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凰谋》 01. 生死决绝 谢清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根本不是谢清瑶。 就如同她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庶妹会和自己的未婚夫勾搭到一起。 “姐姐,当年,莫姨娘贪图荣华富贵,收卖了稳婆,将自己生下来的女儿和夫人生下来女儿,也就是我,恶意调换了。所以,我才是真正的谢家嫡女,真正的谢清瑶!” 十六岁的谢清淑亲密地依偎在韩东平怀里,定定瞧着谢清瑶,满是得意地说。 像是晴天里炸响了一个霹雳,谢清瑶的脸上顿失血色。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笃定的谢清淑和韩东平,绝望地看向谢府的主母,李氏。一直以来,她都当自己是李氏的亲生女儿。在她面前,李氏也一直都是个慈母。 但这时候,李氏看着她的目光里尽是刻骨的怨毒和仇恨。 “清淑说得不错!。谢清瑶,这些年,你窃取了谢家嫡女的身份、地位和宠爱,如今,是偿还的时候了!” “是吗?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谢清瑶身子晃了晃,指甲陷进了肉里,将掌心掐出了一道道血痕。但她感觉不到疼,只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和荒唐。 谢清淑得意地笑了笑:“两年前,我们就知道了。这还要多亏东平哥哥呢,若不是他帮忙,母亲也不会看穿你的真实身份。” “两年前?”谢清瑶苍白地笑了笑,眼中透出一种凄厉和绝望来:“既然两年前就知道了,为什么今日才说出来?嗯?”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韩东平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不耐烦地开口道:“谢清瑶,本王与谢家嫡女的婚期在即,断然不能闹出谢府嫡庶倒置的笑话。所以,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就只能把命留下来,以免败坏谢府和王府的体面了!” “原来不敢说么?”这时候,谢清瑶反而冷静下来了,“那好,我来说好了!你们选在这个日子道出一切,不过是因为疼我的父亲不在帝都,不会有人为我做主,方便你们一不做,二不休罢了!” 谢清淑眼中露出恨色来,恼羞成怒:“谢清瑶,你不过是个骗子,窃贼,就是父亲在,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事实?什么事实?”谢清瑶冷怒着向前逼近一步,眼中透着了然和不屑。 “谢清淑,就算没有了谢家嫡女的身份,我谢清瑶上上等的修炼资质还在,我在帝都十六年,经营出来的名声和人脉还在,父亲大人对我的宠爱也还在。谢家嫡女的身份之于我,不过是锦绣堆里的一朵花。 呵呵,你们选在今日动手,不过是因为,你们想要的,从来不是谢家嫡女的身份,而是我这个谢家第一天才的性命!瞧瞧,你这个正牌的谢家嫡女,却也在怕我这个冒牌货呢!” “我才不会怕一个死人呢!”谢清淑慌慌张张大喊,“实话告诉你,你这清瑶阁已经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你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一条死路,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是韩东平和李氏的人吧?”谢清瑶冷冷道:“也对,若非有我的好母亲亲自出面,你们怎么动得了我的清瑶阁?真是可笑啊,可笑!” 一向疼她的母亲,是假的!一向痴缠着她的未婚夫,是假的!一向依赖着她的庶妹,也是假的! 假的! 假的! 都是假的! “够了,动手!”韩东平看着谢清瑶决绝的眼神,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恐慌。他想也不想地下令:“都给本王动手!本王要将清瑶阁夷为平地,要这里寸草不留!” 谢清瑶怒极反笑:“韩东平,你就算是继承了王位,做了王爷,骨子里还是那个怯懦无能的王府庶子。怎么,我居然让你害怕到不死不放心了吗?你莫要忘了,我能让你从一无是处的庶子变成王爷,也能让你从王爷再变成一无是处的废人,死人!” “你做梦!来人啊,都被我上,给我杀了这个疯女人!”韩东平疯魔了一般大喊。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谢清瑶依然如女皇一般高傲,高傲的让他这个七尺男儿无地自容。 只听一阵“轰隆”声响起,无数劲装武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围上了谢清瑶。 谢清瑶扬手甩出长剑,周身气势暴涨,身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流水一般倾泻出来,这正是银月武士的标志。 “你居然不是六星武士,而是银月武士?”韩东平心神一颤,狼狈地扯着谢清淑向着后方退去。这世界的武士,有一星到九星九个等级。九星之上,就是银月武士。他万万没有想到,谢清瑶居然是银月武士。 “是又如何?”却见谢清瑶长笑一声,朗声道:“好,今日就杀个痛快!韩东平,你可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 “有话,你还是去向阎王老子说罢!蚁多咬死象,就算你修为高,也架不住我们人多势众!”韩东平一边护着谢清淑后退,一边气急败坏地鼓气道。 “不止人多,他们的兵刃上,还淬了剧毒吧?韩东平,你做事可真是越来越不上台面了!”谢清瑶扫了一眼场中闪着蓝芒的兵刃,冷笑着说道。随即,手中长剑如风飞舞,剑影起落间,素月流辉千里,剑意如冰,杀意如炽! 无数武士向着谢清瑶冲杀过去,却纷纷在谢清瑶的剑下,如落叶一般倒了下去。 血花如雨飞落,惨呼哀嚎遍野,华美的清瑶阁,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 “这就是银月武士的实力吗?”谢清淑惊恐地看着大发神威的谢清瑶,六神无主道:“东平哥哥,我们一定能杀了她的,是不是?一定能!” 韩东平此时却顾不上她了,拼命地指挥着武士如潮水一般涌上去:“快,拖住她!她就算是实力高,也还是人,不可能打持久战!” 谢清瑶冷“哼”一声,周身银芒一盛,连人带剑如流星般飞起,居然越过了众多的武士,直击韩东平! “王爷小心啊!”谢清淑猛然抱头滚到了一边,口中大喊道。 韩东平瞬间面如死灰。剑未至,冷冷的杀意如冰山般,将他牢牢禁锢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他看到自己身前的武士雪花一样倒在剑下,他看到银色的长剑如冷月一般穿透了他的心房。那一剑那样美,那个使剑的女子,也如月中的嫦娥一样,美丽而高贵。 一首诗轻轻落在了他的耳边:“一纸白首约,一诺生死契。君敢有二意,一剑做决绝!” 这是那一年,他求亲时,谢清瑶回赠他的彩笺。 她是那样爱恨明烈的女子,如冰中的一团火,让他迷恋,也让他恐惧,以至于想要亲手了结她! 长剑穿过了韩东平的心房,冷冷剑芒暴起,将韩东平的身体撕裂成了两半。 清瑶阁寂静了一刹那。所有人看向正中那个染血女子的目光,都是极惊恐而震撼的! 谢清瑶转眸看向谢清淑:“清淑,以往我待你不薄。就是谢家嫡女这个身份,你若是明说出来,我定然也不会贪恋。可是,你却偏偏选了一条错误的路。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中,最容不得背叛!” 谢清淑趔趄了一下,颓然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我一次好不好?都是韩东平,是他威胁我的,都是他!” 谢清瑶冷“哼”了一声:“莫姨娘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谢清淑的脸色更白了,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看来是死了!”谢清瑶眼中一片冰寒:“就算莫姨娘不是你的生母,总也是你的养母,你怎么下的去手呢?” “我……”谢清淑泣不成声。 谢清瑶不再多话,长剑惊鸿般掠起,带起一长串绚丽的血花。 李氏几乎吓瘫了,看着一院子的尸体,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谢清瑶淡淡看着她,讽刺一笑:“清淑死了,母亲也不怎么伤心啊!看来,你也没有那么疼爱这个女儿啊!” “你……谢清瑶,你这个恶魔……”李氏终于哭了出来。 谢清瑶抖了抖剑身,血珠子滴溜溜落下来,在地上绽开了一朵朵血花。 滴滴答答地滴血声中,她淡淡问道:“母亲,若是谢清淑没有勾搭上韩东平的话,你会认下这个女儿吗?” “我……”李氏说不出来了。 “不会的,是不是?你曾经是我的母亲,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谢清瑶的声音中透着令人冷彻心扉的了然:“韩东平要杀我,是因为谢家势大,谢清瑶的名头也太大,威胁到了韩家,威胁到了他韩东平的尊严。而你要我死,其实是因为父亲是不是?” “你……”李氏歇斯底里大喊了起来:“不错,我恨你,我恨你占据了夫君所有的宠爱。凭什么,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子,他的眼里却只有你这个女儿……” “可是,为了讨好父亲,你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慈母模样来。毕竟,若是没了我这个亲生女儿,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是不是?” “是啊,若是冷落了你,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谢清瑶,我恨你,就算你是我的女儿,我也恨你……” “果然是如此!”谢清瑶摇了摇头,释然一笑,刹那间,手中长剑刹那间崩碎,身体也轰然碎裂开来,如雪沫般四散飘落。 原来,她并不是银月武士,只是动用了秘法,强行将修为提升到了银月武士上。而代价,就是现在的粉身碎骨。 史载:大晋国天和十六年,韩王韩东平移情别恋于未婚妻谢清瑶之妹。谢清瑶怒,斩韩东平与其妹于剑下,后亦重伤而死。谢家明珠,从此逝矣。时人伤之曰:一生爱恨一剑清,一世倾城一败终。死劫皆因多情起,他生不信山海盟。 02.重生 人死了,还会痛吗? 谢清瑶在一片灼痛中睁开了眼睛。 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灼烈的阳光,她的心中涌起无数个问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姐姐,你醒了?太好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哭着扑过来,一只胳膊压在了她的伤处,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痛。 “嘶!你是……谢清淑?”谢清瑶努力推开眼前的女孩子,好些零散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大晋国天和八年,她年方八岁,与妹妹谢清瑶溜出府邸看杏花的时候,遇见了一伙歹人。两个女孩子慌忙逃命,其间,谢清瑶拼着受伤斩杀两个强人,躲到了这处破庙中。 在破庙里时,她因为重伤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回到了谢府之中。据谢清淑说,是韩王府的韩东平舍命救了她。 从此之后,韩东平明里暗里地受到谢府的扶持。从一个名不见经站的王府庶子,渐渐成为王府的继承人。 谢清淑脸上挂着眼泪,委屈地看着谢清瑶:“姐姐,你怎么了,清淑惹你生气了吗?” 谢清瑶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翻涌出来的情绪,淡淡道:“没有,你方才碰到我的伤口了!” “姐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一定会追来的,一定会!”八岁的谢清淑还不大会掩饰脸上的表情,眼中的慌乱倒是不似作假。 谢清瑶看了看自己伤处。左肩上被利器划了一道口子,深可入骨。眼下倒是不怎么流血了,就是使不出丁点儿力气。 “清淑!姐姐伤势太重,根本跑不远,只能由你先回府报信了。”谢清瑶解下头上的发带,绑在了伤口附近,以免伤口再次大出血。 “可是,我走了,姐姐怎么办?”谢清淑迟疑道。 “你若不去的话,我们说不定都会死在山贼手里!”谢清瑶勉强笑了笑,道:“听话,快去吧,回去之后,让府里派人来找姐姐。” 谢清淑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好,那么,姐姐,你要保护好自己,你若是出事的话,父亲和母亲一定不会饶了我的!” “我知道,你去吧!”谢清瑶点了点头,说道。 谢清淑立即站起身,选了一条下山的路,匆匆跑远了。 谢清瑶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她倒要看一看,谢清淑究竟会不会把府里的人带过来。 前生事,前生了。对于谢清淑和韩东平,谢清瑶现在其实没有什么恨意。在她看来,人生如棋,不过就是看谁更高明才是。她谢清瑶赢得起,也输得起。 咬了咬牙,谢清瑶拔下头上的珍珠簪。 这件珍珠簪是父亲在她七岁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生辰之礼。簪子一头是银质的,末端磨得很是锋锐,可以用来当做防身的利器。另一头嵌着一枚龙眼大小的珍珠,那粒珍珠却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粒疗伤圣药“大还丹”。 谢清瑶不知道父亲是从何处得来的簪子,“大还丹”的秘密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后来,她无意中摔坏了簪子,才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 用大还丹来治疗区区外伤,未免太过可惜了。谢清瑶迟疑了一下,还是捏碎珍珠,小心地用指甲刮下一层药粉来,细细地抹在伤口上。 如此,这大还丹还剩下了大半。谢清瑶将这粒救命丹药藏在荷包里,静静运转内力疗伤。 谢清瑶自小修炼的就是《冰玉心法》这是一门相当上乘的功夫,非资质绝佳者不能修习。在谢家一众小辈中,她就是这样一个唯一。绝好的资质,绝好的功法,使得她的武功进境也很快,才八岁的年纪,就有三星武士的实力了。 只是,这实力仅仅是指内力修为而已。当年的她没有实战经验,招式也生疏得很,不然也不至于被几个山贼逼得狼狈逃命。 片刻之后,失血带来的眩晕感消散了许多。在大还丹的强效药力下,那伤口居然已经开始愈合结痂:果然不负疗伤圣药之名。 站起身来,右手紧紧握着银簪,谢清瑶打算就此下山。 然而,刚要出门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喊杀声。 紧接着,一个一身是血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破庙中,见着谢清瑶的时候,似乎想说什么话,却没来得及开口就一头栽了下去。 谢清瑶眼神沉了沉,走到少年身边。 这少年大约十五六岁,模样极清俊,却不是谢清瑶所认得的人。 他身上伤口很多,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真难为他,还能挣扎着逃到这里来。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 谢清瑶探了探这少年的脉象,很弱,随时都有没命的可能。更兼脉象迟滞,嘴唇发黑,还有中毒的迹象。 她果断出手,将收在荷包里的大还丹取出来,小心地掰开少年的牙齿,送进他的口中。再在下颔上一捏,丹药就滑进了他的喉咙里。 微微运气,真要感谢习武带来的强大体力,谢清瑶将少年搬进庙里的供桌底下,用庙里破旧的垂幔遮住。最后,用土掩盖好地上的血脚印,银簪藏到袖子里,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小声哭泣了起来。 没多会,一个黑衣男子背着剑,走进了破庙中。 谢清瑶一脸泪水地抬起头来,拖着哭腔道:“大哥哥,我是谢家的大小姐谢清瑶,因为遇上了山贼,不得已躲到了这里。你送我回谢家,我爹会好好谢谢你的!” 男子显然不关心什么谢家,不耐烦道:“不是谢家的大小姐?少废话,爷问你,这里可有旁人来过?” “旁人?”谢清瑶愣愣摇了摇头:“这里就我一个。哦,方才有个大哥哥从门外经过,我刚想求他帮忙,他却一声不吭地走了。” 黑衣男子眼中一喜,逼近了一步,俯下身子,恶狠狠道:“他往哪里去了?” 谢清瑶哆哆嗦嗦站起身,她个子不高,但因为黑衣男子俯下了身,就刚好到人家胸口。 “应该是向着那里走去了!”谢清瑶想了想,抬起左手,似乎要指明方向。 黑衣男子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一转身,就忽略了谢清瑶被袖子笼住的右手的动作。 “你……”这一声低呼还未出口,就被谢清瑶的一只手堵住了。 恰在此时,她的簪子稳稳插进了黑衣男子的胸口。鲜血喷溅而出的刹那,她猛然侧身,一个漂亮的移形换步,避开了四溅的血花。 黑衣男子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他不敢相信,这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子居然会这样狠辣地出手。而且,她居然还知道要捂住自己的嘴,不能让惨叫声传出去,免得惊动了同伙。 看着黑衣男子断气了,谢清瑶走过去,拔出染血的簪子,在黑衣人身上上下摸索。 这种时候,剑自然是要果然没收的。整日在刀尖上过活的人,身上往往都带着金疮药和解毒丹,这些也有大用。 果然,谢清瑶从这人腰间的革囊里搜出了几瓶金疮药和一瓶解毒的清心散。将东西收好之后,她拖着尸身,扯开幛幔,就要把这尸身藏进去。 但一撩开幛幔,就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 03.炮灰的人生 “你醒了?”谢清瑶的讶异只持续了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嗯,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少年浅浅一笑,顿时如一夜花开千树,海上满月悬空。 “我见你命在旦夕,就给你服下了一粒大还丹续命!”谢清瑶没有半点儿“施恩不图报”的自觉,道:“追你的人不止这一个,你让开些地方,我得把他藏起来。” 少年也是知晓厉害的,让开位置,就打算起身帮着谢清瑶搬尸体。谢清瑶却挥手止住了他:“别,我自己来就行!万一你的伤口裂开了,流出血来,说不定还会暴露你的所在。喏,这是一些金疮药和解毒丹,你自己看着办。” 感情你这不是为了我好,只是怕我连累了你呢?少年一愣,小心地坐回了原地,口中却没什么诚意地说:“好个心思细密的丫头!你叫谢清瑶,是谢家的大小姐?” “当然!”谢清瑶粗暴的把尸体踢到供桌底下:“大还丹那种至宝,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拿出来的。我也就只有这一粒,这还是父亲留给我保命用的。若不是形势危急,才不会便宜你呢!” 少年又笑了起来:“小清瑶,你这是怕我死在这里呢,还是怕我死了,少了个帮手,那些人会杀了你灭口?” 谢清瑶嗔了他一眼,这人也忒小心了。对于救命恩人,还这样仔细计较,嘴上却不甘示弱道:“我谢清瑶做事,一向只看结果,不看因由。反正,这救命恩人,我是当定了!” “真是只霸道的小狐狸!”好久没见过这样有趣的女孩子了。少年低低笑了笑,笑声里有种奇特的魅力。 “放心,等安全了,定然不会让你吃亏的!”他说到这里,忽地停住了,侧目看向门外。谢清瑶会意,娴熟地将杀人现场收拾好,自己却躲到了庙门后埋伏着,手中的长剑垂在身边,蓄势待发。 上辈子,谢清瑶就精于剑法。有了这长剑在手,就用不着费劲地偷袭了。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两个精瘦的黑衣男子,这二人一进来,就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谢清瑶就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刹那出手,长剑自下向上撩起,直刺一人左腰。同时,忍着伤口的撕痛,左手用力,将银簪射向另外一人的咽喉。 她的剑极快,黑衣人觉察的时候,剑尖已经刺进了左腰。黑衣人吃痛,谢清瑶却是精神一振,一个连环踢,飞身而起,又是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极突然,不过眨眼间,长剑便已经了结了这个黑衣人的性命。 另一边的银簪却是落了空,那个黑衣人惊怒出手。他的剑模样和谢清瑶手里这一柄一模一样,两人迅速交换了几十招。 这人是五星武士,剑法造诣却是不如有着前世经验和眼光的谢清瑶,二人一时斗得旗鼓相当。 但这样拖下去,局势无疑对谢清瑶不利。 忽然间,谢清瑶一个移形换位,就向着门外奔去。这样一来,黑衣人也不得不转身,面向庙门追击。如此,他的后背就尽数落在了藏在幛幔里的少年面前。 只听一声轻微的破风声响起,黑衣人倒了下来,一根细长的钢针恰好扎进了黑衣人的后脑。 谢清瑶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方才那动作,明摆着是在给少年制造偷袭的机会。若是他连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的话,谢清瑶就直接逃命,不去管他了。反正,她又不是对方的目标,对方还能跟她死磕不成! 谢清瑶回转到庙里,就见脏兮兮的幛幔被揭开了。少年慢条斯理地从供桌下钻出来,靠着墙角而坐。这样不雅的动作,他居然也能做的优雅潇洒,当真让人啧啧称奇。 至此,三个黑衣人已经被尽数干掉,两人暂时安全了! “谢清瑶!”少年笑了笑道:“早就听说谢家主有个天赋过人的女儿,如今一见,犹胜闻名!” “你知道我爹?”谢清瑶挑眉一笑,在他对面坐下,道:“他是怎么在背后说我的?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你爹哪里舍得说你坏话,就差把你夸成天上的仙女了!”少年眼神一深,道:“帝都里谁不知道,谢家主最是宠爱自己的长女。在长女面前,儿子都得靠后站!” 这话谢清瑶是相信的。她的霸道和任性几乎就是父亲一手宠出来的,再加上她也有任性的资本和实力,前后两辈子,她谢清瑶都算是名副其实的谢家明珠。 正说着话,破庙之外又有动静传来。谢清瑶神色一凛,少年却摆了摆手,道:“不要紧,来人只是个一星武士!” 修为高的人,感知力也要强上一些。听了他的话,谢清瑶坐在原地未动。 “啊……”人还未到,一声惊呼就先响了起来。 哦,谢清瑶后知后觉地想到,后来杀的两个黑衣人,就直接横是在门口了,没顾上收拾。 当她转眸去看这人的时候,惊讶地喊了出来:“韩东平?居然是你?” 门口的那个十多岁的少年,谢清瑶是怎么都不会认错的。上辈子,害她死于非命的罪魁祸首。虽说她现在不记恨他了,但不悦是怎么都少不了的。 “嘭”地一声,韩东平猛地栽倒在了地上,惊恐万状地爬起来,就对上了谢清瑶和少年的眼睛。 他哆嗦了一下,似乎想逃,最终还是没敢跑,肃手而立,却是看向那少年,恭敬加胆怯道:“世子,您怎么在这里?” 谢清瑶目不转睛地看着韩东平,心中一瞬间闪过许多东西。 好吧,隔了一重生死,韩东平这软弱犹豫的性子还是没改。想来,他上辈子做得最果断的一件事,就是决定杀了她这个未婚妻吧?就算是那个决定,还把他自己赔了进去。(真是失败又无用的人生!) 虽然订过婚,但谢清瑶就一直不怎么看得上韩东平。作为谢家的嫡长女,她总是要嫁人的。那时候,她觉得,嫁谁都是嫁,还不如选一个知根知底又好控制的。恰好,韩东平性子软弱,身受谢府大恩,又有意求娶,是个不错的人选。谢清瑶懒地换人,干脆顺水推舟,直接定下了韩东平,并将韩东平一路扶植到了王爷的位子上。 韩东平喜欢她吗?谢清瑶想了想,上辈子,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她只要他的身体,没打算要他的心。说起来,那桩姻缘更像是一桩交易,谢清瑶给韩东平地位和身份,韩东平要做个模范清白的“夫君”。 不知韩东平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谢清瑶就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她最后棋差一招,出师未捷身先死。当然,韩东平也没有赢,反而先她一步下了黄泉。(作者:就谢大小姐这种奇葩的性子,韩东平就算没死在您的剑下,也迟早会被您气死。) 少年不悦地咳了一声,唤回了谢清瑶的注意力。她摇了摇头,决定把这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都丢掉。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大约就是当他耿耿于怀,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时候,你早就把他忘得连影子都没有了。谢清瑶是个小心眼的人,一向深谙报复之道的精髓。 “东平,你怎么在这里?”少年正色道。这会儿,他说话完全不似方才那般和悦了,周身透着王公贵族的威仪。 “回世子,小弟是来……来看杏花,不小心迷路了。”韩东平畏畏缩缩道。 “嗯!”少年点了点头,就见庙门外又走进来几个青衣男子。他们见着少年,先是一喜,继而在门外跪拜了下去:“属下接应来迟,请世子降罪!” “世子?”谢清瑶眼中闪过一抹流光,道:“你就是韩王府的世子,韩云谦?”她记得,上辈子,韩王府的世子韩云谦,好像就是在这个时候没的。否则,韩王的位子也不至于便宜了韩东平。 这么说,她的一粒大还丹,恰好救下了韩云谦这个本该早逝的世子?