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火公主退魔录》 一、逃离冰狼堡 引子 魔族的入侵已经持续了十年。 人族六大王国支离破碎，世界满目疮痍。经年累月的战争悄然蚕食着每个藩王领主的实力和斗志，越来越多的贵族开始同魔族沆瀣一气，暗中搜捕流民送往魔界献祭。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谁也无法预知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哪里才有活路。 寒风呼啸，冰雪凛冽，黎明前的冰狼堡一片昏暗。 漫天雪花中，一头陆行鸟疾驰而过，冲进了冰狼堡外荒凉的棚户区。 鸟爪狂奔，在破旧狭窄的街道上踏碎了一路冻雪，泥雪飞溅，随着陆行鸟的脚步声拍打着焦急的节拍。 骑乘的是个年轻人，头戴风帽，身披灰布斗篷，胸口挂着一枚兽牙，看上去有点野性、热血与鲁莽。 年轻人扯住缰绳，陆行鸟嘶鸣一声，在一栋两层的废弃旅店前骤然停下。 旅店的门板已经残破，不知谁家的孩子在门外堆了半个雪人，身上斜插着三根稻草，两长一短，在寒风中微微摇晃着。 年轻人匆忙翻身落地，振了下斗篷，抖落了满身雪花。虽然门上那个破洞已经足以让人勉强钻进去，但他依然轻拍了三下，又重拍了两下。 听到门内响起两声咳嗽，他才轻声问道：“贝拉姐姐，在吗？” 门内传来一个中年女声：“你来了？” 门开了，昏暗的油灯照亮了眼前的漆黑，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佣兵提着灯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没有人，快进来。” 年轻人顾不得还在喘着粗气，急切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贝拉带着年轻人走向内屋，“可靠消息，冰狼堡已经暗中逮捕了‘枪火公主’莉迪亚。” 年轻人惊道：“她没有收到我们的警告？还是她觉得我们‘红馆’的警告不可信？” 贝拉推开一扇房门：“如‘他’所料，当然是因为我们这里有魔族的暗桩。” 房间里点着微弱的烛火。一个白胡子老头被紧紧捆在椅子上，那双精明而阴鸷的眼睛正紧紧盯着门口。 看到他，年轻人忽然笑了：“没想到你这十年的元老，竟然被魔族收买做了奸细，真够意外的。” 咧嘴笑道，“魔族开价八千金币，我们平分，怎么样？” 贝拉冷笑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八千金币？你的魔族主子倒是难得大方，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吗？” 白胡子咧嘴笑道，“你们会不知道？” 贝拉在笑容中突然甩出一把飞刀！ 刀锋的冰凉从白胡子耳边堪堪划过，透骨的寒意惊得他顿时笑容僵硬。 “记住：女人大多容易情绪化。”贝拉从衣襟下又摸出一把飞刀，在手中把玩起来，“千万不要招惹一个会耍飞刀的女人。” 白胡子的额头立刻冒出冷汗，赶紧正襟危坐道：“前些天魔族抓了几千人打算押回魔界岛献祭，没想到‘枪火公主’突然赶来。单枪匹马杀掉了三四个魔族军官，还护送这些人到冰狼堡附近……” 年轻人站在墙边拍手大笑起来：“这个‘枪火公主’的故事我听过不少。她整天和魔族作对，四处解救平民，现在又毁掉一场献祭，真是这乱世中少见的英雄。也难怪魔族愿意出大价钱买她的命了。” 贝拉无奈地摇摇头，“只可惜她不知道冰狼王早就投靠了魔族，甚至邀请了两位魔族部将专程来冰狼堡捉拿她。” 显然魔族对她恨之入骨，宁愿放弃两千人的祭品，也要取她的性命。 白胡子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不错，‘神助巫女’黑凝雪工于心计，‘天魔机甲’黑石纹更是杀戮机器。在这样的乱世里，我们这种人当然要选择一条更好的活路。” “是吗？”贝拉从口袋中掏出个信封来，“在这个乱世，想找一条活路并不容易，但勾结魔族这条路……恐怕走不通。” 白胡子嘴角忍不住抽动起来，“那是……魔族给我的赦免信？” “赦免信？”贝拉忍不住掩面笑道，“魔族就是这么诓骗你的？” 诓骗？ 白胡子疑惑地看着贝拉。 “知道你不认字，我念给你听听。”贝拉展开了信纸，念了起来：“尊敬的红馆诸位，读到这封信时，这人应该已被识破。恭喜各位终于有了与妾身一较高下的资格。顺祝各位早日弃暗投明，‘神助巫女’黑凝雪敬上。” 这封信写的半文不白，年轻人文化不高，只能隐约听出里面的挑衅意味，板着脸问道：“那个‘切身’是什么东西？” 真是个令人喷饭的问题。 贝拉强憋着笑意答道，“那是‘妾身’，是某些穿越者语言里贵族女人称呼自己的意思。听说她已经勾搭上冰狼王，已经能算作未来的王妃了。” 那白胡子恐怕还是第一次知道信笺的真实内容，惶恐大喊道：“不可能，你骗我，‘神助巫女’保证过，等我离开了红馆，她就赦免我所有的罪……” 年轻人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赦免你的罪，这种小事还需要去找魔族？来找我多好，只需要一刀就能免得干干净净。” 贝拉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举起手中的飞刀，调转刀头抛给了年轻人：“看样子，莫非‘他’已经预料到了？” 年轻人接过飞刀，“那当然，六大王国中有谁能精得过‘他’呢？” 说着，年轻人几步向前，一刀捅在白胡子的大腿上，“这一刀，是过去那些被你出卖的人给你的教训。” 白胡子大声惨叫，“我是‘红馆元老’，你不能……” 年轻人又是一刀，刺穿了白胡子的手掌，“这一刀，是我给你的预告：你的魔族主子再厉害，我们一定会救出‘枪火公主’莉迪亚！” 白胡子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你做梦……” 年轻人缓缓举刀，“你应该荣幸，接下来的计划里还需要你。” 白胡子还来不及思考，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至少你的头，还有用。”年轻人说着，就取来斗篷将这颗人头包裹起来，系在腰间。 贝拉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年轻人笑道，“搭救‘枪火公主’，当然是去冰狼堡里面。” “你要去内城？”贝拉皱皱眉，“那你最小心别碰上那两个魔族人，嗜血的黑石纹和狡诈的黑凝雪。” 年轻人故意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真遗憾，‘他’给我的任务就是去挑衅那个‘妾身’。”