯云曦听到万俟宸进的内殿的声音别提多惊讶了,这么多天来,他何曾在这个时候回来过,隔着珠帘见他冕服还在身上她瞬时便明白他这是从朝上直接过来的,夏侯云曦心中疑惑,可当万俟宸掀开珠帘露出那冷峻面容之时,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声,瞬时便明白了他回来如此之早的缘故,她本来要起身的,此刻却又微微一顿坐了回去。 凝香和灵儿早就跪地行礼,万俟宸走进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她们,而后只将半眯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微微叹然,缓声道出一句话来,“都退下吧。” 凝香和灵儿担忧的看了看夏侯云曦便退了出去,顿时殿内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夏侯云曦低着头,露出一截皓白颈项来,“皇上若是生气便骂吧——” 万俟宸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听到她这般逆来顺受的语气深吸一口气,一双凤眸愈发的沉暗,他何曾骂过她? 他定了定神,抿唇一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侯云曦听他语气极为克制,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早知道这次她做事瞒着他他定然不满的,却不知他要生如此大的气,反正她多少有心理准备,生气就生气吧,她又低下了头,“皇上对姬维发难的那一次。” 万俟宸又深吸一口气,因是着了冕服的缘故,他整个人越发的威仪冷酷,此刻狭着凤眸,抿着薄唇,浑身有冷气往外冒,一时之间还真有两份吓人,他哪里能想到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外朝喊着选秀之事,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她说的话,一时之间心中更是揪成了一团,万俟宸复又冷冷一笑,双臂一抱睨着她,“很好,那敢问皇后,这一次赏赐臣工,下一次赏赐谁呢?” 夏侯云曦由着他发火,反正只是低着头,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听着他如此一问,夏侯云曦老实的回答,“宫中还差高阶女官,倒是可以选些人进来。” 万俟宸闻言眉心更是紧皱了一分,想到她此前不管不顾的要改制,原来是早有这个打算,他双臂无力垂下,被袖子遮住的拳头攥紧了几分,“很好,那要是等宫中女官人数都满了呢?皇后又打算如何?” 夏侯云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火气实在是她未曾预料的大,她依旧是老实的摇了摇头,“这个倒是还没有想好——” 万俟宸闻言上前一步,眼底复杂的情绪闪过,已经不知是怒还是疼,“很好啊,皇后私下召见外臣,还是两府重臣,皇后知不知道要是此事被外头知道御史台会如何议论?” 夏侯云曦抿了抿唇,不敢去看他的眸光,捻着衣摆撇过头去,“自然是要说臣妾干政,或者还要说臣妾私见外臣有失妇德,诸如此类吧。” 万俟宸眉头微抬,“皇后自是知道的清楚还要如此做?那你也一定知道你今日让东海王和南乐王复议那决定会有什么后果了?” 夏侯云曦闻言回过头来,眸中有两分胜券在握的笃定,“自然能让那议题通过,到时候皇上一下旨,既成全了底下人的好姻缘,也能稳固社稷安定朝堂!” 万俟宸仔仔细细的看着夏侯云曦的表情,眼底是一片深沉的幽黑,他唇角勾起,不冷不热的赞了一声,“真是算计的不错……可惜……所有人都同意的办法没有我准许还是一样行不通,可让皇后失望了?” 夏侯云曦一直是一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样子,只有现下眼底露出两分意外之色来,她急急直起身来,秀眉紧成了一团,眼底不见半分从容,唯有那让万俟宸揪心的焦灼,“皇上为何不准,这法子是现在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的办法,皇上若是不准何以平外头的非议,新朝伊始,皇上天威初立,经不起外面朝臣一而再再而三的议论,氏族不加笼络,臣心不加稳固,朝堂自然无法昌明,皇上始为政,必然要碰到更多难处,若是一个不妥曦朝盛世不知还有多少年,皇上之名又如何万世流芳……” “你又怎知我要那万世流芳之名!” 室内一片安静,夏侯云曦语声切切一段话说的又急又快,只看到万俟宸眼底有星火一点点的亮起来,终是风雷鼓动成燎原之势,他骤然之间倾身上前,几乎是居高临下的贴着她的面颊吼了她一句,夏侯云曦口中还有许多话,却生生被他一言斩断,她怔了怔,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眸子一点点的哑了声音,良久才垂眸低低道,“是我想要皇上万世流芳。” 万俟宸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怒,好一个想要他万世流芳,真真是比外头的臣子考虑的还要周全,他深吸两口气抬手拉她入怀,那姿势有些僵硬,两臂克制着才没有弄疼她,他低垂着眸子睨着她,因为距离太近几乎能在她水鹿般的墨瞳之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想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可是他实在忍不住。 “夏侯云曦,外头那些人现在已经开始说你媚上作乱惑朕之心了,到最后,你那贤德之名可还留得住?东海王现如今能复议,南乐王现如今也能复议,可是等到臣工们以皇后不贤为名让朕再选的时候你如何是好?等到赏无可赏内官额数已满之后你又要如何?” 夏侯云曦一点都不怕他发火,哪怕是刚才他吼了她她也能仍旧淡定的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可是现在他这么的搂着她,以这般疼惜的目光瞅着她,她心底那笃定和坚持的一堵墙竟生生的就要被他水样情意溺倒了,她撇撇嘴,手指在他前襟上的暗纹一点点滑过,“不贤就不贤,再说这也是事实,我悍妒不容人,这名声总有一天要出来,早晚都要来的我不过是让它提前了一点,到时候……” 万俟宸止不住的在她腰臀上捏了一把,眯了眸子好似要将她吞下去一般,夏侯云曦一双水光十色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说着说着又有些气弱,那眸光便愈发的真心实意又楚楚可怜,万俟宸看的牙痒痒心痒痒浑身都起了一阵想要捏她揉她压倒她的冲动,偏生她有护身符在身,他再如何也不能动她分毫—— “到时候若是我允或者不允都是你的错,若是我不允只怕还有让外戚做大后宫专权的说法,到时候你夏侯云曦只怕会一改今日之志主动帮我选妃,到时候后宫和美佳丽如云,你有人侍奉自然自得其乐!” 万俟宸的语气渐渐缓下来,可说着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种阴测测的压抑,夏侯云曦闻言立时瞪了眸子,“我不会!无论外面如何论我我都不会!你是曦朝之尊,外面只知你念及旧事顾惜与我,只知我恃宠而骄霸着你,御史台如何对我口诛笔伐我不怕,后世史官如何让我遗臭万年我亦无惧,只要你千秋万世,只要你我二人相守不离!” 万俟宸幽暗的眸光瞬间深重,这是她心中所想,而她必定有此为,今日只是开始,往后的风风雨雨她只怕也是要如此不惧刀山火海让他千秋万世,万俟宸只觉得心底最深处狠狠的被一双爪子抓了一把,又疼又痒又酸,一瞬间百般滋味涌出却都无法言说,她待他,因痴心而忠,因忠心而万事不计,他的痴心生生被她比了下去…… 万俟宸垂了眼眸,低头伏在她的肩窝呼吸略重,夏侯云曦感受到了他那意味不同的情绪,她心中抽紧,两手轻轻半环住了他的腰身,万俟宸默了一默,良久才浑身紧绷的沉声开口,“你只知道自己做此想,怎地不想想我心中如何,你本不是被声名所累之人,可随我进了这未央宫也没有其他法子,你想让我万世流芳没错,可不管是千秋万世抑或是遗臭万年,你我难道不应是一体?你既知道了那选秀之事,心中有担忧有不快都应向我道来,却是不声不响的忍了这么多日,到头来去私见姬维让他为你卖力,那老匹夫定然不是好相与的,你得了一回便宜下一回不知要被他讨回去多少,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东海王和南乐王随了你的意思,你不觉得自己名声重要,我却疼惜万分,你自进宫以来便在为此事焦虑,却一言未发,岂不是不信我?我既然说了这是你我二人之宫,便必然不会叫你失望!夏侯云曦,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臣子,我不要你那护主忠心!我也必不会成全与你!” 夏侯云曦喉头一哽,贴紧了他胸口有些犹豫的道,“可是眼下这法子也不是不好啊,而且我真的一点都不怕……” 万俟宸抬起头来,凤眸又狭了起来,“不是你不怕,是我舍不得,你这法子看似解了这局,可是往后的路却是越来越难,我只想让你好好养胎,你却杂七杂八的想这些事情,若不是怀了孩儿,看我不罚你!” 夏侯云曦两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他身前的纁色襟口,指腹磨砂着嘻嘻纹路心中却还有犹豫,“可是眼下如何办,总不能真叫外头人的议论一层层的止不下去。” 万俟宸抬手拂上她的侧脸,“这些事你再也别想,什么也别做,论棋路布局你可能赢过我?若是再叫我知道你不管不顾的乱来,便是孩儿也护不得你!” 万俟宸现如今也只能过过嘴上干瘾,夏侯云曦听着那话却还是缩了缩脖子,悻悻的模样看的万俟宸的双眸又深了一分,他细细的在她侧脸上磨砂片刻,忽的一笑,“口口声声说着后宫不能干政,却又如此手眼通天欺上瞒下,我将你放在后宫真是委屈了你!” 夏侯云曦面色愈发悻然了,所幸埋头扑到他怀中来竟有些撒娇模样,万俟宸被她这少见的模样激的全身冒火,却只能抚着她的墨发低声轻喃,“我还想着我们百年之后能一起入帝陵呢,你且等我再不得委屈你——” ------题外话------ 你们以为有波澜么?其实没有……但是…… 010未名有鬼,皇后拆招 夏侯云曦不曾想到靖王妃林夕和宇文珂会齐齐进宫来看她,当侍从来报的时候夏侯云曦几乎能想到外面的议论声一定已经沸沸扬扬的不成个样子。 靖王妃林夕身上穿着一套湖蓝云纹的窄袖宫装,整个人雅致如一朵空谷幽兰,站在她身边的宇文珂弃了大红明艳的色彩,玲珑有致的身段之上裹着一件樱草色的水草缠枝百褶曳地裙,整个人温婉端丽,唯有那眉眼之间还隐隐有两分长安贵胄的倨傲。 二人进的照影水榭齐齐对着夏侯云曦行了礼,林夕和宇文珂本都是长安城中的贵族淑媛,二人不仅早就认识,而且林夕身为翰林院学士兼先朝太子太傅之女,是不多几个让宇文珂喜欢并且尊崇的女子,此番二人相携而来,夏侯云曦猜想定然是林夕经万俟殊的授意又拉了宇文珂来陪她。 林夕和夏侯云曦打交道的时间不多,且二人都不是那种倨傲飞扬的性子,寻常情况之下这样的二人在一起只怕会冷了场,偏生夏侯云曦从不觉得和林夕相对十分艰难,反之,林夕纵然身上带着两分清泠,可周身给人的感觉又是分外的妥帖,即使两人不说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且林夕待人真诚,是喜是怒没什么作伪的,自然就让夏侯云曦从心底生出真心的两分喜欢来。 而宇文珂早前应该算和夏侯云曦有过节的,不过夏侯云曦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且现在宇文珂即将成为她的弟妹,再加上宇文珂性子转变极大,虽然二人并非那么亲厚自如,可是有林夕在旁三人倒是十分和乐,因是林夕和宇文珂来了,夏侯云曦便命人请了万俟烟来作陪,一时间四人聚在水榭之中倒是分外的惬意。 林夕有几分羡慕的看着夏侯云曦愈发高拢的小腹,“我心中着急的很,偏生靖王说这样的事情要看缘分的,倒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我少时身子不好,成婚这么一两年了,我和靖王也未曾分开过,日子越久,心中越是发慌。” 林夕虽然是书香世家大家闺秀,可是和夏侯云曦说起这些闺中事儿一点也不遮掩,反倒有与闺中好友说私话儿的亲切感,夏侯云曦闻言也笑开,“还是靖王说的对,孩子这事是急不来的,你心中有所挂反而难得,若是心中敞亮些,或许什么时候他就来了。” 林夕进宫来带了一套始帝时的青瓷茶具,这会子二人相对而坐由林夕煮茶,而宇文珂和万俟烟则坐在另一边的锦榻上,偷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儿,夏侯云曦看林夕的手艺十分精致,不由得挑眉一笑,“这手艺可真是好。” 林夕闻言吐舌一笑,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莫取笑,我这番也是刚刚学的,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进宫来表现了。” 夏侯云曦看着林夕慧黠之中又带着两分娇羞的表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方面对于林夕表现出来毫无戒备的活泼俏皮模样十分喜欢一边又想起了别的来,“想必靖王的手艺定然很好,如此说来他家中几人在此一道必然是有许多天赋的。” 林夕也明白了夏侯云曦之意,一边洗盏更酌一边笑了开,“说起来皇上比我大上两岁,还记得小时候每每进宫的时候总能看到皇上跟着夫子治学,那个时候皇上那份劲头儿连靖王也比不上,我父亲是上皇的太傅,皇上那时候时常也会来问我父亲些问题,我那时候也算是饱读诗书了,可听到皇上所问还是意外非常,常常连我父亲都要想一想才能回答。” 林夕不知不觉便说起了小时候的万俟宸,这在夏侯云曦来到长安之后还是第一遭,当下便聚精会神起来,林夕见状便继续道,“记得在皇上八岁那一年,曾写下过一篇治国赋,大议了先楚时的楚国朝政,那治国赋本是不曾外流的,可是因为父亲身份特殊上皇便拿来给父亲看了看,我便也跟着瞅了一眼。” 林夕说着便狡猾的笑了笑,夏侯云曦也随之轻笑,二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好像彼时做着坏事的她两人一般,“那时候我懂得也没那样多,可是现在想起来为数不多能记得的却觉得有几分惊心,那治国赋上写到了楚国的氏族之制与皇权制衡太多,且各州的大氏族不禁掌管自己的封地,更是把持了整个大片的财政军务,如此一来各大权阀坐地收权,渐渐地变成了一方小霸主,到最后便将皇权排除在外。” 林夕这般说着眸子也亮晶晶的,夏侯云曦就更不用说了,万俟宸既然能在八岁便认识到氏族权阀的垄断性弊端,那么他在十多年之后以雷霆手段收拾先楚氏族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若不是在燕国为质,或许楚国雄霸与天下的那一日会更早到来。 林夕看着夏侯云曦的神色,复又敛下眸子去撇清那茶汤,眼看着一层层的浮沫被除去,只剩下那清透纯洌的碧色晶莹,林夕却不急着斟茶,反倒是继续架在了火炉上煮着,一边又笑得促狭的道,“娘娘您猜彼时皇上还在那册子上提了什么?” 夏侯云曦这便不知道了,想了想连猜都没有头绪,所幸摇了摇头,林夕微微一笑,却又忽的敛了笑意沉了眸子,“上皇和圣文皇后最是浓情蜜意的,这么多年来上皇自圣文皇后入宫之后再无新人,而为数不多的一两旧人也早就被撩到了一边去,圣文皇后入宫之后为上皇诞下三子,更是独宠凤仪宫无上尊荣,宫闱之内,皇上的宠爱是无上荣光却也是毒药,那几乎被打入冷宫的旧人便开始耍起手段来,当年二皇子因病而逝多少有几分她们的缘故,虽然之后上皇将一干人等全部处死从此只和圣文皇后相携白头,可是这件事却是落在了皇上心头,我尚且记得清楚,皇上在那册子上写到了后宫之制,称后宫应当以后为尊,若是无子嗣才得纳妃,这件事上皇那时候虽然没有说,可是心中十分自责,也对皇上越发看重起来。” 夏侯云曦的眸色缓缓沉了下来,因争宠而加害皇肆之事在中原各国后宫只怕都是屡见不鲜的,此等宫闱秘事,若是林夕不予她说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垂眸想了想林夕对她说的这几番话,不由得心中生出感激之意来,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了那纳妃选秀的呼声,林夕今日来与她聊天便是先让她心中有底,免得哪一日忽闻此事失措之下与万俟宸生出嫌隙来,万俟宸年少时便对氏族有想法,那么现如今曦朝也是一样的,万俟宸必不会因为各地大氏族的利诱而退缩,而关乎内廷,万俟宸更是早有如此构想。 思及此夏侯云曦不由得敛眸,其实她早就胸有成竹,不关万俟宸年少之时写的“治国赋”之事,原因只在于她和他之间早就容不下他人,哪怕只是一个名头,哪怕只是一个远远隔着的影子也不可以。 “我和他这么几年,倒不知道这些事情,只不过你尽管放心,便是没有你如今一言我也定然是相信他的。”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眼底有两分感激之色,林夕闻言果然现出几分讶色来,夏侯云曦无奈一笑,“前几日我出入外书房,多少知道了些影子,这几日他格外将我看的严,我便知道定然是外间不好了,你此番进宫只怕是想给我透个底儿,你和靖王有心了。” 林夕面上的意外之色渐渐散去,摇头一叹,“果然瞒不过娘娘的,罢罢罢,反正这事什么时候说都是好的,外朝议论纷纷,皇上现在在外朝压力很大,中书之下有一部分是姬维举荐的,现在姬维告病在家,那些人没个主意,只看到皇上不管不顾的便一个劲儿的上书纳谏,靖王虽有心压一压,可他知道皇上的打算,也不甚在乎那些名声,皇上内里还要瞒着娘娘,靖王是真怕哪一日瞒不住了叫娘娘受了气,娘娘现在的身子可不能出差错。” 夏侯云曦眉心微拢起来,“可又说姬维何时开始上朝?” 林夕摇了摇头,“这件事现在算是摆明了,皇上什么时候让姬维没病姬维才能真没病,现在朝上有些人回过味儿来了,更是议论的不堪,我虽不知道皇上是个如何打算,可是新朝初建,皇上的天威总是要的,你猜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夏侯云曦眸光一转,不由得看向窗外那一丛绿意葱茏的栀子花,微微一叹敛下眸光来,“自然还是顾念着我罢了,我既然坐上了这位子,对这些事自然有几分明白的,只是现如今新朝急需要氏族支持,外臣们也不顾我身怀有孕便将此事搬上了议程,难免叫我有两分腾不开手脚来,在这宫里,贤德之名真不是好当的。” 林夕听她此话不由得睁大了眸子,“娘娘有所准备?” 夏侯云曦淡然笑开,“也不算准备,不过是维护我这来之不易的家而已。” 林夕闻言整个人的劲头儿都卸了,哀声一叹,“枉我还以为娘娘现在怀着身子最是脆弱危险,又想着娘娘不知这些事儿恐怕到时候应对不来伤了自己,却不知娘娘早有准备,皇家纳妃乃是大事,娘娘如何做想的?” 两人不过几句话距离已经亲近了不少,夏侯云曦闻言微怔了一会儿才转而一问,“你可知为何氏族之女都想进宫来?” 林夕面色一正,“女儿家又不能像男子一般争取功名,如何为家族谋利,大都还是靠联姻嫁娶,而这所嫁之人又有谁能比天下至尊之人还要显达贵胄呢?”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却是不打算再说,林夕见此也不再多问什么,这边厢宇文珂和万俟烟也说完了悄悄话朝着她们走了过来,眼见得万俟烟走过来面色微红,夏侯云曦心思一转便知道适才二人说了什么,她拉着万俟烟坐到自己身边,挑眼看向宇文珂,“上将军府有何事,永宁也同我们说说?” 万俟烟立时面色更红,宇文珂和林夕相视一眼,都笑意揶揄的看着万俟烟,万俟烟抓着夏侯云曦的胳膊轻声嗔怪,“皇后嫂嫂不帮阿烟竟然还偏着永宁来编排我!” 夏侯云曦满面笑意,林夕却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她皱着眉左右看看,“哎,真是奇怪,适才皇后只是问了上将军,半个字没提公主,怎么就是编排公主了?!” 林夕向来优雅至极,此刻换做了这俏皮慧黠模样倒是让几人都捧腹,万俟烟红着脸,只低着头揪着衣袖说不出话来,还是夏侯云曦揽着她打趣宇文珂和林夕,“你这个嫂嫂你是没有法子了,不过对永宁你却可以讲讲你四哥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以后好让她去笑话你四哥,你看如何?” 此刻本该宇文珂脸红了,可是这小姑娘不仅没有脸红还眉头一皱露出一种似怨非怨似怒非怒的表情来,夏侯云曦和林夕对视一眼,只觉得有些不妥,这边厢宇文珂到底不比往常,不过一瞬便收了情绪看向夏侯云曦,“皇后娘娘费心了,不过洛王殿下的那些事情我只怕比公主知道的更清楚,皇后娘娘要是想听,我倒是能说给娘娘做个笑话儿。” 夏侯云曦本就是这么一打趣儿,而宇文珂的回话也是笑意盈盈的并无什么不敬之处,可是在夏侯云曦和林夕这等机敏人耳里却终是有些不对,林夕眉心微皱就要去看宇文珂,却是被夏侯云曦一个眼色给止了住,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看着宇文珂,浅声笑开,“怪倒是要和洛王成为一家子,这也算得上知己知彼青梅竹马了,既然永宁都知道那也不必由着旁人来说了,就留着等将来你们成了婚自有你们乐得。” 万俟烟闻言只掩嘴看着宇文珂轻笑,林夕也面色松快了些,可是宇文珂笑意盎然的面色却是一点儿也没变,她依旧保持原分不动的笑意看着夏侯云曦,忽然道出一语,“洛王的事不管是不是糗事我都知道些,可唯有近来的一件事我不甚明白。” 她有意在此处停下,诸人本就看着她的,此刻更是全都露出了疑问的表情,宇文珂笑着溜转了眼眸,忽的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开,“我实在不明白洛王为何忽然待我十分好,之前他可是见了我就跑的!” 这才像宇文珂! 她眉间有重重不加掩饰的爽朗欢喜之意,分明说着应该害羞的话,可是此刻她眉眼之间却尽是坦荡荡的明媚,林夕和万俟烟又怜惜又懊恼的笑她,夏侯云曦也跟着二人笑着,可是她看着宇文珂的眼底却带上了两分深思意味。 “你呀你,还以为是转了性儿,却还是如此没个遮拦。”林夕笑斥一句,却终是感慨的道,“洛王从来都是不羁心性,这会子倒是知道你的好了,你就偷着乐吧!” 宇文珂自己也笑起来,可是那笑意却怎么也落不到眼底去,夏侯云曦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有两分紧,这边厢水榭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钟啸掀起珠帘入得内来,满面笑意的朝着夏侯云曦诸人行了个礼,这才对着夏侯云曦道,“娘娘,皇上听说王妃和县主进宫来,特地命六局将宫库之内的《甲骨奇书》寻了出来,另有骨文随王妃挑选,还请王妃随老奴走一趟。” 林夕受老太傅影响,自小便对上古流传下来的甲骨文十分感兴趣,这一套甲骨奇书汇聚了历代大家研究心得,其上图文并茂是甲骨研究之大成,堪称国宝奇珍,林夕一听双眸登时大亮,夏侯云曦倒不知道林夕还有如此之好,见她的表情瞬间被点亮自然不会留她,万俟烟见状站起身来,“我陪王妃嫂嫂过去吧!” 林夕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 夏侯云曦点头着人送林夕和万俟烟出去,宇文珂本来也想跟着,可是她的身份不必万俟烟能在这宫中随意行走,是以只好留下来了,夏侯云曦看明白了她的神色,唇角微勾,“不想与我待在一处?” 宇文珂面色微变,敛眸摇头,“永宁不敢。” 夏侯云曦微带笑意的看着她,抬手拿起茶壶为她倒茶,一边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既是不敢,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适才所言你不明白洛王的事,是何事?” 夏侯云曦看出来了她未曾说真话,本来也不该她问,可是她直觉那事似乎与她有关,便这般随意的一言,她答或不答都没什么要紧,宇文珂听她一言有几分意外,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夏侯云曦的表情,见她也正眸色通透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带着九天云光的淡泊,还有两分春风入境的暖,宇文珂在这般目光之中竟生出无所遁形的慌,心一横脱口而出,“永宁不明白,洛王以千年暖玉在未名居造一所玉房子是为何——” 夏侯云曦回到椒房殿的时候竟然意外的看到万俟宸竟然已经回来了,此刻不过才夜色初坠,外头的宫人们正脚步轻快的将一盏盏宫灯亮起来,夏侯云曦在内室入口处顿了顿,转眼看向钟能,笑意浅淡的一问,“今日皇上怎的回来的这般早?” 钟能恭敬地低下头去,“回禀娘娘,皇上今日里与中书众臣将那设置粮道一事定下了,这才回来的早了些。” 夏侯云曦笑而不语的进了内室,层层纱帐之后,万俟宸正眉心微蹙的靠在那大迎枕之上假寐,听到声响便睁眼看向她,“还以为要过一会子才回来呢。” 万俟宸眉间染着两分倦色,眉形浓黑纤长,一双凤眸眼尾轻垂的将几分惫懒掩了去,英挺的鼻梁让整个轮廓愈发的深邃,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她伸出手去,夏侯云曦握住她的手被他轻轻一带就倚到了他怀中,万俟宸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埋头在她颈间轻轻磨蹭,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定然是累坏了,可惜我不得与你分担。” 夏侯云曦的指尖从他细细密密的发丝当中横穿而过,一边轻声低语,万俟宸闻言低低的闷笑出来,转头便将带着两分凉意的唇贴在了她的脖颈上,唇瓣摩擦着那抹嫩滑,霎时变得火热起来,舌尖探出,由着那粗粝与娇嫩厮磨,细细的轻喘落在耳里好似有指尖轻抚,带起夏侯云曦阵阵的抖。 “如此……便……分担了……” 万俟宸的语声带着两分暗哑,唇舌却从那侧颈一路滑下到了她胸前,流连片刻又募得往上,滚烫的舌尖滑过那细微凸起的喉结,唇瓣含住她尖瘦的下巴,几番捻弄,又覆到了她的唇上,她唇间还残有茶香,嫣红的唇瓣在微醺的宫灯下闪着魅惑色泽,万俟宸急切的噙住,见她唇瓣微张趁势侵入,吸允捻弄,直缠的她舌根发麻,却又有入骨的酥痒止不住的窜向天灵,呼吸越来越重,周身越来越热,夏侯云曦喉间止不住的吟出细碎的低吟,猫儿一般的在万俟宸心上轻轻一抓—— “我去沐浴。” 万俟宸的声音不稳,任夏侯云曦半软的倚在榻上抽身急退开来,看着万俟宸脚步极快的消失在珠帘之后不由得怔了怔,随即拿起案几上他喝过的杯子连饮了三口凉茶,等将茶盏放下,却是抑制不住的捂嘴笑了出来。 次日清晨不知怎地下起了雨,天色灰蒙蒙的阴沉,然暑意被这水汽一消整个宫内立时清凉一层,待万俟宸上朝之后夏侯云曦仍旧是去了那照影水榭,与此同时一道宫内御骑从朱雀门出发,直往金玉坊左仆射府而去,未时三刻,告病在家拒绝见客的尚书省左仆射兼中书舍人姬维乘着马车往宫里来,他并未走朱雀门,反倒是随着那御骑从宫城之中宫侍出入的侧城门而入,与御苑门之前下车,一路往内廷而去。 夏侯云曦身着一袭湖水蓝的高襟广袖长袍,头发绾做一个小髻,以一支凤钗定住,脂粉未施,周身上下更是不见一件饰物,她坐在窗边的木榻上,精致的容颜天然写意,纤长的身形灵秀美好,合着窗外一袭青灰烟雨,整个人好似融进了一副远山碧云的水墨画中,那层层叠叠连绵起伏的宫阁失去了原本的天家贵气,在这雨色朦胧之中,忽添了几分悠然世外的宁静淡泊,她身前正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纤长十指轻覆其上,莹洁以致透明。 姬维一身寻常士子白衫进的水榭之时所见便是这般的夏侯云曦,这和他那日里所见到的曦朝皇后所不同,一时间让她怔然,肖扬一身禁军常服,腰间带着三尺青锋从姬维身后一闪而出,亦是隔着珠帘对着夏侯云曦轻轻躬身,“娘娘,姬大人来了。” 夏侯云曦从那册子上抬起头来,一边侍立着的凝香便走过去掀了帘子,夏侯云曦朝着帘外二人看过去,眸光之中沁着南山微风北湖初阳,唇角淡笑更像是云宋四月里雪絮飘散的琼花一片,只一下便将姬维心中隐存的不忿淡了去,她目光定定落在姬维身上,“夏雨势急,湿了姬卿衣角,本宫定不叫姬卿委屈,稍后自有锦衫送往府上。” 夏雨的确不如春雨秋雨来的温柔,可是姬维一路上乘着马车而来,下车之后也基本上走的宫廊,不说衣摆,便是连鞋面都未曾沾到几分水汽,可是夏侯云曦一开口就是此话,姬维不知道夏侯云曦会不会送锦衫到他的府上,他只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待他是心存安抚之意来了。 姬维按照君臣之礼跪地一拜,“微臣给娘娘请安,不过湿了衣角而已,微臣不觉委屈更不敢受赏。” 夏侯云曦一笑,并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请他落座,姬维是没有资格与她同坐一榻的,便只是赐了凳子坐在距离她十步之外的珠帘边上,肖扬则是守在了珠帘之外,夏侯云曦上下扫了姬维一眼,“姬卿这幅打扮倒是叫本宫想到了那些入学士子。” 姬维到底是一把年纪,臣服之深无人可比,此刻眸色淡淡,略带恭敬却又有几分浑然天外,闻言他微微垂了眸,“这是微臣在清凉山之上的打扮。” 姬维的墨发只用一根木钗绾起,通身上下也不见其他饰品,样子清俊矍铄,却没有半分官味儿,便是那一双精光闪烁的墨瞳也在此刻敛去了锋芒,周身都有世外之人的安宁,夏侯云曦闻言笑起来,“清凉山乃是云州中路的奇峰一座,当年本宫便慕名神往,只可惜未得一去,中原之内名山大川有许多,姬卿偏偏将清修之地选在了那里,想必终究是因为姬卿念旧的缘故。” 姬维的心提了起来,念旧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为何抱病在家上不得朝,还不是因为一件念旧之事? 姬维并不接话,夏侯云曦也无需他说什么,她的双手从身前册子上拂过,转而继续看向姬维,“凡是念旧之人,必是长情之人,姬卿手握滔天权势,执掌无上富贵,却能为一人终生不娶,实在是叫本宫万分感佩。” 姬维低垂的眸子募得抬了起来,看向夏侯云曦的目光变得幽深又锋利起来,夏侯云曦对上他的眸子唇角微勾,转而去看外面的水汽朦胧,雨声不知不觉大了起来,雾腾腾的白气浮在这宫阙之间略现几分仙逸,“姬卿凭一人之力谋国,在中原早就是个传奇了,又怎能没有故事,本宫虽不至于对每个人的故事都感兴趣,可是姬卿那我曦朝砥柱,本宫便是不好奇,却也需得知道让本宫和皇上倚重之人有怎样的过去。” 姬维说不出话来,那锋利的眸光却再度恢复了沉暗,夏侯云曦的手指缓缓的在那册子上划拉,指尖和纸张碰触,发出“沙沙”的响儿,“本宫虽不知让姬卿感念一生之人是如何模样,可本宫却觉得她十分幸运,因为本宫也是这般幸运之人。” 姬维深沉的眸子半眯起来,在他不远处坐着的一片美好安然的女子忽然生出了几分以柔克刚的威慑感来,他深吸一口气,“皇后有话,尽可直言。” “皇上最是念旧之人,与本宫,与诸位臣工皆是如此。” 夏侯云曦再不拐弯儿抹角,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可眼底已有幽芒闪现,“新朝初建,纳妃选秀势在必行,可是因着皇上顾惜本宫,这才缓了这选秀之事。” 姬维眼底有两分懊恼闪过,夏侯云曦看的分明,唇角冷勾,“可是新朝初立,各地氏族权贵也不得不去笼络——” 姬维眼底有两分意外和疑惑,似乎不明白夏侯云曦绕来绕去是何意,夏侯云曦转而将眸光落在了册子上,继而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姬维不知夏侯云曦看的是什么,便也只好等着,随即心中却是再猜测夏侯云曦的打算。 “齐州府长孙氏,云州中路的百里氏,越州府的孙阀,燕州北路的轩辕氏和秦阀,西北路的姜氏一门,这几家都是各地亲曦朝的权阀大族,若是能得以笼络擢用自然对现在的粮道、兵路之设最是好,此外,现在在任的几位文臣武将之族也尽能施以天恩。” 夏侯云曦一边翻着册子一边看着不疾不徐的说着,一边坐着的姬维渐渐地睁大了眸子,眼底闪出两分不能置信之光,夏侯云曦所言句句在理,而此时他才知道夏侯云曦翻看的乃是中书上表的各地备选名表,这册子不该出现在内廷,可此时姬维已经没心思去计较这个问题了,他如何也想不到夏侯云曦说了那样多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这条路,他有些激动,唇角开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中竟然也隐隐的现出两分不忍来—— “娘娘想好了?果真要如此?可皇上……” 姬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然含着些微的担忧,甚至不再那般坚定,夏侯云曦闻言微微一默,就连站在帘外的肖扬也瞬间绷紧了背脊,只等夏侯云曦最后的回答,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夏侯云曦的唇角轻轻的扬起来,眼底闪出两分狡黠之味来,姬维看着正有些意外,便听到夏侯云曦含笑的声音落在了他耳边。 “姬卿莫要误会,本宫说过,皇上对本宫最是念旧,对诸位臣工皆是如此,随皇上出征的军将有二十多位从龙青俊都未曾婚配,这些人都是皇上心腹之臣,亦是开国功臣,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本宫以为,皇上心中对这些臣工定然心有所挂,若是世家大族能与这些人联姻,想必定然能安抚氏族之心,也能稳定朝堂,更能显出皇上对臣子的厚待之意,姬卿觉得如何?” 姬维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了,心中那几份担忧几分不忍骤然之间消失无踪,继而有一种被玩弄的气愤之感,可若单单只是气氛又全然不是,不得不说夏侯云曦此法定然可行,姬维猛的恍然过来,夏侯云曦绕来绕去还是将充实后宫这一道给避了开去!又得名声又不损她自己的利益,真真是奸猾! 姬维面上又是意外又是苦笑不得,还有两分恼怒,夏侯云曦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夏侯云曦却是将手下册子一合,一手撑腮笑眯眯的看着姬维,“现在朝中青俊功臣们各有派系,这联姻之事还要有几分谋划才好,本宫心中已有章法,至于外朝,就要靠姬卿的手段了,中书门下隐隐有一姬卿为首之势,姬卿活动起来比皇上还要方便些!” 夏侯云曦笑意松快,眼底是从内到外切实的开心,可是这话在姬维的耳中却是分外威胁,且不说最后一句话便又那不尊皇帝一手遮天之意,单单前面几句话便能看出夏侯云曦这一次是要让姬维为她卖力了,到时候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他姬维的想法,不管是世家还是朝臣们但又不满都是他姬维做了这个出头鸟,姬维气息不稳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夏侯云曦那一双笑意凛然的眸子一时间连脸都别红了几分,宸帝霸道无情便也罢了,偏生这位皇后也是如此的算无遗策将他算计个狠! 姬维深吸两口气才能开口,那话语之中万分克制,颤颤巍巍的让夏侯云曦以为他就快要背过气去,“皇后娘娘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娘娘掌管六宫,前朝之事却不该娘娘过问,娘娘所提之法或许可以成行,可是氏族联姻与权贵制衡之事娘娘实在是不应该过问,如此一来,内外朝不忿,后宫当政,外臣们何以自处,更何况娘娘此法只怕还未曾和皇上商量,娘娘难不成还真的要过问朝政不成!” 夏侯云曦闻言笑开,微眯起的眸子之内光华闪动,微微上扬的眼尾却露出两分危险意味,她依旧是撑着腮,身形半倾慵懒十足,却更是看得姬维气压与胸双眸瞪起,夏侯云曦撑着腮的手指在自己颊边轻弹,笑问,“若是本宫真的要过问朝政,姬卿可拦得住?” 若是姬维有胡子,此刻他的胡子一定要被那逐渐加重的出气吹起来,他复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姬维无能,自是拦之不住,可若是皇上要让朝堂如此姬维也不会坐着,定然带着群臣死谏——” “姬卿死谏?”夏侯云曦挑了眉头,看着姬维的眸光愈发兴味愈发危险,好似能吃人的狐狸一般让姬维背脊发麻,她深深一叹,有些无辜的慨然,“姬卿无故出入内宫,私下觐见皇后,纠纠缠缠拉扯不清,不知与皇后私底下议论了什么,姬卿喜欢死谏……可是姬卿那时候拿什么死谏呢?” 姬维瞪大了眸子,简直是叹为观止的看着夏侯云曦,好似夏侯云曦是个什么妖孽一般,他不停的深呼吸,可那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直看得夏侯云曦眼中笑意更浓,姬维想抬手指着夏侯云曦,可又觉得夏侯云曦到底是皇后此番于礼不合,姬维想出口斥责夏侯云曦,可还是觉得夏侯云曦是皇后且身怀有孕,而他是臣子不能由此无礼行径! 眼看着姬维只是瞪大了眸子等着自己,随之还浑身发抖的似乎要这么晕过去,夏侯云曦到底是朗声笑了出来,“原以为姬卿纵横官场不会被本宫这等无奈行径激怒才是,却不想姬卿的心性仍旧是如此的刚正不阿,实在是叫本宫感佩。” 一句笑完,夏侯云曦也微微正了面色,语气认真的道,“那么想来姬卿也看出来了本宫不是在说笑,姬卿念旧又长情,想必对皇上之心明白一二,帝王之家总有许多为难,姬卿受皇上看重,但凡有这一二分的明白便不负皇上着南安王出马请姬卿出山,此次虽有小小惩戒亦不过有那么几分灰心罢了,皇上乃是无上明君,姬卿已是当世贤臣,若是君臣一心何愁曦朝没有盛世,皇上素来以国士待姬卿,若是姬卿都不能明白支持皇上,皇上待姬卿一番看重岂不是有付之东流之感?” 姬维被气的不知七窍生烟荤素,听到夏侯云曦此言心中却陡然一震,随即眸色骤然一紧,是啊,他心中失望愤懑,皇上是否也觉得他姬维不知君心触君逆鳞从而对他失望呢,再者,依照皇上对皇后的宠爱,若真的要干涉朝政又何必等到今日,想那从东齐而来的臣工除了东海王之外俱是没有高位的…… 姬维略微怔忪的表情让夏侯云曦的唇角复又勾了起来,她微微一叹,转而及其认真的道,“姬卿之心本宫明白皇上也明白,现如今朝堂不稳议论纷纷,皇上乃是开国之君,亦是一统天下建立这不世之功之人,无论如何,皇上不过是顾念与本宫之情才有了如此决断,皇后之名可坠,皇上的声明却不可毁,明日自有人来附和中书之言,希望姬卿不要叫本宫失望。” 顿了顿,夏侯云曦的语气稍稍一松,“待氏族之事落定,姬卿必然是要出山整饬吏治的,这些日子权当是皇上着姬卿休养罢了,至于姬卿担心的内外朝不分,姬卿尽可放心,本宫想要的只是个安稳的家罢了,若是无人来犯,本宫自然只是曦朝的皇后。” 家……姬维有那么一瞬间的愣住,待回过神之后眼底终是恢复了几分平静,他默了一默,看着夏侯云曦语气艰涩的一问,“娘娘一定要如此?难道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夏侯云曦面色已经落正,闻言唇角又高高的挑了起来,这是这笑带着嗖嗖的冷意,直让姬维心中咯噔轻响,下一瞬便看到夏侯云曦眸光冷冽的看着他道,“其他的路有,名叫死路,姬卿可要去走走?” 姬维唇角微抽,到底是没有做声。 重重雨幕之中,姬维的身影在茹素等人的护送之下渐渐消失,肖扬眼底还有几分笑意的站在夏侯云曦身后,即便身着厚厚盔甲也挡不住那轻松安心之意,夏侯云曦将目光从那飞扬宫群之上收回,轻声笑开,“我是不是太过无赖?” 肖扬垂眸看了看她单薄的肩头,“有点儿。” 夏侯云曦摇头一笑,“我是不是太会钻营算计?” 肖扬又看了她一眼,“也有点儿。” 夏侯云曦闻言就转过了头来,眉头皱紧,似乎很是不满意他如此直白之言,肖扬并不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而是垂眼看向了一边,夏侯云曦便直直盯着他,忽的一笑,“肖扬,我刚才说的那几家的未嫁之女都很不错,我让你先选可好?” 肖扬低着的脖颈一僵,却是答不上来了。 翌日清晨,下朝之后的万俟宸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在外书房处理政务,而是摈弃了所有的仪仗只带着钟能一人返身往未央宫而来,钟能满头大汗的跟在万俟宸之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如何先给椒房殿报个信,这边厢,夏侯云曦还在殿中静静看着那本《翔地记》,分毫不知即将有一场风雨将要来临。 ------题外话------ 叮叮咚~见招拆招,谁也别想做小三! 012浴擒故纵,东海有变 宸帝元年七月初一,在大曦朝堂上激起了不小浪潮的选妃之事终究以宸帝的一道圣旨告一段落,这圣旨之中将中书、门下诸位重臣狠狠斥责一番,言曰曦朝初立江山不稳,君臣应齐心协力为百姓谋福祉为社稷出良策,如此大肆举选秀之能事浪费人力物力,且助长那贪图享乐之风,与现如今根基不稳的曦朝来说实在是有违克谨勤政之道,又道中宫有主,且皇脉有续,已与祖宗规矩无碍,且立朝之初朝廷就已经有意从寒门贫户之中选取良才得以任用,朝中更是崇尚勤俭之风,国库余量不足,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帝王,更当以身作则仁政为民,前有皇后肃清内廷奢侈*之风实乃贤德淑良之举,现如今更是要杜绝此等劳民伤财之恶行,若再有上书此事者,便是置国之大者与不顾,陷帝王爱民之心与不义,实乃朝堂之大佞也,泱泱大曦,绝不容也! 圣旨之上言辞切切,一句“大佞”便将中书门下的新老臣子吓破了胆,此前宸帝对于此事只是一味的驳回,却并无此等言辞震慑朝堂,因此底下人才无忌了些,此刻圣旨一下,已无人敢疑宸帝之手段,随着此圣旨而下的还有加封曦朝帝都之外六大权阀氏族封爵的谕令,封爵一下,各地氏族皆是举家迁往长安,宸帝复又御赐府宅,给了这些氏族极大的荣耀,而各地氏族随即上表,具有忠于皇帝忠于曦朝的慷慨之行回报,随后,又有各地士子纷纷以瑰丽文辞赞宸帝之仁心圣举,盛世未出已有“千古仁君”之号尊传。 距离太和殿不远的政事堂乃是中书、门下议事之所在,钟能带着几个小黄门走到那议事堂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沸腾的热闹声,钟能抬了抬眉头,加快了脚步步上了台阶。 “皇后身怀有孕,皇脉一事不可马虎,皇上此番实在是……” “且不说皇后身怀有孕,就是寻常也不应该如此处置,皇后娘娘定然是知道外朝不平这才忧心规劝,却不想触了皇上逆鳞,都言皇上皇后情深意重,此番来看倒是不然。” “皇上和皇后一路相互扶持自是不比其他,可皇上现如今乃是一心为民,自然是不喜皇后如此作为,只可惜皇后也是为了皇上好,此番又不曾下表谕令,我等外臣如何能插手皇上家务之事!” 几个身穿墨青色官袍的中年朝官正在低声议论着,其中一个还要再说却被其他人同时以眼神制止,那人转过头来便看到钟能手执着拂尘走了进来,几人忧色一消立刻带了两分笑意的迎了上去,钟能眸光扫过众人,唇角也溢出恭敬的笑来,朝着众人拱手一拜,“给诸位大人请安了,皇上此时正在和几位枢府将军议事,只怕不得见诸位大人。” 这几日万俟宸取消了大朝,只是不定时召见群臣进外书房,连着两日都是枢密院为重,中书、门下颇受了万俟宸冷落,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慌了,此刻听到钟能如此说,众人面色都是一暗,眼底失望之色浓厚,钟能瞟了众人一眼,不由得一叹,“诸位大人也莫失望,还请体谅皇上一番,皇上连皇后和东海王、南乐王的面子都不给,未曾施压与诸位已经是很给诸位脸面了。” 钟能品阶不高,可是身为宸帝身边一等一的宦官,他当然有底气如此说,而众人都知道,东海王和南乐王此前有随意入宫觐见不必上朝的权力,可自从在朝上复议了选取秀女赏赐臣工的议题之后,二人各自被宸帝塞了一件大案子,一个负责整饬南境水道,另一个则是要重整东边海军,什么时候没有个章程什么时候不得入宫不得出府! 朝中群臣都暗自捏了把汗,要知道这两个议题之中没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几乎等于变相的软禁了,而皇后夏侯云曦就更惨了,据说此时已经从未央宫迁到了星辰宫,那星辰宫名字好听,却是地处帝宫以北,不论是位置还是内里构造都未达到皇后之阶,虽然没有下达任何谕令,可是此番迁宫实则是因为皇后向皇上力谏选秀一案,本来皇后身怀有孕是暂不管宫事的,可是前朝动静太大,将皇后惊着了,再加上前朝有人对皇后议论了几句,说白了,皇后就是受了前朝群臣的牵连—— 说到此处一个门下的侍郎便凑了过来问道,“现如今皇上可还是夜宿太极殿?” 这位侍郎是姬维举荐,此前颇受皇上重用,此刻却也是被晾到了一边,钟能朝那人拜了一拜,这才哀叹的回话儿,“可不是,那椒房殿现如今空无一人,皇上回去不过也是触景生情罢了,倒是可怜了皇后娘娘,那星辰宫连个冰窖儿都没有。” 虽则刚进七月,可是暑意却仍旧是日盛一日,寻常人家都要在屋子里置冰降暑,就更别说宫里了,听钟能这样说,外臣们无不忧心不已,钟能眼风一扫又道,“不过大家放心,皇后娘娘最是体念诸位,诸位现如今处境不佳,娘娘知道了心中也不甚安稳” 见大家面生愧色,微微一顿钟能又压低了声音道,“咱家在皇上跟前伺候,看的比大人们明白,不如就提醒大人们一句,要说皇上待皇后那是不比寻常,此番虽然因为诸位之言动手惩戒了皇后,可最难受的却是皇上自己,诸位想要脱困,还是想办法将皇后娘娘迎回未央宫来得好。” 这话一出大家脑门儿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若真是因外臣的几句议论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有些不知所措,偏生晋王和姬维都不在,他们一时之间也没个注意,钟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大人们糊涂啊,皇后早前在军中时就是皇上身边的贤内助,现如今入了未央宫更是几番为国为宫着想,大人们稍稍上个折子,联合御史台和翰林院的大人们为皇后立个书做个传,皇上知道大人们对皇后崇敬之心未变自然就要迎皇后回来才是!” 众人眼中有几分恍然,钟能便一叹道,“只是大人们以后行事切忌小心些,皇上在这天下间第一自然是为民为国,第二便是体念皇后,大人们为国事尽可上书,例如这立妃选秀皇上便一直容着大人们,可是对于皇后大人们可得敬重了又敬重,不说皇后此前以凰王之尊辅佐皇上征战天下在皇上心中地位已无人能出其右,便是现如今皇后入主中宫为皇上孕育皇脉便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岂能是诸位能非议的,皇上此番算是大义灭亲顾念着诸位之言,可是下一次会如何咱家就不知道了,大人们可得想清楚了。” 钟能此言算是为诸位臣工们找了个台阶下,那立妃选秀乃是国事,妄议皇后便是皇上的心尖尖上的私事了,他们前者无罪,后者却是逾越了,是以皇上对他们心中不满,这才晾着他们,钟能说完便唉声叹气的走了,又是说皇上醉心于国事茶饭不思自我折磨,又是说皇后身怀有孕却还要无辜的受那冷宫之苦,只把满屋子的大男人说的心有愧意面膛发红! 与此同时,帝宫以北的星辰宫内夏侯云曦正着了一件杏黄薄衫由万俟烟和苏璃陪着漫步在一片绿萝荫棚之下,六月里的绿萝翠绿欲滴,高高悬在众人头顶,荫棚四周是长势极好的兰草大片,兰香随风缭绕,让众人都觉得心旷神怡,夏侯云曦挺着肚子走了一圈下来面色已经微微发红,额上更是出了一层薄汗,苏璃掏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又扶着她在一旁的锦榻软椅上坐下,远处站着的十五便过来给夏侯云曦请脉。 苏璃和万俟烟大睁着眸子看着十五,十五在她腕上探了探,面色如常的起身笑笑,“娘娘放心,胎儿十分安好,只等月份足够之后自会顺产,娘娘这些日子需得适量进补为来日生产做准备,每日里的走动也少不得,稍后我自会送新的方子过来。” 夏侯云曦闻言点点头,随即十五便领着医童自行去了,苏璃好奇的大睁着眸子蹲在夏侯云曦身边,下手想摸却又不敢摸,最终还是夏侯云曦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苏璃小心翼翼的移动着,忽然觉得夏侯云曦的肚皮一跳,有一股子劲道落在了她的掌心上,苏璃吓得立即缩回了手,却见夏侯云曦眉心微蹙,待缓了缓才朝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子倒是动的勤快了,这手脚的劲头不小呢,也不知是个公主还是个皇子。” 苏璃这才松口气,又将手落在夏侯云曦肚子上,“手脚这样利索,定然是个皇子,咦,怎么不动了?” 万俟烟捧了一碗黑黑汤药走过来,闻言笑起来,“哪能时时动?那样可苦了皇后嫂嫂,这一下子下去可疼呢。” 苏璃闻言立即疼惜的看着夏侯云曦,也有些心有余悸的道,“我知道我知道,生孩子可疼着呢,有时候想着,那么疼为何还要生?” 万俟烟闻言又笑了,将药递给夏侯云曦一边给她打扇一边对着苏璃道,“女孩子总要如此的,你若不生养将来谁来侍奉你,没有子嗣香火何以继承?” 苏璃似懂非懂的看着夏侯云曦的肚子,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的喝完了药笑着看万俟烟,“阿烟倒是明白,可是恨嫁心切了?” 这么一说万俟烟的面色立刻变得不正常起来,夏侯云曦心知她对这婚事不是那般热络,可又想着依万俟烟的性子只怕不管赐婚的是谁都是这般模样,而宋柯她是了解的,自然是一个好的选择,万俟烟的异常在夏侯云曦眼里是一种特别的羞涩,她自知此事无从更改,便也不会想那许多,只转了话题让万俟烟松快些。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钟啸便在外通报说皇上来了,这星辰宫地方偏了点,可是期间景致十分的好,亭台写意楼阁精致,满院子的绿萝佳木伴着兰香奇卉让夏侯云曦看在眼里赏心悦目的紧,再加上环绕在周遭的一处溪流,流水叮咚又比照影水榭多了两分悠然惬意,自是一处消暑的好地方,据说万俟宸小时候每到了夏日便要在此长居两月。 一听说万俟宸过来苏璃和万俟烟都起身站在了一边,果然不多时便看到一身墨色身影从那月洞门一闪出现在了诸人的眼前,冕服除下,万俟宸身上穿着一件金线暗绣莽纹的玄色大袍,在那绿葱葱的兰草小径上行走之间衣袂飘扬,午后的金色阳光落满了他周身,微醺的面容俊朗非凡,他一踏入庭中便凤眸微狭的锁住夏侯云曦的身影,夏侯云曦四目相对的看过去,瞬时连院子里的兰香都要浓了几分! 瞧着苏璃和万俟烟也在,万俟宸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免了二人的礼,随即便走过去倾身触了触夏侯云曦的额,“怎地生了这么多汗?” 万俟宸待夏侯云曦的好苏璃和万俟烟早就见怪不怪,听万俟宸如此一说苏璃赶忙将帕子递了过去,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了苏璃一眼,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为夏侯云曦拭汗,口中若无其事的道,“东海王在府中可安好?” 苏璃闻言顿时瑟缩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待收到夏侯云曦安抚的目光才嗫喏的道,“先生一直在书房之内未曾出来,想来一切都是安好的。” 万俟宸闻言不置可否,凝香上了茶来,万俟宸端在手中抿了一口又看向苏璃,“回去同东海王说,明日午时之后不管有没有拟好折子都进宫来一趟。” 苏璃颔首应声,夏侯云曦却有两分紧张,“可是东边不好?” 万俟宸无奈的睨了她一眼,“难不成你希望我一直让东海王足不出户不成?” 夏侯云曦笑一笑这才放下心来,这边苏璃和万俟烟自知留下也无益,便朝着二人告退,见二人出了门夏侯云曦这才看向万俟宸,“今日里无事?” 万俟宸牵了她的手坐在她身侧,“便是有事我来看你难道还需要外面人作准?” 夏侯云曦撇了撇嘴,她自知万俟宸现在正晾着外头的人呢,可是她却是不好再说什么,这一次他用着迁宫之事做文章,为的便是让那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夏侯云曦所幸说起万俟烟来,“宋柯现如今身居枢密院上将军,短时间内也不会出去,他和阿烟的婚事如何定夺?” 提起此事万俟宸倒是抬了抬眼角,略微沉吟才道,“此事我倒是和父皇提过,父皇的意思是等阿玉回来之后,依照长幼之序行大婚之礼。” 夏侯云曦颔首,既然歇了一会子便又站起身来缓缓走动起来,万俟宸扶着她的手臂陪着,又听得夏侯云曦问起,“洛然既然接了那整修河道一事,那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如何安置的?” “原本跟着他的大都入了朝,现如今既然是整修河道自然是将工部侍郎派给他,再有秦允此前是去过南境的,这几日他也会过去南乐王府盯着。”微微一顿,万俟宸忽然转眸盯着她看,“你可知此次我让他们如何治理南境水道?” 夏侯云曦与此事倒是不知,两年前的夏天南境爆出水患,经过一番治理之后今年不曾有灾情上报,可是隐患却是还在,要想彻底的治理……夏侯云曦眸光一亮猛的抬起头来,连脚步都停了住,“可是要修筑运河?” 绿萝葱茏,阳光从缝隙之中落下,凝出青色的光晕罩在她和他周身,夏侯云曦微仰了脖颈看着他,眼底被那光晕一照立即泛出星星点点的墨绿星芒,万俟宸背着光双眸狭着,眼尾微微上挑,深不可测的眼底绽出两分妖冶幽光来,“凡是你说的,我自会让它实现的!” 夏侯云曦当日不过就是那般一言,现如今知道自己设想得以实现心中自然是开心的,而那运河一旦修筑成功,定然又是功在万代好事一桩,她深吸了口气却又有些担心,“可修筑那运河并非一日之功,更要花费许多的人力财力。” 万俟宸笑笑,抬手去捻她未带饰品的细白耳珠,“你我省着些,将那些花钱的活儿都去了不就好了?” 夏侯云曦闻言不禁想到了他的那道圣旨,她心头微动,看着万俟宸的眸光不由得有几分动容,万俟宸适时收了手,又扶着她顺着那阴凉小径走起来,“你问洛然手底下的人可是想问那叫倾颜的?” 夏侯云曦心中又是一动,转头看他他眼底果然有凛然笑意,“我知当年是你救了她,也知道你更改后宫之制的原因有很多,想要为天下女子谋一条新路亦是你的打算,既然如此,我便让那倾颜入史馆可好?” 夏侯云曦眸光微亮,“可是现如今朝上并无女子入仕之先例,如此岂非又要让外头非议不断?” 万俟宸捏了她的手腕一把,“又到你表忠心的时候了,既要推行新政又如何能怕那些个非议,倾颜入了史馆第一件事便是为你修书立传,到时候外面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的!” 夏侯云曦愣住,募得想到了他对待中书门下的态度,待相通了这些关节不由得恍然笑出声来,中书、门下现在想必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而万俟宸正是要利用这个机会,不仅要给她恢复名声更是要将倾颜塞到史馆去,中书门下此刻人心惶惶,哪里敢有异议? “靖王这几日已经将明年新科科举的章程定了出来,明年的这个时候,第一批的进士学子便可入朝为官了,你过些日子身子方便了不妨同晋王妃多走动走动,老太傅在朝中文人一脉颇有声望,到时候有他说话,你便可轻松行事,再加上晋王妃从旁协助,第一步不如从开办女学开始——” 夏侯云曦心头一惊,那脚步是再次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他侧脸落在那金色光晕里,一双眸子盛满了愉悦的笑意,好像她现在的表情多么可笑似地,夏侯云曦只觉得他那笑颜让他心神一荡,直定了定神才不确定的问,“皇上要待如何?” 万俟宸见她眼底分明有所决断却还是如此一问,不由得低下头去,抵着她的额半眯了眸,“没有女学,富家女子尚可请先生授课,可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怕是连一年束脩都教之不起,没有地方学东西,又如何走皇后心中所想之路?” 夏侯云曦眸光大睁着,紧紧的盯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眸子,直到真的确定了他不是在玩笑夏侯云曦才募得地扬了唇,被她扶着的手更是激动的反握住了他,可那激动之色不过是一瞬便又沉了下去,“女子当政乃是朝上大忌,外臣是断断不会允许此行的!” 万俟宸愉悦的眸光瞬时暗了一分,他叹一声,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拂至她耳后去,似真非真的道,“这就要看皇后能否为天下女子做个表率了——” 中书门下到底不敢马虎,不过第二日便和御史台与翰林院将上表请为帝后立传修书的折子一并呈了上去,立后修书非有大功业大盛名不可,而无论如何宸帝肯定是要摆在第一位的,不过因为此次主要是为了将皇后迎回未央宫,因此在折子之中底下诸人在细数宸帝功绩的同时亦是将皇后缕缕功劳一件不漏的写了进去。 其言曰皇后对宸帝深情厚谊忠心耿耿,不仅有辅佐宸帝南征北战堪比亲王之功,还有与百姓为善母仪天下之德,彼时皇后为了皇上自请废位,以女子之身带着千军万马上战场,曾多次救楚军与水火,为了楚地之胜更是以身犯险攻城略地,其胆识谋略不差男儿,运筹帷幄更是与宸帝不相上下,凰王之风早让天下人倾心,除此之外皇后还亲入民间与百姓一起为楚军做冬衣,现如今那襄州城中还有百姓为皇后所立的塑像,在外爱护军民,在内谨持皇后之责侍奉皇上肃整后宫,皇后贤良淑德实乃天下女子之典范,理应与宸帝一起存于史册流芳百世! 此折子一上,宸帝并未立即给出回复,只喜怒难辨的道修书立传并非不可,只是现如今史馆之中并无合适之人选,此言一下朝上诸人俱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道皇上是否余怒未消才有不准,恰在此时,南乐王旗下长史谏言,称民间已有人为皇后立传! 宸帝闻言自是惊讶非常,当即要看那人为皇后所立之传,一看之下自是为传记之内的记事详尽言辞瑰丽而动容,又此传部分内容分发与底下臣工观看,众人一看俱是大喜,心道皇上如此便再无推脱之词,随即群臣便上书宸帝,曰不妨召此人入史馆任职,主持那为帝后修书立传之事,宸帝闻言有几分动心,底下臣工见此事有望愈加大力谏言,宸帝最终被臣工们说动,下诏要见那立传之人。 中书、门下俱是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见到了为皇后立传之真人,一时间诸位臣工俱是连要死的心都有了,只因那位皇后私下立传之人竟然是个女子! 这这这可怎么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该是哪个学富五车的士子才是,却不想竟然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一时之间众人满是希望的心头好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顿时没了声儿,可是宸帝却没什么大的反应,看到来人是女子宸帝有几分意外,却又有几分激赏,竟然当着群臣问了些许问题,那女子俱是对答如流,不难看出其人兰心慧智学识渊博,宸帝对此女有几分欣赏,却也顾虑此女身份有所疑虑,一时之间那面色更是难看了,有贤才在眼前却不得,外臣们俱是明白宸帝心中所想,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过是个小小史馆编修,且是散职,以女子当之也无不可,朝中人回过味儿来,顿时满堂复议! 史馆之职不同于寻常,通常分为几大类,内侍省的起居舍人是一类,算是常职,再有的便是修撰前朝史书的,另外便是如同此次为帝后修书立传这般,后两种皆是散职,什么时候这书修完了这职位便也要收回了,思及此群臣便没有异议的让这女子入了史馆,只求解当下燃眉之急。 宸帝听群臣如此说自然是准了,便赐了那名叫倾颜的女子史馆修撰之位,从六品之职,专负责帝后本纪之事,这官位虽然不高,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自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天之举,然举朝上下复议,看起来倒是宸帝有些不情不愿了。 倾颜来见夏侯云曦的时候眼圈微红,一双眸子却是水洗一般的发亮,夏侯云曦看着眼前亭亭玉立身着朝中女制官服的女子心中一时之间也有几分感慨,倾颜三千墨发尽数绾起,那官制之服虽然遮住了她身上的妩媚清艳,可那通身灵透贵气却是遮也遮不住,此前女子即便是贵胄之身见到官儿却也要弯身行礼的,可是现在,却是轮到旁人向她行礼了。 “虽是散职,可是帝后本纪并非那样快就能修完的,你且安心。” 夏侯云曦心知倾颜报复,因此才出言安慰,哪知倾颜眸中含泪的笑开,“娘娘说的有理,倾颜定然倾尽一生为皇上和皇后写传!” 夏侯云曦执起倾颜的手,她倒不求那身后之名,只是此次是他的权宜之法,而让倾颜进史馆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更何况将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这一次洛王倒是舍得放你出来,洛王若是督管起南境水道,只怕一年当中在长安的时间变少了。” 倾颜小心翼翼的扶着夏侯云曦的手臂,闻言眉头微挑,“洛王为皇上皇后分忧自是应该的,更何况依他的性子常年在长安倒是呆不住的。” 夏侯云曦转眸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清楚的很。” 倾颜面色微变,抿了抿唇再不说什么,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两分兴味,眼角却猛然之间看到钟啸的身影在月洞门之外一闪,她眉头微抬,“钟啸!” 钟啸的脚步顿时一僵,看他那样子倒是看到夏侯云曦在中庭散步想要避开一般,夏侯云曦的目光落在钟啸的背脊上,直逼得他带着硬生生笑意的走了进来,夏侯云曦看着他的眸色渐渐深沉,待他走近挑眉一问,“皇上为何没来?” 钟啸赔笑一声,“皇上在外书房和东海王议事,只怕还得等一会子,皇上怕娘娘等的着急了这才叫小的先回来。” “议事……”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想了一会儿只想到一个可能,却还是问了一句,“议什么事?” 钟啸唇角微抽,敛下眸子,“老奴也不是很清——” 夏侯云曦一颗心半沉,今日里东海王进宫,所议之事只能是事关东海,若是钟啸答一句也无碍,偏生他说他不知道,“本宫大可自己去问。” 钟啸无奈的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是东海边上不太好。” 夏侯云曦瞬时眉心紧蹙,不由得抿了唇,“回椒房殿!” 钟啸暗叫一声糟糕,却只能立时着人准备凤舆,夏侯云曦看了一眼这兰枝绿萝馥郁天成的宫阁,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由倾颜陪着回了椒房殿。 ------题外话------ 宸宸是不可能现在放手的,最多是早早的让位带着云曦出宫去游山玩水。 011你自忠心,我难成全 万俟宸的步伐极快,他一身玄纁冕服未除,撩黑的衣摆随着走动的步伐划出飞扬的弧度,钟能满头大汗的跟在他的身后,从他的方向看过去万俟宸的侧脸凌厉非常,只让他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上跳出来。 今日上朝之时本是好好的,可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几个新入中书的新臣又提起了此前的纳妃之事,不过这一次这些人学乖了,没有直言要皇上充实后宫,却是说皇上不妨借着犒赏有功之臣之计将氏族的眼光落在这些开国功臣之上,皇上一听便挑了眉头,并没有立时应和,只是听底下的臣工齐齐出声议论,没过多久,东海王复议,又过了一会儿,南乐王复议,再一会儿基本上所有人都见风使舵的让皇上给臣工们指婚赐婚了,可到底也有许多老臣在中间喊着臣工要赏、皇上也需得纳妃为皇后分后宫之忧。 到最后到底是中书占了上风,以赏赐臣工为先,说起来此事不算什么,可是底下人也太不会说话,中书及翰林将皇上此前的拒选全部放到了皇上念及皇后的事情上,这是在朝堂之上自然没人敢说大逆不道之言,可是凭着那些人的功夫,只怕一下朝皇后媚上惑君的话就要说出来了,而后皇上便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东海王和南乐王本是复议的,可是听到最后也黑了脸,皇上那眼光冷飕飕的扫过去,只一眼便明白了这二位王爷的反常! 这二位王爷都是天子近臣之身,明面上并没有任何实权,不过是遥领了几处州府的刺史之职罢了,可是二位的地位不同寻常,因此朝中先东齐旧党和先南越旧党都是唯二人马首是瞻,往日里,东海王每逢大朝才出现,每每都只是私下与皇上言说绝不会轻易发表意见,而南乐王更是连大朝都难得一见,可是今日里,二人不仅同时出现,更是同时复议了同一个议题,虽则如此,这二位王爷的面色也不甚好,显然也有几分不情不愿的,即便不情不愿却也要复议,原因在哪里便是他钟能都能猜得到,更何况是皇上。 皇上心中有所觉,在朝上便吩咐慕言去后宫转转,这一转便转出了名堂,等下朝的时候慕言已经来禀,昨日午间皇后私下召见了尚书省左仆射兼中书舍人姬维,而今日中书大半人都提议为臣工纳新一事也可以看出来,当中定然有姬维之力。 钟能在宫中这么多年了,此时不可谓不惊讶,这纳妃之事完全是皇后一个人在没让皇上知晓的情况之下一人解决的,如此的手段他不敢评论,却好奇夏侯云曦是如何说动了姬维,见这纳妃之事暂时有了解决之法钟能心中本来是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万俟宸生气他心中又有些忐忑了,他明白皇上之所以生气是这件事之后皇后的名声只怕要被冠上那不贤之名,若是往后再有此等提议出现而皇上又否了的,皇后这名声算是尽毁了! 钟能心说,在皇上心中,同样是二人的声名,皇上哪一次不是以皇后为先的?可这次皇后二话不说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绊子,可算是把皇上气着了! 钟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周围的宫人跪的跪避的避,他是见不到一个眼熟的,眼看着皇上这架势只怕是要发火的,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这二人红过脸,这一次可千万别闹开了,皇后可还怀着身孕呢,钟能紧着步子跟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规劝! “皇上息怒——” “皇上可得压着点——” “皇上可别忘了皇后怀着身孕呢!” “皇后都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您就念着皇后的好吧。” 钟能一声声的劝,万俟宸的步伐却不见半分减慢,钟能心中一个劲儿的叫苦,心说是不是要去静和宫请出太上皇来才好,这边厢二人已经走到了未央宫门口,钟啸在外头指挥小太监们将院中的花草换上新的,看到万俟宸沉着脸在这个时候回来,不由得惊了住,再看到钟能那挤眉弄眼的样子,顿时心中暗叫不好。 小太监们噗噜噜的跪了一地,钟啸行过礼之后便要往里头走去通报,可是万俟宸扫了他一眼,冷声扔下几个字顿时让他制住了步子,“都滚出去守着!” 钟啸心中颤啊颤,想着皇上回来这么几个月何曾发过这样的火,这是怎么了,小太监们早就脚步慌乱的退了个干净,钟啸回过神来赶忙去清场,没一会儿殿内的太监们俱是群群的往出涌,守在外殿的茹素和默言看到万俟宸回来也是有几分惊讶,齐齐跪倒低头行礼,可半天没听到万俟宸的回应只觉得一道寒剑悬在自己的头顶,众人都有些惶然,许久才听到了万俟宸冷冰冰的一声,“退下!” 茹素、默言等人走出外殿之时面色都是惨白惨白的,俱是疑惑的看着钟啸,可是钟啸自己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外面的庭院之内瞬时便被宫人塞满,大家站在一起无一不是忐忑不安的,钟能也被万俟宸留在了外头,此刻挥手招了一招钟啸,钟啸便随着钟能一起立在了廊下,隔着两层花墙两间前殿,两人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微的动静。 夏侯云曦听到万俟宸进的内殿的声音别提多惊讶了,这么多天来,他何曾在这个时候回来过,隔着珠帘见他冕服还在身上她瞬时便明白他这是从朝上直接过来的,夏侯云曦心中疑惑,可当万俟宸掀开珠帘露出那冷峻面容之时,夏侯云曦心中咯噔一声,瞬时便明白了他回来如此之早的缘故,她本来要起身的,此刻却又微微一顿坐了回去。 凝香和灵儿早就跪地行礼,万俟宸走进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她们,而后只将半眯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的身上,夏侯云曦微微叹然,缓声道出一句话来,“都退下吧。” 凝香和灵儿担忧的看了看夏侯云曦便退了出去,顿时殿内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夏侯云曦低着头,露出一截皓白颈项来,“皇上若是生气便骂吧——” 万俟宸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听到她这般逆来顺受的语气深吸一口气,一双凤眸愈发的沉暗,他何曾骂过她? 他定了定神,抿唇一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侯云曦听他语气极为克制,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早知道这次她做事瞒着他他定然不满的,却不知他要生如此大的气,反正她多少有心理准备,生气就生气吧,她又低下了头,“皇上对姬维发难的那一次。” 万俟宸又深吸一口气,因是着了冕服的缘故,他整个人越发的威仪冷酷,此刻狭着凤眸,抿着薄唇,浑身有冷气往外冒,一时之间还真有两份吓人,他哪里能想到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外朝喊着选秀之事,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她说的话,一时之间心中更是揪成了一团,万俟宸复又冷冷一笑,双臂一抱睨着她,“很好,那敢问皇后,这一次赏赐臣工,下一次赏赐谁呢?” 夏侯云曦由着他发火,反正只是低着头,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听着他如此一问,夏侯云曦老实的回答,“宫中还差高阶女官,倒是可以选些人进来。” 万俟宸闻言眉心更是紧皱了一分,想到她此前不管不顾的要改制,原来是早有这个打算,他双臂无力垂下,被袖子遮住的拳头攥紧了几分,“很好,那要是等宫中女官人数都满了呢?皇后又打算如何?” 夏侯云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火气实在是她未曾预料的大,她依旧是老实的摇了摇头,“这个倒是还没有想好——” 万俟宸闻言上前一步,眼底复杂的情绪闪过,已经不知是怒还是疼,“很好啊,皇后私下召见外臣,还是两府重臣,皇后知不知道要是此事被外头知道御史台会如何议论?” 夏侯云曦抿了抿唇,不敢去看他的眸光,捻着衣摆撇过头去,“自然是要说臣妾干政,或者还要说臣妾私见外臣有失妇德,诸如此类吧。” 万俟宸眉头微抬,“皇后自是知道的清楚还要如此做?那你也一定知道你今日让东海王和南乐王复议那决定会有什么后果了?” 夏侯云曦闻言回过头来,眸中有两分胜券在握的笃定,“自然能让那议题通过,到时候皇上一下旨,既成全了底下人的好姻缘,也能稳固社稷安定朝堂!” 万俟宸仔仔细细的看着夏侯云曦的表情,眼底是一片深沉的幽黑,他唇角勾起,不冷不热的赞了一声,“真是算计的不错……可惜……所有人都同意的办法没有我准许还是一样行不通,可让皇后失望了?” 夏侯云曦一直是一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样子,只有现下眼底露出两分意外之色来,她急急直起身来,秀眉紧成了一团,眼底不见半分从容,唯有那让万俟宸揪心的焦灼,“皇上为何不准,这法子是现在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的办法,皇上若是不准何以平外头的非议,新朝伊始,皇上天威初立,经不起外面朝臣一而再再而三的议论,氏族不加笼络,臣心不加稳固,朝堂自然无法昌明,皇上始为政,必然要碰到更多难处,若是一个不妥曦朝盛世不知还有多少年,皇上之名又如何万世流芳……” “你又怎知我要那万世流芳之名!” 室内一片安静,夏侯云曦语声切切一段话说的又急又快,只看到万俟宸眼底有星火一点点的亮起来,终是风雷鼓动成燎原之势,他骤然之间倾身上前,几乎是居高临下的贴着她的面颊吼了她一句,夏侯云曦口中还有许多话,却生生被他一言斩断,她怔了怔,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眸子一点点的哑了声音,良久才垂眸低低道,“是我想要皇上万世流芳。” 万俟宸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怒,好一个想要他万世流芳,真真是比外头的臣子考虑的还要周全,他深吸两口气抬手拉她入怀,那姿势有些僵硬,两臂克制着才没有弄疼她,他低垂着眸子睨着她,因为距离太近几乎能在她水鹿般的墨瞳之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想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可是他实在忍不住。 “夏侯云曦,外头那些人现在已经开始说你媚上作乱惑朕之心了,到最后,你那贤德之名可还留得住?东海王现如今能复议,南乐王现如今也能复议,可是等到臣工们以皇后不贤为名让朕再选的时候你如何是好?等到赏无可赏内官额数已满之后你又要如何?” 夏侯云曦一点都不怕他发火,哪怕是刚才他吼了她她也能仍旧淡定的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可是现在他这么的搂着她,以这般疼惜的目光瞅着她,她心底那笃定和坚持的一堵墙竟生生的就要被他水样情意溺倒了,她撇撇嘴,手指在他前襟上的暗纹一点点滑过,“不贤就不贤,再说这也是事实,我悍妒不容人,这名声总有一天要出来,早晚都要来的我不过是让它提前了一点,到时候……” 万俟宸止不住的在她腰臀上捏了一把,眯了眸子好似要将她吞下去一般,夏侯云曦一双水光十色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说着说着又有些气弱,那眸光便愈发的真心实意又楚楚可怜,万俟宸看的牙痒痒心痒痒浑身都起了一阵想要捏她揉她压倒她的冲动,偏生她有护身符在身,他再如何也不能动她分毫—— “到时候若是我允或者不允都是你的错,若是我不允只怕还有让外戚做大后宫专权的说法,到时候你夏侯云曦只怕会一改今日之志主动帮我选妃,到时候后宫和美佳丽如云,你有人侍奉自然自得其乐!” 万俟宸的语气渐渐缓下来,可说着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种阴测测的压抑,夏侯云曦闻言立时瞪了眸子,“我不会!无论外面如何论我我都不会!你是曦朝之尊,外面只知你念及旧事顾惜与我,只知我恃宠而骄霸着你,御史台如何对我口诛笔伐我不怕,后世史官如何让我遗臭万年我亦无惧,只要你千秋万世,只要你我二人相守不离!” 万俟宸幽暗的眸光瞬间深重,这是她心中所想,而她必定有此为,今日只是开始,往后的风风雨雨她只怕也是要如此不惧刀山火海让他千秋万世,万俟宸只觉得心底最深处狠狠的被一双爪子抓了一把,又疼又痒又酸,一瞬间百般滋味涌出却都无法言说,她待他,因痴心而忠,因忠心而万事不计,他的痴心生生被她比了下去…… 万俟宸垂了眼眸,低头伏在她的肩窝呼吸略重,夏侯云曦感受到了他那意味不同的情绪,她心中抽紧,两手轻轻半环住了他的腰身,万俟宸默了一默,良久才浑身紧绷的沉声开口,“你只知道自己做此想,怎地不想想我心中如何,你本不是被声名所累之人,可随我进了这未央宫也没有其他法子,你想让我万世流芳没错,可不管是千秋万世抑或是遗臭万年,你我难道不应是一体?你既知道了那选秀之事,心中有担忧有不快都应向我道来,却是不声不响的忍了这么多日,到头来去私见姬维让他为你卖力,那老匹夫定然不是好相与的,你得了一回便宜下一回不知要被他讨回去多少,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东海王和南乐王随了你的意思,你不觉得自己名声重要,我却疼惜万分,你自进宫以来便在为此事焦虑,却一言未发,岂不是不信我?我既然说了这是你我二人之宫,便必然不会叫你失望!夏侯云曦,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臣子,我不要你那护主忠心!我也必不会成全与你!” 夏侯云曦喉头一哽,贴紧了他胸口有些犹豫的道,“可是眼下这法子也不是不好啊,而且我真的一点都不怕……” 万俟宸抬起头来,凤眸又狭了起来,“不是你不怕,是我舍不得,你这法子看似解了这局,可是往后的路却是越来越难,我只想让你好好养胎,你却杂七杂八的想这些事情,若不是怀了孩儿,看我不罚你!” 夏侯云曦两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他身前的纁色襟口,指腹磨砂着嘻嘻纹路心中却还有犹豫,“可是眼下如何办,总不能真叫外头人的议论一层层的止不下去。” 万俟宸抬手拂上她的侧脸,“这些事你再也别想,什么也别做,论棋路布局你可能赢过我?若是再叫我知道你不管不顾的乱来,便是孩儿也护不得你!” 万俟宸现如今也只能过过嘴上干瘾,夏侯云曦听着那话却还是缩了缩脖子,悻悻的模样看的万俟宸的双眸又深了一分,他细细的在她侧脸上磨砂片刻,忽的一笑,“口口声声说着后宫不能干政,却又如此手眼通天欺上瞒下,我将你放在后宫真是委屈了你!” 夏侯云曦面色愈发悻然了,所幸埋头扑到他怀中来竟有些撒娇模样,万俟宸被她这少见的模样激的全身冒火,却只能抚着她的墨发低声轻喃,“我还想着我们百年之后能一起入帝陵呢,你且等我再不得委屈你——” ------题外话------ 你们以为有波澜么?其实没有……但是…… 013海外来客,善或不善 中原在四百多年之后因宸帝之手得以大一统,北接蛮族玖丹,南至异人月氏,西至苍墨,东至辽阔东海,其地域面积比四百年前的周始帝时期更为扩大了不少,现如今南境月氏完全成了曦朝领土,西边又得了大宛与西夏,北边因大燕之故纳了玖丹等蛮族,唯有东边,与四百多年前一般,一成未变。 东海之大无人得知,在东齐皇权统治之下的四百多年之中,东海的禁海令从未有一天断过,只因为当初东齐开国君王夏侯胥为情所困出海未归,造成了其后东齐多年的皇权混战,彼时大周朝正值盛世,唯有东边不甚安稳,传什么的都有,又说那东海之上有海神作怪,又说夏侯胥已寻到县道蓬莱得道升天,还有说东海之上不知有什么怪物作祟让东齐国内乱事频出,连带着大周朝只怕岌岌可危矣,始帝闻言自是大怒,以帝王之权指定了东齐新的诸侯王,并且以夏侯胥的前车之鉴下达禁海之令,但凡有私自出海的,不论因何缘故,全部实行连坐诛族之刑! 此等禁海令惩罚太过重,而且百姓们也实在畏惧那海上或许真有什么凶猛怪兽,由此便只在国家规定的界限之内捕鱼出海,几百年来繁衍生息,过着富足稳定的生活,加上随后东齐郡主时代隐世心态,东齐便成为诸国之中最为安宁沉默的国度。 自四个月之前曦朝新立,东齐已经被划入新朝之内,东王王都更名为齐州,全国被划分为十三个大州,又在齐州设府,寻常军政都交由齐州府统领,有事禀报再由齐州府呈入朝堂,整个齐州府的官制相比此前都有了变化,唯一未变的便是东海海军,东海依照前例有二十万海军护海,然而东海在这几百年来未曾遭遇过海战,海军不过是常设军队罢了,其主要作用还是执行那禁海令。 也是从四个月之前,这些海军交由了曦朝枢密院管辖,万俟宸特地将宋涯、简旭宁遣了过去,在基本保留原来官员的基础之上做了一些调整,按理说大周朝的禁海令自然是随着曦朝的建立而废黜,然而百姓私自出海并不安全,况且因为东海百多年的闭关锁国之势寻常百姓家中也未有那般好的海船,由此这制度便算是被堂而皇之的保留了下来。 万俟宸早在当初心怀天下之时便对各国都做了些探查与分析,这东齐在他眼中最为吸引人的一块自然是那东海,东海之大无人可知,便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奈何东海历代君王都秉持始帝之命,任由那东海白白晾了四百多年,此次宋涯二人一去便在原本的自由海域面积之上实行了扩大,且利用东海海军之中训练优良的几支海军进行了几次不近不远的出海训练,万俟宸之志宋涯最是明白,可这一出海不要紧,原本应该风平浪静的海上竟有些蛛丝马迹让人觉得心惊。 从三个月前开始,东海陆续有东海有异的密折送上,此事原本只有万俟宸一个人知晓,只在此前商议裁军一事之时才知会了夏侯非白,因着曦朝军政未定,不可有那样多的变故来惑乱人心,万俟宸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本来在他的计划之中此事还要搁置的更久才是,却不想到底是事与愿违了。 夏侯非白一封封的看完宋涯近期来上的折子,眉心已经紧紧的拢在了一起,他唇线微抿,眸光忽而变得悠远起来,“当初始帝有命,这禁海令一经落下无人敢犯,且彼时东海海军拓出来的自由海域足够整个东齐利用,由此这出海远行一事便无人放在心上。” 微微一顿,夏侯非白的眸光之内闪过两道幽芒,“可是,也并非是每一任君王都如此想。” 万俟宸登时眸光微亮,夏侯非白不由得有两分叹然,“曾经东齐王室不止派过一支军队出海,可是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了,东海之大无人清楚,且水中不必陆地,风险隐患犹未可知,有的走不了多久便遭遇风浪葬身海底,有的因为行船日久缺水缺粮不得以返回,有的则是一出去便杳无信息不知生死,也曾有海船发现过些异状,可是到底因为无法考证无疾而终,我还想着此番宋涯的发现也难以有什么定论,那时候禁海令一直以来是皇室在监督执行,若是被百姓知道皇室也整天惦念着出海,皇权天威自然不复,只怕周天子亦是要问责的,所以后来即便是皇室都不再热衷于此事,皇室之内更是有不得出海之暗令。” 夏侯非白说着,眸光不由得又落在了宋涯送上的折子上,“四百多年风平浪静,本以为东海无尽,碧天无垠,而我族百姓可安于一隅尽享安然,却如何也想不到天下之大不是我等可以想见,到底是眼界短了些……” 夏侯非白的语气感叹非常,中原之大当初也无人可知,直至始帝铁血手腕四面征战才有了今日之中原,一副九州堪舆图画尽了江山万里,那墨色线条圈点的是列土,是皇权,是每一个铁血男儿的野心和抱负,可是即便是九州堪舆图也有画不到的地方,天下天下,天下到底有多大? 任何一个天生帝王的强者都希望以己之手开疆拓土,万俟宸手握中原,随即将目光落向了东海,可是在他还未有所动作的时候,那四百多年间风平浪静的东海之上竟然出现了不属于中原的人迹,且那人迹诡谲,与茫茫海上来去自如,本是带着冒险之意的希翼忽而被这股力量搅得不安,能征服那东海的力量,到底来自何方,有何目的? 夏侯非白或许对于此事所报希望不大,可是他们却都在猜测,或许在东海某一处确有中原所不知的领土,而今这猜测变成了现实,在那片未知的土地之上,或许也有如中原这般的诸国纷争,也有如同中原这般的列强割据,也有如他一般的,对权力和领土有天生野心的人! 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俱是有片刻的默然,而事情要从三个月之前说起,彼时宋涯组织的出海队伍数次出海历练,所行并不远,却仍是在海港东北方向的海域之中发现了废弃旧船,这些船只与东齐船型差不多,却是更为坚实更能抗风浪,容量也极大,东海海军们看到那样几艘大船之时早就惊呆了,随即登船查看之后更是不能置信,此等海船设备之精良性能之绝佳便是东齐海军也无法企及,却是空的,然而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等大型海船是如何避过护海军队的耳目入海的呢?如此精良的海船又如何被弃在海中?船上的人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无从考证,宋涯当即便上折子奏达此事,此刻的宋涯只当做是东海沿岸有不知名的中原人行船出海,可是当他费尽功夫再逆着那海船飘来的方向一直向东北方行进的时候,却是发现了让他心惊之事,更多的海船队伍已经在东北方向靠近寒原的方向靠岸,因那一处荒无人烟百年,东齐并未有驻军护海,此刻看着那一艘艘精良海船,宋涯和随行的东海海军几乎是叹为观止! 这次的海船并非是空的,百多艘大船并行陈列那场面足以盛大,竟好似东海海军全员演练一般,那么多艘大船上的人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万与众,他们穿着虽然和中原人款式相差不多,可那衣服丝质花纹却简单的多,他们亦是说的中原话,可是那话音却有些像羌胡异族之味儿,而宋涯诸人更是一眼便确定了这些人并非中原人,更不会是羌胡玖丹月氏之人,只因这些人的头发俱是金黄之色,不论男女皮肤白至透明,眉眼轮廓及其深邃,眼眸更是蓝色绿色不等,宋涯诸人仿佛见了妖孽一般,若非是对方并无明显的敌对之意,他们几乎就要抽剑斩杀——既然语言相通道明缘由便不再困难,一番交涉,宋涯总算是知道了此行人的来处。 “东周——” 万俟宸薄唇轻抿,眼底闪出两分深思之光,夏侯非白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微的怪异之感现出,大周朝刚刚倾覆,却又忽然出现一个海外来的东周国,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因果? 再说宋涯与那船上之人交涉一番才得知来着是从东海对岸而来,又知道他们之前所发现的空船不过是这船队的补给船,船上的补给用完之后为了不浪费人力物力便将船弃了,却不知船顺着水流而下竟然让东海海军发现了,这才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他们! 来人到底登岸多久?到底有多少人马?是意外的到了此处还是明白了曦朝海军的防卫之后选择了这么一处?所有的问题都不得解,宋涯以曦朝将军的身份与来者交涉,双方虽然并未发生摩擦可到底有几分剑拔弩张,来人之中最为位高权重的是一位公主,可是对方嫌宋涯位份太低,那公主根本不见宋涯,几番纠缠之下才说他们早就派了使者前往长安城面见帝君! 宋涯得知此情自然是立刻上报长安,一边心中忐忑一边陪着那位未得谋面的公主耗在东海之上,更还要调集军队以防生变! 万俟宸转眸看向夏侯非白,“此事虽然突然却也不是不能应付,只当是诸如羌胡、大宛一般的异族罢了,只是他们来者众多,如此多人漂洋过海而来更是让人意外,到底来意为何却也是要看东周来使是何种态度!” 此事第一怪异之处便是众人从未想过在东海的对岸竟然有个国家,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族人带着神秘之感,行踪又是如此的不定,难免的让人觉得深沉莫测,继而又因为完全的不了解而觉得危险,而这些外族人的到来又会为这个刚刚消去了战火的中原带来什么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未知让人着迷,又能给人恐惧。 万俟宸的神色并不多么沉肃,虽然新朝初立,这件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这对他而言还不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况且他本就有出海的想法,如此或许是一个好机会,要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广阔,了解东海对面有什么不过是第一步。 万俟宸敛眸沉思片刻,复又提起了另一桩事,“那东周人与我中原长相大有不同,可是这一路上竟没有和东周使者有关的奏折呈上来,足见他们要掩人耳目,其目的就更有几分耐人寻味了,那苏逻之变诡异异常,现如今看来,只怕和这东周脱不了干系——” 夏侯非白眉心立簇,得知苏逻之事后他心中便一直罩着一层不安,后来上报与万俟宸二人都觉得不妥,苏逻被灭自然不是小事,从始帝时期到现在苏逻都以自己神出鬼没的行径以小众存在于寒原之内,自有他的厉害之处,而从寒原到东海,中间虽然隔着无人敢踏足的一大片荒原,可到底能不能逾越并无从考证,苏逻巨变,现如今也只能和那东周人扯上关系,如此来看,这些东周人定然不简单,而他们的目的…… 夏侯非白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海军布防之法我已派人快马送到宋涯手中,只求海边不要生变便可。” 万俟宸闻言自是颔首,“苏逻那里仍旧不得放松,宋涯在东海边上守着,短时间内出不了问题,他们既然有这个手段灭了苏逻,想必此来的目的便不简单,且看且行,等那东周来使到了长安之后再行论断!” 万俟宸凤眸半狭,眼底有幽光一闪而逝,夏侯非白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道,“此事只怕是要知会前朝,人人不知有东周此国——” 万俟宸唇角微勾,“怎能只知会朝堂,东海并非无边,既然那边遣了使者,就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东周国慕我曦朝之名遣来使来结交,也让我族人知晓,天下之大,外族虎视眈眈,我等不可掉以轻心!” 夏侯非白闻言胸中也有几分激荡,万俟宸这边话音刚落钟能便放缓了脚步的走了进来,倾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摆驾椒房殿了。” 万俟宸抬了抬眉,“可是钟啸说了什么?” 钟能面色闪过两分无奈苦笑,“娘娘心思洞明,哪里需要钟啸说什么?” 万俟宸连着三日都在下午时分往星辰宫去陪夏侯云曦,只是昨日里收到宋涯的折子说了那使者之事便与今日叫了夏侯非白入宫来相商,一直到了下午还未说完,钟啸便过来瞧了瞧,他交代了几句着钟啸回去,这会子夏侯云曦便回了椒房殿,显然是知道这边不好不想让他来回跑的太远,万俟宸叹一声,“去传话,朕稍后便回椒房殿。” 钟能自去了,万俟宸便又看向夏侯非白,“稍后晋王便进宫来,中书、门下几位重臣也在议事堂候着,你与他带着大家商量个对策出来,在没有得到那使者消息之时先不要声张此事,只叫两府之人有个底儿便成。” 夏侯非白颔首,又看万俟宸挂念着夏侯云曦便笑着要退下,万俟宸见他神色揶揄,便也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前两日宇文都来问永宁县主可有许人,朕只说此事要问皇后,还未给个准信儿。” 万俟宸说完,也不管夏侯非白面色微变,转而从后殿出门往椒房殿去了。 椒房殿之内夏侯云曦正倚在榻上想什么想的出神,万俟宸回来她都未曾发觉,直到万俟宸坐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万俟宸摸了摸她的脸,“便是知道你忧心,这就回来告知与你,并非是什么大事,那东海对岸来了客,叫做东周的!” 夏侯云曦闻言微微一愣,不由得直起身来,“东海对岸?!” 听她如此惊讶,万俟宸唇角也无奈一勾,“我早先也是闻所未闻。” 万俟宸随即便将宋涯所报和与夏侯非白所议同夏侯云曦讲了,夏侯云曦听了沉思许久,初时的惊讶过去,眼里随带着好奇之色,却还是立时抓住了问题所在,“既然已经遣了使者,为何这一路上未有我朝官员上报?两国来使并非小事,来人对我曦朝定然有所了解,那一国百多年间并未踏足中原,对我们的了解从何而来?再有,他们既然不是中原人,为何和我们穿衣讲话都如出一辙?若是有心而为之,那就十分需要注意了。” 万俟宸早前是不愿她想这些的,并不和她接着分析,只拂着她的额发让她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夏侯云曦沉眸片刻,“现如今唯有宋涯能近距离和来人接触,也唯有他能探查对方底细,既然来者算得上位高权重,且派了来使与我曦朝有结交之意,皇上不妨下一道旨意,任命宋涯为钦差大臣,与东海之滨款待东周贵胄!若是真心结交,必然不能拒绝,若是心怀它意,他们也要掂量一番。” 对方既然说宋涯的身份不高,那么一道圣旨下去便足以让对方无话可说,万俟宸笑意渐浓的捏了捏她的脸,“好,照你所言!” 夏侯云曦见他眉宇之间并无暗色,心中也微松了口气,却还是叹息起来,“若这东周国真的来者不善可如何是好——” 万俟宸不置可否,“善或不善,都好!” ------题外话------ 嘿,嘿嘿,这个……大家不会觉得狗血吧……其实我是做了铺垫的……这应该是全文最后一个局,怎么破~怎么破的完美~我心有谱,完美落幕! 012浴擒故纵,东海有变 宸帝元年七月初一,在大曦朝堂上激起了不小浪潮的选妃之事终究以宸帝的一道圣旨告一段落,这圣旨之中将中书、门下诸位重臣狠狠斥责一番,言曰曦朝初立江山不稳,君臣应齐心协力为百姓谋福祉为社稷出良策,如此大肆举选秀之能事浪费人力物力,且助长那贪图享乐之风,与现如今根基不稳的曦朝来说实在是有违克谨勤政之道,又道中宫有主,且皇脉有续,已与祖宗规矩无碍,且立朝之初朝廷就已经有意从寒门贫户之中选取良才得以任用,朝中更是崇尚勤俭之风,国库余量不足,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帝王,更当以身作则仁政为民,前有皇后肃清内廷奢侈*之风实乃贤德淑良之举,现如今更是要杜绝此等劳民伤财之恶行,若再有上书此事者,便是置国之大者与不顾,陷帝王爱民之心与不义,实乃朝堂之大佞也,泱泱大曦,绝不容也! 圣旨之上言辞切切,一句“大佞”便将中书门下的新老臣子吓破了胆,此前宸帝对于此事只是一味的驳回,却并无此等言辞震慑朝堂,因此底下人才无忌了些,此刻圣旨一下,已无人敢疑宸帝之手段,随着此圣旨而下的还有加封曦朝帝都之外六大权阀氏族封爵的谕令,封爵一下,各地氏族皆是举家迁往长安,宸帝复又御赐府宅,给了这些氏族极大的荣耀,而各地氏族随即上表,具有忠于皇帝忠于曦朝的慷慨之行回报,随后,又有各地士子纷纷以瑰丽文辞赞宸帝之仁心圣举,盛世未出已有“千古仁君”之号尊传。 距离太和殿不远的政事堂乃是中书、门下议事之所在,钟能带着几个小黄门走到那议事堂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沸腾的热闹声,钟能抬了抬眉头,加快了脚步步上了台阶。 “皇后身怀有孕,皇脉一事不可马虎,皇上此番实在是……” “且不说皇后身怀有孕,就是寻常也不应该如此处置,皇后娘娘定然是知道外朝不平这才忧心规劝,却不想触了皇上逆鳞,都言皇上皇后情深意重,此番来看倒是不然。” “皇上和皇后一路相互扶持自是不比其他,可皇上现如今乃是一心为民,自然是不喜皇后如此作为,只可惜皇后也是为了皇上好,此番又不曾下表谕令,我等外臣如何能插手皇上家务之事!” 几个身穿墨青色官袍的中年朝官正在低声议论着,其中一个还要再说却被其他人同时以眼神制止,那人转过头来便看到钟能手执着拂尘走了进来,几人忧色一消立刻带了两分笑意的迎了上去,钟能眸光扫过众人,唇角也溢出恭敬的笑来,朝着众人拱手一拜,“给诸位大人请安了,皇上此时正在和几位枢府将军议事,只怕不得见诸位大人。” 这几日万俟宸取消了大朝,只是不定时召见群臣进外书房,连着两日都是枢密院为重,中书、门下颇受了万俟宸冷落,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慌了,此刻听到钟能如此说,众人面色都是一暗,眼底失望之色浓厚,钟能瞟了众人一眼,不由得一叹,“诸位大人也莫失望,还请体谅皇上一番,皇上连皇后和东海王、南乐王的面子都不给,未曾施压与诸位已经是很给诸位脸面了。” 钟能品阶不高,可是身为宸帝身边一等一的宦官,他当然有底气如此说,而众人都知道,东海王和南乐王此前有随意入宫觐见不必上朝的权力,可自从在朝上复议了选取秀女赏赐臣工的议题之后,二人各自被宸帝塞了一件大案子,一个负责整饬南境水道,另一个则是要重整东边海军,什么时候没有个章程什么时候不得入宫不得出府! 朝中群臣都暗自捏了把汗,要知道这两个议题之中没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几乎等于变相的软禁了,而皇后夏侯云曦就更惨了,据说此时已经从未央宫迁到了星辰宫,那星辰宫名字好听,却是地处帝宫以北,不论是位置还是内里构造都未达到皇后之阶,虽然没有下达任何谕令,可是此番迁宫实则是因为皇后向皇上力谏选秀一案,本来皇后身怀有孕是暂不管宫事的,可是前朝动静太大,将皇后惊着了,再加上前朝有人对皇后议论了几句,说白了,皇后就是受了前朝群臣的牵连—— 说到此处一个门下的侍郎便凑了过来问道,“现如今皇上可还是夜宿太极殿?” 这位侍郎是姬维举荐,此前颇受皇上重用,此刻却也是被晾到了一边,钟能朝那人拜了一拜,这才哀叹的回话儿,“可不是,那椒房殿现如今空无一人,皇上回去不过也是触景生情罢了,倒是可怜了皇后娘娘,那星辰宫连个冰窖儿都没有。” 虽则刚进七月,可是暑意却仍旧是日盛一日,寻常人家都要在屋子里置冰降暑,就更别说宫里了,听钟能这样说,外臣们无不忧心不已,钟能眼风一扫又道,“不过大家放心,皇后娘娘最是体念诸位,诸位现如今处境不佳,娘娘知道了心中也不甚安稳” 见大家面生愧色,微微一顿钟能又压低了声音道,“咱家在皇上跟前伺候,看的比大人们明白,不如就提醒大人们一句,要说皇上待皇后那是不比寻常,此番虽然因为诸位之言动手惩戒了皇后,可最难受的却是皇上自己,诸位想要脱困,还是想办法将皇后娘娘迎回未央宫来得好。” 这话一出大家脑门儿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若真是因外臣的几句议论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有些不知所措,偏生晋王和姬维都不在,他们一时之间也没个注意,钟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大人们糊涂啊,皇后早前在军中时就是皇上身边的贤内助,现如今入了未央宫更是几番为国为宫着想,大人们稍稍上个折子,联合御史台和翰林院的大人们为皇后立个书做个传,皇上知道大人们对皇后崇敬之心未变自然就要迎皇后回来才是!” 众人眼中有几分恍然,钟能便一叹道,“只是大人们以后行事切忌小心些,皇上在这天下间第一自然是为民为国,第二便是体念皇后,大人们为国事尽可上书,例如这立妃选秀皇上便一直容着大人们,可是对于皇后大人们可得敬重了又敬重,不说皇后此前以凰王之尊辅佐皇上征战天下在皇上心中地位已无人能出其右,便是现如今皇后入主中宫为皇上孕育皇脉便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岂能是诸位能非议的,皇上此番算是大义灭亲顾念着诸位之言,可是下一次会如何咱家就不知道了,大人们可得想清楚了。” 钟能此言算是为诸位臣工们找了个台阶下,那立妃选秀乃是国事,妄议皇后便是皇上的心尖尖上的私事了,他们前者无罪,后者却是逾越了,是以皇上对他们心中不满,这才晾着他们,钟能说完便唉声叹气的走了,又是说皇上醉心于国事茶饭不思自我折磨,又是说皇后身怀有孕却还要无辜的受那冷宫之苦,只把满屋子的大男人说的心有愧意面膛发红! 与此同时,帝宫以北的星辰宫内夏侯云曦正着了一件杏黄薄衫由万俟烟和苏璃陪着漫步在一片绿萝荫棚之下,六月里的绿萝翠绿欲滴,高高悬在众人头顶,荫棚四周是长势极好的兰草大片,兰香随风缭绕,让众人都觉得心旷神怡,夏侯云曦挺着肚子走了一圈下来面色已经微微发红,额上更是出了一层薄汗,苏璃掏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又扶着她在一旁的锦榻软椅上坐下,远处站着的十五便过来给夏侯云曦请脉。 苏璃和万俟烟大睁着眸子看着十五,十五在她腕上探了探,面色如常的起身笑笑,“娘娘放心,胎儿十分安好,只等月份足够之后自会顺产,娘娘这些日子需得适量进补为来日生产做准备,每日里的走动也少不得,稍后我自会送新的方子过来。” 夏侯云曦闻言点点头,随即十五便领着医童自行去了,苏璃好奇的大睁着眸子蹲在夏侯云曦身边,下手想摸却又不敢摸,最终还是夏侯云曦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苏璃小心翼翼的移动着,忽然觉得夏侯云曦的肚皮一跳,有一股子劲道落在了她的掌心上,苏璃吓得立即缩回了手,却见夏侯云曦眉心微蹙,待缓了缓才朝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子倒是动的勤快了,这手脚的劲头不小呢,也不知是个公主还是个皇子。” 苏璃这才松口气,又将手落在夏侯云曦肚子上,“手脚这样利索,定然是个皇子,咦,怎么不动了?” 万俟烟捧了一碗黑黑汤药走过来,闻言笑起来,“哪能时时动?那样可苦了皇后嫂嫂,这一下子下去可疼呢。” 苏璃闻言立即疼惜的看着夏侯云曦,也有些心有余悸的道,“我知道我知道,生孩子可疼着呢,有时候想着,那么疼为何还要生?” 万俟烟闻言又笑了,将药递给夏侯云曦一边给她打扇一边对着苏璃道,“女孩子总要如此的,你若不生养将来谁来侍奉你,没有子嗣香火何以继承?” 苏璃似懂非懂的看着夏侯云曦的肚子,夏侯云曦面不改色的喝完了药笑着看万俟烟,“阿烟倒是明白,可是恨嫁心切了?” 这么一说万俟烟的面色立刻变得不正常起来,夏侯云曦心知她对这婚事不是那般热络,可又想着依万俟烟的性子只怕不管赐婚的是谁都是这般模样,而宋柯她是了解的,自然是一个好的选择,万俟烟的异常在夏侯云曦眼里是一种特别的羞涩,她自知此事无从更改,便也不会想那许多,只转了话题让万俟烟松快些。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钟啸便在外通报说皇上来了,这星辰宫地方偏了点,可是期间景致十分的好,亭台写意楼阁精致,满院子的绿萝佳木伴着兰香奇卉让夏侯云曦看在眼里赏心悦目的紧,再加上环绕在周遭的一处溪流,流水叮咚又比照影水榭多了两分悠然惬意,自是一处消暑的好地方,据说万俟宸小时候每到了夏日便要在此长居两月。 一听说万俟宸过来苏璃和万俟烟都起身站在了一边,果然不多时便看到一身墨色身影从那月洞门一闪出现在了诸人的眼前,冕服除下,万俟宸身上穿着一件金线暗绣莽纹的玄色大袍,在那绿葱葱的兰草小径上行走之间衣袂飘扬,午后的金色阳光落满了他周身,微醺的面容俊朗非凡,他一踏入庭中便凤眸微狭的锁住夏侯云曦的身影,夏侯云曦四目相对的看过去,瞬时连院子里的兰香都要浓了几分! 瞧着苏璃和万俟烟也在,万俟宸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免了二人的礼,随即便走过去倾身触了触夏侯云曦的额,“怎地生了这么多汗?” 万俟宸待夏侯云曦的好苏璃和万俟烟早就见怪不怪,听万俟宸如此一说苏璃赶忙将帕子递了过去,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了苏璃一眼,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为夏侯云曦拭汗,口中若无其事的道,“东海王在府中可安好?” 苏璃闻言顿时瑟缩的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待收到夏侯云曦安抚的目光才嗫喏的道,“先生一直在书房之内未曾出来,想来一切都是安好的。” 万俟宸闻言不置可否,凝香上了茶来,万俟宸端在手中抿了一口又看向苏璃,“回去同东海王说,明日午时之后不管有没有拟好折子都进宫来一趟。” 苏璃颔首应声,夏侯云曦却有两分紧张,“可是东边不好?” 万俟宸无奈的睨了她一眼,“难不成你希望我一直让东海王足不出户不成?” 夏侯云曦笑一笑这才放下心来,这边苏璃和万俟烟自知留下也无益,便朝着二人告退,见二人出了门夏侯云曦这才看向万俟宸,“今日里无事?” 万俟宸牵了她的手坐在她身侧,“便是有事我来看你难道还需要外面人作准?” 夏侯云曦撇了撇嘴,她自知万俟宸现在正晾着外头的人呢,可是她却是不好再说什么,这一次他用着迁宫之事做文章,为的便是让那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夏侯云曦所幸说起万俟烟来,“宋柯现如今身居枢密院上将军,短时间内也不会出去,他和阿烟的婚事如何定夺?” 提起此事万俟宸倒是抬了抬眼角,略微沉吟才道,“此事我倒是和父皇提过,父皇的意思是等阿玉回来之后,依照长幼之序行大婚之礼。” 夏侯云曦颔首,既然歇了一会子便又站起身来缓缓走动起来,万俟宸扶着她的手臂陪着,又听得夏侯云曦问起,“洛然既然接了那整修河道一事,那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如何安置的?” “原本跟着他的大都入了朝,现如今既然是整修河道自然是将工部侍郎派给他,再有秦允此前是去过南境的,这几日他也会过去南乐王府盯着。”微微一顿,万俟宸忽然转眸盯着她看,“你可知此次我让他们如何治理南境水道?” 夏侯云曦与此事倒是不知,两年前的夏天南境爆出水患,经过一番治理之后今年不曾有灾情上报,可是隐患却是还在,要想彻底的治理……夏侯云曦眸光一亮猛的抬起头来,连脚步都停了住,“可是要修筑运河?” 绿萝葱茏,阳光从缝隙之中落下,凝出青色的光晕罩在她和他周身,夏侯云曦微仰了脖颈看着他,眼底被那光晕一照立即泛出星星点点的墨绿星芒,万俟宸背着光双眸狭着,眼尾微微上挑,深不可测的眼底绽出两分妖冶幽光来,“凡是你说的,我自会让它实现的!” 夏侯云曦当日不过就是那般一言,现如今知道自己设想得以实现心中自然是开心的,而那运河一旦修筑成功,定然又是功在万代好事一桩,她深吸了口气却又有些担心,“可修筑那运河并非一日之功,更要花费许多的人力财力。” 万俟宸笑笑,抬手去捻她未带饰品的细白耳珠,“你我省着些,将那些花钱的活儿都去了不就好了?” 夏侯云曦闻言不禁想到了他的那道圣旨,她心头微动,看着万俟宸的眸光不由得有几分动容,万俟宸适时收了手,又扶着她顺着那阴凉小径走起来,“你问洛然手底下的人可是想问那叫倾颜的?” 夏侯云曦心中又是一动,转头看他他眼底果然有凛然笑意,“我知当年是你救了她,也知道你更改后宫之制的原因有很多,想要为天下女子谋一条新路亦是你的打算,既然如此,我便让那倾颜入史馆可好?” 夏侯云曦眸光微亮,“可是现如今朝上并无女子入仕之先例,如此岂非又要让外头非议不断?” 万俟宸捏了她的手腕一把,“又到你表忠心的时候了,既要推行新政又如何能怕那些个非议,倾颜入了史馆第一件事便是为你修书立传,到时候外面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的!” 夏侯云曦愣住,募得想到了他对待中书门下的态度,待相通了这些关节不由得恍然笑出声来,中书、门下现在想必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而万俟宸正是要利用这个机会,不仅要给她恢复名声更是要将倾颜塞到史馆去,中书门下此刻人心惶惶,哪里敢有异议? “靖王这几日已经将明年新科科举的章程定了出来,明年的这个时候,第一批的进士学子便可入朝为官了,你过些日子身子方便了不妨同晋王妃多走动走动,老太傅在朝中文人一脉颇有声望,到时候有他说话,你便可轻松行事,再加上晋王妃从旁协助,第一步不如从开办女学开始——” 夏侯云曦心头一惊,那脚步是再次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他侧脸落在那金色光晕里,一双眸子盛满了愉悦的笑意,好像她现在的表情多么可笑似地,夏侯云曦只觉得他那笑颜让他心神一荡,直定了定神才不确定的问,“皇上要待如何?” 万俟宸见她眼底分明有所决断却还是如此一问,不由得低下头去,抵着她的额半眯了眸,“没有女学,富家女子尚可请先生授课,可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怕是连一年束脩都教之不起,没有地方学东西,又如何走皇后心中所想之路?” 夏侯云曦眸光大睁着,紧紧的盯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眸子,直到真的确定了他不是在玩笑夏侯云曦才募得地扬了唇,被她扶着的手更是激动的反握住了他,可那激动之色不过是一瞬便又沉了下去,“女子当政乃是朝上大忌,外臣是断断不会允许此行的!” 万俟宸愉悦的眸光瞬时暗了一分,他叹一声,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拂至她耳后去,似真非真的道,“这就要看皇后能否为天下女子做个表率了——” 中书门下到底不敢马虎,不过第二日便和御史台与翰林院将上表请为帝后立传修书的折子一并呈了上去,立后修书非有大功业大盛名不可,而无论如何宸帝肯定是要摆在第一位的,不过因为此次主要是为了将皇后迎回未央宫,因此在折子之中底下诸人在细数宸帝功绩的同时亦是将皇后缕缕功劳一件不漏的写了进去。 其言曰皇后对宸帝深情厚谊忠心耿耿,不仅有辅佐宸帝南征北战堪比亲王之功,还有与百姓为善母仪天下之德,彼时皇后为了皇上自请废位,以女子之身带着千军万马上战场,曾多次救楚军与水火,为了楚地之胜更是以身犯险攻城略地,其胆识谋略不差男儿,运筹帷幄更是与宸帝不相上下,凰王之风早让天下人倾心,除此之外皇后还亲入民间与百姓一起为楚军做冬衣,现如今那襄州城中还有百姓为皇后所立的塑像,在外爱护军民,在内谨持皇后之责侍奉皇上肃整后宫,皇后贤良淑德实乃天下女子之典范,理应与宸帝一起存于史册流芳百世! 此折子一上,宸帝并未立即给出回复,只喜怒难辨的道修书立传并非不可,只是现如今史馆之中并无合适之人选,此言一下朝上诸人俱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道皇上是否余怒未消才有不准,恰在此时,南乐王旗下长史谏言,称民间已有人为皇后立传! 宸帝闻言自是惊讶非常,当即要看那人为皇后所立之传,一看之下自是为传记之内的记事详尽言辞瑰丽而动容,又此传部分内容分发与底下臣工观看,众人一看俱是大喜,心道皇上如此便再无推脱之词,随即群臣便上书宸帝,曰不妨召此人入史馆任职,主持那为帝后修书立传之事,宸帝闻言有几分动心,底下臣工见此事有望愈加大力谏言,宸帝最终被臣工们说动,下诏要见那立传之人。 中书、门下俱是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见到了为皇后立传之真人,一时间诸位臣工俱是连要死的心都有了,只因那位皇后私下立传之人竟然是个女子! 这这这可怎么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该是哪个学富五车的士子才是,却不想竟然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一时之间众人满是希望的心头好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顿时没了声儿,可是宸帝却没什么大的反应,看到来人是女子宸帝有几分意外,却又有几分激赏,竟然当着群臣问了些许问题,那女子俱是对答如流,不难看出其人兰心慧智学识渊博,宸帝对此女有几分欣赏,却也顾虑此女身份有所疑虑,一时之间那面色更是难看了,有贤才在眼前却不得,外臣们俱是明白宸帝心中所想,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过是个小小史馆编修,且是散职,以女子当之也无不可,朝中人回过味儿来,顿时满堂复议! 史馆之职不同于寻常,通常分为几大类,内侍省的起居舍人是一类,算是常职,再有的便是修撰前朝史书的,另外便是如同此次为帝后修书立传这般,后两种皆是散职,什么时候这书修完了这职位便也要收回了,思及此群臣便没有异议的让这女子入了史馆,只求解当下燃眉之急。 宸帝听群臣如此说自然是准了,便赐了那名叫倾颜的女子史馆修撰之位,从六品之职,专负责帝后本纪之事,这官位虽然不高,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自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天之举,然举朝上下复议,看起来倒是宸帝有些不情不愿了。 倾颜来见夏侯云曦的时候眼圈微红,一双眸子却是水洗一般的发亮,夏侯云曦看着眼前亭亭玉立身着朝中女制官服的女子心中一时之间也有几分感慨,倾颜三千墨发尽数绾起,那官制之服虽然遮住了她身上的妩媚清艳,可那通身灵透贵气却是遮也遮不住,此前女子即便是贵胄之身见到官儿却也要弯身行礼的,可是现在,却是轮到旁人向她行礼了。 “虽是散职,可是帝后本纪并非那样快就能修完的,你且安心。” 夏侯云曦心知倾颜报复,因此才出言安慰,哪知倾颜眸中含泪的笑开,“娘娘说的有理,倾颜定然倾尽一生为皇上和皇后写传!” 夏侯云曦执起倾颜的手,她倒不求那身后之名,只是此次是他的权宜之法,而让倾颜进史馆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更何况将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这一次洛王倒是舍得放你出来,洛王若是督管起南境水道,只怕一年当中在长安的时间变少了。” 倾颜小心翼翼的扶着夏侯云曦的手臂,闻言眉头微挑,“洛王为皇上皇后分忧自是应该的,更何况依他的性子常年在长安倒是呆不住的。” 夏侯云曦转眸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清楚的很。” 倾颜面色微变,抿了抿唇再不说什么,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两分兴味,眼角却猛然之间看到钟啸的身影在月洞门之外一闪,她眉头微抬,“钟啸!” 钟啸的脚步顿时一僵,看他那样子倒是看到夏侯云曦在中庭散步想要避开一般,夏侯云曦的目光落在钟啸的背脊上,直逼得他带着硬生生笑意的走了进来,夏侯云曦看着他的眸色渐渐深沉,待他走近挑眉一问,“皇上为何没来?” 钟啸赔笑一声,“皇上在外书房和东海王议事,只怕还得等一会子,皇上怕娘娘等的着急了这才叫小的先回来。” “议事……”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想了一会儿只想到一个可能,却还是问了一句,“议什么事?” 钟啸唇角微抽,敛下眸子,“老奴也不是很清——” 夏侯云曦一颗心半沉,今日里东海王进宫,所议之事只能是事关东海,若是钟啸答一句也无碍,偏生他说他不知道,“本宫大可自己去问。” 钟啸无奈的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是东海边上不太好。” 夏侯云曦瞬时眉心紧蹙,不由得抿了唇,“回椒房殿!” 钟啸暗叫一声糟糕,却只能立时着人准备凤舆,夏侯云曦看了一眼这兰枝绿萝馥郁天成的宫阁,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由倾颜陪着回了椒房殿。 ------题外话------ 宸宸是不可能现在放手的,最多是早早的让位带着云曦出宫去游山玩水。 014东周来使,来信疑云 曦朝历宸帝元年,东海彼岸之国东周派船队渡海西来,至齐州府海岸遂停,随行的东周公主令仪船泊与东海之滨,另遣使入曦朝帝都长安城拜见宸帝,行与曦朝交好之意,宸帝命齐州府节度使宋涯为钦差,与东海款待东周公主,七月初四,东周使臣入长安。 万俟宸没有想到这东周使臣来的如此之快,这些使臣到了长安城外三十里才命人递交国书入礼部,礼部闻讯当即上报外书房,万俟宸随即召来二省诸臣,命翰林院拟召将此事昭告天下,遂命靖王统领礼部负责此次接待使臣之事。 檄文一经发出,长安城之内的百姓最先知道这东周国来历,不由得大加称奇,随即又有不少人目睹了那一行使者入城之时的胜景,来使仪仗从简至极,第一让这些百姓觉得新奇的自然是这些人的长相,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之上,使者们皆是金发碧眼肤色奇白的高大男子,眼窝极深,鼻梁英挺,轮廓深邃且大都是窄肩长腿,身上俱着紫色直缀长袍,一入城这些东周人的目光便在城中百姓身上扫过,眼底不加掩饰的露出些许好奇之色来,随即又看向城中雕梁画栋的楼舍和各式各样的街景,一边还各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当头的马队之后跟着四*马车若干,传说那马车之中是东周从东海彼岸为曦朝皇帝带过来的宝物,严严实实的帘子将那马车围着,外头的人皆是看不清内里情状,一时之间自然也不知道那车里的宝物到底为何,车队之后又是一行骑士,然而此刻的这些骑士却不再是金发碧眼模样,反倒浑身上下罩了黑色披风,只露出隐隐绰绰一张脸来,只是看那身形和露出来的些许面容,俱是中原人无异! 礼部与城门之处设下礼台迎来使入皇城之外的来仪馆,这来仪馆乃是先楚之物,专是为了接待外国使臣而设,晋王万俟殊依皇命在馆中相侯,向诸位来使传达了宸帝旨意,定下与第二日早朝十分入宫觐见宸帝,又命礼部诸人尽力相陪,遂入宫复命。 太极殿之内夏侯非白与洛然、宋柯、秦允诸人即在此列,似是刚刚议事完毕,万俟殊落座之后面容常色的道,“一行四十七人,有二十人生的金发碧眼模样,不似中原任何一部族,其余的二十七人都是中原人模样,都只是负责护送东周宝物,他们一路上乃是走的越州府与齐州府交界之处,也不知路上州府何处,未曾投递国书,我们便也没有收到消息,明日一早他们入朝觐见,到底来意为何届时便知,此刻礼部刘崇正在作陪,晚些时候且让他再来禀报一次。” 万俟宸闻言面上并无异色,其他诸人也未知可否,万俟宸随手将手中一本礼部的折子展开在众人眼中,“礼部尚书问今年款待使臣如何行宴,按照惯例来此事应该皇后操持,只是现如今皇后产期将近不得操劳,便按照礼部所请在清凉台设宴君臣相聚便可,自立后大典之后宫中少有宴饮,此番便当做是犒赏诸位。” 在座诸人都是自己人,闻言立即颔首,现如今曦朝各个路府暂定,兵路与粮道之事也有了眉目,新朝新政更算得上有了起色,西北此前虽然有隐乱加旱灾,现如今却也是初定,万俟玉此行也该是到了燕梁之地,只等他的好消息传来曦朝便算是立稳当了。 又随意议了几句万俟宸便挥手叫诸人退了,宋柯出了门便往枢密院的方向走,秦允自是随他一道,洛然本是要出宫去,走着走着去是转了道儿,夏侯非白和万俟殊对视一眼,洛然那样子竟然顺着宫廊向着馆阁方向去了。 内廷以东的一片殿阁连绵起伏,乃是史馆、龙图阁等朝廷掌管经史图集的所在,洛萧今日里身着一件深紫色的雕花五爪莽纹长袍,繁复秀丽的花式衬得他眉眼之间愈发艳绝,他似乎心有不耐,因而眉心紧皱着,脚下步伐却又不算快,似乎带着迟疑和犹豫,就这么一路向着史馆的方向而去,一路所见之宫人与小吏俱是朝他行礼,他全都只是挥挥手,愈到最后眉间不耐烦之色愈发浓烈。 史馆的小吏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看到他身上衣袍前襟上绣的那五爪莽纹便也知道了他身份贵胄,当即迎上来行礼一问,“不知大人驾到,敢问大人有何事?” 这史馆楼阁显见的是因为新朝而刚刚翻新过的,宽阔的庭院之内古木参天满是绿茵葱茏,周遭寂静无比,好似院内根本无人一般,然而小吏的话刚落四周厢房便有几扇窗户打了开来,汗牛充栋的书屋之内数十来人正拿疑惑的目光瞅着他,这些人俱是一袭蓝带白衫的史馆官袍,且俱是眉目之间文气颇重的年轻人。 那小吏见洛然盯着屋内的众人看,一时之间又捏不准这位大人的意思,便只好笑着解释起来,“这些都是靖王从各地举荐选拔而来的士子文人,都颇具才名,专门是为了给帝后修书之事预备下的,过些日子经由陆修撰遴选之后便可开始著书了。” “帝后修书?陆修撰?” 洛然的面色愈发的难看,如此一问那小吏还当他连此事都不知,便又正了面色为他解答起来,“不错,新朝初立,群臣上表要为皇上和皇后娘娘著书,陆修撰得了皇上钦命统领此事,陆修撰身为女子入朝为官乃是古来头一遭,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想一睹陆修撰之颜,大人竟是不知道陆修撰之名?” 洛然闻言冷笑一声,面上艳色被那寒冰之意罩住,愈发的透出两分让人胆寒的妖冶来,他稳稳的勾起唇角,“本王还当真不知。” “本王”二字一出那小吏生生的一抖,就是四周好奇观望的都不由低下了头去,虽则如此却更是好奇的拿眼偷偷的往这边瞄,洛萧眸光如剑的四周扫了一圈,四周的目光顿时少了大半,站在洛然身后的侍卫看那小吏可怜,不由得低声提醒,“我家主子封号南乐。” 南乐王! 小吏一惊,面上生出两分薄汗来,要说现如今朝中新贵颇多,这其中又以几位异姓王为重,而这位南乐王直领封爵不领朝事,前几日刚得了那治理南境河道的事,不是说让禁足在府中了?怎的这会子到这里来了,小吏心知眼前这位自己惹不起,当即面上笑意更是客气,“不知王爷过来有什么吩咐?” 洛然笑眯眯的踱起步子来,“早就听说史馆之内文气颇重,今日里本王只是来随便转转,不如你找个人给本王带路。” 那小吏擦了一把额上冷汗,“既然如此,那就由下——” “就请那陆修撰来。” 小吏闻言眉头一跳,还当是自己一番言说要给倾颜惹了麻烦,当即便赔笑的道,“大人有所不知,陆修撰今日奉命在厚德楼清点前朝史书,这一回子只怕是忙的脚不沾地,还请王爷恕罪,小人带您到处走走可好?” 洛然丝毫不难为这小吏,复又道,“那就带本王去厚德楼瞧瞧。” 小吏愕然,洛然眉心一紧,艳色换做戾气,直让那小吏背脊发凉。 “是,王爷这边走。” 小吏在前带路,洛然又扫了一眼这四周厢房内各式各样的男人的脸,那唇角的冷意愈发压不住的散出来,顺着宫廊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座三层小楼立在眼前,那小吏瞄了洛然一眼,“王爷,这里便是了。” 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落在二楼的门额上,洛然自然是知道,他站在楼上盯着那半掩的楼门看了片刻,并不做声。 那小吏见他不说话不由有两分不安,便又问了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退下。” 洛然话音落定便抬步朝那半掩的门走过去,那小吏见此一惊不由得就要跟上去,可刚动了动脚一道寒气便落在了他肩上,他颤颤巍巍的转过头来,只看到先前那侍卫正举着剑眸光发寒的迫着他。 “我家主子不过是去看看书,你莫要紧张。” 那侍卫面不改色的说完便以剑鞘勾出那小吏的衣襟朝远处走了些,那小吏唇角抽动着,有些疑惑又愧疚的看了那三层小楼一眼。 楼内的光线算不得亮堂,洛然顺着那楼梯一直往上,一层二层都无人,他气闷的低咒一声,转而上了三楼,三楼的光线微黯,入目便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封好了的书册,他一步步的踱过去,来来回回,可每一条书架与书架之间的回廊都无人,洛萧眉间微皱,心道那小吏怎敢骗他! 洛然深吸一口气,正面色难看的欲要下楼,却骤然看到一只被青色官袍薄衫裹着的手臂正斜斜的从书架另一边伸出来横在回廊的尽头,他顿时眸光半眯,放轻脚步走过去,入目便是一堆乱糟糟的书,而某人此刻正穿着那其丑无比不男不女的袍子坐在地上背靠书架手捏着本泛黄书册就那么的——睡着了! 洛然心头本有满腔怒火,可此刻对着那张静静偏着的脸却是怎么都发不出来了,他的眸光拢在她脸上,离了南乐王府,她面上颜色倒是好了许多,不过两日,连在这鬼地方睡着的模样都是安稳又松快的,洛然倾身,距离她极近的盯着她看,从眼角眉梢掠过,又从鼻翼而下,一点点的落在她的唇上,洛然本想就此停住,目光却是收之不住的落在了她的襟口处—— 她靠着书架早就将背后薄衫扭得变了形,此刻那贴合的襟口被拉了开来,借着幽幽光线,锁骨处雪白一片也就罢了,他甚至能看得见那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握紧了拳头,目光挪不开,心中却又火烧起来,她竟就是如此来当值的!幸而是他,若是……若是旁人瞧见了她还要不要名声,没个清正的名声,她还写什么史书呢! 洛然浑不知自己呼吸已经略重,而倾颜本就睡得难受,被他盯了这么久更是觉得不自在的紧,就这么的,她募得睁开了眼! 睁眼便对上一双眼尾上挑绝艳分明的眸。 小楼里光线幽暗,洒在洛然的身上有如梦似幻之感,倾颜怔怔的看着眼前这眸子,心头不知被什么一划,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却第一时间万分紧张起来! “你就是这么来当值的?” 阴测测的一句话落在耳边,倾颜眸子瞬时大睁,檀口微张还未发出声儿来下巴便被洛然倾身一把扼了住,洛然轻声一笑,抬手就一把攥住了她敞着的襟口,“真是好的很,你就是这副样子和外头那些男人共事?外头那些人,只怕比本王更喜欢陆修撰如此模样!” 陆是倾颜的姓,此次入朝为官她便将本家姓报了上去,此刻她眼睫微垂,瞬时也看清了自己衣衫不整,脸色腾地红透,却是受不了他贴她如此之近还如此制着她,可她不过刚刚一动,他一条腿抵入她两腿之间,那么一弯便压住了她,揪着她衣襟的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她竟就这么被她压帖着再也动不得! “我如何当值自有馆正管自有皇上管,王爷实在是多虑了!” 倾颜挣扎着说话,下巴好似要碎掉,疼得她眼冒金星却仍是不管不顾,洛然眼底颜色愈发深沉,落在她腰间的手往下一滑大力的一捏,倾颜禁不住的一阵抖挣扎却更是剧烈。 “姓洛的,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有没有王法!” 旁边堆着的的书册被洛然或压或折,每每她一动便发出窸窣之声,倾颜口中骂着,眸子里水火相间,两只手只能徒劳的在洛然肩背上打磨,洛然缓缓放开她的下巴,眼底的恼怒募得变作了丝丝好笑,带着剥茧的指尖从她侧脸滑过去,一直滑到耳后,那灼烫的粗粝带着倾颜面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禁不住的愈发往后靠去,洛然见她这般模样将抵在她腿间的膝盖往里磨了磨,见她陡然间双颊似血双眸怒瞪连唇都咬了起来不由笑意更大! 洛然低下头去,咬着她的耳珠轻声一问,“若是我在此处要了你,你猜我以后管不管得你?” 外书房内的人早就退走的干干净净,万俟宸却不着急回椒房殿,他背靠在椅背之上假寐,不多时门外便有轻快脚步声传来,随即响起了吱呀的开门声,能在这外书房不经通穿径自而入的除开夏侯云曦之外只有慕枫慕言二人。 进来的正是慕言,他随手关上殿门,转身便对上万俟宸漆黑的墨瞳。 慕言疾步走过来,语声沉暗,“主子,有眉目了。” 万俟宸薄唇似刀,直起身子看着慕言,只等他继续说,慕言压低了声音,眸色微亮,“我亲自跟着她出的城,两日之前在锦州和这群人碰的头……” 慕言的话一点点的落进万俟宸的耳中,他眼底幽芒一闪,复又缓缓地靠近了椅背之中,手指下意识的轻敲着御案,满是寂静之中只听到那“蹬蹬瞪”的脆响砸在人的心头,某一刻,他忽而冷冷的牵了牵唇角,复又将深谙的目光落在慕言身上,“盯紧来仪馆和悦和殿,等宋涯的消息。” 慕言颔首,复又道,“主子,此前未清理干净的找到了。” 万俟宸扬眉,“在何处?” 慕言垂眸,声音哑了两分,“在太医院。” 万俟宸双拳一紧立时坐直了身子,复又想到夏侯云曦的身子一直是十五的小药房在照顾才松了口气,便是这么一来一去的他背脊之上竟出了一层薄薄冷汗,慕言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失态模样,只静静的等他下命令。 万俟宸眸光一凝,“原来如此,那就盯紧着些——” 慕言复又低下头去,“小的明白。” 万俟宸沉吟一瞬,这才起身朝殿外而去,可不过才刚刚出殿便看到钟啸满头大汗的朝这边来,万俟宸心中被什么狠狠的一撞,适才那种背脊发冷的感觉又来了,顾不得那么许多,万俟宸朝着钟啸大步迎上去,刀唇紧抿,眉峰似剑,眼底焦灼让边上的慕言也心惊胆战起来,别是皇后…… “皇上!” 钟啸语声发颤,万俟宸的眸光陡然再冷一分,行走之间几乎用上了内息,周遭劲风四起,他撩黑的衣摆翩飞,周遭气势凌人,待走的近了一把将欲跪地行礼的钟啸拉起来,“可是皇后不好?” 钟啸被万俟宸森冷的声音吓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皇后娘娘让老奴来请您回椒房殿,皇后刚才收到一封肖统领送来的信,之后便急着要见您,老奴不知何事,可是皇后娘娘有几分着急,您快去吧——” 万俟宸闻言微松口气,可心中却又立即被那疑云满满盖了住,她收到了什么信如此着急的要见他—— 013海外来客,善或不善 中原在四百多年之后因宸帝之手得以大一统,北接蛮族玖丹,南至异人月氏,西至苍墨,东至辽阔东海,其地域面积比四百年前的周始帝时期更为扩大了不少,现如今南境月氏完全成了曦朝领土,西边又得了大宛与西夏,北边因大燕之故纳了玖丹等蛮族,唯有东边,与四百多年前一般,一成未变。 东海之大无人得知,在东齐皇权统治之下的四百多年之中,东海的禁海令从未有一天断过,只因为当初东齐开国君王夏侯胥为情所困出海未归,造成了其后东齐多年的皇权混战,彼时大周朝正值盛世,唯有东边不甚安稳,传什么的都有,又说那东海之上有海神作怪,又说夏侯胥已寻到县道蓬莱得道升天,还有说东海之上不知有什么怪物作祟让东齐国内乱事频出,连带着大周朝只怕岌岌可危矣,始帝闻言自是大怒,以帝王之权指定了东齐新的诸侯王,并且以夏侯胥的前车之鉴下达禁海之令,但凡有私自出海的,不论因何缘故,全部实行连坐诛族之刑! 此等禁海令惩罚太过重,而且百姓们也实在畏惧那海上或许真有什么凶猛怪兽,由此便只在国家规定的界限之内捕鱼出海,几百年来繁衍生息,过着富足稳定的生活,加上随后东齐郡主时代隐世心态,东齐便成为诸国之中最为安宁沉默的国度。 自四个月之前曦朝新立,东齐已经被划入新朝之内,东王王都更名为齐州,全国被划分为十三个大州,又在齐州设府,寻常军政都交由齐州府统领,有事禀报再由齐州府呈入朝堂,整个齐州府的官制相比此前都有了变化,唯一未变的便是东海海军,东海依照前例有二十万海军护海,然而东海在这几百年来未曾遭遇过海战,海军不过是常设军队罢了,其主要作用还是执行那禁海令。 也是从四个月之前,这些海军交由了曦朝枢密院管辖,万俟宸特地将宋涯、简旭宁遣了过去,在基本保留原来官员的基础之上做了一些调整,按理说大周朝的禁海令自然是随着曦朝的建立而废黜,然而百姓私自出海并不安全,况且因为东海百多年的闭关锁国之势寻常百姓家中也未有那般好的海船,由此这制度便算是被堂而皇之的保留了下来。 万俟宸早在当初心怀天下之时便对各国都做了些探查与分析,这东齐在他眼中最为吸引人的一块自然是那东海,东海之大无人可知,便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奈何东海历代君王都秉持始帝之命,任由那东海白白晾了四百多年,此次宋涯二人一去便在原本的自由海域面积之上实行了扩大,且利用东海海军之中训练优良的几支海军进行了几次不近不远的出海训练,万俟宸之志宋涯最是明白,可这一出海不要紧,原本应该风平浪静的海上竟有些蛛丝马迹让人觉得心惊。 从三个月前开始,东海陆续有东海有异的密折送上,此事原本只有万俟宸一个人知晓,只在此前商议裁军一事之时才知会了夏侯非白,因着曦朝军政未定,不可有那样多的变故来惑乱人心,万俟宸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本来在他的计划之中此事还要搁置的更久才是,却不想到底是事与愿违了。 夏侯非白一封封的看完宋涯近期来上的折子,眉心已经紧紧的拢在了一起,他唇线微抿,眸光忽而变得悠远起来,“当初始帝有命,这禁海令一经落下无人敢犯,且彼时东海海军拓出来的自由海域足够整个东齐利用,由此这出海远行一事便无人放在心上。” 微微一顿,夏侯非白的眸光之内闪过两道幽芒,“可是,也并非是每一任君王都如此想。” 万俟宸登时眸光微亮,夏侯非白不由得有两分叹然,“曾经东齐王室不止派过一支军队出海,可是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了,东海之大无人清楚,且水中不必陆地,风险隐患犹未可知,有的走不了多久便遭遇风浪葬身海底,有的因为行船日久缺水缺粮不得以返回,有的则是一出去便杳无信息不知生死,也曾有海船发现过些异状,可是到底因为无法考证无疾而终,我还想着此番宋涯的发现也难以有什么定论,那时候禁海令一直以来是皇室在监督执行,若是被百姓知道皇室也整天惦念着出海,皇权天威自然不复,只怕周天子亦是要问责的,所以后来即便是皇室都不再热衷于此事,皇室之内更是有不得出海之暗令。” 夏侯非白说着,眸光不由得又落在了宋涯送上的折子上,“四百多年风平浪静,本以为东海无尽,碧天无垠,而我族百姓可安于一隅尽享安然,却如何也想不到天下之大不是我等可以想见,到底是眼界短了些……” 夏侯非白的语气感叹非常,中原之大当初也无人可知,直至始帝铁血手腕四面征战才有了今日之中原,一副九州堪舆图画尽了江山万里,那墨色线条圈点的是列土,是皇权,是每一个铁血男儿的野心和抱负,可是即便是九州堪舆图也有画不到的地方,天下天下,天下到底有多大? 任何一个天生帝王的强者都希望以己之手开疆拓土,万俟宸手握中原,随即将目光落向了东海,可是在他还未有所动作的时候,那四百多年间风平浪静的东海之上竟然出现了不属于中原的人迹,且那人迹诡谲,与茫茫海上来去自如,本是带着冒险之意的希翼忽而被这股力量搅得不安,能征服那东海的力量,到底来自何方,有何目的? 夏侯非白或许对于此事所报希望不大,可是他们却都在猜测,或许在东海某一处确有中原所不知的领土,而今这猜测变成了现实,在那片未知的土地之上,或许也有如中原这般的诸国纷争,也有如同中原这般的列强割据,也有如他一般的,对权力和领土有天生野心的人! 万俟宸和夏侯非白俱是有片刻的默然,而事情要从三个月之前说起,彼时宋涯组织的出海队伍数次出海历练,所行并不远,却仍是在海港东北方向的海域之中发现了废弃旧船,这些船只与东齐船型差不多,却是更为坚实更能抗风浪,容量也极大,东海海军们看到那样几艘大船之时早就惊呆了,随即登船查看之后更是不能置信,此等海船设备之精良性能之绝佳便是东齐海军也无法企及,却是空的,然而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等大型海船是如何避过护海军队的耳目入海的呢?如此精良的海船又如何被弃在海中?船上的人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无从考证,宋涯当即便上折子奏达此事,此刻的宋涯只当做是东海沿岸有不知名的中原人行船出海,可是当他费尽功夫再逆着那海船飘来的方向一直向东北方行进的时候,却是发现了让他心惊之事,更多的海船队伍已经在东北方向靠近寒原的方向靠岸,因那一处荒无人烟百年,东齐并未有驻军护海,此刻看着那一艘艘精良海船,宋涯和随行的东海海军几乎是叹为观止! 这次的海船并非是空的,百多艘大船并行陈列那场面足以盛大,竟好似东海海军全员演练一般,那么多艘大船上的人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万与众,他们穿着虽然和中原人款式相差不多,可那衣服丝质花纹却简单的多,他们亦是说的中原话,可是那话音却有些像羌胡异族之味儿,而宋涯诸人更是一眼便确定了这些人并非中原人,更不会是羌胡玖丹月氏之人,只因这些人的头发俱是金黄之色,不论男女皮肤白至透明,眉眼轮廓及其深邃,眼眸更是蓝色绿色不等,宋涯诸人仿佛见了妖孽一般,若非是对方并无明显的敌对之意,他们几乎就要抽剑斩杀——既然语言相通道明缘由便不再困难,一番交涉,宋涯总算是知道了此行人的来处。 “东周——” 万俟宸薄唇轻抿,眼底闪出两分深思之光,夏侯非白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微的怪异之感现出,大周朝刚刚倾覆,却又忽然出现一个海外来的东周国,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因果? 再说宋涯与那船上之人交涉一番才得知来着是从东海对岸而来,又知道他们之前所发现的空船不过是这船队的补给船,船上的补给用完之后为了不浪费人力物力便将船弃了,却不知船顺着水流而下竟然让东海海军发现了,这才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他们! 来人到底登岸多久?到底有多少人马?是意外的到了此处还是明白了曦朝海军的防卫之后选择了这么一处?所有的问题都不得解,宋涯以曦朝将军的身份与来者交涉,双方虽然并未发生摩擦可到底有几分剑拔弩张,来人之中最为位高权重的是一位公主,可是对方嫌宋涯位份太低,那公主根本不见宋涯,几番纠缠之下才说他们早就派了使者前往长安城面见帝君! 宋涯得知此情自然是立刻上报长安,一边心中忐忑一边陪着那位未得谋面的公主耗在东海之上,更还要调集军队以防生变! 万俟宸转眸看向夏侯非白,“此事虽然突然却也不是不能应付,只当是诸如羌胡、大宛一般的异族罢了,只是他们来者众多,如此多人漂洋过海而来更是让人意外,到底来意为何却也是要看东周来使是何种态度!” 此事第一怪异之处便是众人从未想过在东海的对岸竟然有个国家,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族人带着神秘之感,行踪又是如此的不定,难免的让人觉得深沉莫测,继而又因为完全的不了解而觉得危险,而这些外族人的到来又会为这个刚刚消去了战火的中原带来什么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未知让人着迷,又能给人恐惧。 万俟宸的神色并不多么沉肃,虽然新朝初立,这件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这对他而言还不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况且他本就有出海的想法,如此或许是一个好机会,要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广阔,了解东海对面有什么不过是第一步。 万俟宸敛眸沉思片刻,复又提起了另一桩事,“那东周人与我中原长相大有不同,可是这一路上竟没有和东周使者有关的奏折呈上来,足见他们要掩人耳目,其目的就更有几分耐人寻味了,那苏逻之变诡异异常,现如今看来,只怕和这东周脱不了干系——” 夏侯非白眉心立簇,得知苏逻之事后他心中便一直罩着一层不安,后来上报与万俟宸二人都觉得不妥,苏逻被灭自然不是小事,从始帝时期到现在苏逻都以自己神出鬼没的行径以小众存在于寒原之内,自有他的厉害之处,而从寒原到东海,中间虽然隔着无人敢踏足的一大片荒原,可到底能不能逾越并无从考证,苏逻巨变,现如今也只能和那东周人扯上关系,如此来看,这些东周人定然不简单,而他们的目的…… 夏侯非白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海军布防之法我已派人快马送到宋涯手中,只求海边不要生变便可。” 万俟宸闻言自是颔首,“苏逻那里仍旧不得放松,宋涯在东海边上守着,短时间内出不了问题,他们既然有这个手段灭了苏逻,想必此来的目的便不简单,且看且行,等那东周来使到了长安之后再行论断!” 万俟宸凤眸半狭,眼底有幽光一闪而逝,夏侯非白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道,“此事只怕是要知会前朝,人人不知有东周此国——” 万俟宸唇角微勾,“怎能只知会朝堂,东海并非无边,既然那边遣了使者,就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东周国慕我曦朝之名遣来使来结交,也让我族人知晓,天下之大,外族虎视眈眈,我等不可掉以轻心!” 夏侯非白闻言胸中也有几分激荡,万俟宸这边话音刚落钟能便放缓了脚步的走了进来,倾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摆驾椒房殿了。” 万俟宸抬了抬眉,“可是钟啸说了什么?” 钟能面色闪过两分无奈苦笑,“娘娘心思洞明,哪里需要钟啸说什么?” 万俟宸连着三日都在下午时分往星辰宫去陪夏侯云曦,只是昨日里收到宋涯的折子说了那使者之事便与今日叫了夏侯非白入宫来相商,一直到了下午还未说完,钟啸便过来瞧了瞧,他交代了几句着钟啸回去,这会子夏侯云曦便回了椒房殿,显然是知道这边不好不想让他来回跑的太远,万俟宸叹一声,“去传话,朕稍后便回椒房殿。” 钟能自去了,万俟宸便又看向夏侯非白,“稍后晋王便进宫来,中书、门下几位重臣也在议事堂候着,你与他带着大家商量个对策出来,在没有得到那使者消息之时先不要声张此事,只叫两府之人有个底儿便成。” 夏侯非白颔首,又看万俟宸挂念着夏侯云曦便笑着要退下,万俟宸见他神色揶揄,便也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前两日宇文都来问永宁县主可有许人,朕只说此事要问皇后,还未给个准信儿。” 万俟宸说完,也不管夏侯非白面色微变,转而从后殿出门往椒房殿去了。 椒房殿之内夏侯云曦正倚在榻上想什么想的出神,万俟宸回来她都未曾发觉,直到万俟宸坐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万俟宸摸了摸她的脸,“便是知道你忧心,这就回来告知与你,并非是什么大事,那东海对岸来了客,叫做东周的!” 夏侯云曦闻言微微一愣,不由得直起身来,“东海对岸?!” 听她如此惊讶,万俟宸唇角也无奈一勾,“我早先也是闻所未闻。” 万俟宸随即便将宋涯所报和与夏侯非白所议同夏侯云曦讲了,夏侯云曦听了沉思许久,初时的惊讶过去,眼里随带着好奇之色,却还是立时抓住了问题所在,“既然已经遣了使者,为何这一路上未有我朝官员上报?两国来使并非小事,来人对我曦朝定然有所了解,那一国百多年间并未踏足中原,对我们的了解从何而来?再有,他们既然不是中原人,为何和我们穿衣讲话都如出一辙?若是有心而为之,那就十分需要注意了。” 万俟宸早前是不愿她想这些的,并不和她接着分析,只拂着她的额发让她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夏侯云曦沉眸片刻,“现如今唯有宋涯能近距离和来人接触,也唯有他能探查对方底细,既然来者算得上位高权重,且派了来使与我曦朝有结交之意,皇上不妨下一道旨意,任命宋涯为钦差大臣,与东海之滨款待东周贵胄!若是真心结交,必然不能拒绝,若是心怀它意,他们也要掂量一番。” 对方既然说宋涯的身份不高,那么一道圣旨下去便足以让对方无话可说,万俟宸笑意渐浓的捏了捏她的脸,“好,照你所言!” 夏侯云曦见他眉宇之间并无暗色,心中也微松了口气,却还是叹息起来,“若这东周国真的来者不善可如何是好——” 万俟宸不置可否,“善或不善,都好!” ------题外话------ 嘿,嘿嘿,这个……大家不会觉得狗血吧……其实我是做了铺垫的……这应该是全文最后一个局,怎么破~怎么破的完美~我心有谱,完美落幕! 015东周为患,孕事之忧 万俟宸回到椒房殿的时候正看到肖扬微低着头站在殿门口,他身着玄黑的禁卫军常服,身后的墨色披风被夏风低低掀起,身形挺拔似松,侧脸棱角锋利若寒刃,一只手落在腰间的三尺青锋上,手腕的力度紧绷,好似随时都能挥剑出鞘,这般年轻却又沉稳,分明满身锋芒却又知道韬光养晦重剑无锋的道理,无论何时都不会现出浮夸自负之感,即便是万俟宸也对其有几分赞赏之意。 当初万俟宸一是因为他对夏侯云曦忠心,他们主仆之间有几分情意,夏侯云曦必然不愿意看到肖扬外出驻军,二便是因为肖扬无论是能力还是品性都是上品,因此他才将这禁卫军副统领之位交给他,予他在禁军之中仅次于程瀚的权力,可是此时此刻,这位副统领低垂着头,神思似乎有两分恍惚。 万俟宸的脚步声不由得加重了两分,肖扬终是募得抬起头来,一抬头便对上万俟宸幽深的眸,他眸色一深又募得错开去,一边单膝跪地行礼,万俟宸心中着急,直接挥了挥手从他身边极速经过,直直入了椒房内殿去。 肖扬缓缓起身,转头看了一眼殿门之内繁复秀丽的织锦帷帐,只觉得那曳地绡纱之上的藤蔓直直缠到了他的心上,一下比一下紧,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夏侯云曦竟然第二次对他提到了指婚之事。 万俟宸踏着白玉砖上铺着的厚厚地毯,经过一层一层撩起的明黄色富丽帷帐,眸光有几分焦急的在内室寻找她的身影,看来看去,终是在最里间南窗之下看到那一抹肚腹微拢的侧影,他心中没由来的一软,大踏步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从今往后我便在太极殿理事,免得你到时候找不得人心中着急。” 万俟宸心中即便疑云满腹第一件事却还是先软言安抚她,随即又将手落在她肚腹之上轻轻地打着转儿,夏侯云曦眉间拢着清愁,在他怀中转了个身抬手指向一边的锦榻,那案几之上被拆开的信正端端正正的摆在那里。 万俟宸看着她眉心愁绪心头揪紧,抬手在她眉间揉了揉才拉着她往榻边坐下去,这才去拿那封信,万俟宸的眸光本是温软的,可是随着这封信看下来,眼底的浓黑之色却是越来越黑沉,他看毕,将信压在案几上复又看她,“当初你找遍战死将士名册也寻不得他,诸般无解,却没想到竟是如此!” 夏侯云曦眉间化开两分,唇角牵出一丝苦笑,“谁能想到他会被萧玉楼救走?” 万俟宸复又看了那信笺一眼,见她满是担忧的望着他眉头忽而凝住,想了想终是拉了她的手轻轻揉捏着一边诱哄似地放软了声音,“今日里那东周使者已经入城了,檄文已发,现在也来不及阻止什么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早就让慕枫慕言去查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夏侯云曦叹口气伏在他怀中,“怎生如此不安稳,一个萧玉楼已是让人心焦,现如今却是连那半路杀出来的东周都与她搅在了一起去,你……可信他信上说的话?” 万俟宸抬手拂了拂她的脸,“他现在定然受制于人,如此却要想着给你送信,便是为此,我也信他,慕言是查过她的几处落脚点的,我马上让慕言出宫去,不出两日定能找到他的下落,到时候安然无恙的给你带回来。” 信是顾子轩送来的,当初与大燕对战之时夏侯云曦还以为他已经战死沙场,却不想他竟然是被萧玉楼的人所救,后来萧玉楼逃亡他便被带着一路辗转,也不知到底是受制于人了还是因为其他的未得逃脱,此刻的他身在何方夏侯云曦不知道,可是他却弄了只信鸽将信送到了肖扬那里,那信是许多天之前就送出的,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今日才被肖扬看到,送进宫来却是有些晚了,夏侯云曦心中本来极为忐忑,可看到万俟宸的面色便知道他定然是早有发现早有谋划,顾子轩的信不过是让他心中更为确定了而已。 “你既然早有打算,自是按照你的做,我知你担心才不告诉我,我自会放宽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孩儿。” 夏侯云曦微仰着头,眸光亮晶晶的看着他,那语气那神态,好像在向他作保证一般,万俟宸听得心头募得化成一汪水,想搂着她入怀使劲的揉捏一番却又不敢太过使力,只动情的低头噙住她的唇缓缓地厮磨,只待两人都气喘吁吁的他才抬头,眸光夜空一般的漆黑,她的倒影是那天幕之中亮灿灿的星子,摇摇曳曳的被他柔柔包裹在心里。 “你不会委屈孩儿,我不会委屈你,将来等孩儿出世也是如此,你自去宠她爱他,我永远只宠你爱你——” 夏侯云曦的面膛立刻要烧着了,他这人,分明是想说严父慈母之意,可是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那挠心抓肺的痒,夏侯云曦红着面颊依偎至他怀中,耳边听着他低笑却又募得反映过来的直起身子,“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去吩咐慕言,宜早不宜迟。” 万俟宸也知道这个道理,所幸慕言就在殿外,只待他出去吩咐一声便可,夏侯云曦又推了推万俟宸才往出走,刚走到殿门之处便看到十五也候在外面,不禁挑眉,“怎地现在一日两次请脉?” 本该是一日两次的,可是之前夏侯云曦觉得两次太麻烦,而她又没什么问题便改成了一天一次,每日早间请脉下午就不来了,这一段时间万俟宸每每都在外书房,都是早上眼看着十五请完了脉之后才走,却不想今日里他又来了。 十五面色从容的行礼,唇角勾起道,“越是到后面越要注意一些,皇上且安心。” 万俟宸不置可否的让十五进去请脉,这边厢将慕言叫过来仔细的吩咐一阵,十五进的内殿便看到夏侯云曦低着头在发呆,带他走近了两步行礼之时她才抬起头来,唇角缀着淡笑叫了句免礼,便由着他请脉。 十五半上前打开药箱,两只手分别为她把了把,而后面上没什么异常的抬臂在旁里写了一张方子来,灵儿在旁侍候,赶忙接在手中转身去十五的小药房拿药,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眸光从灵儿的背影上收回,遂即看向十五。 十五只她的意思,只是同往常那般的笑笑,“娘娘好的很,且安心吧,现如今八个半月,眼看着就到生产之期了,娘娘莫要幽思重重到时候就一定能十分顺利。” 这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夏侯云曦眼角扫过殿外万俟宸越来越近的身影,微不可查的一笑,“先生明日早间晚些来吧,劳烦先生换方子了。” 十五收拾药箱的手微微一颤,目光抬起之时正好撞上夏侯云曦的目光,一个略有惊讶,一个却是碧天云影的柔婉,十五眸色半沉,连忙将目光垂了下来,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进了内殿,眸光肃容落在十五身上,“如何?” “皇上放心,娘娘一切都好。” 十五有礼答完便站在一边一副要走的样子,万俟宸肃容之色减去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笑意,挥了挥手便让十五退了下去,夏侯云曦的眸光随着十五的背影走了一段才收回来,随即便被万俟宸揽在了怀中,万俟宸瞟了一眼内殿入口之处,忽而漫不经心的一问,“肖扬似有不妥,你可知为何?” 夏侯云曦听闻此话目光也朝外看了看,虽则看不到肖扬,可她依旧是能想到肖扬面上的表情来,她唇角微勾,无奈的摇了摇头,“那选秀之事虽然暂时被压了下来,可是诸人婚嫁之龄已到却是事实,旁人暂时我管不到,可肖扬在长安城中孤身一人,我便想着与他指一门婚事也好安定下来,却不想他竟是一副不愿意模样。” 夏侯云曦轻撇着嘴,落在他臂上的手不由攥紧了万俟宸的衣袖,实是有两分女儿态的抱怨,她好心一场,却不想肖扬根本不领她的情,别人还得不来她这份心呢,万俟宸听着她的话眉间一讶,想到刚才进殿之时肖扬晃神的模样,再想到肖扬看到他之时那幽深至极却带着涩然的目光,万俟宸心头微震,眼底有越来越多的幽光满布,不多时便汇成深不可测的暗,他微勾了唇,抬手揉她的腰,她这些日子晚上越发难入睡,怎么睡腰间都是酸疼的,连十五也没有法子,直看得他十分心疼。 万俟宸漫不经心的,“可说了为何?” 夏侯云曦唇间微抿,“便是说了什么才好,偏生那性子又是个说不出正经缘故,说什么从未想过成家立业,孤身一人习惯了,不敢负了别家姑娘,也亏得他这般说,现如今朝中新贵众多,可他身居禁军副统领这怎样也算是位高权重又是天子近臣,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呢!倒好像是我们薄待了他——” 夏侯云曦何曾在万俟宸面前说过前朝臣子的不好?唯独只有肖扬而已,万俟宸听着她这好似受了委屈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不舒服,他无声的抿了抿唇,“你若是觉得好,直接指婚便是,他身为人臣难道还有不愿的?” 夏侯云曦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腰间的酸软涨疼被他手中热力按压着淡了许多,不由得畅快低吟了一声,她半眯着眸子转头睨他一眼,面色颇为不满,“若是宋涯和秦允,你可能随意看一家姑娘就能给他们指了婚?便是我看着好,喜不喜欢却是他们,你偏心!” 万俟宸眼底颜色更深,落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得往她腰眼上一探,夏侯云曦敏感的扭了扭腰身,一把按住他的手面色红彤彤烧起来,“做什么呀——” 听她轻轻嗔怪万俟宸的面色才松快一分,却仍是心中有郁,不由低下头在她颈边厮磨,“我若是偏心,就贬他去西北戍边了,任他日日在宫中离的你这样近,连这般的话都敢说了,你既说我偏心,那我就偏一回,明日里便给他赐一门远婚把他逐出长安去!” “哎,别别别——” 夏侯云曦回过味儿来,赶忙转身欲要求情,下一瞬却觉耳珠被他唇舌捻了住,她抑不住的低低一叹,腰身募得发热发软,万俟宸的大手从她腰间移上来,隔着一层薄纱在她胸前作弄,一边带着警告的在那粒儿出轻掐,“敢求一句情,就贬去宛州!” 宛州便是大宛,夏侯云曦火苗飕飕的脑海之中冒出这么一话来,本想解释一句的可一出口便是那细碎低吟,她面色红蒙蒙的瞟了一眼立在层层纱帐之外的灵儿,咬紧下唇只觉得快要羞死,夏侯云曦一只手被他握住,另一只手欲要将他作乱的手扒拉下去却反被他握住,竟就叠着她的小手让她覆上自己,继而带着她揉捏起来! “万——万俟宸!” 万俟宸身形微转将她整个拢在了自己怀里,只叫外头的人看到自己的背影,听她的声音媚的好似能掐出水来一时也有些将忍不住,只低着头含着她的耳珠轻喃,“不知道生了孩儿会不会再大再软些——” 翌日清晨,十五果然比平日里来的晚了些,万俟宸等不到他人来却是要上朝,只好先往朝上去,万俟宸这边厢刚走,十五便候在了椒房殿之外,夏侯云曦穿戴整齐倚在软榻之上请他进来,甫一进门十五便有两分担忧的看向了夏侯云曦。 夏侯云曦只是淡笑不语的让他请脉,之后看着他等他说话,十五敛了敛眸子,语声润朗,只是面上再无往常那般从容和煦的笑意,“娘娘一切都好,定是会母子平安诞下皇子。” 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这才淡了两分,挥了挥手,屋内众人全都退了下去,钟啸见此眸光几转,却抵不过夏侯云曦看过来的目光,到底缓缓消失在了内殿。 室内出奇的安静,十五在这般气氛之中微微屏住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夏侯云曦平静出奇的开口,“我和皇上自是万分信先生的,不过你这阵子方子换的勤,我便觉得有两分奇怪,我虽不知医理却懂些药性,我的药每每都是你的小药房亲手熬制,汤药自然不会有问题,可是我却从那汤药之内喝出了一样方子里没有出现的灵药,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奇怪了?” 十五低垂的眸子现出两分忧色,夏侯云曦接着道,“汲灵草益气养元最是好,可是与孕妇而言这药却太过性烈,你用的分量即便十分少,却还是有些危险了,若是有话,先生不妨直说——” 十五本是低敛着眸,闻言终是深深一叹缓缓抬起了头来,夏侯云曦眼底一片幽暗,隐隐可见几分痛色,两人四目相对之间,十五募得掀袍跪了下去! 太和殿乃是先楚问政之所,曦朝新立之后此殿在原本的规制之上又加高了殿檐飞梁,方方正正的殿阁琉璃金瓦覆顶,九条鳞爪飞扬凌云之上的龙形大雕与飞梁之上气势非常,殿前匾额三个怒行生威的大字金钩银划,大殿四周一十六根金色高柱上龙纹凤舞,这座承载了先楚四百多年兴衰沉浮的金銮殿,正以更加让世人俯首的天家姿态继续大曦朝的传奇,不论是中原诸族还是边陲异部,包括渡海而来的东周国亦是要在此等金碧辉煌之天威前软了膝弯。 东周国此前在中原闻所未闻,此次渡海而来自然是引起了满朝臣子的好奇心,宸帝升御座开朝,不多时便有礼部诸臣来报,言道东周国诸位使臣二十有三已经在殿外相侯,请求觐见皇帝陛下,此言一落众人俱是眸光一亮,今日里满朝文武俱是在列,包括可来可不来的东海王与南乐王俱是在此,再加上靖王与诸位重臣,今日的班底亦是给足了东周面子。 万俟宸一身玄纁冕服加身,高坐与御座之上,十二旒珠堪堪遮住了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底下人只见到他刀锋似的薄唇轻扬,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挥,“宣!” 殿中司小吏高声念唱,不多时诸人便看到太和殿之外的大道之上堪堪走来一行人,来人俱是金发碧眼身形修长的男子,身上穿着的是与中原样式相近的深紫色直缀长袍,二十多人的队伍堪称浩大,又因为这与中原人明显不同的样貌而愈发显得惹人瞩目,臣工们却是目光灼灼的看过去,不多时,那一行人便至殿门而侯。 并非每一个人都能进的太极殿,殿中司小吏再唱一声,念了个中原没有的官名来,随即,众人眼中便看到三人一前两后的迈过了太和殿高高的门槛向内来,三人从队伍之中走出,身形相貌登时清晰的露在了众人眼前!坐在高位上的万俟宸眸色陡然一深,就看到跟在当首金发男子左后方的一人竟是黑发墨眸右袖空荡! 与此同时,那人也抬起头向御座之上看了过来! 014东周来使,来信疑云 曦朝历宸帝元年,东海彼岸之国东周派船队渡海西来,至齐州府海岸遂停,随行的东周公主令仪船泊与东海之滨,另遣使入曦朝帝都长安城拜见宸帝,行与曦朝交好之意,宸帝命齐州府节度使宋涯为钦差,与东海款待东周公主,七月初四,东周使臣入长安。 万俟宸没有想到这东周使臣来的如此之快,这些使臣到了长安城外三十里才命人递交国书入礼部,礼部闻讯当即上报外书房,万俟宸随即召来二省诸臣,命翰林院拟召将此事昭告天下,遂命靖王统领礼部负责此次接待使臣之事。 檄文一经发出,长安城之内的百姓最先知道这东周国来历,不由得大加称奇,随即又有不少人目睹了那一行使者入城之时的胜景,来使仪仗从简至极,第一让这些百姓觉得新奇的自然是这些人的长相,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之上,使者们皆是金发碧眼肤色奇白的高大男子,眼窝极深,鼻梁英挺,轮廓深邃且大都是窄肩长腿,身上俱着紫色直缀长袍,一入城这些东周人的目光便在城中百姓身上扫过,眼底不加掩饰的露出些许好奇之色来,随即又看向城中雕梁画栋的楼舍和各式各样的街景,一边还各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当头的马队之后跟着四*马车若干,传说那马车之中是东周从东海彼岸为曦朝皇帝带过来的宝物,严严实实的帘子将那马车围着,外头的人皆是看不清内里情状,一时之间自然也不知道那车里的宝物到底为何,车队之后又是一行骑士,然而此刻的这些骑士却不再是金发碧眼模样,反倒浑身上下罩了黑色披风,只露出隐隐绰绰一张脸来,只是看那身形和露出来的些许面容,俱是中原人无异! 礼部与城门之处设下礼台迎来使入皇城之外的来仪馆,这来仪馆乃是先楚之物,专是为了接待外国使臣而设,晋王万俟殊依皇命在馆中相侯,向诸位来使传达了宸帝旨意,定下与第二日早朝十分入宫觐见宸帝,又命礼部诸人尽力相陪,遂入宫复命。 