也许,这也算是变相地又报复了韩东平一点点。想到这里,谢清瑶又忍不住看了看畏畏缩缩的韩东平。 韩云谦抬头看向韩东平,却见他也正出神地瞧着谢清瑶,两个人就这么遥遥对视着,仿佛是上辈子的恋人似的。心火又蹭地烧了起来,韩云谦冷言道:“慕寒,送东平少爷回王府!” “是!”一名干练的青衣侍卫起身,带着韩东平飞身离开。 看着韩东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谢清瑶缓缓笑了笑。 与老冤家的重逢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结束了,仿佛从身上卸下了一重厚重的枷锁。从今以后,谢清瑶还是那个无忧的谢家明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永远流血不流泪的谢清瑶! 韩云谦默默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女孩子,明澈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 那是怎样一种怎样的光彩呢?仿佛雨后的报春花,在经历过一场沧桑飘零后,依然可以盛开得灿烂也从容。是因为见到了韩东平吗?为什么韩东平能让她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呢? 莫名地,韩云谦心口一堵。是嫉妒?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嫉妒那个韩东平?这个苗头太危险,韩云谦想了想,随即又笑了起来。对于有实力掌控住一切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嫉妒。他抬眸,看向谢清瑶的时候,眸色不由地沉了沉。 这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看似好哄骗,实则最是滑不溜手。但正因为如此,事情才更有趣,不是吗?至于韩东平,不管他究竟有心还是没心,韩云谦都至少有一百个法子,直接掐断这个苗头。 谢清瑶却像是觉察到了危险,落落一笑,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韩世子,救命之恩,将来有机会,清瑶会讨回的!” “我送你!”韩云谦轻笑道:“这点儿举手之劳,虽然抵不了你的救命之恩,总也是在下的诚意。” “多谢世子好意!”谢清瑶整了整衣裳和头发,顷刻间就变成了淸贵的世家小姐,疏离淡笑道:“你若是送我回去,正德殿里的陛下又要疑神疑鬼了!” “你知道追杀我的是什么人?”韩云谦眼中涌起一层风云。 “我说过,谢清瑶做事做人只看结果,不问因由!”谢清瑶退后了一步,站在春阳下,笑着说:“韩世子,保重!” 然而,韩云谦身形一闪,却是拦在了谢清瑶的跟前,一把提起了这个女孩子的衣裳,逼着她的眼睛:“小狐狸,你知不知道,只要今天的事情传出去,这其间的干系,你可就再也撇不清了!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宽容明理的人,他只会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世子这么说,是想恩将仇报吗?”谢清瑶心中一突,面上镇定一笑:“若是知道你就是韩云谦,我根本不会救你!” “可是,你已经出手了!”韩云谦半分不让,半是安抚半是威胁道:“你还不明白吗,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现在想和我划清界限,已经太晚了!” “所以说,你是吃定我了?”谢清瑶的怒气瞬间勃发出来:“韩云谦,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怎么能说是卑鄙呢?”韩云谦说:“我相信,我能给你的,只会比别人更好!将来,你会庆幸今日的选择。所以,你看,我可是在全然为你考虑。” “哼,就你这座随时会塌的靠山,我还是离得远一点好。免得山崩了,反而把我埋在了底下。那样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谢家主究竟是怎么养女儿的?悄悄这口舌,简直能生生刮下人一层肉来。 韩云谦却是低低笑了笑,将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圈得更紧,警告道:“小狐狸,安分些,这对你更有好处!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不用我提醒你这一点,对不对?” 谢清瑶不说话了,她怎么就以为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大兔子呢?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事,居然还把自己赔进去了。莫非,自己天生就是做坏人的材料?她闷闷地低下头,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韩云谦见此,嘴角笑意愈发深了。庙门之外的两个人眼见力不错,这会儿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04.送佛送到西 谢清瑶的确知道是谁要害韩云谦。 大晋国的疆域是韩王府的先祖和慕容氏的先祖联手打下来的,大晋国开国后,慕容氏为帝,韩氏则做了大晋国最尊贵的诸侯王。 有道是同患难易,共富贵难。很快,树大根深的韩王府和野心勃勃的慕容氏就激烈对立了起来。此后的一千年,朝局在慕容氏和韩王府的激烈对抗中,几度动荡。好在韩家的老祖宗留下了一条祖训,韩家后嗣绝对不能做分裂江山社稷之事。否则,如今的韩地只怕早就从大晋国的版图上分离出去了。 可是,不能分裂江山社稷,不代表着不能将慕容氏取而代之。在经历了千年的明争暗斗,积累了不计其数的新仇旧恨之后,韩王府想长远流传下去,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韩王府的这一条祖训,加剧了韩王府和慕容氏的矛盾。 当今的皇帝只有一个儿子,韩王府也只有韩云谦一个嫡子,这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也许只有两家的当家人最清楚了。 谢清瑶越是沉默,韩云谦逗弄她的兴趣反而越是浓厚。他圈着这只小狐狸的方式很有技巧,恰好能把她藏在肉里的爪子牢牢固定住,又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平心而论,谢清瑶的模样生得极好。虽然年纪小,那如羽毛般轻轻颤抖的长眉,微微上挑的漂亮凤眸,还有线条略有些深刻的脸部轮廓,都在预示着,这个女孩子长大后,定然是个惑人的真狐狸。 “你确定要一直这么抓着我吗?占我的便宜,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发觉反抗不了之后,谢清瑶干脆放弃了抵抗,凤眸似嗔似怨地看着韩云谦,转眼间,就从张牙舞爪的白狐狸,变成了乖顺识趣的白兔子。 “倔强的小东西!”韩云谦声音里的兴味越发浓重了起来:“小狐狸,你知不知道,猎人对付狐狸的时候,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这么小就这么会骗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到底要如何?我知道,你想通过我,争取谢家的支持对不对?”谢清瑶眨了眨眼睛,声音柔顺,词锋却如刀刃:“有能耐,你最好关我一辈子。否则,你一定会知道,被一只狐狸记恨上,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记恨也比不在乎要好!”韩云谦声音忽然变得冷淡而危险:“丫头,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只会让人越发想欺负你。”狐狸是一种警惕性极高的动物,想收服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从来就不能指望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只会让她感觉到你的危险,进而远远逃开。只有先逼得她无路可退了,她才会正视你,才会把你放在心里,最后离不开你。 谢清瑶又不说话了,心中的战意却勃勃燃烧了起来。别误会,这绝对不是什么“一见世子误终身”,而是棋逢对手的激动和兴奋。 不多时,马车的辘辘声从外面传来。之前离开的几个侍卫,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亮玄黑色的马车,稳稳停在庙门口。 “小狐狸,咱们走吧!”韩云谦起身,同时问:“我们的人都埋伏好了吗?” “回世子,都安排好了!”那侍卫说道:“您受伤的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等皇帝的人马赶来,咱们绝对能一网打尽!” “不错!”韩云谦眼中划过一丝冷芒,随即淡笑道:“慕容和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自然也要回敬一份。见着这份礼物的时候,希望他不会失望!” 谢清瑶挣扎了一下,没能逃开。当她看清那辆马车时,怒气又上来了:“韩云谦,那是我们谢府的马车。你的人居然从谢府里偷出来一辆马车?” “你不是谢府的大小姐吗?”韩云谦云淡风轻道:“送大小姐回府,当然还是得用谢府的马车!”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天,谢清瑶算是见识到了。这混账的手段,居然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无耻? “你应该不会打算把围杀皇室暗卫的罪名,也栽到谢府身上吧?” “当然不会。我做事还是有底线的,不过,正德殿那一位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可就做不了主了!” 谢清瑶忽然好想从这混账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看看他的血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进了马车之后,韩云谦依旧没有放开谢清瑶的意思。谢清瑶也懒得开口,经历了一场苦战,衣衫不整的两个人靠坐在一起,听着马车辘辘驶向山下的声音。 就要完全离开这座开满了杏花的荒山,走上通往内城的大道时,马车忽地停住了。 “站住!朝廷缉拿要犯,所有马车都得接受检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子道。 “你看清楚了,这可是谢府的马车!马车里,是我们大小姐。”驾车的汉子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你们可是要想清楚了,惊扰了大小姐,谢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别想着蒙我们了。谢府是什么人家,谢府的大小姐怎么会跑到这荒山上来。别以为用了谢家的徽记,就能说明车里的人是大小姐!” 马车里,谢清瑶终于摆脱了韩云谦,撩开车帘,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来,故作不悦道:“你是哪个衙门的人?可是看清楚了,本小姐究竟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朝廷要犯?” “大小姐?下官失礼,请大小姐见谅!”扬言要检查的军士愣住了,谢清瑶这张脸,在帝都算得上格外出名了。只因为谢清瑶有个爱女如命的父亲,得罪了谢清瑶,就等于得罪了位高权重的谢家主。那一位谢家主,可是连皇帝都得容让三分的人。 “哼!可是看清楚了?”马车里空荡荡的,除了谢清瑶,果然没有第二个人。 “看清楚了!大小姐请!”军士一想起这位大小姐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还有他那个同样得理不饶人的父亲,匆匆退到了一边,恭敬放行! 谢清瑶垂下了帘子,冷然道:“走吧!” 马车缓缓前行,就在那一刹那,车厢的后壁倏地打开了,韩云谦从车壁的夹层里走了出来,漫不经心地重新坐在车厢里。 “谢府的马车设计的果然精致!若非如此,我还真不敢轻易下山!” “你敢说,在偷车之前,你不知道谢府的马车有夹层?”谢清瑶嗤笑了一声:“能把救命恩人这般利用到极致的,我还是第一见!世人都说,韩王世子是玉树之姿,“君子”之心,帝都一等一的佳公子。一见之下,当真让清瑶侧目!”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是给你那并不完美的救人计划收一个好尾而已。好了,大不了,你有麻烦的时候,我也让你彻头彻尾地利用一次好了!” “那也要韩世子能活到那个时候!”谢清瑶不客气道:“死人可帮不上什么忙!” 韩云谦淡淡笑了笑,不以为意。这只小狐狸如此表现,反而只能证明她在虚张声势而已。若是能从这个女孩子口中听到什么好话了,那才是真正有危险了。 马车一路穿街过巷,韩云谦一直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韩世子,你莫不是要在谢家住下?”谢清瑶讽刺道:“也对,你若是露面了,你们那设饵钓鳖的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真是只聪明的小狐狸!”韩云谦从容一笑:“保险起见,这一辆马车还是直接进你的院子,别惊动外人好了,你说呢?” “我的清瑶阁可没有给你住的地方!”谢清瑶顿了顿,终于想起自己还在人家手里,放软了语气:“好吧,你想留在清瑶阁也未尝不可,但谢府也不是什么能任人来去自如的地方,到了那里,甭管是龙是虎,最好都给我安分些。” 05.清洗 马车拐进长安街,熟门熟路地一路溜到谢府的后门。 谢清瑶一露脸,守门的侍卫便一言不发地放马车进去了。这让韩云谦觉得,自己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谢大小姐这张脸,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好用。 “大小姐,您回来了?”守门的常婆子咋咋呼呼道。 “嗯!”谢清瑶淡淡一笑,隔着车帘子,问道:“常嬷嬷,你可曾见过二小姐出入这里?” “二小姐?老奴不久前看见二小姐一个人独自回来了。当时,老奴还多嘴了一句,问您怎么没回来。二小姐说您是有事耽搁了,可能要晚些回府。” “原来如此!”谢清瑶点了点头,示意马车继续向前走。 “小姐,您回来了?” 马车驶进清瑶阁内院,谢清瑶跳下马车,两名绿衣婢女便迎上前来。 清瑶阁是个两进的院落,大部分下人都是不能内院的,这里仅有的四个人都是谢清瑶信重的心腹。不过,也不全是心腹,除了父亲送来的两个人外,还有两个人是李氏送过来的。 “子佩和子灵呢?”谢清瑶问道。这二人都是李氏安排进来的人,身份高,一向矜贵。 “子佩姐姐和子灵姐姐一大早就都主母召去了,说是去给小姐您挑选这一季的衣裳了!”一名绿衣婢女不满地说道:“看情况,今天下午能回来就不错了!” “怎么要这么久?”谢清瑶冷冷一笑,道:“以后,这种事情就不必劳动她们两个了。等她们回来,让她们在外院等着。” 两名绿衣婢女对视了一眼,心头惊讶,道:“小姐,那毕竟是主母送过来的人,这样不大好吧?” “无妨!”谢清瑶淡淡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私底下都做了什么勾当!清瑶阁的一应开支走的不是公账,而是父亲的私账。她们带回来的东西,有父亲批下来的一半就不错了!以往我不在意这些,随她们自己斟酌,可一直这样公然忘本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两个婢女不敢再开口。紧接着,她们就见马车里的韩云谦施施然走了出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安排他住下!”谢清瑶瞪了韩云谦一眼,道:“我在外面遇上了山贼,这个……”将涌到嘴边的“混账”二字咽了下去,谢清瑶定了定神,说道:“他救了我一命。不过,现在,他惹了些麻烦。我留他在这里住几日,再带他去见父亲。” “这……小姐,让他住在哪里?清瑶阁没有客房!” “随便什么地方!书房,或者是习武的演武堂都可。”谢清瑶没好气道。“他不是客人,也用不着用客人的标准招待他。” “有劳两位姑娘安排,我暂且在……”韩云谦温和地笑了笑,彬彬有礼道:“在你们小姐的演武堂安身就好!” “啊?那怎么行……”绿衣婢女过意不去道:“公子是我们小姐的救命恩人,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这里有间厢房倒是可以住人的,公子暂时安歇在那里可好?” 谢清瑶懒得再搭理这个阴魂不散的“救命恩人”,自顾自去了内室处理伤口。 大还丹的疗伤效果果然让人侧目,伤口已经结痂,沐浴罢,换上新衣服后,外人根本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子归,子书!”谢清瑶收拾好自己后,将二人叫到跟前来:“你们都是父亲亲自为我选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心腹。” “小姐?”子归和子书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见谢清瑶郑重地说这些,心中一愣,齐齐跪下:“小姐,婢子永远忠于小姐!” “都起来,我没有旁的意思!”谢清瑶笑了笑,一抬手,用气劲将二人托起来,道:“我这清瑶阁虽然大,人也多,但这些人的来历却是五花八门。有夫人分过来的,有父亲拨过来的,还有宫里送来的。这些人中,我真正能相信的却只有你们两个。这样还是太乱了,我有几句话吩咐你们。” “小姐请吩咐!” “那就先从子灵和子佩开始清算吧!安排两个人去查查清瑶阁的账目和她们的房间,我要知道,她们两个在清瑶阁这么久,究竟攒下了多大的身家!” “可是,主母那里……” “主母那里,自有我去应付。”谢清瑶当然知道,那些被扣下的东西,相当一部分都被李氏留下了。李氏出身微寒,当年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居然嫁到了谢家来。但骨子里的小气吝啬还是半点儿都没有改,父亲专门拨给清瑶阁珍贵饰物和衣服,有相当一部分都被李氏截留了。到底是自己的“生母”,以往,谢清瑶对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却不想这么放纵下去了。 两名婢女心下一凛,领命而去。 而此时的清淑阁中,日头一点点沉下去,满心焦虑的谢清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心中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谢清瑶会怎么样?她该不该叫人去救她? 有个魔鬼在她的心里低语:父亲只有两个女儿,谢清瑶若是不在了,她就是府里唯一的女儿。虽然她的生母只是姨娘,可作为谢家主唯一的小姐,她的待遇绝对不会比真正的嫡女差。 “淑儿,你这是怎么了,这般心神不宁的?”莫姨娘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 “姨娘?”谢清淑仿佛找到了定心骨一般,扑到了莫姨娘身边,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完事情的经过,莫姨娘眼神一沉,细细问道:“大小姐伤势如何,伤在了哪里?” “是肩膀,她流了好多血,还昏迷过去一回!”谢清淑语无伦次,慌乱道:“姨娘,你说,姐姐是不是出事了?她一定出事了,那样荒凉的地方,就是不被山贼抓住,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那倒真是可惜了!”莫姨娘眼中闪过一抹轻松之色。 八岁的谢清淑没有留意到莫姨娘眼神的变化,自顾自六神无主道:“姨娘,我现在该怎么办?若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府里的人,会不会有人怪我?父亲一向最疼爱姐姐,若是被他知道,姐姐其实是因我而死的,我该怎么办?” “别慌!”莫姨娘轻轻拍了拍谢清淑的肩膀,道:“那就别让你父亲知道。你和大小姐一起离开了谢府,这件事情都有谁知道?” 谢清淑想了想,说道:“我们是从后门溜出去的,守门的常婆子肯定知道。不过,我们两个是悄悄出去的,特意避开了府里的侍卫和婢女,应该没有别的人知道吧?” “常婆子?”莫姨娘低低念了这三个字一遍,郑重道:“清淑,这事儿绝对不许说给旁人听,知道吗?你记住,你一直谢府之中,从而没有出去过,更不知道谢清瑶什么时候离开了府邸。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姨娘吧!” 谢清淑懵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困惑还是庆幸。 莫姨娘此时方走出房门,对被支到外头的丫鬟道:“子樱,你悄悄去见常婆子一面,给她二十两银子,就说,二小姐一直都在谢府中,不许她胡说八道。” “是!”子樱一惊,虽然不解,还是领命离开。 谢清淑静静看着这一切,担心道:“姨娘,您说,常婆子会保住这个秘密吗?” “淑儿别担心!”莫姨娘挥退下人,带着谢清淑回到房间之中,耐心解释道:“淑儿,常婆子在府里多年了,自有一套生存的本事。这二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用上一年了,她知道轻重的。” 谢清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莫姨娘又道:“不过,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这银子也不能尽信。我问你,常婆子悄悄放了你和大小姐出门,你回来了,大小姐却始终没回来,时间长了,她会怎么想。” 谢清淑一惊:“她是不是会猜到,姐姐已经出事了?” “淑儿果然聪慧!”莫姨娘的笑容有些凉薄:“常婆子会猜到这一点,可是,大小姐是她放走的,若是给人知道这一点,你说,常婆子自己会怎么样?” 谢清淑骇然:“父亲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所以,她绝对不敢让人知道,姐姐是被她放出府的!” “是啊,她绝对不敢把自己私放大小姐出府的事情说出去。这就等于是一个现成的把柄,我们捏着她的把柄,就算是不为了银子,为了自保,她也得把这个秘密瞒下来。” “那么,姨娘为什么还要给常婆子送银子呢?” “淑儿,姨娘让人送银子给常婆子,一是提醒她,大小姐很可能出事了;二是警告她,说漏了嘴,自己也讨不了好,你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谢清淑很快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道:“原来都是我多想了。姨娘好厉害,亏我还一直担心呢!” 莫姨娘淡淡一笑,柔声道:“淑儿,你是姨娘的亲生女儿,姨娘自然会什么都为你考虑,你能相信的,也只有姨娘,记住了吗?” “女儿记住了!”谢清淑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到,莫姨娘在她移开眼睛的那一刻,笑容突然扭曲了一下,变得分外残忍和诡异。 不久,子樱回来了,回禀道:“姨娘,常婆子收下了,她说,自己绝对不会把二小姐和大小姐出府的事情说出去,请姨娘放心。” “很好!”莫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浑然不知道,因为子樱并不知晓事情真相,遗漏了怎样关键的一句话---“大小姐已经回来了。” 06.威胁 谢清瑶简单吃了些点心,抬起头来时,就见身前多了一个人。韩云谦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就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居然还这么神出鬼没。 “我正打算吃点儿东西,一时找不到人,就只好寻到你这里来了!” “你什么时候走?”谢清瑶淡淡道。 “我不着急!”韩云谦说道。“之前,你不是要寻我帮忙吗?” 谢清瑶正要说话,就听一阵哭喊声从院子里传来。 谢清瑶立即起身,就见着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子佩和子灵二人。 “小姐!”子书将一张清单送到谢清瑶的手上,愤怒道:“您看,这二人的胆子也太大了,房里的资财比府里庶出的主子还丰厚。” 谢清瑶扫了这清单一眼,顿时明了子书的怒气从何而来了。从这张清单上看,二人不过在清瑶阁留了三年,攒下的身家就有千两之多。 “将东西清点好!”谢清瑶看罢,说道:“至于她们两个,交给夏管家处置。告诉夏管家,这样的清单,我会交给父亲一份副本!”这却是越过了李氏,直接把事情捅到家主手里了。 “小姐饶命!”子佩和子灵大惊,这样一来,就是李氏也救不了她们。谢家主对嫡妻也就是一点儿面子情分罢了,这就形成了一种怪异的景象,谢清瑶这个做女儿的,在府里的话语权反而更大。甚至,为了讨得谢家主的喜欢,李氏都要对这个女儿一再容让。 “小姐,你不能这样!清瑶阁里贪墨的又不只是我们两个,这不公平,不公平!” “哦?还有那些人,你们不妨说一说?若是查有实据,也算你们戴罪立功!”谢清瑶挑了挑眉梢,说道。 子佩和子灵眼中涌现一线希望来。当即竹筒倒豆子一般,供出了一长串的名单。 好家伙,这张名单,居然把清瑶阁近半的人都囊括进来了。有贪墨的,有出卖清瑶阁里的消息换银子的,还有些根本就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由此可见,子佩和子灵二人,在清瑶阁里也算得上手眼通天了。 