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一章 落难的公主 魔族的入侵已经持续了十年。 人族六大王国支离破碎，世界满目疮痍。经年累月的战争悄然蚕食着每个藩王领主的实力和斗志，越来越多的贵族开始同魔族沆瀣一气，暗中搜捕流民送往魔界献祭。 对此，“枪火公主”莉迪亚早有耳闻。 所以当她从魔族手中救下这两千多难民时，她就想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冰狼王”。那是冰雪帝国几位王子中最好勇擅斗的藩王，虽然听说他残暴又好色，但至少还保留着身为骑士的血性。 在冰狼王当众摔碎酒杯，两旁侍卫将她捆绑在地的前一秒，她还是这么认为的。 夜晚的风雪冷酷地笼罩着城堡，月光透过狭小的气窗照进地牢。几名狱卒抓着莉迪亚伤痕累累的双臂，拖向地牢深处的拷问室。她已在广场上被拷打了整日，现在早已昏迷过去。 墙上的昏灯陆续点亮，藏身黑暗的刑具纷纷露出狰狞的摸样。十字架上还残留着染血的钢钉，碎头机旁满是肉体残骸，拉肢刑具上挂着半截断骨，绞架上低垂的骷髅头正在无声悲鸣。 血腥与腐臭的房间中央是一把突兀的精美高背椅。扶手边的高脚茶几已经摆好了烛台、冰酒、水晶杯，每样都纹刻着“冰雪帝国”的皇族徽记。似乎是在宣告将有贵客莅临这肮脏的地方。 莉迪亚在痛苦的呻吟中逐渐苏醒。她的手脚早已被酷刑打断，又被铭刻着魂术秘印的木枷牢牢锁住，伴随着几个劣魔转动绞盘，她的身体逐渐被吊起来。 “趁着我现在心情不错，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刺耳的声音在拷问室里回荡。莉迪亚微微睁开眼，那个白面尖脸，额上长着漆黑魔角的魔族人正坐在高背椅上趾高气昂地看着她。 “黑石纹……你这块粪石。”莉迪亚声音虚弱却依然刻薄。 “我听说神光帝国的莉迪亚公主马快、枪狠、嘴毒，果然是名不虚传。”黑石纹浅斟半杯魔力酒，浮现出残酷的冷笑，“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开口，免得挨上一夜的酷刑。” “我听说有个自称诗人的废物，只会开着机器人追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莉迪亚咬牙冷笑道，“我劝你最好长点脑子，免得被魔族当成炮灰。” 黑石纹的笑意逐渐退去，右手结下手印，一股魂术力量冲着莉迪亚螺旋而去。只几声脆响，她的脸蛋已被打得又红又肿。 “看来你不是粪石。”莉迪亚忍痛蔑视着黑石纹，“你就是一坨粪，劣等秃头陆行鸟的粪。” 清脆的响声，黑石纹捏碎了手中酒杯，表情开始狰狞：“你这贱人在希诺要塞杀我魔族七名将官，还毁了这场献祭！要不是魔君命令留着你的贱命，早就用‘天魔机甲’把你撕碎了！” 黑石纹一个手势，两头被称作“鞭笞者”的恶魔已经出现在莉迪亚身后。这种专门用来拷打犯人的恶魔和常人差不多高，但袖管里却是两条又黑又长的软鞭，每根软鞭头上又分出五六个叉来。它们狞笑着，迫切地等待着处刑的指令。 “我最后再问一遍，‘炼狱’在哪里？”黑石纹一字一板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莉迪亚倔强地回应道，“反正不管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很好，你倒是不怕死。”黑石纹的五官已经扭曲。 “我想死很久了。”莉迪亚闭上眼，“和魔族作战五年都没死成，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黑石纹怒吼！两旁劣魔立刻上前将莉迪亚残破的囚服扯碎。两旁鞭笞者怪叫起来，双手软鞭如风车般抽打在莉迪亚遍体鳞伤的身上。 惨叫声振聋发聩，贯穿了整个地牢，连老鼠都被吓得四散逃窜。鲜血飞溅，就连最有经验的狱卒都在角落瑟瑟发抖。 黑石纹舒服地窝在椅子上看的津津有味。血肉模糊的身体，在他眼中仿佛绝美的名画，惨绝人寰的哀嚎，在他耳中仿佛是动人的旋律。劣魔恭敬地送来水晶杯，黑石纹故作优雅地再斟了半杯冰酒，忽然仰天咏叹道：“啊……点缀着血腥的阴冷，那是载向死亡的孤舟……” 诗文刚起头，突然听到一声历叱：“住手！”紧接一道火焰破空而来，瞬间把黑石纹连人带椅子打翻在地。刑讯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身材高挑的侍女长莉娜大步闯入，呵斥道：“神助巫女驾到，还不退下！” 刑讯中止，鞭笞者和劣魔连忙恭敬地退下。 八位侍女簇拥下，一位丽人款款步入房间。她漆黑如夜的蓬松长裙上点缀着星星般的碎钻，微卷的短发衬托着俏丽的脸蛋，一双媚眼带着几分迷离，几分笑意，似能摄人魂魄一般。 “妾身‘神助巫女’黑凝雪参见‘天魔机甲’黑石纹君上。”她似笑非笑地欠身行礼，“还请君上手下留情。” 黑石纹艰难地爬起身，在被灼伤的魔角上施了个恢复的魂术，恶狠狠地瞪着黑凝雪：“你是怕我审出‘炼狱’的下落，抢了功劳吗？” “妾身不敢。”黑凝雪比了个手势，莉娜连忙用银盘托着一支漆黑的铅管来到黑石纹面前，“妾身收到急报，请君上立刻送莉迪亚返回魔界岛，魔君和魔王要亲自审讯。” 黑石纹抽出密函，用魂术验了真伪，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妾身已经向冰狼王借到一队轻骑，可以护送君上回到魔界。还请尽早整备机甲，尽早出发，尽早回到魔界向魔君请功。”黑凝雪嘴上说的恭敬，但话里话外只有两个字：“快滚”。 黑石纹瞟了眼气息奄奄的莉迪亚，冷笑道，“我押她回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 “妾身当然要做些女人才能做的事情。”黑凝雪突然媚笑道，“魔君已经允了妾身‘和亲’的议案。” 黑石纹的酒杯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魔族与冰狼堡结盟是他苦心谋划半年的成果，如今战果近在咫尺，却即将被眼前这女人突如其来的“和亲”暗中攫取？他就像中了石化法术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侍女长莉娜在旁揶揄道，“黑石纹大人难道也想和冰狼王结婚吗？” “不可无礼。”黑凝雪故作生气道，“黑石纹大人能协助魔君找回‘炼狱’是大功一件，早晚名列‘黑暗七贤’。到那时若来找你算账，妾身可保不住你的贱命。” 