太极殿之内夏侯非白与洛然、宋柯、秦允诸人即在此列,似是刚刚议事完毕,万俟殊落座之后面容常色的道,“一行四十七人,有二十人生的金发碧眼模样,不似中原任何一部族,其余的二十七人都是中原人模样,都只是负责护送东周宝物,他们一路上乃是走的越州府与齐州府交界之处,也不知路上州府何处,未曾投递国书,我们便也没有收到消息,明日一早他们入朝觐见,到底来意为何届时便知,此刻礼部刘崇正在作陪,晚些时候且让他再来禀报一次。” 万俟宸闻言面上并无异色,其他诸人也未知可否,万俟宸随手将手中一本礼部的折子展开在众人眼中,“礼部尚书问今年款待使臣如何行宴,按照惯例来此事应该皇后操持,只是现如今皇后产期将近不得操劳,便按照礼部所请在清凉台设宴君臣相聚便可,自立后大典之后宫中少有宴饮,此番便当做是犒赏诸位。” 在座诸人都是自己人,闻言立即颔首,现如今曦朝各个路府暂定,兵路与粮道之事也有了眉目,新朝新政更算得上有了起色,西北此前虽然有隐乱加旱灾,现如今却也是初定,万俟玉此行也该是到了燕梁之地,只等他的好消息传来曦朝便算是立稳当了。 又随意议了几句万俟宸便挥手叫诸人退了,宋柯出了门便往枢密院的方向走,秦允自是随他一道,洛然本是要出宫去,走着走着去是转了道儿,夏侯非白和万俟殊对视一眼,洛然那样子竟然顺着宫廊向着馆阁方向去了。 内廷以东的一片殿阁连绵起伏,乃是史馆、龙图阁等朝廷掌管经史图集的所在,洛萧今日里身着一件深紫色的雕花五爪莽纹长袍,繁复秀丽的花式衬得他眉眼之间愈发艳绝,他似乎心有不耐,因而眉心紧皱着,脚下步伐却又不算快,似乎带着迟疑和犹豫,就这么一路向着史馆的方向而去,一路所见之宫人与小吏俱是朝他行礼,他全都只是挥挥手,愈到最后眉间不耐烦之色愈发浓烈。 史馆的小吏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看到他身上衣袍前襟上绣的那五爪莽纹便也知道了他身份贵胄,当即迎上来行礼一问,“不知大人驾到,敢问大人有何事?” 这史馆楼阁显见的是因为新朝而刚刚翻新过的,宽阔的庭院之内古木参天满是绿茵葱茏,周遭寂静无比,好似院内根本无人一般,然而小吏的话刚落四周厢房便有几扇窗户打了开来,汗牛充栋的书屋之内数十来人正拿疑惑的目光瞅着他,这些人俱是一袭蓝带白衫的史馆官袍,且俱是眉目之间文气颇重的年轻人。 那小吏见洛然盯着屋内的众人看,一时之间又捏不准这位大人的意思,便只好笑着解释起来,“这些都是靖王从各地举荐选拔而来的士子文人,都颇具才名,专门是为了给帝后修书之事预备下的,过些日子经由陆修撰遴选之后便可开始著书了。” “帝后修书?陆修撰?” 洛然的面色愈发的难看,如此一问那小吏还当他连此事都不知,便又正了面色为他解答起来,“不错,新朝初立,群臣上表要为皇上和皇后娘娘著书,陆修撰得了皇上钦命统领此事,陆修撰身为女子入朝为官乃是古来头一遭,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想一睹陆修撰之颜,大人竟是不知道陆修撰之名?” 洛然闻言冷笑一声,面上艳色被那寒冰之意罩住,愈发的透出两分让人胆寒的妖冶来,他稳稳的勾起唇角,“本王还当真不知。” “本王”二字一出那小吏生生的一抖,就是四周好奇观望的都不由低下了头去,虽则如此却更是好奇的拿眼偷偷的往这边瞄,洛萧眸光如剑的四周扫了一圈,四周的目光顿时少了大半,站在洛然身后的侍卫看那小吏可怜,不由得低声提醒,“我家主子封号南乐。” 南乐王! 小吏一惊,面上生出两分薄汗来,要说现如今朝中新贵颇多,这其中又以几位异姓王为重,而这位南乐王直领封爵不领朝事,前几日刚得了那治理南境河道的事,不是说让禁足在府中了?怎的这会子到这里来了,小吏心知眼前这位自己惹不起,当即面上笑意更是客气,“不知王爷过来有什么吩咐?” 洛然笑眯眯的踱起步子来,“早就听说史馆之内文气颇重,今日里本王只是来随便转转,不如你找个人给本王带路。” 那小吏擦了一把额上冷汗,“既然如此,那就由下——” “就请那陆修撰来。” 小吏闻言眉头一跳,还当是自己一番言说要给倾颜惹了麻烦,当即便赔笑的道,“大人有所不知,陆修撰今日奉命在厚德楼清点前朝史书,这一回子只怕是忙的脚不沾地,还请王爷恕罪,小人带您到处走走可好?” 洛然丝毫不难为这小吏,复又道,“那就带本王去厚德楼瞧瞧。” 小吏愕然,洛然眉心一紧,艳色换做戾气,直让那小吏背脊发凉。 “是,王爷这边走。” 小吏在前带路,洛然又扫了一眼这四周厢房内各式各样的男人的脸,那唇角的冷意愈发压不住的散出来,顺着宫廊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座三层小楼立在眼前,那小吏瞄了洛然一眼,“王爷,这里便是了。” 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落在二楼的门额上,洛然自然是知道,他站在楼上盯着那半掩的楼门看了片刻,并不做声。 那小吏见他不说话不由有两分不安,便又问了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退下。” 洛然话音落定便抬步朝那半掩的门走过去,那小吏见此一惊不由得就要跟上去,可刚动了动脚一道寒气便落在了他肩上,他颤颤巍巍的转过头来,只看到先前那侍卫正举着剑眸光发寒的迫着他。 “我家主子不过是去看看书,你莫要紧张。” 那侍卫面不改色的说完便以剑鞘勾出那小吏的衣襟朝远处走了些,那小吏唇角抽动着,有些疑惑又愧疚的看了那三层小楼一眼。 楼内的光线算不得亮堂,洛然顺着那楼梯一直往上,一层二层都无人,他气闷的低咒一声,转而上了三楼,三楼的光线微黯,入目便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封好了的书册,他一步步的踱过去,来来回回,可每一条书架与书架之间的回廊都无人,洛萧眉间微皱,心道那小吏怎敢骗他! 洛然深吸一口气,正面色难看的欲要下楼,却骤然看到一只被青色官袍薄衫裹着的手臂正斜斜的从书架另一边伸出来横在回廊的尽头,他顿时眸光半眯,放轻脚步走过去,入目便是一堆乱糟糟的书,而某人此刻正穿着那其丑无比不男不女的袍子坐在地上背靠书架手捏着本泛黄书册就那么的——睡着了! 洛然心头本有满腔怒火,可此刻对着那张静静偏着的脸却是怎么都发不出来了,他的眸光拢在她脸上,离了南乐王府,她面上颜色倒是好了许多,不过两日,连在这鬼地方睡着的模样都是安稳又松快的,洛然倾身,距离她极近的盯着她看,从眼角眉梢掠过,又从鼻翼而下,一点点的落在她的唇上,洛然本想就此停住,目光却是收之不住的落在了她的襟口处—— 她靠着书架早就将背后薄衫扭得变了形,此刻那贴合的襟口被拉了开来,借着幽幽光线,锁骨处雪白一片也就罢了,他甚至能看得见那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握紧了拳头,目光挪不开,心中却又火烧起来,她竟就是如此来当值的!幸而是他,若是……若是旁人瞧见了她还要不要名声,没个清正的名声,她还写什么史书呢! 洛然浑不知自己呼吸已经略重,而倾颜本就睡得难受,被他盯了这么久更是觉得不自在的紧,就这么的,她募得睁开了眼! 睁眼便对上一双眼尾上挑绝艳分明的眸。 小楼里光线幽暗,洒在洛然的身上有如梦似幻之感,倾颜怔怔的看着眼前这眸子,心头不知被什么一划,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却第一时间万分紧张起来! “你就是这么来当值的?” 阴测测的一句话落在耳边,倾颜眸子瞬时大睁,檀口微张还未发出声儿来下巴便被洛然倾身一把扼了住,洛然轻声一笑,抬手就一把攥住了她敞着的襟口,“真是好的很,你就是这副样子和外头那些男人共事?外头那些人,只怕比本王更喜欢陆修撰如此模样!” 陆是倾颜的姓,此次入朝为官她便将本家姓报了上去,此刻她眼睫微垂,瞬时也看清了自己衣衫不整,脸色腾地红透,却是受不了他贴她如此之近还如此制着她,可她不过刚刚一动,他一条腿抵入她两腿之间,那么一弯便压住了她,揪着她衣襟的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她竟就这么被她压帖着再也动不得! “我如何当值自有馆正管自有皇上管,王爷实在是多虑了!” 倾颜挣扎着说话,下巴好似要碎掉,疼得她眼冒金星却仍是不管不顾,洛然眼底颜色愈发深沉,落在她腰间的手往下一滑大力的一捏,倾颜禁不住的一阵抖挣扎却更是剧烈。 “姓洛的,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有没有王法!” 旁边堆着的的书册被洛然或压或折,每每她一动便发出窸窣之声,倾颜口中骂着,眸子里水火相间,两只手只能徒劳的在洛然肩背上打磨,洛然缓缓放开她的下巴,眼底的恼怒募得变作了丝丝好笑,带着剥茧的指尖从她侧脸滑过去,一直滑到耳后,那灼烫的粗粝带着倾颜面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禁不住的愈发往后靠去,洛然见她这般模样将抵在她腿间的膝盖往里磨了磨,见她陡然间双颊似血双眸怒瞪连唇都咬了起来不由笑意更大! 洛然低下头去,咬着她的耳珠轻声一问,“若是我在此处要了你,你猜我以后管不管得你?” 外书房内的人早就退走的干干净净,万俟宸却不着急回椒房殿,他背靠在椅背之上假寐,不多时门外便有轻快脚步声传来,随即响起了吱呀的开门声,能在这外书房不经通穿径自而入的除开夏侯云曦之外只有慕枫慕言二人。 进来的正是慕言,他随手关上殿门,转身便对上万俟宸漆黑的墨瞳。 慕言疾步走过来,语声沉暗,“主子,有眉目了。” 万俟宸薄唇似刀,直起身子看着慕言,只等他继续说,慕言压低了声音,眸色微亮,“我亲自跟着她出的城,两日之前在锦州和这群人碰的头……” 慕言的话一点点的落进万俟宸的耳中,他眼底幽芒一闪,复又缓缓地靠近了椅背之中,手指下意识的轻敲着御案,满是寂静之中只听到那“蹬蹬瞪”的脆响砸在人的心头,某一刻,他忽而冷冷的牵了牵唇角,复又将深谙的目光落在慕言身上,“盯紧来仪馆和悦和殿,等宋涯的消息。” 慕言颔首,复又道,“主子,此前未清理干净的找到了。” 万俟宸扬眉,“在何处?” 慕言垂眸,声音哑了两分,“在太医院。” 万俟宸双拳一紧立时坐直了身子,复又想到夏侯云曦的身子一直是十五的小药房在照顾才松了口气,便是这么一来一去的他背脊之上竟出了一层薄薄冷汗,慕言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失态模样,只静静的等他下命令。 万俟宸眸光一凝,“原来如此,那就盯紧着些——” 慕言复又低下头去,“小的明白。” 万俟宸沉吟一瞬,这才起身朝殿外而去,可不过才刚刚出殿便看到钟啸满头大汗的朝这边来,万俟宸心中被什么狠狠的一撞,适才那种背脊发冷的感觉又来了,顾不得那么许多,万俟宸朝着钟啸大步迎上去,刀唇紧抿,眉峰似剑,眼底焦灼让边上的慕言也心惊胆战起来,别是皇后…… “皇上!” 钟啸语声发颤,万俟宸的眸光陡然再冷一分,行走之间几乎用上了内息,周遭劲风四起,他撩黑的衣摆翩飞,周遭气势凌人,待走的近了一把将欲跪地行礼的钟啸拉起来,“可是皇后不好?” 钟啸被万俟宸森冷的声音吓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皇后娘娘让老奴来请您回椒房殿,皇后刚才收到一封肖统领送来的信,之后便急着要见您,老奴不知何事,可是皇后娘娘有几分着急,您快去吧——” 万俟宸闻言微松口气,可心中却又立即被那疑云满满盖了住,她收到了什么信如此着急的要见他—— 016凤凰于飞,东周公主 墨发高束,紫袍蓝绶,衣袂随着步子摆动,行止之间贵胄天成自有风骨华姿,萧玉楼的身形在女子当中是少有的英挺,在男子之中气势也丝毫不逊,只可惜,那空荡荡的右边衣袖到底让玉树佳木之俊逸挺拔有了两分残缺,叫人见之可惜。 萧玉楼堪堪的抬起头来,目之所及万俟宸一身衮服玄纁相间,撩黑的冕袍贴合的勾出他的伟岸身形,那金线绣成的蟠龙暗纹从他襟口一直延伸到了腰间的纁色玉绶,他半靠着身后椅背,贵胄又带着两分狂狷的坐在那金灿灿的黄金宝座之上,十二旒珠晶莹璀璨的闪着细碎光芒,让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万俟宸眼底之光究竟是怒还是惊,虽则如此,那冰凌寒刃一般的威慑之感还是不差分毫的透过那旒珠闪动落在了她的身上,周身沁上莫名冷意,她不过抬眼一瞬便又低下了头去。 底下群臣有识得萧玉楼的俱是面色微变,而其他人纵然不识萧玉楼,却也是好奇为何东周来使之中会有中原人存在,萧玉楼微敛着眸,并不刻意的掩藏自己,当然,她能堂而皇之的随着大队伍进的这太和殿,又怎么会想着隐藏自己呢? 夏侯非白与万俟殊对视一眼,眼底各有幽芒一闪,再看高座之上的万俟宸,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之上不见怒色,刀锋似地薄唇轻轻抿着,倒是寻常的他。 三人与中庭站定,走在第一位的金发男子微微躬身,碧眼扫了一眼宝座之上,复又垂眸启口道,“尊敬的曦朝皇帝陛下,在下是东周国大都尉伊水,乃是此次出使曦朝之正使,初临贵地,谨代表我东周国公主殿下向陛下致敬。” 碧色的眼底有深谙光晕闪动,几分魅惑几分深不可测,万俟宸半狭了眸子,眸光扫过三人微微躬身之礼,唇角淡淡的勾起,“中原强盛已有几百年,却不闻东周之名,倒是我中原人眼界狭小,此番东周国遣使来朝,朕心甚喜。” 万俟宸言毕便停了口,那伊水微恭的身子直起,眸光不闪不避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之言不辨喜怒,一时之间让他拿不准主意,待看上去却又只看到那旒珠灿然,隐隐约约的黑眸被那光晕半遮,让人生出如坠汪潭却不知深浅的忐忑畏怕来,伊水忙又垂了眸,语气愈发恭敬起来,“东周国早慕名中原之强大,此次渡海前来,一来是想和贵国结为同好友邦,二来也是想学习归国养民之道,若是贵国有意,东周愿与贵国一起利用东海之便进行往来,如此方能以两国之长共谋来日之盛,还望皇帝陛下应允。” 伊水地垂了眸,话音一落堂上立即有嗡嗡议论响了起来,夏侯非白看向高位之上,只见万俟宸薄唇微抿,旒珠阴影之内的双眸半狭,眼尾微垂,显然是有了深思,而他亦是明白,东海在万俟宸心中早有计划想,现如今来了这么一个东周国,抛开那长身站与伊水之后的萧玉楼不说,这件事有利而无一害! 万俟宸正了身形,旒珠之下的双眸少了那暗影遮挡的凤眸便落在了众人眼前,他看也不看萧玉楼一眼,直直落在那站在最前的伊水身上,“都尉之言亦是朕之所愿,只是……” 万俟宸眉心微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他募得转眼看向夏侯非白,“东海王何意?” 此等国之大事万俟宸自己没有决断却要问底下的臣工,那伊水显见的有两分意外,连忙随着万俟宸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忽闻此题一点儿不见慌乱,微微一默便拱手向上一拜,“皇上之愿亦是微臣之心,然而臣等对东周国不甚了解,如此倒是阻了两国互相往来,此事甚大,微臣以为还要从长计议,而诸位来使不必为此事心急,且安心与来仪馆住着,待细细议来再与答复。” 万俟宸闻言微微颔首,一副略带惫懒的模样,复又看向万俟殊,“靖王以为如何?” 万俟殊唇角抬起,“贵使初来我朝,只怕还不知我朝风物礼仪,皇上不妨与五日之后与宫中设宴款待诸位贵使,到那时,结好之事必有议定,自可做得回复。” 万俟宸满意的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了伊水身上,“都尉以为如何?” 伊水眉心微拢,却仍是颔首,“谨遵陛下之意。” 万俟宸复又颔首,“那便依东海王与靖王之意,五日之后与清凉台设宴款待诸位,到那时朕自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诸位来使初来长安,朕先赐金银一万丝帛十丈以示朕之心意——” 万俟宸笑意淡淡的说完,便将眸光落在了殿内三人身上,那伊水眉心微蹙的站咋当地,似是有话要说,一边站着的万俟殊唇角勾起,“贵使不知我朝之礼,若上有赐,只需跪地谢恩便可。” 伊水皱眉,站在他身后的二人也皱眉,满朝之上陡然现出两分寂静来,万俟宸不置可否的靠在御座之上,目光居高临下的睨过来,那伊水只觉寒刃迎面刀锋抹额,腿弯一软就地跪倒,随着他的动作后面两人也不得不跪,一时间三人登时比满朝臣工都矮了一截,伊水躬了躬身,语声略带艰涩,“在下多谢陛下赏赐。” 万俟宸笑意朦胧的挥了挥手,那伊水起身之后忽又朝着万俟宸一拱手,“陛下有赏,在下代表东周国亦有礼物送与陛下,只等五日后行宴之时呈与陛下眼前。” 万俟宸挑了挑眉,那伊水复又直起身子,“我东周朝有灵物名唤灵凤,与中原的凤凰极为形似,听闻曦朝皇后娘娘身怀皇脉待产在即,我东周国特地献上九只灵凤,以‘凤凰于飞’之舞祝陛下与娘娘琴瑟合鸣,祝娘娘洪福齐天。” 凤凰存在于上古神话之中,乃是百鸟之王,天赐祥瑞,在朝中唯有皇后能以其做饰,贵胄不可轻言,听说这东周献上的竟是如此灵物,满朝皆有低议,万俟宸手指轻叩御座椅臂,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贵使有心了!” 怒涛拍岸,霞彩蔽天。 东海之滨的广阔海域之内,一艘又一艘的东海战船勃然而列,夕阳霞光将海面染上似血红艳,在那如梦似幻的潋滟波光之中,几艘与东海海军战船相比体型更加巨大的海船正远远地泊在一处嶙峋岩壁之下,海风拂来,波涛惊石,数十艘巨大海船之中又众星捧月一般的将一艘更为华贵炫目的海船护卫在当中,十多桅杆已经下帆,来来回回的人影行走在甲板之上,海浪愈大,那船身却是连半分震动也未得,打眼看去,精致楼阁亭台,逼真水榭山石,连带着葱葱郁郁的花草林木都在那船身之上生机勃然,远远地,那船儿好似悬于海上的蓬莱仙山,与层层水汽雾霭之中若隐若现,引得人去猜想那船上是否先仙子修行。 一声尖利嘶鸣,九天之上忽而有金色光晕一闪,自那万丈霞光的云层之中俯冲之下,又从那雕梁飞檐之上掠过,与瓦当花窗之处缓缓盘旋,最终落在了一处银钿刻花的窗棂之上,一直指尖如葱的小手自那窗棂之中伸出,将那金色羽毛的鸟儿抬手一拢,又从那翅膀之下取出个丝绢儿来,扬手将鸟儿往窗外一扔,转身往内室走去。 层层紫色纱帐随着海风飘荡,淡淡的熏香烟气与雕梁画壁之间缭绕,那身量纤细肌肤胜雪的粉衣女子绕过两道折扇屏风,又撩起三道垂地帐幔,这才到了比外间高出一阶铺着雪色绒毯的内室,内里纱帐斜飞,一片寂静之中有女子浅淡呻吟流出,粉衣女子敛了眸子走进去,只看着脚下那毛色纯白的毯子一路朝最里间的床榻而去。 “嗯……唔……” 带着轻喘的娇吟落在耳边,粉衣女子面不改色的跪在床尾,双手举至头顶,“公主,伊水大人的信来了。” 床帏轻轻地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掀了开,粉面含春的东周公主正浑身*的平趴在床上,一个身着白色棉袍的金发男子正将双手落在她的腰背之上,手指轻拢慢捻的按压,见粉衣女子双手拿着信,那东周公主挥了挥手,身后男子停了手从床下走下去,又朝着床上的人拜了一拜才退出去。 “起来。” 脆玉一般的声音还带着两分暗哑娇软,粉衣女子起身将信递到东周公主的身边,一边从旁里扯出一件深紫色的绸袍拿在手中恭敬的站着,东周公主浑身*的下的地来,玲珑有致的身材欺霜赛雪的晶莹,额上略有薄汗,眉似远黛着青,眸如星辰含碧,眼尾狭长且上挑,便是不喜不怒也含媚色,樱红的朱唇因着微喘的呼吸半张,一边将信打开一边往窗边走,粉衣女子跟上去将纱衣披在她墨发如瀑的肩头,东周公主的眸光便落在那信上,一眼扫去,半张的唇缓缓阖上,而后抿的紧了几分。 丝绢儿被放于案几之上,东周公主伸了手任身后女子为自己着衣,她的眸光越过那碧海霞光直直落在远处曦朝东海海军的战船上,碧色光晕微闪的眼眸慢慢的狭了起来,待衣裳穿好,她转身朝外走去,“去叫那姓宋的来。” 粉衣女子自去传令,东周公主不由得回看了放在案几上的丝绢儿一眼,她让伊水去探探虚实,伊水送回来关于那曦朝皇帝的却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宋涯跟着侍从上了这东周公主号的时候压抑了又压抑才没有让自己失态,这样大的海船就好比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伫立在这海面上,连碧天之上的云雾都好像只是它呼出来的白气,宋涯不知道若是这船中全装下士兵该能装多少,而他周身未带一人,就这么上船了! 宋涯并非水兵,这些日子日日都在船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可现如今走在这大船之上,竟然给人一种走在陆地之上的踏实之感,他的目光谨慎的扫向这船体各处,每往里走一步他心中的惊讶和不安就越是多两分,若是东周国用此等战船与曦朝海战,曦朝可有法子应对? “宋将军,这边请。” 侍从的轻声提醒让宋涯回了神,他脚下踩着的是一颗颗晶莹剔透小石子铺成的小径,小径旁侧是葱茏乔木围绕着一个八角小亭,走过那飞扬的亭台便是一座拱起来的木质小桥,桥下有流水殇殇,从那桥上走过更是能看到水流之中红色赤尾的鱼儿在几叶浮萍之下游荡,过了小桥便上了一出白墙雕花的回廊,那回廊一侧的壁板乃是木质,可给人的感觉却好似平地之上的砖石花墙,宋涯定了定神,从一个月洞门而入进了一个花木熙攘的院落。 正厅之门大开,从外便能看到内里纱帐翻飞,那侍从带着她在门口停下,而后朝内转身轻声禀报,“公主,宋将军来了。” 隔着几层隐隐绰绰的纱帐,宋涯勉勉强强能看出个纤细的轮廓,他眯了眯眸子,不知这个东周公主有何打算。 “进。” 脆如珠玉的一个字可以听出纱帐之后的人年纪并不大,却又带着两分克制的水波不兴,一下子安静的让人心中没了底,宋涯抬了抬眉头抬步进屋,走了十步之后在那飘扬的纱帐之前站定,屋子里燃着淡淡的不知名的熏香,淡化了寒风之中的腥味儿,反倒是有两分雨后泥草的清新,宋涯深吸一口气,面色肃重起来。 “在下齐州府节度使宋涯,奉我朝皇帝陛下之命与东海之滨接待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可否移步至齐州府行宫?” 这东周公主泊船不下也就罢了,关键是她泊船的位置如此的偏僻,让周遭的海船亦是时刻不敢放松大意,就这般在海上守着她! 纱帐之后的人听到宋涯的话竟是轻声一笑,而后才满是傲气的一问,“齐州府行宫?为何不请本宫去你们的未央宫小住呢?” 宋涯深吸一口气,这位公主自己三番五次求见避而不见,现如今不准他带任何一人上船相见却是如此出言不逊,宋涯心中不虞,可他乃是跟着万俟宸去往大燕做了十年细作的人,这点子情绪与他而言根本状若无物,他抬了抬唇,“公主有所不知,未央宫乃是帝宫,公主的身份若是去了长安城,只能以上宾的身份住在来仪馆。” 帐内忽的射出一道眸光来,好似毒蛇一般的让人心中发寒,宋涯抬了抬眉头,周身上下气势不变分毫,帐内有一瞬间的静默,却又募得响起一声轻笑来,“敢问将军,在将军心中,大曦朝皇帝是个怎样的人?” 宋涯眉头微抬,遂又斩钉截铁的道,“文治武功,雄韬伟略!” 内里笑声更大,带着几分酥软媚色,可饶是如此宋涯还是听出了几分冷意,待那笑意淡去一分,只听到内里之人冷哼一声,“先楚本是大周朝诸侯国,此番竟然举旗造反将大周取而代之,如此不忠不义之大佞,便是将军口中的文治武功雄韬伟略?” 宋涯眸色陡然大变,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溢出三分寒意七分杀气,他背脊紧绷,眸光寒冰,好似随时都能扑向猎物的豹子,“看来公主对我中原所知甚多,只可惜,以偏概全俱是缪论,若我皇真是那不忠不义之人,为何天下万众民心所向,为何不出两年便让六国称臣,又为何让六国王室皆有荣耀可享?中原七分,乱世多年,我朝陛下以一人之力统御七国,乃是为了邦族一统将天下合为一家,此等功业便是千秋万世也无人能超越,便是四百多年前的周始帝只怕也难及我皇之万一,虽然不知道公主初临中原如何生了这般想法,可是我中原之事,公主即便不能理解却也容不得你如此诋毁我皇!” 宋涯的神色变化和那言语之中的铮铮之意让帐内之人听得分明,宋涯如此说完才觉自己语气不甚好,可是那人口中诋毁之人乃是他的主子他的王,叫他如何忍得,他唇角紧抿,连一分挽回的话也不愿说! 预料之中的怒气未曾到来,反倒是生出一阵诡谲的静默,宋涯身形半分不放松,心中算计着这位公主的打算和手段,屋内的香浓而不腻,宋涯的眸光默默的将屋子里打眼一扫,已经在算计着如何发送信号如何退走最是安全,可就在他以为此行必将会以失败而告终而他也做好了向万俟宸请罪的准备之时,帐内的人再度开了口。 “如你所言,你那文治武功雄韬武略的皇帝陛下,可还能应付得了我东周十万水兵?” 那声音渐冷,连那生来所带的媚色都隐而不见,宋涯冷了眸,语带讽意,“东周十万军渡海西来?想必东周国之富庶已经远远超过我曦朝,不过公主应当放心,我朝对着东海暂时未有雄霸之心,等公主十万水军开拔至此,自有我朝凌南军静候!” 帐内又是一阵静默,宋涯心中打定了注意要回去请罪,便是在此时,那一直垂着的帐帘募得被一只柔胰掀了开来,宋涯抬眸,紫色罗帐锦缎做衬,一场媚色天成的精致面容如梦似幻的现出,那一双狭长的眼尾微挑,带着两分惑意的睨向他,“曦朝男子可全似你这般不知礼数蛮横无状?” ------题外话------ 这段的大纲改了又改,结果写慢了,不过马上就快了,小万俟也快要上场啦~ 015东周为患,孕事之忧 万俟宸回到椒房殿的时候正看到肖扬微低着头站在殿门口,他身着玄黑的禁卫军常服,身后的墨色披风被夏风低低掀起,身形挺拔似松,侧脸棱角锋利若寒刃,一只手落在腰间的三尺青锋上,手腕的力度紧绷,好似随时都能挥剑出鞘,这般年轻却又沉稳,分明满身锋芒却又知道韬光养晦重剑无锋的道理,无论何时都不会现出浮夸自负之感,即便是万俟宸也对其有几分赞赏之意。 当初万俟宸一是因为他对夏侯云曦忠心,他们主仆之间有几分情意,夏侯云曦必然不愿意看到肖扬外出驻军,二便是因为肖扬无论是能力还是品性都是上品,因此他才将这禁卫军副统领之位交给他,予他在禁军之中仅次于程瀚的权力,可是此时此刻,这位副统领低垂着头,神思似乎有两分恍惚。 万俟宸的脚步声不由得加重了两分,肖扬终是募得抬起头来,一抬头便对上万俟宸幽深的眸,他眸色一深又募得错开去,一边单膝跪地行礼,万俟宸心中着急,直接挥了挥手从他身边极速经过,直直入了椒房内殿去。 肖扬缓缓起身,转头看了一眼殿门之内繁复秀丽的织锦帷帐,只觉得那曳地绡纱之上的藤蔓直直缠到了他的心上,一下比一下紧,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夏侯云曦竟然第二次对他提到了指婚之事。 万俟宸踏着白玉砖上铺着的厚厚地毯,经过一层一层撩起的明黄色富丽帷帐,眸光有几分焦急的在内室寻找她的身影,看来看去,终是在最里间南窗之下看到那一抹肚腹微拢的侧影,他心中没由来的一软,大踏步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从今往后我便在太极殿理事,免得你到时候找不得人心中着急。” 万俟宸心中即便疑云满腹第一件事却还是先软言安抚她,随即又将手落在她肚腹之上轻轻地打着转儿,夏侯云曦眉间拢着清愁,在他怀中转了个身抬手指向一边的锦榻,那案几之上被拆开的信正端端正正的摆在那里。 万俟宸看着她眉心愁绪心头揪紧,抬手在她眉间揉了揉才拉着她往榻边坐下去,这才去拿那封信,万俟宸的眸光本是温软的,可是随着这封信看下来,眼底的浓黑之色却是越来越黑沉,他看毕,将信压在案几上复又看她,“当初你找遍战死将士名册也寻不得他,诸般无解,却没想到竟是如此!” 夏侯云曦眉间化开两分,唇角牵出一丝苦笑,“谁能想到他会被萧玉楼救走?” 万俟宸复又看了那信笺一眼,见她满是担忧的望着他眉头忽而凝住,想了想终是拉了她的手轻轻揉捏着一边诱哄似地放软了声音,“今日里那东周使者已经入城了,檄文已发,现在也来不及阻止什么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早就让慕枫慕言去查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夏侯云曦叹口气伏在他怀中,“怎生如此不安稳,一个萧玉楼已是让人心焦,现如今却是连那半路杀出来的东周都与她搅在了一起去,你……可信他信上说的话?” 万俟宸抬手拂了拂她的脸,“他现在定然受制于人,如此却要想着给你送信,便是为此,我也信他,慕言是查过她的几处落脚点的,我马上让慕言出宫去,不出两日定能找到他的下落,到时候安然无恙的给你带回来。” 信是顾子轩送来的,当初与大燕对战之时夏侯云曦还以为他已经战死沙场,却不想他竟然是被萧玉楼的人所救,后来萧玉楼逃亡他便被带着一路辗转,也不知到底是受制于人了还是因为其他的未得逃脱,此刻的他身在何方夏侯云曦不知道,可是他却弄了只信鸽将信送到了肖扬那里,那信是许多天之前就送出的,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今日才被肖扬看到,送进宫来却是有些晚了,夏侯云曦心中本来极为忐忑,可看到万俟宸的面色便知道他定然是早有发现早有谋划,顾子轩的信不过是让他心中更为确定了而已。 “你既然早有打算,自是按照你的做,我知你担心才不告诉我,我自会放宽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孩儿。” 夏侯云曦微仰着头,眸光亮晶晶的看着他,那语气那神态,好像在向他作保证一般,万俟宸听得心头募得化成一汪水,想搂着她入怀使劲的揉捏一番却又不敢太过使力,只动情的低头噙住她的唇缓缓地厮磨,只待两人都气喘吁吁的他才抬头,眸光夜空一般的漆黑,她的倒影是那天幕之中亮灿灿的星子,摇摇曳曳的被他柔柔包裹在心里。 “你不会委屈孩儿,我不会委屈你,将来等孩儿出世也是如此,你自去宠她爱他,我永远只宠你爱你——” 夏侯云曦的面膛立刻要烧着了,他这人,分明是想说严父慈母之意,可是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那挠心抓肺的痒,夏侯云曦红着面颊依偎至他怀中,耳边听着他低笑却又募得反映过来的直起身子,“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去吩咐慕言,宜早不宜迟。” 万俟宸也知道这个道理,所幸慕言就在殿外,只待他出去吩咐一声便可,夏侯云曦又推了推万俟宸才往出走,刚走到殿门之处便看到十五也候在外面,不禁挑眉,“怎地现在一日两次请脉?” 本该是一日两次的,可是之前夏侯云曦觉得两次太麻烦,而她又没什么问题便改成了一天一次,每日早间请脉下午就不来了,这一段时间万俟宸每每都在外书房,都是早上眼看着十五请完了脉之后才走,却不想今日里他又来了。 十五面色从容的行礼,唇角勾起道,“越是到后面越要注意一些,皇上且安心。” 万俟宸不置可否的让十五进去请脉,这边厢将慕言叫过来仔细的吩咐一阵,十五进的内殿便看到夏侯云曦低着头在发呆,带他走近了两步行礼之时她才抬起头来,唇角缀着淡笑叫了句免礼,便由着他请脉。 十五半上前打开药箱,两只手分别为她把了把,而后面上没什么异常的抬臂在旁里写了一张方子来,灵儿在旁侍候,赶忙接在手中转身去十五的小药房拿药,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眸光从灵儿的背影上收回,遂即看向十五。 十五只她的意思,只是同往常那般的笑笑,“娘娘好的很,且安心吧,现如今八个半月,眼看着就到生产之期了,娘娘莫要幽思重重到时候就一定能十分顺利。” 这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夏侯云曦眼角扫过殿外万俟宸越来越近的身影,微不可查的一笑,“先生明日早间晚些来吧,劳烦先生换方子了。” 十五收拾药箱的手微微一颤,目光抬起之时正好撞上夏侯云曦的目光,一个略有惊讶,一个却是碧天云影的柔婉,十五眸色半沉,连忙将目光垂了下来,这边厢万俟宸已经进了内殿,眸光肃容落在十五身上,“如何?” “皇上放心,娘娘一切都好。” 十五有礼答完便站在一边一副要走的样子,万俟宸肃容之色减去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笑意,挥了挥手便让十五退了下去,夏侯云曦的眸光随着十五的背影走了一段才收回来,随即便被万俟宸揽在了怀中,万俟宸瞟了一眼内殿入口之处,忽而漫不经心的一问,“肖扬似有不妥,你可知为何?” 夏侯云曦听闻此话目光也朝外看了看,虽则看不到肖扬,可她依旧是能想到肖扬面上的表情来,她唇角微勾,无奈的摇了摇头,“那选秀之事虽然暂时被压了下来,可是诸人婚嫁之龄已到却是事实,旁人暂时我管不到,可肖扬在长安城中孤身一人,我便想着与他指一门婚事也好安定下来,却不想他竟是一副不愿意模样。” 夏侯云曦轻撇着嘴,落在他臂上的手不由攥紧了万俟宸的衣袖,实是有两分女儿态的抱怨,她好心一场,却不想肖扬根本不领她的情,别人还得不来她这份心呢,万俟宸听着她的话眉间一讶,想到刚才进殿之时肖扬晃神的模样,再想到肖扬看到他之时那幽深至极却带着涩然的目光,万俟宸心头微震,眼底有越来越多的幽光满布,不多时便汇成深不可测的暗,他微勾了唇,抬手揉她的腰,她这些日子晚上越发难入睡,怎么睡腰间都是酸疼的,连十五也没有法子,直看得他十分心疼。 万俟宸漫不经心的,“可说了为何?” 夏侯云曦唇间微抿,“便是说了什么才好,偏生那性子又是个说不出正经缘故,说什么从未想过成家立业,孤身一人习惯了,不敢负了别家姑娘,也亏得他这般说,现如今朝中新贵众多,可他身居禁军副统领这怎样也算是位高权重又是天子近臣,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呢!倒好像是我们薄待了他——” 夏侯云曦何曾在万俟宸面前说过前朝臣子的不好?唯独只有肖扬而已,万俟宸听着她这好似受了委屈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不舒服,他无声的抿了抿唇,“你若是觉得好,直接指婚便是,他身为人臣难道还有不愿的?” 夏侯云曦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腰间的酸软涨疼被他手中热力按压着淡了许多,不由得畅快低吟了一声,她半眯着眸子转头睨他一眼,面色颇为不满,“若是宋涯和秦允,你可能随意看一家姑娘就能给他们指了婚?便是我看着好,喜不喜欢却是他们,你偏心!” 万俟宸眼底颜色更深,落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得往她腰眼上一探,夏侯云曦敏感的扭了扭腰身,一把按住他的手面色红彤彤烧起来,“做什么呀——” 听她轻轻嗔怪万俟宸的面色才松快一分,却仍是心中有郁,不由低下头在她颈边厮磨,“我若是偏心,就贬他去西北戍边了,任他日日在宫中离的你这样近,连这般的话都敢说了,你既说我偏心,那我就偏一回,明日里便给他赐一门远婚把他逐出长安去!” “哎,别别别——” 夏侯云曦回过味儿来,赶忙转身欲要求情,下一瞬却觉耳珠被他唇舌捻了住,她抑不住的低低一叹,腰身募得发热发软,万俟宸的大手从她腰间移上来,隔着一层薄纱在她胸前作弄,一边带着警告的在那粒儿出轻掐,“敢求一句情,就贬去宛州!” 宛州便是大宛,夏侯云曦火苗飕飕的脑海之中冒出这么一话来,本想解释一句的可一出口便是那细碎低吟,她面色红蒙蒙的瞟了一眼立在层层纱帐之外的灵儿,咬紧下唇只觉得快要羞死,夏侯云曦一只手被他握住,另一只手欲要将他作乱的手扒拉下去却反被他握住,竟就叠着她的小手让她覆上自己,继而带着她揉捏起来! “万——万俟宸!” 万俟宸身形微转将她整个拢在了自己怀里,只叫外头的人看到自己的背影,听她的声音媚的好似能掐出水来一时也有些将忍不住,只低着头含着她的耳珠轻喃,“不知道生了孩儿会不会再大再软些——” 翌日清晨,十五果然比平日里来的晚了些,万俟宸等不到他人来却是要上朝,只好先往朝上去,万俟宸这边厢刚走,十五便候在了椒房殿之外,夏侯云曦穿戴整齐倚在软榻之上请他进来,甫一进门十五便有两分担忧的看向了夏侯云曦。 夏侯云曦只是淡笑不语的让他请脉,之后看着他等他说话,十五敛了敛眸子,语声润朗,只是面上再无往常那般从容和煦的笑意,“娘娘一切都好,定是会母子平安诞下皇子。” 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这才淡了两分,挥了挥手,屋内众人全都退了下去,钟啸见此眸光几转,却抵不过夏侯云曦看过来的目光,到底缓缓消失在了内殿。 室内出奇的安静,十五在这般气氛之中微微屏住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夏侯云曦平静出奇的开口,“我和皇上自是万分信先生的,不过你这阵子方子换的勤,我便觉得有两分奇怪,我虽不知医理却懂些药性,我的药每每都是你的小药房亲手熬制,汤药自然不会有问题,可是我却从那汤药之内喝出了一样方子里没有出现的灵药,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奇怪了?” 十五低垂的眸子现出两分忧色,夏侯云曦接着道,“汲灵草益气养元最是好,可是与孕妇而言这药却太过性烈,你用的分量即便十分少,却还是有些危险了,若是有话,先生不妨直说——” 十五本是低敛着眸,闻言终是深深一叹缓缓抬起了头来,夏侯云曦眼底一片幽暗,隐隐可见几分痛色,两人四目相对之间,十五募得掀袍跪了下去! 太和殿乃是先楚问政之所,曦朝新立之后此殿在原本的规制之上又加高了殿檐飞梁,方方正正的殿阁琉璃金瓦覆顶,九条鳞爪飞扬凌云之上的龙形大雕与飞梁之上气势非常,殿前匾额三个怒行生威的大字金钩银划,大殿四周一十六根金色高柱上龙纹凤舞,这座承载了先楚四百多年兴衰沉浮的金銮殿,正以更加让世人俯首的天家姿态继续大曦朝的传奇,不论是中原诸族还是边陲异部,包括渡海而来的东周国亦是要在此等金碧辉煌之天威前软了膝弯。 东周国此前在中原闻所未闻,此次渡海而来自然是引起了满朝臣子的好奇心,宸帝升御座开朝,不多时便有礼部诸臣来报,言道东周国诸位使臣二十有三已经在殿外相侯,请求觐见皇帝陛下,此言一落众人俱是眸光一亮,今日里满朝文武俱是在列,包括可来可不来的东海王与南乐王俱是在此,再加上靖王与诸位重臣,今日的班底亦是给足了东周面子。 万俟宸一身玄纁冕服加身,高坐与御座之上,十二旒珠堪堪遮住了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底下人只见到他刀锋似的薄唇轻扬,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挥,“宣!” 殿中司小吏高声念唱,不多时诸人便看到太和殿之外的大道之上堪堪走来一行人,来人俱是金发碧眼身形修长的男子,身上穿着的是与中原样式相近的深紫色直缀长袍,二十多人的队伍堪称浩大,又因为这与中原人明显不同的样貌而愈发显得惹人瞩目,臣工们却是目光灼灼的看过去,不多时,那一行人便至殿门而侯。 并非每一个人都能进的太极殿,殿中司小吏再唱一声,念了个中原没有的官名来,随即,众人眼中便看到三人一前两后的迈过了太和殿高高的门槛向内来,三人从队伍之中走出,身形相貌登时清晰的露在了众人眼前!坐在高位上的万俟宸眸色陡然一深,就看到跟在当首金发男子左后方的一人竟是黑发墨眸右袖空荡! 与此同时,那人也抬起头向御座之上看了过来! 017舍不舍得,大错特错 宋涯从那小院之内走出来的时候面色略有几分凝重,在他身前金发粉衣的婢女默不作声的引路,却并非是向着下船的方向去,这好似寻常亭台楼阁的巨船将下人房设在最底层,宋涯跟在那侍从之后,顺着幽暗的台阶一步步的往底层船舱之内去,于是往下越才像一只船,那些木质结构的小房间一间连着一间,因为没有气窗,光线十分的幽暗。 一路上不停的有金发碧眼的下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俱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宋涯微蹙着眉心,远远地便从那窄窄的夹道之上看到了夹道尽头的几间幽暗小室,此刻,在那小室之外站着两个黑发墨瞳的中原人,看到那一个金发婢女领着他走过来,面上的颜色俱是有几分变化,宋涯抿了抿唇,抬手落在了腰间的长刀之上。 越是走近宋涯越是看的清楚,那几人神色之间竟然有几分戒备现出,他的眸光不由得落向了他们身后掩着的小门上,待走得近了些,两人移步挡在了门前,那金发婢女对着二人笑笑,抬手从手中提着的食盒之中取出两杯酒来。 “二位辛苦,这是公主特地赏赐给两位的酒,请吧。” 那婢女口齿清晰,发音竟和中原人一模一样,那站在门前的侍卫互相看一眼,眼底俱是有两分惊疑不定闪过,那金发粉衣的侍女又是一笑,一手执起一杯酒递了出去,两侍卫见此不能拒绝,只好端过来仰头喝下,酒液下肚,那二人刚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面色却是募得一变,二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金发婢女,似乎喉咙里有什么鬼物在作祟,只见二人眸色痛苦的卡着自己的脖颈,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却终是不敌药力一点点的软倒在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宋涯回头便看到两个身形修长的金发男子走了过来,一人提起一个看向那粉衣侍女,那侍女金发在脑后绾了一个小髻,此刻金色的发丝垂在后肩,自有一种别样风情,加上她深邃的轮廓和圆圆的脸,碧沉眸色,看起来十分的漂亮却又让人倍感亲切,见那两男子看着她,她唇角微勾,“扔下海喂鱼!” 宋涯眉心蹙起,这周围海域有大型的食人鱼,一次可吞下一头牛去,若是渔民驾着小船出海到了此处必定要被气缠上,也因此东齐海域禁令十分之严密,百姓们也都含着畏惧的不去触犯,此刻听着这侍女轻飘飘的道出此话,饶是宋涯见过伏尸万千也觉得有两分生寒,再者,那二人不过是受主之命,且这金发侍女是外族人,那二人乃是中原人。 或许是中原部族特有的凝聚心理作祟,宋涯蹙着眉心摇了摇头,“为何一定要取他们性命。” 这女子虽是侍婢,可看得出来那东周公主对其十分的仪仗,而这女子在那公主面前十分的卑微恭敬,可是一走出来外头的人却是要看她的脸色,听到宋涯此话那侍婢唇角勾了勾,看也未看他一眼的推门而上。 “若是你家主子做了对公主不利之事,你的下场亦是如此。” 那侍婢如是说,宋涯的眉心深深一簇,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屋子里的空间狭小,空气也十分的污浊,幽暗的光线之中能看到一个人躺在靠着船壁的床榻之上,宋涯的眸光骤然一紧,待那侍婢点着了一只火烛,他才募得将船上的人形看了个清楚,那是身形修长,却极其瘦骨嶙峋,鸦青色的棉袍覆在他身上仍能看到那骨头突出的棱角。 床上的人本是背对着他们睡着,或许是因为那烛光惊动了他,他动了动身子缓缓地转过了身来,宋涯目之所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萧玉楼的出现让朝中上下凡是认识她的人都有两分不安,可是万俟宸却仍是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只是将夏侯非白与靖王叫至太极殿小议了片刻便作罢,据查之,那萧玉楼在那使者一行之中乃是担了副使之职,如此之职她是凭什么得到的? 旁人一无所知,可此番东周来使对于曦朝来说意义重大,若是真心来访曦朝必然不能错过这个开辟东海的机会,若是有其他的什么目的曦朝也需要静观其变方能弄清楚他们所为何来,不管如何说,萧玉楼这般亮明了身份倒是保了她自己。 来仪馆之中,萧玉楼正对着伊水淡然微笑,“都尉不必担忧,曦朝皇帝绝不会轻易放弃东海,我们只消等上几日就一定能有好消息,这万俟宸虽然是个霸道的性子,可是此番他对东周所知甚少,定然不会轻易的露出本性来,都尉在得到准信儿之前,还是莫要将底儿道出,否则公主担心的只怕会成为事实。” 伊水唇角冷冷抿住,“我看着曦朝皇帝并不好相与,此番公主所带人马并不够多,他一旦起了歹念只怕我们和公主都自身难保,我自会小心谨慎,只是你说的会从皇后那里想办法是真是假?皇后现在在后宫避人不见,我等何来的机会?” 萧玉楼无声笑着摇头,“只等五日之后行宴之时皇后定然会出现,我们献上那灵凤之舞,自然能得皇后欢心,到时候再献上那千年至宝,不保皇上和皇后偏向我们,往后便是如何都有的是法子,献舞的露台我已经画好图纸,明日一早便可交予礼部侍郎开始搭建,到时候一舞惊天下,自然是我们的机会。” 伊水面色微松,随即又将略带沉色的目光落在萧玉楼的身上,“你不是说你与皇后是熟识,为何不直接进宫去拜会?” 萧玉楼唇角勾起苦涩笑意,“即便是熟识,但是现如今我已成东周之人,如何再能进宫去拜见他们的皇后,只盼着,只盼着在行宴之时能见到皇后,以续往日情分——” 萧玉楼漆黑的眼底闪过两分利光,伊水正要在说什么却听到外头有脚步声走来,同样是金发碧眼,身形却稍稍胖些的男子走了进来,面色有些着急,额上一层薄汗,看到萧玉楼在此目光几闪,却终是等之不及的急急出口,“都尉,有两只灵凤不行了。” 萧玉楼本是微垂着眸子的,闻言却是抬眸看向了那伊水,伊水闻言眸光大震,募得便起了身来,“怎会如此?我已许愿与曦朝皇上,到时候少了两只倒是让人如何交代?我东周天威又将何存?来时我分明好生交代过,偏生那辛玮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辛玮是专门负责侍候着娇贵鸟儿的,一路上走来本无大碍,可是就在到了锦城的第二天染上了怪病,不得以只好留在锦城将养,这隔了两日远的路程,他的病又还没有好,如何都不能叫他来,而这大曦朝本就没有这灵凤,而消息又不能走漏,在这来仪馆之中又如何有谁能帮上忙的? 伊水二话不说的跟在那微胖的男子身后朝外走去,面上的焦急之色打眼可见,萧玉楼眸光几闪的跟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笑道,“都尉若是着急不妨叫我去看看,在下从前家中也曾豢养过许多鸟雀,越往长安走天气越是干燥,只怕是灵凤鸟儿受不得了。” 伊水心中着急,又看到萧玉楼一副可去可不去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好,那就请副使一同去看看。” 天幕之上星光璀璨,萧玉楼眼底渗出两分笑意,微微颔首的跟在伊水之后往外走去,外头夜风袭来,将她空荡荡的右袖吹得左右摇晃起来。 椒房殿之内,万俟宸正倚在榻上等夏侯云曦沐浴出来,从三日之前开始,夏侯云曦沐浴之时果真是不让他看了,其实看或者不看有什么呢,他整日抱她摸她,她哪里大了哪里粗了她最是知道明白,可是她就是使起了小性儿不让他瞧见她洗澡之时光溜溜圆滚滚的模样,万俟宸几时见她如此,自然是投降一般的允了。 虽说她不让他去瞧,可是他心中一来是担心灵儿和凝香不小心让她磕着碰着,二来也有些心痒痒,在他心中,此时的她再如何的粗重笨拙他都是觉得美的,这么想着万俟宸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可正待他要起身朝着角殿浴房而去之时,钟啸面带凝色的走了进来。 “皇上,有信送来。” 钟啸手中拿着一封通体全黑火漆封口的信筒儿,显见的是刚从信鹰身上解下来的,看着那火漆之上特殊的印泥纹路,万俟宸便知道这是慕言送回来的,他凝了眉头将信筒打开,短短的小纸条之上不过数字,可便是这数字都让他心头稍稍一震,他凝眸沉思,不过一瞬便朝着隔着几层纱帐立于雕花小窗之下的桌案上走去,那里是夏侯云曦寻常时候写写画画的地方,虽然此时的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碰这些东西了,可是每日里都有人来换上新的笔墨纸砚。 万俟宸走过去,与一沓信笺之中撕下一页来,抬臂疾书落下数十字,而后又折好交给钟啸,“马上送出去。” 钟啸自知此行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当即不敢怠慢的往出走去,万俟宸在窗边站了半刻,便听着一边有脚步声传来,他松了眸光朝着最里间而去,果然刚掀开最后一道纱帐就看到夏侯云曦只穿着一件水红色中衣便走了出来。 他远远地看着,并不着急走过去,自他在她耳边说了句让她为他穿红,从那以后她的身上再难见云白素色,此刻那水红色的绡纱半隐半现的罩在她身上,愈发衬得她明眸皓齿,那欺霜赛雪的肩头胸口,更是一眼看去便让他浑身起火,即便她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比原先丰润几分,可相比从前那细柳堪折一般的腰身,他还是喜欢此刻的她,肚腹之上粗了一圈,可那胸口却也比原先鼓胀,这么一看仍是玲珑有致,他一搂一触便是魂销神授,最好的当是那脸,原先尖尖的下巴终是圆了两分,整个人少了些凌厉清绝,更多的是风韵与婉丽,眉梢眼角满溢着女人与欢喜愉悦之中特有的妩媚水润,每每看去都叫他心神不稳,如此待生了孩儿便是正好,那时候不知多叫他意乱情迷,只怕要为她误了朝。 万俟宸越想小腹之下越是有火苗腾起,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朝着她走过去,灵儿和凝香见状退了下去,万俟宸一把揽她入怀,鼻息一动却道,“如何有股子药味儿?”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转身巴着他,“十五给的,安神的。” 万俟宸并未做多想,募得倾身打横将她抱起,“安神的好,我瞧着你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你若不睡,孩儿如何能睡?我听人说别的有孕之人最嗜睡,偏生你整日里将睡觉的时间拿来想西想东,将来孩儿学了你日夜不睡,我看你如何发愁?” 夏侯云曦现在的身子不比当初,他抱着她却仍是这般稳健,仿佛有他的手臂在她就永远不必自己使一份力不必提起一份心,听他如此说她笑着埋头进他怀中来,“你到时候一定嫌他吵得很,凶他一句他便乖乖听话了。” 万俟宸睨她一眼,“这可是你说的,我若是凶了他你莫心疼!” 夏侯云曦仰头,眼巴巴的瞅着他,“我才不心疼,但看你舍不舍得!” 万俟宸见她这幅好似吃定他舍不得的表情就想揉捏她,奈何她现在可经不住他撩拨,每每他的火刚起来她就已经软成一滩水了,好似忍了这么久克制了这么久的人是她一般,他觉得有些好笑,却心动,想着她生完了孩儿是不是也如此的不经事儿。 “你看我舍不舍得!” 万俟宸将她放到床上去,复又落下层层床帏,这才掀起那绣着龙纹的锦被躺进去,夏侯云曦软身靠在他胸口,小手又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襟口作弄,万俟宸抓住她的小手警告似地放在唇边咬一口,夏侯云曦“哎呀”轻呼一声,唇角高扬的粘着他不放,“你凶起来的样子实在可怕,将来的孩儿你可万万不能摆出那样的脸子来,若是个公主便要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以后自己选一门婚嫁,若是个皇子,投胎在你我之下自然要比旁人辛苦些,你就要更耐心的教他,不叫他犯错不叫他吃亏,不必如你这般立下万世之功,只求将来稳稳的把江山交给他,而他能继续你的意愿将养百姓巩固江山做个明君仁君,然后让他选个喜欢的皇后,可别要别的妃子,如你我这般,就算这未央宫再大殿阁再多,也只得有两个人——” 夏侯云曦笑嘻嘻的说着,万俟宸却越听越是眉心紧蹙,连搂在她腰间的手都紧了两分,听到说道最后他却有两分动情,僵垂的唇角扯出两分笑意来,“听这话,你倒是想在旁边看热闹,若是个公主,娇生惯养的只怕没你的眼光,她的夫婿自要你在旁相看,若是个皇子,我可想着男子汉要多多历练,若是做的让我不满意,只怕没你想的那般好耐心!” 夏侯云曦听着他这话笑颜愈发灿烂,是啊,瞧她眼光多好,这般想着不由双手伸进他袍子里去将他紧紧搂住,一边笑意浓浓含糊不清滴道,“我才不信,你舍不得叫我做什么,就舍不得叫孩子们做什么。” 万俟宸低头,只见她整张脸都迈进了他怀里,那灼烫的呼吸洒在他胸口,软软的双臂更是将他缠的紧了,可是如此亲密他心中竟没有分毫的火燃起来,默了一默,他抬手拂她的额发,“怎地孩子还没生,你倒变成了个孩儿——” 这一夜夏侯云曦果然睡得极好,只是整夜辗转反侧的却是换了个人,万俟宸半眯着漆黑的眸子垂眸看着怀中安静的睡颜,月落星稀,就那么的看了一夜。 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只消看外头的光线便知是自己睡过往日起床的时辰,等醒了醒神才掀帘准备喊灵儿进来,可就在她抬手掀帘的那一瞬另一只大手却是先她一步的将那床帏掀了起来,光线猛的落进来,她眯了眯眼才适应过来,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看着墨发落肩身着常服的万俟宸,有两分意外又有两分惊喜,好些天没在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他了! “怎地不上朝?” 万俟宸面色如常,只是眼下有一层青影,他俯身吻了吻她,“这两日无甚大事,且叫中书门下自己闹腾去,有靖王和东海王我也无需担心,今日我就偷一回懒罢。” 夏侯云曦见他那眼窝有些青自然是求之不得,国事是永远做不完的,他的身子却是有底线,歇一歇自然好,她由他服侍着起了身,两人用过早膳之后十五便在外头候着了,夏侯云曦眸色有两分紧的朝外瞅了瞅,十五进的内殿看到万俟宸再次亦是觉得有两分意外,万俟宸看他那眸色不由得一笑,“倒是我失职未曾好好陪你,十五看见我倒觉得奇怪。” 因是十五是自己人万俟宸说话便没个遮拦,夏侯云曦微红了脸嗔他一眼,转而叫十五给她问脉,恰在此时钟能在内殿门口晃了一晃,内里几人都看见了,万俟宸便看了她一眼道,“我出去看看。” 夏侯云曦颔首,万俟宸便起身往出走,没几步身影便消失在了重重幕帘之后,夏侯云曦微松一口气,半眯着眸子看着十五,“如何?” 十五问脉完毕,却不急着答话,只是又有些不确定的问她,“娘娘可想好了?” 夏侯云曦收回手,垂眸整理衣袖,“这话我昨日已经答过。” 万俟宸并没进来的那么快,十五深吸一口气,沉思一番试图和夏侯云曦再说说,“再等二十日也无妨,娘娘何必——” 夏侯云曦立时摇头,“十日,至多十日,待那东周宫宴完毕之后便找机会寻个日子吧,此外,明日一早我要那解药——” 夏侯云曦的目光坚定明亮,坦荡荡的迫人,十五静静的站在一边,心中万般情绪纠缠,良久才低低叹了口气收拾药箱往外走,夏侯云曦见他那妥协似地的模样唇角微勾,可那笑意到底是沁不到眼底去,待十五的背影完全消失,待内室只余下她一人,那黑白分明的眼底便生生的多出两分痛意来。 十五握紧了药箱把手,眸光深晦似海,往外走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低着头紧紧抿着唇角,似乎不敢去看那云影悠然的碧晴天,忽然,眼底现出一双金线龙纹的墨色云靴来,十五心头一紧,乍然抬头猛的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眸。 万俟宸垂手而立,周身空无一人并不见钟能身影,好似在这出口回廊站了许久,他看着十五,不辨喜怒,薄唇微启语声平静的好似山雨欲来,“事关她和孩儿,你若以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题外话------ 好早好早~ 016凤凰于飞,东周公主 墨发高束,紫袍蓝绶,衣袂随着步子摆动,行止之间贵胄天成自有风骨华姿,萧玉楼的身形在女子当中是少有的英挺,在男子之中气势也丝毫不逊,只可惜,那空荡荡的右边衣袖到底让玉树佳木之俊逸挺拔有了两分残缺,叫人见之可惜。 萧玉楼堪堪的抬起头来,目之所及万俟宸一身衮服玄纁相间,撩黑的冕袍贴合的勾出他的伟岸身形,那金线绣成的蟠龙暗纹从他襟口一直延伸到了腰间的纁色玉绶,他半靠着身后椅背,贵胄又带着两分狂狷的坐在那金灿灿的黄金宝座之上,十二旒珠晶莹璀璨的闪着细碎光芒,让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万俟宸眼底之光究竟是怒还是惊,虽则如此,那冰凌寒刃一般的威慑之感还是不差分毫的透过那旒珠闪动落在了她的身上,周身沁上莫名冷意,她不过抬眼一瞬便又低下了头去。 底下群臣有识得萧玉楼的俱是面色微变,而其他人纵然不识萧玉楼,却也是好奇为何东周来使之中会有中原人存在,萧玉楼微敛着眸,并不刻意的掩藏自己,当然,她能堂而皇之的随着大队伍进的这太和殿,又怎么会想着隐藏自己呢? 夏侯非白与万俟殊对视一眼,眼底各有幽芒一闪,再看高座之上的万俟宸,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之上不见怒色,刀锋似地薄唇轻轻抿着,倒是寻常的他。 三人与中庭站定,走在第一位的金发男子微微躬身,碧眼扫了一眼宝座之上,复又垂眸启口道,“尊敬的曦朝皇帝陛下,在下是东周国大都尉伊水,乃是此次出使曦朝之正使,初临贵地,谨代表我东周国公主殿下向陛下致敬。” 碧色的眼底有深谙光晕闪动,几分魅惑几分深不可测,万俟宸半狭了眸子,眸光扫过三人微微躬身之礼,唇角淡淡的勾起,“中原强盛已有几百年,却不闻东周之名,倒是我中原人眼界狭小,此番东周国遣使来朝,朕心甚喜。” 万俟宸言毕便停了口,那伊水微恭的身子直起,眸光不闪不避的看向万俟宸,万俟宸之言不辨喜怒,一时之间让他拿不准主意,待看上去却又只看到那旒珠灿然,隐隐约约的黑眸被那光晕半遮,让人生出如坠汪潭却不知深浅的忐忑畏怕来,伊水忙又垂了眸,语气愈发恭敬起来,“东周国早慕名中原之强大,此次渡海前来,一来是想和贵国结为同好友邦,二来也是想学习归国养民之道,若是贵国有意,东周愿与贵国一起利用东海之便进行往来,如此方能以两国之长共谋来日之盛,还望皇帝陛下应允。” 伊水地垂了眸,话音一落堂上立即有嗡嗡议论响了起来,夏侯非白看向高位之上,只见万俟宸薄唇微抿,旒珠阴影之内的双眸半狭,眼尾微垂,显然是有了深思,而他亦是明白,东海在万俟宸心中早有计划想,现如今来了这么一个东周国,抛开那长身站与伊水之后的萧玉楼不说,这件事有利而无一害! 万俟宸正了身形,旒珠之下的双眸少了那暗影遮挡的凤眸便落在了众人眼前,他看也不看萧玉楼一眼,直直落在那站在最前的伊水身上,“都尉之言亦是朕之所愿,只是……” 万俟宸眉心微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他募得转眼看向夏侯非白,“东海王何意?” 此等国之大事万俟宸自己没有决断却要问底下的臣工,那伊水显见的有两分意外,连忙随着万俟宸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夏侯非白,夏侯非白忽闻此题一点儿不见慌乱,微微一默便拱手向上一拜,“皇上之愿亦是微臣之心,然而臣等对东周国不甚了解,如此倒是阻了两国互相往来,此事甚大,微臣以为还要从长计议,而诸位来使不必为此事心急,且安心与来仪馆住着,待细细议来再与答复。” 万俟宸闻言微微颔首,一副略带惫懒的模样,复又看向万俟殊,“靖王以为如何?” 万俟殊唇角抬起,“贵使初来我朝,只怕还不知我朝风物礼仪,皇上不妨与五日之后与宫中设宴款待诸位贵使,到那时,结好之事必有议定,自可做得回复。” 万俟宸满意的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了伊水身上,“都尉以为如何?” 伊水眉心微拢,却仍是颔首,“谨遵陛下之意。” 万俟宸复又颔首,“那便依东海王与靖王之意,五日之后与清凉台设宴款待诸位,到那时朕自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诸位来使初来长安,朕先赐金银一万丝帛十丈以示朕之心意——” 万俟宸笑意淡淡的说完,便将眸光落在了殿内三人身上,那伊水眉心微蹙的站咋当地,似是有话要说,一边站着的万俟殊唇角勾起,“贵使不知我朝之礼,若上有赐,只需跪地谢恩便可。” 伊水皱眉,站在他身后的二人也皱眉,满朝之上陡然现出两分寂静来,万俟宸不置可否的靠在御座之上,目光居高临下的睨过来,那伊水只觉寒刃迎面刀锋抹额,腿弯一软就地跪倒,随着他的动作后面两人也不得不跪,一时间三人登时比满朝臣工都矮了一截,伊水躬了躬身,语声略带艰涩,“在下多谢陛下赏赐。” 万俟宸笑意朦胧的挥了挥手,那伊水起身之后忽又朝着万俟宸一拱手,“陛下有赏,在下代表东周国亦有礼物送与陛下,只等五日后行宴之时呈与陛下眼前。” 万俟宸挑了挑眉,那伊水复又直起身子,“我东周朝有灵物名唤灵凤,与中原的凤凰极为形似,听闻曦朝皇后娘娘身怀皇脉待产在即,我东周国特地献上九只灵凤,以‘凤凰于飞’之舞祝陛下与娘娘琴瑟合鸣,祝娘娘洪福齐天。” 凤凰存在于上古神话之中,乃是百鸟之王,天赐祥瑞,在朝中唯有皇后能以其做饰,贵胄不可轻言,听说这东周献上的竟是如此灵物,满朝皆有低议,万俟宸手指轻叩御座椅臂,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贵使有心了!” 怒涛拍岸,霞彩蔽天。 东海之滨的广阔海域之内,一艘又一艘的东海战船勃然而列,夕阳霞光将海面染上似血红艳,在那如梦似幻的潋滟波光之中,几艘与东海海军战船相比体型更加巨大的海船正远远地泊在一处嶙峋岩壁之下,海风拂来,波涛惊石,数十艘巨大海船之中又众星捧月一般的将一艘更为华贵炫目的海船护卫在当中,十多桅杆已经下帆,来来回回的人影行走在甲板之上,海浪愈大,那船身却是连半分震动也未得,打眼看去,精致楼阁亭台,逼真水榭山石,连带着葱葱郁郁的花草林木都在那船身之上生机勃然,远远地,那船儿好似悬于海上的蓬莱仙山,与层层水汽雾霭之中若隐若现,引得人去猜想那船上是否先仙子修行。 一声尖利嘶鸣,九天之上忽而有金色光晕一闪,自那万丈霞光的云层之中俯冲之下,又从那雕梁飞檐之上掠过,与瓦当花窗之处缓缓盘旋,最终落在了一处银钿刻花的窗棂之上,一直指尖如葱的小手自那窗棂之中伸出,将那金色羽毛的鸟儿抬手一拢,又从那翅膀之下取出个丝绢儿来,扬手将鸟儿往窗外一扔,转身往内室走去。 层层紫色纱帐随着海风飘荡,淡淡的熏香烟气与雕梁画壁之间缭绕,那身量纤细肌肤胜雪的粉衣女子绕过两道折扇屏风,又撩起三道垂地帐幔,这才到了比外间高出一阶铺着雪色绒毯的内室,内里纱帐斜飞,一片寂静之中有女子浅淡呻吟流出,粉衣女子敛了眸子走进去,只看着脚下那毛色纯白的毯子一路朝最里间的床榻而去。 “嗯……唔……” 带着轻喘的娇吟落在耳边,粉衣女子面不改色的跪在床尾,双手举至头顶,“公主,伊水大人的信来了。” 床帏轻轻地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掀了开,粉面含春的东周公主正浑身*的平趴在床上,一个身着白色棉袍的金发男子正将双手落在她的腰背之上,手指轻拢慢捻的按压,见粉衣女子双手拿着信,那东周公主挥了挥手,身后男子停了手从床下走下去,又朝着床上的人拜了一拜才退出去。 “起来。” 脆玉一般的声音还带着两分暗哑娇软,粉衣女子起身将信递到东周公主的身边,一边从旁里扯出一件深紫色的绸袍拿在手中恭敬的站着,东周公主浑身*的下的地来,玲珑有致的身材欺霜赛雪的晶莹,额上略有薄汗,眉似远黛着青,眸如星辰含碧,眼尾狭长且上挑,便是不喜不怒也含媚色,樱红的朱唇因着微喘的呼吸半张,一边将信打开一边往窗边走,粉衣女子跟上去将纱衣披在她墨发如瀑的肩头,东周公主的眸光便落在那信上,一眼扫去,半张的唇缓缓阖上,而后抿的紧了几分。 丝绢儿被放于案几之上,东周公主伸了手任身后女子为自己着衣,她的眸光越过那碧海霞光直直落在远处曦朝东海海军的战船上,碧色光晕微闪的眼眸慢慢的狭了起来,待衣裳穿好,她转身朝外走去,“去叫那姓宋的来。” 粉衣女子自去传令,东周公主不由得回看了放在案几上的丝绢儿一眼,她让伊水去探探虚实,伊水送回来关于那曦朝皇帝的却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宋涯跟着侍从上了这东周公主号的时候压抑了又压抑才没有让自己失态,这样大的海船就好比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伫立在这海面上,连碧天之上的云雾都好像只是它呼出来的白气,宋涯不知道若是这船中全装下士兵该能装多少,而他周身未带一人,就这么上船了! 宋涯并非水兵,这些日子日日都在船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可现如今走在这大船之上,竟然给人一种走在陆地之上的踏实之感,他的目光谨慎的扫向这船体各处,每往里走一步他心中的惊讶和不安就越是多两分,若是东周国用此等战船与曦朝海战,曦朝可有法子应对? “宋将军,这边请。” 侍从的轻声提醒让宋涯回了神,他脚下踩着的是一颗颗晶莹剔透小石子铺成的小径,小径旁侧是葱茏乔木围绕着一个八角小亭,走过那飞扬的亭台便是一座拱起来的木质小桥,桥下有流水殇殇,从那桥上走过更是能看到水流之中红色赤尾的鱼儿在几叶浮萍之下游荡,过了小桥便上了一出白墙雕花的回廊,那回廊一侧的壁板乃是木质,可给人的感觉却好似平地之上的砖石花墙,宋涯定了定神,从一个月洞门而入进了一个花木熙攘的院落。 正厅之门大开,从外便能看到内里纱帐翻飞,那侍从带着她在门口停下,而后朝内转身轻声禀报,“公主,宋将军来了。” 隔着几层隐隐绰绰的纱帐,宋涯勉勉强强能看出个纤细的轮廓,他眯了眯眸子,不知这个东周公主有何打算。 “进。” 脆如珠玉的一个字可以听出纱帐之后的人年纪并不大,却又带着两分克制的水波不兴,一下子安静的让人心中没了底,宋涯抬了抬眉头抬步进屋,走了十步之后在那飘扬的纱帐之前站定,屋子里燃着淡淡的不知名的熏香,淡化了寒风之中的腥味儿,反倒是有两分雨后泥草的清新,宋涯深吸一口气,面色肃重起来。 “在下齐州府节度使宋涯,奉我朝皇帝陛下之命与东海之滨接待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可否移步至齐州府行宫?” 这东周公主泊船不下也就罢了,关键是她泊船的位置如此的偏僻,让周遭的海船亦是时刻不敢放松大意,就这般在海上守着她! 纱帐之后的人听到宋涯的话竟是轻声一笑,而后才满是傲气的一问,“齐州府行宫?为何不请本宫去你们的未央宫小住呢?” 宋涯深吸一口气,这位公主自己三番五次求见避而不见,现如今不准他带任何一人上船相见却是如此出言不逊,宋涯心中不虞,可他乃是跟着万俟宸去往大燕做了十年细作的人,这点子情绪与他而言根本状若无物,他抬了抬唇,“公主有所不知,未央宫乃是帝宫,公主的身份若是去了长安城,只能以上宾的身份住在来仪馆。” 帐内忽的射出一道眸光来,好似毒蛇一般的让人心中发寒,宋涯抬了抬眉头,周身上下气势不变分毫,帐内有一瞬间的静默,却又募得响起一声轻笑来,“敢问将军,在将军心中,大曦朝皇帝是个怎样的人?” 宋涯眉头微抬,遂又斩钉截铁的道,“文治武功,雄韬伟略!” 内里笑声更大,带着几分酥软媚色,可饶是如此宋涯还是听出了几分冷意,待那笑意淡去一分,只听到内里之人冷哼一声,“先楚本是大周朝诸侯国,此番竟然举旗造反将大周取而代之,如此不忠不义之大佞,便是将军口中的文治武功雄韬伟略?” 宋涯眸色陡然大变,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溢出三分寒意七分杀气,他背脊紧绷,眸光寒冰,好似随时都能扑向猎物的豹子,“看来公主对我中原所知甚多,只可惜,以偏概全俱是缪论,若我皇真是那不忠不义之人,为何天下万众民心所向,为何不出两年便让六国称臣,又为何让六国王室皆有荣耀可享?中原七分,乱世多年,我朝陛下以一人之力统御七国,乃是为了邦族一统将天下合为一家,此等功业便是千秋万世也无人能超越,便是四百多年前的周始帝只怕也难及我皇之万一,虽然不知道公主初临中原如何生了这般想法,可是我中原之事,公主即便不能理解却也容不得你如此诋毁我皇!” 宋涯的神色变化和那言语之中的铮铮之意让帐内之人听得分明,宋涯如此说完才觉自己语气不甚好,可是那人口中诋毁之人乃是他的主子他的王,叫他如何忍得,他唇角紧抿,连一分挽回的话也不愿说! 预料之中的怒气未曾到来,反倒是生出一阵诡谲的静默,宋涯身形半分不放松,心中算计着这位公主的打算和手段,屋内的香浓而不腻,宋涯的眸光默默的将屋子里打眼一扫,已经在算计着如何发送信号如何退走最是安全,可就在他以为此行必将会以失败而告终而他也做好了向万俟宸请罪的准备之时,帐内的人再度开了口。 “如你所言,你那文治武功雄韬武略的皇帝陛下,可还能应付得了我东周十万水兵?” 那声音渐冷,连那生来所带的媚色都隐而不见,宋涯冷了眸,语带讽意,“东周十万军渡海西来?想必东周国之富庶已经远远超过我曦朝,不过公主应当放心,我朝对着东海暂时未有雄霸之心,等公主十万水军开拔至此,自有我朝凌南军静候!” 帐内又是一阵静默,宋涯心中打定了注意要回去请罪,便是在此时,那一直垂着的帐帘募得被一只柔胰掀了开来,宋涯抬眸,紫色罗帐锦缎做衬,一场媚色天成的精致面容如梦似幻的现出,那一双狭长的眼尾微挑,带着两分惑意的睨向他,“曦朝男子可全似你这般不知礼数蛮横无状?” ------题外话------ 这段的大纲改了又改,结果写慢了,不过马上就快了,小万俟也快要上场啦~ 018长情浴孽,生死抉择 窗棂半开,暖风轻送,云纹层层叠叠的落在那垂地帐幔之上,合着玉盆之内升腾而起的水汽驱散去几分暑意,公孙慈身上搭着一张薄毯,还是那一半墨发遮面的模样,她的身子也圆滚了一圈,面上珠圆玉润几分倒不像在宫外之时没个人形,午时刚过,懒睡正起,她的面上却无半分懒怠之意,而是将眸子堪堪的落在了殿门之处。 悦和殿之中的宫女侍从并不多,对待公孙慈也十分的恭敬,此刻内室之内只有珠儿一人侍候在旁,珠儿也同她一般看着那内殿入口之处。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轻响了起来,进内殿的乃是一个着青色太医院常服的年轻男子,此人乃是太医院三年之前从外地选拔上来的医官,姓陆名淳,现如今是是八品御医身份,极善妇人安胎之术,现如今宫内怀孕的只有两人,一个是皇后,一个便是文渊侯夫人,皇后是轮不到太医院的小医官照料的,而文渊侯夫人深受皇恩入住宫中,又得皇后开恩着太医院好生照顾,由此这为文渊侯夫人问脉行药之事便落在了这陆淳的身上。 看着那一道青色身影越走越近,公孙慈垂在腰间的手不由的轻轻攥紧了自己的裙裾,她定了定神,给了珠儿一个眼色,珠儿会意,当即向外走了几步去迎那人进的殿门来,陆淳面色微白,面上也没有几分表情,进的门来先朝着公孙慈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去打开药箱,问脉,取药,换方子,每件事行云流水分毫不差,待灵儿将那方子看了又看的拿了出去,那陆淳才抬起眼眸看向公孙慈。 公孙慈冷眸看着他,“她说的人,便是你了吧。” 陆淳这么长时间来一直负责照看她的身子,是除开这宫里宫侍之外唯一和她有交集的人,以往从未有过半分逾越,可是今日里,公孙慈知道,那人用她的时候到了,陆淳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却是缓缓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信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的递过来,公孙慈挑了挑眉头接在手中,打开一看,眉心不由得闪过一道恍然,却又募得紧紧蹙了起来。 陆淳垂着眸并不说话,可便是如此的沉默之象反倒是无形之中给了公孙慈一道迫人的压力,她的身子已经越发重了,眼看着就要足月生产,偏生这宫殿这人世,没有一处能叫她安心,她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信,心中五味陈杂不知如何言说,唇角冷冷的勾起,“她想的自然是好,可是我现在根本见不到他的人。” 陆淳的目光落在了公孙慈手中握着的信上,公孙慈心中明白,却又觉得不妥,她垂着眸想了片刻,攥着信笺的指尖用上了极大的力道,她早该想到,她身无长物寄人篱下,那人如何会找上她呢,说来说去不过是借她的名头,世人都在赞宸帝仁厚皇后贤德,都在说她身受天恩应当感恩戴得,可这天下间,怕只有他为她担心过那么一瞬。 可现如今,她又要为了自己将他至于生死难测之地了! 公孙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忽而无奈一笑,“听说他现在入职翰林,一个翰林院的小吏,难道还能管到鸿胪寺之中去?” 陆淳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公孙慈看着如此的陆淳心中简直是怒不可遏,却仍是压住呼吸定了定神,手中的信笺分明是轻飘飘的,却又好似有千金重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曾经,她也是锦衣玉食天之骄女,可是为何世事到了今天却无一处能让她安心,公孙慈眼底是深海一般的暗光,窗外暑气正浓,有聒噪的蝉儿啾鸣,那葱茏翠影在金色阳光照耀之下忽现两分光怪陆离,微醺的微尘之中,公孙慈好像又看到了那面容克制却仍旧压不住眼底张扬之色的少年正玉树临风的站在成王府的合欢树下,眉目之间漾着两分包容的笑意,神情专注眸色不含半分杂色,合欢花簌簌而落,姹紫嫣红衬得那张脸那般清俊润朗。 公孙慈僵垂的唇角扯出两分浅淡笑意来,最后一次见他,他以大燕使臣的身份坐在那桌案之上,桌上水光潋滟玉色天成的夜光杯也不及他容色之万一,他的目光浅浅的落在她身上,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心皱的紧紧的,连身边献舞逗乐的美人都被他嫌恶的挥开,却也只是那么远远地看着,再后来,她一封信送过去,他果然帮他送进了宫里,赵湘澜如她所愿含恨而死,那时候她想,若是他为此而丧命,她一定悄悄的为他披麻戴孝替他供奉牌位! 有情之人,无情之世,她不知何为长情,何况她与他本就是那一盆菊楼的情谊,那是他费尽心思苦寻而来,她初时摆在中庭喜爱之极,却在公孙墨大婚之后再也未看过一眼,她是被仇恨懵了心的人,脑子里自有阴谋怨恨,哪有心情去问风月?再遇赵晟,他心怀一颗不安分的帝王之心,却碍于从小的礼教中庸半生,他心中之苦唯有她这般肆意飞扬不尊礼教惯了的人能看懂两分,知她此来只是一枚棋子,可是他还是若有若无给了她两分怜意,可怜?同情?这些她早前最为厌恶的东西此刻她全盘照收,帝王的同情能助她荣华一生权力在握,又有什么不好呢? 从哪一刻起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大抵是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开始,孩子,孩子,公孙慈低低的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眼底的光彩募得变得深不可测起来,这世上,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可以变成无情的背离,鹣鲽情深的爱情也可以幻化成倒戈相向的利刃,唯有孩子,用自己的骨与血化成的孩子,一辈子与她斩不断分不开,她的期待,她的情意,包括她的性命,只有给了他她才没有半分不甘不愿! 公孙慈抬起了头来,唇角微勾,“我写。” 她朝着角落里的书案走过去,研墨提笔,与上好白宣之上行云流水的落下一纸墨书,那一笔一划的娟秀小楷之中字字句句皆是她被禁锢在宫中的苦闷与愤恨,她身怀有孕,可不管是她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俱是朝不保夕,一旦孩子生下来,或是她死或是孩子死,或者,她们母子俱死,如此生死难测之时,在这最后一搏之时,她想到的只有他,若他但凡还有一分心意,便予她一助。 情真意切,句句血泪,她双眸垂在那墨书之上,卷长的睫毛挡住了其中颜色,纤长十指细细拂过,指甲在那纸面上划下细微痕迹,似是犹豫不决,某一刻,她募得起身,再也不看一眼的递给陆淳,陆淳打眼扫过,收起那信笺对着她倾身一拜,“请夫人按时辰吃药,届时定能母子平安诞下世子。” 陆淳的脚步声远去,公孙慈略带两分讽意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世子?真的可以做世子吗? 鸿胪寺掌管天子礼仪,外宾来使皆由其招待,此次宴请东周来使,礼部为大以上宾之礼待之,这宴会细节却是由鸿胪寺来负责,为了那让众人称奇的灵凤之舞,此次清凉台内里要专门为了灵凤搭建起高高露台,不仅是满朝文武,便是宸帝也觉得那琴瑟合鸣的寓意甚好,听闻东周来使有这要求当即便准了,这搭建露台一事,自是落于鸿胪寺之手。 月朗星稀,许是因为明日乃是七夕之夜,这天幕之中的弯月通透的好似一块明玉,灿然的星子落尽苍青色的天幕之中,越发给人以旷达高远之感,齐林独身站在窗棂之前,手指略带两分僵直的将那三指白宣缓缓打开。 眸光本是平静如水,却到底因那一字一句生出波澜,那一夏的红衣裙裾募得闯入脑际,那一双眸子亮的将天边的星子比了下去,她在宫中受制,她和孩子危在旦夕,她有怒有怨,她与往事不甘,与前路无畏,诉皇后之无情,诉宸帝之不义,为大燕,为大梁,为赵晟亦是为了她自己,她生出了勃勃杀意! 齐林背脊僵直的望向远方天幕,黑漆漆的宫城高高伫立在夜色之下,那隐隐绰绰的暗影在这夜色之中好似一只巨大的怪物匍匐,那是帝王之家,是泼天富贵,是万民拜服的至尊至贵,齐林想到了大燕之变,想到了那两位远走不知所踪的王,想到了自己这大半年来的失意与落魄,不甘?自是有的,可是成王败寇,比他尊荣更甚比他权位更高的人尚能无动于衷,何况是他? 可是总有些东西,他曾几何时真的不想就那么失去。 齐林复又看了看手中白宣,那娟秀的字迹墨色形散,一撇一捺再不复往日灵透,是怕还是怒?齐林的唇角紧紧抿了住,不由抬手在那白宣之上淡淡磨砂,从上至下,润若凝脂的白宣好似女子柔胰,帮她便是谋逆犯上再无退路,不帮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齐林唇角苦涩,他是二臣之身,名利富贵本就如雾似幻,可那帝宫之内的人是这新朝之主,是他不能不承认的强主,天下一统,江山初定,连他心中也隐有希翼,帮她,不帮—— 齐林滑动的指腹微滞,上好纸面上竟有几道浅痕来回交错,好似上好白瓷杯碰出了裂缝一般无所遁形,真真是毁了那美好触感,可是此刻,他心中泛起的不仅仅是可惜,他缓缓将那白宣竖起来,对着藏青天幕,沐着皎白月华,怔怔看着透光而亮的四个歪斜小字。 太极殿之内一片漆黑,钟能眸光担忧的看着那紧闭着的殿门,从下午到现在,整整两个时辰,皇上就如此的独自坐在里面,不点灯不看折,整个人好似魔怔了一般,若非现如今皇后有孕不得糟心,他几乎就要去派人请皇后过来看看,多少年了,他何曾看到过皇上如此?钟能心中被什么压着,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天边月影皎洁,钟能正站在廊下发愁,却募得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眼看过去,立时便看到慕枫一身素黑短袍向这边来,钟能见他这幅打扮眸色一肃,心知定然是得了皇上的命令去办事了,可是……钟能迟疑的看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进行通禀。 “慕枫进来。” 钟能正犹豫着内里便传出万俟宸低沉的声音,想来是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谁来了,钟能闻言赶快上前打开殿门,目光向内一瞟,只看到万俟宸修长的身影隐在那御案之后,这般看去只能看到个光影不明的轮廓,慕枫走了进去,钟能不敢耽搁的关上了门,心中却因为万俟宸那萧索的侧影惊得心中不安。 黑暗之中,万俟宸的眸光幽暗一片,“看清楚了?” 慕枫微微躬身,“信已经送到了齐府。” 万俟宸稍稍往后一靠,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股子萧然疲累,慕枫心头微动,然他不是慕言,便是有想法也是问不出口的,万俟宸靠在椅背之上静默片刻,“等,若是他明日一早有什么动静便先削去送信削去齐翔在洛王手下之职,若是明日正午他还没有反应,你便亲自去一趟齐府。” 慕枫大抵猜到了万俟宸的计划,当即颔首应声,这一句话之后万俟宸便再无其他的命令,慕枫想着要不要退下,可是面对着似乎已经走神的万俟宸他这一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这样的万俟宸叫慕枫觉得陌生,他心底没由来的也和钟能一样生出两分不安来。 万俟宸靠在那黑暗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忽然转头朝窗户看去,可是此刻那窗子是关着的,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慕枫在他身边十多年,几乎有默契一般的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转身走过去,将那窗扇打了开来。 月光如水一般流泻而进,万俟宸面上的表情也在这微光之中有那么一瞬的明晰,他的眉头紧皱,似是担忧似是苦痛,慕枫看的心惊,连忙低下头去静候一旁,万俟宸看着窗外天幕之中高高挂着的弦月出神,又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照影湖明日里可有灯会?” 低沉的声音带着两分飘然,慕枫心中募得明白自家主子这情绪定然和皇后有关,上一次去照影湖的时候他和慕言跟着,对此自然是清楚的,他赶忙应声,“正是,明日是七夕,照影湖的灯会乃是年中之盛。” 万俟宸低低的“唔”了一声,忽的起身向外走去,这个时间点儿,他再不回去椒房殿就要派人来了,慕枫见此心中微松,要是万俟宸一直在这坐下去,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在他心中,不管心情再如何的差,可只要万俟宸回了椒房殿就一定能欢颜两分。 钟能看到万俟宸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万俟宸步子很大很急,他今日里在这里待得太久,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他的步伐有两分慌忙,慕枫和钟能对视一眼,俱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募得,万俟宸忽而又停了下来,那飞扬的衣袂因为他的急停紧贴在他身上,愈发衬出他身形挺俊,万俟宸转头看向钟能,“着少府监送百盏花灯进宫来,置于未央。” 钟能心中一凛赶忙应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万俟宸的步伐又迈了起来,月华如练洒在他肩头,生生带出两分寒凉来。 夜色沉沉,长安城之中的万家灯火缓缓灭去,整座城池合着那家家户户安稳的睡颜寂静而安宁,来仪馆卿玉阁之内,本该歇下的萧玉楼却正将目光落在一双指节纤长的大手上,那双手正将一瓶散着淡淡香味的玉液琼浆缓缓置入一个装着几颗银白色米粒儿的玉盘之内,晶莹的液体顺着那玉盘缓缓流下,一点点的将米粒儿团团裹了住,见此那双手便退了开去。 黑暗中的白衫男子也随着萧玉楼一起,将目光落在了玉盘之上。 时间流逝,萧玉楼在心中默数,待数到十的时候玉盏之内募得有一道火光“轰”的一声窜了起来,虽只有一瞬,却将整个内室亮成了白昼! “主子,成了。” 火光骤然亮起又熄灭,好似九天之上的戾电劈过,萧玉楼带着阴鸷笑意的脸一闪而逝,便是那白衫男子看着也有几分心悸,萧玉楼默了默,唇角缓缓勾起,“很好。” 白衫男子将那一片狼藉收拾干净退出内室,萧玉楼便站到了窗边去,齐府之内没有动静,可她能确定这位在大燕地位不同寻常的齐大人一定不会叫她失望,还有四日,她相信,大曦朝的开国帝后定然会喜欢她送上的礼物! 这般想着便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笺来,这信来此千里之外的西凉故地,在路上走了许多天又辗转多处才送到她手里,信笺上曾经靠她一力护佑的少年笔力沉稳笔锋凌厉,隐见当年她的杀伐果决之色,萧玉楼眼底渐渐亮出温软的光来,倘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觉得安慰,唯有他了。 ------题外话------ 因为有存稿,所以能早更,年会这几天都会早更的,虽然字数不多,但是一定不断,然后,姨娘是亲妈—— 017舍不舍得,大错特错 宋涯从那小院之内走出来的时候面色略有几分凝重,在他身前金发粉衣的婢女默不作声的引路,却并非是向着下船的方向去,这好似寻常亭台楼阁的巨船将下人房设在最底层,宋涯跟在那侍从之后,顺着幽暗的台阶一步步的往底层船舱之内去,于是往下越才像一只船,那些木质结构的小房间一间连着一间,因为没有气窗,光线十分的幽暗。 一路上不停的有金发碧眼的下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俱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宋涯微蹙着眉心,远远地便从那窄窄的夹道之上看到了夹道尽头的几间幽暗小室,此刻,在那小室之外站着两个黑发墨瞳的中原人,看到那一个金发婢女领着他走过来,面上的颜色俱是有几分变化,宋涯抿了抿唇,抬手落在了腰间的长刀之上。 越是走近宋涯越是看的清楚,那几人神色之间竟然有几分戒备现出,他的眸光不由得落向了他们身后掩着的小门上,待走得近了些,两人移步挡在了门前,那金发婢女对着二人笑笑,抬手从手中提着的食盒之中取出两杯酒来。 “二位辛苦,这是公主特地赏赐给两位的酒,请吧。” 那婢女口齿清晰,发音竟和中原人一模一样,那站在门前的侍卫互相看一眼,眼底俱是有两分惊疑不定闪过,那金发粉衣的侍女又是一笑,一手执起一杯酒递了出去,两侍卫见此不能拒绝,只好端过来仰头喝下,酒液下肚,那二人刚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面色却是募得一变,二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金发婢女,似乎喉咙里有什么鬼物在作祟,只见二人眸色痛苦的卡着自己的脖颈,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却终是不敌药力一点点的软倒在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宋涯回头便看到两个身形修长的金发男子走了过来,一人提起一个看向那粉衣侍女,那侍女金发在脑后绾了一个小髻,此刻金色的发丝垂在后肩,自有一种别样风情,加上她深邃的轮廓和圆圆的脸,碧沉眸色,看起来十分的漂亮却又让人倍感亲切,见那两男子看着她,她唇角微勾,“扔下海喂鱼!” 宋涯眉心蹙起,这周围海域有大型的食人鱼,一次可吞下一头牛去,若是渔民驾着小船出海到了此处必定要被气缠上,也因此东齐海域禁令十分之严密,百姓们也都含着畏惧的不去触犯,此刻听着这侍女轻飘飘的道出此话,饶是宋涯见过伏尸万千也觉得有两分生寒,再者,那二人不过是受主之命,且这金发侍女是外族人,那二人乃是中原人。 或许是中原部族特有的凝聚心理作祟,宋涯蹙着眉心摇了摇头,“为何一定要取他们性命。” 这女子虽是侍婢,可看得出来那东周公主对其十分的仪仗,而这女子在那公主面前十分的卑微恭敬,可是一走出来外头的人却是要看她的脸色,听到宋涯此话那侍婢唇角勾了勾,看也未看他一眼的推门而上。 “若是你家主子做了对公主不利之事,你的下场亦是如此。” 那侍婢如是说,宋涯的眉心深深一簇,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屋子里的空间狭小,空气也十分的污浊,幽暗的光线之中能看到一个人躺在靠着船壁的床榻之上,宋涯的眸光骤然一紧,待那侍婢点着了一只火烛,他才募得将船上的人形看了个清楚,那是身形修长,却极其瘦骨嶙峋,鸦青色的棉袍覆在他身上仍能看到那骨头突出的棱角。 床上的人本是背对着他们睡着,或许是因为那烛光惊动了他,他动了动身子缓缓地转过了身来,宋涯目之所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萧玉楼的出现让朝中上下凡是认识她的人都有两分不安,可是万俟宸却仍是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只是将夏侯非白与靖王叫至太极殿小议了片刻便作罢,据查之,那萧玉楼在那使者一行之中乃是担了副使之职,如此之职她是凭什么得到的? 旁人一无所知,可此番东周来使对于曦朝来说意义重大,若是真心来访曦朝必然不能错过这个开辟东海的机会,若是有其他的什么目的曦朝也需要静观其变方能弄清楚他们所为何来,不管如何说,萧玉楼这般亮明了身份倒是保了她自己。 来仪馆之中,萧玉楼正对着伊水淡然微笑,“都尉不必担忧,曦朝皇帝绝不会轻易放弃东海,我们只消等上几日就一定能有好消息,这万俟宸虽然是个霸道的性子,可是此番他对东周所知甚少,定然不会轻易的露出本性来,都尉在得到准信儿之前,还是莫要将底儿道出,否则公主担心的只怕会成为事实。” 伊水唇角冷冷抿住,“我看着曦朝皇帝并不好相与,此番公主所带人马并不够多,他一旦起了歹念只怕我们和公主都自身难保,我自会小心谨慎,只是你说的会从皇后那里想办法是真是假?皇后现在在后宫避人不见,我等何来的机会?” 萧玉楼无声笑着摇头,“只等五日之后行宴之时皇后定然会出现,我们献上那灵凤之舞,自然能得皇后欢心,到时候再献上那千年至宝,不保皇上和皇后偏向我们,往后便是如何都有的是法子,献舞的露台我已经画好图纸,明日一早便可交予礼部侍郎开始搭建,到时候一舞惊天下,自然是我们的机会。” 伊水面色微松,随即又将略带沉色的目光落在萧玉楼的身上,“你不是说你与皇后是熟识,为何不直接进宫去拜会?” 萧玉楼唇角勾起苦涩笑意,“即便是熟识,但是现如今我已成东周之人,如何再能进宫去拜见他们的皇后,只盼着,只盼着在行宴之时能见到皇后,以续往日情分——” 萧玉楼漆黑的眼底闪过两分利光,伊水正要在说什么却听到外头有脚步声走来,同样是金发碧眼,身形却稍稍胖些的男子走了进来,面色有些着急,额上一层薄汗,看到萧玉楼在此目光几闪,却终是等之不及的急急出口,“都尉,有两只灵凤不行了。” 萧玉楼本是微垂着眸子的,闻言却是抬眸看向了那伊水,伊水闻言眸光大震,募得便起了身来,“怎会如此?我已许愿与曦朝皇上,到时候少了两只倒是让人如何交代?我东周天威又将何存?来时我分明好生交代过,偏生那辛玮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辛玮是专门负责侍候着娇贵鸟儿的,一路上走来本无大碍,可是就在到了锦城的第二天染上了怪病,不得以只好留在锦城将养,这隔了两日远的路程,他的病又还没有好,如何都不能叫他来,而这大曦朝本就没有这灵凤,而消息又不能走漏,在这来仪馆之中又如何有谁能帮上忙的? 伊水二话不说的跟在那微胖的男子身后朝外走去,面上的焦急之色打眼可见,萧玉楼眸光几闪的跟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笑道,“都尉若是着急不妨叫我去看看,在下从前家中也曾豢养过许多鸟雀,越往长安走天气越是干燥,只怕是灵凤鸟儿受不得了。” 伊水心中着急,又看到萧玉楼一副可去可不去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好,那就请副使一同去看看。” 天幕之上星光璀璨,萧玉楼眼底渗出两分笑意,微微颔首的跟在伊水之后往外走去,外头夜风袭来,将她空荡荡的右袖吹得左右摇晃起来。 椒房殿之内,万俟宸正倚在榻上等夏侯云曦沐浴出来,从三日之前开始,夏侯云曦沐浴之时果真是不让他看了,其实看或者不看有什么呢,他整日抱她摸她,她哪里大了哪里粗了她最是知道明白,可是她就是使起了小性儿不让他瞧见她洗澡之时光溜溜圆滚滚的模样,万俟宸几时见她如此,自然是投降一般的允了。 虽说她不让他去瞧,可是他心中一来是担心灵儿和凝香不小心让她磕着碰着,二来也有些心痒痒,在他心中,此时的她再如何的粗重笨拙他都是觉得美的,这么想着万俟宸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可正待他要起身朝着角殿浴房而去之时,钟啸面带凝色的走了进来。 “皇上,有信送来。” 钟啸手中拿着一封通体全黑火漆封口的信筒儿,显见的是刚从信鹰身上解下来的,看着那火漆之上特殊的印泥纹路,万俟宸便知道这是慕言送回来的,他凝了眉头将信筒打开,短短的小纸条之上不过数字,可便是这数字都让他心头稍稍一震,他凝眸沉思,不过一瞬便朝着隔着几层纱帐立于雕花小窗之下的桌案上走去,那里是夏侯云曦寻常时候写写画画的地方,虽然此时的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碰这些东西了,可是每日里都有人来换上新的笔墨纸砚。 万俟宸走过去,与一沓信笺之中撕下一页来,抬臂疾书落下数十字,而后又折好交给钟啸,“马上送出去。” 钟啸自知此行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当即不敢怠慢的往出走去,万俟宸在窗边站了半刻,便听着一边有脚步声传来,他松了眸光朝着最里间而去,果然刚掀开最后一道纱帐就看到夏侯云曦只穿着一件水红色中衣便走了出来。 他远远地看着,并不着急走过去,自他在她耳边说了句让她为他穿红,从那以后她的身上再难见云白素色,此刻那水红色的绡纱半隐半现的罩在她身上,愈发衬得她明眸皓齿,那欺霜赛雪的肩头胸口,更是一眼看去便让他浑身起火,即便她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比原先丰润几分,可相比从前那细柳堪折一般的腰身,他还是喜欢此刻的她,肚腹之上粗了一圈,可那胸口却也比原先鼓胀,这么一看仍是玲珑有致,他一搂一触便是魂销神授,最好的当是那脸,原先尖尖的下巴终是圆了两分,整个人少了些凌厉清绝,更多的是风韵与婉丽,眉梢眼角满溢着女人与欢喜愉悦之中特有的妩媚水润,每每看去都叫他心神不稳,如此待生了孩儿便是正好,那时候不知多叫他意乱情迷,只怕要为她误了朝。 万俟宸越想小腹之下越是有火苗腾起,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朝着她走过去,灵儿和凝香见状退了下去,万俟宸一把揽她入怀,鼻息一动却道,“如何有股子药味儿?” 夏侯云曦面色如常的转身巴着他,“十五给的,安神的。” 万俟宸并未做多想,募得倾身打横将她抱起,“安神的好,我瞧着你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你若不睡,孩儿如何能睡?我听人说别的有孕之人最嗜睡,偏生你整日里将睡觉的时间拿来想西想东,将来孩儿学了你日夜不睡,我看你如何发愁?” 夏侯云曦现在的身子不比当初,他抱着她却仍是这般稳健,仿佛有他的手臂在她就永远不必自己使一份力不必提起一份心,听他如此说她笑着埋头进他怀中来,“你到时候一定嫌他吵得很,凶他一句他便乖乖听话了。” 万俟宸睨她一眼,“这可是你说的,我若是凶了他你莫心疼!” 夏侯云曦仰头,眼巴巴的瞅着他,“我才不心疼,但看你舍不舍得!” 万俟宸见她这幅好似吃定他舍不得的表情就想揉捏她,奈何她现在可经不住他撩拨,每每他的火刚起来她就已经软成一滩水了,好似忍了这么久克制了这么久的人是她一般,他觉得有些好笑,却心动,想着她生完了孩儿是不是也如此的不经事儿。 “你看我舍不舍得!” 万俟宸将她放到床上去,复又落下层层床帏,这才掀起那绣着龙纹的锦被躺进去,夏侯云曦软身靠在他胸口,小手又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襟口作弄,万俟宸抓住她的小手警告似地放在唇边咬一口,夏侯云曦“哎呀”轻呼一声,唇角高扬的粘着他不放,“你凶起来的样子实在可怕,将来的孩儿你可万万不能摆出那样的脸子来,若是个公主便要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以后自己选一门婚嫁,若是个皇子,投胎在你我之下自然要比旁人辛苦些,你就要更耐心的教他,不叫他犯错不叫他吃亏,不必如你这般立下万世之功,只求将来稳稳的把江山交给他,而他能继续你的意愿将养百姓巩固江山做个明君仁君,然后让他选个喜欢的皇后,可别要别的妃子,如你我这般,就算这未央宫再大殿阁再多,也只得有两个人——” 夏侯云曦笑嘻嘻的说着,万俟宸却越听越是眉心紧蹙,连搂在她腰间的手都紧了两分,听到说道最后他却有两分动情,僵垂的唇角扯出两分笑意来,“听这话,你倒是想在旁边看热闹,若是个公主,娇生惯养的只怕没你的眼光,她的夫婿自要你在旁相看,若是个皇子,我可想着男子汉要多多历练,若是做的让我不满意,只怕没你想的那般好耐心!” 夏侯云曦听着他这话笑颜愈发灿烂,是啊,瞧她眼光多好,这般想着不由双手伸进他袍子里去将他紧紧搂住,一边笑意浓浓含糊不清滴道,“我才不信,你舍不得叫我做什么,就舍不得叫孩子们做什么。” 万俟宸低头,只见她整张脸都迈进了他怀里,那灼烫的呼吸洒在他胸口,软软的双臂更是将他缠的紧了,可是如此亲密他心中竟没有分毫的火燃起来,默了一默,他抬手拂她的额发,“怎地孩子还没生,你倒变成了个孩儿——” 这一夜夏侯云曦果然睡得极好,只是整夜辗转反侧的却是换了个人,万俟宸半眯着漆黑的眸子垂眸看着怀中安静的睡颜,月落星稀,就那么的看了一夜。 夏侯云曦醒来的时候只消看外头的光线便知是自己睡过往日起床的时辰,等醒了醒神才掀帘准备喊灵儿进来,可就在她抬手掀帘的那一瞬另一只大手却是先她一步的将那床帏掀了起来,光线猛的落进来,她眯了眯眼才适应过来,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看着墨发落肩身着常服的万俟宸,有两分意外又有两分惊喜,好些天没在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他了! “怎地不上朝?” 万俟宸面色如常,只是眼下有一层青影,他俯身吻了吻她,“这两日无甚大事,且叫中书门下自己闹腾去,有靖王和东海王我也无需担心,今日我就偷一回懒罢。” 夏侯云曦见他那眼窝有些青自然是求之不得,国事是永远做不完的,他的身子却是有底线,歇一歇自然好,她由他服侍着起了身,两人用过早膳之后十五便在外头候着了,夏侯云曦眸色有两分紧的朝外瞅了瞅,十五进的内殿看到万俟宸再次亦是觉得有两分意外,万俟宸看他那眸色不由得一笑,“倒是我失职未曾好好陪你,十五看见我倒觉得奇怪。” 因是十五是自己人万俟宸说话便没个遮拦,夏侯云曦微红了脸嗔他一眼,转而叫十五给她问脉,恰在此时钟能在内殿门口晃了一晃,内里几人都看见了,万俟宸便看了她一眼道,“我出去看看。” 夏侯云曦颔首,万俟宸便起身往出走,没几步身影便消失在了重重幕帘之后,夏侯云曦微松一口气,半眯着眸子看着十五,“如何?” 十五问脉完毕,却不急着答话,只是又有些不确定的问她,“娘娘可想好了?” 夏侯云曦收回手,垂眸整理衣袖,“这话我昨日已经答过。” 万俟宸并没进来的那么快,十五深吸一口气,沉思一番试图和夏侯云曦再说说,“再等二十日也无妨,娘娘何必——” 夏侯云曦立时摇头,“十日,至多十日,待那东周宫宴完毕之后便找机会寻个日子吧,此外,明日一早我要那解药——” 夏侯云曦的目光坚定明亮,坦荡荡的迫人,十五静静的站在一边,心中万般情绪纠缠,良久才低低叹了口气收拾药箱往外走,夏侯云曦见他那妥协似地的模样唇角微勾,可那笑意到底是沁不到眼底去,待十五的背影完全消失,待内室只余下她一人,那黑白分明的眼底便生生的多出两分痛意来。 十五握紧了药箱把手,眸光深晦似海,往外走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低着头紧紧抿着唇角,似乎不敢去看那云影悠然的碧晴天,忽然,眼底现出一双金线龙纹的墨色云靴来,十五心头一紧,乍然抬头猛的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眸。 万俟宸垂手而立,周身空无一人并不见钟能身影,好似在这出口回廊站了许久,他看着十五,不辨喜怒,薄唇微启语声平静的好似山雨欲来,“事关她和孩儿,你若以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题外话------ 好早好早~ 019七夕之夜,情丝万重(上) 照影水榭之内一片清凉拂面,夏侯云曦没有乘坐凤舆,这一路上走过来面上便泛起了微微红晕,额间也生出了两分薄汗,灵儿和凝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一边拿出帕子给她拭汗,钟啸带着如云宫人跟在后头,眸光紧盯她脚下,半分不敢大意。 夏侯云曦一行过来的时候苏璃已经在等着了,见此赶忙迎上来行礼,夏侯云曦侧目看她那有模有样的恭敬婉丽样子只觉得有几分好笑,不由得执了她的手往窗边坐着,她现如今每日下午都要过来,这里一应物件俱全,灵儿和香凝忙里忙外的片刻,案上茶点俱全,夏侯云曦靠在大软枕上,由着苏璃给她捏腿。 夏侯云曦上下不经意的打量苏璃两眼,她心中本来是有些纠结苏璃对夏侯非白的心思,可是经万俟宸一句话她倒是想开了,这么一看又觉得苏璃也失了原本的那份天真愉悦,心中有些心疼起来,“这几日学的倒是快,可是先生逼你了?你若不愿学我替你说说可好?” 苏璃小手纤巧,不轻不重的替她按压倒极是舒服,闻言苏璃眼底紫华一闪,“先生没有逼苏璃,是苏璃自己想学——” 夏侯云曦有两分意外,唇角微勾柔声问她,“为何?” 苏璃想了想,上次夏侯云曦听到她的话那陡变的面色她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她极快的掩饰过去没说什么,可苏璃内心的忐忑一分也不少,此刻听到夏侯云曦问,她便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她的表情和眸色,这么一看发现她好像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心中立即松了口气,是夏侯云曦在苏逻救了她,夏侯云曦更是除了她姐姐之外第一个待她好的人,也是夏侯云曦带她来了中原见识了这样多的人物和风景,好似初生的小兽会将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当做妈妈一般,她对夏侯云曦有一种莫名的依赖,这种依赖曾被她转嫁到夏侯非白身上,她本以为这两者都是一样的,可是后来她发现她对这两人其实是不同的,如何个不同她说不上来,何况她现在对于夏侯非白满心惶然满是疑惑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的没个准儿,便只能将掏心话说给夏侯云曦听了。 苏璃在她腿上捏了捏,复又靠近夏侯云曦几分替她捏肩,一边咬着唇道,“姐姐说的不错,苏璃现在大了,起先是姐姐和先生对苏璃多有照拂,苏璃便不曾想着自己学些东西,现如今苏璃想明白了,苏璃想变成中原女子,想和别家女子一样,她们会的苏璃要会,她们不会的苏璃也要会。” 苏璃在苏逻待了十一个年头,这十一年当中她的世界除了姐姐还是姐姐,要说中原女子会的她是半分没接触到,现在重头开始自然不容易,可她言语之间又是少见的坚定,那语气也不复往日明丽俏皮,沉甸甸的让夏侯云曦心头发紧。 夏侯云曦叹一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定,“阿璃,你长大了懂事了自然是好的,可是你要知道,不论你如何想,我和先生都永远是你的庇护,你但凡有一点不愿就不必去学那些,先生……我虽然不知先生如何做想,但是先生是我在这世上所见最为旷达最为至情至性之人,他待你,必定以你的心愿为先,即便……即便不能成全,也不会害你伤你,你终究年纪不大,一切都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嗯?” 苏璃微微怔然,片刻之后又笑起来,“姐姐放心,我是真心想学!” 夏侯云曦看出了苏璃眼底的懵懂,心中微叹却也知道不能说的太多,苏璃这边厢看着夏侯云曦眼底深谙一片便知她在为自己思量,心中不由歉然,忙拉了她的手问她,“姐姐,今日进宫之时看到外头街上格外热闹,好似过节一般,中原节日许多,今日又是什么?” 按说苏璃来了中原这许久,对这些该有了解,只可惜她初来之时跟着夏侯非白云游,夏侯非白对着七夕节大抵没什么感触,之后又是一年多的战乱,百姓们新年都过不安生,更别说这七夕了,算起来这还是曦朝初定之后第一个七夕节,看苏璃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她,夏侯云曦便笑着讲起来。 “今日乃是七夕节,又叫乞巧节,乃是因一个神话故事而来,说是许久许久以前有一个牛郎名叫董永的……他们只有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才能渡过那银河见一面,因此民间每年这个时候便要点亮灯火为牛郎照亮夜行之路,后来逐渐的民间男女为他们日复一日的情比金坚而感动,都在这一日向自己心仪的女子表白,而女孩子们在这一日便向上苍祈祷自己也能遇到个向牛郎那般重情之人,这便是乞巧的说法了。” 苏璃听得痴痴的,夏侯云曦心头微动,想来苏璃跟在夏侯非白身边只怕也极少听说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而她年纪小心性未定,瞧她近来有些迷蒙的样子,只怕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管是不是真的对夏侯非白有了什么心思,总该明白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才是,思及此夏侯云曦即便看她眸色发怔也还是讲了下去。 “你说的街上热闹是不是有很多男男女女的都上了街?中午还不算热闹呢,等到了晚上,满街都是灿然灯火那才叫好看,那时候女孩子们会穿上好看的衣裳,带着仆从出去转街,去赏灯,放烟火,喝乞巧酒,吃小食儿,男子们也会在这一日上街来,或许有那有缘的在这日便能看对眼了,男子若是有心,便会问了女孩子家住哪里,第二日便上门提亲去——” 苏璃听得眼眸一亮,“如此便提亲去了?” 夏侯云曦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有些窘,说起来她也没有真身经历过这阵仗,西夏虽有类似的节日可过法完全不同,来了中原之后有哪个七夕节她是和其他女孩儿一般的出门去闲逛的,有那个时间她也没有那份心性,许是因为如此,她说着说着便有些自己也没发觉的向往来,一时不查溜了嘴儿,到让苏璃也听得入了神,她掩唇轻咳两声,赶忙圆话一般地找补两句,“我虽如此说,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提亲了,可那男孩儿女孩儿间至多留个信物作罢,且我曦朝闺秀皆是礼教森严,发乎情止乎礼你可明白?便是那信物都不可乱给,你可千万别想着其他的不妥去了,若是遇上个出来寻花的登徒子,平白毁了女孩儿名声!随后提亲之前还要打听这女子家世品性,女子家中亦是要相看男子,麻烦着呢!” 苏璃拜服的看着夏侯云曦,点着头做叹,“嗯,明白了,两家结亲肯定不能如此草率,再说想想也知道那个时候会有不法之徒趁这个机会出来作乱,所以女孩子出去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和旁的男子说话才稳妥。” 见苏璃如此领悟了她的意思夏侯云曦不由得微松一口气,眼角扫过去见钟啸的身形晃了一晃,却是未曾进来,便也没做理,这边苏璃忽而有紫眸微转满是狡黠的笑道,“只可惜姐姐现下怀了宝宝,否则姐姐便带着苏璃偷偷溜出宫去,依姐姐风姿,不知道多少人要过来问姐姐家在何处!” 名门大家的少有让家中未出阁的小姐在七夕之夜胡乱跑出去的,便是出去也是前呼后拥不得让旁人瞧去一星半点儿,如此便有许多人如苏璃所言偷偷跑出去,这已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招数,适才夏侯云曦并没有说,可苏璃到底也是小女孩儿,不用提醒便能想到这法子来,还说着让她也一起出宫去,夏侯云曦未曾经历过,虽然知道自己大抵不会如此,可还是觉得有两分有趣,便眨着眼睛看她,“若是如此,我便报上东海王府安宁县主的名号,到时候看你还笑得出来!” 苏璃眼底本是狐狸一般的得意,闻言却是唇角一抽果然是笑不出来了,却仍是下意识的与她笑闹回嘴,“姐姐好生会作怪,若是遇上个先生一般的人物,姐姐可别舍不得报上我的名号——” 此话一出苏璃便笑意微僵的咬了咬牙,本想着夏侯云曦定然还是若上次那般面色陡变的,却不知此番夏侯云曦只是揶揄的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眯着睨她,“如此……那我就只好老实一回——” 苏璃这番才是彻底的松了口气,对上她揶揄的眸子又有两分不好意思,可她那娇羞之态还未现出便觉得背脊之上忽而生了两分寒意,这股子寒意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十分熟悉,几乎是立刻她便反应过来,“嗖”的一声便站起了身来,果不其然,待她转身的那一刻一抹撩黑身影正走进来。 万俟宸身上还着冕服,墨发半绾的束在脑后,行止之间衣袂飘飞,愈发衬得那身材精壮修长,他唇角分明带着笑意,可是凤眸半狭却又让人看不清喜怒,他的眸光扫过苏璃,生生的让小姑娘打了个颤,小姑娘反应慢,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可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赶忙倾身行礼。 “安宁拜见皇上。” 万俟宸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走到夏侯云曦身边来触她的额,见她眼底还残有笑意,不由得也扬起了唇角笑问她,“说什么如此开心?” 苏璃没反应过来夏侯云曦却是明白的,又见他笑意分外渗人便也有些笑不出来了,适才钟啸进来的那一次只怕他就已经来了,肯定是他不让来禀报,便把后面的话都听了去,夏侯云曦直起身子来,因苏璃在这里也不好做出什么亲昵动作来,又见小姑娘有些草木皆兵的被他那刻意散出去的冷气吓得拘束万分,再加上时辰也不算早,便笑着让凝香取了几样精致物件来赏了又命人送她出宫。 苏璃如蒙大赦,一通谢恩之后便往出走,等走出了照影水榭才有几分反应过来万俟宸适才那目光是为何而生,想到这里她不禁一阵背脊发寒,在她心中,这位连夏侯非白都满是称赞且甘于臣服的帝王别的地方还好,可是爱记仇且喜怒无常的毛病不太好,苏璃下定了决心,最近一个月再也不进宫了! 苏璃一走内室就只剩下了两人,万俟宸眼尾上挑,兴味十足的看着夏侯云曦带着两分讨好的脸,“怎地我一来便没了兴致?莫不是还要继续说说让人提亲的事?” 那微狭的凤眸因着上挑的眼尾生出两分邪肆妖冶来,直看的夏侯云曦心头微漾,她倾身靠过来,双手攀上他的肩,微扬着脖子笑起来,“不过是和阿璃逗着玩儿,哪就值得你那般吓她呢?” 其实苏璃进宫来让夏侯云曦开心起来万俟宸从理智上还是觉得不错的,只可惜这小姑娘选了个触犯他底线的话题,一时间连理智也要靠边站了,万俟宸揽住她的腰挑了挑眉,“那我下次不吓她,直接把她许给宇文家的小子得了!” 宇文都问过苏璃的亲事夏侯云曦是知道的,只不过宇文家家大业大内里肯定不太平,依照苏璃的性子根本不适合这样复杂的大家族生活,所以夏侯云曦下意识的觉得不妥,再加上苏璃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就更是不看好了,虽然知道万俟宸只是随便说说,她还是粘住他不放,“皇上要许便许吧,臣妾自是谨遵圣意的。” 万俟宸见她口中不推不拒,身子却靠了过来,心间一时间痒痒的紧,揽了她揉搓两番才卸了些火气,“皇后当真愿意?” 夏侯云曦点头,“自然。” “治你欺君之罪!” 万俟宸手上使了力,一个翻转便把夏侯玉想你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夏侯云曦惊得搂住了他的脖颈,眼底水光楚楚的好似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般惹人生怜,万俟宸本就心痒难抑,她却还要捶他一拳,“吓了孩子!” 万俟宸趁势拿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星星点点的轻啄,“想赏灯?想放烟花?还要吃小食儿喝乞巧酒?” 此言一出夏侯云曦便知道他把什么话都听去了,不由得撇了撇嘴,“那是阿璃,我身怀有孕难道还真要偷偷跑出去不成?” 话里虽不甚在意,却到底有些失落被万俟宸听了出来,他将她揽在怀里,低下头在她颈边深深嗅了一口,“花灯有什么好看,前次五照影湖的时候分明没见你看几眼——” 前次出宫去他的确带她去了照影湖,那个时候也算是热闹的,可是她挺着肚子被他牵在手里,两人的衣裳极是普通却也是惹眼的所在,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他们,在那种情况之下她能陪着他走那么远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窗外已有夜幕初临,万俟宸看她埋在自己怀中微微撇嘴的模样便是一阵笑,夏侯云曦还当他笑她耍性儿,所幸愈发埋进他怀中,万俟宸笑声更大,却是忽的将她抱了起来朝外大步走去,一出门便上了御辇,夏侯云曦对这御辇有阴影,一上来面色便开始泛红,万俟宸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前次,看着她的眸光都带上了火气。 “你若再乱动,我可就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在他怀里不安稳,主要是她股间此刻被一道灼热抵着,她本想动一动换个姿势,可动来动去那灼热却愈发的烫人了,再听他此一言,她是半分不敢动了,只不过现下她也难受起来了,不由得眯了眼轻咛,“放我下来吧——” 她经不住撩拨他是知道的,此刻在这辇上他也不会折磨她,却是如何都舍不得放她走,隔着一层薄纱,他与她贴的紧紧的,他难受,亦*。 她虽是不动,可是那御辇走动起来又如何能安稳,一上一下的擦磨,夏侯云曦整个背脊都绷紧了,在她身下,万俟宸更是将肌肉都纠结在了一起,额上生出一层薄汗不说,连眸子都泛红生艳。 漫长的折磨总有到尽头的时候,御辇停下来的时候却是一阵巨震,她的腰身被他下意识的往怀里一扣,却是猛的压到了那处火热,虽是情急,可两人几乎抑制不住的溢出一声喟叹,夏侯云曦的面色红的要滴出水来,万俟宸却是咬牙切齿的顿了顿才站起身来,他将她抱的老高,离了他下身远远地,夏侯云曦羞死了,耳边却还有他略喘的气息,想着却又觉得好笑,他抱着她往出走,她便果真扑哧笑了出来! 听她这笑声万俟宸不由冷哼了一声,夏侯云曦笑意更浓,他抱着她下了车辇,二人便站在了未央宫之前,夏侯云曦笑意盎然面色含春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便看到了此刻的未央宫,她这才发现周遭早就安静的出奇,而所有人和她一样,此刻都呆呆的看着这座灯火璀璨的宫阁有些难以置信! 万俟宸垂眸看她呆愣的模样眼底的懊恼一点点散去,只换做温柔一叹,“上次没能好好看,此次便可尽兴了——” ------题外话------ \(^o^)/~蜻蜓你要坐稳啦~别摔啦~ 018长情浴孽,生死抉择 窗棂半开,暖风轻送,云纹层层叠叠的落在那垂地帐幔之上,合着玉盆之内升腾而起的水汽驱散去几分暑意,公孙慈身上搭着一张薄毯,还是那一半墨发遮面的模样,她的身子也圆滚了一圈,面上珠圆玉润几分倒不像在宫外之时没个人形,午时刚过,懒睡正起,她的面上却无半分懒怠之意,而是将眸子堪堪的落在了殿门之处。 悦和殿之中的宫女侍从并不多,对待公孙慈也十分的恭敬,此刻内室之内只有珠儿一人侍候在旁,珠儿也同她一般看着那内殿入口之处。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轻响了起来,进内殿的乃是一个着青色太医院常服的年轻男子,此人乃是太医院三年之前从外地选拔上来的医官,姓陆名淳,现如今是是八品御医身份,极善妇人安胎之术,现如今宫内怀孕的只有两人,一个是皇后,一个便是文渊侯夫人,皇后是轮不到太医院的小医官照料的,而文渊侯夫人深受皇恩入住宫中,又得皇后开恩着太医院好生照顾,由此这为文渊侯夫人问脉行药之事便落在了这陆淳的身上。 看着那一道青色身影越走越近,公孙慈垂在腰间的手不由的轻轻攥紧了自己的裙裾,她定了定神,给了珠儿一个眼色,珠儿会意,当即向外走了几步去迎那人进的殿门来,陆淳面色微白,面上也没有几分表情,进的门来先朝着公孙慈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去打开药箱,问脉,取药,换方子,每件事行云流水分毫不差,待灵儿将那方子看了又看的拿了出去,那陆淳才抬起眼眸看向公孙慈。 公孙慈冷眸看着他,“她说的人,便是你了吧。” 陆淳这么长时间来一直负责照看她的身子,是除开这宫里宫侍之外唯一和她有交集的人,以往从未有过半分逾越,可是今日里,公孙慈知道,那人用她的时候到了,陆淳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却是缓缓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信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的递过来,公孙慈挑了挑眉头接在手中,打开一看,眉心不由得闪过一道恍然,却又募得紧紧蹙了起来。 陆淳垂着眸并不说话,可便是如此的沉默之象反倒是无形之中给了公孙慈一道迫人的压力,她的身子已经越发重了,眼看着就要足月生产,偏生这宫殿这人世,没有一处能叫她安心,她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信,心中五味陈杂不知如何言说,唇角冷冷的勾起,“她想的自然是好,可是我现在根本见不到他的人。” 陆淳的目光落在了公孙慈手中握着的信上,公孙慈心中明白,却又觉得不妥,她垂着眸想了片刻,攥着信笺的指尖用上了极大的力道,她早该想到,她身无长物寄人篱下,那人如何会找上她呢,说来说去不过是借她的名头,世人都在赞宸帝仁厚皇后贤德,都在说她身受天恩应当感恩戴得,可这天下间,怕只有他为她担心过那么一瞬。 可现如今,她又要为了自己将他至于生死难测之地了! 公孙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忽而无奈一笑,“听说他现在入职翰林,一个翰林院的小吏,难道还能管到鸿胪寺之中去?” 陆淳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公孙慈看着如此的陆淳心中简直是怒不可遏,却仍是压住呼吸定了定神,手中的信笺分明是轻飘飘的,却又好似有千金重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曾经,她也是锦衣玉食天之骄女,可是为何世事到了今天却无一处能让她安心,公孙慈眼底是深海一般的暗光,窗外暑气正浓,有聒噪的蝉儿啾鸣,那葱茏翠影在金色阳光照耀之下忽现两分光怪陆离,微醺的微尘之中,公孙慈好像又看到了那面容克制却仍旧压不住眼底张扬之色的少年正玉树临风的站在成王府的合欢树下,眉目之间漾着两分包容的笑意,神情专注眸色不含半分杂色,合欢花簌簌而落,姹紫嫣红衬得那张脸那般清俊润朗。 公孙慈僵垂的唇角扯出两分浅淡笑意来,最后一次见他,他以大燕使臣的身份坐在那桌案之上,桌上水光潋滟玉色天成的夜光杯也不及他容色之万一,他的目光浅浅的落在她身上,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心皱的紧紧的,连身边献舞逗乐的美人都被他嫌恶的挥开,却也只是那么远远地看着,再后来,她一封信送过去,他果然帮他送进了宫里,赵湘澜如她所愿含恨而死,那时候她想,若是他为此而丧命,她一定悄悄的为他披麻戴孝替他供奉牌位! 有情之人,无情之世,她不知何为长情,何况她与他本就是那一盆菊楼的情谊,那是他费尽心思苦寻而来,她初时摆在中庭喜爱之极,却在公孙墨大婚之后再也未看过一眼,她是被仇恨懵了心的人,脑子里自有阴谋怨恨,哪有心情去问风月?再遇赵晟,他心怀一颗不安分的帝王之心,却碍于从小的礼教中庸半生,他心中之苦唯有她这般肆意飞扬不尊礼教惯了的人能看懂两分,知她此来只是一枚棋子,可是他还是若有若无给了她两分怜意,可怜?同情?这些她早前最为厌恶的东西此刻她全盘照收,帝王的同情能助她荣华一生权力在握,又有什么不好呢? 从哪一刻起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大抵是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开始,孩子,孩子,公孙慈低低的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眼底的光彩募得变得深不可测起来,这世上,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可以变成无情的背离,鹣鲽情深的爱情也可以幻化成倒戈相向的利刃,唯有孩子,用自己的骨与血化成的孩子,一辈子与她斩不断分不开,她的期待,她的情意,包括她的性命,只有给了他她才没有半分不甘不愿! 公孙慈抬起了头来,唇角微勾,“我写。” 她朝着角落里的书案走过去,研墨提笔,与上好白宣之上行云流水的落下一纸墨书,那一笔一划的娟秀小楷之中字字句句皆是她被禁锢在宫中的苦闷与愤恨,她身怀有孕,可不管是她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俱是朝不保夕,一旦孩子生下来,或是她死或是孩子死,或者,她们母子俱死,如此生死难测之时,在这最后一搏之时,她想到的只有他,若他但凡还有一分心意,便予她一助。 情真意切,句句血泪,她双眸垂在那墨书之上,卷长的睫毛挡住了其中颜色,纤长十指细细拂过,指甲在那纸面上划下细微痕迹,似是犹豫不决,某一刻,她募得起身,再也不看一眼的递给陆淳,陆淳打眼扫过,收起那信笺对着她倾身一拜,“请夫人按时辰吃药,届时定能母子平安诞下世子。” 陆淳的脚步声远去,公孙慈略带两分讽意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世子?真的可以做世子吗? 鸿胪寺掌管天子礼仪,外宾来使皆由其招待,此次宴请东周来使,礼部为大以上宾之礼待之,这宴会细节却是由鸿胪寺来负责,为了那让众人称奇的灵凤之舞,此次清凉台内里要专门为了灵凤搭建起高高露台,不仅是满朝文武,便是宸帝也觉得那琴瑟合鸣的寓意甚好,听闻东周来使有这要求当即便准了,这搭建露台一事,自是落于鸿胪寺之手。 月朗星稀,许是因为明日乃是七夕之夜,这天幕之中的弯月通透的好似一块明玉,灿然的星子落尽苍青色的天幕之中,越发给人以旷达高远之感,齐林独身站在窗棂之前,手指略带两分僵直的将那三指白宣缓缓打开。 眸光本是平静如水,却到底因那一字一句生出波澜,那一夏的红衣裙裾募得闯入脑际,那一双眸子亮的将天边的星子比了下去,她在宫中受制,她和孩子危在旦夕,她有怒有怨,她与往事不甘,与前路无畏,诉皇后之无情,诉宸帝之不义,为大燕,为大梁,为赵晟亦是为了她自己,她生出了勃勃杀意! 齐林背脊僵直的望向远方天幕,黑漆漆的宫城高高伫立在夜色之下,那隐隐绰绰的暗影在这夜色之中好似一只巨大的怪物匍匐,那是帝王之家,是泼天富贵,是万民拜服的至尊至贵,齐林想到了大燕之变,想到了那两位远走不知所踪的王,想到了自己这大半年来的失意与落魄,不甘?自是有的,可是成王败寇,比他尊荣更甚比他权位更高的人尚能无动于衷,何况是他? 可是总有些东西,他曾几何时真的不想就那么失去。 齐林复又看了看手中白宣,那娟秀的字迹墨色形散,一撇一捺再不复往日灵透,是怕还是怒?齐林的唇角紧紧抿了住,不由抬手在那白宣之上淡淡磨砂,从上至下,润若凝脂的白宣好似女子柔胰,帮她便是谋逆犯上再无退路,不帮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齐林唇角苦涩,他是二臣之身,名利富贵本就如雾似幻,可那帝宫之内的人是这新朝之主,是他不能不承认的强主,天下一统,江山初定,连他心中也隐有希翼,帮她,不帮—— 齐林滑动的指腹微滞,上好纸面上竟有几道浅痕来回交错,好似上好白瓷杯碰出了裂缝一般无所遁形,真真是毁了那美好触感,可是此刻,他心中泛起的不仅仅是可惜,他缓缓将那白宣竖起来,对着藏青天幕,沐着皎白月华,怔怔看着透光而亮的四个歪斜小字。 太极殿之内一片漆黑,钟能眸光担忧的看着那紧闭着的殿门,从下午到现在,整整两个时辰,皇上就如此的独自坐在里面,不点灯不看折,整个人好似魔怔了一般,若非现如今皇后有孕不得糟心,他几乎就要去派人请皇后过来看看,多少年了,他何曾看到过皇上如此?钟能心中被什么压着,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天边月影皎洁,钟能正站在廊下发愁,却募得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眼看过去,立时便看到慕枫一身素黑短袍向这边来,钟能见他这幅打扮眸色一肃,心知定然是得了皇上的命令去办事了,可是……钟能迟疑的看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进行通禀。 “慕枫进来。” 钟能正犹豫着内里便传出万俟宸低沉的声音,想来是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谁来了,钟能闻言赶快上前打开殿门,目光向内一瞟,只看到万俟宸修长的身影隐在那御案之后,这般看去只能看到个光影不明的轮廓,慕枫走了进去,钟能不敢耽搁的关上了门,心中却因为万俟宸那萧索的侧影惊得心中不安。 黑暗之中,万俟宸的眸光幽暗一片,“看清楚了?” 慕枫微微躬身,“信已经送到了齐府。” 万俟宸稍稍往后一靠,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股子萧然疲累,慕枫心头微动,然他不是慕言,便是有想法也是问不出口的,万俟宸靠在椅背之上静默片刻,“等,若是他明日一早有什么动静便先削去送信削去齐翔在洛王手下之职,若是明日正午他还没有反应,你便亲自去一趟齐府。” 慕枫大抵猜到了万俟宸的计划,当即颔首应声,这一句话之后万俟宸便再无其他的命令,慕枫想着要不要退下,可是面对着似乎已经走神的万俟宸他这一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这样的万俟宸叫慕枫觉得陌生,他心底没由来的也和钟能一样生出两分不安来。 万俟宸靠在那黑暗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忽然转头朝窗户看去,可是此刻那窗子是关着的,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慕枫在他身边十多年,几乎有默契一般的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转身走过去,将那窗扇打了开来。 月光如水一般流泻而进,万俟宸面上的表情也在这微光之中有那么一瞬的明晰,他的眉头紧皱,似是担忧似是苦痛,慕枫看的心惊,连忙低下头去静候一旁,万俟宸看着窗外天幕之中高高挂着的弦月出神,又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照影湖明日里可有灯会?” 低沉的声音带着两分飘然,慕枫心中募得明白自家主子这情绪定然和皇后有关,上一次去照影湖的时候他和慕言跟着,对此自然是清楚的,他赶忙应声,“正是,明日是七夕,照影湖的灯会乃是年中之盛。” 万俟宸低低的“唔”了一声,忽的起身向外走去,这个时间点儿,他再不回去椒房殿就要派人来了,慕枫见此心中微松,要是万俟宸一直在这坐下去,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在他心中,不管心情再如何的差,可只要万俟宸回了椒房殿就一定能欢颜两分。 钟能看到万俟宸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万俟宸步子很大很急,他今日里在这里待得太久,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他的步伐有两分慌忙,慕枫和钟能对视一眼,俱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募得,万俟宸忽而又停了下来,那飞扬的衣袂因为他的急停紧贴在他身上,愈发衬出他身形挺俊,万俟宸转头看向钟能,“着少府监送百盏花灯进宫来,置于未央。” 钟能心中一凛赶忙应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万俟宸的步伐又迈了起来,月华如练洒在他肩头,生生带出两分寒凉来。 夜色沉沉,长安城之中的万家灯火缓缓灭去,整座城池合着那家家户户安稳的睡颜寂静而安宁,来仪馆卿玉阁之内,本该歇下的萧玉楼却正将目光落在一双指节纤长的大手上,那双手正将一瓶散着淡淡香味的玉液琼浆缓缓置入一个装着几颗银白色米粒儿的玉盘之内,晶莹的液体顺着那玉盘缓缓流下,一点点的将米粒儿团团裹了住,见此那双手便退了开去。 黑暗中的白衫男子也随着萧玉楼一起,将目光落在了玉盘之上。 时间流逝,萧玉楼在心中默数,待数到十的时候玉盏之内募得有一道火光“轰”的一声窜了起来,虽只有一瞬,却将整个内室亮成了白昼! “主子,成了。” 火光骤然亮起又熄灭,好似九天之上的戾电劈过,萧玉楼带着阴鸷笑意的脸一闪而逝,便是那白衫男子看着也有几分心悸,萧玉楼默了默,唇角缓缓勾起,“很好。” 白衫男子将那一片狼藉收拾干净退出内室,萧玉楼便站到了窗边去,齐府之内没有动静,可她能确定这位在大燕地位不同寻常的齐大人一定不会叫她失望,还有四日,她相信,大曦朝的开国帝后定然会喜欢她送上的礼物! 这般想着便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笺来,这信来此千里之外的西凉故地,在路上走了许多天又辗转多处才送到她手里,信笺上曾经靠她一力护佑的少年笔力沉稳笔锋凌厉,隐见当年她的杀伐果决之色,萧玉楼眼底渐渐亮出温软的光来,倘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觉得安慰,唯有他了。 ------题外话------ 因为有存稿,所以能早更,年会这几天都会早更的,虽然字数不多,但是一定不断,然后,姨娘是亲妈—— 020七夕之夜,情丝万重(下) 万俟宸垂眸看她呆愣的模样眼底的懊恼一点点散去,继而换做温柔一叹,“上次没能好好看,此次便可尽兴了——” 夏侯云曦满眸讶色,眼前的还哪里还是未央宫啊,原本挂着的云纹宫灯这个时候都被取了下去,反倒是挂上了形状不一的花灯来,一盏一盏的连起来,将那飞梁彩壁照的通明,未央宫本就极是富丽堂皇,此刻这般看过去更是霓虹璀璨,如梦似幻的如坠仙宫! 夏侯云曦挣扎着要下地来,万俟宸却是不放手,就这般抱着她拾级而上,垂眸扫过她面上怔然欣喜之色,一时之间倒觉得自己这略带乖张之行真真是值当,待到了未央宫檐下万俟宸才放下她来,夏侯云曦看着那每一盏都造型精致色彩鲜明,手工细处乃是外头灯市不可比拟,又想到适才他的调笑之语,她心中些微失落也没能瞒过他去,他未置一词,却不想是早有准备。 夏侯云曦抬眸看他,柔若无骨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心头酥痒一片浓情几欲溢出,唇角几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万俟宸看着她这模样眼尾不由挑了起来,唇角浮起化不开的笑意,眼底有火看的她心中一烫,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珠,牵起她的手往里走,从未央宫宫门口而入,往椒房殿行去的小道之上灯盏琉璃,五光十色的光芒洒落在这宫闱庭院之内,一时之间几欲难辨自己身处何处,夏侯云曦目光自那灯盏之上掠过,盏盏耀目盏盏不同,花鸟山水,楼舍佳木,万物万象尽入了画,不过是一盏灯而已,怎地就做出了这样多的花样。 “如此可算是无憾了?” 夏侯云曦眼底一热,他明白她所想,如此大张旗鼓的不过是为了她那一份奢思,既已如此,她哪里还有憾,她的步子慢下来,靠的他近了两分,“如此大行其事,不知外面人如何做想。” 她眼底是暖意分明,却又带着些微的嗔怪,旁里一盏红莲灯的光晕落在她颊上,登时让她素面染上了两分艳色,她就大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直直看他,那锃亮的眸光让身后的灯海都失了颜色,万俟宸垂下头去,灼烫的指尖擦过她的唇瓣,娇柔嫩红被他触过,瞬时在她心头惊起一层酥麻,她微微眯了眸子,连耳根都红透。 “能博皇后一笑,朕有何惧?” 他身后亦是灯盏错落,各色光泽杂糅的落在他肩头,即便是那远处兰芝玉树亦无法比他丰神俊朗半分,他的面容背着光,一双凤眸带着惑人笑意的睨着她,夏侯云曦被他看得心头灼烫难抑,两只小手忽的从他手中抽出,一手攀肩一手着腰,往前一步踮起脚尖,竟就这么仰着脖子朝他吻去! 远处宫侍早就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这厢,万俟宸眼底亦有两分讶然,独处时她或许能放开性子主动两分,可是在外头她何时这样大胆了,念不过一瞬,察觉她蜻蜓点水一般的一触便要退去,万俟宸手随心动一把将她的腰身捉了住! 就这般,怎么够! 他一手拿了她的腰另一手在她后颈磨砂,唇瓣似火般灼热似水般温柔,缠上来便不放,粗粝舌尖顶开她微阖的唇,长驱直入的卷着她的舌根纠缠,夏侯云曦呼吸骤乱,两手无力的攥着他胸前衣襟缓缓应和颤颤承受! 那一抹灼人的酥痒在檀壁之间荡开,自那敏感的后颈而上直冲天灵,她神识四散腰腿无力,只得攀着他好似溺水之人攥着浮木,万俟宸亦是眉眼生情犹带妖冶,那灼热之火从唇舌开始,一路往下,燎过他的心口直往小腹之下窜去,他募得收手将她压入怀中,抑制不住的在她颈窝急喘,那暗哑的声息落在夏侯云曦耳边,好似有一双巧手在她周身拨弄! 许久万俟宸才得以平复,他直起身子只拉着她的手,有些喟叹的抵着她的额头低喃,“真是难忍啊——” 周身是阑珊灯火,耳边是他嘶哑糜音,夏侯云曦克制的咬了唇,一双眸子里面沁满了水色,那水漫过他的心头,几乎叫他就此溺毙。 “烟火未曾准备,小食儿却有,嗯?” 万俟宸哑着声音与她耳边轻喃,夏侯云曦面上一片娇艳不可方物,眼角扫到远处躬身立着的钟啸等人眼底更是羞色迷蒙,万俟宸瞧她这般模样心头又痒,眼里一时尽是宠溺笑意,却是无奈的叹着一把揽了她的腰往里走。 殿内空无一人,他携着她往最里面去,果然见内室案几之上摆着些金玉银盘并着一只白玉酒壶,夏侯云曦眸光扫过,眼底不禁越发动容,万俟宸将她安置在榻上坐好,复又将那五香咸兔肉、鲤鱼焙面,红薯泥,炒凉粉,鸭肝串儿、桶子鸡、烤酥鱼一并放于她眼前,眉眼轻抬,“可喜欢?” 夏侯云曦的面色又红起来,他说话的语气好似哄小孩子一般,一时间倒让她生出两分不好意思来,万俟宸见她微敛着眸子却是不动,不由得用银箸短刀将那桶子鸡分成小块小块的,待分完了便夹起那鲜嫩肉块儿来喂她,“张口。” 夏侯云曦长大着眸子看他,抬手要自己来,万俟宸却转手一把压住她的皓腕,“我乐意喂你。” 夏侯云曦咬了咬唇,看着他带着两分期待的目光微微启唇,万俟宸眸光直瞪瞪的看着夏侯云曦微肿的红唇将那汁液鲜嫩的肉块含进嘴里,那微阖的唇瓣因她轻咬越显的丰盈,红艳欲滴的叫他想要去采撷,夏侯云曦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与宫中大有不同,不由满足的眯了眸子,这边厢万俟宸却是将那喂过她的银箸转而含到了唇边,夏侯云曦愣住,看着他舌尖自那银箸之上一扫而过,只觉得他香舌扫着的不是那银箸而是她…… 见她面色陡变,万俟宸低低的笑出了声,夏侯云曦嗔怒一瞪,转过头去不看他,见桌上酒壶立着他却没动,不由得起身将那酒壶拿了过来,微微低头一闻,却是醇香梨花春,她转眸扫了他一眼,亲手为他斟酒,万俟宸微狭着眸子看她,但凡是她递过来的酒他总是一饮而尽,若是往常夏侯云曦定然要手下留情,可他三番四次的撩拨与她,她不知是羞还是恼,竟有种要将他灌醉的气势。 万俟宸三杯酒饮尽面上并无不妥,可那眼中柔波愈发荡漾,眼尾挑起,细碎光芒闪烁之间透出狂狷的妖冶来,他又接过她递来的酒,仰头喝尽却是语声沉暗又带着欲念的问她,“将我灌醉了,你待想作甚?” 夏侯云曦眉头微挑,斟一杯酒倾身递到他唇边,眼底笑意暖暖,“这乞巧酒我喝不得,自是由你替我喝了,难道还不乐意么?” 她那模样乖巧的紧,眼底却又有狡黠之光涌动,万俟宸看的将忍不住,一把扣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端着酒杯的手仰头喝下,“乐意,如何不乐意,你要我喝什么我都乐意!” 一杯酒自喉头浇下,万俟宸的眸色更是迷离一分,他所幸往身后软枕之上靠着,将夏侯云曦揽入怀中来,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窗外夜灯灿然,夏侯云曦倚在他胸口唇角微勾起来,他此前因身子不好素来不饮酒,后来她也未曾见他畅饮海醉,想来定然是不善酒道的,她抬手拂他的侧脸,这世上竟也有他不善之事。 “真的么?” 酒液沾上他嫣红薄唇,莹光闪烁润泽非常,一滴晶莹自他唇角挂着,堪堪便要落下,见他微阖着眸,夏侯云曦一边轻声问他,一边将手缓缓伸进了自己的袖袋中,也不知拿出个什么往口中一放,探身朝他唇边压了下去。 万俟宸的手在她背脊上来回游曳,只想将心中火压下去,却忽然觉得她微微抬起了身子,而后便觉得她的气息向他靠过来,再然后唇角掠过一抹湿滑,那触感锥心,顿时便让他背脊一震尾椎一麻,他睁眼,正看到她舌尖卷着他唇边的酒液轻咂,万俟宸只觉得小腹之下猛火腾起,募得眼眶爆红,再也将忍不住的抬手按着她的后颈朝自己压了下来—— 他的吻疯狂席卷,好似要将她口中心中身体里的一切都掠夺去,夏侯云曦热切的回应着,他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毫无保留全部奉献,一抹异香在唇间绽开,万俟宸口中有淡淡酒味,甚至都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便卷着她的甘甜喉头一滚。 苏璃乘着马车从朱雀门出来的时候夕阳刚刚全部落入地平线,马车角落里的冰块俱化作了一汪清水,车帘飞扬之间外间的热气便窜了进来,苏璃眉心微皱着,忽然有些心烦气躁,现下应该回府的,可是回府做什么呢,苏璃想到她那个安静异常的小院子便觉得有两分气滞,眼底光彩几动,她忽的掀起帘子樱唇微启。 “暂不回府,去照影湖看看。” 在外驾车的是东海王府一个名唤姜喆的年轻侍卫,听到苏璃此话眉心微蹙,他出来的时候得了东海王吩咐要将她好生送回王府去,现下若是这般去了照影湖不知道算不算他失职,正犹豫之间便看到苏璃紫华闪动的眸子正直直看着他,那紫华似能摄人心魂,竟是让姜喆心神一震,他募得低下头来,再没有迟疑的挥起马鞭来。 苏璃哼一声放下车帘复又坐了回去,马车滚滚而动,她只觉得外头人声鼎沸,渐渐地光线愈发暗下来,可随着白光暗去,另有五彩琉璃的灿然霞色升起,苏璃心头一动,连忙掀起车帘子看,外头不知行进到了何处,犹见得四周楼舍酒肆俱是灯火烈烈,期间衣香鬓影来往如织好不热闹,苏璃痴痴的看着外头那一张张不同的脸,容貌不一,却都是年轻朝气神采飞扬的模样,苏璃心中恍然生出几许艳羡来,神思几转又想到了夏侯云曦所言,她本是气郁,此刻又有心见识这七夕节,所幸心一横,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姜喆看到她出来坐在了车辕之上不由得大惊,有几分不自在的往旁里让了让,口中却是道,“县主还是回车里去吧,外头暑气未消,人也多得很,没得车内清净。” 他们的马车行在大道上,两侧人流不息,虽则看着拥挤,一时之间倒是沾不到她的身的,听到姜喆这话苏璃撇了撇嘴,“我已经清净许久了,这会子便是寻热闹来的,你也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稍微转转而已,你只管带我去最热闹的地方,我高兴了便早些回去!” 姜喆听得苦了脸,却是没办法辩驳,他只是个下人而已,在他心中苏璃身受帝后宠爱,又有诰封在身,再加上本身出自东海王府,那身份可是一等一的富贵,可是看着苏璃眉心紧蹙,他却是难以理解,出宫之时虽有几分异色可到底还是高兴的,怎么现在不愿回府却要往外跑,看了看周遭光景,姜喆又有几分恍然。 姜喆果然听苏璃之言将她往好玩热闹的地方带,不多时马车便走不动了,看到那一条街的霓虹灯盏,苏璃眸光大亮,空气之中还有各式各样的香味儿传来,瞬时便叫她腹中馋虫醒了神,苏璃左右看看,“我要到那街上去,你将马车停到那边角落里,出几个钱找人看着,陪我过去吧。” 苏璃到底不是胆大包天不管不顾的,她身上的衣裳有几分惹眼,可不敢贸然一个人胡打乱撞,姜喆听了她的话将马车赶到旁里一个小巷子里去,又转头给巷口的一家小店扔了几个钱稍作交代,之后才随着苏璃往那热闹之处寻去。 “可带了钱?” 苏璃斜睨姜喆一眼,今日她是进宫去的,自然不必带钱,就是平日里,她次次出门都是跟东海王一起,又哪有自己出钱的时候,这么一想苏璃眉心又拧了起来,算起来她竟然还从来没有自己出过门。 姜喆看苏璃这意思便明白了,当即从袖子里解下个小钱袋,苏璃接在手中掂了掂,并不是很重,可是也足够她胡吃海喝的自己热闹一番了,苏璃满意的看了看姜喆,将钱袋一抛一接加快脚步朝着人最多的几处走去。 姜喆看她这面色不由得有两分着急,又见周遭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赶忙跟上去护着,苏璃看哪里人多便去哪里,没一会儿手上便抱了一大堆,这还不算姜喆帮她拿着的,看着苏璃吃着那些平民百姓的东西,姜喆心下有几分发虚,东海王府规制颇高,虽然不铺张浪费可是一物一用都可比皇家,这位大小姐可莫要吃坏了肚子。 姜喆如此担心苏璃却不以为然,此前打仗的时候吃的那是什么,随着夏侯非白出门也极是简单随意,由此她一点儿没停嘴,不仅如此还顺着人群离他们的马车是越走越远,姜喆见这模样面色更苦,看了看天上的弦月和那棋子一般撒满天幕的星子,不由加快脚步挨着苏璃轻声规劝,“县主,这时辰也不早了,不若我们早些回府去?王爷这会子该担心了!” 人越来越多,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多是三两成群,嬉笑怒骂好不快意,苏璃瞥姜喆一眼,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那姜喆待要再劝,迎面拂来的晚风之中却募得传来一阵异香,姜喆这厢才刚刚察觉出此香为何物,那边厢苏璃的人就快要没了影儿,姜喆一咬牙,除了跟上去实在是没旁的选择! 那是一家酒肆,隔着半条街苏璃也能闻到那醉人的酒香,此刻那酒肆之内人潮如海,语声嘈杂,苏璃正待皱眉,细细一听却不似那些寻常酒家鱼龙混杂有腌臜之语,反倒大都是些文人士子腔调,再仔细一看,里头之人莫不是白衫锦服,看的仔细些还能瞧见许多衣饰贵胄的女子身影,苏璃心中暗叫一声好,抬步便走了进去。 姜喆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璃进了那家酒肆,他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那大大的“挽香楼”三个字只觉得有一种很不得立时就死的冲动涌出,可他又没有犹豫的跟在苏璃身后走了进去,此刻苏璃已经被一个店中小厮带着往楼上去,姜喆知道楼上是雅间,人也少些,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追上去。 “……就要底下那些人最常点的……” “没错……” “你且上来便是……” 那小二与姜喆擦身而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姜喆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便看到苏璃撑着窗台正倾身往楼下看,底下车水马龙来玩不绝,小贩的叫卖声悠悠的传了老远去,有正在与人推销灯盏的摊主,有正在挑选饰物的年轻女孩儿,还有红着脸盯着姑娘看的少年,真真是万生万物之象就叫她给看了去! 苏璃看得兴起,听到声音便回首笑道,“莫急莫急,喝了这家的百花酿便回府!” 她纤细修长的身子向前倾着,腰背成流线型的弧度,姜喆一点儿都不敢多看,垂眸站在一边,心中所压的情绪因她这句解释瞬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不多时小二的酒菜便上了来,苏璃两眼放光的盯着那一只碧玉坛,鼻端那香味募得浓烈起来,“哎哎,就是它就是它,来,姜喆,你也尝上一尝,听说这酒真的是一百种花酿成,最是这长安城之中一绝,今日里我当喝乞巧酒,便就是它了!” 苏璃说着便将那玉坛子打了开来,瞬时整个屋子里浓香四溢,苏璃深吸一口气,面颊生姿的将面前两个杯盏添满,而一旁的姜喆在看到那样一坛酒的时候就已经傻了眼,百花酿的名号他自然是知道的,是不是一百种花所酿姜喆不知道,姜喆只知道这酒奇香味浓,最是为文人女子所爱,价格自然也是不菲,本以为她只是要了一壶,谁知道竟然如此大的一坛,还是这玉坛,只怕仅是这个坛子便不是他那几两银子能买的起的! 姜喆心中大叫不好,却见苏璃已经捧着杯盏轻抿起来,那餍足的模样看得他眼前一花,却也只是一花而已,苏璃竟还抬头招手叫他过去,“你来尝尝,我不会尝酒,可是这酒却一点儿不辣,味道也十分香甜,嗯,我喜欢!” 苏璃喝的高兴,却见姜喆面上神色变幻如丧考妣,不由得有几分讶异,姜喆转眼看了看苏璃,又见外头有侍候的小厮守着,一时之间真是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不由得走近她几步轻声低语,“县主,这酒忒贵,今日咱们只怕要被扣在这里。” 苏璃喝的正欢,闻言唇角一抽,看了看那玉坛,再看了看姜喆的面色,一时之间再也不好添第二杯了,她眉心皱紧,有几分懊恼,“既是如此,我们可能跑?” 姜喆摇了摇头,“不能,这窗户不能叫你跳,外头有人守。” 苏璃眉心更紧,“既是如此,那我们可能赖账?” 姜喆恨铁不成钢的看苏璃一眼,摇头,“当然不能!县主的名声和东海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苏璃看着他,手一摊,紧皱的眉心募得送了开,“既然都不是办法,既然酒都已经上了,那我们还不如先喝一回子!” 姜喆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她的表情所骗,见她又坐下去抱着杯盏一口口的喝,一时之间脸都要绿了,苏璃喝了两口转头看他,不由得轻笑出来,“如此为难吗?若是报出东海王府的名号让这掌柜的随我们去取钱你看可好?” 姜喆愣住,东海王府的名头是这长安城中一等一的人家,那掌柜的是怕是巴不得有这么机会能和东海王府套上近乎,姜喆不由得去看苏璃的面色,却见她半眯着眸子咂嘴,模样万分享受,姜喆不由得微叹一声,到底是东海王教出来的,哪里就是那胡来的性子呢。 姜喆便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一处静静的等着,却也不敢看苏璃,便是他这不敢看误了事,等他再看过来的时候便见苏璃面生绯红之色而那玉坛之中的酒已经折了许多去,姜喆心下大骇,这酒味道虽然香浓不烈,可是后劲儿十足,怎地一晃眼就喝了这样多,姜喆心中陡然剧跳,已经可以想见东海王发火的模样,再转头看向外头,天色早已黑透,窗棂之下街上热闹也淡去两分,实属不早了! 姜喆心中满是不安,恰在此时却看到苏璃面色红透的转过来,有些怔愣的看着他,语声虚浮,“怎生有些不对劲,怎么有两个你——” 姜喆欲哭无泪,赶忙上前一步,“我的主子,您这是喝醉了,现在时辰不早了,小人送您回府可好?你再不回去王爷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 苏璃眉心本是微蹙,可听到那最后一句话却是勾了勾唇,她深吸一口气,直直盯着姜喆看,好似誓要将那两个人影看成一个才罢休,“可是晚都晚了,回去要被罚,要背书,还不如在外头多自在一会子,你别动,怎地还是两个影子?” 姜喆看的心惊,却是知道不得再拖下去,见她又要抬手去拿那酒盏,赶忙走过去将那酒盏一把握在了手中,苏璃见之眉眼一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要去夺,“给我!” 姜喆怎能叫她再喝,看她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又怕抢夺之间叫她摔了,便只是站在那里将杯子举过头顶去,一边口中仍是劝着,“县主恕罪,这酒不能再喝了,小人送县主回王府去吧,王爷待您爱重有加,怎会罚你?” 苏璃听闻此言更是不乐意,酒意上涌断喝一声,“我偏不回去!” 话音刚落那闭着的房门便划拉一声被人震了开,苏璃听见响动募得转头,却在转头的刹那未曾看到一旁的椅子,脚下一绊就那么的跌在了姜喆身上,而站在门外的夏侯非白看到这场面,旷达从容的眸色显见的生出两分不自知的杀意来! ------题外话------ 有存稿滴姨娘更新早~多谢【13347871224】姑娘地花钻。 019七夕之夜,情丝万重(上) 照影水榭之内一片清凉拂面,夏侯云曦没有乘坐凤舆,这一路上走过来面上便泛起了微微红晕,额间也生出了两分薄汗,灵儿和凝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一边拿出帕子给她拭汗,钟啸带着如云宫人跟在后头,眸光紧盯她脚下,半分不敢大意。 夏侯云曦一行过来的时候苏璃已经在等着了,见此赶忙迎上来行礼,夏侯云曦侧目看她那有模有样的恭敬婉丽样子只觉得有几分好笑,不由得执了她的手往窗边坐着,她现如今每日下午都要过来,这里一应物件俱全,灵儿和香凝忙里忙外的片刻,案上茶点俱全,夏侯云曦靠在大软枕上,由着苏璃给她捏腿。 夏侯云曦上下不经意的打量苏璃两眼,她心中本来是有些纠结苏璃对夏侯非白的心思,可是经万俟宸一句话她倒是想开了,这么一看又觉得苏璃也失了原本的那份天真愉悦,心中有些心疼起来,“这几日学的倒是快,可是先生逼你了?你若不愿学我替你说说可好?” 苏璃小手纤巧,不轻不重的替她按压倒极是舒服,闻言苏璃眼底紫华一闪,“先生没有逼苏璃,是苏璃自己想学——” 夏侯云曦有两分意外,唇角微勾柔声问她,“为何?” 苏璃想了想,上次夏侯云曦听到她的话那陡变的面色她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她极快的掩饰过去没说什么,可苏璃内心的忐忑一分也不少,此刻听到夏侯云曦问,她便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她的表情和眸色,这么一看发现她好像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心中立即松了口气,是夏侯云曦在苏逻救了她,夏侯云曦更是除了她姐姐之外第一个待她好的人,也是夏侯云曦带她来了中原见识了这样多的人物和风景,好似初生的小兽会将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当做妈妈一般,她对夏侯云曦有一种莫名的依赖,这种依赖曾被她转嫁到夏侯非白身上,她本以为这两者都是一样的,可是后来她发现她对这两人其实是不同的,如何个不同她说不上来,何况她现在对于夏侯非白满心惶然满是疑惑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的没个准儿,便只能将掏心话说给夏侯云曦听了。 苏璃在她腿上捏了捏,复又靠近夏侯云曦几分替她捏肩,一边咬着唇道,“姐姐说的不错,苏璃现在大了,起先是姐姐和先生对苏璃多有照拂,苏璃便不曾想着自己学些东西,现如今苏璃想明白了,苏璃想变成中原女子,想和别家女子一样,她们会的苏璃要会,她们不会的苏璃也要会。” 苏璃在苏逻待了十一个年头,这十一年当中她的世界除了姐姐还是姐姐,要说中原女子会的她是半分没接触到,现在重头开始自然不容易,可她言语之间又是少见的坚定,那语气也不复往日明丽俏皮,沉甸甸的让夏侯云曦心头发紧。 夏侯云曦叹一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定,“阿璃,你长大了懂事了自然是好的,可是你要知道,不论你如何想,我和先生都永远是你的庇护,你但凡有一点不愿就不必去学那些,先生……我虽然不知先生如何做想,但是先生是我在这世上所见最为旷达最为至情至性之人,他待你,必定以你的心愿为先,即便……即便不能成全,也不会害你伤你,你终究年纪不大,一切都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嗯?” 苏璃微微怔然,片刻之后又笑起来,“姐姐放心,我是真心想学!” 夏侯云曦看出了苏璃眼底的懵懂,心中微叹却也知道不能说的太多,苏璃这边厢看着夏侯云曦眼底深谙一片便知她在为自己思量,心中不由歉然,忙拉了她的手问她,“姐姐,今日进宫之时看到外头街上格外热闹,好似过节一般,中原节日许多,今日又是什么?” 按说苏璃来了中原这许久,对这些该有了解,只可惜她初来之时跟着夏侯非白云游,夏侯非白对着七夕节大抵没什么感触,之后又是一年多的战乱,百姓们新年都过不安生,更别说这七夕了,算起来这还是曦朝初定之后第一个七夕节,看苏璃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她,夏侯云曦便笑着讲起来。 “今日乃是七夕节,又叫乞巧节,乃是因一个神话故事而来,说是许久许久以前有一个牛郎名叫董永的……他们只有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才能渡过那银河见一面,因此民间每年这个时候便要点亮灯火为牛郎照亮夜行之路,后来逐渐的民间男女为他们日复一日的情比金坚而感动,都在这一日向自己心仪的女子表白,而女孩子们在这一日便向上苍祈祷自己也能遇到个向牛郎那般重情之人,这便是乞巧的说法了。” 苏璃听得痴痴的,夏侯云曦心头微动,想来苏璃跟在夏侯非白身边只怕也极少听说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而她年纪小心性未定,瞧她近来有些迷蒙的样子,只怕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管是不是真的对夏侯非白有了什么心思,总该明白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才是,思及此夏侯云曦即便看她眸色发怔也还是讲了下去。 “你说的街上热闹是不是有很多男男女女的都上了街?中午还不算热闹呢,等到了晚上,满街都是灿然灯火那才叫好看,那时候女孩子们会穿上好看的衣裳,带着仆从出去转街,去赏灯,放烟火,喝乞巧酒,吃小食儿,男子们也会在这一日上街来,或许有那有缘的在这日便能看对眼了,男子若是有心,便会问了女孩子家住哪里,第二日便上门提亲去——” 苏璃听得眼眸一亮,“如此便提亲去了?” 夏侯云曦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有些窘,说起来她也没有真身经历过这阵仗,西夏虽有类似的节日可过法完全不同,来了中原之后有哪个七夕节她是和其他女孩儿一般的出门去闲逛的,有那个时间她也没有那份心性,许是因为如此,她说着说着便有些自己也没发觉的向往来,一时不查溜了嘴儿,到让苏璃也听得入了神,她掩唇轻咳两声,赶忙圆话一般地找补两句,“我虽如此说,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提亲了,可那男孩儿女孩儿间至多留个信物作罢,且我曦朝闺秀皆是礼教森严,发乎情止乎礼你可明白?便是那信物都不可乱给,你可千万别想着其他的不妥去了,若是遇上个出来寻花的登徒子,平白毁了女孩儿名声!随后提亲之前还要打听这女子家世品性,女子家中亦是要相看男子,麻烦着呢!” 苏璃拜服的看着夏侯云曦,点着头做叹,“嗯,明白了,两家结亲肯定不能如此草率,再说想想也知道那个时候会有不法之徒趁这个机会出来作乱,所以女孩子出去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和旁的男子说话才稳妥。” 见苏璃如此领悟了她的意思夏侯云曦不由得微松一口气,眼角扫过去见钟啸的身形晃了一晃,却是未曾进来,便也没做理,这边苏璃忽而有紫眸微转满是狡黠的笑道,“只可惜姐姐现下怀了宝宝,否则姐姐便带着苏璃偷偷溜出宫去,依姐姐风姿,不知道多少人要过来问姐姐家在何处!” 名门大家的少有让家中未出阁的小姐在七夕之夜胡乱跑出去的,便是出去也是前呼后拥不得让旁人瞧去一星半点儿,如此便有许多人如苏璃所言偷偷跑出去,这已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招数,适才夏侯云曦并没有说,可苏璃到底也是小女孩儿,不用提醒便能想到这法子来,还说着让她也一起出宫去,夏侯云曦未曾经历过,虽然知道自己大抵不会如此,可还是觉得有两分有趣,便眨着眼睛看她,“若是如此,我便报上东海王府安宁县主的名号,到时候看你还笑得出来!” 苏璃眼底本是狐狸一般的得意,闻言却是唇角一抽果然是笑不出来了,却仍是下意识的与她笑闹回嘴,“姐姐好生会作怪,若是遇上个先生一般的人物,姐姐可别舍不得报上我的名号——” 此话一出苏璃便笑意微僵的咬了咬牙,本想着夏侯云曦定然还是若上次那般面色陡变的,却不知此番夏侯云曦只是揶揄的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眯着睨她,“如此……那我就只好老实一回——” 苏璃这番才是彻底的松了口气,对上她揶揄的眸子又有两分不好意思,可她那娇羞之态还未现出便觉得背脊之上忽而生了两分寒意,这股子寒意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十分熟悉,几乎是立刻她便反应过来,“嗖”的一声便站起了身来,果不其然,待她转身的那一刻一抹撩黑身影正走进来。 万俟宸身上还着冕服,墨发半绾的束在脑后,行止之间衣袂飘飞,愈发衬得那身材精壮修长,他唇角分明带着笑意,可是凤眸半狭却又让人看不清喜怒,他的眸光扫过苏璃,生生的让小姑娘打了个颤,小姑娘反应慢,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可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赶忙倾身行礼。 “安宁拜见皇上。” 万俟宸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走到夏侯云曦身边来触她的额,见她眼底还残有笑意,不由得也扬起了唇角笑问她,“说什么如此开心?” 苏璃没反应过来夏侯云曦却是明白的,又见他笑意分外渗人便也有些笑不出来了,适才钟啸进来的那一次只怕他就已经来了,肯定是他不让来禀报,便把后面的话都听了去,夏侯云曦直起身子来,因苏璃在这里也不好做出什么亲昵动作来,又见小姑娘有些草木皆兵的被他那刻意散出去的冷气吓得拘束万分,再加上时辰也不算早,便笑着让凝香取了几样精致物件来赏了又命人送她出宫。 