这些人的名单被呈送给了谢清瑶,谢清瑶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都是上辈子中“不可靠”的人,借着这个机会,正好都清理出去。 这一日的清瑶阁天地大变! 谢清瑶自忖,自己的心肠还是不错的,只要举报出了查有实据的同谋,她便不怎么罚这些人,对于收不回来的财物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简单地把人打发出去,哪里来的,就送到哪里去。她不在乎钱财,在乎的只是忠诚。 黄昏时候,有几十人的清瑶阁,最后只剩下了十来个人。 李氏也打发人来过问了,谢清瑶直接把一张清单交了过去。清单上,是被李氏截留下来的一应衣饰列表。这份由子灵和子佩提供的清单最后面,用朱笔附了四个大字:“适可而止!” 据说,看见这张清单的时候,李氏气得摔了一桌子瓷器。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居然被自己“亲生”女儿威胁,做母亲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天下无二了。 “看看,这就是我的女儿!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生下来这样一个逆女。抢了我的夫君还不够,就连一点儿东西都不愿意孝敬!”李氏对自己的长子,十六岁的谢清华,声泪俱下的咒骂。 “父亲的确太过纵容清瑶了!”谢清华少年意气上涌,勃然大怒,带着那张清单,转道去了清瑶阁。 “谢清瑶!”人未到,谢清华的咆哮声就先到了。 房间中,谢清瑶扔下手里的棋子,在韩云谦嘲弄的眼神里站起身来。 “你这清瑶阁实在不怎么安全,似乎随便什么人都能闯进来!”韩云谦淡笑道:“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好吧,我若说送你几个有身手的侍卫侍女,你一定会怀疑我监视你。那就帮你布置一个简单的阵法吧,有阵法在,等闲之人不能闯进来。” “世子居然还懂阵法?”谢清瑶笑了笑:“布置阵法多麻烦,我看,你不如直接教我布阵好了。如此,也省的日后还要麻烦世子!” “贪心的小狐狸!”韩云谦也笑了笑:“阵法属于玄学一道,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 “我的耐心一向不错!”谢清瑶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借机道:“反正,长住谢府的这几天,你都有时间,不是吗?” “你若愿意师从于我,云谦荣幸之至!”韩云谦当然知道谢清瑶打的是卸磨杀驴的算盘,但他不在意。如此,又多了一个靠近这只白狐狸的借口,不是吗? “谢清瑶,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母亲因为你,都吃不下饭去了!”谢清华将手里的清单甩在地上,朱红色的“适可而止”四个字,在夕阳里闪着让人惊心的光。 “长兄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把这张清单交给母亲,而是应该直接呈递给父亲?”谢清瑶走出房门,将谢清华拦在了门外。 “你究竟要干什么?谢清瑶,不要以为父亲纵着你,就可以不孝不悌,无法无天!” “谢清华!”谢清瑶也来了脾气,论起讲歪理来,十个谢清华也不是她的对手:“你莫忘了,你的名字了还有一个谢字呢,除了母亲,你还有父亲!这样公然出言辱及父亲的名声,就是你所谓的孝义之举吗?若是有意见,不妨直接对父亲提,到时候,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少来我这清瑶阁逞威风!” “你……简直不可理喻!”谢清华怒叱道:“谁不知道,你就想要天上的星星,父亲也会给你摘一个下来。你这是拿父亲来压我吗?现在父亲不在,长兄为父的道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可问题是,父亲明明活得好好的啊!”谢清瑶嘲弄地看着他:“长兄为父这种事,还是等你真正做了家主之后再提吧!” 这个罪名一下子激怒了谢清华,他像是一头暴怒的公狮子,大声咆哮:“谢清瑶,你还要不要名声了?甭管父亲多宠你,这不敬母兄的名声传出去,你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传扬出去?”谢清瑶冷然道:“那也要你们传得出去才是。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长兄倒是急不可耐地想向外宣扬呢!有你这个好儿子,当真是谢家之幸,父亲之幸!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都要因为你而睁开眼睛。” 死人睁眼,这不就是死不瞑目吗? 谢清华简直要被气疯了。以前,他还真没领教过谢清瑶的口舌之利。怎么不管如何说,道理都在谢清瑶那边呢? “怎么着,无话可说了,就想动手不成?”谢清瑶退后一步:“你是四星武士,我是三星武士,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谢清华一线理智尚存,克制住自己动手的欲望,转身,大步离开。他怕自己再留下去,会忍不住当真和谢清瑶动起手来。以大欺小的这种跌份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没有那个胆子和脸皮! 韩云谦静静听着这兄妹二人的交锋,忽然觉得,若是他有这么一个亲妹妹的话,日子一定会多上许多乐趣。 谢清瑶目送着谢清华离开,缓缓舒了一口气,步履却有些沉重。 对于这个长兄,谢清瑶一向是敬重的。至少,上辈子是这样,可是结果呢?她被围杀在清瑶阁的时候,他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是纵容李氏行恶。 十六载兄妹之情,就算是异母兄妹,可有一指厚? 若非有这些冷漠的血亲,她的清瑶阁如何能毫无声息地被李氏等人控制住,她如何能变成笼中虎,连一则消息也发不出去? 谢清瑶不笨,只是太过轻敌,更没有料到李氏这个变数。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子,李氏的心又毒于猛虎呢! 能在禁卫森严的谢府,陷自己于绝地。这个府邸里,有多少人旁观甚至默许了这件惨事的发生,有多眼线暗桩,充当了李氏等人杀人的刀剑和保护伞? 首恶该死,帮凶也不可宽恕。就如始终沉默的长兄谢清华,就如如今府里的侍卫统领,就如那些往日对她恭恭敬敬的丫头仆妇。 谢清瑶不恨这些人,却也不会信任和宽恕他们。她一贯以为,恨是弱者逃避错误的理由。与其憎恶天地不公,不如自强自立,直到成为天地。 所以,如今,她将那仅存的宽厚和盲目的信任都收敛了起来,重新安排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她要将自己身边的力量完全掌控住,培养完全属于自己,忠于自己的嫡系。 情不能动人,那就以武力撼之! “小狐狸,你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你这个长兄,还有你的母亲,他们似乎都不喜欢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见谢清瑶神色有异,韩云谦说道。 “自然是因为父亲!”谢清瑶心中很清楚。但是,她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不满,而疏远父亲,伤害这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嫉妒,这的确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韩云谦凉薄地笑了笑,若有所感道:“心怀嫉妒的亲人,比满心仇恨的敌人还要可怕。日后,你得处处小心才是!” “听起来,韩世子似乎深受其害!”谢清瑶讽刺了回去:“也是,世子庶出的兄弟不少,若是知道你居然安然无恙,他们一定会很失望的。” “欲盖弥彰!”韩云谦淡笑道:“小狐狸,你现在的反应,只能证明,你还在乎着他们。这很危险!” “不错,我的确还在乎着他们。”谢清瑶承认了,她从来不否认自己的缺点。但这种时候,也理智得让人害怕:“但是,在乎,并不等于信任,也不等于无原则的宽恕。” “宽恕?”韩云谦不解:“为何这样说?难道,已经发生过什么了吗?” 谢清瑶却不再说话了,这时候,她想起了莫姨娘和谢清淑。 07.试探 莫姨娘究竟是什么人?真如上辈子的谢清淑所说,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吗? 对此,谢清瑶半信半疑。说句实在话,她信不过韩东平的办事能力,就他那点儿不着调的能耐,调查出来的结论实在很值得怀疑。 而且,上辈子围杀她的那一幕,布局虽然生疏了些,但整体的格局却很大,不像是区区一个韩东平和谢清淑能布置得出来的。不知为什么,谢清瑶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但无论如何,她想弄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世,就必然要先重新认识一下这个莫姨娘了。 日暮时分,带着子书,谢清瑶向着谢清淑的住处走去。 清淑阁修得不若清瑶阁那般华美,却也胜在清新雅致,别致的凉亭竹椅散落在柳树下,看着很有几分诗情画意的感觉。 谢清淑一向喜欢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上辈子,她就是帝都有名的才女,以温婉多才著称。而谢清瑶就人尽皆知的祸头子,占着谢府嫡长女的身份,占着谢家家主谢瑾之的纵容和宠爱,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旁人不敢惹的存在。更何况,谢清瑶曾经教训过好几个纨绔子弟,事情传扬开之后,有些人就将跋扈任性这些词冠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谢清瑶是断然不会为了旁人的指点而委屈自己的。就如同,她不会因为亲人的排挤,而疏远父亲。敢让她委屈,她就让对方加倍的委屈。 “大小姐!”清淑阁外的丫鬟见着谢清瑶,见礼道。 “你们主子呢?”谢清瑶微微笑了笑,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子樱,笑道:“子樱姑娘怎么也在,莫不是莫姨娘过来了?”子樱还未回答,就向后看去,那里,正站着迎出门的莫姨娘和谢清淑。 “姐姐?”谢清淑眼中的恐慌一闪即逝,随即做出担心的模样,跑到谢清瑶身边。 “姐姐,你没事?太……太好了。都是我不好,我跑的太急了,这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幸好姨娘身边带着药,我服了药才醒过来。姨娘和我刚刚要去见母亲呢,姐姐你就过来了。” 这等话,谢清瑶自然是半个字也不信的。不过,好歹也把谎话圆过去了,真难为她能找出这么一个理由。 “妾身见过大小姐!”莫姨娘走过来,施礼道。 “姨娘不必多礼!”谢清瑶抬了抬手,道:“妹妹的身子可还有不适?我让人去请个郎中来看看如何?” “妾身多谢大小姐仁心!”莫姨娘微微笑了笑,道:“二小姐只是气急攻心,又走得急了些罢了,休息一段时间就没有大碍了,不必打搅郎中。” “这怎么行?”谢清瑶摇了摇头,关切道:“身体要紧,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姨娘若是为了二小姐好,还是去请一个郎中来看看为妙!” “不……不用了。”谢清淑辩解道:“姐姐,我真的没事了。郎中来了,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喝药的,我可受不得那种苦楚。” “那也好,都依你!”谢清瑶关切似的拍了拍谢清淑的肩膀,看向莫姨娘:“早便听说,莫姨娘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极好。清瑶一直想过去看一看,今日就劳姨娘带路可好?” “大小姐言重了!”莫姨娘不疾不徐道:“大小姐请随妾身来!” “有劳姨娘了!”谢清瑶跟着莫姨娘,离开了清淑院,向着西苑走去。 谢清瑶的父亲名叫谢瑾之,除了正妻李氏,还有几个妾室住在西苑。谢瑾之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却不少。除了身为嫡长子的谢清华,还有大大小小五六个。最大的十多岁,最小的才刚刚三岁。这些儿子都是妾室所出,因为年纪小,大多和他们各自的母亲住在一起。 谢瑾之偏爱女儿,莫姨娘虽然没有儿子,因为养了谢清淑,平素的待遇还算不错,在西苑中,有一个种满了海棠花的小院。 谢清瑶一走进院子,便讶然见着了两个明显有武道修为的侍女。这两名侍女十八九岁,修为却也是四星武士。 如今这世道,习武是一件很辛苦,也很需要天分的事情。一般资质的人,辛苦练上三年,才有可能成为星级武士。星级武士进阶也不容易,若是没有丹药之类的东西辅助,三年能升一星就算是很不错了。是以,谢府中的武者不少,但习武的侍女依旧难寻。大部分侍女受天资所限,吃不了习武的苦,不想,莫姨娘这里却是不同。 “她们是家主早先送过来的。”莫姨娘平静道:“这里早些年出过事,家主便将她们送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谢清瑶没有寻根问底,四下瞧着,心中默默思量着莫姨娘的底细。 莫姨娘的教养很好,面对着谢清瑶的时候,一直不卑不亢的,看不出什么喜恶来。 走到一树垂丝海棠边上时,谢清瑶踮着脚尖,似乎想去折头顶上的那一枝海棠花。然而,她稳稳立在石头上的身体忽然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大小姐?”莫姨娘一愣,谢清瑶已经面朝下摔了下去,恰好跌落在一片夹竹桃花丛里。 “快,来看看大小姐!”莫姨娘忙招呼站在远处的两个侍女过来帮忙,自己也俯身下去,打算把谢清瑶扶起来。 谁料,谢清瑶却始终没有回应,竟像是昏倒了一般。 两个侍女将谢清瑶从花丛里扶起来,抬到房间里去。 “姨娘,我们该怎么办?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莫姨娘眼神复杂地看着人事不知的谢清瑶,说道:“夹竹桃的汁液有毒,中毒的人的确有可能昏迷。你们去请郎中来吧,大小姐不能在我这里出事。” “可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何不……”一个侍女说着话,做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手势。 “不行!”莫姨娘疾言厉色道:“不管大小姐出什么事,都绝对不能跟我们沾上关系。你们记住了吗?” “是!”侍女不甘心不情愿地垂首应了一声,杀气腾腾的目光在谢清瑶身上扫了一遍,悻悻退出房间。 “照看好大小姐!”莫姨娘对另外一个侍女说了一句,自己就走出了房间,将谢清瑶和那侍女单独留在了房间里。 这侍女沉默了一会儿,见谢清瑶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起身拈了一块香饼,放在香炉里。 袅袅的香气盘旋着散开,一股青草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谢清瑶忽然动了定,打了个喷嚏,竟是突然醒了过来。 “咳咳。我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谢清瑶坐起身,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悦道:“我记得自己好像是栽到在花丛里了。哦,莫姨娘呢?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你去知会她一声吧!” “是……大小姐!”侍女愣愣回话道。 谢清瑶已经在她怔愣的功夫里,起身,迅速离开了房间。 很奇怪,莫姨娘居然不在院子里,也不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幸好她不在,否则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情呢!谢清瑶半点儿也不停留地离开了海棠苑,向着清瑶阁奔去。 莫姨娘果然不可能是她所谓的生身母亲。方才,谢清瑶的昏迷不过就是做个样子而已。在“昏迷”中,莫姨娘的一言一语她都听的清楚,甚至也感觉到了那股杀气。 莫姨娘,极有可能与自己有仇。谢清瑶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08.感动 回到清瑶阁之后,谢清瑶直接去了演武堂。 清瑶阁占地广阔,各种设施也全面。不止有自己的书房和厨房,就连习武的地方也不例外。谢瑾之对她这个女儿,的确是宠到了天上。读书也好,习武也罢,都是谢瑾之亲自开蒙的,就是嫡长子谢清华都没有这个待遇。也难怪,谢清华一直不喜欢她呢! 演武堂中却还有一个人在,韩云谦正在摆弄着一把长剑,看上去很是悠然。 但谢清瑶却从他的衣襟上,发现了一点红色的痕迹,那颜色很浅,不是血迹,倒像是海棠花的花汁。 他去过海棠苑了?方才莫姨娘的离开,是不是和他有关? 韩云谦转过身来,淡淡道:“方才,你很冒险!不要以为这是谢府,就不会出现杀人灭口的事情。在海棠苑里,若是你那位高深莫测的姨娘真的动了歹心,你就危险了!”韩云谦的目光锐利如剑,言语中却带着告诫和教导。 “你说得对!”谢清瑶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硬碰硬,而是罕见地服了软:“在没有探明实情之前,我不应该小看他们,更不应该轻敌冒进!方才,是你为我引开了她们,对不对?” 韩云谦没有否认,负手道:“现在,我也赞同你那位长兄的话了。谢家主对你,的确太过纵容了!” 前世今生,很少有人用这样责备的语气对谢清瑶说话。嘲讽的她人不少,咒骂她的人不少,恭维或者夸奖她的人也不少。但没有哪一个像韩云谦一样,如真正的师长一样指点她。莫名地,谢清瑶心中一颤,仿佛有一双手,轻柔地拨动了心上最敏感的那一根弦。弦声的余韵,在眼睛里迅速氤氲起一层水光。 韩云谦没有去安慰她,尽管他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需要安慰。这是一只被宠坏了的小狐狸,她很聪明,很机灵,却也很孤独,更缺少了必要的历练和教导。而这种源自骨子里的,没有被打磨过的聪明和任性,很让人着迷。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却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这同样也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子,她不喜欢依附别人,不好糊弄,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安慰和怜悯或许能让她感激,却不会让她倾心。 韩云谦愿意尊重她的独立,也愿意给她成长的空间和时间。或许,这才是他靠近她最好的方式。 好一会之后,谢清瑶方平复过来,再看向韩云谦时,目光已经大是不同。不再是最初的冷淡和疏离,也不是后来的恼怒和气愤,而是一种欣赏和尊重。 如谢清瑶这类人,永远不会小视真正的强者和智者。她们的心思复杂又单纯,阴谋诡计之于她们无用,偶尔的真诚却能令她们出乎意料的感动。 韩云谦释然笑了笑,走进谢清瑶,抬手拂落了她衣襟上的几点夹竹桃花瓣。而这一次,谢清瑶没有躲开。 然而,她也没有变成一只被顺毛的乖猫。只见谢清瑶手腕一翻,兵器架上的一把软剑就落在了手里。 韩云谦身形微动,却是转瞬间就飘身离开了房间。 演武堂里,剑光渐起。 谢清瑶慢慢寻找着那种隐约的感觉,心法和剑法同时在演武堂里流转。 这是她上辈子十五岁时找到的窍门。在习剑的时候,同时修炼心法,让手中剑脱离所谓的招式和套路,顺着自己的心意挥洒。 长剑飞舞得越来越快,渐渐地,人影和剑影再也分不清楚彼此。只有一片银白色的光华,如满月一般皎皎升起。 这是谢清瑶自行领悟出的剑法,暗暗契合月之剑意。它曾经有一个名字,就叫“清瑶剑法”。 只是,这套剑法还未来的完善,自己的生命就已经走到了终点。 谢清瑶有种感觉,那时候,若是她的剑法大成的话,只凭着剑法,即便是不动用秘术,可完全能保护好自己。 日落时分,剑影渐渐散漫下来。一剑比一剑慢,一剑比一剑凝重。 忽然间,剑身一顿,随即,银白色的光华从剑上暴起,长剑游龙一般划过半空,带起凛冽的风声。 “好!”一声响亮的喝彩响起,谢清瑶收剑,就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赞叹地看着她,大笑道:“我的女儿果然天资绝世,就凭这一剑,足以让天下骄子折腰!” “父亲!”谢清瑶收剑,立即如小燕子般扑了上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叫我一声。”想来,韩云谦就是觉察到了父亲的到来,方才急急忙忙离开的。 “有半个时辰了。为父若是喊你的哈话,方才你那一剑只怕就使不出来了。”谢瑾之打趣道:“那一剑有名字吗?” 谢清瑶仰脸笑了笑,道:“当然,女儿刚刚想好了名字,就叫长河流月!长河流月去无声,杏花流影里,吹笛到天明!” “好一剑长河流月!”谢瑾之赞叹道:“若是这一招的来历说出去,还有谁敢说我谢家的女儿不通文墨,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 “那当然!曲高自然和寡,人圣从来无名。”谢清瑶振振有词道:“但使心中存天地,管他愚人笑天真!” 谢瑾之抚掌大笑:“瑶瑶最近莫不是也喜欢上读书了?居然也愿意出口成章了!”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很聪明,很有才情,只是性子疏懒,懒得在人前表现。 “还不是大哥!”谢清瑶立即开始告状:“大哥说,我没有一点儿世家淑媛的矜贵,凭白的让人家笑话!这不,为了照顾他那不怎么好用的眼睛和耳朵,我就勉强装一装。” “哦?他又怎么了?”谢瑾之一蹙眉,道:“不用管他。他是长兄,怎么可以连这点儿包容雅量都没有!” 谢清瑶亲昵地抱了抱谢瑾之,抱怨道:“大哥那个人,就是个认死理的。他就是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温婉贤淑,嫌弃我丢他的人罢了。哼,他看不起我,我就偏要证明给他看。谁说女儿不如男来着?父亲,你可得帮我。” “嗯,要父亲怎么做,瑶瑶只管说。”谢瑾之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多谢父亲!”谢清瑶欢快地笑了笑,在谢瑾之耳边嘀咕了几句。 “行,都依你!”谢瑾之听罢,大方地答应了下来,又道:“你要出门的话,身边需得带上两个护卫才行。之后,我让管家给你送两个人过来。” “嗯!”谢清瑶一一答应下来,父女两个说说笑笑地除了演武堂,一路走向正房。 谢家人早饭和午饭都是各用各的,只有晚饭是都要在正房用的。谢瑾之拉着谢清瑶走进来的时候,谢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基本上都到齐了。 不用抬头去看,谢清瑶也知道别人看过来的眼光是什么模样。可那又怎么样?谢清瑶从来不是个愿意为了外人委屈的自己的,她是张扬任性,但却有张扬任性的资本和实力。 这世上,有人谨小慎微,处处低调,以求被强者遗忘来自保;也有人恣意任性,不舍追逐强者的实力,即便是站在众矢之的,也有敢当万夫勇的实力。 谢清瑶是后者,她坚信,一颗强者的心,才能铸就一个真正坚不可摧的人。低调,是为了规避风险,也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 在有退路的时候,人们总是不那么愿意倾尽全力,而谢清瑶,她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就如同,她不给背叛自己的人和事第二次机会。 “夫君快请入座吧!”李氏站起身来,勉强笑了笑,说道:“大家等了您许久了,饭菜都热过一遍了。瑶瑶也坐吧,今儿厨娘特意做了几个你喜欢的菜色。” “多谢母亲!”谢清瑶乖巧地笑了笑,全然不是那个公然威胁母亲的女儿了。她松开谢瑾之的手,自去李氏身边落座。 落座时,她注意到,李氏不动声色地躲了躲,仿佛刻意要避开一只有毒的蝎子似的。 谢清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若是她的春风满面能让李氏心中难过的话,她荣幸之至。 杯盏声动,晚餐无声无息地进行。 晚宴之后,谢瑾之照例挥退下人,问起几个儿女的功课来。 09.武道 如今这世道,习武之风横行。但凡是流传的久远的大家族,越是会有几个重量级的高手坐镇。因此,后嗣的武功进境也变得相当重要起来。 谢家是流传了好几千年的大世家,经历过五个朝代的兴衰,积蕴可以说远比当今的皇族还要深厚。因此,谢家一直是大晋国除了皇族和韩王府之外的第三大势力,一向少有人敢轻动。 但地位越高,面对的危险也就越大。谢家儿女一向是文武兼修,才德并重。谢瑾之本人就是少见的银月境武者,对自己几个儿女的习武进境一向关心。 “清华是四星武士,在你这个年纪,也算是不错了。”谢瑾之从嫡长子开始说起。“不过,你习武虽然勤勉,灵性却是不足,以后要多和别人交手,增加实战经验。”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谢清尘,你如今十一岁,二星武士的修为,在同辈里可称一声中上,还要继续用功才是。” “是!”谢清尘恭恭敬敬应了一声,眼中流过一缕漫不经心的彩芒。 谢清风也是二星武士的修为,他今年十一岁,模样不若两个兄长那样出众,虎头虎脑地,看着倒是有几分憨实之象。 其余几个孩子尚小,谢瑾之没做点评,转而说起了两个女孩子。 “瑶瑶的进境你们都瞧见了,就是在整个帝都,也难见着更出色的孩子了。哦,韩王府那个小子快要回帝都了,他的资质也是上上佳,听说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有六星武士的修为了。咱们的瑶瑶说不定还能超过他呢!” 这话说的就是韩云谦了吧?谢清瑶信心满满道:“父亲放心,等孩儿十五岁的时候,修为绝对不止六星。”据她所知,那小子的修为应该是七星,想来是遮掩了修为才是。