看似责备的话语却点醒了黑石纹，算来这笔功劳可抵十个冰狼堡，他的脸色也缓和了少许：“这女人是神光帝国的公主，到时候‘圣殿十字军’向你要人，别牵扯到我身上。” 黑凝雪吃吃笑道，“妾身准备给她拟个‘穿越者’的罪名。按六大王国的联合申明，当判‘就地处决’。不知君上是否放心？” “穿越者？”黑石纹不禁冷笑一声，“难道你不是？” 黑凝雪收住了笑容，正色道：“妾身和君上都是追随魔君参加‘血月仪式’转身的魔族人。难道你在同情那些不服魔君教化的‘穿越者’吗？” 望着黑石纹讪笑着摔门而去，莉娜有些不解地望着黑凝雪：“押送这女人回去有这么大功勋，为什么主人要让给那个变态小子？” 黑凝雪眉宇间满是不屑，“妾身费尽心机带你们从魔界逃出来，你却想着回去领赏？” 莉娜意识到自己浅薄了，连忙吐了吐舌头：“那魔王会怎么处置她？” 黑凝雪示意侍女们将莉迪亚放下来，“怎么处置都无所谓，只要能让那小子离开三五个月，别来碍事就行。” 浑身是伤的莉迪亚此刻四肢抽搐，气息微弱。侍女们连忙用亚麻床单把她包裹起来，喂了些温热盐水后才稳定下来。黑凝雪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她们务必要让她活着被押送出去。毕竟只要出了“冰狼堡”，莉迪亚的死活就落到了黑石纹的头上。 黑凝雪提起裙角向外走去，“赶走了那小子，哄住了魔君，钓上了冰狼王。现在这个计划只剩一个变数。” 莉娜连忙跟在她身后托起她的裙摆，“主人是在担心……” “红馆……” 她们的声音消失在漆黑的地牢中。 半昏半醒中，莉迪亚似乎听见悄声耳语：“活下去，红馆会来救你。”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章 叛徒 冰狼堡的雪夜阴冷而漫长。 死寂的内城里，有一家小店还有微弱的灯光，隐约照亮它被臭鸡蛋和烂泥砸得几乎无法辨认招牌，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和城里所有商贩一样，多里斯站在店里的地炉旁揉着面团；和城里的商贩不同，多里斯的头上长了一对兔耳。他是个亚人，在这个世界的教义中理应和奴隶、娼妓、罪犯一同成为社会底层的“贱民”，蜷缩在外城贫民窟的棚户里瑟瑟发抖。 直到那个幸运的日子，魔族人找到了他，破格把他提升为“庶民”并允许他搬入内城。 想到这里，多里斯摸了摸那对兔耳，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又开始幻想自己再立功劳，也许能提升为贵族、祭司，甚至迎娶某位公主成为皇族。笑容逐渐放肆，他揉着面团喃喃自语：“机会，坎巴拉神明，请再给我一个机会……”窗外漫天的飞雪，似乎在冥冥中回应着什么。 “这位‘阿桑’，两个烤饼。”年轻的声音打断了多里斯的幻想。 店铺门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桀骜的短发刺猬般立起，野性的阔领短装露出他浑厚的胸膛，胸口的兽牙挂坠似乎在炫耀着他过去的荣光。 这是个外乡人。 多里斯与他寒暄了几句，心中的猜疑就多了几分。 为什么他穿的这么单薄，为什么他不解下腰间的包裹，以及为什么他的右手还戴着一枚尾戒：那不是寻常的戒指，上面镶嵌着豌豆大的魂石。在这个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学习魂术的世界，这样的人应该算是个“可疑人物”了吧？ 耳旁似乎响起了魔族的嘱咐：如果再发现可疑人物，会有更多的赏赐。 多里斯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没错，这定然是坎巴拉神赐予的“机会”，是他再次获得赏赐的机会。 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与狂喜，表面上波澜不兴地招呼年轻人落座，内心已如惊涛骇浪。不停颤抖的左手躲在炉子后面偷偷结下了魔族人教他的手印。 激活魂术的方法有三种：咏唱，绘制法阵，手指结印。结印通常是最隐蔽的方式。 当他的手印完成，脚边的草木堆中有只机关老鼠扑梭梭地动了起来，双目上镶嵌的魂石屑燃起微弱的魂焰。呲溜一声，它已如活物般从墙角的缝隙里悄悄溜走，径直往中央城堡方向跑去。 “天寒地冻，‘阿桑’要不要来一壶甜酒？”多里斯闲扯了几句掩饰魂术机关的声响，但那年轻人坐在桌前似乎并没在意，只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团泥巴在掌中把玩起来。 他拇指、食指、中指飞快的在那团泥巴上或拍、或揉、或划，一个人形轮廓渐渐浮现出来。烤饼刚端上来，他的手中已赫然立着一个单手叉腰，扎着马尾的女骑士形象。 “好手艺，”多里斯随口奉承道，“真是个美人。” “美人?”年轻人的手指突然停住，“她可不仅是个美人。” 多里斯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年轻人道：“三天前魔族军队击溃了西南面的希诺要塞，冰雪帝国不闻不问，任由魔族掳走沿途三千平民送往魔岛献祭。这事你听说过吧？” 多里斯心头一紧，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年轻人又道：“危难关头，有个女骑士凭借一枪一骑勇闯魔军大营，刺死七名魔将。被俘的平民奋起抵抗，周边佣兵武士纷纷来援，一场恶战打得魔族血流成河，望风而逃。这事你听说过吧？” 多里斯的表情逐渐惊惶，明明是寒冷的冬夜，额头上却涔涔冒起了冷汗。 “光明的骑士无法想象人性的阴暗，她本以为能把这些平民托付给冰狼王，却没想到冰狼王早已投靠了魔族。”年轻人愤怒的拳头砸在桌面，“拯救平民的英雄却被诬为‘穿越者’，明天就要在广场被乱箭射死，这事你也听说过吧？” 多里斯手脚冰凉，颤抖的声音嗡嗡道，“你说的难道是……‘枪火公主’莉迪亚？” “原本她是有机会逃走的，却没想到有个兔族人送给她三张掺了迷药的烤饼。拯救平民的骑士，却被平民出卖。你说这家伙该不该死？”年轻人的锐利的目光如利剑洞穿多里斯的内心！ 多里斯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混乱的大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词语：“红馆！你是红馆刺客！” “你既然害怕‘红馆’，就不该做这种肮脏的事情。”年轻人右手尾戒上隐约有魂焰闪现，掌中突然喷出烈焰，幻化成一把高大的巨剑。巨剑通体赤红，剑身里似乎有熔岩流淌。剑锋刚抵在地板上，空气中已经飘起了烧焦的气息。“饶命！饶命啊！”