苏璃如蒙大赦,一通谢恩之后便往出走,等走出了照影水榭才有几分反应过来万俟宸适才那目光是为何而生,想到这里她不禁一阵背脊发寒,在她心中,这位连夏侯非白都满是称赞且甘于臣服的帝王别的地方还好,可是爱记仇且喜怒无常的毛病不太好,苏璃下定了决心,最近一个月再也不进宫了! 苏璃一走内室就只剩下了两人,万俟宸眼尾上挑,兴味十足的看着夏侯云曦带着两分讨好的脸,“怎地我一来便没了兴致?莫不是还要继续说说让人提亲的事?” 那微狭的凤眸因着上挑的眼尾生出两分邪肆妖冶来,直看的夏侯云曦心头微漾,她倾身靠过来,双手攀上他的肩,微扬着脖子笑起来,“不过是和阿璃逗着玩儿,哪就值得你那般吓她呢?” 其实苏璃进宫来让夏侯云曦开心起来万俟宸从理智上还是觉得不错的,只可惜这小姑娘选了个触犯他底线的话题,一时间连理智也要靠边站了,万俟宸揽住她的腰挑了挑眉,“那我下次不吓她,直接把她许给宇文家的小子得了!” 宇文都问过苏璃的亲事夏侯云曦是知道的,只不过宇文家家大业大内里肯定不太平,依照苏璃的性子根本不适合这样复杂的大家族生活,所以夏侯云曦下意识的觉得不妥,再加上苏璃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就更是不看好了,虽然知道万俟宸只是随便说说,她还是粘住他不放,“皇上要许便许吧,臣妾自是谨遵圣意的。” 万俟宸见她口中不推不拒,身子却靠了过来,心间一时间痒痒的紧,揽了她揉搓两番才卸了些火气,“皇后当真愿意?” 夏侯云曦点头,“自然。” “治你欺君之罪!” 万俟宸手上使了力,一个翻转便把夏侯玉想你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夏侯云曦惊得搂住了他的脖颈,眼底水光楚楚的好似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般惹人生怜,万俟宸本就心痒难抑,她却还要捶他一拳,“吓了孩子!” 万俟宸趁势拿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星星点点的轻啄,“想赏灯?想放烟花?还要吃小食儿喝乞巧酒?” 此言一出夏侯云曦便知道他把什么话都听去了,不由得撇了撇嘴,“那是阿璃,我身怀有孕难道还真要偷偷跑出去不成?” 话里虽不甚在意,却到底有些失落被万俟宸听了出来,他将她揽在怀里,低下头在她颈边深深嗅了一口,“花灯有什么好看,前次五照影湖的时候分明没见你看几眼——” 前次出宫去他的确带她去了照影湖,那个时候也算是热闹的,可是她挺着肚子被他牵在手里,两人的衣裳极是普通却也是惹眼的所在,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他们,在那种情况之下她能陪着他走那么远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窗外已有夜幕初临,万俟宸看她埋在自己怀中微微撇嘴的模样便是一阵笑,夏侯云曦还当他笑她耍性儿,所幸愈发埋进他怀中,万俟宸笑声更大,却是忽的将她抱了起来朝外大步走去,一出门便上了御辇,夏侯云曦对这御辇有阴影,一上来面色便开始泛红,万俟宸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前次,看着她的眸光都带上了火气。 “你若再乱动,我可就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在他怀里不安稳,主要是她股间此刻被一道灼热抵着,她本想动一动换个姿势,可动来动去那灼热却愈发的烫人了,再听他此一言,她是半分不敢动了,只不过现下她也难受起来了,不由得眯了眼轻咛,“放我下来吧——” 她经不住撩拨他是知道的,此刻在这辇上他也不会折磨她,却是如何都舍不得放她走,隔着一层薄纱,他与她贴的紧紧的,他难受,亦*。 她虽是不动,可是那御辇走动起来又如何能安稳,一上一下的擦磨,夏侯云曦整个背脊都绷紧了,在她身下,万俟宸更是将肌肉都纠结在了一起,额上生出一层薄汗不说,连眸子都泛红生艳。 漫长的折磨总有到尽头的时候,御辇停下来的时候却是一阵巨震,她的腰身被他下意识的往怀里一扣,却是猛的压到了那处火热,虽是情急,可两人几乎抑制不住的溢出一声喟叹,夏侯云曦的面色红的要滴出水来,万俟宸却是咬牙切齿的顿了顿才站起身来,他将她抱的老高,离了他下身远远地,夏侯云曦羞死了,耳边却还有他略喘的气息,想着却又觉得好笑,他抱着她往出走,她便果真扑哧笑了出来! 听她这笑声万俟宸不由冷哼了一声,夏侯云曦笑意更浓,他抱着她下了车辇,二人便站在了未央宫之前,夏侯云曦笑意盎然面色含春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便看到了此刻的未央宫,她这才发现周遭早就安静的出奇,而所有人和她一样,此刻都呆呆的看着这座灯火璀璨的宫阁有些难以置信! 万俟宸垂眸看她呆愣的模样眼底的懊恼一点点散去,只换做温柔一叹,“上次没能好好看,此次便可尽兴了——” ------题外话------ \(^o^)/~蜻蜓你要坐稳啦~别摔啦~ 021七夕好梦,宫闱藏人 砰的一声巨响落定,苏璃只觉得自己耳膜忽而鼓痛一瞬,下一刻脚下便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重心不稳,堪堪的向前倒去,惊呼之声溢出口来,却有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肘,倾倒之势骤然一滞,额头便磕在了一处温热之上,那感觉挺神奇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额,抬眼却见两个姜喆的影子俱是面色煞白! “王、王爷——” 姜喆当真是面如死灰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夏侯非白,倘若他带着苏璃回了东海王府,那他的罪过可能还要小些,可关键是现在夏侯非白竟然亲自出动了,还如此之准的找到了这里,姜喆心神巨震,只看到夏侯非白大踏步的走进来,大手将苏璃的腰一攥,姿势有两分生硬的把她箍在了怀中! 姜喆看着夏侯非白对待苏璃的模样眼角一抽,募得跪倒在地,“属下该死,是属下说了今日照影湖之盛才引得县主想来见识一番,是属下该死,请王爷治罪!” 夏侯非白何其灵透,他如何不知此行根本不关这个侍卫任何事,见他如此护主他本该有两分高兴才对,可是此刻听着姜喆那几欲帮苏璃摘清的话他心中的无明业火竟然是越烧越大,他垂眸看了姜喆半晌,直看得姜喆弓着的背脊沉沉的伏到了地上他才默然的开口,“你,的确该死!” 平静无波的话让姜喆心口一紧,随即眼前的阴影便消失了,继而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姜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疾步下楼跟上去。 夏侯非白竟是骑马来的,他将苏璃半提半揽的箍在身侧,看着姜喆将马车赶了过来,二话不说的,夏侯非白将苏璃半抱起来朝那马车之中丢去,砰的一声闷响,姜喆在一边听着不由得眼角微缩一瞬! 车帘晃动之间夏侯非白也上了车,马车滚滚而动,他只将目光落在锦榻角落里那纤细身影上,适才那一下定然不轻,可他一点儿都不心疼,她这是活该,竟然报也不报一声的跑出来,竟然去那样的地方喝酒,竟然还敢喝醉,竟然还靠到旁的男人身上去! 夏侯非白深吸两口气才能压下自己心头之火,她就是这么学的,他教出来的人就是这样? 马车一路前行,锦榻上的人开始还迷迷蒙蒙的哼唧着,可是渐渐地像是被这马车摇晕了,等马车堪堪停在东海王府之前时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了,马车在夜色之中静然以待,车内没有一点儿声响,车内之人竟没有下车的打算? 姜喆候在一旁,此刻已经完全不敢说一句一词,良久,车帘闪动之间夏侯非白的身影才闪出来,在他臂弯之内躺着的便是酒气熏天的苏璃,夏侯非白瞟了他一眼,淡淡撂下一句话转身往府内去。 “自去领罚!” 姜喆看着夏侯非白的身影极快的消失,心中到底是微微一松,不多时又有几分不安起来,他所领之罚无外乎是几棍子,可是王爷会怎么罚县主呢? 苏璃是因勒在腰间的大力而疼醒的,她微微睁眼,目之所及看到的还是两个人影,可是这一次那人影不是姜喆了,竟然……竟然是先生! 苏璃眨了眨眼,先生正看着她,她再眨了眨眼,先生眉心紧蹙!苏璃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眨了眨眼,竟然看到先生唇角挂着一抹笑意,只是看着那笑意她便浑身发冷,不由得便向那温暖怀中偎去!苏璃想一个小猫儿一般的枕到了夏侯非白的肩窝里,蹭啊噌啊噌,直到身上回了几分暖才又抬起头来看眼前出现的这张脸,看着看着,那手就摸了上去。 手下的触感软软的,滑滑的,美好的让苏璃不敢相信,她半眯了眸子,唇角咧的高高的,“只怕是梦,先生终是愿意入苏璃的梦里来了!” 低低的呢喃让夏侯非白身形一震,他募得停下步子看着靠在他胸前的苏璃,眼神复杂到难以言状,东海王府向来低调安静的很,府中下人不多不说更是有严格的作息安排,这个时候大部分下人已经回去下人院就寝,偌大的王府安静的可怕! 夏侯非白的目光深重,看着苏璃那张娇艳与青涩夹杂的脸,一时之间除了皱眉还是皱眉,而靠在他身上的苏璃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尖瘦的小脸扬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小手本是攀着他的肩,此刻却缓缓移到了他的颈项处。 那小手热的吓人,微微一触便让夏侯非白绷紧了背脊,他缓缓地眯起了眸子,看着怀中人浑身上下都是隐忍克制之味儿! “既然是梦,那我便放肆一回,想来先生也舍不得怪我的吧!” 苏璃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好像自己再和自己说话一般透着私密,此时此刻便只能叫他二人听见,苏璃深吸一口气,小手微颤似乎有两分紧张,从夏侯非白侧颈摸过去,一点点的朝他脸上去,额头,美貌,眼睛,鼻子,唇,苏璃似乎有些害怕,却又有十分的兴奋,她眼前的人影似乎在缓缓地重叠,就快要合二为一叫她看个仔细,她哪能不高兴。 “先生真的长这样吗,梦外的先生可也是如此?” 苏璃怔怔的呢喃着,丝毫不觉揽着自己的臂弯正在缓缓收紧,这边厢苏璃的手自夏侯非白唇上磨砂几圈,复又向下滑去,凸起的喉结,咯手的锁骨,他的身子原来竟是这般的冰凉,就这么贴上去,真真是让她觉得畅心舒爽,她的手指自他襟口一挑,下一瞬整只手都滑了进去,手下的肌肤坚实而紧绷,苏璃抑不住的低吟了一声! 夏侯非白心底腹下骤然起火,他的身子早就紧绷,他的手臂早就觉得沉重不已,他早就想将怀中人扔下去,她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夏侯非白站在原地不动,苏璃的整个身子便贴了过来,她的身形几扭,竟然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复又枕上了他的肩膀,小脸蹭来蹭去的往他颈窝里埋,一说话便有灼烫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夏侯非白的手臂紧了又紧,眼底风云涌动,却终是敛住心神往她的院子里去。 苏璃将脸贴在他颈窝,温软灼烫的唇贴在他的颈边,“好凉爽,先生的温度竟然是如此,若是能整日这般贴着先生该是多好?” 苏璃将手落在了心口,语声轻飘似幻,“可是先生现如今理也不理我,定然不会像从前那般抱我的吧,我记得,第一次见先生便是先生抱着我。” 说到此苏璃似有些伤感,她又挣了挣,缓缓抬手又往他的脸上摸,摸来摸去似乎还是最喜欢他的唇,不必其他地方的冰冷,竟然是带着温度的,温柔暖人的温度,她的指尖在他唇上轻压,好似在感知其上细细纹路,越压那一处温度却越是高,苏璃觉得实在奇怪,她转头将他的脸捧着转过来,费了些力气才让他的脸正对着她,苏璃一眼便看到那一双红艳艳的唇,她倒抽一口冷气,从不知先生的唇能如此鲜红,也不知先生样貌竟能生出如此艳色,竟然是如此地——惑人! 苏璃两手捧着他的脸,看的似是呆了,眼底紫华流动,似有不知名的情愫酝酿,她咬了咬唇,怔怔的自言自语,“这一次之后,只怕先生再也不会入我梦里来了,既是如此,那我不妨——” 夏侯非白被苏璃双手压着脸本就感觉十分奇怪,听她自言自语也只是皱眉并未回应,此刻听她此话他不由得心中微紧,眸光一定便看到她的小脸笑着越贴越近,那一瞬,脑海之中好似被塞满了东西纷乱无间叫他无空去想,又好似天地虚浮空茫茫的一片让他无法可想! “啵”的一声,在这七夕之夜,在这静谧如斯的东海王府回廊上,苏璃晕晕乎乎的将人生第一个吻献了出去,她笑眯眯的捧着那张脸,仔细的看了看,又凑上去“啵”了一声,而后咂咂嘴,满意的点头,唇角扬的老高,“没错,是先生的脸,好梦,这真是一个好梦呀!” 夜幕沉沉落下,万俟宸从外书房出来却没有往未央宫去,顺着长长的宫廊一直往帝宫北面走,周遭的宫殿越来越冷清,而他身后也只是带了钟能一人,撩黑的衣袍熨帖的从那修长身形之上流泻而下,奢华的金色莽纹带着两分冷厉狰狞,在这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寒尽满夏暑气! 宫廊婉转,小径曲折,万俟宸终是停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小殿之外,殿门处早有慕言等着,看到他的身影连忙迎上来,慕言一身黑色短打还未换下,面上略带疲色,浑身上下都满是风尘味道,见到万俟宸先行的一礼之后才恭敬的落后万俟宸半步往殿门之中去。 此处殿阁乃是宫内下三所之中的一处,位置偏僻且空置多年,夜色笼罩之下略显荒凉诡异,万俟宸的身影从夜色之中走出,直直进了偏殿,在那小厢房门口正有慕枫等着,看到万俟宸的身影依旧是先行得一礼。 “人在那里?” 慕枫闻言当即抬手一请,万俟宸便顺着慕枫抬手的方向向着偏殿右厢而去,穿过一个陈旧八宝阁襄成的月洞小门,再绕过一扇八折侍女浣纱屏风,在那光线幽暗的屋子里,正有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南窗之下的锦榻上。 慕枫慕言站在万俟宸的身后,静静的等他开口。 万俟宸的眸光幽深如渊,一时辨不出深浅,夜风从残破的窗棂之处涌进来,将屋子里的阴霉味儿淡去了两分,万俟宸站了片刻,掀袍转身往外走,慕枫慕言对视一眼,慕言跟在万俟宸的身后走了出去。 出的右厢门,万俟宸脚步微顿,“人不能死。” 慕言垂眸颔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抹冷峻背影已经陷入了泼墨夜色之中。 020七夕之夜,情丝万重(下) 万俟宸垂眸看她呆愣的模样眼底的懊恼一点点散去,继而换做温柔一叹,“上次没能好好看,此次便可尽兴了——” 夏侯云曦满眸讶色,眼前的还哪里还是未央宫啊,原本挂着的云纹宫灯这个时候都被取了下去,反倒是挂上了形状不一的花灯来,一盏一盏的连起来,将那飞梁彩壁照的通明,未央宫本就极是富丽堂皇,此刻这般看过去更是霓虹璀璨,如梦似幻的如坠仙宫! 夏侯云曦挣扎着要下地来,万俟宸却是不放手,就这般抱着她拾级而上,垂眸扫过她面上怔然欣喜之色,一时之间倒觉得自己这略带乖张之行真真是值当,待到了未央宫檐下万俟宸才放下她来,夏侯云曦看着那每一盏都造型精致色彩鲜明,手工细处乃是外头灯市不可比拟,又想到适才他的调笑之语,她心中些微失落也没能瞒过他去,他未置一词,却不想是早有准备。 夏侯云曦抬眸看他,柔若无骨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心头酥痒一片浓情几欲溢出,唇角几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万俟宸看着她这模样眼尾不由挑了起来,唇角浮起化不开的笑意,眼底有火看的她心中一烫,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珠,牵起她的手往里走,从未央宫宫门口而入,往椒房殿行去的小道之上灯盏琉璃,五光十色的光芒洒落在这宫闱庭院之内,一时之间几欲难辨自己身处何处,夏侯云曦目光自那灯盏之上掠过,盏盏耀目盏盏不同,花鸟山水,楼舍佳木,万物万象尽入了画,不过是一盏灯而已,怎地就做出了这样多的花样。 “如此可算是无憾了?” 夏侯云曦眼底一热,他明白她所想,如此大张旗鼓的不过是为了她那一份奢思,既已如此,她哪里还有憾,她的步子慢下来,靠的他近了两分,“如此大行其事,不知外面人如何做想。” 她眼底是暖意分明,却又带着些微的嗔怪,旁里一盏红莲灯的光晕落在她颊上,登时让她素面染上了两分艳色,她就大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直直看他,那锃亮的眸光让身后的灯海都失了颜色,万俟宸垂下头去,灼烫的指尖擦过她的唇瓣,娇柔嫩红被他触过,瞬时在她心头惊起一层酥麻,她微微眯了眸子,连耳根都红透。 “能博皇后一笑,朕有何惧?” 他身后亦是灯盏错落,各色光泽杂糅的落在他肩头,即便是那远处兰芝玉树亦无法比他丰神俊朗半分,他的面容背着光,一双凤眸带着惑人笑意的睨着她,夏侯云曦被他看得心头灼烫难抑,两只小手忽的从他手中抽出,一手攀肩一手着腰,往前一步踮起脚尖,竟就这么仰着脖子朝他吻去! 远处宫侍早就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这厢,万俟宸眼底亦有两分讶然,独处时她或许能放开性子主动两分,可是在外头她何时这样大胆了,念不过一瞬,察觉她蜻蜓点水一般的一触便要退去,万俟宸手随心动一把将她的腰身捉了住! 就这般,怎么够! 他一手拿了她的腰另一手在她后颈磨砂,唇瓣似火般灼热似水般温柔,缠上来便不放,粗粝舌尖顶开她微阖的唇,长驱直入的卷着她的舌根纠缠,夏侯云曦呼吸骤乱,两手无力的攥着他胸前衣襟缓缓应和颤颤承受! 那一抹灼人的酥痒在檀壁之间荡开,自那敏感的后颈而上直冲天灵,她神识四散腰腿无力,只得攀着他好似溺水之人攥着浮木,万俟宸亦是眉眼生情犹带妖冶,那灼热之火从唇舌开始,一路往下,燎过他的心口直往小腹之下窜去,他募得收手将她压入怀中,抑制不住的在她颈窝急喘,那暗哑的声息落在夏侯云曦耳边,好似有一双巧手在她周身拨弄! 许久万俟宸才得以平复,他直起身子只拉着她的手,有些喟叹的抵着她的额头低喃,“真是难忍啊——” 周身是阑珊灯火,耳边是他嘶哑糜音,夏侯云曦克制的咬了唇,一双眸子里面沁满了水色,那水漫过他的心头,几乎叫他就此溺毙。 “烟火未曾准备,小食儿却有,嗯?” 万俟宸哑着声音与她耳边轻喃,夏侯云曦面上一片娇艳不可方物,眼角扫到远处躬身立着的钟啸等人眼底更是羞色迷蒙,万俟宸瞧她这般模样心头又痒,眼里一时尽是宠溺笑意,却是无奈的叹着一把揽了她的腰往里走。 殿内空无一人,他携着她往最里面去,果然见内室案几之上摆着些金玉银盘并着一只白玉酒壶,夏侯云曦眸光扫过,眼底不禁越发动容,万俟宸将她安置在榻上坐好,复又将那五香咸兔肉、鲤鱼焙面,红薯泥,炒凉粉,鸭肝串儿、桶子鸡、烤酥鱼一并放于她眼前,眉眼轻抬,“可喜欢?” 夏侯云曦的面色又红起来,他说话的语气好似哄小孩子一般,一时间倒让她生出两分不好意思来,万俟宸见她微敛着眸子却是不动,不由得用银箸短刀将那桶子鸡分成小块小块的,待分完了便夹起那鲜嫩肉块儿来喂她,“张口。” 夏侯云曦长大着眸子看他,抬手要自己来,万俟宸却转手一把压住她的皓腕,“我乐意喂你。” 夏侯云曦咬了咬唇,看着他带着两分期待的目光微微启唇,万俟宸眸光直瞪瞪的看着夏侯云曦微肿的红唇将那汁液鲜嫩的肉块含进嘴里,那微阖的唇瓣因她轻咬越显的丰盈,红艳欲滴的叫他想要去采撷,夏侯云曦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与宫中大有不同,不由满足的眯了眸子,这边厢万俟宸却是将那喂过她的银箸转而含到了唇边,夏侯云曦愣住,看着他舌尖自那银箸之上一扫而过,只觉得他香舌扫着的不是那银箸而是她…… 见她面色陡变,万俟宸低低的笑出了声,夏侯云曦嗔怒一瞪,转过头去不看他,见桌上酒壶立着他却没动,不由得起身将那酒壶拿了过来,微微低头一闻,却是醇香梨花春,她转眸扫了他一眼,亲手为他斟酒,万俟宸微狭着眸子看她,但凡是她递过来的酒他总是一饮而尽,若是往常夏侯云曦定然要手下留情,可他三番四次的撩拨与她,她不知是羞还是恼,竟有种要将他灌醉的气势。 万俟宸三杯酒饮尽面上并无不妥,可那眼中柔波愈发荡漾,眼尾挑起,细碎光芒闪烁之间透出狂狷的妖冶来,他又接过她递来的酒,仰头喝尽却是语声沉暗又带着欲念的问她,“将我灌醉了,你待想作甚?” 夏侯云曦眉头微挑,斟一杯酒倾身递到他唇边,眼底笑意暖暖,“这乞巧酒我喝不得,自是由你替我喝了,难道还不乐意么?” 她那模样乖巧的紧,眼底却又有狡黠之光涌动,万俟宸看的将忍不住,一把扣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端着酒杯的手仰头喝下,“乐意,如何不乐意,你要我喝什么我都乐意!” 一杯酒自喉头浇下,万俟宸的眸色更是迷离一分,他所幸往身后软枕之上靠着,将夏侯云曦揽入怀中来,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窗外夜灯灿然,夏侯云曦倚在他胸口唇角微勾起来,他此前因身子不好素来不饮酒,后来她也未曾见他畅饮海醉,想来定然是不善酒道的,她抬手拂他的侧脸,这世上竟也有他不善之事。 “真的么?” 酒液沾上他嫣红薄唇,莹光闪烁润泽非常,一滴晶莹自他唇角挂着,堪堪便要落下,见他微阖着眸,夏侯云曦一边轻声问他,一边将手缓缓伸进了自己的袖袋中,也不知拿出个什么往口中一放,探身朝他唇边压了下去。 万俟宸的手在她背脊上来回游曳,只想将心中火压下去,却忽然觉得她微微抬起了身子,而后便觉得她的气息向他靠过来,再然后唇角掠过一抹湿滑,那触感锥心,顿时便让他背脊一震尾椎一麻,他睁眼,正看到她舌尖卷着他唇边的酒液轻咂,万俟宸只觉得小腹之下猛火腾起,募得眼眶爆红,再也将忍不住的抬手按着她的后颈朝自己压了下来—— 他的吻疯狂席卷,好似要将她口中心中身体里的一切都掠夺去,夏侯云曦热切的回应着,他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毫无保留全部奉献,一抹异香在唇间绽开,万俟宸口中有淡淡酒味,甚至都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便卷着她的甘甜喉头一滚。 苏璃乘着马车从朱雀门出来的时候夕阳刚刚全部落入地平线,马车角落里的冰块俱化作了一汪清水,车帘飞扬之间外间的热气便窜了进来,苏璃眉心微皱着,忽然有些心烦气躁,现下应该回府的,可是回府做什么呢,苏璃想到她那个安静异常的小院子便觉得有两分气滞,眼底光彩几动,她忽的掀起帘子樱唇微启。 “暂不回府,去照影湖看看。” 在外驾车的是东海王府一个名唤姜喆的年轻侍卫,听到苏璃此话眉心微蹙,他出来的时候得了东海王吩咐要将她好生送回王府去,现下若是这般去了照影湖不知道算不算他失职,正犹豫之间便看到苏璃紫华闪动的眸子正直直看着他,那紫华似能摄人心魂,竟是让姜喆心神一震,他募得低下头来,再没有迟疑的挥起马鞭来。 苏璃哼一声放下车帘复又坐了回去,马车滚滚而动,她只觉得外头人声鼎沸,渐渐地光线愈发暗下来,可随着白光暗去,另有五彩琉璃的灿然霞色升起,苏璃心头一动,连忙掀起车帘子看,外头不知行进到了何处,犹见得四周楼舍酒肆俱是灯火烈烈,期间衣香鬓影来往如织好不热闹,苏璃痴痴的看着外头那一张张不同的脸,容貌不一,却都是年轻朝气神采飞扬的模样,苏璃心中恍然生出几许艳羡来,神思几转又想到了夏侯云曦所言,她本是气郁,此刻又有心见识这七夕节,所幸心一横,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姜喆看到她出来坐在了车辕之上不由得大惊,有几分不自在的往旁里让了让,口中却是道,“县主还是回车里去吧,外头暑气未消,人也多得很,没得车内清净。” 他们的马车行在大道上,两侧人流不息,虽则看着拥挤,一时之间倒是沾不到她的身的,听到姜喆这话苏璃撇了撇嘴,“我已经清净许久了,这会子便是寻热闹来的,你也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稍微转转而已,你只管带我去最热闹的地方,我高兴了便早些回去!” 姜喆听得苦了脸,却是没办法辩驳,他只是个下人而已,在他心中苏璃身受帝后宠爱,又有诰封在身,再加上本身出自东海王府,那身份可是一等一的富贵,可是看着苏璃眉心紧蹙,他却是难以理解,出宫之时虽有几分异色可到底还是高兴的,怎么现在不愿回府却要往外跑,看了看周遭光景,姜喆又有几分恍然。 姜喆果然听苏璃之言将她往好玩热闹的地方带,不多时马车便走不动了,看到那一条街的霓虹灯盏,苏璃眸光大亮,空气之中还有各式各样的香味儿传来,瞬时便叫她腹中馋虫醒了神,苏璃左右看看,“我要到那街上去,你将马车停到那边角落里,出几个钱找人看着,陪我过去吧。” 苏璃到底不是胆大包天不管不顾的,她身上的衣裳有几分惹眼,可不敢贸然一个人胡打乱撞,姜喆听了她的话将马车赶到旁里一个小巷子里去,又转头给巷口的一家小店扔了几个钱稍作交代,之后才随着苏璃往那热闹之处寻去。 “可带了钱?” 苏璃斜睨姜喆一眼,今日她是进宫去的,自然不必带钱,就是平日里,她次次出门都是跟东海王一起,又哪有自己出钱的时候,这么一想苏璃眉心又拧了起来,算起来她竟然还从来没有自己出过门。 姜喆看苏璃这意思便明白了,当即从袖子里解下个小钱袋,苏璃接在手中掂了掂,并不是很重,可是也足够她胡吃海喝的自己热闹一番了,苏璃满意的看了看姜喆,将钱袋一抛一接加快脚步朝着人最多的几处走去。 姜喆看她这面色不由得有两分着急,又见周遭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赶忙跟上去护着,苏璃看哪里人多便去哪里,没一会儿手上便抱了一大堆,这还不算姜喆帮她拿着的,看着苏璃吃着那些平民百姓的东西,姜喆心下有几分发虚,东海王府规制颇高,虽然不铺张浪费可是一物一用都可比皇家,这位大小姐可莫要吃坏了肚子。 姜喆如此担心苏璃却不以为然,此前打仗的时候吃的那是什么,随着夏侯非白出门也极是简单随意,由此她一点儿没停嘴,不仅如此还顺着人群离他们的马车是越走越远,姜喆见这模样面色更苦,看了看天上的弦月和那棋子一般撒满天幕的星子,不由加快脚步挨着苏璃轻声规劝,“县主,这时辰也不早了,不若我们早些回府去?王爷这会子该担心了!” 人越来越多,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多是三两成群,嬉笑怒骂好不快意,苏璃瞥姜喆一眼,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那姜喆待要再劝,迎面拂来的晚风之中却募得传来一阵异香,姜喆这厢才刚刚察觉出此香为何物,那边厢苏璃的人就快要没了影儿,姜喆一咬牙,除了跟上去实在是没旁的选择! 那是一家酒肆,隔着半条街苏璃也能闻到那醉人的酒香,此刻那酒肆之内人潮如海,语声嘈杂,苏璃正待皱眉,细细一听却不似那些寻常酒家鱼龙混杂有腌臜之语,反倒大都是些文人士子腔调,再仔细一看,里头之人莫不是白衫锦服,看的仔细些还能瞧见许多衣饰贵胄的女子身影,苏璃心中暗叫一声好,抬步便走了进去。 姜喆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璃进了那家酒肆,他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那大大的“挽香楼”三个字只觉得有一种很不得立时就死的冲动涌出,可他又没有犹豫的跟在苏璃身后走了进去,此刻苏璃已经被一个店中小厮带着往楼上去,姜喆知道楼上是雅间,人也少些,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追上去。 “……就要底下那些人最常点的……” “没错……” “你且上来便是……” 那小二与姜喆擦身而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姜喆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便看到苏璃撑着窗台正倾身往楼下看,底下车水马龙来玩不绝,小贩的叫卖声悠悠的传了老远去,有正在与人推销灯盏的摊主,有正在挑选饰物的年轻女孩儿,还有红着脸盯着姑娘看的少年,真真是万生万物之象就叫她给看了去! 苏璃看得兴起,听到声音便回首笑道,“莫急莫急,喝了这家的百花酿便回府!” 她纤细修长的身子向前倾着,腰背成流线型的弧度,姜喆一点儿都不敢多看,垂眸站在一边,心中所压的情绪因她这句解释瞬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不多时小二的酒菜便上了来,苏璃两眼放光的盯着那一只碧玉坛,鼻端那香味募得浓烈起来,“哎哎,就是它就是它,来,姜喆,你也尝上一尝,听说这酒真的是一百种花酿成,最是这长安城之中一绝,今日里我当喝乞巧酒,便就是它了!” 苏璃说着便将那玉坛子打了开来,瞬时整个屋子里浓香四溢,苏璃深吸一口气,面颊生姿的将面前两个杯盏添满,而一旁的姜喆在看到那样一坛酒的时候就已经傻了眼,百花酿的名号他自然是知道的,是不是一百种花所酿姜喆不知道,姜喆只知道这酒奇香味浓,最是为文人女子所爱,价格自然也是不菲,本以为她只是要了一壶,谁知道竟然如此大的一坛,还是这玉坛,只怕仅是这个坛子便不是他那几两银子能买的起的! 姜喆心中大叫不好,却见苏璃已经捧着杯盏轻抿起来,那餍足的模样看得他眼前一花,却也只是一花而已,苏璃竟还抬头招手叫他过去,“你来尝尝,我不会尝酒,可是这酒却一点儿不辣,味道也十分香甜,嗯,我喜欢!” 苏璃喝的高兴,却见姜喆面上神色变幻如丧考妣,不由得有几分讶异,姜喆转眼看了看苏璃,又见外头有侍候的小厮守着,一时之间真是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不由得走近她几步轻声低语,“县主,这酒忒贵,今日咱们只怕要被扣在这里。” 苏璃喝的正欢,闻言唇角一抽,看了看那玉坛,再看了看姜喆的面色,一时之间再也不好添第二杯了,她眉心皱紧,有几分懊恼,“既是如此,我们可能跑?” 姜喆摇了摇头,“不能,这窗户不能叫你跳,外头有人守。” 苏璃眉心更紧,“既是如此,那我们可能赖账?” 姜喆恨铁不成钢的看苏璃一眼,摇头,“当然不能!县主的名声和东海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苏璃看着他,手一摊,紧皱的眉心募得送了开,“既然都不是办法,既然酒都已经上了,那我们还不如先喝一回子!” 姜喆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她的表情所骗,见她又坐下去抱着杯盏一口口的喝,一时之间脸都要绿了,苏璃喝了两口转头看他,不由得轻笑出来,“如此为难吗?若是报出东海王府的名号让这掌柜的随我们去取钱你看可好?” 姜喆愣住,东海王府的名头是这长安城中一等一的人家,那掌柜的是怕是巴不得有这么机会能和东海王府套上近乎,姜喆不由得去看苏璃的面色,却见她半眯着眸子咂嘴,模样万分享受,姜喆不由得微叹一声,到底是东海王教出来的,哪里就是那胡来的性子呢。 姜喆便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一处静静的等着,却也不敢看苏璃,便是他这不敢看误了事,等他再看过来的时候便见苏璃面生绯红之色而那玉坛之中的酒已经折了许多去,姜喆心下大骇,这酒味道虽然香浓不烈,可是后劲儿十足,怎地一晃眼就喝了这样多,姜喆心中陡然剧跳,已经可以想见东海王发火的模样,再转头看向外头,天色早已黑透,窗棂之下街上热闹也淡去两分,实属不早了! 姜喆心中满是不安,恰在此时却看到苏璃面色红透的转过来,有些怔愣的看着他,语声虚浮,“怎生有些不对劲,怎么有两个你——” 姜喆欲哭无泪,赶忙上前一步,“我的主子,您这是喝醉了,现在时辰不早了,小人送您回府可好?你再不回去王爷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 苏璃眉心本是微蹙,可听到那最后一句话却是勾了勾唇,她深吸一口气,直直盯着姜喆看,好似誓要将那两个人影看成一个才罢休,“可是晚都晚了,回去要被罚,要背书,还不如在外头多自在一会子,你别动,怎地还是两个影子?” 姜喆看的心惊,却是知道不得再拖下去,见她又要抬手去拿那酒盏,赶忙走过去将那酒盏一把握在了手中,苏璃见之眉眼一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要去夺,“给我!” 姜喆怎能叫她再喝,看她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又怕抢夺之间叫她摔了,便只是站在那里将杯子举过头顶去,一边口中仍是劝着,“县主恕罪,这酒不能再喝了,小人送县主回王府去吧,王爷待您爱重有加,怎会罚你?” 苏璃听闻此言更是不乐意,酒意上涌断喝一声,“我偏不回去!” 话音刚落那闭着的房门便划拉一声被人震了开,苏璃听见响动募得转头,却在转头的刹那未曾看到一旁的椅子,脚下一绊就那么的跌在了姜喆身上,而站在门外的夏侯非白看到这场面,旷达从容的眸色显见的生出两分不自知的杀意来! ------题外话------ 有存稿滴姨娘更新早~多谢【13347871224】姑娘地花钻。 022凤凰于飞,夜宴杀机 曦朝历宸帝元年,东周国渡海来访,欲与曦朝结好,宸帝甚喜,赏金赐宴慰之! 如墨的夜色翩然而至,夏风浅送,朱雀门巍峨城楼之上黑底金字的“曦”字旗正迎风招展,宫墙之外一坊之隔的大道上,成队的马车从来仪馆出发,车轮滚动向着帝宫行去。 萧玉楼抬起左手掀开车帘,黑亮的眸子透出两分幽深的光,远处墨蓝色的天幕之中一颗星子也无,黑沉沉的压在那帝宫之上,饶是如此,此时此刻那宫阁之间通明透亮的灯火仍是贵胄绚烂的使鬼神相敬,萧玉楼眸光微沉,复又落在那巍峨城楼上,高高的城门上兵甲尽立,各个都是执锐披坚,好一副天家之势,马车渐渐的趋近,宫门半启,远远地便能看到帝宫之内的灿若朝阳的灯火,可更多的,却是斩断视线的高高宫墙。 马车行进高大墙洞之下,萧玉楼抬起的左手缓缓放下,她的眉心蹙起,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衣袖,丝滑的锦缎在她掌心之中熨帖无比,可她的心间,却有万箭穿心利刃相割,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眸子,再睁开之时马车已经上了光明大道,宫灯一盏盏的将这一条宫道装点的盛大而肃重,隔着一层湖绸的马车窗帘,萧玉楼甚至能感受到这座伫立了几百年的宫殿那混若天成的迫人帝气,萧玉楼垂眸,手中多出一方雪白绢丝,其上一行娟秀小楷映入眼中,字迹浓黑却未晕染,正是先朝大梁堪比上好宣纸的“一斛珠”,柔滑的丝缎在指间缠绕,略带冰凉,萧玉楼唇角微抿,毫无表情的眼底闪过两分阴鸷。 清凉台乃是皇家行宴常用之所,有花厅殿阁无数,此次因为那东周来使有灵物送上,宸帝便准许了其与清凉台之中搭建表演所用露台,而整个夜宴之地也移向了一处空旷庭院之内,整个院子正北面搭有阶梯高台,高台之上设金案,乃是帝后之位,高台之下又设有左右两列席位,分别是东周来使与曦朝臣子之位,而在高台正前方的庭院正中,有一方圆形的露台,露台以红木搭起,四周以凭栏圈住,正对帝后之位的一方有阶梯,露台之外更有一圈圈的金色绸缎卷绳相围,远远看起来金色耀眼高台华贵,给人以无上雍容之感,端的是皇家手笔。 东周来使到来之时宴上已有数位曦朝臣子落座,靖王、东海王、南乐王及中书门下两府重臣皆在此处,挑眉看去,竟全都是位极人臣的天子近人,东周来使以伊水为首之人见此场面心中自然满意,在宫人引领之下进了这大宴之所。 此刻帝后未至,靖王与东海王齐齐相出迎接诸人,伊水满面笑意,虽则样貌让人看着不甚习惯,然其行至之间礼数皆与中原相同,自然极快便与诸臣融洽相交,多日来,来仪馆之内每日都有礼部之人前去探问,然而不论是如何相谈,礼部诸人也没能将这东周国了解个一二分来,此时此刻,诸位臣工都有意想知道的更多些,乃是这位伊水虽然有礼有节,口风却极紧,一来二去曦朝仍是不甚知那东周底细,萧玉楼身着紫袍站在整个来使队伍的最后,微敛着眸子并不说话,只是不时的拿眸子在这场子周遭扫过。 这庭院之内本是花木葱茏,乃是为了赐宴专门整饬,此刻庭院四周都是玲珑楼宇,回廊之上挂上了层层纱帐,环绕着将这场子围了起来,楼宇之上皆是灿然灯火,如此一来将这场子里也映照的分外灯火通明,露台之下,宫中乐师舞姬正在献技助兴,低低丝竹飘渺,寸寸绡纱撩人,可是满场之人只怕没有一人的心思在这乐舞风光之上。 伊水紫袍加身,碧眸幽幽,唇角带着让人信服的笑意,“东周国立国与中原相差无几,然则我国却不比中原强盛富庶,由此这番前来才动了与曦朝结好之意,我东周非在下一言可以概之,将来等诸位榻上我东周国土,自然便能知晓一二。” 一身天青色莲纹锦袍的夏侯非白眉间满是疏朗润透,眉眼微动便有碧天水色漾起,直叫人看得心中松透,可此刻,他闻言只是淡笑不语,旁里站着一身云缎蟒袍的万俟殊也未曾多言,他淡淡的弯着唇,面上一副超然万物胜券在握模样,倒是底下的各位臣工们,诸如卫忠、秦允、宋柯等人却都是略带几分疑惑,伊水见众人如此颜色,眼底闪过两分笑意,却听到夏侯非白扬声一问,“但凡是大都尉有诚心,我朝陛下定然会允了都尉之请,前朝分奔离析,我朝如今只是初立,行事之上难免的需得谨慎。” 伊水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眼底却闪过两分深色,“皇帝陛下以一人之力更改朝号,此等大业,在我东周未得一人可成,实在叫人感佩!” 此话听着是在夸赞,可是怎么听都让人不太舒服,东周国此刻只怕正是兴盛,又如何有改朝换代之说,对任何一个君王来说,有人一心想着将自己的天下改朝换代只怕都是逆天之举,这伊水之言不言其他功劳,只说改朝换代之行,颇含深意。 万俟殊扬唇一笑,“大都尉此言不错,东周国只怕是地大物博万民一心,富庶安乐至极,如此大都尉也不了解我中原人之苦,七国分封战乱倾轧,我朝陛下能以一人之力拯救万民于水火建曦朝与盛世,自然是功在千秋无人能及,有如此明君当政,想必曦朝定然不会叫大都尉失望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言,伊水闻言眉心紧皱,想了想正待再说之时却听到了三声金鸣之声,众人面色一肃,俱是整身面朝着帝后之位站好。 悦和殿之内,公孙慈挺着大肚子堪堪站在窗前,此处距离清凉台甚远,然而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似乎还是能听到那悠扬丝竹之声,看了看旁里的沙漏,公孙慈的唇角微微扬起,“时辰到了罢?” 珠儿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件黑色大披风,闻言她低着的头愈发的垂了下去,将手中披风展开,搭上公孙慈肩膀的时候两手正在发着抖,室内安静的出奇,便是院子里也实在是寂寥的诡谲,两盏风灯在廊下照出两分幽暗灯火,越发显得这小院落清冷到让人骨寒,便是在这般安静之时,珠儿的抽泣之声愈发刺耳。 好不容易才将公孙慈肩上的披风系好,珠儿的眼泪便止不住的砸在了脚边的地砖之上,一滴滴的湿泪在地板上晕出各式各样的形状,不多时便汇成了一大片的暗色,那暗色深深的罩在珠儿的心头,从此以后,她的天空再也没能亮起来。 “哭什么呢?” 良久,公孙慈才出声,一开口,那声音也微哑,她的眸光从那院子里掠过去,眸光瞬而变得悠远又绵长,喉头一滚,那语气竟有两分飘忽,“当年是母妃看中了你,你那时目光清透的很,母后见你第一眼便说你是不会生二心的人。” 哭声一滞,却变得更为压抑沉重,公孙慈唇角微勾,“人活一世,不过是体味这俗世种种,我倒是觉得我已然体味够了,爱恨嗔痴,如今,不过是为了他而已——” 公孙慈低头去看自己隆起的小腹,深重的眸光变得温柔起来,她触手上去摸了摸,眼角微微一热,“为了他,再如何下作阴诡之事我都做得,可是现如今,我连做这些事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唯一的一次,虽然代价如此之大,我却也不想放过,若是好,便是好,若是不好,那也是宿命,你相信宿命吗?我曾经不信,可是我现在却有些信了。” 听珠儿的哭泣声渐小,公孙慈转过来笑看着她,眼圈微红的模样愈发让人看得心疼,“珠儿,你陪我在大燕宫煎熬,又跟着我上梁王宫受尽委屈,这么一路辗转,现如今是你陪我打这最后一仗,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墨发遮面的有孕少妇此刻恍然变成了誓师的将军,虽然她的士兵只有一人,可她语气沉稳镇定带着决绝,眸光水漾清亮却又透着坚韧,浑身上下都是让人心生激昂之气的肃杀威势,珠儿怔住,泪坠脸颊忘了擦,公孙慈上前一步替她抹去,唇角一勾,满眸信任的看了她片刻,忽的收手,再不发一言的缓缓向外走去。 珠儿周身仍是那一身青色宫裙,此刻看着公孙慈步履徐徐的往外走心头猛的揪痛起来,她带上了风帽,整个身子都罩在了黑色锦缎之下,那身影与夜色之中缓缓而动,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珠儿走上前去几步,咬紧了下唇才没有唤出声来,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她的泪珠才再次扑簌簌而落。 芳庭似锦,她心却苍。 丝竹吹笙,灿华无匹,紫盖华帐的帝后仪仗远远而来,未近宴所已感其势,身着黄衣的殿中省内侍手执宫灯引领在前,不多时便可看到一黑一红贵胄万分的两道身影出现在那仪仗队伍之中。 万俟宸身着一件玄纁相间的盘龙衮服,墨发半绾着披散在肩,自有帝王威慑之力又有狂狷邪肆之惑,在他身边的是身着广袖长尾天香如意段正红鸾衣凤袍的夏侯云曦,她三千如瀑墨发绾做个逐月髻斜斜垂在脑后,面上脂粉未施,由着那红艳之色将其衬得冰肌玉肤国色无双,二人行走之间并不快,隐隐可见万俟宸正微侧着头和旁里的夏侯云曦说着什么,他的手扶在她的后腰上,撩黑衣摆与正红裙裾相叠,一步步将其回护的十分小心翼翼,而夏侯云曦因为身怀有孕的关系面容丰腴了几分,眉眼之间贵气萦绕妩媚端丽,此刻正唇角微勾的听着他所言,通身上下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安然从容。 眼看着近了宴所,二人俱是正了面色抬起了头来,万俟宸却仍是扶着她的腰身,面色丝毫,夏侯云曦转头看了看他,到底是依着他了。 帝后驾到,群臣服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呼之声山摇地动,万俟宸执着夏侯云曦的手在帝后之位坐定,看着高台之下众人拜服之姿转头瞧了她一眼,夏侯云曦微微转头便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光,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两分异样疑惑之感,万俟宸唇角微勾,复又转过了头去,抬手免礼,“众卿平身,免礼入座!” 适才所拜皆是曦朝之臣,待曦朝众臣起身往左边之位上落座东周来使才上前来,众人皆是躬身朝着帝后一拜,为首的伊水上前一步,一双碧色眼眸在身着吉服的夏侯云曦身上扫过一圈,眼中光彩微动,“早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之姿,今日一见实在叫人心生感佩拜服之心——” 场中宫灯大亮,金色烛火将周围楼台变作琉璃琼楼,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水眸半狭,上下打量了这伊水几瞬,遂又转头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因着那桌案阻隔便可肆无忌惮的握着她的手,此刻唇角扬起眸色明亮,“这位是东周大都尉,乃是此次访我长安之正使。” 夏侯云曦这才算明白了,她微微颔首,眸光在那十多人之间扫过,不着痕迹的在垂眸噤声的萧玉楼身上停了一瞬,听到万俟宸这话唇角微弯,“东周国与我曦朝对岸而居,却是今日里方才一见,听闻东周国渡海之术奇佳,本宫倒是满心好奇,想来定能见识之日。” 伊水微挑眉头,万俟宸已经挥手着诸人落座,“今日之宴专为诸位使者所设,诸位入座吧,莫要拘束。” 伊水等人自然是谢了上意落座在曦朝臣子对面,萧玉楼身为副使,此刻却坐在了东周使者的最后一排,场中稍歇的舞乐又起,袅袅丝竹声随着夜风在这场中浅漾,不知不觉间众人的心神都微微放松一分,伊水手执金樽杯盏遥遥朝着帝后高台之上一举,“伊水代表我国公主殿下祝皇上与皇后洪福齐天!” 万俟宸闻言端起酒盏来,亦是遥遥一举,“都尉不必客气。” 万俟宸轻抿杯中醇香烈酒,因是夏侯云曦身怀有孕,因此她不过是遥遥举了举茶盏便作罢,伊水放下手中酒盏又朝着万俟宸拱手一拜,“前次皇上曾言此番与宴会之上给在下答复,不知皇上与诸位臣工可有论断?” 依旧是问的那两国结好共用东海之事,夏侯云曦端坐在高位之上,目光看下去正好触到夏侯非白诸人的眸光,她现如今怀了身子,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诸人,此番看着自然倍感亲切,不由得以目光与诸人安抚示意一番,一边却又闻得那伊水此言,眉峰不由微挑。 万俟宸眼底幽光一闪,转而看向伊水,这么多天来,虽然当日里万俟宸口中说的是此事事关重大要和臣工复议,可是自那日之后他并没有要中书门下再议过此事,底下诸人都是他身边近人,便也明白他其实是早有计划,此刻不仅是伊水等人,便是秦允、宋柯也都面色肃重端容的等着他的回答。 “两国结为友邦自然不错,只是尔等所言习我中原养民之道为何朕却有些不解,再者,朕目前对东海并没有什么打算。” 万俟宸说的从容,一手放在桌下一手把玩着掌中玉色酒盏,眼帘微垂,底下的人半分看不清他的情绪,伊水及身后众人眼底俱是闪过一分沉暗,他们以东海之机为诱,却不想万俟宸对此不感兴趣,如此一来便是所求不成了,伊水深吸一口气又勾了勾唇角一派无状之色,笑道,“东海之境富饶广大,那海中之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皇上即便眼下没做什么打算将来亦是要动东海的,我东周国犹善海道,若是陛下有意,东周自会全力支持曦朝发展海务。” 殿中乐声回转,更有浓烈酒香随着众人饮宴散在空气之中,夏侯云曦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安静将养,今日里依着礼制过来坐了坐,没想到对这样场面已是有两分不适,没一会子便有些心绪不宁血浮气弱起来,万俟宸察觉到了她的不妥,掌中将她握着不由更紧了两分,转头看她,却见她额上已有薄汗,心头不由得纠疼起来,一边探身为她拭汗,一边对着旁里的钟能招了招手。 帝后之间情状底下人能看个一两分,曦朝众人不足为怪,东周国人却都心中称奇,万俟宸给夏侯云曦擦完了汗才来接伊水的话,却是道,“中原初定,曦朝还未稳,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想要将曦朝一力倾之,由此朕不敢大意。” 不知是有意无意的,万俟宸说此话的时候眸光在他们使者队伍之间看了看,伊水面色微变,闻言想了想才附和的道,“皇上说的不错,曦朝初立,皇上忙于国家大计,心有所虑自然是常理,然我东周初来贵朝,既然相和贵朝结为友邦亦是希望贵朝安定繁荣,由此我东周也才好与之共同进退,皇上若是担心两国之间会有什么变故便实在是不相信我等了。” 钟能身后跟着的侍从手捧各式杯盏,此刻一串儿给夏侯云曦送上,夏侯云曦见此不由得苦笑,连连挥退几人只留了样清神静气的香丸儿便作罢,万俟宸见她容色好些露出笑意来才放下心来,待伊水话音落定,他长眉微挑,“都尉远道而来,朕怎会不信尔等诚意,只是……” 微微一顿,万俟宸面上竟然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众人见之不由心奇,连夏侯云曦也转头看向了他,万俟宸看夏侯云曦一眼,四目相对,他眼底闪过两分狐狸一般的狡黠,“只是东海之境广阔无垠,先朝之时曾有一位诸侯王出海,后来久未见其归,中原诸族便知其人定然是遭遇不测,由此中原之上对那东海存有敬畏,已经是日久年长——” 又是一顿,万俟宸陡然看向伊水众人,“说起来,此人倒是和皇后出自一家。” 他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在那金色椅背之上,撩黑的衮服勾勒出万俟宸修长劲瘦的身形,他身后是明光大亮的灯火,精致的面容背着光隐在了阴影之中,陡峭锋利的侧脸叫人背脊生寒,那一双眸子更是给人瀚海之渊的深不可测之感来,月琴古筝之声不断,整个场面却因万俟宸的话有一瞬间的寂然。 伊水愣愣的对上万俟宸的墨眸,那寒星闪动的瞳孔之内好似有惑人之力诱他,他只觉得心念一转,一股子莫名的灵光闪过,竟是涩着声音问出,“那人是谁?” 万俟宸微勾刀唇,“那人便是先朝东齐国开国之王——夏侯胥。” 咣当脆响募得在席间响起,且俱是来自东周来使桌案,曦朝众臣大燕看过去,只见那席间除了伊水讲着身子坐在最上首之外,其余人俱是面色大变,窃窃私语面面相觑,表情十分之精彩,曦朝众臣看着心中都升起了疑惑,连带着夏侯云曦都有几分不解的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在她掌心捏了捏,随即看向伊水。 “这位夏侯胥乃是周朝东齐封地的诸侯王,出海之后再也未归,中原诸族都以为他遭遇不测葬身大海,连朕,也一直这般以为。” 此话一落,东海来使诸人面色更是青白交加,而曦朝众臣却是凝眉缩瞳,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惊讶万分之事。 “夏侯胥离开中原之后,东齐国内易主,现如今夏侯一脉唯有皇后与东海王二人留存于世。”万俟宸依旧看着背脊挺直面色发僵的伊水,语声沉稳若定,唇角的笑意带着两分兴味,他一边缓缓地捏着夏侯云曦的手心,一边继续面不改色的说话。 “夏侯胥其人——” “住嘴,陛下怎可如此直呼我东周圣祖皇帝之名讳!” 忽然从席间站起来的是一个身形微胖的金发男子,此刻他碧眸之内各样情绪复杂至极,更多的却是怒气汹涌,他直直的看着万俟宸的方向,圆滚滚的身子因为生气而微微发颤,胸膛一上一下再加上那圆嘟嘟的脸让人看着十分好笑。 此人不过是个随使,可他此刻竟敢公然打断万俟宸之话还用上了“住嘴”二字,实在是大大的不敬,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来指责他的大不敬,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话里的内容给震住了,除了夏侯非白和万俟殊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看着伊水众人,圣祖皇帝!东周国的圣祖皇帝是传言当年为情所困一气之下出海的夏侯胥?!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有些冷场,那胖胖的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逾越,一时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是该出来请罪还是应该坐下还是要继续站着承受众人的目光,而早先面色僵白的伊水此刻却是面色更白,微垂的眼眸之内精光闪烁,似乎是在合计这样的场面如何收场,夏侯胥的身世众人当中看来只有他是清楚的,如此与中原有渊源,可是伊水却是瞒着曦朝众人如此之久,其用心,实在难测! 曦朝皇帝今日几番言语便让此话由他们自己嘴里道出,他到底为何意?! 伊水心中万千思绪转动,而看向他们使团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精彩起来,而那勃然而出的排斥与杀意他更是切实的感受了个足,夏侯非白仍旧是一身清风朗月之色,淡淡的端起酒杯轻抿,一点儿没有为东周来使们解围之意,旁里的靖王亦是默然旁观,没有开口的打算,再看万俟宸,他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身前的一盘鲈鱼之上,纤长的十指执着一双银箸为她细细拣出鱼刺来。 夏侯云曦无奈笑开,她如墨一般的眼瞳微亮,挑眉看向伊水众人,开口之声语声清脆润朗,无形之中便将那诡谲的静默打破,“万万不曾想到东齐王出海之后竟然是横渡东海至东周之国,当年先朝能有天下一统之势东齐王功劳不菲,后来中原又分奔离析,而今曦朝将中原一统,说起来还是承了东齐王之志所为,本宫还想着那东海广阔无垠只怕有万里之遥,诸位渡海而来实在是难得至极,现在看来倒是理所应当了,东齐王越海而去,立国号为东周,想必亦是挂念故土之亲族,现如今虽则物是人非,可本宫与东海王都出自夏侯之族,从今往后曦朝之上夏侯一族定然长盛不衰,而东周与曦朝,根本便是一脉,现如今一海相连,亦是丝毫不损两方情意!” 循循之语落定,曦朝诸人俱是看向了夏侯云曦,见其容色婉丽唇角带笑,底下人的面色也好看了许多,这边厢东周诸人也松了口气,那胖子见再没人注意他,赶忙悄悄的坐了下来,高台之上的夏侯云曦看向伊水,“都尉只怕也是不知道你我两国还有这样一层渊源,现如今双方既然都已知晓,结好之事自是应该。” 夏侯云曦给了台阶,伊水自然要顺势而下,他站起身来朝着夏侯云曦的方向拜了一拜,落座之时回头朝那角落之内看了一眼,萧玉楼低着头,并看不清其表情。 “皇上觉得如何?” 夏侯云曦说完此话便转头去看万俟宸,黑白分明的眸子大睁,直教人看的心中酥痒,万俟宸拿起锦帕擦了擦手,复又将她的掌心握在手中,凤眸微挑,唇角带上层层笑意,“依皇后之意。” 那话语之内的宠溺之意任是谁都听得出来,夏侯非白诸人无奈笑笑,伊水等却再次将那郑重目光落在了夏侯云曦身上,伊水心中思潮还未平复,亦是不知万俟宸这般允诺了夏侯云曦到底为何意,便是在此时,万俟宸忽然转眸看向他,“都尉不是有礼物相送?如何不献出来?” 伊水闻言眸光大亮,当即站起身来朝着万俟宸拱手一拜,“还请皇上与皇后娘娘稍后片刻!” 伊水话音落定便朝身后二人挥了挥手,那二人当即从旁里的小道向偏院而去,伊水看着那二人的背影消失,复又回身坐定,可是本该安稳下来的心此刻却是跳的愈发鼓动起来,他颇有些不安的朝上面看去,只见万俟宸正侧着身子和夏侯云曦说着什么。 万俟宸的十指在夏侯云曦手心划拉,一边沉声道,“坐了这一会子便不算失礼了,我瞧你坐的不甚舒服,不如先回去未央宫等着我?” 夏侯云曦眉头微拢,沉眸看了看他才压低了声音一问,“可是那礼物有什么不妥?” 她心思玲珑,自是这世上最为懂他之人,他一言一语,一个蹙眉一个扬唇,她有什么不明白,万俟宸心知瞒他不过,不由得一叹道,“到底有什么不妥我还不知,只是不想叫你受半点儿危险,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孩儿,嗯?” 话已至此,夏侯云曦自然是要听他的,看了看他,夏侯云曦心头忽而有几分忐忑,万俟宸知道她心中担忧,不由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腕,又挥手叫过钟啸和肖扬来简单吩咐几句复又看向她,“你且回去等我,让钟啸和肖扬送你!”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终是点头,万俟宸见之不由抬手捏了捏她细白耳珠,而后转身看向底下众人道,“皇后身子不便,便先退席了。” 话音落定,底下众人皆是起身拱手。 “恭送皇后。” 夏侯云曦由着灵儿和凝香近身扶着一步步的往外走,那沉重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叫底下人看得心惊,远处的御辇堪堪停着,肖扬一身黑甲禁军侍立在侧,周遭禁军甲士披甲执锐声势赫赫,不过宫内几步路,竟有如此阵仗,宸帝与皇后之宠由此更见一般。 伊水看着夏侯云曦远去的身影略有几分失望,他十分清楚的看到夏侯云曦的分量,可是夏侯云曦身怀有孕且快足月又是事实,只道是天意如此,若是东周和曦朝真能结为友邦,将来自然有的是机会来讨好这位皇后。 万俟宸的目光在那御辇离开之后才再次落在了场中,诸人具已回座,而原本场中的乐师舞姬皆是退了下去,瞬时一片安静空茫,所有人的目光俱是落在了那高台之上,此刻的露台之上已是漆黑一片,原本外面围着的明黄绸缎被拉高,连外头的围栏和台阶入口都被团团裹住,露台之上到底有什么,根本无人能知。 “铮——” 一声清音忽然迸出,众人循声望去,只看到坐在伊水之后的一个金发男子正在抚琴,那人长身玉立指法利落,却只弹出这第一音再不继续! “唧——” 静默之中一声嘶鸣猛然之间拉回了所有人的视线,在那高台之上,一抹明黄之光不知为何忽然凭空冒了出来,而在那微尘飞转的光束之中,缓缓地出现了一只金色生光姿态翩然的双翅大鸟来,那鸟儿与声声啾鸣之中翩然而起,冠羽如玉,喙如鸡,颌如燕,细长脖颈曼妙似蛇,雅然体态悠然如鹤,细长尾羽沐着月光划开这浓墨之夜,好似九天之上仙子腰间的绶带般迤逦美好,越舞越快,越飞越高,好似就要如此踏月而去! 包括夏侯非白在内的众人俱是将眸光钉在了那鸟儿身上,眼中似有不可置信,可是看着眼前如梦似幻之景却又不得不信,眼看着鸟儿即将离去,众人眼底不由生出两分焦灼,然而下一瞬,声声响起的啾鸣立时让众人心头一震,只见在那漆黑露台之上,又有八束光募得亮了起来,顿时,那露台犹如一个灿然生辉的大圆盘,而在那圆盘之上,正有九只一模一样的凤鸟与仙山幻境之中起舞,清绝悠长的啾鸣一声声的落下,比那珠玉坠地更脆,比那琴弦拨动更透,明光耀目,那凤鸟好似不是人间之物,那飞扬生姿更像下一刻便会消失,此夜此时,一曲舞尽便是绝响! 啾鸣之声不绝于耳,凤鸟翩飞似梦似幻,若流光若夜雪,让在场诸人挪不开眼去,似凤又不是凤,非凰却又是凰,曦朝诸人不知东周国为何有如此灵物,可此情此景,定然是此生唯一,便是沙场纵横的七尺男儿们都半眯的眸子被眼前盛京撩的花了眸子! 骤然火起! 变故来的措手不及,高台复又漆黑,却在片刻之间生出熊熊大火,金光散去,火光吞吐,罡风卷起火舌窜上半空,烈焰重重将金色凤鸟尽数裹住,在旁诸人心头抽紧,恨不得冲上前去助凤鸟脱困,然则上令未下,底下人如何敢动分毫,便是这片刻之间,烈火狂焰之中凤鸟嘶鸣之声渐低,翻飞挣扎的身影渐渐下坠,不多时,凤鸟之迹尽数殁与火中! 扼腕,叹息,如此灵动神睿之物,这般翩然隽永之姿,怎能如此与烈火付之一炬,众人低眸垂眼,似是不忍再看—— “唧——” 清鸣再起,浴火重生! 九只凤鸟毫发无损与烈火之中挣出,底下众人看得心中陡然一动,抬眸望去,那姿态愈是拂风掬雪般的叫人见之心动,恨不得神魂授与求得一舞,火势缭乱而散,明黄色光芒再现,凤鸟与醉人光景之间来回,缠颈相交,尾羽相连,一羽一鸣集三千天地灵气,一颦一动成千秋盛事华景,声声啾鸣歌天下之太平、颂百姓之安乐,便是万俟宸见到此情此景眸中寒色也淡了两分。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噰噰喈喈,福禄攸归,东周国献‘九天灵凤’与皇帝陛下,惟愿皇帝陛下千秋万世,恭祝曦朝繁荣长兴。” 伊水适时跪地,连带着他身后诸人也朝着万俟宸的方向叩拜一瞬,万俟宸眉目之间犹存赞赏之色,大手一挥落下一字,“赏!” 露台之上的胜景已消,却还有九只鸟儿落在早前搭好的凤架之上,万俟宸看着如此之象唇角微勾,半狭的眸子里幽光闪动,好似在谋算这些鸟儿如何处置。 伊水看着那九只鸟儿尾羽翩飞的凤鸟眼底闪过两分亮光,朝着万俟宸的方向复又一拜,“九只灵凤俱是我东周国镇国珍宝,唯有我国公主殿下能亲自驯之御之,如今送入曦朝,自然只有陛下方可驱使赏玩之——” 伊水说着便挥了挥手,一个金发男子端着一个白玉盘走了过来,远远地只看到期间有状若米粒儿的银白之物盛着,伊水抬手一指,“此物乃是灵凤所食之物,请皇上移步,亲手喂之方能得其忠诚。” 万俟宸眉头微抬,眸光却是落在了整个使者队伍的最后,好巧不巧的,正看到萧玉楼低头的一瞬,他唇角一抿,“此灵凤虽贵,然朕并非喜天下之物独享之人,今日这场中,朕倒想将此物与一人分享。” 话音落下,众人俱是疑惑的看向万俟宸,伊水本一心以为这件事只有万俟宸能做,谁知道他却这般说辞,一时间他也无法,随即,他便看到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在一个内侍的带领之下走上了帝台之上。 万俟宸看着萧玉楼垂眸的样子唇角微勾,“这位乃是我曦朝威武侯,今次,朕便将如此圣物相送与他,以示朕善待臣工之心!” 021七夕好梦,宫闱藏人 砰的一声巨响落定,苏璃只觉得自己耳膜忽而鼓痛一瞬,下一刻脚下便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重心不稳,堪堪的向前倒去,惊呼之声溢出口来,却有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肘,倾倒之势骤然一滞,额头便磕在了一处温热之上,那感觉挺神奇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额,抬眼却见两个姜喆的影子俱是面色煞白! “王、王爷——” 姜喆当真是面如死灰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夏侯非白,倘若他带着苏璃回了东海王府,那他的罪过可能还要小些,可关键是现在夏侯非白竟然亲自出动了,还如此之准的找到了这里,姜喆心神巨震,只看到夏侯非白大踏步的走进来,大手将苏璃的腰一攥,姿势有两分生硬的把她箍在了怀中! 姜喆看着夏侯非白对待苏璃的模样眼角一抽,募得跪倒在地,“属下该死,是属下说了今日照影湖之盛才引得县主想来见识一番,是属下该死,请王爷治罪!” 夏侯非白何其灵透,他如何不知此行根本不关这个侍卫任何事,见他如此护主他本该有两分高兴才对,可是此刻听着姜喆那几欲帮苏璃摘清的话他心中的无明业火竟然是越烧越大,他垂眸看了姜喆半晌,直看得姜喆弓着的背脊沉沉的伏到了地上他才默然的开口,“你,的确该死!” 平静无波的话让姜喆心口一紧,随即眼前的阴影便消失了,继而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姜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疾步下楼跟上去。 夏侯非白竟是骑马来的,他将苏璃半提半揽的箍在身侧,看着姜喆将马车赶了过来,二话不说的,夏侯非白将苏璃半抱起来朝那马车之中丢去,砰的一声闷响,姜喆在一边听着不由得眼角微缩一瞬! 车帘晃动之间夏侯非白也上了车,马车滚滚而动,他只将目光落在锦榻角落里那纤细身影上,适才那一下定然不轻,可他一点儿都不心疼,她这是活该,竟然报也不报一声的跑出来,竟然去那样的地方喝酒,竟然还敢喝醉,竟然还靠到旁的男人身上去! 夏侯非白深吸两口气才能压下自己心头之火,她就是这么学的,他教出来的人就是这样? 马车一路前行,锦榻上的人开始还迷迷蒙蒙的哼唧着,可是渐渐地像是被这马车摇晕了,等马车堪堪停在东海王府之前时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了,马车在夜色之中静然以待,车内没有一点儿声响,车内之人竟没有下车的打算? 姜喆候在一旁,此刻已经完全不敢说一句一词,良久,车帘闪动之间夏侯非白的身影才闪出来,在他臂弯之内躺着的便是酒气熏天的苏璃,夏侯非白瞟了他一眼,淡淡撂下一句话转身往府内去。 “自去领罚!” 姜喆看着夏侯非白的身影极快的消失,心中到底是微微一松,不多时又有几分不安起来,他所领之罚无外乎是几棍子,可是王爷会怎么罚县主呢? 苏璃是因勒在腰间的大力而疼醒的,她微微睁眼,目之所及看到的还是两个人影,可是这一次那人影不是姜喆了,竟然……竟然是先生! 苏璃眨了眨眼,先生正看着她,她再眨了眨眼,先生眉心紧蹙!苏璃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眨了眨眼,竟然看到先生唇角挂着一抹笑意,只是看着那笑意她便浑身发冷,不由得便向那温暖怀中偎去!苏璃想一个小猫儿一般的枕到了夏侯非白的肩窝里,蹭啊噌啊噌,直到身上回了几分暖才又抬起头来看眼前出现的这张脸,看着看着,那手就摸了上去。 手下的触感软软的,滑滑的,美好的让苏璃不敢相信,她半眯了眸子,唇角咧的高高的,“只怕是梦,先生终是愿意入苏璃的梦里来了!” 低低的呢喃让夏侯非白身形一震,他募得停下步子看着靠在他胸前的苏璃,眼神复杂到难以言状,东海王府向来低调安静的很,府中下人不多不说更是有严格的作息安排,这个时候大部分下人已经回去下人院就寝,偌大的王府安静的可怕! 夏侯非白的目光深重,看着苏璃那张娇艳与青涩夹杂的脸,一时之间除了皱眉还是皱眉,而靠在他身上的苏璃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尖瘦的小脸扬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小手本是攀着他的肩,此刻却缓缓移到了他的颈项处。 那小手热的吓人,微微一触便让夏侯非白绷紧了背脊,他缓缓地眯起了眸子,看着怀中人浑身上下都是隐忍克制之味儿! “既然是梦,那我便放肆一回,想来先生也舍不得怪我的吧!” 苏璃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好像自己再和自己说话一般透着私密,此时此刻便只能叫他二人听见,苏璃深吸一口气,小手微颤似乎有两分紧张,从夏侯非白侧颈摸过去,一点点的朝他脸上去,额头,美貌,眼睛,鼻子,唇,苏璃似乎有些害怕,却又有十分的兴奋,她眼前的人影似乎在缓缓地重叠,就快要合二为一叫她看个仔细,她哪能不高兴。 “先生真的长这样吗,梦外的先生可也是如此?” 苏璃怔怔的呢喃着,丝毫不觉揽着自己的臂弯正在缓缓收紧,这边厢苏璃的手自夏侯非白唇上磨砂几圈,复又向下滑去,凸起的喉结,咯手的锁骨,他的身子原来竟是这般的冰凉,就这么贴上去,真真是让她觉得畅心舒爽,她的手指自他襟口一挑,下一瞬整只手都滑了进去,手下的肌肤坚实而紧绷,苏璃抑不住的低吟了一声! 夏侯非白心底腹下骤然起火,他的身子早就紧绷,他的手臂早就觉得沉重不已,他早就想将怀中人扔下去,她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夏侯非白站在原地不动,苏璃的整个身子便贴了过来,她的身形几扭,竟然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复又枕上了他的肩膀,小脸蹭来蹭去的往他颈窝里埋,一说话便有灼烫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夏侯非白的手臂紧了又紧,眼底风云涌动,却终是敛住心神往她的院子里去。 苏璃将脸贴在他颈窝,温软灼烫的唇贴在他的颈边,“好凉爽,先生的温度竟然是如此,若是能整日这般贴着先生该是多好?” 苏璃将手落在了心口,语声轻飘似幻,“可是先生现如今理也不理我,定然不会像从前那般抱我的吧,我记得,第一次见先生便是先生抱着我。” 说到此苏璃似有些伤感,她又挣了挣,缓缓抬手又往他的脸上摸,摸来摸去似乎还是最喜欢他的唇,不必其他地方的冰冷,竟然是带着温度的,温柔暖人的温度,她的指尖在他唇上轻压,好似在感知其上细细纹路,越压那一处温度却越是高,苏璃觉得实在奇怪,她转头将他的脸捧着转过来,费了些力气才让他的脸正对着她,苏璃一眼便看到那一双红艳艳的唇,她倒抽一口冷气,从不知先生的唇能如此鲜红,也不知先生样貌竟能生出如此艳色,竟然是如此地——惑人! 苏璃两手捧着他的脸,看的似是呆了,眼底紫华流动,似有不知名的情愫酝酿,她咬了咬唇,怔怔的自言自语,“这一次之后,只怕先生再也不会入我梦里来了,既是如此,那我不妨——” 夏侯非白被苏璃双手压着脸本就感觉十分奇怪,听她自言自语也只是皱眉并未回应,此刻听她此话他不由得心中微紧,眸光一定便看到她的小脸笑着越贴越近,那一瞬,脑海之中好似被塞满了东西纷乱无间叫他无空去想,又好似天地虚浮空茫茫的一片让他无法可想! “啵”的一声,在这七夕之夜,在这静谧如斯的东海王府回廊上,苏璃晕晕乎乎的将人生第一个吻献了出去,她笑眯眯的捧着那张脸,仔细的看了看,又凑上去“啵”了一声,而后咂咂嘴,满意的点头,唇角扬的老高,“没错,是先生的脸,好梦,这真是一个好梦呀!” 夜幕沉沉落下,万俟宸从外书房出来却没有往未央宫去,顺着长长的宫廊一直往帝宫北面走,周遭的宫殿越来越冷清,而他身后也只是带了钟能一人,撩黑的衣袍熨帖的从那修长身形之上流泻而下,奢华的金色莽纹带着两分冷厉狰狞,在这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寒尽满夏暑气! 宫廊婉转,小径曲折,万俟宸终是停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小殿之外,殿门处早有慕言等着,看到他的身影连忙迎上来,慕言一身黑色短打还未换下,面上略带疲色,浑身上下都满是风尘味道,见到万俟宸先行的一礼之后才恭敬的落后万俟宸半步往殿门之中去。 此处殿阁乃是宫内下三所之中的一处,位置偏僻且空置多年,夜色笼罩之下略显荒凉诡异,万俟宸的身影从夜色之中走出,直直进了偏殿,在那小厢房门口正有慕枫等着,看到万俟宸的身影依旧是先行得一礼。 “人在那里?” 慕枫闻言当即抬手一请,万俟宸便顺着慕枫抬手的方向向着偏殿右厢而去,穿过一个陈旧八宝阁襄成的月洞小门,再绕过一扇八折侍女浣纱屏风,在那光线幽暗的屋子里,正有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南窗之下的锦榻上。 慕枫慕言站在万俟宸的身后,静静的等他开口。 万俟宸的眸光幽深如渊,一时辨不出深浅,夜风从残破的窗棂之处涌进来,将屋子里的阴霉味儿淡去了两分,万俟宸站了片刻,掀袍转身往外走,慕枫慕言对视一眼,慕言跟在万俟宸的身后走了出去。 出的右厢门,万俟宸脚步微顿,“人不能死。” 慕言垂眸颔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抹冷峻背影已经陷入了泼墨夜色之中。 023机关算尽,宫廷遇刺 万俟宸看着萧玉楼垂眸的样子唇角微勾,薄唇微启语声润朗至极,“这位乃是我曦朝威武侯,今次,朕便将如此圣物相送与他,以示朕善待臣工之心!” 惊天之浪骤然掀起,满场诸人包括夏侯非白诸人在内俱是眸带异色的看向了站在万俟宸身侧的白袍少年,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整个人长身玉立俊朗挺拔,墨发高束与脑后,面容之上平平无色,一双眸子漆黑似墨,底下人的目光与他半分无状,他就那么服帖的站在万俟宸身侧三步之外,好似满场的繁华盛景都与他无关。 曦朝诸人眸色异变,东周诸使自然也觉得奇怪,高位之上的万俟宸兴味的倚靠着身后御座之上,眸光直直的落在东周诸人的最后一座上,如他所料的,萧玉楼满眸惊骇的抬起了头来,她第一眼便落在了那垂眸挺立的少年身上,眼底有不可置信的浪涛骤然闪过,然而一眼眼的看下来,那少年周身的一切与她而言都是那么的熟悉,她眼底最后一点亮光缓缓的散去,垂在左侧的手狠狠的抓住了身侧的锦袍,尖尖的指甲刺进掌心,她仍旧是不知疼痛。 万俟宸的眸光哪里都不看,只是看着萧玉楼面上精彩无比的变化,他眼底没有半分得胜之喜,更多的反倒是深不可测的冰雪寒意,底下诸人都随着万俟宸的目光看向了萧玉楼所在的位置,曦朝诸人俱是知情者,唯有伊水等人不明白万俟宸到底是何意。 万俟宸的眸光好似利剑,期间森寒之意仍是叫她胆寒心颤,萧玉楼募得转头,眸光淬了毒一般的对上万俟宸,眼底风暴来袭,似是不甘似是恨似是怒,可便是这诸般锥心之恨,却伤不了那奢华帝位之上的人分毫,那人一身贵胄冕服着身,霸气威仪,皇权至尊,他就那么看着她,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徒劳挣扎的蝼蚁,他不动怒,甚至连分毫与她敌对的意愿都没有,好整以暇从容不迫,那样子好似在说,她从来都不配做他的对手,现在,此刻,他分明捏住了她的命门,可他甚至不愿意一招将她将死,因为他不屑,她的命在他眼中分文不值! 当你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人只拿你当做跳梁小丑,当你当一人为此生最大的仇敌而那人却根本不屑与你面对面交手,当你费尽了力气历经了生死准备抛弃一切带着那人一起下地狱可是陡然之间你发现其实下地狱的只有你一人,而那人,依旧是俯仰天下执掌江山的世间尊主,当你经历了这样许多,你就会明白萧玉楼此刻心念崩裂光明尽失一无所有只余满心怨恨的心绪,生而不能,死而不甘。 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可笑又愚蠢,万俟宸好整以暇的看了萧玉楼半晌,丝丝分明的看到她眼底从波涛怒卷到现如今空茫一片又隐有怨毒沉浮的转变,他眸光一转看向一脸酱色的伊水,唇角微扬,“曦朝初立,在座诸位都是我朝开国功臣,朕有今日之江山离不开他们,想必都尉不会怪罪朕此行吧?” 伊水面上表情变幻,今日的夜宴有几点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万俟宸显然是有备而来,东周国圣祖皇帝之名号万俟宸只怕是早就知道,可是他非要在宴会之上下套儿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非得皇后解围只怕今日无法收场;第二,他的目光为何要落在那萧玉楼身上,他们之间是否有何渊源?第三,此时此刻,这灵凤与中原传说之中的凤凰相差无几,乃是最为尊贵之物,本该是万俟宸亲自喂养,可他竟然将此物送给了一个臣子,最奇怪之处便是这位臣子的名号他竟然闻所未闻,现如今在长安城之中数得上名号的王爷不过那么几个,又是谁能获得万俟宸如此青睐? 想到自家公主寻访中原之意,又想到万俟宸对自己诸人的态度,伊水不敢马虎大意,当即起身朝着万俟宸躬身一拜,“皇上体恤下臣,在下怎敢怪罪,谨遵皇上之意。” 万俟宸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也不敢身边站着的少年,眸色无状的挥了挥手往那露台之上一指,“请威武侯去喂那灵凤罢,威武侯贵胄之身,此物倒也配的。” 一直垂眸站着的少年抬起了头来,眼底浓墨不化,迈开脚步往帝台之下走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少年身上,雪白的袍子在夜色之中掀出絮雪一般的飞扬弧度,少年的步伐却不是那么快,不仅如此,腿脚之间好似有两分僵直,饶是如此却也不影响他往那露台而去,众人眼中,少年俊朗的侧脸之上分毫表情也无,从出来到现在,更是未曾向万俟宸行礼,适才万俟宸赏他灵凤,他也未曾谢恩,渐渐地,便有人瞧出不对来,然而帝台之上万俟宸不动声色,底下诸人又有谁敢乱说。 “慢着!” 一声轻喝陡然之间响起,两分清脆两分沉暗,还有几分颤颤巍巍的压抑和克制,顿时让所有人都循声望去,万俟宸仍旧是靠在那椅背之上看着白袍少年朝着露台走过去,而那白袍少年丝毫不觉场中有变,那忽然出现的声音也分毫没有打扰他! “别过去!” 又是一声脆喝,坐在角落之中的萧玉楼募得站了起来,她的眸光切切落在十丈之外的高台之上,眼睁睁的看着白袍少年即将就要走上那露台台阶,她眸光切切,深幽光芒涌动似乎要在下一刻便要这么的冲出去!这么一站彻底的将自己亮在了众人眼前,萧玉楼看着那白袍少年分毫不曾听到自己的话,转头看去见万俟宸仍然一脸漠色的看着那白袍少年的背影,似乎真的希望他走上那露台喂食灵凤一般! “灵凤有诈!莫去!” 萧玉楼闭了闭眸子,清亮的声音带上了两分沙哑,一眼落定四座皆惊,最大惊失色的自然是伊水,这本是他要献给皇帝皇后之灵物,又怎会有诈! 伊水勃然做怒,募得转身看向萧玉楼! “威武侯——” 便是在此刻,万俟宸才语声森然的落下三字,那谁人说话也听不见的白袍少年在即将走上露台之时停住了脚步,而萧玉楼一直紧缩着的墨瞳也在此刻微微一松。 伊水眸带厉然的看着萧玉楼,既有疑惑又有怒意,萧玉楼以一己之力成为他们的副使,无外乎是她保证助他们此行能大功告成与曦朝结好,然而事情发展至今,此人的目的与身份早已让他无法信任她,而在此时,她又说这灵凤有诈!岂不是要陷他陷东周国与大逆之地?! “副使怎可妄言,此灵凤乃是我东周国之圣物,何为有诈?!” 伊水一眼倒叫万俟宸笑了笑,然则那笑意未达眼底,直叫底下诸人看的心中一寒,万俟宸修长的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伊水语气略带意外,“你们二人说辞不一,倒叫朕不知道该信谁之言,若是这灵凤真的有诈——” “绝不会!” 伊水肯定的极快,碧眸之内涤荡出星星点点的光耀,见他还要再说,万俟宸却是挥手止了他的话,万俟宸冷笑一声,复又靠在了椅臂之上,棱角陡峭的侧脸隐在阴影之中,唯有那一双眸子幽寒,“都尉不信,可是朕见你这副使言之凿凿,倒也不像假的,都尉可知在你身后的副使身份为何?” 伊水愣住,心中所料似乎要成为现实,他面色灰白,看着万俟宸凌厉的眸色不知作何言语,万俟宸抬手,手指轻叩椅臂,“曦朝统一中原之时曾征战西凉之国,时西凉国内皇帝年幼,其长公主当政,这位长公主名叫萧玉楼,曾经因为有意加害皇后被朕砍掉了一只手,虽然西凉乃是朕亲征所得,可朕还是加封西凉小皇帝为威武侯,唔,便是你所见之人!” 伊水额头之上开始冒出冷汗来,他如何也未曾料到竟然这般就牵扯到了别国内政之中,更是差点做了别人的侩子手,他骤然跪地,语声沉稳且冷肃,“皇上明鉴,伊水初来贵地,绝不知晓——” 万俟宸再度挥手打断了伊水之言,他再不看僵立在原地的萧玉楼一眼,只是漠然道,“朕并未说你等与我朝大逆勾结有意犯上作乱。” 伊水抬头,眼底有两分疑惑。 万俟宸却仍是看向了露台之上,“都尉乃是东周国贵使,朕深知诸位诚心,然则贵使初来我朝,不免被人混淆视听,贵使所献之灵物朕收下,至于其他的……都是归国使团内部之事,朕不会干预。” 微微一顿,他复又看向那白袍少年,“来人,请威武侯下去休息。” 几个内侍上前,那白袍少年便跟着几人离开,从头至尾未曾看萧玉楼一眼,萧玉楼浑身上下僵冷不已,眼看着萧玉衡木噔噔的跟在曦朝宫人身后就要消失在场外,她整个人募得发起抖来,萧玉衡分明被她好生安置,分明被她好生看顾,那是萧氏一族唯一的男子,是西凉的皇帝,他正是最好的年纪,将来还有那样多的可能,可是今时今日,他如何被那人囚禁与这宫中,他听不见她说话,他看不见她在此,怎可,怎可叫他就这般走入那万千宫阙之中再不得见?他们给他吃了什么,他们要如何加害于他! 思及此,萧玉楼踏上身前桌案就朝着萧玉衡的方向扑了过去! “阿衡!阿衡快逃!” 厉喝之声骤然响起,周遭的东周使者见此面色大变,三三两两的便要上前去将其制止,然而此刻的萧玉楼好似疯魔了一般,无惧无畏的连藏在腰间的短刀都抽了出来,那些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竟然一时之间难以阻挡其势,眼看着萧玉楼便从一众东周使者之间冲了出来,帝台之上的万俟宸正手执一只银盏浅酌杯中酒液,底下的暴乱分毫未曾入得了他的眼! 萧玉楼脚步极快手执短刀的冲出东周使者席座,眸光直直的看着萧玉衡的背影,似乎是想将他的神智唤回,然而那频率相同的步伐分毫没有因为她的呼声而乱,萧玉楼红了眼,好似萧玉衡即将踏入的不是重重宫阁而是那烈火雄雄的地狱一般,周遭禁卫见她身上竟然藏着利器,且行为无状,虽则不是向着帝台却仍是与宫规宫制不合。 不由得便上前将其团团围住,然而萧玉楼的眸光却只是钉在萧玉衡的背脊之上,她手中短刀纷飞,以极快的招式向着禁军刺去,近身的几人未曾想到她如此胆大妄为,连退几步手中长枪挑起齐齐向着她拦了过来! 一众禁军并无杀意,萧玉楼可以躲,哪怕她停下脚步也大可不必受伤,然而此刻的她魔怔了一般眼底只有那越来越远的身影,那泛着寒光的利刃自她眼前闪过,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阿——” 一个“衡”字还未说出口那枪刃便戳进了她的腰腹之内,萧玉楼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去,待看到一片墨色长枪都刺中了她的时候她不由得一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原本墨色锃亮充满了英气与算计的眼底竟然是空茫茫一片,手中短刀“瞪”一声落地,汹涌而出的血顺着那墨色长枪流出,一滴滴的落在青石砖的地上,嫣红艳色越来越多,不多时便汇成一大片,萧玉楼怔怔的看着,募得想起她十三岁断发之前时常穿着的大红色百花落地裙,悠扬的裙裾飞扬在西凉王宫的宫道之上,踩着西边漫天的晚霞一路朝父皇母后的宫里跑,那时候她是爱笑的,母后说她笑起来比她的红裙子还要明艳的招人喜欢—— 萧玉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腰身越来越往下弯,她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想要去触地上那似火的妖娆,那些长枪还戳着她的禁军们面面相觑片刻,齐齐往后一退,瞬时她便无力的向地上跪倒,腰腹之上血洞汹涌,萧玉楼满手都染上了那胭脂一般的娇艳之色,她眸中浮起两分贪恋温软,看着看着整个人便迎面向地上倒去。 萧玉楼急急地喘着,脑海之中纷至沓来许多叫她心中酸软的画面,她怔怔的看着那藏青色的天空,心中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空茫茫的视线之中忽然走进来一双玄墨绣金色龙纹的靴子,她怔了怔,眸光顺着那一双长腿往上,掠过那劲瘦的腰身宽厚的胸膛直直落在了来人的脸上,寒眸似剑,所有的画面为之一碎,她下意识的勾了勾唇想要做出不服的样子,甚至想要抬手撑地站起来,可是她的指间刚刚一动,便听到一个寒彻入骨的声音落在耳边。 “不过是一个妄图不轨的刺客,拖下去——” 萧玉楼指尖微凉,呼吸皱紧,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黑,天地在倒转,世间安静一片,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在这个人面前站起来了。 萧玉楼被禁卫军如同拖着一样物件一般的带往不知名的地方,伊水诸人仍是满头大汗的立在当地,似乎对于这般的结果还有些措手不及,曦朝众人面上神采各异,大都是大快人心眸色锃亮,却又含着两分唏嘘叹然,萧玉楼到底也是天之骄女,更是曾经一方霸主,谁能知道她能舍身入东周使团做奸细,更对兄弟情重,自然也不会想到多番波折之后她会如此死在众人眼前,夏侯非白和万俟殊眸带疑色的看着万俟宸,略有不赞同,今日分明就是他一人明明知情却还要拉他们做戏。 万俟宸瞧见他们的目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抬眼扫过那露台之上的姿态美好的灵凤眉心微蹙,看也不看伊水众人便漠声道,“此事因灵凤而起,诸位心意朕领,此物朕却不会再留,中原天下之凤唯有一人,便是朕之皇后!” 此言一出谁人还有话说,万俟宸挥袖转身便要往来时的方向走,早就想归去的心再也按捺不住,“朕有些乏了,其他的事宜交——” “皇上!” 万俟宸的话猛然之间被打断,他回身,抬眸看去,一个身着紫衣的宫女正站在禁卫军外围朝里面喊话,全场人都皱了皱眉,万俟宸眸色亦是一深,下一刻便有慕言上前去看了看,不过一瞬便带着那宫女朝自己这边走来。 万俟宸抬眸,慕言绝不会如此不分场合,这个宫女所为何来—— 慕言面色凝重,走到万俟宸身前站定,转身让出那宫女来,那宫女身形纤弱,看着还有两分眼熟,此刻低着头颤颤发抖似乎是怕极,可是猛然之间,那宫女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的扑倒在地,颤声道,“皇上,皇后有难!” 万俟宸墨瞳陡然缩紧,那宫女仰起头来,泪流满面的向前跪行几步,“请皇上信奴婢,皇后有难,请皇上救皇后!” 那一张被泪水布满的脸,却是——珠儿! 御辇缓缓而动,抬辇的八人步伐稳健整齐划一,不敢让辇中之人受哪怕一星半点的颠簸,肖扬带着三十披坚执锐的禁军前后护卫,虽然是在宫禁之中,仍旧不敢有分毫的大意,他长身玉立的跟随在御辇一侧,眸光偶尔扫过帐幔垂垂的窗棂,夜风将那帐幔吹起,偶有一指缝隙露出,可瞧见她侧脸娇颜。 许是真的有些累了,夏侯云曦靠在身后辇壁上静静眯着眸子养神,肚腹之处偶尔传来一阵跳动,隐隐带着几分抽痛,她唇角不由溢出两分柔婉笑意来,不过只是一瞬又忽的散去,眼底一抹沉暗闪过,将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氲出一片雾霭沉沉,她微闭着眸子,透过窗棂而来的风带着两分夏夜凉意,风从她指间刺溜而过,她还未抓住便跑的不见了影儿,忽然她就想到了西夏,遍地珈蓝花开,好似蓝色的星子一般落满了草原,草原的风也是这般迅疾,常常将她的裙裾卷的老高将她的头发吹得纷乱。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想将那般景色甩出脑袋去,这几日每当她一人独处之时这些有的没得便纷至沓来,她拦也拦不住,她无力的半仰着脖颈,深深的叹了一叹。 这御辇本来是帝王专用,此刻她的周身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夏侯云曦深吸了几口气,心中郁气这才淡了一点,御辇之外脚步声沉稳,这声儿她自是熟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之间掀开车帘,外头肖扬的侧脸在夜色笼罩之下有些不清不楚,远处的宫灯幽暗,四周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安静的一片叫她心慌,她秀眉一扬,忽然想说点什么。 “肖扬,你可知西夏?” 肖扬有些意外夏侯云曦在这个时候同他说话,她是皇后,平时都不能叫人多瞧去一眼,这时候倒是如此没有规矩起来,肖扬脑海之中此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下一刻马上搜寻起西夏这个名字来,西夏,他当然知道,乃是苍墨之上被先西凉灭去的一个小小部落,本来已经人烟绝迹,只因为现在是她的封地才又征民入境,现在,应该还只是个算不上规模的小地方,他抬了抬眉,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却还是沉声回答,“知道。” 夏侯云曦将帘子勾了起来,隔着窗子与他说话,“那你可知现在这个时候西夏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肖扬微怔,还以为她如此只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封地,“这个微臣倒是不知。” 夏侯云曦唇角勾起,眉眼溢出两分笑意,“我自然知道你不知此事。” 肖扬挑眉,下一刻夏侯云曦便自顾自说起来,“这个时候的西夏正是河水丰美的时候,羊儿吃的好肉质便最是鲜美,由此这个时候最好的大菜便是烤全羊,将整只羊架在火上,再在那羊肚子里塞上一只鸡,一起考出来味道绝妙,至于好玩的,自然是乌雅河以西的大草原上了,千里碧野的赛马你可有尝试过?策马奔腾无垠无涯,那感觉,便像那猎鹰一般要飞起来了!中原之大,却没有一处如那原野广博。” 或许有,可即便是有,心境不复当初,也瞧不出“大”来了。 夏侯云曦说的入情,肖扬却听得沉默,在他的记忆当中,夏侯云曦应当从来没有去过西夏才是,西夏是所有属国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更改名号的,虽则如此可是那一块地方并不算的上好,当初拿它作为皇后封地肖扬还当是夏侯云曦不想落人口实才选了这么一处差些的,可是此刻,听着她语气带着两分愉悦的说着西夏之事,倒是像极了在军中之时听得士兵们谈论自己家乡的口气! 肖扬整个人一震,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去,夏侯云曦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那面上的神情是如此的奇怪,根本是她平日里少见的,他心中不禁一慌,却是呐呐道,“皇后若是嘴馋尽可叫皇上为娘娘安排——” “扑哧”一声笑音落在这夜色之下为帝宫驱散两分寒凉,夏侯云曦斜睨着眸子看着肖扬,眼底两分笑意未散,却是叹道,“说你木头你有时却又不傻,说你聪明可你这性子也太沉闷无趣了些,若是如此,将来只怕无人嫁你!” 肖扬听得她又要提出这个问题,不由得眉心紧皱,夏侯云曦见之笑意更甚,“难不成你还惧婚不成?我当你万事万物都不怕——” 肖扬的头垂的更低了,夏侯云曦看的直笑,到底不忍叫他闷死自己,所幸停了话头转而一问,“洛王去燕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那边境况到底如何,肖扬,你老实说,你想不想留在长安?” 对于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中将领只怕没几个愿意入禁军的,外面各路驻军最瞧不上的便是京中禁军,顶着禁军的名号,装备最好的武器,享受最高的军饷,却是销金窟里养出来的一群酒囊饭袋,且禁军之中立功的机会实在太少,想要继续擢升,实在是难,还不如去外面外放,有机会便能成为一路悍将,由此,夏侯云曦才有此一问。 肖扬默了一默,“娘娘想让微臣去大燕?” 夏侯云曦颔首,压低了声音开口,“燕地自然是要有变得,那边也是你熟悉的,洛王不会永远留在那里,你若是想去,也不是不好办。” 肖扬又默了一默,“大燕之内亦无亲人,去哪里都一样。” 见肖扬不表态夏侯云曦也不好多说,想了想却又是道,“若是不想去大燕便去东海吧,这东周一出,将来东海自然是要繁盛一番的,不若早作打算。” 肖扬有几分意外的抬起头来,他本以为是夏侯云曦为了不叫他难为才转了话题顺便问一句,却不想她这语气竟是真的在为他打算,他抬起头来,眸光对上夏侯云曦的墨眸,待看清其中的郑重之色,他心底更是咯噔一声,有些不安涌上来,一时之间颇有些无言以对。 夏侯云曦见他看着她也不作声,就让他好好想想,肖扬却是转过头去,良久才语声略带艰涩的说,“微臣任凭皇上安排,与禁中守卫皇后与皇上,都是一样的。” 听他将“皇后”放在前将“皇上”放在后,夏侯云曦眉心一皱,眼底暗色更深一层,更是压低了声音开口,“还有没有礼数?肖扬你且记住,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任何事都以皇上为先!” 听她语气严厉,肖扬脖颈低了一分,沉沉应了一声,“是。” 夏侯云曦又睨他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不由得无奈一笑,“我也不是一定要替你安排,只是这个时候不问问你,将来你有求于我的时候只怕我……哎,只怕到那个时候我懒得管你了。” 她话说半句骤然一断,由此更是让肖扬心中觉得怪异,正待肖扬抬起头来欲要再说,夜色之中寂静一片的宫阁之间却募得传来几声啼哭之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声声哭嚎在这宫闱之内显得诡异又有两分刺耳,不仅肖扬听到了,便是夏侯云曦也听到了,她的眸光落在那层叠宫闱之间,眸光陡然一沉! 此刻宫中已经宵禁,不该当值的宫人都退在西三所下等宫人房中,他们刚刚从长乐宫门前经过,现如今刚走到紫金楼,再走一盏茶的时辰便可到未央宫,这个地方谁人敢夜中哭嚎,夏侯云曦冷眸半眯,莫不是又有人私下滥用宫刑?! 自从更改了宫制这宫中宫规比以往更为严明,这么一个月以来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乱子,而今,在这御驾与凤驾常常经过之地,竟然有这等不合宫规之事出现,夏侯云曦心觉有些不妥,便向着肖扬看去,“去看看。” 肖扬略有迟疑,可是夏侯云曦目光坚决,他自然还是动了脚步,那哭音是左侧方一处宫道之内传来,那宫道乃是通向紫金楼侧门之处,这紫金楼才是一处闲时赏景之地,常年关闭夏侯云曦都未曾来过,此地又会有什么岔子出现? 思及此夏侯云曦忽然觉得此事有几分怪异,她的眸光自周遭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扫过,越来越觉得有两分不妥,背脊微凉,她当机立断语声一沉,“落辇!” 命令一下抬辇八人立时弯腰曲膝将御辇轻轻往下放,可就是在这个档口之上,那高高紫金楼之上有银光一闪,一只利箭破空而来从夏侯云曦身旁幕帘之处穿透而出牢牢地钉在了地砖之下,与此同时,一声血肉破碎之声响起,左侧的一个抬辇内侍腰腿弯到一半便被一箭贯穿胸口,一人失力御辇骤斜,其他人来不及反应,那还未沾地的御辇“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了地上! “有刺客!护驾!” “保护皇后——” 前后禁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团团回护在了御辇周围,然而那御辇落定之时震动太大,辇中的夏侯云曦被那坠地之势一震,不由得觉得眼前一黑,只待摇了摇头眼前才复清明,一边随驾的灵儿眸光骤然黑沉,自是第一个掀开帘子,待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微白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儿! “主子!” 灵儿一声急唤更是让夏侯云曦心神一收,她撑着腰身起身欲往外走,现如今这御辇之内最是不能留,灵儿上前来扶她,走出御辇之时外面的层层禁军已经将中间二人团团围了起来,夏侯云曦看来看去没有看到肖扬,心中不由得一紧,“去两个人,看看肖统领如何!” 这样大的动静都没能让肖扬出现,显见的他也遇到了麻烦! 紫金楼之上的银光还恍然在目,夏侯云曦左思右想,此处相对来说距离长乐宫更近些,左右看看不由得急急下令,“禁军即刻便来,先送本宫去长乐宫!” 一声令下禁军自是遵从,便是在众人转身之时那冷箭之风又至,噌噌数箭钉落与地,禁军们大骇的将夏侯云曦围在其中,一时之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随即撩黑夜色之中骤然出现了五个白衣僵面之人的身影,夜色之下那身影幽如鬼魅,一手执剑一手执弩,浑身上下杀气四溢,夏侯云曦一看那身形装束便将来人认了出来,想到在襄州城外他们的手段心头不由得一紧,下一瞬那五人便出剑如风的攻了过来! 宫禁森严禁军如林,可是这五人依旧是如此堂而皇之的埋伏在此地,从清凉台到未央宫一路上皆有殿阁林立,禁军来回巡视,根本没有哪一处可以允许他们轻易得手,唯有此处的紫金楼是常年未启的冷清之处,且回廊婉转,这一段路被紫金楼的宫墙遮挡,正好处于一处死角,若非是有禁军走近,根本难以发现这里有乱子生出,可是这些人如何算准了她会走过这里? 五人快剑如闪电,无畏生死只求完成任务,虽然一出手便有禁军迎上去,然则这五人出手极为诡谲阴险,狠辣凌厉不似常路,又岂是这些有招有式的禁军可以抵挡的,不出片刻便有禁军倒地,血腥味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刀剑相交的金戈之音更是骇人,灵儿早已抽出腰间软剑冷眸护着夏侯云曦,凝香小小年纪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便是如此仍是僵着浑身发抖的身子护在夏侯云曦身前,夏侯云曦想走的更快些,可是此刻的她腿脚无力,四肢百骸都在向外冒着冷汗,心中气血漂浮,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 “娘娘——” 凝香抬手扶着夏侯云曦,只觉得她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越来越重,口中不由得惊呼一声,灵儿闻言抓过头来,眸光泛红的将她扶起,然而便是在此刻身后有劲风忽至! 灵儿折腕出剑,叮的一声鸣响将身后之人的攻击挡了回去,看到凝香扶着夏侯云曦,灵儿眸光一厉回转了身子杀了出去,灵儿本就武功极高,自然胜过禁军许多,便是那白衣人在她手中亦是讨不了好去,想到这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敢来刺杀夏侯云曦,灵儿心中怒气横生,不由得招招带着杀气的向来人猛攻而去,不出十招便有一个白衣人在她手中见了血! “灵儿!” 灵儿越杀越猛,夏侯云曦却是一声急唤,灵儿闻言回身,只看到数道银光正向着夏侯云曦疾驰而去,灵儿心神巨震,然后手中利剑正与来人缠斗,根本脱不开身去营救,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利光天外飞来一般的落在了夏侯云曦身前一尺之地,空中飞箭被那三尺青锋拦腰斩断,尽数落在了她的脚边! 夏侯云曦心中略有两分惊乱,转头看去便见肖扬已经面色黑沉的从那小道之内走了出来,他飞身跃起落在她的身边,捡起青锋剑转身便向那紫金楼上跃去,那楼阙之上藏着一个弓弩手,数道冷箭皆是从那里来,看着肖扬安好无事夏侯云曦心中微松,她深吸两口气护住肚子,便见灵儿一剑挑起将两个白衣人刺倒在地,而其他的三个白衣人亦是或多或少的负伤在身,此刻已是强虏之末,远处有禁军脚步落地与盔甲烈烈的声音传来,夏侯云曦心中微松,以为今夜暴乱要就此结束! 未参加战斗的七八禁军将她护在身后,眼看着战斗即将结束众人心中都是一松,若是皇后在此地出了岔子那他们这些随行之人只怕是要小命不保,紫金楼之上有剑光闪烁,夏侯云曦抬眼望去,肖扬正跃身而出朝她这一方疾奔而来,夏侯云曦放下心来,却见肖扬漆黑墨瞳之内陡然迸出两分惊骇之光! 夏侯云曦正待不解,眼前募得又多处几道寒芒,只见那被灵儿刺倒在地的白衣人竟然再度站了起来,白衣之上血迹斑斑,然而他们的身形招式未有分毫变化,剑招一起便齐齐向她刺了过来—— “主子!” “娘娘——” 剑光幽芒齐齐至眼前,劲风陡然喷薄叫夏侯云曦呼吸为之一滞,她眼盯着那剑光下意识的护着肚腹,脚下连连急退,凝香扶着她一同退去,眼看着一支利剑刺过来,小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那么放开夏侯云曦拦在了她身前,夏侯云曦急退之间失了搀扶之力身形顿时不稳,眼看着一剑飞扬将凝香挑倒在地她心中更是陡然大震! 眼看着一剑又至,夏侯云曦无法可施之下不由得护着肚子闭上了眼眸,便是在她将闭未闭之时,不知从哪里蹿出的一道黑影骤然将她朝旁里一推,那银芒堪堪自她大红宫裙边上滑过,随即便有血肉破碎之声随着那喷溅而出的热意尽数叫夏侯云曦骇然惊神! 夏侯云曦被那强力一推本就不稳的身影再也站立不稳,就在她即将倒下去的一瞬腰间忽然被一股子劲力一扶,下一刻,被冰冷血气沾染的身子便落入了一个温厚却充满戾气的怀抱之中,抬眼一看,顿时落入一双渊海一般深不可测的凤眸之中! 万俟宸眸中满是惊痛的锁住她,眸色深切好似要将她看个通透,他浑身上下劲气飞转,眸光扫过那执剑而来的白衣刺客,眸光骤冷期间狠厉之意好似冥域修罗,冕服墨色长袖卷起,罡风内息瞬时无声流动,地上白刃凭空飞起,直直向着那“死而复生”的二人急扫而去,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只见那白刃与茫茫虚空之中挑、刺、劈、挡,一招一式如有神助,剑光大作强风四起,万俟宸一手将夏侯云曦按进怀中不叫她看,下一刻只听到数道利刃入肉之声响起,继而几声闷响落地,巨大血腥味四散开来,身后那本有异能的白衣人再也没能站起来。 夏侯云曦惊跳的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已经慢慢飘然落地,此刻被他这么按进怀中,却仍是深吸几口气才能说得出话来,“我没事。” 万俟宸握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唇角深深抿着,好似凌厉刀锋,他收手放她出怀就那般看着她,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色他都不愿放过,听她如此一言他心中略微松动,止不住的将她再次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模样叫她心中酸软一片,她的小脸埋在他胸前,身后是刀剑相击之声不绝,有越来越多的禁军涌来,呵斥声请罪之声不断,可是在她的世界之中,只有他身上好闻的兰香味道,她彻底的放松下来,却感觉到自己靠着的人周身都有些微的颤抖,心中也跟着微颤,她只好搂紧了他! 慕言、慕枫一来灵儿自当回到她身边来,耳边却又一声轻咛忽的响起,夏侯云曦耳膜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去,此刻那青石板地上,凝香腰腹受伤正晕躺在地,而距离她三步不到的地方,一身黑衣的女子正眉心紧蹙的仰头看向她! 公孙慈! 夏侯云曦绝不会想到第二个推开她的竟然是公孙慈,那一剑本该是她来受,可是此刻看着公孙慈肩头血流不止的伤口和她同样凸起的肚腹,夏侯云曦心中忽然生出两分负罪感来,她借着万俟宸之力看向公孙慈,唇角几动却说不出话来!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公孙慈似是受伤极重,语气微弱言语断续,她本就快要足月,产期就在这几天之内,可是现如今受了如此之重的伤极有可能母子不保,夏侯云曦看着公孙慈疤痕狰狞的侧脸,那一双曾经满是飞扬跋扈的眸子之内现如今只有哀求,夏侯云曦心头抽紧,闭了闭眸子几乎不假思索的就转过了头去看万俟宸,“救她!” 万俟宸看着地上的公孙慈眼眸深邃如海,然而夏侯云曦看着他说出此话,他仍旧是抚着她的侧脸勾起了唇角,“好!” 一挥手便有旁里的禁军去搀扶地上的公孙慈,然而公孙慈却不依,她挣扎着爬到夏侯云曦脚下,抬手扯着她的宫裙不妨,极其费力的抬起头来,面上一边狰狞一边凄美,眸色更是濒死绝望的看着夏侯云曦,“答应我,不伤他不害他,给他一生荣华!” 万俟宸闻言周身都散出两分冷意,夏侯云曦并未立时开口,她只是深深的看着公孙慈那一双眸子,悦和殿距离此处并不近,可她出现的如此巧合,在场众人俱知文渊侯夫人为了救皇后舍生往我,却不知,这世上哪有那样多的生死情谊呢,夏侯云曦的眸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樱唇轻启,“我应你。” 公孙慈唇角一勾,笑意凄惨之中却又有大愿得成的欣然,抓着夏侯云曦裙裾的手募得一松,再也无力看夏侯云曦一眼,她口中轻声呢喃着什么没有人能听得清,几个禁军侍卫将她抬起,脚步极快的往悦和殿的方向送,一时间救人的传太医的声音不绝于耳,夏侯云曦垂眸,心中诸般情绪一时之间难以言说,机关算尽,她怜惜的不过是她一片为母之心。 万俟宸的眸光落在她微垂的头顶,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抬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拂过,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眸色之中已是一片静好,她并不知道今夜之事与公孙慈到底有什么关系,可公孙慈既然以她为局以死相逼,她除了成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万俟宸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意,摸摸她的侧脸眼底满是温柔暖意,眼看着夜风骤冷血气四散,他周身的戾气更是止不住的散出来,见她面色难看,他赶忙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衮服大袍包住她,扫了一眼旁里面色青白的肖扬弯腰倾身将她打横抱起! 夏侯云曦此刻方觉浑身劲气都泄了去,四肢透着冷,小腹之处更是僵无所觉,浑身上下好似没有一处是自己的,万俟宸抱着夏侯云曦走出几步,步伐陡然一顿,夏侯云曦扬起惨白的小脸有气无力的问他,“怎么了?” 万俟宸的墨瞳漆黑一片,他右手揽着她的背脊触手有暖,左手勾着她的膝弯却有濡热湿意,他眸光之内有风云怒涌,直直落向在她大红凤袍的衣摆之上,撩黑的夜色之中,那凤翔牡丹暗纹潋滟妖冶至极,殷红欲滴,分不清是缎是血! ------题外话------ 终于解决了~下一章能不能见到小万俟呢~\(^o^)/~姨娘会努力滴!话说宝宝的部分我原来没打算写,不过现在还是写点儿吧~其实我有想很多,不过现在只能稍微写写了。 022凤凰于飞,夜宴杀机 曦朝历宸帝元年,东周国渡海来访,欲与曦朝结好,宸帝甚喜,赏金赐宴慰之! 如墨的夜色翩然而至,夏风浅送,朱雀门巍峨城楼之上黑底金字的“曦”字旗正迎风招展,宫墙之外一坊之隔的大道上,成队的马车从来仪馆出发,车轮滚动向着帝宫行去。 萧玉楼抬起左手掀开车帘,黑亮的眸子透出两分幽深的光,远处墨蓝色的天幕之中一颗星子也无,黑沉沉的压在那帝宫之上,饶是如此,此时此刻那宫阁之间通明透亮的灯火仍是贵胄绚烂的使鬼神相敬,萧玉楼眸光微沉,复又落在那巍峨城楼上,高高的城门上兵甲尽立,各个都是执锐披坚,好一副天家之势,马车渐渐的趋近,宫门半启,远远地便能看到帝宫之内的灿若朝阳的灯火,可更多的,却是斩断视线的高高宫墙。 马车行进高大墙洞之下,萧玉楼抬起的左手缓缓放下,她的眉心蹙起,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衣袖,丝滑的锦缎在她掌心之中熨帖无比,可她的心间,却有万箭穿心利刃相割,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眸子,再睁开之时马车已经上了光明大道,宫灯一盏盏的将这一条宫道装点的盛大而肃重,隔着一层湖绸的马车窗帘,萧玉楼甚至能感受到这座伫立了几百年的宫殿那混若天成的迫人帝气,萧玉楼垂眸,手中多出一方雪白绢丝,其上一行娟秀小楷映入眼中,字迹浓黑却未晕染,正是先朝大梁堪比上好宣纸的“一斛珠”,柔滑的丝缎在指间缠绕,略带冰凉,萧玉楼唇角微抿,毫无表情的眼底闪过两分阴鸷。 清凉台乃是皇家行宴常用之所,有花厅殿阁无数,此次因为那东周来使有灵物送上,宸帝便准许了其与清凉台之中搭建表演所用露台,而整个夜宴之地也移向了一处空旷庭院之内,整个院子正北面搭有阶梯高台,高台之上设金案,乃是帝后之位,高台之下又设有左右两列席位,分别是东周来使与曦朝臣子之位,而在高台正前方的庭院正中,有一方圆形的露台,露台以红木搭起,四周以凭栏圈住,正对帝后之位的一方有阶梯,露台之外更有一圈圈的金色绸缎卷绳相围,远远看起来金色耀眼高台华贵,给人以无上雍容之感,端的是皇家手笔。 东周来使到来之时宴上已有数位曦朝臣子落座,靖王、东海王、南乐王及中书门下两府重臣皆在此处,挑眉看去,竟全都是位极人臣的天子近人,东周来使以伊水为首之人见此场面心中自然满意,在宫人引领之下进了这大宴之所。 此刻帝后未至,靖王与东海王齐齐相出迎接诸人,伊水满面笑意,虽则样貌让人看着不甚习惯,然其行至之间礼数皆与中原相同,自然极快便与诸臣融洽相交,多日来,来仪馆之内每日都有礼部之人前去探问,然而不论是如何相谈,礼部诸人也没能将这东周国了解个一二分来,此时此刻,诸位臣工都有意想知道的更多些,乃是这位伊水虽然有礼有节,口风却极紧,一来二去曦朝仍是不甚知那东周底细,萧玉楼身着紫袍站在整个来使队伍的最后,微敛着眸子并不说话,只是不时的拿眸子在这场子周遭扫过。 这庭院之内本是花木葱茏,乃是为了赐宴专门整饬,此刻庭院四周都是玲珑楼宇,回廊之上挂上了层层纱帐,环绕着将这场子围了起来,楼宇之上皆是灿然灯火,如此一来将这场子里也映照的分外灯火通明,露台之下,宫中乐师舞姬正在献技助兴,低低丝竹飘渺,寸寸绡纱撩人,可是满场之人只怕没有一人的心思在这乐舞风光之上。 伊水紫袍加身,碧眸幽幽,唇角带着让人信服的笑意,“东周国立国与中原相差无几,然则我国却不比中原强盛富庶,由此这番前来才动了与曦朝结好之意,我东周非在下一言可以概之,将来等诸位榻上我东周国土,自然便能知晓一二。” 一身天青色莲纹锦袍的夏侯非白眉间满是疏朗润透,眉眼微动便有碧天水色漾起,直叫人看得心中松透,可此刻,他闻言只是淡笑不语,旁里站着一身云缎蟒袍的万俟殊也未曾多言,他淡淡的弯着唇,面上一副超然万物胜券在握模样,倒是底下的各位臣工们,诸如卫忠、秦允、宋柯等人却都是略带几分疑惑,伊水见众人如此颜色,眼底闪过两分笑意,却听到夏侯非白扬声一问,“但凡是大都尉有诚心,我朝陛下定然会允了都尉之请,前朝分奔离析,我朝如今只是初立,行事之上难免的需得谨慎。” 伊水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眼底却闪过两分深色,“皇帝陛下以一人之力更改朝号,此等大业,在我东周未得一人可成,实在叫人感佩!” 此话听着是在夸赞,可是怎么听都让人不太舒服,东周国此刻只怕正是兴盛,又如何有改朝换代之说,对任何一个君王来说,有人一心想着将自己的天下改朝换代只怕都是逆天之举,这伊水之言不言其他功劳,只说改朝换代之行,颇含深意。 万俟殊扬唇一笑,“大都尉此言不错,东周国只怕是地大物博万民一心,富庶安乐至极,如此大都尉也不了解我中原人之苦,七国分封战乱倾轧,我朝陛下能以一人之力拯救万民于水火建曦朝与盛世,自然是功在千秋无人能及,有如此明君当政,想必曦朝定然不会叫大都尉失望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言,伊水闻言眉心紧皱,想了想正待再说之时却听到了三声金鸣之声,众人面色一肃,俱是整身面朝着帝后之位站好。 悦和殿之内,公孙慈挺着大肚子堪堪站在窗前,此处距离清凉台甚远,然而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似乎还是能听到那悠扬丝竹之声,看了看旁里的沙漏,公孙慈的唇角微微扬起,“时辰到了罢?” 珠儿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件黑色大披风,闻言她低着的头愈发的垂了下去,将手中披风展开,搭上公孙慈肩膀的时候两手正在发着抖,室内安静的出奇,便是院子里也实在是寂寥的诡谲,两盏风灯在廊下照出两分幽暗灯火,越发显得这小院落清冷到让人骨寒,便是在这般安静之时,珠儿的抽泣之声愈发刺耳。 好不容易才将公孙慈肩上的披风系好,珠儿的眼泪便止不住的砸在了脚边的地砖之上,一滴滴的湿泪在地板上晕出各式各样的形状,不多时便汇成了一大片的暗色,那暗色深深的罩在珠儿的心头,从此以后,她的天空再也没能亮起来。 “哭什么呢?” 良久,公孙慈才出声,一开口,那声音也微哑,她的眸光从那院子里掠过去,眸光瞬而变得悠远又绵长,喉头一滚,那语气竟有两分飘忽,“当年是母妃看中了你,你那时目光清透的很,母后见你第一眼便说你是不会生二心的人。” 哭声一滞,却变得更为压抑沉重,公孙慈唇角微勾,“人活一世,不过是体味这俗世种种,我倒是觉得我已然体味够了,爱恨嗔痴,如今,不过是为了他而已——” 公孙慈低头去看自己隆起的小腹,深重的眸光变得温柔起来,她触手上去摸了摸,眼角微微一热,“为了他,再如何下作阴诡之事我都做得,可是现如今,我连做这些事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唯一的一次,虽然代价如此之大,我却也不想放过,若是好,便是好,若是不好,那也是宿命,你相信宿命吗?我曾经不信,可是我现在却有些信了。” 听珠儿的哭泣声渐小,公孙慈转过来笑看着她,眼圈微红的模样愈发让人看得心疼,“珠儿,你陪我在大燕宫煎熬,又跟着我上梁王宫受尽委屈,这么一路辗转,现如今是你陪我打这最后一仗,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墨发遮面的有孕少妇此刻恍然变成了誓师的将军,虽然她的士兵只有一人,可她语气沉稳镇定带着决绝,眸光水漾清亮却又透着坚韧,浑身上下都是让人心生激昂之气的肃杀威势,珠儿怔住,泪坠脸颊忘了擦,公孙慈上前一步替她抹去,唇角一勾,满眸信任的看了她片刻,忽的收手,再不发一言的缓缓向外走去。 珠儿周身仍是那一身青色宫裙,此刻看着公孙慈步履徐徐的往外走心头猛的揪痛起来,她带上了风帽,整个身子都罩在了黑色锦缎之下,那身影与夜色之中缓缓而动,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珠儿走上前去几步,咬紧了下唇才没有唤出声来,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她的泪珠才再次扑簌簌而落。 芳庭似锦,她心却苍。 丝竹吹笙,灿华无匹,紫盖华帐的帝后仪仗远远而来,未近宴所已感其势,身着黄衣的殿中省内侍手执宫灯引领在前,不多时便可看到一黑一红贵胄万分的两道身影出现在那仪仗队伍之中。 万俟宸身着一件玄纁相间的盘龙衮服,墨发半绾着披散在肩,自有帝王威慑之力又有狂狷邪肆之惑,在他身边的是身着广袖长尾天香如意段正红鸾衣凤袍的夏侯云曦,她三千如瀑墨发绾做个逐月髻斜斜垂在脑后,面上脂粉未施,由着那红艳之色将其衬得冰肌玉肤国色无双,二人行走之间并不快,隐隐可见万俟宸正微侧着头和旁里的夏侯云曦说着什么,他的手扶在她的后腰上,撩黑衣摆与正红裙裾相叠,一步步将其回护的十分小心翼翼,而夏侯云曦因为身怀有孕的关系面容丰腴了几分,眉眼之间贵气萦绕妩媚端丽,此刻正唇角微勾的听着他所言,通身上下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安然从容。 眼看着近了宴所,二人俱是正了面色抬起了头来,万俟宸却仍是扶着她的腰身,面色丝毫,夏侯云曦转头看了看他,到底是依着他了。 帝后驾到,群臣服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呼之声山摇地动,万俟宸执着夏侯云曦的手在帝后之位坐定,看着高台之下众人拜服之姿转头瞧了她一眼,夏侯云曦微微转头便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光,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两分异样疑惑之感,万俟宸唇角微勾,复又转过了头去,抬手免礼,“众卿平身,免礼入座!” 适才所拜皆是曦朝之臣,待曦朝众臣起身往左边之位上落座东周来使才上前来,众人皆是躬身朝着帝后一拜,为首的伊水上前一步,一双碧色眼眸在身着吉服的夏侯云曦身上扫过一圈,眼中光彩微动,“早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之姿,今日一见实在叫人心生感佩拜服之心——” 场中宫灯大亮,金色烛火将周围楼台变作琉璃琼楼,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水眸半狭,上下打量了这伊水几瞬,遂又转头看向万俟宸,万俟宸因着那桌案阻隔便可肆无忌惮的握着她的手,此刻唇角扬起眸色明亮,“这位是东周大都尉,乃是此次访我长安之正使。” 夏侯云曦这才算明白了,她微微颔首,眸光在那十多人之间扫过,不着痕迹的在垂眸噤声的萧玉楼身上停了一瞬,听到万俟宸这话唇角微弯,“东周国与我曦朝对岸而居,却是今日里方才一见,听闻东周国渡海之术奇佳,本宫倒是满心好奇,想来定能见识之日。” 伊水微挑眉头,万俟宸已经挥手着诸人落座,“今日之宴专为诸位使者所设,诸位入座吧,莫要拘束。” 伊水等人自然是谢了上意落座在曦朝臣子对面,萧玉楼身为副使,此刻却坐在了东周使者的最后一排,场中稍歇的舞乐又起,袅袅丝竹声随着夜风在这场中浅漾,不知不觉间众人的心神都微微放松一分,伊水手执金樽杯盏遥遥朝着帝后高台之上一举,“伊水代表我国公主殿下祝皇上与皇后洪福齐天!” 万俟宸闻言端起酒盏来,亦是遥遥一举,“都尉不必客气。” 万俟宸轻抿杯中醇香烈酒,因是夏侯云曦身怀有孕,因此她不过是遥遥举了举茶盏便作罢,伊水放下手中酒盏又朝着万俟宸拱手一拜,“前次皇上曾言此番与宴会之上给在下答复,不知皇上与诸位臣工可有论断?” 依旧是问的那两国结好共用东海之事,夏侯云曦端坐在高位之上,目光看下去正好触到夏侯非白诸人的眸光,她现如今怀了身子,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诸人,此番看着自然倍感亲切,不由得以目光与诸人安抚示意一番,一边却又闻得那伊水此言,眉峰不由微挑。 万俟宸眼底幽光一闪,转而看向伊水,这么多天来,虽然当日里万俟宸口中说的是此事事关重大要和臣工复议,可是自那日之后他并没有要中书门下再议过此事,底下诸人都是他身边近人,便也明白他其实是早有计划,此刻不仅是伊水等人,便是秦允、宋柯也都面色肃重端容的等着他的回答。 “两国结为友邦自然不错,只是尔等所言习我中原养民之道为何朕却有些不解,再者,朕目前对东海并没有什么打算。” 万俟宸说的从容,一手放在桌下一手把玩着掌中玉色酒盏,眼帘微垂,底下的人半分看不清他的情绪,伊水及身后众人眼底俱是闪过一分沉暗,他们以东海之机为诱,却不想万俟宸对此不感兴趣,如此一来便是所求不成了,伊水深吸一口气又勾了勾唇角一派无状之色,笑道,“东海之境富饶广大,那海中之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皇上即便眼下没做什么打算将来亦是要动东海的,我东周国犹善海道,若是陛下有意,东周自会全力支持曦朝发展海务。” 殿中乐声回转,更有浓烈酒香随着众人饮宴散在空气之中,夏侯云曦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安静将养,今日里依着礼制过来坐了坐,没想到对这样场面已是有两分不适,没一会子便有些心绪不宁血浮气弱起来,万俟宸察觉到了她的不妥,掌中将她握着不由更紧了两分,转头看她,却见她额上已有薄汗,心头不由得纠疼起来,一边探身为她拭汗,一边对着旁里的钟能招了招手。 帝后之间情状底下人能看个一两分,曦朝众人不足为怪,东周国人却都心中称奇,万俟宸给夏侯云曦擦完了汗才来接伊水的话,却是道,“中原初定,曦朝还未稳,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想要将曦朝一力倾之,由此朕不敢大意。” 不知是有意无意的,万俟宸说此话的时候眸光在他们使者队伍之间看了看,伊水面色微变,闻言想了想才附和的道,“皇上说的不错,曦朝初立,皇上忙于国家大计,心有所虑自然是常理,然我东周初来贵朝,既然相和贵朝结为友邦亦是希望贵朝安定繁荣,由此我东周也才好与之共同进退,皇上若是担心两国之间会有什么变故便实在是不相信我等了。” 钟能身后跟着的侍从手捧各式杯盏,此刻一串儿给夏侯云曦送上,夏侯云曦见此不由得苦笑,连连挥退几人只留了样清神静气的香丸儿便作罢,万俟宸见她容色好些露出笑意来才放下心来,待伊水话音落定,他长眉微挑,“都尉远道而来,朕怎会不信尔等诚意,只是……” 微微一顿,万俟宸面上竟然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众人见之不由心奇,连夏侯云曦也转头看向了他,万俟宸看夏侯云曦一眼,四目相对,他眼底闪过两分狐狸一般的狡黠,“只是东海之境广阔无垠,先朝之时曾有一位诸侯王出海,后来久未见其归,中原诸族便知其人定然是遭遇不测,由此中原之上对那东海存有敬畏,已经是日久年长——” 又是一顿,万俟宸陡然看向伊水众人,“说起来,此人倒是和皇后出自一家。” 他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在那金色椅背之上,撩黑的衮服勾勒出万俟宸修长劲瘦的身形,他身后是明光大亮的灯火,精致的面容背着光隐在了阴影之中,陡峭锋利的侧脸叫人背脊生寒,那一双眸子更是给人瀚海之渊的深不可测之感来,月琴古筝之声不断,整个场面却因万俟宸的话有一瞬间的寂然。 伊水愣愣的对上万俟宸的墨眸,那寒星闪动的瞳孔之内好似有惑人之力诱他,他只觉得心念一转,一股子莫名的灵光闪过,竟是涩着声音问出,“那人是谁?” 万俟宸微勾刀唇,“那人便是先朝东齐国开国之王——夏侯胥。” 咣当脆响募得在席间响起,且俱是来自东周来使桌案,曦朝众臣大燕看过去,只见那席间除了伊水讲着身子坐在最上首之外,其余人俱是面色大变,窃窃私语面面相觑,表情十分之精彩,曦朝众臣看着心中都升起了疑惑,连带着夏侯云曦都有几分不解的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在她掌心捏了捏,随即看向伊水。 “这位夏侯胥乃是周朝东齐封地的诸侯王,出海之后再也未归,中原诸族都以为他遭遇不测葬身大海,连朕,也一直这般以为。” 此话一落,东海来使诸人面色更是青白交加,而曦朝众臣却是凝眉缩瞳,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惊讶万分之事。 “夏侯胥离开中原之后,东齐国内易主,现如今夏侯一脉唯有皇后与东海王二人留存于世。”万俟宸依旧看着背脊挺直面色发僵的伊水,语声沉稳若定,唇角的笑意带着两分兴味,他一边缓缓地捏着夏侯云曦的手心,一边继续面不改色的说话。 “夏侯胥其人——” “住嘴,陛下怎可如此直呼我东周圣祖皇帝之名讳!” 忽然从席间站起来的是一个身形微胖的金发男子,此刻他碧眸之内各样情绪复杂至极,更多的却是怒气汹涌,他直直的看着万俟宸的方向,圆滚滚的身子因为生气而微微发颤,胸膛一上一下再加上那圆嘟嘟的脸让人看着十分好笑。 此人不过是个随使,可他此刻竟敢公然打断万俟宸之话还用上了“住嘴”二字,实在是大大的不敬,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来指责他的大不敬,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话里的内容给震住了,除了夏侯非白和万俟殊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看着伊水众人,圣祖皇帝!东周国的圣祖皇帝是传言当年为情所困一气之下出海的夏侯胥?!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有些冷场,那胖胖的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逾越,一时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是该出来请罪还是应该坐下还是要继续站着承受众人的目光,而早先面色僵白的伊水此刻却是面色更白,微垂的眼眸之内精光闪烁,似乎是在合计这样的场面如何收场,夏侯胥的身世众人当中看来只有他是清楚的,如此与中原有渊源,可是伊水却是瞒着曦朝众人如此之久,其用心,实在难测! 曦朝皇帝今日几番言语便让此话由他们自己嘴里道出,他到底为何意?! 伊水心中万千思绪转动,而看向他们使团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精彩起来,而那勃然而出的排斥与杀意他更是切实的感受了个足,夏侯非白仍旧是一身清风朗月之色,淡淡的端起酒杯轻抿,一点儿没有为东周来使们解围之意,旁里的靖王亦是默然旁观,没有开口的打算,再看万俟宸,他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身前的一盘鲈鱼之上,纤长的十指执着一双银箸为她细细拣出鱼刺来。 夏侯云曦无奈笑开,她如墨一般的眼瞳微亮,挑眉看向伊水众人,开口之声语声清脆润朗,无形之中便将那诡谲的静默打破,“万万不曾想到东齐王出海之后竟然是横渡东海至东周之国,当年先朝能有天下一统之势东齐王功劳不菲,后来中原又分奔离析,而今曦朝将中原一统,说起来还是承了东齐王之志所为,本宫还想着那东海广阔无垠只怕有万里之遥,诸位渡海而来实在是难得至极,现在看来倒是理所应当了,东齐王越海而去,立国号为东周,想必亦是挂念故土之亲族,现如今虽则物是人非,可本宫与东海王都出自夏侯之族,从今往后曦朝之上夏侯一族定然长盛不衰,而东周与曦朝,根本便是一脉,现如今一海相连,亦是丝毫不损两方情意!” 循循之语落定,曦朝诸人俱是看向了夏侯云曦,见其容色婉丽唇角带笑,底下人的面色也好看了许多,这边厢东周诸人也松了口气,那胖子见再没人注意他,赶忙悄悄的坐了下来,高台之上的夏侯云曦看向伊水,“都尉只怕也是不知道你我两国还有这样一层渊源,现如今双方既然都已知晓,结好之事自是应该。” 夏侯云曦给了台阶,伊水自然要顺势而下,他站起身来朝着夏侯云曦的方向拜了一拜,落座之时回头朝那角落之内看了一眼,萧玉楼低着头,并看不清其表情。 “皇上觉得如何?” 夏侯云曦说完此话便转头去看万俟宸,黑白分明的眸子大睁,直教人看的心中酥痒,万俟宸拿起锦帕擦了擦手,复又将她的掌心握在手中,凤眸微挑,唇角带上层层笑意,“依皇后之意。” 那话语之内的宠溺之意任是谁都听得出来,夏侯非白诸人无奈笑笑,伊水等却再次将那郑重目光落在了夏侯云曦身上,伊水心中思潮还未平复,亦是不知万俟宸这般允诺了夏侯云曦到底为何意,便是在此时,万俟宸忽然转眸看向他,“都尉不是有礼物相送?如何不献出来?” 伊水闻言眸光大亮,当即站起身来朝着万俟宸拱手一拜,“还请皇上与皇后娘娘稍后片刻!” 伊水话音落定便朝身后二人挥了挥手,那二人当即从旁里的小道向偏院而去,伊水看着那二人的背影消失,复又回身坐定,可是本该安稳下来的心此刻却是跳的愈发鼓动起来,他颇有些不安的朝上面看去,只见万俟宸正侧着身子和夏侯云曦说着什么。 万俟宸的十指在夏侯云曦手心划拉,一边沉声道,“坐了这一会子便不算失礼了,我瞧你坐的不甚舒服,不如先回去未央宫等着我?” 夏侯云曦眉头微拢,沉眸看了看他才压低了声音一问,“可是那礼物有什么不妥?” 她心思玲珑,自是这世上最为懂他之人,他一言一语,一个蹙眉一个扬唇,她有什么不明白,万俟宸心知瞒他不过,不由得一叹道,“到底有什么不妥我还不知,只是不想叫你受半点儿危险,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孩儿,嗯?” 话已至此,夏侯云曦自然是要听他的,看了看他,夏侯云曦心头忽而有几分忐忑,万俟宸知道她心中担忧,不由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腕,又挥手叫过钟啸和肖扬来简单吩咐几句复又看向她,“你且回去等我,让钟啸和肖扬送你!” 夏侯云曦深吸了一口气,终是点头,万俟宸见之不由抬手捏了捏她细白耳珠,而后转身看向底下众人道,“皇后身子不便,便先退席了。” 话音落定,底下众人皆是起身拱手。 “恭送皇后。” 夏侯云曦由着灵儿和凝香近身扶着一步步的往外走,那沉重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叫底下人看得心惊,远处的御辇堪堪停着,肖扬一身黑甲禁军侍立在侧,周遭禁军甲士披甲执锐声势赫赫,不过宫内几步路,竟有如此阵仗,宸帝与皇后之宠由此更见一般。 伊水看着夏侯云曦远去的身影略有几分失望,他十分清楚的看到夏侯云曦的分量,可是夏侯云曦身怀有孕且快足月又是事实,只道是天意如此,若是东周和曦朝真能结为友邦,将来自然有的是机会来讨好这位皇后。 万俟宸的目光在那御辇离开之后才再次落在了场中,诸人具已回座,而原本场中的乐师舞姬皆是退了下去,瞬时一片安静空茫,所有人的目光俱是落在了那高台之上,此刻的露台之上已是漆黑一片,原本外面围着的明黄绸缎被拉高,连外头的围栏和台阶入口都被团团裹住,露台之上到底有什么,根本无人能知。 “铮——” 一声清音忽然迸出,众人循声望去,只看到坐在伊水之后的一个金发男子正在抚琴,那人长身玉立指法利落,却只弹出这第一音再不继续! “唧——” 静默之中一声嘶鸣猛然之间拉回了所有人的视线,在那高台之上,一抹明黄之光不知为何忽然凭空冒了出来,而在那微尘飞转的光束之中,缓缓地出现了一只金色生光姿态翩然的双翅大鸟来,那鸟儿与声声啾鸣之中翩然而起,冠羽如玉,喙如鸡,颌如燕,细长脖颈曼妙似蛇,雅然体态悠然如鹤,细长尾羽沐着月光划开这浓墨之夜,好似九天之上仙子腰间的绶带般迤逦美好,越舞越快,越飞越高,好似就要如此踏月而去! 包括夏侯非白在内的众人俱是将眸光钉在了那鸟儿身上,眼中似有不可置信,可是看着眼前如梦似幻之景却又不得不信,眼看着鸟儿即将离去,众人眼底不由生出两分焦灼,然而下一瞬,声声响起的啾鸣立时让众人心头一震,只见在那漆黑露台之上,又有八束光募得亮了起来,顿时,那露台犹如一个灿然生辉的大圆盘,而在那圆盘之上,正有九只一模一样的凤鸟与仙山幻境之中起舞,清绝悠长的啾鸣一声声的落下,比那珠玉坠地更脆,比那琴弦拨动更透,明光耀目,那凤鸟好似不是人间之物,那飞扬生姿更像下一刻便会消失,此夜此时,一曲舞尽便是绝响! 啾鸣之声不绝于耳,凤鸟翩飞似梦似幻,若流光若夜雪,让在场诸人挪不开眼去,似凤又不是凤,非凰却又是凰,曦朝诸人不知东周国为何有如此灵物,可此情此景,定然是此生唯一,便是沙场纵横的七尺男儿们都半眯的眸子被眼前盛京撩的花了眸子! 骤然火起! 变故来的措手不及,高台复又漆黑,却在片刻之间生出熊熊大火,金光散去,火光吞吐,罡风卷起火舌窜上半空,烈焰重重将金色凤鸟尽数裹住,在旁诸人心头抽紧,恨不得冲上前去助凤鸟脱困,然则上令未下,底下人如何敢动分毫,便是这片刻之间,烈火狂焰之中凤鸟嘶鸣之声渐低,翻飞挣扎的身影渐渐下坠,不多时,凤鸟之迹尽数殁与火中! 扼腕,叹息,如此灵动神睿之物,这般翩然隽永之姿,怎能如此与烈火付之一炬,众人低眸垂眼,似是不忍再看—— “唧——” 清鸣再起,浴火重生! 九只凤鸟毫发无损与烈火之中挣出,底下众人看得心中陡然一动,抬眸望去,那姿态愈是拂风掬雪般的叫人见之心动,恨不得神魂授与求得一舞,火势缭乱而散,明黄色光芒再现,凤鸟与醉人光景之间来回,缠颈相交,尾羽相连,一羽一鸣集三千天地灵气,一颦一动成千秋盛事华景,声声啾鸣歌天下之太平、颂百姓之安乐,便是万俟宸见到此情此景眸中寒色也淡了两分。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噰噰喈喈,福禄攸归,东周国献‘九天灵凤’与皇帝陛下,惟愿皇帝陛下千秋万世,恭祝曦朝繁荣长兴。” 伊水适时跪地,连带着他身后诸人也朝着万俟宸的方向叩拜一瞬,万俟宸眉目之间犹存赞赏之色,大手一挥落下一字,“赏!” 露台之上的胜景已消,却还有九只鸟儿落在早前搭好的凤架之上,万俟宸看着如此之象唇角微勾,半狭的眸子里幽光闪动,好似在谋算这些鸟儿如何处置。 伊水看着那九只鸟儿尾羽翩飞的凤鸟眼底闪过两分亮光,朝着万俟宸的方向复又一拜,“九只灵凤俱是我东周国镇国珍宝,唯有我国公主殿下能亲自驯之御之,如今送入曦朝,自然只有陛下方可驱使赏玩之——” 伊水说着便挥了挥手,一个金发男子端着一个白玉盘走了过来,远远地只看到期间有状若米粒儿的银白之物盛着,伊水抬手一指,“此物乃是灵凤所食之物,请皇上移步,亲手喂之方能得其忠诚。” 万俟宸眉头微抬,眸光却是落在了整个使者队伍的最后,好巧不巧的,正看到萧玉楼低头的一瞬,他唇角一抿,“此灵凤虽贵,然朕并非喜天下之物独享之人,今日这场中,朕倒想将此物与一人分享。” 话音落下,众人俱是疑惑的看向万俟宸,伊水本一心以为这件事只有万俟宸能做,谁知道他却这般说辞,一时间他也无法,随即,他便看到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在一个内侍的带领之下走上了帝台之上。 万俟宸看着萧玉楼垂眸的样子唇角微勾,“这位乃是我曦朝威武侯,今次,朕便将如此圣物相送与他,以示朕善待臣工之心!” 024生死情浓,云曦产子 曦朝历宸帝元年七月初十夜,帝后双双与内宫遇刺,刺客伏诛,宸帝安好,唯皇后怀胎八月受惊与乱,危矣。 泼墨一般的夜空之中无星无月,藏青色的天幕黑沉沉的罩在帝宫头顶,灿然霓虹灯辉尽散,恢弘帝势威仪难显,城楼之上黑底金字的“曦”字旗哀戚低垂似灵幡,飞梁之下五彩斑斓的朱漆壁画狰狞阴鸷如鬼魅,琉璃金瓦挡不住那山洪海浪一般来袭的压抑,青白宫墙连绵回环更如缟素一般叫人绝望! 皇后临危无解,帝王诛心将怒,九重天阙,一瞬成殇! 长乐宫之内灯火通明,昭阳殿中满目肃然,宫人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将太医院的珍贵药材流水一般的送进殿内,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抬眼,诸人脚步细碎裙裾低压,生怕将这死水一般的寂静打破!昭阳殿之外的庭院之中,所有身穿青色太医院院服的御医们尽数跪侯与此,在他们身前大殿之中,一身华服未除的夏侯非白、万俟殊与洛然三人默然而立。 夏侯非白身上杏花微雨一般的清朗之色尽褪,他眸色黑沉的落在窗棂之外那黑沉沉的天幕,润朗温透的面色好似腊九寒天的冰霜,万俟殊低垂着眸,素白袍衫在这夜色之中沾染了三分寒凉,他的唇线紧抿着,清雅的侧脸带着两分犹疑不定,洛然站在他二人身旁,眸光直直的落在殿中主位之上—— 万俟宸冕服未除,就那么身形僵直的坐着,他眉眼低垂,顺着那金色暗纹而下,直直的钉在了自己的衣摆之上,在那里,暗红的血色早已凝固,此刻看上去黑漆漆的一团,并不十分分明,耳边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万俟宸募得抬起了头来。 十五着一身湖蓝色绸袍,眉心紧皱朝万俟宸行礼,万俟宸半狭着眸子挥了挥手,只等着他开口,十五默了一默,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便是如此的一顿万俟宸的面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他身子微微前倾,语声寒栗,“如何?” 十五皱了皱眉,“需得催产。” 在场诸人夏侯非白医术亦是上佳,闻言眉心立刻紧皱起来,万俟宸眸光半眯,冷嗤一声定定的看着十五,“朕说过,绝不催产,朕只要她。” 此话一落,十五砰然跪地,而其他三人俱是眸光大变的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面色僵冷的看着十五,只等他回答,万俟殊眸色深沉的上前两步,眸光在万俟宸面上扫过,复又幽芒闪现的落在十五肩头,“皇后有何不妥?” 事关皇脉,万俟殊不能不问,十五对万俟殊自是恭敬有加,见万俟宸冷眸不答,只好垂眸启唇,语声沉暗至极,“娘娘早前体寒,前三月亦是受了累,怀孕至八月之时已是不能与胎儿给养,十五本以汲灵草助娘娘保胎,可娘娘知道那药性烈稍有不妥与胎儿无利,这才要十五在胎儿长成之后以催产之术使胎儿早产,娘娘心有所计,在下便停了汲灵草,可娘娘的打算被主子发现……主子知催产之危便不愿叫娘娘受苦,本可依主子之意等足月之后让娘娘自然诞下皇子,可是今日之乱却是使娘娘受惊,心血不宁又受了几分震动,以至于胎盘早脱羊水却未破,若是再不催产,母子俱危。” 这话既是在对万俟殊解释万俟宸之言,也是十五对万俟宸的解释,他语声平稳,眸色如墨,说完之后便闭了口,万俟宸的身形愈发僵直,仅仅是那“母子俱危”四个字便叫他心潮起伏喉头隐甜,万俟宸握拳,眸色森寒彻骨,良久才语声艰涩道出一言,“只保她一人,有几分把握?” 十五依旧垂眸,背脊微颤,“五分。” 劲风忽至,十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万俟宸一脚踢翻在地,他是从不对身边人动手的,对待十五这般医者仁心又待他忠心之人更是如此,可是此刻,他心中似有滔天之恨怒排解不得,十五一言如凌迟割肉如万箭穿心,叫他理智半失更甚的生出两分畏怕来。 十五肩头受创,面上却是半分表情也无的复又撑地而起重新跪倒,这件事一开始他就有预料,可那时候每个人都因这个孩子而高兴,他更是对自己医术有绝对信心,这才没有在怀孕三月之时说明,虽则有想过帝后二人都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可到底是他瞒了此事在先,十五默默的低头,眼底却更为坚韧。 万俟殊三人欲言又止,却都是将信任的目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果然,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募得掀袍转身向内室而去,沉沉落下二字。 “催产!” 十五利落起身跟在万俟宸身后走了进去,夏侯非白三人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在帐幔之后,俱是面色难看至极,虽然知道此时皇后临产他不应该留下,却又知道只怕无人能改变的了他的意思。 洛然眸色微垂,忽而看向夏侯非白,“若是待足月之时顺产,胎儿会如何?” 胎儿八月之时便已经基本长成,然而母体却难以与胎儿养分,若是从此刻开始再在母体之内两个月,其后果…… 夏侯非白垂眸,语声低而寒,“不死难活。” 万俟宸走进内室之时便看到夏侯云曦静静的躺在那明黄色罗帐罩着的锦榻之上,灵儿和凝香侍候在旁,看到他来了俱是退出去几步,万俟宸在塌边站定,眸光深重的落在夏侯云曦的脸上,那尖尖的下巴即便丰腴了些却也不过二指一捏便能盖住,眉不染而黛,唇不涂而朱,脸颊如凝脂,鼻翼若缓峰,便是这般睡着,她那一颦一动的模样也能巧笑嫣然的浮现在他脑海中,勾着他的心摄着他的魂,无她不可,非她不可。 催产—— 万俟宸的唇线抿的越发紧了两分,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他根本不打算叫她催产,虽然,这个孩子也入他的骨沁了他的血,可是在他心中,便是他自己的这一副身骨都比不得她,又何况是孩子? 许是有了感应,夏侯云曦募得睁开了眸子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间又撩花了他的眼,万俟宸倾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额,抬手落在她面颊上轻揉磨砂,“可睡好了?” 夏侯云曦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腿根后腰两处都有隐痛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咧了唇道,“莫担心,我没事。” 万俟宸眸色幽深,却是将她上半身紧紧的搂了搂,“怎会无事?是否觉得疼?十五说你受了惊动了胎气,只怕孩儿要早产——” 夏侯云曦一惊,待看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一口气,又动了动身子果真痛感放大,她又牵了牵唇,“早生才好,免得让我受累。” 她一点儿不意外这个早产的消息,因为在她的构想之中,十五早晚会找个理由说她会早产,今夜之乱在她看来实在是巧合,而十五也实在是会找机会,这个时候他怎会怀疑是她想要催产生子?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想到那即将到来的危险,却又觉得有些惶惑起来,万俟宸仔细的看着她的面色,心头揪成了一团,“可害怕?” 夏侯云曦看出他的担心,不由得攥紧了他的手腕,摇头,“不怕。” 万俟宸看出了她眼底纷乱而来的心思,忽然将忍不住的低头一口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唇瓣微干,带着两分涩意,万俟宸急而骤的破开她的唇齿卷起她的舌根惩罚似地吸允,粗粝的舌尖滑过她口中嫩软,激起她眸中水雾弥漫,她好似也瞧出他的异常来,却是比他还要动情的承受他的吻,狂风暴雨一般的肆虐,追花逐水似地缠绵,他越吻越深,她软软低吟着好似一朵盛放的花甘之如饴的被他捻揉至碎而后零落—— 万俟宸募得离了她,他埋头在她颈窝,粗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更重,如同濒死的野兽一般叫人听的胆战心惊,他抬手拂过她的唇,复又去吻她眼角的泪,外面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夏侯云曦身形募得一震,随即便听到十五的声音响起来。 “主子,准备好了。” 万俟宸依旧埋头在她颈窝,温软的唇落在她颈边,夏侯云曦睁了睁眸子,竟是她来安慰他,“莫怕,我好得很,你出去吧——” 默了默,万俟宸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眸光低垂,她并看不清他眼底情绪,万俟宸转身,撩黑的衮服衬出他修长劲瘦的腰身,夏侯云曦转过头去,眸光贪恋的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重重帐帘之外,他低低与十五说了一句什么,随即便真的消失在了内室之中,十五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苦味,十五看着她,向来带着医家悲悯与淡泊的眼底滑过幽亮的坚韧,“十五绝不会叫娘娘有事。” 夏侯云曦半撑着身子接过药碗,看了看他唇角一扯,“你的医术我自是信,可是我更喜欢你说绝不会叫孩儿有事!” 她说的轻松,话音一落便就着那药碗仰头将碗中之药一饮而尽,十五接过碗放于一边,静静的起身叫在外候着的产婆嬷嬷进的内室来,凝香和灵儿将她贴身衣物一换,扶着她仰倒在榻上,只静静的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万俟宸并未走远,他所站之处不过离了那内室入口十步之遥,甬道的天窗开的极高,从他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一方苍黑天幕,他眸光定定的望着那一处,怔怔的有些痴了,摸了摸胸口,心跳的竟是如此之快,天幕黑沉无光,却看得他眼角酸痛,他复又垂眸,默了一瞬忽然转身从甬道向外走去,外间三人看到他走出来面色都是略变,然而万俟宸却根本不看他们一眼便朝另一侧的花厅小书房而去,钟能、钟啸见之赶忙跟上,万俟殊三人相视一眼,到底是洛然最为好奇的跟了过去! 万俟宸脚步极快的走到那小书房,虽则长乐宫现如今无人住,可是笔墨纸砚依旧是一应俱全,他行云流水一般的打开上好白宣铺展与案,抬笔沾墨笔走龙蛇起来,钟能侍候在旁,面色起先还未有什么反应,然而待他看到万俟宸与白宣之上所写的话之时不由得面色大骇,不管不顾的朝地上一跪—— “皇上!” 万俟宸并不看他,手下亦是不停,钟能面色焦灼至极,好似天要塌了一般,钟啸看他如此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是这会子,万俟宸已经将手书写好,他看了看跪地的钟能,又看了看钟啸,将那手书塞进钟啸怀里冷声下令! “去太和殿加印盖玺!” 但凡有圣旨之时才加印盖玺,钟啸不知道万俟宸何意,然而他习惯了听从万俟宸的命令,因此听闻此言便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是”,跪着的钟能见此面色一苦膝行几步到万俟宸近前,猛的以额触地,“皇上请三思,皇上请三思,曦朝初立,皇上怎可如此弃江——” 钟能抬起头之时话音猛的一断,在他之前哪里还有万俟宸的身影,唯有钟啸一脸苦涩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钟能眼角一红,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万俟宸返身走到正殿之时夏侯非白和万俟殊还等候在此,万俟宸急急往内室而去,刚走几步却看到慕言在殿外徘徊,他眸色一冷向殿门口走近几步,慕言见之赶忙迎上来朝他一拱手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文渊侯夫人伤重难治,却是要生了!” 万俟宸眼底陡然一黑,那冷厉之言就要出口,却又募得想起她的那一句“我应你”,他半狭了凤眸冷冷的看了外头黑压压跪倒的宫人,刀唇轻吐,“皇后好,她便可生,皇后不好,这世上再无文渊侯一脉!” 慕言垂眸应声,万俟宸脚下生风的往内室而去。 夏侯非白与万俟殊俱是武功在身,虽则慕言二人的声音极小到了他们这里却依旧是听得一清二楚,二人相视一眼,俱是低低一叹,这边厢洛然却是从花厅方向走了过来,夏侯非白二人疑问的看向洛然,却得洛然无奈一笑,“他啊——” 夏侯云曦静静的闭着眸子,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好似变成了苍墨高原之上万千珈蓝花之中的一朵,耳边是风声呼啸马蹄声错落,更是有温暖阳光直直打在身上,风势渐大,身子化作了被风卷起的莹蓝花瓣,飘飘荡荡的轻盈无比,越飞越高好似可以俯瞰大地,夏侯云曦不自禁的露出淑婉笑意来,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那扶摇直上的风势陡然消失! “唔——” 腹部猛然往下一坠,后腰处忽有猛痛来袭,整个人好似从九天坠落腰肢俱断一般,夏侯云曦募得睁大了眸子,双手不自禁的抓住了身下锦榻,与此同时腿根之处募得一阵抽痛,而后便有大股的清热之物涌了出来,夏侯云曦痛得两眼发黑,腰椎好似被人碾碎,一寸寸的往上叫她连神识都难以聚拢! “羊水破了!” “娘娘莫怕,只待阵痛过后宫口才开,娘娘放松些。” “拿参汤来。” “娘娘需得保存体力,万万莫要睡着。” 一句又一句话语涌进耳朵里,她迷迷糊糊的更好像听到了灵儿和凝香的抽泣声,口中被灌进来热热的汤汁,她下意识的尽力吞咽,一大口一大口的将喉咙憋得抽痛,她听到十五的话用力的睁着眸子,只求自己不要睡着,要争气,为了他,为了孩子……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那痛感锥心,只叫她将自己咬出灼灼血色来,莹白额头上浮起丝丝汗意,不多时便汇集成一大滴一大滴的汗珠儿睡着脸侧往下低落,有人极快的给她擦汗,还有人低低的叫着她,她全都感受得到,唯一感受不到的便是自己的肚腹,下半身几乎麻木,胸口阵阵气紧,呼吸一点点的受制,好似有一只无形之手紧紧的卡住了她的脖颈正一点点的收拢一般,这样的错觉叫她觉得有些惶然,她怔怔的将身下锦被越抓越紧,那浑身上下弥漫开来的痛意却几乎叫她溺毙其中! “娘娘,宫缩已毕,娘娘莫要弃气力不使——” 十五深沉的话有落在耳边,夏侯云曦仿佛变成了无措的孩子,教学的夫子说一句话她便急切的想要照做,可此时的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意粘滞,整个人好似漂浮在一望无际的瀚海之中,浮浮沉沉的没有着力之处,她想要使出力气来,可是腰腿俱断手脚俱碎,连带着胸腹之内的热血都一点点的流泻殆尽,身子要空了要碎了,好似就要变作那百年琉璃金瓦之上的尘埃消散在空气里,她怔怔然的看着头顶明黄色的繁复纹饰…… 她看到了他披着黑色大氅长身玉立…… 她看到了他眸光缱倦温柔含情…… 她看到了他金戈铁马战场杀敌…… 她看到了他大红喜服着身一身风华揽她入怀…… 他灼烫的唇、狂狷的眼,带的她浑身是火的手…… 是他,都是他…… 夏侯云曦恍惚之间唇间漾出一抹笑来,是梦,是最后一梦。 神思好似冰雪正一点点的消融,忽然之间唇边沾上了一丝清幽之香,她眉眼一舒,下一瞬便有一双指节纤长却带剥茧的手覆上了她的侧脸,那温度那触感都是她万分熟悉的,她缓缓睁眼,募得落尽一双深不可测却又闪着水光的眸子里,她愣愣的一怔,神思清明不过一瞬便又被漫天的痛感震得眼前发黑! 锦榻之上血色嫣然,万俟宸不去看那一盆盆往外端的血水,他眸色深黑的看着那一张满是汗水的脸,那颤颤的红唇也染了血色,触目惊心的叫他这个无惧生死之人都心碎胆裂,他低下头去,唇舌一点点的卷过她紧咬的樱唇,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喊她的名。 “蓝儿,是谁说要同我这一生都不离不弃?” 她唇上血色被他吻尽,剩下的便是同她面色一样如同缟素的白,窗外的夜色随着沙漏之内的白沙一点点的流逝而今,流不走的却是他对她愈来愈深的爱,他疼惜的捧起她的脸,身上每一寸骨骼都发僵,可那手势却又是那般的温柔,他是这天下曦朝的主人,他是连这七国之乱亦可平乱收复的人,他悍勇霸道傲然贵胄,受万民敬仰令万军俯首,却又为何独独保不住护不住她一人?万俟宸低下头去,涩然的唇擦过她的耳垂—— “蓝儿,这曦朝以你为名,是谁说要与我看尽这天下山水?” 她的眉心发颤,攥着锦榻的指节泛着白,似是听到了他的话,那干涩的眼角一滴滴的落下泪来,她是怎样的女子,为了他抛却至高之位,为了他弃了红妆着战甲,她坎坷如斯,却将此生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现在,这彻骨之寒,这切肤之痛亦是为他而受,他此生为权名利禄而生,时时刻刻不离阴谋算计之道,狠辣之事可为,无情之事可做,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斯挚爱,万俟宸揽紧了她,语声破碎如砂石,颗颗粒粒的在她心头滑过一道道血痕。 “蓝儿,你我同心,你若离去,我心将亡!” 夏侯云曦呼吸一重,微闭的墨瞳似乎就要睁开来,她素白面颊上汗如雨下,浑身都在发着颤,万俟宸已不敢去看那满它血色,他掰开她攥着锦被的手,一点点的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之内,她三千墨发今散,此刻铺排在软枕之上,黑白分明似她的眸,在此刻却叫万俟宸不忍一看,万俟宸看着她抱着她,心口募得蹿上一股子疼,他忽的笑开,凤眸微挑邪肆狂狷魅惑至极,是了,她爱他,若论什么最让她不舍不伤,唯有他了。 万俟宸垂下头去,眸光泛起层层水样柔波,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擦着她的耳廓轻语,“蓝儿,我早知你欲催产,我亦知你欲解了那同心之蛊,你喂我吃的解药是假,莫论是九重帝阙还是九幽冥狱,我都不与你分开。” 夏侯云曦周身陡然一震,那欲睁未睁的眸子陡然瞪了开来,她呼吸加重胸膛起伏,就那么直直的看向他,眼底似有意外似有骇人,更多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愫,是不舍是贪恋,是这万丈红尘只倾赋予他的难以割舍! 窗外夜色早已流转二是,夏侯云曦不知时辰不知年月,只知道他说的那一句“不分开”之言,她的唇瓣颤着,微微一动似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眼角一红,一滴滴的泪珠儿滚落而下,就那么怔怔的看住他再也不愿闭上眼去。 万俟宸见她睁开眸子眸色陡然大亮,浑身上下更有一种死而复生的生气油然而生,他手心骤然一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眸子再将那话说了一遍,“蓝儿,帝阙之上,我与你同坐,九泉之下,我亦与你同去。” 夏侯云曦听清了,生生死死,她不曾算到他先她一手未解成那同心之蛊,若她只有一人,生死俱是无惧,可是他之性命也系在她身,便是到了阎王殿,她亦要从奈何桥上走回来,猛的一闭眼,再睁开之时眼底便是一片清明,她定定的看着她,身下一*的剧痛袭来,她再也不闪不退,不避不让的任那痛感如利剑一般劈开她身体,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便是身骨俱碎灰飞烟灭她也再不屈从! 她心神颤抖,浑身抽搐,额上汗粒又滚,手指拼命的反握住他的手腕,不论指甲卡进他的血肉,不顾身下一*的热流涌出就快耗尽她的精元气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执拗是坚持渐渐浮起血色,一层层的将她的周身都沁上妖艳凄绝! 万俟宸凤眸半狭,眼底水光横生,他手刃仇敌万千,他马踏伏尸百万,收割性命无数他无惧,冷看肢体残横他无畏,他的手不知叫多少中原领土被血色浸染,可是此刻,他却看不得她生受这般痛楚,那血灼烫,一滴滴的溅落在他的心头,体无完肤千疮百孔,他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帝王,他平凡普通如斯,手握天下皇权却替不得她身上一痛! 锦被几换几湿,宫人来回进出,血水一盆盆的往出送,染红了素白巾布,染红了殿中宫人衣衫,亦染红了他的眸子,低低的抽泣声在周遭响起,他用他横扫千军万马时的血性生生受着忍着,直至见她浑身僵直颤抖的不能自己、却仍是不愿发出一声之时再也经受不住的压上了她的唇,他怕了他后悔了他恨自己怒自己,他分明爱她怜她想要护她疼她,却为何要叫她受这样的罪! 夏侯云曦仅仅剩下唯一的意识便是不能放弃,要不断使力,可是当那一滴滴的灼烫募得落在她面颊之上时她忽然惊醒,眸光渐渐清明,入目是他通红的眸,如血似墨,好似他衮服之上的玄纁相间,他近在咫尺的望着她,晶莹的泪珠滑过他的眼角落在她的颊上,往下一滚便沁在她和他的唇齿之间,又苦又涩,好似他此刻痛极的目光。 夏侯云曦喉头哽住,浑身上下都被这灼烫的泪珠儿引燃,好似有熊熊烈火落在了她的身上,肝胆五脏轰然起火那疼入心入髓,似乎身体真的要在下一刻灰飞烟灭去,这感觉叫她心头猛然抽紧,身子剧痛而至,好似被撕裂碾碎挫骨扬灰,浑身上下的劲力陡然泄去就要就此死去再也不得复生! “生了!生了……”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是个皇子!” 产婆颤颤巍巍又是笑又是哭的一声喊在血气弥漫的内室之中落定,在这满是紧张与压抑又带着绝望的内室之中清晰入耳,万俟宸募得一怔,看着夏侯云曦的脸好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夏侯云曦满面疲色的强睁着眸子,看着他怔怔的模样忽然泪如泉涌,万俟宸心头募得抽痛,他这才相信耳边之言为真! “蓝儿,蓝儿——” 身后齐齐的跪地拜呼万俟宸并不去看,他只是红着眼眶喃喃唤着她的名,夏侯云曦唇角勾起,眸子半闭,紧紧握着他的手终是一点点的松开再也无力的垂了下去,万俟宸墨瞳一缩,夏侯云曦却又睁眼,语声软软的唤,“你做父皇了——” 万俟宸只觉得自己好似经历了一场千军万马的厮杀一般脱力,心中却是不可名状的欣喜一片,忍了又忍终是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久久不放,十五亦是一身疲惫却又眸色大亮的侍立一旁,那抱着小皇子的产婆本是要上前给帝后相看,见此却只好退至一旁,那刚刚出生如小猴子一般的皱巴巴小婴儿见无人理他,竟虚虚睁开眸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俱是身形一震望了过来—— 窗外夜色褪尽,一抹初阳破云而出! ------题外话------ 铛铛铛~小万俟出世~写的姨娘一把眼泪啊~ 023机关算尽,宫廷遇刺 万俟宸看着萧玉楼垂眸的样子唇角微勾,薄唇微启语声润朗至极,“这位乃是我曦朝威武侯,今次,朕便将如此圣物相送与他,以示朕善待臣工之心!” 惊天之浪骤然掀起,满场诸人包括夏侯非白诸人在内俱是眸带异色的看向了站在万俟宸身侧的白袍少年,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整个人长身玉立俊朗挺拔,墨发高束与脑后,面容之上平平无色,一双眸子漆黑似墨,底下人的目光与他半分无状,他就那么服帖的站在万俟宸身侧三步之外,好似满场的繁华盛景都与他无关。 曦朝诸人眸色异变,东周诸使自然也觉得奇怪,高位之上的万俟宸兴味的倚靠着身后御座之上,眸光直直的落在东周诸人的最后一座上,如他所料的,萧玉楼满眸惊骇的抬起了头来,她第一眼便落在了那垂眸挺立的少年身上,眼底有不可置信的浪涛骤然闪过,然而一眼眼的看下来,那少年周身的一切与她而言都是那么的熟悉,她眼底最后一点亮光缓缓的散去,垂在左侧的手狠狠的抓住了身侧的锦袍,尖尖的指甲刺进掌心,她仍旧是不知疼痛。 万俟宸的眸光哪里都不看,只是看着萧玉楼面上精彩无比的变化,他眼底没有半分得胜之喜,更多的反倒是深不可测的冰雪寒意,底下诸人都随着万俟宸的目光看向了萧玉楼所在的位置,曦朝诸人俱是知情者,唯有伊水等人不明白万俟宸到底是何意。 万俟宸的眸光好似利剑,期间森寒之意仍是叫她胆寒心颤,萧玉楼募得转头,眸光淬了毒一般的对上万俟宸,眼底风暴来袭,似是不甘似是恨似是怒,可便是这诸般锥心之恨,却伤不了那奢华帝位之上的人分毫,那人一身贵胄冕服着身,霸气威仪,皇权至尊,他就那么看着她,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徒劳挣扎的蝼蚁,他不动怒,甚至连分毫与她敌对的意愿都没有,好整以暇从容不迫,那样子好似在说,她从来都不配做他的对手,现在,此刻,他分明捏住了她的命门,可他甚至不愿意一招将她将死,因为他不屑,她的命在他眼中分文不值! 当你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人只拿你当做跳梁小丑,当你当一人为此生最大的仇敌而那人却根本不屑与你面对面交手,当你费尽了力气历经了生死准备抛弃一切带着那人一起下地狱可是陡然之间你发现其实下地狱的只有你一人,而那人,依旧是俯仰天下执掌江山的世间尊主,当你经历了这样许多,你就会明白萧玉楼此刻心念崩裂光明尽失一无所有只余满心怨恨的心绪,生而不能,死而不甘。 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可笑又愚蠢,万俟宸好整以暇的看了萧玉楼半晌,丝丝分明的看到她眼底从波涛怒卷到现如今空茫一片又隐有怨毒沉浮的转变,他眸光一转看向一脸酱色的伊水,唇角微扬,“曦朝初立,在座诸位都是我朝开国功臣,朕有今日之江山离不开他们,想必都尉不会怪罪朕此行吧?” 伊水面上表情变幻,今日的夜宴有几点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万俟宸显然是有备而来,东周国圣祖皇帝之名号万俟宸只怕是早就知道,可是他非要在宴会之上下套儿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非得皇后解围只怕今日无法收场;第二,他的目光为何要落在那萧玉楼身上,他们之间是否有何渊源?第三,此时此刻,这灵凤与中原传说之中的凤凰相差无几,乃是最为尊贵之物,本该是万俟宸亲自喂养,可他竟然将此物送给了一个臣子,最奇怪之处便是这位臣子的名号他竟然闻所未闻,现如今在长安城之中数得上名号的王爷不过那么几个,又是谁能获得万俟宸如此青睐? 想到自家公主寻访中原之意,又想到万俟宸对自己诸人的态度,伊水不敢马虎大意,当即起身朝着万俟宸躬身一拜,“皇上体恤下臣,在下怎敢怪罪,谨遵皇上之意。” 万俟宸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也不敢身边站着的少年,眸色无状的挥了挥手往那露台之上一指,“请威武侯去喂那灵凤罢,威武侯贵胄之身,此物倒也配的。” 一直垂眸站着的少年抬起了头来,眼底浓墨不化,迈开脚步往帝台之下走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少年身上,雪白的袍子在夜色之中掀出絮雪一般的飞扬弧度,少年的步伐却不是那么快,不仅如此,腿脚之间好似有两分僵直,饶是如此却也不影响他往那露台而去,众人眼中,少年俊朗的侧脸之上分毫表情也无,从出来到现在,更是未曾向万俟宸行礼,适才万俟宸赏他灵凤,他也未曾谢恩,渐渐地,便有人瞧出不对来,然而帝台之上万俟宸不动声色,底下诸人又有谁敢乱说。 “慢着!” 一声轻喝陡然之间响起,两分清脆两分沉暗,还有几分颤颤巍巍的压抑和克制,顿时让所有人都循声望去,万俟宸仍旧是靠在那椅背之上看着白袍少年朝着露台走过去,而那白袍少年丝毫不觉场中有变,那忽然出现的声音也分毫没有打扰他! “别过去!” 