上辈子,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七星武士了。这辈子,她一定能超过他的。 “为父当然相信!”谢瑾之很有信心,道:“星级武士寿元与平常人相若,至高不过百年。进阶银月境界之后,寿元可增二百年,再之后是血月,寿元可增三百年,最后是墨月,寿元可增四百年。如今,你们常见的都是星级武士,但银月境界的武士才是家族和朝廷的顶梁柱,才是真正的武者。 这些事情本是不应该现在就说给你们听的,年轻人好高骛远总不是太好。不过,咱们大晋国,一共也只有不到十个月级武士。谢家有三个,韩王府有三个,皇族有四个。如此,你们能联想到什么吗?” “只有积蕴深厚的大家族才能培养出月级武士?”谢清华皱眉道:“莫非,这与我们所修炼的功法有关?” 谢瑾之笑了笑,问:“瑶瑶,你说呢?” 谢清瑶说道:“帝都势力向来有三分慕容三分韩,二分谢家分天下之说。意思就是说,慕容氏、韩王府和谢家三足鼎立,构成了帝都的权利格局。而这种势力的划分,恰好与这银月高手的数量相差无几。清瑶斗胆一猜,血月境界的武士,应该是慕容氏有三,韩王府有三,谢家有二。如此可对?” “不错!”谢瑾之满意道:“就是这个道理,如今,你就明白,我们谢家为什么这样重视有天分武者了吧?谢家之所以能延续几千年而不绝,不止在于谢家行事谨慎,更在于谢家的高手传承几千年未断。” 此话方落,席间众人神色解释一凛。谢清华心中莫名有些苦涩,道:“父亲,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多花些时间习武,反而要将许多时间花费在学问上呢?咱么族中,甚至还有许多人根本就没有习武,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清华,进阶银月境哪里是那样容易的事情!说起原因来,天分是一个,勤奋是一个,机缘又是一个。而且,武学进境与心胸修养也大有关系。心性不到,再好的天赋也无用。但心性这东西,只能靠着学问来培养。知道你的剑法和瑶瑶的剑法差距在哪里吗?你的剑法呆板僵化,看上去没有半点儿生气,瑶瑶的剑法却是灵气逼人,一看就是有生命的。这之间的差别,不止在于资质,更在于心性。” “心性!”谢清华猛然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逼视着谢清瑶:“您说,孩儿的心性还比不上谢清瑶?” 谢瑾之不紧不慢撂下一句:“一个是墨守成规,狭隘自负;一个是锋锐决绝,洒脱不羁。你说呢?” 谢清华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他一向都是把谢清瑶看做反面教材的,今天,却有人告诉他,他以为对的,都是错的,他以为错的,都是对的。 “父亲,孩儿不服!”谢清华鼓起勇气道:“清瑶行事任性霸道,毫无半点儿谦恭温良之象,这是府中人有目共睹的,如何当得一声好字?” “嗯,现在还算是有点儿血气!”谢瑾之拍了拍巴掌,笑着道:“可惜还是蠢了点儿。聪明的人不会轻率说出任何经不起推敲的话,如果一定要说,那么,他一定会加上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使人无可指摘。至于你,‘别人有目共睹’,这算不上什么能让人相信的理由。清华,你要知道,你追求的武道,是你一个人的武道,不是大家的武道。” 谢清华隐隐抓住了一点儿什么,那是重重枷锁之中,被深深埋葬在心底的东西,属于少年人的野心、骄傲和血气。 李氏此时道:“夫君,瑶瑶可是你亲自启蒙的,难怪这般聪颖。日后,你当在咱们别的孩子身上多费些精神才是。” 谢瑾之没给她面子,直接道:“聪明人从来就没有哪一个是一板一眼地教出来的。若是没那个悟性,就是说上一百句,也是无用。” 谢清淑此时笑吟吟道:“就算是如此,父亲也要给我们这个机会才是啊。听父亲说了这么多,女儿也想从明天就开始习武呢!” 谢瑾之深深看了谢清淑一眼,淡淡道:“既然有心,可以试一试。” 看来,好多事情从此就不一样了。至少,上辈子,谢清淑至死都未曾习武。 10.先手 离开主院的时候,谢清瑶又看了一眼谢清淑。 想起在演武堂里,自己对父亲说过的话,她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些许笑意。 她说,希望能给谢清淑一个嫡女的身份。看吧,上辈子,她欠下谢清淑的东西,这辈子就提前给了她。这一对亲生母女,在名份上,从此就是真正的母女了。至于她们究竟是会相爱呢,还是相杀,这就不再谢清瑶的关心之列了。 回到清瑶阁的时候,又见着了韩云谦。他穿了身黑色的夜行衣,靠在窗边,翻着一本泛黄的书。见着谢清瑶后,他从衣袖里取出一条白色缎带,递过去道:“留着保命吧!” 缎带入手冰凉,谢清瑶运起内劲一振,顿时变得笔直,细看去,这竟是一把锋利的软剑。 “月魄?”谢清瑶诧异地打量着剑柄处的两个细细长长的篆字:“玄冰铁做的?这可是难得的宝贝!” 韩云谦淡淡笑了笑:“若是看不上,可以再还给我!” “当然不!”谢清瑶手腕一松,银白色的缎带松弛下来,一圈圈缠在了她的手腕上,不像什么兵刃,就像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饰物。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软剑的材料珍贵不说,与她修炼的心法恰好相和。上辈子,谢清瑶苦求一件玄冰铁做的兵刃而不得,这辈子它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由此可见,韩云谦这个世子的身家相当可观。 “嗯,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吗?”无功不受禄,谢清瑶说道。 “想不想去看一场好戏?” “是你打算送给陛下的那一份大礼吗?”谢清瑶立即想到了这一点。 “聪明!”韩云谦站起身来,走到门外。 谢清瑶摇了摇头,也自去换了身夜行衣,悄悄来到门外。 韩云谦对于穿墙入户这种事情很有经验,两个人避开一路上的明卫暗卫,居然也顺利地溜出了府门。他们悄悄转过长街,钻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后门。在这里,早已经有两个同样一身夜行衣的男子等候。 “世子!”这二人见礼毕,不由地多看了小小的谢清瑶两眼。 “走吧!”韩云谦吩咐了一声,带着几人悄悄来到外城的荒山之下。 他们没有上山,而是在山下不远处的一片亭子里停了下来。从这个方位,恰能看见夜色里黑魅魅的山林。 不多时,荒山上亮起了一枚烟花。几人神色一凛,站起身来。 “开始了!”韩云谦负手而立,淡淡说道。 “他们是谁的人?”谢清瑶问:“是青龙卫还是白虎卫?” 皇家暗卫共有四部分,分别以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命名。一般来说,玄武卫主管情报,朱雀卫主管皇族成员的安全,青龙和白虎直接受命于皇帝,执行皇帝传达的各种秘密任务。比如说,在韩王府的世子回帝都的时候,杀人灭口。 “是最精锐的青龙卫,他们可是几乎全员出动了!”韩云谦有点儿意外,他没想到,谢清瑶知道的还挺多。 烟花亮起之后,远处的山林里一片喧嚣。就算是隔得老远,谢清瑶也能感觉到,那里定然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久,几声爆炸声响起。好吧,居然连炸药都动用了。这下子,场面应该升级到尸骨无存的地步了!不用想,谢清瑶也知道,这定然是韩云谦的人事先做好的埋伏。 韩云谦身形一动,转身道:“你等在这里,不要乱跑!” 谢清瑶点了点头,韩云谦已经不见了人影。 夜色里的荒岭越发热闹起来,高低起伏的爆炸声、夹杂在风里的厮杀声,还有兵刃相交,内力劈空的声音,丝丝缕缕传进人的耳朵里。 这意味着,被伏击的残兵败将们,正在向着这里撤离。 一刻钟后,韩云谦留下一个侍卫蹙眉道:“小姐,咱们先退出去一些吧?这里越来越危险了。” “也好!”谢清瑶侧耳听了听风声,正要离开,就见一个银面人如流星般从山林里飞窜而来,一把红色的长剑,直直逼向谢清瑶。 此人的修为远高于谢清瑶,大概是六星武士的程度。两个黑衣侍卫根本来不及营救,就见谢清瑶被来人抓在了手里。 “韩云谦,想让这个丫头活命的话,就带着你的人离开!”银面人的声音很是粗哑,像是刻意伪装过一般。 “你可知道,你手里的那个丫头是谁?堂堂青龙卫卫主,居然拿一个女孩子做人质,你们慕容氏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韩云谦很快带人出现在了银面人身前,将银面人紧紧包围起来。 “是谁?谢家大小姐的名头,整个帝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韩云谦,谢大小姐若是因你而死,想来,谢瑾之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也是死在慕容和手里!”韩云谦淡淡道:“在收拾我之前,谢家主应该对你们的主子慕容和更感兴趣。” “没有人会知道这丫头是死在青龙卫手里。他们只会知道,韩云谦带着谢大小姐外出,却没有把大小姐安全带回去!” 韩云谦此时却笑了笑,后退一步,道:“好吧,算你走运,谢清瑶绝对不能在我手上出事。所以,我放你离开,如何?” “韩世子果然知道轻重!”银面人这么说着,扼住谢清瑶咽喉的手却没有半点儿松开的意思。 见此,韩云谦又后退了一步,连手的上长剑都放在了地上。 “你们先退开,我会把谢大小姐放在离此三里之外的地方。到时候,你们记得把她带回去就是了!” “可是,本世子怎么知道,你留下的会不会是一具尸体?”韩云谦慢慢道。 “你可以不信!只是那样一来,谢大小姐现在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好吧,本世子放你走,可是,你也得说话算话才是。”韩云谦状似无奈地挥了挥手,众侍卫让出一条路来。 银面人倏然提气,转身向着帝都内城的方向奔去。 谢清瑶依旧被银面人抓在手里,待逃出去一里地之后,他方才将卡在她咽喉处的手移开。 没了时时都有可能取他性命的韩云谦,他不需要在那样严密的掌控住谢清瑶。 但这却给了谢清瑶一个好机会! 她在半空里挣扎了一下,缠在手腕上的软剑倏地刺出。 银面人大惊,他没想到,谢清瑶身上居然带着软剑,更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居然敢冒着性命之威向他出手。 软剑没能刺中银面人心口,修为差距摆在那里。凭着谢清瑶那点儿实力,若是一般的兵器,想刺破银面人的皮肤都有些困难。 可是,这柄软剑不是一般的兵器,说一声削铁如妮不为过。 银剑上暴起一层月华,恰好刺穿了银面人右臂。 谢清瑶趁机脱身,拼命向着荒亭处逃去。 银面人紧追不舍,即便受了伤,他也有把握在这丫头逃回去之前,重新制住她。 然而,这时候,那柄伤过银面人的剑忽地泛起一层血光,居然离了主人,自动拦在了银面人身前。 “这是血祭之剑?”银面人心下大骇。随着那道血光亮起,又有一把长剑如长虹般飞射而来。 两把剑双双拦在银面人跟前,为谢清瑶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这时候,韩云谦也很快带人赶来了。银面人一咬牙,终于舍弃了谢清瑶,纵身逃开。 “这是双生血剑?”谢清瑶招手收回月魄剑,冷冷道。 “嗯,一名月魄,一名焱华。”韩云谦笑了笑,说道:“双生剑之间互有感应,还可以自发护主。这一次,可不就是它们救了你一命?” “可是,双生剑之间也有主次之分,主剑之主可以掌控副剑的行踪,还可以遥遥指挥副剑。你这么干,岂不就是在我跟前安插了一个耳报神?” 围着韩云谦的侍卫眼神渐渐诡异起来,韩云谦蹙了蹙眉,挥退这些侍卫,道:“双生剑不能噬主,我不能利用它对你不利。而你有危险的时候,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就像是这一次一样,不好吗?我记得你说过,谢清瑶做事,只看结果,不问因由。既然是结果是好的,你何必在乎别的东西呢?” “我会有危险,还不都是因为你?”谢清瑶沉声道:“现在好了,我谢清瑶算是正式跟皇家暗卫对上了。说不定明日一早,正德殿里那一位就会怀疑,谢家已经和韩王府勾搭到一起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对不对?” 韩云谦的确是这个意思,否则,方才他也不会放银面人离开。兄弟众多的韩王府靠不住,韩云谦很需要谢府的助力。而谢清瑶,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是怀着目的接近这个女孩子,但同样也给得起她一个不会被辜负的未来。对此,韩云谦并不觉得多么愧疚。 “瑶瑶,我们不是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吗?从你出手救我的那一刻起!” “可是,我已经后悔了!” “你没有后悔!”韩云谦深深看着她,低低说道:“我知道,瑶瑶,你没有后悔。依着你的性子,若是当真后悔了,现在根本不会和我多说一句话,而是转身就走,再不回头,是也不是?” “你说得不错!”谢清瑶沉默了一会儿,倏然一笑,将月魄剑捞了回来,缠绕在手腕上。 “韩云谦,我的确不喜欢皇族,也不介意与你合作。但是,你能给得起我什么呢?谢清瑶现在什么都不缺,谢家也没有更进一步的野望。” “瑶瑶,你不会甘心被困在帝都这方寸之间,也不会甘心后半生都在相夫教子的圈子里生活,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安于平凡的人。平凡或许能使普通的女孩子幸福,却只会彻底毁了你。既然如此,为何不与我并肩而立,站到最高处,一起俯瞰天下三万里河山呢?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你这算是什么话?求亲吗?”谢清瑶笑意浅淡了些:“志在天下的男儿从来不少,你不是唯一的一个。何况,我志从来不在天下!” “可是,这个问题很快就会被皇帝抛出来。也许,就在明日。到时候,你还能选择谁呢?哦,你还有个太子表哥,想来,陛下很愿意把你囚困在他的东宫中。可是,你会愿意做一只笼中鸟,将来和别的庸俗女子共侍一夫吗?如此,除了我,还有谁敢冒着得罪皇族的风险,舍命娶你?” 谢清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今晚的事情,她迫切需要一个来顶缸的未婚夫。 “这些话,你应当对我的父亲说。若是他也同意,我不反对!”谢清瑶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一向容不下背叛,你若是当真有这个心思,就做好一辈子为我守身如玉的打算!” 韩云谦听了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心头反而一松。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若是突然贤良淑德了,那就轮到他提心吊胆了。 谢清瑶又道:“其实,东宫虽然不是什么好去处,却也不至于能困得住我!那是个牢笼不假,可若是拆了牢笼,天地还是我的!” 如愿见着了韩云谦的苦笑,谢清瑶摇了摇头,心中却没有生出什么旖旎心思,而是想起了上辈子的旧事。 韩云谦出事后,韩王府渐渐走入颓势。而谢府就成了皇族新的眼中钉。太子慕容乾继承了其父的狭隘偏私,不顾母子之情,屡屡出手打压为难谢府,甚至逼得身为皇后的谢蘅自尽而亡。 谢蘅和谢瑾之是堂兄妹,对谢清瑶这个侄女一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宠。她死后,谢府和皇族彻底撕破了脸面,介入了对韩王府这块大蛋糕的瓜分上。他们选择了韩东平,并通过韩东平的上位,成为了这场利益平衡的赢家。 从某种程度上说,谢清瑶会选择韩东平,也有通过他掌控韩王府的力量,对抗皇族的考量。只是,谁能想到呢,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却偏偏败在了最不可能出事的那一步上。 那时候,谢清瑶和韩东平出事,并不能动摇韩王府落入谢家之手的命运。不管从哪个利益角度来考量,韩东平那样的举动,都无异于自掘坟墓。就算是叶清瑶不杀他,谢瑾之也一样不会放过他。 傀儡啊,那就是随时都可以被取代的东西。不听话的傀儡,哪怕他娶了谢瑾之的女儿,同样逃不过被毁灭的结局。 谢瑾之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谢家的家主,一个使得谢府在风雨飘摇中,依旧稳固立世的家主,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和谋略家。谢清瑶不仅是备受谢瑾之疼宠的女儿,也是他的知音和追随者。 所以,她给了韩东平地位和身份,却绝对不会交付自己的半点儿真心。非是无情,只是在夫君和父亲之中,谢清瑶选择了后者,并随时可以牺牲前者。 想到这里,谢清瑶深深看了韩云谦一眼:韩云谦,希望你不会成为第二个韩东平! 棋局已经摆下,究竟是谁执了先手,也许早就已经说不清楚。 11.论妻为夫纲 谢瑾之和韩云谦刚一潜回清瑶阁,就被守在门口的谢瑾之堵了个正着。 “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谢清瑶心虚地笑了笑。 谢瑾之没理会她,锐利的目光如剑一样扫向韩云谦,毫不客气道:“韩世子离京三年,果然是长本事了,连趁夜拐带女孩子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谢大人!”韩云谦苦笑了一下,居然没有狡辩:“晚辈荒唐,请谢大人见谅。” “你也知道自己荒唐?若是真有能力把人带走也就罢了,可是,瞧瞧你们现在的模样,别告诉老夫你们是出去花前月下了。说吧,究竟是出去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事情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吧?韩云谦忽然就明白,谢清瑶的诡异性子是从何处来的了。 “父亲,韩世子,这里风大,你们要不要进屋聊?”谢清瑶在一边添油加醋道,似乎生怕两人之间的火烧得不够旺:“今晚,我们可不止杀人放火了,花前月下这等雅事也没不是没干过。想来,韩世子现在应该有一肚子的心里话,想和您单独说说。” “你随我来!”谢瑾之果然更生气了,瞪了韩云谦一眼,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韩世子,请上路吧!”谢清瑶笑吟吟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附带上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韩云谦这会儿脾气倒是好得出奇,一点儿也没在意谢清瑶带刺的客气话,反而一脸关切道:“瑶瑶,夜里天寒,你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一定会去看你!” “好啊,清瑶恭候。如果,韩世子还有明天的话。”谢清瑶压低了声音:“你就装吧,大尾巴狼!” 第二日一早,谢清瑶果然没有见到韩云谦。这小子昨天一定被父亲收拾得不轻。她敢打赌,这两个人昨日一定动手了。照着眼下的情况看来,父亲应当不是很讨厌韩云谦,否则,他一定很乐意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参观韩世子的狼狈时刻。 但紧接着,李氏那里就传来消息。因为韩王世子和安王世子回到帝都,陛下在殿中设宴,为两位世子接风,帝都中,官阶在三品以上的臣属亲眷,都要列席。 当然,对于大臣来说,这样的场合,只有嫡出子女和正室才有资格,而皇族和王族却不必遵守这个规矩。这样一来,能去的也就只有谢清华和谢清瑶两个。 “安王世子慕容瑾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清瑶很是讶异。 慕容瑾是皇帝的侄子,也是帝都里有名的小霸王。三年前,韩王世子回封地,安王世子则因为失手弄死了自己老爹的某一位爱妾,被自家老爹打发到清风山“修身养性”去了。 上辈子,慕容瑾可是在一年后的今天回来的,一回来,就奉命去了发生水患的青城救灾。 “好了,咱们谢府的女儿家不多,阖府中,未出嫁的只有清瑶和清淑两个。”主屋里,李氏看着来请安的几个孩子,说道。 “这是我娘家的侄女,你们的表姐,婉玉!”李氏指了指身边一个衣着明艳的少女,“婉玉刚来帝都,没入过宫,清瑶和清淑要照顾好你们表姐。” 李婉玉立在李氏手边,此时站出来,落落大方道:“婉玉见过表兄,众人表弟和表妹!” 李婉玉是个相貌明艳的女孩子,和谢清瑶容颜中慑人的恣意和任性不同,她的明艳中又带着温婉气质,很是容易吸引男子的目光,也附和当下主母们选儿媳的标准。 李氏不是帝都人氏,但嫁给了谢瑾之后,李家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由偏远的靖安县搬到帝都,做起了皇商。李家的几个孩子谢清瑶上辈子是见过的,但李婉玉这个表姐也却没有出现过。真奇怪,李家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儿! “母亲放心,孩儿会照看好婉玉表妹!”谢清华脸颊红了红,当先表态道。 “婉玉多谢大表哥!”李婉玉妍丽一笑,就见谢清淑说道:“女儿也会和表姐好好相处的。” 得了,就剩下谢清瑶没有表态了。 李氏昨日的郁气还没有消,懒得搭理谢清瑶,又道:“昨日,夫君和我说定了,府里孩子少,嫡出的更少。所以,他打算把清淑和清尘放到我的名下。清尘,清淑,以后,你们就是府里的嫡子和嫡女,若是没意见的话,今天上午,你们就随我入宫吧。” 谢清淑闻言,身子一颤,眼中满是惊喜。谢清尘眸光微动,似乎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 谢清华的表现则更为明显,他的目光复杂地看向一边云淡风轻的谢清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恭喜二弟了!” 谢清尘淡淡一笑,朗月清风一般:“多谢大哥!” 谢清瑶也笑了笑,道:“恭喜二哥,日后,二哥可要对清瑶更亲近些才是。你快要突破到三星武士了,是不是?日后,我们也可以多切磋切磋!” “多谢瑶瑶!”谢清尘直接喊了“瑶瑶”二字,这二字是父亲惯用的。李氏一向只称呼她“清瑶”,谢清华更绝,他是连名带姓地喊,一个字都不落。哦,如今又多了一个韩云谦,他习惯喊“小狐狸”。 “行了,都各自回房换身衣服吧!”李氏看得闹心,挥手示意孩子们散去:“一个时辰后,我们入宫!” 众人慢慢退出去,李婉玉对谢清瑶兴致颇高,几次想和她搭讪,谢清瑶却一个劲地跟着谢清尘,长篇大论地谈起了修行中的事情,听得几个不懂武的女孩子一头雾水。 谢清华没有心思理会这一对不讨喜的弟妹,凑到了李婉玉身边,笨口拙舌地说着帝都里的人事和宫中的规矩,明摆着一副少男心动的模样。 李婉玉礼数做得很足,言谈举止也一副大家做派,却根本没有任何动心的迹象。显然,谢清华这是明明白白的单相思。 “听说,韩王世子今年十六岁,安王世子今年正值十八岁,两位世子都还未定亲!陛下这次召他们回帝都,可是有指婚的意思?”谢清瑶瞧了李婉玉一眼,压低了声音和谢清尘说道。 “安王世子也就罢了,可是这韩王世子,只怕陛下做不了主。” “听说,韩王世子人如玉树,是难得一见好二郎!”谢清瑶状似憧憬道:“真不知道,他究竟会看上哪家的姑娘。” 李婉玉不着痕迹地瞧了谢清瑶和谢清尘一眼。 “咳咳,瑶瑶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儿?”谢清尘忍不住被呛了一声,道:“听说,三公主已经等了韩王世子三年。这一次,陛下应该也想给她选个驸马!” “慕容氏会和韩王府联姻?”谢清瑶半点都不顾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或者是其中一方活不长了。” “可是,有个公主盯着,敢将女儿嫁到韩王府的人家,也极少。”谢清尘笑了笑,分析道,“通常,韩王妃和世子妃都是从韩王府的封地里选,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才是。” 这时候,李婉玉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谢清华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脸上更红了。 “大哥不是有未婚妻了吗?”谢清瑶见此,语气有点儿鄙夷。 果然,这话一出口,李婉玉顿时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匆匆推开了谢清华,跟着谢清淑走了。 谢清华失了佳人欢心,满腔怒火就冲向了谢清瑶。 “女孩子家的,这么公然议论婚嫁之事,不觉有失体统吗?二弟,你是兄长,也不知道规劝着谢清瑶一点儿。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谢清尘罕见地顶了一句:“瑶瑶说的都是实话!有人敢做,难道还怕人说嘴不成?婉玉表姐也是未出嫁的女孩子家,长兄既然订了亲,就应该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连想都不能想!” 谢清华气得脸色发青,偏偏谢清瑶又加了一句:“未来长嫂是将军家的女儿,听说,她的身手和资质也不比大哥差,父亲对她一向赞不绝口。我想,她若是想找你算账的话,父亲会维护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长兄。毕竟,他一向信奉,强者为王,在家里也不例外!这连自己媳妇都打不过的男儿嘛……”谢清瑶故意拉长了声音,揶揄道:“那就只能妻为夫纲了!” 远处,李婉玉听见这一番争执,忍不住笑出了声。意识到这样不大好,她又忙捂住了口。 “表姐别担心,他们一直这样!”谢清淑不自在道:“父亲一向最疼姐姐,姐姐说话一向喜欢标新立异,不大愿意循规蹈矩。” 听出了谢清淑语气里的讽刺味道,李婉玉微微笑了笑:“其实,我倒觉得,清瑶表妹说得也不错。男人若是没有本事打拼,做个妻子的贤内助也不错!” 谢清淑愕然。 12.告状 一个时辰后,诸人收拾停当,齐聚到李氏这里。 “清淑,你跟我坐一辆车吧!”李氏居然对谢清淑慈和的笑了笑,在谢清淑有点儿惊恐的目光中,牵着她的手,上了第一辆车。 “清瑶表妹!”