多里斯声泪俱下地噗通跪倒大声呼喊，“我只是个卑微的贱民，我也想过几天好日子，我只是一时糊涂……” 年轻人的目光柔和起来，愤怒的拳头似乎微微放松。正当他想伸手扶起多里斯的瞬间，多里斯的双肩突然喷出绿色的迷雾！ 谁会想到一个正在磕头赎罪的人还会暗算之心？ 狞笑声中，多里斯已经连滚带爬躲到炉灶旁，“这瓶‘翡翠迷雾’本来是对付莉迪亚的，现在正好给你用上。” 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只魂术机关鼠应该已经带着大批冰狼武士赶往这里，这个年轻人马上就会成为他晋升贵族的阶梯。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未来家族的纹章，那就是翡翠迷雾的碧绿色底纹。 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多里斯惊惧地望着迷雾中若无其事的年轻人，他的声音依旧爽朗：“我都既然知道你迷晕过枪火公主，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多里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可能……神助巫女说过，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 “那她没有告诉过你，大部分毒雾都怕火？”年轻人摊开左手。多里斯惊讶地发现一团火苗在他掌心欢快的跳跃着。 多里斯见状不妙本想逃跑，可刚退后半步就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 “咆哮吧，赤龙！赤焰轮舞！”年轻人手中巨剑立刻化作一道烈焰旋风，所到之处毒雾烟消云散。 “救救我！神助巫女！”多里斯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双腿早已吓的脱力，根本不听使唤。 “死到临头还相信你的魔族主子？”年轻人厉声咏唱道，“神龙吐息，烈焰焚天。化身灭世之火，让大地化为焦土!咆哮吧，赤龙!” 巨剑表面冒出了炽热的烈焰，如同年轻人的愤怒一般喷涌而出。多里斯还没来得及惨叫，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烧成焦炭！ 小屋复归平静，只有多里斯焦炭化的尸体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年轻人俯身拾起一条残存的兔耳，提起包裹正准备离去。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好手段。” 轰隆巨响，小破屋的房顶突然被魂术轰飞，四面墙壁同时被人拉倒。几百名披着深色毛皮斗篷的冰狼武士已经把这件小破屋包围的密不透风。 年轻人一怔，但眨眼间又恢复了自信的模样。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年轻人环顾周围，唤出巨剑扛在肩上：明明是把炽热的巨剑，却完全不能伤他分毫，“你们……是来送甜酒的吗?” “妾身以为，这杯酒你怕是喝不到了。”一位冰狼武士撑开漆黑的蕾丝大伞，黑凝雪浅笑着款款走来。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章 神助巫女 漆黑的蕾丝大伞下，黑凝雪身着黑色长裙礼服，轻提裙摆，面带微笑，优雅地迈步上前。她的微笑如此明媚，映衬着整个世界暗淡了几分。额头那对打磨得如黑曜石般光泽的魔角，彰显着她作为神助巫女的高等身份。手中缓缓展开的羽毛扇，十二片扇面，每一片都镶嵌着经过打磨的上等魂石……在黑市里这种被称作“魂钻“的极品，每一颗都能换回十个俊美的少男少女! 更可怕的是那扇面上还精雕了若隐若现的咒术纹路。 几乎每个武士和魂术师的第一课都会学到魂石的打磨和咒纹： 打磨后的魂石，威力会提高十倍。 咒纹触发魂石，速度会提高十倍。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年轻人打趣道：“真没想到，堂堂魔族‘神助巫女’竟为了一个叛徒屈尊驾临。” 黑凝雪以扇掩面而笑，目光如春水一般流向年轻人。“你知道这叛徒的意义吗？” “为了给其他亚人一个做叛徒的理由？” 她微微摇头，“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哦？”年轻人不解地看着她。 “妾身其实是为了你……”言语间扇面魂焰突显，只听她厉喝一声“天火坠！”十二道火流星已从十二个方向同时扑向年轻人。 年轻人根本来不及闪避，眨眼间已化为一团火球。 黑凝雪神情落寞起来，天火坠并不是什么厉害的魂术，若连这样基础的魂术都无法匹敌，莫非是她高估了对手？心意阑珊之际正欲离开之际，背后却传来了清脆的掌声，“好手段。” 黑凝雪失落的脸上突然有了惊喜的光彩。转身望去，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全身着火的年轻人一面拍着巴掌，一面感叹道：“舍弃咏唱也不结手印，直接用咒纹发动魂钻，果然不愧是神助巫女。” 说着那团炽热的火焰在巨剑上打了个漩涡，瞬间都被吸入剑锋中。 “过奖，”黑凝雪优雅致意道，“妾身听说红馆有一位不怕火焰的‘魔剑赤龙’，没想到竟会派来针对妾身这样娇弱的火焰魂术师，真是过分呢。” 年轻人看了眼周围的冰狼武士，笑道：“你这样的美人要杀我，还需要自己动手？” “这孩子真会说话，可惜妾身手下并没有什么可用的人……”黑凝雪环顾四周，无奈地摇摇头，“为了你，妾身只好用点卑鄙的手段了。” 说话间远处已经竖起了柴堆和十字架，一袭白色长裙的少女已经吊在上面，莉娜高举火把站在一旁。黑凝雪手中扇微微燃起魂焰，“现在有两个选择：放下武器投降，或者看看‘枪火公主’是不是也一样不怕火？” 敢于闯进冰狼堡诛杀出卖“枪火公主”的叛徒，他的软肋必然就是“枪火公主”。 想到这里，黑凝雪的眼中已经有了笑意。 “你烧吧。” “哈？”黑凝雪的表情突然僵硬。 “快烧呀，不烧是小狗。”年轻人顺手拖过把椅子安稳地坐下，一把将巨剑插在身前，右手抓一张烤饼嘎嘎的啃了起来，仿佛是要观赏什么表演一样，“你猜我为什么要来杀这个叛徒？” “以儆效尤？” “杀完了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你聊天？” “因为妾身是个美人？” “这位美人，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年轻人揶揄地眨了眨眼。 