又是一声脆喝,坐在角落之中的萧玉楼募得站了起来,她的眸光切切落在十丈之外的高台之上,眼睁睁的看着白袍少年即将就要走上那露台台阶,她眸光切切,深幽光芒涌动似乎要在下一刻便要这么的冲出去!这么一站彻底的将自己亮在了众人眼前,萧玉楼看着那白袍少年分毫不曾听到自己的话,转头看去见万俟宸仍然一脸漠色的看着那白袍少年的背影,似乎真的希望他走上那露台喂食灵凤一般! “灵凤有诈!莫去!” 萧玉楼闭了闭眸子,清亮的声音带上了两分沙哑,一眼落定四座皆惊,最大惊失色的自然是伊水,这本是他要献给皇帝皇后之灵物,又怎会有诈! 伊水勃然做怒,募得转身看向萧玉楼! “威武侯——” 便是在此刻,万俟宸才语声森然的落下三字,那谁人说话也听不见的白袍少年在即将走上露台之时停住了脚步,而萧玉楼一直紧缩着的墨瞳也在此刻微微一松。 伊水眸带厉然的看着萧玉楼,既有疑惑又有怒意,萧玉楼以一己之力成为他们的副使,无外乎是她保证助他们此行能大功告成与曦朝结好,然而事情发展至今,此人的目的与身份早已让他无法信任她,而在此时,她又说这灵凤有诈!岂不是要陷他陷东周国与大逆之地?! “副使怎可妄言,此灵凤乃是我东周国之圣物,何为有诈?!” 伊水一眼倒叫万俟宸笑了笑,然则那笑意未达眼底,直叫底下诸人看的心中一寒,万俟宸修长的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伊水语气略带意外,“你们二人说辞不一,倒叫朕不知道该信谁之言,若是这灵凤真的有诈——” “绝不会!” 伊水肯定的极快,碧眸之内涤荡出星星点点的光耀,见他还要再说,万俟宸却是挥手止了他的话,万俟宸冷笑一声,复又靠在了椅臂之上,棱角陡峭的侧脸隐在阴影之中,唯有那一双眸子幽寒,“都尉不信,可是朕见你这副使言之凿凿,倒也不像假的,都尉可知在你身后的副使身份为何?” 伊水愣住,心中所料似乎要成为现实,他面色灰白,看着万俟宸凌厉的眸色不知作何言语,万俟宸抬手,手指轻叩椅臂,“曦朝统一中原之时曾征战西凉之国,时西凉国内皇帝年幼,其长公主当政,这位长公主名叫萧玉楼,曾经因为有意加害皇后被朕砍掉了一只手,虽然西凉乃是朕亲征所得,可朕还是加封西凉小皇帝为威武侯,唔,便是你所见之人!” 伊水额头之上开始冒出冷汗来,他如何也未曾料到竟然这般就牵扯到了别国内政之中,更是差点做了别人的侩子手,他骤然跪地,语声沉稳且冷肃,“皇上明鉴,伊水初来贵地,绝不知晓——” 万俟宸再度挥手打断了伊水之言,他再不看僵立在原地的萧玉楼一眼,只是漠然道,“朕并未说你等与我朝大逆勾结有意犯上作乱。” 伊水抬头,眼底有两分疑惑。 万俟宸却仍是看向了露台之上,“都尉乃是东周国贵使,朕深知诸位诚心,然则贵使初来我朝,不免被人混淆视听,贵使所献之灵物朕收下,至于其他的……都是归国使团内部之事,朕不会干预。” 微微一顿,他复又看向那白袍少年,“来人,请威武侯下去休息。” 几个内侍上前,那白袍少年便跟着几人离开,从头至尾未曾看萧玉楼一眼,萧玉楼浑身上下僵冷不已,眼看着萧玉衡木噔噔的跟在曦朝宫人身后就要消失在场外,她整个人募得发起抖来,萧玉衡分明被她好生安置,分明被她好生看顾,那是萧氏一族唯一的男子,是西凉的皇帝,他正是最好的年纪,将来还有那样多的可能,可是今时今日,他如何被那人囚禁与这宫中,他听不见她说话,他看不见她在此,怎可,怎可叫他就这般走入那万千宫阙之中再不得见?他们给他吃了什么,他们要如何加害于他! 思及此,萧玉楼踏上身前桌案就朝着萧玉衡的方向扑了过去! “阿衡!阿衡快逃!” 厉喝之声骤然响起,周遭的东周使者见此面色大变,三三两两的便要上前去将其制止,然而此刻的萧玉楼好似疯魔了一般,无惧无畏的连藏在腰间的短刀都抽了出来,那些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竟然一时之间难以阻挡其势,眼看着萧玉楼便从一众东周使者之间冲了出来,帝台之上的万俟宸正手执一只银盏浅酌杯中酒液,底下的暴乱分毫未曾入得了他的眼! 萧玉楼脚步极快手执短刀的冲出东周使者席座,眸光直直的看着萧玉衡的背影,似乎是想将他的神智唤回,然而那频率相同的步伐分毫没有因为她的呼声而乱,萧玉楼红了眼,好似萧玉衡即将踏入的不是重重宫阁而是那烈火雄雄的地狱一般,周遭禁卫见她身上竟然藏着利器,且行为无状,虽则不是向着帝台却仍是与宫规宫制不合。 不由得便上前将其团团围住,然而萧玉楼的眸光却只是钉在萧玉衡的背脊之上,她手中短刀纷飞,以极快的招式向着禁军刺去,近身的几人未曾想到她如此胆大妄为,连退几步手中长枪挑起齐齐向着她拦了过来! 一众禁军并无杀意,萧玉楼可以躲,哪怕她停下脚步也大可不必受伤,然而此刻的她魔怔了一般眼底只有那越来越远的身影,那泛着寒光的利刃自她眼前闪过,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阿——” 一个“衡”字还未说出口那枪刃便戳进了她的腰腹之内,萧玉楼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去,待看到一片墨色长枪都刺中了她的时候她不由得一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原本墨色锃亮充满了英气与算计的眼底竟然是空茫茫一片,手中短刀“瞪”一声落地,汹涌而出的血顺着那墨色长枪流出,一滴滴的落在青石砖的地上,嫣红艳色越来越多,不多时便汇成一大片,萧玉楼怔怔的看着,募得想起她十三岁断发之前时常穿着的大红色百花落地裙,悠扬的裙裾飞扬在西凉王宫的宫道之上,踩着西边漫天的晚霞一路朝父皇母后的宫里跑,那时候她是爱笑的,母后说她笑起来比她的红裙子还要明艳的招人喜欢—— 萧玉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腰身越来越往下弯,她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想要去触地上那似火的妖娆,那些长枪还戳着她的禁军们面面相觑片刻,齐齐往后一退,瞬时她便无力的向地上跪倒,腰腹之上血洞汹涌,萧玉楼满手都染上了那胭脂一般的娇艳之色,她眸中浮起两分贪恋温软,看着看着整个人便迎面向地上倒去。 萧玉楼急急地喘着,脑海之中纷至沓来许多叫她心中酸软的画面,她怔怔的看着那藏青色的天空,心中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空茫茫的视线之中忽然走进来一双玄墨绣金色龙纹的靴子,她怔了怔,眸光顺着那一双长腿往上,掠过那劲瘦的腰身宽厚的胸膛直直落在了来人的脸上,寒眸似剑,所有的画面为之一碎,她下意识的勾了勾唇想要做出不服的样子,甚至想要抬手撑地站起来,可是她的指间刚刚一动,便听到一个寒彻入骨的声音落在耳边。 “不过是一个妄图不轨的刺客,拖下去——” 萧玉楼指尖微凉,呼吸皱紧,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黑,天地在倒转,世间安静一片,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在这个人面前站起来了。 萧玉楼被禁卫军如同拖着一样物件一般的带往不知名的地方,伊水诸人仍是满头大汗的立在当地,似乎对于这般的结果还有些措手不及,曦朝众人面上神采各异,大都是大快人心眸色锃亮,却又含着两分唏嘘叹然,萧玉楼到底也是天之骄女,更是曾经一方霸主,谁能知道她能舍身入东周使团做奸细,更对兄弟情重,自然也不会想到多番波折之后她会如此死在众人眼前,夏侯非白和万俟殊眸带疑色的看着万俟宸,略有不赞同,今日分明就是他一人明明知情却还要拉他们做戏。 万俟宸瞧见他们的目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抬眼扫过那露台之上的姿态美好的灵凤眉心微蹙,看也不看伊水众人便漠声道,“此事因灵凤而起,诸位心意朕领,此物朕却不会再留,中原天下之凤唯有一人,便是朕之皇后!” 此言一出谁人还有话说,万俟宸挥袖转身便要往来时的方向走,早就想归去的心再也按捺不住,“朕有些乏了,其他的事宜交——” “皇上!” 万俟宸的话猛然之间被打断,他回身,抬眸看去,一个身着紫衣的宫女正站在禁卫军外围朝里面喊话,全场人都皱了皱眉,万俟宸眸色亦是一深,下一刻便有慕言上前去看了看,不过一瞬便带着那宫女朝自己这边走来。 万俟宸抬眸,慕言绝不会如此不分场合,这个宫女所为何来—— 慕言面色凝重,走到万俟宸身前站定,转身让出那宫女来,那宫女身形纤弱,看着还有两分眼熟,此刻低着头颤颤发抖似乎是怕极,可是猛然之间,那宫女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的扑倒在地,颤声道,“皇上,皇后有难!” 万俟宸墨瞳陡然缩紧,那宫女仰起头来,泪流满面的向前跪行几步,“请皇上信奴婢,皇后有难,请皇上救皇后!” 那一张被泪水布满的脸,却是——珠儿! 御辇缓缓而动,抬辇的八人步伐稳健整齐划一,不敢让辇中之人受哪怕一星半点的颠簸,肖扬带着三十披坚执锐的禁军前后护卫,虽然是在宫禁之中,仍旧不敢有分毫的大意,他长身玉立的跟随在御辇一侧,眸光偶尔扫过帐幔垂垂的窗棂,夜风将那帐幔吹起,偶有一指缝隙露出,可瞧见她侧脸娇颜。 许是真的有些累了,夏侯云曦靠在身后辇壁上静静眯着眸子养神,肚腹之处偶尔传来一阵跳动,隐隐带着几分抽痛,她唇角不由溢出两分柔婉笑意来,不过只是一瞬又忽的散去,眼底一抹沉暗闪过,将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氲出一片雾霭沉沉,她微闭着眸子,透过窗棂而来的风带着两分夏夜凉意,风从她指间刺溜而过,她还未抓住便跑的不见了影儿,忽然她就想到了西夏,遍地珈蓝花开,好似蓝色的星子一般落满了草原,草原的风也是这般迅疾,常常将她的裙裾卷的老高将她的头发吹得纷乱。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想将那般景色甩出脑袋去,这几日每当她一人独处之时这些有的没得便纷至沓来,她拦也拦不住,她无力的半仰着脖颈,深深的叹了一叹。 这御辇本来是帝王专用,此刻她的周身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夏侯云曦深吸了几口气,心中郁气这才淡了一点,御辇之外脚步声沉稳,这声儿她自是熟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之间掀开车帘,外头肖扬的侧脸在夜色笼罩之下有些不清不楚,远处的宫灯幽暗,四周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安静的一片叫她心慌,她秀眉一扬,忽然想说点什么。 “肖扬,你可知西夏?” 肖扬有些意外夏侯云曦在这个时候同他说话,她是皇后,平时都不能叫人多瞧去一眼,这时候倒是如此没有规矩起来,肖扬脑海之中此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下一刻马上搜寻起西夏这个名字来,西夏,他当然知道,乃是苍墨之上被先西凉灭去的一个小小部落,本来已经人烟绝迹,只因为现在是她的封地才又征民入境,现在,应该还只是个算不上规模的小地方,他抬了抬眉,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却还是沉声回答,“知道。” 夏侯云曦将帘子勾了起来,隔着窗子与他说话,“那你可知现在这个时候西夏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肖扬微怔,还以为她如此只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封地,“这个微臣倒是不知。” 夏侯云曦唇角勾起,眉眼溢出两分笑意,“我自然知道你不知此事。” 肖扬挑眉,下一刻夏侯云曦便自顾自说起来,“这个时候的西夏正是河水丰美的时候,羊儿吃的好肉质便最是鲜美,由此这个时候最好的大菜便是烤全羊,将整只羊架在火上,再在那羊肚子里塞上一只鸡,一起考出来味道绝妙,至于好玩的,自然是乌雅河以西的大草原上了,千里碧野的赛马你可有尝试过?策马奔腾无垠无涯,那感觉,便像那猎鹰一般要飞起来了!中原之大,却没有一处如那原野广博。” 或许有,可即便是有,心境不复当初,也瞧不出“大”来了。 夏侯云曦说的入情,肖扬却听得沉默,在他的记忆当中,夏侯云曦应当从来没有去过西夏才是,西夏是所有属国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更改名号的,虽则如此可是那一块地方并不算的上好,当初拿它作为皇后封地肖扬还当是夏侯云曦不想落人口实才选了这么一处差些的,可是此刻,听着她语气带着两分愉悦的说着西夏之事,倒是像极了在军中之时听得士兵们谈论自己家乡的口气! 肖扬整个人一震,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去,夏侯云曦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那面上的神情是如此的奇怪,根本是她平日里少见的,他心中不禁一慌,却是呐呐道,“皇后若是嘴馋尽可叫皇上为娘娘安排——” “扑哧”一声笑音落在这夜色之下为帝宫驱散两分寒凉,夏侯云曦斜睨着眸子看着肖扬,眼底两分笑意未散,却是叹道,“说你木头你有时却又不傻,说你聪明可你这性子也太沉闷无趣了些,若是如此,将来只怕无人嫁你!” 肖扬听得她又要提出这个问题,不由得眉心紧皱,夏侯云曦见之笑意更甚,“难不成你还惧婚不成?我当你万事万物都不怕——” 肖扬的头垂的更低了,夏侯云曦看的直笑,到底不忍叫他闷死自己,所幸停了话头转而一问,“洛王去燕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那边境况到底如何,肖扬,你老实说,你想不想留在长安?” 对于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中将领只怕没几个愿意入禁军的,外面各路驻军最瞧不上的便是京中禁军,顶着禁军的名号,装备最好的武器,享受最高的军饷,却是销金窟里养出来的一群酒囊饭袋,且禁军之中立功的机会实在太少,想要继续擢升,实在是难,还不如去外面外放,有机会便能成为一路悍将,由此,夏侯云曦才有此一问。 肖扬默了一默,“娘娘想让微臣去大燕?” 夏侯云曦颔首,压低了声音开口,“燕地自然是要有变得,那边也是你熟悉的,洛王不会永远留在那里,你若是想去,也不是不好办。” 肖扬又默了一默,“大燕之内亦无亲人,去哪里都一样。” 见肖扬不表态夏侯云曦也不好多说,想了想却又是道,“若是不想去大燕便去东海吧,这东周一出,将来东海自然是要繁盛一番的,不若早作打算。” 肖扬有几分意外的抬起头来,他本以为是夏侯云曦为了不叫他难为才转了话题顺便问一句,却不想她这语气竟是真的在为他打算,他抬起头来,眸光对上夏侯云曦的墨眸,待看清其中的郑重之色,他心底更是咯噔一声,有些不安涌上来,一时之间颇有些无言以对。 夏侯云曦见他看着她也不作声,就让他好好想想,肖扬却是转过头去,良久才语声略带艰涩的说,“微臣任凭皇上安排,与禁中守卫皇后与皇上,都是一样的。” 听他将“皇后”放在前将“皇上”放在后,夏侯云曦眉心一皱,眼底暗色更深一层,更是压低了声音开口,“还有没有礼数?肖扬你且记住,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任何事都以皇上为先!” 听她语气严厉,肖扬脖颈低了一分,沉沉应了一声,“是。” 夏侯云曦又睨他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不由得无奈一笑,“我也不是一定要替你安排,只是这个时候不问问你,将来你有求于我的时候只怕我……哎,只怕到那个时候我懒得管你了。” 她话说半句骤然一断,由此更是让肖扬心中觉得怪异,正待肖扬抬起头来欲要再说,夜色之中寂静一片的宫阁之间却募得传来几声啼哭之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声声哭嚎在这宫闱之内显得诡异又有两分刺耳,不仅肖扬听到了,便是夏侯云曦也听到了,她的眸光落在那层叠宫闱之间,眸光陡然一沉! 此刻宫中已经宵禁,不该当值的宫人都退在西三所下等宫人房中,他们刚刚从长乐宫门前经过,现如今刚走到紫金楼,再走一盏茶的时辰便可到未央宫,这个地方谁人敢夜中哭嚎,夏侯云曦冷眸半眯,莫不是又有人私下滥用宫刑?! 自从更改了宫制这宫中宫规比以往更为严明,这么一个月以来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乱子,而今,在这御驾与凤驾常常经过之地,竟然有这等不合宫规之事出现,夏侯云曦心觉有些不妥,便向着肖扬看去,“去看看。” 肖扬略有迟疑,可是夏侯云曦目光坚决,他自然还是动了脚步,那哭音是左侧方一处宫道之内传来,那宫道乃是通向紫金楼侧门之处,这紫金楼才是一处闲时赏景之地,常年关闭夏侯云曦都未曾来过,此地又会有什么岔子出现? 思及此夏侯云曦忽然觉得此事有几分怪异,她的眸光自周遭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扫过,越来越觉得有两分不妥,背脊微凉,她当机立断语声一沉,“落辇!” 命令一下抬辇八人立时弯腰曲膝将御辇轻轻往下放,可就是在这个档口之上,那高高紫金楼之上有银光一闪,一只利箭破空而来从夏侯云曦身旁幕帘之处穿透而出牢牢地钉在了地砖之下,与此同时,一声血肉破碎之声响起,左侧的一个抬辇内侍腰腿弯到一半便被一箭贯穿胸口,一人失力御辇骤斜,其他人来不及反应,那还未沾地的御辇“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了地上! “有刺客!护驾!” “保护皇后——” 前后禁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团团回护在了御辇周围,然而那御辇落定之时震动太大,辇中的夏侯云曦被那坠地之势一震,不由得觉得眼前一黑,只待摇了摇头眼前才复清明,一边随驾的灵儿眸光骤然黑沉,自是第一个掀开帘子,待看到夏侯云曦面色微白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儿! “主子!” 灵儿一声急唤更是让夏侯云曦心神一收,她撑着腰身起身欲往外走,现如今这御辇之内最是不能留,灵儿上前来扶她,走出御辇之时外面的层层禁军已经将中间二人团团围了起来,夏侯云曦看来看去没有看到肖扬,心中不由得一紧,“去两个人,看看肖统领如何!” 这样大的动静都没能让肖扬出现,显见的他也遇到了麻烦! 紫金楼之上的银光还恍然在目,夏侯云曦左思右想,此处相对来说距离长乐宫更近些,左右看看不由得急急下令,“禁军即刻便来,先送本宫去长乐宫!” 一声令下禁军自是遵从,便是在众人转身之时那冷箭之风又至,噌噌数箭钉落与地,禁军们大骇的将夏侯云曦围在其中,一时之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随即撩黑夜色之中骤然出现了五个白衣僵面之人的身影,夜色之下那身影幽如鬼魅,一手执剑一手执弩,浑身上下杀气四溢,夏侯云曦一看那身形装束便将来人认了出来,想到在襄州城外他们的手段心头不由得一紧,下一瞬那五人便出剑如风的攻了过来! 宫禁森严禁军如林,可是这五人依旧是如此堂而皇之的埋伏在此地,从清凉台到未央宫一路上皆有殿阁林立,禁军来回巡视,根本没有哪一处可以允许他们轻易得手,唯有此处的紫金楼是常年未启的冷清之处,且回廊婉转,这一段路被紫金楼的宫墙遮挡,正好处于一处死角,若非是有禁军走近,根本难以发现这里有乱子生出,可是这些人如何算准了她会走过这里? 五人快剑如闪电,无畏生死只求完成任务,虽然一出手便有禁军迎上去,然则这五人出手极为诡谲阴险,狠辣凌厉不似常路,又岂是这些有招有式的禁军可以抵挡的,不出片刻便有禁军倒地,血腥味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刀剑相交的金戈之音更是骇人,灵儿早已抽出腰间软剑冷眸护着夏侯云曦,凝香小小年纪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便是如此仍是僵着浑身发抖的身子护在夏侯云曦身前,夏侯云曦想走的更快些,可是此刻的她腿脚无力,四肢百骸都在向外冒着冷汗,心中气血漂浮,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 “娘娘——” 凝香抬手扶着夏侯云曦,只觉得她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越来越重,口中不由得惊呼一声,灵儿闻言抓过头来,眸光泛红的将她扶起,然而便是在此刻身后有劲风忽至! 灵儿折腕出剑,叮的一声鸣响将身后之人的攻击挡了回去,看到凝香扶着夏侯云曦,灵儿眸光一厉回转了身子杀了出去,灵儿本就武功极高,自然胜过禁军许多,便是那白衣人在她手中亦是讨不了好去,想到这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敢来刺杀夏侯云曦,灵儿心中怒气横生,不由得招招带着杀气的向来人猛攻而去,不出十招便有一个白衣人在她手中见了血! “灵儿!” 灵儿越杀越猛,夏侯云曦却是一声急唤,灵儿闻言回身,只看到数道银光正向着夏侯云曦疾驰而去,灵儿心神巨震,然后手中利剑正与来人缠斗,根本脱不开身去营救,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利光天外飞来一般的落在了夏侯云曦身前一尺之地,空中飞箭被那三尺青锋拦腰斩断,尽数落在了她的脚边! 夏侯云曦心中略有两分惊乱,转头看去便见肖扬已经面色黑沉的从那小道之内走了出来,他飞身跃起落在她的身边,捡起青锋剑转身便向那紫金楼上跃去,那楼阙之上藏着一个弓弩手,数道冷箭皆是从那里来,看着肖扬安好无事夏侯云曦心中微松,她深吸两口气护住肚子,便见灵儿一剑挑起将两个白衣人刺倒在地,而其他的三个白衣人亦是或多或少的负伤在身,此刻已是强虏之末,远处有禁军脚步落地与盔甲烈烈的声音传来,夏侯云曦心中微松,以为今夜暴乱要就此结束! 未参加战斗的七八禁军将她护在身后,眼看着战斗即将结束众人心中都是一松,若是皇后在此地出了岔子那他们这些随行之人只怕是要小命不保,紫金楼之上有剑光闪烁,夏侯云曦抬眼望去,肖扬正跃身而出朝她这一方疾奔而来,夏侯云曦放下心来,却见肖扬漆黑墨瞳之内陡然迸出两分惊骇之光! 夏侯云曦正待不解,眼前募得又多处几道寒芒,只见那被灵儿刺倒在地的白衣人竟然再度站了起来,白衣之上血迹斑斑,然而他们的身形招式未有分毫变化,剑招一起便齐齐向她刺了过来—— “主子!” “娘娘——” 剑光幽芒齐齐至眼前,劲风陡然喷薄叫夏侯云曦呼吸为之一滞,她眼盯着那剑光下意识的护着肚腹,脚下连连急退,凝香扶着她一同退去,眼看着一支利剑刺过来,小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那么放开夏侯云曦拦在了她身前,夏侯云曦急退之间失了搀扶之力身形顿时不稳,眼看着一剑飞扬将凝香挑倒在地她心中更是陡然大震! 眼看着一剑又至,夏侯云曦无法可施之下不由得护着肚子闭上了眼眸,便是在她将闭未闭之时,不知从哪里蹿出的一道黑影骤然将她朝旁里一推,那银芒堪堪自她大红宫裙边上滑过,随即便有血肉破碎之声随着那喷溅而出的热意尽数叫夏侯云曦骇然惊神! 夏侯云曦被那强力一推本就不稳的身影再也站立不稳,就在她即将倒下去的一瞬腰间忽然被一股子劲力一扶,下一刻,被冰冷血气沾染的身子便落入了一个温厚却充满戾气的怀抱之中,抬眼一看,顿时落入一双渊海一般深不可测的凤眸之中! 万俟宸眸中满是惊痛的锁住她,眸色深切好似要将她看个通透,他浑身上下劲气飞转,眸光扫过那执剑而来的白衣刺客,眸光骤冷期间狠厉之意好似冥域修罗,冕服墨色长袖卷起,罡风内息瞬时无声流动,地上白刃凭空飞起,直直向着那“死而复生”的二人急扫而去,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只见那白刃与茫茫虚空之中挑、刺、劈、挡,一招一式如有神助,剑光大作强风四起,万俟宸一手将夏侯云曦按进怀中不叫她看,下一刻只听到数道利刃入肉之声响起,继而几声闷响落地,巨大血腥味四散开来,身后那本有异能的白衣人再也没能站起来。 夏侯云曦惊跳的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已经慢慢飘然落地,此刻被他这么按进怀中,却仍是深吸几口气才能说得出话来,“我没事。” 万俟宸握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唇角深深抿着,好似凌厉刀锋,他收手放她出怀就那般看着她,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色他都不愿放过,听她如此一言他心中略微松动,止不住的将她再次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模样叫她心中酸软一片,她的小脸埋在他胸前,身后是刀剑相击之声不绝,有越来越多的禁军涌来,呵斥声请罪之声不断,可是在她的世界之中,只有他身上好闻的兰香味道,她彻底的放松下来,却感觉到自己靠着的人周身都有些微的颤抖,心中也跟着微颤,她只好搂紧了他! 慕言、慕枫一来灵儿自当回到她身边来,耳边却又一声轻咛忽的响起,夏侯云曦耳膜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去,此刻那青石板地上,凝香腰腹受伤正晕躺在地,而距离她三步不到的地方,一身黑衣的女子正眉心紧蹙的仰头看向她! 公孙慈! 夏侯云曦绝不会想到第二个推开她的竟然是公孙慈,那一剑本该是她来受,可是此刻看着公孙慈肩头血流不止的伤口和她同样凸起的肚腹,夏侯云曦心中忽然生出两分负罪感来,她借着万俟宸之力看向公孙慈,唇角几动却说不出话来!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公孙慈似是受伤极重,语气微弱言语断续,她本就快要足月,产期就在这几天之内,可是现如今受了如此之重的伤极有可能母子不保,夏侯云曦看着公孙慈疤痕狰狞的侧脸,那一双曾经满是飞扬跋扈的眸子之内现如今只有哀求,夏侯云曦心头抽紧,闭了闭眸子几乎不假思索的就转过了头去看万俟宸,“救她!” 万俟宸看着地上的公孙慈眼眸深邃如海,然而夏侯云曦看着他说出此话,他仍旧是抚着她的侧脸勾起了唇角,“好!” 一挥手便有旁里的禁军去搀扶地上的公孙慈,然而公孙慈却不依,她挣扎着爬到夏侯云曦脚下,抬手扯着她的宫裙不妨,极其费力的抬起头来,面上一边狰狞一边凄美,眸色更是濒死绝望的看着夏侯云曦,“答应我,不伤他不害他,给他一生荣华!” 万俟宸闻言周身都散出两分冷意,夏侯云曦并未立时开口,她只是深深的看着公孙慈那一双眸子,悦和殿距离此处并不近,可她出现的如此巧合,在场众人俱知文渊侯夫人为了救皇后舍生往我,却不知,这世上哪有那样多的生死情谊呢,夏侯云曦的眸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樱唇轻启,“我应你。” 公孙慈唇角一勾,笑意凄惨之中却又有大愿得成的欣然,抓着夏侯云曦裙裾的手募得一松,再也无力看夏侯云曦一眼,她口中轻声呢喃着什么没有人能听得清,几个禁军侍卫将她抬起,脚步极快的往悦和殿的方向送,一时间救人的传太医的声音不绝于耳,夏侯云曦垂眸,心中诸般情绪一时之间难以言说,机关算尽,她怜惜的不过是她一片为母之心。 万俟宸的眸光落在她微垂的头顶,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抬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拂过,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眸色之中已是一片静好,她并不知道今夜之事与公孙慈到底有什么关系,可公孙慈既然以她为局以死相逼,她除了成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万俟宸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意,摸摸她的侧脸眼底满是温柔暖意,眼看着夜风骤冷血气四散,他周身的戾气更是止不住的散出来,见她面色难看,他赶忙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衮服大袍包住她,扫了一眼旁里面色青白的肖扬弯腰倾身将她打横抱起! 夏侯云曦此刻方觉浑身劲气都泄了去,四肢透着冷,小腹之处更是僵无所觉,浑身上下好似没有一处是自己的,万俟宸抱着夏侯云曦走出几步,步伐陡然一顿,夏侯云曦扬起惨白的小脸有气无力的问他,“怎么了?” 万俟宸的墨瞳漆黑一片,他右手揽着她的背脊触手有暖,左手勾着她的膝弯却有濡热湿意,他眸光之内有风云怒涌,直直落向在她大红凤袍的衣摆之上,撩黑的夜色之中,那凤翔牡丹暗纹潋滟妖冶至极,殷红欲滴,分不清是缎是血! ------题外话------ 终于解决了~下一章能不能见到小万俟呢~\(^o^)/~姨娘会努力滴!话说宝宝的部分我原来没打算写,不过现在还是写点儿吧~其实我有想很多,不过现在只能稍微写写了。 025唯此一子,他的条件 曦朝历宸帝元年七月十一日晨,皇后诞下曦朝皇长子,母子俱安,宸帝甚喜,赐名为晔,大赦天下以告之,两日之后,居于宫内的文渊侯夫人在诞下一子之后血崩不治而去,因值皇子之喜未得发丧,受御赐墓地一块得以安葬,宸帝怜新子孤苦,封其为文渊侯世子,赐名为安,待成年之后承侯爵,暂与宫内居。 夏侯云曦悠然转醒之时外头的天色复又至黑沉,周身锦被衣物尽数换新,淡淡兰香萦绕鼻端,神思蓦地清晰起来,她堪堪转头,恍然便瞧见远处窗边锦榻之上正坐着一人。 万俟宸身上衮服已换,墨色的长袍自他肩头流泻而下,晕出奢华流转的墨光,此时此刻,他侧身对着她,背脊略有僵直,唇线紧抿,眉心紧蹙,眸光以深不可测的严肃意味的落在榻上,锦榻之上正有一团明黄色襁褓,襁褓之中皱巴巴的小娃儿正在呼呼大睡! 小小的一张脸褶皱未散,眼睛鼻子嘴巴几乎看不出形状来,外头宫人皆言这小娃儿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可任他看了许久,也半分未曾瞧出哪一处想象,相反,他觉得这小娃儿长得真是——其丑无比! 虽则丑,可是他就这般看着却生不出分毫的不虞来,那小小的一团安安静静的睡着,胸膛处起伏细微,莹润小脸上有细细的绒毛,窗外的月华落下来,整个人好似个玉团儿一般叫人想去亲近,这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便是让他捂在心里捧在手里亦可,可他看上去又是那般脆弱,好似一碰就会坏掉,万俟宸眉心皱的更紧眸中却是一片水润,就这么看着愈发入了痴,即便看的入了迷他也时刻未曾放过身后半分响动,那一束眸光往他身上一落便叫他感应似地的转过了头,果然瞧见一双黑白通透的眸。 万俟宸豁然站起身来就想往她床边去,刚走出一步却又去看锦榻上的襁褓,那模样竟有些犹豫似地,夏侯云曦眸光切切的落在那襁褓之上,“快叫我看看!” 见她撑着床榻起了身,万俟宸也顾不得许多,手臂僵硬的将那襁褓揽在了怀中朝她走去,夏侯云曦看着他那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模样便觉得有趣,又加上睡足了觉扫去了面上疲色,整个人愈发显得精神十足,她满眸期待急切又有些担忧的伸出手去,待她看到那襁褓之内的小孩儿,终是眼圈一红滚下泪来。 万俟宸将她扶着半坐起来,又撩起明黄锦被将她捂了个严实,她好似天生便会照看孩儿,将那小小襁褓抱在怀中妥帖自然至极,见她落了眼泪,万俟宸心中散去的情绪又蓦地涌了上来,不由将她揽在怀中喉头好似被塞了一块硬铁似地不得做声。 “真好,真好——” 夏侯云曦眸光上上下下的将襁褓之内的小娃儿探看一遍,直到确定孩儿手脚俱全呼吸如常之后才彻底的松了口气来,万俟宸为她拭泪,语声微哑,“刚生了孩儿怎好落泪?孩儿一切都好,你尽可安心。” 夏侯云曦抬头看他,眼底千百种情丝缠绕,直将他的心也缠的酥酥痒痒,他心随情动,掌心抵着她的后颈唇压了过去,唇瓣捻吮,香舌勾缠,只待二人都气喘吁吁之时他才放开她,抵着她的额粗喘,“不必说,我知。” 她的心思他当然全都知道,他要和她生死同行,偏偏就不解那同心之蛊,若彼时命悬一线之时没有他在她身边,她此时香消玉殒亦未可知,这一生不离不弃,这一世共看曦朝山水,九重天阙他要她同坐,九幽冥狱他亦要与她同行,她从来知他情深,却不知他可为她做到如此,其实她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此番情深,已是不能以言道之,唯有铭刻于心,生生世世不得相忘。 两人相对而望,忽觉有些不对,垂眸一看,襁褓之内睡着的小家伙正虚睁着眸子瞅着他们,竟是不哭不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夏侯云曦面色微粉,斜睨了万俟宸一眼复又去看怀中小人儿,目光似水般柔,“他的手脚这样小,将来长大不知是什么样子……可想好叫什么名儿?” 万俟宸眸光垂在襁褓之内,启唇之时不由带上两分温透,“你生下他实为不易,且他出世之时正是天明之刻,晔兮如华,依我看,不如以‘晔’字为名?” 夏侯云曦眸光微亮,“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只望他一生顺遂光明。” 万俟宸唇角勾起,“他是你与我的孩子,定然不会教人失望!” 夏侯云曦心知万俟宸对小晔儿心有期许,只是母亲与父亲的心思多有不同,可无论如何,他总归要在这九重宫阙之内长大,而后生杀予夺手握皇权走上那至尊之位去,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眼中薄光转浓便知她定然想了许多,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耳珠,轻声唤进外面侍候的凝香来,“你睡了那样久,早该用膳才是,且让凝香将他抱出去。” 万俟晔还不怎么睁得开眼来,不过看了他们一会子便有些乏了似地闭着眸子好似睡了,夏侯云曦看着这般乖巧的小晔儿心中满满都是不舍,可对上万俟宸的眸子却又知他担心自己的紧,不由将孩儿交给凝香带了出去。 万俟宸见夏侯云曦眸光一直随着凝香的背脊往出走,不由揽她入怀浅声笑开,“外面宫人齐备,你无须担心。”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半躺在他怀中,腰身之处还在隐隐作痛,听他此言不由抬头看他,“我想留他在身边自己教养,可好?” 此话自然是于礼不合,可万俟宸见她眸光水漾楚楚动人,却是唇角勾了勾给应了,“自然依你,只是你身子此次大损,除非十五发话你有那个精力照看他,不然我是不许的。” 夏侯云曦自然知道自己身子如何,听他如此一言心中当然高兴至极,万俟宸复又唤了宫人进得内室来,各样吃食送上,夏侯云曦果然觉得饿了,万俟宸着众人退下,亲自端了粥喂她,夏侯云曦再不推拒,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吃完。 喝完粥又喝药,他皆不要旁人侍候,因是刚生产完毕还不能洗澡,万俟宸亲自拧了帕子与她稍作擦洗,她身上里衣是换过的,此刻身上还算清爽,饶是如此她也受不住他解了她的衣裳,尤其是腰腹腿间仍有伤患连她自己也不敢去看,万俟宸手脚极其小心翼翼,擦至她腰间时手中动作带着颤儿,他极快的扔了帕子挨着她躺下,再开口之时语声又哑。 “十五说需得好生睡上三五日方可缓,我陪你。” 夏侯云曦紧紧贴往他怀中,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一片平坦甚有两分不习惯,万俟宸知她身上还有隐痛并不敢使力,只是轻轻拢住她,却觉她的手从他腰间穿过紧紧搂住了他,樱唇微启,她的声音带着两分飘忽绵长,“我那时只怕往后再也不能睡在你怀里。” 夏侯云曦喃喃念着,药力涌上来,让她的舌头都有些发软,迷迷糊糊之间腰间的手臂似有收紧,她又在他胸前蹭了蹭,枕在他肩头舒服的叹了口气,万俟宸眸光深重的落在她脸颊上,不由侧过头去吻了吻她的唇角,轻轻淡淡的药味未散,蓦地叫他心头一涩,“不会,永远不会——” 万俟宸走出内殿的时候钟能钟啸在外候着,见他出来钟能马上迎了上来,“皇上,几位王爷在花厅等候多时。” 因是当时情况所迫,夏侯云曦便在长乐宫之内产了子,现如今她的身子多有不便便未曾回椒房,万俟宸要陪着她,其他人要见他自然也只有来昭阳殿相侯了,万俟宸微微颔首朝花厅去,钟能跟在他身后低声开口,“皇上,文渊侯夫人与今日午间诞下一子,其人救治不成,已经去了,那孩子——” 万俟宸脚下微顿,深幽眸光之内绽出两分暗光来,他微微抬眸看了看外头星光灿烂的天,眸光不知怎得一柔,“十四,那孩子生在十四,加封世子,至于公孙慈,不必发丧,赏一块墓地葬了吧。” 钟能低低应一声“是”转身自去安排,万俟宸继续往花厅行去,钟能适才只说几位王爷在花厅候着,可是当万俟宸走进厅门之时却看到厅内满当当站的全是人,除了三王之外便是连卫忠、宋柯、秦允等人俱在,他挑了挑眉,厅内诸人尽是跪倒在地。 “臣等恭喜皇上。” 万俟宸的唇角扬起来,“起来吧。” 他大步走向主位落座,抬眸却看到众人的眸光俱是带着希翼之色,万俟宸的眸光之内闪过了然,“皇后很好,皇长子赐名为‘晔’,取日月光华之意,明日便会并立储檄文昭告天下,朕与大赦天下以庆之!” 在场诸人面色本是一松,却又顷刻间剧变,自然是为了那立储之言,立储之事并非小事,万俟宸此番专权独断连他们也未知会便说明其心意已决,虽则皇长子乃是嫡长并不是不满足立储的标准,可是如同万俟宸当初即位一般,依照先楚之制并没有那非要立嫡长的规矩,而那新皇子不过刚刚落地一天,怎可如此就立下其储君之位?便说其健康成长至弱冠之年,又怎知没有比这位皇长子更合适的人选呢? 在站诸人面色变幻之间万俟宸眼角一扫便看个明白,他唇角不由的微微扬起,“朕此生只有此一子,将来亦会唯有此一子,他自然该当是朕之太子,早或晚都是他,尔等需得尊之护之,如待朕一般。” 众人更是满面意外,俱是眸色切切的看着万俟宸,在站几人未经传召便来昭阳殿候着自然是因追随万俟宸多年的情分,对夏侯云曦担心有之,对万俟宸恭贺之意有之,而万俟宸带他们自然更是不比寻常,这几句话天下间唯有他们能听。 万俟宸见众人不解,所幸将话说个明白,“皇后此番伤了身,往后朕不欲再叫她受此番之苦,朕亦不会选秀纳妃,朕此生造下杀孽无数,能得晔儿心中已是感激不尽,晔儿年纪虽小,可他身负重任,叫他早些明白些也好。” 诸人面色皆苦,夏侯云曦此次生死一线他们都略有耳闻,他们一路看着夏侯云曦与万俟宸走过来,知他与她情深义重容不下旁人,此时此刻明知此行有不妥却也实在不能说什么,新朝初立本就朝堂不稳,偏偏又只有这一脉,将来若是有个好歹…… 万俟宸唇角勾起,“朕知你们担心何事,晔儿若是应付不来那些,便也没有那个资格担起大任,到了那时,我万俟一脉也并非只有他一人!” 万俟殊听到他的话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至极,他周身罩下寒霜的看着万俟宸,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以致青筋毕露,万俟宸此话不知要掀起多大的波澜,自古以来为了地位兄弟相残之事还少吗,他今日里说了此话,将来若是出了何事他与万俟玉便是难脱干系,他怎可致他们兄弟情义也不顾! 万俟宸看着万俟殊的面色却笑开,无奈摇了摇头道,“大哥不必如此,我若信不过你和阿玉,又怎会如此言语?” 听万俟宸弃了“朕”用了“我”,还叫了他一声大哥,万俟殊心中便是有再大的气自然也是难发了,只是又看了他一眼沉着脸低下头去,万俟宸一笑复又看向众人,“今日之言朕只说一次,从今往后在不得妄议储君亦不许提纳妃之事。” 诸人默默低头,曦朝满朝朝臣又不止他们几个,若是旁人要提他们难道还能拦着不成,何况照现如今皇后身伤而皇上不欲叫皇后再孕的情况来看,朝臣们定然要重提此事,皇脉之事不能大意,到时候便是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帮他的话,这纳妃之事,只怕便是皇上也难以全然不顾朝臣之声而独断。 皇帝手握天下大权,却偏偏连此番家事都做不得主,说来也着实讽刺,万俟宸唇角勾起,眼底闪过幽芒一瞬,却又募得看向万俟殊,“东周使团如何言说?” 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却是一丝一毫的朝事未曾过问,这期间东周与前朝之事都是万俟殊兼顾,万俟殊面色一肃,“那公主名叫夏侯璇玑,乃是东周国第十三代嫡系公主,宋涯送来的消息说,那公主确实有心与我朝结好,只是因为他们达到东海岸之时周朝将倾,她作为周朝王室传人,不确定新朝对待夏侯一脉的态度,又对中原一无所知,所幸便派人上岸查探,却不想遇到了萧玉楼,之后的事都是萧玉楼巧舌如簧的阴谋。” 万俟宸听在耳中眸光半眯起来,宋涯早先送回来的消息并不确定那公主的意思,只说那公主乃是夏侯一脉,他这才猜到了定然是因为当年夏侯胥出海之故,可东周国语周朝同时期而立,而现如今那公主地位仍是说一不二,足以说明其政权依旧坚固,既然如此,她为何渡海万里而来与中原结好,又为何如此小心翼翼还献上那灵凤至宝? “可是有所求?” 万俟宸一眼道破玄机,万俟殊眸光微亮,“东周此番来此的确有所求,然而宋涯信中并未说明,那伊水待我等十分恭敬,却也并未说破来意,只怕……所求甚大。” 非要等到两方结好之后才说出目的,所求又怎会小? 其他人听着此事面色都有些沉凝,想现如今新朝初立,新政刚刚有些起色,如果这个时候生出乱子,只怕江山又要风雨飘摇百姓又得民不聊生起来,诸人面色忐忑,万俟宸却在眼底闪出两分笑意来,“就怕她所求太易,越难才越好。” 众人闻言不解,只觉得他面上笑意森森,生生让他们背脊上生出寒凉来。 万俟殊有两分意外,却又道,“宋涯说那公主得知皇上并无敌意,有意亲自来长安与皇上见面,不知皇上何意——” 万俟宸眼底眸光一转,幽色一深,“暂时还是留在东海吧,叫他们的公主亲自写书与朕,无论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却先要答应朕的条件!” 万俟宸的条件是什么他并没有说,在场也无人敢问,只看到他那副胸有成竹却又带着两分狠绝之色的模样心中略有忐忑。 024生死情浓,云曦产子 曦朝历宸帝元年七月初十夜,帝后双双与内宫遇刺,刺客伏诛,宸帝安好,唯皇后怀胎八月受惊与乱,危矣。 泼墨一般的夜空之中无星无月,藏青色的天幕黑沉沉的罩在帝宫头顶,灿然霓虹灯辉尽散,恢弘帝势威仪难显,城楼之上黑底金字的“曦”字旗哀戚低垂似灵幡,飞梁之下五彩斑斓的朱漆壁画狰狞阴鸷如鬼魅,琉璃金瓦挡不住那山洪海浪一般来袭的压抑,青白宫墙连绵回环更如缟素一般叫人绝望! 皇后临危无解,帝王诛心将怒,九重天阙,一瞬成殇! 长乐宫之内灯火通明,昭阳殿中满目肃然,宫人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将太医院的珍贵药材流水一般的送进殿内,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抬眼,诸人脚步细碎裙裾低压,生怕将这死水一般的寂静打破!昭阳殿之外的庭院之中,所有身穿青色太医院院服的御医们尽数跪侯与此,在他们身前大殿之中,一身华服未除的夏侯非白、万俟殊与洛然三人默然而立。 夏侯非白身上杏花微雨一般的清朗之色尽褪,他眸色黑沉的落在窗棂之外那黑沉沉的天幕,润朗温透的面色好似腊九寒天的冰霜,万俟殊低垂着眸,素白袍衫在这夜色之中沾染了三分寒凉,他的唇线紧抿着,清雅的侧脸带着两分犹疑不定,洛然站在他二人身旁,眸光直直的落在殿中主位之上—— 万俟宸冕服未除,就那么身形僵直的坐着,他眉眼低垂,顺着那金色暗纹而下,直直的钉在了自己的衣摆之上,在那里,暗红的血色早已凝固,此刻看上去黑漆漆的一团,并不十分分明,耳边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万俟宸募得抬起了头来。 十五着一身湖蓝色绸袍,眉心紧皱朝万俟宸行礼,万俟宸半狭着眸子挥了挥手,只等着他开口,十五默了一默,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便是如此的一顿万俟宸的面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他身子微微前倾,语声寒栗,“如何?” 十五皱了皱眉,“需得催产。” 在场诸人夏侯非白医术亦是上佳,闻言眉心立刻紧皱起来,万俟宸眸光半眯,冷嗤一声定定的看着十五,“朕说过,绝不催产,朕只要她。” 此话一落,十五砰然跪地,而其他三人俱是眸光大变的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面色僵冷的看着十五,只等他回答,万俟殊眸色深沉的上前两步,眸光在万俟宸面上扫过,复又幽芒闪现的落在十五肩头,“皇后有何不妥?” 事关皇脉,万俟殊不能不问,十五对万俟殊自是恭敬有加,见万俟宸冷眸不答,只好垂眸启唇,语声沉暗至极,“娘娘早前体寒,前三月亦是受了累,怀孕至八月之时已是不能与胎儿给养,十五本以汲灵草助娘娘保胎,可娘娘知道那药性烈稍有不妥与胎儿无利,这才要十五在胎儿长成之后以催产之术使胎儿早产,娘娘心有所计,在下便停了汲灵草,可娘娘的打算被主子发现……主子知催产之危便不愿叫娘娘受苦,本可依主子之意等足月之后让娘娘自然诞下皇子,可是今日之乱却是使娘娘受惊,心血不宁又受了几分震动,以至于胎盘早脱羊水却未破,若是再不催产,母子俱危。” 这话既是在对万俟殊解释万俟宸之言,也是十五对万俟宸的解释,他语声平稳,眸色如墨,说完之后便闭了口,万俟宸的身形愈发僵直,仅仅是那“母子俱危”四个字便叫他心潮起伏喉头隐甜,万俟宸握拳,眸色森寒彻骨,良久才语声艰涩道出一言,“只保她一人,有几分把握?” 十五依旧垂眸,背脊微颤,“五分。” 劲风忽至,十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万俟宸一脚踢翻在地,他是从不对身边人动手的,对待十五这般医者仁心又待他忠心之人更是如此,可是此刻,他心中似有滔天之恨怒排解不得,十五一言如凌迟割肉如万箭穿心,叫他理智半失更甚的生出两分畏怕来。 十五肩头受创,面上却是半分表情也无的复又撑地而起重新跪倒,这件事一开始他就有预料,可那时候每个人都因这个孩子而高兴,他更是对自己医术有绝对信心,这才没有在怀孕三月之时说明,虽则有想过帝后二人都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可到底是他瞒了此事在先,十五默默的低头,眼底却更为坚韧。 万俟殊三人欲言又止,却都是将信任的目光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果然,万俟宸深吸一口气,募得掀袍转身向内室而去,沉沉落下二字。 “催产!” 十五利落起身跟在万俟宸身后走了进去,夏侯非白三人看着万俟宸的身影消失在帐幔之后,俱是面色难看至极,虽然知道此时皇后临产他不应该留下,却又知道只怕无人能改变的了他的意思。 洛然眸色微垂,忽而看向夏侯非白,“若是待足月之时顺产,胎儿会如何?” 胎儿八月之时便已经基本长成,然而母体却难以与胎儿养分,若是从此刻开始再在母体之内两个月,其后果…… 夏侯非白垂眸,语声低而寒,“不死难活。” 万俟宸走进内室之时便看到夏侯云曦静静的躺在那明黄色罗帐罩着的锦榻之上,灵儿和凝香侍候在旁,看到他来了俱是退出去几步,万俟宸在塌边站定,眸光深重的落在夏侯云曦的脸上,那尖尖的下巴即便丰腴了些却也不过二指一捏便能盖住,眉不染而黛,唇不涂而朱,脸颊如凝脂,鼻翼若缓峰,便是这般睡着,她那一颦一动的模样也能巧笑嫣然的浮现在他脑海中,勾着他的心摄着他的魂,无她不可,非她不可。 催产—— 万俟宸的唇线抿的越发紧了两分,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他根本不打算叫她催产,虽然,这个孩子也入他的骨沁了他的血,可是在他心中,便是他自己的这一副身骨都比不得她,又何况是孩子? 许是有了感应,夏侯云曦募得睁开了眸子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间又撩花了他的眼,万俟宸倾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额,抬手落在她面颊上轻揉磨砂,“可睡好了?” 夏侯云曦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腿根后腰两处都有隐痛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咧了唇道,“莫担心,我没事。” 万俟宸眸色幽深,却是将她上半身紧紧的搂了搂,“怎会无事?是否觉得疼?十五说你受了惊动了胎气,只怕孩儿要早产——” 夏侯云曦一惊,待看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一口气,又动了动身子果真痛感放大,她又牵了牵唇,“早生才好,免得让我受累。” 她一点儿不意外这个早产的消息,因为在她的构想之中,十五早晚会找个理由说她会早产,今夜之乱在她看来实在是巧合,而十五也实在是会找机会,这个时候他怎会怀疑是她想要催产生子?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想到那即将到来的危险,却又觉得有些惶惑起来,万俟宸仔细的看着她的面色,心头揪成了一团,“可害怕?” 夏侯云曦看出他的担心,不由得攥紧了他的手腕,摇头,“不怕。” 万俟宸看出了她眼底纷乱而来的心思,忽然将忍不住的低头一口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唇瓣微干,带着两分涩意,万俟宸急而骤的破开她的唇齿卷起她的舌根惩罚似地吸允,粗粝的舌尖滑过她口中嫩软,激起她眸中水雾弥漫,她好似也瞧出他的异常来,却是比他还要动情的承受他的吻,狂风暴雨一般的肆虐,追花逐水似地缠绵,他越吻越深,她软软低吟着好似一朵盛放的花甘之如饴的被他捻揉至碎而后零落—— 万俟宸募得离了她,他埋头在她颈窝,粗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更重,如同濒死的野兽一般叫人听的胆战心惊,他抬手拂过她的唇,复又去吻她眼角的泪,外面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夏侯云曦身形募得一震,随即便听到十五的声音响起来。 “主子,准备好了。” 万俟宸依旧埋头在她颈窝,温软的唇落在她颈边,夏侯云曦睁了睁眸子,竟是她来安慰他,“莫怕,我好得很,你出去吧——” 默了默,万俟宸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眸光低垂,她并看不清他眼底情绪,万俟宸转身,撩黑的衮服衬出他修长劲瘦的腰身,夏侯云曦转过头去,眸光贪恋的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重重帐帘之外,他低低与十五说了一句什么,随即便真的消失在了内室之中,十五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苦味,十五看着她,向来带着医家悲悯与淡泊的眼底滑过幽亮的坚韧,“十五绝不会叫娘娘有事。” 夏侯云曦半撑着身子接过药碗,看了看他唇角一扯,“你的医术我自是信,可是我更喜欢你说绝不会叫孩儿有事!” 她说的轻松,话音一落便就着那药碗仰头将碗中之药一饮而尽,十五接过碗放于一边,静静的起身叫在外候着的产婆嬷嬷进的内室来,凝香和灵儿将她贴身衣物一换,扶着她仰倒在榻上,只静静的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万俟宸并未走远,他所站之处不过离了那内室入口十步之遥,甬道的天窗开的极高,从他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一方苍黑天幕,他眸光定定的望着那一处,怔怔的有些痴了,摸了摸胸口,心跳的竟是如此之快,天幕黑沉无光,却看得他眼角酸痛,他复又垂眸,默了一瞬忽然转身从甬道向外走去,外间三人看到他走出来面色都是略变,然而万俟宸却根本不看他们一眼便朝另一侧的花厅小书房而去,钟能、钟啸见之赶忙跟上,万俟殊三人相视一眼,到底是洛然最为好奇的跟了过去! 万俟宸脚步极快的走到那小书房,虽则长乐宫现如今无人住,可是笔墨纸砚依旧是一应俱全,他行云流水一般的打开上好白宣铺展与案,抬笔沾墨笔走龙蛇起来,钟能侍候在旁,面色起先还未有什么反应,然而待他看到万俟宸与白宣之上所写的话之时不由得面色大骇,不管不顾的朝地上一跪—— “皇上!” 万俟宸并不看他,手下亦是不停,钟能面色焦灼至极,好似天要塌了一般,钟啸看他如此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是这会子,万俟宸已经将手书写好,他看了看跪地的钟能,又看了看钟啸,将那手书塞进钟啸怀里冷声下令! “去太和殿加印盖玺!” 但凡有圣旨之时才加印盖玺,钟啸不知道万俟宸何意,然而他习惯了听从万俟宸的命令,因此听闻此言便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是”,跪着的钟能见此面色一苦膝行几步到万俟宸近前,猛的以额触地,“皇上请三思,皇上请三思,曦朝初立,皇上怎可如此弃江——” 钟能抬起头之时话音猛的一断,在他之前哪里还有万俟宸的身影,唯有钟啸一脸苦涩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钟能眼角一红,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万俟宸返身走到正殿之时夏侯非白和万俟殊还等候在此,万俟宸急急往内室而去,刚走几步却看到慕言在殿外徘徊,他眸色一冷向殿门口走近几步,慕言见之赶忙迎上来朝他一拱手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文渊侯夫人伤重难治,却是要生了!” 万俟宸眼底陡然一黑,那冷厉之言就要出口,却又募得想起她的那一句“我应你”,他半狭了凤眸冷冷的看了外头黑压压跪倒的宫人,刀唇轻吐,“皇后好,她便可生,皇后不好,这世上再无文渊侯一脉!” 慕言垂眸应声,万俟宸脚下生风的往内室而去。 夏侯非白与万俟殊俱是武功在身,虽则慕言二人的声音极小到了他们这里却依旧是听得一清二楚,二人相视一眼,俱是低低一叹,这边厢洛然却是从花厅方向走了过来,夏侯非白二人疑问的看向洛然,却得洛然无奈一笑,“他啊——” 夏侯云曦静静的闭着眸子,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好似变成了苍墨高原之上万千珈蓝花之中的一朵,耳边是风声呼啸马蹄声错落,更是有温暖阳光直直打在身上,风势渐大,身子化作了被风卷起的莹蓝花瓣,飘飘荡荡的轻盈无比,越飞越高好似可以俯瞰大地,夏侯云曦不自禁的露出淑婉笑意来,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那扶摇直上的风势陡然消失! “唔——” 腹部猛然往下一坠,后腰处忽有猛痛来袭,整个人好似从九天坠落腰肢俱断一般,夏侯云曦募得睁大了眸子,双手不自禁的抓住了身下锦榻,与此同时腿根之处募得一阵抽痛,而后便有大股的清热之物涌了出来,夏侯云曦痛得两眼发黑,腰椎好似被人碾碎,一寸寸的往上叫她连神识都难以聚拢! “羊水破了!” “娘娘莫怕,只待阵痛过后宫口才开,娘娘放松些。” “拿参汤来。” “娘娘需得保存体力,万万莫要睡着。” 一句又一句话语涌进耳朵里,她迷迷糊糊的更好像听到了灵儿和凝香的抽泣声,口中被灌进来热热的汤汁,她下意识的尽力吞咽,一大口一大口的将喉咙憋得抽痛,她听到十五的话用力的睁着眸子,只求自己不要睡着,要争气,为了他,为了孩子……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那痛感锥心,只叫她将自己咬出灼灼血色来,莹白额头上浮起丝丝汗意,不多时便汇集成一大滴一大滴的汗珠儿睡着脸侧往下低落,有人极快的给她擦汗,还有人低低的叫着她,她全都感受得到,唯一感受不到的便是自己的肚腹,下半身几乎麻木,胸口阵阵气紧,呼吸一点点的受制,好似有一只无形之手紧紧的卡住了她的脖颈正一点点的收拢一般,这样的错觉叫她觉得有些惶然,她怔怔的将身下锦被越抓越紧,那浑身上下弥漫开来的痛意却几乎叫她溺毙其中! “娘娘,宫缩已毕,娘娘莫要弃气力不使——” 十五深沉的话有落在耳边,夏侯云曦仿佛变成了无措的孩子,教学的夫子说一句话她便急切的想要照做,可此时的夏侯云曦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意粘滞,整个人好似漂浮在一望无际的瀚海之中,浮浮沉沉的没有着力之处,她想要使出力气来,可是腰腿俱断手脚俱碎,连带着胸腹之内的热血都一点点的流泻殆尽,身子要空了要碎了,好似就要变作那百年琉璃金瓦之上的尘埃消散在空气里,她怔怔然的看着头顶明黄色的繁复纹饰…… 她看到了他披着黑色大氅长身玉立…… 她看到了他眸光缱倦温柔含情…… 她看到了他金戈铁马战场杀敌…… 她看到了他大红喜服着身一身风华揽她入怀…… 他灼烫的唇、狂狷的眼,带的她浑身是火的手…… 是他,都是他…… 夏侯云曦恍惚之间唇间漾出一抹笑来,是梦,是最后一梦。 神思好似冰雪正一点点的消融,忽然之间唇边沾上了一丝清幽之香,她眉眼一舒,下一瞬便有一双指节纤长却带剥茧的手覆上了她的侧脸,那温度那触感都是她万分熟悉的,她缓缓睁眼,募得落尽一双深不可测却又闪着水光的眸子里,她愣愣的一怔,神思清明不过一瞬便又被漫天的痛感震得眼前发黑! 锦榻之上血色嫣然,万俟宸不去看那一盆盆往外端的血水,他眸色深黑的看着那一张满是汗水的脸,那颤颤的红唇也染了血色,触目惊心的叫他这个无惧生死之人都心碎胆裂,他低下头去,唇舌一点点的卷过她紧咬的樱唇,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喊她的名。 “蓝儿,是谁说要同我这一生都不离不弃?” 她唇上血色被他吻尽,剩下的便是同她面色一样如同缟素的白,窗外的夜色随着沙漏之内的白沙一点点的流逝而今,流不走的却是他对她愈来愈深的爱,他疼惜的捧起她的脸,身上每一寸骨骼都发僵,可那手势却又是那般的温柔,他是这天下曦朝的主人,他是连这七国之乱亦可平乱收复的人,他悍勇霸道傲然贵胄,受万民敬仰令万军俯首,却又为何独独保不住护不住她一人?万俟宸低下头去,涩然的唇擦过她的耳垂—— “蓝儿,这曦朝以你为名,是谁说要与我看尽这天下山水?” 她的眉心发颤,攥着锦榻的指节泛着白,似是听到了他的话,那干涩的眼角一滴滴的落下泪来,她是怎样的女子,为了他抛却至高之位,为了他弃了红妆着战甲,她坎坷如斯,却将此生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现在,这彻骨之寒,这切肤之痛亦是为他而受,他此生为权名利禄而生,时时刻刻不离阴谋算计之道,狠辣之事可为,无情之事可做,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斯挚爱,万俟宸揽紧了她,语声破碎如砂石,颗颗粒粒的在她心头滑过一道道血痕。 “蓝儿,你我同心,你若离去,我心将亡!” 夏侯云曦呼吸一重,微闭的墨瞳似乎就要睁开来,她素白面颊上汗如雨下,浑身都在发着颤,万俟宸已不敢去看那满它血色,他掰开她攥着锦被的手,一点点的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之内,她三千墨发今散,此刻铺排在软枕之上,黑白分明似她的眸,在此刻却叫万俟宸不忍一看,万俟宸看着她抱着她,心口募得蹿上一股子疼,他忽的笑开,凤眸微挑邪肆狂狷魅惑至极,是了,她爱他,若论什么最让她不舍不伤,唯有他了。 万俟宸垂下头去,眸光泛起层层水样柔波,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擦着她的耳廓轻语,“蓝儿,我早知你欲催产,我亦知你欲解了那同心之蛊,你喂我吃的解药是假,莫论是九重帝阙还是九幽冥狱,我都不与你分开。” 夏侯云曦周身陡然一震,那欲睁未睁的眸子陡然瞪了开来,她呼吸加重胸膛起伏,就那么直直的看向他,眼底似有意外似有骇人,更多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愫,是不舍是贪恋,是这万丈红尘只倾赋予他的难以割舍! 窗外夜色早已流转二是,夏侯云曦不知时辰不知年月,只知道他说的那一句“不分开”之言,她的唇瓣颤着,微微一动似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眼角一红,一滴滴的泪珠儿滚落而下,就那么怔怔的看住他再也不愿闭上眼去。 万俟宸见她睁开眸子眸色陡然大亮,浑身上下更有一种死而复生的生气油然而生,他手心骤然一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眸子再将那话说了一遍,“蓝儿,帝阙之上,我与你同坐,九泉之下,我亦与你同去。” 夏侯云曦听清了,生生死死,她不曾算到他先她一手未解成那同心之蛊,若她只有一人,生死俱是无惧,可是他之性命也系在她身,便是到了阎王殿,她亦要从奈何桥上走回来,猛的一闭眼,再睁开之时眼底便是一片清明,她定定的看着她,身下一*的剧痛袭来,她再也不闪不退,不避不让的任那痛感如利剑一般劈开她身体,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便是身骨俱碎灰飞烟灭她也再不屈从! 她心神颤抖,浑身抽搐,额上汗粒又滚,手指拼命的反握住他的手腕,不论指甲卡进他的血肉,不顾身下一*的热流涌出就快耗尽她的精元气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执拗是坚持渐渐浮起血色,一层层的将她的周身都沁上妖艳凄绝! 万俟宸凤眸半狭,眼底水光横生,他手刃仇敌万千,他马踏伏尸百万,收割性命无数他无惧,冷看肢体残横他无畏,他的手不知叫多少中原领土被血色浸染,可是此刻,他却看不得她生受这般痛楚,那血灼烫,一滴滴的溅落在他的心头,体无完肤千疮百孔,他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帝王,他平凡普通如斯,手握天下皇权却替不得她身上一痛! 锦被几换几湿,宫人来回进出,血水一盆盆的往出送,染红了素白巾布,染红了殿中宫人衣衫,亦染红了他的眸子,低低的抽泣声在周遭响起,他用他横扫千军万马时的血性生生受着忍着,直至见她浑身僵直颤抖的不能自己、却仍是不愿发出一声之时再也经受不住的压上了她的唇,他怕了他后悔了他恨自己怒自己,他分明爱她怜她想要护她疼她,却为何要叫她受这样的罪! 夏侯云曦仅仅剩下唯一的意识便是不能放弃,要不断使力,可是当那一滴滴的灼烫募得落在她面颊之上时她忽然惊醒,眸光渐渐清明,入目是他通红的眸,如血似墨,好似他衮服之上的玄纁相间,他近在咫尺的望着她,晶莹的泪珠滑过他的眼角落在她的颊上,往下一滚便沁在她和他的唇齿之间,又苦又涩,好似他此刻痛极的目光。 夏侯云曦喉头哽住,浑身上下都被这灼烫的泪珠儿引燃,好似有熊熊烈火落在了她的身上,肝胆五脏轰然起火那疼入心入髓,似乎身体真的要在下一刻灰飞烟灭去,这感觉叫她心头猛然抽紧,身子剧痛而至,好似被撕裂碾碎挫骨扬灰,浑身上下的劲力陡然泄去就要就此死去再也不得复生! “生了!生了……”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是个皇子!” 产婆颤颤巍巍又是笑又是哭的一声喊在血气弥漫的内室之中落定,在这满是紧张与压抑又带着绝望的内室之中清晰入耳,万俟宸募得一怔,看着夏侯云曦的脸好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夏侯云曦满面疲色的强睁着眸子,看着他怔怔的模样忽然泪如泉涌,万俟宸心头募得抽痛,他这才相信耳边之言为真! “蓝儿,蓝儿——” 身后齐齐的跪地拜呼万俟宸并不去看,他只是红着眼眶喃喃唤着她的名,夏侯云曦唇角勾起,眸子半闭,紧紧握着他的手终是一点点的松开再也无力的垂了下去,万俟宸墨瞳一缩,夏侯云曦却又睁眼,语声软软的唤,“你做父皇了——” 万俟宸只觉得自己好似经历了一场千军万马的厮杀一般脱力,心中却是不可名状的欣喜一片,忍了又忍终是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久久不放,十五亦是一身疲惫却又眸色大亮的侍立一旁,那抱着小皇子的产婆本是要上前给帝后相看,见此却只好退至一旁,那刚刚出生如小猴子一般的皱巴巴小婴儿见无人理他,竟虚虚睁开眸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俱是身形一震望了过来—— 窗外夜色褪尽,一抹初阳破云而出! ------题外话------ 铛铛铛~小万俟出世~写的姨娘一把眼泪啊~ 026腹黑包子,胸口涨疼 鸟鸣啁啾,春花正好,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直叫夏侯云曦悠然惬意的不知年月,不知道自己醒来了多少次又睡过去多少次,有时睁眼便落进他深不可测的凤眸之中,他总是一汪深潭波澜微漾的望着她,紧楼了她叫她快睡,时而又见他长身坐在床尾,身侧放着个明黄色襁褓,许是因为无人,他侧脸之上的柔光愈浓,有时睁眼之时正是晚上,他披着墨袍坐在床边锦榻上,身前是奏折厚沉,他专注的倾身落笔,夜色凉凉落了他满身……她耳边来来去去闪过许多人的声音,有他的轻声软语,有洛青衣殷切的感叹,还有苏璃和万俟烟的清脆笑音,恍然之间只觉时光静好,竟叫她半晌贪欢沉溺其中不恋红尘! “呜哇——” 一声激昂至极的哭音好似一道惊雷将夏侯云曦眼前的碧天云影震散了去,她募得睁眼,入目便是那纹饰繁复至极的明黄色帐顶,那一声哭音搅得她心跳如鼓,刚要转过头颈边却传来一阵灼热之意,她下意识的浑身一颤,神思顿时清明。 “睡了这样久,若是再不醒来……晔儿都不识母后了!” 万俟宸冕服未除躺在她身侧,唇舌滚过她耳后颈边,夏侯云曦眨了眨眼,这才确定内室之中安静非常根本就没有小娃儿的哭闹,她动了动唇,因为睡得太久嗓子干干的说不出话来,万俟宸撑起身来,眸光漆黑的看住她,抬手从旁里端过一杯茶来。 夏侯云曦看着他,只见万俟宸就着那白瓷茶杯含了口茶,她还未反应过来他便低下了头,唇上一热,干涩的唇齿被他狂风怒卷一般的撬开来,一股子清香四溢的热流便落了进来,她浑身上下无力,面颊腾地燃起火光,下意识的便将那茶水尽数吞下,他趁机吻得更深,卷着她的舌根好似要将她一口吃进去! 夏侯云曦喉间发出猫儿似的低吟,双眸虚虚闭着任她一点点的将她揉搓碾碎,万俟宸知她没有气力,不过几瞬便气喘吁吁的退了开来,夏侯云曦亦是粗喘着看着他,经了两日的将养她面色红润许多,此番被她撩拨几瞬面上更是粉霞一片,他看的眼里心里俱是火,却是还未到能碰她的时候。 夏侯云曦浑身都发起热来,她虽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可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定是睡起了一片汗意邋遢十足,不由向里得转过了头去,“几日不得洗漱,这一身上下……” “我怎会嫌你?” 万俟宸说着便倾身将她抱了起来,扯过旁里的袍子给她穿上,而后便宣外头候着的人进内室来,多日来未曾进食,她现在已是虚脱的很,喝了汤和粥稍稍回了些力才好些,不多时十五便来了,一番问诊请脉之后只说她已无大碍,只是月子里不能大意,否则要留下病根,万俟宸闻言心中大松一口气,又叫人往东海王府送消息。 “宁国夫人和安宁县主来看过你,那时你还睡着,知你身子有损很是担心。”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早有所觉,此刻见他所想如此周到自然满意,万俟宸见此又道,“让宁国夫人进宫来陪你几日你可喜欢?” 夏侯云曦眸光一转,自她进宫这几月与洛青衣所见不过数次,若是真能来陪她几日自然好,她微微点头,万俟宸便叫送信的人一并传了话,夏侯云曦眸光左看右看,一副着急模样,万俟宸只她心中所想,自是叫人抱了万俟晔过来。 “太子殿下好似知道娘娘此时醒了似地,往日这个时候都是睡着的。” 凝香满面笑意的抱着万俟晔进得内室,她年纪虽小,可抱着孩子的模样倒极为妥帖,夏侯云曦本来伸着双手去接,闻言面色却是一变,接了万俟晔在手果然看到万俟晔睁着眸子正看着她,小孩子生下来头几日基本不能视物,这会子这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与她前几日看到大有不同,自然便是能看得见了,不过几日,万俟晔面上的皱褶全消,面容初现棱角,别的尚且难以看出,那一双凤眸却是有两分形状来,夏侯云曦抬头看了万俟宸一眼,再看万俟晔之时愈发觉得想象,虽是凤眸,看那瞳色却是极黑,倒也像她…… 瞧见她那模样万俟宸早叫侍候的退了下去,也凑近些去看那孩子,语声温透的道,“知你不想叫他这样早的担那名头,便未曾与你商量。” 夏侯云曦唇线微抿,略一思索却复又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不妥,叫他早些知道自己将来该做什么也好,我只是不曾想到你这样着急,他到底还这样小,外朝诸人只怕不会轻易答应——” 万俟宸唇角勾起拂了拂她的发,语气微幽,“他们不是喜欢猜帝王心?那朕此番就叫他们好好猜一猜——” 夏侯云曦微怔,“你这是——” 万俟宸看她一眼,复又垂眸去抚弄襁褓之中婴儿小小的手脚,“朕宠爱皇后,所以宠爱皇后为朕生的儿子,立为储君又算的了什么?” 夏侯云曦有两分意外,不知道他如何忽然之间有了这样想法,他当是最知道稳定这些臣心的,见她又蹙起眉头来,万俟宸无奈笑开,“你若是又要思虑过重那烨儿我便不叫你亲自教养,嗯?” 夏侯云曦回过神来,又见他神色并无不妥便不去想,蓦地又想起一桩事来,不由转眸问他,“悦和殿那边——” 万俟宸面色从容不变,“两日前诞下一子,赐名赵安,我已传旨加封其为世子,待其成年之后再承侯爵,这会子先住宫里。” 夏侯云曦颔首,听他话中未曾提起公孙慈,不由眉头一挑,“那——” “难产不治,已经葬与城外。” 万俟宸语声平静,夏侯云曦眸色直直的怔然片刻眸光略有悠远,到底是难产不治还是其他的什么不治,此刻似乎都不重要了,万俟宸揽了揽她的肩,“你若是因为此事有愧在心,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万事终有因果,她想要的她已经应下,她所求也不过是如此,既然这般,她何必为难自己,见她面色微松万俟宸才放下心来,转而便见襁褓中的万俟晔手脚乱动起来,夏侯云曦亦是一惊,“这是怎地了?” 万俟宸认真的看了看万俟晔,眉心微蹙,“只怕是饿了。” “饿了?” 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挺的胸,又看了看万俟宸,面上不由得浮起两分霞色,万俟宸唇角止不住的扬起来,“你身子还未痊愈,先莫急,外头的奶娘都是准备着的,叫她们来吧。” 夏侯云曦有些不舍的将万俟晔交了出去,看着万俟晔被凝香急急抱出去她颇有些失落,又看了看自己胸口,她很是郁闷,说到底,她还不知道如何喂……奶。 三日之后洛青衣和苏璃一道进了宫,洛青衣虽则拿夏侯云曦为亲女儿看待,可是现如今二人身份不同,她在外人眼里也只是她的养母,她若是常常进宫只怕有些自持身份给夏侯云曦造成困扰,所幸她便只在东海王府之内吃斋念佛,一则是为了夏侯云曦几人祈福,二则也是修身养性,她这一辈子,这样也是习惯了。 昭阳殿内室之中夏侯云曦依旧躺在那明黄色罗帐的床榻之上,这几日她下地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万俟宸在的时候有他看着动都不叫她乱动,万俟宸不在的时候包括灵儿在内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叫她受分毫凉,她一有个想法不合万俟宸的命令底下人就齐齐跪倒,待洛青衣二人来的时候她便开始抱怨起来。 “前几日昏睡着还不觉有什么,这几日明明精神好得很却还是不得下地,就这么睡着我这浑身上下难受的紧,偏生他看的紧,底下人更是一个不对就跪,我都要憋坏了。” 洛青衣听着眼底便浮起一片柔意,这话也就只有女儿对着母亲才抱怨的出来,虽则是做了皇后,可在她面前到底还是不变,她不由怨怪似地睨了她一眼,“皇上待娘娘好才如此,娘娘坐月子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将来落下病根,难为的可是自己!” 苏璃被万俟烟拉着坐在窗边,两人埋着头不知在说什么,时而往这边看看,知道他们母女二人在说私话儿便不过来打扰,夏侯云曦闻言面色微黯,拉了洛青衣的手微叹,“我这身子也真是不争气。” 一句话便勾的洛青衣眼眶微红,夏侯非白虽然说得轻松,可那一晚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在这长乐宫里侯了一晚上却不是假的,足以见得夏侯云曦生孩子之时受了许多的苦,听她这么一说她的担心全冒了出来,“娘娘万莫灰心丧气,越是如此才越要在月子里养好身子,皇上虽然立了太子殿下,可是娘娘难道只打算叫皇上只这一位皇子不成?便是皇上答应,外头的朝臣又如何能答应?” 洛青衣所言夏侯云曦自然明白,可她醒来之后听到的话只有好没有坏,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体到底如何,更何况,她犹记的那彻骨之痛…… 见夏侯云曦面色更是转暗洛青衣不由在心中暗道自己多话来,只好又拉了她的手来,“皇上这几日可都是歇在娘娘这里的?” 夏侯云曦闻言登时面红,按理说不该…… 洛青衣看她的面色便知她的猜测是真,一进来便看到宫人颇多,这内殿之内也摆着万俟宸常用之物,显见的便是在这里住着的,思及此她眼眶又湿,拍着夏侯云曦的手背泪中带笑,“皇上待娘娘如此,娘娘还有何惧?” 夏侯云曦看着洛青衣的模样也有几分心疼,听她所言也觉得自己是在想的太多,随即那郁气便一扫而光,转首去叫凝香抱万俟晔进来,不多时万俟晔便落在了夏侯云曦怀里,小家伙此时刚刚吃完,一双明光光的眸子已经能盯着人看,夏侯云曦抱着万俟晔指着洛青衣道,“晔儿,这是外祖母——” 万俟晔没有多少反应,洛青衣却是面色微变,皱了眉心语气微哽,“娘娘有心,可此话却不可乱说,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 夏侯云曦一笑,“娘亲放心,我晓得分寸。” 洛青衣眼中颜色已不是欣慰二字可表,窗边的苏璃和万俟烟见万俟晔被抱出来了俱是跑了过来,俱是睁大了眸子好奇的看着万俟晔,一个接一个的从身上摘东西,夏侯云曦看着无奈笑起来,“他这样小哪里用得着你们这般,等他将来长大了,你们两个一个做姑姑一个做姨母少不得要为他破财,到时候只怕你们两给的肉疼。” 苏璃和万俟烟俱是笑起来,苏璃上前一步,“让我抱抱太子?” 洛青衣眉头微抬,“太子现在身子骨脆的很,可不许你抱,要抱也得等一岁之后身子骨硬些才可!” 洛青衣一言十分有理,夏侯云曦也只好无奈的对苏璃眨眨眼,苏璃失望的“奥”一声,夏侯云曦只好抬了抬眉头道,“这几日先生都在做什么?” 此话一出苏璃面上神色立时一震,眼角眉梢不知怎地浮起两分不明之色来,洛青衣未曾注意,只是道,“王爷这几日大都在宫里,王府回的很少,只怕有皇上交代的任务在身。” 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扫过苏璃面色,无声的点了点头,万俟烟伏在榻上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倒是一脸恬静,拿指腹触万俟晔肉肉的脸,惹得小娃儿顿时挤眉弄眼起来,“父皇说太子的眼睛和皇兄小时候一模一样,想必将来长大了也是如皇兄一般!” 万俟晔一出生,连万俟婓的病都大好,万俟宸两日前亲自带着万俟晔去叫万俟婓看,万俟婓自然是高兴的不行,整整在圣文皇后院坟前待了一日,这些万俟宸都说与夏侯云曦听,万俟烟近来常常去陪万俟婓,自然也是知道。 苏璃在旁看着却不以为然,这小娃儿眼瞳极黑,如此黑白分明自然是和夏侯云曦像,她想了想万俟宸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说万俟晔千万别和万俟宸长一双一样的眼睛!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苏璃没能抱到万俟晔心觉十分不甘心,由此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逗弄万俟晔的身上,寻常小孩子便是没个什么不舒服也是要哭几声的,可是眼前这个小娃儿竟然不吵不闹的这么大半天,苏璃起了兴致,起手将小娃儿浑身上下都研究了个便,硬是让小娃儿的脸又皱成了一团,许是心灵相通,苏璃竟然十分诡异的看出了小娃儿眼中的不耐烦,由此她兴致更高了,要知道看着一双和万俟宸相差无几的眸子在她的骚扰之下露出这种表情真的是太爽了,几乎立时便将她这么久以来在万俟宸面前受的憋屈气一扫而尽! 苏璃准备变本加厉,看着小娃儿手脚挥动眉眼乱扯,她心中变态的报复心发挥到了极致,可就在她准备亲自帮小娃儿换尿布顺便再研究一下这小娃儿如何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一直柔顺可爱没什么明显动静的万俟晔忽然之间扯着嗓子大声哭起来—— 简直是平地惊雷! 旁里的洛青衣和夏侯云曦俱是面色大变的看了过来,守在旁里的凝香等人更是满面惊慌的涌上前来,苏璃看着襁褓之中泪光飞溅的小娃儿满心满脸纳闷,心说我没怎么着你呢你怎么就哭了,面对洛青衣的疑问和夏侯云曦的心疼苏璃觉得十分哀怨,然而这还不是最叫她哀怨的—— 正当满室人的目光都落在苏璃和苏璃身前的明黄襁褓之上时,一阵不大不小却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落进了内室之中,苏璃有些无措的站着,只觉的一道森冷的目光蓦地落在了自己后颈之上,她浑身一个激灵,心中喊着上苍保佑上苍保佑千万别是—— “怎么回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内室,伴随着万俟晔撕心裂肺的哭声给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周遭宫人距离苏璃和万俟晔所在的黑漆龙凤榻颇有一段距离,万俟宸如此一问众人更是窸窸窣窣跪了一地,却都沉默的低下了头去,一切,不言而喻。 苏璃直觉一口气哽的胸口一痛,眸光半眯的看了看襁褓之内的小娃儿,心说你好巧不巧怎么就要在这个点儿哭,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便看到万俟宸一身墨色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在十步之外,他窄腰宽肩高大冷峻,面容精致眉眼如画,若非那半狭凤眸之内的肃杀之气定然是个一等一的绝世美男,苏璃哀哀凄凄的低下了头去,朝着万俟宸一福,“拜见皇上,安宁也不知为何太子殿下就忽然——” 对面寒意更甚,苏璃的头垂的更低,一副怯弱至极任人宰割的样子,夏侯云曦轻咳两声,“快看看晔儿,别是饿了——” 万俟晔其实刚被喂过,可是众人明知夏侯云曦再给苏璃解围自然不会胡乱说话,见夏侯云曦将担忧的目光落在那襁褓之上,万俟宸眸光微沉大步走向那龙凤榻,抬手便将万俟晔抱进了怀里,那动作岁见不得多么自然熟练,可却也是小心翼翼十分稳妥,只见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会儿,见万俟晔并无什么大碍便将他抱进怀里拍了拍,一边拍一边迎着夏侯云曦的眸光走向床榻,没走几步,怀中的哭声戛然而止,万俟宸有些意外的垂眸看过去,怀中小娃儿脸上挂着泪,却是对着他咧着嘴—— 万俟宸眉心紧蹙,这是在……对他笑? 万俟宸心头一震,直觉的那小小的一抹弧度几乎要将他的所有防备都要打破,他定了定神,赶忙将万俟晔抱给夏侯云曦看,夏侯云曦本来极为担忧,看到襁褓之中的小人儿却也是一愣,伸手动了动小人儿的脸颊,小人儿唇角又咧了咧,竟然真是朝上扬着的,万俟晔现如今还小,多日来哪里有什么表情可言,这么一笑一下子将夏侯云曦的心塞得满满的,“晔儿,可是见到父皇便高兴了?” 万俟晔眼角眉梢微动,唇角又咧了咧,别说是夏侯云曦,万俟宸心中亦是乐开了花,连看苏璃的眼神都暖了几分,苏璃看着榻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中却是欲哭无泪,这小娃儿哭的这样巧,现在又笑了,倒让她白受了一场凌迟! “都起来吧。” 万俟宸说话的音儿都带着两分笑意,屋里跪着的人徐徐的退了一半,万俟宸这才看向旁里的洛青衣,见她远远站着不由得抬手一请,“夫人请坐,在这里无须多礼。” 洛青衣福身谢恩,这才就着原先的凳子直身坐了一半,夏侯云曦因为万俟晔那一笑心生愉悦,此刻见洛青衣和苏璃二人因万俟宸在此有两分局促忽而眸光一转,看着万俟宸道,“既然娘亲和阿璃都在这里陪我,皇上便回未央宫歇着去?” 万俟宸眸光温软的看着小晔儿,闻言眉头一抬撩了她一眼,“也好。”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洛青衣闻言却更是局促,反倒是苏璃在一边站着和夏侯云曦一样松了一口气,万俟宸既然应了夏侯云曦的话便是要回未央宫歇着的,又在此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洛青衣看着夏侯云曦那模样不由一叹。 万俟宸出了长乐宫却并没有回未央宫,反倒是往外书房去,外书房之内夏侯非白还在,见他去而复返不由得有些意外,“怎地又回来了?” 万俟宸直直坐上主位,一副不置可否模样,“被赶出来了。” 夏侯非白略有不解,却也是知道洛青衣和苏璃在长乐宫陪夏侯云曦,他专注与手上卷宗,失笑的摇摇头便不再同万俟宸说话,万俟宸仰身靠在椅子上,闭目养起神来。 他怎地不知她所想,她这几日身上恶露未除,身上隐痛难消,夜里睡得不甚好,他便也陪着她睡不好,她说了多次叫他回未央宫,可他一概不理,今日里倒是叫她找了个好借口来,微微一叹,他转头去看外头的天色,心中算计着时间。 夏侯云曦身上锦袍卓然,便是在这雍贵之地也有两分出尘清绝之意,想到刚才苏璃适才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心中少见的生出两分好奇之心来,他眉心微蹙,只做不经意模样的叫来钟能吩咐,“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明明是刚从长乐宫出来,怎地又要去看?钟能一愣,眸光极快垂地,应声便走。 夏侯非白笔下一顿,抬起头来,眸色略深,“太子怎地?” 万俟宸眉眼横扫,略有不虞,“你家县主适才差点将晔儿伤着——” 夏侯非白心中咯噔一下,看万俟宸面色不甚好看心中浮起两分忐忑,万俟宸之势不言便露,此刻仍是面色难看不知适才如何做怒,既是“差点”那便是无碍,不然他也不会在此处坐着,苏璃偶尔粗心大意,定然不是有意而为之,她本来见着他就胆战心惊,这会子不知被他吓哭没有—— 口随心动,他当即问出声来,“她可还好?” 万俟宸竟然能听出这个“她”所指何人,他眉头微抬看向夏侯非白,眸中神色略带兴味,“不问太子只问县主,有这般为臣之道?” 夏侯非白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万俟宸的用意,他放下笔,肩上披着碧天云影一般的淡泊,从容不迫的抬眉,“有何不妥?” 万俟宸蓦地笑开,因被赶出来而生的郁气一扫而空,站起身来掸掸衣袍往外走,临出门之时却又一叹,“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夜夜留在宫中终究不是大丈夫所为。” 夏侯非白刚刚握笔的手一颤,抖落一大团黑墨。 夏侯云曦白日里与洛青衣几人说了太久的话,晚上疲色便显了出来,自然是歇的早了些,夜中睡得迷迷糊糊,身下略有粘湿叫她十分不适,加上胸前隐隐鼓痛更让她睡得不甚安稳,转了转身,腰间不知怎地微微一紧。 不对! 心头骤然一震夏侯云曦蓦地睁了眸,在她眼前,一张俊脸略含两分嗔怒之色正定定的看着她,夏侯云曦惊愕至极,他是应了她要回未央宫的,“怎地——” 万俟宸箍着她的腰不叫她离他远了,眸光半狭的睨着她,“没了我,你竟也睡的着!” 这语气似有怨怪,夏侯云曦眼底愕然一点点淡了去,这会子倒是绽出两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来,微微一叹,不由得去拨落在她腰间的手,“你便是抱的住我自己也受不住,未出这月子你不许与我同被。” 万俟宸眉头挑起,腰间的手却是纹丝不动,她挣得小脸通红,稍稍丰腴的面颊艳如桃李妩媚天成,他语声一哑,“如何你才受的住?” 夏侯云曦被他那火样的眸子看的面色更热,不由去推他,万俟宸见她屡教不改,眸光一暗便靠过来,然而唇还未压下去便听她倒抽一气的声音,他心中一惊还当是碰到了肚腹之处,让开一分却见她蹙着眉头下意识的捂着胸口,他眸色一暗,竟不知她胸口怎地生了伤患,不由得抬手便去扯她衣裳! “不准——” 万俟宸心中正后悔不该与她纠缠,却听她如此一言,眸光更是一暗,夏侯云曦捂着胸口,一双眸子水漾盈盈的瞪着他,面颊似火,朱唇微咬,那样子又似不愿却又勾的他心中痒麻一片,万俟宸唇线微抿,所幸也懒得同她再说,往她手腕之上一捏便将她的手提溜了开,另一只手将她衣襟一掀,本以为要看到什么触目惊心之处,谁知竟是—— 夏侯云曦面色红的要滴出血来,咬着唇眼中又是羞又是恼,胸口上下起伏更是让那景象惊心动魄,却见万俟宸眯着眸子抬手触上来,指尖沾着那白色液体轻轻一捻,湿滑一片瞬间叫他眼中冒火,口中哑声念着,“衣裳都湿了,你怎地也不说,可是疼的很?” 夏侯云曦转过头去,没好气的一叱,“不疼!” “倒是不怕治你欺君!”万俟宸喉头一滚,声音愈压愈低,“还担心你身子未好,现在却只怕是涨的,可惜晔儿已然睡了,不如……” 洛青衣和苏璃住在长乐宫西殿,在宫中住了五日方才出得宫去,出宫之时夏侯非白已经回了王府,苏璃略有几分意外,前几日夏侯非白日日往宫中去,后来干脆歇在了宫里,阖府上下谁都或多或少见过他几面,偏生她有意无意的未曾见过他一次,这会子他终于回来,她想去瞧瞧他却又不知为何有些不敢。 自从那一晚上做了个那样的梦之后她愈发有些不敢见夏侯非白了,那梦境太过真实,叫她心中惴惴不安,好似她亵渎了他一样似地,他是那般神仙一般的人物,是无所不能的九重阁阁主,是权势滔天的东海王,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他教她护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她竟然对他生了那样的心思,唔,想想就觉得罪恶! 夏侯非白虽然回了王府,却也依旧是早出晚归,苏璃便是真能鼓起勇气见他也没得多少机会,此时已经是七月下旬,暑意散了两分却依旧是热的紧,苏璃心中心中被这暑意撩拨到底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去见他,在她心中,无论如何他还是她敬重的先生。 王府之内特意为她请来了写文作画的夫子,她用了三日之间画了幅步步生莲图,想在万俟晔的满月宴上当做礼物送出去,既然是要做礼物的就要重视,既然要重视去找他相看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苏璃如此做想便十分理直气壮,特意等在他的书房之外。 夏侯非白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眼见得时间不早他便未曾往书房之处去,反倒是直接回了他的寝院,一路上走一边听管家回报今日府中之事,听说这两日苏璃十分专心在院子里学画他心中稍安,却又觉得有些诡异的失落,这失落在何处他说不上来,既然说不上来便被他抛之脑后。 这管家向来知道夏侯非白对待苏璃的态度有两分奇怪,见此也见怪不怪的未曾言语,待夏侯非白着他退下他才往外面走,王府夜中要宵禁,管家按照以往的习惯在府中转了一圈,走到书房之外的时候却见苏璃手中捧着一幅画站在那里。 管家眉头一动便知道苏璃要做什么,“县主等在此处可是要等王爷?王爷已经回来了,未曾往书房来,现在已经回了主院了,县主若是要见王爷便往主院去吧。” 苏璃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面上亦有松动退却之色,闻言却又有些犹豫,看了看怀中的画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往主院去,管家看着苏璃的身影消失,心中忽而生出两分不安来。 夏侯非白回了主院先去了厢房的小书房,本想随意看点书册却发现拿了本书怎样都看不进去,所幸有些心绪不稳的扔了书册,耳边蓦地想起万俟宸半阴不阳的话来,他站起身来往窗边默了一默,忽的转身开门将主院门口的候命侍卫叫了进来,眉头略紧,“去看看县主此时在做什么?” 那侍卫微愣,抬头对上他冷冷的眸子登时应声急去,看着那侍卫的背影消失,夏侯非白心中却又有两分后悔,后悔却也是来不及了,他院子里下人极少,那侍卫一去整个院子瞬时寂静无比,他又站了一站,所幸进内室宽衣。 夏侯非白神思略有不属,抬手一边解身上衣袍一边想苏璃这阵子的反常,越想心中越是烦躁,手下解衣裳的手便越是慢,身后忽的有脚步声响起,夏侯非白只当做是那侍卫进了外间,所幸语声一扬,“进来说话——” 内室与外间有一扇大屏风隔着,往日便是有侍卫有话说也是进了内室站在那大屏风之后,夏侯非白手中仍是不停,身后脚步声停下,却久久没有人声,他略有不解,眉头一簇便要转头—— 苏璃抱着那卷轴一路上眉心都是深锁,心中在描画稍后见到夏侯非白之时的场面,甚至已经算好了夏侯非白的表情和动作,他定然会对她温透却又恰到好处的笑,而后问她在宫里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太子好不好,云曦姐姐好不好,还会问这几日学了些什么,再说几句有的没得然后便会说时辰已晚你该早些去歇着! 苏璃在心中将这些问题一一想好了答案,然后又想好了自己对这副画的说辞,一路走过去到了主院门口的时候却是不见一人,然而院中却又有昏黄灯火亮着,苏璃微微迟疑了一瞬,再看了看手中画卷,终是迈步朝院子里走去。 这院子她来的极少,更是未曾去到房中,这是他的休息的地方,他从不在这里召她来,院子花木扶疏绿茵葱茏,一进来便是清新草木香味叫她心神一震,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就好像他待人一般,如清风拂面的舒服,不会疏离亦不会灼烈,苏璃稍稍站了站定了定神,正厅之内灯火通明门扉半掩,内里却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她猜他现在一定是在看书。 走到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想去敲门,手刚抬起来却又是一顿,若是她敲了门他不见她怎么办?如此做想她所幸门也不敲了,就那么一推,整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苏璃面色如常,唇角笑意亦是恰到好处的紧,她对着主位,本想一抬头便能看到他意外的目光,可是待她抬头一看之时却发现主位之上没有人,不仅如此,南窗之下侧厢之中亦是无人,她脚步来回踱了两步,眸光落在了内室入口之处。 正犹豫之间内室之内传来一道声音,只有两个字,“进来。” 苏璃眸光诸般颜色变幻,他知道她要来?如此一想她便迈步朝里走去,内室的布置极为简单素雅,一色儿的天青色帷帐垂地,便如他那人一般,还记得去九重阁之时,他那一身天青色绸缎锦袍着身,便是从那九霄碧峰之中走出来的仙人! 没走几步一大扇屏风便挡住了她的视线,屏风之后有人影隐隐绰绰,苏璃的心忽然猛跳起来,她已经有许多日不曾见过他了! 她略带两分怔然的脚步不停的往里走,脚步在绕过屏风的刹那微微一顿,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本以为看到的仍是他水光明澈的眸,却不想入目竟然是—— 苏璃猛的睁大了眸,第一个反应便拔腿逃跑,可她僵硬的腿还未动,他就衣衫半裸的转过了身,苏璃呼吸一滞,手中画卷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025唯此一子,他的条件 曦朝历宸帝元年七月十一日晨,皇后诞下曦朝皇长子,母子俱安,宸帝甚喜,赐名为晔,大赦天下以告之,两日之后,居于宫内的文渊侯夫人在诞下一子之后血崩不治而去,因值皇子之喜未得发丧,受御赐墓地一块得以安葬,宸帝怜新子孤苦,封其为文渊侯世子,赐名为安,待成年之后承侯爵,暂与宫内居。 夏侯云曦悠然转醒之时外头的天色复又至黑沉,周身锦被衣物尽数换新,淡淡兰香萦绕鼻端,神思蓦地清晰起来,她堪堪转头,恍然便瞧见远处窗边锦榻之上正坐着一人。 万俟宸身上衮服已换,墨色的长袍自他肩头流泻而下,晕出奢华流转的墨光,此时此刻,他侧身对着她,背脊略有僵直,唇线紧抿,眉心紧蹙,眸光以深不可测的严肃意味的落在榻上,锦榻之上正有一团明黄色襁褓,襁褓之中皱巴巴的小娃儿正在呼呼大睡! 小小的一张脸褶皱未散,眼睛鼻子嘴巴几乎看不出形状来,外头宫人皆言这小娃儿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可任他看了许久,也半分未曾瞧出哪一处想象,相反,他觉得这小娃儿长得真是——其丑无比! 虽则丑,可是他就这般看着却生不出分毫的不虞来,那小小的一团安安静静的睡着,胸膛处起伏细微,莹润小脸上有细细的绒毛,窗外的月华落下来,整个人好似个玉团儿一般叫人想去亲近,这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便是让他捂在心里捧在手里亦可,可他看上去又是那般脆弱,好似一碰就会坏掉,万俟宸眉心皱的更紧眸中却是一片水润,就这么看着愈发入了痴,即便看的入了迷他也时刻未曾放过身后半分响动,那一束眸光往他身上一落便叫他感应似地的转过了头,果然瞧见一双黑白通透的眸。 万俟宸豁然站起身来就想往她床边去,刚走出一步却又去看锦榻上的襁褓,那模样竟有些犹豫似地,夏侯云曦眸光切切的落在那襁褓之上,“快叫我看看!” 见她撑着床榻起了身,万俟宸也顾不得许多,手臂僵硬的将那襁褓揽在了怀中朝她走去,夏侯云曦看着他那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模样便觉得有趣,又加上睡足了觉扫去了面上疲色,整个人愈发显得精神十足,她满眸期待急切又有些担忧的伸出手去,待她看到那襁褓之内的小孩儿,终是眼圈一红滚下泪来。 万俟宸将她扶着半坐起来,又撩起明黄锦被将她捂了个严实,她好似天生便会照看孩儿,将那小小襁褓抱在怀中妥帖自然至极,见她落了眼泪,万俟宸心中散去的情绪又蓦地涌了上来,不由将她揽在怀中喉头好似被塞了一块硬铁似地不得做声。 “真好,真好——” 夏侯云曦眸光上上下下的将襁褓之内的小娃儿探看一遍,直到确定孩儿手脚俱全呼吸如常之后才彻底的松了口气来,万俟宸为她拭泪,语声微哑,“刚生了孩儿怎好落泪?孩儿一切都好,你尽可安心。” 夏侯云曦抬头看他,眼底千百种情丝缠绕,直将他的心也缠的酥酥痒痒,他心随情动,掌心抵着她的后颈唇压了过去,唇瓣捻吮,香舌勾缠,只待二人都气喘吁吁之时他才放开她,抵着她的额粗喘,“不必说,我知。” 她的心思他当然全都知道,他要和她生死同行,偏偏就不解那同心之蛊,若彼时命悬一线之时没有他在她身边,她此时香消玉殒亦未可知,这一生不离不弃,这一世共看曦朝山水,九重天阙他要她同坐,九幽冥狱他亦要与她同行,她从来知他情深,却不知他可为她做到如此,其实她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此番情深,已是不能以言道之,唯有铭刻于心,生生世世不得相忘。 两人相对而望,忽觉有些不对,垂眸一看,襁褓之内睡着的小家伙正虚睁着眸子瞅着他们,竟是不哭不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夏侯云曦面色微粉,斜睨了万俟宸一眼复又去看怀中小人儿,目光似水般柔,“他的手脚这样小,将来长大不知是什么样子……可想好叫什么名儿?” 万俟宸眸光垂在襁褓之内,启唇之时不由带上两分温透,“你生下他实为不易,且他出世之时正是天明之刻,晔兮如华,依我看,不如以‘晔’字为名?” 夏侯云曦眸光微亮,“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只望他一生顺遂光明。” 万俟宸唇角勾起,“他是你与我的孩子,定然不会教人失望!” 夏侯云曦心知万俟宸对小晔儿心有期许,只是母亲与父亲的心思多有不同,可无论如何,他总归要在这九重宫阙之内长大,而后生杀予夺手握皇权走上那至尊之位去,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眼中薄光转浓便知她定然想了许多,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耳珠,轻声唤进外面侍候的凝香来,“你睡了那样久,早该用膳才是,且让凝香将他抱出去。” 万俟晔还不怎么睁得开眼来,不过看了他们一会子便有些乏了似地闭着眸子好似睡了,夏侯云曦看着这般乖巧的小晔儿心中满满都是不舍,可对上万俟宸的眸子却又知他担心自己的紧,不由将孩儿交给凝香带了出去。 万俟宸见夏侯云曦眸光一直随着凝香的背脊往出走,不由揽她入怀浅声笑开,“外面宫人齐备,你无须担心。”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半躺在他怀中,腰身之处还在隐隐作痛,听他此言不由抬头看他,“我想留他在身边自己教养,可好?” 此话自然是于礼不合,可万俟宸见她眸光水漾楚楚动人,却是唇角勾了勾给应了,“自然依你,只是你身子此次大损,除非十五发话你有那个精力照看他,不然我是不许的。” 夏侯云曦自然知道自己身子如何,听他如此一言心中当然高兴至极,万俟宸复又唤了宫人进得内室来,各样吃食送上,夏侯云曦果然觉得饿了,万俟宸着众人退下,亲自端了粥喂她,夏侯云曦再不推拒,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吃完。 喝完粥又喝药,他皆不要旁人侍候,因是刚生产完毕还不能洗澡,万俟宸亲自拧了帕子与她稍作擦洗,她身上里衣是换过的,此刻身上还算清爽,饶是如此她也受不住他解了她的衣裳,尤其是腰腹腿间仍有伤患连她自己也不敢去看,万俟宸手脚极其小心翼翼,擦至她腰间时手中动作带着颤儿,他极快的扔了帕子挨着她躺下,再开口之时语声又哑。 “十五说需得好生睡上三五日方可缓,我陪你。” 夏侯云曦紧紧贴往他怀中,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一片平坦甚有两分不习惯,万俟宸知她身上还有隐痛并不敢使力,只是轻轻拢住她,却觉她的手从他腰间穿过紧紧搂住了他,樱唇微启,她的声音带着两分飘忽绵长,“我那时只怕往后再也不能睡在你怀里。” 夏侯云曦喃喃念着,药力涌上来,让她的舌头都有些发软,迷迷糊糊之间腰间的手臂似有收紧,她又在他胸前蹭了蹭,枕在他肩头舒服的叹了口气,万俟宸眸光深重的落在她脸颊上,不由侧过头去吻了吻她的唇角,轻轻淡淡的药味未散,蓦地叫他心头一涩,“不会,永远不会——” 万俟宸走出内殿的时候钟能钟啸在外候着,见他出来钟能马上迎了上来,“皇上,几位王爷在花厅等候多时。” 因是当时情况所迫,夏侯云曦便在长乐宫之内产了子,现如今她的身子多有不便便未曾回椒房,万俟宸要陪着她,其他人要见他自然也只有来昭阳殿相侯了,万俟宸微微颔首朝花厅去,钟能跟在他身后低声开口,“皇上,文渊侯夫人与今日午间诞下一子,其人救治不成,已经去了,那孩子——” 万俟宸脚下微顿,深幽眸光之内绽出两分暗光来,他微微抬眸看了看外头星光灿烂的天,眸光不知怎得一柔,“十四,那孩子生在十四,加封世子,至于公孙慈,不必发丧,赏一块墓地葬了吧。” 钟能低低应一声“是”转身自去安排,万俟宸继续往花厅行去,钟能适才只说几位王爷在花厅候着,可是当万俟宸走进厅门之时却看到厅内满当当站的全是人,除了三王之外便是连卫忠、宋柯、秦允等人俱在,他挑了挑眉,厅内诸人尽是跪倒在地。 “臣等恭喜皇上。” 万俟宸的唇角扬起来,“起来吧。” 他大步走向主位落座,抬眸却看到众人的眸光俱是带着希翼之色,万俟宸的眸光之内闪过了然,“皇后很好,皇长子赐名为‘晔’,取日月光华之意,明日便会并立储檄文昭告天下,朕与大赦天下以庆之!” 在场诸人面色本是一松,却又顷刻间剧变,自然是为了那立储之言,立储之事并非小事,万俟宸此番专权独断连他们也未知会便说明其心意已决,虽则皇长子乃是嫡长并不是不满足立储的标准,可是如同万俟宸当初即位一般,依照先楚之制并没有那非要立嫡长的规矩,而那新皇子不过刚刚落地一天,怎可如此就立下其储君之位?便说其健康成长至弱冠之年,又怎知没有比这位皇长子更合适的人选呢? 在站诸人面色变幻之间万俟宸眼角一扫便看个明白,他唇角不由的微微扬起,“朕此生只有此一子,将来亦会唯有此一子,他自然该当是朕之太子,早或晚都是他,尔等需得尊之护之,如待朕一般。” 众人更是满面意外,俱是眸色切切的看着万俟宸,在站几人未经传召便来昭阳殿候着自然是因追随万俟宸多年的情分,对夏侯云曦担心有之,对万俟宸恭贺之意有之,而万俟宸带他们自然更是不比寻常,这几句话天下间唯有他们能听。 万俟宸见众人不解,所幸将话说个明白,“皇后此番伤了身,往后朕不欲再叫她受此番之苦,朕亦不会选秀纳妃,朕此生造下杀孽无数,能得晔儿心中已是感激不尽,晔儿年纪虽小,可他身负重任,叫他早些明白些也好。” 诸人面色皆苦,夏侯云曦此次生死一线他们都略有耳闻,他们一路看着夏侯云曦与万俟宸走过来,知他与她情深义重容不下旁人,此时此刻明知此行有不妥却也实在不能说什么,新朝初立本就朝堂不稳,偏偏又只有这一脉,将来若是有个好歹…… 万俟宸唇角勾起,“朕知你们担心何事,晔儿若是应付不来那些,便也没有那个资格担起大任,到了那时,我万俟一脉也并非只有他一人!” 万俟殊听到他的话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至极,他周身罩下寒霜的看着万俟宸,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以致青筋毕露,万俟宸此话不知要掀起多大的波澜,自古以来为了地位兄弟相残之事还少吗,他今日里说了此话,将来若是出了何事他与万俟玉便是难脱干系,他怎可致他们兄弟情义也不顾! 万俟宸看着万俟殊的面色却笑开,无奈摇了摇头道,“大哥不必如此,我若信不过你和阿玉,又怎会如此言语?” 听万俟宸弃了“朕”用了“我”,还叫了他一声大哥,万俟殊心中便是有再大的气自然也是难发了,只是又看了他一眼沉着脸低下头去,万俟宸一笑复又看向众人,“今日之言朕只说一次,从今往后在不得妄议储君亦不许提纳妃之事。” 诸人默默低头,曦朝满朝朝臣又不止他们几个,若是旁人要提他们难道还能拦着不成,何况照现如今皇后身伤而皇上不欲叫皇后再孕的情况来看,朝臣们定然要重提此事,皇脉之事不能大意,到时候便是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帮他的话,这纳妃之事,只怕便是皇上也难以全然不顾朝臣之声而独断。 皇帝手握天下大权,却偏偏连此番家事都做不得主,说来也着实讽刺,万俟宸唇角勾起,眼底闪过幽芒一瞬,却又募得看向万俟殊,“东周使团如何言说?” 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却是一丝一毫的朝事未曾过问,这期间东周与前朝之事都是万俟殊兼顾,万俟殊面色一肃,“那公主名叫夏侯璇玑,乃是东周国第十三代嫡系公主,宋涯送来的消息说,那公主确实有心与我朝结好,只是因为他们达到东海岸之时周朝将倾,她作为周朝王室传人,不确定新朝对待夏侯一脉的态度,又对中原一无所知,所幸便派人上岸查探,却不想遇到了萧玉楼,之后的事都是萧玉楼巧舌如簧的阴谋。” 万俟宸听在耳中眸光半眯起来,宋涯早先送回来的消息并不确定那公主的意思,只说那公主乃是夏侯一脉,他这才猜到了定然是因为当年夏侯胥出海之故,可东周国语周朝同时期而立,而现如今那公主地位仍是说一不二,足以说明其政权依旧坚固,既然如此,她为何渡海万里而来与中原结好,又为何如此小心翼翼还献上那灵凤至宝? “可是有所求?” 万俟宸一眼道破玄机,万俟殊眸光微亮,“东周此番来此的确有所求,然而宋涯信中并未说明,那伊水待我等十分恭敬,却也并未说破来意,只怕……所求甚大。” 非要等到两方结好之后才说出目的,所求又怎会小? 其他人听着此事面色都有些沉凝,想现如今新朝初立,新政刚刚有些起色,如果这个时候生出乱子,只怕江山又要风雨飘摇百姓又得民不聊生起来,诸人面色忐忑,万俟宸却在眼底闪出两分笑意来,“就怕她所求太易,越难才越好。” 众人闻言不解,只觉得他面上笑意森森,生生让他们背脊上生出寒凉来。 万俟殊有两分意外,却又道,“宋涯说那公主得知皇上并无敌意,有意亲自来长安与皇上见面,不知皇上何意——” 万俟宸眼底眸光一转,幽色一深,“暂时还是留在东海吧,叫他们的公主亲自写书与朕,无论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却先要答应朕的条件!” 万俟宸的条件是什么他并没有说,在场也无人敢问,只看到他那副胸有成竹却又带着两分狠绝之色的模样心中略有忐忑。 027满月中秋,夜宴惊变 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帝宫峰峦一般的连绵殿阁之上,万俟烟手中捧着一份折子往太和殿外书房而去,时至八月初,暑意已经消了大半,万俟烟着一身浅紫色广袖宫装,墨发高高绾起缀以紫玉步摇钗儿,衬得其肤似凝脂眉眼如月,她的个子中等,宫装服帖的顺着她的腰线而下,愈发不堪一握的惹人心神微荡,宫廊之外有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她肩头,她浑身上下瞬时被淡紫色的光晕包裹,浑似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罗兰一般惹得人移不开眼去。 从长乐宫到太和殿的距离略远,她一路过来未乘轿辇,待走到太和殿之外时有些喘,身后跟着的宫人在外等着,她只独自一人从侧廊往后面的外书房而去,手中的折子乃是八月十五夜中秋夜宴的详表,乃是夏侯云曦看过之后方才过来给万俟宸最后定夺的,若是没有差错,稍后便要交给礼部和鸿胪寺一道准备。 转过一个拐角便到了外书房,钟能本是在外候着,看到她出现不由得眸光一亮迎了过来,“给公主请安,公主可是来见皇上的?” 万俟烟亮了亮手中的奏折,“中秋夜宴的安排,皇后身子不便,我便去帮她打下手,皇兄这会子在议事?” 钟能为难的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有些犹豫的道,“只怕还有一会子,公主不如去后面的角殿歇一歇?” 那角殿与书房几墙之隔,专门是为了前来议事的臣子准备的歇脚之处,虽则如此寻常人也没有那样好的待遇,走了一会儿路她早有些脚酸,站在外头又受着热气也实在不舒服,万俟烟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心知万俟宸不会快,不由点头应了。 钟能连忙叫了个小黄门过来引着万俟烟过去,又说只等万俟宸一空下来就去请她,万俟烟随着那小黄门顺着宫廊没走几步便到了角殿,殿门虚掩着,那小黄门告了声罪便退下,万俟烟便推开殿门进了殿中。 殿内光线幽暗,她一边掏出袖中的帕子拭汗一边往层层帐幔之后的锦榻而去,帐幔曳地,乃是为了让人在那榻上歇息之时所用,万俟烟掀开帐幔直直落座在那锦榻,身后罗帐依旧是落地闭合,将此处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锦榻鲜少有人用,平日里也自有人打点,万俟烟便不介意的往那软枕之上靠了靠,此刻几近午睡时间,再加上她适才费了些气力,此刻就格外的有些昏昏欲睡之意,四周寂静如斯,正是个小憩的好时候—— “……此事已定,若成便是天下归安,若是不成,也算是解了皇上心中之难。” “要是放在两年之前我定是要以死纳谏的,现在我心境已大有不同,你又何须宽慰与我,我不过是怕到时候朝内朝外反声四起,曦朝到底还没那么稳当。” “皇上心中便有谋算,我等依令行事便可。” “我自明白,皇上留你必然还有交代,我先走一步。” “去吧,切忌此事不得外露。” 万俟烟面色发白,背脊僵硬,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她怎地一晃神就成听墙根的人,那两人的声音她都有两分熟悉,想必定是万俟宸身边的得力之臣,听这话里话外都带着万俟宸之意,还有那最后一句切忌不得外露之言更是叫她心头泛起两分不安,虽则她根本未曾明白这二人说的到底为何事,可是若外头的人发现她在此只怕有些说不清,外头的人又是外臣,见她在此却不出声只怕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到那时外头的人如何做想,她的面子又往何处搁—— 心中正待想到这一层,外面忽而响起了脚步声来,且那脚步声还是越来越向着这一方靠近,万俟烟的心蓦地提了起来,双拳骤然握紧,眼珠儿滴溜四转,左看右看却根本看不到退走之路,只恨不得地上忽然出现个坑她好跳进去,眸光一定,蓦地看到了那帐幔角落,万俟烟心中一动,若是现在走过去,反正光线这样暗,或许那帐幔得罩得住自己—— 思及此万俟烟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的提着裙裾往那角落移,可就在她刚刚站起来的瞬间一道劲风募得从那罗帐一侧突袭而来,万俟烟口中惊呼被那风势一堵还未叫出声来便看到那罗帐蓦然掀飞而起,随即一道墨色幻影一般的一闪便贴近了她的身旁,怪力袭上自己膝弯,她整个人身形一软,整个身子被迫的向后一转手腕猛的一疼,她竟然就被这样制住按在了锦榻之上! “谁给你的的胆子在此偷听!” 沉沉的话语声带着杀气落定,万俟烟肩膀被抵在榻上生疼不已,身后之人的手劲儿更是极大,她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折断,而她是公主之身,怎能被一个男子如此对待!万俟烟心中怒极恼极,她长这么大更不曾被如此无礼相待,一瞬间怒气攻心又是委屈至极,喉头一哽浑身发抖,连呵斥也一时难以开口。 宋柯在外头和颜回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帷帐之后有人,他每每来了宫中遇上万俟宸议事都会在此等候,由此分外熟悉此处,因是话要说完且颜回那人的性子暴烈他便趁着他走了之后才进来抓那偷听之人,谁知他刚走几步便察觉到内里之人动作起来,他下意识的便觉得此人欲逃,当即身形一动快准狠的将此人拿了住! 此处光线暗淡,模糊能看到此人身形纤细,然而便是这般将人制了住他又觉得有些不对,他一手攥了此人手腕另一手卡在她肩头,手下的触感柔滑且娇软似无骨,分明是女子!若说是普通宫女却又不是,触手的衣料软滑沁凉定是上品,身上淡香也香远益清不似寻常宫女能用,更别说那如云墨发之间一点紫光,宋氏乃是先楚大族,他的父亲更是跟随太上皇几番出征的大将军,身家已不是普通权阀氏族可比,他一眼便能看出那紫光乃是暖玉之光,非南境月氏贡品不可! 神思一转他心中便有浪涛掀起,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更是叫他眸光猛的狭了起来,手上一松巧力一带,那被他翻身压制在榻的人便被他扯得站起了身,与此同时宋柯大手向后洒然一挥,带着内劲的疾风蓦地将罗帐分了开来,门口的光洒洒找过来,只在他眼前映出一张静婉精致却带着羞恼与怒气的脸! 万俟烟的眸色陡然大变,虽然宋柯的脸背着光隐在了阴影之中,但是她几乎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是他,竟然是他!万俟烟有点傻了,她的怒和恼好似被他的目光冻住,只有委屈从他强大气场之下溜走,而后越来越放大,她眼圈红了,吧嗒一声滚下一滴泪来! 宋柯看着眼前这双小鹿似地眸子心中一颤,随即看到那眸子里水汽萦绕而后竟然下起雨来心中已不知作何感触,他绝没有想到会是她在此,那带着惊惧与羞恼的眸光好似烫手似地,他回过神来骤然收手,可许是因为收的太快以至于万俟烟竟然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宋柯眼疾手快再次握住她手肘将她扶住,眸光直直看向她泪湿的褐色眸子,心中防线瞬时俱碎,铁甲之师亦有些溃不成军之势。 “微臣该死!微臣不知公主在此,请公主恕罪!” 四目相对二人各有怔忪,到底是宋柯先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一拱朝她躬身,恭敬有礼寻不到分毫错处,万俟烟心中又恼又恨,却是在恼自己恨自己,今日之乌龙也就罢了,为何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掉下眼泪来,万俟烟侧身一避他的礼,抬手胡乱的将面上一抹,想开口却是难说出话来,眸光深沉的在他弓着的背脊上掠过,忽的越过他朝外走去。 宋柯身形微僵,耳边脚步声又急又快,不多时便走出了门去,他眸中略带懊恼的直起身来,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双泛着水光的绯红眸子,他想起自己适才所用力道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可他与她有婚约在身,本就该避嫌,难道他现在还要跟上去不成? 心中几番思量,眸光却落在了榻上的一本折子上,宋柯上前去,那折子上的绢花小楷秀气却又刚劲,他忍不住的拿在手里,看了看更是有违礼制的将其打了开来,在她手中的能有什么大事,打开一看果然说的是中秋宴饮,他的眸子从那棋子一般的小字之上扫过,眼底的光逐渐变的幽深—— 再说万俟烟出了那殿门之时自是不敢朝外书房而去,她此刻手腕和肩膀疼的很,面色更是有异,哪里能叫旁人瞧见,只好顺着那回廊一直朝后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忘了那折子,此刻回去寻肯定是不能的,那折子倒是有备份,只是也不好落在底下人手里去,思及此她还是寻了个人少的道儿直接朝她的灵烟宫去,回了宫自有宫人上来请安见礼,万俟烟便只叫她贴身的宫女往那后殿去将她的折子找回来。 室内只有她一人,她这才撩了袖子看自己的手腕,一看之下不禁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娇生惯养的此刻受不得刺激,便是这一会子已经青紫一片,更有一条条的肿了老高,再将衣裳半脱去看肩膀,亦是青红肿痛的紧,宫中常备的祛瘀之药她自是有,待她整个擦擦抹抹的舒服了点那宫女便也回来了。 人回来了却是未曾寻到那折子,那宫女是个激灵的,又问了外书房当值的太监,甚至连钟能都惊动了却都是无人见过那折子,万俟烟虽觉得惊动了钟能不太好,心中却也是满腹疑团不得解,难道他会看上他的折子? 想想便觉得可笑,万俟烟只好叫人去取那备份的来,这一次却不是她亲自去送了,只叫人直接送到殿中省去直接呈给万俟宸便罢。 这一段小插曲并未在宫中浮起什么波澜,只是万俟烟连着三日未曾去看夏侯云曦罢了,夏侯云曦身子不得便利,连日来的宫宴都是万俟烟在帮忙,她怜着万俟烟受了累,自是趁势叫她歇着不必来回走动。 万俟晔满月之日本是在八月十一,因这一日靠近八月十五所幸便将满月宴放在了八月十五,满朝朝臣与官宦人家的女眷皆可进宫拜谒恭贺,也算是给诸位臣工的脸面,因是宫内早前改了宫制倡导节俭,因此这太子殿下满月之宴也未得大办,不过是个意思而已,更何况此后还有百日,还有周岁宴,万俟晔得来不易,夏侯云曦和万俟晔虽然不是迷信之人却也不想叫孩子像民间说的奢华铺排折了福,所幸一切从简。 将近一月,立储之檄文早已广布中原,天下诸人俱知这个不足月的小娃儿乃是这曦朝的储君,将来会是这曦朝的主人,彼时朝堂之上震动自然不小,其中以先楚老臣为重,皆言皇长子年纪太小立储之事当以长久察之方能完全,然则万俟宸心意已定,又因此连罢朝中三位先楚老臣,连带其身后的三大家族都因此折了去,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言。 再得五日便是中秋之夜,夏侯云曦终是征得万俟宸的准搬回未央宫去,小一月未曾在椒房殿住,殿内一切却分毫未变,又因为现在多了一个小家伙,一回去殿内诸人便又是新一通布置,万俟宸从外书房出来照例往长乐宫的方向去,钟能见此赶忙跟上两步提醒,“皇上,今日娘娘已经回椒房了。” 万俟宸步伐一顿,倒是有些无奈的笑了,随即改了道回椒房,未央宫虽然离了主人一月却也是生机常在,现在越发的热闹了,万俟宸进的椒房内殿之时殿中只有凝香侍立着,他挑了挑眉,凝香赶忙见礼答话,“太子殿下已经睡了,娘娘她——” 这么一顿万俟宸的眸色便深一层,凝香赶忙继续,“娘娘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子正躺着呢。” 因是养了快一月夏侯云曦已经不需要时刻都躺着,她自然乐得欢喜,又怎会主动去床上,万俟宸心中微沉的往里间走,层层罗帐被他步履生风的掀了起来,待看到床上夏侯云曦眉头微蹙的闭着眸子似是半梦半醒之时,他更是有两分着急。 还未靠近夏侯云曦便睁了眼,瞧见是他回来不由得撑起身子,万俟宸赶忙过去按住她,“哪里不舒服?可传了十五来?” 夏侯云曦微怔,万俟宸看她这模样便是未曾叫十五,当即便要转身叫人,却不想被夏侯云曦一把按了住,她眉眼之间妩媚之色微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几点无奈笑意,却是看着他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须叫十五来。” 万俟宸挑眉,却还是不放心,“你又不是大夫,如何知晓,你且等着。” 万俟宸说完便站起了身,夏侯云曦一个不注意竟是没拉住他,看着他越来越往外走不由得急了,“哪有来了葵水也要请大夫来看的?” 万俟宸脚下一顿,却是眸色微亮的转过了身来,她是五天前停的恶露,倒是不曾想到这样快来了月事,如此说来她的身体比她想象中恢复的好些,万俟宸有些动容,他是看着她那时候生死不能过来的,最怕不过是她身上留下病根儿,现如今瞧她身子大好他如何不开心,夏侯云曦看他的模样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向他伸出手去,万俟宸便复又走过来,长长一叹揽她入怀。 夏侯云曦“咯咯”笑开,眸色亦是黑曜石一般的透亮,“明日里的小宴都准备妥当,些许礼数我都精简了一番,便同寻常百姓家的样子给孩儿做满月——” 明日乃是万俟晔满月的正日子,万俟宸将大宴移后自然也是想着她不喜人多,到时候群臣拜谒不过是走个过场,哪比得上照她心意制备出来的家宴,万俟宸伸手暖着她的小腹微微颔首,“宇文珂便罢,宋柯明日来是否有违礼制?” 夏侯云曦听他话音略带凉意,不由得抬眸看他,“阿烟的模样你是瞧见的,我倒觉得他们常常见见会好些——” 万俟宸摸了摸她的脑袋,自是随了她,却又是叮咛,“明日既是家宴便随意些,底下的事情交给钟啸去做。”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长声一叹,“我明白,现在我比你还想早日养好身子。” 第二日正是轮休不必大朝之日,一大早的椒房殿西侧的花厅之中就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盘盏,晋王夫妇午时之后最先进的宫内,万俟殊与万俟宸在花厅之内说些有的没得,林夕则是进了内殿,夏侯云曦在月子里的时候她只小坐了一会儿,只怕打扰了夏侯云曦休息,今日一早便出现在此,和夏侯云曦聊了几句之后就和万俟烟一道惹着小娃儿玩,没多久苏璃和洛青衣也进了宫,林夕待二人十分亲切有礼,洛青衣自去陪夏侯云曦,苏璃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洛青衣去了夏侯云曦床边,自从上次之后,她对万俟晔有了阴影。 再过了一会儿宇文珂便到了,林夕与宇文珂最是熟捻,自是拉了她说话,谁知宇文珂却有两分强颜欢笑之感,林夕心觉有异却也不知从何问起,只是拉着她去给夏侯云曦见礼,谁知宇文珂却有两分扭捏起来,林夕不由蹙眉,恰在此时凝香来传话,说是夏侯云曦要见宇文珂。 宇文珂登时满身紧张,却是不得不随凝香往里间去,夏侯云曦在锦榻上躺着,旁里洛青衣和苏璃面上都带着薄笑,不知刚刚几人说了什么,夏侯云曦看见宇文珂进来唇角也勾起来,免了她的礼道,“洛王几日前给晔儿送礼,有件东西指名要给你的,我还想着你今日若是不来我便交给靖王妃送与你,既是来了等宴毕便别忘了去拿。” 宇文珂自从上次对着夏侯云曦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此番接了那帖子心中更是慌得紧,适才马车都走到宫门口了她还在犹豫,却不想见了夏侯云曦她一开口就说万俟玉给她带了礼物,呵,万俟玉怎么可能给她送礼物回来,宇文珂鼓起勇气对上夏侯云曦的目光,见她眼底清然一色并无异常,不由得又心慌的低下了头去,旁里诸人见她此番还以为她害羞,不由得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满三日之时宫中便依照礼制举行了仪式,只是那时候夏侯云曦一直睡着并不知道当时情状,因此虽然万俟宸叮嘱了今次不要她操心,她却还是十分热衷,连大家送的礼她都亲自抱着万俟晔让他也看过才叫人收入库中,洛青衣送的是她亲手做的从头到脚小孩子的衣物,整整五套,大大小小不一,定然是从她怀孕之时就开始做的,苏璃送的自然不会是那副步步生莲图,而是和洛青衣学着做的一双虎头小鞋儿,其他女眷诸如此类俱是贴心衣帽,男子们的礼早就送来,夏侯非白送的是一本九重阁的武功心法,万俟殊送来的是一本上古曦皇之时的国策天书,万俟玉着人送来的则是一块殷红欲滴的血玉,洛萧在外赈灾,早就命人送来无锋重剑一把,洛然送来的乃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琉璃方盒子,五彩斑斓的小格子落于其上,内含机关,转动之时那方盒子便可生出诸般变幻来,五彩光晕四射惹得万俟晔当时便挥手动足的兴奋了一把…… 夏侯云曦一个个的看过来不由苦笑,这还只是满月,若是将来不知还要如何叫大家费尽心思,钦天监定下的吉时在申时过半,待到了时间夏侯云曦便亲自抱了万俟晔和万俟宸一起先去雍和殿拜了万俟一族祖先,而后才回来在钦天监礼官主持之下祭神,因万俟晔现如今已是储君,因此总有些礼数避不开,一来二去等华灯四起之时方才开宴。 既是家宴便果真没有那样多的忌讳,然则此番家宴众人虽则是为了万俟晔满月而来,却又有诸般暗涌与其中,苏璃本该与夏侯非白同案,却偏偏和万俟烟挤到了一起,万俟烟本是帮忙招待诸人,临了却将此事推给了林夕,夏侯云曦本有心旁观一二,却不想万俟晔在宴中对洛然送的那个盒子兴趣极大,她和万俟宸二人抱着万俟晔研究那盒子,万俟宸见万俟晔少见的活泼便赞了洛然送礼送的好,洛然却当即提出求赏…… 宴上诸多纷乱都及不上万俟晔对夏侯云曦的吸引力,待宴毕之时她倒是学会了那盒子的玩法,万俟晔晚上精神好,到了后面却也是累了,夏侯云曦亲自照照顾看他睡着在西殿,这才和万俟宸一道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眸色锃亮的问,“怎地大家都有礼物,你却没有什么送给烨儿的?” 外头的天幕之上一片漆黑,一颗颗的星子宝石一般的落在其中,万俟宸揽了夏侯云曦的腰放慢脚步,转头便瞧见她眼底沁人的笑意,他略作思索,“现在能送他的早在他一落地我便送了,现在果真是送无可送——” 微微一顿,万俟宸忽而凤眸半眯,“不过……我倒想送他母后一样礼物!” 夏侯云曦眼底光耀一亮,眸光在他周身上下扫一圈,眼底绽出狐狸一般的光来,“只怕也是送无可送,不会……是送……人……吧……” 宫人早就退去她才敢如此大胆,万俟宸眼底闪过两分危险幽芒,揽在她腰间的手一捞便将她拦腰抱起,脚下虎步生风的往最里间的龙榻走,夏侯云曦被他抱在怀里一点也不害羞也不害怕,只是眸光亮晶晶的瞅着他,她现在的身子,便是他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万俟宸大踏步的走到龙榻边上作势要将她扔出去,吓得夏侯云曦惊呼一声立时抱紧了他的颈子,万俟宸笑出声来,却是将她轻轻放在了明黄色的锦被之上,她身上是松松软软的被褥,身上是他温柔厚实的胸膛,他轻轻地压上来,眸光深不可测的看着她,越看眼底的火光越高,越看唇越往下低,二人四目相对之间呼吸相闻火光四溅,他喉头止不住的一滚,目光专注又热切直烫的她浑身起火,她受不得她如此,不有抬手推他,可那手刚触及他的胸膛便好似点着了他似地,那一直悬而不落的唇蓦地压了下来! 似狂风过境似山洪入海,汹涌的浪潮将夏侯云曦的心打得湿湿的,那紧绷的背脊被他揉捻的酥软一片,好似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一般生出妖冶妩媚的光来,万俟宸克制的只恋她的唇,凤眸虚睁着敛尽她面上春江丽水一般的潋滟之色,他心头蓦然一软,狂风骤停山洪俱消,只剩下他细致好似三月微雨一般的温柔润透,他轻轻地咬着她的唇舌,一点点的让她体内每一寸火热都缓缓复苏,夏侯云曦身心俱烫,分明知道如此下去只会叫自己越来越难熬却仍是中了毒一般的断不去,舍不得断去—— “送你万里江山可好?” 迷迷糊糊之间,夏侯云曦只听他暗哑又火热的一句,飘飘忽忽的竟叫她觉得似假非真,一丝儿星火蹦到她心头,蓦地让她似疼似痒的周身一震。 十五之夜,凡是长安城之中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入宫饮宴,连带着他们的妻儿子女亦可一同沐受天恩,从中午开始便有流水一般的马车在朱雀门外来来去去,不多时宫门之外便站满了长安城中的贵夫人们,每个人俱是盛装大妆,面上俱是带着卓然喜色,言笑晏晏好不喜庆,不管那喜庆之意是真是假,可是在这个皇太子满月兼中秋赐宴的时候,又有谁会触这个霉头呢。 酉时之后便有宫侍前来核对了每位夫人的牌子,而后个盯个的将这些极少入宫得见天颜的夫人小姐们带入了九重宫阙之内,清凉台之外的广阔花厅之内今日里全部摆上了精致的宫廷御宴,珠帘中坠,男女两边相对而坐,首位之上乃是帝后之座,金漆耀目华贵无匹! 丝竹阵阵乐舞飞扬,众人面上俱是带着得体适宜的笑意相互寒暄着,比起殿阁之内华贵喜庆的罗帐装饰,每个人面上的表情更能让厅中气氛更浓,虽然只是中秋,却堪比新年朝贺一般热闹,众人所言无非是太子如何聪慧,皇后如何贤德,皇帝如何的仁厚才有此恩赏! 酉时过半,三声金鸣之声大头,代表着帝后尊贵的紫盖仪仗陆续而来,众人不论男女皆是拜倒在地,三呼三岁三呼千岁,声势之大可使地动山摇。 万俟宸语声高昂的让众人起身,众人随之便将目光落在了皇后怀中抱着的明黄色襁褓之上,今日之盛乃是为了他,众人自然对其最是好奇,万俟宸面色微暖的对着众人言说几句,此宴席便开,宴席一开,觥筹交错之热烈更是有增无减,众人虽然不敢打扰帝后,然则今日到场的诸王与天子近臣比比皆是,这对于常年难近朝中中枢的其他人来说自然是绝好的机会。 便是在如此的热闹之中,身穿墨色军服的宋柯身着佩刀面色冷峻的从清凉台花厅正门而入,无视所有人的各异目光直直走到万俟宸身前跪倒,抬手将一封明黄色折子递了上来,“启禀皇上,东海有难!” ------题外话------ 11点断网,写得急了,等我修改…… 026腹黑包子,胸口涨疼 鸟鸣啁啾,春花正好,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直叫夏侯云曦悠然惬意的不知年月,不知道自己醒来了多少次又睡过去多少次,有时睁眼便落进他深不可测的凤眸之中,他总是一汪深潭波澜微漾的望着她,紧楼了她叫她快睡,时而又见他长身坐在床尾,身侧放着个明黄色襁褓,许是因为无人,他侧脸之上的柔光愈浓,有时睁眼之时正是晚上,他披着墨袍坐在床边锦榻上,身前是奏折厚沉,他专注的倾身落笔,夜色凉凉落了他满身……她耳边来来去去闪过许多人的声音,有他的轻声软语,有洛青衣殷切的感叹,还有苏璃和万俟烟的清脆笑音,恍然之间只觉时光静好,竟叫她半晌贪欢沉溺其中不恋红尘! “呜哇——” 一声激昂至极的哭音好似一道惊雷将夏侯云曦眼前的碧天云影震散了去,她募得睁眼,入目便是那纹饰繁复至极的明黄色帐顶,那一声哭音搅得她心跳如鼓,刚要转过头颈边却传来一阵灼热之意,她下意识的浑身一颤,神思顿时清明。 “睡了这样久,若是再不醒来……晔儿都不识母后了!” 万俟宸冕服未除躺在她身侧,唇舌滚过她耳后颈边,夏侯云曦眨了眨眼,这才确定内室之中安静非常根本就没有小娃儿的哭闹,她动了动唇,因为睡得太久嗓子干干的说不出话来,万俟宸撑起身来,眸光漆黑的看住她,抬手从旁里端过一杯茶来。 夏侯云曦看着他,只见万俟宸就着那白瓷茶杯含了口茶,她还未反应过来他便低下了头,唇上一热,干涩的唇齿被他狂风怒卷一般的撬开来,一股子清香四溢的热流便落了进来,她浑身上下无力,面颊腾地燃起火光,下意识的便将那茶水尽数吞下,他趁机吻得更深,卷着她的舌根好似要将她一口吃进去! 夏侯云曦喉间发出猫儿似的低吟,双眸虚虚闭着任她一点点的将她揉搓碾碎,万俟宸知她没有气力,不过几瞬便气喘吁吁的退了开来,夏侯云曦亦是粗喘着看着他,经了两日的将养她面色红润许多,此番被她撩拨几瞬面上更是粉霞一片,他看的眼里心里俱是火,却是还未到能碰她的时候。 夏侯云曦浑身都发起热来,她虽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可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定是睡起了一片汗意邋遢十足,不由向里得转过了头去,“几日不得洗漱,这一身上下……” “我怎会嫌你?” 万俟宸说着便倾身将她抱了起来,扯过旁里的袍子给她穿上,而后便宣外头候着的人进内室来,多日来未曾进食,她现在已是虚脱的很,喝了汤和粥稍稍回了些力才好些,不多时十五便来了,一番问诊请脉之后只说她已无大碍,只是月子里不能大意,否则要留下病根,万俟宸闻言心中大松一口气,又叫人往东海王府送消息。 “宁国夫人和安宁县主来看过你,那时你还睡着,知你身子有损很是担心。”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早有所觉,此刻见他所想如此周到自然满意,万俟宸见此又道,“让宁国夫人进宫来陪你几日你可喜欢?” 夏侯云曦眸光一转,自她进宫这几月与洛青衣所见不过数次,若是真能来陪她几日自然好,她微微点头,万俟宸便叫送信的人一并传了话,夏侯云曦眸光左看右看,一副着急模样,万俟宸只她心中所想,自是叫人抱了万俟晔过来。 “太子殿下好似知道娘娘此时醒了似地,往日这个时候都是睡着的。” 凝香满面笑意的抱着万俟晔进得内室,她年纪虽小,可抱着孩子的模样倒极为妥帖,夏侯云曦本来伸着双手去接,闻言面色却是一变,接了万俟晔在手果然看到万俟晔睁着眸子正看着她,小孩子生下来头几日基本不能视物,这会子这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与她前几日看到大有不同,自然便是能看得见了,不过几日,万俟晔面上的皱褶全消,面容初现棱角,别的尚且难以看出,那一双凤眸却是有两分形状来,夏侯云曦抬头看了万俟宸一眼,再看万俟晔之时愈发觉得想象,虽是凤眸,看那瞳色却是极黑,倒也像她…… 瞧见她那模样万俟宸早叫侍候的退了下去,也凑近些去看那孩子,语声温透的道,“知你不想叫他这样早的担那名头,便未曾与你商量。” 夏侯云曦唇线微抿,略一思索却复又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不妥,叫他早些知道自己将来该做什么也好,我只是不曾想到你这样着急,他到底还这样小,外朝诸人只怕不会轻易答应——” 万俟宸唇角勾起拂了拂她的发,语气微幽,“他们不是喜欢猜帝王心?那朕此番就叫他们好好猜一猜——” 夏侯云曦微怔,“你这是——” 万俟宸看她一眼,复又垂眸去抚弄襁褓之中婴儿小小的手脚,“朕宠爱皇后,所以宠爱皇后为朕生的儿子,立为储君又算的了什么?” 夏侯云曦有两分意外,不知道他如何忽然之间有了这样想法,他当是最知道稳定这些臣心的,见她又蹙起眉头来,万俟宸无奈笑开,“你若是又要思虑过重那烨儿我便不叫你亲自教养,嗯?” 夏侯云曦回过神来,又见他神色并无不妥便不去想,蓦地又想起一桩事来,不由转眸问他,“悦和殿那边——” 万俟宸面色从容不变,“两日前诞下一子,赐名赵安,我已传旨加封其为世子,待其成年之后再承侯爵,这会子先住宫里。” 夏侯云曦颔首,听他话中未曾提起公孙慈,不由眉头一挑,“那——” “难产不治,已经葬与城外。” 万俟宸语声平静,夏侯云曦眸色直直的怔然片刻眸光略有悠远,到底是难产不治还是其他的什么不治,此刻似乎都不重要了,万俟宸揽了揽她的肩,“你若是因为此事有愧在心,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万事终有因果,她想要的她已经应下,她所求也不过是如此,既然这般,她何必为难自己,见她面色微松万俟宸才放下心来,转而便见襁褓中的万俟晔手脚乱动起来,夏侯云曦亦是一惊,“这是怎地了?” 万俟宸认真的看了看万俟晔,眉心微蹙,“只怕是饿了。” “饿了?” 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挺的胸,又看了看万俟宸,面上不由得浮起两分霞色,万俟宸唇角止不住的扬起来,“你身子还未痊愈,先莫急,外头的奶娘都是准备着的,叫她们来吧。” 夏侯云曦有些不舍的将万俟晔交了出去,看着万俟晔被凝香急急抱出去她颇有些失落,又看了看自己胸口,她很是郁闷,说到底,她还不知道如何喂……奶。 三日之后洛青衣和苏璃一道进了宫,洛青衣虽则拿夏侯云曦为亲女儿看待,可是现如今二人身份不同,她在外人眼里也只是她的养母,她若是常常进宫只怕有些自持身份给夏侯云曦造成困扰,所幸她便只在东海王府之内吃斋念佛,一则是为了夏侯云曦几人祈福,二则也是修身养性,她这一辈子,这样也是习惯了。 昭阳殿内室之中夏侯云曦依旧躺在那明黄色罗帐的床榻之上,这几日她下地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万俟宸在的时候有他看着动都不叫她乱动,万俟宸不在的时候包括灵儿在内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叫她受分毫凉,她一有个想法不合万俟宸的命令底下人就齐齐跪倒,待洛青衣二人来的时候她便开始抱怨起来。 “前几日昏睡着还不觉有什么,这几日明明精神好得很却还是不得下地,就这么睡着我这浑身上下难受的紧,偏生他看的紧,底下人更是一个不对就跪,我都要憋坏了。” 洛青衣听着眼底便浮起一片柔意,这话也就只有女儿对着母亲才抱怨的出来,虽则是做了皇后,可在她面前到底还是不变,她不由怨怪似地睨了她一眼,“皇上待娘娘好才如此,娘娘坐月子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将来落下病根,难为的可是自己!” 苏璃被万俟烟拉着坐在窗边,两人埋着头不知在说什么,时而往这边看看,知道他们母女二人在说私话儿便不过来打扰,夏侯云曦闻言面色微黯,拉了洛青衣的手微叹,“我这身子也真是不争气。” 一句话便勾的洛青衣眼眶微红,夏侯非白虽然说得轻松,可那一晚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在这长乐宫里侯了一晚上却不是假的,足以见得夏侯云曦生孩子之时受了许多的苦,听她这么一说她的担心全冒了出来,“娘娘万莫灰心丧气,越是如此才越要在月子里养好身子,皇上虽然立了太子殿下,可是娘娘难道只打算叫皇上只这一位皇子不成?便是皇上答应,外头的朝臣又如何能答应?” 洛青衣所言夏侯云曦自然明白,可她醒来之后听到的话只有好没有坏,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体到底如何,更何况,她犹记的那彻骨之痛…… 见夏侯云曦面色更是转暗洛青衣不由在心中暗道自己多话来,只好又拉了她的手来,“皇上这几日可都是歇在娘娘这里的?” 夏侯云曦闻言登时面红,按理说不该…… 洛青衣看她的面色便知她的猜测是真,一进来便看到宫人颇多,这内殿之内也摆着万俟宸常用之物,显见的便是在这里住着的,思及此她眼眶又湿,拍着夏侯云曦的手背泪中带笑,“皇上待娘娘如此,娘娘还有何惧?” 夏侯云曦看着洛青衣的模样也有几分心疼,听她所言也觉得自己是在想的太多,随即那郁气便一扫而光,转首去叫凝香抱万俟晔进来,不多时万俟晔便落在了夏侯云曦怀里,小家伙此时刚刚吃完,一双明光光的眸子已经能盯着人看,夏侯云曦抱着万俟晔指着洛青衣道,“晔儿,这是外祖母——” 万俟晔没有多少反应,洛青衣却是面色微变,皱了眉心语气微哽,“娘娘有心,可此话却不可乱说,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 夏侯云曦一笑,“娘亲放心,我晓得分寸。” 洛青衣眼中颜色已不是欣慰二字可表,窗边的苏璃和万俟烟见万俟晔被抱出来了俱是跑了过来,俱是睁大了眸子好奇的看着万俟晔,一个接一个的从身上摘东西,夏侯云曦看着无奈笑起来,“他这样小哪里用得着你们这般,等他将来长大了,你们两个一个做姑姑一个做姨母少不得要为他破财,到时候只怕你们两给的肉疼。” 苏璃和万俟烟俱是笑起来,苏璃上前一步,“让我抱抱太子?” 洛青衣眉头微抬,“太子现在身子骨脆的很,可不许你抱,要抱也得等一岁之后身子骨硬些才可!” 洛青衣一言十分有理,夏侯云曦也只好无奈的对苏璃眨眨眼,苏璃失望的“奥”一声,夏侯云曦只好抬了抬眉头道,“这几日先生都在做什么?” 此话一出苏璃面上神色立时一震,眼角眉梢不知怎地浮起两分不明之色来,洛青衣未曾注意,只是道,“王爷这几日大都在宫里,王府回的很少,只怕有皇上交代的任务在身。” 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扫过苏璃面色,无声的点了点头,万俟烟伏在榻上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倒是一脸恬静,拿指腹触万俟晔肉肉的脸,惹得小娃儿顿时挤眉弄眼起来,“父皇说太子的眼睛和皇兄小时候一模一样,想必将来长大了也是如皇兄一般!” 万俟晔一出生,连万俟婓的病都大好,万俟宸两日前亲自带着万俟晔去叫万俟婓看,万俟婓自然是高兴的不行,整整在圣文皇后院坟前待了一日,这些万俟宸都说与夏侯云曦听,万俟烟近来常常去陪万俟婓,自然也是知道。 苏璃在旁看着却不以为然,这小娃儿眼瞳极黑,如此黑白分明自然是和夏侯云曦像,她想了想万俟宸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说万俟晔千万别和万俟宸长一双一样的眼睛!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苏璃没能抱到万俟晔心觉十分不甘心,由此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逗弄万俟晔的身上,寻常小孩子便是没个什么不舒服也是要哭几声的,可是眼前这个小娃儿竟然不吵不闹的这么大半天,苏璃起了兴致,起手将小娃儿浑身上下都研究了个便,硬是让小娃儿的脸又皱成了一团,许是心灵相通,苏璃竟然十分诡异的看出了小娃儿眼中的不耐烦,由此她兴致更高了,要知道看着一双和万俟宸相差无几的眸子在她的骚扰之下露出这种表情真的是太爽了,几乎立时便将她这么久以来在万俟宸面前受的憋屈气一扫而尽! 苏璃准备变本加厉,看着小娃儿手脚挥动眉眼乱扯,她心中变态的报复心发挥到了极致,可就在她准备亲自帮小娃儿换尿布顺便再研究一下这小娃儿如何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一直柔顺可爱没什么明显动静的万俟晔忽然之间扯着嗓子大声哭起来—— 简直是平地惊雷! 旁里的洛青衣和夏侯云曦俱是面色大变的看了过来,守在旁里的凝香等人更是满面惊慌的涌上前来,苏璃看着襁褓之中泪光飞溅的小娃儿满心满脸纳闷,心说我没怎么着你呢你怎么就哭了,面对洛青衣的疑问和夏侯云曦的心疼苏璃觉得十分哀怨,然而这还不是最叫她哀怨的—— 正当满室人的目光都落在苏璃和苏璃身前的明黄襁褓之上时,一阵不大不小却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落进了内室之中,苏璃有些无措的站着,只觉的一道森冷的目光蓦地落在了自己后颈之上,她浑身一个激灵,心中喊着上苍保佑上苍保佑千万别是—— “怎么回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内室,伴随着万俟晔撕心裂肺的哭声给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周遭宫人距离苏璃和万俟晔所在的黑漆龙凤榻颇有一段距离,万俟宸如此一问众人更是窸窸窣窣跪了一地,却都沉默的低下了头去,一切,不言而喻。 苏璃直觉一口气哽的胸口一痛,眸光半眯的看了看襁褓之内的小娃儿,心说你好巧不巧怎么就要在这个点儿哭,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便看到万俟宸一身墨色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在十步之外,他窄腰宽肩高大冷峻,面容精致眉眼如画,若非那半狭凤眸之内的肃杀之气定然是个一等一的绝世美男,苏璃哀哀凄凄的低下了头去,朝着万俟宸一福,“拜见皇上,安宁也不知为何太子殿下就忽然——” 对面寒意更甚,苏璃的头垂的更低,一副怯弱至极任人宰割的样子,夏侯云曦轻咳两声,“快看看晔儿,别是饿了——” 万俟晔其实刚被喂过,可是众人明知夏侯云曦再给苏璃解围自然不会胡乱说话,见夏侯云曦将担忧的目光落在那襁褓之上,万俟宸眸光微沉大步走向那龙凤榻,抬手便将万俟晔抱进了怀里,那动作岁见不得多么自然熟练,可却也是小心翼翼十分稳妥,只见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会儿,见万俟晔并无什么大碍便将他抱进怀里拍了拍,一边拍一边迎着夏侯云曦的眸光走向床榻,没走几步,怀中的哭声戛然而止,万俟宸有些意外的垂眸看过去,怀中小娃儿脸上挂着泪,却是对着他咧着嘴—— 万俟宸眉心紧蹙,这是在……对他笑? 万俟宸心头一震,直觉的那小小的一抹弧度几乎要将他的所有防备都要打破,他定了定神,赶忙将万俟晔抱给夏侯云曦看,夏侯云曦本来极为担忧,看到襁褓之中的小人儿却也是一愣,伸手动了动小人儿的脸颊,小人儿唇角又咧了咧,竟然真是朝上扬着的,万俟晔现如今还小,多日来哪里有什么表情可言,这么一笑一下子将夏侯云曦的心塞得满满的,“晔儿,可是见到父皇便高兴了?” 万俟晔眼角眉梢微动,唇角又咧了咧,别说是夏侯云曦,万俟宸心中亦是乐开了花,连看苏璃的眼神都暖了几分,苏璃看着榻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中却是欲哭无泪,这小娃儿哭的这样巧,现在又笑了,倒让她白受了一场凌迟! “都起来吧。” 万俟宸说话的音儿都带着两分笑意,屋里跪着的人徐徐的退了一半,万俟宸这才看向旁里的洛青衣,见她远远站着不由得抬手一请,“夫人请坐,在这里无须多礼。” 洛青衣福身谢恩,这才就着原先的凳子直身坐了一半,夏侯云曦因为万俟晔那一笑心生愉悦,此刻见洛青衣和苏璃二人因万俟宸在此有两分局促忽而眸光一转,看着万俟宸道,“既然娘亲和阿璃都在这里陪我,皇上便回未央宫歇着去?” 万俟宸眸光温软的看着小晔儿,闻言眉头一抬撩了她一眼,“也好。”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洛青衣闻言却更是局促,反倒是苏璃在一边站着和夏侯云曦一样松了一口气,万俟宸既然应了夏侯云曦的话便是要回未央宫歇着的,又在此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洛青衣看着夏侯云曦那模样不由一叹。 万俟宸出了长乐宫却并没有回未央宫,反倒是往外书房去,外书房之内夏侯非白还在,见他去而复返不由得有些意外,“怎地又回来了?” 万俟宸直直坐上主位,一副不置可否模样,“被赶出来了。” 夏侯非白略有不解,却也是知道洛青衣和苏璃在长乐宫陪夏侯云曦,他专注与手上卷宗,失笑的摇摇头便不再同万俟宸说话,万俟宸仰身靠在椅子上,闭目养起神来。 他怎地不知她所想,她这几日身上恶露未除,身上隐痛难消,夜里睡得不甚好,他便也陪着她睡不好,她说了多次叫他回未央宫,可他一概不理,今日里倒是叫她找了个好借口来,微微一叹,他转头去看外头的天色,心中算计着时间。 夏侯云曦身上锦袍卓然,便是在这雍贵之地也有两分出尘清绝之意,想到刚才苏璃适才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心中少见的生出两分好奇之心来,他眉心微蹙,只做不经意模样的叫来钟能吩咐,“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明明是刚从长乐宫出来,怎地又要去看?钟能一愣,眸光极快垂地,应声便走。 夏侯非白笔下一顿,抬起头来,眸色略深,“太子怎地?” 万俟宸眉眼横扫,略有不虞,“你家县主适才差点将晔儿伤着——” 夏侯非白心中咯噔一下,看万俟宸面色不甚好看心中浮起两分忐忑,万俟宸之势不言便露,此刻仍是面色难看不知适才如何做怒,既是“差点”那便是无碍,不然他也不会在此处坐着,苏璃偶尔粗心大意,定然不是有意而为之,她本来见着他就胆战心惊,这会子不知被他吓哭没有—— 口随心动,他当即问出声来,“她可还好?” 万俟宸竟然能听出这个“她”所指何人,他眉头微抬看向夏侯非白,眸中神色略带兴味,“不问太子只问县主,有这般为臣之道?” 夏侯非白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万俟宸的用意,他放下笔,肩上披着碧天云影一般的淡泊,从容不迫的抬眉,“有何不妥?” 万俟宸蓦地笑开,因被赶出来而生的郁气一扫而空,站起身来掸掸衣袍往外走,临出门之时却又一叹,“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夜夜留在宫中终究不是大丈夫所为。” 夏侯非白刚刚握笔的手一颤,抖落一大团黑墨。 夏侯云曦白日里与洛青衣几人说了太久的话,晚上疲色便显了出来,自然是歇的早了些,夜中睡得迷迷糊糊,身下略有粘湿叫她十分不适,加上胸前隐隐鼓痛更让她睡得不甚安稳,转了转身,腰间不知怎地微微一紧。 不对! 心头骤然一震夏侯云曦蓦地睁了眸,在她眼前,一张俊脸略含两分嗔怒之色正定定的看着她,夏侯云曦惊愕至极,他是应了她要回未央宫的,“怎地——” 万俟宸箍着她的腰不叫她离他远了,眸光半狭的睨着她,“没了我,你竟也睡的着!” 这语气似有怨怪,夏侯云曦眼底愕然一点点淡了去,这会子倒是绽出两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来,微微一叹,不由得去拨落在她腰间的手,“你便是抱的住我自己也受不住,未出这月子你不许与我同被。” 万俟宸眉头挑起,腰间的手却是纹丝不动,她挣得小脸通红,稍稍丰腴的面颊艳如桃李妩媚天成,他语声一哑,“如何你才受的住?” 夏侯云曦被他那火样的眸子看的面色更热,不由去推他,万俟宸见她屡教不改,眸光一暗便靠过来,然而唇还未压下去便听她倒抽一气的声音,他心中一惊还当是碰到了肚腹之处,让开一分却见她蹙着眉头下意识的捂着胸口,他眸色一暗,竟不知她胸口怎地生了伤患,不由得抬手便去扯她衣裳! “不准——” 万俟宸心中正后悔不该与她纠缠,却听她如此一言,眸光更是一暗,夏侯云曦捂着胸口,一双眸子水漾盈盈的瞪着他,面颊似火,朱唇微咬,那样子又似不愿却又勾的他心中痒麻一片,万俟宸唇线微抿,所幸也懒得同她再说,往她手腕之上一捏便将她的手提溜了开,另一只手将她衣襟一掀,本以为要看到什么触目惊心之处,谁知竟是—— 夏侯云曦面色红的要滴出血来,咬着唇眼中又是羞又是恼,胸口上下起伏更是让那景象惊心动魄,却见万俟宸眯着眸子抬手触上来,指尖沾着那白色液体轻轻一捻,湿滑一片瞬间叫他眼中冒火,口中哑声念着,“衣裳都湿了,你怎地也不说,可是疼的很?” 夏侯云曦转过头去,没好气的一叱,“不疼!” “倒是不怕治你欺君!”万俟宸喉头一滚,声音愈压愈低,“还担心你身子未好,现在却只怕是涨的,可惜晔儿已然睡了,不如……” 洛青衣和苏璃住在长乐宫西殿,在宫中住了五日方才出得宫去,出宫之时夏侯非白已经回了王府,苏璃略有几分意外,前几日夏侯非白日日往宫中去,后来干脆歇在了宫里,阖府上下谁都或多或少见过他几面,偏生她有意无意的未曾见过他一次,这会子他终于回来,她想去瞧瞧他却又不知为何有些不敢。 自从那一晚上做了个那样的梦之后她愈发有些不敢见夏侯非白了,那梦境太过真实,叫她心中惴惴不安,好似她亵渎了他一样似地,他是那般神仙一般的人物,是无所不能的九重阁阁主,是权势滔天的东海王,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他教她护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她竟然对他生了那样的心思,唔,想想就觉得罪恶! 夏侯非白虽然回了王府,却也依旧是早出晚归,苏璃便是真能鼓起勇气见他也没得多少机会,此时已经是七月下旬,暑意散了两分却依旧是热的紧,苏璃心中心中被这暑意撩拨到底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去见他,在她心中,无论如何他还是她敬重的先生。 王府之内特意为她请来了写文作画的夫子,她用了三日之间画了幅步步生莲图,想在万俟晔的满月宴上当做礼物送出去,既然是要做礼物的就要重视,既然要重视去找他相看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苏璃如此做想便十分理直气壮,特意等在他的书房之外。 夏侯非白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眼见得时间不早他便未曾往书房之处去,反倒是直接回了他的寝院,一路上走一边听管家回报今日府中之事,听说这两日苏璃十分专心在院子里学画他心中稍安,却又觉得有些诡异的失落,这失落在何处他说不上来,既然说不上来便被他抛之脑后。 这管家向来知道夏侯非白对待苏璃的态度有两分奇怪,见此也见怪不怪的未曾言语,待夏侯非白着他退下他才往外面走,王府夜中要宵禁,管家按照以往的习惯在府中转了一圈,走到书房之外的时候却见苏璃手中捧着一幅画站在那里。 管家眉头一动便知道苏璃要做什么,“县主等在此处可是要等王爷?王爷已经回来了,未曾往书房来,现在已经回了主院了,县主若是要见王爷便往主院去吧。” 苏璃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面上亦有松动退却之色,闻言却又有些犹豫,看了看怀中的画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往主院去,管家看着苏璃的身影消失,心中忽而生出两分不安来。 夏侯非白回了主院先去了厢房的小书房,本想随意看点书册却发现拿了本书怎样都看不进去,所幸有些心绪不稳的扔了书册,耳边蓦地想起万俟宸半阴不阳的话来,他站起身来往窗边默了一默,忽的转身开门将主院门口的候命侍卫叫了进来,眉头略紧,“去看看县主此时在做什么?” 那侍卫微愣,抬头对上他冷冷的眸子登时应声急去,看着那侍卫的背影消失,夏侯非白心中却又有两分后悔,后悔却也是来不及了,他院子里下人极少,那侍卫一去整个院子瞬时寂静无比,他又站了一站,所幸进内室宽衣。 夏侯非白神思略有不属,抬手一边解身上衣袍一边想苏璃这阵子的反常,越想心中越是烦躁,手下解衣裳的手便越是慢,身后忽的有脚步声响起,夏侯非白只当做是那侍卫进了外间,所幸语声一扬,“进来说话——” 内室与外间有一扇大屏风隔着,往日便是有侍卫有话说也是进了内室站在那大屏风之后,夏侯非白手中仍是不停,身后脚步声停下,却久久没有人声,他略有不解,眉头一簇便要转头—— 苏璃抱着那卷轴一路上眉心都是深锁,心中在描画稍后见到夏侯非白之时的场面,甚至已经算好了夏侯非白的表情和动作,他定然会对她温透却又恰到好处的笑,而后问她在宫里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太子好不好,云曦姐姐好不好,还会问这几日学了些什么,再说几句有的没得然后便会说时辰已晚你该早些去歇着! 苏璃在心中将这些问题一一想好了答案,然后又想好了自己对这副画的说辞,一路走过去到了主院门口的时候却是不见一人,然而院中却又有昏黄灯火亮着,苏璃微微迟疑了一瞬,再看了看手中画卷,终是迈步朝院子里走去。 这院子她来的极少,更是未曾去到房中,这是他的休息的地方,他从不在这里召她来,院子花木扶疏绿茵葱茏,一进来便是清新草木香味叫她心神一震,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就好像他待人一般,如清风拂面的舒服,不会疏离亦不会灼烈,苏璃稍稍站了站定了定神,正厅之内灯火通明门扉半掩,内里却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她猜他现在一定是在看书。 走到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想去敲门,手刚抬起来却又是一顿,若是她敲了门他不见她怎么办?如此做想她所幸门也不敲了,就那么一推,整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苏璃面色如常,唇角笑意亦是恰到好处的紧,她对着主位,本想一抬头便能看到他意外的目光,可是待她抬头一看之时却发现主位之上没有人,不仅如此,南窗之下侧厢之中亦是无人,她脚步来回踱了两步,眸光落在了内室入口之处。 正犹豫之间内室之内传来一道声音,只有两个字,“进来。” 苏璃眸光诸般颜色变幻,他知道她要来?如此一想她便迈步朝里走去,内室的布置极为简单素雅,一色儿的天青色帷帐垂地,便如他那人一般,还记得去九重阁之时,他那一身天青色绸缎锦袍着身,便是从那九霄碧峰之中走出来的仙人! 没走几步一大扇屏风便挡住了她的视线,屏风之后有人影隐隐绰绰,苏璃的心忽然猛跳起来,她已经有许多日不曾见过他了! 她略带两分怔然的脚步不停的往里走,脚步在绕过屏风的刹那微微一顿,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本以为看到的仍是他水光明澈的眸,却不想入目竟然是—— 苏璃猛的睁大了眸,第一个反应便拔腿逃跑,可她僵硬的腿还未动,他就衣衫半裸的转过了身,苏璃呼吸一滞,手中画卷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028凰兮皇兮,许你江山万里 曦朝历宸帝元年七月,东周国遣使渡海而来欲与曦朝结好,未料宸帝与面使之宴遇刺,察刺客乃使团中人,宸帝怒而拒交,东周之愿未成,八月,东周陈十万海军与东海之滨,欲与曦朝一战,阴诡之图遂明,曦朝新政正值动荡之时,遭此遽变不得胜券,危! 自新朝立朝以来,政事堂之内气氛从未如此严峻,一片静默之中,中书、门下两府重臣俱是面色黑沉至极,自姬维告病至今已经两月有余,今上却没有丝毫令其返政之意,现如今遭遇如此国之大事,两府之内说话有分量的只有靖王与卫忠两个,虽则一个是皇家亲王一个是两朝元老深受宸帝信任,然而比起枢密院之内的重臣来说,中书、门下立时显得气弱许多,况且此二人只怕也是非皇命不尊,大有那复议请战之意。 枢密院乃是武将之所,朝堂之上文物分治,上位者也最是忌讳文武勾结,因此文臣武将轻易不得有私交,现如今两府别说有私交了,就在东海之事上,两府分明的是针尖对麦芒只差打起来了! 枢密院之内的臣子以宋柯为首俱是跟着今上一起打江山的肱骨功臣,说话分量自然是十足,今次面对东周的挑衅,他们义愤填膺站出来便欲与东周一战,如此军人气概自然是叫中书门下的文臣叫好,然则对于此等有勇无谋之行他们却不会同意,中书有立意之责,门下有审令之任,枢密院虽则三番五次上折子请战,可是门下省的诸位文臣立谏,倒是叫今上未得同意那交战之法。 东周陈兵与东海自然是不对,可是此时此刻乃是曦朝初立之时,刚刚经过了战火的中原本就是民不聊生,眼看着新政有了点起色,若是再被这东周一搅合不知道又要退到哪一步去,那东周既然是有所图,那么就还有得商量,动辄兵甲行之岂不是动摇国本,文能兴邦武能定国的话实在有道理,现如今邦国已定,这些武将哪里知道国库有几何兵甲费几重! 但凡不必战之时就一定不去打仗,更何况现如今曦朝国库之中粮饷着实不多,到时候一旦开战,若是后方补给难上曦朝亦有战败之危,更别说此番为海战,而东周国能渡海而来足见其海上穿行自然是一等一的精妙,反观曦朝,现如今所谓的海军不过是那一支在东齐几百年也极少出过海的军队罢了,两方相较之下,高下立见! 由此一众文臣认为,此番坚决不战! 文臣意见坚定,可是枢府的武将亦是理直气壮口说有辞,只道东周国此番显见的是趁人之危而来,若是此番与其和谈只怕是要助长了其嚣张气焰,稍后东周若是贪婪成性狮子大开口,曦朝想要的和平没有要到,反倒是让曦朝失去了作战良机又落了下乘,还不如趁势而上将其打回东周去,文臣们淡笑不语,你们枢密院的一个个在陆地上打得厉害,可是到了海上如何谁又能知道,现在的齐州府节度使宋涯不就是个晕船的,消息传回长安不知道多少人私底下笑话议论! 两边僵持不下已经两日,两日的时间何其保贵,却终是难以定下来,由此不仅是政事堂,便是枢密院之内亦是各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文臣武将谋国之路不同是正常,可若是长久拖延下去只怕曦朝更难! “不如由我等上表请皇上让姬相返朝!” 一片压抑沉默之中忽而有一人如此嘀咕一声,其他人闻言都是眸光微亮,然而去也不过是微微的亮了一亮罢了,随即不知又是谁犹豫的道,“姬相自己似乎都未有出山之意,现在太子之喜刚过便出了这档子事,我等又怎能去触这个眉头!” 这话倒是在理,当初姬维退朝养病的原因大家可算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这会子皇后圣宠正浓,太子能如此之早被立为储君只怕还是因为皇后之故,既是如此,他们也实在不适合在这个点儿上谏,只希望皇上能早日开恩! “齐大人出来了!” 政事堂门口站着的小吏忽而高声一喝,政事堂里面或站或坐的诸人俱是站起了身朝门口涌去,走到门口果然便看到齐林身着翰林院墨青色官袍正向政事堂的方向来,齐林前些日子从兵部直调入翰林,虽然身上未曾有实权,可是一下子成为了天子近臣,因此虽然还不是东府之人却仍得主人青眼,更何况现在他刚从外书房出来,万俟宸到底决定如何行事只有他最清楚。 “齐大人!” 一身形修长面容清朗的男子迎了上去,朝着齐林拱手一拜,齐林眼见得政事堂中的诸位大人俱是看着他,他心中自然也明白他们要问的是何事,不由得面色一晴笑起来,“诸位大人不必烦忧,皇上与东海之事已经有所定。” 