李婉玉走过来,笑道:“我和表妹同行可好?人人都道帝都人杰地灵,姐姐初来乍到,正想听妹妹讲讲帝都里的趣事。” “好啊!”谢清瑶颇有兴致地点了点头,走上了第二辆车,笑着道:“婉玉姐姐想听什么故事?要不,我就从刚回帝都的韩世子和安王世子说起吧?” 见李婉玉略略有些不自在,谢清瑶眼神闪了闪,又道:“这二位一回帝都,咱们定然又有好戏看了!想当年,这二位就是帝都里有名的人物。只不过,安王世子出名的是小霸王的诨号,任性妄为;韩世子却是有名的如玉公子,品行端方,天资聪颖。” 在说到韩世子时,李婉玉紧张地侧了侧身。 果然是为了韩云谦而来的!这二位究竟是怎么扯上关系的?谢清瑶心中心思千转,口中却道:“可不知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不对付,每次见了面,就一定会生出好多麻烦来。” “表妹对他们二人很熟悉?”李婉玉眼神微微一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当然!我就是听着这两个人的名号长大的。”谢清瑶说道:“自从这他们双双离京之后,帝都可是少了好些热闹。” “三年前,表妹的年纪也才不过五岁吧?”李婉玉眼中露出试探之色来:“听说,表妹也是在太学里读过书的?” 谢清瑶点了点头,貌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因为姑姑是皇后,两年前,我也去太学里念过书。但那古板的先生老是说我顽劣,跟安王家的世子一个德行。父亲一怒之下,就把我领回来了。” 李婉玉瞪大了眼睛:“姑父可真是疼爱表妹!”连这种事情都可以任性胡来。 谢清瑶眨了眨眼睛,忽然道:“表姐认识韩王世子,是不是?” 李婉玉的神情不自然起来,移开目光:“我……我怎么会认识韩世子那等人物?” “表姐是在李家祖地,靖安县长大的,是吗?”李婉玉没在帝都露过面,又是李氏的侄女,那就只可能是在李家老宅长大。 “是啊,我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李婉玉不知想起了什么,略带几分鄙夷道:“今年,我二妹妹定亲,继母想着,妹妹总不好越过姐姐先成家,我的年纪又大了,就把我接到了帝都。” 原来如此。李家那档子事儿,谢清瑶上辈子也听说过一二。李家家主自从把妹妹嫁给了谢瑾之,就抛下怀着身孕的发妻,来到帝都谋生,并娶了帝都富商的女儿做平妻。发妻过世后,平妻就变成了嫡妻。至于那个大女儿李婉玉,自然也被一并忘到脑后了。 如此,李婉玉与生父继母的关系可想而知!谢清瑶阴暗地得了一个结论:应该是看着这个女儿长大了,模样又好,这才急不可耐地想抛出来卖个好价钱吧?反正该定亲的已经定亲了,这个女儿就算是生得好,也碍不着谁了。 “靖安县在大晋国西边,与韩地不过百里之遥。”谢清瑶想了想道:“我看表姐行事大方,言谈不俗,定然是个经常理事的人,想来应该对韩地不陌生吧?” 李婉玉一惊,仔细打量了谢清瑶一眼,那个女孩子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她勉强笑了笑:“表妹怎么会想起这些?” 谢清瑶悠然一笑:“我只是听说,韩地多奇山峻岭,风光独特,一直都想亲自去看一看,正想先向着表姐请教一番,是不是真有其事!” “让表妹失望了,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的!”李婉玉赔笑了几声,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回帝都旧事里,不敢再提起与韩地和韩云谦有关的事情。 这一幕在她心里敲响了一声警钟,说话做事都小心起来了。 帝都权力场里长大的女孩子,哪怕面上再纯真无邪,内中也未必简单。何况这个谢清瑶,能得到父亲盛宠,连母亲和嫡兄都敢不放在眼里,哪里又会是真正的草包!她李婉玉必须要慎之又慎才是。 辰时过半时,马车停在了皇宫门口,谢清瑶等走出马车,踏进宫门。 “谢大小姐,皇后娘娘正在等着见您呢,您先随着奴婢来吧!”早已在等候在侧的紫苏走上前,恭敬见了一个礼,却全然没有搭理李氏和谢清淑。 “有劳紫苏姑姑了!”谢清瑶也笑了笑:“清瑶也想姑母了!只要姑母别嫌我烦就好了。” “大小姐说哪里话,娘娘欢喜都来不及呢!这会儿,娘娘正在长安殿和韩王妃、韩世子叙话,您直接跟奴婢来就好。” “好!母亲,两位兄长,婉玉表姐,我先行一步!”谢清瑶点了点头,直接跟着紫苏先走一步,谢清淑和李婉玉却被留了下来。 长安殿中,谢清瑶走进来的时候,韩王妃正在和皇后说话,韩云谦和一个八岁大的小男孩陪侍在身边。 “清瑶见过姑母,太子,韩王妃,韩世子!”谢清瑶做足了见礼的架势,脆生生道。 “瑶瑶快起来!”皇后谢蘅的眉眼顿时舒展开了,挥手止住了谢清瑶的礼数,招手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快来,坐下说话!” “嗯!”谢清瑶也不客气,直接在下首落座,她的对面,正是垂手侍立的韩云谦和太子慕容乾。 韩云谦飞快地抬眼扫了一下谢清瑶,眼中露出一点儿惊讶和笑意来。 谢清瑶确信,她从里面看见了挑衅和嘲笑:看吧,昨夜我可是说了,今天会来看你的! 慕容乾挤出来一丝笑,道:“母后,御花园新得了几株海棠花,孩儿久不见表妹了,先带表妹去御花园转一转可好?” 韩云谦温雅一笑:“臣离京三年,久不见帝都风物,心中怀念得紧,可否请太子殿下也带上臣同行?” “就知道你们几个小辈不耐烦听我们说话!”谢蘅笑了笑,道:“本宫也不拘着你们了,都去看看吧!乾儿,韩世子是客,瑶瑶年纪小,你要好好招待他们。” “是,孩儿领命!”慕容乾平板道:“韩世子,清瑶表妹,请!” “多谢!”韩云谦依旧温和有礼,素衣如雪,皎皎如月,倒是与“云谦”二字极是相称。 谢清瑶也道了一声谢,跟在慕容乾身后,与韩云谦并肩而行。 “清瑶表妹,你和韩世子可是第一次见?相当年,韩世子离京的时候,你还是个只会和父亲告状的小娃娃。”出了宫门,慕容乾阴阳怪气道。 “若是清瑶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可是和清瑶同岁。”谢清瑶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今儿太子殿下倒是殷勤,不如往常一般趾高气昂了,不知究竟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 “谢清瑶,你这话是何意?别以为母后喜欢你,就可以信口胡言!”慕容乾的小脸一下子涨红了。 谢清瑶微微一笑:“可惜,不管你说什么,姑姑就是喜欢我!至于韩世子,清瑶今儿入宫,除了赴洗尘宴,还是来告状的!” “告状?”慕容乾不由打了个寒颤。 谢清瑶总有办法把活人气死。一直以来,皇后对这个侄女的偏爱,就让慕容乾十分不舒服。偏偏,他们两个若是闹出了矛盾,在皇后那里,有错的永远是他。他告状,那叫小肚鸡肠,谢清瑶告状,那就叫可怜委屈。看在谢家主的面子上,皇帝都不好说什么。 “是啊!昨夜,我和韩世子在外城的杏花山上被人截杀了。这事儿太子殿下可是知晓?” 就在这时候,一个放荡不羁的男子声音插了进来。 “太子殿下,韩世子,谢大小姐,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只见两名年轻男子正从小径的另一边走过来,含笑招呼三人。 两名男子一着绯红色锦衣,一着青色长衫,年岁都在十七八岁上下。开口的是红衣男子,他的声音和他的五官一样,都透着洒脱不羁的味道,看上去端的是慑人。 韩云谦微微颔首,淡淡笑道:“安王世子,周公子,别来无恙?” “本来无恙的,可是见着了你,这就不一定了!”红衣男子正是慕容瑾。他瞧了韩云谦一眼,啧啧道:“三年不见,韩王世子这云中君子的风仪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就是不知道,这张皮相里头,是不是还一如既往的黑不见底。” “瑾兄过誉,云谦愧不敢当!”韩云谦仿佛根本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鄙夷,依旧云淡风轻。 谢清瑶却眨了眨眼睛,目光在慕容瑾的右臂上一掠而过,掌心一摊,露出一方一角染血的木质小牌子来:“此物安王世子可是觉得眼熟?” 慕容瑾眼睛一眯,似笑非笑道:“嗯?这不是……这不是本世子贴身的物件吗?前几日不小心遗失了,不知怎么会在谢大小姐手里?” “当真是安王世子的东西?”谢清瑶状似不解道:“可是,这也是清瑶昨夜从挟持我的刺客身上找到的。安王世子可否解释一下,您的贴身物件怎么会出现在刺客身上?” 这话一出,韩云谦的眼神也变了。这只小狐狸,怎么昨天没把这件事说出来,这时候反倒是出人意料了一把。还有,小命被捏在银面人手上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去偷证物?该说她胆大妄为呢,还是该说她临危不惧? “许是有人想嫁祸本世子吧?昨天夜里,本世子可是根本没回帝都呢!这一点,守城的军士可以作证。” “守城的军士拦得住凡夫俗子,却绝对拦不住武者高手。”谢清瑶瞧了韩云谦一眼:“韩世子意下如何?” “在下也想向陛下要个交代!”韩云谦不动声色道。 13.相知 正说话间,御花园已经近在眼前了。 春风从花园里吹来,浅淡的幽香里,夹杂着少女们的欢笑声。 见着韩云谦等人,施礼声此起彼落。 “表妹也在这里?”李婉玉一见着谢清瑶,立即迎了上来, 好些年轻的女儿家聚在了御花园里,有皇族还未出嫁的公主们,有权贵之家的女儿们,莺莺燕燕成群,很是热闹。 谢清淑也怯生生地跟了上来,她和李婉玉算是这一众高门贵女中的异类,再加上长得好,就更受人冷落了。 “谢清瑶,原来她们真的是你的表妹和妹妹啊!本宫还以为,这是哪家不知廉耻的攀龙附凤之徒呢!仗着有两分姿色,也敢觊觎王侯之子。”三公主慕容雅年方十六岁,袅袅婷婷走过来,目光就黏在了韩云谦身上。 “公主慎言!”李婉玉扬眉凛然:“民女虽然人微位卑,却也是原配正室的嫡女,至少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之辈。” “姐姐这话是在指责我吗?”一名泫然欲泣的少女从慕容雅身后站出来:“我知道,姐姐是觉得,留在祖父母身边尽孝是委屈了你,可也不至于这般诋毁妹妹的名声啊?我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 这位少女,应该就是李婉玉那位后来居上的妹妹,李婉妍了。话里话外,将李婉玉形容成了一个刻薄不孝,陷害姐妹的心机女。 谢清瑶蹙了蹙眉,似笑非笑地抬眸去看韩云谦。在她看来,李婉玉先前那句不合时宜的话,纯粹是因为见了意中人,口不择言了。 “太子殿下不是说要带我们来看看园中海棠吗?”韩云谦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 今日的两位主角之一发话了,李家姐妹之间的那点儿小插曲很快就被人忽略了去。谢清瑶不耐烦跟这些少女打交道,正打算抽身离开,却又被韩云谦扯住了衣角:“皇后娘娘说了,瑶瑶你年纪小,要我们多照看些,云谦可不敢拂了皇后的心思。” “在下竟然从来不知,韩世子竟然也是这般怜花惜玉的人。”慕容瑾轻轻斥了一句,眼中波光万千。 “韩世子,婉玉会照顾好表妹的!”李婉玉很没有眼色的自告奋勇。 韩云谦此时方正色看了李婉玉一眼,不轻不重道:“李小姐还是先照看好自己吧!” 慕容雅笑出了声,好些女孩子眼中都露出鄙夷之色来,李婉玉只觉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 她再抬起头时,谢清瑶和韩云谦已经去了御花园往东的小径上,慕容瑾和慕容乾却单独留了下来。 这二人也是帝都的风云人物,而且处境远没有韩云谦那么微妙,当是更合少女心意的夫家人选。 “你觉得,青龙卫的卫主是慕容瑾?”韩云谦走到无人处,低声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谢清瑶推的干净利落:“银面人右臂上的伤口不可能那么快就愈合,想证实这个问题,说起来也不难。” “皇后对你很不错。可是,慕容乾和你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太奇怪了点儿?” “一个姓谢,一个姓慕容,当然不能混为一谈!”谢清瑶漫不经心道。慕容乾就算是有谢氏血脉,可他毕竟是皇帝唯一的男孩子,一向由慕容家的人亲自教养,这样的人若是会跟谢府关系亲近,那才是怪事一桩呢! “可是,皇后未必会这么想。母子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 谢清瑶嘲讽地笑了笑:“你看,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如何?人心这东西,最是不可靠了。而且,我谢家的嫡女,那都是几千年底蕴教养出来的,没有一个是愿意委曲求全的。对于不值得的人,宁可毁掉,也不凑合。暂时的委屈,不过是在酝酿将来的决绝。” 韩云谦心神一动:“你这话倒是实诚!” 谢清瑶点了点头,灼灼笑道:“怎么,你害怕了吗?” “不会!”韩云谦干脆利落地说道:“最恨背叛的人,往往是绝对不可能,也不屑于做叛徒的。报复心和忠诚心,其实是一回事。不做死就不会死,若是存心作死,那就是活该如此了!” “韩世子这看法倒是与众不同,常人也许会说我们心如蛇蝎,六亲不认。” “所以,他们只是常人!”韩云谦笑了笑,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不平常”的人。 “李婉玉,她似乎心仪于你!”谢清瑶想了想,不带什么感情道。她并不是会轻易动心动情的人,却总能一眼就看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实在是个让人不怎么喜欢的天赋。 “你不喜欢她?” “不!比起帝都的女孩子来说,她算是不错的了。但一遇见了你,脑子里就只剩下本能了。” “不用顾忌她!”韩云谦淡淡道:“若是她一直都是这样子,那就说明,她本不该来帝都。” 停了停,他又道:“李婉玉在料理钱财上天赋异禀,我答应帮她回帝都复仇,她则作为幕僚,替我掌管部分产业。此女小聪明有余,大定力没有。有时候说话做事颇有远见,见识不凡,有时候又天真单纯地仿佛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是遇上可靠的人,一辈子平安喜乐,有望名垂青史,功在千秋;若是遇上了歹心人,就是被利用殆尽,然后卸磨杀驴的下场。” 谢清瑶笑了笑,不得不说,韩云谦确实是把人看到了骨子里。正因为看人看到了骨子里,所以更加不会动心。如他们这一类人,总是被不解的谜团和挑战所吸引,又因为与生俱来的谨慎,在动心之前,会反复斟酌,直到能确定,我可以承受这样的感情,并给得起她一生的幸福和喜乐。 没有结果的情,从一开始就会被掐灭;没有未来的心动,从最初就会被刻意埋葬。 也有人会说,这样反复斟酌后的情动,已经不是心动了。但至少,它不会互相伤害,互相猜疑,也不会演化成因爱成恨的烈焰,将两个人吞噬殆尽。 不能选择相爱,至少可以选择不相害。 谢清瑶和韩云谦眼下算什么呢?有吸引,有承诺,但无论哪一个人,都不曾心动。 他们因为利益走到了一起,也从来都不曾避讳这一点。明明淡如水,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深沉。 14.天定良缘 却说御花园之中,李婉玉越发被人冷落了起来。谢清淑也不着痕迹地悄悄离她更远了些,与李婉妍在一块儿说话。 李婉妍的行事手段很不错,与帝都里好多贵女之间都颇有交情。她耐心地替谢清淑引荐小圈子里人,很快就收获了谢清淑的感激和亲近。 李婉玉独自坐在无人处,别处含酸刻薄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还有那些或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些东西如一盆冷水,将她的心浇得冰凉。 “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呢!”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愚蠢虚荣的女孩子罢了。” “喂,谢清瑶和韩云谦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容雅依旧不愿意放过她:“你的好表妹似乎把云谦世子拐走了,这会儿,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谁让人家是谢家主的亲生女儿,皇后的亲侄女呢!就算是不做什么,也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 李婉玉不为所动地后退了一步,背脊笔直,没有露出一点儿哀伤或者是嫉恨之色。 “站住!本宫让你走了吗?”不知为何,看见这张淡然无波的脸,慕容雅的心火就灼灼燃烧了起来:“真看不出,你倒是个能装的。现在,你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很怨恨,对不对?别想否认,你骗不了本宫。” “三公主慎言!”慕容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身后,他嘲弄地盯着慕容雅:“若是有气,就去找正主发泄。你要能把韩云谦拿下了,我倒要佩服你的魄力了,专门拿弱者出气算什么本事?” “你……”慕容雅的脸一下子变白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匆匆逃开了。 “三年不见,还是这么胆小!”慕容瑾没趣地嘀咕了一句,转而颇有兴致地瞧着李婉玉。 “多谢安王世子!”李婉玉低了低头,匆匆退了一步。 “你怕我?”慕容瑾摇了摇头,不悦道:“我方才可是帮了你一把。你说,若是我不出声,慕容雅接下来会让你做什么?” “小女不知,让世子见笑了!”李婉玉淡淡笑了笑,终于又镇定从容了起来。 “也许,我要修正一下自己对你的看法了。”慕容瑾低低笑了笑:“只要别碰上韩云谦,你其实就是个很聪明很懂分寸的女孩子,是不是?好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帝都里有趣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若是有麻烦了,记得去安王府寻我。” 话落,慕容瑾如一片红云一样飞走了,半点儿痕迹都不曾留下。 莫名地,李婉玉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孤单了。 不久,众人移步设宴的明德殿。 皇帝慕容和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十年前即位,即位后一年,就迎娶了谢蘅为后。他的五官只能算是平常,好在一身的帝王威仪,弥补了这些瑕疵几分。 谢清瑶与谢府的几个女眷们坐在一起,李氏对谢清淑格外“慈爱”,对谢清瑶却是显而易见的疏离。她想激怒谢清瑶,但谢清瑶根本没理会她这一套把戏。 谢清淑是其中最惶恐难受的,她知道,李氏不过是拿她做靶子羞辱谢清瑶,她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 邻座的周大人一家觉察了谢家的诡异气氛,眼神有点儿飘忽。这让李氏更恼怒了起来,不时“屈尊降贵”地给谢清淑夹菜。 李婉玉暗自摇了摇头,这会儿,她的理智倒是又回笼了,悄悄提醒李氏道:“姑母,姑父还在呢!”意思是,你这么做,未必能让没心没肺的谢清瑶出丑,但让谢瑾之不悦却是一定的。 “是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李氏猛然回过神来,眼神不善地看着谢清淑:都怪这丫头,险些就让我得罪了夫君! 谢清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韩云谦那一边的情况。 他并没有与韩王和韩王妃坐到一处,而是单独列了一席。这种孤高清冷姿态,配上温雅如玉的外表,反而越发让人移不开目光来。 一番祝酒之词后,宴开,乐起。 “韩王兄,安王兄,三年不见,你们两家的世子转眼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一席舞罢,慕容和开口道:“说到成家,你们两家可有中意之人了?若是没有,朕少不得要替你们做一回媒人呢!” 宴席上的议论声一下子低了下来。 身子壮硕的安王瞄了一眼慕容瑾,先开口道:“陛下也知道,臣可是拿瑾儿那个混世魔王一点儿法子也没有,若是陛下有主意,臣感激不尽!” “哦?阿瑾怎么说?”慕容和淡淡一笑,看着慕容瑾道。 “侄儿中意武者高手。”慕容瑾挑了挑眉梢,说出的话险些让可怜的安王摔了桌子:“也不需要太高,只要能打得过侄儿就好。至于相貌吗,只要能见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慕容瑾是六星武士,想要打得过他,那得是什么修为?别说适龄未嫁的女儿家了,就是男儿里,只怕都挑不出来。哦,韩云谦是唯一的例外。 “净说胡话!”慕容和斥责了一句,却不见恼怒:“你娶得是世子妃,不是贴身护卫,要这么高的功夫做什么?” “这不是经得起折腾吗?”慕容瑾满不在乎道:“若是像父王那位爱妾一般身娇体弱,侄儿真怕哪一天不小心,又把人折腾没了。” “你这……逆子!”安王的脸涨得通红,求救似的看向皇帝。 皇帝也被这话惊住了,随即打圆场道:“罢了,朕也不逼你们。但一年后,若是还没有定下来,就别怪朕指婚了。” “这么说,这一年之内,侄儿想要谁就能娶谁了?”慕容瑾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也得人家姑娘愿意嫁你才行!若是到时候被人嫌弃反而是你,陛下可是不会替你去强抢民女的。”皇后谢蘅打趣道。 殿中响起一片哄笑声。原先凝滞的气氛,此时倒是轻松了起来。 “那么,韩王世子呢?”慕容和把矛头指向了韩云谦。 韩云谦却抢在了韩王之前开口:“陛下,臣这三年,一直留在祖父身边。此事,祖父早有决定。”轻飘飘一句话,却是把韩王推到了局外头。 “可是,朕的三公主,可是等了韩世子三年了。”慕容和怫然:“韩世子这般说,莫不是看不上朕的女儿?” “陛下容禀!”韩云谦站起身来,手腕一翻,一只金蝶停在了掌心上。 “祖父将此物给了臣!”他说:“当年,韩王府的先祖以金蝶与王妃结缘,一度传为佳话。我朝太祖皇帝还特意下明旨褒奖过,说是天定良缘,莫不如此。臣侥幸收服了金蝶,也欲效仿先人之行,望陛下成全!” 殿中众人瞠目。 连开国皇帝和开国王爷都搬出来了,慕容和若是敢拒绝,那就是不敬宗祖,公然忘本。不说史官了,就是当朝御史,也不会放过这个直言进谏,名留青史的好机会。 “你居然收服了金蝶?”慕容瑾感兴趣道:“韩世子,这金蝶别是伪造的吧?依着在下的意思,还是先让铸造高手来看看才是。” 金蝶的确不是那么好收服的。一千年来,除了第一代韩王,韩云谦还是第一个。 慕容和蹙了蹙眉,只见韩云谦淡淡一笑,手里的金蝶就振翅飞了起来。 金色的翅膀翩然扇动,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如此巧夺天工之物,断然没有伪造的可能!慕容瑾摊手一笑:“好吧,果然是本世子多心了。只是,韩世子能确定,它能帮你找到意中人吗?若是那个有缘人始终不出现,或者已经嫁人了,岂不是要误了韩世子一生?” 这话说的,不客气至极。 这时候,就见金蝶忽然变成了火红色,愤怒地冲向慕容瑾。流星一般,落到了慕容瑾红色的衣服上,将肩头的布料烧融了一角。 “这是怎么回事?” 安王像一只恼怒的公牛,仓皇逃离了作座位,魂不守舍地质问韩云谦。 “这就要怪安王世子了。”韩云谦不紧不慢地说。“小家伙脾气大得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意外的话,还请世子管好自己的舌头!” 众人瞪大了眼睛。 “那究竟是活物还是死物?”李婉玉小声地问。 “当然是死物!除了乌龟,什么动物能活一千年而不死?”谢清瑶低低道。 她的手腕上,月魄软剑正散发着冰凉的气息。那只金蝶,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就是流焱剑吧? 天定良缘,原来就是这么被“制造”出来的。 金蝶很快离开了慕容瑾,又变成金黄色。 它在大殿里转了个圈,径直向着女眷那边飞去。 瞬间,许多女孩子的心都提了起来。慕容雅如此,李婉玉也是如此。 谢清瑶没有看向金蝶,而是看向了淡然而立的韩云谦。那一刹那,她确信,自己看见韩云谦的嘴唇动了动,比划出的口型却是两个字:“小心!” 15.栽赃嫁祸 金蝶在众人上空转了几圈,慢悠悠地来到谢清瑶这一席前。 “难道是李婉玉?”慕容雅的脸色开始发青。 然而,金蝶却意外停在了谢清瑶跟前。 那一刹那,金色的蝴蝶变成了淡粉色,周身散发着温柔和缠绵的光彩。 殿中人表情各异,首座上的帝后二人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缘分已定,请陛下成全!”韩云谦淡然无波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中的沉寂。 “陛下,侄儿先去换身衣服!”慕容瑾径直站了起来,对皇帝道。 “哦,你去吧!”慕容和摆了摆手,“韩王世子,你这只金蝶不会出错吧?你和谢家小姐,年纪差得太远了。” “天意如此!”韩云谦却是一副认命的口吻:“臣不敢不承家祖之命,不敢不遵太祖皇帝之命!请陛下成全!” 大晋国最大的两座靠山又被搬了出来,皇帝若是敢否认,就是不敬开国功臣,不尊太祖皇帝。不说他了,除了太祖皇帝,哪一个大晋国的皇族都没有这个胆子。 “谢家主,你的意思呢?”慕容和皱眉看向谢瑾之,显然是希望这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出头。 “臣一切听陛下的吩咐!”谢瑾之却是恭恭敬敬道。 老滑头!慕容和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转而问皇后:“阿蘅一向喜欢这个侄女,不知你怎么看?” 谢蘅淡淡笑了笑,深深看着韩云谦道:“本宫只是姑母,不是生母,管不着侄女的终身大事。但不管什么时候,那都是本宫当成女儿一样疼爱的侄女,若是有人想欺负她,本宫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 慕容和笑容勉强了一些,谢蘅这话,说穿了就一个意思:她不在乎谢清瑶嫁给谁,只在乎谢清瑶会不会受委屈。这才是真正的亲人呢! 然而,就在这时候,大殿中异变突起。 