黑凝雪皱了皱眉，“你……是想拖住我？” “新馆主果然没说错，你的聪明远超你的魂术和美貌。”年轻人赞许地点点头，“要是你和那机甲混账联手，就太难对付了。” “新馆主？曾经是个莽夫，后来是个懦妇，无论换谁恐怕都无济于事。”黑凝雪羽扇掩面遗憾地摇摇头，“何不考虑转投妾身麾下？至少妾身对谋略还有些自信。” “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年轻人忽地抛出手中的包裹。包裹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恰好停在黑凝雪跟前，里面竟是一颗人头。 黑凝雪面色突变！ 这个人头她认得。这是魔族处心积虑打入红馆内部的暗桩，也是魔君歼灭红馆的重要棋子。 “被‘他’识破了？”黑凝雪从惊愕中恢复了神态，重新展开了笑颜，“有意思的对手。” 年轻人仿佛自己被夸赞了似的，得意起来，“你们处心积虑活捉枪火公主，怎会这么轻易杀掉？明天的处刑不过是引诱我们上钩的把戏，真正的公主应该就在一小时前跟着那具机甲和骑兵队出城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黑凝雪把扇子夹在臂弯，啪啪啪的鼓起掌来，“不知可否为妾身领路，拜会一下这位智谋过人的对手。” “恐怕难以如愿，他不喜欢见人。” 黑凝雪侧脸笑道，“那……像妾身这样的美人呢？” 年轻人摇摇手，“不妨告诉你，他不仅不愿意见人，甚至不太愿意说话。有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若是这样，妾身就更有兴趣了。”黑凝雪掩嘴轻声笑道，“不过妾身不明白，这么聪明的馆主却要你来自投罗网，他怎么确定妾身会放过你呢？” “因为你是个美人？”年轻人坏笑道。 “呵呵呵，”黑凝雪掩面笑道，“魔剑赤龙，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哈哈哈，”年轻人也笑道，“真抱歉，‘魔剑赤龙’是这把剑的名字。” “哦？”黑凝雪望着他，“那你的名字是……？” “不告诉你。”年轻人狡黠的眨了眨眼。在刚才谈话时，他的左手已经躲在身前的巨剑后面结完一连串复杂的手印，“咆哮吧，赤龙。红莲业火！” 一声巨响突然在年轻人的脚下炸开，巨大的烈火红莲磅礴而起，赤红的火焰和黑色的呛人气体迅速席卷了周围的一切。 “魂闪！”黑凝雪毫不犹豫触碰扇面，瞬间移动到百步之外。就在她瞬移的后一秒，喷涌的火焰已将那个替她撑伞的仆人烧成灰烬。爆炸声、火焰燃烧的哔哔剥剥声、被烧伤的冰狼武士惨叫声不绝于耳。 再看年轻人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有意思的人，”黑凝雪抽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莞尔笑道，“可惜是个对手。” “大人，您还好吗？”莉娜带着几个侍女慌张地跑过来。 黑凝雪摇摇手，“去取‘传音水晶来’，一小时路程，也许还能联系上他。” 漫长的雪夜才刚刚开始。 一、逃离冰狼堡 第四章 天魔机甲 冰狼堡向东十五里就是肃杀的冰霜荒原。急流的冰雹风暴肆虐万物，就连常年生活在野外的魔狼，都只能躲在洞穴等待黑夜过去。 如此恶劣的天候中，黑石纹的人马打着魔族和冰狼堡的战旗顶风冒雪缓步前行。 前面开路的是五米多高被称作“哥利亚”的恶魔，背后长着三对尖刺，挥舞着巨大的暗黑色战锤，如同驱赶苍蝇般把一块挡路的巨石“扫”到路边。 百来冰狼骑兵押着一辆囚车跟在那恶魔后面亦步亦趋，噤若寒蝉。狂风暴雪之中他们唯有缩紧脖子，用陆行鸟的双翼包裹住自己的双腿保持点仅有的温暖。 满面血污、衣衫褴褛的莉迪亚被两副铭刻了魂咒的厚重木枷锁住手脚，倒吊在囚车里。她头已经无力的垂下，任风霜打在身上似乎已毫无知觉。 六七米高的“天魔机甲”紧随其后，两条粗壮的机械腿上布满利刃，四只攻击手臂分别安装了镰刀、圆盘锯、钢爪和链锤。机甲的腹部还设有两门火炮，正上方则是玻璃罩保护的驾驶舱。 透过宽大的座舱玻璃，可以看见两名助手正在前方操作机甲，黑石纹此刻就坐在后排座椅上，给自己斟上一杯魂石粉末特调葡萄酒，看着驾驶舱外的纷纷飘落的白雪飘落在少女鲜红的伤口。 此情此景，也许该吟诗一首？ 雪白、血红、凌厉的北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充满意境的词语。 他陶醉地闭上了眼睛，灵感已经悄然浮现，诗词的第一句大概是：“啊，这甜蜜的绝望……” “神助巫女呼叫天魔机甲君上！”呼喊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诗兴。驾驶舱正中那颗镶着五枚魂石的水晶球已发出了急促的闪光。 “这死全家的荡妇。”黑石纹满脸愠怒地打了个响指。随着五道魂焰幽幽燃起，水晶球中逐渐显出黑凝雪妩媚的笑容，“君上可好？” “好个屁！”黑石纹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还是有些作为诗人的基本涵养，忍不住摸了摸被她烧伤的魔角，满脸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吗？” “您魔角的误会，妾身回到魔界岛一定登门谢罪。”黑凝雪羽扇掩面道，“妾身只是心中挂念那可爱的公主现在可好？” “公主？”黑石纹拉动操纵杆，机甲的攻击臂扬起钢爪霍然刺向莉迪亚的大腿。惨叫声霎时响彻整个原野，溅起的鲜血在空气中瞬间结晶，如同鲜红色的雪花一样在疾风中翻腾！ “没死，还能叫唤。”黑石纹斟起酒杯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等押送到魔界君上又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黑凝雪的笑容在水晶球里看上去更加诡异，“还望君上在魔君面前美言几句，分妾身一杯羹汤。” 黑石纹心里暗骂，脸上还是堆了点笑容，礼节性的点点头。 “另外妾身刚和红馆的人切磋了一番，”黑凝雪眼波流转，似乎在回味什么，“真是令人愉悦的经历呢。” 黑石纹咧开一边嘴角嘲笑道：“你说的是三个月前在狂沙偷袭运输队的那个红馆？” “正是。”黑凝雪歪了歪脑袋，俏皮地笑着。 黑石纹的嘴几乎快笑歪了：“就是那群拿着柴刀和木棍冲上来送死的红馆？” “没错。”黑凝雪认真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垃圾一样的红馆？”黑石纹再也绷不住了，拍着大腿仰天大笑起来，“那群野鸭子一样在战场上跑来跑去的莽夫，切磋？