听说终于有定众人的面色不由得一变,既然有了决断那无非是战或者不战,就是不知道皇上到底用了何种计策,齐林在众人的面上扫过,眼底之光明暗几变,终还是轻声开了口,“皇上顾念着国之大体,自是如诸位大人所愿。” “当真?!” 有年轻些的忍不住,一声问了出来,齐林站直了身子,眸光略微清远的看向远方那蓝盈盈的天,眸色却是肃重未得轻松之意,微微颔首道,“自然当真,稍后便有折子送至门下,请诸位大人稍候片刻吧。” 齐林说完此话便转身向着翰林院的方向走,身后东府诸人俱是切切议论起来,齐林眸光深重,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适才在外书房之内是他随堂落笔,文臣们或许是不察,可是他在大燕之时便身在兵部,更是随着公孙墨征战沙场无数,对于兵甲行军之事自然是熟之又熟,可是此番……东海十万海军……齐林眼底浮起两分凝雾,似是迷惑似是不解。 “齐大人。” 一声轻唤将他的脚步止了住,齐林驻足回身,只看到一个身穿深紫色宫装的宫女站在不远处的拐角,翰林院的正门近在咫尺,那宫女竟然像是一幅等着他的样子,宫中的女官官服已紫为贵,眼前这位着衣深紫,位份定然不会低。 齐林想那女官走过去,眉头微抬,“阁下是?” 那女官面容清秀,一双眸灵透却内敛,浑身上下持重有度,对着他行了一礼之后复又抬起头来道,“奴婢叫默言,乃是未央宫掌仪,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请齐大人一见。” 齐林眸色一深,颇有两分意外。 夏侯云曦依旧是在照影水榭见齐林,齐林来的时候她手中正在把玩洛然送来的那个琉璃五彩方盒子,只见在她手中那方盒子已经四面都成一个颜色,只有另外两面上还杂乱分布着九个小格子,夏侯云曦眉心紧皱,九宫格在她手中转来转去去也未能将另外两面都转出来,一帘之隔,齐林宁心静气的站着,丝毫未有不虞之色。 “啪”的一声响,夏侯云曦有些无奈的将那方盒子扔在了一边,抬起头来,只看到齐林正低着头站在珠帘之外,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息也无,夏侯云曦起身,掀开帘幕走出去直直站在了齐林身前,她乃是皇后之身,隔着帘子才是正理,如何出来了…… 齐林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夏侯云曦唇角微抿,“翰林院做的可称心?” 齐林并不抬头,只是垂眸答,“臣沐受皇恩,只知尽心不问称心。” “如此说来便是不尽人意了?”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再不问什么抬步往外走,她今日身着一身胭红色掐腰立领宫装,广袖扶风长尾曳地贵胄又有韵致,怀孕之时她的身子便丰腴了些,坐月子期间更是进补得宜,因此现在的身量已经比往日圆润了不少,饶是如此她却只是玲珑得当,曾经骨骼劲瘦棱角分明锋芒难掩,现如今那背影看上去拢烟含雾灵秀雍容,周身气息难辨颜色不闻息怒,虽则少了那迫人之感,却越发让齐林觉得心思晦暗深不可测,竟是与那人越发想象了! 水榭正厅之外的廊道之上并无宫人,夏侯云曦闲庭信步似地顺着潺潺流水走动,一点儿不怕忽然从哪里冒出人来撞见她私会外臣,绯色裙裾微漾之间愈发映的其人面颊皓如泠月莹似素雪,齐林不由想起初见她之时,她身着墨色军服,墨发高束做男儿装,与燕太子作乱之中亦是不见分毫乱色,昨日戎装今日凤袍,命运总是如此无常。 夏侯云曦漫无目的的顺着宫廊走,也不回看他的面色,只是随意的道,“兵部和翰林院到底不同,我想着,你大抵还是喜欢兵甲之事,此时想必前朝之事已定,皇上如何决断?” 前朝之事她身为皇后怎能相问,齐林默了一默却任是答道,“遣使和谈。” 夏侯云曦将唇角勾起,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忽而又提起另一道话题来,“可去过城外灵安寺了?” 灵安寺是城南的一处寺庙,内里香火皆是由皇家供奉,在那寺庙之后有一大块墓地,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先楚的妃嫔夫人安葬与那一处,公孙慈的下葬之地便是在那里,齐林闻言面色微黯,却并不说话。 夏侯云曦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只是一笑道,“这是她所求,其实也不算遗憾。” 齐林眸色越暗,依旧是无言。 夏侯云曦唇角微抿再不说什么,只是顺着那宫廊越走殿阁愈发幽静偏僻,不知不觉之间二人已经离了那照影水榭很远,又走了一小会儿便瞧见一座飞梁斗拱的殿阁立于重重绿茵之间,齐林心中愈发纳罕,她能带他去哪里? 与殿前站定,夏侯云曦眉头微抬,“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进去看看吧。” “悦和殿”三个字落在那飞梁之上,夏侯云曦清晰的看到齐林眉头猛然一蹙,她心底微叹,果然他是用了心思的…… 齐林整个人如同被钉住一般站在当地,眸光落在那宫门之上,却迟迟不动,夏侯云曦眸色淡淡的站在一旁,正当她以为齐林不打算进了悦和殿的时候他却又动了,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后,夏侯云曦微微一叹。 倘若这世上有“如果”二字,想必诸事都要圆满些。 夏侯云曦虽然说了有一盏茶时间,然而齐林却只是用了一半不到的时间便出了那宫门,夏侯云曦看着他愈发深沉的面色不置可否的顺着来路返回,一路上依旧是半个宫人也不得见,不多时二人又走上了照影水榭的回廊,此刻已是立秋,中秋之后天气更是极快的寒凉下来,水榭之内葱茏之色未衰,寒气却是更重一层,齐林抬眼看了看夏侯云曦明媚的身影,与这周遭青黄浅碧相比之下竟叫他背脊生出森然来。 “为什么?” 齐林的声音已不复早前那般平静,压抑的沉重之中隐隐带着颤抖,夏侯云曦眸光半眯,远远地撩过那流水之上的白雾水汽,“中秋之夜诸人都未近见晔儿之机,想必你也不知晔儿模样,晔儿长得像他,那一双墨瞳却是像我,他小小年纪便坐上了那太子之位,虽则辛苦,可既是我与他的孩子,便握的住这曦朝天下。” 夏侯云曦说着说着那语声也沾了秋日凉意,黑白分明的眸子被天边阴霾覆住,愈发与人肃沉之感,“心中可觉得不公?” 齐林眉心骤然锁住,连眸子也蓦地垂在了地上,夏侯云曦亦是不看他,语声却带着两分索然,“同样是呱呱坠地的孩子,身上亦是都流着皇室血脉,若是未生在同一年纪便好,可偏生又是这样巧,你说,我该不该留下他?” 齐林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漫上来,夏侯云曦身上的胭红亮色暗香浮动,落在他鼻端却恰似这宫闱深处不为人知的阴暗血腥,他艰难的喉头一滚,额间已经漫上了一层冷汗,那小娃儿,长着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眸子,长得玉雪可爱,见了他不认生似地伸手伸脚盯着他看,浑不知他周遭是如何的严霜刀剑! “那孩子长得像她。” 夏侯云曦一开口便能攥住齐林的呼吸,她的语气从头至尾未曾变过,平静却又含着淡淡的悲悯,可那悲悯的背后却是她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叫他不能质疑的手段,她微微一顿,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之内幽芒簇闪,见齐林愈发垂眸,她微微一叹转过了身去。 “我希望他能健康长大,如晔儿一般娶妻生子,现在的世子,将来的文渊侯,我给他一生荣华一世富贵,不必让他感恩戴德,却也不许他贪权慕名,更不许将心思落向别处去,既然她能信你,想必她的孩子也能信你,你,可愿意?” 夏侯云曦脚下步伐频率始终如一,这话随着秋风悠悠落地,让齐林蓦然抬起了头来,夏侯云曦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作,唇角一笑勾起,“当日你分明知道她信中所言为何却仍能帮她送信至赵湘澜眼前,今日,想必也不会介意其他许多。” 齐林的眸光似是难以置信,夏侯云曦却再不说什么,脚底下加快了脚步,远处肖扬的身影已经向他们走过来,待走得近了才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本折子,双手朝夏侯云曦递过来,齐林打眼一扫,明明白白的看见是出自外书房。 夏侯云曦接过那折子翻开打眼一扫,转身朝着另一条通往未央宫的回廊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肖扬,“送齐大人去翰林院。” 夏侯云曦回到未央宫的时候万俟晔午睡刚醒,她亲自去西殿将万俟晔抱进了正殿寝间,随手将折子往那桌案上一摆,自两日前中秋之宴出了东海之事以后,万俟宸为了不叫她担心但凡是外书房有谕令送出去便都要给她送来一份,这折子上言明,此番与东周之变曦朝欲以和谈为目的,任命东海王夏侯非白为特使,与两日之后赶赴东海之滨。 此道命令一出,中书、门下自然无话可说了。 万俟宸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夏侯云曦正盯着已经睡着的万俟晔发呆,连他走近了都不知道,他的眸光从那折子上扫过,眉心不由得紧蹙,他也不出声,只是放缓了动作的上前将万俟晔抱起来,转身交给奶娘之后才又看向回神的她。 万俟宸将那折子拿起来翻了翻,眉头微抬似是不知她何故作此表情,“东海王对东海万分熟悉,此次派他去和谈最为合适,若是不出差错送回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夏侯云曦眸光微黯的看向他,只看得他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地如此看我?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万俟宸说的当然对,此次东周面对曦朝的示好和谈态度如何还未可知,夏侯非白智计百出最是能应对突发状况,他的身份贵胄,也能表现曦朝的重视,而夏侯非白又是满朝文武对齐州府最为了解的,若是夏侯非白都不能和谈成功,那满朝上下定然无人能胜任此道了,综上所述,夏侯非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万俟宸的决定一点儿没有错! 可是此刻让夏侯云曦疑惑的无外乎便是这一点,表面上看,万俟宸到底是听了东府文臣之言采取了和谈之策,选派人选亦是慎之又慎胜券在握,然而这最大的正常在夏侯云曦这里便是最大的不正常,因为在她心中,她从来没有想过万俟宸会以如此温和带着讨好的方式解决此次东海之危。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这世上最为尊贵最为霸道的男人,他可以忍辱负重十年只为了等待那放手一搏的机会,绝地反击覆手为王,却绝不会在自己有实力有机会的情况之下允许旁人挑战他的荣誉和天威,他有的是魄力有的是手段,他如何能容忍旁人觊觎他一手打拼下来的疆土,又如何能忍受曦朝新政初升之时被历史记下如此一笔! 夏侯云曦与心中坚信,他必然不会采取和谈之策。 可他叫她意外了,不仅意外,还未曾想到这和谈的人选竟是夏侯非白,事有反常即为妖,这话在他身上同样奏效,他又瞒了她什么,他又有何打算? “你若是再这般盯着我瞧,我可不管不顾你身子未好!” 万俟宸受不住她如此眸光,只好抬手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夏侯云曦抬手覆在他胸前,指尖在他胸口上下左右的滑动,“只是未曾想到你真的会派人去和谈。” 万俟宸抓住她作乱的手,“那你以为我会如何?” “千军万马,杀他个片甲不留!” 夏侯云曦抬眸,眸子如他一般的微狭起来,道出这十一字的时候浑身上下有迫人杀气溢出,万俟宸听得恍然一怔,随即却是笑起来,“怎地有些像好战不养民的暴君!” 万俟宸语声轻松无比,可夏侯云曦伏在他胸前却是半点儿笑不出来。 八月十八,宸帝谕令,以东海王夏侯非白为特使前往东海与东周和谈,此令一出朝野皆无异言,皆道东海王此行定然能大功告成,不论是为官者抑或是长安城中百姓在这几日之中都颇受煎熬,只因为当日中秋夜宴之时朝官内眷皆在其列,那枢密院正使宋柯之言俱是落在了在场之人的耳中,这长安城之中若说连皇帝也管不到的地方便是这些官夫人们的嘴了,不出一夜这消息便在长安城之内闹出个满城风雨来,连街上的热闹一下子也淡去了三分,而此时的和谈之令一下,坊间繁华更胜一层! 这道政令一下,东海王府之内却远远没有外头那般热闹,外面的人俱是以为夏侯非白此行一定能成事,可是期望越大这当事人的压力也越是大,府中下人不知不觉也未夏侯非白担心起来,虽然自家主子十睿智无匹,可凡是事总有那么三分看天意,一旦此事未成打起仗来,不知多少不明就里的人要将责任推到自家主子的身上。 底下人的情绪也多多少少的影响到了苏璃,她虽然不懂那些国家大事,可是她也知道夏侯非白此行定然是艰险无比,听说东周国有十万水军!听说此前皇上遇刺便是那东周使团中人!听说那些东周人一个个的长得奇形怪状,人人都身负绝技! 苏璃越想越是有些担心,想要进宫去问问夏侯云曦却又觉得自己这么去有些不太合适,听说两日之后夏侯非白就会走,她更是急的火上了眉毛,思来想去也未得出个好法子来,前次的情状这几日不停覆在她脑海之中,她怎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都是她冒冒失失亵渎了他! 越想心中越是懊恼,听着外头那些人的议论她心中更是恍然无措,就好像夏侯非白这样一走便是永别,就好像他这一去便再也不回来了似地,苏璃心中似有百爪挠过,千思百虑之间忽然灵光蓦然一现! 苏璃心中烦扰未停,夏侯非白也未见得有多么轻松,这几日苏璃就好似在这府中消失了似地安静的异常,从前即便不曾见过面,却也知道她会时常不经意的在他回府之后常待的几处走动走动,可是这几日,她是安安生生的在她那小院子里足不出户了! 他略有两分懊恼,当日怎么就让她那么跑了! 可若是她不跑,他又当如何? 他今年多大?她才几岁?心中漫上一股子不知名的情绪,让他的眉心紧紧蹙在了一起,往他号称天下智士,如今也有如此拿捏不定的时候。 “主子,您走之前府中是否设一次家宴?您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要回来,府中……” “不必!” 管家本是好意,却未曾想到夏侯非白会否决的如此之快,简直叫他有些接不住话来,只见夏侯非白蹙着眉头转身往自己的寝院走,头也不回的吩咐,“一应物事你早些准备好,去给县主与夫人说一声便可,这两日我还要往宫里去!” 管家连声应下,复又跟上去问,“此次来回路远,主子可要多带几个人?” 夏侯非白眉头微挑,想到此去的任务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却又心烦气躁懒得想这些事了,一边大步往寝院去一边摆了摆手,“你自去安排!” 管家愣住,他是在当日东齐皇宫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的,当年夏侯非白但凡是出行身边只有几个贴身侍卫跟着,从来不会带着仪仗之类,然而那时候夏侯非白是皇帝,但凡出行那身份都是不可轻易示人的,此前此次他都要担心的紧,然而现在却是大不相同,夏侯非白的身份成了东海王,且这一次是代表皇上去和谈的,这身份排场应当是越大越好才是,何况此次危机四伏,无论如何这卫兵是不能少的! 管家心中思来想去不过几瞬便打定了主意,眼中燃着兴奋的火苗,脚步不停的往王府外院而去,连路上遇到苏璃都未曾注意到。 两日之后,当夏侯非白从宫中领了圣旨和此次和谈的一应之物走出宫门之时不由得被眼前的场面惊住,因是代表皇家和谈,万俟宸早就为他准备场面颇大的车架与卫队,可是眼下这装备齐整的百多人护卫又是从何处来? 夏侯非白当然知道这些兵是自己王府的卫兵,可是他什么时候说要带着这么多人的,再看那一行几辆大马车,真是恨不得要将他半个王府都搬走,夏侯非白眉头挑了挑,一边随行的礼官却是道时辰已到,夏侯非白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排场,两边一比他的王府卫队倒是弱了一分,心中一叹,他所幸认命的接受了眼前事实,御马纵横向着城门奔去,在城门之处与前来送行的一众官员做别,而后便踏上了此次神圣又严肃的和谈之旅,因为身后队伍实在庞大,竟是未曾注意到那王府卫兵的队伍之中有一人身材纤细,与身旁之人一比更是矮小,就那么半隐在队伍中间,似乎还达不到成为王府卫兵的标准! 东海王夏侯非白带着万众期望离开了长安,不管是朝内还是朝外都暂且的安定了下来,众人只当那东周之危已解一般的放松下来,天气越来越冷,眼见得已经到了九月初,宫内的繁花似锦终是有凋零之势,夏侯云曦趁着这最后的势头请晋王妃林夕入宫来游园,再加上万俟烟作陪,三人一同与云水台赏菊。 云水台是一处临湖阁楼,这一日里宫中司苑房的宫人将这阁楼上下俱是变成了菊花的海洋,或是金灿灿的黄香梨或是雪絮一般的瑶台玉凤或是大红色的朱砂红霜,品类繁多的菊花摆满了整个云水台,遥遥看去好似九重仙境一般五彩斑斓的如梦似幻。 “那丫头自那日回去之后便闭门未出,听说倒是静下心来学起女红了,也不知这几日在做什么,我还想在府中设个宴都寻不到人,再加上这几日东边出了事,这才未得成行,幸亏娘娘发了贴了来,不然可得在府里闷死了。” 无人之时林夕说话的时候便自然而然的含上了两分娇嗔软语,夏侯云曦听得掩唇笑开,“谁说不是,我这整日里除了陪陪晔儿之外便也是记挂着东边,只是这才十日便有些等不及了,听说此次东海王要走二十多日才可到。” 从长安城到东海若是快马加鞭小半月便可到,然而此次东海王只是让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帖子过去,他自己本人则是带着身后一种队伍以特使的姿态往东边去了,如此一来也好,反正东海边上还有宋涯守着,若是东海王再赶着趟儿的去未免太丢曦朝的脸面。 林夕听她的话还当是她担心东海王,不由得宽慰她,“娘娘莫急,东海王并非常人,此番既然能担此大任,自然不会叫大家失望的。” 林夕何等人也,自然看出了夏侯非白之不寻常,再加上万俟殊的点拨,恐怕早就知道了夏侯非白的身份,夏侯云曦闻言眉头微微展开,却仍是道,“近来有些心神不宁,生怕东海边上生了变,只求真能如你我所愿才好。” 万俟烟坐在二人一旁有些欲言又止,然而犹豫几瞬却仍是未曾说话,只是模样闲适安然地坐在那里喝着茶,夏侯云曦说来说去见林夕一脸常色之上也带了两分担忧,不由得放弃了从她那里打听消息的意思,所有人都显出一种本该如此的模样,可越是这样夏侯云曦心中那诡异之感愈发强烈。 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少见的万俟宸已经回来,且正在塌边逗弄万俟晔玩耍,万俟晔近两月的身子已经比刚生下的皱巴巴小猴子样有木有样不知道多少倍,且不说那模样长得与他们二人如何相似了,便是那精雕细琢好似玉人儿又不吵不闹安静乖顺的模样就能叫人把他疼到心里去。 万俟晔好似有感应似地,夏侯云曦刚刚进内室那小胳膊小腿就动起来了,万俟宸回身见她回来眸光微亮,却是看夏侯云曦直直朝着万俟晔奔过去,中间捎带着撩了他一眼,万俟宸觉得与自家儿子吃醋十分没必要,随即便看到小娃儿的爪子朝夏侯云曦胸口摸了过去。 夏侯云曦心知万俟晔是饿了,加之当下没有旁人,所幸便解开领口让万俟晔将那丰挺的粒儿含了进去,小娃儿吃的十分享受,口中啧啧作响,夏侯云曦垂眼便看到万俟晔襁褓当中放着一块玉坠儿,那玉坠儿她一眼便认出,乃是万俟宸私印! 当初万俟宸将此物给了她,后来她又还了回去,如今怎会在这襁褓里,抬眼一看便见万俟宸正瞧着她胸口,夏侯云曦面颊微红的拢了拢衣裳,手中提起那玉坠儿问他,“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会在此处?” 万俟宸见此便靠了过来,鼻端的奶香味儿这几日子早让他习惯,这会子闻起来更觉得十分暖人贴心,瞧了那私印一眼分毫意外没有,显见的便是他放在这里的,“晔儿瞧着喜欢,我便逗着他玩玩。” 万俟晔吃了几口便停了嘴,一脸的餍足模样直看得万俟宸撇了撇嘴,夏侯云曦将万俟晔放在锦榻上一边拢衣裳一边将那私印给他,“这等重要的东西也能随便给他玩,他现在是不会走动呢,到时候将这东西弄丢了抑或是掉在旁人手中我看你如何是好。” 她略侧着身子背着他,他唇角微扬的盯着她,一句话脱口而出,“今生只得这一个,便是要什么我都会给,何况是这小印儿?” 夏侯云曦的身形骤然僵住,眸光略有些复杂的转过头来看着他,万俟宸神色并无异常唇角还带着柔和笑意,夏侯云曦见之眼瞳骤然一缩,忽然起身便往内室走,万俟宸瞧她那模样便知她误会了,眸光微变连声将外面的凝香等人唤进来讲万俟晔抱走,赶忙又往内室走。 进了内室便看到夏侯云曦怔怔的坐在梳妆台的凳子上,正对着她的窗户正开着,略带着凉意的风便直直的落在了她的身上,万俟宸略微一叹走过去将那窗户关上,复又走到她身边来,“怎地忽然就变了脸,我不过说了今生只得这一个。” 夏侯云曦将他放在她肩头的手剥落,起身便往床边走,万俟宸眉心一簇,骤然将她一把拽住,大力一转将她拉入怀中,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眸,四目相对,她眼底水光微闪,直看得他心中一疼,不由分说就将她紧紧按在了怀里。 “若是你自己难受便想想晔儿,若是因为我,大可不必!” 他这话微微冷硬,却是叫她鼻子一酸偏过了头去,万俟宸不由紧紧自主圈住了她的腰身,一边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语声放缓了些,“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与你与我,晔儿难道不够好?我们便只是有他亦是足以,我为何这般早立储,你竟还不知吗?” 夏侯云曦听得心头微震,就算,就算她想过这样的可能,她却也还是难以接受,并非是晔儿不够好,只是……只是难以让他皇脉繁盛终是她心头之憾,而她心中,更是不曾想过自己今生只有这么一段母子缘分,他能作如此之想,定然是为了她,可她在初闻他不欲再要孩子之时还是觉得心头一堵。 “再过个一年两年,我们可以再——” “不必!” 万俟宸将她推开一些,眸光定定看着她,“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做其他想法,于我而言,晔儿已经足以,我感激上苍还来不及,又怎会再有苛求,与你,我再不想叫你受那样的苦痛,一次已是将我此生难抒了!” 他眸光深重,夏侯云曦看的分明,心头酸软一片,眼圈不由得就红了,万俟宸摸摸她的脸,唇角勾起看着她的目光竟有两分像看万俟晔之时的宠溺,“不过一句话倒是如此的耍起性子来了,比晔儿还叫人操心。” 夏侯云曦面颊微粉,不由低下头去,万俟宸微微一叹抱紧了她,喃喃道,“今夜叫晔儿自己睡可好?” 自从夏侯云曦在某一日实在舍不得万俟晔留他在她二人床上歇了一晚之后,这几日夏侯云曦每每都舍不得放万俟晔走,那小娃儿虽然不吵不闹的安稳非常,可是万俟宸依旧不喜欢有个小人隔在他们中间的感觉。 夏侯云曦闻言眸光一漾,面色更加红艳欲滴眸色也愈发的水光透亮,万俟宸看的好笑至极,却只是抵了她的额头哑声道,“只想抱着你,未曾想别的——” 许是因为受了前日里万俟宸所言的震动叫她心防微乱,当第二日接到那让整个朝野巨震的折子之时夏侯云曦竟然也有两分惶然来,八月二十一日夏侯非白出发,八月二十九日曦朝的国书便送到了东周公主的手上,然而在九月二日这一天东周却是不等夏侯非白赶往东海,反倒是先下手为强的将与其一起为和谈做准备的齐州府宋涯抓了起来,并以其为人质让最靠近东周战船的一万曦朝海军卸甲投降弃船登陆,如此一来,东海的海面之上现如今已经没有曦朝的武装力量! 如此消息甫一传回长安便立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对夏侯非白的和谈之行充满了希望,却无人想到夏侯非白的人还没有到东海东周都忍不住的先人一手,一万海军卸甲弃船,现如今海面之上完全进入了东周的掌控之中,下一步,东周定然是要登陆之后对齐州府沿海各路逐一击破了! 和谈的计划破灭,大战之势已定! 东府文臣见此结果最是沮丧,与此同时枢密院之内众臣俱是请战而出,然而此番海战不比寻常,一众大将军之内竟然没有一人对海战有十成十的把握,宸帝在收到信报的当日连发十二道调令,命令东海王继续赶往齐州府,代替宋涯之权责,而后又将越州府与齐州府两路的十处驻军进行了调动,如此大规模大范围的动作自然是惊动了整个中原,“异族入侵,曦朝危矣”的流言瞬时在中原大地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传开来,一起流传开来的还有东周国的诡异强大与曦朝的卑微弱小,还未开战,曦朝已败。 中原之上各处力量都在蠢蠢欲动,有对异族嗤之以鼻的欲要奋起抗敌的,也有对曦朝政权实行观望之态的,还有些人则是要趁着大乱之时浑水摸鱼谋己之利,再有的,便是心图皇权的不臣之军了,万俟宸收服七国,南至大宛、月氏,北到大燕、大梁,这广阔疆域之上战死之人无数,投降的军阀门户更多,至此紧要关头,那些深深蛰伏的阴诡野心几乎再也将忍不得,暗涌不停,乱数将变。 朝中十二道急令已下,东海边上的防卫便进入了紧急状态,随着而来的不仅是东海,便是其他地方也接二连三的有密折上奏,俱是详述各地暴乱之象的折子,如雨一般的向着枢密院而来,万俟宸连着三日将枢密院众人召与外书房议事,连着三日都至深夜才散。 九月初六,宸帝发令召洛王万俟玉和南安王洛萧返回长安城。 二王一个在西北之地赈灾,另一个前往大燕之地管束军政,此番国中遭遇如此大变,若非是情况紧急宸帝也不会如此急召二人返回长安,朝中枢密院战将俱是宸帝亲信,能用之人不可谓不少,然而曦朝初立,若非身份贵胄之人又如何能起到震慑人心稳定民心的效果,便是因为如此,这照二王归来的政令一出,外头的百姓们愈发的意识到情况危急。 九月初八,先大宛朝尔部揭竿而反,旨在求大宛独立! 宸帝闻讯怒不可遏,着枢密院副使祝云阳及龙威将军林逸领兵十万前往大宛平乱! 九月十二,先大梁以北的浩特部落起兵造反,称宸帝昏庸无道,并非天命神授,与夺取大梁王都之战中诛杀大梁皇族血脉残暴冷酷至极,其集兵五万与大梁以北的林芝府复立国号大梁,扶持大梁赵氏旁系之主为王,称帝。 此讯一出,先前的兵部员外郎现如今的翰林学士齐林请战,其人乃是文臣之身,怎可行领兵之权,然而让众人的意外的是,宸帝竟然准了齐林所请,又点骠骑将军简振声随行,再将西北路的两处治军之权交予齐林,命齐林二人不日启程,快马加鞭去收拾那大梁皇帝! 东周之乱已经叫人人心惶惶,谁也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由此而生的后续之乱才是真正叫曦朝危在旦夕的,外患不怕,最怕的是内外交困,到时候内外夹击之下曦朝哪里还有还手之力,中原好不容易天下一统,难不成又要成分崩离析之势? 枢密院之内的诸位战将已经在每日里着甲入宫,只为能随时随地的接受皇命出长安城平乱,宛州与大梁之变距离楚地颇远,且地理位置较为偏院,亦是小众,但凡是朝廷力剿之下定然生不出大乱子来,最怕是中原腹地有隐乱未发,到时候一个不察便可直接威胁到长安城之内的帝宫去! 外头战乱四起,真正的起作用的便只有武将了,因此这几日来外书房俱是未得文臣出入,除了靖王之外外头几乎都不知宸帝部署如何,齐州府与越州府的军队已经调往东海之滨,而东海因为早前东齐闭关锁国的关系,长安之内来往消息十分闭塞,除了每日来往军报之外,长安城内的官署几乎难得东海情状,更别说外头的小老百姓,每每也是从上头所传谕令才得知一二。 就当众人都满心焦灼的等着东边传来捷报之时,九月十六,东海临海三州俱为东周所下,不过短短的不到十日的功夫,三大州府竟然就这样落入了东周手中! 此消息一出朝野上下更是满心惶然不知所措,不出十日便得三州,若是如此下去东周吃下整个齐州府便是指日可待,一旦将整个齐州府纳入麾下,便算是打到了原来先楚的边境,而一旦到了先楚之地,距离曦朝帝都长安城来说亦是不远了! 曦朝朝臣们既辱且惊,外族侵占自家国土斩杀自家百姓如何不觉屈辱!而曦朝之人只以为东周海战无双,谁有能想到踏上了中原之土他们的战力仍是如此的强悍!便是当年宸帝御驾亲征与中原之上收服众国之时亦不过有如此之势! 便是在得知东周占了曦朝三州之后,原西凉旧部降军有数十万之众齐齐在西北边境起兵造反,如那大梁反军一般,复立国号西凉,扶持西凉王室旁支为帝,以复辟报仇之势连下西北边境小城数座! 几日之前的大梁或许入不得曦朝中枢之眼,可是此番西凉余部作乱却绝不可小觑,一个不慎让那乱军从祁连山口直入先楚之境,直接便可南下杀入长安! 太和殿,万俟宸一身玄纁冕服着身高座与金銮宝座之上,冷峻的侧脸陡峭锋利如寒刃,刀唇紧抿眸光寒栗的看下底下诸人,“如此内忧外患之际,诸位爱卿有何见?” 底下文臣闭口难言,武将们俱是一身迫人煞气只等上令,并非是不能说,而是此时此刻,一开口便是天下将倾之策,如何能随便谏言,万俟宸的眸光愈发沉暗,眸光忽然落在了宋柯肩头,“西凉之变兵众数十万,再加上流寇乱民数目已经不可小觑,朕予上将军十万兵马,上将军可能力保西北之境安稳?” 宋柯眸色陡然大亮,微微沉吟一瞬立时上前一步,“微臣愿立下军令状,不安西北誓不回长安!” 宋柯乃是枢密院正使,身经百战在外早有战神之誉,更是与公主有婚约在身的人,宸帝对其分外看重,又怎有军令状一说,然而万俟宸听闻此言却是眸含激赏,“很好,既是如此朕便准你亲点十万兵马前往西北平乱,晋王为监军与你同行,若是败了,便以项上人头来见!” 金甲撞地之声震耳,宋柯蓦然挺身跪地,旁里站着的万俟殊亦是上前一步,一双深沉墨眸内俱是似有杀气绽出,“微臣遵旨!” 君臣来往几句便将西北战事定下,若是没有东海之变宋柯与靖王一个能武一个能文,自然是西北战事的不二人选,可若是宋柯去了西北,那东海边上的乱又要谁去平! 满朝文臣此刻方才反应过来,不由都是面色大变,若是只是顾了西北反给了东周可趁之机,而那东周又怎是吃素的,只怕不出一月便要将齐州府全数吃尽,到时候曦朝才是真正危矣!如此一想,便有人冒死来谏言! “皇上!” 说话的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钱思远,此人乃是南乐王举荐,乃是当年南越朝堂之上不可小觑的青年才俊之一,入朝之后十分得宸帝青睐,此刻他眸光烈烈看向上位,开口之声亮如金玉,“请皇上三思,微臣以为西北之战当叫旁人去!” 此人既然身在御史台,说话自然要比旁人来的直接激烈,而宸帝早就知他心性,自然不会怪罪于他,听他一开口便是此话,宸帝不由挑眉,钱思远略一思索愈发语声恳切的开了口,“微臣知晓以上将军之能必然能将西北乱事平定,然而微臣以为,相比西北,此刻东周国更为棘手,微臣不知兵事,想必枢密院各位大人比微臣更为知晓东边战事之紧急,微臣立谏请皇上收回成命,着上将军东去抗敌!” 钱思远如此一说自然是合了在场诸多文臣的心思,然而反观枢密院众人,却是无人表示赞同之意,仿佛宋柯就应当去西北,宝座之上的万俟宸唇线微抿,眼底之光愈发深沉,“钱卿尚且知道东海战事更为吃紧,难道朕不知么?” 此话一出钱思远额上冷汗横流,然而却依旧是愕然的抬起了头来对上万俟宸沉暗的目光,“皇上既是知道,如何——” “朕欲御驾亲征!” 恰似雷电临空的六个字肃杀有力的落在这金銮殿之上,瞬时便叫众人面色大变,满殿文臣齐刷刷跪地,唯有右侧枢密院武将眸光烈烈满是信服的仰视着霸气纵横的宸帝,一副随时愿追随他出征东海的模样! 至此才知,原来宸帝心中早有此意! “皇上!” 新擢升不久的中书舍人曾辉第一个膝行而出叩拜在地,“请皇上三思,此时国中动荡,皇上需得镇守朝堂方能稳定人心,如今动乱频出,明日后日不知还有何变,皇上一旦立朝而去,朝中势必大乱,国中势必大乱!” 曾辉言辞切切,万俟宸闻言却勾出两分冷笑来,“曾卿所言有理,可若是上将军不去西北而去东海,那西北之乱谁人有把握去平下?上将军既然去了西北,满朝之中除了朕之外还能指望谁能一力将东周之势扼与齐州府外?” 万俟宸的语声平且缓,却一字一句如重锤一般砸在了众人心头,撩黑的冕袍幽暗肃冷,金色的丝縧贵胄奢华,盘龙暗纹狰狞嗜血,那俾睨天下之霸气执掌皇权之威势天下间又有谁能比,而他之问在场之人亦是无法回答,没错,满朝文武无人能比得过他杀伐决断,亦是无人能比得过他运筹帷幄,平定七国之功业尚在眼前,东海之行,舍他其谁! 万俟宸唇角微勾,眼底幽光越盛,他身子微微往后一靠,“诸位既然不答,那朕将于三日之后御驾亲征东海,想必诸位亦是无异议了——” “皇上离朝,朝中……何断?” 曾辉语声艰涩,为臣受爵,却不能为上解忧为民谋福,实在叫人心生哀默来,而此番东海王去了东边,靖王去了西北做那监军,南乐王又从来心不在朝,南安王与洛王虽然受召回长安,可是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回来得了的,可皇上却要在三日之后御驾离长安,那这满朝文武如何安置,若是再起波澜满朝上下又有谁能行帝王之权得以平断! 曾辉之虑亦是所有朝臣之虑,若是太平盛世,便是将满朝文武交予宰执之臣暂领亦可,可是现如今,危机四伏八面楚歌,满朝臣子忠心或有,可谁能保证谁又没有二心,如此乱局,非位尊力悍如他之人不可掌握,除了他,谁能叫他们俯首称臣,除了他,又有谁能与这曦朝天下说一不二谋策定国? “卿之问亦是朕心所念,朕若离朝,这曦朝该由谁执掌?” 万俟宸直起了身子,微狭的凤眸之内好似有山洪海浪一般的潮涌闪过,那些金戈铁马的年月不负,那些海誓山盟的深情愈浓,他的江山还能给谁执掌?他刀唇轻扬,眉梢眼角染上轻薄冰凌,眼底浓黑照进一抹皓然皎光,如电一般震人心魄如剑一般逼人魂识,那通身的贵胄似九天神祗,那逼人的酷寒又如九泉阎王,薄唇微张,一字一句沉然若定坚似磐石,一声一动肃杀血腥不容人不遵! “朕欲加尊号与皇后。” “曰为曦皇,与朕同位。” “朕若离朝,曦朝由曦皇独掌!” 纷乱的脚步声踏碎九重宫阙的昏黄夕光,大红色的裙裾飞扬,似一抹流霞将帝宫的深秋缀亮,夏侯云曦抛下所有宫人,抛却皇后仪表,独身向着太和殿的外书房疾奔而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半狭,莹润的眉心紧蹙,周身分明是凤凰花似地妖娆妩媚,却又生生沁上了几重缟素一般的浓愁。 钟能远远地看着夏侯云曦的身影出现似是不能置信,眨了眨眼才确认是真,不由得疾步迎了上去,俯身行礼之时差点唤错了称谓,“给娘……给曦皇陛下请安,陛下如何过来了,皇上这会子还在与枢府众臣议事,陛下……” “哐当”一声!外书房的门就这么的被夏侯云曦一脚踢了开来,钟能一路跟在夏侯云曦身后说也没能将她周身的劲儿给卸去,得,就这么的闯进去了! 钟能默默地退了下去,屋内众人俱是眸色微变转头过来,待看到是夏侯云曦的时候俱是面色微松,随即便向着夏侯云曦跪地行了大礼。 “给陛下请安。” 万俟宸一身墨袍手上拿着一支笔正在地图之上写写画画,听到动静便抬起了头来,待看到她这模样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见她只是眸光深重的看着他,他不由得轻声一叹挥了挥手,“今日便到此,都退下吧。” 宋柯诸人闻言便起身朝外退去,待一干人等都退了个干净房门关了上万俟宸才轻声一叹朝她近前走,“本想着晚上回去才说与你听,谁知你这样早便知道了,宋柯要去西北,些许部署还要未雨绸缪才好。” 万俟宸走到她身前站定,蹙眉看向她覆着薄汗的额头,本想抬手为她拭汗,却又看到自己手上沾了墨迹,不由就要转身往一边去洗手,可才刚走出一步袖子便被拽了住,他脚步一顿,身后蓦地贴上来她温软的身子,那一双小手更是紧紧将他腰身圈了住。 “谁要做皇帝?” 她语声微哽,暗暗哑哑的却像猫爪子一般的在他心头划拉而过。 “谁准你御驾亲征!” 语声微大,却更是嘶哑。 “谁,谁叫你如此……作难……” 哽至无声,终是说不下去,万俟宸身形微震,也顾不得手上沾了墨迹直欲将她搂在他腰间的手摘落,然而她也不知使了什么力气,他不忍伤她竟然也对付不了她,身后有低而压抑的哽咽声传来,一声声的叫他心中纠疼的紧。 夏侯云曦心中如何不惊不动容! 那夜痛至彻骨,耳边是他一声又一声的唤,他说,九重天阙与你同坐,九幽冥狱与你同行,他还说要许她江山万里,他说了那样多,每一句她都放在心上,却从未想过他给她这皇帝之名,早在襄州之时他给过她等同玉玺一般的私印,还准她以“朕”自称,可此刻早已今非昔比,他如何能罔顾纲常不遵祖宗规矩至此—— 御史台以死纳谏他如何办?史官口诛笔伐他如何解?满朝文武天下黎民,这些他又要如何去权衡,她终是能站在他身侧,站在这天下之巅,可这些难岂非还是他的?夏侯云曦满心酸楚无法可解,他不忍她受的一丝委屈,她又怎愿他得半分为难? 她的手越收越紧,整个人贴着他身子微微发着抖,万俟宸长长的一叹,手指在她手背之上细细磨砂,“并非是什么大事,哪里值得你如此?” 他终是叫她松了手,转身过来便看到一张挂满了泪珠儿的脸,他心中疼惜万分,不由得低下头去吻她的泪,那吻轻而柔,分分毫毫的吻在了她的心上,不知怎地那泪却是越滚越多,直让他慌了手脚,他正待退去,她却蓦然攀了他的肩垫脚凑了上去! 夏侯云曦情至浓时不愿再抑,不管不顾的挺着酥胸送上娇唇去吻他的唇吻他的颈,小手一扯便将他腰间绶带丝縧通通拉下,衣衫散开顿时露出里头她亲自为他穿上的中单来,那丝扣儿她万分熟悉不过,细指几挑便将他宽厚的胸膛露了出来,她蓦地贴上去,耳边响起他喉间暗哑的低喘,察觉到她的小手去拉他的锦裤,他惊醒的将她的手捉住,一手托住她的臀将她整个人抱起速移几步至那宽大御案,扫落边上笔墨往上一放! 两个人都粗粗喘着气,两个人眼底都有暗红星火,她泪光才消,此刻生生摆出一副非要将他撕吞入腹的摸样盯着他,只勾的他心中火燎却实在不忍现在便碰她,万俟宸将她的的手落在自己腰间,两只腿将她的腿脚定住,一手拢好她胸前襟口一手去拂她耳边乱垂的发丝儿,语声仍是暗哑,面上的笑意却是分外苦涩无奈,“再过几日,看你敢再这么招我!” 夏侯云曦面上红扑扑的桃花一样簇闪春意,适才心中动容至极才未曾忍住,此刻那劲头一笑便知羞窘,听着他话中的意思知他是等她身子恢复完好,再瞧见他的衣裳被她扯得春光乍泄,又瞧了瞧地上掉落着的丝縧绶带,面色更是挂不住,这里可是他朝见外臣的御书房! 若是他从了她,岂非真成了白日宣淫的昏君暴君! 万俟宸见她眼神微闪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闷声笑了出来,“往后,你若是喜欢在此处,我定然依了你,只是此时若是尝了你的好,我只怕自己再舍不得走……” 夏侯云曦恼羞成怒一般的睁眸瞪他,待对上他撩黑的眸子却又怔了住,万俟宸抬手覆上她被泪水洗过的脸颊,再看她天光云影澄澈透明的眸子不由得轻声一叹,怜惜的在她颊上吻了吻,终只是揽她入怀埋在她颈边低语,“这是你我二人的江山,这宫亦只容你我二人一生厮守,不好吗?” 夏侯云曦紧紧抱住他蓦地闭了眸子,止不住的眼角又湿,国有帝皇,宫有夫妻,这一次,是真的只有他们二人,她埋进他怀中深吸一口气,扬了扬唇角语声嘶哑如弦,“还有晔儿呢——” 万俟宸低低笑出来,胸膛微微生出震动,大手在她背脊上游曳而过,舍得她阵阵的发颤,夏侯云曦揽着他的手缓缓收紧,“晔儿一定不想叫你去东海,我亦不想……唔……” 万俟宸忽而又压上她的唇,辗转厮磨勾缠捻允,似溪水涓流似雪絮飞洒,夏侯云曦被他亲的至如梦似幻神思四飞,周身再度烧起来,她如入魔障,只听到他轻而缓的声音带着灼人的喘息浅浅落在她耳蜗,“真怕……真怕我半途忍不住做逃兵跑回来!” 曦朝历宸帝元年九月十八,宸帝谕令加尊号与皇后夏侯云曦,号曦皇,享帝尊之位,可以“朕”自称,此例开中原百多年来的女皇先河,谕令一下中原俱震,然皇后此前本就有凰王之尊,与朝中军中号令无双,后入住中宫贤德之名亦是受万民敬仰,而今得如此尊号亦是与国难当头之时最为万全之法,曦朝文武复议,莫不尊曦皇如宸帝,信服礼拜如一人。 九月十九,宸帝宣御驾亲征之令,钦点凌南军两万,又点枢密院诸将,定于二十一日出发前往东海抗敌,他离朝后,曦朝上下文决武断皆有曦皇独掌。 晨光正待破晓,藏青色的天幕之上厚厚的云团好似被一支无形大手撕了开来,微曦的晨光从那黑色的暗影之内破云而出,瞬时整个天幕一白旷野为之一亮。 高高的安定门之上,黑底金字的“曦”字旗迎着晨风高高飘扬而起,夏侯云曦一身正红色广袖龙凤鸾衣加身,高高绾起的牡丹髻漠如碧云,衬得她周身仿若生出龙腾烟海凤翔青云之势,她面上略施了薄妆,浅浅的一层勾勒出精致却又威仪的眉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狭着,不叫人探进心底情绪,紫盖龙云的帝王仪仗在她身后声势如虹,她只身姿卓然的站着,眸光幽深的落在那安定门之外金甲着身的男人身上! 两万凌南军整军完毕,山洪海浪一般的“杀杀”之声破天裂地,那身着金甲的男人御马回身朝她望过来,眸光越过那层层黎明之时最后的黑暗雾霭落在了她的身上,夏侯云曦面色平静端然,唯有那一双微微狭着的眸子里有万千情潮汹涌! 遥遥一望万俟宸便转身走入了将士列阵之内,阵旗挥动,两万兵马士气肃整的缓缓行动,夏侯云曦禁不住的上前一步,纤细似葱的指甲狠狠扣在了城台上,青灰色的石砖上是秋寒露重,直直的凉到了她的心里! 天幕之上的藏青缓缓变浅,随着那两万人马一点点的消失至无踪,夏侯云曦的身影分明是红艳似火,可叫那身前万丈青灰之色一衬竟叫人看的鼻端微酸,秋日晨风撩起她的衣摆如霞,连周围的士兵都有些瑟瑟,唯有她身形挺拔,分毫唯有乱色。 颜回立在夏侯云曦身后不远之处,见她身形僵直的站了许久也不曾动过,不由得眸色微凄的上前轻声提醒,“陛下,时辰不早了,待会子回宫便不顺了。” 现在时辰尚早,街市之上人少清净,再等一会子必定要清道扰民,倒是不那么便利了,夏侯云曦回过神来,眸光又从那天地相接之处撩过,终是回身欲往城下去。 “嗷呜——” 一声震彻九霄的狼啸声忽然在城外旷野之上空澈的响起来,城头众人闻之眉心微蹙只当是幻,唯有夏侯云曦身形猛然一震骤然回身,眸光四看的落向城下旷野,果然见一道雪白的影子正冲破那晨露雾气从东北方向疾奔而来。 楚衣! 夏侯云曦眸光陡然大亮,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那迅捷的身影,那身形,那声音,夏侯云曦何其熟悉又怎么会认错!她朝前疾走两步,身形前倾的撑在城台之上,眸光看着那越来越靠近的白色光影眼睫不由得微颤,心中惊喜之情难抑,抬手一挥就欲叫颜回大开城门让楚衣奔驰入城,可那手不过刚刚抬起便顿了住! 百十步之外的雾霭中,就在楚衣刚刚走过的地方,正有二人二马气势难挡的朝着长安城的方向驰来,夏侯云曦呼吸微滞,不过一瞬,她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题外话------ 写死我了,有的地方还是写的有点着急,原谅一下哈,从明天开始请结局假,结局分两次传,应该在3号左右更新一次,然后9号左右更新一次,稍后会发正式请假的公告,顺带剧透一下新文~喵~等结局啊姑娘们~新文也要支持啊姑娘们~喵~ 027满月中秋,夜宴惊变 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帝宫峰峦一般的连绵殿阁之上,万俟烟手中捧着一份折子往太和殿外书房而去,时至八月初,暑意已经消了大半,万俟烟着一身浅紫色广袖宫装,墨发高高绾起缀以紫玉步摇钗儿,衬得其肤似凝脂眉眼如月,她的个子中等,宫装服帖的顺着她的腰线而下,愈发不堪一握的惹人心神微荡,宫廊之外有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她肩头,她浑身上下瞬时被淡紫色的光晕包裹,浑似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罗兰一般惹得人移不开眼去。 从长乐宫到太和殿的距离略远,她一路过来未乘轿辇,待走到太和殿之外时有些喘,身后跟着的宫人在外等着,她只独自一人从侧廊往后面的外书房而去,手中的折子乃是八月十五夜中秋夜宴的详表,乃是夏侯云曦看过之后方才过来给万俟宸最后定夺的,若是没有差错,稍后便要交给礼部和鸿胪寺一道准备。 转过一个拐角便到了外书房,钟能本是在外候着,看到她出现不由得眸光一亮迎了过来,“给公主请安,公主可是来见皇上的?” 万俟烟亮了亮手中的奏折,“中秋夜宴的安排,皇后身子不便,我便去帮她打下手,皇兄这会子在议事?” 钟能为难的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有些犹豫的道,“只怕还有一会子,公主不如去后面的角殿歇一歇?” 那角殿与书房几墙之隔,专门是为了前来议事的臣子准备的歇脚之处,虽则如此寻常人也没有那样好的待遇,走了一会儿路她早有些脚酸,站在外头又受着热气也实在不舒服,万俟烟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心知万俟宸不会快,不由点头应了。 钟能连忙叫了个小黄门过来引着万俟烟过去,又说只等万俟宸一空下来就去请她,万俟烟随着那小黄门顺着宫廊没走几步便到了角殿,殿门虚掩着,那小黄门告了声罪便退下,万俟烟便推开殿门进了殿中。 殿内光线幽暗,她一边掏出袖中的帕子拭汗一边往层层帐幔之后的锦榻而去,帐幔曳地,乃是为了让人在那榻上歇息之时所用,万俟烟掀开帐幔直直落座在那锦榻,身后罗帐依旧是落地闭合,将此处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锦榻鲜少有人用,平日里也自有人打点,万俟烟便不介意的往那软枕之上靠了靠,此刻几近午睡时间,再加上她适才费了些气力,此刻就格外的有些昏昏欲睡之意,四周寂静如斯,正是个小憩的好时候—— “……此事已定,若成便是天下归安,若是不成,也算是解了皇上心中之难。” “要是放在两年之前我定是要以死纳谏的,现在我心境已大有不同,你又何须宽慰与我,我不过是怕到时候朝内朝外反声四起,曦朝到底还没那么稳当。” “皇上心中便有谋算,我等依令行事便可。” “我自明白,皇上留你必然还有交代,我先走一步。” “去吧,切忌此事不得外露。” 万俟烟面色发白,背脊僵硬,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她怎地一晃神就成听墙根的人,那两人的声音她都有两分熟悉,想必定是万俟宸身边的得力之臣,听这话里话外都带着万俟宸之意,还有那最后一句切忌不得外露之言更是叫她心头泛起两分不安,虽则她根本未曾明白这二人说的到底为何事,可是若外头的人发现她在此只怕有些说不清,外头的人又是外臣,见她在此却不出声只怕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到那时外头的人如何做想,她的面子又往何处搁—— 心中正待想到这一层,外面忽而响起了脚步声来,且那脚步声还是越来越向着这一方靠近,万俟烟的心蓦地提了起来,双拳骤然握紧,眼珠儿滴溜四转,左看右看却根本看不到退走之路,只恨不得地上忽然出现个坑她好跳进去,眸光一定,蓦地看到了那帐幔角落,万俟烟心中一动,若是现在走过去,反正光线这样暗,或许那帐幔得罩得住自己—— 思及此万俟烟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的提着裙裾往那角落移,可就在她刚刚站起来的瞬间一道劲风募得从那罗帐一侧突袭而来,万俟烟口中惊呼被那风势一堵还未叫出声来便看到那罗帐蓦然掀飞而起,随即一道墨色幻影一般的一闪便贴近了她的身旁,怪力袭上自己膝弯,她整个人身形一软,整个身子被迫的向后一转手腕猛的一疼,她竟然就被这样制住按在了锦榻之上! “谁给你的的胆子在此偷听!” 沉沉的话语声带着杀气落定,万俟烟肩膀被抵在榻上生疼不已,身后之人的手劲儿更是极大,她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折断,而她是公主之身,怎能被一个男子如此对待!万俟烟心中怒极恼极,她长这么大更不曾被如此无礼相待,一瞬间怒气攻心又是委屈至极,喉头一哽浑身发抖,连呵斥也一时难以开口。 宋柯在外头和颜回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帷帐之后有人,他每每来了宫中遇上万俟宸议事都会在此等候,由此分外熟悉此处,因是话要说完且颜回那人的性子暴烈他便趁着他走了之后才进来抓那偷听之人,谁知他刚走几步便察觉到内里之人动作起来,他下意识的便觉得此人欲逃,当即身形一动快准狠的将此人拿了住! 此处光线暗淡,模糊能看到此人身形纤细,然而便是这般将人制了住他又觉得有些不对,他一手攥了此人手腕另一手卡在她肩头,手下的触感柔滑且娇软似无骨,分明是女子!若说是普通宫女却又不是,触手的衣料软滑沁凉定是上品,身上淡香也香远益清不似寻常宫女能用,更别说那如云墨发之间一点紫光,宋氏乃是先楚大族,他的父亲更是跟随太上皇几番出征的大将军,身家已不是普通权阀氏族可比,他一眼便能看出那紫光乃是暖玉之光,非南境月氏贡品不可! 神思一转他心中便有浪涛掀起,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更是叫他眸光猛的狭了起来,手上一松巧力一带,那被他翻身压制在榻的人便被他扯得站起了身,与此同时宋柯大手向后洒然一挥,带着内劲的疾风蓦地将罗帐分了开来,门口的光洒洒找过来,只在他眼前映出一张静婉精致却带着羞恼与怒气的脸! 万俟烟的眸色陡然大变,虽然宋柯的脸背着光隐在了阴影之中,但是她几乎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是他,竟然是他!万俟烟有点傻了,她的怒和恼好似被他的目光冻住,只有委屈从他强大气场之下溜走,而后越来越放大,她眼圈红了,吧嗒一声滚下一滴泪来! 宋柯看着眼前这双小鹿似地眸子心中一颤,随即看到那眸子里水汽萦绕而后竟然下起雨来心中已不知作何感触,他绝没有想到会是她在此,那带着惊惧与羞恼的眸光好似烫手似地,他回过神来骤然收手,可许是因为收的太快以至于万俟烟竟然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宋柯眼疾手快再次握住她手肘将她扶住,眸光直直看向她泪湿的褐色眸子,心中防线瞬时俱碎,铁甲之师亦有些溃不成军之势。 “微臣该死!微臣不知公主在此,请公主恕罪!” 四目相对二人各有怔忪,到底是宋柯先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一拱朝她躬身,恭敬有礼寻不到分毫错处,万俟烟心中又恼又恨,却是在恼自己恨自己,今日之乌龙也就罢了,为何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掉下眼泪来,万俟烟侧身一避他的礼,抬手胡乱的将面上一抹,想开口却是难说出话来,眸光深沉的在他弓着的背脊上掠过,忽的越过他朝外走去。 宋柯身形微僵,耳边脚步声又急又快,不多时便走出了门去,他眸中略带懊恼的直起身来,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双泛着水光的绯红眸子,他想起自己适才所用力道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可他与她有婚约在身,本就该避嫌,难道他现在还要跟上去不成? 心中几番思量,眸光却落在了榻上的一本折子上,宋柯上前去,那折子上的绢花小楷秀气却又刚劲,他忍不住的拿在手里,看了看更是有违礼制的将其打了开来,在她手中的能有什么大事,打开一看果然说的是中秋宴饮,他的眸子从那棋子一般的小字之上扫过,眼底的光逐渐变的幽深—— 再说万俟烟出了那殿门之时自是不敢朝外书房而去,她此刻手腕和肩膀疼的很,面色更是有异,哪里能叫旁人瞧见,只好顺着那回廊一直朝后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忘了那折子,此刻回去寻肯定是不能的,那折子倒是有备份,只是也不好落在底下人手里去,思及此她还是寻了个人少的道儿直接朝她的灵烟宫去,回了宫自有宫人上来请安见礼,万俟烟便只叫她贴身的宫女往那后殿去将她的折子找回来。 室内只有她一人,她这才撩了袖子看自己的手腕,一看之下不禁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娇生惯养的此刻受不得刺激,便是这一会子已经青紫一片,更有一条条的肿了老高,再将衣裳半脱去看肩膀,亦是青红肿痛的紧,宫中常备的祛瘀之药她自是有,待她整个擦擦抹抹的舒服了点那宫女便也回来了。 人回来了却是未曾寻到那折子,那宫女是个激灵的,又问了外书房当值的太监,甚至连钟能都惊动了却都是无人见过那折子,万俟烟虽觉得惊动了钟能不太好,心中却也是满腹疑团不得解,难道他会看上他的折子? 想想便觉得可笑,万俟烟只好叫人去取那备份的来,这一次却不是她亲自去送了,只叫人直接送到殿中省去直接呈给万俟宸便罢。 这一段小插曲并未在宫中浮起什么波澜,只是万俟烟连着三日未曾去看夏侯云曦罢了,夏侯云曦身子不得便利,连日来的宫宴都是万俟烟在帮忙,她怜着万俟烟受了累,自是趁势叫她歇着不必来回走动。 万俟晔满月之日本是在八月十一,因这一日靠近八月十五所幸便将满月宴放在了八月十五,满朝朝臣与官宦人家的女眷皆可进宫拜谒恭贺,也算是给诸位臣工的脸面,因是宫内早前改了宫制倡导节俭,因此这太子殿下满月之宴也未得大办,不过是个意思而已,更何况此后还有百日,还有周岁宴,万俟晔得来不易,夏侯云曦和万俟晔虽然不是迷信之人却也不想叫孩子像民间说的奢华铺排折了福,所幸一切从简。 将近一月,立储之檄文早已广布中原,天下诸人俱知这个不足月的小娃儿乃是这曦朝的储君,将来会是这曦朝的主人,彼时朝堂之上震动自然不小,其中以先楚老臣为重,皆言皇长子年纪太小立储之事当以长久察之方能完全,然则万俟宸心意已定,又因此连罢朝中三位先楚老臣,连带其身后的三大家族都因此折了去,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言。 再得五日便是中秋之夜,夏侯云曦终是征得万俟宸的准搬回未央宫去,小一月未曾在椒房殿住,殿内一切却分毫未变,又因为现在多了一个小家伙,一回去殿内诸人便又是新一通布置,万俟宸从外书房出来照例往长乐宫的方向去,钟能见此赶忙跟上两步提醒,“皇上,今日娘娘已经回椒房了。” 万俟宸步伐一顿,倒是有些无奈的笑了,随即改了道回椒房,未央宫虽然离了主人一月却也是生机常在,现在越发的热闹了,万俟宸进的椒房内殿之时殿中只有凝香侍立着,他挑了挑眉,凝香赶忙见礼答话,“太子殿下已经睡了,娘娘她——” 这么一顿万俟宸的眸色便深一层,凝香赶忙继续,“娘娘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子正躺着呢。” 因是养了快一月夏侯云曦已经不需要时刻都躺着,她自然乐得欢喜,又怎会主动去床上,万俟宸心中微沉的往里间走,层层罗帐被他步履生风的掀了起来,待看到床上夏侯云曦眉头微蹙的闭着眸子似是半梦半醒之时,他更是有两分着急。 还未靠近夏侯云曦便睁了眼,瞧见是他回来不由得撑起身子,万俟宸赶忙过去按住她,“哪里不舒服?可传了十五来?” 夏侯云曦微怔,万俟宸看她这模样便是未曾叫十五,当即便要转身叫人,却不想被夏侯云曦一把按了住,她眉眼之间妩媚之色微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几点无奈笑意,却是看着他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须叫十五来。” 万俟宸挑眉,却还是不放心,“你又不是大夫,如何知晓,你且等着。” 万俟宸说完便站起了身,夏侯云曦一个不注意竟是没拉住他,看着他越来越往外走不由得急了,“哪有来了葵水也要请大夫来看的?” 万俟宸脚下一顿,却是眸色微亮的转过了身来,她是五天前停的恶露,倒是不曾想到这样快来了月事,如此说来她的身体比她想象中恢复的好些,万俟宸有些动容,他是看着她那时候生死不能过来的,最怕不过是她身上留下病根儿,现如今瞧她身子大好他如何不开心,夏侯云曦看他的模样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向他伸出手去,万俟宸便复又走过来,长长一叹揽她入怀。 夏侯云曦“咯咯”笑开,眸色亦是黑曜石一般的透亮,“明日里的小宴都准备妥当,些许礼数我都精简了一番,便同寻常百姓家的样子给孩儿做满月——” 明日乃是万俟晔满月的正日子,万俟宸将大宴移后自然也是想着她不喜人多,到时候群臣拜谒不过是走个过场,哪比得上照她心意制备出来的家宴,万俟宸伸手暖着她的小腹微微颔首,“宇文珂便罢,宋柯明日来是否有违礼制?” 夏侯云曦听他话音略带凉意,不由得抬眸看他,“阿烟的模样你是瞧见的,我倒觉得他们常常见见会好些——” 万俟宸摸了摸她的脑袋,自是随了她,却又是叮咛,“明日既是家宴便随意些,底下的事情交给钟啸去做。”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长声一叹,“我明白,现在我比你还想早日养好身子。” 第二日正是轮休不必大朝之日,一大早的椒房殿西侧的花厅之中就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盘盏,晋王夫妇午时之后最先进的宫内,万俟殊与万俟宸在花厅之内说些有的没得,林夕则是进了内殿,夏侯云曦在月子里的时候她只小坐了一会儿,只怕打扰了夏侯云曦休息,今日一早便出现在此,和夏侯云曦聊了几句之后就和万俟烟一道惹着小娃儿玩,没多久苏璃和洛青衣也进了宫,林夕待二人十分亲切有礼,洛青衣自去陪夏侯云曦,苏璃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洛青衣去了夏侯云曦床边,自从上次之后,她对万俟晔有了阴影。 再过了一会儿宇文珂便到了,林夕与宇文珂最是熟捻,自是拉了她说话,谁知宇文珂却有两分强颜欢笑之感,林夕心觉有异却也不知从何问起,只是拉着她去给夏侯云曦见礼,谁知宇文珂却有两分扭捏起来,林夕不由蹙眉,恰在此时凝香来传话,说是夏侯云曦要见宇文珂。 宇文珂登时满身紧张,却是不得不随凝香往里间去,夏侯云曦在锦榻上躺着,旁里洛青衣和苏璃面上都带着薄笑,不知刚刚几人说了什么,夏侯云曦看见宇文珂进来唇角也勾起来,免了她的礼道,“洛王几日前给晔儿送礼,有件东西指名要给你的,我还想着你今日若是不来我便交给靖王妃送与你,既是来了等宴毕便别忘了去拿。” 宇文珂自从上次对着夏侯云曦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此番接了那帖子心中更是慌得紧,适才马车都走到宫门口了她还在犹豫,却不想见了夏侯云曦她一开口就说万俟玉给她带了礼物,呵,万俟玉怎么可能给她送礼物回来,宇文珂鼓起勇气对上夏侯云曦的目光,见她眼底清然一色并无异常,不由得又心慌的低下了头去,旁里诸人见她此番还以为她害羞,不由得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满三日之时宫中便依照礼制举行了仪式,只是那时候夏侯云曦一直睡着并不知道当时情状,因此虽然万俟宸叮嘱了今次不要她操心,她却还是十分热衷,连大家送的礼她都亲自抱着万俟晔让他也看过才叫人收入库中,洛青衣送的是她亲手做的从头到脚小孩子的衣物,整整五套,大大小小不一,定然是从她怀孕之时就开始做的,苏璃送的自然不会是那副步步生莲图,而是和洛青衣学着做的一双虎头小鞋儿,其他女眷诸如此类俱是贴心衣帽,男子们的礼早就送来,夏侯非白送的是一本九重阁的武功心法,万俟殊送来的是一本上古曦皇之时的国策天书,万俟玉着人送来的则是一块殷红欲滴的血玉,洛萧在外赈灾,早就命人送来无锋重剑一把,洛然送来的乃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琉璃方盒子,五彩斑斓的小格子落于其上,内含机关,转动之时那方盒子便可生出诸般变幻来,五彩光晕四射惹得万俟晔当时便挥手动足的兴奋了一把…… 夏侯云曦一个个的看过来不由苦笑,这还只是满月,若是将来不知还要如何叫大家费尽心思,钦天监定下的吉时在申时过半,待到了时间夏侯云曦便亲自抱了万俟晔和万俟宸一起先去雍和殿拜了万俟一族祖先,而后才回来在钦天监礼官主持之下祭神,因万俟晔现如今已是储君,因此总有些礼数避不开,一来二去等华灯四起之时方才开宴。 既是家宴便果真没有那样多的忌讳,然则此番家宴众人虽则是为了万俟晔满月而来,却又有诸般暗涌与其中,苏璃本该与夏侯非白同案,却偏偏和万俟烟挤到了一起,万俟烟本是帮忙招待诸人,临了却将此事推给了林夕,夏侯云曦本有心旁观一二,却不想万俟晔在宴中对洛然送的那个盒子兴趣极大,她和万俟宸二人抱着万俟晔研究那盒子,万俟宸见万俟晔少见的活泼便赞了洛然送礼送的好,洛然却当即提出求赏…… 宴上诸多纷乱都及不上万俟晔对夏侯云曦的吸引力,待宴毕之时她倒是学会了那盒子的玩法,万俟晔晚上精神好,到了后面却也是累了,夏侯云曦亲自照照顾看他睡着在西殿,这才和万俟宸一道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眸色锃亮的问,“怎地大家都有礼物,你却没有什么送给烨儿的?” 外头的天幕之上一片漆黑,一颗颗的星子宝石一般的落在其中,万俟宸揽了夏侯云曦的腰放慢脚步,转头便瞧见她眼底沁人的笑意,他略作思索,“现在能送他的早在他一落地我便送了,现在果真是送无可送——” 微微一顿,万俟宸忽而凤眸半眯,“不过……我倒想送他母后一样礼物!” 夏侯云曦眼底光耀一亮,眸光在他周身上下扫一圈,眼底绽出狐狸一般的光来,“只怕也是送无可送,不会……是送……人……吧……” 宫人早就退去她才敢如此大胆,万俟宸眼底闪过两分危险幽芒,揽在她腰间的手一捞便将她拦腰抱起,脚下虎步生风的往最里间的龙榻走,夏侯云曦被他抱在怀里一点也不害羞也不害怕,只是眸光亮晶晶的瞅着他,她现在的身子,便是他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万俟宸大踏步的走到龙榻边上作势要将她扔出去,吓得夏侯云曦惊呼一声立时抱紧了他的颈子,万俟宸笑出声来,却是将她轻轻放在了明黄色的锦被之上,她身上是松松软软的被褥,身上是他温柔厚实的胸膛,他轻轻地压上来,眸光深不可测的看着她,越看眼底的火光越高,越看唇越往下低,二人四目相对之间呼吸相闻火光四溅,他喉头止不住的一滚,目光专注又热切直烫的她浑身起火,她受不得她如此,不有抬手推他,可那手刚触及他的胸膛便好似点着了他似地,那一直悬而不落的唇蓦地压了下来! 似狂风过境似山洪入海,汹涌的浪潮将夏侯云曦的心打得湿湿的,那紧绷的背脊被他揉捻的酥软一片,好似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一般生出妖冶妩媚的光来,万俟宸克制的只恋她的唇,凤眸虚睁着敛尽她面上春江丽水一般的潋滟之色,他心头蓦然一软,狂风骤停山洪俱消,只剩下他细致好似三月微雨一般的温柔润透,他轻轻地咬着她的唇舌,一点点的让她体内每一寸火热都缓缓复苏,夏侯云曦身心俱烫,分明知道如此下去只会叫自己越来越难熬却仍是中了毒一般的断不去,舍不得断去—— “送你万里江山可好?” 迷迷糊糊之间,夏侯云曦只听他暗哑又火热的一句,飘飘忽忽的竟叫她觉得似假非真,一丝儿星火蹦到她心头,蓦地让她似疼似痒的周身一震。 十五之夜,凡是长安城之中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入宫饮宴,连带着他们的妻儿子女亦可一同沐受天恩,从中午开始便有流水一般的马车在朱雀门外来来去去,不多时宫门之外便站满了长安城中的贵夫人们,每个人俱是盛装大妆,面上俱是带着卓然喜色,言笑晏晏好不喜庆,不管那喜庆之意是真是假,可是在这个皇太子满月兼中秋赐宴的时候,又有谁会触这个霉头呢。 酉时之后便有宫侍前来核对了每位夫人的牌子,而后个盯个的将这些极少入宫得见天颜的夫人小姐们带入了九重宫阙之内,清凉台之外的广阔花厅之内今日里全部摆上了精致的宫廷御宴,珠帘中坠,男女两边相对而坐,首位之上乃是帝后之座,金漆耀目华贵无匹! 丝竹阵阵乐舞飞扬,众人面上俱是带着得体适宜的笑意相互寒暄着,比起殿阁之内华贵喜庆的罗帐装饰,每个人面上的表情更能让厅中气氛更浓,虽然只是中秋,却堪比新年朝贺一般热闹,众人所言无非是太子如何聪慧,皇后如何贤德,皇帝如何的仁厚才有此恩赏! 酉时过半,三声金鸣之声大头,代表着帝后尊贵的紫盖仪仗陆续而来,众人不论男女皆是拜倒在地,三呼三岁三呼千岁,声势之大可使地动山摇。 万俟宸语声高昂的让众人起身,众人随之便将目光落在了皇后怀中抱着的明黄色襁褓之上,今日之盛乃是为了他,众人自然对其最是好奇,万俟宸面色微暖的对着众人言说几句,此宴席便开,宴席一开,觥筹交错之热烈更是有增无减,众人虽然不敢打扰帝后,然则今日到场的诸王与天子近臣比比皆是,这对于常年难近朝中中枢的其他人来说自然是绝好的机会。 便是在如此的热闹之中,身穿墨色军服的宋柯身着佩刀面色冷峻的从清凉台花厅正门而入,无视所有人的各异目光直直走到万俟宸身前跪倒,抬手将一封明黄色折子递了上来,“启禀皇上,东海有难!” ------题外话------ 11点断网,写得急了,等我修改…… 大结局(上) 曦朝历宸帝元年九月下旬,曦朝八王之中的北德王与北成王逢宸帝御驾亲征之际驾临长安,曦皇以上宾之礼迎二王入帝阙,赐住紫荆宫。 朝野闻此信略起波澜,只因大半年之前的大燕二王俱是在最后时刻胜券不得之下让燕然山以北的广阔疆土与楚,虽然有时势所迫的影响,可到底是免了战火的仁德之举,若非如此,七国之乱只怕至今未完,而从那以后二王俱是不知所踪,便是曦朝所发封王之檄文也未受,而今来长安……可是为了受封承爵彻底的向宸帝称臣? 虽然已是新朝,可先楚与大燕的纠葛尚存诸人心中,宸帝当年在大燕为质之事到底是先楚老臣心中的一根刺,后来虽然燕地尽为宸帝所收算是一雪前耻,可是对于大燕之人,楚臣到底没有几分好印象,就更别说这大燕皇族嫡系血脉的两位王爷了,然而此时,这二位王爷的到来却是叫朝中诸臣眼中一亮,因为东周的缘故,中原之上各路旧军俱是蠢蠢欲动,曦朝政权可谓是危机四伏,而此时这二王一来,不说是不是能给曦朝什么帮助,首先这般不带兵甲入长安本是就是一种让人安心的讯号,二王在长安城中住着,既是客卿也是人质,有他们在,至少先前的大燕旧军绝不会在此时动乱! 正红色的凤袍鸾衣广袖长尾似欲火之凰,沿着贴腰而下的长长衣摆,银色凤纹之上又加了以金线勾勒的云饰龙纹,一圈一圈的叠加缠绵,既是凤袍,亦是龙冕! 夏侯云曦既然得尊号为皇,便该是龙袍加身的九五之尊,然则她却不愿穿那玄纁之衮,只准人在凤袍之上加上龙纹做饰,虽则于礼不合,然而其得皇位本就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因此便也没有先前礼制可循了。 连绵起伏的帝宫气势恢宏,面积之大似是漫无边际,御花园之内百花之奇艳已经酌减,秋意早已毫无章法的侵染了上来,天幕略带灰暗的罩在帝宫头顶,偌大宫闱之内静的叫人心中发慌,夏侯云曦步履微沉的走在帝宫悠长的宫道上,面上神色颇有两分凝重,皓月一般的眉心微微蹙着,似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此事说难实则不难。 肖扬一身墨色禁军铁甲着身,身影挺直的跟在夏侯云曦身后,他看着夏侯云曦微蹙的眉心也下意识的将那一双剑眉拢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高寒之意,便是那妖娆妩媚的宫装亦是难以淡去那冷色半分,此时,她是高高在上的曦皇陛下,能叫旁人瞧见的,只有威势迫人的帝王之姿! 想到她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肖扬的眉拢的愈紧,他如何也没想到,那二人竟然在此时入了长安城,亦是不曾想到那二人竟还会不推不拒的入了这座帝宫,千里疆土拱手一让,让的是这倾世的繁华,让的亦是九重之上的贵胄,更何况山河永墓到底不得她,那心底滋味,该是不好受的罢。 明锦凤靴一步步的踏过宫道青石,胭红衣摆一寸寸撩过秋寒雾霾,夏侯云曦看着越来越近的紫荆宫眸色之内略带上两分沉暗,本以为此生再难得见,却在此时闯入她眼中,不带一人护卫不得半分戒备,连这曦朝宫阙亦是敢入,若非无欲无求,只怕也不会如此无惧,夏侯云曦心头阴霾微消,却是悠悠一叹。 未走几步便看到一身墨蓝官袍的卫忠立于紫荆宫之前,一副静候已久的样子,夏侯云曦眼底未有意外的撩过卫忠的面色,紧抿的唇角微微一松,卫忠见夏侯云曦过来便拜倒行礼,口中直呼“陛下万岁”,夏侯云曦上前一步虚扶他起身,眸中带着两分不外露的狡黠揶揄,“卫相等的久了吧?” 卫忠瞧进夏侯云曦眼中,见她眸色澄澈并无沉暗之色不由得心头微松,早晨他是随驾往安定门送行御驾的,本都准备回宫了,城外却来了新客,初见那二人之时连他也一时惊了住,却唯有夏侯云曦一脸定色,着礼部召明二人身份,并以上礼迎二王入宫。 想那二王身份特殊,却又在此时入了长安城,期间用心卫忠不敢明断,可是此刻是非常时期,期间便多了些许利弊权衡,与他而言,夏侯云曦定然不会叫他失望,卫忠面色含而不露的一笑,“微臣只是静候与此,但凭陛下吩咐。” 卫忠只怕还是有些担心这宫内二人用心这才来此处候着,在加上旧事纠缠颇多,她的身份到底多有不便之处,夏侯云曦并不以此为佞,心中反倒因此而生出好笑来,听卫忠如此一言,夏侯云曦轻“哼”一声,“卫相既是如此说,那便在此静候吧。” 说完此话夏侯云曦转身步上了紫荆宫前的台阶,竟然真的未曾有叫卫忠随驾之意,卫忠也不以为意,只是俯身应是便果真站在了宫门之前,夏侯云曦脚步依旧从容,步入宫门之时并不叫执路太监呼号,玉手一挥,只带了随身的灵儿和肖扬走上了幽幽小径。 因是未曾呼号,内里宫人见她御驾忽而至此面色不由大变,夏侯云曦也不叫诸人行礼,只是目不斜视的朝正殿而去,刚刚走入正殿之前的中庭,殿门之内蓦地有一道雪白身影骤然扑了出来,周遭的宫人俱是倒抽一口冷气,唯有夏侯云曦唇角勾起抬手一招! 已是大半年未见,楚衣个头愈高,此番身形壮硕愈发狰狞的围着她打转,只消那森森狼牙就能叫人看的心惊胆战,楚衣绕着她转来转去,复又去扯她的裙摆,随后又用头顶噌她的小腿,夏侯云曦被它作怪模样逗的笑出声来,那刺手的狼毛叫她生出分外熟悉的亲昵之感,不由得在楚衣头顶划拉好几下。 “这家伙,果然是和你亲!” 一人一狼正兀自叙旧,内里蓦地传来一声朗朗清音,夏侯云曦抬头便看见一双沁了笑意的眸子来,公孙成霖一身月白锦袍着身,面上依旧是润朗俊逸,身形挺拔如初,像极了当年初见的模样,此情此景与大半年前那活死人一般的惨淡相比,一时间叫夏侯云曦眼眶微热。 公孙成霖的目光向她落过来,并没有因为她身上的贵胄华袍而惊诧,亦没有因为她妆容有改而生出暗自打量的意味来,就那般万分妥帖的望过来,叫她身上的寒意略消,她拍了怕楚衣头顶,抬步朝他走过去—— 她脚步刚刚一动公孙成霖身后便有人走出来,十五身着青衫手中随意的拎着个药箱,见她过来眸中松和的俯身欲要行礼,夏侯云曦抬手一挥只是问他,“如何?” 十五面色松然,转头看着公孙成霖语气带着轻松笑意,“这大半年成王恢复的极好,虽则不能随意动用内力,却是与常人无异!” 夏侯云曦的唇角终是高高扬了起来,当日里那“三月”之言叫她心中大乱,今日见其人还若昨日之好,又得十五如此肯定之言,夏侯云曦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但凡公孙成霖有个万一,定叫她此生为憾。 “如何才能恢复如初?” 公孙成霖彼时差点连命也没了,现在能与常人无异自然已是极好,可是夏侯云曦还是放纵自己贪心一回,十五闻言略微沉吟一瞬,想说什么的时候旁里的公孙成霖却笑开,“便是将你宫里最好的灵药尽数送与我便可恢复如初!” 夏侯云曦眉眼微拢,看向十五之时见其微微垂眸似是不置可否,不由得心头又是微沉,面上却是笑意不变,“要多少有多少,你尽管拿去!” 公孙成霖朗声笑起来,十五便趁机告退,夏侯云曦自是准了,垂眸却见一直在自己脚边打转的楚衣不见了,楚衣“嗖”的一声从二人脚边越过,竟是直接往正殿去了,站在夏侯云曦身前的公孙成霖往旁里让开两分,夏侯云曦面上的笑意便是微微一滞。 殿内光线不那么明快,却有一人能将那暗色点亮,公孙墨依旧是通体白袍着身,雪絮一般的不见杂色,浑身上下安然无垠再也不见往日冷酷威势,他正半蹲在地,抬手落在楚衣头顶,手中拿着一个玉色瓶子在楚衣头顶涂抹着什么,那棱角酷烈的侧脸之上平平无色,一双漆黑寒眸之内却有两点星子似地薄光,瞬间,夏侯云曦仿若看到了燕地北境旷远星夜。 “它头颈受伤难愈。” 那语声不复往日酷寒生威,平平淡淡的好似在谈论天色,公孙墨谁也没看,可夏侯云曦知道他是在给她解释,听闻此言夏侯云曦不由得心中一紧,那一日虽然只是远远一眼,却也知道楚衣定然受创,而适才她竟然没有瞧出来楚衣有异……而他,又何时能与楚衣如此安然相处? 公孙墨拍了拍楚衣的头顶站起身来,眸光自夏侯云曦身上滑过,云淡风轻的一眼瞟过去连半分波澜也无,四目相对之间,那眸色沉然若水,他对着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复又回身朝内殿而去,临走之时语气淡淡的好似在于她交代,“成霖要得在此行针半月。” 眼见得公孙墨进了内殿,楚衣低低哼唧两声又站在了夏侯云曦脚边,夏侯云曦却是有些怔然的看着公孙墨的背影,被楚衣蹭了两下才回神的看向公孙成霖,却见公孙成霖眼底浮着两分温润笑意,看了看消失在内殿的身影耸了耸肩,“这些日子一直是二哥在照看楚衣,他连日来一边赶路一边为我运气疗伤,实在是累得紧了,你莫见怪。”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的笑笑,心底却实在有些复杂,今时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从容淡泊之态,不似当初那军中豪烈的北境战神,亦不是隐忍算计的大燕皇子,更不是冷酷无情的燕国皇帝,看着他和楚衣那般亲近模样她心中又是诧异又有些失落,可却又有两分没由来的欣慰,当日他拱手一让免了多少生灵涂炭,便是如今她也心生感激。 他们曾经为友又为敌,生死相争荣辱交存,那一场缘似天定的错失,那一场山河日落的背离,诸般错综纠葛,现在终幻化成那一身衣袂似雪的淡泊,不见半分热烈亦不至于全然的冷漠,他们好似处于两个泾渭分明却又能咫尺相望的世界,不再纠缠,亦无逼迫,兜兜转转之间回归最为纯粹的本源,他到底叫她意外,她是大气又广博的女子,他亦不输于她,她不知他与她现如今称得上什么,是友好似未曾交心,是敌却又不见杀机,此间种种唯有“故人”二字可尽概之,故人—— 夏侯云曦眼底情绪由浓转淡,继而又成天光云影的轻悠之态,公孙成霖将此番变幻看在眼里,他的唇角微扬,眼底的颜色却是轻暗了两分,深吸一口气,面色复又明亮起来,“怎地不叫我见见小太子?” 说起万俟晔夏侯云曦面上总能现出不同寻常的柔色来,这样的柔色是公孙成霖在夏侯云曦面上前所未见的,他润朗的眸色因为这一层柔婉之意浮起了温暖,他忽然想起了从燕然山往长安一路行来的种种见闻,那些与战后复得安然生计的百姓面上总也挂着平常却又松快的笑意,曦朝,以她之名的曦朝—— “随我去未央宫?” 公孙成霖因她之言眸色微亮,眸子狡若灵狐的眯起来,“他若知道我随你去帝宫,可会吃味?”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眸光一转,“或许。” 公孙成霖愉快的笑了开来,大踏步的往外走,“那便一定要去!” 不管公孙墨与公孙成霖接不接受,他们的身份也是曦朝王族,一则是因为二人身份贵胄,二来是因为夏侯云曦待二人乃是上宾之礼,因此宫人莫不是小心谨慎的侍候,夏侯云曦又随意交代了几句,携公孙成霖出了紫荆宫。 等在外面的卫忠见到公孙成霖的时候竟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口中称“北成王”之号,公孙成霖唇角微抽,倒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并不以为意,夏侯云曦好笑的着卫忠退下,好似老友见面一般的带着公孙成霖走上长长宫道。 “曦皇曦皇,如此尊号我倒也不必避讳什么了。” 公孙成霖路上开着玩笑,若此刻夏侯云曦仍是皇后之身,只怕他也不会如此随意的与她出入未央,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略带感叹,自是未曾想到万俟宸要予她如此位份,夏侯云曦知他心中所想,不免又想起那刚刚离开之人,眸色一时间都泛起了潋滟波澜,“他刚走你们便至,实在是巧。” 公孙成霖扫她一眼,倒是老实交代,“本是要去百里府上的,只是怕那老爷子又不在,这才来寻十五先生,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御驾亲征,倒也不是故意回避,只是他走的倒好,等他知道他前脚刚走我与二哥便来长安,只怕要半路跑回来。”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侧眼看他,“从梁地到长安一路慢行只需一月。” 点到即止夏侯云曦便不再说,他们此番前来是有让十五替公孙成霖看病的打算大抵不假,可是怎会如此凑巧的赶上这番乱局,而一月之前正是东周海军压境之时。 公孙成霖并不接话,眸光扫过这绵延宫阙不由啧啧赞叹,“先楚百年之前乃是强族,便看这宫阙就知一二,中原之上难有与之媲美之地。”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未央宫,当钟啸看着夏侯云曦领着一个男子回宫之时面色之上的表情实在是精彩至极,可到底夏侯云曦现如今乃是皇位之尊,位同万俟宸,底下人不能拿寻常礼制来衡量她,钟啸早知那二王入宫之事,知道公孙成霖是那北成王,心中虽则多少有两分异样却仍是小心谨慎侍候。 公孙成霖在外殿等着夏侯云曦,不多时便看到夏侯云曦换了一身常服抱着个小小襁褓走了出来,他眸光微亮的走了上去,待看到襁褓之内玉人儿似地万俟晔之时面色不由得一柔,夏侯云曦看着他的面色微微一笑,“既是喜欢小孩子,稍后不妨去看看文渊侯世子吧。” 公孙慈难产而去的消息公孙成霖自然知道,闻言他眸色之内染上了两分暗色,伸手在万俟晔小手上划拉了两下微微的点了点头,万俟晔已经是两月有余,见有陌生男子出现在自己母后身边眉心不由轻蹙,挤眉弄眼的样子似有些微不耐,公孙成霖看着那一双墨瞳苦笑,语气却仍是放轻了的,“得,长得跟他一个模样,难怪不太喜欢我——” 夏侯云曦爱怜的将万俟晔搂在怀中亲了亲,“小孩子而已。” 万俟晔但凡得夏侯云曦亲近便会乖顺异常,此番不过是稍稍躁动了一瞬便又安静的伏在了她的怀中,夏侯云曦方才坐在一边与公孙成霖说话,一边逗着万俟晔一边不经意的道,“所幸你的身子有十五的照看要好些,不如往后便留在长安?” 公孙成霖睨她一眼,曦朝遇乱,他们却刚好到了长安城,在她将他们二人的身份点名,后又以上宾之礼将他们送入帝宫之时他便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她从来心有沟壑最善筹谋,他一点儿不觉得奇怪,此刻闻言却是摇头一笑,“那封王之说不过是他为了博那仁厚之名罢了,我自然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让我们称王封疆,你也不必试探与我,我此番来一是为了寻十五治病,二,便是想看看此番乱局他有什么法子能解,若是他解不了……” 夏侯云曦眸光一凝。 公孙成霖百无聊赖的撇撇嘴,“他若是解不得,我乐得看笑话!” 夏侯云曦听他这话却是笑了出来,公孙成霖口中之言句句含着皇权之争,人心诡算谋略筹划,说起来实在是无情的很,可经由他如此直接坦然的一说,倒叫夏侯云曦觉得心中一暖,他们二人心知她那般招摇过市的将他们迎入宫中必有自己的算计,却也未表现出分毫不虞来,这会子她又如此一试,倒真是她的不是,然而他们来的时机实在是巧的很,容不得她不去怀疑猜想,可是猜来猜去却也只是那么一个可能罢了。 他们二人俱是人中龙凤,心思又是那般玲珑,自然知道此刻他们二人入长安城会有怎样的效果,作为人质制衡大燕旧军便罢了,更是以此行叫其他蠢蠢欲动之人有了迟疑,有意无意之中,他们是帮她稳定了不知多少民心,纵然他们多少有观望之心又如何,比起那些依旧还蛰伏在暗有所图谋的人来说,他们这份心叫她何其动容! 夏侯云曦轻声一叹,笑意复又明亮起来,口气却是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笑话你肯定是看不到的,好好养病倒是可以。” 公孙成霖听她口气不由得挑眉,“你倒是对他信心十足。” 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晔那一双小小凤眸,语气略微舒缓,却是极其坚韧,“打天下难,治太平却更难,他从来便知道这条路不易,现如今,不过是按照计划一步步的往前走罢了,十年二十年之后,自有他治下的曦朝盛世。” 夏侯云曦面上并无得色,眼底更是一片平静甚至还有隐忧,可她那话却是磐石一般的坚韧,虽是不疾不徐,却能叫人生出两分信服,公孙成霖知道,那其中是深入骨髓的信任,是旁人终其一生也难得到的,他撇了撇嘴,生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二王入宫之事在朝野之上并未生出太大的动静,只因为这二王并未有受爵参政之意,闲闲散散的对朝堂之上并无直接影响,与此同时外头传言亦是不一,道二王乃是为了太子生辰之故才得来此一贺,又道二王身有隐疾特来此寻医问药,还道二王实则为了悼念已故的文渊侯夫人,总之种种俱是表明二王对曦朝新政并无敌意,一时间叫外头那些以为此番燕州也会生乱的人大跌眼镜,毕竟此前大燕并未和楚地真正的主力军正面交战,包括燕然山以北的领土都未曾被战火侵染,那大燕二王,多多少少应是有不甘之心,此番正是机会,却不想他们竟然主动上门与人做嫁衣—— 夏侯云曦虽然口中未曾示弱,可是心中却到底是隐忧颇重,然而中原之上的虎狼之师也未曾叫她失望,便是在二王入长安的第二日,原本在先楚南境的月氏一族再起叛乱,这一族在两年之前便曾经起过不小的动荡,彼时乃是洛王与晋王共同前往月氏平乱,之后“月氏”的族号被废,其内有叛乱之心的长老全数被私下处死,然而异族到底是异族,先楚给予他们的财富与土地他们尽数不曾放在眼中,却是蛰伏至今想要逐鹿内陆。 外书房之内,夏侯云曦面色冷峻的坐在三尺御案之后,那个位子在寻常时候是万俟宸坐的,此时此刻,是她一身龙章华袍坐在其上,钟能侍立在侧,底下姬维协同卫忠领着中书、门下众臣,这边厢身为枢密院副使的颜回同样领着一班枢密院将领,秦允现如今领秦川候之位,虽然不在枢密院之内,却也是手握兵权,诸人俱是将眸光落在夏侯云曦身上,只等她做最后决断。 夏侯云曦的目光扫过兵部递上来的折子,眼底聚着两分隐而未发的戾气,“月氏一族叛乱多起,此番不过是想趁火打劫,此部两年之前得靖王与洛王同伐,不过才两年,其元气定然未得复原,此番兵部竟要向本宫索要十万担粮草,怎么,这一仗打算打几年?” 夏侯云曦的眸光一转蓦地落在了姬维的身上,兵部乃是他所辖,此番折子定然是他看过之后才往上递的,十万担粮草他也敢要! 姬维已经有两月未曾上朝,此番宸帝御驾亲征之际着他复朝便是表明了对他的看重之意,再加上夏侯云曦的缘故,他做事自然上心,而此番主要是因为兵部上折子实在是上的太急加上他又对南疆战事不十分清楚,夏侯云曦并不给姬维说话的余地,只是抬手将那一本折子扔到他脚下,“本宫只给一万担战时粮草,再调锦州西三路的守军前去增援,月氏反心不死,此番亦不必留情,除开老人妇孺,但凡军中有不降之人全部绞杀,本宫只给半月时间,若是前线未有捷报回传,本宫必定叫南边守将一个个的卸了战甲佩刀!” 姬维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恭敬称是,颜回诸人见夏侯云曦这般怒色也是噤若寒蝉并不敢随便出声,却见夏侯云曦调西三路军而未点将,其他众人不由得有些犹豫,夏侯云曦眸光一扫便知道颜回身后诸人作何想,不由得眉心微紧的道,“小小的一个月氏,你们还都想去立功不成?南边的守军难道都是摆设么?” 诸人面色微变不免得有些讪讪然,夏侯云曦口中虽则如此说,心中却是不敢轻易的让枢密院将领去南境,南边的乱子虽然不小却也不至于危及中枢,反倒是现如今中原其他地方安安静静的叫夏侯云曦心中不安,思及此她不禁又有两分感慨,要说东周此番生乱也不是没有好处,所谓时危见臣节,与其让那些心有反意的人长年累月的变成曦朝的毒瘤,还不如因此一变叫这些人都现了形! “东边可有来报?” 夏侯云曦如此一问卫忠自是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不由得摇了摇头,“未曾。” 夏侯云曦心中微微一叹,面色不由得更是阴沉两分,这不过是他走的第二天而已,现在他只怕还在策马疾行之中,哪里有时间给她送信呢,而东海边上亦是两日未曾送回战报来,不知道此时此刻东周已经打到了哪里! 夏侯云曦心中有郁,转眼却又担心各处战事,不由起身走向侧厢放着九州堪舆图,“东府的先退罢,西府的留下。” 卫忠和姬维闻言俱是往外去,出了外书房的门便直接向着政事堂的方向走,姬维眼底之光颇浓,好似是在发怔似地,卫忠转眸看他一眼,唇角微勾的道,“可是未曾想到陛下能叫人如此心服?” 不说别的,枢密院的诸人敬她如敬万俟宸是绝对不假的,秦允便不说了,颜回他却是知道的,那般性格最是火爆无匹,便是当年在太上皇面前也时常有冲撞之处,举朝上下也只有万俟宸能压得住他,未曾想此次竟瞧见颜回在夏侯云曦面前亦是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实在是叫人诧异。 姬维转眸看了眼卫忠,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右相是他在朝中劲敌,却也是难得的能将他轻易看懂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是看错了,姬维笑着摇了摇头,“对此我一点也不诧异,当日陛下带着皇上半夜闯入云都赴约之时我便知道陛下定然不是寻常女子,而今,我虽则不觉意外,却仍是心生感佩。” 卫忠略有意外,在他心中,姬维只怕是曦朝上下最不乐见夏侯云曦为皇之人。 姬维一眼撩过便知道卫忠所想,他却也不解释,只是朗声一笑朝政事堂大步而去。 从外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算早,夏侯云曦乘了凤舆往未央宫去,宫人们心知她是在挂念万俟晔,脚下的速度不由得都快了起来,凤舆刚刚落地夏侯云曦便朝殿内疾奔而去,凝香早在外候着,上前接过她身上的披风随她一道往里走。 “太子如何?” “今日一天都未曾哭闹,很是乖顺,陛下不必担心。” 夏侯云曦走入内殿便看到小小襁褓之内的小人儿正微闭着眸子睡着,她面上的焦灼之色不由得就淡去了两分,旁里照顾的宫人见她回来便兀自退了去,夏侯云曦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那一张小小的睡颜心中却泛出两分苦涩。 她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可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他一走,这宫殿变冷万事都便难,连万俟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昨天夜里睡觉之时怎么都有些不安。 夏侯云曦怜爱的摸了摸万俟晔的小脸,正在睡着的小人儿蓦地睁开了眸子,那眸子深黑,亮晶晶的带着迷蒙,大抵是看出了是她,小手小脚瞬时动作起来,夏侯云曦俯身将他抱入怀中,语气一时之间温软无比,“晔儿,可是想母后了?” 万俟晔自是听不懂她的话,可是他依旧是动着身子依依呀呀的要往她怀里扑,夏侯云曦瞬时便叫他惹得心中甜软一片,连带着眉眼之间的郁色都淡了两分。 凝香和灵儿在旁候着,夏侯云曦便抱着万俟晔做到了窗边软榻上,随手拿过精巧玩意儿逗弄着万俟晔,一边叫灵儿喊钟啸进来。 “今日紫荆宫如何?” 钟啸面色一肃连忙道,“今日十五先生为北成王施针,德王命人将文渊侯世子抱到紫荆宫去瞧了瞧,之后就再无别的事。”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叫底下人好生照看,不可怠慢了。” 钟啸恭敬应“是”,见夏侯云曦面待两分疲色忙又安排晚膳诸事。 万俟宸临走之时虽然将朝政全权交予夏侯云曦决断,可夏侯云曦并未有升大朝的打算,每日里只是叫人将折子送到外书房,下臣若有事需要面君便至外书房觐见,因第二日一早还要去外书房,夏侯云曦用了晚膳便早早上床歇着。 凝香在旁侍候,一边给夏侯云曦宽衣一边道,“陛下,不然还是叫太子随嬷嬷睡吧,您明日里要早起,太子晚上睡得又不安稳。” 夏侯云曦只着了一件中衣,三千墨发俱是顺着肩头流泻而下,闻言摇了摇头还是叫嬷嬷将万俟晔放在了龙榻上,“既是睡不好便更要随我睡,不然我又如何安心。” 见此底下人自是无法,宫人撤了珠帘灯火缓缓退下去,只留了凝香在外头值夜,夏侯云曦躺在榻上,撑着手看着一双墨眸大睁的万俟晔,明黄色的小衣将万俟晔润白的面色越发衬得如玉一般光洁耀眼,夏侯云曦指腹在万俟晔面颊上滑过,眼底竟是抑不住的柔光,“晔儿,可是想父皇了?” 万俟晔墨瞳微转,肉嘟嘟的小脸竟也现出两分郁郁,夏侯云曦将小娃儿搂在怀中,俯下身去狠狠亲了亲他才躺在了万俟晔身旁,一边拍着万俟晔的背脊一边轻声低喃,“母后也想你父皇,你父皇走的时候最挂念的便是你,你若是不好好睡觉,待他回来只怕是要罚你,你怕不怕他罚你?” 夏侯云曦侧身过来看着万俟晔,万俟晔眨了眨眼,满脸都是懵懂迷蒙,夏侯云曦不由得自己笑开,“晔儿乖,睡着便能见着父皇了,母后与你一块睡好不好?” 万俟晔又眨了眨眼,小嘴巴一张一合倒像是在打哈欠,夏侯云曦看的心中微松,不由将他抱在怀中更加轻的拍他的背脊,只待万俟晔在夏侯云曦怀中睡着她才将他再次放下,便是这么一会子额间又起了一层薄汗,她心有郁郁身有薄累,也顾不得再去梳洗便挨着万俟晔睡下,小娃儿清浅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在这寂静如斯的夜中竟能叫她安心,她大睁着眸子瞅着头顶繁复的龙凤之纹,唯盼夜尽天明。 翌日,姬维与卫忠到了外书房的时候钟能已经在外候着,卫忠的眸光落在那微掩的殿门上,眸色略带两分意外,便是万俟宸也极少这样早的到,她竟是比他们所有人都先一步,钟能看到卫忠那目光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得一边给两人见礼一边感叹。 “陛下今日起的早,一来就叫底下的人把昨日堆积的折子呈了上来,不过一会儿已经问了两遍东海的动静了,哎——” 卫忠和姬维微叹着进了殿门,一眼便瞧见夏侯云曦端坐在御案之后,她正低着头,眸光专注的落在身前的奏折之上,身上的正红色凤袍如霞似火,与那黑漆长案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得那张小脸色如缟素,那纤纤小手正执着一管粗狼毫,旁里的端砚之内墨汁已经去了一半,二人相视一眼眼中具有两分不忍,同时掀袍朝下一跪。 “不必多礼,过来看看吧。” 夏侯云曦手边已经有奏折一堆,此刻那上面俱是御笔朱批红字刺目,她略停了笔唇角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紧抿着,看了看右手边高山一般的折子,心中不由轻声一叹,不亲自上阵便不知他平日里国事之重,而今自己亲身来试在愈能体味其中辛苦。 姬维和卫忠起身,走近了几步却是不动那折子,夏侯云曦眉眼略抬,“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尽管提来——” 二人俱是微愣,卫忠到底是轻声道,“陛下,如此于礼不合。” 夏侯云曦将手中笔放下,一边活动手指一边笑起来,“是本宫叫你们看的,还有什么于礼不合。” 卫忠和姬维默了默,终是拿起折子一本本的翻看起来,国之杂物多之又多,再加上此刻是在战时,那军备报备的奏折便格外的多,夏侯云曦此前并未参与国事,现在定然有些作难,然而卫忠和姬维看下来却并没有任何不妥,其治世虽然没有宸帝那般果决准狠,却也同样顾全大局深谋远虑。 见二人面色尚好并无他言,夏侯云曦便又提了笔继续翻折子,“东边还未有折子送来,兵部职方馆只怕要去催一催才是。” 姬维连忙应下,夏侯云曦眸光扫过奏文,手下不停头也不抬的道,“东海既然有战,粮草一道便需要做好准备,东海王现在也到了东海,却是一直未曾向朝中提起此事,卫相派人去问问皇上,看看此事朝中应作何安排。” 南境平个月氏都会问她要十万担粮草,东边遭遇东周却是一直未曾提起粮草一事,即便此前有余存也不是长久之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他往前线去了,她就更不能大意,而此时若是叫兵部的人来回传信必定要废时间,还不如用卫忠手底下的人直接问他,夏侯云曦忽而眉心一皱,为什么她都能想到粮草一事,而他在走之前却没有安排? 诡异的念头一闪而过,夏侯云曦还未抓住便消失无踪,卫忠已经应声答“是”,她深吸一口气,只道自己应该一心一意的将后方稳定好才是正理,他既然未曾交代,她安排妥当也是一样的! 卫忠和姬维刚走不过两刻钟时间枢密院众将便至,随之带来的还有兵部一早送入长安城的战报,此战报来自宛州与先大梁,这两处是万俟宸走之前便部署好的,这会子正是双方打上照面的时候,宛州叛乱之部一遭遇到曦朝军队便有败象已是不足为惧,先大梁不过只有五万人马,在曦朝军队还未至之时人心便已散,现如今自然也入不得曦朝诸人之眼! “大宛与大梁本就是手下败将,这一次是他们自己找死!” 颜回面上带着杀气,一双眸子瞪着眼底有豪气纵横,夏侯云曦得了这两封捷报心中也是微松,可面上依旧是淡淡模样,眼底有沉色笼罩,自然还是担心西北乱军和东周。 既然有捷报,枢密院诸人到底是松快两分,夏侯云曦也未留他们,秦允随着颜回一路往东府去,刚走出外书房不远便看到一个身穿兵部职方司官服的小吏脚步极快的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那模样竟是十分着急,见着他们连礼都忘了行! 颜回与秦允对视一眼,各自的眼底皆是有沉色一闪而过,继而不约而同的的转身往回走,刚走到外书房门口便听到内里有人颤颤巍巍的说着话。 “……东海王到了之后本还是想以和谈为先,却不知东周乃是假意与我们称好,临了却是背信弃义设下杀阵,东海王虽然无碍,却是损了我们不少战士,不出十日的功夫,东边又失了两城……” 颜回和秦允站在门外听闻此话俱是面色一沉,周身俱是有杀气四溢,那小吏说完便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良久,只听到夏侯云曦语声平静的一问,“除了战败的消息之外,东海王再没有别的消息送回来吗?” “没有。” 那小吏语声发颤的落下两字,不多时便退了出来,外书房之内良久再无声响,颜回和秦允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着人通禀一声,而内里夏侯云曦却已是知道他们在外,转眼便看见钟能来请他们进去,进的门内便瞧见夏侯云曦一身漠然的站在窗棂边上,窗棂之外是苍翠幽然之景,夏侯云曦的正红色的身影与那青墨之色一比,明艳之色不由得立减,挺直的背脊愈是沉重的叫秦允二人说不出话来。 那因为先前两封捷报而得的喜色全数不见,笼罩在三人心头的却是更大的阴霾,东周才是整个局势最为关键之处,更何况,宸帝已经御驾亲征,若是东周之势真的势如破竹连宸帝也无法阻挡,那么这一次中原势必要遭外族屠戮了。 “陛下,秦允请战!” 终究是秦允上前两步跪倒在地打破了眼下诡异的静默,夏侯云曦缓缓转过身来,眸光扫过秦允,转而落在了颜回的身上,往日里每逢战乱第一个站出来请战的人这会子也变得沉稳了,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摆了摆手复又落座在那御案之上,“起来吧,御驾还未至东海,你请战做什么,东周之战胜负未定呢。” 秦允只好站起身来,却是有两分着急,“东海王的手段陛下也是知道的,可是连他也被东周算计,而皇上身边只带了吴威和君卓,到底未曾有完全的把握,陛下不如再调拨两万兵马,秦允时刻准备以防不时之需!” 夏侯云曦眼底是一片沁人的黒,她看了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颜回,“这会子倒是变得安静了,以往的那股子冲动性儿哪去了,如何想的?” 颜回本就是万俟宸留给夏侯云曦以防不时之需的,这两日他跟在夏侯云曦身边自是稳妥到了极点,不冲动不暴躁,敬夏侯云曦如万俟宸,凡事都谋而后定,大将之风卓然,实在是叫夏侯云曦满意的紧。 颜回得夏侯云曦一问自然是要回答的,他略作沉吟的道,“依属下想,东海王一定有自己的法子,眼下稳定大局人心更重要些,陛下不妨再等两日。” 夏侯非白的身份几人都知道,那可是作为万军军师的人物,东周即便是厉害万分,可是夏侯非白也绝不会没有半点对付他们的办法,或许只是少了点运气或许只是在等一个机会,此刻若是急于调兵,倒是叫满朝人心更加恐慌,说不定还会引得其他人趁火打劫! 夏侯云曦对颜回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都未达眼底,颜回被那笑惹得心头一紧,眼底下意识的有光彩明灭,夏侯云曦见此唇角愈发扬起,“就依颜回之意,此事暂且留中不发,只等东海王送新的消息来,你我皆知东海王不比常人,难道此番遇上东周便要连败了?且看着吧,东海王势必不会叫我们失望的!” 听着夏侯云曦如此一言颜回才彻底的松了口气,抬眼看去便见夏侯云曦正眸色深不见底的睨着她,他心头又是一震,只觉得夏侯云曦那眸色实在是洞明的叫他心慌—— “行了!”夏侯云曦忽而转开了眸光,颜回心中骤然一松,便看见夏侯云曦复又低头在身前的御案之上写写画画起来,一边又接着吩咐,“此事外头必然已经知晓,你们二人且先回去安抚枢密院诸臣,再等两日,若是东海还没有好消息,本宫便准了秦允之请——” 秦允与颜回双双退下,只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之外夏侯云曦才又抬起头来,她拿着那张东海送来的战报仔仔细细的看了片刻,眼底忽而有一抹幽光一闪,连眸色也在瞬间深不可测起来。 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公孙成霖正百无聊奈的等在那里,见她面色略微凝重不由得挑眉疑惑,夏侯云曦无奈笑开,“东海又失了两城!” 公孙成霖的眉心蓦地凝住,“现在的东海不是有东海王?” 夏侯云曦点头,有些有气无力的,“是有东海王不错,却也不知东周有什么厉害之处,我曦朝军队竟是没有办法,现如今御驾还未至东海,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好转!” 公孙成霖听着夏侯云曦的语气不由得有些叹然,再瞧见她略带两分疲色的面容一边摇头一边道,“此番一败,外头只怕更是难以应付,他给你如此权力却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了!” 若她不是曦皇而只是皇后,这个时候她连接触外朝的权力都没有,又怎么会因这些事如此费心费力,夏侯云曦自然明白他的话,不由带出两分淡薄笑意来,“虽则不易,却是我甘之如饴的,他给得起,我也要的起,又有什么不好?” 公孙成霖微怔,随即朗声笑开,“是没什么不好,只是别冷落了小太子!”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便见一旁的凝香面色微赫的道,“适才成王殿下过来的时候太子正要寻您——” 夏侯云曦一听便算是明白了,定然是万俟晔午睡的时候又不睡了,思及此夏侯云曦眼底便生出两分怜惜之意,复又看向公孙成霖之时便幽幽一叹,公孙成霖见她如此表情心知她挂念万俟晔的紧,所幸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前朝之事只怕还未完,你也别只顾着外头。” 夏侯云曦却是微微蹙眉喊住他,“既是在此等我,便是有话说,要走也得说完才走——” 公孙成霖只好转身,眸色有些复杂,“昨日二哥叫人将赵安抱去瞧了,他的意思……若是在宫中将养不便,此番我们便带走,到底也算是公孙家的血脉。” 夏侯云曦一怔,看着他深邃的眸忽而心头微震,她略略一笑,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不便,我答应过阿慈给安儿一生富贵,既然答应过,我便不会轻慢,晔儿在宫中亦是没有做伴的,有安儿在也好——” 公孙成霖点点头,松口气似地摸了摸鼻子,“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明白你的难处,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们也不操这份心了,我和二哥哪里会照看小孩子。” 夏侯云曦笑着送他出了门,回身之时不免有些责怪自己,这几日她确实是忽视了赵安,又赶忙将钟啸叫来交代几句才安心,内室之中万俟晔大睁着眸子被奶娘抱在怀中哄着,那奶娘瞧见夏侯云曦来了面色几变,夏侯云曦眉头微抬,这边厢万俟晔就已经伸着手向她怀里扑,夏侯云曦心中瞬时杂念全无,就好似这天上地下只有万俟晔一人一般。 “陛下恕罪,太子殿下今日不知怎地不睡也不吃,这会子只吃了两次——” 夏侯云曦眉心蹙起来,万分心疼的亲了亲万俟晔一边挥手叫奶娘退下,凝香在旁侍候着,闻言略有感叹的道,“这两日太子醒来总是不见陛下,又连日的见不到皇上,心中只怕也是念得紧。” 夏侯云曦解开衣裳喂奶,万俟晔在她胸前不安的蹭了蹭,到底还是吃起来,夏侯云曦松口气,“这样小的孩子,哪里知道那样多,是我陪他太少。” 凝香笑意宽慰的摇头,一边走过去将开着的窗棂闭了上,“太子殿下年纪小,但凡有不妥都表现在面上,皇上刚走那一日太子就睡得不好,这些小变化奴婢都看着呢,都说母子连心,这父子也定是连着心的。” 夏侯云曦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墨瞳之间幽深一片。 东海再败的消息到底是未得瞒住,长安城之内一夜之间再起满城风雨,皆是言曦朝经历此前的七国之乱后已经难以支撑现如今的乱局,东周越海而来本就是有两分传奇色彩,现如今更是势如破竹,曦朝新政到底能支撑多久是百姓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朝内朝外一片惶惑之声,西北之地却仍是未有战报送来,秋意渐深,战败之言像是一团黑沉沉的阴云罩在帝宫头顶,上至各宫掌事,下至下等宫女太监,诸人来往之时俱是小心翼翼的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秋风萧瑟,连带着宫中的繁华都吹冷了两分。 所有人的心都悬的老高,但凡是有飞骑入宫,莫不是盼着那飞骑送回来的是东边的捷报,然而一次又一次,东边却连着两日未曾送回任何消息,朝臣见面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枢密院诸人上表请战的折子已经堆满了夏侯云曦的案头,可是她一封也没有看过,比起四日之前万俟宸离开之时她给人的肃杀威仪之感,现在的她安然从容的叫人有些心慌! “外面都是怎么说的?” 大红色的如意锦缎之下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卫忠和颜回立在她的身后,眸光都落在她那一双纤纤小手上,她手中正拿着一把银色的精巧剪刀,泛着寒光的刃咔嚓一声轻响便将兰枝散叶剪落,秋意寒,兰草香,现在她的兴致极好。 卫忠和颜回对视一眼,到底是卫忠先上前一步语声不变的轻声禀报,“外头都在传曦朝新政乃是逆天之举,不得上苍庇佑才在这个时候生出这样多的乱子。” 夏侯云曦手上的动作微停,微微直起身子来想了想这句话,随即又轻轻“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拾掇她的兰花,“还有吗?” “还有……还有人说曦朝气数将尽。” “咔嚓”“咔嚓”“咔嚓”三声脆响落定,眨眼之间一盆枝繁叶茂的兰草便只剩下一枝独秀,夏侯云曦直起身来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她的杰作,唇角泛起满意的笑意来,“朝中诸人又是如何表现的?枢密院一个个的都在请战,那三省六部可有什么好意见?” 从今晨起夏侯云曦便将日常诸事交给了卫忠和姬维,那些折子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东周战事,她已经不想去看了,卫忠的眸光正深邃的落在她的背脊上,好像是想将她周身的从容看透看破一般,“六部进言请陛下前往城外天坛祭天,以表曦朝乃天命神授之正统。” 夏侯云曦满面笑意的转过身来,眸光扫过卫忠和颜回的脸,眼底略有兴味,她手中把玩着那小小的银剪,那银色的刀刃不停地扫过她的玉指,直教人看的心头发颤! “好,祭天!不过本宫可不愿在这时候走这一趟,就由卫相带领百官文武前往天坛祭天去吧,希望能定一定民心才好。” 卫忠有两分意外,夏侯云曦将那银剪放在一旁,转而去一边的水盆边上净手,“前日里让你去问的消息可有眉目了?他走了四日,却是未曾送回来一点儿消息。” 卫忠眸色微深,默了默才道,“皇上他……” “我便再给你两日时间,若是再不得消息来……”夏侯云曦一边擦着手一边转过身来看着卫忠,眼底幽光渐浓,“只祭天恐怕不够,少不得还得去守守祖宗宗庙才好——” 卫忠低眉垂目的应声,姬维站在一旁看着卫忠的眸色略带疑惑。 出门之时姬维眼底疑惑更甚,不由得疾走两步跟着卫忠一问,“敢问卫相,难道皇上走了这四日明折暗折都没有递回长安城?” 卫忠眉心微挑,“暗折我不知道,明折姬相不是也看的到的?确实未曾送消息回来,适才陛下又叫我去问,那必定是消息全无了,这个时辰只怕在疾行赶路。” 卫忠所言在理,姬维便无话可说,可心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暮色时分,终于又一道飞骑疾驰入宫,蹄声阵阵踏破帝宫诡异的沉寂,然而这道飞骑不仅没让帝宫阴霾散去,反倒是让曦朝之危更甚一层! 姬维与卫忠再次联袂而来,夏侯云曦与太极殿召见二人,卫忠沉默,姬维眼底却有火光冒出,当年在云宋之时他统掌国中军政,虽则是一代文臣,与军兵之道却分毫不弱。 “御驾至今日还未至东海,然而东海已经连失三城,此时的情势只怕已经不容乐观,御驾此次只带了两万人马,待御驾到东海之日不知东路军还有几何,为保御驾周全,微臣建议陛下再调兵五万前往东海。” 姬维所想自然是正理,经过连番的几战东路军只怕已经损伤过半,而万俟宸此行只待两万人马只怕终是不够的,更何况即便不为了大胜,帝王安危也是不能轻慢的,因此此时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增派兵力前往东海,夏侯云曦闻言却不着急下定论,反而是眸色幽深的看向了卫忠,“卫相觉得呢?” 卫忠一直静默无言的垂着眸,此刻方才抬起了头,却也不看夏侯云曦的眸色,只是语声沉稳的道,“微臣附议。” “复议?” 夏侯云曦的眸子半眯起来,眼底闪着两抹深敛幽光,她的背脊向后一仰,整个身子都靠进了椅背之内,纤手微抬,手指便在椅背之上敲打起来,这样的反应让卫忠何其熟悉!她并非有意而为之,可那模样气韵竟然有九成与万俟宸相似,卫忠心中微震不由抬头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这一看便对上夏侯云曦正盯着他的眸光,利光如电幽芒似剑,瞬时便叫卫忠眼底露出两分明灭之光来。 夏侯云曦唇角扬起,眼底薄光愈浓,“此事不可妄定,待本宫少顷召来西府众人再行议定,你们先退下吧。” 用兵之事自然要过枢密院之手,卫忠和姬维自然不能有异议,二人行礼之后便往外退,夏侯云曦的眸光扫过卫忠沉重的步子,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室内瞬时安静一片,夏侯云曦的眸光深邃一片,钟能在旁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夏侯云曦下令,不由得上前一步轻声问夏侯云曦,“陛下,是否要传召颜将军与秦川候入内?” 夏侯云曦回过神来,眉头轻蹙着摇头,“不必。” 钟能微怔,东海连败,战事已经是十分紧急,适才夏侯云曦分明说要和枢密院众人议事,怎地不传颜回与秦川候? “着殿中省将所有与东海有关的折子全部找出来,稍后送入椒房殿,今夜之内本宫再不见任何人。”夏侯云曦忽而道出这么一句,说完之后便起身出殿,钟能愣住,眼见得夏侯云曦都要走出殿门了才急急地应了一声。 是夜,夏侯云曦从万俟晔的西殿出来之后便瞧见锦榻案几之上摆着厚厚的一摞封漆奏折,钟啸在旁解释一句,“陛下,这是适才殿中省送来的,说是您的吩咐。” “是本宫的意思。”夏侯云曦走过去坐在榻上,翻开奏折便瞧见他御笔朱批的刚劲红字,眼瞳似有一缩,深吸一口气吩咐凝香,“上茶。” 此刻夜色已晚,凝香闻言便顿了顿,“陛下,夜色已深,饮茶对身子不好。” 夏侯云曦并不多言,只是手中不停的将那折子一本本的打开,凝香见此不由得一叹,仍是去泡茶呈上来,窗外月色清凉,一点点的往西边落,内室之中的宫人已经被夏侯云曦遣退,此刻满是锦绣端华只余她一人翻折子之时的纸张沙沙声,她一本本的将桌案上的折子看了个遍,从四个月之前第一次在东海发现人迹,再到后来东周来使入长安,再到之后的东周求和,随后东周便与曦朝开战—— 夏侯云曦越看眉心皱的越紧,这些折子当中有走明路来的明折,也有宋涯等人送回来的暗折,明折便罢了,暗折却是除了万俟宸之外谁都看不到的,夏侯云曦的面色渐渐深沉,眼底随即沁上似夜色一般的浓黑,脑海之中思绪万千,汇集在一起却是一个她不敢相信的念头,桌案之上的茶已经凉透,窗外的月色已经被一团阴云遮了住,夏侯云曦转头望出去,一颗心缓缓抽紧,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几分。 宋涯最后一封折子是在两个月前她刚生下万俟晔之时所上,上面写着东周求和之意甚浓,且还附上了东周公主的短函,寥寥数笔,那位素未谋面的东周公主虽然未加赘言未曾讨好,可言语之间的恳切之意分明…… 宋涯自那之后再未上折,抑或是上的折子被销毁从而未入殿中省藏阁,后来宋涯便被抓起来为质,到现在还在东周营中,而后有关东周的折子俱是从兵部而来,便只是些寻常战报了,东海与长安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加之此前东齐隐世之态,现如今朝中诸人对东海之战的了解无非是这些折子,若是有人在其中作假,旁人根本是一时难查! 东周和谈宴上的刺客身份为何他和近前重臣俱是心照不宣,最后却仍是推到了东周身上,和谈遭遽变,东周忽而掀起战事,他先是不管不顾,任满朝臣子妄议东海之事,后来在两府相争不下之时遵从中书门下之意遣使和谈,且所派之人乃是最为和大家心意的东海王,中书、门下因他此举恩怀不已,谁料东海王未至东海东周便宣战,其后便是中原各地皆反和东周的势如破竹,诸路大将尽数出动前去平乱,东海之战便非他不可,可他若是御驾亲征朝中又无人监管,如此四面楚歌之境只好将在朝中、军中有些余威的她扶上了皇位—— 月色早就西移,夏侯云曦手脚冰冷的将桌案上所有折子齐整好,而后连丝履也忘了穿便往龙榻走去,明黄色的罗帐一层层的在她身上面上拂过,她却木怔怔的连手也不抬一分,上了龙榻合着中衣而躺,身上盖着明黄锦被,她却只是睁着眸子看着帐顶,其上繁复交错的龙凤之纹已经叫她不知看了多少遍,此刻瞧在眼中却仍是缠乱一片! 不知看了多久,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面朝里侧睡去,夜色深重,她早该歇下,可此刻脑海之中却蓦地闪出千千万万的思潮,她紧紧的闭着眸子,仍是经不住眼角微湿—— 如梦似幻的迷雾缓缓散尽,分明是寒凉秋意她身上却好似有火升腾,沁凉的丝缎从她光裸的肌肤之上缓缓滑下,一股熟悉的气息蓦地笼住了她,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那一双带着剥茧的手从她的脚尖开始一路爬了上来,脚踝,小腿,膝弯……那指尖带着刺儿,走到哪里哪里便被他勾出火来,胸前一麻,颈上一热,一道温热力量蓦地贴上了她,夏侯云曦咬紧牙关喉间抑不住的发出一声低叹,双手下意识的往那精瘦腰间揽去,立时有灼热的唇舌缠了上来,将她的呼吸也一并夺了去! 明黄罗帐被夜风撩起,搅乱这一室的春意弥漫,一路缠绵一路辗转,耳后濡湿、颈下火热、胸前酥麻,周身尽数被他膜拜,夏侯云曦不知身处何处,只觉浑身上下着了火一般的热,将她的心也熨的滚烫,双腿被抬了起来,悬悬的落不到实处,小腹之内似有灼烫,又好似空茫茫的一片,夏侯云曦有些喘,心中盼着望着,只想叫他快些! 他缓缓地蹭了上来,抵着她厮磨,一圈圈的叫她身段娇软似水,夏侯云曦无力的叹无力的吟,妩媚的眼娇艳的唇尽数为他绽放,他似是爱极了她的模样,复又低下头来噙住她的唇唤她的名,一声声的带着暗哑与灼热,叫她心头漫上绵绵情意,心甘情愿的被他揉碎,腿弯勾缠腰身微弓,他终是抵不住她的缠媚腰身一沉压了下来! 是梦…… 骤然睁眸,夏侯云曦气息略重面颊微红,周身上下薄汗淋漓火气未退,她两手紧紧攥着那明黄锦被,整个人怔愣愣的似是回不过神来,夜色涤荡,消尽一室春浓,不知过了多久夏侯云曦才缓过神来,她转身往身边看去,旁侧的锦榻之上空空如也,满室寂静之中只有她独身一人被那欲火纠缠,夏侯云曦心头惶然空茫,伸手往身下一探,竟然…… 即便室中只有她一人她还是好似被烧着了一般浑身发烫,羞窘与懊恼叫她猛的闭上眸子,咬紧了牙关只想低咒出声来,她,她竟然做了这么个梦……窗外夜色依旧黑沉,却又恍惚可见天边一抹隐隐透白的亮,夏侯云曦知道这是黎明将至,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攥着身下锦被的手青筋毕露,眼底却泛起两分茕茕水汽—— 待你回来,定,不饶你! 秦允连上四道折子都未能求的夏侯云曦一见,只好与第二日一大早在太和殿之外等着,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远远地看着凤舆过来,他眸色一肃立时迎了上去,夏侯云曦撩开重重帐幔,瞧见秦允的时候抬了抬眉头未有意外之色,待凤舆停稳,秦允已经跪地行礼。 “起来吧。” 夏侯云曦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入了外书房,落座在御案之后,她的眸光便沉沉的落在了秦允身上,秦允初时不觉,只是面色肃然道,“陛下,东海战报又至,陛下为何拒而不见,皇上如今未至东海,微臣请战带兵增援皇上!” 夏侯云曦仍旧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秦允,却是不回答到底准不准,秦允如此方才察觉出不妥来,如何个不妥却是说不出来,被夏侯云曦沉暗的眸光直直的看出两分不自在来。 “为何颜回不来?” 夏侯云曦一开口便是此话,不由得叫秦允微愣,见他如此反应夏侯云曦眸色愈发深沉,“颜回的性子想来你比我清楚,此番御驾前往东海之时诸将俱是上表求随驾,偏生他未曾有任何表示,此番又无请战之意,你可知为何?” 秦允的性子最是缜密,就是夏侯云曦不问他也觉得此番的颜回很是奇怪,然而他只怕夏侯云曦对颜回生出误会来,自然是不会提这个茬儿,却未想到夏侯云曦竟然当先来问他,秦允愣了愣,便也有些疑惑的道,“我也有些奇怪,可他是枢密院副使,现在要坐镇朝中,自然也不适合出去,只怕他也是这么想的。” 夏侯云曦面上便带上了笑意,“在你的心中,是你的官位重要还是皇上的安危重要?” “当然是主子的安危!” 秦允和夏侯云曦的关系本就是近些,一着急也不用“微臣”,连“主子”都叫了出来,夏侯云曦不以为意的一笑,“那如你所言,在颜回心中皇上的安危比不上他的官职所在?” “当然不是!” 颜回、宋柯四人此前都是跟着万俟宸出来的,即便年纪比万俟宸大几岁,可是主仆之情便是十年也未变,只看当年万俟宸归楚之时四人擅离职守的来迎便知,而此间情意秦允也是明白的,看着夏侯云曦面色不善他不禁有些着急,“颜回待主子之谊自是不比我少,陛下莫要疑他,期间定然有内情!” 秦允本是脱口而出此话,可此话一出连他自己也有两分意外,转而便对上了夏侯云曦深谙的眸光,心中恍然,却是立时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侯云曦无奈一笑,却并不着急去找那些内情,反而道,“东海现在倒不是重中之重了,西北才是我们应该忧心的地方,此番你也不必急着请战,皇上离开长安五日分毫消息未往回送,我们且等着才好。” 秦允尚自怔神,外头钟能已经通禀,两府众臣到了。 姬维、卫忠打头,颜回等人缀后,众人进来看到秦允在此都有些意外,夏侯云曦面上看不出异常来,眸光扫过枢密院众人,“你们想必都知道了,东海又败了一城,秦允是来请战的,昨日连番上折,今早一早便到了。” 此话一出枢密院几人都有两分赫然,不少人都把哀怨的目光落在了颜回的身上,若非颜回不准他们上折子他们一个个的早就按捺不住了,夏侯云曦语气之中并无怪罪之意,只是又眸色微亮的道,“秦允之请本宫未准,你们也不必急着请战。” 此言一出众人虽无明显的意外之色,可是却都在等夏侯云曦的下文,东海之战不能小觑,就算不派人增援也一定有其他的安排! 夏侯云曦看清了诸人面色,不由一笑,“不过是打了两次败仗而已,况且本宫也看了,东周夺取的三城乃是靠近东南沿海的三座大城,此三城是东南部最为繁华的三座大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我们损失极大,然而这三座城的地理位置却并非是什么军事要塞,相反,只要我军调配得当,想要夺回来易如反掌。” 夏侯云曦一言出姬维当先面色微变,兵部送回来的战报格外的简洁,别说什么地理位置了,就是那敌军人数有多少朝中都不知,每每只将我军所损领土与兵力报上,他还只当这是东海王的行事风格,也曾想东海王有没有上暗折,现如今听夏侯云曦一言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道,可要是真如夏侯云曦所言东海边上是这般状况,东海王又怎会连着败了两次? 卫忠依旧是沉默无言一切无常,唯有颜回,面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可拢在袖子里的手却已经攥了起来,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起两层薄雾,“朝中诸事还要姬相调配,至于东海诸位且先放心,不论是东海王还是皇上必然都不会叫曦朝领土有损,没有本宫之命诸位且先以安抚人心为要吧。” 夏侯云曦见秦允欲言又止,又见颜回垂着眸可是表情十分纠结,这边卫忠还是一脸的沉然之色,她唇角微勾,“有了此番变故也好,朝中武将莫论,且看看文臣们能不能顶住压力,朝中诸事需得严与常日,若有不妥,本宫与姬相专断之权。”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提笔批折,“都先退下吧,两府有事各自来报便可,卫相留下。” 众人各怀心思,闻言齐刷刷的退了出去,室内便只剩下卫忠一人,夏侯云曦不疾不徐的看折子,直到右手边的高高一摞奏折尽数移到了左手边来才停笔,日头已上中天,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午时,钟能的身影几番出现在殿门口,可看到夏侯云曦的模样到底不敢打扰,卫忠一直站在御案之前十步之地,面色沉稳若初。 夏侯云曦走出外书房的时候卫忠才转身跟上,他行止之间脚步略僵,走了几步才好起来,抬眸便瞧见夏侯云曦笔挺的背影,眸光不由得带上了幽色,宸帝御驾亲征,她掌管后方大局,见她一日日操劳他自是觉得不忍,她从来都是以大局为重之人,自瞧见她神态悠哉的那一日起,他便知道她定然是早有发现了—— 走至一处楼阙转角,夏侯云曦忽然停下了步子,身后诸人见她凭栏而望俱是静静的往后退了数步,此时正午阳光正是灿然,她一身正红色的长尾凤袍曳地,肩头披着一件月白的明锦披风,三千墨发高束,金钗步摇微荡,长身玉立站在这栏杆楼头,身前殿阁飞扬宫阙连绵,琉璃金瓦反着刺目明光,画栋飞梁生出恢弘斑斓,她的侧影与这帝宫相溶,一点儿没有违和之感,好似她生来便该与这帝王天阙密不可分,卫忠本是安然站在她身后,此时竟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小步。 “天下皇权尽在我手,却也不过如此。” 夏侯云曦忽然出声,却是如此一言,卫忠听清了,眸色愈深,见卫忠没什么反应,夏侯云曦不由得一笑,“不愧是跟他在大燕待了十年的人,卫叔的功底到底不是颜回可比!” 卫忠这才抬起头来,面色有些惶然,“陛下慎言,微臣不敢当。” 夏侯云曦转过身来看着卫忠,金色的阳光洒满她的肩头,愈发衬得她朱唇黛眉容色妩丽,若非是眉眼之间拢着威然忧色,不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此刻她的唇角挂着两分冷冽笑意,挑眉问卫忠,“他是如何交代的?” 卫忠垂眸,“唯东海战报为是,唯陛下之意为是。” 夏侯云曦冷笑更甚,所幸转过头去看那起伏宫阁,“好一个以战报为是以本宫之意为是,莫不是本宫真要再加十万兵马往东海你也会愿意?” 卫忠唇角浮起笑意,语声带着两分疏朗,“陛下自是圣明,微臣并不担忧。” “哈!” 夏侯云曦怒极反笑,“本宫被他瞒至如此地步,哪里还有圣明可言?!” 卫忠语声变温,“皇上只怕陛下不愿,哪里能与陛下道明实情!” 那是至尊之位,是天下众生俯仰膜拜之位,若非是情非得已,若非是大局所迫,若非是他一力促成,要这满朝文武天下万民接受一个女子为皇何其难! 夏侯云曦眼底波澜微漾溢出动容,唇角却浮起两分无奈苦笑来,若是提前告知与她,她哪里能叫他这样为她设局这样为她做难!眉眼之间怒色淡去两分,她复又微微一叹,眸光绵长的看向宫阙尽头与天相接之处,那一叹略带着沉重,缠着百般相思千种浓愁,“想必也未曾说何时归来罢。” 卫忠闻言一怔,似有两分意外,“陛下竟是不知皇上何时归来?皇上临走之时亦未曾对微臣言明归期,却是道满朝上下唯有陛下知其归期为何。” 夏侯云曦这一次彻底愣住,脑海中千般思绪转动,正是满腹疑惑发问之时忽而有一道灵光骤闪,她忽的转身语声急骤,“从长安到东海需得几日?” 卫忠知她定是想起了什么,立时便答,“快马加鞭需得十二三日。” “十二三日……” 夏侯云曦轻轻一喃,眸光一暗一亮。 宫内诸般平静,宫外却是风雨满长安,九月末已经是深秋,长安城中百花艳色半消,只有深秋凉意肃杀蔓延,曦朝再败之言传来,连最热闹的照影湖坊间都惨淡了两分,更有甚者市面上已经有商户开始屯粮,竟有发战时财的打算,一石惊起波澜一片,各地商户闻风起意,仗还未开打这米价先涨,此事被上报到长安府衙,长安府衙又直接递折子到了户部,户部主事闻之心中大骇,立时将长安城中几个商门大户连敲带打的整肃了一番,这才将此番波澜无声无息压了下去,桓筝和姬无垠便是在如此风雨飘摇之时到了长安城。 一年之前的此时正是云都城破之时,彼时的姬无垠还曾想着与先楚大军一战,却不想被姬维与桓筝同时算计,至最后到底还是放弃了抵抗这才少了两分血腥,而一年不见,现如今的天下已经是曦朝的天下,宋逸王?姬无垠笑了笑,他想要的是天下的王,这曦朝的王他还未曾放在眼里! 姬无垠与桓筝入城之后直接向现如今的中书侍郎兼领尚书省左仆射姬维府上去,姬维彼时正要出门,听门童禀报说有人要点名见他之时不由得有两分诧异,从府中大步而出,姬维看到马车边上站着的姬无垠之时竟然有两分恍然! 一身深紫色的金纹长袍加身,即便不再是一国之主姬无垠身上的奢华贵胄之气半分也未消,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站在马车边上便是一道叫人移不开眼的风景,瞧见姬维愣在当地,他那一双桃花眼里立时满满的都是笑意,“一年不见,姬相气度仍是不减!” “皇——主子!” 姬维疾步朝着姬无垠走过去,开口之时差点叫错,临了却还是叫了一声主子,他本是要掀袍下跪行大礼,却被姬无垠一把扶住,挥挥手无奈笑道,“我现在的身份哪里能当得起你如此一跪,你我也不必讲那些虚礼,不管你这是去哪里,先带着我们一起进宫,他要见皇后——哦,不,他要见曦皇!” 姬无垠是姬维一手养大,一手扶持,是主仆更是亲人,姬维看着眼前的姬无垠一脸激动之色,向来城府深沉的眸子里也现出两分水华来,一年之前姬无垠和桓筝离开,姬维只怕他这一辈子会心结难解恨上他,此刻见他眸色澄澈满是笑意,姬维心底亦是一松,听姬无垠这样说不由得看向了他身后的马车,那垂着的车帘正在此时被掀开,内里瞬时便现出一张兰芝玉树清贵卓然的脸来,姬维眸色一深,赶忙抱拳朝着桓筝一拜,“玉公子!” 桓筝的眼上还是覆着那一条玉白的布带,线条流畅的侧脸微转,朝着他的方向微微点头,开口的声音依旧是冰霜珠玉一般的清绝微凉,“姬相。” 随即窗帘便被放了下来,姬无垠不可置否的撇撇嘴,似乎对桓筝这般待人接物十分不以为然,此刻已经将近日落,他复又看向姬维,“走吧。” 姬维应是,他每每入宫也是乘着马车的,所幸便由他的马车在前姬无垠的马车在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朝着宫内而去。 夏侯云曦听说姬维在外求见之时不由得有两分诧异,所幸便叫肖扬宣姬维到照影水榭来觐见,照影水榭是夏凉冬暖之地,这会子即便是到了秋天周遭景色也比别处鲜亮明丽些,夏侯云曦带着万俟晔来此处小坐,身边还有万俟烟作陪。 肖扬既去宣姬维,夏侯云曦便与同万俟烟继续说话,“西北之地有靖王与宋柯两人偕行,宋柯战神之名已久,你大哥又是算无遗策的,除非西北的主将各个都如你三哥一般,否则他们此行必胜!” 万俟烟听闻此话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羞,几日之前见到夏侯云曦她面上还愁色颇浓,今日再见之时竟然松快了许多,她本以为会是西北有捷报来,却不想仍旧是消息全无,夏侯云曦见提到宋柯之时万俟烟的神色已经略微有变,心中对二人的婚事之忧不由得淡了两分,转而又同她说起东海来,刚说了没几步肖扬就在外头通报,姬维到了。 夏侯云曦起身,“看着晔儿,我去看看是何事。” 万俟晔正在一边睡得正好,夏侯云曦便走了出去,今日里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广袖立领长衫,整个人在这森凉秋意明丽的好似一朵海棠,肖扬看到她走出来面色颇有两分奇怪,夏侯云曦何其熟悉他,不由得就挑了眉头! “怎么回事?” 夏侯云曦一边绕过两扇屏风一边往外走,肖扬不知如何言说,见她脚下不停的往外走又有些着急,不由得急急道出一句,“不是姬相一人。” 夏侯云曦听到了此话,心中却也没有几分意外,不是姬维一人那么便是姬维带着中书之中的谁来了,无外乎是朝中之事罢了,这么想着她脚下步伐就略快,能让姬维在这个点儿进宫来禀且还带了旁人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心中自有思量,可当夏侯云曦急急走出那一扇大屏风的时候却是骤然一愣,宽敞的外间花厅之中站着三人,姬维自是不必说,可那另外二人竟是—— 姬维看到夏侯云曦第一时间躬身行礼,他自是知道夏侯云曦与另外二人的关系,而另外二人的身份都在他之上,行完了礼便站在一边候着并不多言。 “曦皇架子好大——” 姬无垠眸光放肆的在夏侯云曦身上打量了一圈,一双桃花眼之中是分毫不加掩饰的不耐之色,夏侯云曦心头初时的诧异之色淡去,闻言不由得将唇角勾起,面上带着两分耐人寻味的笑意,眸光扫过旁里一人复又落在姬无垠的身上,眉心微蹙道,“逸王到访,竟是无人来禀,倒是叫本宫失了礼数,一年不见,逸王终于改了那乱认姐姐的臭毛病!” 一句话说的姬无垠瞬间黑了脸,唇角几动正欲反击,可当初一声声的姐姐是从他口中喊出来的,现如今被夏侯云曦编排也是没有办法,便是这么一顿,夏侯云曦的眸光已经落在了他身边之人的身上,与看着他的兴味不同,看向那人之时,她的眸色立时变深两分,姬无垠冷嗤一声,自顾自落座一边去喝美貌小宫女上的茶。 “可是从九重阁来?”夏侯云曦走到桓筝身边如此一问,语气随意又带着两分欣喜,恍若知己老友般的熨帖。 桓筝双手垂在身侧,打眼看去能看到他纤长的指节和透明整齐的指甲,他身上穿着一件烟蓝色长衫,如烟似雾的叫夏侯云曦瞬间便想起九重阁之上的远山碧峰来,他的面上依旧是缟素一般的白,那条玉白的带子直看得夏侯云曦眼瞳一缩,听到她这一问,感受到她的气息,他略带清冷疏远的侧脸线条立时柔和下来,唇角微勾,带起春花烂漫一片,“正是。” 他的话从来都不多,夏侯云曦听到他的声音仍是不由自主心头一轻,她上下看了看他的腿,“腿可好全了?” 桓筝似乎知道她会问,闻言笑意更浓,“这一年一直在休养,现如今已是无碍。” 夏侯云曦看着他的脸,虽然得他如此一言却仍是难以笑的开怀,一边抬手去牵他的衣袖将他朝座位上引,待看到桓筝坐定之后才在他身边落座,又亲自将茶放在他手边才继续开口,一副将姬无垠完全无视的样子,“怎的忽然来长安了?可是九重阁有事?先生去了东海,现在还未回来呢。” “啧啧——” 桓筝还未开口一旁的姬无垠就咂开了嘴,拿着眸光斜睨着夏侯云曦,一副觉得她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的表情,夏侯云曦挑眉瞪了姬无垠一眼,便听到桓筝语声带着暖意的温声道,“不是九重阁有事,只是听闻东海有变,这才想来看看。” 夏侯云曦愣住—— 东海有变,东海有变他又不能打仗又不能再去做军师,自然是有些担心,担心国事民生,也担心她……夏侯云曦眼底眸色几变,终成唇角明快的笑意,“我曾说等天下定了就去九重阁看你,却不想曦朝未稳又有诸般乱事。” “你不得去见我,我自来见你。” 桓筝接的轻松自在,笑意更是温暖贴心,恍惚间好似曾经那个为她讲遍天下山水道尽中原灵秀的美好神奇少年,夏侯云曦愣了愣,复又看了姬无垠一眼,“北成王与北德王六日之前也到了长安,你们既然来了便也住在宫里如何?” “呵,傻子不止一个——” 夏侯云曦本是问桓筝的,却得姬无垠笑意奇怪的一叱,桓筝的眉心立时微皱,不过一刻又松开,仍是微微颔首,“好。” 夏侯云曦明眸半眯的扫了姬无垠一眼,这才轻声开口,“既是如此,便还是住在湘和殿吧,至于逸王,湘和殿或者承和殿,你随意选一个?” 两人此前都在这帝宫之内住过,此次便也用不着安排别处了,二人面上俱有风尘之色,姬无垠闻言更是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来似乎是急于想找个地方歇着,扫了桓筝一眼,“自是湘和殿,否则瞎子一个人怎么办?” 此话一出夏侯云曦的面色立时一变,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着姬无垠,凌厉的眸光含着箭似地,旁里的桓筝安抚似地拍了拍夏侯云曦的肩,却是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无碍。” 姬无垠本因为夏侯云曦的目光有两分郁闷,听到桓筝此话却是朝夏侯云曦愉快的笑了笑,好似在炫耀桓筝护着他一般! 夏侯云曦心头微动,转头看了看桓筝,知他是在纵容这个弟弟,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又瞧着姬无垠口中虽然无德,却到底还是惦记着桓筝的,一时间又释怀不少,不由得吩咐宫人带着他们去湘和殿,一边又让姬维退下,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早就过了当值之时。 姬维拜过姬无垠二人便应声而退,桓筝和姬无垠刚要跟着宫人往外走,花厅之后的内殿之中却蓦地传来一声震天哭声,夏侯云曦一听面色大变,急急吩咐宫人一声便往内室走,姬无垠和桓筝自然知道万俟晔的存在,又见夏侯云曦那般模样便也知道里面的是谁。 姬无垠瞟了桓筝一眼,不知所谓的笑了笑。 “晔儿醒来便哭,这是怎么了?也不是饿——” 内里万俟烟和凝香也是着急的不行,夏侯云曦走过去将万俟晔抱在怀中,轻轻拍了两下万俟晔便安静了下来,只是整个人伏在夏侯云曦怀中有些蔫蔫的,夏侯云曦无奈一笑,“这几日他午后不愿睡,总要等着我回去的,这会子只怕是忽然醒来不见我,这地方也不是他熟悉的,这才有些害怕了。” 说完夏侯云曦又看向万俟晔,“晔儿可是害怕了?” 万俟晔小脸没什么表情,却是鼻息微动的轻轻嗤了一声,夏侯云曦就当他是在反对了,不由轻笑起来,抱着他猛亲了几下,万俟烟也松口气,正要逗逗万俟晔呢却瞧见灵儿走进来,灵儿眉心微蹙,“主子,玉公子与逸王还未走呢。” 夏侯云曦怔然的看了看怀中小人儿,眉眼之间溢出笑意,“便叫你去见个叔叔。” 夏侯云曦抱着个明黄襁褓走出来的时候姬无垠便将兴味的目光落在了那襁褓之上,复又上下看了看夏侯云曦,好似难以相信夏侯云曦竟然能生出孩子似地,夏侯云曦懒得理姬无垠,只是抱着万俟晔走到桓筝身边,“晔儿还小,还不会喊人。” 桓筝知她的意思,便笑了笑抬手想要摸摸万俟晔,待桓筝的手摸索的摸到万俟晔的小手小脚之时他面色不由得带上两分温和笑意来,“身骨极好,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夏侯云曦闻言亦是笑开,边上的姬无垠探头过来瞅了瞅,撇撇嘴,“他的胆子可大?哎,来叫我抱抱——” 姬无垠眼底带着新奇,兴致十分高,夏侯云曦小心翼翼的将万俟晔递过去,姬无垠又小心翼翼的将万俟晔抱在怀中,皱着眉看到这么个小不点,似乎是在想为什么这小孩长得这么小,“啧啧,这眼睛真是和那人一模一样,难怪看起来不那么好看——” 夏侯云曦眉心立皱,想要将万俟晔抱过来姬无垠却是不放,他盯着睁着眸子看着他的万俟晔,似乎是在想他为什么不害怕,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对,手臂上怎的有股子热意,再一闻,屋子里忽然多了一股子怪味。 “怎么回事?” 夏侯云曦和凝香诸人的面色立时明白过来,各自面色诡异却又是憋着笑,姬无垠将万俟晔抱的高了些,十分清楚的瞧见自己衣袖上湿了一大片,他复又看了看襁褓之中依旧大睁着眸子不闪不避看着他的小娃儿,面上一时间青白交加,一双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 宋逸王与九重阁玉麒麟入帝宫之事立时被传了开,和北成王与北德王一样,宋逸王的到来亦是叫朝中诸人猜想连篇,而对于外界而言,几位王爷和玉麒麟在这个时候来到长安多半是为了支持曦朝政权而来,云宋之地亦有态度不甚热络的世家大族存在,经历此番,只怕这些人的态度亦是会有些变化,晚间时分夏侯云曦特意让钟啸亲自去湘和殿看了看桓筝二人,待回报无虞之后她才准备睡下,自夏侯云曦夜间做了那个梦,她都不敢再让万俟晔与她同睡,每每都是哄他睡着之后才回自己的寝间歇着,这一晚亦是如此。 今夜是他走的第七夜,夏侯云曦睡在满是他味道的龙榻之上,心中隐藏着的两分悸动有些按捺不住,这悸动因为思念而成狂,分分秒秒的侵蚀她的意志力,她逼着自己大睁着眸子瞪着帐顶,生怕自己再做个什么梦来。 只待睡意让脑袋变得昏沉眼角带上了酸痛夏侯云曦才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便是因为如此,第二日起床之时面色便黯淡不已,眼下更是有青黑阴影罩着,凝香和钟啸看到她的脸色如此不由得紧张不已,连忙要去叫御医来,夏侯云曦怎么会准,若是御医知她晚睡之缘故,她的脸面往何处放!最终不过由着尚食局为她大补特补罢了。 东海二次战败夏侯云曦心中虽则有计较却也是不能真的视若无睹,在两府众臣连番上折子商议之后,夏侯云曦连发三道调令,连调齐州东路五万守军前往东海王处增援,此令虽然表面上能解东海王之急,可暗处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几路士兵乃是此前的海军从属,因为连年没有海战,几乎已是虚设! 朝中政令已下,朝内朝外的眸光都落在了东海,朝外人心惶惶,朝内更是阴霾当空,唯有夏侯云曦,在这秋意渐浓的帝宫之中心似那一枝独秀的兰一般安然,如同那挺秀却朝东而望的兰枝一样,夏侯云曦的心不知不觉之间也生出了守望的姿态,那一人策马扬鞭乘风驰骋,即便音信全无,夏侯云曦也知,若论牵挂若论惦念,他绝不会比她少去分毫。 湘和殿之内的琼花早已凋落,虽则如此庭中特别的草木清香还是比别处更叫人觉的沁人些,那一株株的翠绿枝桠皆是带着云宋的记忆,不论是桓筝还是姬无垠,都因为这一抹颜色心生柔软,可即便是这景致分外宜人,姬无垠对夏侯云曦仍是带着一股子别扭的敌意,“想来也是,那东海水军常年都只是一个摆设,这一次遭遇强敌必然是溃不成军,叫我说,不管这一次怎么打,但凡是那东周退居东海你们便还是没有办法,想要训练出一只强大的水兵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云宋早年间便有一支极为厉害的水军存在,这多益与其国内的两条内陆江流,先楚虽然有渭水,却到底及不上云宋之力,夏侯云曦并不接姬无垠的茬儿,现如今东海与她而言已经不是最应该担心的地方,反倒是西北叫她有些不安。 见夏侯云曦一副不接招的样子姬无垠便也有些百无聊赖起来,桓筝从窗边走到夏侯云曦身边,语气略含疑问,“东海王当真在东海?” 夏侯云曦心头一紧,点点头,“先生确在东海。” 桓筝略有沉吟,随即落座,口中却略带了两分犹疑的道,“若真是他在东海,曦朝何至于如此局面,又或者,先前的这些只是缓兵之计?” 夏侯云曦无奈笑笑,“别说是你觉得意外,便是我也这样想,先生之智计天下间少有,兵事谋略更是超乎朝中诸将,有他在东海,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般模样,可是几番战报之中先生紧紧只有只言片语,我便也只当他是暂行缓兵之计罢了。” 夏侯云曦说完,桓筝却没有立时接话,顿了顿他才转首面向夏侯云曦的方向,即便明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可夏侯云曦竟然还是在那一瞬间生出了无所遁形的感觉,桓筝唇角微抿,“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夏侯云曦眼底眸色一浓,桓筝却又转过了头去,“或许是看不见的缘故,我的神识比旁人要灵敏些,虽则过了这么多年,我自认还是了解你的,他御驾亲征,东海战败不断,便是你心有胜券,为了他你也不该是这般轻松的模样。” 桓筝的语气寻常,几句话说下来虽然是不急不缓,却仍是叫夏侯云曦心跳加快了不知多少,她愣了愣,复又笑开,“便是担心也无用。” 桓筝闻言紧抿的唇线未松,却是不再赘言,默了默,他又说起西北来,“西北之地的乱军皆是西凉戍边之部,常年在外难免心野,此番曦朝遇乱,最容易反的便也是他们,他们的作风虽然悍勇,行军条件却是艰苦,军备也极差,是经不起长时间耗战的。” 夏侯云曦明白桓筝的意思,宋柯与万俟殊离开不过这么几日,想要等到好消息自然是早了些,“宋柯的战力乃是朝中第一,靖王亦不是寻常手段,他二人此去定然是能大胜而归的,我一点儿不怀疑。” 桓筝唇角带出两分笑意,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面色一肃,“我此来,还有一事相求与你。” 夏侯云曦略有意外,什么事能叫他用上“求”这个字,桓筝语气果然变得郑重起来,稍稍一停才继续道,“我想要你留萧玉衡一命,我曾答应过萧玉楼,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萧玉衡一命,现如今,我可带他去九重阁,外事如何再与他无关。” 桓筝面色如旧,语气却带着恳切,夏侯云曦闻言唇线微抿,却到底未曾想到他是为了萧玉衡与她开口,而他又何曾相求过她,萧玉衡不知怎地被他带入了长安城,那一晚生乱之时萧玉衡亦是关键,现如今她只知萧玉衡被关了起来,人却是从未见过。“这个不难,我稍后便能安排你们见一面,不管你带他去哪里都好,他到底和萧玉楼不一样。” 桓筝好似早就知道她会答应,闻言唇角抬了抬,到底没有说出相谢之言,而他亦没有问萧玉楼如何,说起她的名字亦是淡泊的好似在谈论天气,就好像,萧玉楼在他的生命之内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过客一般,可是夏侯云曦知道,一定不仅仅如此。 既得了他这一求,夏侯云曦便也将此事上了心,回到未央宫之后便叫人将程瀚叫了来,程瀚现如今乃是帝宫两万禁军的大统领,萧玉衡之事他应当是最为清楚。 “人现在在天牢之内,皇上早前亦是想要暂且留他一命。” 听闻此话夏侯云曦倒有些明白了,若是她不插手此事,这萧玉衡多半要在天牢过一辈子,她微微颔首,复又看向程瀚,“放他出来,安排一下让湘和殿的玉公子见一面,他有什么吩咐,你们照做便可。” 萧玉衡身负西凉皇室血脉,到底曾经是一方诸侯,现在还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程瀚闻言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应是,别说是夏侯云曦现如今与宸帝同位的身份,便是在从前,但凡是她的话便也是如圣旨一般的效果,见程瀚领命而出,夏侯云曦才起身往内走,刚走了没几步殿外却传来一声狼啸! 夏侯云曦面色微变,一听那声音便是楚衣,这么几日了,楚衣身上有伤,她也未曾强自将楚衣带来未央宫,便由它一直在紫荆宫,这个时候它怎地跑了出来?宫中不比寻常,不知道有没有吓到旁的人。 夏侯云曦疾步走出去,果然瞧见连满殿宫人俱是瑟瑟发着抖,连钟啸的面色都有两分煞白,显然不曾想到这威威帝宫竟跑出一只狼来,而外头的禁卫军们已经团团的将殿门围了起来,夏侯云曦一出现诸人才纷纷退开一条道,这般一退夏侯云曦便看到了月下那一人一狼两道身影,夏侯云曦有些意外,怎么也未想到是公孙墨。 “都退下!” 夏侯云曦一喝周遭禁军俱是潮水一般的退去,旁里是禁军因为楚衣的缘故俱是刀剑兵甲烈烈逼人,然而公孙墨一身白袍站在那里却丝毫不曾被这般阵势影响,衣带当风,袍袂飞扬,竟是她从未见过的风姿仙逸,瞧见她出来,公孙墨便看了过来,目光平静的与她一对,“楚衣念你,自然该留在你身边。” 夏侯云曦微启了唇,正要说什么却见公孙墨抬手在楚衣背脊上拍了拍,随即楚衣便朝着她奔了过来,楚衣十分欢快的在她脚边打转,鼻息之间发出轻微的哼哧声,夏侯云曦唇角不自觉扬起,低头轻抚楚衣的背脊,楚衣十分有默契的在她掌心磨蹭,二人还若往日那般亲昵,便是这片刻的温存夏侯云曦才想起对公孙墨道谢,可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公孙墨却早已经转身而去,月华如练,他的身影独行在这长长宫道之上,好似风雪在肩竟衬得那背影有些单薄,夏侯云曦低头摸了摸楚衣的头顶,转身之时眸色略带两分幽深的慨然。 夏侯云曦直接带着楚衣进了内殿,这诡异的场面看的周遭众人大气儿不敢出一声,生怕楚衣一个不乐意伤到了夏侯云曦,夏侯云曦见此所幸挥退了众人,进的内殿,楚衣便如往常那般卧在她的腿边,夏侯云曦仔仔细细的将它背脊至头顶的毛发拨开,果然便瞧见一道极细的疤痕留在他的后颈之上,这么一想心中便有些怜惜,楚衣好似能读懂她似地,哼哧着侧过头来磨砂她的掌心,湿湿热气洒下让她掌心阵阵的发痒,夏侯云曦瞧见这般乖顺的楚衣一叹,唇角终是扬了起来。 因是怕吓到了万俟晔,夏侯云曦去看万俟晔之时便未曾带着楚衣,待将万俟晔哄着睡着了才回来,进的内殿竟然看到楚衣站在窗前昂首向着窗外,眸光怔怔的钉在一个方向好像已经过了许久,夏侯云曦顺着那眸光瞧过去,心头不仅有两分恍然,楚衣听到响动又转过身来,几步行至她脚边蹭着她的小腿撒娇似地哼哧着粗气。 夏侯云曦蹲下身,抬手揽住楚衣脖颈,一边摸着那扎手的狼毛一时间心中竟也浮上几分动容,微微一叹看向楚衣,“你倒是不光念着我一人了。” 楚衣低低的哼唧一声,蹭着她的掌心低下了头去,楚衣看着的方向正是紫荆宫的方向,夏侯云曦不是没有感触的,楚衣经她所救,二人一路相随楚衣早就通了两分人性,当初在断崖之上楚衣亲见她和公孙墨白刃相见,彼时对公孙墨不知如何的粗暴,而今,它心中竟也念了他照顾之情,她心中有两分吃味,可此时此刻,她和它俱是念着离人的痴客罢了。 夏侯云曦站起身来,亦是转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楚衣也随着她看出去,一狼一人看的是一个方向,周身也俱是染上了凄伤,今夜好似格外想他! 夏侯云曦暗恼,这漫漫长夜无情的助长了她心中的思念,不过一瞬便能成狂,转眼扫过这室内诸般罗帐锦榻,一丝一毫的都带着他的气息,叫她怎能不念怎能不煎熬。 眉眼一停忽而瞧见一支玉壶正摆在那高高漆柜之上,夏侯云曦心头一动,那一日七夕浓情,那一夜霓虹灯火,那一壶她喂了他的乞巧之酒梨花春,夏侯云曦又转头看了看那黑沉沉的夜,耳边楚衣低低的呢喃似地哼唧叫她心头郁色愈浓,所幸,便尝尝那梨花春何种滋味,只是万万不能叫他知道她为了他解酒浇愁! 睡下的时候楚衣还照往常一般歇在她的榻边,这样的时候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夏侯云曦心头不免又多了两分感慨,薄酒三两杯到底不会叫她失了清明,并非是她太过自制,只是她明白,相思入骨,便是烈酒也无用! 没有万俟宸在旁的夜总是熬人的紧,她口中酒味留有余香,神思略有浮散,饶是如此,可有关于他的记忆却又分外明朗,她心中郁结,便如往常那般的盯着帐顶发怔,只待月色一点点的往西移去才因淡淡酒意生出两分睡意来。 月华如水从窗棂之处流泻而下,为这满室的奢华贵胄罩上两分旖旎,意识一点点的涣散,迷迷糊糊之间夏侯云曦周身竟然复又腾起了热意,身上的锦被不知何时已经滑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沁凉的墨袍,有带着粗粝热意的指尖在她面上颈上滑过,瞬时惹得她轻颤起来,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气息,夏侯云曦神思立时一震。 是梦,是叫她欢喜叫她羞恼的梦! 这梦不是第一次了,夏侯云曦立时便反应过来,神识之内既知是梦,心中酸楚便愈是浓烈,这夜深人静之时最是那相思蔓延之时,天知道她多想让他入她的梦里来,可是她更是清楚,此刻有多么情浓梦醒之后便有多么凄伤,心底的涩然潮水般的涌了出来,即便是知道现下不过是梦境,可心底的酸涩却更叫她不舍得这灼人烫心的温度。 那手带着怜惜的自她颊上一点点的滑过,贴着她的身子却好似不忍压着她似地若即若离,夏侯云曦心头情潮好似水草一般的缠将上来,只叫她呼吸愈发紧蹙,根本容不得她去思量什么她的身体就已经先她一步做出了反应,她的手臂抬起,将身上之人腰身紧紧一缠,蓦地收紧双臂紧紧抱住,好似那人下一秒就会飞走似地。 身上的人哪里想得到她竟有如此反应,微微讶异之下不由得将她紧紧地贴了住,手指沿着她的眉眼滑下来,随即便有那越来越热的气息低低的靠了过来,夏侯云曦紧紧地闭着眸子,生怕一睁眼这梦便要醒了,察觉到那气息正在向她靠近,她下意识的便微微仰起了颈子,身上之人的气息陡然一烈,蓦地低头将她的唇噙了住。 是她熟悉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兰香,夏侯云曦喉头竟有一哽,揽着他腰身的手愈发的收的紧紧的,樱唇开阖诱他深入,香舌轻挑勾他噬魂,腾出一只手来挑开他的衣襟,手腕一转好似游鱼一般的探了进去,他周身肌理她没有哪一出不熟悉的,这感触太过真实,真实到她愈发情难自禁,指尖在他腰侧紧肤之上按压,复又滑至他胸前寻至那凸起一捏,身上人的反应来的又快又直接,只是那狂风暴雨一般的吻便能叫她溺毙! “竟喝了酒……可是……想……我了?” 低沉又暗哑的声音断续传来,好似无数的猫爪在她心中挠过,夏侯云曦心头一紧,他竟然在跟她说话,她情急的将另一只手也伸进他袍子里去,紧紧的贴着他的腰背将她揽的紧紧的,趁他吻去她耳后颈下,她略带着颤音的拿腿勾住他。 “嗯……想……想你……莫要走了……可好……” 身上之人周身肌理蓦地一紧,胸膛腰腹骤然变僵变硬,他埋头在她颈边,一时间好似忘了要继续吻她,夏侯云曦鼻头一酸,有些害怕似地偏过头去寻他的唇,一边哆哆嗦嗦的颤声道,“我知,我知,我知你是要走的,你定是在想着我才……入了我的梦,便是贪欢一晌,我……我亦是认了……” 她寻着他的侧脸一路吻上来,察觉到他的身子软贴过来才放下心来,身上之人并不纵容她的热情,反倒是捧了她的脸轻轻的印下一个个细细密密的吻来,开口之时语声暗哑的叫她难以听得清他说的话,“竟当这……是梦么……” 他的语声轻飘飘的带着灼烫落在她耳边,她被他感染的周身都酥软起来,酒意好似在此刻才被他热烈的激发了出来,脑海之中蓦地升起白雾蒙蒙,他的一个挑眉一个狭眸都变得不能再清楚,心头正好似沁在温热水波之内,却又听见他咬着她的唇瓣轻声呢喃,“却不知……我亦日日夜夜念着你……睁眼闭眼便是你……” 这情话真是好听啊,温存情深将她心头的惶惑驱散,夏侯云曦不由自主在他温柔的亲吻里面扬起了唇来,她双腿尽数攀上他的腰身,两只手从他肩头越过抚上他的背脊去,顺着骨节分明的背心而下,他被她引得阵阵颤栗起来。 他的吻蓦地加深,唇舌从她微张的樱唇之内探进去,一丝一缕的夺走她的呼吸,卷走她带着酒味的甘甜,复又将她的舌紧紧缠住,一股子酥麻之感从舌根之下窜起,蓦地往天灵之上袭去,夏侯云曦抑制不住的低吟了一声,双腿愈发使力的将他攀住,整个人几乎就要挂在他的身上,她周身都窜起了火热,他却只是一个劲儿的吻她。 即便是在梦中,她也羞窘的说不出那“想要”的话来,且又知他必定会离去,所幸她生生忍着欲念只是紧紧贴住他,不愠不火,情愿就此沉沦在他温柔的绵绵长情之中,即便,即便他终会在她醒来之后离去她也不会落得满身欲念一心空然。 她的热情她的紧张他都察觉的到,此刻这般温软他亦是有感,他怜惜的自她眉眼一路吻下来,只待气息渐渐平复几分才含着她的耳珠问她,“可有什么要问的?” 有什么要问的? 夏侯云曦紧闭着的眸子想要睁开一瞬,可心底却又有个声音告诫与她,一睁眼就醒了,一睁眼他就走了,她着急的复又将眸子闭紧,仍是紧搂着他不妨,神思无依,愈发惶惑,听他如此一问,心中欲念下压,却又有诸多的情愫一劲儿浮了出来。 喉头又似有一哽,第一个冒出来的便是那带着委屈的薄怒,她揽着他的手蓦地收紧,指甲好似要这般刻进他的血肉里去,“为何瞒我?!” 嘶哑的四字冒出便叫身上人身形又僵,夏侯云曦心头不禁有一种报复的快意,她知他最不愿见她受诸般委屈,便特意将那语声加快,这是在梦中,若是真的见了他,瞧见他一身风尘眸光如水瞅着她的模样,她不知还能不能如此疾言厉色的质问与他!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总归是瞒了她! 身上人果然默了一默,周身*褪去,蓦地染上两分凉凉疼惜,他似是拉起了锦被将她二人裹紧,复又贴紧了她,双臂收拢只是抱着她,唇瓣擦过她耳后,贴着她的耳珠轻声低语,“不想瞒你,不愿瞒你,却不能不瞒你,我知你眼中没有这曦朝天下更不愿叫我作难,若不瞒你,你可愿意叫我问你设局哄骗天下人?” 夏侯云曦神思散乱,先前被他撩起欲念,生生压下脑海之中的神思却仍是飘飘荡荡无所依归,此刻得他脉脉温情,更是下意识的催眠自己不愿就醒,昏沉似幻之中听闻此言心头蓦地抽紧,她……如何不知,可他既然知道这般局面乃是骗尽了天下万民却怎地还要如此为之,若是此事不成,若是被人瞧出端倪来,百姓或许不知其中利害,朝臣又如何能再敬他服他如从前,如此将这江山万里视作儿戏,如此将千军万马玩弄掌中,如此至曦朝上下臣民与不顾,他是要做暴君昏君不成! 她瞬时咬紧了唇,哑声问她,“既知是如此,为何还要执意而为?若是……若是失了算,若是天下就此成乱,你要如何千秋万世?我便是如你所愿得了这皇位,又如何能安稳?” 夏侯云曦语声绵长,分明是情急万分,却生生压着生怕惊醒了自己惊走了他,轻柔软糯的声音尚自还有欲念韵味侵染,身上之人听闻她之言气息微微一重,转头刀唇一合吮住她耳后细肉贝齿轻咬,夏侯云曦刚刚才能心态平复,如此一来又惹得她喘息略重,那人却好似惩罚似地加重了力道,只叫她不自觉的扭动了腰身,连带着他也受了折磨。 他复又将她揽住,离了她的嫩肤语声灼烫的答话,“为何执意而为?因为你值得我如此,我所有的一切亦是你的,不愿叫你受半分委屈,不愿叫你费半分思量,若非这至高之位,如何许你随性而为,若非君临天下,如何能叫你心念无阻,你要的我给你,你心中想的我亦要许你,从今往后,唯我能治你!” 夏侯云曦心头大震,酸酸软软的溺成一片,呼吸加剧,却是愈发的想要镶嵌入他的身子似地往他怀中挤去,他亦是语声温软如斯,揽着她的背脊上下游曳,胸膛鼓震,手下却是如同哄孩儿一般的轻柔,他又在她肩头吻上,却是还未说完,“还不止于此,曦朝受创天下必定生乱,我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然则我等的便是这一乱,我宁愿雷霆除之,亦不愿将此变为沉疴恶疾,我欲将一个干净齐整的江山交予晔儿,如此方能不负你生死徘徊才得了他,我还想早日与你去看曦朝山水,若不能许你安稳,若非有完全把握,我怎忍心……” 怎忍心留你一人,哪怕只有数日,哪怕我已经为你铺陈好一切,却仍是不忍,不忍将你置于这冷硬帝宫之内,夜夜为我担惊受怕,日日任相思蚀骨! 夏侯云曦实实在在的哽住,她知他强大悍勇,手腕高绝,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这天下至尊之人,他的手段他的谋略,绝不会给敌人分毫可趁之机,执掌皇权手握天下,他给她的亦是这天下女子所不能想所不敢想之荣华深情,她亦知他爱她之心,不忍叫她委屈受难,帝王之爱帝王之宠他尽数予她,她还有何苛求? 她因他未曾考虑到粮草一事而心觉奇怪,又因颜回之行察出不妥,而东海战败之报纷至沓来,东海王明知朝中是她主事却没有任何的言语带给她,他带兵出长安已经数日,却亦是未曾给她一言一字,她心中疑窦丛生,后又看尽近四月来所有与东周相关之奏折,方知东周求和之心恳切,并非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对曦朝宣战,由此,她心中可以确定东海之战定然有变,然而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即便卫忠已经替她肯定了这猜测,她却仍是难以置信! 古时有帝王为了博得红颜一笑而戏诸侯与烽火狼烟,她少时闻之此事心中不由得嗤之以鼻,却不知如今此事竟然生在她身上,两国交战、朝臣恐慌万民惶然、战败失城他御驾亲征,中原暴乱横生终将纷纷拔刀剿乱,曦朝如此风雨飘摇危在旦夕之剧变竟然全都因他倾天下以求不负她之念! 可他到底不是以烽火狼烟而戏将兵的昏庸之君,那一瞬以天下为局的念头因她而起,终是因他的深谋远虑变作一场清缴乱党的帝王权术,乱,他等的便是这一乱,乱,他只想着越乱越好,因他有这般手腕来收场,因他有这般韬略来安邦!一切尽在他的谋算之中,唯一漏掉的只怕是她这般快的就发现了此中内情! 夏侯云曦几不能言,却仍是攥紧了他腰侧肌理哑声沉问,“我若是猜不到你的谋算,我若是满心满虑为战事心焦,你怎生舍得——” 她语声略急,心中情意愈浓,开口却带软语娇嗔,却惹得他胸膛微震,他默了默,语声变成让她心跳加速的沉暗郑重,“我信你,不疑你,更欲与你共治……” 骤然睁眸! 夏侯云曦已经忘记心中的自我告诫,不去管此梦睁眼是否会醒,不去管睁眼他是否会消失,因他此言她心中浪潮再也按压不住,什么叫“更欲与你共治”,江山,天下,怜她爱她,任她随心所欲许她无上荣华,然而哪般心意为真哪怕心意为假,她终究只想做他的女人,他竟要叫她做一个实打实的皇帝不成! 夏侯云曦睁大了眸子看着覆在自己上方的人,那一双幽黑的墨瞳正深不可测的瞧着她,一眼便看尽她心底去,夏侯云曦心头大惊,那震动之感略消,蓦地想起了这是在自己梦中,然而这一双眸子竟是如此的真切,怎么都看不出虚幻之象来,夏侯云曦心底有情潮奔涌,终是忍不住的再闭了闭眸子! 睁眼之时带着小心翼翼与担忧,生怕眸子一睁开那人便消失了去,她收紧了落在他腰间之手,双睫分开之时那一双眸子竟然还在眼前! 夏侯云曦心跳顿时如鼓,内室之中光线幽暗,她并看不清他面上细微,隐隐绰绰却又熟悉万分的轮廓离她如此之近,入眼不过是这一双她念过想过千百遍的眸罢了,她呼吸骤然加重,却仍旧是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身上这人会再次消失,到那时她心中涌出来的狂喜又将变作巨大的失落与空然,她心中如此想,整个身子却在颤抖,万俟宸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她眼底的浓情与惊喜、紧张与畏怕他俱是看的清清楚楚,早已柔成一片的心再如何也硬不起来,终是无声低头吻上她。 “傻瓜,不是梦,不是梦……” 低低的呢喃伴随着轻柔的吻将她震颤的身子一点点的拂软,夏侯云曦大睁着眸子盯着他的眉眼,只觉得眼角都略带起了酸痛,万俟宸吻上她带着怔然的眸子,开口之时声音略哑却是带着低低的笑音,“真是傻,有如此真切的梦吗?” 有,当然有! 夏侯云曦在心中无声接上这一句,若非没有此前那真切的叫人羞恼的梦,她今次怎会如此痴痴傻傻的在他面前这般久! 夏侯云曦心头万般情愫也经不起这梦想成真的震撼,她搂在他腰间的手早已有些麻了,此刻却蓦地回了力,她看尽他眼底,那深沉的眸色叫她心头鼓荡起一阵阵难抑的情意,她腰身一扭手上力道骤起,一个回转便将他压在了她的身下! 万俟宸眼底泛起两分意外,面上笑意却是忍不住的放大,他环在她身上的手垂下,眸光扫过她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那手从她腰间一点点的落下来,灼烫的捏住了她的膝弯,夏侯云曦浑身上下悚然一颤,她蓦地将他作乱的手拿住,眸光认真的看他的脸。 她闭着眸子太久,又因为此前的薄薄酒意以至于神思难明,这会子需得十分用力才能将他周身看清个大概,她眸光之中带着两分贪色,直直的钉在他的身上,从腰间被她扯开的衣带往上,掠过他紧实的胸膛,那赫然在目的疤痕铮然在目,她的手不由得抚上去,眸光却已扫过他的喉间落在了他的脸上。 不过八日,她怎地觉得时间过了那样久,那一日在安定门之前送别,他转身入军阵的速度是那样的极快,分毫不拖泥带水好似一点儿不留恋她,却不知他本就知晓与她分离的日子不会长,卫忠提醒她说他说过她知道他的归期,她想来想去,不由得想起了早前在御书房那一日,他说过——只怕,只怕我会半路做逃兵跑回来! 半路,半路,那时候她便想,他不是真的要御驾亲征在东海数月,他是会早日回来的,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想到他竟是八日便回来了,他来往如此无踪迹,数日不给她一星半点儿消息,此番半夜回未央宫定然也是掩人耳目,在外人眼中,此时此刻他应当在前往东海途中,或许正在快马赶路,或许正在扎营夜宿,可是不管如何,他不该在此处! 万俟宸的墨发半绾,此刻大半披散在明黄枕上,他身上还沾着浅淡的风尘之味,大袍不知道被扔在了何处,里衣之外只着了一件墨色的中衣,绣着金色暗纹的领口早已被她扯了开来,此刻能瞧见那精致好看的锁骨,见她的眸光扫过他周身,他一双凤眸也微狭了起来,眸光在她周身扫过,将她身与心齐齐烫了一变,夏侯云曦抬手去触他的眉眼,手下的肌肤略有两分粗粝,显见的是被风尘肆虐而成,他抬手将她的小手捉住,唇角勾起,带出两分邪肆又狂狷的笑意来,“再撩拨与我,我便真的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微微一愣,那深沉的神思才蓦地一震回了神,她由着他将她的手捏捏握住,语声微哑的俯身而下伏在他的胸口,“万俟宸,自从嫁与你,天下皇权与我再也没有半分颜色,你此番,我绝不领情!那样的话,也莫要再说!” 天下,天下,她着眼这天下不过因那仇那恨,若是天下仍是大乱她或许真的会生出贪欲来,若是天下昏庸之君主当道,或许她真的会将那皇权看进眼底,可是现如今,江山由他定下,万民由他将养,她一心想叫他千秋万世,除了爱她,更是因为敬他忠于他! 她一心一意待他,此番不仅不领情,还恼他怒他! 万俟宸吻住她的掌心,止不住的轻声一叹,“是我不好。” 夏侯云曦闭了闭眸子,他闲着的一只手已经再度落在了她腰际之上,他腰间肌理既是敏感,她亦是如此,便是他轻轻一碰便带出他浑身的颤儿来,夏侯云曦心头猝然火起,适才压下去的情潮从小腹之上泛起一层层密密麻麻的酥痒,叫她止不住的将他贴的更紧了两分。 她的衣裳亦是早就不整,薄薄的一层水红色绡纱里衣半透的挂在身上,香肩半露胸前半敞,那娇艳红蕊贴着他的胸膛,心间瞬时便有山洪海浪一般的欲念在叫嚣,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身下腿间某一处似有热意腾起,她心中明了的紧,便是她这么几下便将忍不住,又何尝是他,这一年的时间,他是如何将忍过来的? 