走上前为帝后二人斟酒的一个侍女手腕一抖,忽地从衣袖间射出几根乌黑的钢针来。 “刺客!”有人惊呼了一声。 谢蘅眼疾手快地拉了皇帝一把,钢针直接钉到了桌案上。 原本等候在一边的舞女这时候齐齐出手,跳舞时用到的彩绫、首饰都成了武器,向着坐中的大臣和家眷们攻来。 谢清瑶这一席位置很是靠前,也就成了这些刺客的第一批目标。 远处的谢瑾之倒是想过来支援,可惜,这会儿有几个身手厉害的舞女缠上了皇后,他不得不守在皇后身边。 谢清瑶抬手掀了桌子,挡住前头的明枪暗箭。李氏等人匆忙后退,随即被赶过来的谢清华和谢清尘护住。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藏拙了,叶清瑶手里的软剑正要出手,又忽地停住了。 一把红色的长剑挡在了她的身前,与那些刺客斗在一起。 流焱剑! 真是把善解人意的好东西。 她趁机后退,与谢清尘等人站到一起。 整个大殿里全乱套了,不懂武的瑟瑟围在一起,懂武的护在他们周围。 但这些刺客的身手都是极好,大殿里的武者们本身就没带兵刃,仓促应战,反而被逼的步步后退。 谢清瑶这边也是如此,谢清华一人根本就抵不住步步紧逼的刺客,谢清瑶终于伸手握住了流焱剑,也加入了对敌的队伍之中。 她的身手倒是比谢清华要高明许多,一刹那间,璀璨的剑光就击伤了好几人。 “小心!”忽然听一声惊呼响起,谢清瑶便觉脚下的地面蓦地一颤,几块青砖忽地碎裂开了,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她本能地向上跃起,屋檐上却射下一排黑色的钢针来。 有毒! 她心下一凛,长剑一圈,将钢针击飞,同时身子横移,落到一侧。 几名刺客的长绫也缠了上来,只见一道红色剑光掠过,长绫陡然失力,齐齐落了下去。 韩云谦不知何时到了这里,淡淡道:“看到了吗,她们是冲着你来的!” 谢清瑶早就感觉到不对了,机关、暗器、刺客轮番上场,她们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慕容瑾!”不用想,她也知道,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时候,大殿外传来兵刃相击的声音,想来殿外的侍卫赶到了。 随着侍卫们纷纷涌进来,场面渐渐本控制住。而带着这些侍卫收拾刺客的,居然就是慕容瑾。 慕容和看上去已经怒极,吩咐慕容瑾“严查此事”! “安王世子,不知这是何物?”侍卫收拾刺客尸身的时候,韩云谦忽然上前一步,指着那人衣襟里露出的一块铁牌说道。 慕容瑾的脸登时青了, “青龙?”韩云谦指着铁牌上的一圈青龙图样和两个篆字道:“皇族暗卫中,青龙一卫的令牌,可是如此?” “怎么可能?” 殿内一片哗然。 “想必是有人冒用了暗卫的密令!”慕容瑾蹙眉道:“这些人的刺杀的目标是陛下,韩世子的意思,是说皇家暗卫里出了叛徒吗?” “只要不是有人见不得在下与谢府联姻就好!”韩云谦淡淡道:“倒是可惜那些无辜枉死的朝臣和妇孺了。” “在下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慕容瑾见众人眼中露出怀疑和惊惧之色,冷冷说道。 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 青龙卫昨夜差不多被韩云谦一锅端了,如此,韩云谦能得到部分青龙卫的密令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就是因为事情发生在昨天,原来的密令来不及改换,青龙卫出事的消息也来不及散布,这“铁证”反倒是无法辩驳了。 帝后二人倒是没受伤,但皇后的怒火显然比皇帝还要大。 “紫苏,明德殿都是什么人在照管?这里这么会有陷阱,还预先安置好了暗器?把最近一个月来,所有出入明德殿的宫人都找来,一个个查问!” “咳咳!”慕容和咳嗽了一声:“皇后,众位臣工受惊了,朕看,还是先安排他们出宫吧!” “也好!”皇后缓了一口气,与谢瑾之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划过一缕寒光。 惊魂未定的大臣和家眷们陆陆续续离宫,韩王带着韩王妃等同行,韩云谦和谢瑾之低语了几句,一并走出宫门。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怎么会有人公然行刺?”李婉玉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声音有些颤抖。 谢清淑和李氏也好不到哪里去。谢清华见着佳人受惊,忍不住落后了几步,时时留意着李婉玉的动静。李婉玉却仿佛跟定了谢清瑶,根本没有向谢清华透过去一个眼神。 谢清瑶淡淡笑了笑,走出宫门,和李婉玉上了同一辆车,垂下车帘,声音殊无温度:“因为韩王世子的那只金蝶!它停在了我的跟前。” “难道有人见不得韩世子定亲?”这人该不是慕容雅吧?李婉玉心道。若是如此,这个刁蛮的公主可真是心狠手辣。她虽然也对谢清瑶心有芥蒂,可若是说到下杀手,那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份狠心。 谢清瑶摇了摇头:“不是见不得韩云谦定亲,是见不得谢府和韩王府走到一起!可是,偏偏韩王世子搬出了太祖皇帝和第一代韩王做靠山,陛下根本没有办法驳回。如此一来,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她淡淡笑了笑,道:“只要联姻之人突然死去,这桩‘天定良缘’,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有风穿帘而入,李婉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可是,他怎么知道金蝶会停在你面前?” “他不知道!”谢清瑶漫不经心地说:“韩云谦想通过联姻,借谢府之力稳固地位。陛下是万万不许这桩婚事做成的。因此,他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先把谢府未嫁的女儿都指出去,绝了韩云谦娶谢家女的机会,比如太子的东宫;二是让谢家女嫁不到韩王府,死在刺客的手下这个结局就不错。” “这……若是谋事不密,让姑父知晓,岂不是把谢府逼到韩王府这一边了吗?” “可就是不做,谢府也很可能和韩王府站到一起。” 李婉玉摇了摇头:“谢府为什么就不能不偏不倚,独善其身呢?” 谢清瑶笑意淡了些:“因为,在咱么陛下心中,不能听任慕容氏驱使的,就都是该死的逆臣啊!权力场中,若是没有过人的根基,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表姐,你看,如今,你也卷进来了。” “那……我该怎么办?”李婉玉的眼神越发苍白了。浑然不觉得,自己发问的对象只是个孩子。 “表姐不是早就投靠了韩世子吗?韩云谦,他虽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可也断然容不得人背弃。”谢清瑶笑笑说:“还有,小心慕容瑾,他很危险。” 16.僧面佛面 “慕容瑾?”李婉玉心中一凉,“他?”那不就是个行事无忌的混世魔王吗?先前,她还觉得这个魔星心肠还算不错呢! “他是武道高手,修炼天分极高。皇族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天才养成纨绔?”谢清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声提醒道:“知道青龙卫吗?那是皇家最骁勇的一支暗卫,而慕容瑾,就是青龙卫的卫主。在清风山上的三年,他究竟干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就忙着四处杀人了吧?” “你……你为何对我说这些?”李婉玉回过神来,不解道。 “因为你是韩云谦的人,现在,我想让他欠我一个人情!”谢清瑶放松了语气:“顺便,就当向我的母亲,你的姑母尽孝了!” 李婉玉觉得,自己应该附和着笑一笑。但她笑不出来,帝都里人人都带着一张面具,看起严肃公正的皇帝如此,看起来放荡不羁的慕容瑾如此,就连谢清瑶这个看起来任性顽劣的女孩子也是这样。 往常,她看着他们上蹿下跳,只觉得荒唐又可笑;其实,真正荒唐又可笑的,只有自己吧? 正沉凝之间,马车忽地停了下来。 一只手挑开了帘子,露出韩云谦的身影来。 “你不是要师从于我学习阵法吗?就在这里下车吧,我带你回奕园小住一段时间。哦,谢大人方才已经同意了。” “哦?”谢清瑶瞬间打起了精神,自己走了出去,兴致勃勃道:“奕园居然是世子的地盘?不知黑白子前辈是世子的什么人?” “是我师叔!奕园本来是我师父的地方,后来留给了我,现在是师叔在打理。” 李婉玉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了口。 这一刹那,她忽然发觉,韩云谦这皎皎如月的身影,与自己当真是云泥之隔。 想起方才谢清瑶冷淡地说,韩云谦挑中她谢清瑶,是看中了谢家的势力。再看这会儿两人之间言笑晏晏的模样,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感伤涌上了心头。 谢清瑶却全然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思,奕园的大名她早就有所耳闻。据说,那园中遍布各种阵法,若是没有主人的许可,就是武者高手,也很难从奕园里全身而退。 黑白子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谢清瑶只知道,这老头子起码是银月期的高手,一手阵法之术神鬼莫测,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好在他一向不招惹别人,在帝都中低调而无名。 进了韩云谦的马车,车夫轻轻挥动缰绳,驾着马车向内城的西北角而去。 “你对自己这新认的表姐倒是不错!”韩云谦颇有些意外道:“我本以为,你就是不讨厌她,也该会冷落她才是。” “好歹也是你带到帝都的人。”谢清瑶笑了笑:“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何况,她还挺对我的脾气。” 韩云谦眼神深沉了一下,随即翘了翘嘴角:“如此,甚好!”他说着,指了指一边的矮榻上放着的木盒子道:“喏,谢大人留给你的。” “多谢!”取出那个巴掌大的木盒,谢清瑶只看了一眼,就收到了衣袖中,并没有当面拆开来看。 车中一时有些沉默,韩云谦取了一本书自行翻看,谢清瑶却是凝神定心,修炼起武功心法来。 没多会儿,韩云谦从书中抬起头来,暗自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勤奋算是谢清瑶身上少有的几个优点之一了。哪怕是在这样的地方,她也能专心如斯。 这样的安静的谢清瑶可不多见!这个念头,莫名地让他心中泛起些细碎的涟漪来。 不多会儿,马车停在几株老柳树下。 这里看上去就是一处广袤的荒岭,别说园子了,就连一间茅草屋,一只飞鸟都看不到。 “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要错!” 韩云谦将车夫留在了外面,带着谢清瑶,一步步慢慢走向春草深处。 一步踏出,眼前的风景瞬间大变。 荒草萋萋的山岭,瞬间变成了亭台错落,回廊曲折的精致园林。 高高低低的花木错落相映,水声泉韵不绝于耳。 谢清瑶无心欣赏这些,她知道,这精致华美的景致里,说不得就藏着步步杀机。 一路上,转过了无数道弯,穿过了无数次花圃后,他们出现在了一个空旷的院子里。 “好了,这里没有危险了!”韩云谦说着,指了指屋子道:“这里是一些玄学藏书,你可以随便翻看。等你看罢,我便带你去见师叔。” 谢清瑶点了点头,居然什么都没有问,自行转身折进了房中。 从里面看,房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得多。十几个书架靠着墙而立,书架上有一册册的线装书,或者是泛黄的卷轴。 接下来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韩云谦都没有出现。谢清瑶上辈子接触过玄学,也学过阵法入门,这辈子重新拿起来,上手很快。将数百本藏书看翻过一遍之后,她就对这个奇怪的庭院有了几分了解。 仔细计算过几遍,走出了庭院的风水迷局,谢清瑶方才发现,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居然是一个不大的湖心岛。 “这里是翡翠湖?”谢清瑶想到,帝都北边,有一个烟波浩渺的大湖,正是翡翠湖。 可是,她却从来都不知道,翡翠湖上还有一个这样一个小岛。 “咦?小丫头出来得倒是快!”一个调侃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 “黑白子前辈?”谢清瑶淡笑道。 “你连老夫的名号都知道?”一个身着葛衣的老头子从一株一人高的大槐树上跳下来,笑嘻嘻道:“谦小子可是失算了!居然让老夫先见着了你。” “前辈,韩世子不在岛上?” “他这些日子都在韩王府呢!”黑白子说道:“小丫头,你想不想去韩王府看一看,咱们悄悄过去,吓他一跳?” “那多没意思!”谢清瑶却摇了摇头:“咱们不如先瞒着他离开,等他回来找人的时候,却发现人都不见了,那场面岂不是更有意思?” “有理,有理!”黑白子捻了捻胡须,一大一小细细嘀嘀咕咕起来。 谢清瑶如愿以偿地离开了湖心岛,离开之前,她没忘了把月魄软剑解下来,放到岛上。 这湖心岛却不是不动的,而是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浮岛。随着日出日落,月落月升,小岛也在湖面上定向飘荡。这仿佛是一条大船,日复一日沿着固定的轨迹游曳。 离了浮岛,谢清瑶终于打开了手里的木盒。看罢之后,她便悄悄拐上了一条小巷,钻进了一处偏僻小巷子的后门。 17.谋国 济仁堂是帝都分量很重的一家医馆。有三百年来,一向以仁心仁术而闻名。 现在,谢清瑶就站在济仁堂的后院之中。 她的跟前,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瞧见谢清瑶手里的一块玉牌后,神色一肃,拱手为礼道:“家主已经吩咐过了,济仁堂上下都在等着大小姐。您什么时候见见他们?” “晚上再说吧!”谢清瑶定了定神,细细询问起济仁堂中的事情来。 很少有人知道,济仁堂背后的东家是谢家。这里的相当一部分坐馆郎中都是谢府的亲信和密卫,看似不掺和帝都中涌动的风云,却也是不容忽视的一股暗势力。 谢瑾之把这个地方给了她,大约是因为有了韩云谦的插手,谢清瑶在帝都的安全越发成问题了。他避开了谢家的耳目和韩云谦,将济仁堂交到了她的手里,足见对这个女儿的信重。 这正合谢清瑶的心思。她就像是一只鼹鼠,不喜欢把自己一切秘密都摊在阳光下。 纵然在旁人看起来,这个女孩子就像是火焰一样明烈。事实上,她更喜欢躲在无人的月光底下,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秘密挖掘自己的地下宫殿。 不久,中年男子,也就是济仁堂的大掌事,萧睿,安排自己的女儿送来了医馆里的账单等物。 “萧颖?”谢清瑶大量着对面的女孩子,她今年不过十三四岁,看上去却很是沉稳老练。真想不到,这个女孩子居然是一手掌管着济仁堂的账目。谢清瑶翻开账单开了几眼,记账的手法很新颖,也很明白,仿佛干过几十年的账房一般。 “很不错!你这记账的手法很利落,也很清楚,不知师承何人?” “属下是自己琢磨的!”萧颖有点儿局促,声音越来越低:“属下自小就喜欢算数,见前人的手法太繁琐了,就改了改!” “从这些年的账目上看得出,这几年,医馆里的收益和口碑越来越好。”谢清瑶看东西的速度很快,只略略扫了扫,就看出个大概来的:“想来,不止因为萧掌事勤恳尽力,也因为你帮萧掌事出了不少好主意,是不是?我看得出来,萧掌事在提到你的时候,很有后继有人的自豪和欣慰。” 萧颖的脸色有点儿红,只听谢清瑶又道:“济仁堂还是太小了,想不想跟着我干一票大的?” 萧颖愕然。 “你对如今谢府在帝都的形势怎么看?”谢清瑶提起笔,在一张空白卷轴上边写写画画边问。 萧颖愣了愣,咬了咬牙,道:“韩王府和皇族之间的争斗越来越剧烈,可能很快就要分出一个胜负来。到时候,不拘谁胜,谢府都会成为眼中钉,地位也越来越危险了!” “嗯!”谢清瑶未置可否:“依你之见,谢府该当如何?” “属下觉得……”萧颖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谢府几千年的根基和名望在那里,已经退不了了。那就只能向前,更进一步。”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谢清瑶笑了笑,手里的卷轴上墨迹未干。 “这是……中州大陆的舆图?”萧颖低低惊呼道。寻常人是见不到舆图这种东西的。 “不错!”这张舆图,上辈子的谢清瑶不知看过多少遍了,现在画出来一点儿难度都没有。 中州大陆上大大小小的国家不少,但分量重的不过三个。 大晋国在东边,隔着一条凉山,与西凉遥遥相望。而广袤而寒冷的北方,就是第三个大国,北周。 大晋最富庶,西凉最辽阔,北周武力最强盛。三国鼎立的局势,已经平衡了一千年。 “你看!”谢清瑶指着舆图道:“大晋国韩王府和皇族明争暗斗多年,这潭水太浑,不好插手。西凉紧挨着韩地,和北周长年累月的交战,倒是养出了一批名将。可惜西凉皇族也是容不得人,狭隘残暴,卸磨杀驴的事情已经做得不少了,足以激起大乱。而北周,北周这些年穷兵黩武,民生凋敝,政局不稳,将来出路不分明。” “小姐是说,西凉?”萧颖的目光落在了西凉广阔的山河上,“听说,谢家要和韩王府联姻,为的也是西凉?” “也许吧!”谢清瑶笑了笑道。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韩云谦能拿什么东西打动谢瑾之。 谢府不能留在大晋碍眼,急流勇退说不得就被淹死在水底了,去别处更上一层楼是最好的选择。韩地紧挨着西凉,双方间有无不断。瞧瞧,韩王府为谢家扎根西凉提供便利,谢家为韩王府斗倒慕容氏提供助力,这实在是最稳妥不过的交易了。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萧颖激动地说。谁说女孩子就没有建功立业的野心呢?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个愿意被困在后院的女孩子。 “不着急!”谢清瑶提起笔,在帝都向西,直到西凉国都之间划了一道线。 在经过青城时,刻意顿了顿。 青城在西凉和大晋的交界线上,南方就是韩地。这是个枢纽之地。 她没有解释这道线意味着什么,就忽地手腕一震,将舆图震碎。 而后,压低了声音,和萧颖低低交谈了好长一段时间。 “注意这几个人!”她最后将一张名单交给了萧颖,“据韩云谦的消息,这几个人的来历很有意思,我们不妨想办法收拢过来。” 名单上有三个人名,一个是五年后声名鹊起的有名毒医,黄泉;一个是三年后突然冒出来巨商大贾,玄冥;还有一个四年后,京都最有名的舞姬,玲珑。 当然,现在的这三个人,黄泉还是摆地摊卖耗子药走方郎中,玄冥还是帝都富商不成器的小儿子,玲珑的父母已经沦为了韩王府和皇族争斗的炮灰,眼下正急着找出路救父母。 萧颖已然是济仁堂的第二号人物,她是掌事的独女,身份和名望都足够,有了她的插手,事情就会好办上许多。 日落时分,谢清瑶见了见济仁堂的其他属下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明确了萧颖“二当家”的身份。 萧掌事当然没有意见,他就这一个女儿,将来的一切都是女儿的,断然不会有被分权的恼怒。 18.无常 月出时分,谢清瑶回到了湖心小岛上。韩云谦依旧没回来,黑白子倒是很乐意指点晚辈,解答了谢清瑶好些疑难之处。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这般度过,谢清瑶要么读书,要么修炼,要么就跑去和黑白子讨教。她天资聪颖,见识不凡,很得黑白子喜欢,一来二去,竟让黑白子起了收徒的心思。 “师兄一直说,谦小子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徒弟。如今,老夫得了个天赋比他更胜一筹的丫头,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黑白子兴致勃勃说:“呵呵,丫头,将来见了我师兄,你师伯,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眼气!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就一个愿望,一定要做一件能把师兄比下去的大事!丫头,本来老夫都快没指望了,幸好又遇上了你!想当年,谦小子从书房里走出来,足足用了一个月。你呢,半个月就做到了!” 她有上辈子的经验在,若是还和韩云谦打个平手才奇怪呢!不过,难得黑白子这般畅快,谢清瑶想,能有这么个有意思的师父也不错。 于是,当天晚上,谢清瑶就真的多了个师尊出来。 她这新师父是个不拘小节的,连谢瑾之都没知会,直接拜了一次祖师画像就算成礼了。 “可惜了,我还是师妹,要是能比韩云谦高出一辈来就好了。”谢清瑶不无遗憾道。 黑白子心有戚戚:“唉,当年老夫拜师的时候,也有过同样的遗憾。哪怕进了师门,还是被师兄那老小子死死压在头上。他比我先拜师,比我先收徒,如今又……算了,不说这个了。走,咱么进韩王府瞧瞧,看看谦小子现在在做什么!”想了想,补充道:“放心,师父这次绝对不会失手了。” “这次,失手?”谢清瑶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妙。 师徒俩狼狈为奸的感觉还是很吸引人的,谢清瑶确认那把会暴露自己行踪的月魄剑已经被收好之后,就随着黑白子离开了浮岛,向着韩王府的所在而去。 黑白子这厮的修为绝对在银月期之上,他瞧着谢清瑶的身法太慢,直接停了下来念了一篇几百字的功法口诀给她听。 “用这个,绝对能让你的速度快上三倍不止!” 这样现学现用,真的没问题吗? 谢清瑶已经做好了丢人现眼的打算,也不在乎再多上一桩,当即就用上了。 这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天资实在太好,居然没碰上半点滞碍。身子轻得像是飞羽,当真有了御风而行的感觉。 “果然还是老夫的眼光好,一眼就瞧出来了,这门流星追月的轻身功夫适合你!当初,谦小子学了三个月,硬是没学成!” “师父,这么功夫不会是只适合女子吧?”谢清瑶也觉得,这门功法和自己契合极了,仿佛给她安上了一双翅膀。 “徒儿果然聪明!”黑白子说笑的时候,眼中闪动着一点奇异的光彩:天机谷流出来的东西,果然是挑人的吗? 不多时,灯火辉煌的王府在望。 “跟我来!”黑白子在前头带路,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两人穿墙入户,居然也瞒过了府中的明卫暗卫。 黑白子指风轻弹,树梢上两个侍卫被点住了穴道,呆立在树上。 黑白子指了指亮着灯火窗户,意思是那里面的人就是韩云谦了。 两人迅速制服院子里的其他侍卫,悄悄靠到窗户两边。 低低说话声从窗子里传出来,两人凝神细听。 “喏,买卖做成了!韩世子,可别忘了答应妾身的话才是!”这是个婉柔的女子声音,她的尾音拖得很长,一颤一颤的,颇有销魂之感。 黑白子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答应你的,我不会忘!只是,你不该到这里来的。”这个声音略有些低沉,明显是属于韩云谦的。 “哎吆,世子这话可真是无情呢!这才挑了谢家的黄毛丫头,就全然忘了咱们过去花前月下的曾经了!” “你是杀手,我是雇主,你该知道,从银货两讫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关系了。”韩云谦的声音似乎有点儿愠怒。 “怎么没关系了?生意这回事,讲究个有来有往,世子这样的好主顾,值得妾身亲自关照的。”女子的声音道。 “没有下一次了!门主请回吧,否则,一会儿只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女子的婉柔忽地消失了,勃然大怒:“韩云谦,你不会想杀了老娘灭口吧?” “不是我!”韩云谦的声音幽幽传来:“师叔,夜寒风重,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会儿?” 谢清瑶立马闪身退了开去,黑白子干笑了一声,一把扯住了谢清瑶:“徒儿,晚了点儿!这厮果然歹毒,居然在自己的院子里布置这天罗地网阵。更歹毒的是,对付的还是自己师叔和师妹。” 谢清瑶嘴角动了动,也发现这窗纸的纹理,地上石板的纹理,到处都不对了。 “徒儿?” 窗户忽然打开了,露出两张脸来。 “咳咳!”黑白子咳了一声道:“谦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劳什子天罗地网撤了啊!难道真要对师叔我忤逆犯上不成?” “黑白子前辈?”一个身着大红衣裳的女子挑了挑眉,低低笑了笑:“你们这对师叔师侄可真有意思!好了,本座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叙旧吧!” “冥狱门主?”黑白子的笑容淡了些,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背影慢慢说道:“真是好久不见了!” 冥狱是个杀手组织,谢清瑶听过这个名号,却没有想到,冥狱的门主居然是这么个女子。 她仿若无事地转过头来,问:“师父认识这位门主?” “是啊,我和她的师父是老朋友了!”黑白子笑了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清瑶摇了摇头,仿佛一瞬间想了好多,却没有答话。 “你们何时成了师徒?”韩云谦推开了门,打破了沉寂,冷然问。 这对师徒依旧看着冥狱门主消失的地方,没人去注意他。好一会儿,谢清瑶方转过身来,走进房子里道:“不久,大约一个时辰前。呃,现在应该称呼你师兄了!” “谢大人知道吗?他也由得你们胡闹?” “怎么是胡闹!老夫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好苗子,收下了此生第一个弟子,这种大事怎么能叫胡闹?”说这话的是黑白子,他很不耐烦。 谢清瑶没理会他们之间的争吵,直接道:“方才,你们做成了什么买卖?帝都哪几位大人物又要身首异处了?” 结果,韩云谦直接起身:“我送你回谢府!” “不行!我今晚就和师父住在韩王府了。”