哈哈哈哈！” 黑凝雪本还想说些什么，此刻却狡黠一笑，话风悄然转变：“妾身真傻，竟忘了君上是魔君指名的杀戮机器，怎会在意这些。愿坎巴拉神保佑君上武运昌隆。” 水晶球已经复归空白，驾驶舱外只有雪花狂舞。 黑石纹品味着杯中美酒，无所事事地瞟向无尽深邃的黑夜。 痛苦、绝望、血腥，那种诗作的意境又一次浮现了出来，似乎已经到了他的嘴边。第一句诗词似乎就是是：“这甜蜜的绝望，裹挟着漆黑的冰霜……” 啪叽！ 粘稠的青灰色泥浆砸在他面前的玻璃上，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诗兴。 “又是谁！”黑石纹的耐心已在黑凝雪身上耗尽，摔碎酒杯厉声吼道。 机甲的四只攻击臂弹出利刃，如同风车一般向周围疯狂劈砍。但是接连不断的粘稠泥浆很快就把整个座舱糊的密不透光。在疯狂的左右乱挥之后，机甲突然一脚踏进了圈套。 绳索被人扯动。天魔机甲没了视觉又失去平衡，仰面朝天就是一跤，顺带还摔烂了燃料箱。 响箭飞过。 两旁雪堆突然钻出好多白衣人，架起两支灌溉用的水龙无情地喷洒那些冰狼骑士。冰天冻地中，这水柱激射在身上简直痛入骨髓。 那些骑士早已冻得手脚麻木、关节僵硬，骑着一群陆行鸟围在囚车周围如同孵蛋的母鸡。这一轮喷水攻击就像浇灌地里的白菜一样，从里到外都淋得透透的。骑兵们龟缩在冰雨中，惨叫声连成一片，胯下的陆行鸟也都失去了控制，扑腾着翅膀到处乱冲乱撞，摔倒的、踩踏的、打滚的冰狼骑士到处都是。 开路恶魔哥利亚四处追击。 它行走速度并不快，而那些白衣人神出鬼没怎么也抓不住。它嘶吼着挥动巨锤，到处乱砸，似乎在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忽然它背后的雪丘上出现一名鹿角少女，举起弩箭历叱一声：“你这丑陋的畜生，吃我一箭！” 弓弦响声，魔的左臂已被一支钢箭贯穿。 被弓箭射穿，对恶魔来说只能算是一种轻微伤害。魔族人炼化出这种智力低下的生物，就是看中其优秀的生命力和战斗力。但这支弩箭却不一样。箭杆更粗，箭尾中空，此刻如喷泉一样滋滋的向外喷射碧绿色的魔血。 那鹿角少女抬着弓弩，看着它哈哈笑道：“为你特制的狼牙放血箭，感觉如何？” 说话间噗噗噗的又是三箭，齐刷刷地插在哥利亚的胸前。 哥利亚抬手想拔出箭矢，不料箭杆前后立刻弹出两对倒角利刃！利刃倒钩尖锐地扎进伤口中，钻心的疼痛令它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那恶魔用赤红的眼睛瞪着鹿角少女，嘶吼一声就迈开大步向她冲去，恨不能把她剥皮抽筋。 鹿角少女不逃不躲，就看那恶魔身上插着六七根放血箭，滋滋的向外喷洒着碧绿恶魔血，仿佛一个移动喷泉般向他疾奔而来，把一路冰雪染成碧绿。 眼看还有几步就要跟前，那狂暴的恶魔忘乎所以地举起了战锤。 “哗啦啦” 垮塌的声音。 恶魔惊讶地发觉自己变矮了。 那是个三米多深的陷坑，正是为它量身订做的。那恶魔暴怒地在齐胸深的陷坑里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坑洞里还有呲呲的响声。 引线燃烧的声音。 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巨大的爆炸声中恶魔的上半身如同礼花般炸飞，不偏不倚的砸在天魔机甲身上。机甲在助手的操纵下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直起腰，瞬间又被打趴在地。 挡风玻璃上全是污泥，机甲连续几次失衡摔倒把里面的黑石纹摔的七荤八素。 “废物！蠢货！”黑石纹咒骂着两个助手，终于站稳了身体，一脚踢开了舱门。 “为了魔君而战！”他拔出镶有魂石的匕首大喝一声，正准备大杀四方，眼前的景象彻底的镇住了他。 战场上一个人都没有，那些白衣人似乎被风吹走了一般凭空消失了。遍地都是负伤悲鸣的冰狼武士，空气中弥漫着哥利亚恶魔被炸药爆破后的恶臭。 公主呢？ 敌人呢？ 他的内心，此刻比荒原的冰雪还要冰凉。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五章 苏醒 “你也是穿越者，怎么能背叛我们！”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将成为新人类！” “你们不是人，你们都是魔族！” “六大王国联合宣判：所有穿越者验明身份后，就地处决。” “活下去，红馆会来救你。” 混沌中无数声音像潮水般涌来，莉迪亚的身体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一般急速下坠。尖叫一声，她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眼前一片昏暗。 仔细看着天花板才认出那是黑褐色的泥土，墙壁上缠绕着树根，潮湿的气息似乎在告诉她：这里是一个地下的洞穴。她四肢瘫软地平躺在干草上，勉强能感觉到身上缠着温暖的绑带和手脚上厚重的木枷。 莉迪亚努力转动眼睛观察周围，只看见一盏油灯、一张矮几，一个人席地而坐。当那人的脸落入灯光时，她忍不住惊叫一声——那张脸，惨不忍睹。 “你醒了？”中年女性的声音。只见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青灰色的木制面具戴在脸上，站起身向她走来。这时莉迪亚发现她左手袖子空空荡荡。 “你是……谁？” “一个无能的废人，过去酒馆里的老板娘。”戴上面具后她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就像是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船长，正在描述着神秘的海怪与宝岛。 “这里……又是哪里？” “显而易见，这是个山洞。”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谁都能听出她语言中的自嘲和戏谑，“真抱歉我的公主，这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红馆救回的第一个公主。”老板娘平静的回答，“你本该被送往魔界献祭，但是有人执意要把你救下。” “红馆？”莉迪亚的心头一惊。她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四处劫掠农场主、捕杀穿越者，多年前甚至绑架了狂沙帝国的王女勒索钱财，直到最近才在一艘沉船里找到了她面目全非的尸体。 “小姑娘，你已经问了我三个问题了，现在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了吧？”老板娘的面具此刻看上去更加阴森恐怖，“说说看，你怎么看待穿越者？” 莉迪亚的鼻尖淅出了点点冷汗，“就……就是魔族人。” “呵呵，真是讽刺啊。”老板娘突然发出了沙哑的笑声，随即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仅存的右手愤怒而颤抖起来，“曾经帮助我们对抗魔族的穿越者，却和魔族签订契约成为爪牙。霸占了大海，鱼肉村民，征服这个世界、统治这个世界、肆虐这个世界……” 莉迪亚惊惶的看着她，咬着嘴唇几乎不敢呼吸。 老板娘慢慢的平复了呼吸，喃喃道，“那你听说过‘红馆’吗？” 如此残酷、血腥的组织，如何回答才不会激怒眼前这人。莉迪亚舔了舔嘴唇，在那一刻她真想用“没听过”搪塞过去。终于她思量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几个姑且褒义的词语：“刺客？穿越者和魔族的捕杀者？” 老板娘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黯然低头道：“不，我们不想杀人，我们只想找寻我们的‘红馆’家园罢了……” 红馆家园？莉迪亚隐约想起了那个传说，在遥远的森林里有一座红色的房子，每个人都能在那里开怀畅饮，宛如人间天堂。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就被这个世界的人称作“红馆”。 难道这才是这个组织的目的？ 老板娘长吁短叹了片刻，又问道：“你一个人南征北战，处处和魔族作对，是为了什么？” “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莉迪亚突然自嘲地笑了，“为了找死。” 找死？ 这种奇怪的答案，老板娘本来是不打算接受的。但是她看见了莉迪亚的眼睛，那是一心赴死的眼神，似乎对世间万物都已经不抱希望。 老板娘略微后悔问起这个，于是改口问道：“那我换个问题:你是穿越者吗？” 莉迪亚的表情就像作弊被抓现行的孩子，僵硬地辩解道：“不……不是……” 老板娘发出了轻微的冷笑声，“打仗你很有经验，但撒谎并不在行。” 一张得意的笑脸忽然从她背后的通道里探出，焦黑的兔耳抛在地上，年轻人笑道：“馆主，出卖公主的家伙已经死了。” “我已经不是馆主了，”老板娘微微摇了摇手，“你们要相信‘他’，才有希望活下去。” 年轻人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些，“放心吧，他交代的两件事：杀掉那个兔族人，把内奸的脑袋给魔族，我都做办好了。” 老板娘赞许地点着头站起身来，指缝间隐约落下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等回到赤水湾，我会说服元老们让他来继承这个位置。” 莉迪亚的意识逐渐迷离，模糊中似乎看见老板娘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慢慢靠近。 不知昏睡了多久，当莉迪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头上长着鹿角的少女正在她身旁咀嚼阑树果。果子的褐色浆汁染满了她的嘴唇，仿佛是刚吃了一大口泥巴一样。不过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冷淡的看了莉迪亚一眼，“呦，醒了？” 莉迪亚挣扎的动了动，惊讶的发现她的手脚已经能有了轻微的动作，虽然还使不出力气，但如此惊人的愈合速度，令她十分惊讶。 “是不是觉得你的腿好的挺快？”鹿角少女朝墙边努了努嘴，“那些废料在那边，老板娘给你换了新的骨头上去。” 莉迪亚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只见几根断裂的大骨赫然堆在地上！ “老板娘是红馆的圣女，医术可厉害了，只要你还没死，她总有办法治好你的。”鹿角少女炫耀起来。 听她这么说，莉迪亚有些局促不安，“我恐怕付不起赎金……” 在这个世界人命几乎是明码标价的，赎回一个骑士需要三千金币，而她这样带有公主头衔的至少要五千金币。 莉迪亚小声解释:“我和家族已经断绝了关系……所以我……” “不笑不准收取赎金。”鹿角少女笑道。 五千个金币并不是小数目，一个绑匪团伙怎会放过这个机会？莉迪亚张大了嘴巴仿佛能一口塞进二十个阑树果，“你说的‘不笑’是……” “是个人，是最聪明、最强大、最厉害的人，是红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馆主，能带领我们胜利的馆主。”鹿角少女支着下颌，眼睛里似乎有了光芒，“不过他是个怪人，从来没人家见他笑过，我所以就喊他‘不笑’。他好像很满意这个名字哦！”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显然她便是这个称谓的始作俑者：“小你一定不敢相信，我们五十几个人就打败了那么多冰狼骑兵和那么高大的恶魔。要不是不笑大人不准我们干掉那个最大的机甲，我早就一箭把它射爆了！” 莉迪亚巴眨了好几下眼睛，强忍着拆穿眼前这个吹牛大王的冲动，从脑子里翻捡出几个神都贵族赞美射手的评论来：“感谢您的神箭带来胜利的曙光……” 这马屁拍的极为受用，鹿角少女自豪地拍着胸口，“我就是红馆最伟大的神射手芬克斯，箭无虚发的芬克斯！你知道吗？在我们族语里，芬克斯还是好运的意思。” 按照这个世界的礼节，莉迪亚应该起身行礼并介绍自己的名字。可惜她现在手脚还被魂术木枷固定着，无法动弹，只能尴尬地躺着说话：“勇士芬克斯，幸会，我是……” 她刚开口，门口突然弹出年轻人俊朗的笑脸：“你是神都北郡司马爵士的第五个女儿，神都武圣的关门弟子，圣殿十字军第八席，擅长骑术与火药，人称枪火公主的莉迪亚。” 年轻人如同吟游诗人般滔滔不绝：“这位公主虽然战功赫赫，却不受大祭司青睐，只管理了一支仪仗团。但她单枪匹马突袭魔族大营，枪刺祭司、剑劈三将、炮轰督军，杀退魔族五路人马，营救两城贫苦人民的故事早已传遍六大王国。现在酒馆里的吟游诗人若不会讲枪火公主的故事，别说要到钱，怕是先得挨顿打。” 这番吹捧早已把莉迪亚的作为夸大了数倍，她脸上不由微微发烫，“您恐怕认错人了，这说的应该不是我……” “认错？他认错了亲妈都不会认错‘枪火公主’。”芬克斯嫌弃的看着年轻人，“快滚，不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其他人不准靠近这个房间。” 