她抑不住的轻吟一声凑上去吻他的喉,香舌自那凸起之处一扫而过,带起他压抑的一阵轻喘,分明两手已经紧紧的压在了她腰间,分明已经下意识将她抵了住,他却仍是偏头躲开了她的唇,“未至三月之期……你莫撩我,一路疾行,周身是汗是尘……” 他急急的喘着,话不成句,夏侯云曦闻言轻声笑了出来,小舌趁着他说话之时探进他口中搅动捻弄,撑在他身侧的手更是轻而缓的滑下了他下身,“未至也无碍,本想狠狠罚你,却,却是抑不住了,你,你不想么……” 语声愈来愈低,那颤颤的尾音更像一跟弦从他心头撩拨而过,她极难的说出这般叫人面红耳赤的话来,早前就撩拨了一番,此时万俟宸本是忍得住,可此刻经她如此一来却再也难抑了,他的眸色骤然一深,揽在她腰间的手蓦地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按,腿间灼热相抵,瞬时将他舒服的溢出一声来,大手自她身上滑过,丝帛破裂之声响彻内室,天旋地转之间夏侯云曦便再度被他压与身下,他眸光如火的看着她,胸膛上下起伏的似乎想将她就这么吞咽下去,“此番是你招我!” …… 浑身酸痛的转醒之时天色已经泛白,夏侯云曦怔然的看着头顶的明黄纹饰,半晌才机械的伸手朝自己身边摸了摸—— 无人! 刹那间,夏侯云曦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春梦,然而她身上未着存缕,腿间后腰都略带酸胀,周身更是被碾过一般的酸软无力,她掀起身上锦被看了看,那落在雪白肌肤之上的青红交加不是假的,心中大石落定,竟虚虚的惊起一层冷汗来。 明黄罗帐之外忽而传来轻轻地脚步声,她蓦地转头,一手撑着锦榻想要起身,那罗帐却被一只手“刷”的一声掀了开来,夏侯云曦抬眸,瞬时落尽一双黑暗似墨的眸子里!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亦是站在原地眸光深不可测的看了她一瞬才俯身而下将他揽在了怀中,他周身换上了贴身里衣,已是整洁一片,而她身上虽然酸痛无力,却亦是清清爽爽,此时此刻靠在他胸前,她的心才彻底的落在了实处。 手不由自主的攀上他的脖颈,脸颊靠在他温热胸膛,他拉起被子将她整个圈住,抱着她满足的一叹,“这几日都是这样早便醒来?” 夏侯云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万俟宸眉心微蹙,一只手探进锦被之下揉捏她的后腰,夏侯云曦只觉得一股子热力缓缓地从他掌心流泻而下,竟像是尽数灌进了她的体内,她舒畅的叹一口气,他的胸膛立时硬了两分,她心知缘故何在,面上不由染上两抹粉霞。 “往后不必再这样早,继续睡,时辰到了我叫你。” 他急着将她往被子里按下去,夏侯云曦却是不愿,眸光透过罗帐落在外头的衣架子上,他会意的走出去抄起她的里衣走进来,亲自为她穿上遮住那些旖旎颜色,她便又拉着他上床上躺着,整个人靠进他怀中去,“人人皆知皇上在东海,你此番回来要掩人耳目才好。” 万俟宸一手撩起她的墨发,一手揽住她的腰身拿捏,闻言不由得低头在她颊上嘬了一口,“自是还要辛苦你,这半月,我便在这儿陪晔儿哪里都不去,外头慕言已经打点妥当,钟啸与灵儿、凝香俱知,你莫担心。” 夏侯云曦知他必然是有安排的,闻言便也放下了心来,随即却又撑着身子靠在他肩上,瞅着他问那些她不知道的旁枝末节,“此番到底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万俟宸垂眸看她一眼,眼底幽光一闪,“九分为假,一分为真。” “哪一分?” 夏侯云曦立时便问,万俟宸唇角微勾,“御驾亲征为真!” 夏侯云曦眼底光芒一盛,竟是不曾想到这诸般变故之中只有他御驾亲征是真的,这般说来近日所传诸般战报皆是假的,而夏侯非白也是陪着他演了这一出瞒了天下人的好戏,东海实则不必动用曦朝分毫兵力,而他的目的则是为了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夏侯云曦复又皱起眉头,“既是如此那最为吃亏的便是东周了,东周为何要陪着我们演这一处戏来,你许了那东周公主何许好处?” 夏侯云曦半眯着眸子,看着万俟宸的眸色愈发深沉,万俟宸被她这般表情看的一愣,随即心头涌上来两分欣然之意来,要知道,瞧见她吃醋的模样实在是难得,他眼底生出两分笑意来,却是不答她的话,反是一问,“三王入长安,是否都是为了此次东海之战而来?来的也真是巧,偏生我正好不在……” 话里有话! 夏侯云曦不乐意的瞪他一眼,负气似地揪着他的衣衫转过头去,“正是等你御驾亲征之后旁人才敢来,否则你欲要清缴乱臣了!” 腰间蓦地一紧,万俟宸一把将她拽回怀中捧着她的下巴将她转了过来,他眸色漆黑的紧紧盯她一瞬,忽而低下头去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夏侯云曦吃疼瞪眸,几乎不能置信他怎地忽然如此,他这一口咬下去,她的唇上是要留下痕迹的! 万俟宸咬了她一口便抬起了头来,眼底墨色不变的瞧着她,夏侯云曦只觉得唇间有两分腥甜味道,抬手一摸,竟然真的溢出了两分血丝儿,夏侯云曦懊恼至极,若是被人发现她无缘无故唇上多了道暧昧痕迹,不知要叫外头的人作何想! “啧啧,只怕有损曦皇声誉——” 万俟宸后知后觉的惊叹一声,模样做真,可是那眼底的兴味之色却叫夏侯云曦想要揍他,他见她羞怒之色眉头微挑,抬手在她唇边磨砂一瞬才道,“既然不好叫人瞧见,曦皇明日里就不必出这未央宫了,便是朝见外臣,也可召入殿中,如何?” 召见外臣从来没有入椒房的制度,可他倒好,一句“不好叫人瞧见”便不怕旁人说她不守规矩不遵礼制了,夏侯云曦气哄哄的看着他,只叫他心中又痒痒起来,不由揽住她在她耳边呢喃,“不管他们因何而来,此番我便大度一回,只是你休要以为我不牵不挂不介意,他们俱是在我帝宫之内,若我想要清缴,难道还不能成事么?” 夏侯云曦心知他不过如此一说,不由得横他一眼,万俟宸却因这眼波重重生出笑意来,不由得探手入她衣摆,哑声道,“许久未碰你,怕是未曾控住劲儿,适才瞧见都肿了,也不知现下好些没?” 夏侯云曦怒色一滞,面颊之上蓦地腾起灼人火烫,万俟宸瞧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愉悦的笑出声来,转而搂着她躺下去将她箍在怀中抱紧,“昨夜累得紧了,再睡会。” 然而这一睡便睡到了天色大亮,分明说好的喊她起床却也被万俟宸抛在了脑后,待她醒来之时只透过那明黄罗帐瞧见他身形欣长的身影倚在窗边锦榻之上,身侧里放这个明黄色的襁褓,他手中拿着个小小的拨浪鼓,正极小声的和襁褓里的万俟晔说着什么,夏侯云曦看不清他的面色,却是因这场面蓦地眼眶一热! 罗帐边上有了动静,待万俟宸发现之时夏侯云曦就已经穿好衣裳走了出来,外头的时辰已经不早,若是往常还未有什么,可是现如今一大早便有诸多事端等着她去批复,到了这会子,只怕卫忠等人早在外头等急了! 瞧见她的神色万俟宸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一边逗着万俟晔一边笑道,“中书门下送来的折子我都批复之后让钟啸送出去了,说你身子不适,今日只在未央宫问政,且安心用早膳罢,不,午膳——” 夏侯云曦正在妆台之前,听见他调侃之语不由得狭了眸子瞪他,却瞧见他正将万俟晔抱在怀中逗弄,“晔儿真是厉害,竟能比母后起的还早!” 万俟晔本是不会说话亦是听不懂万俟宸之意,可许是因为万俟宸将他举了起来,那小手小脚瞬间欢快的摆动起来,倒像是小家伙在沾沾自喜的嘲笑夏侯云曦一般,夏侯云曦无奈的瞧了瞧心情正好的万俟宸,眼底满溢的柔色却是叫她凶不起来。 虽则许多日未曾见万俟宸,可是万俟晔显见的是和万俟宸父子情深心灵相通,这会子一点儿不认生,万俟宸不过三言两语小家伙立刻屁颠颠的成为了宸帝一党,但凡是万俟宸说一句什么,小家伙总能极快的反应,一时间让夏侯云曦生出两分挫败感来。 午时刚过,外头便有人来禀事,夏侯云曦以为是朝中之事,却不想是兵部职方司的人来禀报说洛王与晋王将于下午入城,这二人乃是万俟宸大半月之前下诏召回的,许是因为手头皆有事由,回来的倒是比夏侯云曦想的慢。 如此一来,长安城中便有六王齐聚,再加上去往西北的靖王万俟殊与身在东海的东海王夏侯非白,曦朝八位王爷总算是全乎了,听闻万俟玉和洛然要回长安,夏侯云曦自然心中微松,一旦他二人回来,即便是西北有变朝中亦有宽裕的力量来应对了,却不想万俟宸听闻此消息之后却是道了句“东海有救”的话来,那意思竟然是要将二人派往东海! 夏侯云曦只知道万俟宸布局之道,却不知道他打算何时收网,因为他的打岔,她更是不知道那东周公主究竟是何意,而万俟宸也并没有将他此番布局告诉洛然与万俟玉之意,即便心怀疑窦,夏侯云曦也还是要见万俟玉和洛然的。 万俟玉和洛然几乎同时回来是因为两人路上便取得了联系,行程上便是差不多了,二人一个去西凉旧地赈灾一个在燕地管束军务,本来都因为地理限制对东海战事不那么敏感,然而二人一路行来所见,再加上每日各处送过去的战报,此时此刻二人对东海之战已经有了非常全面的了解。 待进了长安城,城中十分明显的气氛变化也叫二人心头的阴霾更深一层,因是提前得了消息,所以夏侯云曦派了礼部的礼官来迎,从安定门而入,一路顺着朱雀大道行至朱雀门,又从朱雀门上光明道,一路御马行至太和殿之前,得知夏侯云曦身体抱恙在太极殿召见二人,二人便同时向太极殿而去。 太极殿之外是帝王之仪的禁军守卫,直到此时二人方才真切的感受到此刻坐在这殿阁里等着自己的不再只是曦朝的皇后,而已经是与宸帝同位的曦皇陛下了,钟能在外候着二人,见到二人连忙行礼在前引路,太极殿之内,夏侯云曦一身正红色凤纹与龙纹俱在的凤袍着身,正站在御案之后等着他们! 进的殿门来,洛然和万俟玉看到这般的夏侯云曦不由得一怔,在他们走之前,夏侯云曦还怀着身孕,二人见她的次数亦是极少,除开大婚之日亦是不曾见她穿过这般大妆之裳,更何况那衣裳之上的龙纹显然在目,形同衮服! “拜见陛下——” 二人片刻的怔然之后便跪地行礼,现如今改号之诏书已下,夏侯云曦便受了两人的礼,复又走出御案来叫二人起身,万俟玉身上气势再不见当年飞扬肆意之态,越发肃重持稳,而洛然依旧是静若秋水的模样,许是因为在外走了一圈,周身倒是多了两分人间烟火之味,叫人看着疏离之感淡了两分。 “俱是未曾回府便入了宫,我知你们心中着急,东海最近两次虽然全是战败之报,可是有东海王在东边镇守,便暂时不会有大变,你们暂且安心。” 夏侯云曦如此一说洛萧神色还算好,万俟玉却是眸色一深,“听闻皇上只带了两万人马往东边去了?如此只怕是不够,可要立时追兵增援?若是如此,便由我去!” 到底还是那意气风发的性子,夏侯云曦看在眼中不由得满是欣慰,却仍旧是摇了摇头,“暂时不必,等他送来最新战报之后再议此事,我现在见你们并非是战事吃紧,只是为了叫你们安心而已,北成王、北德王、宋逸王与玉公子都在宫中,便是等你们回来便一起为你们设宴接风呢,现下定了心便先回府歇着吧,明日再来细谈。” 外头人心惶惶,宫中也是气氛凝重,怎地还要为他们设宴? 万俟玉眉心微蹙,可是对上夏侯云曦澄澈的眸色倒是一时间问不出话来,旁边的洛萧挑眉看向夏侯云曦,“皇上现在行至何处?” 夏侯云曦面色不变,语声干脆,“还有两日便可至东海。” 洛萧这才微微颔首,幽深的眸色稍稍淡去一分,“现在天色已晚,明日再谈。” 夏侯云曦颔首,送二人出了殿门。 洛萧直接出宫,万俟玉刚刚回来却是要往静和宫而去,待二人的身影走的看不到了夏侯云曦才微松一口气转身朝未央宫的方向走,适才洛萧那一句实在是叫她心头微颤,洛萧的心思想来深而不露,难保他看出什么不妥来,幸而她回的还算利落,肖扬一身戎甲跟在她的身后,眸色略有凝重,从今日早间开始未央宫的防卫忽然加重了,不仅如此,所用之人还全部都是程瀚在禁军之中的亲信,肖扬从来是负责椒房和夏侯云曦随行的守卫,对此不由得生出些犹疑来,生怕是她出了什么乱子而他竟然不知道。 肖扬面上的疑惑之意夏侯云曦自然瞧得出来,而对于肖扬夏侯云曦向来是以坦诚相待的,她唇角轻扬,略略后退半步叫肖扬离自己近些,而后语声郑重的才道,“椒房之内亦是不许人随意靠近,若是出了岔子,我便为你是问!” 肖扬从来都对椒房分外上心,她如此一嘱咐自然是有些不寻常,微微一顿,夏侯云曦看了肖扬一眼樱唇微张,“他回来了。” 肖扬几乎立时脚步一滞,浑身铠甲都撞出咔嚓轻响,难怪她浑身上下都满是愉悦松快之色,难怪她今日不在太和殿外书房问政,皆是因为……肖扬眉头皱起,古铜色的面颊之上生出深深的疑惑来,怎会……这个时候,皇上分明应该在东海,更何况刚才他守在门外,她说给洛王与南安王的话他都听到了! 夏侯云曦心知肖扬心存疑惑,然而其他的解释却不是那么好说清楚的,由此她便什么都不再说,只是脚下步伐加快了朝着椒房殿去,大红色的袍群在金色的阳光之下闪动着奢华耀眼的光来,脂粉未施的面上亦生出了灿若朝阳的明丽,夏侯云曦抬眸远望,被秋意沁凉的宫殿金碧辉煌,那一景一物都在瞬时复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夏侯云曦衣袂飘飘脚步轻快,一时间只觉得整颗心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 肖扬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她并没有说明缘由,可仅仅是那一句便够,他将她喜悦的模样尽收眼底,不再去想万俟宸为何在此时归宫,他只需知道她信任与他便是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信他,他便能为她做任何事! 万俟玉从静和宫出来的时候帝宫之内已经是华灯初上,他身上依旧是那一身沾染着风尘的薄衫,身边只有静和宫的一个小太监为他执着宫灯照路,走到一个岔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一停,连带着身边的小太监也跟着停了下来。 万俟玉眸光正落在未央宫的方向,比起往日里的灯火通明,今夜的未央宫灯火好似黯淡了两分,万俟玉眉心微蹙,“这几日都是曦皇在问政?” 那小太监不知他为何意,仍是蹙眉而答,“正是,皇上临走之时将朝政全数交托与曦皇,陛下这几日日日勤恭。” 万俟玉微微颔首,脚步微动,却到底是往出宫的道上走,行至光明道之时远远的便瞧见朱雀门之外有人在等着,待他又走了几步果然便瞧见是宇文府的车马,一辆宽大精致的云顶马车停在朱雀门之外,站在马车边上的婢女一瞧见他便朝他走了过来。 “给洛王殿下请安,我家小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请殿下上车吧。” 万俟玉眉头一挑,眸中颜色不由得一深,却仍是朝那马车走去,掀开车帘便瞧见黑漆漆的马车之内隐着一袭身量纤细的暗影,他眸色愈浓的抬步上车,便听见宇文珂轻声一喝,“走——” “去哪里?” 万俟玉面上略带两分疲累之色,此一言略微的带着不耐,车轮开始滚动起来,宇文珂坐在他对面,听闻此话眸光略沉了沉。 “未名居。” 夏侯云曦所说的接风宴设在两日之后,此行礼部早就提过,只是她当时未曾允下,现在万俟玉回来,届时宴上便有了主宴之人,到时候便不用她去做什么了,第二日一大早,万俟玉和洛萧便进了宫,别的不为,却是要来看看万俟晔。 夏侯云曦在椒房殿正殿见了他们,万俟玉瞧见万俟晔那玉人儿一般的模样不知多喜欢,随手又摘了件珍奇的玩意儿,夏侯云曦看在眼底不由得笑开,“既是喜欢小孩子便早日成婚,本想着你要去两年才能回来,而今却是回来的早了,等你成了婚才好安排阿烟。” 长幼之序万俟玉是明白的,他面上正挂着两分笑意,闻言那笑意未变,敛了敛眸光到底没说什么,“自然听皇上安排。” 夏侯云曦便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万俟玉转而复又问起,“西北暂且不说,有大哥和宋柯在暂时无碍,东海却是迫在眉睫,东周不知有什么厉害之处,连东海王都拿不下来,总之早晚是要调兵,不妨就让我现在随军前去,快刀斩乱麻了解了此事才好。” 洛萧在一旁不由得挑了挑眉,微微沉思一瞬终是复议,“既是如此不妨我也随着阿玉走一趟,倒也瞧瞧那东周厉害在哪里。” 夏侯云曦将万俟晔揽在怀中,小娃儿不知怎地有些不甚安稳,总是小手划拉着安静不下来,好似是要什么东西夏侯云曦没给一般,夏侯云曦眸色微变的按住那小手小脚,一个眼色叫来凝香让她先抱着万俟晔往内殿去,“且再等等,他现如今人还没到东海,等他送回消息来再行决断也不迟。” 夏侯云曦如此不疾不徐的模样叫二人都有两分意外,看着她的眸色都变了变,夏侯云曦心头微动,却是无奈又苦涩的一笑,“这都是他的命令,非他之令不可乱动,我自然也得等着他的意思。” 如此一说万俟玉二人方才松了眸色,待送走了两人,夏侯云曦才松了口气进得内殿,窗边的锦榻之上万俟晔果真在万俟宸怀中十分开怀,她撇了撇嘴,不由坐到万俟宸身边去,“二人俱是有意往东海去。” 万俟宸抬手在她微蹙的眉间拂了拂,“三日之后便准了他们所请。” 夏侯云曦眉头一抬,“此番可能停战?” 万俟宸微微颔首便是应了,夏侯云曦复又抓着他不放,“你到底允了那东周公主何事?停战之后曦朝与东周又该如何?” 万俟宸将万俟晔平放在榻上,忽的一把将她扯进怀中来,盯着她的眸子笑问她,“你在担心什么呢?东周施行一夫一妻制,那公主绝不会想入朕之后宫!” 夏侯云曦眉梢眼角俱是意外之色,一夫一妻,他怎地知道东周是一夫一妻?夏侯云曦看着他面上笑意,心底忽而漫上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洛萧和万俟玉回到长安,朝中诸臣俱是和夏侯云曦想的一样,二人皆是在军政之上建树颇大,且身份贵胄,在这样的时候到底能安稳人心,朝中增援东海的调令已下,可即便如此东海到底是胜还是败却依旧是个未知之数,夏侯云曦每日里变作在太极殿召见诸臣,除此之外俱是哪里都不去,宫中人皆知她牵念小太子的紧,自然能理解她为人母之心。 这一日午时,夏侯云曦看完手边的几本军备奏折正打算退回椒房殿,可便是在此时钟能在外禀报,说姬维来了,姬维适才领了折子前脚才刚走,这会子怎地又回来了? 夏侯云曦略有两分意外,还未说宣或者不宣便瞧见一道身影蓦地从门边闪了进来,夏侯云曦瞪眼一看,不是姬维是谁,身后两个小黄门满脸大汗的从后面追上来,眸光畏怕的看着夏侯云曦,显见的是未曾拦得住姬维! 夏侯云曦挥了挥手叫两个小黄门退下,复又递上眼色叫钟能守在一边,而后才蹙眉看向了姬维,姬维一身青墨官袍加身,襟前与袖口边上绣着代表他相位身份的紫金安稳,此刻他正眉心紧蹙眸光深沉的看着她,好似她做了什么滔天大事一般! 夏侯云曦眸光半狭,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起两分冷雾,“姬相如此不成体统的冲入此处,可是当此处是相府后院?” 姬维闻言眸色愈发深沉,他沉沉上前两步,眸光向外扫了扫,这才朝着夏侯云曦一躬身行了一礼,而后便直盯盯的看着夏侯云曦问她,“敢问陛下,皇上现在在何处?” 夏侯云曦墨瞳骤然一厉,“姬相此话何意?皇上御驾亲征昨日已经到了东海,姬相难道没有看兵部所上之奏折不成?” 姬维管辖兵部,但凡是兵部递到御前的折子都是要先由他初审的,他怎么能不知现下万俟宸在何处,夏侯云曦眸光一厉姬维眸色便愈是深一层,听见夏侯云曦如此质问他却是一点儿不慌不急,抬手便将一本折子从自己袖子里抽出来,而后缓缓打开放在了夏侯云曦面前! 这折子是兵部所上关于东海粮草押运之事,今日里被夏侯云曦以未得皇命之故暂时给否了,因姬维在此便交给姬维由他下发兵部,却不想他此时这般大刺刺将那折子摆在她面前是何意,夏侯云曦打眼一扫只觉得奇怪,可待她看到折子上御笔朱批的红字之时眸色不由得一震,那字……是他的字! 姬维乃是中书重臣位同左相,若说这满朝臣子当中谁对万俟宸的字迹最为熟悉,除了卫忠之外怕就是他了,因他最常见到万俟宸的字,而此刻,那折子上的朱批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却仍旧是叫他认了出来,那一撇一捺一勾一画,笔锋厚重威势迫人,这天下没有第二人能写出这样的字来,这折子是夏侯云曦昨天晚上批阅的,可是怎地会出现万俟宸的字? 夏侯云曦缓缓叹出一口气,整个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之中,她有许多的理由可以用,可是那些理由对于眼前之人来说已经是无用了,他能如此急匆匆的闯入内书房,心中自然有所定,姬维一把年纪半生浸淫与官场,论眼力论心智,只怕连她也是及不上的,若是此刻她再用些许理由来搪塞,倒显得有两分敷衍失诚了。 “姬相心中所想不错——” 八个字,轻轻巧巧的落在殿中,夏侯云曦微微含着下颔,眸光半狭的看着他,面上没有半分惊色,周身不见分毫乱象,好似心中笃定姬维不能怎么样也无法怎么样一般,姬维瞧见她这般镇定的模样不由得怒极反笑,“陛下好生轻巧的说出此话,御驾亲征并非儿戏,陛下与皇上怎可——” 夏侯云曦忽而身子前倾,半狭的眸光一亮,直直看进他眼中,“姬相莫气,此番变故皇上心中自有决断,姬相亦不必为东海担忧,姬相此番若是想不明白,便等吧,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届时姬相定能明白皇上之苦心。” 夏侯云曦收起岸上的折子收入袖中,转而起身向外走去,擦肩而过之时姬维唇角几动仍是有话要说,却终是止了住,夏侯云曦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道,“今日就当姬相未曾回来过,折子上所请未准,稍后自有殿中省前去传旨。” 姬维闻言终是缓缓地转了身,目之所及只瞧见夏侯云曦大红色的身影正消失在门边,他眸色即便,终究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迈步向外走去,而太极殿之外夏侯云曦还未走出几步便看到由一个小黄门引路,后面秦允手中拿着一份奏报正脚步极快的朝她的方向而来! 夏侯云曦眉头紧锁,停下脚步等着秦允走近! “陛下!” 秦允面上俱是急色,看到夏侯云曦便掀袍一跪,而后双手举过头顶将那奏折奉上,一边语声沉肃又极快的开了口,“陛下,御驾刚至东海便遇东周围攻,东海王部受重创,御驾后退百里暂作抵挡,陛下,需得快发兵增援——” 夏侯云曦眸色一缩,抬手将那折子打开一眼扫过,乃是枢密院的飞鹰急报,从东海到长安城只需半日时间,竟是今日一早发生之事,夏侯云曦将那折子捏在手中,眸光蓦地扫向身后一脸青白之色的姬维身上,樱唇微张道,“劳烦姬相将枢密院终将速速召来!” 姬维眸色幽深,竟是怔了一瞬才俯首应声,看到姬维脚步极快的远去,夏侯云曦终是眸色微松,转身却看到秦允一脸急色,她心底倒是生出两分歉意来,抬手着他起身,而后转身朝殿内走去,“此番轮不到你去东海,若是想平乱立功,去西北吧!” 秦允跟在她身后,闻言不由得一愣! 东海再败的消息终是让朝中诸人按捺不住,从午间到暮色渐起之时,不管是东府还是西府俱是上折奏表,夏侯云曦急召枢密院众将入宫,最终经两府议定之后由洛王与南安王负责领兵五万增援东海—— 夜色沉沉落下,帝宫之内华灯璀璨,清凉台之内宫宴已摆,远远地便能听到宫商角徵的丝竹阵阵,帝宫自从此前的中秋之夜后再没有行过宴饮之乐,此番虽则是笙歌曼舞,然而今日新得来的战报却是难得叫众人心头阴云密布难得松快之色! 越是奢靡盛色,越发叫人觉得压抑。 夏侯云曦御驾至清凉台之时殿内已经坐满了人,今日乃是夏侯云曦做主,洛王万俟玉作陪,另有南安王洛萧、南乐王洛然左辅,转为北成王公孙成霖、北德王公孙墨、宋逸王姬无垠而设,此外还有卫忠与姬维坐与下首,玉麒麟桓筝本也在邀请之列,只因为他本就不喜热闹,加之眼眸不能视物,便未曾前来赴宴。 夏侯云曦入殿之时殿内气氛着实有些诡异,往日的对手现如今竟然也能安然同坐在同一殿中把酒言欢,只怕是当时诸人都未曾想到过的,然而不论如何,公孙墨与公孙成霖第一个来长安,姬无垠亦是随之而来,三人用心到底为何旁人不敢言说,然则到底还是对现如今的曦朝有所助益,此时若万俟玉诸人还心存敌意倒显得有些不够大气。 “虽是宫宴,诸位之间却也不必有那些个礼制,便随意些吧。” 夏侯云曦落座在主位之上,姬维与卫忠仍是起身朝她行礼之后才重新落座,大殿之内丝竹之声不断,却是没有人当先说话,公孙墨、公孙成霖分别与洛萧、洛然相对而坐,洛萧自始至终便是一副沉然若水的模样,公孙墨亦是一身旷远逸然之味,二人落座于左右上首位,俱是面色淡漠神思好似飞扬出着清凉台之外,公孙成霖和洛然俱是一副洒脱之态,却也只是以酒为乐,至多是朝上位的夏侯云曦看两眼,万俟玉与姬无垠坐在四人之下,见殿中一片沉闷之象,姬无垠最先嗤笑一声! 那一双桃花眼挑着花儿的向夏侯云曦的方向斜睨而去,薄唇一张便叫夏侯云曦蹙了眉,“听闻今日又得东海战败之报,那东周国也不知厉害在何处,竟是叫东海王也处置不得,听说楚皇随驾也有兵将,怎地还退了百里之地,这曦朝上下,便也不过如此?” 想要让姬无垠遵万俟宸为帝只怕是难上加难,因此他口中称万俟宸为楚皇夏侯云曦也不以为意,坐在姬无垠对面的万俟玉听着姬无垠的不善之言却是笑了笑,“逸王此话在理,那东周之国能渡海而来便有他过人之处,东海王便是未曾战胜却也是有情可原,我皇能收服中原,现如今即便为东周所阻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怕,那东周有什么不知名的手段,我中原诸人尽是要败于东周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俟玉此话并没有锋芒毕露的指责姬无垠,可那意思却又分明是:即便我今日是败了,可是往日还是收服中原统一了天下,无论如何,胜败在你我之间早定,你败我胜,而今不过是我与旁人之争罢了! 姬无垠半狭了眸子眼底露出两分危险的光来,万俟玉却又转而看向上首的夏侯云曦,“东周有如今的野心必定是对我中原有许多了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东周知道我们,我们却不知东周,便是明日之后中原依旧战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俟玉此话说的十分中肯,在这之间没有周朝的七国纠葛,只有中原对东周,诸人俱是默然,连姬无垠亦是眸光一暗,一个是自己祖祖辈辈生长之处,一个却是渡海而来的异族,在座之人或许可以为了自己对权力的野心而征战沙场屠戮中原,可是却不能看着异族人来自己的地界儿上撒野放肆! 只有绝对强大的外敌入侵,对手才有可能变成同胞,现在殿中的六人便是如此,在明,他们顶着曦朝的王爵封号,在暗,他们都是中原之上曾经手握一方疆土的王者,或许在他们的心中,云州依旧是自己的云宋,燕州依旧是自己的大燕,江山与百姓对于他们的意义,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改变而产生偏移,权力与责任通常都是并存的,此刻的他们已经失去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可是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将江山百姓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这种责任感或许在曦朝建立之时消失过,可是当东周入侵,这样的责任感幻化成为一种使命感再度的浮现了出来—— 夏侯云曦高坐在帝位之上,至此她才算是真正的看明白了三王入长安的心态,与这样的责任感与使命感相比,不管是她,还是姬维,亦或是诸如齐林这般已经效力于曦朝的诸国旧臣都算不得什么,他们俱是高高在上满心傲然的王,没有这种使命感的推动,谁也无法纵容自己放下身段去向自己昔日的对手低头。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心头蓦地生出颇多感慨来,底下人的沉默变了味儿,好似俱是思量起东周的斤两来,洛然转头看了几人一眼,唇角微微一勾,“不管东周如何厉害,我中原人千千万万,难道还不能将其赶出去不成!不过是失了几座城而已,便是将齐州府全部夺取又如何,云州、越州、长安路难道还能尽数失尽?若是如此,该觉得羞愧的不该是皇上,到该是在座诸位了!” 这个道理十分浅显易懂,当初万俟宸将中原收复,若此刻连万俟宸也不能将东周之势阻下,倒显得他们这些人愈是上不得台面了! 洛然这话虽然有些诛心,可却也是正理,公孙成霖便是被他说得笑起来,“那东周到底是怎么个厉害之法?一路行来听见各路传言,莫不是说那东周是东海之上的仙人下凡,渡海而来虽则厉害,可所谓术业有专攻,海战与陆战到底不同——” 公孙成霖的意思是他们水上厉害,可是陆上如何却不一定,而今次曦朝一败再败,这东周便越发叫人觉得神秘莫测了! 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畏惧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敌人,敌人越是强大,越是能激发自己的潜力,而在自己这方来说,没有畏惧,只有渴望,将那敌人打败的渴望! 众人都将眸光落在了夏侯云曦身上,连带着公孙墨和洛萧眼底都生出了巨大的兴趣,夏侯云曦有些艰难的抿了抿唇角,只觉得今生最受考验之时莫不是在此,那哪里是仙人下凡,分明是东齐开国诸侯王夏侯胥的杰作,她定了定神,这才缓声道,“不瞒大家,到此刻为止东海王并未在战报之中言明东周战法与武器之精妙,这战败之行,在我看来倒是东海王的缓兵之计。” 夏侯云曦说的艰难,不知情的人还当她是不忍在他们面前说起曦朝的败仗来,也是,便是缓兵之计有这样一缓缓一个多月也没有半分得胜之象的吗?而夏侯非白并未在战报当中提及对方的优势,要么是对方一点儿优势没有,要么就是他还没有摸清对方到底精妙在何处,两者相较,在座众人几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后面一种可能,这般一来,这东周竟是勾起了众人更大的好奇! 公孙成霖唇角微抿,眉心因夏侯云曦之言染上了肃重,“中原百多年来从未听说过这东周国的存在,现如今我们除了知道东周人长相与我们有异之外还真是不知对方底细,不过是相隔一个东海,难道东周之壮大已经是我们所不能想象?”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因为在场众人没有人去过东周,那茫茫东海便是一道巨大屏障,非但有超越人之神力,不可轻易跨越,看着公孙成霖诸人面色的沉色夏侯云曦不禁浮起两分苦笑来,可便是她这般下意识的情绪外露落在底下几人眼中却成了她心中不能言说的苦,她得那曦皇之位,而今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士兵阵亡看着自己的领土被侵占,这样的滋味,比他们早前被万俟宸攻城略地之时只怕是更甚! 万俟玉冷笑一声,仰头将面前案上的酒液喝尽,浑身上下都激出两分豪气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他们有多厉害,待我到了东海我定要好好瞧瞧,不仅要将他们打回东海去,有朝一日,我中原族人也要踏上东周国土,犯我中原,虽远必诛!” 今日再得战败之报万俟玉心中本就气闷至极,又是着急又是气郁,出口的话便是又狠又厉,然则此言却是叫在场之人听着分外解恨,好一个犯我中原、虽远必诛! 万俟玉即将和洛萧出发增援东海之事大家都知道,听完此话姬无垠眸色微亮的看向万俟玉,眼底光芒几动,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而转头看住夏侯云曦,夏侯云曦被他如此一瞧不由得有两分紧张,今夜之宴诸人之行实在是叫她意外的紧,心中却也更是佩服万俟宸之手段来,便是昔日兵戎相见之人亦能因为这异族入侵而生出同盟之心来,更别说底下的臣子百姓,既能叫那身怀二心之人跳脱出来一网打尽,又能叫有些嫌隙的诸国百姓同心同德,如此一举两得,非大韬略不可为之! 夏侯云曦如此一想面色便更是复杂,姬无垠看在眼中,不知怎地竟有些不忍,随即心中的那点儿犹豫立时全消,他眸色一沉,忽而似笑非笑状作洒然的道,“既然是犯我中原,只有洛王与南安王如何算数,反正我闲来无事,不若也算我一个,我倒要去瞧瞧东周人是否真有三头六臂——” 夏侯云曦立时睁大了眸子,几乎是不能置信的看着姬无垠,他虽然口中如此说,可是一旦随行无论如何此去都是在为曦朝效力!他这是—— “若非我这身子有碍,我倒也想去瞧瞧。”公孙成霖听姬无垠这般开口忽而也来了这么一句,看见夏侯云曦朝她望过来,他亦是眸色暖融融的笑起来,“见惯了大燕的山势雄奇,倒是想看看东海是何模样,若是能去瞧瞧东周国是何模样自是更好!” 夏侯云曦心中满是讶异,再一想忽然又觉得不能算是奇怪,正兀自怔愣之间,坐在左上首一直未曾说话的公孙墨忽然放下了手中茶盏,他转过头看向公孙成霖,语声寂然道,“你既不能去,便由我去。” 满室皆静,夏侯云曦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难以置信来形容! 秋意浓透帝宫,夏侯云曦回到椒房殿的时候身上略微沁了凉,所有的宫女太监俱是守在外头,瞧见凤舆停在椒房殿之前,立时便有窸窸窣窣的跪地拜礼之声响起,夏侯云曦挥了挥手,一边解下身上披风一边脚步不停的朝内室而去—— 灵儿守在内室入口之处,见她回来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夏侯云曦放轻了脚步走进去,没走几步便瞧见南窗之下的榻上正倚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万俟宸一件贴身的墨袍如墨色倾泻,熨帖的衬出他修长的身形,在他身边,万俟晔身上穿着件明黄色小袍子趴在锦榻之上,许是听到响动,小手小脚不安的动起来,万俟宸亦是抬眸看她,随即又低下头去将手中的拨浪鼓在万俟晔周身四处敲打,万俟晔已经能自己找寻声音来处,那拨浪鼓一响他小小的身子便微微扭动的去寻那响处所在,整个人从扭来扭去惹得万俟宸眼底一片柔色。 “都要去东海?” 夏侯云曦知道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今日夜宴上所生之事,闻言也不惊讶,走到她身边将他手上的拨浪鼓拿过来,吻了吻万俟晔才又逗起他来,夏侯云曦的面色并不那么明快,眉心还是微微蹙着的,万俟宸一眼便知她在为今夜之事犹豫,不由得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低头在她颈边深吸一口气问她轻声笑起来,“犹豫?” 万俟晔许是被万俟宸逗得累了,这会子到她上场便有些恹恹的,夏侯云曦便将他抱起来扯开胸前桎梏喂奶,万俟宸的眸光从她胸前扫过,揽着她的动作不由得有些僵硬,夏侯云曦眉心仍是蹙着,微微摇头,“并非是犹豫——” 万俟宸的眸色略带上了深沉,身子往后微微一靠,眼底蓦地现出两分权衡之色来,他略微沉吟一瞬,唇角不由的扬起,“既是他们所愿,又有何不可?” 万俟晔许真是有了睡意,夏侯云曦揽好衣襟唤来凝香让她将万俟晔抱去歇下,而后才转头看向万俟宸,“可真分明只是一个局。” 万俟宸眸色一深,“这自然只是一个局。” 夏侯云曦复又转过头去,语声略哑,“那如何能瞒他们?” 万俟宸一笑,笑声低低沉沉的落在室内直叫人听着心中发慌,“如你所言,我瞒尽了天下人,难道还差他们吗?” 夏侯云曦想到公孙成霖那笑意融融的模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转身埋进他怀中,万俟宸抬手覆上她后颈,温热的大掌轻轻地磨砂,将她周身沾上的凉意尽数抹了去,他低头俯身下来,转头将唇压在她侧颈之上,语声呢喃的道,“可是觉得不忍?” 夏侯云曦一颤,在他胸前蹭了蹭,语声低低的满是懊恼,“我们如此做,是否太没有道义?等真相大白,不知他们要如何气恼!” “道义?” 万俟宸蓦地笑出声来,微震的胸膛将她半边面庞都染红,他一边抚着她的发顶一边将她微微推开些,一双凤眸半狭的看着她,略略颔首感叹一句,“确实,确实没有道义——”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好似不曾想到他竟能附和她的话,可谁知下一瞬他的眸色便是一变,那满是笑意的薄光一消立时换做深不可测的沉暗来,他刀唇微张,说出的话带着几分诙谐的调侃,却又阴诡血腥叫人背脊生凉,“可是,政治从来都是最无耻的游戏,不是吗?” 这话是如此露骨却又如此的真切,夏侯云曦略有两分怔愣,万俟宸瞧见她如此摸样不由得微微一叹,倾身将她打横抱起往角殿走,“论起权术手段,你到底不够狠!” 夏侯云曦回过神来斜斜横他一眼,不由得带出两分叹然来,转而复又捧着他的脸来问他,“是否等他们到了东海此战便能止?” 万俟宸眸色微深,已经抱着她走到了汤池边上,雾蒙蒙的水汽氤氲在这室中,却抵不住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与他的诱惑,他抬手在她面上揉了揉,眸光黑沉的看住她,“不一定。” 夏侯云曦挑眉疑问,万俟宸已经落手解开她的衣带,胸前一凉夏侯云曦总算是彻底的回过神来,不由得按住他的手不叫他动,万俟宸挑眉看向她,一副你待若何的表情,夏侯云曦咬了咬唇,“我自己洗——” “也好。” 万俟宸不置可否的将攥住她腰身的手一松,随即却是在她面前脱起自己的外袍来,夏侯云曦看着这般的他心知他定是要闹定她了,所幸咬着唇凑上去将他环了住,万俟宸眼底绽出两分笑意来,一手将她腰身抱住,一手将她*往他腰身上一挂便往那汤池而去,“止战与否,还要看东周公主之意。” 听他解释一句,夏侯云曦复又执着起来,复又攀住他的脖子问她,“你到底许了那东周公主什么好处?!” 热水漫上身来,顿时叫夏侯云曦舒服的一叹,万俟宸眼底有火星四溅,瞧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大睁着瞅着他看的摸样终是忍不住的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夏侯云曦怔住,看着万俟宸略带兴味的眸子忽然忍不住的一叹,“万俟宸,你当真——” 无耻! 曦朝历宸帝元年,东周国渡海而来与曦朝宣战,其战力凶悍,连下曦朝四城,宸帝御驾亲征仍是难阻其势,一时间朝野动荡人心惶惶,曦朝新政岌岌可危。 危难之时,曦朝诸王齐聚长安城,包括北德王公孙墨在内的四位异姓王同洛王万俟玉一起联名请战,时值曦皇掌朝,闻言立准。 十月初,五王带五万兵马离长安,一路东去。 怒涛拍案而起,夏侯非白一身天青色长衫立于山石断崖之上,身前是一望无垠的广阔东海,带着腥味的海风卷起他的衣袂飘飞,越发的生出世外客的仙然飘逸来,夕阳就快要落下地平线去,似缎的红霞布满了整个湛蓝天空,海面上倒影如火,好似被点着了一般让人生出激越之心,他再度将手中的短函拿出来看了一眼,唇角不由得带出两分无奈笑意,指尖微动,那短函尽数化为粉末飘散在海风之中—— 双手背与身后,眸光复又扫向那无垠之境,波澜壮阔之间正有成片的巨船停泊其上,巨大的船帆被海上水汽萦绕,竟给人入了仙山蓬莱的幻境之感,夏侯非白第一次见如此恢弘的舰船利器,这样大的海船只在他九重阁的古书之上才能见到,而今竟然这般真实在他面前月余,心中的震撼不可谓不小,他总也算明白万俟宸为何对东海生了兴趣,便是连他此刻,亦想要征服这万里波涛为己之用!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夏侯非白转过身去便看见一身青衫的苏璃正捧着个食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双眸子紫色光晕流转的瞧着他,有些紧张有些敬服,更多的却是胆大放肆,夏侯非白面色微变,不由得朝她走过去。 苏璃做了男儿装打扮,精致的面庞玲珑的身段自有风华,更叫他移不开眼的依旧是那一双紫光萦绕的眸子,苏逻人天生便会那媚心之术,苏璃虽则未曾学过,却是将这媚心之术尽施与他身,夏侯非白看她一眼,脚步不停的从她身旁经过往远处的行营之中走! “先生——” “作甚?!” 她娇声一唤却得来他冷硬一回,苏璃有些泄气的皱了皱眉,虽则如此她却仍是脚步极快的跟在他身后一路到了主帐行辕之内,行辕之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走上去便软绵绵的叫苏璃不由自主的消除了紧张之感,她仔细的瞧了瞧夏侯非白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先生,喝汤。” 夏侯非白落座锦榻之上,手中正碰了一本古册再看,听见她似求似祈的话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苏璃又有两分泄气,只好眸光楚楚的上前一步,将那食盒之内的汤端了出来,两手高高举起递到他的面前去。 “先生,喝汤。” 衣袖半坠,那一双皓腕便欺霜赛雪的滑了出来,生生的杵在他面前碍眼的紧,夏侯非白唇线微抿抬手接过那汤碗,“退下。” 苏璃眸光直直的落在他端着汤碗的手上,却是舍不得走,“先生趁热喝了吧,瞧见先生喝了苏璃才走。” 夏侯非白眉心微蹙,只觉得苏璃实在事多,却终是抵不住她黏在此处,只好抬手喝汤,苏璃看着夏侯非白竟愿意喝她的汤了一双眸子骤然发光发亮起来,许是因为激动,她眸色之中泛出诡异的紫色光芒来,见夏侯非白喉头翻滚,她终是深吸一口气,纤细的身子朝夏侯非白靠过去,樱唇微张细细一唤,“先生——” ------题外话------ 晚了两天对不住了~可能得微修一下,结局下可能得在双十一左右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帝宠-凰图天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北境的风还若往日那般刺骨冰寒,刀子一般的划过人的脸,而后卷起变作冰晶的雪粒子拔地而起,将那远处幕山黄云浅浅遮了去,皓然无垠的雪原之上,高远又旷美的天空白似炼乳,雄奇巍峨的山峰顶天立地,任是谁见到此景,总会在心中生出两分浩然之气来。舒睍莼璩 在下名叫楚衣,是一只通体雪白玉树临风智计无双姿容绝世的雪狼,相比其他的族群,在下的部族在容貌上有绝对先天的优势,这是其他部族羡慕与嫉妒不来的,然而天生的美貌丝毫不影响我族屹立于中原狼族之巅,族中叔父在在下出生半月第一次睁眼之时便告诉在下,狼族,活着便是为了征服! 在下对狼族的强大坚信不疑,对于在下一族在嘉陵山的惨败,只能说……在下低估了人类的无耻与阴险,至今为止,在下仍旧对那一场部族浩劫记忆犹新,人类的残忍冷血让在下的伙伴族群尽数丧命,却也是因为那一场灾祸让在下遇见了云曦。 云曦是在下的主人,很久以后在下才知道她经历了和在下相同的事,可是在下比她幸运,因为在下至今尚不知“死”是何种滋味,云曦与在下心中是智慧与美丽的化身,更不失狠辣与果决,可便是如此英明睿智的主人,在有一件事上却及不上在下敏锐。 在下初时喜欢无忧是因为他身上那般冷酷又不失威慑,威慑又含谋定,谋定之中却存着一丝丝残忍的气质,像极了狼族,在丞相府门前见到万俟的时候在下就知道万俟便是无忧,万俟与主人关系淡薄,无忧却又处处帮衬主人,起初在下十分不解这是为何,可后来在下多少有几分明白,人类有七情六欲作怪,爱恨嗔痴叫人类阴诡无情的同时又变得愚蠢傻气,万俟便是那万傻之一。 同时犯傻的还有个叫公孙的,在下对此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这人身上的气息带着层淡淡的铁锈味,与万俟身上好闻的兰香十分不同,他是主人的上司兼盟友,主人在他面前常常是平顺当中带着两分恭敬,在下自然也不敢放肆,在下第一次察觉到主人的心思是在主人给在下起名字的时候,楚衣,楚衣,一个“楚”字道尽主人心绪,分明是在大燕境内,主人怎地想起了楚地?若是要深究缘故,唯有万俟了。 主人身负血海深仇,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在此刻方显出在下做狼的好处来,在下虽然也肩负仇怨,可在下自诩不能一爪挠尽天下人,更不能伤了主人的上司兼盟友,便自始灭了这个念想,只一心一意的跟着主人,对于敢欺负她的人在下绝不轻易绕过,宫内宫外,朝上朝下,主人除了公孙之外未有帮手,幸亏有那个叫肖扬的,主人常说御人结交需得用诚心与手段,肖扬是个木讷少言心性执拗单纯的人,主人几乎还没用什么手段就让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从此便是一场山河日落义无反顾的追随,这一点,便是在下也及之不上。 主人心思玲珑手段高明,既能和敌人阳春白雪运筹交锋,亦深谙人心丑恶之阴诡谋划,伤她的她十倍还之,助她的她便倾力相付,主人的心与眼从来不在那飞檐斗拱的十丈宫墙之内,可偏偏有人不懂她,不仅不懂,更生欺与瞒,主人从大燕宫领旨出京的那一刻,在下知道,公孙再也没有机会了。 政治总是充斥着阴暗与肮脏,万俟这般将权谋玩弄与股掌之间的人自然并非真君子,他便是雷霆出走也要用手段将主人的心也带走,可就苦了在下,公孙为了睹在下思主子将在下带进了宫里去,在下身在辽阔雪原、心在九天重霄,可公孙这厮竟然将在下关在了一顶黄金打造的笼子里,在下此时方才明白了主人为何从来无意与这九重宫阙之内的荣华,继那灭族之仇后,在下更讨厌公孙。 公孙日日都来,他看着在下的眼神实在是奇怪,在下生怕他因为主子久久未归将在下一刀了结了,后来证明在下的担心是多余的,公孙不仅没有将在下一刀了解,还待在下诡异的友善,宫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严峻,公孙的面色亦是从未有过的冷峻,起初在他身上还能看到的刚烈沸腾已经尽数被冰霜盖住,那一身飘然白衣,好似也要和这厚重漆黑的宫墙融为一体,他在经历生死权谋的博弈,亦会在日暮时分瞭望南面的天穹,胜负,输赢,好似冥冥之中早有天定,不知从何时起,在下看着公孙已经从厌恶变作了同情。 冬天快到的时候主子终于回来,她对在下来说还是那个叫在下臣服且忠诚的主子,可对于公孙来说,她变了。 主子不在的日子里公孙的世界里一点点的被黑暗占领,他本以为她的归来能给他带来光明,可实际上他错了,主子如此决绝,生死都不做这大燕的皇后,在下不知主子和远在大楚的万俟经历了哪些,可在下明白,主子心已不在大燕,而公孙,为情所缚,已成困兽。 若是以前的公孙大抵不会伤她,可主子离开的太久了,她不知现在的公孙是这大燕的天,他终于走上这至尊之位,也终于手握绝对的权力,他想要的,无需言语自是掠夺,他不想要的,弹指之间便当毁灭! 命运就是如此难料,主子想要偷天换日,公孙自是技高一筹,可是他们二人之中没有胜者,胜利的是命运,上苍在大燕宫悠扬又凄婉的丧钟声里满目讥讽的看着他们,这些臣服在她脚下的信徒,每每都只能在她的玩笑面前束手就擒。 主子再做了谋士,善谋者,方可立大世之巅,在下跟着主子随军,千军万马头也不回的离开燕京城,好像往常千百次的别离,军人的别离无需愁肠,便是连主子也神色漠漠,这座城池到底未得主子半分心意,黑压压的军阵之中,只有在下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楼和浮在天穹暮云之中的宫阙飞檐,那黄金笼子,终会腐朽。 千山暮雪,白茫茫的雪原惨白如缟素,黑压压的军营沉重似棺木,高高飘扬的铁鹰旗好似灵幡招展,人在绝望的时候总喜欢剑走偏锋,得江山如画,却不得伊人一念,公孙比在下想象之中用情至深,所以他绝望,他用尽手段设下万人杀阵,却如何也敌不过万俟单枪匹马而来,这个城府万钧的楚国太子终究也有不畏生死犯傻的时候,瞧那姿容无匹风华绝世的傻样,便是在下也生出两分臣服的心来,再看主子,今生今世,她再也逃不出万俟的掌心。 厮杀,血溅。 三尺锦帛裂,恩义情断。 主子受尽苦楚,却仍是不忍轻易相负任何一人,在下庆幸公孙用了那般决绝的方式,给主子那样一场生死抉择让她终于有足够的理由离去,而她的心终于也再无负累,或许公孙明白,他需要的只是一场不甘的鏖战,即使败得惨烈也对自己有个交代,而她,定然值得命运给她更好的宠爱。 在下亦明白这一点,七国烽烟起,盛事曦朝出,便是她成为那至尊女皇,在下也从来不意外,当这北境的风呼啸而起,主子一定在椒房殿侍弄一种名叫珈蓝的蓝色小花儿。 也不知是在这北境待的太久还是如何,在下近来的记性总是不好,老是断断续续记起一些事情又忘记一些事情,甚至忘记在下是为何放弃了曦朝帝都的繁华跟着公孙来了北境,也不知是在下喜欢这一方的冰天雪地呢还是看中了公孙默然不语的好性儿,亦或者,是那次生死徘徊之时对这一方天地生出了些微的留恋。 人的变化真的是妙不可言,公孙便是如此,这一方天地没有至高权力,没有黄金宝座,至纯至无趣,他将帝王冕冠换做冰丝雪袍,心魔偃息,蛊惑失色,过活的心甘情愿。 在下实在是欣赏他这般随遇而安的性子,那些战场厮杀的血腥酷烈,那些宫闱谋权的阴诡无情,那些江山与天下的野心与抱负,一切都好似只是南柯一梦般虚幻,在下说在下近来的记性不好,可是实际上公孙比在下的记性还不好,在下时常猜测,或许他早就忘记了前事,更或者,他生来便应该出离一切阴暗与丑恶只和这旷远的天幕辽阔的雪原作伴。 忘了才好,忘了便可饶过自己,在下便在这日复一日的流风回雪之中乐呵呵悠哉哉的将那些红尘俗事一点点忘了去,哈,大抵这又是做狼的好处。 风中传来了淡淡酒味,公孙正侧卧在一处矮矮的雪丘之处,天边的日光正一点点的变暗,暮云霞色为着漫天雪地罩上了一层如梦似幻之色,这般美轮美奂之景是那些整日安坐于深宫大院之内的人永远也看不到的,远处的公孙微垂着头,在下不用看也知他面上该有何种表情,雪地上他的身影被无限的拉长,倒叫在下不好意思靠近毁了这一副好景。 这幅模样作为北境一景在下不知看了多少遍,可每每再看之时心头仍是一紧,公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瞧了在下一眼,那一双眸子果然有在下意料之中的幽深旷远,他转过头去,眸光落在那矮矮雪丘,良久,再转身走过来的时候面上便是一片寂然。 公孙一步步的走近,与在下擦肩而过,而后走向更远处,在下看了看那矮矮雪丘,颇为无奈的划拉了两下雪地,这雪丘是公孙在这北境唯一的消遣和挂念,因此在下也善待那小丘几分,比如在下的狼爪子就从来不会去那里盖印子! 寒风又起,公孙的背影还是那般仙逸飘然,瞧吧,其实北境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无聊,有了在下和这道雪丘作伴,寂寞的时光都因回忆变得变得分外有意思起来,若你们要问那雪丘是何物,呵,不过是一处没有名姓的衣冠坟冢! ------题外话------ 陆陆续续改了又删,到底是没写出更多的有关墨儿的番外出来,有关墨儿的结局差不多就是这样,你们不要打我~第一人称写的手生,感觉可能不对,但是和题目一样,我就想写墨儿最是衷情~(>_<)~ 新文的问题要抱歉下,工作定下后期就是实习什么的,暂时还没办法开,为了保证更新稳定要先存稿,等后面租房子之类的事情稳定之后才能开~ 希望大家到时候还在。 030 大结局(下) (正文完) 暮色时分还是晚霞似火天色晴好,不过过了半个晚上,夜空之上已经是黑沉沉一颗星子也无,海天相接之处有几团阴云无声无息的靠在了一起,缓缓地往陆地的方向移动,风诡云谲好似从海上而来的鬼魅一般迫人心神,海浪拍岸之声近在耳边,紧靠着东海的曦朝大营之内却是一片沉沉的安静,白日里披坚执锐的战士们都已经深深入了梦乡,除了少数巡逻卫兵来回行走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响之外再难听到任何动静,而此时,一片寂静的主帐行辕之内却是沉沉的一片压抑! 几丝暧昧的痕迹触目惊心的印在那娇小细嫩的身子,纠缠的发丝绯红的面颊,掉落在地的衣裳,还有那让人浮想联翩的旖旎味道,夏侯非白此生都未曾让自己至于如此境地过,看着身边小人儿那一双满是水雾却又带着紫色光华的眸子,夏侯非白的胸膛止不住的上下起伏,怒气几乎要成燎原之势燃尽他所有的理智—— 他怎能……真是该死! 强自压下的怒气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略微清明的神识之间还带着残留的*,夏侯非白一手撩起旁里掉落的袍衫,天青色的云影一荡他整个人便起了身,苏璃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被子里,瞧见他面上的震怒之色终于有些怕了! 夏侯非白在床榻之前站定,眸光半狭着狠狠的看着榻上的人儿,他如何也没想到苏璃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现如今…… 这么多年来,怎样的大风大浪不曾经历过,却偏偏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而这个小丫头竟是如此之傻,竟然是要这样将自己送给他,夏侯非白心中百般情绪闪过,满头满脑都是水草一般杂乱的思绪,他看着苏璃那一双眸子,万般纠葛当中实难说出一句话来,良久,他终是将榻上锦被拉起将苏璃盖住,而后缓缓转身朝外走去! 苏璃眼底的紫色光晕一点点的散去,看着夏侯非白的身影越走越远,终是忍不住的唤了一声,“先生——” 夏侯非白脚步未停,天青色的身影直直消失在了内室门口。 苏璃面色僵住,想象与现实反差太大,一时之间叫她来不及反应,心中仅有的一点侥幸在此刻全部破碎,她怔怔的看着内室门口晃荡的帘子,眼底不知是绝望还是凄楚,这些复杂的情绪她这般的心性儿还不知如何表现,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帘子,直到脖子酸疼的发起颤来才回过神,她好像……做错了。 轰隆隆—— 一声闷雷忽然落在了这海风腥咸的行营头顶,惨白的电光随之而来,天地万物俱是为之一亮,夏侯非白的面容色如缟素,天青色的身影在这夜色之中好似一株失去生气的柏树,他的脚步不停,直往行营之外走,来往巡逻的卫兵见是他自是不敢上前,瞧见他那浑身不同寻常的气势更是退避三舍直直叫他这么走了出去! 猛烈地狂风掀起他的衣袂,风中独行,他的背脊那般荒凉,日月兜转的年月之中他从未生出此时凌乱的心绪,自幼便是天之骄子,得入九重之后更是得阁主亲自教化,除却那高深的武功心法,排开那绝世的奇门遁甲,他受教更多的是那尘世与缘劫,岁月经年,他自负看透看破万事万物,掐算卜画人心天命,如此多年来杏花微雨一般的看尽云卷云舒潮起潮落,便是这中原狼烟乍起又如何,江山更迭天下逐鹿也未得引起他心底半分波澜,却在此刻,在此刻如此的狼狈……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全落了下来,海面上有浪涛怒吼,海岸边上有狂风肆虐,这个深秋初冬的夜竟是如此叫人心惊胆颤,雨幕飞转而下,夏侯非白半狭着眸子站在断崖尽头,眸光悠远无边际的落在海天相接之处,墨色的阴云黑沉沉的挤在一起,好似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沉重,苏璃……苏璃…… 并非是无法可解的药,也并非是强劲到连他也抵挡不住的药,可他竟然还是受了那般的药力……到底是她能蛊惑人心,还是他早已…… 天色愈发黑沉,怒卷的浪涛声一波一波的卷起滂沱大雨砸在这炼狱一般的夜色之中,夏侯非白心中脑中万般情绪闪过,从来心静如水从来智计无双的他竟然也有这样无措的时候,冰冷的唇角不由得泛上两分苦笑,他自诩一生无挂超然出尘,却不想……尘世之劫难渡,他竟也有今日…… 狠狠的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夏侯非白的眼底已有幽光乍现,蓦地想起苏璃一人在行辕之中,他心中忽而有些不安,大雨仍旧有滂沱之意,他豁然转身,眸光幽深的往行营大帐之中走去,守卫的士兵远远地便看到他一身湿透的走了回来,心中虽则有疑问却是什么都不敢相问,夏侯非白沉着脸,心头浮起的却是苏璃混在王府卫队一路上跟着他来到此处的场景,心头的怒火被雨水浇灭,在那怒意之下浮起来的竟又是一层层的酸楚疼惜,她……怎能用这样的法子…… 唇角不自觉地苦笑更浓,事到如今,他还能如何,他不仅没有教好她,反倒是叫她乱了他的心,到底是她比他更果决些,连叫他徘徊思虑的时间都不给,就这样干脆利落的算计他,叫他不能不认不能不从,既是如此,他便也只能…… 掀开帐帘的手一顿,满室的寂静让夏侯非白脑海之中的思绪一断,外室还是他走之时的模样,可是这样的安静实在是诡异之极,竟然叫他不敢再往里走一步,夏侯非白的眸色骤然变深,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进了外室朝内室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行走之际带起飘飞的衣袂来,心中有一处好似被揪紧,就连呼吸都变慢了两分,“唰”的一声,夏侯非白步伐急骤的身形蓦地钉在了内室门口! 鸦青色的帐幔被勾起,宽大的床榻之上锦被平铺早已不复适才的凌乱,可是看着那平平无人的床榻,夏侯非白心中蓦地一空……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过了许久,只见他眸色骤然加深,依旧带着水渍的面容陡然做寒,大步往内室走去,眸光四顾,简单的陈设一眼扫尽,无人,无人! 夏侯非白深吸一口气,豁然转身往外走,外头的夜色还未散尽,大雨之势半分不减,夏侯非白眸光四顾,一时之间想不到苏璃能去哪里,守在远处的卫兵看到夏侯非白站在门口以为他有事吩咐,赶忙过来候着,夏侯非白半狭着眸,只觉得一股子凉气缓缓地从脚底浮了上来,一点点的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住! “王爷有何吩咐?” 卫兵小心翼翼的一问,只因为这个晚上的夏侯非白实在是太过奇怪,夏侯非白凉凉的看了那卫兵一眼,唇角微动,终是一问,“适才可有人从帐内出去?” 那卫兵眉头微皱,面色肃重的想了想,摇头,“属下不曾看到有人出去。” 夜色浓黑,风雨急骤,便是他内力高深才能夜中视物,这些士兵自然及不得他,而她……自然就更是及不上他了! 她的胆子愈发大了! 心中的凉意随着风雨渐大,夏侯非白眼底有幽光陡转,恍惚之间脑海之中忽然有灵光一闪,他蓦地转头,眸光利剑一般的落在了那海浪澎湃的海上! 一夜的疾风骤雨,海浪滔天,便是有如蓬莱仙山一般的公主号都在这般巨浪之下晃动个不停,整个晚上这巨船之上的人都备受滋扰,然而或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海上的生活,这般的夜晚与他们而言并算不得什么。 晨光破晓,万丈霞光冲破了厚厚的阴云层,为整个海面之上的水汽拢上了一股子如梦似幻的斑斓之色,碧海之上经过一晚的涤荡再度恢复了平静如初,天空之上因为那朝霞的映染愈发的湛蓝透彻,下人们陆陆续续的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整个公主号地势最高之处的阁楼之中却依旧是静谧无声。 紫色的帷幔沉沉的垂地,内室角落里的焚香炉之中正淡淡的飘着青烟,金发的粉衣侍女安安静静的站在帷幔之外,眉眼低垂满是恭敬,虽是无事,却依旧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轻慢半分。 “唔……” 轻轻地一声地呓,粉衣之女蓦地抬起了头来,心中默数两声,这才掀开帐幔进了里间,同样是紫色床帏的榻上,夏侯璇玑正撑着床榻起身,眸光向外一瞟,一边让粉衣侍女为自己穿衣裳一边眼尾上挑的问起,“有人来访?” 粉衣侍女闻言便皱了皱眉,微微颔首的道,“是中原的东海王。” 夏侯璇玑眉头一挑,眼底幽光转动之间不由得露出两分明了的笑意,穿好衣裳下的地来,站在铜镜之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可知所为何来?” 粉衣侍女一边为夏侯璇玑着大裳,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夏侯璇玑回话,“并不知是为何而来,可是那表情却不甚好看。” “哦?” 夏侯璇玑挑了挑眉,复又净手净脸,随即又落坐在梳妆台之前由着这粉衣侍女的一双小手为自己着装,唇角微抿,她的眉心皱了起来,“表情不甚好看是何意?难道苏璃未曾得手?可真是浪费了我的宝贝。” 粉衣侍女听见她这般娇憨慵懒的嗔怪不由得也生出两分笑意来,却是不敢轻易接话,待一切都收拾妥当,那粉衣侍女正要传膳却是被夏侯璇玑阻了,她面上带着妥帖的笑意,着了桃花妆的面容千重妩媚万般风情,紫色的衣袂随着仪态万千的步子轻荡,开口的声音却是分外的清泠,“到底是东海王,不好太过轻慢。” 话音落定人便走出了内室,粉衣侍女闻言立时跟了上去。 夏侯非白依旧是一身天青色的衣袍站在花厅之内,长身玉立的身影定在窗棂之前,眸光落在了那茫茫无际的海面之上,清晨的碧海蓝天实在是叫人赏心悦目,可是即便再如何美好的光景此刻在他眼中也是黯然失色不知多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缓缓地转了身。 夏侯璇玑有一双灵动的碧色眸子,除此之外周身上下的一切都和中原人无异,夏侯非白心知她是皇家嫡系血脉,可仍旧是诧异分明过了四百年她的样貌仍旧是未得大的改变,由此可见东周皇室在血脉传承之事上的慎重。 夏侯璇玑不是第一次见夏侯非白,眼前的男人通身上下好似都拢着一层悠然白雾,她看不清摸不透,这样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觉得危险,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一眼看出了这个男人身上的焦灼来,如此显而外露,到底因为何事? 不管是因为什么,夏侯璇玑面上仍旧是妥帖的笑意,走进花厅之后方才樱唇微启,“东海王久等了,下人不知礼数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分明是东周人,却将中原的礼数运用到了极致,夏侯非白同为夏侯一脉,不经有些好奇当年东齐的开国诸侯王夏侯胥是如何将东海对岸的国土握在了自己手中,在他看来,夏侯胥之所以将这个东家命名为东周,只怕是有与周朝遥相呼应的意思在,夏侯非白半狭了眸子,眼底的幽光闪动,表情看上去并不比往常亲和润透。 “她在哪?” 简单的三个字让夏侯璇玑的心头一讶,饶是如此面上却是分毫未露,她转身坐在主位,抬手一请,“东海王可是在问苏姑娘?” 夏侯非白并不落座,仍是将眸光落在夏侯璇玑的身上,夏侯璇玑见她如此不由得掩嘴一笑,眸光上上下下的在夏侯非白身上掠过,眼角眉梢都带着兴味的妖娆之色,“东海王既是来了,倒是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反倒是只问苏姑娘一人,怎么?难道在东海王眼中,曦朝之事竟是比不得苏姑娘?” 夏侯非白并不动怒,唇角微抿的样子虽则不显丝毫的怒色,浑身上下却都透出两分无形的锋芒来,只叫人觉得一股子迫力迎面而来,夏侯璇玑微微一叹,“不瞒东海王,昨夜风雨颇大,苏姑娘并未来我这里。” 夏侯非白眉心微皱,眸色不由得一深,夏侯璇玑见她如此不由得挑了挑眉,见夏侯非白不说话不由得唇角微抿着道,“东海王若是不信,大可搜船——” 夏侯非白眸光扫过夏侯璇玑面上,眸色陡转之间转身便走。 “东海王且留步!” 夏侯璇玑站起了身,面上笑意略消,眉梢眼角带出了与那妖娆艳色并不冲突的锋利,“本宫不管东海王与苏姑娘如何,只想问一句,贵朝皇帝陛下预备何时结束这乱局?中原之上皆以为我东周乃是虎狼之国,人人得而诛之,实在是叫本宫好生委屈!” 夏侯非白眉心略簇的止了步,转身看向夏侯璇玑之时的眸光带着如针一般的的利色,“公主所求并非是中原美名,又何惧与此?” 夏侯璇玑微怔,忽而又是一笑,“也对,只要贵朝皇帝陛下能应我所求便可。” 夏侯非白面上善意颇淡,闻言脚下不停的往外走去,夏侯璇玑看着夏侯非白的背影眼底闪过一分暗色,略有两分郁郁,旁里站着的粉衣侍女见她意兴阑珊,赶忙的上前请她回内室用早膳,才正要动身,外头忽而有人影一闪,夏侯璇玑一个眼色,那粉衣侍女便走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上便多了一份信报。 夏侯璇玑看到那信报眼底幽光一缩,一边接在手中一边往回走,二指宽的信笺之上字数寥寥,内容却是叫她有些意外,微微思索片刻问那侍女,“曦朝一共有几王?” 那侍女闻言面色一肃,“一共有八王,亲王两位,异姓王六位。” “异姓王……” 夏侯璇玑轻声呢喃,面上艳色略消两分,越发显得眼底碧光黑沉,旁里侍女见此不由得又道,“此六位异姓王乃是此前周朝诸侯国国主与亲王,除开西凉与梁地的国主一个失踪一个身死之外,曦朝皇帝建立新朝之后仍是给了他们尊位。” 见夏侯璇玑面有凝色,粉衣侍女又道,“两位亲王一个已经成亲一个已经定亲,六位异姓王目前倒是都未得指婚,这位东海王便是此前的东齐皇帝,乃是曦朝皇后的兄长,现如今在曦朝位份甚至高于两位亲王,只是公主您既帮了苏姑娘……” 夏侯璇玑侧脸看了看粉衣侍女,那侍女立时低头闭口再不敢言,夏侯璇玑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报,眼底蓦地绽出两分暗光来。 夏侯非白大步的走下了通往公主号的浮桥,守在桥边的侍卫正眼巴巴的等着他,此刻立时便凑了上去,压低了声音的道,“王爷,左三营马厩里的马少了一匹。” 夏侯非白墨瞳一缩,转头看了看远处静静伫立在海上的大船,复又回身看了看远处苍茫茫的群山,周身气势一冷,唇线立时沉了下去,“备马——” 十月初的长安城已经被初冬的寒意笼罩,深秋的枯涩愈发肃杀,满城嫣然尽是失色半分,因是有五王领兵而出,整个长安城之内的百姓俱是安心了不少,没几日照影湖边又有歌舞坊夜夜笙歌,东西十市又成未央之色,在众人眼中,此时此刻正是曦朝危难之时,而五王同去东海是一定能得大胜的! 五王刚刚离开长安城东海便再有战报传来,在宸帝与东海王夏侯非白的合力御敌之下,东周刚刚侵占的池城被曦朝军队夺了回来,虽然整个中原都不知道那池城在何处,亦是不知此番胜仗如何排兵布阵而东周君损失了多少,仅是这一个“胜”字便足以叫满朝人心安定下来,然而即便有了个好的开头,百姓还是将最大的希望放在了五王的增援之上,宸帝与东海王已有胜算,此番再有五王增援,东周便一定在曦朝手上讨不到便宜去! 朝内朝外俱是一片松快之象,与前几日相比,整个帝宫之内的郁气消散了不少,然而饶是如此,未央宫的防卫还是一点儿未曾放松,曦皇每日里都在太极殿之内处理政务,因为小太子的关系更常常将政务搬到了椒房殿处理,朝事大都有卫忠与姬维二人统领,东海亦是未有大变,曦皇肩上之任便是轻了许多。 因是公孙墨随军前往东海,紫荆宫之内便只剩下了公孙成霖一人,连日来十五都在为他施针,夏侯云曦每隔两日都要在下午十分来看他一次,此时已经过了寒露时节,帝宫之内的宫人俱是换上了冬裳,夏侯云曦这一日走进紫荆宫时肩上正披着一件雪白色的羽缎披风,内里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立领长尾宫装,红白相映越发衬得她明眸皓齿粉面含春,紫荆宫内一片安静,唯有正殿之中有些声响,夏侯云曦身边只带了灵儿一人,走进正殿之时正看到十五倾身弯腰收拾药箱。 “若是还疼便要吃药,只是这药性太烈,成王每次服用只是需得小心些。” 十五背对着殿门,并不知道夏侯云曦进了门,可公孙成霖是躺在窗边榻上的,不过一抬眼便瞧见夏侯云曦的身影,十五似乎还要再说,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十五略有怔愣,转头看到是夏侯云曦进殿不由得面色一肃,赶忙收拾好药箱朝着她行礼。 夏侯云曦只当自己未曾听见,脚下步伐不乱的走了进来,扬眉一笑,“今日倒是早,如何了?算起来也小半月了,若是未得进益我便要说十五先生的不是了。” 十五眼底有眸色深沉,好似不敢看夏侯云曦似地一直垂着头,只是带着两分薄笑的道,“陛下放心,成王的身子大有好转。” 夏侯云曦解了披风交给旁里的灵儿,看着如此的十五心中更沉,却是不再相问,只点点头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公孙成霖从榻上坐起来,挥挥手叫十五告退,十五得令朝着夏侯云曦一拜便退了出去,摸样倒是有两分急惶,夏侯云曦捧了杯子喝茶,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看着十五的背影,直到他出殿才抬头看向公孙成霖,眉心微蹙,“怎么回事?” 公孙成霖好像知道她一定会问,面上倒也没什么意外,闻言抬眉一笑,“肩上的伤入骨,一受凉便要发疼。” 夏侯云曦眼底光彩一暗,唇角几动似是还要再说,公孙成霖却是摆了摆手起身坐在了她的对面,“不是什么大事,十五开的有药,你可千万莫说其他的。” 夏侯云曦正欲出口的话便被止了住,见他眸色清透不由得也是一笑,桌上有茶,她亲自撩起衣袖为公孙成霖倒茶,公孙成霖松口气似地笑笑,却在不经意扫过她面容之时将眸光钉在了她的脖子上—— 虽则那立领宫装几乎将她修长的脖颈全都包了住,然而许是因为她侧了身子倒茶的缘故,颈子的地方倒是有一指宽的缝隙露了出来,便是这么一点,叫公孙成霖看到了一抹浅浅的青红痕迹,眸光不着痕迹的挪开,公孙成霖心中略动。 “若是严重便还是去百里府上一次,老爷子远游也该要回来了。” 夏侯云曦如此一言立时叫公孙成霖回了神,再看向夏侯云曦之时的目光便有些深重,夏侯云曦并未觉,只疑问的看着公孙成霖想听听他的意见,虽则十五已经很是厉害,可是能得百里老爷子亲自问诊自然是极好,十五便点了头,“能让老爷子看看自然最好,只等二哥回来之后便可去西北路走走。” 说起公孙墨夏侯云曦知道公孙成霖虽然放心,却到底还是挂念的,不由出言宽慰,“大军还有三四日便可到东海大营,你放心,战事会很快结束的。” 本是一言安慰,可公孙成霖闻言却下意识的又扫了一眼她的颈子,尖瘦下巴之下已经被全部裹了住,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见,公孙成霖笑了笑,“东周之人若不是三头六臂,那此战便是我们必胜!” 夏侯云曦不假思索的点头,却是未曾发觉公孙成霖的异常。 夜色浅浅的罩了下来,夏侯云曦从紫荆宫出来的时候并未回去椒房殿,反而是朝着照影水榭而去,自从夏日里万俟宸专门为她修了一条回廊连通了照影水榭和椒房殿,她去照影水榭就便利许多,出了宫门便坐上了凤舆,一路上只听得到车轮滚动之声,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凤舆便停了下来,夏侯云曦掀开帘子便看到凝香和钟啸在门口等着,方圆百步之内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扶着灵儿的手下了凤舆,宫人们便原路退了下去。 钟啸与凝香二人齐齐见了礼,前者上前一步,“陛下,都在里面等着呢。” 夏侯云曦抬步朝水榭之内去,适才听到奏报之时她还在诧异,却也不是想不通,他一直在椒房殿这么多天,只怕早就闷坏了,这会子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思及此夏侯云曦面上不由得带上了两分好笑的笑意,刚刚绕过一截回廊便听到了“哒、哒、哒”的拨浪鼓声—— 水榭帐幔垂地的暖厢之内不见半个伺候的下人,南窗之下八步龙凤榻之上却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倚在榻上的万俟宸一件玄色锦袍着身,墨发以玉扣半绾,精致的面容之上凤眸半狭,闪烁着狂狷与邪肆,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个拨浪鼓摇晃,眸光却一直落在门边,看到那抹红色身影出现,那眼眸深处的狂狷之色一盛! 在他身边的明黄色襁褓之内正躺着个如玉似雪的小娃儿,那小娃儿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穿明黄之色,反倒是着起了玄色,虽则小小年纪穿着那浓墨之色稍显板正,却是黑白分明愈是衬得小娃儿欺霜赛雪之肤,而那墨色锦缎之上金色的暗纹缠绕,竟是龙纹凤羽奢华无比,小小的一件袍子也是如此尊贵不可言论,倒是和这小娃儿的身份相配! “怎地这般久——” 万俟宸唇线微抿眉心轻蹙,语气淡漠却似有嗔怪,夏侯云曦进得门来,灵儿为她解下披风,随即便和凝香退出了门外去,厢门在身后关上,夏侯云曦语气略带遗憾的坐在了塌边,“成霖的旧伤难愈,十五竟是瞒了我。” 公孙成霖到底是因为夏侯云曦才受的伤,夏侯云曦的表情便是愈发真切,万俟宸闻言不置可否,当初若非公孙成霖引她出了城她便不会被掳走,不会被掳走便不会在怀孕初时那般奔波,也不至于损了身子生万俟晔之时受那样的苦,更不会让他此生只得万俟晔这一个,纵然知道若非公孙成霖萧玉楼定然还有其他的手段,可万俟宸还是霸道又无礼的迁怒到了公孙成霖,由此看着夏侯云曦对公孙成霖的亲密便非常不以为然,他抬了抬眉头,“百里家的老爷子只怕快回来了——” 夏侯云曦还以为是他善心大发,不由得眸光一亮,“我亦是做此想!” 万俟宸瞧她一眼,在榻上让了位子叫她坐在他身侧,而后看着襁褓之内的万俟晔语气有些可惜,“本想着好好为晔儿做百日,现在看来却是不成了。” 夏侯云曦闻言一笑,俯身亲了亲万俟晔的侧脸软声道,“你我何须在意这些礼数,此番正是东周作乱之时,到时候‘你’定然是回不来长安的,与其叫我一个人操办,还不如不办,他这样小,哪里知道百日不百日,吵吵闹闹的他自己还觉得不甚舒服,将来不知还有多少场面要走,而今能省便省了吧,你若是想庆祝,自有周岁等着你来庆祝!” 万俟宸自知她不在乎,可大抵是因为此生只得这一个便不想错过他生命里每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可是眼看着百岁之宴临近,东海未平,且“他”还在御驾亲征,若是操办起来定然也是诸般不适宜,自然只能舍了,万俟宸听着夏侯云曦的话心有意动,长臂一揽便将夏侯云曦抓进怀中,低下头便在她唇上嘬了一口,夏侯云曦轻呼一声,眼瞧着襁褓里的小人儿眼都不眨的看着他们不由得大窘! “晔儿在这……为老不尊!” 万俟宸转眼也瞧见万俟晔黑色的眸子直直的瞅着他们,再看夏侯云曦面上着粉的摸样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那一双微挑的凤眸之内瞬时落了星子一般的闪耀,瞬时生出神魂授予的惊艳来,“他还这样小,怎生懂得我们在做什么——” 夏侯云曦瞪万俟宸一眼,“便是不懂也不许,教坏了孩子!” 万俟宸却揽着夏侯云曦的腰不放,“早晚要学——” 夏侯云曦面色更红,狠狠的在他肋下捏了一把才脱了他的手,此时已经是秋寒露重,窗棂都被紧紧的关了住,然而这照影水榭所用的窗纸乃是透明的琉璃之物,此刻透过那琉璃窗棂仍是能看到泼墨一般的夜空,便是在那夜空之内,一轮弦月如澄玉一般的挂在天际,夏侯云曦靠在万俟宸肩头,眸光温柔。 “若是未曾记错,这水榭里藏着一把好琴。” 安静又旖旎的静室之内,万俟宸忽而语声低沉的开了口,夏侯云曦抬眼看向万俟宸,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漉漉的看着他,“你弹?” 万俟宸眼底生出两分笑意,“是母后早年在民间搜罗来的古琴,自是由你弹。” 万俟宸说着便起身朝暖厢旁侧的隔间走去,夏侯云曦不知道他去哪里找,可不过一瞬他便抱着一只琴盒走了进来,将琴盒至于案几之上,打开盒盖便看见里头一把古琴正静静地躺着,墨玉的琴身,墨色的琴弦,琴头却又有红白花五朵盈盈生辉,简简单单的一把古琴,却有古意与禅意尹饶,好似一下子打开了时光的扉页,夏侯云曦几乎能想象圣文皇后一双十指纤纤的手在琴弦之上拨弄的样子。 “这琴叫什么?” 夏侯云曦并不是擅琴之人,亦不是懂琴之人,却因为这般墨玉厚重花穗红白生出了两分喜欢,万俟宸听她一问便抬手揽住了她,唇角微扬的握着她的手拂上那琴弦,“这我倒是不知,母后早年间喜琴,后来二哥逝后便再未碰过。” 琴弦一动便是怔然之音,自然是好琴,夏侯云曦听闻此言不由得握住了他落在她腰间的手,万俟宸回握了她一把,低头在她颈边吻了一吻,“抚一曲?” 夏侯云曦微窘,“我……并不擅琴……” “我不嫌弃……” 万俟宸话音落下便回身坐在了万俟晔身边,一手将小娃儿揽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夏侯云曦等着她动手,夏侯云曦有两分无奈,瞧见他的眸光到底还是落座,抬手在琴弦上滑过,顿时落下一溜串儿的清音,万俟晔闻声在万俟宸怀中小手乱挥着,倒像是极喜欢的样子。 夏侯云曦定眸一想,再落手之时便是曲。 窗外有幽幽清辉落下,一大一小两人坐在窗棂边,夏侯云曦就坐在他们十步之外的案几上,水红色的宫装加身,削葱一般的十指流水似地的落在琴弦之上,清音绝响直上九霄,叫人心中暖融融雾蒙蒙如坠烟海,万俟宸眸光半狭的看夏侯云曦抚琴,再低头瞧瞧怀中小娃儿墨瞳黑亮的模样,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呜——” 忽然,清音悠然的琴音之中蓦地多了一道笛音,低沉的音色一起便有和琴音相和之势,登时叫万俟宸唇角笑意一滞,继而眼底有幽光一冷,他几乎只是一瞬便知道那笛音来自何处,夏侯云曦垂眸静心抚琴,却也是第一时间听到了那突起的笛音,她略有怔然,随即琴音便是一顿,抬眸便看到万俟宸眸色黑沉的侧身看向了窗外茫茫夜色的某一处,她心头略紧,也立时便明白了那笛音来自何处。 万俟宸转过头来便看到夏侯云曦略微怔愣的眸色,他再度抿了抿唇,手中一道银光一闪,下一刻夏侯云曦便觉得指尖一震,琴弦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拨之不动,而那微微有两分滞后的琴音立时戛然而断。 垂眸看去,七根琴弦之间正卡着一根银色发簪。 夏侯云曦心知万俟宸之意,听着那笛音亦是随后而断,又看着万俟宸幽深的眸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万俟宸眸光深不可测的瞟了她一眼,忽然转头看向门口处。 “来人——” 话音一落钟啸便将门打开了半分,而后头也不敢抬的应了一声,“请皇上吩咐。” 万俟宸的眸光在那琴上扫过,唇角微抬,“将此琴送与湘和殿,就说是朕的心意——” 夏侯云曦眸光微瞪,有些不赞同的瞅着万俟宸,万俟宸扫过夏侯云曦的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打算,刀唇一抿,“还不送?” 分明两个人在一起弹得好好的琴,可谁知竟有人来坏了气氛,钟啸基本明白万俟宸的意思,可是现如今万俟宸应该在东海而不应该在宫中,这叫人怎么个说辞才好,他早就冷汗一额头,此时却又没有听到夏侯云曦的反对之话,感觉万俟宸语气略带克制,赶忙走进来将那琴取走,夏侯云曦在旁眼睁睁的看着钟啸抱着琴噤若寒蝉的走了出去,看着万俟宸不由得带上两分无奈,万俟宸一把将万俟晔抱在怀中,掀起墨袍往外走,“回椒房再说。” 夏侯云曦不知怎地面色微红,瞪着万俟宸的背影咬唇跟了上去。 秋意深重冬日将至,湘和殿之内,桓筝一身湖蓝长袍手中握着短笛正有些微的怔愣,那曲子是他所熟,那技法也是他所知,本强自克制,却仍是将怀中多年不碰的短笛掏了出来,却未想到……那铮然一断必是旁人而为,在这宫中,谁敢断了她的琴?! 绿桑站在门边,眸色之内略有叹然,却是不由得她开口,正出着神院子外头已经响起了脚步声,绿桑转身出门一看,竟是未央宫的大管事钟啸,她便赶忙行了个礼问好。 钟啸面色有些作难,却是梗着脖子将那琴盒递了上去,“这是咱家奉主子之令送来给玉公子的,烦请姑娘代为转交。” 绿桑不知钟啸之意,钟啸却是见她接了琴盒转身便走,绿桑无奈,只好抱着琴盒进了中庭,走进内室将琴盒放在案几之上,看着床边还在怔愣的身影轻声开口,“公子,这是未央宫管事送来的东西,说是……奉了他主子的命令。” 他主子…… 桓筝长身玉立的背影略有两分清冷,闻言默了默才转身走过来,“是何物?” 绿桑闻言将那盒盖打了开来,“公子,是琴。” 桓筝略带了然的挑了挑眉,唇角不由得带上了两分无奈笑意,他凭着感知探手将那琴身触了触,一触手竟然就有生温暖意,指腹落在琴弦之上,却又是一片沁凉直透心底,手腕一折,再从那琴头的红白之花上扫过,正兀自犹疑那为何物之时却又在琴头之下摸到了两处凸起,是字…… 他心头略紧,指腹又是一扫,面色不由有些怔然起来。 ——菩提。 晨曦微明,夏侯云曦醒来之时身边锦榻已经空了,触手一摸被子下面暖意尚存,这几日夜中睡得安稳,她从未这么早的醒来过,这会子天色还未大亮,她自是不必起的这样早,狭着眸子稍稍等了会儿却是不见万俟宸人,夏侯云曦心中不免有些疑虑,身上不着寸缕,腰上略有两分酸疼,微微动了动却已经是一身清爽。 夏侯云曦借着略带黯淡的光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颜色,面上顿时腾起热意一片,她一边裹着被子起身拿衣服,一边在心中腹诽,不过就是个曲儿,却叫他有理由百般折腾她,裹了件中衣掀了帷帐下地,内室之中竟是没有万俟宸的身影,夏侯云曦抿着唇线,猜想着万俟宸是否去西殿看万俟晔去了,这般想着就要顺着夹道往西殿走,可是还未走出去几步便听到夹道之外的外隔间有些声响,那里本是内室通往外室的一处过渡间,摆着多宝阁龙凤榻之类的矜贵家什,这会子是谁…… 夏侯云曦心头一动,她脚上穿着丝履,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走起来便没什么声响,因此当她掀起帷帐走到那隔间门口的时候万俟宸背对着她并未发现,只着了纯黑色中衣的万俟宸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站在塌边,榻中的小案几上正放着一个黑色的托盘,那托盘之上放这个药碗,药碗之内黑沉沉的药汁已经见底,他正捧了青瓷茶盏准备漱口…… 旁里的钟啸侧身站在万俟宸不远处,眸光左右一瞟之时第一个发现了夏侯云曦的存在,他眸色一变登时跪地行礼,“陛下。” 正要放下茶盏的万俟宸背脊一僵,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才又落下来,他转过身朝夏侯云曦走过来,二话不说揽着她的腰往内走,钟啸眸色复杂的一叹,等二人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才抬头起身去收拾那药碗托盘。 “是什么?” 走到一半夏侯云曦的步子就顿了下来,她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无奈的一叹,摸了摸她的额发拉着她往龙榻走去,“现在不是夏天了,出来也该多穿一件,怎生也不知冷?” 万俟宸将夏侯云曦塞进被窝里,自己也贴着她躺了进去,夏侯云曦的身体有些冷还有些僵,即便是躺下去了也是睁着眸子直瞪瞪的瞅着他,万俟宸又是一叹,在她额上吻了吻,“不过是一碗药,我此前受的伤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要听实话。”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快要触碰到夏侯云曦的底线,连她的眸子都在瞬间漫上了两分红,万俟宸口中话再也说不下去,默了一默才搂着她的腰沉声开口,“避子之药。” 夏侯云曦的眸光猛然一缩,看着万俟宸一时之间好似不能置信,在后宫之中不让女人怀孕的法子有很多,可是这件事从来都是女人的事,她从来不知道御医竟敢对着皇帝下药,不,不是御医,定然是十五,可是即便是十五,他又怎能如此……夏侯云曦蓦地想到前日遇见十五之时所见异状,难怪看都不敢看她,却是因为如此! “万俟宸……” 夏侯云曦连名带姓的叫他,眸光渐渐的真的变成了红色,万俟宸唇角泛起无奈笑意,大手一点点的抚过她的发顶,“怎地还要哭了?这有什么……” 夏侯云曦眼底诸般情绪闪过,不由得伏在他胸口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气起来,万俟宸胸膛微震,揽着她的手却是在收紧,“我们不是说好了这辈子只要晔儿一个?既然如此,不过是一碗药而已,何至于这般唉声叹气?” 夏侯云曦又叹了叹,“那药喝了……是否会影响身体?” 万俟宸喉间爆出两分低笑,语气不由得暧昧起来,“影响身体……你指的什么?” 夏侯云曦蓦地抬起头来,眸光郑重的对上他的眸子,“那药要喝多久?喝了之后是否永远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万俟宸面上的薄笑散去,眸光也深沉起来,“那药要喝一个月,蓝儿,你在想什么?” 夏侯云曦眸光几动,复又低下头来,整个人失了生气一般的黏在他身上,直叫万俟宸看的眉头紧蹙,良久,夏侯云曦忽然搂着他的腰抬起了头来,眼眶微红的瞅着他,“我只是遗憾,遗憾的很……” 万俟宸半狭着眸子看着她,眼底幽光几闪,忽然抽出搂在她腰间的手一把按在了她的后颈上,她被他按下来与他唇齿相贴,他抱着她翻身一滚便将她再度压在了身下,灼热又深切的吻好似狂风暴雨一般的卷尽她的甘甜与美好,情潮一触即发,他的大手自她肩头一掠便将那红绡里衣剥落了大半,夏侯云曦微闭着眸子,手脚酥软的任他揉捏,不一会儿便再度一丝不挂的贴紧了他,他每每都要不够她,昨晚兴头未尽,这会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压制不住,待她足够潮湿之时他复又腰身一沉抵了进去,耳边是她惑人的喘息低吟,万俟宸眼底生出两分爆红之光来,好似就要将她生吞入腹一般! “有晔儿……便足以……足以……” 他话音一断之处便是贯穿她之时,夏侯云曦听着他的“足以”,身与心都彻底的化成了春江丽水,涤荡着他的神与魂尽数为她倾决,一*的欲念来袭,终让那水汽迷蒙的眸子里落出了泪,好似下一秒身体与灵识就要分崩离析,好似下一刻他便要理他而去,夏侯云曦分明力竭,腰身却愈是紧的缠了上来…… 这一日曦皇因身体不适未曾问政,直叫殿中省将折子送入椒房,经由曦皇批阅之后再送到两位宰执相爷手中,第二日,东海再度传来战报,曦朝军队再次夺回此前被东周侵占的城池一座,虽然还没有到绝对性的胜利,但是相比此前的阴霾当空来讲,这连着两次的捷报足以叫整个中原都欢欣鼓舞起来。 便也是在这一日,西北由宋柯与晋王领兵的平乱之军第一次送来战报,不仅是战报,还是捷报,曦朝军队截获乱军粮草,将乱军五万兵马困于阵地十日,最终乱军内部因增援与粮草未至而生出暴动,宋柯领兵趁机攻城,不出半日便将一座西北坚城拿下,城内剩余将士尽数投诚,晋王斩首乱军首领百人,剩下之乱军尽数编入曦朝前锋营,和大部队一起踏上了清缴余党的旅程,西北大胜指日可待! 两份捷报在同一天传来,立时将长安城上空这么久以来的阴霾尽数散去,百官立时上表要为西北的将军们请功,又要为东海的宸帝祈福,有什么坏事儿的时候百官不一定能如此积极的群言纳谏,然而有好事的时候谁都愿意来锦上添花一把,由此这一日各式各样的折子纷至沓来的朝夏侯云曦飞了过来,只叫她整个下午都脱不开身。 得闻捷报的公孙成霖同样兴致极高,当他到椒房殿的时候夏侯云曦还在太极殿,守在门口的钟啸听闻成王来此面色不由得微变,正要向内通报之时公孙成霖却已经到了,钟啸立时便迎了上去,行了礼之后便请他往前殿落座,公孙成霖并非第一次来此处,自是带着两分随意,入殿之后左右的打量了一番,不由得眉心微蹙,“这殿中怎地只有这几个人侍候?你们陛下身子抱恙可好了?” 钟啸心中有些忐忑,闻言便赔笑一般的道,“回王爷的话,陛下喜静,太子小小年纪也不喜欢人多吵闹,这两日殿中的人便格外的少了些,陛下不过是因为天气转凉感染了风寒,十五先生一帖药便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这回答还算周全,公孙成霖便点了点头,随即他的眸光又落在了前殿通往内殿的入口处,略带好奇似地随意一问,“你们陛下去了太极殿,太子呢?” 钟啸看着公孙成霖的眼神还以为他要见太子,所幸心一横道,“太子殿下今日被送到了静和宫,上皇已经多日未见小太子了。” 万俟婓在静和宫养病公孙成霖是知道的,闻言他便颇为信服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钟啸的话,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还有一会儿夏侯云曦必然就要回来,公孙成霖也不着急的在此处等着,眸光四处瞅了瞅,却是发现虽然殿内的下人变少了,殿外的守卫却是增多了不少,他心头微动,面上到底未曾露出两分颜色来。 钟啸知道夏侯云曦对公孙成霖的重视,便不敢怠慢的在此侯着,一边派人去给夏侯云曦说一声,他不知这位王爷心性儿,亦不是熟人,作为一个下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话题可说,场面一时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便是在如此的安静当中,内室忽而传来一声轻响。 钟啸背脊一僵,公孙成霖已经望了过来,钟啸只好笑道,“有宫女在里头打扫屋子,只怕是手脚不利索,叫王爷见笑了。” 公孙成霖不置可否,不多时却又听到一声响,他的眉心拧了起来,钟啸作势面色微变,正打算往内室去训斥训斥那手脚不利索的小宫女之时内室之中却忽然响起一声狼啸来!这一下不仅是公孙成霖眉心紧皱了,便是钟啸也止不住的被这一声狼啸给吓了一跳,然而这不是最叫他胆战心惊的! “呜哇呜哇——” 骤然响起来的一声婴儿啼哭实在是叫钟啸自己都快哭了,公孙成霖第一个站起身来,眸光似箭一般的落在了钟啸的身上,他身来便是天之骄子,周身上下的贵胄与气势早就深入骨髓,此刻面色一变立时便叫钟啸觉得一股子迫人之力扑面而来,只叫他一时之间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便是这么一顿,公孙成霖已经冷着脸往内室去了! “未央宫的奴才是否都像你这般大胆!” 夏侯云曦不在,而这个奴才竟然还敢骗自己,公孙成霖顿时便知这事情有异,他并不知道钟啸其人如何,可是单看这件事便不同寻常,太子分明在内室,却为何说是送去了静和宫,有什么事是要瞒着他的—— 心中生了怒,脚下的步伐便是越来越快,钟啸眼睁睁的看着公孙成霖向着内室一路冲去,而此处侍候的人本来就少,根本就没人拦得住他,一时之间钟啸根本无法可想,只能一个劲儿的跟在公孙成霖身后叫喊不停,“王爷请留步,王爷您不能进内室,王爷留步啊,王爷,这都是陛下的命令,王爷莫急——” 便是钟啸喊破了喉咙公孙成霖也没有听他一言慢半分脚步,钟啸几乎就要哭出来,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公孙成霖走过那夹道隔间,而后一手掀了内室的帐帘直直闯了进去,然后,他便看到公孙成霖的脚步骤然顿住。 内室之中,牙口森森的楚衣正低低哼哧,襁褓之中的万俟晔正挥舞着小手,还有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万俟宸。 一身黑袍的万俟宸正倾身站在一个做工极为精巧的摇篮车旁里,手臂握着摇篮轻轻晃着,口中念念有词的似乎是在哄被楚衣一声狼啸吓哭的万俟晔,狭长的凤眸半狭,眼尾微挑,那精致的面容之上便生出两分邪妄又威慑之气来,扫了一眼愣在当地公孙成霖,他不置可否的对着站在一旁的钟啸扬了扬下巴,“成王是上宾,退下吧。” 钟啸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万俟宸便又低着头去哄万俟晔,楚衣正哼哼哧哧的站在摇篮车之下,似乎它也知道自己吓哭了小主人是做错了,整个看起来有两分颓靡,万俟晔的哭声渐渐变小,似乎十分吃万俟宸的一套,不多时,哭声彻底的消失,再然后,或许是适才撕心裂肺的一哭耗费了力气,他就那么睡着了。 万俟宸满意的看了看万俟晔的睡颜,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公孙成霖,而公孙成霖看到此刻的万俟宸已经不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他总算知道了夏侯云曦脖颈上的红痕是从何而来,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外头的守卫要加强而内殿之内侍候的人却变少了,而这些都不是最叫他意外的,最意外的他此刻分明应该在东海而不是在宫里,再来便是看着此刻依旧浑身威仪的人那般低眉顺眼的哄孩子,这样的场景是在叫他……觉得诡异如梦似幻。 “旁的孩子若是听到楚衣这一声只怕没这么快睡过去。”万俟宸又看了看摇篮车里的万俟晔,这才走道锦榻旁里来,抬手一请,“你的表情多少让朕有些成就感——” 公孙成霖眼底眸光几变,看了看卧在摇篮车旁里的楚衣,终是走到锦榻便与万俟宸相对着坐下,万俟宸不置可否的抬手为他倒上一杯茶,眉头微蹙的道,“既是见到了,想问什么不妨问。” 公孙成霖哪有心情喝茶,他只是将复杂的眸光落在万俟宸的身上,薄唇微动的冷声道,“你根本就没有离开长安城?” 万俟宸并不计较他的大不敬,只是自顾自的饮着茶,闻言眉头微抬饮茶的动作也一顿,“错了,朕御驾亲征乃是万民所见,曦皇亲自相送,怎能有假?” 公孙成霖眸光半狭,“所以你半路便回来了,难怪,难怪东海战败不断。” 万俟宸放下手中茶盏,眼底又绽出两分笑意来,“又错了,东海未曾战败。” 公孙成霖眼底渐渐浮出深沉幽暗的光来,“战败是假,难道东海王一直在打胜仗?可是为何要谎报军情,东海战败惹出了多少乱子,你这是……” “不对——” 万俟宸微微摇着头,身子朝后微微一扬,眼角眉梢都绽出两分傲然来,“依旧是错,东海王从来就没有和东周打过仗——” 公孙成霖墨瞳骤然缩紧,默了一默忽然眸光一冷,“难道东海之危是假?!” 万俟宸面上绽出笑意来,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公孙成霖,公孙成霖心头大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才是,东海之战是假,东海之战竟然是假!曦朝岌岌可危,中原暴动又起都是因为这东海之战,可这东海之战是假! 公孙成霖作为局中人,忽然有一种被耍的耻辱感,并且万俟宸面上的表情虽然不是那般夸张,却也极是刺眼,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能压下想要揍人的冲动,“这样做……你到底是为何?” 万俟宸眼底的笑意淡去,看向公孙成霖的眸光略带两分肃然,“眼下如你所见,便是朕所愿——” 如你所见便是朕所愿,难道天下大乱便是他所愿?难道戏弄天下兵马便是他所愿?公孙成霖的眸色渐渐深沉,他几乎立刻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深知,眼前之人不是昏庸无能之人,他的手段和智计绝不会叫他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公孙成霖心中沉思,东海之乱,四处暴乱,他要御驾亲征,她登上了皇位,后来他御驾离去,东海战败不断,四处暴乱加剧,这个时候他们来了,然后便是诸王领兵出长安……公孙成霖沉暗的眸子一点点的变亮,看着万俟宸的眸子现出两分不可置信,万俟宸看着他的神态变化眼底也生出两分亮光来,笑着点了点头,“你想的大抵都不错。” 得到万俟宸的肯定,公孙成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一场天下为局,哄骗了天下人也哄骗了他,那些趁乱造反的会被雷霆清除,更重要的是,她现如今与他同位的立于曦朝最尊贵的位子上,难怪,难怪她说这一场战事会很快结束,不是因为曦朝必胜,也不是因为援兵的厉害,而是因为这一场战争本来就没有开始过。 想到万俟玉等人的烈烈战心,公孙成霖不由得生出两分苦笑来,等他们到了东海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不知届时诸人面上该是何表情? 公孙成霖眸光深幽,不过几瞬便明白了万俟宸的打算,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之人的手段与心思实在是深不可测,“你就不担心此番图谋被揭破?就算不被揭破,东海连连败仗亦是要被载入史册,曦朝初立便得战败无数,这是你所愿的?” 公孙成霖挺俊的眉眼之间生出深深的怀疑,却得万俟宸眸光黑亮的一笑,“揭破?若是怕被揭破我何必如此将事实告诉与你,等此事落定,外头的风传只怕不会少,可到时候曦朝胜东周败已是定局,乱军俱平四野俱安,百姓要的是一个能安然度日的太平盛世而已,真真假假他们哪里有那样多的心思去分辨?至于史册,你觉得和十年之后的曦朝盛世相比,后世之人会去看这零星的二三败仗?这可以是缓兵之计,可以是诱敌之计,史册从来是由赢得那一方来写。” 公孙成霖看着万俟宸的眸光愈发深,万俟宸随他看,眸光又略柔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摇篮车上,公孙成霖看着他眉眼之间的一抹柔色终是苦笑,枉他们四面八方赶来,枉天下人为曦朝心焦,终于只是他玩弄帝王之术的手段而已,“论谋算与胆量,这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人能及得上你,论无耻,亦然——” 海风腥咸,暮色将至,看着远处黑苍苍的山梁万俟玉眼底的颜色越发深沉了些,不仅是他,在他身后的洛萧、洛然,外加公孙墨与姬无垠,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可以用诡异来形容,若是一个未曾打过仗的书生来此必然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可是在场众人谁不是奇门遁甲从小修习,谁不是千军万马运筹帷幄精于算计,先楚境内一切还说的过去,可是一旦走入齐州府之内他们还看不出什么来便是罔顾王族英魂! 自从入了齐州府境内,众人预想之中紧张压抑气氛并未出现,一路走来虽然氛围比之寻常较为沉重,可是百姓们却依旧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东齐虽然临海,国中却依旧是山岭丘壑众多,百姓们似乎是因为那一山之隔而有巨大的安全感,可是在诸王眼中却不该是如此,若真是战事焦灼,来往的兵马调动便能叫百姓生出惶然来,轻则关门闭户,重则弃城而逃,可是这些现象,在这一路上竟从未见过! 这最靠近战场的地方竟是比长安城的气氛还松快的多! 越是靠近东海众人眼中心中的疑虑更是大,战报之上分明说东海几城已经被东周夺去,期间虽然曦朝军队已经胜过两次,却到底是战火狼烟肆虐,不说剑拔弩张至少也该是严阵以待,然而沿路走来,一切都平常安然的超乎了众人的想象,大家几乎在怀疑根本就没有东周与曦朝的战事! 前方的山岭乃是至东海的最后一道山势,翻过了这座山梁便是一马平川的临海平原,可至东海大营,亦可至东周侵占之城,万俟玉身后是五万声势浩大的凌南军,他自是想带着这五万兵马翻过山岭将那东周人赶出中原去,然而早前收到的从东海大营传来的谕令却是让他将五万兵马留在这山梁之后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是援兵,即便现在东海局势有了转变却也不能叫五万兵马白跑一趟,曦朝之危已久,能早一些结束乱局自然要分秒必争,而今竟传令不让五万兵马过山,山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难不成曦朝军队已经大胜? 万俟玉大手一挥叫来随军的参将简旭宁,“传令下去,原地扎营!” 简旭宁应是,万俟玉和身后诸王却没有下马的意思,那谕令之上是说五万兵马不可过山不错,可是却没有说他们几人如何安排,而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疑惑,不到那东海大营一探心中定然不甘! 万俟玉眸光半狭,语声沉沉,“简旭宁留营守军,待本王天明归来,驾——” 一声厉喝伴着五匹快马风急电掣的从大军之前疾驰而出,不多时便没入了那黑沉沉的山林之内,简旭宁站在原地微微一叹,回身吩咐扎营事宜。 天幕之上星光闪耀,夜风刮在面上却是寒凉无比,五人俱是面色凝重仿若不察,座下的马儿蹄声脆响越跑越快,两侧是迅疾而退的墨色景物,五人扬鞭策马顺着山路一路向上而去,小半个时辰之后,山梁隐隐在望,五人落鞭之声响彻林间,就在跃马上山梁的那一刻周遭黑沉沉的林子里却骤然亮起火把无数! 勒马急停,马儿嘶鸣之声带着叫人胆战心惊的煞气,五王眸光俱是寒栗无比的环视着周围忽然出现的人马,心中辩着对方身份是敌是友。 林中响起一连串的动静,只见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从林中御马而出,在马背之上遥遥对着他们一拜,朗声道,“末将在此等五王多时,请随末将前往东海大营。” 山梁之上的风已经带上了腥咸之味,隐隐的众人已经能听到那波涛怒吼之声,此处已经临近东海,可是众人却从未与东周士兵遭遇,万俟玉心中涌起猜想无数,眸光紧紧落在那男子身上,良久才冷声落下两字。 “带路!” 身着铠甲的男子御马在前朝着山下奔去,万俟玉与身后诸人眸光一定,亦是跟在其后打马而下,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山下,山下的大道平坦至极,却是不见兵甲,遥遥可见城郭人家,却是静谧如斯亦是听不见喊杀之声,一路疾驰,五王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冷,那带路的副将亦是不发一言的在前疾驰,不知在夜色之中走了多久,随着那浪涛声越来越大,众人终是瞧见了一处屯兵行营! 此刻的行营之中灯火大亮,营中兵将似乎正在等着他们来,那领路的男子当先而去,与营门之前的守卫们喊了一句什么那守卫立时向营内跑去,拒马被卫兵们移开,万俟玉当先打马疾驰而入,行营之内果然灯火通明,帐篷井然有序,士兵们面色肃重却无杀气,除开巡逻士兵之外其他人身上连盔甲也未着,这哪里是战时之象! 万俟玉眼底的沉色已经迫人至极,在他身后驶入的几人眼底同样有深沉的难以置信,几人顺着军中大道一路向着中军大帐行去,远远地便看到大帐之前站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万俟玉眸光半眯,在夏侯非白十步之外猛的勒马! 这中军大帐只是普通军制,周遭守卫也只有寥寥数人,根本不是帝王之制!虽然万俟宸行军之时从来不会讲求这些,可是也不该是如此简陋,相反,简简单单倒是符合夏侯非白的性子,这中军大帐的主人竟然是东海王而不是宸帝?! 万俟玉几乎瞬间便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身形一跃跳下马来,几步走到夏侯非白身前,连问礼都省了去,只是皱着眉头语气极快肃冷的一问,“皇兄在何处?” 身后四人亦是跃身下马,俱是将深沉目光落在了夏侯非白身上,夏侯非白面上神色寻常,眼底比往日浓黑不少,听到万俟玉此言也不着急,只是转眸将他身后四人看了看,这才露出两分迟疑的表情来,万俟玉心中疑色更重,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再问,“营中安然,一路行来不见战事,东海王战报所言之象在何处!” 万俟玉疾言厉色,夏侯非白闻言却是不恼,甚至微微扬了扬唇,那笑意带着两分无奈苦涩,立时便叫诸王心中一沉,夏侯非白虽然料想到了如此局面,可他自己心中都对此番变故无语,对着万俟玉几人又能解释什么呢,“如洛王所见——” 几人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之间面色更难看,万俟玉深吸一口气,忽而握住拳头绕开夏侯非白往帐门走去,却不想就在他刚走近那帐帘之时掀那帘子被人先一步掀了开来! “贵朝皇帝陛下用心良苦,洛王殿下难道真想叫曦朝与东周开战不成?” 软媚清音落定,一袭深紫色华服随之入目,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张魅惑天成的脸,似黛柳眉之下是一双碧色的眸子幽光盈盈,浅淡的浮着一层薄笑,如风似雾的从众人面上扫过,虽有妩色却又灵透明澈,好似能看透人心似地叫人生出无所遁形之感。 万俟玉的脚步猛然一顿,看着眼前之人眼底有分明的意外一闪而逝,听着她口中之言,看着她身上华章紫裳,心底一个念头顿时蠢蠢欲动,身后诸王都将目光落在了这女子的身上,众人皆是心思洞明,不过一瞬便猜到了个大概,可是东海分明与东周交战,此时此刻,这个念头怎能是真? 而这女子所言……又是何意?! 夏侯非白的眸光扫过众人,唇瓣微启带着两分叹笑,“诸位,这位是东周公主殿下。” 眸光骤然一缩,夏侯非白此言一出期间内情已经分明,东周与曦朝不仅未曾开战,这东周公主既然能只身入曦朝大营,两方人马的关系只怕是是好之又好,何来的交战之说—— 一时间诸人尽是陷入了静默之中,公孙墨眸色幽深似海,洛萧面上沉静若水,洛然眼底生出两分似笑非笑的无奈,姬无垠却是咬紧了牙关面色略带狰狞,好半天才从齿缝之中爆出一声低咒来,万俟玉眼底亦是诸般风云涌动,良久才无奈的一叹,转身看向夏侯非白道,“皇兄如何安排的?既然如此,便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 夏侯非白微微颔首,眼底亦是有两分叹然,自始至终他都知晓此事,虽则如此直到现在他心中也满是慨然,更别说这几位千里迢迢领兵而来的王爷了,只怕心中被戏耍被欺骗的怒意不会少,夏侯非白转眸瞧了瞧几人,虽则面色都不好看,却到底是压着的,他只好笑着抬手一请,“诸位请进——” 站在门口的夏侯璇玑眼尾上扬,眸子半狭,眸光不经意的从在站几人身上扫过,碧色眼瞳之中带着两分打量与权衡,别人倒还罢了,姬无垠此刻正是气郁之时,对上夏侯璇玑的眸光登时心中冒火,眸色不由得就有些不善。 夏侯璇玑抬了抬眉头,转而看向夏侯非白,“诸位只怕还有事相商,既是如此本宫便先告辞了,明日本宫与船上设宴,恳请诸位赏光。” 夏侯非白面色未明的点了点头,夏侯璇玑对着众人点了点头便带着身后两个金发碧眼的侍女步伐悠悠的走向了不远处停着的轿辇,夏侯非白眸光半狭的看了看夏侯璇玑的背影,对上万俟玉等人的沉暗眸色之时又是无奈苦笑。 “所以……皇兄根本未曾到东海?他现在在长安宫内?!” 万俟玉唇角微抽,仍是未曾从这样大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谁能想到这一场危及中原的交战竟然只是一场诡诈之术,帐内诸人的面色都不甚好看,姬无垠更是猛的一拍身前桌案,“这厮实在狡诈至极,我等千里迢迢而来,竟是闹了一场笑话……” 万俟玉闻言皱眉看了姬无垠一眼,夏侯非白却是高深莫测的一笑,“逸王何出此言,本王尚在东海也知此行是逸王自己主动请战,和皇上有何缘故?” 姬无垠瞅了瞅万俟玉,唇角几动到底未曾再说什么,可那一口气却是憋得快要内伤,众人俱是想通了其中关节,却唯有洛然不仅不怒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高明!高明!实在是高明,我们俱是被骗之人,然则他要骗的却是天下人,这套儿是我们自己要钻,也实在怪不得他,现如今看来,他这一招早就胜券在握,我们此行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啧啧,若说这天下有谁叫我服气的,只有他,也只有他了!哈哈——” 夏侯非白面上带出淡淡笑意,洛萧闻言面上静色浮动,唇角微扬也是颇为慨然的一笑,公孙墨眸光深沉灰暗,眼底光彩明灭不知在想什么,姬无垠听见洛然如此说虽则分外无奈却到底是长长的一叹,“罢罢罢,这一下曦朝这天下算是坐稳当了,该收拾的乱党被他收拾,该收拢的人心也叫他收拢,天时地利人和,只待东周称败此事便能了结,既然如此,我等留在此处也是无益——” “五万凌南军如何安置?” 洛萧忽而有此一问,夏侯非白眸光一深,“海军。” 万俟玉与洛萧对视一眼,各自面上都有两分叹服之意,千军万马跋山涉水而来,原来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中的一项,他们此番,倒成了他统军的副将还不如。 夏侯非白将眸光扫过在场诸人,不由得出声道,“诸位既然已经到此处,且先莫走,适才所见乃是东周公主夏侯璇玑——” 中原之上皆不知东周是何来头,此刻听到这“夏侯”二字众人不由得眸色一深,夏侯非白叹然点头,“不错,与中原‘夏侯氏’乃是一脉,当年东齐开国诸侯王夏侯胥出海未归,中原之上皆以为他葬身大海,却不知原是在东海彼岸建下了此番功业,这位公主此番前来乃是有意与曦朝交好,她既言明日设宴,诸位何不赏脸一聚?” 室内一静,姬无垠忽然想到了适才夏侯璇玑看向他们的目光,不知怎地心中忽而有些不安,他摆了摆手起身就向外走,“此事该是曦朝礼部之事,与我何干!反正留下再无益处,还不如早日回长安去算账!” 帐外马蹄声作响,帐内公孙墨也站起了身,随之洛然也笑呵呵的对着万俟玉眨了眨眼跟着走了出去,洛萧顿了顿,起身朝着东海王拱了拱手,“有劳东海王。” 瞧着洛萧都走了出去,万俟玉蹙起眉来,语气自然也不负此前冰冷,“既是如此,五万大军还在山梁之后,我先去整军,那东周公主一事便劳烦先生了——” 瞧着万俟玉刺溜遁走夏侯非白也不拦,不多时外头他的侍卫面色发苦的进的帐门来,“主子,您怎得拦也不拦,明日那东周公主设宴之事该如何办?” 夏侯非白唇角微勾,眼底绽出两分冷色,“去告诉公主殿下,便说诸位王爷俱是有要务在身,她要设宴,还是去长安城之后再说吧!” 那侍卫面色又苦一分,夏侯非白忽而又将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边如何?” 虽则言语模糊,可那侍卫还是瞬间便明白了夏侯非白要问的是什么,只见他闻言面色一正,垂眸小心翼翼的答道,“还有五日便可至长安。” 夏侯非白闻言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那侍卫立时退了出去,中军大帐之内一片清寂,夏侯非白眸色渐深,不知是第多少次想到了那双紫色光晕流转的眸,寒意渐浓,整个行营之中的灯火都渐渐暗了下去,一声叹息从夏侯非白唇边溢出,轻轻一滑便没入了泼墨一般的夜色之中。 曦朝历宸帝元年,东周国渡海而来,求和未成与曦朝宣战,中原趁乱暴动,一时之间举国堪危,临难之时,宸帝谕皇后夏侯云曦为皇,予其执掌朝政之权,后御驾亲征,继而又得曦朝六位异姓王挺身相助领兵前往东海平乱,东周战之力竭,终与十月中旬称败撤兵至东海之上,时值曦朝战后国力不稳,又得知东周公主乃是中原“夏侯”一脉,退至东海之后东周公主复又送信入长安许诺亲身入长安致歉求和且愿以东周御海之术授之,经满朝文武商决,曦朝终是与东周止战,十月下旬,宸帝御驾先诸王回帝都,十一月初,诸王归长安城,与诸王一起入城的还有东周公主夏侯璇玑。 御驾归京的消息传回长安城之时已经是十月下旬,据闻宸帝只带了一众亲随归来,由此曦皇并未令百官与安定门之前相迎,朝野之上因为东海大胜的消息振奋不已,而众臣也都知道曦朝再经不起大战消耗,便也都力主求和,而今御驾已经离长安城不远,满朝文武俱是心安,帝宫之内更是一派祥和安宁之气,俱是盼着御驾早些入朱雀门。 夏侯云曦每日当中宫人的面也都要做出盼望万俟宸归来的样子,然而她没有盼来万俟宸,倒是先盼回了苏璃—— 满朝皆知是因为东海诸事需要主将裁定,是以御驾才先与大部队动身归来,而诸王也都被留了下来,这其中首当其冲便是东海王,夏侯云曦早早便得知苏璃偷偷跟着夏侯非白跑去了东海,然而有夏侯非白看着她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却是怎么也未曾想到苏璃竟然先一步回来了,并且还是独身一人回来。 当宫门侍卫前来禀报之时夏侯云曦正在椒房殿内批阅奏折,苏璃入长安城之后并未回东海王府,身上没有入宫的腰牌,虽则表明了身份可守卫的禁卫军还是不敢将她放进来,守宫的统领那边安抚着,这边便遣了人来禀。 夏侯云曦心觉有异,苏璃分明是常常进宫的主儿,即便没有腰牌底下人也是认得的,何以不放她进来,她面上未露声色,闻言立时叫人接苏璃入未央宫,左右想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两分不安来。 待苏璃由宫人带着入椒房前殿之时夏侯云曦才明白为何禁卫军不放她入宫,心中咯噔一声,眼前这个衣衫褶皱一脸风尘疲惫的假小子可还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若非是那一双浮着层层水汽的紫色眼瞳夏侯云曦都有些怀疑了! 苏璃的头发尽数束在了脑后,却并不那么整齐,玉雪一般的面颊之上此刻浮着一层暗黄,唇瓣煞白且干裂,周身上下未见饰物,身上穿着的天青色袍子满是褶子的龙拉在肩头,袍子上污渍层层,不知道多少天未曾更换过,一瞬间,夏侯云曦好似又看见了那个在苏逻被人绑在榻上即将受到残害的小姑娘。 “阿璃——” 夏侯云曦心头微酸的一唤,苏璃看见夏侯云曦第一眼的时候就红了眼眶,当着一众宫人的面身子却是紧绷着,仍是不忘礼数的咬唇朝她行了一礼,口中却是难说出一句话来,夏侯云曦见她这般模样便知有异,看了钟啸一眼后者当即会意的领着众人退了出去,满殿之间瞬时安静下来,夏侯云曦前行几步,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这是怎的了?” 苏璃咬着的唇微松,想要开口唤她一声姐姐,唇形做出来了喉咙却是哑的,眼睫一眨眼泪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夏侯云曦看的心头难受,连忙将她拉到塌边搂着她坐下,一边抚着她发顶的乱发一边为她拭泪,可苏璃那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夏侯云曦瞧着她身上这般模样,又看到她这般委屈的样子,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停滞了几分。 心中那念头太过可怕,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轻声一问,“阿璃,先生怎地叫你一个人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夏侯云曦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相问,却不想她刚说完苏璃眼泪落得更快,顿时便叫她手足无措起来,夏侯云曦手中的帕子都湿了一半,却仍是止不住苏璃的泪,手足无措之下只好抱着她叫她哭个痛快。 苏璃是被吓坏了,当日她随军前往东海,刚走了一天便被夏侯非白发现了,夏侯非白当时就有些气她,叫人送她回来却又被她跑了回去,夏侯非白眼看着无法,只好叫她扮了小童跟着他,一路上小心照顾着把她带到了东海,却终究待她不再想从前那般亲切,苏璃心中惶然,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其后机缘巧合认识了夏侯璇玑,夏侯璇玑也不知怎地竟是瞧出了她的心事,一来二去的竟然给她想了个法子——下药。 若是从前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可是那一路上夏侯非白待她都不冷不热,只叫她心中害怕极了,这才铤而走险,那药……她本不知那药药力到底为何,却是心存侥幸的,那样的时候她便是痛极也只是受着,总之结果是如她所愿,她成功的把自己给了他,这样亲密的结合让她觉得神秘又神圣,她天真的想着,这样他总不会再生气了吧。 可夏侯非白更生气了! 苏璃本就心虚,又瞧见夏侯非白生气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已经用尽了力气去讨好,她身无长物,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夏侯云曦和夏侯非白给的,她能送的只有她自己,可是她将她唯一的东西都给他了,他却仍是在生气! 苏璃真的害怕了,她深知中原礼教,一时之间只觉得再没脸见夏侯非白,这种茫茫无措的孤独感让她满心畏怕,她下意识的便想回长安找夏侯云曦,待她骑了马偷跑出来却发现回长安不是那么简单,迷路,挨饿,受冻……这样的苦对她而言又陌生又熟悉,她受人庇护安逸的太久了,久到了忘记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久到了忘记了自己在苏逻遭遇的一切,然而这一路跌跌撞撞的,她到底没有受大的伤害赶回来了,却是积攒了一路的委屈、恐惧与疲惫,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见到夏侯云曦的此刻尽数爆发了出来,一哭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便是她自己想停都停不下来。 夏侯云曦鼻子微酸,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委屈叫这个小姑娘哭的如此伤心,想要一气儿问个清楚却也知道她此刻只怕是说不清什么,只能这般揽着她将她安心些,不知道哭了多久,夏侯云曦只觉得自己的衣袖都要被沾湿了苏璃才停下,却又是抽抽搭搭的哭到一点儿力气也无,夏侯云曦满心疼惜,只是握着她的手摇头,“先不说,先去洗漱用膳,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回来了便不怕,便是谁欺负了你也有我。” 这么一说苏璃又要落泪,夏侯云曦连忙吩咐下人带她去沐浴,夏侯云曦带她到了偏殿,亲自动手为她擦身,待看到她身上至多只有因为骑马而生的擦伤之时心中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温热的汤池之中苏璃整个人软塌塌的躺着,身子还是惯性似地一耸一耸的抽泣着,夏侯云曦瞧得心疼万分,刚去拿了件自己的中衣回来便看到苏璃已经在汤池之中睡着了,心中一叹,忙叫人将她抱了上来,擦了身穿上中衣,整个过程当中苏璃竟是动也未动,夏侯云曦心酸至极,直叫人将她安置着睡下,瞧着她明显清瘦的模样伤了会神,复又守了她片刻才回正殿去。 万俟宸正抱着万俟晔玩闹,看她面色郁郁的进来不由得挑了挑眉头,“所为何事?” 夏侯云曦摇了摇头,“哭的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睡下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万俟宸自是知道外头生了什么事,闻言挑挑眉头再不说话,只是将万俟晔抱起来地给夏侯云曦,万俟晔挥舞着小手,喉间发出“哦哦”的小声儿,夏侯云曦一见他这模样眉间郁色立时全消,只疼惜的将万俟晔抱在怀中软声逗弄。 瞧着她面色变好,万俟宸也扬了扬唇。 苏璃一睡便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午时之后才醒来,待夏侯云曦去偏殿看她的时候小姑娘刚用完午膳,瞧见夏侯云曦眼眶又是微红,却到底没哭,只是面上又是羞窘又是抱歉的低下头去,直叫夏侯云曦看的心头又是一酸。 在床边坐下,又摒退了左右宫人,夏侯云曦握着她的手轻声一问,“这会子总是可以说了吧?昨日那般模样,可真是吓坏了我。” “对不起。” 苏璃低着头,眸光只低低的落在锦被之上,夏侯云曦抚着苏璃的发顶,那如瀑的墨发自肩头而下,愈发衬得她清瘦了不少,一张小脸尘色褪去,现如今却是缟素一般的白,便是睡了一夜也未得恢复,她瞧着心疼,小姑娘却只说了三个字之后就没了声儿,夏侯云曦不想逼她,只是静静的等着。 “送我回苏逻吧。” 静静的还带着暗哑的六个字落定,夏侯云曦眸色一变,且不说她已经知道现如今苏逻是何种境地,便是她现如今已经没有亲人在世她也不可能把她送回去,苏璃到了中原之后一切都顺顺当当的,不管是她还是夏侯非白都不曾亏待过她,怎地忽然生了这样的心思?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若是还当我是姐姐,便老实告诉我,到底生了何事?” 苏璃默然,夏侯云曦便这般的看着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夏侯云曦好似就这么的和她杠上了,不知从何时开始苏璃又开始掉眼泪,却不是昨日那般忘我的哭,只是静静无声的流泪,可越是这样越是叫夏侯云曦心焦,深吸一口气,夏侯云曦正要再问之时苏璃忽然自己主动开了口。 “阿璃做错了事,无颜面对先生,也不敢再留在姐姐身边,都是阿璃不好——” 越说头越垂的低,夏侯云曦能听得出来那低哑语声之中的浓浓歉意,夏侯云曦听到此话心中略有了然,却是松了口气,她怎么没想到苏璃是因为夏侯非白才回来的呢,苏璃的小心思在那摆着的,她倒是忘了这一茬,这么一来语气便松快许多,甚至带着好笑的道,“先生何等胸襟,怎会与你这个小丫头计较?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如此,那回苏逻的话再也莫说了,便是你的不对,待先生回来你去陪个不是便好,你却这般火急火燎的跑回来,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偷跑出来的,这一路上过来多少危险,你现如今安然无事只怕还是先生暗地里叫人护着你的,他哪里会真的……” “我给先生下药了!” 夏侯云曦语气轻软不停,一直低着头的苏璃却是蓦地抬头说了这么一句,与此同时两只手更是紧紧的攥住了夏侯云曦的手腕,夏侯云曦只觉得腕上一疼,看着满面是泪的苏璃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何为下药?” 苏璃眼泪骤增,心一横所幸再不瞒夏侯云曦,“叫人生欲念的药——” 夏侯云曦立时明白了,心头一震,眸色顿时严肃起来,苏璃见她这般反应握着她的手一抖,立时低着头语不成句的颤声道,“阿璃知道这事是阿璃的错,阿璃后悔了,可是先生已经生气了,阿璃无颜面对先生,也不敢再留在姐姐身边,求姐姐将我送回去吧,阿璃……阿璃错了……” 苏璃语声嘶哑,一个劲儿的求夏侯云曦将她送回苏逻,夏侯云曦如何不知当初她们姐妹二人一心想要逃出来,苏逻对苏璃来说意味着什么夏侯云曦十分清楚,听苏璃哭着求她心头更像是被拧了一把似地泛疼,苏璃下意识的说着哀求的话,忽然觉得手腕一紧,本是她握着夏侯云曦的,此刻却忽然被夏侯云曦反握了住,苏璃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只瞧见夏侯云曦眸光浓黑的看着她,“你下了药,可有……可有受什么伤?” 苏璃浑身一震,面色陡然通红起来,她便再是人事不知也知道那样私密之事是如何的叫人难为情,而今是她用了那样的手段,与她而言变更是羞耻,夏侯云曦心底本来存着一丝希望,瞧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闭了闭眸子,苏璃以为夏侯云曦对她失望至极,不由得深深垂下了头去,却不想下一瞬夏侯云曦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你啊你,如此莽撞,先生不气你才怪……” 温软的语声带着深深的怜意,苏璃如何听不出来,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夏侯云曦,却见夏侯云曦眸光半狭的面上尽是揶揄的笑意,抬手便朝她脸上揉了揉,“竟不知你是个如此胆大的,也不知是不是苏逻都是这般,先生竟然叫你这个黄毛丫头算计,我若是他,一掌毙了你也是有的,却还叫你生生跑回来跟我恶人先告状,白白叫我担心你受了旁人的欺负!” 苏璃整个愣住,好像听不明白夏侯云曦在说什么,夏侯云曦看她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由得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把,“瞪”的一声直叫苏璃疼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可这一敲却是敲醒了苏璃,看着夏侯云曦又是好笑又是忧然模样,眼泪登时利索的滚了出来! “姐姐不气我?” 苏璃急切的往夏侯云曦身边缩了缩,夏侯云曦抬手作势要再敲,小姑娘却是躲也不躲的仍她敲打,夏侯云曦到底未曾下得去手,只是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怎生不气,恨不得真将你送回去!” 苏璃又是哭又是笑的搂着夏侯云曦的胳膊,唇角几动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夏侯云曦却是揽住她靠在了床头,待她平复些才问她,“怎么生了这样的念头?” 苏璃知她未曾怪她心中已是大喜,又听她之言面上再度浮起微红来,夏侯云曦看的哭笑不得,却听小姑娘声若蚊蝇的道,“那东周公主看出了我的心事,她说先生与我之间隔着天堑,先生是超然外物之人,这般超然却是来自绝对的自律,他将诸事看的明白,便绝不可能回应我的心思,与其要等他的心,还不如先用这法子——” 夏侯云曦真是意外至极,不曾想到这其中竟还有那个东周公主的功劳,眼底眸光几转心头不由的对那东周公主起了两分好奇,虽则只有两句话,可却是将夏侯非白说了个透,的确,夏侯非白是能够主导旁人亦能操纵自己的人,连她都觉得苏璃和夏侯非白并不那么合适,若是苏璃守着这份心思这般等着,夏侯非白心念所定,只怕永远都不会理她,这法子鲁莽又卑鄙,却是对付夏侯非白这般心性的上上之选! 苏璃听不见她的话还以为她还是生了气,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她,夏侯云曦一叹,所幸那公主要来长安,此时也不多问,只似笑非笑的看着苏璃道,“既然敢做,如何临了要回来找我?” “我怕——” 苏璃悻悻的缩到了夏侯云曦身边,“先生生气了,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心中怕极了,只觉得无颜再见他,便只有回来找姐姐你。” 夏侯云曦略带欣慰,“还好知道回来找我,没有一个人往苏逻去!” 苏璃闻言缩了缩肩膀,老老实实的道,“我倒是想过,只是一个人寻不到路——” 夏侯云曦复又哭笑不得,想要再敲她一敲却又不舍,只得揽了她的肩膀道,“我自是不会送你回去,有我在便有你的家,只是……你与先生……哎……实在叫人头疼……” 苏璃满眸感动,听夏侯云曦说道夏侯非白却又是一愣,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看向夏侯云曦,“我知姐姐怜我,可此事错在阿璃,只求先生莫要怪我。” 夏侯云曦眸色微黯,也不知是苏璃性子单纯还是她已经无所求到了这一步,她眸色不由得一肃,只觉得要说的明白些,“苏璃,你要知道,在中原,有很多东西对女孩子都很重要,你……将来可会后悔?” “不会!” 苏璃眸色一垂,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是眸光锃亮,看了夏侯云曦一眼复又心虚的垂下头去,“苏璃本就是福薄之人,此番之祸是苏璃闯出来的,苏璃无所求,只求先生不怪我不气我,我也不愿再回王府去,求姐姐赐个住的地方吧。” 肩膀虽然单薄,却是绷紧了的,执拗又惨淡,夏侯云曦同为女孩子,自然心疼苏璃多些,闻言便算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当下微微一笑,“这偏殿你先住着,宫中殿阁如此之多你喜欢哪里便住在哪里,其他的事,你到底还能仔细想想。” 苏璃垂眸抱膝不再应声,夏侯云曦一叹,终是有两分慨然。 万俟宸听闻苏璃的光辉事迹之时不由得愣住,片刻之后竟然笑了出来,想到夏侯非白那杏花微雨超然外物的出尘,再想到苏璃一双紫色眸子乱转却又怕人的精怪,再想到二人现如今凌乱的关系,那浮在唇角的笑意便止不住的扩大,夏侯云曦见状不由得瞪他,却被他一把揽入了怀中,“如此方才是真性情,你若能有苏璃半分大胆我便也知足了!” 万俟宸话意旖旎,夏侯云曦立时红起脸来,万俟宸在她面上拂了一把,“怎地这般一句话就要面红,你想到哪里去了?苏璃小小年纪独身一人走这么远的路回长安,足见胆气不凡,朕便夸她一夸!” 夏侯云曦懒得理他强词夺理,却察觉他越贴越紧,不由得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秀眉蹙着嗔道,“青天白日的要做什么,待会子还有人来禀事呢!” 万俟宸将忍不住的低头在她颈边磨蹭着,唇瓣轻扫不时激起她身子轻颤,“把我回来的消息散出去吧,这阵子苦了你,我得好好补偿你才是。” 夏侯云曦面红耳赤,颈边的衣裳都被他拱的散了开,只得含糊不清的应了声是,下一刻他的手便从那领口探了进去,夏侯云曦一声轻呼,差点连案几上的茶盏都挥落在地—— 曦朝历宸帝元年十月二十八,宸帝御驾自安定门低调回朝,百姓们虽然未曾亲眼目睹御驾与何时回朝,却是在听闻此消息之时满城欢腾,翌日,朝中停了一月多的大朝终是再度升起,文武百官全服上殿拜谒圣驾,群臣俱赞宸帝亲征曦皇领朝之功。 转眼便进了十一月,宸帝归朝已有三日,政务未有丝毫不妥的移交到了宸帝的手上,宸帝不仅对百官文武之言行一清二楚,连近来每封折子曦皇如何批示都知道的明明白白,百官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都是胆战心惊,不知道宸帝到底在朝中有多少眼线,唯有卫忠与姬维二人巍然不动,大有宰执首辅之风,宸帝离朝一月,朝内朝外却是一片安然,期间自有曦皇各方权衡之功,宸帝大赞曦皇之行,念其劳顿多日再不许两府前去烦扰。 宸帝归朝第四日,西北再度传来捷报,乱党十万于众尽数被曦朝军队或是俘获或是诛杀,此前最叫夏侯云曦担心的西北局势已经稳定,东海已平,西北又定,半月之前还阴霾当空的曦朝顿时雨过天晴艳阳高照起来,西北已经有部分兵马整军还朝,宸帝连下五道政令嘉奖西北众军,复又下旨着东海五万凌南军驻扎与东海之滨,由陆军转海军,习海军军务,练海上作战之技,满朝文武只当万俟宸仍是在防范东周,举朝复议! 十一月初七,六王归长安,同来的还有东周公主夏侯璇玑。 雕梁画栋的宫廊好似看不到尽头,层层叠叠的飞梁斗拱亦是雄霸恢宏尽显天家之势,琉璃金瓦反射出点点金色光芒,朱漆白墙映出葱茏苍翠,寒冬已至,便是繁花凋零青山不在,这帝宫依旧有他震人心神的巍峨贵胄,一廊一景皆可入画,一砖一瓦皆是无双贵胄,夏侯璇玑一身深紫色的华服锦袍加身,面上妆容精致,腰间玉环绶带飘飞,脚步聘婷的行走在这曦朝帝宫之内,她的眸光之中带着两分慨叹,扫过那连绵宫阁之时妩媚至极的面上竟露出两分威慑之势,一双碧色眸子之中更是带上了两分深重。 夏侯非白身上依旧是那天青色拢雾的袍子,脚步轻捷的行走在前,周身上下不不被那矜贵之气沾染,却又自有出尘高绝,夏侯璇玑的目光扫过夏侯非白的背脊,眼底眸色愈浓,八王之中她已经见了六王,六王各个不同,却都是风华迫人的无双男子,周朝本有七国,烽火狼烟骤起,各国相争之时中原之上群雄逐鹿,可为何所有人都败给了这位曦朝皇帝?这几人便是如此姿容,那人又当如何? “东海王可还在怨怪本宫?” 一片安静之中夏侯璇玑终于出声,前后宫人各个都低着头垂着眸,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听不到主子之言,走在前的夏侯非白闻言并不开口,脚下的步伐亦是半分不乱,夏侯璇玑唇角微勾,眼角眉梢都沁上两分妩媚惑意来,她抿了抿唇,略带慨叹的摇头,“东海王无牵无挂超然外物,能舍得了天下权贵,能为曦朝江山奔走相谋,看似智计无双是为大善,却又实在是最为冷漠无情之人,对自己无情,对旁人更是无情,苏璃一颗痴心尽付,若真是叫她痴等下去只怕白发苍苍之际也难得东海王半分情意,东海王尽可怪本宫卑鄙罢,本宫只是可怜苏璃,恋上谁不好,偏偏恋上个命薄短寿不知情意为何的男人——” 夏侯非白的步子顿住,周遭宫人脚步亦是一滞,不知是谁先动了动,顿时大家都纷纷向远处退去,夏侯璇玑眸光半狭的挥了挥手,她身后的两个金发婢女也退了开,夏侯非白转身,眸色黑沉如暴风雨将至,夏侯璇玑下颔微收,眸色亦沉,“东海王何必讶异,本宫亦是夏侯氏人,自然知道夏侯一族的男子有何病故,不过是因家族病因罢了,夏侯氏的男人大都短寿,东海王心病在此也实属正常。” 微微一顿,眼看着夏侯非白面色愈发难看,夏侯璇玑忽而一笑,“便是因为如此才要及时行乐,何况,虽则是与生俱来的体质,却也不是无法可解——” 夏侯非白明显的眼瞳一缩,却是未曾相问,反倒是转身朝着前方的宫阁而去,且步伐来回之间频率更快了些,夏侯璇玑瞧着眼底暗色略消,唇角微扬的道,“东海王既是能卜算天命之人,可能看得到自己的命格?寿数虽是天定,人力却也不是不能改之。” 夏侯非白脚下步伐分毫不变,行止之间衣袂飘飞如风,甚至连眼角都未曾动一下,夏侯璇玑唇角的笑意缓缓沉下来,眼看着前方巍峨宫阁越来越近,不由得连眉心都蹙了起来,钟啸远远地便看到大队的宫人簇拥着东海王和一个盛装女子走了过来,心头一动便知来人身份,连忙面色肃容的迎了上来。 眼看着钟啸等人越走越近,夏侯非白的脚步也放慢了两分,唇边凉凉的溢出句话来,“若真是如此,公主何必来中原——” 夏侯璇玑面色微僵,下一刻钟啸便行至眼前,先朝着二人行了个大礼才满面笑意的道,“皇上有令,东海王前往西苑面见皇上,公主殿下则由陛下与椒房相待。” 夏侯非白有些意外见他的地点是在西苑,却仍是颔首,招呼也不打的便随着两个小黄门往太极殿的方向去,夏侯璇玑眸色略深的看了看夏侯非白的背影,背脊略直了直跟在了钟啸之后,她未曾想到,她今日第一个见的竟然是曦朝的那位皇后,不,那位曦皇—— 当那抹深紫华裳进的殿门之时夏侯云曦眉梢眼角略有两分诧异之色,眼前的女子衣衫华贵眉梢眼角亦是带着妩媚端丽,周身气韵大气天成,虽则带着两分艳色却一点儿不给人浪荡之感,反倒是震人心魄叫人不敢轻视,那双碧色眼眸星光闪烁却叫人瞧之不透,面上的笑意淡薄的恰到好处,不失傲然却也不给人疏离之感,一分一毫都拿捏的合宜无比,将自己的美丽运用到极致,却只叫人臣服而不敢亵渎,夏侯云曦眸色微深,这等姿容心性,哪里像一个十九岁的姑娘? 夏侯璇玑看到夏侯云曦之时眼底却没有分毫意外,薄薄的惊艳一闪而逝,眼底的光彩复又恢复成端然模样,夏侯云曦着一身水红色长衫,玲珑身段素色面庞,周身上下有上位者的威势凌厉,亦有不同寻常美貌女子的妩色端华,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在夏侯云曦身上完美融合,叫她一见便不由自主的提起心神不敢大意,可不知是不是她的表现太过外露,她眼底竟然有轻微的笑意浮出。 她是东齐公主,是凰王,是皇后,现在是曦皇,如此多的称号给她披上了传奇的色彩,夏侯璇玑心中设想过许多次她的模样,今日所见,她不曾叫她失望! 夏侯璇玑感受的到夏侯云曦的目光,这个与她同姓却比她要幸福百倍的女人正以妥帖的目光打量她,她不闪不避的与她四目相对,心头不由微动,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灵透至极的眸,不是天真无邪,而是历经世事淡薄沧桑之后的洞明,经她一瞧,好似再深沉的心事都再藏掩不住,而她心中的爱憎与好恶也都在那一双眸子里显露无疑,直接又坦荡,看得她下意识提起的心防砰然一松几近崩塌。 “久闻璇玑公主之名,今日一见倒是叫本宫意外。” 夏侯云曦迎上来,行止之间裙裾飞扬似芙蕖盛放,夏侯璇玑不想输给她,莲步轻移的走过来,并不行礼,只是唇角扬起道,“曦皇之名亦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正如璇玑所料!” 夏侯云曦挑了挑眉,上下看了看夏侯璇玑向她伸出手去,夏侯璇玑略有迟疑,终是抬手让夏侯云曦握住,夏侯云曦带着她往一边的花厅去,一边却叹然道,“此番曦朝与东周之变实在难为公主,若非公主相助,这个局倒是难成。” 夏侯璇玑早知道这位曦皇与宸帝之过往,对于她之言也不意外,“璇玑既然相和曦朝交好,自然要鼎立相助,皇上为曦皇使出如此手段,璇玑感佩不已。” 夏侯云曦并不解释那许多,只拉着她在南窗之下的锦榻之上落座,眼前的女子妩媚端庄,虽则美艳对人却大气亦有威慑之力,那一抹碧沉眸色之内更有深沉的心思高绝的手段,夏侯云曦看着这样的夏侯璇玑,恍然之间竟觉得有两分熟悉,她亲手为夏侯璇玑斟上一杯茶来,腾起的水汽叫她的眼底颜色如雨似雾,看的人心头一片清透。 “公主不远千里渡海而来,虽则有两分误会却是真心要与曦朝交好,如此本宫倒是有两分疑惑,公主所为何来?” 一盏清汤碧茶,如同夏侯璇玑之眸,夏侯璇玑抬头对上夏侯云曦的眸子,心思陡转之间樱唇轻启,“璇玑欲求周朝王室男子一人随璇玑东渡东周,不知曦皇可能成全?” 直接坦白,所言之语更是含义深重,夏侯云曦眼底却是半分意外之色也无,她略微沉吟一瞬,下颔略收眸光亦沉,“难——” 夏侯璇玑执杯,轻抿一口杯中茶汤唇角一勾,“既是如此,那璇玑便只得再卑鄙一回了。” 夏侯云曦抬了抬眉头,略有两分难以置信的看着夏侯璇玑,夏侯璇玑心知苏璃已经回了长安,亦知夏侯云曦必然知道那主意是她所出,此刻看到她的目光不由笑着摇头,“一样的法子璇玑必不会用两次,那法子虽则无耻却也太傻。” 夏侯云曦听得哭笑不得,这边厢夏侯璇玑却已经正了面色,“曦皇坦荡,璇玑便也不相瞒,太宗当年至东周乃是机缘巧合,后来一心想要寻得从东周回中原的法子,可是至他老人家临终也未寻到,后来他老人家便留下了遗志,但凡是东周皇室还在,便要代代找寻回中原之路,其实早在百年之前东周便有人寻到了中原,只是那时候东周之内动荡频生,海船技术并不高明,而此行又实在太远,两方难以兼顾便未成行,直到一年之前——” 微微一顿,夏侯璇玑语气沉重起来,“曦皇想必看得出来,璇玑除了眸色之外几乎与中原人无异,当年随太宗往东周的中原人不在少数,因为太宗心中挂念中原便不许皇室与外族通婚,多年来东周极其重视血统,皇家极少与东周本土人结亲,可夏侯氏男子皆是命薄之人,东周至父皇这一代皇家血脉已经所剩无几,在璇玑之前有两位哥哥皆是夭折,眼看着父皇膝下无子,又在一年前病危,璇玑这才踏上了渡海之旅,虽则一路无阻到了中原,却是眼前抹黑又遇上了中原之乱,这才有了先前的岔子。” “而我东周国内各大门阀林立,中原族人早已被排挤凋零,现如今竟是无人能与皇室相婚配,而各大门阀因为皇室多年来的独断专治不接受外族通婚而异心渐起,此番更是多番逼迫璇玑与门阀之子通婚,如若不然便要以外族各大门阀接掌分割皇室权力,各大门阀皆是虎狼之心,一旦叫他们派系中人坐上王夫之位,只怕他们所图更是东周皇权,璇玑无法可施,此番,璇玑本是为与中原王室结亲而来!”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夏侯云曦实在未曾想到夏侯璇玑如此果断的就将事情向她道了个全,难怪小小年纪便是一副老成模样,原亦是为难至极,可是……中原男子各个心性高傲,且她所求还是王族之人,从来只有女子和亲,可曾听闻男子和亲的? 虽则并非和亲,可夏侯云曦不知怎地的就想到了这里,脑海之中将诸王过了一遍,竟是觉得不会有哪一人愿意接手这样的事,一时之间不由为难住,又想到此前万俟宸明知道夏侯璇玑所求却还答应了她心中更是有两分腹诽! 夏侯璇玑多少看懂了夏侯云曦的作难,不由得一笑,“璇玑虽则着急,却也不急在一时半刻,曦皇心知我意便可,我自不叫曦皇为难。” 这般说也没能叫夏侯云曦松口气,她看着夏侯璇玑,只觉得这一次她的打算只怕是要落空了,可到底说不出打击人的话,只是略带安抚了几句便作罢,二人虽则是初次相见,却都因那份坦诚拉近了距离,一路舟车劳顿,夏侯云曦安排夏侯璇玑前往裕和殿歇息,且亲自将她送出门又安排自己的凤舆相送。 椒房殿之前,夏侯云曦看着夏侯璇玑上了凤舆才回身来,眉心仍是微微蹙着的,正要进殿之时却瞧见远远一道身影带着三两宫人正急急走过来,夏侯云曦定睛一看,竟是公孙成霖,她不由得眸色微变,那般着急的样子所为何事? 公孙成霖是真急,一身墨蓝色鎏金长袍迎风而鼓,脚下步伐生威的朝夏侯云曦走过来,也不顾远处的凤舆还未走远外加周遭还有宫人便站到了夏侯云曦近前来,抬手便要拉夏侯云曦的腕子,“快随我走——” 见夏侯云曦被他拉住手腕周遭宫人立时面色大变,钟啸诸人更是眼中冒火就差冲上去将公孙成霖按倒在地,夏侯云曦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心头也有两分不安,眼角扫过众人面色手腕一撩便脱了他的桎梏,皱眉瞅着他,“这般火急火燎是怎的了?” 公孙成霖也觉得适才有些莽撞了,却仍是黑着眸子道,“二哥一进宫便被带着往西苑去了,你可知是为何?” 夏侯云曦一愣,诸王与今日归来她是知道的,在这宫中,谁敢未得命令便将一个王爷带去西苑?除非是他……可西苑是骑马射箭练武之所,寻常之时乃是禁军骁骑营之地,只有皇家侍卫演练或者主子们有命之时才开启,这会儿去那里是为了…… 夏侯云曦心头微紧,当即转眸看向了旁里的钟啸,钟啸适才便不满公孙成霖的行径无礼,又听到公孙成霖的话便觉得不妥,这会子接到夏侯云曦的眼神额上不由溢出一层薄汗,却是不敢不答,“回陛下,洛王,南安王与北德王几位一入宫俱是往西苑去了,皇上今日在西苑骑射,东海王适才也去了——” 夏侯云曦颔首,转头看着公孙成霖着急的模样却又有些好笑,“听到了?不是德王一人去了西苑,便是他一人去了,你这般着急作甚?” 公孙成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是不放心,看着夏侯云曦眸色松快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谁知道会不会……” 要说什么却是没说出来,到底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公孙成霖万事皆可潇洒,唯独牵扯到公孙墨之时便生出不妥来,夏侯云曦笑笑,“你自放心,他有分寸,我还想着他要在何处召见他们,却不想是在西苑,倒是个好地方……” 夏侯云曦面色寻常,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公孙成霖便也无奈的跟在了她的身后,听她所言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而远处的凤舆上,夏侯璇玑看着那二人进的椒房殿去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这位宸帝清贵似朗月……倒是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旌旗飘飘,罡风烈烈,杀气与煞气纵横的帝宫西苑比武场之上,一股子强大的劲力正随着那一抹叫人背脊发寒的剑气而盛,墨色的大袍被那因内劲而生的风卷起,鎏金的暗纹晕出嗜血冷酷的光,万俟宸挺拔的身姿好似一支即将腾飞的苍鹰一般立于漫天尘埃之间,午后的阳光无端消散,半分都落不进这一方天地来,他眸光微挑的看着进的场内的诸人,唇角噙着的一分薄笑加深,袖袍朝远处的兵器架子上一卷,只听得“哐”一声作响,立时便有一把墨影向着人群之中飞去! “该死!” 又是“哐”的一声作响,伴随着姬无垠的一声低咒落在这场间,只见他的身影连退两步,手中却正握着一把华美至极的寒剑,那剑身如芙蓉始出,剑身之上的光彩灿若星辰,寒冽之光犹如万年冰凌,剑身一动便有清冽鸣响,在场诸人眼底俱是闪出惊艳之色,却都是面色微变,看着那内息流转天地巨变的墨色身影,都不知万俟宸此举是何意—— 万俟宸手中亦是握着一把剑,漫天的黄土尘埃之中看不清那剑何种颜色,然而单看那剑气便也能猜到定然不是一把普通之剑,万俟宸一双凤眸半狭,眼底撩黑之光亦是落不尽半分光,他淡淡扫过走进场内的六人,举剑摇摇指向姬无垠。 “你先来——” 公孙墨面色淡漠眼底浓黑,周身气势却是瞬时一变,洛然略有意外,感受到周遭劲气唇线略抿了起来,夏侯非白虽然不动声色,眸色却是微亮,洛然满是兴味的一笑,“啧啧”一声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万俟玉唇角微动似有话说,一张口却被那罡风呛得呼吸一滞,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正当那三字惹得场内一静之时,接了剑的姬无垠却是冷笑一声! “你倒知道我们想杀了你的心都有,若有死伤,各安天命!” 又冷又傲的一句话落定,众人眼前一道身影一跃而起,伴随着一道极其闪耀的剑光朝着远处的墨色身影直袭而去,那剑光实在是太耀目,却又并没有因为本身的花哨而减轻厉害半分,万俟宸身后的遮天尘埃被划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眼看那剑光即将从他头顶当头罩下,万俟宸的身影却仍是站在当地不闪不避,众人眸色微缩,下一瞬那墨色的影子便被那剑光触了上,不该如此简单,飞身而起的姬无垠眸光半狭,分明是大胜之象,可在那一刻他心底却生出无端的不祥来,电光火石之间,那钉在原地的墨色身影一触而散,竟然只是一道幻影! 周遭几人俱是挑了眉头,而身在局中的姬无垠则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周遭灰黄的沙尘漫天扬起,飞沙走石绕着这圈子打转,姬无垠几乎察觉不到万俟宸到底在哪个方位,蓦然之间,一股子极为凌厉的杀气拔地而起,只朝着他的命门而来,姬无垠冷喝一声,身形飞转之间迎了上去—— 万俟宸执剑而起,远远地只能看到那一黑一紫的两道身影进进退退来回纠缠着,夏侯非白半狭着眸子,一个是破军,一个是七杀,他面上忽而生出两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来,然而那笑意还未达眼底便散了去,远处的战圈之中,胜负似乎渐渐分明! 挑、勾、刺,姬无垠手中的剑华丽精美至极,似乎十分符合他骚包花哨的路数,便是他自己也极爱这把铸剑大师欧冶子的纯钧古剑,表面的华美与内里的凶悍并不冲突,反之,这绚烂的剑光极易叫人眯了眼,他自小便学武,身为云宋战神除却智谋之外,自己本身的实力亦是当世无双,招招夺命剑剑搏杀,每一招每一式都有精准的算计与铺排,然而便是如此胜券在握的招式却都被万俟宸衣不占风的躲了过去! 万俟宸虚空凌步,面上浅淡的笑意分毫未变,手中三尺青锋只守不攻,姿态悠然似闲庭信步,便是万箭齐发的杀机到了他的面前也不过化为拈花一笑的风流,那笑似针似毒,直叫姬无垠看的牙痒痒至极,心中又怒又狠之下手中招式愈发狠辣无情,万俟宸的面上的笑意渐渐变淡,手上却仍旧以防守为主,姬无垠半眯了眸子,内息聚起连带着剑尖都在震颤,一招比一招更快,一招比一招更为刁钻,他剑随心动几乎使出了浑身上下所有解数,眼看着万俟宸的守卫之势渐弱,他心头蓦地一紧,剑光大盛之时看准了万俟宸手中破绽挑剑而上! “瞪”的一声轻响,战圈之外的人虽然看不到二人交战之景,却是都十分可惜的摇了摇头,下一瞬,那漫天黄沙落下,众人目之所及只看到姬无垠手中的纯钧剑已经脱手落地,而万俟宸的剑尖正抵在姬无垠脖颈边,姬无垠眸光大睁满是火光的瞪着万俟宸,万俟宸收手挑眉一笑,“七杀,亦不过如此!” 姬无垠闻言袖中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眼底光彩愈浓,却到底是甩了甩袖子转身捡起那纯钧剑走了过来,“便是叫你赢一次又何妨?” 这边厢夏侯非白无声的笑了笑,其他人面上都有两分凝重之色,万俟宸面色如常,转身之时袖袍再度卷起一道劲风,“哐”的一声又有一道墨影朝着人群飞来,洛萧飞身一接,入手竟然是一把通体黑沉却又无锋之剑!与他送给万俟晔的剑十分相似,只是他手中这一把更为沉重,且通体仁和之气更浓! 分明无坚不摧,却又温和无锋叫人生不出敌意来,是这剑,亦是如他一般的人,洛萧与万俟宸渊源颇深,且义同手足,从在大燕之时的隐忍到今日皇权在握的腾达,他们从未对立过,亦从未交手过,然则强者与强者之间除却惺惺相惜还有一比高下的较量,洛萧眸色半狭,手中通体温和的墨剑已经生出寒意来—— “此剑专为你寻,可要试剑?” 万俟宸凤眸半狭,眸光掠过洛萧落在墨剑之上的纤长十指。 拿他试剑?洛萧挑眉,扬唇一笑,“有何不可!” 万俟宸面上笑意加深,手中青锋长剑一抖立时便有剑鸣升起,此次他不再只是守而不攻,反倒是在洛萧手中重剑还未腾起之时便身形如电的急射而出,“钉”的一声脆响,两剑相击之声直震得人耳骨生疼,万俟宸周身的内劲愈发厚重,那厚重也侵染了他手中之剑,锋芒毕露却又足以与那墨剑的温和相抵,面对洛萧温而不乱的招式,万俟宸一招一式犹如蛟龙腾空犹如苍鹰猎物,那涌动的杀机如虎如豹,紧盯着洛萧的每一个有可能出现的破绽,只待他出现,他便能给他致命一击! 洛萧最是沉然若水之人,便是在如此的紧张高压之下亦是分毫不乱,便是夏侯非白等人亦是看的眸带赞赏,万俟宸瞧着洛萧如此,眼底幽光亦是越来越亮,随之而来的却是带着嗜血之味儿的雷霆杀伐,那是遇见对手的兴奋,是绝对强者心底不可抗的悍勇之力,万俟宸手中长剑如灵蛇一般极速飞舞,身影快如鬼魅,满场之中竟是他移步换位之残影,瞬间,洛萧只觉得刀枪棍棒斧钺刀叉戟尽数朝他使了出来,而他手中的重剑依旧还是那一把重剑。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便是洛萧不急不乱,终是有避之不及终是有破绽露出,在第两百招之后,洛萧一个急退,折腕收剑,他的呼吸粗重胸膛略有起伏,瞧着对面面上略有薄汗气息半分不减的万俟宸终是无奈的一叹,看了看手中墨剑却是带出两分笑意来,“认输了。” 干脆利落直接至极,万俟宸周身内息缓缓平落,唇角扬起一抹笑来,转而将眸光又看向了场外诸人,洛然瞧着万俟宸看过来装模作样的转过了头去,夏侯非白对上万俟宸的眸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万俟玉则是直接拉着洛然朝后退了一步。 而后,便是公孙墨—— 一个是墨袍雍容无双贵胄,凤眸半狭却未有战意。 一个是素衫仙逸淡漠风流,冷眼旁观自不为所动。 与他而言,期间胜负早有所决! 于他而言,终是少一个再战的理由! 诡异的静默不过是一瞬,六人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之声,万俟宸抬眸看去,钟能额上带着薄汗的朝场内走了过来,而在钟能身后数十丈之外,在他来的方向,在那通向西苑的林荫宫道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已经有御辇停驻,御辇上奢华明丽的明黄罗帐尽数垂着,远远看去隐在那林荫之下并未给人半分存在感,夏侯非白等人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来,仍是在等着万俟宸与公孙墨是否会有一战,可不知怎地万俟宸和公孙墨的目光却都同时滞留在了那御辇之上,众人一愣,再度朝那安然寂静的辇车看了过去。 钟能面色作难的走近了几步,唇角微动想要说什么却是被万俟宸一抬手止了住,万俟宸收回目光来,眸光扫过众人唇角微扬的沉身开口,“此番东海之行有劳诸位,朕已命人将御宴送往各宫各府,朕便不予诸位同欢了。” 姬无垠撇了撇嘴一副不领情模样,其余人俱是不置可否,万俟宸话音落定复又看向了那辇车,腕子一折手上三尺青锋立时“叮”的一声钉在了身后石地之上,周身劲气全消,他再不看场中任何一人忽而掀袍抬步朝那辇车走了过去,脚下步伐虽则沉稳有律却怎么都掩不住那两分急切,众人挑了挑眉头,唯有公孙墨垂眸敛目,肃冷的侧影与这初冬的森寒相融,好似他生来就属于这冬日。 御辇周遭有两个宫侍静静侍立,车辇之内亦是无声无息,旁人看来只怕不会想到这辇中有人,可就在万俟宸掀开罗帐步上车辇之时夏侯非白几人分明的从那明黄罗帐之下看到了水红色的裙裾一角,众人心中了然,一时不免得慨叹,姬无垠面色诡谲的蹙眉撇嘴,转身朝场外走之时眸光不经意之间瞟到了万俟宸钉在地上的青锋长剑,肆意的步伐一滞,姬无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那长剑竟然只是一把寻常铁剑! “几时过来的?怎地不叫人通禀?” 即便夏侯云曦在公孙成霖面前再如何的不动声色心中却还是担心的,待他一走她终究是坐不住,这才乘着他的御辇过来了,万俟宸鏖战两场面上带有薄汗,不知怎地看在夏侯云曦眼中他的面色便如缟素一般的白,听见他这般一问,夏侯云曦心中压着的恼意浮起,根本懒得与他说话—— 万俟宸见她转眸不语也知她心中懊恼,不由笑着探身过去将她揽在了怀中,“可是要发脾气?便是要发脾气也等回了椒房再说,若是叫外面的人听见了,我这帝王之威要放置何处去——” 夏侯云曦被他大掌拦腰揽住,挣脱不出根本无处可逃,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冷冷一言,“怎地不打了?” 万俟宸凑到她颈边去,“知是你来了,我眼里哪里还能瞧见旁的事?” 油嘴滑舌! 夏侯云曦终究不是真的生气,见他自上了辇便连声的逗她心中亦是一软,不由转过身来看他,见他虽则面色不甚好看周身上下却是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万俟宸知她心中所想,不由得轻笑起来,“快摸摸看有没有哪里伤着——” 万俟宸拉着夏侯云曦的手往自己肩上胸上凑,竟是一个劲儿的往下去,夏侯云曦大窘的从他掌中挣出,面色红透眸中带水,此时方才嫌弃他周身汗尘来,不由一个劲儿的将他朝外推,万俟宸见她竟敢嫌弃与他,瞬时一个转身便将她压在了车壁之上,厚实的胸膛压上她,语声低哑眸光半狭满是危险的凑上去,“便是弄脏,再一起洗就好……” 回到椒房殿的时候苏璃正在西殿之中陪着万俟晔玩耍,四个月的万俟晔依旧是安静乖巧的紧,见到自己父皇母皇回来会咧着小嘴巴笑,这叫逗了他一整天也没瞧见他两分好脸色的苏璃十分的挫败,万俟宸自回正殿洗漱,夏侯云曦将万俟晔抱在怀中哄逗,苏璃经了这些天的将养不论是心情还是面色都恢复如初,只是到底经历了些事,自然不必往常那般孩子心性,夏侯云曦想了想仍是道,“先生回来了。” 苏璃面上的笑意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夏侯云曦见此只得微微一叹。 本以为夏侯非白回来长安至少会来问问苏璃,可未曾想到夏侯云曦等了两日夏侯非白竟然都未曾出现,再问万俟宸之时万俟宸亦是说夏侯非白见他之时亦是一切如常,这一下叫夏侯云曦心中拿不定主意来,夏侯非白再如何的心如静水,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绝不是不负责任只让苏璃受委屈的人。 “先生到底是何意?” “苏璃这几日连殿门都不敢出,却不知先生根本未曾来过——” 夏侯云曦眉心皱的紧紧的,手中拿着一件撩黑的衮服为万俟宸穿上,万俟宸伸开双手任她为自己着衣,眸光瞧着她紧皱的眉头却是面色略沉,衮服着身之后便是绶带,夏侯云曦站在万俟宸身前,双手环过他的腰身将绶带系在他腰间,墨色的瞳略带两分沉暗。 “哎——” 夏侯云曦一手拉着那绶带一端,生生将自己与他框了住,偏生他还不饶过她,竟然也就这么的一把搂了她,夏侯云曦下巴微扬的看着万俟宸,万俟宸眸色漆黑的睨着她,“怎地旁人的事叫你如此烦恼?我不准两府来闹你,却也未见你轻松半分!” 万俟宸抬手触上她的眉,“真不该叫他们都住在宫里。” 夏侯云曦手中捏着他的绶带,挣了挣未曾挣脱便只要由着他抱着,万俟宸的指腹扫过她眉梢眼角,渐渐地叫她生出不自在起来,“不过是为苏璃恼了两分而已,哪里就不轻松了,眼看着快要上朝了,不许胡来。” 她仍是想为他将绶带系好,万俟宸却是不管不顾的唇角微勾睨着她,“苏璃之事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嗯?”夏侯云曦闻言眸光骤然大亮,“是想到好的法子了不成?” 万俟宸身量极高,便是夏侯云曦踮起脚尖仍是矮了他一头,这会子见她如此激动,他所幸半狭了眸子居高临下的瞅着她,“若有法子,你待如何谢我?” 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漉漉的看着他,卷曲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在眼窝之下投下一片阴影,万俟宸眸色幽深,瞧见她这般白里透红的模样不自觉地喉头一滚,夏侯云曦唇角扬起笑意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好不惹人喜欢,她借着他臂上的力朝他身上靠近了两分,“待要哪样谢?可是这样……” 她眼底闪出两分促狭,手中绶带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地,她也不去管了,只是从他衣前襟口伸手往他中单之内探去,滑腻的掌心贴着他温暖的肌肤一路磨砂到他腰间去,眼看着他眸色愈发沉暗面色亦是有两分诡谲,夏侯云曦眼底促狭更浓,忽而挑眉踮起脚尖来。 “——还是这样?” 她费劲的踮起脚,唇瓣刚好能落在他唇上,可她却不吻他,香舌一滑反倒是滚过他的下颔,眸光之中不知不觉便带上两分狡黠的媚色来,万俟宸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起来,眸光半狭带着深沉的危险之光,那熬人的克制几乎就要在下一刻奔溃! “你要哪样谢?” 夏侯云曦笑眯眯的问他,大睁着的眸子之中满是浓黑的挑衅,眼看着就要上朝了,便叫他忍着去吧,这般想着就要往后一退,那紧贴着他腰际的手缓缓地向前一滑,登时叫万俟宸的眸子狠狠的一眯,就在她快要离开他之时,万俟宸忽而大手一揽蓦地将她锁在了怀中,一把拖住她的腰身将她直直抱起来,大手顺着她的后腰滑下去,就那般将她的腿往自己腰间一挂大步往龙榻走去—— “自是都要,且还不够!” 夏侯云曦面色急惶,却是不自觉便缠在了他腰上,眼看着他眼底欲光越来越浓,夏侯云曦不由得有两分无奈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眼看着快上朝了,怎好再耽搁!” 万俟宸一手揽着她一手早已从她腿弯裙裾之上一路探了上去,那美好的触感只叫他凤眸眯成了一条狭缝,听见她语气急切义正言辞,万俟宸冷冷一哼,“谁叫你撩我!” 夏侯云曦只觉得腿上一路凉滑且越来越往上来,想要挣脱下去却不知腰身一动便引得他眸色更烈,夏侯云曦暗叫糟糕,却是下意识攀住他的脖颈口中只得胡言乱语道,“你定是哄我,你肯定没帮苏璃想到好法子来,你……” 后面的话尽数被万俟宸吞了下去,这一日,宸帝少见的上朝迟到,虽则如此却是心情大好,与朝上连下十一道政令嘉奖各路军中将领,与朝中更是大加赞赏卫忠与姬维所领的二府重臣,擢升新臣数十人,一时间满朝之上俱是喜气洋洋。 夜色未央,自御苑门而入的内宫之中处处都是璀璨华灯,自宸帝御驾归来宫中还未曾行宴,今夜乃是宸帝为了犒赏诸路有功臣工在清凉台设宴,同时也是为了招待东周公主夏侯璇玑,诸王亦在受邀之列,时值曦朝安定数战大捷,负责此次大宴的六局不敢马虎,舞乐菜肴皆是宫宴之中少见之精品,清凉台更是被装扮的好似九重仙阙一般! 夏侯璇玑出裕和殿之时并未乘坐轿辇,亦是未让帝宫宫人随行,只是带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往那清凉台去,远远地便能看到那如梦似幻的璀璨楼阁,夏侯璇玑几乎都不用下人去问路便能沿着宫廊往那边去,中原文明几百年,虽然当年夏侯胥身边所带能工巧匠亦是良多,却到底受了异族影响亦是难比中原,由此夏侯璇玑见到这般恢弘之景不免得有两分叹然。 或许是裕和殿的位置相对幽静,从裕和殿往清凉台方向走的宫道之上人并不多,便是有遇见的瞧见那金发婢女的模样也算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三两宫人们俱是弯腰俯身静立在一旁,模样俱是十分恭敬有礼。 宫道悠长婉转,刚转过一个拐角夏侯璇玑便瞧见一个人正向着清凉台而来,虽然夜色已经沉了下来,可夏侯璇玑还是一眼便将那人认了出来,衣带当风,那披着月华的人影竟叫她记得这般清楚,她眸色微眯,几乎未有迟疑的迎了上去。 公孙成霖乃是前往清凉台赴宴,虽则是赴宴却实为告辞,公孙墨既然归来,这宫中他们自然不会久留,而这样的场合,公孙墨是必然不会有什么兴趣参加的,然而刚走过一道拐角便瞧见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朝她走了过来,那模样他并不认识,他挑了挑眉头,不动声色的想要看看这女子是何意—— “夏侯璇玑拜见皇上。” 夏侯璇玑盈盈一拜,入宫两日,除却第一日夏侯云曦见她,眼前这万俟宸竟然未有见她的意思,她深知中原男子俱是狂傲无比,眼中更是容不下女人的存在,她本以为能让夏侯云曦成为曦皇的男子应该有所不同,却不知道这万俟宸亦是如此! 虽则是见礼,她不过只是弯了弯身而已,抬眸之时便看到眼前之人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意外,夏侯璇玑不由得生出两分怒意来,他莫不是当她是寻常女子,她代表的是东周,是东周的皇权,虽则是她一心求好,虽则眼前之人乃是这曦朝至尊之人,可是在她面前,却也由不得他将她轻瞧了去! “入宫两日未曾见过皇上实在是遗憾的紧,想必皇上定然是百事缠身才难脱身,且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与璇玑之约?” 