谢清瑶的话更像是直接下命令。 房间里另外两个男人都愣住了,这丫头怎么突然就闹脾气了?这性子,还真是让人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黑白子眼里露出看好戏的意味,不再留下碍眼,起身道:“好吧,你们慢慢说,老夫先找地方睡觉去了。” 说罢,他一溜烟飞了出去,顺手解开了被点穴的众侍卫穴道。 谢清瑶说完那一句话,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起身道:“抱歉,清瑶失言了。韩世子,我还是先回府吧!” “你怎么了?”韩云谦忽然觉得,还是发脾气的谢清瑶更好对付一点儿。这一热一冷,究竟是要闹哪样呢? “可能是最近突破在即的原因吧!”谢清瑶想了想说:“我应该很快就能成为四星武士了,内力不稳,最近的脾气也有点儿大,世子请多包涵。” 真难为她找了这么个理由!韩云谦此时也摸不清这丫头的脉,只好顺着她的话道:“我送你走!” 两人没有惊动旁人,就直接从离开了韩王府,走上洒满了月光的长街。 “我和冥狱的狱主做了几笔生意!”韩云谦自己解释起来了:“顺便栽赃嫁祸给青龙卫。死的人都是手上站满了鲜血的穷凶至恶之徒:明府的明裕丰,他是明妃的亲弟弟,整个明府就是一群恶棍流氓。赵府的赵长顺,这人掌刑狱,专好捕风捉影,陷害忠良。季府的季南山,此人……” 谢清瑶打断了他说道:“我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她只是下意识地不喜欢韩王府,不喜欢那段跟韩东平扯在一起的记忆。心里的一点儿不舒服,忽地就在韩云谦面前没了遮掩呢? 也许,是因为跟黑白子相处久了,性子也变得随意鲁莽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怎么会认识韩东平?”韩云谦停了下来,问出了他早就想问的问题。这些日子,他翻来覆去查了几遍,愣是没找到一点儿这二人相识的迹象。 谢清瑶笑了笑,韩云谦不高兴了,她忽然就觉得高兴了。 “你们韩王府每一位公子,我几乎都认得!”谢清瑶狡猾道:“比如说,你的那位很得韩王爷喜欢的长兄。人家都说他痴心专情,为了妻子洁身自好,视别的女人如蛇蝎。但其实是因为他不喜欢……” “谢清瑶!”这下子,轮到韩云谦恼怒了:“你都从哪里听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清瑶却觉得,自己的郁气一下子消散了。让别人不开心,居然能让自己开心:她果然是个做坏人的好材料。 19.不平 事实证明,争吵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能用对方的失态娱乐自己。 两边的气都平了后,开始说起正事来。 “婚事定下了!”韩云谦说:“庚帖已经换过了,谢大人同意了。为免节外生枝,聘礼一个月后就会送到。” “嗯,恭喜!想让我父亲点头,你一定费尽了心思。”谢大小姐说话还是那么不拘一格。 “这些日子不要轻易出门,更不要轻易入宫!”韩云谦也不着恼,又道。 谢清瑶点了点头:“我尽可能跟在师父身边,大部分时间都在奕园,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话,韩云谦半信半疑。谢清瑶若是会这么安分,那就不是谢清瑶了。 “我会给师父去一封信,有他在帝都看着,我也能放心些。” “既如此,我还是回谢府好了。”谢清瑶立即改了主意。 韩云谦有点儿头疼,耐着心思道:“瑶瑶,你知道结下鸳盟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谢清瑶故意做出一副天真模样,眼巴巴等着他解释。 “金蝶选定的姻缘,我把太祖皇帝的名头都搬出来了,不是我们想退就退的儿戏!意思是说,这辈子,不管你还是我,都没有第二次谈婚论嫁的机会了,你知道吗?” “当然!否则,就是让太祖皇帝和你们韩家的先祖蒙羞。所以,就算是心里恨得要死,也得装出一副蒹葭情深,非你不可的模样来。” “你为何不往好的方面想呢?”韩云谦笑了笑,道:“好好珍惜着过是一生,糊弄凑合着过是一生,苦大仇深着过还是一生。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选择第一种呢?” “一生有多长?”谢清瑶忽然问:“普通人不过百年,银月期以上的武者一生是普通人的数倍长。更有破碎虚空的大能者,寿数可称不可估量。人间红尘的规矩,约束的从来只是生不过百年的众生。”她抬眸,定定问:“韩云谦,武道、****还有权势,你怎么选?” “武道极致只是个传说。”韩云谦慢慢说:“守护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代价和底气的,我不觉得,权势和****是互相对立。只要准备足够充分,取舍果决,二者完全可以相辅相成。” “谢清瑶,那么你呢?别告诉我,你要的不是权势,也不是****,而是虚无缥缈的武道极致。” “如果我说是呢?”谢清瑶笑了笑:“我比你贪心,三个都想要。可是,权势会不断更迭,****会不时褪色,真正能天长地久的,真正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你说是哪一个呢?” 韩云谦失笑,道:“孩子话!”他只当这是孩子天真的梦想了。想当年,他习武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吧?可是后来,随着进阶的难度越来越高,身上的责任和压力越来越大,这些梦想渐渐被看淡了,如烟一般,在风里吹散了。 却见谢清瑶微微笑道:“你看,身为女子,我比你幸运!”不需要承担家业爵位,有充足的精力和时间去追求武道极致,有天真和任性的资本,她的确比韩云谦幸运。 世人皆道女儿苦,一生喜乐由他人。可谢清瑶偏偏不! 普天之下,敢说这句话的女孩子,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韩云谦想,她一定不知道,这种卓然的风华有多么美丽,多么炫目。他说不清自己对谢清瑶究竟是什么感觉,对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说什么男女之情太虚伪,太做作。但毫无疑问,他就是喜欢这种张扬而明烈的风采,喜欢这种总是让人意外的惊艳瞬间。 “有谢大人那样一个父亲,的确是你的幸运!”良久,韩云谦也不得不承认。 算了,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这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曾尝过情滋味,根本不知道白首之约意味着什么!虽然,他自己在这一点上也强不到哪里去。韩云谦在心里苦乐参半地想着,以后只能自己辛苦些,一样样慢慢教着了。也许,这只小狐狸没想方设法的和他对着干,他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想起日后那些“精彩”的日子,莫名地,他的心中涌出一点儿期待来。嗯,得把婚期提前一些才是。若是再让岳父大人这么不着调的养着,等到了成亲的时候,还不定会养成什么形状呢! 谢府近在眼前了,韩云谦在府门外停了停,目送着那个女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方渐渐向着韩王府而去。 这一次,谢清瑶没有穿墙入户走捷径,而是“光明正大”的从后门报备了身份后方回府。 “大小姐回府了!”这个消息风一样传遍了沉睡的谢府。夜色已深,众人不方便出门,却已经开始打算,等天亮了要如何如何才是。 谢清淑听到这个消息,就再也没有了睡意。 自打成为嫡女,她的日子非但没有更轻松一点儿,反而过得越发艰难了起来。吃的用的自然比过去更好,但身前却多了几个李氏安排的侍女和教养嬷嬷。她们整日看着她,要她一举一动都得符合世家嫡小姐的举止规范,一遍遍说着,说着李氏对她怎样恩重如山。除此之外,她们还排挤谢清淑原来的亲信,阻止莫姨娘与这个女儿往来。偏偏谢清淑还半点儿都反抗不得,否则,她们一状告给李氏,李氏说不得就敢把清淑阁里的人上上下下全换一遍。 “明天,谢清瑶就要出现了!”谢清淑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幛幔,在心里默默地念想。 哪怕成了嫡女,她还是比不上谢清瑶,不是吗? 李氏整日说什么“嫡女风范”,她怎么就没见谢清瑶何时守过什么规矩什么礼仪?谢清瑶那个女儿,李氏根本辖制不住。别人日日都要到主母面前请礼问安,有事需得提前知会。而从小到大,谢清瑶却是想闭关就闭关,一连几个月不在主院露面也是常事。 谢清淑,你究竟哪里比不上谢清瑶呢?为什么事事到了她那里,她总能随心所欲,让人羡慕;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说不出的苦、流不出的泪? 比身份,都是嫡女,她们如今身份平等。 比才华,谢清淑温婉守礼,比谢清瑶能书擅画。 比容貌,谢清淑清婉出尘,比谢清瑶娴雅脱俗。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是天上的云,行事无拘又无束,另一个就是地上的泥,任人踩低又作践? 第一个出生的女儿,这个身份就是如此尊贵,如此招人偏疼吗? 她不甘心,不认命! 第二日一早,谢清瑶照例去李氏跟前问安。不在府中的时候倒也罢了,回了府里,这点儿面子功夫却是不能省的。 她到的时候,谢清淑早早就站在了李氏的身边。李氏拉着谢清淑的手,亲切的问着些如“吃过早饭了吗,吃的什么东西,有没有被下人怠慢”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 母女二人看起来很亲密,如果忽视掉李氏时不时不耐烦地抬起眼角,谢清淑的后背一直僵直着一动不能动的话! 这幅场景,给谢清瑶的感觉就两个字,诡异! “母亲,二妹妹!”谢清瑶含笑见过一礼,也不等李氏说话,就自行起身,站在一边。 李氏的手一僵,皮笑肉不笑道:“清瑶怎么回府了?你不是在世子那里吗?” “昨夜刚回来!”谢清瑶淡淡一笑,天真般说:“世子说女儿天赋异禀,如今已经入门。日后,也就没有必要时刻在他跟前学习了。” 谢清淑趁机从李氏手心里挣脱出来,转过身来,讨好道:“姐姐,你是在和世子学术数之道吗?妹妹平日也对术数有兴趣,能不能也带着妹妹一起去?” 谢清瑶玩味一笑,从谢清淑白皙的手掌上掠过:“听说,二妹妹打算习武?不知这些日子过去,二妹妹练得怎么样?” 李氏此时蹙眉道:“好好的女孩子,习武做什么?本夫人给清淑请了帝都最好的书画夫子,定然能把清淑培养成名流千古的一代才女。说到底,谢家是千年文才世家,可不是什么武夫世家。” “母亲说的是!”谢清淑咬了咬嘴唇,眼中却透出微微的恨色来。尽管有个母女名分在,谢清淑依旧很清楚,自己就是李氏手里的提线木偶,她说往东,自己就绝对不能向西。 “看起来,二妹妹这些日子应该很忙才是。”谢清瑶偏头笑道:“这样好了,我那里还收着几份字帖,到时候让人送到二妹妹手上。咱们家有我这么一个舞枪弄剑的女孩子就罢了,二妹妹可要为了谢家的声誉,用心学习才是。” 谢清淑的脸色似乎青了一瞬间。 正说着话,谢清华和谢清尘紧随而来,另外几个年纪小些的男孩子也由侍女带了进来。 李氏先是一惊,随即换了一张笑脸,起座相迎。只因为最后面,谢瑾之正好跨进门来。 “都坐吧!”谢瑾之一挥手,房间里外的下人识趣地退了下去,年幼的孩子也被侍女抱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李氏、谢清瑶、谢清淑、谢清华和谢清尘几人。 20.嫌隙 “为父刚刚向陛下辞去了文渊学士之职。”谢瑾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引起了轰动:“陛下已经同意了为父所请。如此,为父日后就不必每日入朝了,只需在每个月月末去一次就好。” 李氏大惊:“夫君,怎么会这样?您正当壮年,陛下怎么会如此做?难道是因为韩王府?陛下以为咱们和韩王府站到了一起?这……这可怎么办?咱们不结这门亲事了好不好?” “胡闹!”谢瑾不悦道:“金蝶定缘,那是太祖皇帝都褒扬过的。谁敢反对,就是对太祖皇帝不敬!若是能推拒的话,皇帝早就拒绝了。” “可是陛下分明是恼了咱们谢府了!谢府如何有能耐和皇室作对?”李氏虽说在谢家留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直接处理政事的经验。在她心里,皇帝就是不可违逆的天。 “恼了又如何?”谢瑾之这会儿不得不耐心解释道:“谢家传承了这么多年,自有一套存续的本事。皇族不敢轻易动谢家!” “哦!”李氏怔怔然坐了下去,谢清华脸色了白了白,谢清尘一副八风不动的沉静模样。 谢瑾之看着男孩子们,说道:“你们怎么看?” “陛下同意了父亲的辞书!”谢清华慢慢道:“姑母还是皇后,能不能请皇后帮忙说几句话?” 谢瑾之未置可否,眼神沉了沉,看向谢清尘。 谢清尘徐徐道:“父亲卸下了文渊大夫一职,却还保留了永国公的爵位和云州卫二十万兵权。大晋国共有兵力一百万,谢占二十万,韩王府和慕容氏各占四十万。谢家的云州卫是历代传承积累所得,精锐悍勇更胜寻常。因为常年驻守在大晋国和北周边境云州城,也称得上百战之师。是以,是这二十万兵权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谢家永国公的爵位是太祖皇帝赐下,云州卫也是我们谢家自己花钱养着的,陛下都无权剥夺。而文渊学士掌管礼仪典籍,也参政议事。虽然位高,实权却不大,还特别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获罪,先卸下来总比被人弹劾下来好。只要兵权还在,我们谢家的根基就还在。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谢瑾之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云州那里一向是重中之重,又有家中族老坐镇,一时不会出什么问题。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慢慢布置。” “那么,韩王府呢?”李氏着急地问:“我们和韩王府的婚事怎么办?” “婚事不可能退,就姑且这么维持着吧!”谢瑾之笑了笑,说:“谢府与韩王府的关系,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模样吧,不远不近就好!” “夫君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是两不相帮吗?”李氏困惑地问。 “你姑且就这么理解吧!”谢瑾之有点儿不耐烦,他站起身来,对李氏说道:“皇后想看看侄女,你等会儿就带她们进宫!” “是!”李氏忙不迭起身应下。谢瑾之又叫了谢清尘去书房,徒留下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谢清华僵立在原地。 女孩子们匆匆回房收拾东西,谢清华带着自己的小厮墨晗慢慢向着住处走去。 “大公子,您该对大小姐亲近一些。”墨晗忍不住小声提醒:“毕竟是亲生兄妹,家主又那么宠爱大小姐,只要她在边上多说几句话,您的身份自然能多几分保障。” “身份?什么身份!”谢清华不耐烦道:“难不成,谢清瑶一句话,就能夺了我嫡长子的身份不成?” “可是,谢府的继承人,也就是永国公府的世子还没有定下来!”墨菡小声嘀咕道:“家主最近越发看重二公子了,您得当心些才是。” “看重又如何?”谢清华被触及了痛处,忽地心口一痛,目光沉沉看向清瑶阁的方向。 父亲忽然看重谢清尘,是不是因为谢清瑶在背后煽风点火?谢清瑶和谢清尘从不久前忽然亲近起来了,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难道谢清尘走了谢清瑶的捷径?真是糊涂,明明是自己的同母妹妹,却********去帮衬别人! 却说谢清瑶回到住处,就发现门前多了两个人。 这是两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同样是不起眼的容貌,同样穿着不起眼的灰色衣衫,一个目光锐利如剑,一个眉峰沉沉如渊。在这处处华美的清瑶阁,他们就像是一对站到了仙鹤群里的土鸡,看起来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五星武士?你们是父亲安排给我的暗卫?”谢清瑶打量了这两一眼说道。 “正是!”两名灰衣男子齐齐垂首见礼:“属下见过主上,请主上赐名!” “夜枭,夜鹰!”看得出这二人眼底的轻视之色,谢清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先留在清瑶阁吧,需要你们做什么的时候,我会吩咐的。” “可是……属下不能离您左右。”左边那个眉峰深沉的男子夜枭说。 “既然如此,想跟着我就跟着吧!”谢清瑶没有坚持下去,自去换了衣服出门。 这时候,两个暗卫已经隐了身形,谢清瑶也感知不到他们的位置。 上了自家马车,在一片辘辘声里,马车驶到了宫门。 宫门之前,却已是早有人等候在侧。 “云谦见过伯母!”守在一边的却是韩云谦,见着谢清瑶等人出来,便走上前来见礼。 “世子客气!”李氏早已见过韩云谦,此时免不了细细打量一番。不得不说,韩云谦这幅相貌和风度都是极好的,有这样的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婿,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但这地方却不是可以由着心情胡来的,她只好虚应了一句:“世子也要进宫?” “正是!”韩云谦含笑道:“母妃入宫拜见皇后,云谦忝为随从!”说着这话,目光却不自觉地去看谢清瑶。 “世子有心了!”李氏客套了一句,眼中却不见笑意。 “伯母过誉,云谦受之有愧!” 李氏客套了几句,谢清淑和谢清瑶两个同辈状若无事的和韩云谦打过招呼,一行几人慢慢走进九重深宫深处。 “王妃这会儿也在皇后宫中?”李氏走了一会儿,问道。 “正是!”韩云谦回道:“母妃带了王府的几个女孩子过来,宫里的几位公主也在她们跟前。” 谢清瑶闻言,淡淡笑了笑,看来,一会儿又是好一番热闹。 21.以牙还牙 还未至长安殿,春风就将女孩子们的欢笑声送了出来。 谢清淑眼中露出向往之色,李氏停了一下脚步,嘱咐谢清淑道:“待会儿多留些心,公主们脾性大,你隐忍着些。” “是!”谢清淑低头恭顺应命。心中却未免又生出些不平衡来,凭什么自己要时时处处小心,她谢清瑶就没有这个顾虑。 谢清瑶则是落后了一步,与韩云谦相并而行,悄悄问:“上次刺杀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韩云谦忍不住把谢清瑶的手握在了掌心中,低低笑道:“陛下自然不会让人查到皇家暗卫身上。作为妥协,允许皇后降了几位宫妃的分位。比如说,慕容雅的生母明妃,现在是明嫔了。” 谢清瑶蹙了蹙眉:“你让冥狱狱主干掉的那几个人呢?朝臣怎么看?” 韩云谦放缓了步子,与前面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以仅有谢清瑶能听到的声音说:“还能怎么样?咱们这位陛下,手段一向不怎么柔和,如今也不过是人人自危罢了!” 谢清瑶也停住了,一点儿也不觉得两人如今的形状太亲密。 “慕容瑾呢?就这么便宜了他,我可是不依的。他可是算计了我两次,第一次害我受伤,第二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韩云谦眼中流转过一抹冷意:“这厮的手段的确够卑鄙。可是,他也足够小心,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谢清瑶正待说什么,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嘲笑声。 “二位可还没成亲呢!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避讳些。谢府原来就是这样教女儿的,一点儿矜持都没有!”说这话的正是最近心气都不顺的慕容雅。 谢清瑶想也不想地反唇相讥:“至少我们是过了明路,又你情我愿的。总比有些人觊觎有主的花啊草啊的好!” “哎吆,感情韩世子成了你谢清瑶一个人的花草了啊!”慕容雅夸张地喊了一句:“合着以后韩世子只能是你谢大小姐一个人的了,说这话之前,谢清瑶,你是不是应该先争取一下韩世子的意见?” 谢清瑶笑了笑,微扬起脸,凤眸瞧了韩云谦一眼,示意他尽快表明姿态。 韩云谦心知这只小狐狸这么说只是想气一气三公主,心中还是泛起些涟漪,点了点头道:“金蝶订缘,本就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慕容雅心火上涌,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了,张口道:“那要是谢清瑶早早就死了呢?难道韩世子还要为她守节不娶不成?” 这话委实恶毒。谢清瑶和韩云谦都变了脸色。 一声清咳传来,三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人却是慕容瑾,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个姓周的公子。谢清瑶记得,那人名叫周景玉,是平南侯家的世子。 几人依礼打过招呼,慕容瑾围着韩云谦和谢清瑶转了两圈,“啧啧”了两声:“不曾想,韩世子竟是这样专情的人物。可惜,帝都和韩地的女儿们都要伤心了。据在下所知,每一代韩王,都要与韩地的大贵族楚氏联姻。就算是给不了正妃之位,至少也要给个侧妃的分位。韩世子如此做,不怕韩地的百姓寒心吗?” “这个就不劳慕容兄操心了!”韩云谦不软不硬道:“在下别的不多,唯独兄弟多。楚家女儿多貌美贤淑,想来在下的兄弟们一定会来者不拒。实在不济,父王身边的空位也还有不少,不愁没处安放楚家的娇女们。” “这叫什么来着?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只有娶不着媳妇的儿郎。”谢清瑶笑出了声。 慕容瑾撇了撇嘴,淡笑道:“云谦兄高见!下一次,皇伯父想给瑾指婚的时候,瑾也如此说。” 一行人走进长安殿。 皇后谢蘅和韩王妃楚氏坐在主位,女孩子们在侧殿玩投壶的游戏。 “瑶瑶过来!”谢蘅含笑瞧着被韩云谦拉着手的谢清瑶,起身招呼道。 “姑母,韩王妃!”谢清瑶乖巧地笑了笑,迎上前去。 韩云谦也走上前,静静侍立在韩王妃的下首。 “瑶瑶上次可是吓着了?”谢蘅关切地说:“在家里好不好?有没有不顺心?” 谢清瑶连连摇头,笑着答:“一般都是我让别人不顺心,谁能让我不顺心!” “你这丫头!在王妃面前,还这样没遮没拦的!”谢蘅假意训斥了一句。 “大小姐这是真性情呢!”韩王妃温和笑道:“女孩子外表可以柔弱些,内心还是刚强些好。王族的媳妇和一般人家的主妇可不一样,软弱了会吃亏不说,对夫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岂非人人都能做的王族的媳妇了!” 谢蘅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王妃果然见识过人,如此,本宫日后也能放心些。” 韩王妃掩口笑道:“小儿女之间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投契才是。不过,金蝶订下的姻缘,想来无论如何都是错不了的。瞧瞧他们方才的情态,只怕日后想把他们分开,都得拿棒子轰呢!” 皇后谢蘅也笑了一回,方放开谢清瑶:“好了,你们两个小辈也去隔壁玩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 韩云谦和谢清瑶道过谢,方起身走向侧殿。 从头到尾,李氏都枯坐在一边,像是个局外人似的,引得韩王妃多看了好几眼。 对于女儿的婚事,这个做母亲的反而比不上姑母上心。听说李氏是小门小户出身,没主持过什么大事情,难怪这样上不了台面。韩王妃在心里这样想。 见着谢清瑶和韩云谦走进来,女孩子们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纷纷起身见礼。 身为身手还算是不错的武者,玩这种小游戏未免有欺负人之嫌。他们两个便和慕容瑾一样,都选择了作壁上观,看着场中人玩得热闹。 女孩子们玩得投壶游戏,规矩一向是不中者受罚。或罚诗或罚画,顶不济还能说两个笑话,逗笑了大家就算过去。 轮到谢清淑时却出了状况。 她投木签的时候,附近的三公主慕容雅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于是,木签中途落地,自然没中。 “这个不算,不算!”谢清淑不想认罚。 “怎么不算?没中就得受罚!”三公主慕容雅存心要谢清淑难看,在一边起哄。 皇宫里,三公主一向属螃蟹的。因为皇帝疼宠,向来是横着走的。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敢指责她,都只是静静地看着,静观其变。 “姐姐?”谢清淑可怜兮兮地看向谢清瑶。 谢清瑶笑了笑道:“三公主故意撞人,这个委实不能算数。二妹妹,你还是再试一次吧!” 慕容雅大声反驳道:“为什么不算数?规矩里可没说不许撞人。” 谢清瑶点了点头,居然没有发火,还是淡淡笑道:“既然公主殿下这么说了,就算是二妹妹输了吧!清淑,若是心里委屈的话,等轮到三公主投签的时候,你也撞她一下就好了。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韩云谦和慕容瑾嘴角露出了笑意,还有这么算账的! 谢清淑却是进退两难,她的本意是让谢清瑶对付慕容雅,谢清瑶却把问题重新推到了她的身上。 一边是虎视眈眈的三公主,一边是闲看热闹的谢清瑶,谢清淑迟疑了一会儿,果断选择了认输。她从宫女那里取来了作画的东西,当场画了一幅海棠图。 谢清淑在书画上天分一向很不错,至少比谢清瑶强得多。尽管年纪小,画出的东西已经相当可以入眼了。如此一来,反倒是得了不少人称赞。 游戏继续进行下去,当轮到三公主的时候,她可以坐得离谢清淑远了些。 但对于武者来说,这点儿距离委实不算什么。谢清瑶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动,一道劲风悄无声息地击出,正中慕容雅的肩头。 于是,慕容雅的胳膊一颤,木签便中途落地。 “是谁?”慕容雅本能地去看谢清淑。 “不中者认罚!”谢清瑶在一边轻笑着提醒道。 “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会武!”慕容雅肯定道。 “这里可不止我一个人是武者!”谢清瑶一摊手:“两位世子的身手可是要高明得多。” “哼,谢清瑶,我记下了!”慕容雅情知讨不着好,按捺下脾气,开始思索自己应该做什么。 慕容雅是公主,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主。思来想去,她只好讲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众人配合着笑笑,就算是过去了。 游戏又进行了几轮,每次轮到慕容雅投签,谢清瑶就动手脚。如此几次下来,慕容雅气愤至极,扔了木签,说什么都不玩了。 慕容瑾和周景玉早早起身离开,只有韩云谦一个男子还尽职尽责地守在一边。 “听说御花园里新移栽了一批花木!”谢清瑶也起身,说道:“我们去那里看看怎么样?御花园地方大,我们也放得开!” 众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谢清瑶,实在不明白,谢清瑶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慕容雅眼珠子转了转:“好啊!不过,我们女孩子四处游玩,韩世子一个男儿就不要掺和进来了。省的哪个碰了他一下,谢大小姐又该说人家觊觎她家的花啊草啊了!” “好啊!我带着自己的侍女过去。”谢清瑶立即赞同。 “就这么说定了!”慕容雅也欢快起来,将自己的侍女喊过来,低低吩咐了两句。 韩云谦走到谢清瑶身边,低低道:“小狐狸,不管你意在什么,不许玩得太过火!” 谢清瑶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你去陪皇后和王妃吧!” 韩云谦摇了摇头,看着这些女孩子跑出侧殿。心中犹自在琢磨,小狐狸这么刻意地激怒慕容雅,究竟要干什么。 肯定不会是因为慕容雅心仪他而吃醋。项庄舞剑,沛公何在? 22.血蜂疑云 慕容雅带头,一众女孩子齐齐向着御花园而去。谢清瑶落在众人后面,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也也落在了后面。 “韩云暖见过清瑶小姐!”这个少女穿着一身浅粉色茜纱裙,模样只是普通,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有点儿怯生生的。 “韩云菲见过清瑶小姐!”另一个少女则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纱衣,模样倒是出挑,就是看着有些单薄,似乎身体不好。 “两位姐姐有礼!”谢清瑶笑着摆摆手。“咱们都是平辈,哪里有那么多礼节!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叫我清瑶就好了。” “好,清瑶妹妹!”韩云菲先笑了笑,如是喊道。她没想的,在旁人的谈论中,一向冷僻古怪的谢清瑶看起来居然这么平易近人,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清瑶妹妹!”韩云暖也稍稍放松了些,道:“妹妹刚才得罪了三公主,一会儿要小心才是。” “多谢!”谢清瑶笑着说:“往常倒是不曾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甚少出门?” 两个韩家小姐对视了一眼,韩云菲笑道:“嗯,帝都是非多。以往我们年级小,王妃怕我们在外面惹事。” 谢清瑶笑眯眯听着,对此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乱纷纷的问安声。 “见过梅妃娘娘!” 谢清瑶和韩家的两个女孩子抬眸,就见一名身姿绰约的标致美人带着两个宫女,出现在前往御花园的路上。 “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怎么这么热闹!”梅妃一扬眉,目光却直直落在谢清瑶身上。 “我们正要去御花园看花呢!”慕容雅快人快语道:“谢大小姐入宫了,韩王府的两位小姐也跟着韩王妃过来了,皇后娘娘命我们作陪。” “哦?”梅妃眼中划过一点儿算计,道:“都说皇后娘娘疼爱侄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姑母一向慈爱晚辈!”谢清瑶上前,说道。她知道,梅妃是如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脾气也一向骄纵。此人她上辈子就见过,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梅妃眼下应该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上辈子,这个胎儿还曾引起过轩然大波。 “果然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梅妃袅袅婷婷走了两步,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红玉手镯,道:“第一次见谢家小姐,本妃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个镯子就给谢大小姐做见面礼吧!” 谢清瑶神色不变,道:“这礼物太贵重,清瑶只怕承受不起!” “你有什么承受不起的?”梅妃却是勃然变色,怒道:“我一个妃子带的东西,你一个皇后的侄女却说承受不起。这不分明是说本妃在穿戴上压过了皇后娘娘吗?谢清瑶,你究竟是何居心!” 众人心中一凛,这梅妃怎么说发火就发火。看来,今日的梅妃是铁了心要寻谢清瑶的麻烦了。 谢清瑶抬眸,淡淡道:“臣女未有此意,梅妃娘娘误会了。” 梅妃新入宫不久,也不是名门大户出身,没见识过谢大小姐的招摇,此时见这个丫头居然连请罪的意思都没有,更是怒火中烧。 “谢清瑶,你敢顶撞本妃?”她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厉声道:“你们说,顶撞宫妃,该当何罪?” “娘娘息怒!”两个宫女立即跪下了,却是不敢说别的话。 “我问你们,顶撞宫妃,该当何罪,你们没听到吗?”梅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宫女,声音又拔高了一截。 谢清瑶此时却笑了笑道:“梅妃娘娘不必问了。宫中的宫女顶撞您,您自然有权责罚,那是宫里的家事。可清瑶并不是宫里的宫女,而是朝臣之女,即便是顶撞了您,就不是单纯的家事了。能罚清瑶的,也只有姑母一人。娘娘若是怒火难消,尽管去向皇后娘娘告状。身为宫妃,公然处置了朝廷重臣之女,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僭越。” 梅妃眼神一变,又去看两个宫女。 “娘娘,宫里的确有这个规矩。”那宫女低声说。虽然,这条规矩一直不怎么被提起,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梅妃冷哼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红玉手镯:“如此,本宫的见面礼,你究竟接不接?宫规里应该没写着,宫妃没有权利赏赐朝臣之女吧?” “当然没有这一条!谢清瑶,你还不快上前接下来!”慕容雅在一边开口催促道:“你不接,莫不是看不起梅妃娘娘?也对,你可是皇后的亲侄女,除了皇后,旁人哪里入得了你的眼睛。” “清瑶自然没有这个意思!”谢清瑶笑意不变,做出上前的模样,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是轻轻弹出一缕指风。 指风打在梅妃捏着镯子的那只手的手腕上,只听“叮当”一声,玉镯落地,摔成了几瓣。 “谢清瑶,你竟敢摔了梅妃娘娘的玉镯!”慕容雅一愣,随即咋呼起来。 谢清瑶暗自摇了摇头,道:“三公主莫不是看差了!清瑶还未来得及上前呢,怎么能说是清瑶摔了玉镯?” 梅妃也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指着谢清瑶:“三公主说的不错,你们都看到了,谢清瑶看不起本妃,当面摔了本妃的见面礼!” 众人一惊,很快领会了梅妃的意思。这是要公然指鹿为马吗? 慕容雅却一本正经道:“正是如此!本公主可以作证。谢清瑶,你说那不是你摔的,可有证据?” 谢清瑶也没想到,慕容雅和梅妃居然用这么笨拙的法子做局。她看了在场的女孩子们一眼,她们也是一脸惊愕的模样。 “除了三公主,还有谁看见清瑶摔了梅妃娘娘的见面礼?” 她的目光从每一个女孩子身上扫过,尽管慕容雅在那里用眼神威逼利诱,也没有一个人应声。 这下子,轮到梅妃和慕容雅尴尬了。 谢清瑶对身边的侍女子书使了个颜色。子书会意,悄悄退到人后,转身向着皇后所在的长安殿走去。谢清瑶却走上前,取出一条丝绢,用丝绢把玉镯的碎片捡起来,道:“说到这枚玉镯,臣女也有一事要请教梅妃娘娘。” “玉镯已经碎了,你还想干什么?”慕容雅心中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 谢清瑶早就注意到,有十几只蚂蚁爬到了玉镯碎片上。她对着阳光看了看那块碎片,心中顿时有了分寸。 “这玉镯上,为何涂了一层与玉镯同色的油蜡?对着阳光的时候,这个不难分辨。”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慕容雅开口道:“一层蜡又碍不着什么人,许是让玉镯看起来更好看呢!” “可是,蜡油受热就会融化。人若是带着这个玉镯,用不了多长时间,体温就会融化这层蜡油。到时候,玉镯岂不是又变成原来的模样了?”谢清瑶问。 “也许是工匠们一时疏忽。”梅妃不耐烦道:“谢清瑶,你莫不是怀疑,本妃在玉镯上掺了什么害人的东西?须知,这玉镯是从本妃手上褪下来的,若是会害人,先受害的也是本妃。” “能害人的又不是只有毒药!”谢清瑶轻轻嗅了嗅玉镯碎片的断口,不紧不慢地说:“油蜡没有融化的时候自然不会,可等油蜡融化之后,那就不一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梅妃看起来也有点儿慌乱。 “是蜂蜜的味道!”谢清瑶说:“如今的御花园里,应该有不少蜜蜂吧?” “蜜蜂又不能杀人,你问这个做什么?”慕容雅在一边儿开口道。 “我是说,蜡油下面,涂着一层蜂蜜。这不是普通的蜂蜜,是西凉一种名叫霸王峰的蜂群所酿。”谢清瑶见众人不懂,又解释道:“霸王蜂以普通的蜜蜂为食,为了捕食,他们的唾液中含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这种东西的气味独特,能吸引来大量的其他蜜蜂。因此,它们酿出的花蜜也有吸引其他蜜蜂的作用。诸位不妨想一想,等会儿,到了御花园中,所有的蜜蜂都向着这玉镯的主人飞来,该是何等壮阔的场面!”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慕容雅慌忙道:“谢清瑶,你怎么会认得这种蜂蜜?” “原因很简单,因为只有这种蜂蜜是红色的。”谢清瑶轻笑道:“所以,西凉的百姓也把这种蜂蜜称之为血蜜。那霸王蜂也叫血蜂。嗯,咱们大晋是没有这种蜂蜜的。” “不错,这事儿是要详查!”却是子书带着皇后和韩王妃到了。 “拜见皇后,韩王妃!”众人纷纷见礼。 “都起身吧!”谢蘅略一摆手,神色淡淡地看向脸色苍白的梅妃:“本宫竟是不知,梅妃竟然还和西凉有牵扯。” 这个罪名可是大了去了!若是坐实了,那就是叛国了。 梅妃脸上也失了血色,辩解道:“皇后容禀!这玉镯是明妃姐姐今早儿送的,不是臣妾自己的。臣妾戴了这玉镯至今不过半个时辰,真的不知道这里面居然另有玄机啊!” “明妃?”这却是慕容雅那位生母了。谢清瑶在心中道。 “如今没有什么明妃了,只有明嫔!”皇后纠正道:“去请明嫔来!” 立即有宫人应声而去,谢清瑶将把包着玉镯碎片的丝绢交到皇后的宫女手里,也自退到一边。 慕容雅神色不比梅妃好到哪里去,她忙分辩道:“回禀皇后,这玉镯也不是母妃自己的。” “哦?那是谁送的?”谢蘅冷笑了一声。 慕容雅不说话了。 谢蘅转身对韩王妃歉意地笑了笑,道:“本宫要处理些琐事,却是要失陪一会儿了。” 韩王妃理解地笑了笑:“臣妾入宫多时,王府里还有一应琐事亟需处置,不敢再叨扰皇后!先行告退,往往皇后见谅。” “本宫命人送王妃!”谢蘅安排好人后,重新回到梅妃跟前来。 23.无影门 “梅妃,明嫔为何要送你这个血玉手镯?你又为何要手镯送给瑶瑶?”皇后冷冷看着脸色苍白的梅妃,不怒自威:“你可知道,这个手镯若是没戴在瑶瑶手上,而是一直在你手上的话,被蜜蜂围攻的人,可就是你了!” “皇后容禀!”梅妃四下看了一眼,咬了咬唇道:“这血玉手镯是明嫔给臣妾的,她说,谢大小姐最喜欢血玉,把这血玉手镯给了谢大小姐,谢大小姐一定喜欢。讨好了谢大小姐,就是讨好了皇后娘娘,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 “不是这样的!”慕容雅着急了,“母妃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梅妃却粗暴道:“明嫔就是这般说的,当时只有臣妾和明嫔两个人在场,三公主自是不知道的。”她也不是真傻,皇后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这镯子是明妃用来害她的。如今有了栽害明嫔的机会,她如何还会放过! 谢蘅淡淡笑了笑:“好了,明嫔应该快到了,本宫先要看看她怎么说!” 慕容雅不甘不愿地缩了回去,眼睛和刀子似的,刮着谢清瑶。 不多时,明嫔带着人过来了。 她一过来,刚要行礼,梅妃就扑了上去。 “明嫔姐姐,妹妹没得罪过你啊,你为何要用那镯子来害我!” 明嫔哪里见过这泼妇的架势,当下本能地抬手去挡。梅妃身子一个趔趄,登时向后倒了下去。 只听梅妃一声惨叫,却是恰好磕在了一丛带刺的花中。 “娘娘!”鲜血染红了梅妃红艳艳的衣裳,侍候梅妃的宫女忙过去搀扶,明嫔也吓了一跳。 “去请太医来!”谢蘅微微垂眸,吩咐身边的下人,看了看身边这一干名门闺秀,又道:“请众人小姐先移步别处吧!” 谢清瑶等人应命,摇了摇头,慢慢离开了这闹剧发生的地方。 方才的情况她看得明白,梅妃这个在后来掀起了不小风波的孩子,保不住了。那是个男孩儿。很奇怪,如今这位皇帝陛下的孩子,只要是男孩,要么生不下来,要么保不住,就跟被诅咒过了似的。 慕容雅却是被皇后留了下来,谢清淑似乎被吓到了,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清瑶,倒是做出了几分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愿意演,谢清瑶也乐得作陪。哪怕姐妹情是假的,这姐妹的身份却是真的。 培养好了,也是一个不错的棋子,不是吗? 对对人,赶尽杀绝是下策,化为己用才是上上策。 女孩子们没了玩闹的兴致,纷纷请辞。谢清瑶和谢清淑一道离开,韩云谦把韩王妃送上车辇,却是又回头来见谢清瑶。 “过几日就是三月三的女儿节了!”韩云谦说:“瑶瑶可有什么打算?” 谢清瑶想了想道:“自然是要出去好好玩玩的!城郊的桃花林不错,到时候,我们去看桃花如何?” “桃花林?”韩云谦微微扬眉:“那地方却是偏僻得很!” “人少才好看花啊!否则,岂不成看人了。”谢清瑶笑道:“桃花林有桃花潭,最是放饵钓鱼的好时节!世子可要记得,带足鱼竿才是!” 韩云谦看了看身后垂眸敛神的宫女和內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点头道:“我会记得的!” “那便好!”谢清瑶笑了笑,她的意思自然不单单是钓鱼这么简单。 放饵钓鱼,以自己为饵,把那些想要自己命的牛鬼蛇神都钓出来,一鼓作气清理干净,这才是她的目的。显然,韩云谦听懂了她的意思。 两人在宫门前作别,谢清瑶和谢清淑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向着谢府而去。 经过琳琅阁的时候,谢清瑶示意马车停下来。 “走,我们去琳琅阁看看,帝都的衣服首饰有没有出什么新花样!今儿花的钱都算我的!”谢清瑶大方地说。 “多谢长姐!”谢清淑也高兴起来,跟着谢清瑶下了马车,走进这家古朴典雅的商铺。 琳琅阁里很热闹,人来人往的,其中好些还是熟人。 “清瑶妹妹,清淑妹妹,你们也过来买东西啊?”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女走了过来,热情道。 “是啊,周姐姐!”谢清瑶认得眼前的少女,她叫周蓉,是谢清华早先定下的未婚妻。 就在这时候,一个白衣女子猛地冲过来,险些撞到谢清瑶。 周蓉却是眼疾手快地拦在了这人跟前,她的身手不弱,能拦得下这白衣女子。 “抱歉,是我心急了!”那白衣女子猛地刹住步子,还是不可避免碰到了周蓉的肩膀。她倒也知错,连忙道歉。 “没什么,日后小心些就是了!”周蓉不是心性偏狭的人,只是一句话带过。 谢清瑶却暗自留了神。 女孩子们说了会儿家常话,就各自去挑合心意的东西。谢清瑶转了一圈,注意到那撞人的白衣女子走出了琳琅阁,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白衣女子走得飞快,她拐进一条小巷子,翻进一个院子里,转瞬就没了踪影。 谢清瑶也翻了进来,她东瞧瞧西看看,却是在墙角处的几块大石头上发现了移动过的痕迹。 搬开石头,果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暗道。 她没有走进暗道,而是把暗道原封不动地掩好,静静等着走进暗道的人再出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大石头被轻轻移开,走出来的却不是之前的那个白衣女子,而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谢清瑶陡然出现在少年面前,在他钻回暗道之前,先行把人抓住了。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谢清瑶手里的长剑横在这少年颈上,冷冷道:“之前走进去的那个女飞贼呢,她可是偷走了我的一块玉!”就是白衣女子撞人的那一刻,她衣服上的一方玉佩就不见了。 “咳咳,小姑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那少年脸色一白,仓促开口道:“你是说白月师姐吗?她的确刚刚得了一方玉。这样好了,您放我回去,我让她把东西还您成吗?反正白月师姐的考核已经过关了,留着那玉也是无用。” “考核?什么考核?飞贼考核吗?”谢清瑶问:“你是不是无影门的人?” 帝都有这么一个下九流门派,门派中都是有几分手段的偷儿。这个门派已经传承了近五百年,居然愣是没让官府抓到过。不得不说,这也是帝都里的一件奇事了。 少年想否认,但谢清瑶已经从他的动作里看明白了一切。 “别想着现在不承认!无影门做事一向讲究来无影,去无踪,凭借的不是多么高明的轻功身法,而是这无处不在的密道吧?”谢清瑶推测道:“你说,我若是把这个秘密透露给官府,你们无影盗还藏得住吗?” “小姑奶奶,别把人往绝路上逼啊!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至于吗?”少年竟也不怕,嬉皮笑脸地谈条件。 “少来这一套!”谢清瑶放开了少年,说:“我是谢清瑶,若是不想你们这些暗道见光的话,三天之内,我要见到你们门主,借你们这无处不在的密道一用。你把这话好生传给你们门主,至于那玉,就算是我的谢礼了!” 说完这些,谢清瑶也不去理这少年是什么脸色,翻出院墙,重新回到了琳琅阁。 “姐姐,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急坏了!”谢清淑远远迎了上来,状似关切道。周蓉也等在一边,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谢清瑶笑了笑,却也不解释,只含混过去,挑好了东西付过账,便各自回府。 24.百鸟阁 “大小姐,二小姐,李家的舅太太和两位表小姐过来了。夫人吩咐了,两位小姐回府后,直接去主院见客!” 刚刚回到谢府,李氏身边的采苓便迎了上来,对谢清瑶姐妹说。 “婉妍和婉玉表姐都来了?”谢清淑眼中现出欢喜之色。 “正是!”采苓笑着说:“舅太太听说夫人多了个嫡亲女儿,特意来道贺呢!” “采苓姐姐又来打趣我!”谢清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带着随身侍女,向着自己的清淑阁跑去。” “采苓姐姐,舅母这次会在谢府长住吗?”谢清瑶问。 采苓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是打算长住。夫人刚刚让人把初雪园和芳菲阁收拾出来,给舅太太母女安身。听说,舅太太之所以要留在谢府,是因为恼了舅老爷。” 谢清瑶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分寸。李氏的兄长名叫李长青,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上辈子,他养在别处的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 为了这个儿子,李长青和自己的正室夫人生了不少闲气,甚至把正室夫人和女儿们气到了谢府来长住。不过那时候,李婉玉没有出现在帝都,来这里的只有一个李婉妍。 谢清瑶回到住处,换上了一件青色掐金线绣荷花褙子,一边让子归重新给她梳头,一边听着子书絮絮叨叨说着府里的琐事。 “舅老爷把那个外室接进了府里,什么都紧着她,就差用香烛供上了。”子书言语中不无幸灾乐祸的意思:“这就是报应!当初,舅老爷为了新娶得平妻抛弃原配和长女,现在,就轮到如今的舅太太再尝一遍个中滋味了。” 谢清瑶笑了笑,忽然道:“子归,子书,我给你们改个名字吧!” 子书一怔,随即笑道:“小姐请吩咐!” 谢清瑶食指轻轻敲击着梳妆台的桌面,说:“子归,以后改成百灵;子书,以后改成雪雁。” “百灵,雪雁,这不都是鸟儿的名字吗?”子书笑了笑,打趣地说:“小姐,您该不会把我们这清瑶阁改成清瑶巢吧?” “这主意倒是不错!”谢清瑶挑了挑眉,说:“就叫百鸟居,如何?” “那岂不是要把其他下人的名字也改了?”子归忽然出声道。 “只改我们自己人的名字。”谢清瑶轻笑着说:“能被我们信任的,能为我所用的人。另外,不妨告诉别人,我不希望其他院子里的人,给下人用鸟儿起名字。若是他们愿意改,我们可以送些东西作补偿。” 两个丫头会意,各自点了点头。 片刻后,谢清瑶带着百灵和雪雁来到主院。舅太太蓝馨儿和李婉妍姐妹都在。谢清淑也早早就到了,她正被蓝馨儿搂在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母亲,舅母,妍表姐,玉表姐!”谢清瑶一一见礼。 “大小姐快请起!”蓝氏是个中年的妇人,她略有些胖,眼角微微下垂。许是出身富商之家的缘故,眼中总带着属于生意人的精明。这会儿,她放开谢清淑,亲热地扶起谢清瑶的双手,笑着说:“真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难怪妹婿那般疼爱。” “也就是当着大嫂的面罢了!”李氏笑了笑,说:“婉妍的好日子也快了吧?听说,夫家是周将军家的幼子?这倒是巧了,清华的儿媳正是周将军的长女呢!” “之前和夫家说定了日子,就在明年的三月。”蓝氏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淡,“这门婚事是老爷做的主。当初,听说周将军的幼子是嫡子,人也算是俊朗,就稀里糊涂定了下来。唉,当初,我真不该答应老爷,把婉妍嫁到周家。” “哦?周将军家风也算清正,莫非那幼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兰氏深深叹了一口气,眼角微微湿润。 “清瑶,你带着婉妍和婉玉去她们的住处看一看吧!”李氏支开了晚辈,想来是想说些体己话。 “婉玉表姐,婉妍表姐,我带你们去初雪园和芳菲阁看看吧!”谢清瑶起身,说:“初雪园的梅花开得正好,芳菲阁里现在正是柳絮纷飞的时候,勉强能算是两处风景。” “有劳表妹带路!”李婉妍眼角的愁容一闪而逝,随即娇俏地笑道:“早就听说谢府里种了不少白玉冰梅,大姐姐,你一定不会让妹妹空欢喜一场,是不是?” 李婉玉瞧了她一眼,淡淡笑道:“都依着妹妹就是。姐姐住在芳菲阁就好。” “多谢大姐姐!”李婉妍扬了扬眉,“清淑妹妹,听说你那里有一院子梨花。现在,那些梨花应该都开了吧?我们先去瞧瞧可好?” “二表姐别笑话妹妹就好!”谢清淑轻轻一笑,说:“表姐善琴,前些日子,父亲托人给我订了一张桐木凤凰琴。可惜妹妹才学琴没几天,正想听听表姐仙音呢!” “别光夸我,你的画技在帝都里也是小有名气!”李婉妍笑了笑,说道,“我大姐的字写得极好,清淑表妹,一会儿你得了画,大可以请大姐题字。” “不过是随便写写罢了,莫听二妹浑说!”李婉玉轻轻摇了摇头,拉着谢清瑶的手说,“我倒是想习武,可惜早年耽搁了,现在想拾起来已经太晚了。” 李婉妍皱眉道:“女孩儿家又不用沙场立功,习武也无甚大用。大姐还想着将来学那女扮男装的花木兰,提着枪封个女将军不成?” “我倒是不图什么女将军!”李婉玉嗔道:“倒是你,就算是做不成将军,好歹也能做个将军夫人!要我说,你才正应该好好学点儿功夫呢。” 李婉妍的脸陡然沉了下来。谢清淑小心地问:“二表姐,周家的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我们年纪虽小,也不是很懂大人的事,说不得也能帮上些忙。” 李婉妍沉默了一会儿,方说:“我娘听人说,周家的小公子身体不大好,已经半年多没在外面露面了。这些日子,周家又日日催婚。说不得,是想冲喜呢!” 谢清淑一惊:“竟有此等事?消息可是属实?” 李婉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李婉玉却说:“周家的小公子我曾见过,瞧着不像是病弱的模样。我看,这事儿八成是以讹传讹罢了!” 李婉妍惊疑道:“大姐几时见过他?” 李婉玉说:“大约是半年之前吧!那时候,我还没来帝都。” 李婉妍蹙了蹙眉,漫不经心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这时候,清淑阁到了。风把香气远远送过来,众人一抬头,就见着了一片纷纷扬扬的梨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