公孙成霖扫过女子艳若桃李的面容,他并非没有见过长得好看的女子,可那一双碧色眸子在周遭灯火映衬之下竟是美轮美奂少见的叫他有些失神,他几乎立刻便晓得了她的身份,可瞧见眼前之人引而不发的怒气他只是觉得好笑,怎的就认错了人? 见公孙成霖眼底略有薄笑,夏侯璇玑眸色一沉,那笑意好似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分明无礼相待之人是他才对!思及此夏侯璇玑眼底利色更重,不由得连声音也冷了下来,“皇上心思手段绝佳,能骗尽中原百姓难道还要将璇玑也玩弄与鼓掌之间不成?” 一时艳若桃李,一时又冷若冰霜,公孙成霖憋足了劲头才未曾笑出声来,瞧着眼前女子愈发凝重的面色和那碧色眸子之内的焦灼怒意一时之间也生出了两分玩闹之心来,他轻咳一声,眉头一挑状若回想的道,“自是不敢相忘,只是不知公主到底所求到底——” 公孙成霖不知眼前女子与万俟宸有什么约定,却有些好奇,这般言语未名的一说倒好似他真的有些疑惑,夏侯璇玑闻言几乎在立刻就在心中低咒,眼中妩色尽消立时化做沉肃之光,她冷笑一声,“周朝原有七国,璇玑只看重王室血统,六位异姓王璇玑自有所决,只怕诸位王爷难以遵皇上之令!” 公孙成霖面色微僵,怎地还牵扯到了自己? 他唇角几动,似乎有些为难,夏侯璇玑想到夏侯云曦所言自是一叹,“璇玑心知皇上为难,然则皇上当日曾说过会大力促成此事,而今皇上只需将几位王爷留在长安便可,待璇玑定了人选自有办法说和,届时还需皇上一道圣旨!” 公孙成霖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来,他自从知道了东周与曦朝一起做戏便明白东周定然是有求于万俟宸,却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所求,而今一听只觉得背脊之上凉风阵阵,谁知道万俟宸将他们如何卖了出去?! 公孙成霖心思转动之间不由得满面沉色,夏侯璇玑瞧着还当他正在为自己仔细思考,眼见得周遭宫人越来越多也不便一直站在此处说话,所幸又弯了弯身,“劳烦皇上为此事费心,璇玑先行告退,稍后宴上再见。” 夏侯璇玑说完公孙成霖还未回神,她便只带着自己的侍婢继续往清凉台的方向而去,走出几步之后回头一看公孙成霖依旧背影略僵的站在那里,她眉心一簇,既是皇上,出行怎地连个侍从也不带? 琉璃斑斓的宫灯将整个清凉台都装点的灯火通明,远远地便能看到其内犹如琼楼玉宇一般的奢华耀目,厅阁之内舞乐齐飞笙歌阵阵,所奏之曲俱是在赞曦朝太平盛事之景,此次所来皆是曦朝文武重臣,各个都华服加身势超常人,却又因为诸王与东周公主位份极高,便是卫忠、姬维的座位也被排在了距离帝台甚远之地。 夏侯璇玑到清凉台之时殿中诸臣已经到了大半,从殿门口至帝台之前的首座,诸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一袭华服加身的美貌女子身上,夏侯璇玑脚步聘婷眸色碧沉,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不妥来,在夏侯璇玑的对面设着诸王案几,此刻只有东海王夏侯非白、洛王万俟玉与南安王两兄弟到了,眼看着宴会要开始,二皇仪驾便不说了,逸王只怕是难来,北边二位怎地一个都不来? 夏侯璇玑落座,六王她都已经见过,唯有靖王与北成王未曾会面,靖王已有妻室,并不在她的选择之内,那位北成王却倒是可以瞧一瞧,正如此想着,上座已有太监唱名,二皇仪驾已至—— 远远地便有紫盖华章与龙凤云顶隐隐入目,不多时便瞧见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之下一墨一红两道身影正结伴而来,一帝一皇,同尊同位,既是中原百多年间前所未见,亦是曦朝立国之开天辟地,夏侯璇玑眸光微眯的扫过那两道身影,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一时之间殿中诸人俱是俯身拜礼,口中“万岁”之声力颤山河,夏侯璇玑并不行大礼,只是垂眸福身便作罢,感觉到那一群人越走越近,不多时便听见一声“平身”在头顶响起,夏侯璇玑听着那音色眉头微抬,又是一福才起身,抬眸之际眼底却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一身冕袍加身的万俟宸正携着夏侯云曦的手站在高位之上,他身上的冕袍以金线绣有蟠龙暗纹奢华并矜贵,爪牙腾云又带出两分狰狞之色,撩黑的袍色只刺得人眼底一寒,顺着那纁色绶带向上看去,那一张精致又带着威慑冷酷的面容,那一双漆黑至深不可测的眸,帝王之势威慑宇内,凌厉城府叫人背脊生寒,是了!这才是她想象之中的宸帝! 夏侯璇玑眼底眸色几变,心中不由得生出满满的恼怒来,能在椒房殿之前那般放肆,能和曦皇的关系那般亲密,能在这宫中随意行走……那人到底是谁! “两日来诸事缠身未曾召见公主,不知公主住的可还满意?” 神思转动之间一道无形的寒光落在了夏侯璇玑的身上,这才叫她蓦地回神来,夏侯璇玑一抬头便对上万俟宸漆黑的眸,那一双眸之内含着几分打量之色,却也不过是一瞬,下一刻便换成与看着满殿臣子无异的眸色来。 夏侯璇玑深吸一口气,面上浮起完美的笑容,“曦朝之贵胄实在是叫璇玑艳羡,这两日璇玑住的极好,多谢皇上款待。” 万俟宸闻言唇角一勾,大手一挥便有粉衣宫女上前布宴,万俟宸转头看向底下空着的三张桌案,眉头微挑并不以为意,转而不知和夏侯云曦说了句什么,复又转头看向夏侯璇玑来,“曦朝能与东周化干戈为玉帛多源于公主大义,两国既已交好,公主大可与宫中常住,若是有所求大可直言,朕必定鼎立助之。” 夏侯璇玑心中略安,与此同时对适才那人却是更加愤怒,那人分明是想套出她的话来才那般模棱两可的回答,真真是好大的胆子,明知她是东周公主还如此大不敬!所幸,所幸宸帝并不曾叫她失望,此时如此一问自然是给她机会,夏侯璇玑眸色一肃背脊挺直,正待说话之时殿门口却传来见礼之声,随即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门口,夏侯璇玑唇边话语一滞亦是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眼底不由得腾起灼灼怒火来! 公孙成霖依旧还是那一身素白衣袍进的殿门,走至中庭对着上手二人拱手一礼便朝一边的桌案之上落座,高位之上的万俟宸不置可否的颔首,“成王来晚了,自罚三杯——” “不可。”最先替公孙成霖说话的却是夏侯云曦,她转过头来半嗔半怪的瞪了万俟宸一眼,“成王有伤在身,皇上莫要玩笑。” 公孙成霖亦是苦笑对着上手二人拱手一拜,“还请皇上手下留情!” 万俟宸本就是这般一说,闻言复又看向了夏侯璇玑,“这位乃是北成王,公主若是有话此时方可说了。” 夏侯璇玑唇角勾起冷笑一声,再度看了一眼公孙成霖语声一肃,“璇玑此番前来除了与曦朝交好之外,却有另外一事相求与皇上——” 微微一顿,夏侯璇玑语声缓慢却有力的道,“璇玑欲求王夫一人,还请陛下许曦朝王室族人一位随璇玑渡海至东周!” 此语一出,满殿静默,却也不过只是一瞬低低的议论声便浮了起来,唯有夏侯云曦与万俟宸二人眸色不变,底下的也就只有夏侯非白面色好看一点,求娶王夫?这事放在中原可算是奇了怪了,这……难道不是等同于和亲么?更何况哪个中原男子愿意以女人为天? 众臣仅仅只是私议,可坐在夏侯璇玑对面的几位王爷却都开始人人自危,这当中只有洛王万俟玉因为已经被指婚而丝毫没有危机感,而夏侯非白因为此前与夏侯璇玑的些微过节也基本上被排除,而剩下的洛萧、洛然与公孙成霖却都有可能,在这三人之中,公孙成霖眼底早就闪过恍然之色,他总算是明白了适才夏侯璇玑所言,转头便瞧见洛然抽动的唇角,公孙成霖一笑,适才夏侯璇玑的目光如剑一般瞅着他,她便是选了谁也不会选他! 由此,诸王席位之中除却未曾到场的二人,便只有洛然与洛萧最是有可能成为这位东周公主的王夫之选! 万俟宸自也是看到了诸人的表情,眼底不由闪出兴味之色来,转而看向夏侯璇玑道,“我曦朝往后俱是贵胄人杰,不知公主属意与谁?” 夏侯璇玑的眸光好似毒蛇一般的扫过在场的几人,眸光若有若无的总是要从公孙成霖身上扫过,周遭众人都看出了个大概来,眼底俱是有两分意外,毕竟这是夏侯璇玑与公孙成霖第一次见面而已,便是公孙成霖自己都被夏侯璇玑的眸光吓了一跳,看着她眼底隐而不发的怒意不由得带上了两分无奈的苦笑来,夏侯璇玑见他如此面色也是一松,好似胜了一场博弈般的转眸看向了公孙成霖身边的洛萧—— 公孙成霖背脊溢出丝丝冷汗来,看出来夏侯璇玑是故意作弄他不由得大松一口气,相对于他而言,洛萧自然是个更好的选择! 一直安然坐着的洛萧感受到夏侯璇玑将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而眸光一深的看向上首位,正要开口之时对面的夏侯璇玑却先他一步启唇,“璇玑心中已有所定,只是此事不可强人所难,待璇玑私下告知皇上,若是能与中原联姻自然是璇玑之福!” 一句话落地,洛萧眉心亦是舒展开来。 如此便将此事告之段落,众人虽然面上不说,却都是心照不宣这东周公主的求亲之事只怕是不成的,公孙成霖看着夏侯璇玑也有两分叹然,随即想到自己想要告辞之意便也朝上举了杯,“这两日多谢皇上与曦皇款待,在下兄弟二人正打算明日告辞。” 上位的万俟宸抬了抬眉头,一边的夏侯云曦亦是有两分意外,二人相视一眼,万俟宸复又看向公孙成霖,眸色撩黑,刀唇轻启,“诸王此次为曦朝领军奔走,朕正欲以亲王之位赐之,成王当真不留长安?” 外头众人皆知诸王此次功劳不小,万俟宸若是不嘉奖倒显得奇怪,公孙成霖闻言唇角一扬,眸光半狭的瞅着万俟宸道,“在下兄弟二人不恋权名利禄,此番更不敢求皇上赏赐,在下有疾在身皇上与曦皇俱是清楚,此番在下仍是要四处询医问药,自然不能再留长安城,皇上一片盛情,在下感激不尽却是不能受之。” 一言一语都叫人讲不出半分再劝的话来,万俟宸抬起酒杯摇摇一举,“既是如此,朕便遂了成王之愿。” 眼看着这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坐在公孙成霖诸人对面的夏侯璇玑忽然也举起了手边酒杯来,“皇上盛情,然璇玑国中却不由璇玑与中原多留,三日之内璇玑亦是会踏上回国之旅,中原之内,璇玑自会留下伊水负责两国之交。” 万俟宸倒是未曾想到夏侯璇玑这样快便要离开曦朝,闻言不由觉得可惜,“公主只留三天便走实在是可惜,曦朝既然有伊水,那曦朝亦是要遣使送公主回国才是——” 夏侯璇玑有两分意外,却见万俟宸唇线微抿,“安宁县主多番求与朕跟前,说与公主殿下一见如故,甚想去瞧瞧东周风物,此次,朕欲派安宁县主与公主同回东周。” 夏侯璇玑眼底意外之色更浓,简直不知道万俟宸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眼风一扫却是瞧见自己对面一张寒意凛然的脸,电光火石之间,夏侯璇玑骤然明白了什么,她面上不由得笑意更甚,“璇玑亦是与安宁县主心心相惜,如此自然最好!” 万俟宸一句话落定,坐在他身边的夏侯云曦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转眼一看,夏侯非白正垂眸看着手中杯盏,清俊的侧脸一时之间叫人看不出情绪,微微一叹,夏侯云曦到底未曾说什么,她今日里一身龙纹凤羽的正红大袍坐在万俟宸身侧,第一次以曦皇之名朝见众臣,自此,群臣拜厄他二人之时再无千岁,只有万岁! 窗内是歌舞升平,窗外却是森凉的冬夜,夏侯云曦不由得就抬手将万俟宸的手攥了住,隔着一张桌案,底下人瞧不见半分去。 万俟宸侧过头来,殿内灯火辉煌,夏侯云曦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瞧见自己的倒影,他就这么看着她,墨瞳之中不知有怎样的火光闪烁,夏侯云曦只觉得被自己握着的手忽而一转又反握住了自己,那灼烫的大掌包着她的手,连带着心也熨烫起来! 万俟宸就那么看着她,看着看着胸膛忽而有些起伏,眸光一变,他蓦地转身将身前杯盏之内的酒液仰头喝尽,而后将那酒盏往桌案之上飒然一放,拉着夏侯云曦便起了身,底下众人见此不由得都将意外的目光看向了她们,万俟宸身子略有不稳的靠着的夏侯云曦,大手一挥道,“朕不胜酒力,诸位爱卿尽兴——” 众人闻言当即起身,朝着二人一拜,齐齐山呼,“恭送皇上,恭送曦皇。” 从侧门走出清凉台,外头是一条专行御驾之路,禁卫军远远近近的隔出一条无人道来,苍茫夜色之下便只有他们二人,钟啸诸人远远地坠在他们身后,分毫不敢打扰,夏侯云曦侧脸看着他,“既是要尽兴,你若走了,他们怎能尽兴?” 万俟宸脚步停驻,转手捧了她的脸抵上她的额,“有个人叫我看的醉了,既是醉了,哪里还能留下?” 夏侯云曦面颊染粉,转头瞧着钟啸他们还跟在身后不由得有些窘,急忙拔了他的手拉着他一路向着未央宫而去,万俟宸略微放慢了脚步,此刻被她拖着走颇有两分好笑,所幸他的步子更慢,偏生要叫她一路上拖着拽着他,夏侯云曦见他这般闹腾,干脆一甩手懒得管他,手刚甩脱却又被抓了住,万俟宸整个人贴上来,一把将她的腰身攥了住。 幽静的夜,泼墨的天,两个人身上俱是披着披风,万俟宸却偏偏一把将她的披风扯掉扔了,又将她裹在了自己披风底下,就那么二人披着同一块布,步伐参差不齐走的拉拉扯扯跌跌撞撞,钟啸等人跟在后头捡披风,前头两人何种模样根本不忍直视,瞧着那样儿哪有个一国帝皇的风范,可便是如此后头这些在这帝宫之中做了半辈子奴才的人看着这幅场面却又觉得分外暖心,只恨不得前头那两人再放肆些再无忌些才好。 殿门被万俟宸一脚踹了开,夏侯云曦几乎是挂在他身上一路往内室去,踏进内室之时她身上的衣裳便一件件的往下落,他将她抵在那雕花门之后,大手探进衣襟之内上下揉捏,撩起她的裙摆来,森凉的指尖一点点的探进去,待她受不住之时才挺腰一送……门边,案几上,汤池边,台阶上,地毯上,站着的趴着的躺着的,他也不知怎地就忽然失了控似地要她,衣裳一路掉,且都是碎成七零八落,她的碎了便也罢了,她却不知他的怎地也碎了,瞧着那鎏金龙纹被她的身子压得皱褶不堪她便要被羞得浑身通红,回到龙榻上已经不知是几时,她浑身无力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昏睡过去之前却还记得问万俟晔睡了没,万俟宸爱不够她,只得噙着她的耳珠儿哄她—— 便是前一夜闹腾的太狠,待夏侯云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快到下午,内殿之中一片寂静,她怔愣了良久才起身穿衣,刚穿了件中衣凝香便进来了,凝香经过这些日子早能不形于色,此刻木楞楞的一点儿不叫夏侯云曦难为情,待里里外外都穿好,夏侯云曦忽而瞧见楚衣正没精打采的站在窗棂边上,如同那一夜一般望着窗外某一处,夏侯云曦脑海之中电光火石的一闪,赶忙转头问凝香,“成王可走了?” 凝香正在给她绾发,闻言便从镜子里对上她的眸子点了点头,“早间过来的时候陛下您便没醒,两位王爷等不住,午时之后才走的,皇上让东海王相送——” 夏侯云曦撇了撇嘴,心中已经在怀疑昨夜他那般卖力的用心所在,想到公孙成霖身上的伤患,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绾好了发夏侯云曦便朝着窗边走去,夏侯云曦不愿意将楚衣关起来,可是在宫里也不能随意叫一只狼来回,便只好限定它只能在屋子里,楚衣十分听她的话,可是从住进这屋子里开始,它便没有一天不站在窗前望的,它也会长情! “楚衣——” 夏侯云曦蹲下抱住楚衣的脖子抚了抚,楚衣低低的哼哧了两声,转头在她掌心蹭了蹭,夏侯云曦瞧着心中微酸,“可是不愿待着此处?” 楚衣哼哼两声,复又转头望向那高高的窗棂,夏侯云曦看得见外头已经日趋西斜的太阳,心中想着公孙成霖他们此行乃是要去往西北路,算了算时辰,好似来得及,夏侯云曦拍了拍楚衣的脖颈,“你若想走,便走罢。” 楚衣不知有没有听懂,仍旧是仰着头望着那窗棂之中透下来的光,夏侯云曦眸色微黯,一时半会儿却也是没有办法,万俟宸此时正在太和殿之中问政,夏侯璇玑既然已经说了归期,那关于东海之事便要好生合计,夏侯云曦自去西殿陪着万俟晔玩耍,直到太阳落山,姬无垠忽然来了椒房殿,昨日里夜宴都未出现,这会子倒是来了。 夏侯云曦抱着万俟晔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姬无垠长身玉立的站在窗前,听见声响转过头来又朝着万俟晔走了过来,“来,叫我抱抱!” 夏侯云曦将万俟晔递过来,挑眉猜测姬无垠的来意,却见姬无垠小心翼翼的将万俟晔抱在怀中,好似还记着上次之事从而眉头紧皱着,“看在我明天便要走了的份上,你可别在尿我一身了啊,小家伙别学你父皇!” “要走?” 夏侯云曦挑眉一问,姬无垠不置可否的颔首,“不然如何,这地方待的人难受,早知道是个圈套,我们何必费劲赶过来!” “那桓筝他——” 姬无垠挑眉瞅着夏侯云曦一瞪,语气都拔高了些,不知道是多不耐烦,“他能怎地,不过是瞎了眼而已,与他而言有没有那一双眼睛都不重要了,叫我说,没那一双眼睛倒还好些,免得看得多心烦的多。” 姬无垠说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夏侯云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接什么才好,姬无垠见她眸色微黯,不由将万俟晔又递给她,冷嗤一声转身便走分毫不留恋,“别以为天下只有你这里好,夏侯非白把九重阁扔给他,那地方其实是不错。” 夏侯云曦看着姬无垠的背影洒然消失在那雕花镂空的殿门之外有些怔然,瞧着外头夕阳西下的昏黄天幕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晚那一首曲儿和那个叫香君的名。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是夜,万俟宸回到椒房的时候便看出她心绪不高来,睡下的时候他再没去撩她的衣裳,只是像抱孩子似地将她团团圈在了怀中,夏侯云曦有这怀抱很快便沉沉睡去,迷迷蒙蒙之中她好似听到了一声狼啸,随即又看到那天地悠远的雪原之上楚衣的身影迅捷飞奔着,好似一抹流光一般叫她心生欢喜,她下意识的松口气,一睁眼便已经是天明。 这一日天气正好,午时的阳光之下冬日的肃冷也能消去不少,夏侯云曦叫万俟烟和苏璃作陪,带着夏侯璇玑在宫中御花园之内小转了两圈,在夏侯云曦的想法之中夏侯璇玑一定是已经有了选择,她本以为是洛萧,可是这两日夏侯璇玑与南安王府没有半分交集,而她本人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倒实在是叫人有些意外。 “明日便走了,公主怎生还未曾想好?你既然说了不可强求,不花两分功夫是不行的,难不成想直接掳了人便跑?” 夏侯云曦本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夏侯璇玑看着她的眸色却瞬时一亮,竟是顺着她的话头道,“陛下这法子好,到时候我一上了船谁人还能追得到,而那人上了贼船,四面是海,他定然亦是无处可逃!到时候管他是皇帝还是王爷,也只得随我走!” 瞧她说的一本正经,夏侯云曦倒有些拿不准真假了,这边厢苏璃正在和万俟烟说着什么,万俟烟面色不甚好看,苏璃眼底却是一派轻松模样,夏侯云曦不由得摇头一叹,瞧着万俟烟道,“可别这般愁眉苦脸的了,在有几日宋柯便要回来了,听说这几日已经有朝臣上表让洛王早日完婚,洛王之后自然便是你了。” 若是以往万俟烟定然是要脸红害羞的,今日里却是眨着眼睛看着夏侯云曦,“一定要叫苏璃去那么远的地方?” 夏侯云曦闻言略有不自在,拉着万俟烟的手安抚,“总是还会回来的。” 万俟烟仍是有些恹恹的,苏璃瞧见也皱了眉,赶忙拉着她往一边去说悄悄话了,夏侯璇玑见此不由得笑开,“东海王的顾虑也不知什么才能消。” 夏侯云曦闻言有些叹然的摇头,“先生不是薄情之人。” 夏侯璇玑眼底略有洞明,忽然眯着眸子压低了声音道,“夏侯氏男子皆为天生体质羸弱,早前夏侯氏祖祖辈辈也未得出什么法子来解了这难,却不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璇玑初来中原之时便得了一本特别的心法,虽然还未得实验,却是和璇玑祖辈研究的心法路数极为相似且高深至极,修习此中功法之人各个都是绝世高手,为了得这心法璇玑费尽了船上所有的火炮,几乎要将那寒原夷为平地——” 夏侯璇玑拿此事当做自己的私密说与夏侯云曦听,亦是有帮一帮夏侯非白的意思,却不知夏侯云曦越是听她的话眸色越是奇怪,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夏侯云曦已经眸色大亮的满是叹然,似乎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叫她给遇上了! 翌日,夏侯云曦亲自乘着马车将夏侯璇玑与苏璃送到了安定门之前,从出朱雀门开始马车之内的苏璃就有些坐立不安,一直到出了安定门苏璃才彻底的平静下来,只是那平静怎么看怎么有两分颓然与凄绝。 夏侯云曦看在眼中终是什么都难说,看着苏璃坐上夏侯璇玑的马车,又看着那车队徐徐而行渐渐连影子都消失不见,夏侯云曦站在那十里长亭回望,又等了许久,依旧未见安定门的方向有车马驶来。 夏侯云曦心中终是有两分感叹,回宫之时正碰上一骑飞马入宫,似乎是有什么急报,她本有意拦下问问,却想着自己已经不过问外朝政事便算了,只让那飞骑入枢密院,而后直接将那急报送到了万俟宸的面前。 御书房之内,万俟宸正眸光肃然的看向眼前二人,“曦朝已定,你们去留自当随意,朕说过,却不强留你们——” 夏侯非白周身仍是那杏花微雨的清透气韵,听到万俟宸如此一言,他不知怎地忽而一转头,窗棂半开着,远远地能看到外头的碧天团云,那云团因风而动,正缓缓地向东边移动,夏侯非白怔了怔,忽而开口,“一月之内,我欲至东海。” 万俟宸眉间闪过两分了然的光,这边厢洛萧面上略有沉色,一时之间却是也未曾言语,这边厢钟能却拿着封信报走了进来,万俟宸也不着急,随手打开那信报一看,眉头微挑之间顿时露出两分恍然的好笑意味,略微沉吟转手便将信报交给了一旁的夏侯非白与洛萧看,这厢两人一眼扫过去,寥寥数字却叫二人面色都是乍变,夏侯非白无奈的叹了叹,洛萧眉梢一抬,竟是微松口气的模样。 曦朝历宸帝元年,曦朝新政权始建之初便遭遇东周、西北、月氏、先梁、宛州几处兵力威胁,曦皇上位,宸帝亲征,曦朝陷入巨大危机之中,关键时刻,曦朝八位开国王侯倾巢出动,各方领兵增援清缴叛乱,史称“八王平乱”。 暴乱以雷霆手段镇压,宸帝欲加高位与六位异姓王,六人却全部辞之未受,时值东周公主夏侯璇玑入长安城求婿,停留五日却未得一人同归,与此同时,往西北先梁而去的北成王公孙成霖与半路遇险,急报送入长安唯有四字——不知所踪。 十一月一过便入了十二月,长安城也是在此时彻彻底底的进入了严冬,在此期间,枢密院正使上将军宋柯西北大胜归来,东海王夏侯非白辞去朝中之职随后不知去向,南安王自请归越州旧都亦是不领朝事,洛王万俟玉与永宁县主宇文珂的婚期已定,上将军宋柯与烟公主的大婚紧接着洛王婚典而行,俱是定在来年三月,同时曦皇赐婚与南乐王和曦朝史上第一女官倾颜,朝内朝外俱是喜事连连。 十一月下旬,曦皇上书请宸帝废去其“曦皇”尊号,宸帝驳之,十二月初,曦皇再上书与宸帝,宸帝再驳之,同时下发其书与中书、门下,二府重臣见之立时上表对曦皇歌功颂德,同时联名请命尊夏侯云曦为皇,终生不改其志,曦皇得诸臣之忠肝义胆,心下慨叹,终是未再提废号之事。 十二月的长安已经极冷,然而到了除夕这一日仍是未曾见到半点雪沫子,清晨起床之时瞧见一片晴朗的天空夏侯云曦知道自己的念想今日里又要泡汤了,今日乃是除夕,一大早的宫阁回廊之间就已经装点的分外喜庆富丽,夏侯云曦先去看了万俟晔,午时之后吩咐了各宫各局的年节例赏,下午时候抱着万俟晔往静和宫去看了万俟婓,只待天色已见黑沉之时才从静和宫出来,万俟婓经过阿卓调理已经大有好转,只是大抵病的久了习惯了清净,也不忍小娃儿沾染了病气,便是连团圆饭都是叫夏侯云曦三人自己吃。 从静和宫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未黑透,夏侯云曦心知万俟宸这会子还在太极殿之中,所幸先摆架往悦和殿去,悦和殿之中住着文渊侯世子赵安,乃是宫中第二位小主子,夏侯云曦虽然对这殿中十分照顾,亲自过来的时间却是极少,今日来更是叫众人想象不到—— 珠儿留在赵安身边做了贴身嬷嬷,除此之外还有夏侯云曦配备的宫中教养嬷嬷数人,照看一个小娃儿自然是足够,见夏侯云曦亲自带着万俟晔过来,便是珠儿也是受宠若惊至极,夏侯云曦见她如此不免得有两分叹然,亲自去看了赵安,不过四个月的小娃儿,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如玉似雪的亦是安静乖巧至极。 夏侯云曦是做娘的,自然心疼小孩儿,再加上赵安和万俟晔年岁一样大,她看着便也是万般怜惜,见大过年的这悦和殿中略微冷清,便亲自将赵安抱在怀中逗弄起来,不多时不喜笑的小娃儿便在夏侯云曦怀中“依依呀呀”起来。 珠儿在一边看着眼角泛泪,这宫中现如今只有她和赵安两人相依为命,可是悦和殿诸人侍候她们却是没有不尽心的,这其中缘故何在珠儿自然明白,此刻瞧着她竟然在大过年的亲自跑了过来,心中更是感叹的紧,天色渐渐落下阴暗来,见夏侯云曦终是要走,珠儿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的跟在夏侯云曦身后走出了内殿。 “陛下请留步——” 夏侯云曦有些意外,转过身之时珠儿已经跪倒了地上,她纤细的身子佝偻的匍匐在地上,手中却高高举着一样明黄色布锦抱着的卷轴,夏侯云曦不知是何物,不由得叫一边的凝香接了过来,珠儿仍是不曾抬头,夏侯云曦将那其中的卷轴拿了出来,随着那卷轴缓缓展开,她面上的神色亦是渐渐凝重起来。 “簌簌”几声,夏侯云曦将那卷轴合了起来,眸光略带着锋利的看向了珠儿,珠儿周身微颤,依旧是卑微又孱弱的跪在那里,听见夏侯云曦挥退了下人这才轻声的开口,“陛下,此乃夫人临终之前交予奴婢,本是让奴婢在世子成年之后再交给陛下,可奴婢擅做主张了,只为拜谢陛下对世子看顾之情。” 墨线极细,绘制的乃是一副不为人知的山野地图,夏侯云曦眉心急促,脑海之中忽而回想着公孙慈的当初在那白墙小院之内语声清绝的模样,人死如灯灭,终究有些东西难以割舍,夏侯云曦无奈一笑,一时之间只觉得世事实在是无常,默了默,夏侯云曦收了那地图转身朝外走,大红色的披风在这冬夜里扬起一道盛色弧度。 珠儿一直匍匐在地,直到一众宫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她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又看了看这一方窄逼宫墙之上黑沉沉的天空,她深吸一口气唇角扬起半分笑意来,缓缓起身朝内走去。 夏侯云曦刚走到半路便远远地瞧见了一行华盖仪仗朝这边行了过来,那当先的一人墨色冕服未除,身上披风被寒风鼓起,好似苍鹰一般生出迫人之势,瞧见那人面色略带急色,夏侯云曦抱着万俟晔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便瞧见那人亦是脚步飞快的朝她奔了过来! “怎地不怕冷,跑这般急!” 万俟宸抬手抱过万俟晔来,小家伙本是昏昏欲睡,此刻却好似知道他来了黑亮的凤眼一睁,口中咿呀有声,小手小脚也动起来,万俟宸看的眼底尽是柔色,掀起自己的披风将夏侯云曦和万俟晔齐齐包进自己怀中,夏侯云曦立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暖,宫灯早就次第的亮了起来,二人的眉眼竟是被那灯盏染上了一层暖意,夏侯云曦扬着唇由他半揽着往回走,一边嘀咕着,“不过几步路,我哪有那般娇弱。” “几步路,几步路也不许随便乱走。” “你不是来了?” “你又不知我会来——” “我知你会来。” 你一言我一句的便到了未央宫之前,正待进门,二人身后夜空之中却蓦地又烟火簌簌腾起,噼啪的爆炸声伴随着璀璨的光耀流星一般散落在天幕之中,夏侯云曦眸色大亮的转过身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流彩之色—— 万俟宸站在她身边,仍是一手拉着披风将他们紧紧的护住,瞧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他不禁心头一动,所幸将她母子二人一起抱在了怀中,天空之上流光溢彩,却也比不过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叫他心动,他抬手捧起她的脸来,呼吸有些轻促的低下头去,隔着万俟晔抵着她的额,“蓝儿,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年……” 他语声温软至极,让她也跟着心神微动,“嗯,第一个年怎么了?” 他离得她极近,周围人虽然都低着头不敢看却仍是叫她有些羞,连带着声儿都有些颤,万俟宸语声带了笑,耳边是那一声声的炸响,他只得更靠近她些。 “第一个年,真好……。” 他越靠越近,夏侯云曦怎生不知道他想作甚,不由得低低咕隆几句,“人好多……” 万俟宸低低一笑,果真直直在她唇上一撩,“不怕,他们不敢看。” 漫天似锦繁色,夏侯云曦也有些情动的忍不住,周身得他环抱着,不由得踮起脚尖叫他吻得更深两分,天幕之上是星光璀璨,月华如练的洒落在他们肩上,宫廊之上大红灯笼落下旖旎的光,天地之间万物失色,好似唯剩下他二人! “呜哇——” 此般情浓好似能淡去这冬日之寒,一片风月意动之间却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娃儿啼哭,夏侯云曦蓦地回神,这才发现是他不知不觉间搂的她太紧,竟是将万俟晔挤着了,赶忙退开一步,这便看到襁褓之中好似玉雕的小娃儿正咧着嘴,分明是哭音,面上却又未得眼泪,这么看去,竟好似在笑一般。 夏侯云曦看的惊讶至极,万俟宸眼底却闪过一抹幽色,看着那副模样他倒是极为喜欢,瞟了眼夏侯云曦目瞪口呆待模样转而感叹,“不愧是你我之子,年纪小心思却不小,将来……不知能创下何样盛世?” 夏侯云曦抱着他的臂弯略微撇嘴,眼眸一转看向夜空之中灿若繁花的琉璃烟火,唇角轻动带出丝淡笑来,“不求他千秋功与名,只愿……只愿他亦能寻得一心人,如此,方不惧这盛世至尊之凄苦高寒……” 夏侯云曦倚入他怀中,低低语声没入夜中,藏青色的天幕之下,九重帝阙尽是喜庆太平,天家王族满溢澄澈温柔,可万俟宸与夏侯云曦俱是知道,在这皇权与阴谋并立、尊荣与丑恶共存之地,那人心诡诈的烈烈罡风,从来都未停止过。 (正文终) ------题外话------ 很抱歉很抱歉,这几天一直在跑招聘会和各种面试,所以结局现在才传上来,正文部分至此剧终,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心中的凰图天下,文写到现在,对大家的一路支持某步无以为谢,真的感谢各位,携那一生之人,造就这一场盛世,无论如何这是某步的心中的完美大结局! 稍后某步会写点儿番外,但是因为找工作的事可能不会更新很快,再有就是新文,新文某步已经开始准备,也会争取早点开,但是近来事多,可能要到12月去了,希望到时候还能见到大家~绝对好看滴宠文哈~ 呼~我滴凰图~至此将终~我心忧伤~ 第003章 昨日厉鬼面,今朝好容颜? 帝宠-凰图天下,第003章 昨日厉鬼面,今朝好容颜? “杀,或是不杀?” 灯火通明的大帐之中,此次平乱大军之将领俱是在此,万俟晔仍是一身黑袍落座在首位之上,听闻宋涯如此一问,底下众人的目光俱是落了过来。舒睍莼璩 万俟晔淡淡抬了眉,右手习惯性的敲打着椅背,眸中黑瞳忽然一寒道,“将此六千人汇编入队,好酒好食赏之。” 底下众人面色各异,有微松一口气的,亦有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的,然而不论何种情绪,待看向高座之人时便只剩下遵从与臣服,宋涯似是未曾想到万俟晔会有如此决定,稍稍愣神之后才微叹的道,“既是如此,便替他们谢过殿下。” 万俟晔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挥手叫诸人做退。 先楚设立宛州已有二十余年,宛州乃是二十年前的宸帝一手打下,有传闻当年之战亦有曦皇之功劳,其中细节虽然不为外人知晓,可是万俟晔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二十年来宛州不时都有小动小乱现出,无外乎是因为大宛人天生好战且性格爆裂又记仇的缘故,虽然现在的宛州大半已经曦朝化,可居于边陲之地的宛州人仍是野蛮成性愚昧无知,好比此次的叛军大都是宛州边民,这样的人不杀却收于军中……并非一个明智统帅所为! 帐中将领虽然已经退去,却还有长乐精卫四人守与帐门之处,夏苏消瘦的身形站在最角落里,看着坐在首位沉思的万俟晔不禁眸色微沉,想到此刻在帐外因为被赦免而兴高采烈的六千宛州军,夏苏的唇抿的更紧了。 “殿下,长安送来的。” 万俟晔沉凝的思绪被打断,抬眼一看封毅手中拿着几封信掀帘走了进来,眉心微微一皱,万俟晔并不打算现在看,只是微微颔首便拿起了旁里的一张作战图摊在了桌子上,封毅见此并未像往常一般将信封放在桌子上就作罢,反倒是站在那里面色诡异欲言又止起来。 “怎么?” 万俟晔手中朱笔还落在图上,抬眼看他这般表情不由出言一问,封毅轻咳了两声,将手中信封递上去,“殿下,您还是现在就看看吧……急……” 这信三日一来,不过是朝中邸报而已,父皇有意叫他接受朝务才诸事都叫他知晓,可眼下战事才最是吃紧,朝中诸事现在皆父皇与母后掌控,何事叫封毅着急至此,万俟晔眉心紧皱,伸手将那信封拿了过去。 封毅随即退后一步,语声略带艰涩的道,“您已经离朝近三月,现如今战事刚刚取了大胜朝中那一班元老又开始说道,只怕是要趁您人在外头——” “啪!” 封毅话音未落万俟晔手中邸报已经被狠狠拍下,封毅有些后怕的抿了抿唇,看着万俟晔黑沉沉的面色实在有些不敢继续说了,谁知万俟晔面色不过只是暗了一瞬,之后便如常的缓缓靠进了椅背之中—— 封毅见此便明白那股气儿是过去了,这才敢继续道,“殿下别怨末将多嘴,您的年纪已是等不得了,皇上与皇后也不能总是帮您挡着那帮老臣的嘴,眼看着您都快要……” 封毅的话还没说完万俟晔冷箭一般的眸光便射了过来,封毅只觉得喉头一紧,冷汗从后背沁出当即便跪倒在地,帝皇二人皆是身体康健,而那禅位之事虽然众所周知,但是他将此事这般说出来便真真是诛九族的大罪,万俟晔并不再看封毅,转而将眸光落在了那信笺上。 又是催他大婚的。 帝皇二人经历坎坷才建下这番功业,可偏生曦皇早年之间随着宸帝征战之时身体受损,二十年前历经生死得了他一个皇子,整整休养四年之后复又身孕,最终却只是得了个公主,在其后宸帝便再不让曦皇为其孕育子嗣,再加上宸帝为了曦皇废了后宫妃嫔之制,这江山继承之重任便只有当今太子一个了。 初生之时便是太子之尊,整整二十年间亦是深受帝王之道的教化,也不怪这帮老臣火烧眉毛一般的催,若是他有个万一,而他又未有子嗣,那这曦朝的江山倒是被他辜负了,可朝中新旧势力掺杂,这太子妃人选—— “要催自由他们催吧,父皇早该习惯了。” 万俟宸也不叫封毅起身,转而继续看那地图,封毅看了看被万俟宸扔在一旁的信笺,咽了口口水轻声道,“殿下,还有一事,东海王……归朝了……” 落在地图上的笔一顿,万俟宸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峰忽而深深皱了起来。 · 漫天黄沙,烈日炎炎,一万曦军与渡水原暂作休整。 越是往宛州以南走自然条件越是严苛,那叛军将领博格自七日之前得闻败仗之后便弃了宛州府向南逃窜,宋涯领兵一万追踪博格至此,终是敌不住这苍墨上的鬼天气在这片荒原上扎营,脚下是滚烫灼人的沙土,头顶是炽烈的艳阳,便是铁打的战士都有些吃不住。 “博格本来就是大宛人,现如今逃到了这块鸟不生蛋的地方可是害得老子们吃尽了苦头!” “谁说不是!不说老子们受不住,就是那些大宛人也够他们受的,听说宋将军那儿都没有多余的水食,他们倒好,竟是与将军亲军同等——” 临时搭建的荫棚之下,几个巡逻归来的士兵退下身上铠甲,席地而坐面色忿然的抱怨着作乱的大宛人,看着远处负责辎重的粮草队伍跟了上来,不由得就抱怨起那新编入伍的六千反军来,只听一人冷嗤一声,“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做想,犯上莫逆的大罪竟然不罚不惩!要是我,每个人都该株连九族才是——” “要是每次只要投降的都不罚,那以后恐怕有仗可打了!” “不如狠狠的杀一回,杀鸡儆猴,看他们还敢不敢生乱——” 几人正愤愤然,头顶却罩下一片阴影,回头便见一袭烟尘不染的青衣和一张白白净净的笑脸,来人并未穿军服,周身上下也没有半分兵味儿,手中却拿着两瓢凉水,看到几人回过头来当即将手中瓢儿递了上去! “几位大哥说的专心竟是叫不答应,新送水的车到了,该将水壶灌满了,给——” 说话的几人都是粗鲁刚硬的汉子,猛不迭的看到这么个书生模样的人出现在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别人笑盈盈的递上干净的水便也愣愣接了过来猛喝几口才往水壶里灌,新来的男子生的一张清秀的脸,一双眸子更是黝黑透亮的紧,再加上那几分真诚笑意和浑身上下的温雅之气,着实叫人生不出厌意来。 少年见几人急渴若此不由笑意更大,却是眉眼一转道,“几位大哥莫要生怒,太子殿下乃是仁德宽厚之人,皇上与陛下皆是主张仁政治国,太子殿下必定也是一脉相承,我等遇上这样的君主才是该高兴,殿下能对这些有罪之人如此之优待,又何况我等本就为国尽忠之人呢?他们虽然有罪,现在却也是在为曦朝效力,诸位大可不必不平,只管建下军功,太子殿下必定不会亏待诸位!” 这少年说话文气,诸人被那一双清透眸子一看不知怎地心中怒火就消去大半,待灌好了水不由得面面相觑几眼,一时间倒是觉得自己小气狭隘的紧了,不由都露出几分赫然来,那少年也不以为意,拿过那水瓢转身便走,走了几步瞧见不远处还站着一人,便拿着那没灌完的水走了过去。 夏苏身上穿着一身墨色铠甲,腰间一把墨色长剑,往那一站周身都是凌烈气势,再加上那一张墨色鬼面,一时之间是个人看着都会有几分胆寒,那青衣少年竟是不怕,直直走到夏苏身前将水递上,口中笑念道,“太阳大得很,将军莫要中了暑气,这水是新送来的,且将水壶存满吧——明日送水之时只怕会晚些!” 本就是荒原,又是夏季,酷暑可想而知,大军每日便靠补给的辎重营来回送水,这水自是珍贵,夏苏看着眼前的男子却并没有接那水瓢,却是问,“你叫什么?” 少年一怔,笑意又明快起来,“我叫顾灵犀。” 顾灵犀的语声清朗,话音一落复又看向夏苏唇瓣,“将军唇色泛白且干裂,定是久未饮水,快些将这水灌了,等下将士们都集结起来只怕不够分的。” 那“顾灵犀”三字落地之时夏苏的墨瞳便微缩了一分,他无所谓的点点头,却道,“既然知道不够分,为何定要予我而不予旁人?” 顾灵犀一愣,好似从未想到夏苏会如此言语,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而后一边挠头一边道,“也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将军好像比旁人更需要水些,将军不必牵念旁人,将军既是如此言说,不如——” 夏苏的脸早就黑透,听到他话音一停立时想转身便走,却未想到顾灵犀抬手便将自己腰间挂着的水壶扯了下来! “不如就把我的给将军吧!” 夏苏彻底愣住,那一股子别扭没由来的就哽了住,还没反应过来顾灵犀就将水壶塞到了她的手中,他倒是未曾注意面具之下的夏苏有如何的表情变化,只笑颜一句“将军保重!”便转身朝远处长长的一列送水车走去,渐渐地各营士兵都聚集过来分水,夏苏看着自己手中系着蓝色络子的水壶,一时间有些愣了。 · “殿下此计甚好,只是……只是这六千人到底是大宛叛军,那博格此前对这些人多少有些恩惠,再加上其人信口雌黄讲的大道理,就怕……就怕到时候这六千人临阵倒戈,我们剩下的不过也只有六千余人,届时必定难以应对。” 封毅乃是万俟晔身边第一带刀侍卫,而此刻说话的封城乃是封毅的长兄,乃是这军中声名鹊起的青年将领,颇得万俟晔及朝中新臣的看重,他此刻这一言算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太子不仅没有斩杀这六千叛军俘虏,现在竟然要让这六千叛军去做引博格入阵的先锋军? 万俟晔闻言将目光从地图上移了上来,看了底下人一圈人忽而道,“若是博格以利益引诱这些人可能还会动摇,可若是博格欲取他们的性命他们还会傻傻的贴上去送死吗?” 众人眉心微皱,万俟晔却又低下头去,只是沉声道,“按适才的布置安排兵力,子时三刻出发,都下去准备吧,封毅留下。” 将领们徐徐散去,封毅眸带疑问看向万俟晔,却只见万俟晔抬手便将一物朝他扔了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却是由麻布包着的细长之物,封毅愈发疑惑的将那麻布打了开来,赫然是一支长箭! 此长箭与曦军所用之箭并不相同,不仅箭镞带着倒钩连带着箭羽都要比寻常箭矢长一些,封毅眸色一深,他自然认得此物! “殿下,这是要——” 万俟晔坐在高位之上头也不抬,只是淡声道,“去库中领五百长箭,再带五十长乐精卫随军,若是真能为我所用便不管,若不能……你自看着办。” 封毅心头猛然一震,瞬时便明白了万俟晔的用意,这箭乃是大宛叛军所用之箭,若是那六千军真能为曦朝效力便不必插手,若是心怀鬼胎临阵倒戈,他们便用此物……那些叛军有心依附博格,却不想到博格竟然对他们下杀手,一来二去,自然还是对他们好生相待的太子殿下值得他们效力,而博格身边亲军才是此次叛军精锐,两方相争之下必然是血染黄沙没得善果——封毅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一时间背脊上已起了一层冷汗。 罪孽已成,从来都没有善意的赦免。 封毅明白了万俟晔之意,却是杵着不走,口中略有几分犹豫的道,“殿下,不如叫凌云去吧,末将想留下来……” 万俟晔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眸看图淡淡道,“五十人对上六千人,也并非是容易的事——” 封毅闻言便知万俟晔心意已决,当即抱拳躬身领命而出,掀开帘子之时却看到一张带着鬼面具的脸,面具之下的容颜他看不到,却能看清那一双略带冷漠与锐利的眸子,封毅知道眼前之人乃是十日前万俟晔亲封的骁骑都尉,更是未曾经过多番考核便进入长乐精卫的第一人,本以为此人定然得殿下心意,可这十日来殿下交予他的都是最基本的看守之任,这倒是叫他有些奇怪了。 便是这般的稍作停顿夏苏已经看到了封毅手中之物,麻布露出了长箭一角,夏苏一眼便明白了适才帐内下达了怎样的任务,然而他不过将眸光一转,随即便垂眸而立,连周身气势都敛去了三分。 封毅看到他这般模样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分外慎重的抬步离去。 看着封毅的背影,夏苏又转头看了看那垂着的门帘,他的眸色幽深,却没有丝毫的怜惜和同情之意,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话他早就听过,可和其他人不同,他从来不认为那句话是贬义,他竟然给了那六千人机会,这已经足够叫他意外了—— · 日暮时分,大营之中的大半人马开始整装待发,灿红的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地平面,灼人的暑气终于淡去两分,远处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好似一团浓墨一般的一点点向西南方延伸而去,夏苏站在安静肃穆的中军大帐之前,墨色的身影与灰暗的大帐融为一体,好似与世隔绝一般的寂然。 庞大的队伍陆陆续续的往外走,眼看着巨大的行辕之内一点点变得空旷,夏苏心中忽然生出两分不安来,此刻的大帐周围只余他一人守卫,其他人亦不知去了何处,想那博格身边大军不过两万余人,今夜一战若没有意外,那平乱大胜便指日可待了! “咳咳——” 帐内的轻咳声打断了夏苏的思绪,他略皱了眉头向内看了一眼,隔着一层帐帘,他好似能看到万俟晔坐在长案之后的挺拔身影,自前次胜仗之后的十日里,这位太子殿下还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酷暑难耐,行军疲累,也未见他减轻军务半分,倒是叫人看着有些不忍。 “咳、咳咳——” 又是两声猛咳,夏苏眉心再皱两分,想了想还是预备转身掀帘,却不想手刚触到那帐帘之时帐内却传来万俟晔的声音。 “好生守着。” 这语声还是那般带着威慑之力,可仔细一听却又有两分惫懒的暗哑,夏苏眸色微深,微抿了唇角终是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正垂眸转身之时,眼角却扫到一片青色衣角,在这里谁能着青色?夏苏心中微震,抬起头之时便瞧见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午间这张脸还带着松快笑意,可到了此时,这张脸上却已经满是焦急与愤慨。 顾灵犀急的满头大汗,见是夏苏守在此处眸色不由一亮,随即拱手便对着夏苏一拜,“将军,烦请将军代为通报,在下有事欲要求见殿下——” 此次朝中虽然没有明面上说由太子领军,可是军中仍是无人不知太子殿下才是此次的真正统帅,而帝皇二人将如此重大的平乱之事交给太子,足见其对太子的信任与满意,然而在军中,除非是正四品以上级别的军将,其他人是不得太子亲见的。 顾灵犀衣着妆容微变,可是午时那清新如春日清风的模样已经完全不见,此刻那紧皱的眉头微抿的薄唇,简直与午时之日判若两人,夏苏不知顾灵犀所为何来,可眼风却扫到了他手中之物,眸色微沉,看着焦急万分的顾灵犀她并没有做声。 顾灵犀本就着急,见夏苏如此不由得更焦急了,他手中拿着一物,细长且用麻布裹着,见夏苏只看着他却不通报便上前一步靠近他身前道,“劳烦将军代为通报一声,在下实在是有要事要禀明——” 夏苏仍是不动,却是扬了眉看着顾灵犀,顾灵犀微咬了牙,却仍是有礼有节,“将军有所不知,此番关系到六千余人的性命和太子殿下的英明,还请将军代为通报!” 说话间顾灵犀手中的细长之物已经露了出来,可不就是那大宛长箭? 夏苏微眯了眸,却是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不欲见旁人,你且回去吧。” 这一下顾灵犀才算是真的将那焦灼之意浮了面,看着夏苏不理不让的模样直直气的面色涨红,却仍是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将军只怕是不知今夜之战到底为何,太子殿下欲要以那六千人对上博格的两万人,如此安排且还不算,太子殿下竟然要以叛军之箭逼迫这六千新军就范,如此手法实在是有失磊落,一旦暴露太子殿下的英明何存?我皇主张仁政治国,那六千人虽是叛军俘虏,可到底也是曦朝百姓,现如今他们既已臣服,太子殿下何不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继续为曦朝效力?” 夏苏双手环臂挡在门前,看着顾灵犀的眸色愈发幽深,此番作战计划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眼前之人是如何知晓太子的安排,而他手中长箭又是从何处得来? “我且不问你如何知道这等军机要密,我只知道太子殿下必定不会见你,回去吧。” “你不去通报,怎知太子殿下不见我?” 顾灵犀心中有气,一时间敬语也不用了,却见夏苏闻言仍是半分表情也没有,且气势强硬分明不给他见太子的机会,顾灵犀只觉得这人实在大胆至极,竟是要遮蔽太子视听不成?!又见夏苏的身量似乎还不及自己高当即便向绕过她往里面闯,即便身量上有些优势,可他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刚迈出一步便被夏苏手中的剑猛击了腿弯! “砰”的一声响,顾灵犀已经单腿跪在了夏苏的面前! 巨疼袭来,顾灵犀咬紧牙关也没喊出一分来,低头一看,夏苏手中的剑刃正落在自己颈边,他动了动,夏苏竟然真的半分不松刀刃,顾灵犀立时目次欲裂的涨红了脸,气夏苏大胆,更气他自己这个天子门生竟然被这么个粗人弄得如此狼狈!不过小小一个骁骑都尉,真当自己得太子看重便可一手遮天不成! “扑哧——” 夏苏怎么也没想到白日里那个笑意明快性子随和的人在此刻竟想一头犟牛一般惹得他动了手,再看他这幅受了天大不公表情,真真是比那唱小戏的丑角儿还夸张滑稽,一时没忍住就这么笑了出来,这声笑音清脆,完全与他说话之时的沉暗不符,一时间叫顾灵犀也呆了一瞬,便是夏苏自己也是一愣,可是随即,他手中刀刃猛的往下压了半分! “你——” 顾灵犀瞬间呢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一时间也忽略了适才的怪异,颈部的刺疼叫他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是无法无天,他好歹是朝廷命官,竟就被这武官这么伤了?! 夏苏却不管他略显狰狞的表情,却是压低了声音道,“怪倒是以状元之身做了兵部小小的八品给事郎,这次兵部辎重营无人任随军文书便遣了你来,这可是要命的活计,你倒也是应了,你刚刚说太子有失……磊落?呵,好一个磊落到官运惨淡的状元郎!” 被人说到了官运一事顾灵犀面色更是涨紫,却仍是挺直了背脊瞪着夏苏,夏苏玩味的一笑,抬眼看了看四周仍是语声暗哑道,“不过片刻状元郎已丢了好几回性命,真不知你这状元之位是如何混到手的——” 见顾灵犀满眸不服,夏苏只好一叹道,“其一,作战军机不该状元郎探查,今日之战若有变故,直可当状元郎是那敌军奸细!” 满意的看着顾灵犀的表情一暗,夏苏又道,“其二,与中军帐前将军务机要大声喧哗,如此行止仍视细作,其三,你无端污蔑太子之行,可真真是不想要脑袋了?” 顾灵犀面上的怒意一点点松动下来,见夏苏说完面上颇有几分不好,却仍是道,“其一其二我不敢推脱,其三却是从何到来,若非为了殿下之英明,我如何敢与帐前放肆?殿下要赦免他们,本是仁德,此刻却又叫他们去做那死士营,且还要用那般手段……” “啧啧——” 夏苏咂舌两声,看着顾灵犀的眸子真真有了笑意,她又将声音压低了两分,“仁德不等于愚蠢,顾灵犀,你这般天真……你家里人可知道?” 顾灵犀微愣,又是气愤又是赫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夏苏看的叹然,忽地起身收剑,就那般居高临下的看着顾灵犀道,“本就是叛军之身,殿下也从未说过赦免之言,今次战或不战殿下亦是给了他们选择,你只念着他们的性命,怎地不去想宛州境内因不臣服而被他们屠杀的百姓?若他们根本反心未死,你还要护着他们吗?” 顾灵犀全然怔住,连起身都忘记了,夏苏又看了他一眼,“你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够面见太子的,等你脱了这八品之位再来吧……不过……这对你来说大概……很难。” 话音落定夏苏便再不看顾灵犀,不多时又有身着墨色军服的长乐精卫朝大帐走来,顾灵犀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让在一边,数人陆续进帐,顾灵犀眸色深重的看了看夏苏才转身走开,此刻夜色已浓,顾灵犀没走出多远身影便消失不见,夏苏摇了摇头,耳边便响起了帐内万俟晔略带淡漠的声音—— “都安排好了?” “按照殿下吩咐,此刻行辕之内唯有中军大帐与辎重营尚在,其余兵马已往西南方向去,行辕围栏亦已撤去。” 凌云回答利落,万俟晔凝眸颔首,“点亮各处灯火,注意各方动静。” “是。” 凌云应声便往外走,门帘被掀起来的瞬间万俟晔透过那缝隙看到了一道伫立在夜色之中的笔挺身影,他薄唇微抿,眸光深深的钉在了那侧影之上。 · 丑时已过,白日里的暑意迅速褪去,高原之上的夜寒一点点的从地底冒出,不得不叫人将白日里脱下的衣裳又穿起来,整片曦军大营之内一片寂静,唯有来回巡逻的卫兵和偶尔响起的马儿嘶鸣让人知道这不是一片死境。 苍穹如墨,却又洒满亮晶晶的星子,广阔又深远的荒原之上,那星子灿然似秋水明眸,好似微一伸手便可触及,天地旷美,不论是谁在这夜色之中都能心胸旷达几分。 如果没有那渐渐压迫而来的杀意,这个夜晚真真算的上美丽! 变故发生在寅时二刻,东南方向的平原之上忽然传来山崩地裂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宛人特有的狂暴与凶残之气,隔着数十里,曦军大营之中的马儿便已经阵阵嘶鸣起来,曦军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置信,博格的人马现在正在西南方向与曦军厮杀,那么这突然出现的大宛军又是从何处来? 等到整个曦军大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整个大营之中本该预留五千兵马,可是此时此刻至多只有一千人马,而对方……已经喊杀上来的先头部队不算,只听其后万马奔腾的气势来的也不会少于一万人马! 声东击西?曦军中计了?! 诸般思量还未有定论那喊杀之声已经逼至近前,大营未设围栏,大宛军的先头部队便毫无阻挡的杀进了曦军大阵之中,见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又见战士们赖以生存的辎重营也还在,这些先锋营的兵自然是高兴坏了,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便表明曦军的主帅尚在,而辎重营还在更是佐证了前一点,同时,现在辎重与他们而言亦是万分珍贵! 先锋营明白这一次的曦军是真的中计了,当即便派斥候回报,而另一边,一直在中军大帐之中稳坐的万俟晔此时才披上披风大步而出,与夏苏擦肩而过的瞬间万俟晔步伐微顿,口中道了一句“跟上”才继续往前走,夏苏略有一怔,随即自也是万分警惕的跟在了万俟晔的身后—— 变故来的万分惊险,而身前之人面上半分乱色都没有,当看到所有人马整整齐齐的往西南方向“逃窜”之时,夏苏完全可以肯定,对于万俟晔来说,这并不是一场惊变,而是——曦军送给大宛叛军的计中计,大宛只怕想不到自己又一次被反算计,可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计中计。 夜风呼啸,大宛军的刀锋已经近在咫尺,万俟晔一身撩黑披风迎风而舞,长身挺立在行辕旁侧的怪石高地上,远处已有大宛军进入北面大营,骇人的杀气和长长的火龙灼人眼球,不多时便有火势吞吐而起,他微皱着眉峰,眸光却落在正徐徐后撤的辎重营上,大宛悍马的脚力不是曦军可比,而辎重营虽然负责全军上下至关重要的粮草水食,战斗力却比不得太子亲军,便只能叫他们先走—— “殿下,请殿下先走!” 辎重营的徐成身上戎装俱全,腰间刀剑齐备,深深跪地不愿起身,万俟晔垂眸看着徐成,唇角微抿,“辎重营四百三十二人,徐将军可愿立下军令状保他们无虞?” 徐成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万俟晔会如此说,却是处于军人本能下意识便点头掷地有声道,“能!” 万俟晔唇角扬起,“很好。” 语毕万俟晔便绕过跪地的徐成持缰而走,徐成愣了愣,转头看了看万俟晔的背影终是无力的一叹起身朝着辎重营的方向奔去,夏苏看着徐成的身影消失,忽而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瞧着他,可待他仔细看过去之时却只看到一团黑漆漆的浓墨。 万俟晔御马慢行,行辕之中的火势越来越大,在那泼天的火光之中,大宛人狰狞的面目好似从地狱奔出的厉鬼一般可怖,万俟晔缓缓抽剑,对于这一场即将到来的热血厮杀分毫不惧,夏苏跟在万俟晔身后,看着那奔袭而来的大宛人深深的皱起了眉,腰间的短刀寒光森森,面对大宛人的铁环大刀却是那般的不合时宜—— “接着!” 长乐精卫武器装备都与寻常军士不同,万俟晔的眸光扫过他的腰间,忽而扬手一扔,夏苏还未看清为何物便伸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竟是一张墨色的重型长弓,弓弦张力十足,弓身上暗色龙纹盘旋,是御用之物! 夏苏愣了愣,欲看万俟晔是何表情之时却他却已转过了头去,远处火舌怒卷,夏苏深吸一口气,搭箭张弓,簌簌三箭急射而出,高高飘扬着的大宛军豹子旗应声而倒,好似一支导火索一般,真正的厮杀此刻开始—— 屠戮! 夏苏所见唯有此二字可表,太子亲军乃是军中精锐而组,而亲军之中的长乐精卫更是严加挑选多番考验才得,万俟晔长剑扬天,这些只为索命的黑衣骑士便向着了魔一般的向着敌军阵营冲杀而去,刁钻的弧度,凌厉的杀招,切腹掏心,折骨锁喉! 只会用蛮力的大宛军在这五百曦军面前竟一片败倒,再看万俟晔,月华流转的剑光带着嗜血的渴望,浑身上下勃然而出的戾气更叫人畜胆寒,劲气四溢山海难挡,但凡出招便是一招抵十招,且招招毙命! 比起旁人来说夏苏要好过许多,凭借着强大的箭术,她可以极快的消灭掉对方的箭手,速度够快准头够准,当敌人的箭刚对准万俟晔之时她的箭已经深深插入了他们的眉心!对方未曾想到曦军如此悍勇,却是越战越勇,不要命的死士亦是越来越多,夏苏看着如此境况心中危急,但看到一个身披五彩盔甲之人在一众宛军阵营之中出现时,一直隐蔽自己的她忽然长鞭猛掷极速而动!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万俟晔命令的这场厮杀不过是想争取时间而已,眼看着宛军已有损耗而自己一方人手皆已力疲,当即便下令后退!可他后退的手势刚做出来,却瞧着一匹通体褐红的战马正急速的朝着敌军迎去! 万俟晔未有所觉的收剑回撤,却在转身的刹那蓦地瞧见马腹之下露出的墨色衣衫来!夜色浓重,可万俟晔还是一眼便瞧出了那墨色衣衫旁侧露出的弓箭一角,眉心狠狠一皱,眼看着众人都已后退,他也不知怎地,竟是丝毫没有犹豫的不退反进—— 马速越来越快,夏苏一手拉缰绳一手持长弓,心中计算着距离,某一时刻,沉与马腹之下的她猛然探身而出,弓上长箭迅疾而出,直向着那身披彩色盔甲之人激射而去,宛军见一匹战马忽而冲出已是觉得不妥,此刻见马腹之下忽而射出三只冷箭一时之间立时慌了神,无所防备之下,那长箭竟然全中那彩甲将领心口! 夏苏见命中目标心中微松,身形一转持缰使力,那眼看着就要冲入宛军阵营的马儿立时驻足回转,然而叫夏苏没有想到的是,预料之中出现的宛军动乱并没有来,那些宛军没有去查看自己的将军是否安好,竟然齐齐向着她冲杀而来! 既已身陷囹圄,他便是再厉害也敌不过这百人之斩! 所幸覆身与马背之上,搭弓拉弦,数箭齐发,待近前之人毙命,其后却又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夏苏眸色狠狠一缩,眼看着手上最后一箭已经射出却仍是冲不开一道突围之口,拔出短刀,眼看着数道铁环大刀凌空劈下,她却只能抵挡其中一把! “叮!叮!” 一道墨色身影凌空而来,伴随着一声低咒,夏苏只觉头顶罩下一层巨大暗影,随即耳边被那金属相击之声震得轰鸣阵阵,巨大的内息肆意,数道闷哼响起,下一刻眼前才是一亮,夏苏再看时原本挡在身前的宛军俱是仰倒在地,心中正兀自怔愣,背后却蓦地贴上一道暖意,一只大手自身后探出将缰绳从他手中接过,鞭声响起马儿立时朝前冲去—— “想死吗?!” 贴在耳侧的淡漠语声带着两分隐怒道出如此三字,夏苏墨瞳一滞,如渊深处好似有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整个人被冻住似地呆呆愣了住,万俟晔并未打算等他回答,却觉得夏苏背脊挺直浑身发僵,似是对他的触碰极为难捱,再想到此前他对他的大不敬之语,万俟晔面色陡黑! 隐怒变作明怒,万俟晔干脆与夏苏靠的更紧了些,看着身前人略带瑟缩的模样万俟晔冷冷一叱,“那博格岂能那般容易就出现在阵前?无本殿之命竟敢擅自行动,今日本殿若因救你而伤,便是宛军不杀你曦朝也不会饶你!” 身后厮杀还在继续,大宛悍马脚力极佳,万俟晔一点也不敢放松,他已落后大部队,其他的长乐精卫看到他竟然亲自出手去救夏苏都有几分意外,却是立即反身回来护他,一来二去自然是多增了些许伤亡,夏苏的身量只到万俟晔下颔,万俟晔居高临下的看着夏苏低垂的脑袋,心头那股子怒意高涨! “请殿下治罪。” 好似能看到万俟晔的表情,又好似是真的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夏苏竟不再若往常冷硬,脖颈瑟缩着,脑袋聋拉着,僵硬的背脊一点点的变软,不知何时起竟就那么靠在了万俟晔胸前,马儿飞奔,身后喊杀之声不断,万俟晔一边观看着地形一边挥鞭疾驰,听到他示弱几字不过挑了挑眉便不再言语,眼下形势紧急,便是治罪也不在此刻! 冷箭破空之声来袭,万俟晔的动作越来越谨慎小心,眼看着擦身而过的长箭深深钉入沙地,夏苏的眉心越发皱紧,忽然,她猛的回身探手便朝万俟晔腰间而去——二人本就在速度极快的马背上,夏苏如此一动自是叫人心惊胆颤,万俟晔眸色一冷,一把扣住她的臂肘狠声一问,“做什么!” 夏苏早就看出了万俟晔对她的些许怀疑,亦不知今日他怎么就会出手救他,见他此刻仍是对他不放心,不由就有两分气怒,手腕一折便将他的手滑脱,探手就将他腰间的箭筒扯了下来,随即眸色一亮狠狠的瞪了回去! 万俟晔见他这般眸色不由一愣,随后夏苏竟然更是大胆,整个人在马背之上一转身,竟然与他面对面的坐了下来,搭箭张弓,夏苏也不管万俟晔是何表情,只管仰身松弦,只听风声似刀,身后随即有“砰砰”的落马闷声响起! 见此万俟晔自也不怒,却不适应这般骑行姿势,奈何夏苏未有回身之意,仍是搭箭张弦眼观后方,万俟晔趁空回头,却见身后有长乐精卫护卫且已无近身之敌军,不由沉声开口相喝,“坐好!” 夏苏这才看到万俟晔表情,眼底异光一闪,眉心骤然皱紧,不知何时开始,万俟晔面上竟有成串冷汗溢出,面色发白,汗流如注,绝非是普通的出汗!夏苏并未回身,且还直直坐起身来与他呼吸相闻,一双墨瞳紧紧锁住他的面色,而后猛的拽起了他的手,看到那青紫色指甲之时,夏苏的眸色这才是狠狠的一碎! “放肆!” 万俟晔见夏苏表情若此面上闪过一眯不自在,厉声一喝便甩脱了他的手,随即一手掐住夏苏腰身,将其整个人在马背上一转,立时让她回转身坐正,夏苏拗不过他力道之大,只得任他支配,待整个人略有晕眩的坐好之时立时想要抢过他手中的缰绳! “大胆!再不坐好,别怪本殿将你扔下去!” 万俟晔语声有颤,夏苏闻言却仍是不放手,手指不知怎地在万俟晔手腕一点,随即便将他的手脱了去,随后持缰拍马,竟不叫万俟晔使一点力! 见夏苏竟敢对他动手万俟晔简直不敢相信,狠狠吸一口气却只是道,“你……大胆!” 夏苏猛力挥鞭在前,闻言却是抬手将万俟晔的手拉起来放在了自己腰间,而后道,“放肆、大胆,殿下若是没有别的词用便只说咱们该走哪个方向便可——” 往哪个方向走……万俟晔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早就看出了自己的计划,心中虽极是不愿,手却下意识的扣住夏苏腰际,听见这等不敬之语胸中怒意勃发,薄唇轻启却是,“……西南方向……” 甫一出口万俟晔眸色便是一沉,待看到自己竟然抓着夏苏的腰身之时面色更是诡谲,正想退下手之时夏苏却蓦地将他的大手按了住,随即语声沉凝的道,“殿下莫动,不然被扔下去的就是殿下了——” 小小的一个骁骑都尉……竟敢……万俟晔气怒不得发,垂眸却看到夏苏那小的可怜的手,那纤细分明的模样,竟好似一只女儿家的手,万俟晔心中一震,竟不知怎么想到了此处,随即转眼再看,却又看到了夏苏娇小盈盈的耳珠,万俟晔双眸微狭,眸中泛出冷光,心中暗斥自己,手却是下意识的抬起,只想摘掉夏苏的鬼面再看看那张可怖的脸—— 在前奋力驱马的夏苏并不知万俟晔的手已经伸向了他的面具扣子,而今日面具之下的容颜……似乎并说不上可怖…… 第002章 如此嗜好 帝宠-凰图天下,第002章 如此嗜好 “叫什么?” 光线并不明亮的中军大帐之中,万俟晔的眸色如同鹰隼一般落在堂下跪着的人身上,那人身量瘦小,此刻卸下厚重的盔甲便愈发显得弱,他静静跪在堂中,微垂着头,周身气势收敛,再也不似昨夜那般猖狂!若不是那面上的黑眼鬼面尚在,万俟晔几乎就要以为眼前之人并非昨夜所见之人! “夏苏。舒睍莼璩” 略带着两分暗哑的语声低低的道出两字,万俟晔的眉头一挑,脑海之中闪过无数个凌南军中年轻将领的名姓,却独独没有这两个字。 “年纪几何?何时入伍?” “现年十七,十二入伍。” 夏苏的回答仍是低沉平稳,干净利落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万俟晔看着他微弓的背脊狭了眸,“你可知,你昨夜之箭但凡有分毫差池,取的便是本殿性命?” 那一记重箭便是万俟晔现如今想起来还记忆深刻,那样的箭法,在他身边最顶尖的长乐精卫当中都是不多见的,而他普普通通一个从六品校尉竟有如此手段,十七,三年之前的自己只怕也不过如此,想到此,万俟晔的眉心愈发凝成了个“川”字。 底下人并未意外他有此一问,也未有仓皇之意,只是平声答道,“未有十分把握,不敢松弦出箭——” 仍旧是半个废字都没有,万俟晔听着这话好似有在他身上找到了几分昨夜的影子,却是下颔一沉的道,“为何带着面具?” 夏苏这才微有一顿,而后语声越发低沉,“因……面目丑陋。” 丑陋—— 万俟晔眸中绽出两分意味深长来,面目丑陋之人,难道他还见得少吗? “取下面具。” 利落的四个字带着天家威严落地,完全未给夏苏不遵从的机会,夏苏犹豫一瞬,终是抬手将面具搭扣一松,下一瞬面具便被取了下来。 “抬起头来。” 堂中光线并不明晰,帐外的夕阳已没,夜色正泼墨一般的点点晕染开来,万俟晔凝眸,一张尖尖瘦瘦的脸便入了眸,面具之下的轮廓并非寻常久经沙场的男子棱角之硬气粗犷,却胜在眉目分明鼻翼高挺,外加那一双紧抿的刀唇,却也自是有两分英武之气! 到此时万俟晔方能明白几分,若是没有那骇人的面具遮挡,这样的他倒是少了两分生死搏杀的震慑力,晦暗的光线之中,一道十分明晰的狰狞疤从夏苏的右眼眉骨斜拉到了左边唇角,疤痕并非新生,却仍是张牙舞爪的盘踞在他面上,在这幽寂又阴暗的环境之中,真真不是“丑陋”二字便可言尽—— 夏苏抬起头来,他看着他,他便也能看着他,从昨日到此刻,这是第一次能近看这位当朝太子的脸,昏淡的灯光落在他肩头,给那肆意散下的墨发镀了一层金,浓眉凤眸,陡鼻薄唇,天下相传宸帝与曦皇皆是风华绝代容色无双之人,他们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确是一张精致好看的脸,却好似生来便带着威慑,触目便叫人胆寒,夏苏的眸光只在他眉目之间滑过一瞬,而后便一路看下去,宽肩窄腰,纯黑的墨袍顺着他欣长的腰线服帖而下,生生将两条修长的腿挡了住,一双金线暗纹的战靴露出一半,夏苏终是垂眸定神。 “过来。” 万俟晔忽而扔下二字,底下人一时间倒是愣了,万俟晔并不以为意,转身将身后立着的灯火挑亮两分,回身之际他整个人慑人的眉眼愈是清晰两分,夏苏起身向他移步过来,五尺之外,夏苏停了脚步。 “到本殿面前来。” 万俟晔好整以暇的看着夏苏,夏苏定了定神直直走到了万俟晔的身前,万俟晔坐在主座之上,下巴微扬的对他抬起了手,夏苏看着那手势,眉目之间似是不解又似是犹豫,直到万俟晔深深凝了眉他才僵直着身子蹲了下来。 “怎么来的?” 话音落下,万俟晔便已经倾身,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准确无误的拿住了夏苏的下巴,凝眸钉在夏苏面上的疤痕之上。 灯晕将两人齐齐罩了住,万俟晔这才清清楚楚的看清了这一张脸,真真算得上清秀了,若非因为战场硝尘而生出的些许蜡黄皲裂,这脸倒是比长安城中那些秦楼楚馆的小倌儿好看许多,而这疤,更是生生将这眉目清奇的脸毁了! 万俟晔眼中闪过一束暗光,好似是在为夏苏可惜,可那暗光之中又带着迫人的寒,叫他心头一紧不得不开口答问,紧抿着的干裂唇瓣微微一动,夏苏语声带着两分微颤的道,“乃是……五年前的北蛮之战……受伤。” 不怪夏苏语不成句,实在是他甫一张口之时那带着剥茧的手指已经在他面上游走,顺着那狰狞的疤,从眉骨而下,鼻翼,一直到唇角,万俟晔并不觉得可怖,那手势,倒像是在确定着什么,可听到北蛮之战,万俟晔的眉心微微一展。 五年之前他才十五岁,亦是他第一次经历那样死伤无数的战事,曦朝建朝十多年,六国俱是被宸帝收服,国中四海皆是河清海晏,便是有野心家与阴谋家蠢蠢欲动,却又哪里能生的起真正的动乱来?无非是燕州以北的蛮族了,便是在五年之前,蛮族在沉寂多年之后再度欲要南下夺取燕州,这些天生神力的野蛮人并不好对付,朝中三番增兵都未能将其部族完全遏制,彼时的万俟晔经过的沙场太少,宸帝予他的权力还只是一个能统管五千人的副将之位,便是如此,万俟晔以太子之身在北境与三军将士苦苦厮杀了半年之久,若非离朝多年的东海王亲自去北境坐阵,只怕宸帝又要再一次的御驾亲征了! 听到这四个字不由得让万俟晔心中微松,在他手下的疤痕已是硬实僵结,面上的肌肤更是粗粝不堪,每一处都如夏苏自己所言叫人生不出半分怀疑,宋涯乃是老将,军中治军监军之严自是无可挑剔,可是不知为何,万俟晔从昨晚第一眼见他起心中就觉得不妥。 气势相逼,呼吸相闻,万俟晔的眸光如剑,寸寸在夏苏面上凌迟而过,夏苏垂眸,皱眉,好似是在艰难的忍耐,万俟晔的指腹仍是在自己下颔落定,他的气息淡而热的洒在夏苏的面上,感受到万俟晔予她的沉重压力稍稍一松便愈是紧,夏苏攥紧了落在身边的拳头,忽而闭眸颤声道—— “竟不知……殿下有如此嗜好!” 这话音带着两分克制,叫正凝眉沉思的万俟晔面色一僵,这话虽是未说清楚,他却是瞬间明白,长安城中许多官宦子弟好男风他早有耳闻,而今,眼前之人莫不是在这般猜测与他?再看眼下二人模样,两个血气铮铮的大男人靠得如此之近,倒真真是奇怪至极,万俟晔面色一僵,心中亦不明常有洁癖的自己怎地非要触了他的面,略有不自在的收手,万俟晔缓缓地向椅背靠了过去,一张僵住的脸隐在阴影之中,难辨情绪。 好似被赦免一般,夏苏僵硬的背脊微松,却是未曾抬起头来,眼前之人乃是太子之尊,满朝上下谁人不知其手段之烈,此人今年已是弱冠,却还未婚娶,帝皇二人还未发话,朝中已是多番势力暗中发力,不论是明荐还是暗引,结果他本人的长乐宫中却连侍妾都没有,一来二去自有流言飞语传出,可不管私下如何议论,明面上谁又敢胡说一个字? 近几年来宸帝与朝中政务渐渐放手,更有人传言宸帝其实有意早早退位,眼看着太子便是这曦朝的新主子,又有谁敢触了他的逆鳞,便是……便是今日太子真欲如何,也只有他顺从的份儿了,却是如此出言相讽,当真是大胆! “夏苏——” 预料之中的怒气并没有来,“夏苏”两个字从万俟晔的舌尖呢喃一般的溢出,只听得夏苏紧握的拳头又狠紧了两分,万俟晔的眸光从她头顶往下扫去,与军中将士一般无二的发髻,被毁了的脸,被领子围着的喉结,略显空落的军服……随即,他的眸光微松,语声亦不在那般沉暗,却是道:“此番救驾有功,与战中亦有军功,既是箭术超群,本殿便擢升你为五品骁骑都尉……暂且……与长乐精卫待命。” 听着前面的话夏苏眼中倒还有两分意外亮色,可听到那“与长乐精卫待命”几字之时夏苏心中却又是一沉,“长乐精卫”为何天下皆知,那是宸帝甄选羽林军之中最为厉害的战士组成的太子护卫队,擢升擢升,却是将自己一个军中骁将变作了他身边的私有之物! “怎么,不喜?” 头顶上传来的淡声之语叫夏苏立时回神,心中五味陈杂面上却是利落的跪地谢恩,“夏苏不敢,多谢太子提拔!” “很好。” 万俟晔似乎很是满意,语气也松快许多,沉凝的眸光在他身上再逡巡一遍,忽而意味深长的道,“至于本殿有如何嗜好,夏都尉自有时日知晓,去吧。” 这一紧一松之间早就让夏苏心中紧张至极,他亦是不知这位太子是否对其他有功兵士亦是如此,正百般折磨之际那“去吧”二字却又好似天籁叫他心头顿轻,他暗松一口气,略一俯身做退,起身之际依是不慌不忙的退行了几步之后才转身掀帘而出,干脆利落又恭敬有礼,寻不到分毫错处。 门帘被撩起又落下的瞬间万俟晔看到了外头漆黑的天穹,他正了正身形,隐着的一张面容便露了出来,狭长的凤眼之中一片幽深,丝毫不见半分松快之意,他当然不是对每个有功之臣皆是如此,他实在是个特例。 箭法绝佳,听宋涯说其人能谋善断身手亦是极好,再加上方才一番,其人忍性城府亦是难有人及,如此人物只怕又是他精卫营中又一员得力战将,可是,一个从军五年,甚至还经历过“北蛮之战”的校尉身上竟是闻不出一点硝尘血火味儿,这,又是为何呢? ------题外话------ 哎,从男主的角度写还真是有点别扭。真是基情无限啊喂~ 第004章 近侍 帝宠-凰图天下,第004章 近侍 “党参,茯苓,白术,甘草,干姜……” “桂枝,淮山药,台乌药,木香……” 一片死寂的中军大帐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身着六品深紫官服的中年男子身上,男子满头大汗,手中的极细狼毫落笔之时带着些微的颤抖,他口中念念有词,身边便有小童一样样的取来药材! “没有了?” 封毅的眉心紧锁,眸光带着两分沉色看着眼前随行的太医院馆正,那正在落笔的馆正本还想再写点什么,这般被封毅一问竟是紧张的不敢再落笔了,封毅见他这般模样眸子中便生出了怒意来,冷哼一声道,“若我所记不错,前次你的药方与现在一般无二,殿下的病你最是清楚,此次显见比前次严重许多,你却还用同样的药,当我果真不懂医理?” 封毅语气冷硬,凌云的目光更像能杀人似地,一身黑衣的长乐精卫们守卫在堂中,闻言俱是面色黑沉,那馆正想了想,这才抬手抱拳到,“太子身上的寒症极难对付,两位自然也是知晓的,正是因为此次太子殿下的病来得猛下臣才不敢贸然用药,且先稳住病情方能从长计议!” 听这馆正这般说封毅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到底不是个懂得医理的,也不敢贸然叫这太医做什么—— “庸医!” 一片沉默之中忽而有一声冷嗤从角落之中传出,众人面色微变,俱是向那角落之中看了过去,看清角落里的单薄身影封毅的面色一沉,紧握的拳头一紧怒意就又要上来!都是因为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封毅自然知道这些天自家主子的病情略有反复,可若不是此人胡来妄为让主子不顾自己的身子去救他,主子又怎么会忽然如此严重?封毅本就有些压不住怒意,此刻听到他竟敢连为自家主子治病的太医都敢无礼,不由得更加气愤,冷眼微狭,封毅紧紧的盯着角落里的人,“你说什么?” 夏苏并不畏惧封毅的冷眼,他一身从容的从角落里的阴影之中走出来,面上的青铜鬼面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也不再那般可怖,看了看旁里亦有些不服气的太医,夏苏忽而夺过那人手中的笔刷刷写起来,一边写一边与口中泠然道,“太医想必是温病派,殿下此番乃是重寒症复发,太医用药若只求无过只怕害的是殿下性命!” 此话何意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封毅不由得瞪了那太医一眼,这位太医姓刘,乃是太医院院正,自然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万俟晔的身子乃是大事,他用药谨慎虽有私心却也是为了万俟晔着想,刘太医有苦难说,只俯身去看夏苏写下的方子,这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 “大胆!真真是……下臣便是用药谨慎,却也不会拿这等毒药来威胁殿下的身子,冯将军,不知这位是何方高人!” 太医说的义愤填膺,指着夏苏好似看到了敌国奸细一般,封毅听到那毒害二字立时剑拔弩张起来,此刻更是拿剑一般的眸光看着夏苏,夏苏并不畏惧,只是拿起方子递给封毅,“太医用药谨慎已经成为习惯,如此一言倒也不见怪,殿下的此次病情来的极猛,若是不用大量的附子干姜只怕难以复原,即便用其他的法子复原了,只怕也要留下后患!” 夏苏说的肯定,封毅却不为所动,的确,封毅连太医院院正都不相信,为何要相信一个才认识几日的夏苏呢?夏苏见封毅不动,周身气势也有些冷,默了一默他忽然道,“夏苏人在此处,封侍卫若是担心夏苏用心不良……夏苏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封毅看着夏苏,他并不知那面具之下的是一张怎样的脸,唯独能看清楚那一双眸子咋周遭的昏黄灯光之中透着盈盈的亮,鬼使神差的,封毅竟然就伸手接了那药方,周围人的目光都是一变,那太医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封毅一个眼色看向旁里几人,便有四个长乐精卫围了上来,夏苏看向封毅,封毅低头看着那方子冷声道,“既是敢以人头作保,想必也不在乎一个人待一阵子,等殿下好转,自会放你出来!” 这意思太过明了,夏苏没什么好说的,虽则如此转身的动作却有些凝滞,他的眸光从半掩着的帐帘看进去,内帐之中的军床之上一个人正躺着,安安静静的全无声息,夏苏眸光微黯,继而大步朝帐外走了出去! · 夏苏从那窄逼的小军帐之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外头的太阳正毒,脚下的沙地被炙烤的火烫,大营之中的兵马似乎少了一半,应当是追缴剩余的反军去了,越过一顶又一顶的灰白色大帐,夏苏的目光落在挂着黑色大旗的中军帐前。舒悫鹉琻 身后之人发出短促的催促,夏苏迈着步子朝大帐走去,没看见封毅,亦不曾瞧见凌云,那中军大帐竟像是无人守着似地。 掀开帐帘外堂并不见人,夏苏一个人站在门口,犹豫几瞬还是独自朝内室而去,掀起鸦青色的帘子,内室……竟也是空的! 不可能!夏苏略有些不安,不由大步朝军床前走去,床榻上的被子仍是乱的,看得出来适才还有人睡着,可不过片刻,人去哪儿了? 夏苏眉心一皱,豁然转身欲出帐寻人,却不想一转身就瞧见万俟晔站在兵器架旁,且是……光着上身的…… 迈出的步子就那么僵了住,夏苏眼睑一敛,看起来就有那么两分畏怕似地,万俟晔下身着一件墨色长裤,上身仍旧带着水珠,湿哒哒的头发垂在肩上,面上有沐浴之后的清爽,他手上撩着一件大大的墨色方巾,有些随意的擦着身上的水渍,此刻瞧见夏苏的模样眉心就是一皱,一边往夏苏跟前走一边冷冷道,“此刻知道怕了?” 夏苏不敢回答,低垂着的视线之中却蓦地出现一双长腿,一股子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强烈的男子气息,夏苏只觉得浑身僵直,略动了动脖子视线却又扫到万俟晔极窄的劲瘦腰身,紧实的肌理让他的腰腹变成一块一块的,好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夏苏心头一跳,欲要转身身后却是床柱,正踌躇间谁知那人又往前上了一步,瞬间离得极近,呼吸一滞,夏苏这下连动都动不了了。 万俟晔就在夏苏一臂之处站了住,夏苏没有退路,亦不知他要做什么,一下子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上,两人之间呼吸相闻,且有一个人还是光着身子的,虽则是两个男人,这画面还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这么挡着,莫不是不许本殿穿衣裳?” 冷冷的一句话落定,夏苏甚至有一瞬间未曾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向万俟晔,却发现万俟晔正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又转头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那军床一角竟放着整齐的衣衫,此刻正巧被他挡住了,夏苏面色一变,整个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极速让至一旁,那模样有些慌,万俟晔一旁看着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好笑。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夏苏侧着身子一动不动,更不敢去瞧万俟晔穿衣服的样子,想到刚才的自己……他的拳头愈发攥的紧了。 良久,那穿衣声才停下,夏苏不知万俟晔叫他来所为何事,又不能这般贸然走出去,就那么干干巴巴的傻站着,万俟晔已经穿着停当,此刻正在兵器架之前看着架上的短刀长枪,夏苏眼风扫到,不知怎地就脱口道,“殿下身体刚刚痊愈还是莫……” 若是就这么说完还罢,可偏偏夏苏半途停了住,便就引得万俟晔回头看了过来,这一看正好撞上他闪烁的目光,夏苏一愣,万俟晔却并没什么表情的转过头去,墨色长袍加身,那背影看不出一丝不妥,夏苏表情有些诡异的垂头,耳边却听见万俟晔淡淡开口,“除了射箭,还有什么好些?” 夏苏正走神,听见万俟晔一问不禁答道,“剑术尚可!” 刚回答完夏苏就又开始掐自己的大腿,这边厢万俟晔却是低低一笑,“尚可?只怕没那么简单,只可惜我身边只得一把‘裂天’!” 夏苏这下再不敢走神,心中立即明白万俟晔是在为自己挑选武器,一时之间不由有些诧异,万俟晔没能为夏苏挑到趁手的武器,却也不急,转身瞧他一眼往外室走去,夏苏见他如此赶忙跟上去。 大帐之外早就准备好了马匹,万俟晔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见夏苏仍是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不由得微狭了凤眸,夏苏会意,犹豫一瞬跟着上了马,万俟晔满意的一笑,扬鞭便是一阵疾驰! 日头不知何时开始下坠,金色的光芒洒在广阔的原野上,苍穹无尽,天地无涯,放马疾驰变成了一种享受,夏苏一直紧跟在万俟晔身后,待二人将整片原野跑完,又踏上了一道山梁才停下,驱马上前,站在山脊之上正好能瞧见整个曦军大营! 长风撩起二人衣袍,夏苏喘着气,耳边呼呼作响,一时之间忘记去向万俟宸带他来此的目的,而天边的日头越落越低,金红色的光芒被地平线掩去,那景象旷美又壮阔,一时间叫夏苏看的呆了,忽然,万俟宸轻声开了口,“你那医术师从何人?” 夏苏听得分明,被美景陶醉的心骤然惊醒,生热的周身蓦地生出两分寒意,身边这人竟每次都能找准他意识最薄弱之时开口,夏苏抿了抿唇,不浓不淡的恭敬道,“家师乃是洛城无名之辈,殿下大抵不知他的名讳。” 洛城乃是杏林圣地,无数有名望的医家都出自那里,他的师父在那里倒也说得过去,万俟晔淡淡颔首,“本殿的寒症多年来一直顽固难以根除,你既然与旁人治病之法不同,便留在本殿身边……任……近侍吧。” 夏苏一怔,从骁骑营都尉到他的私兵,先如今,竟要成为他的近侍…… 见夏苏久久不应,万俟晔眉心一皱,凤眸之中闪过一道冷色,连语气都冷硬起来,“怎么,不愿?” 夏苏回过神来,立时低头,“下臣不敢,多谢殿下赏识!” 见他应下万俟晔总算有两分满意,又看了一眼落下去的夕阳,忽而调转缰绳向着山脊另一侧而去,夏苏有些不解,动作便不甚利落,万俟晔见此只好回头凉凉道,“这山脊之后有一处热泉,本殿要休养,你与本殿同去,且洗洗吧。” 夏苏闻言一惊,马儿竟被他勒出一声惨嘶。 -- 第005章 接触·异样·官运·女人 帝宠-凰图天下,第005章 接触·异样·官运·女人 泉声叮咚,水气袅袅,怪石林立的山坳之间,三尺见方的热泉被天工之手巧心雕琢,泉水从地底涌上,清澈的能看见池底的赤红色瓦石,谁能想到荒无人烟的百里野地之上竟有这么一处好地方?万里行军,寻常军士们常常月余不能沐浴,但凡是遇见个溪流潭水的谁不是争前恐后的往里面跳,可夏苏却…… “下臣不敢在殿下面前失礼。舒悫鹉琻” 夏苏低着头,语声沉凝尚带着两分木讷,他这么一说,万俟晔的眉心便紧紧皱了起来,他时而大胆至极,可每每到了他的面前却分毫错处不敢有,万俟晔仔细的看了夏苏两眼终是转过身来,他没有逼别个脱衣裳的习惯。 夏苏一直低着头,簌簌的意料摩擦声响起,而后耳畔又响起哗哗水声,他抬起头来,便看到那池边靠着万俟晔着了里衣的上身,适才不曾细看,此刻看过去才看见那被水汽浸湿的里衣之下紧实的肌理,当今太子虽是帝皇二人唯一一子,可谓是受尽天下之宠,却自小未得半分方便,相反,太子自小便拜与九重阁门中,奇门遁甲排兵布阵无一不通,十二岁便开始参与朝政,十五岁亦是领兵征战沙场,赫赫盛名是用什么换来的夏苏也能想到两分,这么一想那盈盈眸色就暗了两分。 万俟晔是晕倒在她的身后的,那一晚御马飞驰,他忽然之间就靠倒在她的身后,他身上没有半分温度,指甲也是青紫,夏苏一眼就看出来,重寒症!此刻那热泉之中温度正好,再加上他自有九重阁内功心法调息,想来对身体必定大有裨益! 夏苏如同个护卫一般站在池边上,目光极淡的落在那背影之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万俟晔身形一震,他暗暗呼出一口气,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万俟晔哑声开口,“拿过来。” 夏苏眉心微蹙,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衣裳,万俟晔从池中站起来,不知是运气太久过于疲累还是身体尚未恢复,那挺拔的身形竟然微微颤了颤,夏苏赶忙上前一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竟一下落在了万俟晔的腰侧! 万俟晔调息的太久,以至于一下子耗尽了这两日养出来的元气,起身的刹那眼前竟有些雾蒙蒙的,脚边一滑,本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侧,却不想腰间忽而探上一只手来!那触感分明轻薄,却不知怎地带起他周身一片酥麻,那酥麻从腰侧激起,叫他整个背脊都僵了僵,心中有诡异的感觉一闪而逝,万俟晔简直有些不能置信!那温暖的触感一点即逝,待万俟晔豁然转身之时便只看到夏苏依旧低垂的眸子! 本有两分怒意的,可瞧见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万俟晔却是连句冷嗤都说不出来,他是无意的,是无意的,无意的……他一把撩过袍子展衣披在身上,也不管里头的衣裳还在滴水,就那般踏步而上,三两步便跃上了马背,夏苏看着万俟晔的背影眸色微深,跟上去的时候脚步竟然比往日轻快不少。 · 封毅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主子不对劲,可怎么个不对劲却是说不出来,眼看着天色已晚,他不由的出声提醒,“主子,该喝药了。” 万俟晔的目光正落在那地图上,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封毅见状一喜,连忙叫人将药端进来,帐帘一掀,进来的是夏苏,封毅此时看着夏苏觉得分外亲切,见他进来赶忙使眼色给他,夏苏微微颔首,端着药碗走到万俟晔身边去。 眼风只扫到药碗,万俟晔看也不看的伸手去接,他要接的是药碗,手心却是触到一截手指,额间猛然一跳,那持续了很久才消失的诡异猛的被点燃,顷刻间又席卷了他全身,转过头来,果然瞧见的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夏苏低着头,举着药碗的样子恭敬又自然,万俟晔顿了顿,狠狠忽略心头的异样仰头将药汤喝了个尽,而后也不将药碗递给夏苏,只往那桌案上一扔转身就往内室去了,夏苏愣愣的站在当地,直到那鸦青色的帘子晃晃悠悠的落下来都没回过神来! “哎,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封毅已经凑到了夏苏的身边来,夏苏闻言只默默的将那药碗拿过来,转身之时撂下二字,“不知。” 见他要走,封毅不由急了,欲一把拉住夏苏却被他手肘一转给闪了过去,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封毅眸光微亮的落在了夏苏的身后,夏苏不管不顾的走出帐去,封毅却并未死心,想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家主子突如其来的失常,他干脆凑到了内室的门口,瞧瞧掀开一条缝隙朝里头看去,这一看,竟叫他呆了住—— 万俟晔正在内室来回打转,那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叫他静不下心来,他不明白,比划拳脚之时也并非没有与男人接触过,可何时有下午那般……万俟晔忽的响起了京中的些许传言,他这么些年的确没有女人,那是因为帝皇对他教导严格,外加男女之事与他的身体有害无益……可他怎么会…… 万俟宸忽然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奔驰的马背上,他竟然从那夏苏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女儿气,这般心神不正,这般心旌跌荡,这般的将一个男人看成了女人!万俟晔心中产生了这二十年来从未产生过的自我质疑,他从不曾对女人动过心,可今日,难道他对男的…… 室内的万俟晔满心纠结,室外的封毅正轻轻的将帐帘放了下来,他的面色分外凝重,眸色格外幽深,想想自家主子行军在外已有三月多,最为一个成年男人,三个多月都只和一群汉子过活实在是煎熬……封毅眼底闪出一点星光,继而大踏步的朝帐外走了出去! · 顾灵犀看到夏苏走过来的时候忽而生出一种错觉,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他觉得他此刻一定在微笑…… 微笑? 顾灵犀没有忘记这位夏侍卫的剑曾经抵在他的脖子上,还让他见了血,他从来一身冷峻,说话的声音和眼神亦是没有半分温度,这样的人,可会微笑?心中即便还留着前次的阴影,可顾灵犀还是无所顾忌的走了上去! 黑暗之中猛的闪出一道身影来,夏苏眸色骤然一深,定睛一看才认出拿到身影原来是熟人,他收敛心绪,眸色略带深沉的看着眼前走出来的少年,冷冷道,“原来你还没有死,想来多半是徐成将军回护得当的缘故。” 也不知怎地,这话不好听,可听见那声音的时候顾灵犀竟然生不出怒意来,他仍是一身青衫,落拓秀雅又带着两分飒然,他并不回应夏苏的话,只是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将军,微抿着唇角微微一扬,轻声道,“你不是那个骁骑营都尉。” 冷眼微狭,一身墨甲的夏苏看着眼前的少年忽而生出两分兴味来,他紧紧的盯着顾灵犀,语声愈发低沉,“若是未曾记错,状元郎现如今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官位。” 他说话意犹未尽,顾灵犀便疑问似地看着他,好似是想看看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夏苏顿了顿,继而才道,“一个从八品的小小给侍郎,身后也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靠山,如此位份,你可知污蔑本将的下场?” 顾灵犀微微一愣,倒是不曾想到他能将威胁的话说的这般堂而皇之,看着那面具之下的冷眼,顾灵犀唇角的笑意却是在不断的放大,他眯起眼睛来,身上的书生意气之中便多了几分狐狸一般的慧黠,洒然一笑,他的话也说的坦坦荡荡毫不遮掩,“那个骁骑营都尉也姓夏,且箭术超群,只可惜他是个左撇子,而你,是用右手拉弦,我只说你不是那个骁骑营都尉,却也未说你是旁的贼人,哪里能算得上污蔑?宋将军能让你这般护卫到太子殿下身边去,你又怎么会是一般的细作宵小?” 顾灵犀如此一言倒叫夏苏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深深的看了看顾灵犀,“很好,所以你准备从我这个不是骁骑营都尉的人手上得到什么呢?” 被他一言道破,顾灵犀面上也没有半分赫然之色,看了看远处黑沉沉的夜空,顾灵犀的眸子好似星子一样明亮,“官运!” · 在夏苏看来,近来两天之内万俟晔绝对不会再召他觐见,可是他想错了,第二日中午他就奉命捧药入了中军大帐! 帐中宋涯、封城等人尽在其列,似乎是在商议什么军中要事,夏苏恭敬的将药递上去,在一众将领关心的目光中万俟晔抬手喝了个干净,眼见得众人都看着自己,万俟晔只从容道一句“无碍”便又将目光落在了沙盘之上,从头到尾竟是不曾有一丝异样,夏苏本该退出大帐,可他却捧着药碗站在了一旁,封城与宋涯眉心略簇的看了看他,见一旁的万俟晔没什么表情便也未曾说什么。 夏苏站在一旁,看起来好似看着那沙盘,目光却不知何时落在了万俟晔撑着沙盘边缘的手上,那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此刻微微攥紧,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夏苏复又抬眼看向他的眉头,果然是皱着的,再看向其他诸人,也都不轻松,一片沉默之中,夏苏的心忽然也沉了下去—— “噔噔。” 一声轻响没有预兆的落在众人心间,看着仍旧在低头沉思的万俟晔,外面的将领们面面相觑皆不知适才那声音从何而来,正打算忽略之时又听得一声“噔噔”,众人左顾右盼寻那声音来处,唯有夏苏一人将目光紧紧落在了内室入口,而那鸦青色帘子一掀,一抹明艳的粉淬不及防的撞进了夏苏眼底—— --- 第006章 为他安排女人,会死人的 帝宠-凰图天下,第006章 为他安排女人,会死人的 “殿下的身子……不宜碰女人。舒悫鹉琻” 待众人都退去,夏苏开口便是这么一句,站在一边的封毅眉心一跳,似乎不能置信夏苏说这样的话,再看向自家主子,果然面色变了!封毅看着夏苏的脸,心头微叹,只等着看自家主子如何发怒—— 万俟晔正埋头在桌案上的奏折之中,听到此话面无表情的抬头扫了夏苏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却并不言语,封毅面色意外,再看夏苏,眸光落在万俟晔的身上似乎是在深究着什么,看了半晌,他唇角又是一动,“殿下素来洁身自好,自知当以自己身子为重……不过……殿下年至弱冠,总是要成婚的,届时……下臣这里有一法,可治殿下之疾!” 那“之疾”二字要的极重,以致万俟晔缓缓地抬眸,望定了他,那眸光森冷至极,看的封毅心中大颤儿,可一直以来十分识时务的夏苏却是不卑不亢的,倒是叫一旁的封毅看的心中着急,他不由得上前一步,“主子……” “出去。” 封毅还未出口的话被打了断,更不知道怎的还要叫他出去,可主子有令,他也只能遵从罢了,有些警告似地看了夏苏一眼,封毅大步出了帐。 至此,室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万俟晔放下手中朱笔,墨瞳紧缩的看着夏苏,在他看来,夏苏一直是怕他的,可是此刻看着夏苏的眼神,他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认知了。自小宸帝便交给他一个道理,这世上有两种人绝对不能手软,第一种,是提着自己主子的头来投靠你的人,第二种,便是极尽奉承之能事,心中却在图谋更远大报复的人,其实说起来夏苏从来没有奉承他,但是却取得了和那奉承之人一样的结果,他们都获得了上位者的认可与青睐,而现在,他足以认定,夏苏并不怕他,甚至,他便是这第二种人! “本殿只是擢你做近侍,几时给你随意置喙本殿私事的权力?” 他的语气极冷,听的人背脊生寒,一双眸子冷冷的罩在他身上,就好似第一次独自召见他的时候,那目光带着新的审视,又怀疑他了?夏苏握着药碗的手指几近泛白,他挺了挺背脊,语气轻快的道,“想必是下臣不适合做殿下近侍,既然如此,殿下让下臣回到战场上去吧,想来下臣更适合那里!” 第一个! 敢说不愿追随他的,他夏苏是第一个! 分明是他不知上下尊卑!竟然还敢如此威胁与他! 万俟晔心中生出两分怒意,他已经习惯了掌控,掌控朝堂,掌控人心,掌控每一个在他能利用范围之内的人或者物,明里暗里,无人敢这般对他说话,所有被他青睐的人,有哪一个是不感激涕零的!唯有他,装作臣服的模样,心中却只怕从未将他当做可以主宰天下的继承人,万俟晔心中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薄唇微抿,语气愈发寒栗,“你以为,除了让你回战场本殿拿你没别的办法了吗——” 夏苏眸色盈盈,“殿下准备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呵——” 万俟晔冷笑,这世上敢以他恩人自居的他又是第一个!万俟晔深深的看住他,他是怎么想的?先以超人的能力和乖觉的臣服来到他身边,然后……再触怒与他然后被贬走?太矛盾了,对于一个很可能心有所求的人来说,这样的结局没有任何意义。 万俟晔仍是不动眸色的看住他,“不能杀,却有旁的办法。” 夏苏眸色微亮的瞧定他,似乎是在问“你还有什么办法呢?”,万俟晔看着他的模样唇角微微一抿了起来,上下打量他一瞬,忽然道,“你本就是本殿的近侍,再往上升……便是本殿长乐宫的……掌宫了!” 掌宫…… 夏苏的眸色顿时暗了,所谓掌宫,其实不过是……太监!他竟然是要……夏苏心中想的明白,可他竟然不气反笑,语气都比往常活络脆利两分,“传言殿下手段高绝,今日一看果然不可小觑……只是,殿下打算以什么名目让下臣做那长乐宫的掌宫呢?莫不是要对旁的人说……下臣未曾伺候好殿下?” 他这是从哪里来的胆子…… 万俟晔心头意念汹涌,面上却还是自小养成的那副好面相,饶是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看不出他的情绪,这是他的修炼,他做得很成功,可此时,他晓得自己已有两分忍不住了,哪里来的名目……他想要废掉一个人……还需要名目? 万俟晔心头一动就能想出千百个法子将眼前这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同时,他依旧还是受万民爱戴的太子!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六品小官,他是再拿什么如此顶撞与他!心头有水草般烦乱纠缠的问题纷至沓来,万俟晔看着那一双眸子忽然怔了一怔,那一双眸子盈盈做亮,不知怎地叫他看出了点什么来,万俟晔心头一动,再看时夏苏已经垂下头去! 见鬼! 万俟晔心中低嗤一声,不知自己怎地忽然对这么个小人物有这样多的心思,他不过就是有了两分叫人侧目的本事,这本事可以为他所用,而他善于隐藏,城府极深,时而的胆大放肆又能怎样呢?他自己有足够的信心驾驭它,一个优秀的掌控者,绝对有能力让他手下的人反抗反抗反抗再反抗,因为他明确这些人的结局,最终的最终,这些人只能永远臣服在他的脚底下,永远为他所用! “说说你的法子……” 夏苏彻底愣住,前面所有的游刃有余在这刻都消失殆尽,那模样甚至显得有些傻气,她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位太子殿下在问他,你说的那个能让我碰女人的法子,是什么呢?夏苏心头一动,知道那狰狞的面具能遮住他所有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又刻板且冷硬起来,“殿下寒症颇重,而女子生来阴盛,除非,殿下可以找到一个在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女子,否则殿下只能等到这寒症治愈之后了!” 如果没有极好的休养,只怕没有人能对着夏苏这般说辞还能保持平静的,他竟然叫他费尽周折找个女子只为了……前一刻他还觉得他能为他所用,这会子却是在怀疑,如此助纣为虐的昏臣之言他怎敢说出口的?!万俟晔忽然想知道,在夏苏眼中他是个怎样的人,无论他如何对他疾言厉色夏苏竟都不怕! “你可知,你如此作乱媚上之言足以死罪!” 夏苏闻言身形微恭,敛着的眸子瞧不清情绪,口中却是道,“下臣该死!” 本以为他还要再顶撞几番,却不想他又忽然这般干脆的认了错,万俟晔一时之间摸不透他了,又觉得有两分好奇,这好奇来的如此诡异,叫他心中分明说着不该,可越是不该就叫他越是揪着不愿放,心中正纠结,帐外忽而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他熟悉万分,果然没多久帐外就响起了凌云的声音,万俟晔沉吟一刻,看着夏苏道,“本殿欣赏挑战本殿之人的勇气,却不代表他们有成功的机会,从今往后,再有胡言乱语可无人保得住你!” 夏苏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当即应一声诺缓缓往外退,出帐之时正看到凌云手中拿着一封信报,那信封墨色,带着龙纹,显然是京中邸报,他不再多看一眼,迈步往前走去,没走出几步便看到封毅站在一旁。 封毅看到他出来眉头一挑,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才道,“主子要如何罚你?” 夏苏语声不善,“为何罚我?” 夏苏面上带着鬼面,寻常人尚且不敢直视,然则封毅看了几天之后倒是习惯了,此刻一点也不介意似地,听见他这么一反问只觉得奇怪,“主子最不喜旁的干扰他的私事,我和凌云尚且不敢置喙,你怎能触主子逆鳞?” 夏苏摇摇头,眸色黑沉的上下打量他,封毅被他的眸光看的浑身不舒服,“有话就说,我若不是想着主子对你多少有几分器重,又怎会指点你?” 夏苏微微一叹,“你既然知道殿下不喜欢旁个干扰他的私事,你又怎么敢为他安排女人呢?你可知道,殿下的身子若是碰了那女人……会死人的……” 夏苏的语气阴测测的,直叫封毅背脊发凉,可这件事他可不是胡来的,“我是问了刘太医之后才这么做的,主子的身子虽则不好,却也未到那个地步,再有,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这日子多难熬,我不过是想为主子解忧,哪里会对主子不利,那女人是清白人家,只可惜主子不知怎地,哎……总之人我已经叫人送回去了,你可再别说什么……会死人的话了,太不吉利……” 封毅语气沉重,显见的是真心思虑过一番的,可夏苏听见他的话却是不住的摇头,等他说完,夏苏才眸光幽深的盯住他,“封毅,你错了,我自知殿下的身子未到那般地步,我并非是说殿下会死,我是说,你,为他安排女人的你,会死……” -- 第007章 似曾相识 帝宠-凰图天下,第007章 似曾相识 “啪!” 一声脆响,夏苏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折子眸色微深,一旁的封毅上前将那折子捡起来,颇有些头疼的看了看自家主子,“主子何必生气,您三月未归朝,朝中人自然越发没有分寸了。舒悫鹉琻” 微微一顿,封毅有些心虚的瞟了一眼万俟晔,“不过,眼下主子归朝在即,需得想想应对之法——” 万俟晔除了那群老臣日日挂在嘴上的大婚之事外未曾生过这么大的气,夏苏看着万俟晔手执御笔专心写画的模样上前一步,“殿下已至弱冠,确要为自己的终生大事考虑一二了,不说朝中众臣,便是皇上与陛下都要为您担忧。” 万俟晔本是没耐心听夏苏说完,奈何她提到了他的父皇母后,他手中的笔便顿了一顿,夏苏见此眸光微转,继续道,“殿下所虑属下大抵明白一二,只是满朝上下,也并非没有好的人选——” 万俟晔抬头看夏苏一眼,“你倒是说说,本殿有什么虑?” 夏苏眸色微深,见万俟晔并无做怒之意便大着胆子道,“朝中新臣旧臣纠缠,各自势力不一,这太子妃又是至关重要关系到后位的,所以殿下自然不能轻易决断,不仅不能轻易决断,还要平衡两方势力,却又不能叫外戚做大了去。” 夏苏说完便瞧着万俟晔,万俟晔低着头手下速度极快,不知在写着什么,良久,他的笔一顿停下来,而后又看向她,面容冷冷的眼神亦是没有温度,“那你再说说,本殿将来的太子妃可以是哪些人呢?” 夏苏下意识的垂了垂眸,等再看向万俟晔的时候他的眸色已是微亮,“殿下的太子妃不可有太大的势力,却也有名正言顺,其家族在朝中需得有一定的地位与名望,如此方才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地位……满朝上下,唯有二人可配殿下。” 万俟晔一只手撑着下巴,双眸微狭的睨着夏苏,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将这些话说的如此分明,他倒是想听听夏苏是准备为谁坐说客,“说来听听。” 夏苏已经开口,断没有停下的,听他想要听听,他默了一默便继续道,“第一,乃是洛阳威武侯景氏,洛阳景氏乃是太后母族,威武侯更是助圣上建国,功劳颇大,而今景氏坐拥侯位却没有实权,将来若是景氏成为皇后,对殿下也没有威胁。” 万俟晔淡淡笑开,微狭的眸子却是看不出情绪来,“继续。” 夏苏看着他的笑意直觉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怎样一个诡异之法,心头微紧,只好接着道,“另一个,便是……” 不知怎地就卡了住,万俟晔眸色微沉,“另一个是谁?” 夏苏摇摇头,“没有旁人了,殿下大可考虑景氏姑娘看看,据下属所知,景氏适合做太子妃的人大有人在。” 万俟晔放下手来,整个人往后靠在了椅背之中,封毅见夏苏只说了一半不由得有些失望,想了想便又看着万俟晔道,“主子,其实摇光郡主亦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夏苏背脊一僵,眸光下意识的看向万俟晔,另一边万俟晔却皱眉看向了封毅,“几时学会帮别个做说客了?” 夏侯摇光乃是东海王夏侯非白与安宁县主的女儿,一出生就有郡主之衔,只是因为近年来东海王与安宁县主常年在外云游,这位摇光郡主只怕是被许多人遗忘了,万俟晔这一句听不出喜怒来,封毅不敢再说,夏苏却是想知道万俟晔对于那摇光郡主的想法,“听闻那摇光郡主许久未归长安了,殿下不考虑的吗?” 这句话小心翼翼,一点儿不像惯常他的犀利果决,万俟晔扫他一眼,并不言语,一双眸子颜色深沉,似乎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 封毅见万俟晔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出声,转头一看夏苏不知何时也安安静静的垂了眸,那模样倒和万俟晔有几分相像。 “夏侯摇光……”万俟晔忽然出声,引得夏苏和封毅都看了过去,他摇了摇头,却是绕过这个话题不再说,看着封毅道,“那博格还是未有下落?” 封毅闻言面色立时一肃,点点头道,“逃到了苍墨边上,凌云带着人还在找。” 万俟晔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素来习惯了掌握全局,更习惯了让每一件事在他手上完美落幕,而今,叛军虽然全部受降,可是头领却是迟迟未曾抓到,这如何叫他回去交差?万俟晔周身的气势在瞬间冷清下来,上挑的凤眸挟了森寒,叫人瞧着便觉得背脊发凉。 “咳咳——” 万俟晔自能起身之后便开始向往常一般问政,一来二去养好了的病又现出复发的趋势,此刻几声咳嗽一出,立即将封毅的面色沉了下来,夏苏本是在旁静立着,瞧着动静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伸手便探上了万俟晔放在案上的手腕。 两指轻触,叫万俟晔手腕一麻! 虽是给他看病,可若夏苏这般没有礼数的却也是第一遭,万俟晔墨眸看了夏苏两眼,将他只是专注的问脉这才将紧绷的背脊松了松,说来也真是可笑,便是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他也未曾如此紧张过! “殿下这几日夜间想必是不曾早睡了?” 夜间只有封毅守着,有时候连封毅他也不让留下,外面人以为他会早早歇下,却不想他瞒着众人现在瞒不了他! 夏苏的语气带着两分戾气,封毅在旁听得大不高兴,可现在最叫他着急的是万俟晔的病,他便也顾不得夏苏态度不好,只赶忙问一句,“可是又有什么不好了?” 万俟晔不说话,只微闭着眸子靠在椅背上,夏苏眸光森森的看着他,语声郁郁的道,“从今日起,殿下还是不要再处理政事了!” 万俟晔睁眼,也不去看夏苏,只袖袍一摆收回手,眉心微蹙,“你自去煎药便是。” 夏苏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周身气势一变,他也淡淡收回手站好,定定的看了看万俟晔,也不知怎地的就道,“若是不听属下的,属下就再不管殿下!” 夏苏说完就走,也不管室内一主一仆是什么表情,封毅嘴巴张的大大的,手指着夏苏的背影“他他他他他……”的说不出一句正话,转过头来看自家主子,本以为就算不明着生气至少也应该是横眉冷对,可万俟晔一点儿没有横眉冷对,他竟然只是怔怔的看着夏苏的背影,连一句大胆都忘了说,一双眸子直愣愣的——微傻,那模样与平日里威仪慑人的他简直是十万八千里!封毅有些看不懂了,正要问自家主子怎么回事,万俟晔却又恢复了冷峻容色,他深深靠进椅背里,面上带着深思。 夏苏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顾灵犀,身为八品给侍郎的他需要将辎重营的供需名目交给万俟晔看,见是夏苏出来顾灵犀眸色一亮,上前就对着夏苏一拜,“将军。” 夏苏看着他手上繁重的名册摇了摇头,“殿下这会子正在听底下人回事,你这册子还是交给宋将军看吧。” 顾灵犀挑了挑眉头,若是往常他大抵还会不甘心的在这里等着,可这会儿他十分顺从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宋涯军帐的方向而去,夏苏挑了挑眉头,轻声一唤,“顾灵犀。” 顾灵犀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清秀儒雅的面上如沐春风,一双眸子盈盈瞧着他,夏苏轻咳一声,“你上次说的,可是诚心?” 顾灵犀眸色一亮,反身走到夏苏身边来,“自然。” 夏苏上下打量的看顾灵犀两眼,抬脚往大营另一边走去,顾灵犀立时跟上,两人前前后后走出几步,夏苏呼出一口气道,“你是朝中新秀,满腹好主张却是不懂为人做官之道,我不是圣上,官途这回事还要靠你自己……” 顾灵犀并不着急,只等夏苏慢慢说,夏苏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能给你机会,若你学会了朝堂上的规则,我相信你的未来不会简单。” 顾灵犀面上说不上自得,但也绝不谦逊,眼底莹光闪动,却是被人肯定的感激与骄傲,虽则如此,他还是一问,“顾某从来不妄自菲薄,却也不会盲目自大,敢问将军,为何对顾某有如此信心?” 夏苏脚步微顿,随即又继续往前走,心知若是不说明白顾灵犀心中定有疑问,所幸他直接道,“此话不是我说的,说这话的人乃是——东海王。” 便是如顾灵犀这边灵慧却也还是不曾想到眼前之人竟然与东海王有关,他再次慎重的打量了夏苏一圈,正要说什么之时夏苏却已经停下脚步,语声冷冷道,“不许问为什么,另外——” 夏苏转过身来,青铜鬼面尚有两分可怖,她一双眸子直直盯着顾灵犀,“我可以助你上位,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灵犀眼中有一瞬间的深思,就算他再如何的文人意气也明白这世上绝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听听夏苏的条件。 见他点头,夏苏眸光忽然变得幽深,默了一默,她的声音沉暗又郑重,“我要你……永远忠于曦朝,永远忠于……万俟晔。” 夏苏再次被传召至中军大帐之时万俟晔靠在塌边看书,只着了一件墨色的中衣,雍华的墨色在他肌理分明的身体线条之上流淌,叫人看的心跳加快几分,他只瞧着手中捧着的兵法古册,眸光看也不看夏苏的道,“和顾灵犀说了什么?” 夏苏心头巨震,却靠着极好的自制力仍是维持面上的平静,他淡淡抬起头来,“殿下的意思是……” 万俟晔终于转过身看她,眉心微锁,“他现在可是和往常全然不同了,难道不是你开解的他?” 夏苏心头一松,摇了摇头,“顾大人状元之身,哪里需要属下开道。” 万俟晔不置可否,随即转身将书放在一边,好整以暇的靠在身后的软枕之上道,“准备如何医治本宫?” 治他的法子夏苏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千百次,被他一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就在出声的一刹那他却是止住了,他看向万俟晔,语声沉暗刻板,“殿下还未答应属下的要求。” 万俟晔忽然就笑了,他上上下下的看了看夏苏,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前有个替本宫治病的人同你一般要求本宫,你和她性子全然不同,却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胆大!” 夏苏垂眸,有些出神的一言不发,万俟晔见此微叹着摇头,“好吧,本宫答应你这几日不管政事,你现在可愿为本宫施药了?” 夏苏回过神来,语气松快许多,“属下自然愿意!” 万俟晔点点头,“很好,去找封毅拿药——” 夏苏闻言一愣,随即有些犹豫的道,“殿下会错意了,这次不是以药驱寒。” 万俟晔到不知他还有其他的花样,不由一问,“那这次是什么?” 夏苏定了定神,语气坚定,“推穴!” 万俟晔愣住,看了看一身戎装的夏苏,在想到自己略有所知的“推穴”之法,不知怎地浑身上下都有些难受起来—— -- 第008章 识破(新坑已开,姑娘们移步) 帝宠-凰图天下,第008章 识破(新坑已开,姑娘们移步) 衣衫半褪,万俟晔半裸着上身倚在室中矮榻上,在他的对面,夏苏正背对着他净手,室中早被药草熏过,一股子微苦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并不那么好闻,万俟晔眉心微皱,目光不时晃过夏苏的背影,心中某处一动,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舒悫鹉琻 夏苏净了手,将调制好的药草按在手心捂热,一转身就碰上万俟晔的视线,他心头一凛,面具之下的眸子微微一狭,“请殿下躺好。” 这种命令对于万俟晔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诡异,他怔了怔,缓缓躺下,夏苏走至床头,修长而纤细的手指缓缓落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仿佛有一股子热力涌入,万俟晔紧皱的眉心缓缓地展了开来,万俟晔并不习惯在外人面前闭着眸子,他微微睁着眼,视线之中不时有纤长的手指来回,从他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那青铜鬼面之下夏苏的下巴,夏苏的面容清秀他尚且记得,却不想他的下巴竟尖巧似女儿家,再想到那双手,万俟晔展开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好似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战火纷飞战马疾驰,他看到夏苏的耳珠晶莹透亮,他还揽住了夏苏纤细的腰身,那感觉好似有密密麻麻的蚂蚁侵蚀心头,让他觉得处处都痒痒的,万俟晔不安的动了动,却被一只手极快的按了住! “殿下莫动。” 万俟晔睁眼,夏苏正站在榻边,她的手中拿着一顶熏炉,正将两团艾草从他小腹上取走,热力在他腹上游走,分明驱散寒意十分舒适才是,奈何他却觉得极其煎熬!转眼,夏苏取走了艾草放下了暖炉,一双小手轻轻地、细细滑滑的落在他脐下三寸…… 夏苏神态极其专注,指法亦是熟练得当,可偏生他推拿的那一处是他敏感之处,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人是他夏苏!想想此前他无疑擦过他肋下腰侧,万俟晔微狭的身子不知何时开始绷紧了,他半狭着的眸子落在夏苏身上,他身着宽大军服,让人看不出他的身量到底有多瘦弱,他带着骇人鬼面,掩下那张脸的清秀,万俟晔已经想不起来他脸上的疤痕是什么模样,反倒是将她的耳珠纤指记了个准! 他的指腹滑腻,纵有薄茧也不叫人觉得粗粝,相比起别个士兵,他显得要特别的多,万俟晔的身子越绷越紧,眸光越来越深沉,心头鼓动,被他按着的那一处邪火腾升根本忍之不住,某一刻,万俟晔忽然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大手一把抓住夏苏的手腕,欲开口却觉喉咙早已嘶哑! “殿——殿下——” 夏苏被吓了一跳,看着万俟晔的狼一般的眸光连带着声音都打了颤,看到他这幅模样,万俟晔心头忽然生出满满的恼怒,他一把甩开夏苏的手腕,转身下榻向着一旁的衣架走了过去,披衣上身,转过身来便已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就到此处吧。” 夏苏满眸疑惑的看着万俟晔,眉心微蹙,“可是有什么不妥?殿下之症需得与神阙、中极几处入手,如此推穴若是能坚持小半月殿下之疾必定会有所好转。” 万俟晔心中郁结无比,看着夏苏的模样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将冷眸一沉,“麻烦,还是用药吧。” 就这般说完,再不给夏苏机会,转身就朝外室走出去,夏苏愣愣的看着万俟晔的背影,待万俟晔走出内室去,他眸中忽的绽出两分亮色。 封毅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万俟晔坐在帅案之后沉思着什么,而他身前摆着高高一摞奏折似乎还未开始看,封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往常这个时候万俟晔早就已经将这些奏折看完了!封毅觉得有什么不妥,正打算问问之时万俟晔却当先开了口。 “叫人盯着夏苏。” “啊?” 封毅跟着万俟晔时日已长,极少有这种听不明白他命令的时候,万俟晔黑沉沉的目光罩在他身上,“叫人盯着夏苏,他在做什么,时时来报。” 封毅眼底光彩明灭,最终还是眸光一定,“属下明白。” 万俟晔闻言便将目光落在了身前的折子上,等封毅再回来的时候繁重的公务已经被他处理完毕,看了看一脸不解的封毅,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凌云可有送新的消息回来?” 封毅一听是此事面色顿时一肃,“还没有新的消息送回来,已经过了两天,只怕那博格已经逃到苍墨之外了。” 万俟晔仰身靠在身后椅背之上,手指微弯的敲打着案边,面色亦是沉暗,“不会,这几月交战,博格从未有过退缩之意,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也是要拉着敌人下地狱的。” 微微一顿,万俟晔又道,“父皇送来了折子,着我们十日之内启程回长安,给凌云送信,让他抓紧时间。” 封毅赶忙应下,下一刻帐外便传来脚步声,封毅看一眼万俟晔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面色略带古怪,直直走到万俟晔身边道,“主子,您不是让属下找人看着夏苏吗,今天他一整天都在自己帐中,似是在为您制药。” 万俟晔不置可否的听着,随意一问,“现在在做什么?” 封毅眉心微皱,悻悻道,“底下人没说,这个就不知了。” 万俟晔眸色微动,忽的放下笔起身往外走,封毅赶忙跟上,“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万俟晔不言,脚下的方向却是明显,封毅一看顿时明了,只管安安静静的跟在万俟晔身后,二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军帐之前,这处军帐比不得别处大,却是个独立一人住的,因夏苏需要为万俟晔制药,他便得了这优待! 军帐之外并无人,帐内亮着昏暗的光,也不见何处有人影,人不在?万俟晔眉心一簇,心中一动,大踏步的掀帘往帐内而去—— 角落里的木桶水汽袅袅,正在解内衫的夏苏听到脚步声立刻抓起旁里的外袍挡在了身前,一转身,万俟晔略带着疑惑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你——” 万俟晔怔愣不过一瞬,看到面色惊乍用外袍挡住胸前的夏苏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往外走,万俟晔的脚步太快,差点撞上准备跟进来的封毅,封毅身手矫捷的让开,看着自家主子古怪的面色不由一问,“夏苏不在?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万俟晔脚步一滞,脱口道,“在沐浴。” 封毅面上的不解顿时散去,笑呵呵的睨了一眼那军帐,“都是大男人怕什么!” 万俟晔面色微变,眸色骤然一深,那满是尴尬的面色忽然就豁然明朗起来,封毅说的没错,都是大男人怕什么!他这般表现是因夏苏的动作而生出的自然反应,而夏苏呢?这军中到处都是男人,没有男人见男人还拿衣服当在胸前的……胸前…… 万俟晔眼底暗光明灭,他转身往那军帐看去,帐内一点声息也无,好似根本无人一般,而他的眸光好似能穿透那黑灰色的帷帐,直直看进那颗帐内忐忑不安的心里去,万俟晔扬了扬唇,似冷笑又似意味深长,他看了封毅一眼,当先转头向中军大帐而去。 “我们走。” 封毅万分不解的看了看那落下的帐帘,再看了看万俟晔沉重的步伐,无奈的一叹跟在了万俟晔身后,而在那一片死寂的军帐之内,僵立在地的夏苏用沾了水的手抹了一把脸,那原本狰狞可怖的面上立时变得混沌模糊起来,垂眸看了看热气腾腾的木桶,清澈的热水映出他的脸来,深深的一叹,夏苏再没了沐浴的心情!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看着一回来就站在巨大的沙盘之前可目光压根不在沙盘之上的万俟晔封毅只好问出这么一句,万俟晔闻言挑了挑眉,“怎样才能看明白一个人的目的呢?” 封毅不知万俟晔怎的忽然有了这么一问,想了想却是不敢轻易接话,万俟晔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轻轻地在沙盘上曦朝军营的位置画了个叉,忽的一笑,“有时候,只要看得清结局,那么过程便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结局……过程……封毅被万俟晔没头没脑的话绕晕了,越发不知他在说什么,万俟晔却自顾自继续道,“一个人千方百计来到你身边,却什么都没有做,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万俟晔语气绵长,带着深深疑虑,封毅不知万俟晔之意,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他们适才去的地方,难道是夏苏有什么不妥? 这么一想封毅便问出口,“主子,是否是夏苏有什么不妥?” 万俟晔回过神来,眼角的冷冽笑意尚未消散,他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手中的长剑,那森寒的坚韧映出他眼底一片锐利,他摇了摇头,一笑,“没有,只是有些不明白罢了。” 放下剑,万俟晔往内室走去,此时的他不知为什么是因为他尚未看到结局,若他看到经年之后,他便会明白,这是一场无关权谋心计只有风月情浓的蛊惑。 -- 009 女细作(新文已开,请姑娘们移步) 凌云从苍墨以西归来,全无所获! “回主子,我们的人一路跟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追过去,然而越到西边条件越是恶劣,到后来能发现的蛛丝马迹越来越少,最后,最后完全失去了博格的踪影,得了您的信我们知道再等不得了,这才打道回来。” “凌云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望着堂下跪着的凌云,面色黑沉的万俟晔挥了挥手,“起来吧,本就是大海捞针,没追到人本宫不怪你。” 凌云仍是一脸郁色,旁里的封毅见状不由一笑,“博格已经是穷途末路,就算抓不到以后也必定不敢有什么作为,何必放在心上,皇上已经来了三封信催着殿下回长安,我们自是拖不得了……” 万俟晔听着封毅的话若有所思,末了摇摇头,“留下一半长乐精卫。” 封毅和凌云面色皆是一变,封毅当先道,“殿下,此次出来长乐精卫只带了四十,若是留下一半便只剩二十人,这一路上回去便是快马也要走一个月,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封毅的担心自然是有道理的,凌云亦是一脸的赞同,万俟晔却仍是摇头,“博格此人出生草莽生性狠辣,与我们交战以来从不亲自出战,每每出手便是绝杀,如此之人的野心怎会因为一次战败而消失?他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宛州内因外患颇多,五年后十年后不保他再次起势,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斩草除根!” 见封毅和凌云仍是有些欲言又止,万俟晔眸色一深,“永远不要低估穷途末路之人的手段和决心!” 听此一言二人再不得言语,封毅当先出门布置相关事宜,万俟晔沉思片刻,“三日后拔营归长安吧,战士们只怕都思乡心切了!” 话音一落便听见门外一阵窸窣,凌云当下一声轻喝,“谁在外面?” 万俟晔狭了眸。 “是属下。” 听见此声音凌云便也知道是谁了,抬眸见自家主子面上并无不妥之色,便扬声道,“进来吧——” 夏苏手上正捧着一碗药,进门直直走到万俟晔案前,将那药碗往书案之上一放便退立一旁,万俟晔见此不由挑了挑眉,这几日每每送药之后便会离去,今日竟是不走了? 见万俟晔面无表情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夏苏抿了抿唇忽然开了口,“启禀殿下。” 万俟晔放下药碗,眉心微蹙的看向他,夏苏眸色一定,直直看着万俟晔双眸道,“属下有一事相求——” 万俟晔眸色中便带上了兴味,他求他,这尚且是第一次。 “何事?” 万俟晔语声平平辨不出喜怒,夏苏便垂眸道,“属下请求留在西境。” 万俟晔的眉心便皱了起来,他满是审视的盯着夏苏,有些不懂他之意,“你要留在这里?为何?” 夏苏抬眸看他一眼,对上那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心头微颤,随即不敢再看的错了开去,“殿下有令要长乐精卫留下一半,属下也是长乐精卫自有留下的资格,何况属下在西境驻守多年,比别个更为了解苍墨,想必是能帮上忙的。” 时空好似静止,时光好似被拉长,万俟晔顿了一瞬又好似良久,终于淡淡道,“你可知留在西境远远比不得回去长安来的安稳自在……即便是找到了博格,回去长安之后也不一定会有功劳记上。” 夏苏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这才挺直了背脊道,“殿下误会了,夏苏既然是曦朝之兵,自然是以曦朝为重,博格乃是曦朝隐患,夏苏又东征西讨多年,又怎会畏惧西境的条件严苛,更不会贪功名利禄。” 夏苏一番话说着的正义凛然,便是凌云听了都不住的点头,万俟晔唇角微勾,面上却无半分笑意,“如此忠勇淡泊之心实在是我曦朝士兵之典范……” 夏苏背脊愈发挺直,本以为万俟晔会就此答应,却不想他周身气势忽而一寒,语声更是森森然叫人心头发紧—— “可是……” “本宫的身体在你心中比不得一个博格重要吗?!” 夏苏怎么也没想到万俟晔忽然来这么一句,心中已经落定的石头再度升起,让他蓦地出了一身冷汗,眸光一转,他已经想好了应答之语,“回殿下,此事属下已有想过,殿下回长安途中属下会为殿下开好足够的药量,等殿下回去长安,便可由宫中御医为您诊治,听闻宫中许多御医皆来自梁州洛城百里氏,想必定然是医术高绝胜于属下许多。” 如此一言,万俟晔之忧便可解,他墨瞳幽深的盯着夏苏,直看得夏苏浑身冒汗,良久,他终于看向了别处,夏苏一双眸子满是殷切的看着他,一颗心更是悬吊吊的满是煎熬与不安。 “你既然喜欢留下,那便留下。” 夏苏仍是瞧着万俟晔,好似生怕他变卦一般,若非凌云轻咳一声,他便是连谢恩也要忘记,“多谢殿下成全!” 万俟晔随意拿了本折子在手,也不应他之言,夏苏唇角一勾,拿着药碗行了一礼,“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退下了。” 夏苏脚步极快,好似身后有何洪水猛兽一般,凌云看了看那晃荡不止的帘子,再看了看桌案之前面色冷沉的自家主子,离开多日的他忽然有些不懂了…… ~ 月光如水,幽幽洒在苍茫的苍墨高原上,仿若为这片旷美辽阔的原野也穿上了一件婉约轻娆的衣裳,夏苏从宋涯的军帐出来之时天色已经不早,她的面色见不得多好,走出门口便是深深的一叹,好似有何郁心之事一般! “将军为何事忧心?” 身后蓦地传出一道声音,夏苏心中咯噔一声,转过身来看果然便是顾灵犀,他仍是一身落拓青衫,笑意坦荡,眸光黑亮的瞅着他。 夏苏看他两眼,“不必你操心。” 顾灵犀果然不再多嘴,只靠近他两步,黑亮的眼底忽的微黯,问他,“将军准备留在西境不回长安了?” 夏苏下午才去求了万俟晔首肯,这个消息尚未外露,他不知眼前这位是如何知道的,略微意外的看了看顾灵犀,夏苏点了点头,“没错。” 顾灵犀不由有些黯然的摇了摇头,模样颇为失落,夏苏眉心微皱,眸光一转反应过来,却是道,“你不必忧心,答应你的事情,即便我不回长安也能做到。” 顾灵犀一怔,笑意略微有些涩然,他又定定看向夏苏,哭笑不得道,“在下并非此意,将军答应之事在下相信将军一定能做到,在下也觉得将军的选择十分正确。” 顿了顿,他的话让夏苏有些惊心。 “毕竟……将军的身份回去长安之后会十分麻烦。” 夏苏的眸光顿时一厉,顾灵犀面上涩然一消,好似一点也不怕她身上露出来的威慑之气,他深深看住夏苏,语气带着两分暖意,“将军放心,在下尚且没有那般神通广大,在下并不知将军到底是谁,只是在下实在喜欢将军这个人,想到往后只怕难见到将军一时间心中颇为郁结,既是将军自己愿留在西境,还请将军好生保重才是。” 夏苏就那般愣了住,他如何也没想到,顾灵犀竟然会对他说出这番话来,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看到他眸色坦荡之时才松了口气,心中却仍有些怪怪的,想他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冷言冷语,他竟然……想必是因为他帮了他! 夏苏轻咳一声,却是错开了眸光看向连绵的军帐,夜色之中的军帐好似一只只蛰伏的野兽一般透着叫人紧张的魔力,他语声暗哑的道,“你不必如此,我助你皆是因为你乃是可造之材,我不忍曦朝折损了你这元良臣而已,回去长安之后你自会有机会,不过,若是我看错了人,只怕那机会也对你无用!” 顾灵犀笑意愈发深邃,夏苏纳闷的看了他一眼,难不成这人欠收拾,别个越是冷嘲热讽他越是开心不成?夏苏兀自腹诽,顾灵犀却又是朗声一笑,“将军的想法总是如此直接,将军说的每句话在下定然铭记在心,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将军给的机会,来日方长,将军自会知道,只望将来还能见到将军,不过在下想……应是还能见到将军的吧?” 顾灵犀眸光带着两分幽光,夏苏一看顿时让他联想到一种名为狐狸的动物,她转过身去朝自己的军帐而去,只挥挥手道,“好自为之吧。” 顾灵犀手中拿着此次会战的一切军需名目,他连着两日未曾歇息赶出来,此刻拿给宋涯看的,他好似忘记了自己的正事,站在原地看着夏苏的身影消失才有些醒过神来,看了看手中账册名目,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才往宋涯的军帐门前走。 夏苏一个人往自己的军帐走,走出一段之后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不适,药味儿汗味儿混杂,真真是难闻的紧,想着等大军撤走之后他们剩下的人也会换地方,她便想到了那一处万俟晔带她去过的热泉,看了看眼下四方寂寂的大营,她忽然定神朝着马厩的方向而去! 从一处唯有她知道的暗口牵马而出,走出几步之后才上马朝着不远处的山脊飞奔,今夜的月色正好,一颗颗明亮的星子如珠如玉坠在天边,看得她心神悠然,策马飞奔一炷香便跃上了那处山梁,从山梁往下直走,没几步便看到了那处热泉! 安静的山野之间只有泉水叮咚之声响起,一走进那水汽四溢的泉边浑身都舒透几分,夏苏有些兴奋的低呼一声,这一个月以来,何时有过如此自在之时? 那青铜鬼面戴的久了便有些气闷,此刻她再也不用顾忌其他,将那绳子一解便扔在了一旁,身上的铠甲亦是磨肩的紧,锵锵全取了,身上几天未换的衣衫亦是怪味熏天,将腰带一解,外衫中衣全脱了,还有那厚实笨拙的长裤…… 终于敞透些了,夏苏舒了口气,抬手去解里衣,精致的纽扣绣着兰纹,一个个散开,当先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分外精致的锁骨,而那本该光洁平滑的胸口处……却还有一物……窸窣之声继续,待那尺宽白布被除去……玲珑有致的身段,修长笔直的*全都展露在朦朦胧胧的水汽之中……连月光都被羞得隐了去。 山野之间愈发幽暗,夏苏却更为安心,缓缓滑入泉中,那温暖的感觉让她颇为满足的扬了唇,面上的狰狞疤痕在那水汽之中变得虚幻,夏苏抬手抹了一把脸,立时抹出一手的暗黄,她索性捧起热水往自己脸上颈上浇,待将那污物清洗干净,这才最是惬意的一叹! “总算净了一回脸!” 清幽语声落在山野之间略有回响,夏苏悠悠然靠在泉边,只想就这么一泡不起了!却是不知今后的半月又该去何处寻这样一个好地方? 朦胧水汽之中只瞧得见一张清艳绝色的小脸轮廓,夏苏双眸微狭,一双手惬意的拍打着水花儿,水汽一盛,那小脸轮廓便愈发模糊。 “谁在那里!” 猛然之间一声低喝让夏苏一愣,分明在暖热泉水之中,却有一股子冷意从脚底涌上,水中似有暗流涌动,她已能感觉到一股子气息朝自己这方而来,这热泉有多大她不知,她只知道在这样下去她便是走也来不及! 利落上岸,穿衣着裤,身后之人听不见回应便又问了一声! “谁在那里!我乃封城!” 封城!封毅的哥哥!那个年轻善战的铁面将军?! 夏苏彻底的断了要回应一声的念头,然而正是因为她的不回应,身后之人似乎察觉出了异样,不由更快的朝她靠了过来! “来者何人,再不出声视作奸细!” 此言一出,夏苏直觉背后一道劲风猛然而至,她正弯身去拿那面具,相互权衡之下竟是未躲开那一掌,只将腰身一侧,本是厚重坚实的一掌堪堪擦过了她的肩头,拿到面具,正要再去拿那外袍,随即又是一掌凌然而至!封城乃是武道高手,她心有顾盼如何应付得来,手刚碰到外袍一角便被一掌砍在了后背,一个翻身而过,下一瞬鹰爪锁喉之手直直朝她脖颈而来,夏苏眸光一深,就这那外袍向封城直袭而去! 劲风忽而腾起,直扫封城双眸,封城下意识向后一退,夏苏直觉他的大手在自己脖颈上一扫而过,虽有刺疼到底是有幸免!眼看着不能再拖,夏苏所幸腾身而起! 后退的封城身影一顿,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对面攻来的纤细人影,语声惊诧不已,“你是女子?!” 封城在军中以铁腕治军著称,在万俟晔统领之下更是军中无女人,此刻骤然出现个女的,不是细作是谁! “好大胆的细作!看我今日不将你正法!” 夏苏眉心一皱,想到那颈间之物已被洗去不由满是着恼,眼看着封城动作愈发凌厉,她手下也再不留情,长衣外袍做刀做剑朝封城狠扫而去,封城未曾想到一个细作也有这样好的身手,不由有些惊诧,这一走神便是夏苏的机会,她猛的腾空而起,如同一个要猎食的豹子一般向封城扑去,手法诡异角度刁钻,待封城反应过来之时他的颈侧之穴已经被点住,眼前一黑,浑身一震,堪堪朝身后泉池倒去! 朦胧的水汽之中封城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纤细身影拿起地上的东西越走越远,而他,只能待在池子里不停地运功冲破那穴道…… 武功如此之高的奸细,太子殿下实在危险! 夏苏飞奔归来,至大营之外百步之时才开始穿外袍,那封城武功高强,只怕半刻钟之后便会恢复自由,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落不到实处,依封城之人,他是一定会闹得大营皆知去抓那女奸细!怎么办怎么办?……满心惶然的夏苏满手胡乱的系衣裳,却总是系不好,她猛的低头一看,再看了看手中的盔甲白布,眼中郁闷更甚……她……竟是忘了拿腰带……! ~ 夜色已深,万俟晔却仍是无眠,他一遍又一遍的擦着自己的长剑,那冷刃已能倒映出他的样子他还未停下,夜变得格外漫长! 有些事情,但凡能看清楚结局便是明白起因,这曾是他想的,可是如今,他连结局都看不清了,留在西境有什么好处呢? 环境艰苦且不必说,留在这里,就会失去他的动向,留在这里,很可能再也回不去长安,若说是奸细,是不是应该借此机会往权力和政治更为集中的帝都去呢?若说不是奸细,那她是为了什么而来?为了他?可她却选择了不留在他身边! 或者……是为了监视? 现在此次会战结束,她的任务也结束了? 万俟晔觉得这件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这两个月的交战仅仅是十分普通的平乱,对于朝中任何人而言都难得到任何好处,不管是他输还是赢,朝中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何况,她从未有杀了他的意思,自更不会是别个派来的杀手! 既然所有的可能性已经被他想了个遍都没有得到结果,那她到底为了什么呢?世人行事,总有目的,而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能有一百种一千种严刑逼供的方法,为了掌握全局,为了不发生意外,即便是对一个救他性命的人下手,他也并非做不到。 万俟晔的眸色愈发深沉,长剑的剑刃被月光沁过,愈发冷冽且散发着嗜血的*,他已有好几日不曾挥剑了!疑惑、犹豫、焦躁、不安……这还是他吗? “殿下!” 猛的一声急唤让万俟晔回过神来,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适才还满是黑暗的大营竟然点起了不少火把,出了何事? 万俟晔收剑入鞘,起身朝外室而去,封毅已经闯了进来,看见他出来面色一肃,“殿下,出事了。” 万俟晔眸光一凝,杀气一盛面色却不改,“何事?” “营中有奸细!” 封毅语声沉肃,万俟晔眉心一皱,“细细道来!” 封毅闻言立即再上前一步,一开口的话就让万俟晔心头微跳,“这奸细乃是个女子,适才哥哥去营外热泉洗澡,却遇上个同在洗澡的人,哥哥问话那人不答,哥哥便生了疑,交手之时才察觉那人竟是个女子!” 万俟晔面色已是冷透,堪堪问出一句,“什么叫……交手之时才察觉那人是女子?” 封毅不知万俟晔为何如此一问,只下意识道,“那人不曾答话,哥哥自然只能从她身上看出她是女子来,殿下,那人武功极高,哥哥与其交手之后发现其人留下了一条腰带,正是我军军服所用!尚不确定那人是否还在我军中,哥哥已命手下人连夜彻查,凡是适才出过大营或是出去未归的皆是有问题之人,请殿下示下。” 万俟晔眸黑面沉,已不能用生气来形容,听完封毅之语只点点头,“先如此办,稍后再来禀报。” 封毅应是,立时转身离去。 万俟晔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忽然大踏步的朝外而去,出门便有侍卫跟着,万俟晔挥了挥手让几人做退,直往夏苏的军帐而去,一路上皆是不明就里被喊起来的士兵,封城手下的士兵则是在一个个的军帐挨着检查,万俟晔脚下步子极快,眸光直直钉在夏苏大帐的那个方向,待行至门前,他却是定了定神才进去! ~ 顾灵犀被几个士兵叫起来的时候仍是迷糊的,忽然开始的检查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细作一事本不准议论,然而顾灵犀寻常和这些士兵们混的极熟,见他不解这几人便也跟他解释起来! “将军发现了个奸细!” “是个女子!在我军潜伏已久,只怕图谋甚大!” “军中无女人,有便一定是细作,想那女子易容之术何等之高,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发现,我们将军此次可算是立了大功!” “听说那人武功极高!” “我们知道的军中武功高的人就那么几个,想来那女细作寻常时候掩饰的极好!” “真是不敢想象,宋将军治军素来严苛,大家还在一起洗澡睡觉撒尿,竟然没有人发现咱们身边隐藏着个女人!我想,那人只怕早就逃了!” 顾灵犀的睡意渐渐地散去了,想来想去,在条件如此恶劣的西境,一个女子,如何才能隐藏起来呢?易容术?单单靠这个是不行的,脸可以易容,身体呢? 可如果一个人,不必和别个睡在一起,不必和别个一起洗澡撒尿,更有甚者,她根本就带着张面具让人瞧不到她的脸……顾灵犀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这么些可能,他浑身一个激灵,抄起旁里的袍子就朝外袍,一出帐篷便是满眸的混乱,叫苦连天的战士们,来来回回的巡逻卫兵们,所有有位份的将军都执坚批锐出来了,这场面,就好像即将有大战爆发了! 顾灵犀被这阵势的惊了一惊,当即不敢再磨蹭,连衣裳也来不及系就朝一个方向跑去,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夏苏的军帐之外时恰好迎上四五个前来检查的士兵,他有些慌忙的冲上去,“几位将军,这里面住的是太子殿下的侍卫,想必不必检查了吧。” 那几个士兵见是他倒不曾说什么,只是一笑摆手,“你不知我们将军的性子,说是除了太子殿下那里之外都得检查,我们可不敢大意,我们都知道这位不会是奸细,可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不然就得挨板子!” “没错,今夜全营上下都得过一遍,奸细的事情可不能大意!” 顾灵犀还想再说,却已有两三人走到了那军帐的门口,他有些紧张的立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人进了军帐! 门帘一开,却当先走出个人来!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借着火光定神看了看,然后,所有人扑簌簌跪倒在地! “拜见太子殿下!” 万俟晔一身墨袍站在门口,眸光扫过在场诸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摆了摆手,“夏侍卫今日为本宫制药耗神巨大,已是睡下了,抓紧时间查其他的地方吧,记住,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若有不妥,速速来报!” 士兵们连忙应是,行了一礼之后便朝旁边的军帐而去,顾灵犀还跪在原地,抬眸看了一眼万俟晔之后方才起身退下,走出两步再回头,万俟晔仍是站在那处,他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解,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如此之巧在这里遇见万俟晔,顾灵犀便径直往自己的帐篷而去,许是夜里温度下降,他老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题外话------ 对不住大家,隔了这么久才更新,前几天实习搬家论文各种折腾有些顾不上了!这个番外会在新文《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上架之前写完的~请大家多多支持新文! 10她是女子(新文已6万字!亲们开啃吧 苍穹黑沉如墨,灯火通明的曦军大帐中已恢复了秩序,所有经过查验的帐篷都已经安静下来,士兵们还可以睡个回笼觉,封城手下的亲兵却俱是整装待发准备往营外去,只因为那个被他们将军发现的武艺高超的女奸细未曾被抓住,多半是逃了,而封城绝不会让这等在自己营中潜伏已久的奸细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马蹄疾驰而出扬起一路尘烟,整个大营之中除了来回巡视的卫兵盔甲发出的锵锵声之外再无别的声响,夏苏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她身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异常,一路避开卫兵朝自己的帐篷疾行而去,不知为何检查的士兵放过了她这一处,她心中微松,掀帘而进,有些急切的将自己身上的湿衣裳脱下来,周围的帐篷都熄了灯,她此刻也不敢再点着,就那般乌漆墨黑的宽衣解带。 夏苏一边脱衣服一边叹气,今天晚上实在不应贪图那一池热泉,她又怎么能想到封城那厮也在那里呢,偏偏碰上了他,若是旁人功夫差一点的或许她也就躲过去了,封城是军中得力将领,她不能杀他不能伤他,然后就落得这么个结果! 如果封城出了大营追不到人,明日可还会继续在营中寻人? 肩头一动便是一股子钻心之疼,夏苏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待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个干净这才呼出口气,摸着黑转身去拿放在椅子上的袍子,可刚走出两步便觉得有些不对,那椅子上竟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 夏苏心头狠震,抄起旁里的湿袍子往身上一裹连退三步! “谁?!” 那椅子上坐着个人,而她进屋如此之久竟毫无所觉!夏苏眼底狠色一闪,几乎就要出手。 “这么晚,去了何处?” 冷冷的四个字道出,夏苏浑身一僵,直觉一道寒意从脚底蓦地漫了上来,万俟晔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可就是那般极缓极慢夹杂着一股森然寒意好似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让夏苏立时怔了住,竟然是他—— 夏苏直觉浑身上下都僵了住,连带着思想都僵了住,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时候是他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为何而来,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她全然想不通这些问题,便也没有应对之法,万俟晔忽然站起身来,夏苏只听一阵窸窣之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极其强大压迫向她靠拢过来,他的脚步声并不重,可是在这安静如斯的夜里,她只觉得那脚步声声声都踏在她心尖上。 “营中有个女奸细,你可知道?” 他一边走向她一边用那莫测的语气问她,夏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带着呼吸都紧滞起来,他一步步的靠近,她一步步的退后,直到噔的一声,她的背脊抵在了身后的药柜上,万俟晔忽然便欺近了她—— 他抬手,落在她肩上,摸到那湿透了的衣裳,忽然狠命的向下一扯! 她身上本就只有那一件袍子,如此被他一把扯下便露出了圆润肩头,分明是一片黑暗,可是夏苏觉得他肯定能看见,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那一处露出来的肩,她动作缓滞的想将落下去的衣服拉上去,可还未抬手,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骨节分明的指骨卡住她的喉咙,夏苏只觉得喉间一疼,下一刻呼吸便彻底的卡了住。 “谁给你的胆子入我曦军大营?” 他的话带着沉沉的戾气,他是曦朝唯一的太子,更是曦朝未来的皇帝,生杀予夺,执掌皇权,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朝堂上,任何一个对着曦朝江山有所妄图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哪怕眼前之人救过他的命,哪怕他曾经对着人欣赏万分! “你的主子是谁?所图为何?” 她一直知道他手握大权,却不知原来他的手竟有这般力气,他微微一紧,她便连呼吸都成为奢望,她分明可以在他一出手的时候就反击,凭她的身手和速度,加上这黑暗的帐篷,她想逃出去都不是难事,可她没有,在他捏住她脖子的那一刻,她竟是心甘情愿的送上她的性命—— “以为本宫不会杀你?” 夏苏脸涨得通红,胸腹之间满是涨疼,一双眸子大睁,却终是咬紧牙关连一声哼哼都不曾有,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有主子,她亦没有所图,她觉得……他不会杀她! 或许是他想错了,见她不说话他的手愈发加了力道,夏苏只觉得眼前的黒不是夜色的黒,眼睛快要睁不开,脑袋涨疼昏沉,双脚好似已离了地,生死一刻,她竟还能露出两分讽笑……她到底是想错了! 万俟晔的手越收越紧,黑暗之中无人能看得清他的眸色,他并非没有亲手要过别个的性命,可这一次,他知道,他一点都不果决,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为了眼前这人冠冕堂皇的骗了他的士兵,他可是堂堂当朝太子! 万俟晔深吸口气,她为何不反抗为何不说话?他甚至有点希望她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好让他放过她,可是她没有,对于那些没有价值的俘虏来说,他通常只有一个处理方法。 滴答—— 迫人的静默之中,轻轻地一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手背上的一抹凉,万俟晔眉心狠皱,女人都习惯用眼泪做武器? 夏苏不曾抵抗,只睁大了一双眸子看着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万俟晔不知怎地就看到了那双满是痛苦看着他的泪眼,他心头一滞,忽然想起了似乎许久之间也见过这么一双看着他的眼睛,手不知不觉就松了开! 夏苏直觉喉间疼痛一减,整个人无力的从柜子上滑下去,黑暗来临之前,她只感觉一双手将她搀了住…… 夜尽天明,当黎明的第一抹晨光破云而出之时封城带着他的人马回来了,当然,他们一行并无所获,万俟晔正在中军大帐等着他,同在的还有诸位将军。 “请殿下降罪,封城并未寻到那奸细踪影!” 万俟晔靠在椅背上,微垂着眸面色并不如何好看,见封城一脸自责眸光微黯,“本宫知道你已尽力,既然没有追上那便暂且放过那人,一个奸细,成不了大事,起来吧。” 万俟晔本有安慰封城的意思,却不知封城却是跪地不起,而后面色一肃道,“殿下体恤末将感激不尽,只是末将以为那奸细根本未曾逃出大营去,末将适才回营之时在西边马厩的方向发现了一道踪迹,昨夜那奸细定然是御马而出,可是最后那马蹄踪迹竟然是再入了大营,既然昨夜在外面未曾发现有人逃窜的痕迹,末将想,那奸细大抵仍旧在营中!” 封城一语立时让在场诸人面色微变,万俟晔挑了挑眉,“昨夜整夜彻查无果,若是那奸细还在营中,他该去了何处呢?” 封城面色更是慎重,又是磕了个头道,“昨夜是封城失职,只查了那些人外出未归,却并未查他们的身份,想必那人回营之后回了营帐之中,而她周围的战士未曾发现罢了,待末将下令检查之时又被她蒙混过关了!想那奸细在营中潜伏如此之久,自然有的是法子瞒过我们去!” 万俟晔换了个倚靠的姿势,闻言又问,“既是如此,那封将军现下打算如何重新检查呢?” 封城双眸微狭,带出一抹狠色来,“脱了衣服查!”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眼底都是一亮,封城又斩钉截铁的继续道,“那人既然是个女子,可以瞒得过脸却不能瞒过身子,若是遇到有人不愿脱衣裳的,那必定是那奸细无疑。” 在场诸人都点头,似乎颇为赞同。 万俟晔沉思一刻,眸光微狭起来,“你如何断定那人一定是女子?” 封城闻言一愣,脸有些红了起来,摸了摸脑袋道,“当时那奸细也在洗澡……” 话语一出堂中的大男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万俟晔眉心微蹙周身气势一冷,封城见大家如此面色不由有些赫然,却是吼道,“虽然是洗澡,可是末将什么都不曾瞧见,是晚上,且又是水雾缭绕的地儿,末将自是看不清楚的。” 诸人闻言一笑,万俟晔直了直背脊,唇角微抿,“既然如此,你是如何断定那奸细是女子的?” 封城闻言便理直气壮起来,“末将与那人交过手,本想锁喉的却被那人逃脱了,可末将还是扫了那奸细的脖颈一把,那人竟然没有喉结!自然就是个女的!” 众人又露出恍然之色,万俟晔却是在沉思,良久缓缓道,“按理说那人一身湿意回来,是个女子的话便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全副武装不被别个发现,在外面又没有找到踪迹,或许那人不是女子?封将军可确定?” 万俟晔的话本是他自己的一个推断,可叫他那般沉沉的声音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有两分叫人信服的魔力,而他这最后一问更是叫封城原本的十分自信变成了自我怀疑,那时候他也就是那么一扫,或许是他感觉错误? 万俟晔眸光如炬,看的封城愈发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犹豫一瞬,却忽然眸光一亮,“殿下推断的有理,或许是末将的失误也不一定,可即便不知那人性别,可昨夜末将与那奸细交手之时末将曾伤了那人左肩,只要叫营中众人脱了衣裳便能看出谁是昨晚那人!” 如此一来便能确保没什么纰漏了,封城眸光锃亮的看着万俟晔,万俟晔默了一默,点点头,“既是如此,便照封将军说的办。” 封城眸光一亮,谢恩起身朝外走去,万俟晔独自坐在主位上沉思片刻,待帐中众人都退出去,他独自一个人转身朝内帐走去,在那鸦青色帷帐之下,正有一人昏睡…… ------题外话------ 好多次把男女主的名字写成了佞妃的……哈哈,不知道又还没有没改过来的错! 请大家支持新文昂~《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快六万字了,大家可以开吃啦~ 11 放火失踪(新文已开,姑娘们移步!) 鸦青色的帷帐半垂,从最中间的缝隙看进去,一人正仰身躺在床榻上。 锦被严实的盖在那人身上,犹见一张静谧又无害的脸。 精致白皙的脸上再没有那狰狞疤痕,如瀑的墨发在枕上铺陈开来,愈发衬得那张笑脸玉雪细白,万俟晔坐在临窗矮榻上,就那般眸光深沉的落在那人的侧影上。 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她还活着,可想到即便在生死一线也不愿吐露一言的她万俟晔心头便满是郁闷,他从不喜欢有什么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可现在看来,对于这个满口谎言接近他的女人,他已经全然败下阵来! 静坐半晌,万俟晔忽然起身朝床边走去,唰的一声掀开床帏,他居高临下的看住她的脸。 昨夜光线并不明亮,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将她的脸看个清清楚楚,他并非没有见过长得美的女子,可她的眉眼给他的感觉却又是这样的不同,眉若远黛唇若樱红,若那一双眸子睁开,又不晓得是怎样的颜色,万俟晔紧紧的盯着夏苏的脸,看着看着忽然心头一动,那挺翘的鼻翼,轮廓深邃的眉骨,不知怎地竟叫他看出两分熟悉的感觉—— 心头好似被什么击中,脑海之中电光一闪,还未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万俟晔心头闪过一抹空茫,正欲再想门外忽然有脚步声响起,他眉心微蹙,下一刻凌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主子,发现博格的踪迹了!” 此言一出,万俟晔登时面色一变,看了看榻上仍是熟睡的人,放下床帏向外走去。 凌云手中拿着个墨色信封站在门外,见他出来赶忙将信封递了上去,万俟晔接在手中一边走一边打开,漆黑的眼底忽有寒芒一闪。 “竟然在百里之外?” 凌云面上亦是罩着一层寒霜,“当初末将领人追其至苍墨以西便是去了他的踪迹,却不想他是半路绕了回来并未向西边逃窜,百里之外的漠城乃是宛州边城,想必他是打算藏匿与那里等我们撤军之后再行图谋。” 凌云说着万俟晔便不由自主的点了头,他坐在主位沉默半晌,这才一问,“封城在何处?” 凌云面色微变道,“封将军在查探奸细。” 万俟晔面色有两分诡异,挥了挥手道,“奸细之事先放一放,着他来见我!” 凌云领命而去,不多时封城便跟着凌云重新回了中军大帐。 封城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万俟晔面色沉暗便不敢轻易开口相问,万俟晔沉默一瞬,“本殿与往西去,两日后你且先带着大军东回。” 凌云和封城面色皆是大变。 “殿下是何意?殿下回军之事已经禀明了皇上,何况您往西去哪有不带末将的道理?” 封城并不敢问万俟晔往西去是为何,只是婉转的表达了不妥,万俟晔扫他一眼,“博格出现在漠城,身边并无多少叛军,本殿带着长乐精卫过去便可,干净利落且可以不打草惊蛇,你和宋将军守营,本殿外出之事不得泄露,待三日之后本殿自会赶上回军的队伍。” 凌云面色微黯一直未曾言语,封城左右看了看,室内只有他们三人,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人哪里敢反对万俟晔的决策? “殿下三思,那博格并不好对付,末将只担心……” “有何好担心,本殿若不除博格这个隐患,又有何面目回长安面见父皇母后?” 封城眉心紧蹙,却是不敢再说什么,见此万俟晔挥了挥手,“奸细一事且私下查证,眼看着就要回军长安,万万不可动摇了军心,去叫宋涯过来——” 封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临了到底还是转身出的门去,片刻之后,宋涯便到了。 宋涯与年轻一辈的将领并不同,他是和今上与曦皇一起打下这江上的,是以万俟晔在他面前也持有几分对长辈的尊重,见他来了万俟晔当先挥手赐坐,而后将凌云给他的信笺给了宋涯,宋涯打眼一扫眉心便是一簇。 “如将军所见,既然已寻到了博格,那此人便不能不除!” 宋涯亦是颔首,“殿下且先行一步,将此人交给末将。” 宋涯请命在万俟晔的预料之中,他摇了摇头,“此人行事乖张诡异,本殿与此人交手三月最是知道他的脾气,还是本殿去能多几分把握,宋将军只负责安营便可,两日之后,全军按时拔营回长安,本殿不在营中之事,这几日要靠宋将军周全。” 时间细节他尽数安排妥当,宋涯闻声便知万俟晔已经下定决心,既是如此他也不好多言,沉默一阵之后终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末将定然听殿下吩咐,只是殿下切忌以自己安全为重,皇上与曦皇都记挂着您呢。” 万俟晔点点头便让宋涯去安排整军事宜,走到门口他忽然一顿,“听闻殿下身边有一员名医,不知可否借给末将一用?这几日旧伤复发,几位军医都无计可施,实在是磨人至极。” 万俟晔眸色微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颔首,“那人正在为本殿制药,稍后她自去你帐中。” 宋涯点点头便出了中军大帐,凌云眸色有些奇怪的看着万俟晔,他到底要不要说适才有人去查夏苏的帐篷却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帐篷之中呢? 万俟晔兀自沉思,下一瞬封毅进的帐来,见凌云也在此他便咽下了到唇边的话,犹豫半晌才一问,“殿下既然已经决定,不知打算何时出发?” 封毅是从封城口中得知的此事,追踪博格一事一直是凌云负责,他即便觉得万俟晔自己前去实在是危险却也知道万俟晔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万俟晔闻言紧蹙了眉头,“今天晚上便走,封毅留在营中,凌云下去准备吧。” 凌云应是转身而出,封毅不能跟去颇为懊恼,想再争取一番可万俟晔又起身进了内室。 内室床榻之上的人还未醒过来,万俟晔瞧见那白皙脖颈上被他捏出来的紫痕不由有些懊恼,他手中力道虽重,却并无要她性命的意思,这样久未醒过来,不知是不愿醒还是怕醒了之后他又要开始逼问她。 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万俟晔眸色深重的落在她面上,忽然倾身去拂夏苏的额发,似是他的触碰让她紧张,他竟能看到她微颤的眼睫,万俟晔微狭了眸俯下身去,寒声在她耳边低语。 “本殿暂且绕你一命,醒来之后准你以夏苏的身份留在营中,待本殿归来,再与你细算,莫想着逃跑,天涯海角本殿也会将你抓回来,届时,定要你生不如死!” 微颤的眼睫似乎表明她能听到他说话,万俟晔漆黑的眼底辨不出到底是狠辣多一分还是犹豫多一分,眼前之人分明有一副玲珑身段,却偏偏要穿上那厚重盔甲,明明有张绝美面容,却偏偏戴着那骇人鬼面,她的身手她的心性皆为他欣赏,可她却又是个女子! 她一定是存着某种心思的,可他偏偏看不透。 世人万物,让他如此伤神的唯她一个。 天色将晚,夏苏仍是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无人知道万俟晔将她安置在内帐,而他也不打算让别个知道,封毅站在堂中看着万俟晔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有几分意外,想来想去还是怯声道,“殿下,还是让末将随您同去吧。” 万俟晔扫他一眼,摇头,“你留在营中,本殿走后这中军大帐再不准任何人进来。” 见万俟晔面色坚定封毅便只要应是,这边厢凌云已经进的大帐,“殿下,一共五十精卫,全部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万俟晔点头,他并未着甲,只穿了一身妥帖的窄袖墨袍,闻言便起身朝外走去,走至门口,他又朝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封毅等人不知为何,却见他不过停留一瞬便向外走去,两人连忙跟上—— 中军大帐之外仍有守卫,自是营中最为安全谨慎之地。 宋涯、封城皆站在大帐不远处,一行人避开营中大道从行营西侧的小门出发,长乐精卫们各个御马而立,俱是一身飒爽凌厉之气。 万俟晔翻身上马,又回头朝那中军大帐的方向看了一眼,待封城与宋涯行礼拜别,他猛的挥鞭朝夜色之中疾奔而去,距离身后的行营越来越远,万俟晔心底忽然生出几分不安。 夜色之中一路疾驰,苍墨之上的地形极为恶劣,行军之间不仅马儿生受煎熬便是人也俱是要被颠地不轻,所幸长乐精卫不是一般战士可比,万俟晔亦是自小习武,因此倒也算不得什么,到了下半夜一行人已经走出许远,而那漠城在百里之外,天明之后自然可以到达。 万俟晔一行人正疾行不止,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利啸叫,却是万俟晔收消息的信鹰到了,黑色的暗影盘旋着落在凌云肩头,凌云解下信鹰脚上的信筒递给了万俟晔。 月光似水,万俟晔运极目力打开那信笺一看,短短的几个字却叫他周身气势瞬间一寒,凌云见万俟晔的模样有两分意外,却见万俟晔指尖一紧那小小信笺瞬时变成了粉末。 “漠城有异。” 此番变故一出一行五十多人俱是停了下来,万俟晔扫了众人一眼,“漠城传信来,博格的藏匿之地已经找到,其人身边只有数十人护卫。” 凌云挑眉,有些不解,前次只说了博格出现在漠城,却并未说明他的藏匿之地在何处,此番他们的人找到博格的住地应当是好事,可为何自家主子面上露出了这样的神色? 万俟晔看出了大家的不解,他忽然调转马头看向来时大军行营的方向,语声低寒道,“太容易了,追了一千多里都未找到他的踪迹,可在这短短一天之内竟然连他的藏匿之地都被我们发现,你们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听此一言众人面色皆变,面面相视之间皆是觉得有些不对。 博格素来诡变,确实不该这般容易便被发现,而此时曦军大营之中正在整军准备拔营,再加上万俟晔不在营中,若有人想在此时突袭…… “凌云,带三十人赶往漠城查探情况,其余人随我回营。” 凌云闻言立时应是,万俟晔已经挥鞭往回赶,不知怎地,那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曦军大营的变故发生在丑时,彼时大营之中所有的士兵皆以入眠,除却来回巡逻的卫兵和辎重营里还未睡的八品小官顾灵犀之外,其余人皆在一天的整军忙碌之后酣眠。 博格已败,这世上再无人能威胁他们的性命,虽然在营中,可是胜利之后大家几乎都能睡得不错,可他们没有想到,那怀着复仇之心的博格会在这个晚上忽然出现,虽然只有一千人,可是当那一千匹快马山摇地动一般的向他们的大营驶来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被惊醒。 若是换做别个军队定然要方寸大乱,可是这支队伍乃是凌南军,再加上太子万俟晔亲手整饬两年更是强中之强,马蹄声排山倒海,可被惊醒的士兵们第一件事就是拔剑着甲,所以,当那叛军之将博格以为自己能杀个出其不意之时等待他的只是稍微有些准备不充分的曦朝强敌,封城便是睡觉也是不解甲的,是以他第一个带兵杀了过去! 一千人对上五万人是什么概念,除去伤员和后勤兵,也足足有四万人来抵御这些大腕贼人,封城奋勇之名全军皆知,在他的带领之下那反军不过只突进大营十步便再难前进一步,按理来说博格应当退兵为上,可他似乎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搏,面对如此悬殊的差距,他竟然没有分毫退兵的打算,不再是全面进攻,反倒是齐齐对着曦军大营放起了火箭! 带着流火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往曦军大营之中落,不出片刻营中便有多处起火,封城见此早就杀红了眼,一声令下带着人马杀出了大营—— 博格的弓箭手还来不及射出火箭便被封城的人杀死,一千人不畏生死的放火,不出片刻便被封城勇猛很辣的精兵屠戮了个大半,眼看着营中多处起火,本来要跟上去御敌的将兵们也不得不停下来救火,便是如此,博格之军却依旧是一败再败! 博格好似知道自己死期已到,忽然带着手下人朝曦军冲杀过来,博格其人身段雄壮腕力极强,一路向前猛冲竟然有拦不住的架势,便是封城面对那疯魔似地杀招都有些落了下风,关键时刻,宋涯从大营深处御马而出,手中长剑使得洒然生风,以柔克刚之下竟叫那博格难进一步,封城退至一旁,见此不由拍手叫好! “果然姜是老的辣,将军该早来些!” 博格并不知宋涯为何此时才出现,想到大营之中多处着火便也释然,见博格似有力疲之象,他再次提刀冲了上去…… 等万俟晔天明时分回到大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略微有些散乱的大营,看到营中并没有如他想象之中的伤亡惨重,他心中微微一松,这边厢封城而后宋涯俱是迎了出来,封城跪地抱拳道,“殿下,昨夜博格突袭大营,其人已被宋将军斩与马下,我军阵亡将士三十五人,伤一百二十一人,烧毁营帐十座……敌方一千与人全部被我军歼灭。” 如此战绩自然算得上好,万俟晔挥挥手让封城起身,一边往营中走去,封城和宋涯跟在万俟晔身后,封城仍旧满是兴奋,“我们在这四处布人,那博格大抵是没有活路可走了这才回来拼死一搏,早知如此殿下就不必出营了,这下倒好,西边全然无忧了,想必皇上与曦皇陛下亦会高兴!” 万俟晔微微颔首,又走出几步之后脚步忽然猛的一顿,身后封城有些不解,抬眼一看面色立时变得有些赫然,“殿下,昨夜那博格似是为了寻您报仇而来,这中军大帐多处起火,偏生您这里的火势最大,底下人救之不及就……” 万俟晔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猛的向前走出几步,看着那已经有大半被烧成废墟的残垣断壁眉心狠狠的皱在了一起,身后封城见此不由心头微紧,为何偏偏少了这中军大帐! “殿下恕罪,昨夜博格等人来的突然,到底让我们有些忙乱,这才出了这样的疏忽。” 中军大帐是他的寝帐,虽然并不奢华却也坚实舒适,此刻却烧的连一截整木都不剩,可想而知那火势该有多大,万俟晔抬眼一扫,这中军大帐周围的帐篷大都完好,唯独他这一处场面惨淡,眼底暗芒浮起,他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博格怎么会找他复仇?博格正是想调虎离山,知道他出营又怎么还会专门烧他的中军大帐,即便烧,也不会那般精准的只烧他这一处……既是如此,那这火是谁放的呢? 若是她在,此刻定然不能活命。 想让他以为她死了? 好!很好! 万俟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不会在这废墟之下搜寻她的尸骨,天涯海角,她千万别再落在他的手上! 万俟晔一言不发的转身朝另一处议事军帐走去,墨黑的背影透着森森寒意,封城见万俟晔未曾怪罪不由松口气,却又不懂他这生人勿近的气息是为何。 而此时的万俟晔并不知,让他咬牙切齿的人即将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题外话------ 下一章就回长安了,小公主和另一位也会登场啦~!想来想去还是把兄妹两都写了! 新文《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求支持啊~! 012堕胎(新文已熟,姑娘们开啃吧) 新月如钩,长安城最为有名的销金窟今夜寂静万分。 纸醉金迷换做凄寒冷清,*帐暖变成噤若寒蝉,百花楼的玉妈妈看着那一个个身着赤色军服腰间带着三尺长剑的军士差点要被吓破了胆,她在这长安城中做买卖多年,这百花楼来往的又都是官宦权贵,她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可今夜,她是真真怕了,想到那个被她捧上天的百花楼第一号头牌玉倾颜,平日里总是满脸骄傲的她此刻却是狠狠的咬了咬牙!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却怎生连累了她! 玉妈妈抬头看去,二楼的朱漆厅门仍是紧紧闭着,她脑仁儿绞痛,只暗自祈祷那位今夜别砸了她的百花楼给她留条活路。 名为“倾城”的大厅之内,此刻正一片沉寂,身着红衣的侍卫四面相围,在那大厅中间正跪着个衣着光鲜面容姣好的女子,在那女子的上首,乌木沉香的八步榻上正坐着两人,一人红衣明媚容色倾绝,一双好看的凤眸微狭,眼尾上挑带出两分逼人贵气,陈墨一般的眸子略带两分烦躁的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却也只是随意一扫,复又转身看向在她身边坐着的男子,她好看的眉头狠狠一皱,面色愈发沉暗。 和屋内紧张的气氛不同,靛青色锦衣着身的俊朗男子面上狭着两分淡笑,面色悠然,挺俊的身形斜倚,怎么都是一副月下花前的惬意模样,他手边放着盘鲜红欲滴晶莹剔透的葡萄,骨节分明的十指正将那葡萄皮一个一个褪去,挑出里头的籽儿只将果肉放在一只玉白的瓷盅之内,一个接着一个,行云流水的动作说不出的优雅迷人,惹得那堂中跪着的女子频频看他,眼看着已有小半盅的葡萄剥好,他拿起一边放着的墨色锦帕擦了擦手指,又用雪白的玉签挑起一个,缓缓抬手,递到红衣女子的唇边。 “阿暖——” 低沉微哑的嗓音叫人心弦微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更噙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眸光脉脉似水,仍是谁都挡不住他这般的俊逸风流,可那红衣女子却只是冷冷扫了男子一眼,转头,又将眸光落在了堂中跪着的女子身上。 “几个月了?” 红衣女子面容倾绝灵秀,一身红裙分明炽烈明媚,可那说出口的话却冷冷的不含分毫感情,堂中跪着的女子微微一颤,眸光从那男子身上一转而下,轻声开口。 “回公主,已有三月。” 曦朝建朝已有二十载,当今天下能称得上公主的唯有今上与曦皇在十六年所出的公主万俟暖!可谁能想到,一国公主,此刻却在这等烟花之地责问一个青楼女子! 听到那“三月”二字,万俟暖面色微暗,定了定神,唇角忽的微扬。 “堕了。” 听闻此话,堂下女子面色陡然煞白! 连坐在一边的男人都抑制不住的抖了抖! 玉倾颜不可置信的看着上首的十六岁少女,又看了看旁里仍在剥葡萄的男子,眼底立时聚起了盈盈泪光,“公主,孩子无辜,为何……” “金银宅地皆可与你,这个孩子不能留。” 万俟暖并不给玉倾颜说话的机会,眸光咄咄,语气沉重,旁里坐着的男子一副看见天外飞仙的目光看着她,那副表情不知是惊骇还是惊喜。 玉倾颜眼睫一眨,泪光簌簌而落,“倾颜不敢乱说,此子实乃世子之子,公主……” 万俟暖眸光顿狭,“便是他的才要堕,若是旁人,本宫尚没工夫管。” 见万俟暖丝毫不留余地,玉倾颜面色忽然一变,眼底闪过两分暗色,语气也有两分尖刻,“敢问公主,此乃世子家事,公主即便身份尊贵却也不到要插手别个家事中来,这是我与世子之子,怎生凭公主一句话便说留或者不留……” 说着说着玉倾颜复又哭起来,绝望的眸光沉沉落在秦川候世子秦律的身上,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万俟暖闻言唇角倒是微微扬了扬,扫了一眼边上一脸淡色的秦律,“那你倒是问问你家世子,看他为何要让我这个不相干之人插手他的家事?” 玉倾颜看着秦律的目光顿时更为深重,满是爱意与祈求,实在是个痴情的人儿,可秦律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双手奉上那盅葡萄,笑眯眯道,“要怎样皆是阿暖说了算。” 玉倾颜登时浑身一僵,一双泪眼看着秦律满是不能相信,“世子……” 万俟暖颇为烦闷的看着这场面,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大手一挥道,“小溪,你搞定!” 一个红衣女侍卫立时应声,万俟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秦律眼见得万俟暖要走,眸光一变登时捧着那盅葡萄往外追去,那玉倾颜见此不由嘶声力竭长唤一声,“世子!” 秦律被这声喊得顿住了脚步,他眉心紧蹙的转过身来,双手抱怀看着玉倾颜沉思一瞬,俊逸风流的面容之上叹出两分可惜,“本想帮你一把,仍是哪家权贵看在本世子的薄面都能给你个名份,可你竟用错了心思……还有,本世子的事就是阿暖的事,你可没资格像刚才那般说话……” 秦律说完转身便走,脚步极快生怕万俟暖跑了似地,走出门去万俟暖已经走到了一楼门口,他面色大变,赶忙追了上去,玉妈妈见他们一前一后出来面色微变,万俟暖的身份她哪敢靠近,见秦律出来本想迎上去说两句可秦律压根看都没看见他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玉妈妈心中一沉,正心焦不已,二楼的大厅之中却骤然传出声惨叫,玉妈妈心头一疼,眼前一黑就这般晕了过去…… 秦律一路御马追到了宫门之前,眼看着万俟暖的马车入了宫门而他不能御马而入,他干脆下马一路跑了进去,宫道悠长,只待到了内仪门之前才见万俟暖从马车上下来,秦律手上还拿着那盅葡萄,一副讨好的样子气喘吁吁凑过去,“阿暖,葡萄——” 万俟暖转身就打了过来,一招一式都是实打实的往他身上招呼,“好你个秦律,竟然让本公主去给你管这档子破事,本公主便该去禀明了秦川候把你发配到北边去打仗一辈子不回来才对!你这个衣冠禽兽,到处拈花惹草这长安多少姑娘都被你糟蹋过!混蛋!” 万俟暖真真是气急,秦律素来便有长安第一公子的称号,她从不懂就这幅破皮囊为何值得那么多女子争先恐后让这个禽兽沾手!往日里吟诗作对暗送秋波便也罢了,即便是他真的美人在怀与人传情达意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他竟然连孩子都整出来了!那孩子的母亲还是个青楼女子,且被人口口声声说是他孩子的孩子还不是他的! “真是可恶,你念旧情却叫本公主去做恶人!本公主是那种下得去手的人么,要不是念着侯爷要打断你的腿本公主才不会管你!你把本公主当什么人了,从今往后,你的这些破事再不要来烦我!这孩子不是你的你才舍得除了以绝后患,可若是你的,我看你如今怎么办!” 万俟暖的手并不重,可叫她这么连番打下来便是个人都要疼的,可秦律这厮面上还是那般邪邪的笑意,不拦不躲的让万俟暖打,还得照顾着别叫她打到他肩肘处骨头多的地方,听见她那话他颇为无奈的摇头一笑“怎会是我的,我怎会轻易叫别个为我生孩子,别气了,都给你剥葡萄了,快吃了消消火……” 万俟暖看着秦律这模样简直要气的七窍生烟,“秦律!” 冷声一喝,秦律微愣,他有时会惹得她发脾气,可她总会被他哄回来,少见的如此郑重其事,他淡笑着站好,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抱歉,万俟暖喘口气,看着他的眸光语重心长,“你就不能收收心么,秦川候前几天向父皇递了折子为你请婚,父皇这次大抵看重了羌胡公主,你又打算用什么手段闹腾了?总要大婚的,就这么搅和下去不是个办法。” 秦律被万俟暖说的微怔,有些无奈的挑挑眉,定睛看她一眼,“所以阿暖是想叫我娶了?” 万俟暖一愣,垂眸一想脑海之中忽然冒出那玉倾颜的话,适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一想还真是,纵然她与他从小长大关系亲厚有如兄妹,可娶亲这样的事她似乎不应该发表意见,万俟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转身朝自己的宫殿走去。 “你别问我,这是你自己的事,哥哥即将归朝,等他回来此事必定逃提上日程,你且好好为你自己为秦家想想吧,哎,前几日朝上又有人闹腾让哥哥大婚,这一转眼你们都要娶亲了,也罢,我不过多几个嫂嫂。” 万俟暖边走边说,秦律走在她身后的面色却淡了下来,他轻声开口,语气之中的风流痞气瞬时消了许多,平静一句话更像是藏着什么难懂的心事,“阿暖今年也十六了。” 万俟暖脚步微滞,不知想到了什么周身气息一乱,冷哼一声,“管好你自己吧!” 秦律便轻声一笑,笑声低低的搅动心湖,“说我的时候义正言辞,到自己身上便开始固执己见,阿暖,你又打算为他蹉跎到何时?” 万俟暖背脊微僵脚步一顿,周身气势瞬时冷了下来…… ------题外话------ 那啥,新文《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快上架了,求支持,大家可以过去瞟一眼,喜欢的姑娘们求追文过几天求首订~! 013 偷看 天空一碧如洗,澄澈透明的没有一丝云气,永乐宫宣室殿之前的中庭四周,身着青色宫衣的侍婢们各个面色微白屏住呼吸站在宫檐之下,她们的目光紧张而又带着热烈的崇拜,俱是落在中庭舞剑之人的身上,宽阔的空庭之中各色奇花异草锦簇明艳,然而再如何夺人眼球的天香国色都比不上那红衣曼妙执剑而舞的身影,似仙似妖,空灵又妖娆! 美则美矣,可那剑招之中透出的凌厉煞气却让周围的下人不敢靠近分毫,劲风横驰,随着那与半空之中翩然起舞的身影扫便整个空庭,宫婢们十分怜惜的看了一眼满院子被那劲风肆虐的花草,一时只待微微哀叹,随着时间的拉长,越来越多的人将眸光落在了宫门口的方向,好似在期待着什么人过来救场一般。 万俟暖是在生气,樱唇紧抿眉头微蹙,一张精致绝艳的面容之上隐隐浮着一股子发作不得的怒意,这股子郁气来的莫名,好似早就盘桓在她心底某一处,轻易不露,可一旦被人挑破便是从四肢百骸蔓延开的滞闷,深深呼出一口气,万俟暖狭了狭眸,剑招陡然又凌厉了两分,空旷的庭院之中瞬时狂风大作,早先被凌虐的残花落叶随风扬起,整个空庭顿时变作了杀气满溢的修罗场,四周的下人们面色煞白后退两步,见自家公主练剑练得这般霸道,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她自己,正满是焦急,宫门口陡然而入的一抹玉白让众人眼底陡然一亮! 好似山呼海啸一般的劲风势头陡然一滞,红衣当风墨发狂舞的万俟暖眉头一皱,眼角一抹玉白陡然映入了眼帘,眉头骤然紧蹙,万俟暖唇角一沉剑走偏锋朝那玉白的身影狠刺而去,剑光飞舞,招招夺命,四周站着的宫人们只看到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当空纠缠,自家公主手中寒刃森森,另一人却是手无一物,眼看着自家公主剑锋狠辣似能致命,宫婢们齐齐倒吸一口气冷气,下意识惊呼出口,“世子当心——” 话音未落,却见那白色身影与空中诡异一旋,竟堪堪避过那剑锋一把将万俟暖执剑的手腕握了住,而后只看到一直白皙却骨节分明的大手在万俟暖肘间轻轻两点,那把煞气迫人的三尺青峰便被来人卸了下来,来人势头不停,忽的欺身向前,空着的手一把将万俟暖的腰身攥了住,两人瞬时贴的极近,偏深万俟暖最不善近身搏斗,当即便被制了住! “把你的爪子拿下去!” 飞花落叶之中,秦律拦着万俟暖翩翩而落,四周围观的宫人们见此俱是长长的呼出口气,看着诸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秦律十分得意的笑了,琥珀色的瞳仁微转,唇角的弧度分外深长,“瞧把你们吓得,你们公主怎么惹得伤了本世子呢?” 秦律说话的口吻万分随和,一身玉白的锦袍更衬得他面若冠玉玉树临风,那眉梢眼角之中透出的风流肆意却好似能勾人魂魄般的让这些小宫女们一个个的移不开眼去,听他这般玩笑的一言,小宫女们一个个的都抿嘴笑了,笑意尚未达眼底,自家公主冷冽的眼风已经扫了过来,宫人们面色一变,顿时低头垂眸站在了一边! 甫一落地万俟暖一掌便把秦律拍了开,秦律捂着胸口一声闷哼,满面苦笑的看着万俟暖眼底的怒意万分委屈,万俟暖瞪了他两眼转身就进了宣室殿,秦律看了看这院子里的狼藉无奈一笑,拿着剑便追了上去,宫人们忽视一眼,这才彻底的松口气开始打扫庭院。 万俟暖额间溢出一层薄汗,听到身后之人跟上来不由得眉头微蹙,冷声冷气道,“秦世子来本宫这里做什么?外面的小丫头们早就对世子倾心有加,世子想要哪一个本宫让人送去你府上,把你手上的剑放下,人可以走了!” 秦律听着此话面上的苦笑不由得更甚,“阿暖,都三天了气还没消呢?” 万俟暖闻言眯着眸子看了他一眼,兀自朝内室而去,“本宫没功夫与你置气!” 眼见得万俟暖不理人,秦律忽的狭眸道,“阿暖,你没工夫与我置气,必定有功夫去看看那个叫你日思夜想现在终于回了长安的人吧……” 万俟暖正往内室走的步子微顿,转头看向秦律眼底幽光簇闪,“安世子回来了?” 见她这模样,秦律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暗,点头道,“我进宫之前已经入了长安城,现在应当已经回府了,你是等着他进宫呢,还是现在出去看他呢?” 话还未说完万俟暖便已转身朝内室而去,“等我换身衣裳……” 秦律看着万俟暖的背影挑了挑眉,眼底瞳色一时更深,沉了沉唇角坐在了临窗的榻上,外室之中只他一人,耳边顿时安静的不行,他左右看了看,忽然从袖子之中掏出一样小物件摆放在了窗棂台子上,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偶,以血玉雕刻而成,灵动而貌美的女子模样,虽然只有拳头大小,可那衣服上的纹饰,发髻上的玉簪皆是栩栩如生细致非常,不仅如此,那小巧面容上的明眸皓齿高额挺鼻更是入木三分活灵活现,让人一眼看去便认得这人是谁,秦律安静的看了看那小小的人偶片刻,缓缓地垂了眸子。 这间宣室殿乃是万俟暖在永乐宫的寝殿,外室布置的矜贵而雅致,却也不缺,万俟暖性子里的刚烈与直率,秦律对此处熟悉万分,屋子里像这人偶一样的小物件有许多,除此之外每一样摆件都妙趣横生且与宫中常制的大为不同,这宫殿的布置起初也是和别的殿阁一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呢,从他八岁送了她第一件东周挂钟开始? 秦律抬眼看去,她这屋子里每一样东西他都能讲出一个故事,因每一样都是他悉心寻来,一件件的送进来,换了原来的物件,而后就成了她这寝殿的一部分,久而久之,似乎也仅仅是她寝殿的一部分,秦律眸光一转,看向了外室小书房书架上的两柄宝扇,两柄扇子并非珍品,更像是自己画写的,可此刻那扇子正被放在书架的宝阁之中,与屋子里其他随意摆放的东西相比,一眼便能看出主人对那扇子的喜爱。 那扇子若是放在街上去买不过十文钱一把,可在这寝殿主人的眼中却是珍宝,秦律扫了一眼他为她寻来的这些奇珍有趣之物,眼底不由生出两分暗色,到底是不一样的。 等了许久尚不见里头的人出来,秦律眉头一挑,莫不是还要描眉上妆不成?! 唇角紧抿,秦律大踏步的朝万俟暖内室而去! 怎不见次次见他的时候悉心打扮,怎地要去见那人之时便紧张起来?! 秦律心头腹诽,可刚走到内室的脚步却是陡然顿了住…… 隔着重重珠帘,万俟暖正背对着秦律站在自己床边,此刻的她只着了一条雪色的绫裤,隔着这么远,秦律也能看到她长腿美臀被包裹着的形状,而在她上身,此刻却只着了件肚兜,整片雪白的背脊暴露在外,只有腰上与颈上细细横着两条水红色的带子,万俟暖的手正此刻正在与颈上那条带子作斗争,偏生怎么都解不开…… 秦律被这画面震撼了住,知道自己应当退出去,可那双脚却像是被灌了铅似得动弹不得! 万俟暖额上的薄汗更多,若是别的小衣便也罢了,可身上这件乃是母后亲手所做,她舍不得一把撕了,万俟暖两只手都酸了可那死结仍是尚未打开,不由得高声一唤,“来人!” 一声令下,外面却没有反应,万俟暖心头滑过一丝异样,好似背后有人在看着他似得,她心头一动陡然转身…… 屋内一切寻常,只除了内室入口处被风撩动的珠帘,万俟暖又唤一声,“小溪?!” “阿暖,你做什么——” 秦律的声音陡然传来,万俟暖撇了撇嘴,“不用你管,去叫小溪来!” 外间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秦律走出了屋子。 万俟暖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鼓囊囊的胸脯十分诡异的红了脸…… 万俟暖说换身衣裳,便果真只是换了一身衣裳,秦律坐在马车之中看着她那素面朝天与平日里并无两样的模样微微的勾了勾唇,这边厢万俟暖横眼扫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他今日回长安?我以为今年他会在灵安寺住的长些——” 秦律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不是为了你嘛,知你念着他,这才叫人注意些。” 万俟暖撇了撇嘴,转过头去并不说话,秦律眸光微眯的凑过来,“啧啧”两声,“好了阿暖,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若是真心喜欢他,何不去向皇上求个指婚的旨意呢,你今年已是十六岁了,皇上早就为你着急了……” 万俟暖转身就是一拳落在了秦律身上,“求你个大头鬼!要我帮你把羌胡公主求来吗!” 秦律听万俟暖这话眼底本一亮,却听万俟暖转头幽幽道,“这种事不是应该男的做吗?” 秦律抿了抿唇,摇头一叹,“让赵安求指婚圣旨那可就难了……” 话音一落万俟暖唇角明显的一沉,眉梢眼角也透出两分萎靡之感,秦律看着她这模样唇角露出两分苦笑,没一会儿又凑过来,“叫一声律哥哥本世子便去帮你开导开导他!”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万俟暖看都未看秦律一眼便跳下了马车,秦律学着她那模样撇了撇唇角,而后挂上一幅懒洋洋的笑意下了马车,刚站定便看到走了几步的万俟暖陡然停了住,秦律眉头一挑走过去站在万俟暖身后,正巧看到开着的文渊侯府门之内正站着二人,青衫男子笑意朗然,绿裳女子眸光脉脉,两人近战相望,正在说着什么。 秦律低头看了看万俟暖抿着的唇角,幽幽一叹,“真是般配啊……” 万俟暖闻言抬眸看了秦律一眼,转身就朝马车走去,秦律一把拉住她,“来都来了怎么要走,你莫不是怕了?” 万俟暖狠狠挣了挣却未挣脱,不由冷声道,“没兴致了!” 秦律一笑,低头看着她道,“啧,这是在吃醋吧……” 万俟暖瞪她一眼随即还是要走,秦律唇角微勾,眼底露出两分危险的算计光芒,“阿暖,你这么走了岂不是就输了,我有办法!” 万俟暖抿唇不语,秦律已笑着一把拉了万俟暖的手朝那府门重新走了过去。 万俟暖看着前方站着的二人,眉头几动不曾挣脱,犹豫一瞬,却是手腕一折反握了回去! 秦律眉头一挑,转头看一眼万俟暖的面色,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题外话------ 步步捂脸出现了……求别打…… 第014章 脸红心跳,登徒子滚出去! 回宫的马车之上,万俟暖双臂抱膝坐着,怔怔的不发一言,秦律坐在她身边,一路上瞅着她这模样眉头越皱越紧,眼看着都要到宫门了,秦律终于忍不住的在唇角扯出他那惯常的风流笑意,一把揽住万俟暖的肩悠悠道,“不就是对你拉着我的手没反应,这也不算什么,赵安素来喜欢诗词文赋,这位周翰林早前是他的夫子,这位周姑娘又是长安才女,你也怪不得人家,你若实在是想哭,那好,哥哥借你个肩膀你靠靠?” 秦律松松揽着她,话音落定万俟暖却还是没反应,秦律唇角微抿,又朝她靠的近了几分,“你在想什么?你想怎么办?其实呢,你若是当真是想嫁给赵安便去向皇上和陛下求个旨意就是了,他们那般疼你,赵安又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必定会准的。” 这话说完,万俟暖还是只将下颌放在膝头没动,整个人魔怔了似得,秦律眯了眯眼,忽然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呢,赵安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是吗?我猜啊,是咱们刚才做的还不够,拉拉手怎么了啊,那你和太子还拉手呢,那我还和宋钦拉手呢,咱们一起长大,许是他根本就不甚在意,我想着,咱们可以做点更出格的事情来刺激刺激他,阿暖,你觉得好不好?” 万俟暖仍然不言不语,眉头微皱,点漆般的眸子里头笼着一层薄雾,叫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虽则如此,这通身上下的愁绪还是挡不住,颇有几分为情所困黯然神伤的样子,秦律眼底露出两分幽光,放在身侧的手亦是攥紧了,本想再继续说点什么,奈何眸光一转忽然就落在了她晶莹的耳垂之上,她本就穿这件薄薄的夏裳,领子低低的,从他的方向看过去,晶莹的耳垂白皙的脖颈都纤毫毕现,眼瞳微缩,脑海之中骤然浮起适才在她闺房之中瞟见的那一幕,秦律心头一跳,她身上本来极淡极淡的香气竟忽然变得浓郁起来,勾的他胸膛发热,手臂不自觉收紧,喉头一滚呼吸都有些急促。 “我若真去求那旨意,父皇只会对他更生出戒心,父皇和母皇对当年的事必定还有几分介怀,我是他们的掌中宝,他们只会让安哥哥做我的哥哥,绝不会叫他做我的夫婿。” 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秦律砰然跳动的心就那般冷透了,那禁不住朝她靠近的身子僵住,好半晌才扯出两分笑意来,“你既然知道皇上和陛下的心思,却为何总是要对他念念不忘?你难道要用拖延的法子逼得他们对此事点头?” 万俟暖又发怔起来,秦律咬了咬牙冷笑,“不是我说,只怕那个时候别人正妃侧妃妾室早就满了,哪里还有你的位置,你堂堂公主,要和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吗……” 万俟暖听着他这刺激的话却也没别的表情,只是眸光一时更为悠远深长,秦律看的暗伤不已,手臂搭在她肩头想松了却万分不舍,不松罢又觉得万分别扭,他心底正一片苦水翻腾,这边厢万俟暖却低低的开了口,“你以为,世间之人难道都和父皇母皇一样吗?二十年前父皇立母皇为帝,与她共享江山,这么多年来父皇身边连个多余的侍婢都没有,试问这世间男子有几人能做到父皇这般,想要找个相濡以沫不用和人争的人成婚,委实太难。” 稍稍一默,万俟暖又道,“从前我以为安哥哥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或许,或许他的确是能一辈子只待一个女子好的人,只可惜那个人不是我吧。” 越说这语气越有些感伤,分明是说的别的男人,秦律竟然也听得心中有些发疼,欲落不落的手臂便又将万俟暖牢牢地揽了住,口中一哼,“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大不了,这世上能一心一意待人的男子多了去了,我父亲母亲身边不也没有旁的人,你怎地偏就看上他!” 万俟暖不知想什么,又发了一会子呆,只听到前面马车过宫门了才回过神来,这一回过神才发现秦律竟然搂着她,豁然直起身子便屈肘朝他撞了过来,秦律本该退开,却偏生不让生生受了她一下,闷哼一声满是苦涩的道,“才帮了你的大忙眼下就六亲不认了,一口一个安哥哥安哥哥的,他算你哪门子的哥哥,乖,想叫我放开也叫一声哥哥来我听听!” 秦律揽着她的肩头不松,马车之中又十分狭窄,万俟暖竟然不曾挣脱,听着他这话心中更气,胡乱的扭着身子扯他的手臂,“你才算我哪门子的哥哥,我也没你这样的——” 她越挣秦律越是不放,万俟暖扯不掉他的手臂不由转身来推他的身子,却不料转身之时马车忽然一颠他和她的身子猛地贴近了不少,而她恰巧转过头来,于是乎,那张满是风流倜傥的俊脸赫然落在了她咫尺之地,她甚至觉得,只要她一说话他们的唇就要挨上,呼吸一滞,话便断了,不仅是她,便是“久经情场”的秦律也愣了,被她点漆般的墨瞳摄住,被她嫣红的唇瓣迷住,他呼吸一轻,生怕把她吓走,车厢之中顿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阿暖……” 秦律盯着她嫣红润泽的唇瓣,忽然轻轻地唤了她的名字,灼热的气息喷洒而出,尽数落在了她的唇角,万俟暖面上一片爆红,看着他靠近的身子陡然回神,抬手便往他身上招呼过去,粉拳尽数落在他身上,一下比一下重,秦律这可真是招架不住了,只得松了她任她打,也不知打了多少下,万俟暖两手发疼的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着瞪他,秦律倒抽着凉气揉着自己的胸膛,却看着万俟暖笑,“怎地不打了?我倒是没弄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打人了呢?打够了没有?没有就继续来……来吧……” 秦律双眸微狭,语气问的十分轻松,可轻松之中却好像又有那么几分深长,万俟暖面上的绯红尚未退下,呼吸也不曾平复,瞪着他的眸色委实有几分凶,可秦律一点都不怕,仍是笑着看着她,万俟暖咬了咬牙,豁然转过了身子去不看他,心跳砰砰砰的响也就罢了,这脸上的烫也不知何时才退的下去,偏生身边这妖孽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妖孽,无耻下流卑鄙的妖孽,还有脸问她为何打他,他刚才那模样分明就是……万俟暖拳头狠攥,恨不能再打他一气,果真是流连花丛的多情公子,莫不是将她当成了那秦楼楚馆的女子了?! 万俟暖虽然贵为公主性子直爽,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见惯了自家父皇母皇这么多年来的你侬我侬,她虽然未经情事却也耳濡目染明白了几分,适才那一瞬,他那目光那唤她名字的声音那靠过来的身子,岂不就是想对她……万俟暖心底气急了,分明知道他适才想做什么混账事却没法子说出来,更气自己,竟然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脸红心跳的样子,可恶,当真是可恶,这长安城的姑娘们必定都是被他如此勾的失了魂! 万俟暖气的身子发抖,死死的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一眼,她素来都是爽利的性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从前也有惹了她她便不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的时候,可她在他面前大红着脸却似乎是第一次,这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像和亲近情人之间才有的小性子模样,见她如此,秦律本有些担忧的心顿时冒出几分希冀,然后,那希冀被他无限的放大,最后,他的笑容竟然有些得意深邃了,本想说什么,可又怕将她吓跑,只正了正面色一本正经道,“阿暖,对赵安你是怎么个想法,你想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的……” 提到赵安,万俟暖紧绷着的身子才稍稍一松,她这表现顿时叫秦律心底也满满都不是滋味,却还是淡笑着不敢露出分毫异样,万俟暖见他如此快就恢复正常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也不看他,只垂眸道,“想法?安哥哥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恐怕不是我,我又何必强求,我……哎……” 听到这话,秦律眼底立刻大亮,还未说话万俟暖却又接着道,“前几日还只是太子哥哥和你要成婚了,眼下连安哥哥也有了主意,果真是和从前不同了。” 这话连带着叹然,却又没有秦律想象之中的伤痛不可自拔,他抿了抿唇,看着万俟暖一笑,“你要说便说他们,可别带着我,那个什么羌胡公主,我可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万俟暖眉头一皱,下意识转头看着秦律,见她终于肯看他,秦律面上的笑意更为真诚,万俟暖摇了摇头,眼看着到了自己宫门口便掀帘走下马车,一边走一边道,“你不娶就不娶吧,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躲得过今日便躲不过明日。” 秦律跟在她身后,闻言一笑,“那我也是和你学的,你想找个共度一生的男子,我却也想寻个一生一世的女子,这样不行吗?” 万俟暖听到这话立刻嗤笑了一声,一边挥退迎过来的婢女一边走入殿中,口中随意道,“听你这话,想必是这几日又有哪位姑娘将你抛弃了罢,倒是触发了你这心思?” 秦律站在她身后只得苦笑,摸了摸鼻子道,“这几日我闭府不出,哪里有什么姑娘啊,从前的那些都是外头传的,我人在礼部,父亲又兼着兵部的差,少不得要应酬几下,一来二去便得了这么个名头罢了,还抛弃我,你都不知多少人等着被我抛弃……” 万俟暖皱眉冷笑,“呵,你不必说我也是知道的,多少人求着有了你的孩子被你抛弃。” 说起这事秦律面上笑意更苦,万俟暖却是呼出口气摇头一笑,“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要说去找你将来的世子妃说,不过这话别人听着怕也是要笑的,想你堂堂长安第一公子,从小到大风流韵事就没断过,你若是用这一生一世的理由去求亲,恐怕没人敢答应,不过你秦川侯府这样大的名号,哪怕别人不信你也会嫁你的。” 万俟暖说的十分随意,秦律听着只觉得嘴巴里含了一口黄连似得难受,看了她半晌才又一笑,“别说我别说我,你且说说,你对那赵安当真是死心了?你念了他这么些年,一个翰林千金就让你死心了?当真不想他了?” 万俟暖也不知怎地被他问出怒气来,豁然转身瞪他一眼,脱口便道,“我对安哥哥死不死心关你何事,死心又如何不死心又如何,你不去会你那些红颜知己管着我做什么?” 秦律被她吼得一愣,心底更一时之间五味陈杂,见她又转身朝内室去顿时又跟了上去,只是那笑意有些悻悻,“怎么不管着你呢,太子走的时候可是交代我照看好你呢,再说,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己啊,偶尔逢场作戏一番,可不敢乱来……” 见万俟暖仍然沉着脸不语,秦律不由轻咳一声,语气放低带着几分可怜,“既然要照看好你,自然得知道你对赵安是怎么个想法,那样我也好帮你出主意啊……” 万俟暖眯了眯眸子,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瞬,秦律一愣,几乎以为自己这心思要被看破,却不想万俟暖眉头一挑竟然道,“好啊,那你倒是给我想个万全的法子?” 秦律一鄂,面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心底疼的一绞一绞的,对上万俟暖黑白分明的双眸,只恨不得眼下就冲出宫去将那姓赵的一刀剁了,浅吸口气,秦律眸光几转淡笑起来,“要我说呢,赵安性子温吞,一般旁人也瞧不出他的想法,眼下你就当来个狠的……” 万俟暖挑眉,“怎么个狠法呢?” 秦律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要不,你就说你喜欢上旁人了?这男人呢,得不到的总是好的,他看你移情别处,或许就会主动对你示好呢……” 万俟暖看着秦律,冷笑一声,“这法子对你有效吧?安哥哥可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落定便转身朝屏风之后走去,秦律听着这话只觉快要被气的七窍生烟,磨牙良久才朝着屏风之后恻恻道,“那你也只有死心了,赵安再好偏偏不是你的!” 话音落定,屏风之后却没了声响,秦律不知万俟暖在做什么,只看屏风之后看起来却是一个私密之地,想着她或许是在换衣裳,可又没听到声响,一片静悄悄的,没由来的就叫人有些心惊,秦律一慌,赶忙叫一声,“阿暖?” 屏风之后仍是一片安静,就在秦律准备绕到后面去看看的时候万俟暖忽然开了口,“那个,你……你去叫小溪进来……” 这话语艰涩又有些克制,好似在忍耐什么难受劲儿,秦律心头一动,只觉得她眼下必定是身体不适,那跨出去的步子不仅没收回,反倒是三步并作两步朝那屏风之后绕了过去,口中急道,“你是哪里不适还偏要叫小溪进来,我在这……” 脚下步子一顿,口中话语一断,秦律站在那屏风旁看着万俟暖呆呆愣了住,眼下的她面上一片涨红,另一只手撩着自己的裙摆眉间满是懊恼,而就在她裙摆之下的雪白亵裤之上,赫然沾着的一抹暗红,她另一手中拿着件新取出的衣衫,大抵是真打算换衣裳的,可只怕是忽然发现了这变故便未来得及换,秦律呼吸一滞,面上表情虽然僵愣,心底却觉得今日老天委实厚待他,这想法还未落定,那边厢万俟暖已经恼羞成怒的将手上的衣裳朝他当头扔了过来,“你,你这个登徒子,你给我滚出去……” ------题外话------ 已无颜题外,大家……大家别打脸……别忘了看佞妃……看佞妃……~o(>_<)o~ 第015章 我要和你抢妹子了! “你,你这个登徒子,你给我滚出去!” 万俟暖恼羞成怒的瞪着秦律,“唰”的一把放下了自己的裙摆,秦律接过万俟暖兜头打过来的外袍,整个傻愣在了当地,他不仅傻愣着,目光还一直留在万俟暖的大腿处动也不动,万俟暖面色涨红,见他如此放肆简直要气疯了,当即大吼一声,“小……” “溪”字尚未喊出万俟暖已经被秦律捂住了嘴,秦律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就这么的把万俟暖的嘴巴捂住了,万俟暖狠狠地瞪着他自己也傻了,两息之后才反应过来似得目光惊骇的看向了秦律,抬手弓肘,“砰”的一声撞向秦律胸口,奈何秦律躲也不躲,只是闷哼一声便低声道,“阿暖你、你别喊,这事我明白,你无需在我面前害羞,那个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你尽管吩咐我便是了,你的东西放在哪里的?” 万俟暖见鬼了似得看着秦律简直不可置信,莫说寻常男子根本不懂这些东西,便是懂了,他堂堂秦川候世子又是从哪里懂得呢,万俟暖想到坊间与他有关的那些传言,忽然眸色大怒,他不知道有多少红颜知己!难道他是从他那些红颜知己那里知道这事的?! 万俟暖想到此处抬腿便踢,秦律下意识要挡,可想到眼下万俟暖非常时期,他不挡反抓,竟然一把将万俟暖抬起的腿抓了住,万俟暖一愣,眼底的怒气简直是汪洋大海一般朝秦律卷来,她抬手便要推秦律,可没注意自己一条腿被人抓着重心不稳,秦律被她推得朝后一搡,好巧不巧他抓着她腿的手却偏偏不放,万俟暖一只腿站立不稳,那反推的力道顿时叫她身子摇摇晃晃的要倒下去,秦律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她搂住,却未注意万俟暖的袍子被他踩在了脚下,他的确是将万俟暖搂了住,可自己也未掌握好那重心…… “啪嗒”一声巨响,小溪做为万俟暖最亲信的宫女疾步入内便瞧见了压倒了屏风滚到了衣裳堆里头的两人,不仅如此,万俟暖……竟然是上面的那个! 小溪脚步一顿先是一愣,而后在万俟暖还未开口喊她之时人已经转身拔腿出了内室,待万俟暖开口,这屋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万俟暖怒气熏天…… 却说这被压在下头的本该是万俟暖,却是秦律怕万俟暖受伤这才主动转身垫了底,于是乎两人的姿势就变得分外暧昧难名了,万俟暖压着怒气撑着秦律胸口欲要起身,奈何她的裙摆被秦律压在了身下,万俟暖恼恨的起身又被制住,那裙摆偏偏扯又扯不出,就在这一起一落来回的挣扎之间,却听见秦律语声隐忍的开了口。 “阿暖,你莫要动了!” 万俟暖咬牙扯衣裳的动作就这般停了,然后,她忽的发现了有一处地方有些不对。 这个发现先是让她皱紧了眉,下一刻,她面色爆红的瞪向了秦律,二话不说,抬手便往他身上招呼,口中大骂起来,“你这个禽兽!禽兽!你竟然——” 秦律克制难忍,偏生万俟暖又打又动,某一刻秦律实在将忍不住,一把将万俟暖的手腕抓了住,两人四目相对,秦律那张俊脸竟然也泛着可疑的微红,万俟暖又羞又恼又怒脸色看起来简直吓人,不知万俟暖还要骂出什么来,秦律鬼使神差的道,“没有!绝对没有!” 万俟暖一愕,怒喝,“混蛋,什么没有?!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废了你!” 秦律不放,大吼回去,“我说我对别的女人没有!” 万俟暖再一愕,大怒,“满口谎话以为我是谁!你给我放开!” 抬手顶肘落在秦律肩膀,秦律面色一白不得不放了她,万俟暖在秦律身上挣扎着站起身来,抬起脚便欲往他身上揣,可落脚的刹那却又生生忍了住,目光往秦律下身一扫而过,愤恨的骂了一句“禽兽不如”便转身跑了出去! “阿——暖——” 秦律苦哈哈急匆匆叫一句,哪里能叫得住此刻的万俟暖呢,他“噌”的一声坐起来,自己往自己下身瞅了一眼,又是苦笑又是欣慰又是懊恼的缓缓站起了身,牙关一咬顾不得那么多抬脚就追了出去,出门哪里看得到万俟暖的影子了,他怅然的眨了眨眼,一低头却见自己手上还拿着万俟暖适才准备换上的外袍,左右看了看,秦律朝西偏殿而去! 西偏殿乃是一间邻水之地,夏日最炎热之时万俟暖通常歇在此处,秦律到了西偏殿,果不其然看到小溪守在关着的房门之前,看到秦律过来,小溪面上出现了明显的警戒神色,秦律瞅了瞅自己略有些不整的衣衫,轻咳一声道,“我给你们家公主送衣裳。” 小溪冷冷瞅秦律一眼,“公主有令,世子请回。” 秦律“啧”一声,踮着脚朝屋子里头看,奈何窗户之上贴着上好的明纱,他根本看不清里头的情形,秦律看着严阵以待的小溪暗叫一声糟糕,想到适才那情形心道此刻若不解释只怕阿暖要永不理我了,这么一想秦律立刻上前一步贴着门喊道,“阿暖,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换好衣裳出来啊,刚才那件事我——” “秦世子也在啊,正好太子殿下回朝了,公主和殿下一起去见见吧!” 秦律的话被一阵太监声打断,他整个人一愣,回头便看到了长乐宫的太监总管永福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十多步之外,秦律唇角一搐,忽然觉得明年的今日或许会是他的忌日,好巧不巧的,太子怎么就在今日回来了?! 秦律心里发苦,面上笑意却还算从容倜傥,他点了点头,“太子何时回来的?可拜见过陛下和曦皇了?公主在换衣,稍后我们便去长乐宫。” 永福笑着点点头,“太子一个时辰之前回来的,此番大军还未归,太子殿下是换了便装先行一步到的长安,已经见过曦皇和陛下了,这会子是想公主了特地叫奴才来禀告一声,朝中的百官们都还不知道呢……” 秦律应声,“好的好的,公公请回,我和公主稍后便到!” 秦律胆战心惊,谁料话音一落身后的门骤然之间打了开来,秦律目光一凝,回头便见万俟暖换了一身衣裳径直从门中走了出来,“阿暖——” 秦律痴痴唤一声,万俟暖却是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走了过去,站在那永福面前淡笑道,“哥哥回来了?!我这就去见他……” 万俟暖说完便走,看也不看秦律一眼,秦律瞅着她那背影苦笑一阵,转身把自己手上的衣裳交给一旁的小宫女连忙跟了上去,永福笑眯眯的看看万俟暖再看看秦律,当即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了二人之后,秦律跟在万俟暖身后,想说话吧永福在这里,使眼色吧万俟暖压根当做没看见,秦律苦了脸,眼看着就要到长乐宫了只想着是不是应该先走一步。 “阿暖,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骗你……” “咱们这关系,小时候还一起洗过澡呢!” “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太子啊!” 永福跟在后头,只听到秦律压低了声音朝着万俟暖求饶,这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仅次于亲兄妹,万俟暖性子豪烈,秦律又常常惹事,稍微亲近些的宫人谁没见过秦律这幅样子,永福瞧着摇头失笑并没想到别处去! 秦律越说万俟暖面色越是涨红,末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却是忽然恼恨的转头瞪了秦律一眼,“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必定让哥哥废了你!” 秦律当即噤声不再多言。 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长乐宫,万俟暖走在前径直朝昭阳殿而去,刚走到门口便瞧见那临窗的水榭书房之内站着一道墨衣身影,万俟暖眸色大亮,临入门之时却回头凉凉的扫了秦律一眼,“你在这里等着,我有话对哥哥说。” 秦律欲言又止,万俟暖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咔嚓一声将门关上,生生将秦律挡在了外头,秦律看着那关上的厅门苦笑不止,这边永福笑眯眯的道,“公主只有在世子爷面前才这样随意外露呢,世子爷可是哪里惹了公主?哄哄就好了……” 秦律苦笑一下,心想这回只怕光靠哄是不成了。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屋内,万俟暖蝴蝶似的飞奔到了万俟晔身前,万俟晔一身黑衣,袖口襟前皆是暗金龙纹,宽肩长臂身姿笔挺,通身的迫人之势无人可挡,然而只有面对万俟暖之时那不苟言笑的面容才能绽出几分温柔笑意来,听到声响他徐徐转过身来,一把将奔过来的人半揽在怀中,上下打量万俟暖一圈,一边去抚摸她的发顶一边看向关上的门口,“谁惹着你了?” 万俟暖眼底微光一闪,嘻嘻一笑抱住万俟晔额手臂,只感叹道,“瞧着哥哥好像瘦了,可是外头过的辛苦?母皇瞧见定是心疼了。” 万俟晔便被万俟暖拉着落座在敞椅之上,万俟晔看着她温声道,“这次是去做事的,没什么辛苦的,适才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出了宫便未去寻你,去哪里玩了?” 万俟暖蹲在万俟晔身前看他手上新添上的茧子,闻言眸色一暗抿唇不语,万俟晔也不多问,只摸了摸她的脸道,“怎么瞧着脸色不好的样子?天气热了你那里若是不好住便住来长乐宫,你又不是个喜静的,莫要坏了身子父皇可要罚你身边人了。” 万俟暖眼底闪过动容,心头不知为何有些发酸,她本是摸万俟晔掌心的茧子,这会子忽然将脸埋在了万俟晔的掌心去,闷闷不言,倒像是撒娇,见她如此,万俟晔的眸色瞬时沉了下来,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着万俟暖的发顶缓缓道,“今夜有宴,稍后你先去未央宫,晚一点我便过去,咱们一家人许久不曾好好团聚了。” 万俟暖低低“嗯”一声抬起头来,面上又是大大的笑意,从她的角度看上去,万俟晔生的和万俟宸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便唇角高扬着道,“哥哥这一次干的漂亮,我猜父皇恐怕就要禅位与你了,等禅位之后哥哥怕是要大婚了,往后有了皇嫂也不知我们兄妹二人还能不能如此亲近,哥哥,你想娶个什么样的皇嫂呢?” 万俟晔听着此话宠溺的笑了笑,“你小小年纪问这些做什么,你既然是我妹妹,自然是以后任何时候都能同现在一样的,是不是父皇和母皇提了什么事叫你胡思乱想了?” 万俟暖趴在万俟晔膝头哼哼一声,“我都十六岁了,哪里还小啊,父皇和母皇也没提什么,只是……只是哥哥你是太子,又到了年纪,总是要大婚的。” 万俟晔眸色微深,似乎还没意识到万俟暖真的已经十六岁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而后才低笑道,“莫不是女儿家到了你这个时候都爱胡思乱想?阿暖,你心底怎么想的可以和哥哥说,就算……就算父皇和母皇不愿,哥哥也能帮你。” 万俟晔话意不慎明白,可万俟暖却好似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仰着脸一笑,“有哥哥这话阿暖心满意足。”万俟暖笑了笑,忽的想起来什么似得道,“哥哥刚回来恐怕还要见些幕僚吧?不若我先去母皇那里等着你?” 万俟晔便摸了摸万俟暖的小脑袋点了点头,“也好,母皇那里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万俟暖开心起来,低低欢呼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厅门打开,立刻对上门外一张苦哈哈的脸,万俟暖面上笑意一淡,淡淡看了秦律一眼便走了。 秦律站在门口看着万俟暖的背影呆了半晌,直到一边的永福忍不住的轻咳了两声秦律才回过神来,深吸口气,他又出了一会子神才转身挂上一副风流倜傥的笑容进了屋子。 他也不行礼,甫一看到万俟晔稍微清瘦了几分面容便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太子殿下这一遭走的实在是值当呢,整个朝堂之上新臣拥戴旧臣不拥戴也被殿下此番雷霆手段震得拥戴了,陛下心底一直以曦皇为重,早就动了心思只等个时机呢,依下官看,太子殿下不日就要荣登大宝了,下官先恭喜太子殿下!” 秦律笑的风华出尘,拱手一拜很有几分卓绝之姿! “适才看阿暖心情似有不好想必今日赵安对她很是淡然吧。” 万俟晔淡淡落下一语,秦律面上的妖孽笑意当即一顿,他怔愣一瞬“呵呵”笑起来,而后便步履悠哉的走向了窗边,“你刚回来倒是什么都知道,那赵安并非对阿暖没动什么心思,只是他有自知之明罢了,我瞧着林夫子家的千金似乎对他有意,他也是顺水推舟想要绝了阿暖的心思,既然如此,我为何不乐见其成,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秦律站在窗前,万俟晔坐在敞椅之上,分明谁都没看谁,可万俟晔却好似能明白秦律此刻的表情似得,他忽的开口,“这么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 淡淡的一句话落定,秦律的背脊忽然有些发僵。 曦朝始帝万俟宸灭六国统一天下建曦朝二十载,老一辈的恩怨无可避免的延续到了下一代的身上,幼时宫中玩伴颇多,其中最得小公主万俟暖心意的便是那个永远温润如玉静默少言的文渊侯世子赵安,世子赵安生的一副兰芝桂树之形貌,性格更没有权贵之子那般张扬,对待万俟暖更从来闻言软玉慈爱如兄长,全不若秦律、宋钦等人幼时玩耍之时免不得要戏弄欺负万俟暖和其他小女娃,一来二去,小公主对这位赵世子愈发的上心起来。 等到了十岁出头,万俟暖还不觉得有什么,做兄长的万俟晔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思及上辈恩怨和万俟宸夫妻的态度,万俟晔并不觉得自己妹妹如此下去是个好苗头,若论起朝事万俟晔对赵安或许不会万分戒备,可自己妹妹的归宿问题他便不得不上心了,这个心思一起,他当即叫来自己的心腹玩伴秦川候世子秦律,暗地里吩咐一番,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转移小公主的注意力防止小公主对赵安心生爱意往后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小时候赵安实在给万俟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随后几年大家都有无无意的不把万俟暖和赵安凑在一起,可万俟暖却仍然对赵安十分上心,而赵安保持着他那一贯温雅知礼的样子对万俟暖仍然是处处周到温如春风…… 秦律不仅得了万俟晔的吩咐,自己心里又有那些小心思,当然更是不遗余力,逐渐成为万俟暖最要好的战友,期间受过多少暗伤不足为外人道,可他敢肯定,自己的心思无人能看得出来,不仅是万俟晔,便是万俟暖本人也不会知道,当然,如果今天没出那件事的话! 秦律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再加上他早年间得了万俟晔的吩咐,在万俟晔面前这些事情便不加掩饰的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往常万俟晔不会说什么,可今日这一句“这么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却有些耐人寻味了,秦律低低叹了口气,苦笑起来。 “阿暖是我唯一的妹妹,是父皇和母皇的心头宝,世上没有人会叫她受委屈,你也看到了,赵安没有辜负母皇这么多年对他的护持,安分守己,哪一方面都没出过差错,哪怕是父皇近年来都在提点赵安,朝堂之上对于那些陈年旧事也在尽力淡忘,秦律,我虽然不肯定父皇和母皇的态度,可是如果阿暖继续坚持的话,我不想叫她伤心了……” 万俟晔的声音带着几分凉意和深刻的响了起来,秦律背对着万俟晔站着静静地听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的一笑,道,“哎,你说,如果一个男人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起了反应,那这个女孩子应该能明白这个男人对她有什么念想的吧?” 万俟晔和秦律皆是双十之年,又有谁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万俟晔先是一愣,下一瞬便将凌厉的目光落在了秦律的背脊之上,秦律感受到了,他直了直背脊转过身来看向万俟晔,面上笑意一收郑重道,“你说我现在还来得及吗?!” 万俟晔泼墨一般的眸子紧紧地眯起了起来,待他看到秦律面上出现在谈论朝事之时才会出现的郑重之色之时眼底陡然闪过一抹寒光,下一刻,他那坐在敞椅之上身影如虎豹一般弹起,挺俊的身影如闪电一般朝秦律袭去,化掌为拳,一记重拳落在了秦律的俊脸之上! “谁给你的胆子?!” 秦律吃一记重拳,连退几步身子差点要从窗口飞出去,他踉踉跄跄的靠在窗棂之上不还手亦不抵挡,只长长呼出一口气朗笑起来,“你是男人你当明白!这和胆量无关!来吧,你来打,打完了,我就要开始和你抢妹子了……” 秦律这话一落,万俟晔只眸色深刻的盯死了秦律,仿佛要将他的这幅好皮相剥离去看看他的心是否为真一样,万俟晔看了秦律良久,秦律喘着气由着他看,就在他以为万俟晔不信他的话还要再说之时,万俟晔忽然眸色一寒再度扬起拳头砸了下来! ------题外话------ 阿暖~好久不见~ 第016章 长安再遇 近日朝中发生了三件还算轰动的大事,第一件事是东海王归长安,第二件事是太子归朝,第三件事则是秦川候世子被太子打了…… 第一件事闹的不小,奈何东海王多年来不问政,这一次回来百官拜访也被挡了,最终也没几个人见到东海王,第二件事百官早有预料,再加上太子没几日便临朝,大家也都还算平静,至于这第三件事表面上没怎么,私底下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秦川候有从龙之功,深的宸帝信任,再加上秦川候夫人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秦川侯府乃是仅次于东海王府和几处秦王府的所在,并且,这位秦川候独子更是太子从小的玩伴和心腹,可这一次,这位心腹竟然被太子打的几日出不了府,因此,朝臣难免猜测,莫非是秦川候府大势已去?莫非是秦川候失宠于圣上?!莫非是太子有意修理旧臣? 百官议论纷纷,这些议论的话变作奏本正被送到长乐宫昭阳殿中。 永福笑眯眯的捧着折子上前来,道,“殿下,是秦川侯府送来的……” 万俟晔将目光从身前的奏折上移开,将那奏本接在手中,只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旁,永福见状又笑眯眯的捡起来放好,道一句,“殿下前日里下手颇重。” 万俟晔冷哼一声,“他犯了我的忌讳,那样已是轻的。” 永福便点头,“殿下最心疼公主。” 万俟晔闻言面色好看几分,又加了一句,“好好盯着他。” 永福继续点头,口中却道,“世子看着大而化之,可是在公主的事情上向来不出差错的。” 万俟晔闻言抬头,冷冷扫了永福一眼。 永福连忙低头,“奴才多嘴了。” 万俟晔并未降罪,永福又抬起头来道,“殿下,东海王回来了,您不去拜见吗?” 万俟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道,“母皇说东海王这两日要绘制此次出海的地图,这两日不宜打扰,让我后日再去拜访,对了,这件事你去安排一下。” 永福应是,万俟晔便再不多言继续看奏折,半个时辰之后,万俟晔将最后一本奏折合了起来,吩咐道,“叫人稍后送去父皇那里吧,公主今日在何处?” 永福便答,“公主今日去了女学。” 万俟晔点点头,而后便靠进身后的椅背之中闭目养神。 寂静之中,永福又补了一句,“世子今日也去了女学。” 万俟晔顿时睁开了眼,坐直身子道,“我去看看!” 二十年前,曦朝初立遭遇豪强,宸帝御驾亲征立皇后夏侯云曦为皇,号曦皇,女子为皇乃是开天辟地第一遭,除却让曦皇陛下无上尊荣之外,还让整个曦朝的女子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创办女学,设立女官职位,女儿家除了嫁人生子之外还可若男儿般入学受教在朝为官,哪怕女儿家为官的是少之又少,可一时之间民间百姓还是纷纷送女儿入学,短短二十年,女学遍布曦朝各处,这其中以长安城的毓姝书院为首! 毓姝书院乃是十八年前曦皇并靖王妃创办,由礼部直管,起初只是长安之中为贵族平民女子提供的一处求学之所,然而因为背景如此,逐渐变作了曦朝女学的最高学府,整个曦朝,人人都以将女儿家送入了毓姝书院而自豪,眼下的毓姝书院除却长安贵族女子之外还有许多各处州府送上来的真才实学的女子,这些女子只要通过六年一开的进士科便可入朝为官! 男子科举在十八年前开始正式施行,而要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接受女子入朝为官却根本不容易,直到了十年前才有女子进士科,首批女子进士科最终考中进士的有十人,十人皆入朝为官,可是到了如今留在朝中的却也只有两人罢了,曦皇和靖王妃看出了女子在朝为官之难,便大力推行女子受教之路,在为官之上顺其自然,数年教化,世间风气潜移默化,世人终究将“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话抛到了脑后去—— 万俟晔要来毓姝书院的消息已经提前告知书院的执事,他身着便装带着凌云,二人在书院侧门翻身下马便看到了等在此处的执事,那执事知道他所来为何,赶忙上前道,“公主在御书楼,请殿下随下官来……” 万俟晔一边入了书院一边问,“秦世子在何处?” 那执事便道,“秦世子来的久了,眼下大抵也在御书楼。” 万俟晔皱了皱眉,脚步便有些快了。 毓姝书院分为教学,藏书,供祀三部分,那御书楼正是这书院的藏书之所,因是如此万俟晔一路上并未遇见旁的人,三人一行极快的朝御书楼而去,刚走到御书楼下便听到了楼上二楼处传来万俟暖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 “这么说来除了咱们知道的东周之外还有旁的国家在东海那头?如你所言,若是派出船队出海是不是就能找到呢?你觉得那些国家比我们这里还要繁荣?” 万俟暖因为兴致高再加上性子本就活泼说话的语声便刚好让万俟宸听清,和她对话的应该还有一人,可那人说话的语声较小,声音亦是轻缓,模模糊糊的万俟宸根本听之不清,他转头看一眼执事,“这楼上还有谁在?” 那执事恭敬垂眸,“还有两位女学生。” 万俟晔便点了点头,万俟暖在宫中有自己的老师,可她还是喜欢是不是来女学和这里头的女学生谈天说地,女学里头的氛围和宫廷教学全然不同,万俟晔当然不会反对,然而他却实在有几分好奇是怎样的女学生能说到广开海路这样的问题上去! 这个时代信息闭塞,虽然朝中已经知道了东周的存在近年来也在海路之上下了功夫,可却收效胜微,甚至于普通百姓根本不相信这世上除了曦朝之外还有别的国家存在! 万俟晔眼底生出了几分兴趣,便使了个眼色让那执事退下,自己则进了御书楼之内,却也不上二楼,只放轻了脚步走到了一楼上二楼的楼梯口。 “呵公主怎地忽然问起了这个?” 刚站定楼上便传来一声好听的笑音,那笑音轻缓从容,似一阵和风刮过万俟晔心头,万俟晔心中微动,不知怎地对这声音生出了几分熟悉之感! “太子殿下心重权谋,绝不会做不利于曦朝之事,普天之下,太子殿下也只会对公主放宽底线罢了,无能无德对太子殿下的朝堂没有帮助的女人他是不会娶的。” “太子殿下即将登基为帝,到时候整个曦朝都在他身上,心冷心狠也实属应该,皇上为了曦皇可以做到的在太子殿下这里他绝对不会做,太子殿下必定能成为曦朝功在千秋的帝王,却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哪怕是曦皇必定也有被皇上照顾不周的时候,帝王之家本就如此,公主该庆幸自己是女儿家啊,若公主是男子……” 若公主是男子,太子殿下只怕不会这样宠你了! 楼上之人话语未尽,可这意思已经分明,万俟暖似乎因为那女学生的话失了言语未曾接话,一楼的万俟晔更是大怒,是哪样的女学生敢这样议论皇室?!是哪样的女学生敢将他说成一个心怀权谋不顾手足没有真心的人?! 万俟晔呼吸一骤,下意识就想奔上去将此人发落,可就在他要抬脚之时他坚韧的心底却十分稀奇的生出了两分空茫,他素来是个理智的人,一瞬的愤怒之后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女学生所言并非全错,不,不仅不是全错,她的话甚至一大半是对的! 心重权谋,冷血无情,对朝事无利之事他不会做! 心间的空茫大过了愤怒,更有那么一丝被人看穿的无所遁形,这感觉从未有过,万俟晔眉头狠皱,豁然转身走出了大厅,凌云眉头紧皱的跟在万俟晔身后,待走出了大厅才低声问,“主子,是否要去处理一下。” 万俟晔脚步一顿,皱了皱眉,“不必!” 冷冷落下二字,万俟晔头也不回的朝来路而去,凌云眼底闪过几分沉凝,到底是不在多言,而此时的万俟晔并不知道,就在他走出大厅之后二楼之上的女子便低低一笑,那女子双眸微狭从半掩的窗棂处看出去,语声袅袅道,“我说过,他不会上来的。” 万俟暖撇了撇嘴,语声无奈,“其实哥哥不是那样的,这回他要伤心了……”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扫了一眼远处早已看不见的身影,随意笑笑抬手递上一本奏折给万俟暖,轻轻道,“这份折子你帮我递上去,这上面的东西他定然喜欢。” 万俟暖扫了一眼女子手中的奏折哼一声,“我可心疼哥哥,你别又想故意叫他不好受!” 女子闻言顿时笑弯了眼,倾身瞧着万俟暖道,“你帮我递折子,我给你讲好东西……” 女子语声神秘,而她在万俟暖眼中本就是蕴藏着无限神秘的,女子所见都是万俟暖不知道的,她眼底顿时生出兴趣来,也倾了身子急急道,“什么好东西?” 女子笑意更深,稍稍侧脸在万俟暖耳边道,“就是……《春宫三十六式》……” ------题外话------ 《佞妃》今天晚上有二更的哟!这边我会一周两更滴!嘿嘿,春宫三十六式有没有很赞? 第017章 你要嫁谁,我就杀了谁! 昭阳殿的水榭窗前,万俟晔一袭黑衣身形俊挺的皱眉沉思。 他是曦朝的太子,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所在,他注定要成为曦朝的皇帝,要承担这江山天下的重任,他已经做得足够好,可他偏偏有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父皇。 从小到大,权谋心计帝王之术他无一刻敢放松,到头来,这杀不动心便已成了他的本性,万俟晔从未想过这有何错,可今日听了女学生之言不知怎地竟然搅乱了他素来沉静的心湖,他知道如何做一个好帝王是一回事,可在别人眼中是个无情无心之人又是另一回事! 在天下人的眼中,他也是这般模样吗? 万俟晔从不知自己何时会起这样庸人自扰的心思,苦笑一瞬,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曾上御书楼上看看,是哪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殿下,公主来了。” 门外传来永福的声音,万俟晔回过神来。 极快的收敛情绪,他转身之时面上便又是那副沉稳若定的神色,万俟暖面带薄笑走进来,看了看那屋子角落的冰盆眉头一皱,连忙道,“哥哥可是寒症又犯了?这样热的天气屋子里也不放冰,是不是叫个太医来瞧瞧?” 万俟晔身有寒症见不得寒气,便是最热之时也要忍着,听见万俟暖之话万俟晔眼底一柔,摇头道,“不必了,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忍忍就过去了。” 说着上下打量了万俟暖两眼,见她面无异色才罢了。 万俟暖幼时身体也不算好,因此被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娇养了好些年,倒是没养出娇气的性子来,可她的心思却十分单纯,万俟晔只怕适才那女学生的大不敬之言让他这妹妹心底生出别的想法来,眸光一扫,万俟晔忽然看到了万俟暖背在身后的双手。 “手里拿了什么?” 万俟晔问一句,万俟暖立刻笑着走到了他身边来,“哥哥猜我去了何处?” 万俟晔面色平静,“我已知道你去了女学。” 万俟暖笑意一盛,“没错!我适才去了女学!哥哥猜我拿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万俟晔摇了摇头,“这个便不知了。” 万俟暖眼底生出几分神秘,忽的将背在身后的东西亮了出来,万俟晔凝眸一看,却竟然是一本奏折,万俟暖双眸锃亮道,“今日我去的时候见着了个好玩的女学生,我见她这份东西写的极好便想着拿给哥哥看看,我猜哥哥会喜欢的。” 提到那女学生万俟晔眸色微沉,却还是接过了那折子,他心底本是有些怒意的,可就在他打开折子之时如墨的眼瞳却紧紧一缩,折子之上是细细密密整齐排布的簪花小楷,而那所言之事更是让万俟晔心惊,他极快的看完,而后便看向了万俟暖。 “这折子是何人所写?” 万俟暖见万俟晔的神色便已露出了笑意,闻言便道,“就是女学的一个女学生!”微微一顿,万俟暖又道,“哥哥要见她吗?” 万俟晔又垂眸扫了一眼手中的折子,道,“还有一年多便要开女子进士科,你口中此人在女学之中学识如何?” 万俟暖皱眉想了想,“她刚到女学不久,学识……应该算不错。” 万俟晔便眸色一凝,“她叫什么?” 万俟暖眉头一扬,“哥哥莫不是想让她参加进士科然后入朝为官?可是有些可惜她和我说过不会参加进士科亦不会入朝为官……” 万俟晔皱眉,“她叫什么?” 万俟暖眉头一挑,“她姓夏,名字我倒是没细问……” 万俟晔看着万俟暖的目光便有些凝重了,聊了那样久又聊到了事关皇室的问题,万俟暖怎么会连别个的名字都不知道?!姓夏…… 万俟晔心头忽然一动,眼底生出了一股子不可置信的光来,再想到站在楼下听到的语声竟然给他带来了熟悉之感……万俟晔眸色一定,正要问万俟暖详细的问题万俟暖却忽然一拍手道,“糟糕,忘记去见母皇了,我这就去,哥哥稍后也过来吧!” 万俟暖说完转身便走,显然是不打算告诉万俟晔更多! 万俟暖何时如此异常过?万俟晔唇角生出几分冷笑,转身落座又将手中的折子细细扫了一遍,这才将那折子重重往桌案之上一放,朝门口扬声道,“来人!” 话音一落,永福和凌云齐齐走了进来,万俟暖便看着凌云道,“你,去毓姝书院,将所有姓夏的近一个月之内来的女生学带进来!” 凌云一愣,“带入东宫?!” 万俟晔点头,“当然,难道要本宫去见一个女学生?!” 凌云面色一肃,当即转身出去了,万俟晔眸光朝那折子之上一扫,心中默念着“夏”字眼底忽的生出几分带着狠劲儿的幽光来,最、好、不、是、你! 万俟暖一劲儿出了东宫方才深吸了口气,跟在后面的小溪见状有些犹豫的道,“公主这模样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万俟暖闻言瞅她一眼,叹口气,“还真是件亏心事!” 小溪皱皱眉,“为何要让公主递折子呢?” 万俟暖眼底流光一转,“欲擒故纵吧。” 小溪一愕,“公主的意思是……” 万俟暖叹了口气,“她不会入朝为官的,因她大抵想做哥哥的太子妃。” 小溪一愣,因是事关万俟晔便不敢多言,万俟暖叹口气朝未央宫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叹息,“若我所猜不错,哥哥登基之前只怕就要大婚了。” 小溪听着点了点头,未曾接话。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两人便到了未央宫之前,刚走到门前便见几个陌生的婢女等在一旁,万俟暖眉头一抬问守在一旁的侍卫,“母皇这里来了客人?” 那侍卫恭声道,“是秦川候夫人来着世子入宫了。” 万俟暖眯了眯眸子,心底却是明白的,前几日秦律被哥哥打了,朝中纷纷传言秦川侯府失宠,这个时候秦川侯夫人进宫必定是因为流言了,万俟暖虽然不掺和朝事心思却灵透,待想明白便不打算再往里头去了,叹了口气,万俟暖转身而走。 “阿暖——” 刚走出一步,身后当即传来一声轻唤,万俟暖脚步一顿下意识就停了下来,可眉头一皱又朝前头走去,仿佛没听见身后之人的声音似得朝自己的宫殿疾步而走。 虽是当做没听见,可如她所料,身后的脚步声未断,不仅如此,眼看着已经入了御花园,身后之人蓦地加快步伐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一处假山花丛之后去…… 秦律拉着她走在前头,万俟暖看着他的背影和侧脸眉宇之间闪过恼怒之色,抬手便将她的手甩了开,拧着眉头看他道,“不是说夫人入宫了?你不好好的在母皇那里出来作甚?” 秦律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万俟暖本是一脸恼怒的,待瞧见他的脸上的青紫之色却是眼底更是生出几分好笑来,秦律见她如此也不恼,只是指着自己的脸道,“我这幅样子可别吓着了曦皇,行了个礼我就在外头等着了,倒是你,既然到了门口怎么不进去了?” 微微一顿,秦律又道,“我娘适才还在念你呢,我早前听说你去了女学本要去寻你,可刚到女学里头便被家里人喊了回去说要入宫,怎么,你是刚从女学里头回来?” 秦律问的问题多,万俟暖挑挑眉根本不愿理他,只道,“既然夫人还未走你便过去未央宫守着吧,你这张脸叫外头那些红颜知己瞧见不知多心疼,还是养好了再出来。” 秦律便眯了眯眸子,上前一步定定看着万俟暖,“我没有红颜知己。” 万俟暖笑笑也不和他争辩,只左右看了看道,“我要回宫了,你回未央宫去吧。” 说着就要走,秦律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住,口中委委屈屈的问,“阿暖,你怎地也不问我太子为何打我?你看看,可是专朝最要紧的地方打,我这身上更惨,不信你看看……” 身后衣裳窸窣作响,眼见的是要掀衣服似得,万俟暖咬了咬牙甩开秦律的手,转身面色一肃的看着秦律,秦律见她这面色正在扯领子的手便顿住了…… 万俟暖凝眸,“我不管哥哥为何打你,可保不准他还会继续打你!” 又凉凉扫了秦律一眼,万俟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次秦律站在原地没再拉她,只语声淡淡道,“今日曦皇在我娘面前提起那羌胡公主了……” 万俟暖的脚步便顿了顿,却也只是一顿,见她又要走,秦律便忽然朗声道,“然后我就和曦皇说你不嫁人我就不娶世子妃,阿暖,你说怎么办吧……” 万俟暖这一回脚步彻底的顿了住,她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了攥竟然转过了身来,上下看了秦律两眼唇角一弯道,“果然是我的好哥哥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为了不耽误你是该早早出嫁,你放心,我明日便会去求父皇。” 万俟暖说完便十分从容镇定的看着秦律,秦律面色青了又白,眼底渐渐生出几分怒意来,咬牙切齿的道,“你要嫁谁,我就杀了谁……” ------题外话------ 哔~更新啦~蛊惑就是个纯言情小故事,简单纯爱没有阴谋啥的,大家开个开心就行啦~《佞妃》晚上11点之后更新。 第018章 想亲近你是本能,叫我怎么停? “你要嫁谁,我就杀了谁……” 秦律俊逸的面容蓦地沉冷下来,咬牙切齿的再无平日里的嬉笑模样。 万俟暖看着秦律如此双眸微狭,下一刻,她忽的笑了,那表情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诞的话,眼底又生出了几分叹息,看着他不断摇头道,“秦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万俟暖的语气并不沉肃,只和秦律快玩笑似得,说完这话便又百无聊奈的转过身要走,秦律在她身后眸色一暗,忽的低了声音道,“我一直知道,不知道的是你。” 万俟暖再不停步,秦律也没在跟上来,可没走出几步,迎面却走来一兰芝桂树般的白衣男子,男子看到万俟暖先是眸光一亮,待看到万俟暖身后不远处的秦律之时眉头又一皱,看了看这一处显然是刻意回避旁人的所在,男子眸色微暗了一瞬。 万俟暖走到一半便停下了脚步,唇角扯出一抹薄笑,“安哥哥,你怎么进宫了?” 来人……是赵安。 赵安停步在万俟暖之前,温声道,“最新编撰的几本册子要送入宫中,便进宫了。” 万俟暖面上带着笑,看着赵安的眸色也算亲切,只是不知怎地有些心不在焉似得,闻言便问一句,“既是如此可要去我宫中坐坐?” 赵安还未答话,秦律从后面走了上来,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脸上的青紫,只朗声一笑扫向赵安手中抱着的书册,“听闻最近林大学士带着翰林院的年轻翰林们在修撰史书,没想到安世子竟然也在亲自帮忙,想必是因为林家姑娘之故吧?” 秦律一副轻松的揶揄语气,赵安轻轻一怔语气仍是温和平静,“倒不是因为林姑娘,林大学士乃是我的老师之一,我帮他些小忙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亦喜欢修撰。” 秦律了然的点点头,“安世子于著学之道最有建树,也难怪林家姑娘对安世子另眼相待,近来翰林院又有新缺,有林大学士在,安世子入翰林院是早晚的事。” 赵安的笑意稍淡,眸色忽的悠远一瞬,“不入翰林也可著学作文,我倒是更喜欢清静些。” 秦律笑的风流,眸光扫一眼万俟暖的侧脸道,“眼下正值盛夏,阿暖宫中的红莲开得正好,适才我才和阿暖说要同去瞧瞧,不若安世子也和我们一起吧?” 赵安看着万俟暖摇摇头,“我还要去送册子,免不得还要校对一番,我就不去了。” 微微一顿,又笑意温柔道,“看红莲虽好,小暖莫要中了暑气。” 万俟暖点点头,“好,安哥哥你且去吧,我叫人送些糕点过去,我们改日再聚。” 赵安颔首,又对秦律点了点头绕过两人朝前走去。 赵安刚一走万俟暖的面色已沉下来,秦律看一眼她的面色冷不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朝承影宫的方向去,“阿暖,你那里就数我爱吃的百合千叶糕最好!” 万俟暖被他带着朝前走去,待走过一道转角万俟暖才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秦律走在前的脚步一顿,转过身便看到万俟暖泛着怒气的眸子,万俟暖定定看着他,“秦律,我们之间的逢场作戏已经停止了,从今往后,你没必要在安哥哥面前装作你和我多亲近!” 秦律的眸色便暗了,冷笑一下,“这么说,你对他的心思已经淡了?” 万俟暖眯眸,“这与你何干?!” 秦律定定瞧着万俟暖,忽的浅吸口气语声软了下来,垂眸,语声低哑道,“阿暖,这么多年我都在帮你,怎么能说停就停?”说着他又抬起头来,一双飞扬的桃花眼染上了青山雨后的空濛雾色,迷蒙委屈却又诚恳,“何况,不是装的,是本能……” 话音一落,秦律已不自觉上前一步,猝然而来的逼近让万俟暖下意识后退一步,一退却退到了墙边,秦律又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的罩了住,他瞧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想要抬起手来去轻抚一下,可抬至一半又顿了住,落手,退后,连她衣边儿也不挨的道,“这么多年,想和你亲近已是本能……你叫我怎么停?” 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便无拘,长大了在外人眼里也是亲若兄妹的,万俟暖对赵安的那分心思是少女心思,可和她最为亲近的乃是他秦律,他从来对她是想拉手就拉手,时而勾肩搭背也是有的,这会子却是连她脸都不敢碰了,万俟暖定睛看着他,想到这么些年,咬牙一瞬忽的生气起来,“秦律,你能不能不要如此无耻?!” 秦律一怔,随即苦笑起来,瞧着她的眸子道,“是,是我无耻!” 万俟暖眯眸,忽的一把推开了他,转身便走,疾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哀頽之色的道,“你越来越教我看不清楚,我亦不知你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说完这话万俟暖便走,这一次秦律终于没再追! 他站在原地看着万俟暖大步远去,万俟暖的身影都消失了他还是站着未动,过了许久,他忽的摇头苦笑起来,世上最无耻之人,恐怕非他莫属了,打着帮人的幌子这么多年,看似有情有义,可怀着的全都是私心,一边说帮她将赵安的心招过来,一边却将自己变作了她最亲近的人……偏偏,从前她还信了他的有情有义…… 秦律失神良久方才转身回了未央殿,待送了秦川候夫人回府,想来想去还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入了宫,此时已是将夜,若非他身份贵胄宫禁都入不得,经了悠长宫道到了长乐宫,却见两个身着女学形制衣裳的女子被几个小太监领着步履匆匆的从长乐宫里头出来。 秦律眉头紧紧一皱,委实不能不想歪。 稍有停留秦律进了长乐宫,到了昭阳殿之前,却见整个殿中不见几个下人,便是永福和凌云也是凝神静气的站在殿门之前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秦律眼底闪出几分兴味,想到刚才出去的几个女学生更觉得有趣了,整了整衣衫,径直走到了正厅之前。 永福见秦律来了眸光微微一亮,指了指正厅眉头一皱做了个叫他当心的表情,秦律点点头,而后便推门而入,甫一入门,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压抑就叫他一阵胆颤,他今日本是向万俟晔来求个招的,可看眼下这情况却只好打消了这想法…… 万俟晔坐在书案之后,分明将夜可这屋子里却未点灯,黑漆漆一片看不清万俟晔的表情,可那周身的沉冷却根本难以掩饰,他这是在生气…… 秦律眉头微皱,索性走到墙角将宫灯点亮,“到底发生了何事?” 灯一点,整个屋子立刻亮堂起来,万俟晔不答话,只将挺俊的身子靠进身后的椅背之中,秦律也不急,只道,“从未见你将女学的学生召入宫中,今次却是怎地了?” 这话一落,万俟晔终于动了,却是抄起身前桌案上的一本折子扔给了秦律,秦律挑挑眉打开一看,刚看了三行已惊呼出声,“你原就打算从外头回来便考虑东海水军之事,眼下这份折子竟然来的这样巧?是何人所做?我怎地不知朝中何事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秦律几句话出,眼底忽的闪出不可置信的光,“你这折子上的字迹似乎来自女子……莫非……莫非是女学中的学生所作?” 秦律一言,万俟晔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秦律眼底一亮,“竟然真是女学生所作?是谁?!” 秦律语声亦激动,只因为这折子上不过百言却是将眼下东海水军之弊端详述的万分清楚,甚至连如何解决的法子都写好了,曦朝国土辽阔,可真正能善水战能足见水军的却极少,且普通百姓们更是将东海传的神乎其神,对东海敬畏而无知,满朝文武也只有东海王罢了,奈何东海王不爱朝事,近年来都云游在外,因此东海的水军并没有发展的繁荣壮大,而身为太子的万俟晔深知东海价值,在水军一事上分外上心。 近几年来万俟晔多次明察暗访想寻求这方面的有识之士,却总是失望而归,这一次仅仅从这折子便能看出写着折子的人心性见识都不凡,朝中何时出了这等贤良?! “本宫若知是谁,又何必为此事烦忧。” 沉沉落下一句,秦律总算知道了为何今日万俟晔征召了女学生入长乐宫。 眯了眸子,秦律道,“太子要找个女学生竟然找不到?那这折子从何而来?” 万俟晔语声沉沉,“阿暖送来的,阿暖见过那人,只说了姓什么却是不愿说名字,今日将那所有姓氏相同的女学生召入宫中,却都不是写折子的人!” 秦律“啧”一声,“能让阿暖瞒着你,此人不会简单!要么是真的惊才艳艳几日就让阿暖是为挚友,要么……此人便是早早就和阿暖有关系,此番瞒着你罢了!不过长安城中和阿暖关系要好的就那么几个人,那里头可没人能写出这折子!” 万俟晔闻言忽的坐直了身子,眼底微光几闪,仿佛有什么想法就要破土而出,可却无论如何都破不了那最后一层薄纱……到底是谁呢?! “殿下,未央宫来人送帖子了。” 殿中正一片安静,外头永福忽的出声,万俟晔凝眸未答,秦律只好朝外头道,“进来吧。” 门一打开,永福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 秦律问,“什么帖子?” 永福将帖子放在万俟晔身前的桌案上,恭敬道,“三日之后皇后娘娘要办消暑宴,届时长安城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可入宫饮宴,世子,您那里明日就会送去的。” 秦律眼底闪过了然,挥手让永福退下,继而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向了万俟晔,“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殿下,依微臣之见此番的消暑宴似乎有些不同呢……届时除却各家才俊公子必定还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各家小姐,啧啧,太子殿下年过双十,应该选妃了!” 秦律笑眯眯的说完,万俟晔似乎也想到了这一遭眉头皱得更紧几分,却是转而看向秦律,“你自己也说了,届时……还会有各家的才俊公子……” 万俟晔的话意味深长,秦律听着面上的笑意一滞,心顿时凉了半截,太子殿下到了选妃的年纪,暖公主也到了选驸马的年纪了……想到今日里万俟暖说的话,秦律心头一缩顿时面色发苦,看着万俟晔可怜兮兮的道,“殿下,事关终生大事,咱们这次可要同仇敌忾啊!” ------题外话------ 佞妃那边晚上更新! 第019章 太子殿下,我们认识吗?!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俟晔一身鎏金纹银的金章玄衮走进了消暑宴的园子,入目皆是裙裾缤纷的窈窕少女和峨冠博带的青年俊杰,花圃之间,水榭之中,廊桥之上,四处站满了人,只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万俟晔的身上,万俟晔面色冷峻的挥挥手,径自走向园中八角亭,万俟暖一身火红的宫裙正等在那里,见他出现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哥哥,你终于来了!” 万俟晔并不喜这类宴饮,更何况他深知今日这宴会的目的,心底自然更为排斥,在长乐宫磨磨蹭蹭许久方才过来,四目一扫,却发现自家母皇大人未至。 “母皇还未来吗?” 万俟晔问一句,万俟暖顿时撇撇嘴,“恐怕是来不了了。” 万俟晔眉头一挑,万俟暖便靠近他些低声道,“母皇早前带着吃食去御书房看父皇,本说送完了吃食就过来的,可是刚才母皇身边的人来传话,说是母皇被父皇留下了。” 万俟晔闻言顿时了然,看了看这四周的数道目光笑意无奈,“这可怎么办,人都被母皇请进来了,可没个人主事,阿暖,我还有公务在身,这里我就交给你了。” 万俟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万俟晔,“哥哥不许走!母皇派过来的人特意交代要你留下。” 万俟晔只觉的头疼,却又不能拂了自家母皇的意思,只好一叹点了头,万俟暖便是一笑,忽的眯眼满是神秘的看着他,“至于主事之人,哼,今日只是消暑宴嘛,又不是朝会,你放心吧,母皇早就安排好了主事之人,那人马上就到。” 万俟晔眸带疑惑,“是谁主事?哪位皇婶婶还是皇姑姑?” 万俟暖闻言嗤笑一声,“不是不是,今日全都是年轻人,两位皇婶婶和皇姑姑一来这些人都不自在,母皇找了一位和咱们同龄的,哥哥你待会儿就知道啦!” 不知怎地,万俟晔只觉得万俟暖的眼神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他正觉得不妥,忽闻几声喧哗,万俟晔转身一看,便见秦律一身蓝袍走过来,秦律家世显赫,人亦生的俊美,性格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因此在长安贵族圈子里很有几分受欢迎,他一来便有许多贵族才俊上前打招呼,更有好几个贵族小姐上前,那眉梢眼角沁着的情谊,便是万俟暖离得这样远也能瞧得清楚,万俟暖眯了眯眸,冷哼了一声。 “诸位自便诸位自便,在下今日有事在身就不多陪了。” 秦律一边对着身边围过来的人拱手一边朝万俟晔这边来,秦律素来和太子公主交好,众人闻言知雅意当即褪去,秦律这才沁着笑意走到了万俟晔兄妹二人身前。 万俟暖见秦律过来已沉了面色,秦律对着二人拱手一拜已笑着凑到了万俟暖身前,“阿暖,我从外头寻了好东西来,咱们回你宫里瞧瞧?” 万俟暖唇角微弯,“不好收世子的礼,今日诸位世家小姐皆在,世子送给旁人吧。” 秦律唇角一搐,轻咳一声,“我从不给旁人送礼。” 万俟暖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朝着从后宫往着“寻芳园”来的廊桥之上看,那廊桥直通后宫,其上挂着绫罗帘幕,还设了桌椅,若是夏侯云曦到了便该坐在那可俯瞰园子的位置,而今日夏侯云曦不会来,该来的是夏侯云曦派来的主事之人,万俟暖似乎在等那人! 消暑宴的玄机能来的人自然都知道,太子选妃非同小可,是以今日来的世家女子皆是用了许多心思的,且备了许多才艺,然而那主事之人未来,也没个人说什么时候献艺,是以所有人虽是一副闲适模样却都将目光时不时扫向那廊桥。 不多时,那廊桥尽头忽然出现了一行依仗。 那仪仗乃是皇后之制,前面是未央宫的引导太监,后面是举着华章紫盖的青衣婢女,扇形的玉屏牢牢将走在最后的正主儿遮了住,一时叫众人只以为是夏侯云曦到了,众人扑簌簌跪倒在地正要呼“曦皇万岁”,那走在最前面的引导太监却尖声道,“摇光郡主到——” 众人一愕,一时有些诧异,抬眸去看,却只看到玉屏之下偶尔露出的月白裙裾,那宫裙并非曦皇礼制,显见的来的并非曦皇,众人面色尴尬的陆续起身,而那边厢的重重仪仗已经上了廊桥第一阶,同一时刻,底下的私下议论同时响了起来! “摇光……摇光郡主?!” “东海王前些日子归朝是不错,可没听说郡主也回来了啊!” “郡主多年不回长安了,这次回来莫非是……” “别瞎猜了,你没听说吗,当年曦皇就想将郡主配给太子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却拒绝了,不然为何现在都未指婚?” “还能为什么,东海王在朝中声望颇高,太子殿下必定是怕外戚做大,太子的心性手段和皇上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老一辈的都有些忌惮太子呢。” “有些道理,却不想这位郡主正是败在了自家权势太大之上,这也是皇上和陛下一直倚重东海王,否则今日也没咱们的份儿了!” “看,太子殿下脸色不好呢……” “哎呀,有好戏看了……” 摇光乃是东海王之女的闺名,摇光乃是北斗七星之一,亦成为了郡主的封号,此女乃是曦皇的侄女,又因为东海王的权势,素来最受曦皇夫妇宠爱,然而东海王在十多年前就时常云游海外,而这位郡主亦一直随行,是以这位郡主和东海王一样都常年不在君临,许多人都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如今郡主忽然出现,自然叫人深思,然而朝中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早在四五年前太子刚刚十五岁的时候曦皇就动过这个心思想要来个亲上加亲,却是被当时的太子十分果断的拒绝了,据闻还是当着晋王和洛王两位皇叔的面。 从那以后曦皇再未提此话,可这事不知怎地还是在贵族圈子里流传过一阵。 在场之人皆是长安贵族世家出来的,这件陈年往事没有人不知,那太监的呼号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万俟晔的身上,果然,万俟晔的面色微凛。 秦律也意味深长看了万俟晔一眼,“夏侯摇光,上次见面还是七八年前了吧,殿下,你应该是在北境打仗的时候见过她吧?那时候可是东海王在北境坐镇……” 万俟晔的气势本就冷峻,此刻那双幽深的眸子钉在不断等到廊桥最高处的依仗之上,廊桥两侧都挂着薄纱,再加上依仗的缘故,他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可便是凭着这朦朦胧胧的视线,他心底竟然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北境之战的缘故? 万俟晔思绪一飘,仿佛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可又看了看今日这场景,忽然就觉得这位郡主的归来似乎意味着什么,而近日这主事人的身份更昭示了什么,万俟晔拢在袖中的拳头微微一攥,一时间,他的面色更为冷峻了几分。 “你这脸色表现的太明显了啊!东海王归朝,你怎么也要卖东海王面子!你现在这样,明日传出去的话不知道多难听,再说陛下只是让郡主来主事,并没说旁的话,东海王位高权重,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你这太子妃的位置。” 秦律低低的劝着万俟晔,却见越说万俟晔面色越冷,只叫他也不敢再说,一边的万俟暖见此更是一把拉住了万俟晔的手,低声道,“哥哥莫怒,母皇当真没说什么,郡主好不容易归来,母皇只是想让她和大家熟悉一下,毕竟她走了多年了!” 万俟暖这话显见的是她早已知道夏侯摇光归来,万俟晔眉头一皱,忽然觉得不对劲。 恰在这时,那依仗皆已上了廊桥,至高处乃是一处垂着帘幕的楼台,那两个引导太监上前将帘幕拉开,那玉屏顿时露了出来,然后,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宫女手中的玉屏缓缓分开,再然后,一张极其貌美的面容露了出来,高挽的发髻华贵却不张扬,柳眉弯弯,鼻似悬胆唇若春樱,巴掌大的小脸上脂粉未施,一双黑亮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泓,可仔细一看,那深不可测之中却似乎有一点幽紫闪现,分明只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可她那目光居高临下的一扫,却给人凛然与魅惑交叠之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夏侯摇光的身上,各色情绪一一闪过,最终只剩下了惊艳,这位仙姿佚貌的白衣女子便是那传闻中的夏侯摇光?!和所有在长安长大的贵族女子不同,夏侯摇光的身上带着权欲矜贵和出尘沉隐相合的气韵,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而所有人都未曾发现,就在那玉屏分开的一刹,素来不喜形于色的太子殿下已面色大变,那眼底的惊艳和震诧竟然不必任何一人少,紧接着,他眼底生出了勃然怒意! 廊桥之上,夏侯摇光目光泰然的扫过底下众人,唇角微弯,面上生出了完美无缺的笑意,她上前两步,语声清灵若叮咚过石的溪流,“诸位,曦皇陛下临时有事,今日消暑宴由摇光主事,摇光初初归来,瞧着许多人都面熟却已有些认不准,若出了差错还望诸位海涵。” 说着回头一看,她身后站着的青衣侍女举着个托盘走了上来,那托盘之上放着两个铜胎掐丝珐琅凤尾宝盒,光是那凤尾的纹饰一看之下便知盒子里装着的定然不是简单的宝物,夏侯摇光扫了那宝盒一眼道,“今日诸位可随意献艺,献艺之男女魁首皆可得陛下亲封的宝物,而这魁首的评判,则是由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来决定……” 夏侯摇光说着看向万俟晔和万俟暖的方向,她和万俟暖四目相对笑意一深,看向万俟晔之时却是半点感情也无的一扫而过,一瞬间底下的公子小姐们都看着那宝盒露出了了然的光,这宝盒有两只,且刚好还是男女各一只,待公主和太子选出了魁首,不就代表着公主和太子中意的是谁吗?这等宫中选妃惯常的手段诸位世家儿女早就摸清了门道。 夏侯摇光便笑道,“今日天气甚好,这里亦无长辈,诸位可自在些,开始吧。” 她话音落下,底下众人却有些踌躇,这廊桥正对的一处半湖之后设下了一处亭台,其中琴棋书画刀枪剑戟皆备正是叫诸人献艺之地,然而在场之人都是身份相当之人,一时间竟然没人第一个上前,一片静默之中,万俟晔沉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依本宫看,摇光郡主就为大家起个头吧!” 众人闻声看向万俟晔,他面上的怒气已压了下去,奈何周身的气势却难以掩饰,凛冽且迫人,一副很是不善的模样,再加上那语气生硬低寒,众人不由得以为他对摇光郡主任然存着不喜之意,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更有许多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哥哥,你别为难摇光啊……” 万俟暖求情,万俟晔却不理,秦律见状不曾劝,看着夏侯摇光的目光却是带上了同情。 “殿下恕罪,今日郡主并非在献艺之列。” 夏侯摇光未答话,反是她身边站着的未央宫引导太监先恭敬的答了话。 此话一落,场中哗然。 今日这献艺是为了什么众人皆知,可这夏侯摇光竟然不在献艺之列?! 众人目光游移,万俟晔却已深深皱了眉,夏侯摇光站在那廊桥之上,只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笑道,“摇光技艺粗陋实在是有自知之明,入不得诸位之眼,因此今日便不凑这个热闹了,诸位谁先来呢?” 她笑语盈盈,底下一半姑娘顿时松了口气,这位既然不在太子妃候选之列那对她们而言只能是再好不过了,一时间一位身穿紫群的大眼姑娘上前一步,对着万俟晔和万俟暖的方向盈盈一福,“太子殿下,公主殿下,素素不才,为诸位献一曲。” 这位素素生的一张极其明媚的面容,那双眼睛更是楚楚动人,到了这时本该万俟晔给个准,可这位素素姑娘福身良久也未有个回复,她鼓足了胆子抬头一看,却见万俟晔目光阴沉的望着一个方向,素素随着万俟晔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脸悠哉笑意的夏侯摇光。 不仅这位素素姑娘发现,便是旁人都看出了不妥,原本想着这位太子殿下对摇光郡主必定不喜,可现在却觉得太子殿下对摇光郡主的关注太过了些! “好好好,请吧请吧……” 素素姑娘行礼行的腿都酸了,被晾在那里更是尴尬的面色涨红,万俟暖赶忙出场解围,素素这才松口气盈盈一笑,起身朝那亭台走去,见已经有人献艺,这场好戏便开幕了,夏侯摇光后退两步坐在那廊桥桌旁,不多时对面便响起了袅袅的琴声。 琴音清绝,是首“忆故人”,这曲子虽然不甚应景,却需要极为高超的技法,那素素姑娘显然是为了显挤,一双巧手揉吟打摘好不炫目,廊桥之上的夏侯摇光笑了笑,倒是喜欢这首不应眼下之景的曲子,弹琴者有意,听着却无心,万俟晔的目光钉在夏侯摇光身上就未曾移开过,夏侯摇光轻轻转着手中茶盏,优哉游哉的倒是比万俟晔更入戏! “郡主,园外有人找……” 琴曲刚走到一半,忽有宫女上前来禀,夏侯摇光仿佛想起了什么,看了眼远处弹琴之人起身朝廊桥之下走去,径直顺着那回廊除了园子,当即便看到了站在园门口的着深绯官服的男子,夏侯摇光唇角微弯走过去,“这身官服很衬你!” 深绯乃是四品官员才能穿的颜色,这颜色将顾灵犀清秀的眉目衬得更为俊朗灵动,这位被埋没的状元郎终于有了几分玉树临风之感,再也不是军中那个粮草小官! 万俟晔眼睁睁的看着夏侯摇光走下了廊桥,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了园子,他袖中紧攥的拳头咯咯作响,眼底的怒气忍不住漫了上来,秦律在他身边察觉出不对,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摇光郡主不曾参选,你应该如意才对,怎地——” 秦律的话未能说完,因为万俟晔豁然一身站了起来,凳子被他带的一声闷响,在秦律和万俟暖的惊诧之中万俟晔大步流星的朝那园子入口处走去,他这动静惊动了所有人,那正在弹琴的素素姑娘手下一颤,完美高绝的琴艺顿时露了破绽,接下来的琴音便不再那般轻渺,然而对万俟晔来说再好的琴音他也听不见了,因为刚在回廊上转了个弯他便看到了夏侯摇光正在同近来忽然开窍了的十分火红的新科状元郎笑说着什么…… 夏侯摇光返回的时候刚走了没几步便觉得不对,她目不斜视的走过环绕的回廊,到了一处岔路口却不是朝原本的廊桥之上走,园子里的琴音变成了箫声,表演还在继续,她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眼风往身后一扫脚步忽然加快了几分,那模样只像她要离开此处…… 她越走越快,走过回廊到了一处两面皆是门扉的夹道,这两侧也不知是什么宫室,某一刻,夏侯摇光脚下忽然被裙裾一绊动作一停,同一时刻,一只手快准狠的落在了她手腕之上,她整个人被一股子大力拉的豁然转身,甫一回身她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万俟晔近在咫尺的脸冷的好似冥王,一双眸子里尽是怒意! “你好大的胆子!” “你知不知道本宫找了你多久?!” 夏侯摇光下意识后退,可还未退出他的手已掐住了她的腰,夏侯摇光面色微白,本该将他推开的手竟然也落在了他腰侧,她眼底一片深幽,那手却是在他腰侧状似无意识的轻抚了两下,她落点落得那样巧,只一瞬,万俟晔的身形僵了住,他一把将夏侯摇光的身子扣进怀中,居高临下紧盯着他的样子就好似他即将要吻上她…… 四目相对一瞬良久,两人连箫声何时停了都不知道,察觉到万俟晔的呼吸变得急促,夏侯摇光微白的面上竟然生出了两分笑意,她微一弯唇,那笑容虽美却让万俟晔下意识觉得不安,正在这时夏侯摇光落在他腰间的手也落了下去,万俟晔不解至极,却见她落下去的手忽然一扬竟是朝他和她左侧的门扉而去,一声闷响,那关着的门扉被一道劲风破了开! 万俟晔并不知夏侯摇光如此做的意图,可下一瞬他便发现了不妥,他缓缓转头看向那门内,里头却根本不是什么宫室,在那门内的,乃是个面色青红交加的不知名男子,他手上拿着一只玉箫,正满是惊诧的看着他们,而在那男子脚下正是那方献艺的亭台,在那亭台之后,是那方半湖,在那半湖之后,是几十道各色各样的目光。 万俟晔如遭雷击的愣在当地,恰在这时,被他揽在怀中的女子却低不可闻的轻笑一声,继而用一种带着克制的冰冷声音道,“太子殿下,我们认识吗?!” ------题外话------ 对不住,我又失约了~这文绝对绝对不会坑,只是速度快不了,虽然是个番外,也会好好写的,《佞妃》那边还是晚上更新。 第020章 若你不喜欢,为何强抱着人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有今天啊!” “要不是我和你关系亲近也不信你是被算计了啊!” “那天那样子分明就是太子殿下你霸王硬上弓啊!” “眼下你就是有一百张口也是说不清了!” “你都不知道外头传的多火爆,有说太子殿下你见色起意的,还有说太子殿下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都是为了摇光郡主的,还说你早前拒绝了陛下的指婚是因为不知道郡主长得这么美的,哈哈哈哈,昨日在场的可都是权贵家的公子小姐!” “郡主好大的胆子啊,真真是笑死我了……” 昭阳殿的书房之中只有秦律和万俟晔两人,万俟晔坐在书案之后的面色已经冷沉似铁,双眸微狭的看着他一瞬,眯眸,“你若再笑,阿暖那里本宫可就……” 秦律瞬间收了笑意面色一正,可那眉梢眼角却怎么都掩藏不住看热闹的兴奋劲儿,他轻咳一声郑重几分,这才蹙眉道,“照你这样说,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已经有好多年不见了吧?当年你在北边的时候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俟晔垂眸看着桌案上放着的折子,双眸半狭眸光一时有些悠远,“五年前在北边的时候她才将将十二岁,那时战事吃紧,我并未和她多说过什么话,后来我受了伤……” 后来他受了伤,昏迷不醒之间是她照顾的她。 他和她并非外人想的那样五年不见,他和她,一个月之前不是才刚见过吗?! 万俟晔的面上又生出怒色来,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 秦律看着万俟晔的面色分析起来,“昨日那般,郡主身为女儿家名誉上到底有些影响,且现在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你看上了郡主,她若是恨你,没必要这样对付你,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瞧上了你,想用这种法子让陛下指婚?” 秦律眉头微皱,“若是如此,郡主的心思便有些深了。” 万俟晔一直沉着脸不语,秦律便又道,“你当真不愿娶郡主?其实按照亲厚关系来讲郡主是极好的太子妃人选,东海王近年来也不恋朝政了,你不就是担心旧臣得势吗?到时候多娶几位侧妃平衡一番便罢了,这消息恐怕陛下和皇上也……” “世子爷说的对极了!” 秦律话还未落,门口一道语声忽然响起,殿门被推开,一身红裙的万俟暖走了进来,面上似笑非笑,“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多娶几位夫人不就好了?” 秦律面色一变,顿时站了起来,“阿暖……” 万俟暖这话一出便不再看秦律,只看着万俟晔皱了皱眉,道,“哥哥,父皇和母皇要见你,你和我去未央宫用膳吧。” 微微一顿,万俟暖又道,“舅舅亦在。” 万俟晔顿时抬起了头来看着万俟暖,万俟暖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道,“你放心,摇光姐姐不在宫里,只有舅舅和舅母两人,今日只是家宴。” 万俟晔看着万俟暖的眸色便有些沉沉的无奈,“阿暖,你对我说实话,这折子……” 万俟晔面前放着的仍然是那说水军建策的折子,万俟暖扫了一眼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哥哥莫怪,实在是摇光姐姐不让我说,反正现在哥哥也见到人了,那我说了可无碍了,这册子的确是摇光姐姐写的,她回来之后谁也没告诉,倒是喜欢在女学待着。” 万俟晔的唇角便沉了下来,“既然今夜是家宴,为何她不在?” 万俟暖眼底微亮,唇角微扬道,“看来哥哥还是喜欢摇光姐姐的啊,父皇和母皇适才也问了,舅舅只说今夜摇光姐姐有事才未来,咳,昨天的事父皇和母皇都知道了,待会儿你可注意些,舅母好说话,舅舅可是会心疼摇光姐姐的。” 万俟暖眼底带着嗔怪,昨日万俟晔和摇光亲密的模样叫那么多人都瞧见了,她心底觉得万俟晔太唐突了,随即又觉得自家哥哥面对摇光之后就有些不对劲,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希望,难道是因为哥哥太喜欢摇光姐姐了? 万俟晔见自家妹妹也这么说面色顿时黑了,秦律在旁憋笑不停。 万俟晔浅吸口气才看着万俟暖,“阿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俟暖一愕,“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若你不喜欢摇光姐姐,昨日为何要强抱着人家?” 秦律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万俟暖凉凉扫了他一眼秦律方才收了笑意,万俟晔看着万俟暖那亮晶晶的眸子放弃了多讲的打算,心底却是对夏侯摇光有些咬牙切齿,想到她今夜竟然未曾进宫心底又有些微怒,昨日当着那样多的人他根本来不及问什么就只能放开她,可那人却是笑语嫣然的装作与他不熟稔便面色如常的主持起消暑宴来,期间宴上的各色眼神不必说,等消暑宴完了,她人却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万俟晔深吸口气,“此事容后再议,你先过去吧,我待会儿便到未央宫。” 万俟暖深长的看了看他,这才点头出去了,秦律见万俟暖瞧都不瞧他一眼便走心中着急,看着万俟晔道,“反正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去送送阿暖啊。” 秦律说完这话便走,恨不能粘到万俟暖身上去。 室内便只留下了万俟晔一人,他沉沉坐了良久,再度拿起桌上的折子看了看,那折子上的每个字都被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可此刻再看,心境却又如此五味陈杂,在折子上磨砂片刻万俟晔起了身,出了门便吩咐站在旁的凌云。 “去问问,今夜摇光郡主在何处。” 凌云点了点头,万俟晔便朝未央宫而去。 秦律追着万俟暖而去,口中喊着,“阿暖你走慢些,刚才那话我只是和太子说说罢了,并非是说我心底就是这么想的,父亲只有母亲一个,我心底自然和父亲想的是一样的,阿暖,你且听我说,你别误会我啊,我外头的名声不好那也是这么多年来在礼部应酬得下的,我身边有人没有人你还不知道吗,阿暖……” 万俟暖骤然停了脚步,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秦律闻言苦笑,走到万俟暖近前,“你说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万俟暖蹙眉,忽的一笑转过头去,“你待我若亲妹,却也不能和我说这些。” 秦律的面色便一片苦涩,“阿暖,前次我与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万俟暖转身看着秦律,摇摇头朝未央宫的方向去,“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 秦律闻言顿时咬牙,连忙跟上去,“阿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昨日你将那宝盒给了简郡王家的二小子是什么意思?那小子长得小白脸模样一手琴也弹得那样烂你竟然也瞧得上眼?你将那宝盒送上去陛下可又说什么了?” 万俟暖似笑非笑的看秦律一眼,“干你何事?” 秦律深吸口气,一把将万俟暖的手腕捏了住,“阿暖,你非得逼我吗?这么多年,我不信你心底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王常你没做多想,可前次我已说的明白,这么多年我都看着你巴巴念着赵安,眼下,你这是要一直和我装着不懂了?” 万俟暖挣了挣未曾挣开,看着秦律深深的眸子抿了唇,默了默才道,“你和哥哥早前都不喜安哥哥,不愿我和他走得近,如今我随了你们的愿,你还不满意吗?” 秦律一愣,“阿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俟暖将手从他掌中挣开,看着秦律的眼神带着凉意,“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亦乘你们的情,可是秦律,这么多年你看着我过来我亦是看着你过来的,你的性子是哪样我亦清楚明白,我不知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可我,不想和你有别的纠缠。” 说着又要走,秦律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漫了上来,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是长安城的第一公子,是无数权贵巴结的皇亲国戚,是也想手握权力的野心家,当初确定入官场之时他便知道如何做个称职的朝臣,更知道如何在皇权允许的范围内爬的最高,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少不得斡旋应酬故作风流,而他心底的这个人,生来高高在上被天下最尊贵的三人捧在手心,哪里知道他的难处,她不明白也是对的。 秦律站在远处,苦笑着不曾追上去。 万俟暖不是刻薄之人,相反她生来坐拥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却半分没有公主的架子,可她到底出身高贵心性清傲,看似带人宽厚从容却是眼底容不得沙子之人,他是她亲近的朋友她无所谓,可他要成为她的夫君她心底却不愿冒这个险,她的父皇和母皇这半生如何相濡以沫她或许比她哥哥还看得清楚,可她没有她母皇那样好,亦不会遇上像他父皇那样的男子。 万俟暖说那话的时候本是果断至极的,可说完了话心底却并不好受,相反,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失落堵在她心口,她怕到了未央宫失态,索性先回了自己的宫阁。 甫一入屋子便看到了挂在窗前的一个架子,此刻那架子上挺着一只雪白的赤嘴鹦鹉,那鹦鹉好似能通灵,见她出现那小嘴一张一合便叫起来! “公主吉祥!公主吉祥!” “公主万安,公主万安!” 在屋子里的侍候的宫女行完礼便笑着上前为万俟暖斟茶,口中还道,“听说这鹦鹉乃是贡品,调教起来万分不易,也不知世子爷花了多少心思呢!” 万俟暖心底愈发堵得慌了,大眼一扫,这屋子里除了这鹦鹉到处都摆着秦律搜罗来的物件,万俟暖忽然觉得气愤,抬手便道,“把这些东西都收了!” 那侍女听出了她的怒意,面色一白便跪倒,却迷茫的看了一圈这屋子,半晌没想明白方才问道,“公主殿下,将什么东西收了?” 万俟暖怒气一滞,收他的东西太多,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一顿家宴两个小辈用的五味陈杂,刚用完饭万俟晔便找借口提前出来了,席间东海王夫妇虽然没说什么,却还是几番提到了摇光的名字,听到那个名字万俟晔的心底便是一片复杂,夜色渐晚了,可他想见她的心思蔓草般疯长—— “主子,郡主今日去了春风得意楼!” 万俟晔脚步一顿,“和谁?” 凌云面色微变,低声道,“那人您认识,是新科状元郎……” 万俟晔的双眸骤然眯了起来,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又猛地一顿,拳头攥了攥,末了还是豁然转身朝宫门而去,“去看看!” ------题外话------ 《佞妃》那边晚上更新~想来想去老一辈的还是不露脸了,毕竟奏是个小清新的暖心小故事~ 第021章 勾引! “许多年未归,长安繁华更甚。” 夏侯摇光转过身来,一身白裙映在身后的流光溢彩之间让她的面容显得有几分如梦似幻,在她身前十步之外,顾灵犀换了一身青袍坐在摆了几样小菜的桌案之前,手中执着一个青瓷酒壶,正在缓缓地烫酒,他动作行云流水,眉宇之间沁着两分温和睿智,周身亦没了两月之前在军中时的棱角,这样的顾灵犀,终于有两分朝臣的样子了。 夏侯摇光一笑走上前来,在顾灵犀对面坐定,一手撑腮双眸带着疑惑的上下打量他两瞬,“变的可是真是快啊,难怪父王提过你的名字,眼下入了户部也不算我食言,接下来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机会才是,若你自己还是不争气,便是将你扶的再高也会跌下来。” 夏侯摇光说话之时语带两分戏谑,表情也随意的多。 顾灵犀身上的泰然便散了两分,对她眨眨眼道,“郡主放心,自不会叫你失望的,入户部正合我意,郡主身份尊贵,往后小人高升还需郡主多多照拂才是。” 说着便递上来一杯酒给夏侯摇光,夏侯摇光眯了眯眸子,袖袍一甩便坐直了身子,端起酒盏在鼻端一嗅,似笑非笑的看着顾灵犀,“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玉台春,侍郎大人这个月的俸禄还未发吧?莫不是新官上任就有人送银子了?” 顾灵犀对着夏侯摇光举了举杯子,“内府每年的皇商都要从户部过一过,昨日成郡王有家表亲来我府上拜会,嗯,送来的几样礼物被我拿去换了银子……” 夏侯摇光一愣,继而朗声笑了起来,抬手与他一碰满眼的不可置信,“顾灵犀!你好大的胆子,公然收受贿赂以权谋私你这是打算吃牢饭吗?!” 顾灵犀一哼,“凭着成郡王家的关系他们家总能上的,便是不找到我这里来也会找别人,反正我没有身家没有背景的正缺银子,那些皇商一日挣得抵得上我一年的俸禄了!不要白不要,到了我这里总比到了那些拿了银子做别的勾当的官员那里好!” 夏侯摇光便眯了眸,“一个郡王而已,能这样厉害?” 顾灵犀便看着夏侯云曦摇头一叹,“不要小看这些建国立功的世家王侯,曦朝眼下已经算是安定下来了,所谓饱暖思淫欲,这些老臣们二十年还没找到钻营的门道又怎会有今日的位份?郡主离开长安太久,这些事不知道也是对的。” 夏侯摇光看着杯中的酒液唇角冷冷一勾,“皇上可知这些?” 顾灵犀凝眸看她一眼,“不仅皇上,便是东海王都是知道的。” 夏侯摇光瞧着那青瓷酒盏若有所思,顾灵犀便一叹道,“历朝历代,这些事都无可避免,且曦朝建国乃是一统天下继往开来,这些公侯世家当年都是出了力气的,到了如今,断没有过河拆桥的道理,何况这么几年朝内朝外也算是盘根错节,要怎么下手?” 夏侯摇光抬头看他一眼,“听说许多世家不赞成科举取士?” 顾灵犀闻言面上终于露出了早前在军中时的意气模样,冷笑一声眸带愤怒和不甘,“平心而论,有几家世家愿意科举的,寒门士子一旦在朝中得用,世家岂非受到威胁?!不过皇上再给他们留情面,这件事上却不会退让,有些人看不清形势,自是找死!” 至这最后一句,夏侯摇光竟从这位年轻的户部侍郎身上看到了几分威慑之气,深沉且带着肃杀,仿佛一柄还未开光的利剑,夏侯摇光眼底露出满意神色,仰头将杯中酒液饮尽了,顾灵犀见状便为她满上,又笑道,“说起来,郡主此番回来应当是不打算走了吧?” 夏侯摇光睨着她一笑,“有求于我?” 顾灵犀摇摇头,放下酒壶,“只是好奇郡主存着什么心思。” 夏侯摇光转身看向窗外的长案夜景,“我能存什么心思?” 顾灵犀目光意味深长,“这几日,外面可是传的沸沸扬扬……” 夏侯摇光目光一沉,看着他问,“可还记得我要你答应的事?” 顾灵犀眼底微光一闪,“自然。” 夏侯摇光便站起了身来,再度走到窗边的时候眼底只有帝都五彩缤纷的夜色,“你只要记住一点,我助你为官,却并非是要让你认我为主。” “看来郡主是认准了太子妃之位不放了,郡主放心,顾灵犀若非抱着一腔热忱又怎会苦读十年入长安应考,又怎会被贬做八品小官也毫无怨言,为天地立命为百姓谋福亦是我之所愿,若郡主只是让顾灵犀做东海王府的手眼顾灵犀还不愿。” 微微一顿,顾灵犀语声揶揄似看好戏的道,“郡主是为了帮太子殿下拉拢寒门士子吧?郡主如此上心,可我怎么听闻太子殿下早年间拒绝过指婚……” 夏侯摇光闻言面上笑意本是一深,可目光一扫却忽然看到了街市之上快马而来的几道身影在春风得意楼之前停了下来,夏侯摇光忽的眯了眸,继而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唇,转身走到桌边举起酒盏,“兴许,他会后悔呢?” 顾灵犀脑海之中浮现出万俟晔的面容来,正想摇头,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且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顾灵犀一愕,抬眸便看到了夏侯摇光面上狡黠的笑意。 那笑意一闪而逝,下一刻这雅间的门却被来人一把推开,顾灵犀豁然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墨袍面色冷峻的人,顾灵犀反应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回身看着坐在原地未动的夏侯摇光心底一阵胆颤,咧了咧嘴,“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万俟晔站在门口,面色冷沉目光更是深不可测,“侍郎大人做为曦朝立朝以来第一个年刚至二十便连升七级官拜四品的青年才俊本殿还未恭贺。” 顾灵犀仍然弓着身子,却是抬眸看了万俟晔一眼,“微臣不敢。” 万俟晔冷冷一笑,“你是不敢,有人敢……” 说着话眼神已钉在了夏侯摇光身上,夏侯摇光垂眸一笑,站起身来一福,“今夜良辰美景,太子殿下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喝一杯?” 万俟晔的目光仿佛要从夏侯摇光面上看出一个洞来,然而他只是抿着唇不语。 夏侯摇光笑着,凌云等人面色白着,顾灵犀腰酸的紧,只好叹一声道,“太子殿下想必和郡主有话要说,那下官便先告退了。” 万俟晔和夏侯摇光都未语,顾灵犀便看了夏侯摇光一眼往外走去,待他走远万俟晔才一步进了屋子,凌云等人送出口气,连忙将门关上了。 门一关,屋子里便剩下了他们二人,这是他们在长安城第二次见面…… 夏侯摇光站直了身子,面色从容而端丽,“太子殿下是来找我的?不知殿下有何事呢?” 说着遗憾的看了这一桌子的小菜,“可惜了顾大人还未用饭便走了。” 夏侯摇光不惧万俟晔,坐下将那酒盏一握,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猛地欺近,夏侯摇光一抬头便撞上万俟晔的眸子,同一时刻腕子上一疼,夏侯摇光看着落在自己腕子上的手和倾倒的酒液无奈的皱了皱眉,笑道,“这里虽然无人,可殿下是否该知道男女有别?” 万俟晔一把将夏侯摇光拽了起来,夏侯摇光身子一晃贴到了他身上,万俟晔索性一把箍住她的腰,死盯着她的眸道,“你不是和本宫不熟吗?却怎么和顾灵犀熟悉到同桌喝酒的?” 她和顾灵犀乃是在西南军中认识的,看她这回怎么解释?! 万俟晔眼带怒色,谁料夏侯摇光却是满眸的笑意盈盈,似有些不解的看他一眼方才道,“新科状元郎一表人才青年才俊才高八斗,摇光慕名……” 夏侯摇光未说完剩下的话,只因万俟晔一把用上了大力捏的她发疼! “你还要给本宫装到什么时候?!” 夏侯摇光的手抵在他胸前欲要将她推开,万俟晔却一个转身将她抵在了桌案之上,眼底寒芒簇闪,一把攥住了她的下巴,“顾灵犀次次立功不错,却不足以到侍郎之位,偏生朝中有人联名保举连母皇都被你说动,夏侯摇光,你到底要做什么?!” 夏侯摇光蹙眉看了看这屋子,眸色变冷,“殿下以为我要做什么?这春风得意楼不正是朝中权贵私结党羽酒肉应酬之地?东海王府多年未归长安,摇光欲拉拢朝中新贵有问题?眼下正值朝中新臣旧党争端多发之时,摇光可不愿让东海王府失势!” 万俟晔眯眸,眼底寒意如刀,“早前的帐本宫还未算,你还敢如此嚣张?!” 夏侯摇光挑眉,“什么帐?殿下要给摇光治罪吗?” 万俟晔皱眉,夏侯摇光一直后仰着的身子却忽的前倾了些,她和他的距离只有分毫之地,眼底一直深沉的冷意亦猛地散去,继而那漆黑的虹膜之上忽的生出潋滟的光,她的手落在他腰上轻轻的抚着,呼吸落在他下颌上,一点点的靠近,几乎要吻到他唇上。 “殿下要治我结党营私,还是……勾引殿下?” ------题外话------ 感觉写这种没有权谋的小清新故事还是很有爱的说,写权谋大构架真心耗费神~这么一想忽然就不想完结《蛊惑》了,咳,当然和这是不可能的,《佞妃》7月底就能完结了,步步马上要开新文了,这边会尽快完结滴! 《佞妃》还是晚上更新,多谢鸟儿的钻石~ 第022章 太子殿下,憋的太久了! “殿下要治我结党营私,还是……勾引殿下?” 夏侯摇光里的极近,那眼底潋滟的微光透着一股子和她昨日清绝惊艳不同意味的蛊惑来,万俟晔的眸色越来越深,唇边的气息和她的交融,竟然让他小腹之下腾地燃起一股子邪火来,腰侧的小手还在抚摸着,万俟晔墨袍之下的肌肉喷张而起,让他下意识将她往自己怀中扣,他一直不明白她的打算,可想到今日下去秦律的话再看她这连番的表现,他的眸色倏然沉了下来,“没有什么比太子妃的位置更能让东海王府得势!” 语声分明哑了,可那话语却还是杀机四伏。 夏侯摇光唇角微弯,“殿下眼底似乎有些鄙夷的意味……” 万俟晔对任何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女子都不会有好感,特别是想接着他得势的人,可他对她鄙夷吗?万俟晔心底拿不准这个答案,随即却看到夏侯摇光眼底露出讽刺的神色! 她樱唇微张,随即义正言辞道,“弄权之人在殿下心底都是不法之徒?可殿下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弄权高手,朝内朝外便是在军中哪里不是权力欲念?这庙堂之上,这些挥斥方遒的朝臣,又有哪个不是弄权之人?帝王之术,御下之术,又怎地不是弄权之术?殿下不将权力交给有识之士有德之士又如何为百姓谋福祉?” 她的话字字珠玑,和他落在他腰间柔软的手全然是另一种锋芒,倏然,她的手停了,白皙细腻的指尖攀上他胸前,似点似戳的道,“殿下此处装着天下百姓和曦朝的江山,而摇光只是个心里装着朝堂权利只为满足私欲之人,既然如此……” 她语声拖长,忽的一笑,“既然如此,殿下为何抱的这么紧?!” 万俟晔觉得自己中了魔,她早已不再挣扎,可他却忘记放开她,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姿势,他觉得一股子血流冲到了小腹之处,牙关紧咬,他缓缓地将她放了开。 夏侯摇光笑笑,“殿下似乎还有话说?” 万俟晔眯眸,狠狠定下心神,“你到底要做什么?” 夏侯摇光又是薄笑一瞬,“我已有五年未归长安,今夜不过是出来瞧瞧长安的繁华,怎地在殿下心中我就一定要做点什么呢?” 万俟晔发现他对眼前之人没有办法,深吸口气,他再道,“你知道本宫说的不是今夜,本宫是要问你,你不顾军纪不顾性命入军中,昨日又安排了那一场到底为了什么?” 夏侯摇光瞧着他,眼底薄光微转一瞬道,“入军中?殿下说的不是摇光,是夏苏,一个人跑去军中,还差点丢了性命,是为了什么呢?其实殿下不必怀疑那么多,毕竟夏苏并非奸细,相反,她还救了殿下的性命,最后的下场……只是个挫骨扬灰而已。” 万俟晔面色变了变,夏侯摇光又语气轻松的道,“看一个人的目的,通常只用看一件事的结果,夏苏最后什么也没得到,摇光猜,此人恐怕是一时犯傻!” 万俟晔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夏侯摇光看着他锲而不舍的样子一笑,“至于昨日嘛,只是个巧合,唔,殿下一定是怕外面的流言影响了殿下的婚事,这点请殿下放心,姑母那里我昨夜就已经解释过了,外面人的议论是他们的议论,绝不会影响未来太子妃的人选问题!” 夏侯摇光说的斩钉截铁,见万俟晔面色还是冷沉无比却有些好奇了,“殿下,你担心的问题摇光都已做了保证,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俟晔很是愤怒,昨日那门是她自己推开的,是她让人造成了误会,可她却又为何去和母皇解释?既然不想做太子妃又为何将自己陷身与这样的流言蜚语之中?!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夏侯摇光笑了,“看来殿下是不信。” 说着又有些无奈的垂了眸,“难道摇光此番不该回长安?” 万俟晔怒不可遏,呵,她竟然扮起了可怜! 敢一个人跑去西南军中的人这时候装什么可怜?! 万俟晔冷冷看着夏侯摇光,看她要装到什么时候…… 见他不语夏侯摇光面色倒是寻常,她偏头想了想才无奈道,“说起来殿下乃是摇光的表兄,你我之间不当如此剑拔弩张才是,殿下不喜摇光,摇光不轻易出现在殿下眼前便是,譬如今夜,父王和母妃去了宫中,为了让殿下高兴摇光才来了此处。” 说着,她又一愕,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对了!殿下应该在参宴!为何来了这里?!” 万俟晔连自己都不知自己的心境到底是什么,她一时说些弄权之话来气他,到了这会儿却又扯起了和自己的亲缘关系,眼前这个人还是五年之前的那个少女吗! “五年前你只会医术,而今,已知道了什么叫权术。” 万俟晔说的很平静,却有种引而不发的寒意,夏侯摇光微微一笑,“这样不是刚好和殿下想象之中的一样吗?摇光是东海王的女儿,会权术有什么问题?” “你那份水军的册子,为何给本宫?” 他目光深邃,她眼中一片琉璃光华,叫他探不进底。 “因为……摇光欲得太子殿下之心……” 她话说得露骨,万俟晔瞬时便沉了眸子,夏侯摇光一瞬之后才露出惊愕之色,连忙摇头,“错了错了,殿下莫要误会,摇光的意思是,摇光欲得殿下器重……” 说着眸光一转,“譬如殿下对秦世子那样。” 万俟晔眼底更是疑惑不明,夏侯摇光却正了眸色,“太子殿下适才有句话说错了……” 万俟晔挑眉,这么久一直是她在说,他说错了什么?! 夏侯摇光身子一晃离他远了两分,而后才正色道,“殿下适才说,没有比太子妃的位子更能让东海王府得势的了,摇光以为,殿下此话错了。” 万俟晔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夏侯摇光边看着万俟晔分析道,“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曦皇陛下,而成为太子妃的人,终生都只能待在深宫内院之中,不得干政,不得为自己的家族谋福祉,并且,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殿下怀疑并且防备,外戚做大,佞臣专权,这些都是殿下的顾忌,由此,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只能表面上看起来光鲜,却必定得不到殿下的信任。” 她分析的丝丝入扣句句见血,这些话,便是秦律在他面前也不敢说的一字都不漏,可她却这样半点都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万俟晔不知为何,心底怒意又上来了! 她说这些的语气太平静凉薄,她是真的觉得太子妃这个位置并不好! 万俟晔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起,他为何要听她这些鬼话?! 夏侯摇光仿佛没发现他的异样,仍然继续道,“天下没有人能像皇上和曦皇陛下那般并肩而立在最尊贵的位子上执手一生,太子殿下位置如此敏感,做殿下的太子妃必定不会幸福,两人成婚,必定要相爱包容信任,摇光虽然喜欢权力,却不代表可以为了表面光鲜的权利赔掉自己的幸福,是以,殿下切莫误会了摇光的心意。” 万俟晔心头一阵发紧,人人艳羡的太子妃之位!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太子妃之位!在她眼里却是避之不及的事情!好一个夏侯摇光!好一个夏侯摇光! 夏侯摇光这才发现万俟晔的异样,她笑意一消眼底有两分担忧,语速却更快了些,“话已至此,摇光不妨说个清楚,摇光愿为殿下鞍前马后,只望殿下往后待东海王府若秦川侯府那般,那治水军之策只是第一版,后续还有,请殿下等摇光的奏折便是,说起来还要多谢姑母,姑母乃当世第一女杰,眼下天下女子皆是以姑母为尊,摇光亦是如此,摇光虽不能同姑母那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也想一展抱负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 说完这话,夏侯摇光肃然的面色才轻松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摇光初回长安,行事许有不当之处,还请殿下看在五年前摇光尽心照看的份上莫要计较。” 五年前…… 听到这话万俟晔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他心底的担忧她为他解了,还这样一副赤城模样来表忠心求照拂,如夏侯摇光所言,万俟晔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弄权高手,而他要掌控的不是权力,而是人心,如何掌控人心?不过是人有所求而他能给!就如眼下这般! 秦律那个大傻子,人家根本不是瞧着他的太子妃之位来的,从头到尾人家也没说一个和太子妃位有关的字,相反,人家对太子妃位嗤之以鼻,不仅如此,人家心底没有他这个太子,人家之所以接近太子,无外乎是因为他这个太子的权利而已,她要和他各取所需,说白了就是做幕僚就是买卖就是交易,既然如此他心底这怒意到底从哪里来?! “你说的这些,是从入军中就这么想的?!” 夏侯摇光唇角一弯,“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为了得太子殿下之心。” 她好像回答了,却又好像没回答,且还用了这样一句暧昧不清的话,万俟晔眸色微深,可夏侯摇光却似乎发现时辰太晚了,她眉头一皱道,“这个时辰父王他们当是回府了,摇光不能在此久留了,殿下回宫之时当隐秘些,莫叫御史台的人抓到把柄,摇光告辞。” 看看,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一副义正言辞的口气好似她真的已经成了他的门人他的幕僚,万俟晔看了看这屋子,又看了看那波光凛冽的酒液,心底怎么着都不对劲,他此刻应该高兴才是,朝中新臣旧党争锋,若东海王府能全然站在他这边那就妙极了,可他看着夏侯摇光莫测的眼和平静的表情,心底怎么样都轻松不起来。 他未说话,夏侯摇光果然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而走。 走到门口,万俟晔忽的开口,“你说的这些,我还未答应。” 夏侯摇光脚步一顿,背对着他道,“殿下需要东海王府的支持不是吗?殿下距离为君之日不远了,朝中两派都在站队,殿下能接受那么多世家老臣投诚,难道要拒绝东海王府?倘若殿下怀疑摇光,没关系,来日方长摇光会让殿下信任的。” 她说完,万俟晔久久未曾接话…… 夏侯摇光平静的摇了摇头再度抬起了步子,将门打开的瞬间她却又是一顿,这次她没看万俟晔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凌云的身上,口中淡声道,“今夜回去召个人为太子殿下侍寝吧,殿下他,似乎不近女色很久了,竟然……” ------题外话------ 端午节,早早更新,祝大家安康喜乐~《佞妃》还是晚上更新哈! 第023章 中魔的太子殿下! “殿下,摇光郡主到了。” 门外的通禀声十分低,却惊得万俟晔手一抖,他眸色倏地变得沉暗,半分都没想到夏侯摇光来的如此之快,这么一来,却又记起了昨夜她那句放肆的话! 万俟晔浅吸口气,抿唇,“请进来!” 殿门被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闪了进来,万俟晔抬眸望过去,正对上夏侯摇光带着薄薄笑意的眸,夏侯摇光面色平静的走过来,十分恭敬的福身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万俟晔不吱声,夏侯摇光顿了顿,自己站了起来。 万俟晔狭眸,“这么快就来表忠心?” 夏侯摇光对于万俟晔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并不以为意,只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奏折出来,道,“摇光说过的,那水军的册子不止一本,这是第二本,摇光拿来给殿下过目。” 万俟晔瞬时坐直了身子,那是他对国事素来重视养成的习惯,他的目光扫过那奏折,面上的暗沉散了两分,终于点了点头,“拿过来……” 夏侯摇光唇角微弯,走到了万俟晔案前,她倾身放下那册子,身子一低,两只手并用的将那册子摊了开,万俟晔坐在书案之后,只觉得一道若有若无的香风来袭,目光一扫,落在了摇光的面上,她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那高挺的鼻樱红的唇尖尖的下巴,再往下,是纤细的脖颈,再往下…… 她的衣服领子为何这样低?! 夏侯摇光缓缓的直起身子,语声平静眼神镇定好似没有发现万俟晔的目光,她道,“殿下请看,上次所言只说了水军的利与弊,今日所言却是如何组建水军,水军建制和旁的兵种当是不同的,且好的水军必定要有极其精良的配备,战船其一,其二则是一种名叫火炮的东西,此物威力巨大,若我曦朝得之,必定能雄霸天下。” 万俟晔的心神很快被那册子擭住,他定眸看过去,这一次的册子写的显然比上一次更为细致,他眼底微亮,好似忘记了夏侯摇光还站在眼前似的投入了那册上所言,夏侯摇光定定的看着万俟晔专注的面容,某一刻,眼神忽然变得炽热! “这火炮的图可否详细些?!” 过了许久万俟晔才抬头,甫一抬头便撞上夏侯摇光的目光,夏侯摇光极其快速的反应过来,然而万俟晔还是皱了皱眉,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夏侯摇光很平静,甚至连脸都未红一下,只缓声道,“殿下若要十分细致的图也不是不可,只是此物乃是神兵,图纸被摇光看过之后就已经销毁,整个曦朝只存在摇光的脑子里,殿下这会儿要看,摇光现下画出来?” 万俟晔眸色一深,眼前这少女不过二八年华,却能知道那火炮的构造?! 万俟晔的眼神更为郑重起来,他在正事上素来利落果决,当下便点了点头,目光一扫落在了不远处摆着瓷器装饰的长案上,他本想唤人进来收拾,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起身走到那长案之前自己亲自将上面的瓷器搬了开,而后拖来一张凳子,又从自己的书案之上拿来纸笔和一把公尺,抬了抬下颌问,“要多长时间?” 夏侯摇光走到那凳子上落座,道,“一个时辰。” 万俟晔想也知道不可能极快的画出来,闻言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一句,“很好,你开始吧,有什么问题问我便是。” 那个“我”字让夏侯摇光心头一跳,她连忙点头,落座在椅子上之后便开始卷袖子,衣袖被卷起,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她面上的表情极快的变的肃穆,拿起笔的专注竟和万俟晔有几分相似,万俟晔看着她那模样,好似瞬间被慑住了心神。 夏侯摇光开始作画,不是写意不是泼墨,每一个地方都要精准,她好似忘记了万俟晔还站在一旁,只专心在白宣上落下一条条笔直的细线! 万俟晔许久才收回目光,扫了她的脖颈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案前! 书案一角堆着许多折子,他拿起一本,心思却有些乱,不由自主看向不远处正在专心作画的人,自从拿了画笔,她就再没看过他一眼,万俟晔抿了抿唇,忽然想到自己适才从她眼底看到的那一抹热光,他多年来善于权术,看人绝不会看错。 她对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今夜回去召个人为太子殿下侍寝吧!” “殿下他,似乎憋了很久了,竟然……” 昨夜的话冷不丁的又响起,夏侯摇光胆大无比,竟然连这种话都敢说,万俟晔心底微微做怒,而远处的夏侯摇光忽然站了起来,她似乎要画一幅大图,更远的地方需要她倾着身子才能触的到,那桌子斜斜放在窗前,夏侯摇光整个人侧面对着他,她弯着腰身,不堪一握的腰肢随着画笔的走动而小幅度的摆动,因为倾着身子,领口露出的肌肤也多了两分,她的胸脯鼓鼓的,还有她因为弯腰而显露无疑的挺翘娇臀…… 万俟晔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和她相隔十多步,她专注之中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万俟晔眯眸,目光视奸一般的扫过她微抿的樱唇,那唇因为专注而显得有些紧张,不是那么水润,却有着无法言喻的诱惑力,万俟晔只觉得浑身的热力都向小腹涌去,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的便将握折子的手朝桌下伸去,他上身坐的笔直,目光微眯着尽量不着痕迹的看着夏侯摇光,体内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焦灼,一颗心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狂跳不止,当掌心被湿热附着,他猛地闭上了眸子,他……怎么可以如此龌龊! 他和她相见才几日?昨夜分明还在争锋相对?! 他十年如一日不近女色,今日竟然看了她两眼就……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怎能如此嚣想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 没有人知道他脑海里想的是什么,秦律从前给他看过的那些春宫画册他此刻全都下意识的用在了夏侯摇光的身上,万俟晔心底暗咒一句,他真是中魔了! 豁然起身,万俟晔因为动作太大带起凳子“嘎吱”一声响,这响动终于惊动了夏侯摇光,她疑惑的转过头来,却只看到万俟晔面上一闪而逝的狼狈和他周身慑人的沉冷! 夏侯摇光那一切尽在掌握的心此刻有几分迷茫,他遇上政务上的难事了? 夏侯摇光犹豫着要不要问一句,却又怕那样惹得万俟晔对她防备,正拿不定注意之时却听万俟晔道,“我要去见父皇,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你有吩咐唤人便是!” 夏侯摇光来不及点头万俟晔转身便走,夏侯摇光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步走出殿门,而后眉头禁不住一皱,他是对她生厌到了这个地步? 夏侯摇光面上生出两分不可为外人所见的失落来,叹了口气,又开始转头作画。 她虽然抱着私心,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很清楚。 万俟晔大步出来的时候吓坏了凌云等人,因为他面上的怒色如此明显,多少年不曾看到自家太子殿下的表情如此外露了?!凌云几人朝那殿内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分明连吵架声都没有,自家太子殿下怎么就被气成了这样?! “殿下,咱们去哪儿?” 万俟晔大步走着,直直要出长乐宫,听到凌云一问才随口道,“去御书房!” 凌云点点头,想问什么又闭了嘴。 万俟晔脚步生风的走着,刚走出十几步猛地顿了足,他的表情少见的有几分古怪,只看得凌云心头一颤,“殿下,您怎么了?” 万俟晔攥了攥拳头,豁然转身朝寝殿的方向去,“换衣服!” 凌云跟在后面有些不解,上下看了万俟晔一眼更为迷茫了,万俟晔身上穿着玄黑的太子常服,襟口袖口都绣着龙纹,只是去一趟御书房,难道这身衣裳不合适?! 两柱香之后,万俟晔走了出来,他的确换了一身衣裳,可那身衣裳和早前那套没什么区别,不仅如此,他还沐浴了,凌云呆了呆,自家殿下何时在这些事上这样讲究?! 万俟晔大步出了长乐宫,本是要往御书房去的,不知为何走到半路却又不去了,凌云已经被万俟晔今日的反常惊了多回了,这下反倒镇定了,万俟晔未去御书房,反是原路又回了长乐宫,却又不去书房所在的昭阳殿水榭,径自到了正厅坐着! 万俟晔平日里只有待客才来此处,如今一个人面色不好看的坐着委实吓得整个长乐宫的人都噤若寒蝉,万俟晔周身散着冷气,底下人端上来的茶他看也不看,没一会儿便去看外头的天色,一时又问凌云,“什么时辰了?” 凌云想了想,道,“从咱们出来到现在有大半个时辰了。” 万俟晔闻言冷冷的看了凌云一眼,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万俟晔又问,“什么时辰了?” 凌云想了想,“不到一个时辰。” 万俟晔垂眸,“书房那边有什么事吗?” 凌云闻言走了出去,似乎问了个宫女,回来之后摇头,“没事。” 万俟晔挺直了身子,又端起身边放着的冷茶喝了一口,他浅吸口气,站起身来便朝书房的方向去,凌云见状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之外便见到守在这里的太监还是如原来那本立在外面,万俟晔看着他临走之时关上的门分毫未动的合着,挥了挥手着众人退下,自己则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头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息! 万俟晔眉头一皱,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抬眸,这才看见了趴在桌案上的夏侯摇光! 她脸贴着手臂双眸紧闭,背脊微微起伏着,竟然是睡着了…… 万俟晔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站了片刻他才走到夏侯摇光身边去,摆在桌案之上的是一张极其精细而又简单易懂的画,万俟晔眼底瞬间生出亮光来,他细细扫过,这才抬眸去看夏侯摇光安静的面容,没了那端庄的薄笑,没了那犀利的言语,此刻的夏侯摇光乖顺而柔婉,一瞬间就让万俟晔想到了五年前在北境战场上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仿佛在此时,才是他们久别重逢的第一面! 五年前的那一幕幕,忽然就清晰了起来,在他这二十年的太子生涯中,除却最初不知人事的幼年,其余的时间几乎都过的不甚轻松,在权利政治之外,在人心谋算之外,似乎也只有五年前的北境烽烟之中才有那么几分自由随心! 万俟晔忽然就不怒了,更为自己这一个时辰的情绪变化失笑不已,他的眸光柔和了几分,绕过那桌案抬手去抚她散落在耳畔的墨发,这样睡着太不舒服,要不要叫醒她呢? 万俟晔一边想着一边抚开了她的发,而后手就毫无阻隔的落在了她面颊之上,夏侯摇光睡得并不深,察觉到一抹温凉的触觉,头一转就贴了上来,双手顺着万俟晔的手臂缠上来,虚虚闭着眸子抱了住,脸颊蹭了蹭他的臂弯,口中含糊道,“父王……” 万俟晔刚紧张起来的身子瞬间一僵,眉头一拧表情有些愕然,然而夏侯云曦并没有真的醒来,她似乎有些累,眉头微微皱着,蹭了蹭万俟晔的手臂就那么懒懒睡了过去,显然寻常时候在东海王府之中这父女二人便是如此自在亲厚! 她分明是那样机敏的人,此刻却如此疏于防备! 是真的信了他?还是昨夜未曾睡好? 万俟晔哭笑不得,犹豫了一瞬,终是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题外话------ 啦啦啦啦啦啦~这章大家喜欢吗?! 顺便郑重的说一下,步步开了新文《暴君如此多娇》,请大家在【作者其他作品】里头找到并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新文不会让大家失望滴~求支持啊~ 第024章 太子殿下受伤了! 夏侯摇光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睡的地方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尚有些迷蒙的神识立刻清醒过来,她掀开身上的薄被坐起身来,瞬间便肯定了这处所在。 夏侯摇光将薄被一攥,心中滋味一时复杂! 定了一会儿神,她终究还是正色的起了身,将床榻收拾一番,又理了理齐整的衣裙才走出门去,门外守着宫女,见她出来忙迎上来。 “郡主,您醒了?太子殿下还在书房,说您醒了便让奴婢去通报一声。” 那宫女一边行礼一边说话,本想转身而走,又道,“郡主可要同去?” 夏侯摇光定定的站在门口,又回身望了一眼身后那道门,并非是长乐宫的正殿,万俟晔也绝不可能随便就把别的人往自己寝殿之中带,可这样的态度至少表明了一个问题。 “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这话一出,那宫女看着夏侯摇光的目光便有些不同,随即恭敬道,“是太子殿下抱着郡主过来的,此处乃是客院,因靠着水榭夏日里十分凉爽,公主殿下往常天热时会住过来。” 夏侯摇光眉头微皱,一时站在原地出神。 那宫女见夏侯摇光不说话一时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打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片刻之后夏侯摇光却道,“你去通报吧,我就不过去了,时辰已晚,我先出宫。” 那宫女欲言又止,夏侯摇光却朝着宫门的方向去。 那宫女见此只得朝书房而去,到了书房,万俟晔仍然在研究夏侯摇光画出来的图纸,听到有人来禀他忙让宫女入内,问,“摇光郡主醒了?” 宫女点头,“是,郡主已经醒了。” 万俟晔眉头微皱,“人在何处?” 宫女面生难色,道,“郡主说她先出宫了。” 万俟晔拿着折子的手一紧,愣了一瞬方才点了点头挥手,“退下吧!” 宫女退走,屋内便又空无一人,万俟晔垂眸,深重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图纸之上! 夏侯摇光本是要径直出宫,半道却遇上了刚从翰林院出来的顾灵犀,见着她顾灵犀拱手一拜,不伦不类的礼数,夏侯摇光倒也不在意,她指了指仪门外头停着的马车,“载你一程?” 顾灵犀清俊的脸上笑意一盛,“拜谢郡主大恩!” 夏侯摇光嗤笑一声,当先上了马车,顾灵犀紧随其后,一坐下便道,“郡主当是从东宫出来,怎地是这幅表情?莫非太子殿下……” 夏侯摇光扫他一眼,“妄议殿下,你这官是不想当了?!” 顾灵犀抹鼻子一笑,“咳,这个指不定哪天太子殿下就不想让我当这个官了!” 夏侯摇光不动声色,只问,“这几日清流一派都在怎么议论?” 顾灵犀笑意微深,“自然说郡主和太子殿下乃是天作之合!” 夏侯摇光眯眸,而后便抿唇不语。 顾灵犀能这么说,看来朝上的情况并不明朗! 夏侯云曦不语,顾灵犀也未多言,二人沉默片刻方才道,“其实说起来,郡主也算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何况郡主处处为太子殿下考量,太子殿下应当……” “说了不许妄议太子还敢说?你是新科状元,必定有一班士子与你交好,你早前被贬,今次晋升,旁人瞧不出什么来,那帮老臣却明白你是受谁的照顾,在许多人眼里,你已经是老臣一派,虽则如此,你明面上还是摆正一些,最好叫他们看不出你的心思。” “朝堂政治,都需要这样高深莫测?” “你也可以选择不……” “那样我就成为你的弃子?” “呵——”夏侯摇光看着顾灵犀,“你不是没有做官的天分,只是从前卯着一股子没用的劲儿,眼下倒是开了窍,这朝堂之上要想官运亨通,从一开始就要站对队,你该庆幸我点醒了你,当然,还得要你争气。” 顾灵犀啧啧嘴,“分明还没我大,道理倒是极多。” 夏侯摇光哂笑一下,“朝中的确有论资排辈的意思,不过,真正能走到高处的人靠的都是这里……”夏侯摇光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眸光深幽,“做文章和做官不同。” 顾灵犀受不住的摆手,“得了得了,真是服了你,传闻你是在外头长大的,怎么沾染了一身官气,东海王和王妃似乎都是神仙样的人物,怎么就有这样一个钻营权术的闺女。” 说至此顾灵犀一眯眼,“还是你早就打算要回长安要入宫闱?” 夏侯摇光皱眉,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你可以滚了!” 顾灵犀也朝外一看,这才发现果然是快到自己的府院了。 他起身爽朗一笑,对着夏侯摇光摆摆手便跳下了马车,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将车帘一掀道,“传闻在太子妃上位之前一定会定下太子妃人选,长安城中的贵女们早就开始准备了!” 话音一落,人已跑的没影儿! 马车之中的夏侯摇光抿了抿唇,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 夏侯摇光连着五日都不曾再入宫,图纸已经上交,册子也交了两册,剩下的决断无需她做,她便又得闲在府中陪了东海王夫妇几日,恰在这时九重阁又有信来,东海王夫妇不日就出了长安,家长一走,夏侯摇光彻底闲暇无事,第七日等来了万俟暖。 “摇光姐姐这两日怎不入宫去?” 亭台水榭,凉风送爽,夏侯摇光在自家探出水面的廊桥上摆了敞椅和茶点书册,手边竟还有一尾钓竿,竟然是在钓鱼,夏侯摇光又命人拿了一尾钓竿来,给万俟暖,“来,你试试,很有意思,这里头新投了黄金花鲢,钓上来就是你的。” 万俟暖对钓鱼的兴趣倒是不大,不过是陪夏侯摇光的话钓钓也无妨,她落座,将准备的鱼饵垂落下去,夏侯摇光见此一笑,“回来还未曾好好歇息过,这几日便闭门不出了。” 万俟暖坐定,眸光一闪,“哥哥前日里已递了奏折给父皇,是关乎水军的。” 夏侯摇光丝毫不意外,“算起来也就这两日了,再好不过。” 说着这话,她便懒懒的躺在了敞椅之中,目光悠远的落在前方的湖面上,似是要专心钓鱼,万俟暖见状也不再说,也瞅着自己的钓竿不再动,不知过了多久,在万俟暖有些坐不住之时夏侯摇光的钓竿忽然动了动,万俟暖等了太久,见状立刻一喜! “嘘——” 夏侯摇光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咬实了再起杆!” 万俟暖一笑,忙不迭点头! 钓竿的动静越来越大,夏侯摇光当机立断的将钓竿拿了起来,鱼线一甩,一条十分肥硕的黄金花鲢被甩了出来,黄金花鲢肥妹非常,寻常人家见也见不到,万俟暖目光微亮,却见夏侯摇光忽然将那鱼钩一松,又将钓上来的鱼放回了湖中! 那鱼在湖中翻腾两下,一闪便不见了! “为何放了!” 万俟暖讶异,夏侯摇光站起身来牵住她的手,“这已经是我今日钓上来的第八条了。” 夏侯摇光似乎要带她离开此处,万俟暖跟上她的步伐,仍然有些不解似得,夏侯摇光便道,“钓鱼,看的不过是耐性,我的耐性极好,钓鱼于我而言不算难事。” 微微一顿,夏侯摇光一叹,“来的太容易了……” 万俟暖挑眉,“来的太容易,没有成就感?” 夏侯摇光一笑,摇头,“非也,来的太容易,大都不长久。” 夏侯摇光带着万俟暖入了暖阁。 万俟暖眯眼看着她,“你觉得哥哥对你的兴趣来的太容易了?” 夏侯摇光一愣,转身在她鼻尖一点,“你个鬼精灵!” 万俟暖笑开,和夏侯摇光面对面落座。 下人奉上精致茶点,都是万俟暖喜欢的,她笑意满满的拿起来尝,又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哥哥对你和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我来前哥哥正要去宫中比剑,我说我来寻你,我瞧他面色有些不寻常,不过他是不爱表露的人,也没说什么具体的话。” 万俟暖和万俟晔乃是亲兄妹,了解自是不寻常,她能这样说,就说明万俟晔那时的面色真的有些不同,夏侯摇光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好歹是东海王的女儿,是太子的表妹,再说我给他的水军册子世上只有这么一份,他是个惜才之人,若是还没半点表现就只能说明他洞察力掌控力不够,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啊。” 万俟暖拍了拍手,“可是这也是好兆头!你要再接再厉啊!” 夏侯摇光苦笑一下,一时叹了口气,“我有些矛盾了。” 万俟暖扬眉,“矛盾什么?” 夏侯摇光转头看她,“去战地之前我不确定,去了战地见到他又觉得势在必得,回了长安才不过月余,我的心境却又有些变了,从去战地开始我就一直在算计,观察他,接近他,得他的主意,连帮他也是有私心的,这些都太刻意,若我只是他的臣子,谋权谋势都可算计,可一个人的心怎能靠算计得了,眼下他第一对我是惜才之心,第二大抵觉得我和别的女子不同,剩下的也没别的了,这和我想的不一样,不会长久。” 万俟暖愣愣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皱了眉。 夏侯摇光又叹口气,“我和你的情况不同,秦世子自小与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们相互了解相互磨合,早快要水到渠成了,我和他,是我单相思,在我回来之前,他恐怕都要忘记我的样子了,这样不对,感觉不对……” 万俟暖先是岔了一口气,“我和秦世子……我们……” 想解释,却被夏侯摇光洞明的目光制止。 万俟暖瞬间蔫了,“我是帮你,你说我做什么!” 夏侯摇光“噗嗤”笑出声来,“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这件事我也有分寸,我说过的,我的耐性极佳,这才几日呀。” 万俟暖哼哼一声,忽然想到一件事,又问,“你这心思我今日才彻底的明白,你想的这些,对哥哥而言有些难,若到最后他都不能做到像你说的这样呢……” 夏侯摇光早前对太子妃位信誓旦旦,可她要的又哪里之时个太子妃的位子,然而万俟晔是要做上那位子的,夏侯摇光所求委实有些艰难,万俟晔和她并非宸帝曦皇,一切都要复杂的多,夏侯摇光眯了眯眸,“如果那样,我便安心做他的忠臣。” 分明是夏日,可万俟暖听着这话心中却一凉,莫名的觉得悲切,她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正要再说点什么安慰夏侯摇光,二人所在的暖阁之外却忽的响起了通禀声,小溪在外急急道,“公主殿下,太子出事了,咱们是否速速回宫!”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惊,齐齐起身朝外走来! “哥哥出了什么事?!” 万俟暖紧张万分,声音都变了! 小溪忙道,“太子今日的比剑之时受了伤……” 万俟暖倒吸一口气凉气,一边夏侯摇光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不会有事的,我和你一起进宫!” ------题外话------ 作者君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已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