年轻人嘿嘿笑道，“为了看看公主，你可以把我当成个蚯蚓。” 芬克斯嘴巴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一气之下用果核砸了过去，“看过了，活的。现在这条蚯蚓可以爬走了吧？” “那也不行，”年轻人坏笑道，“我还要给公主带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吗？”芬克斯早已熟知他的套路，“先说好消息。” “抱歉，这次的消息里只有：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 芬克斯闭上了嘴，扭头看了眼莉迪亚。莉迪亚早已习惯了命运多舛，闭上眼叹了口气，“先说最坏的吧。” 年轻人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不笑知道你是个穿越者。” 莉迪亚的还没来得及说话，芬克斯已经像中了箭一般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是……” 年轻人并不回答，只是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他已经来了。” 说话间一件黑色的斗篷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一、逃离冰狼堡 第六章 不笑 漆黑的门洞里探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张面具般毫无表情的脸，裹着漆黑的斗篷，被血染红的左手提着一把半个人高的大铁钳。这种样式的铁钳莉迪亚在冰狼地牢中早已见过，似乎是将肋骨一根一根绞断的酷刑。 她的背脊已经开始阵阵发凉。 仅仅一个手势，芬克斯和年轻人立刻恭敬退场，整个房间里只留下这个冷漠的男人缓步向莉迪亚走来。 纵然是身经百战的莉迪亚，此刻作为一个无法动弹的人，只觉得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喷涌而出，迅速把她淹没。本来伶牙俐齿的她，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俯下身来，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着莉迪亚的四肢。 一遍。 两遍。 三遍。 他想干什么？难道又要遭受一遍冰狼堡里的酷刑吗？想到这里，莉迪亚如同躺在冰面上般瑟瑟发抖。想起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折磨，眼泪悄悄从她的脸颊划过。 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了。 莉迪亚咬了咬嘴唇，横下心来大声说道:“我承认了，我是穿越者，请杀了我吧！”她本来还想辩解些什么，然而看了一眼那把大铁钳，她又放弃了挣扎:“是要虐杀我吗？是从拔手指还是牙齿开始？” “虐杀？”那张面具脸上出现了不屑的表情，这个被芬克斯称作不笑的男人倨傲地看着莉迪亚，仿佛正在训斥最无能的仆从，“愚蠢。” 不是为了虐杀，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更加恐怖的阴影在莉迪亚的心中油然而生，她想起了在神都教会里的传言：红馆会用酷刑把女俘虏折磨成残废，玷污后卖到废都的酒馆里作为活着的玩物。不少神都的女骑士都因此准备了自杀用的短刀，打算在落入敌手之前了结自己。莉迪亚左右张望，身边无法找到一把能够插入心脏的利器，更何况她的手脚还被冰狼堡的魂术枷锁束缚着，此刻恰如砧板上的鱼肉一样无助。 那个阴鸷的男人沉吟了片刻，身上突然现出魂焰。莉迪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迅速抄起大铁钳对着她的手腕全力剪去！。莉迪亚强忍着尖叫，害怕地紧闭双眼，准备迎接难以忍受的剧痛！ 预计的痛楚迟迟未到。 莉迪亚听见金属断裂的脆响，一直拘束她的魂术枷锁竟被这铁钳强行绞断？她眯着眼偷看，不笑正用倨傲而轻蔑的眼神，打量着枷锁上的铭文，“魔族铭文，废物。” 竟然有人能强行切断魂术枷锁？那可是大魔导师都无法轻易做到的事情。 莉迪亚不可思议地望着不笑，又看了看重获自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想撑起身坐起来。但稍一用力就感到来自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的疼痛仿佛有几百根棍子同时殴打她一般。 她显然忘了两周时间能恢复成这样就已是奇迹，这就想站起来简直痴心妄想。 “不要逞强。”不笑的指尖有魂焰隐约闪现，只一个响指，瞬间麻痹了莉迪亚的神经。 莉迪亚全身的痛苦如同被抽走了一般放松，而疲惫感也油然而生，大脑逐渐失去了知觉，昏昏然地瘫软下来。在她意识模糊之际，似乎听见有人在对话。 “不笑，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不远千里赶来救她？” “她救过很多人。” “我不明白，她并不是我们的人。她也不会帮助我们找到我们的‘红馆’家园。” “无所谓。” “好吧，可她还是个‘公主’，而且是个穿越者？” “那又如何。” “可是……” “莎曼莉，不要迁怒。” 她终于失去了知觉。 再一次苏醒过来，耳旁竟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莉迪亚连忙睁开眼睛，却发现还是身在山洞中，只是有一位长着绵羊角的亚人姑娘正在用热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而那些惟妙惟肖的声音都是从她的嘴里传出来的。“别怕，雪莉不是海怪。”她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拿来几个烤饼。 这次莉迪亚已经可以勉强坐起来，更开心的是终于能吃到稀粥之外的食物。虽然烤焦的薄饼并不美味，但莉迪亚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转眼就吃了三个。 “我倒是还担心你这样的公主会挑食。”雪莉格格笑道，“算你命大。” 莉迪亚咀嚼薄饼的嘴巴突然停住，疑惑地看着雪莉。 “不笑吩咐过，如果你不吃，就把你捆起来丢到雪地里去冻两天。” 莉迪亚顿时觉得有点噎住了。 “别怕，他是个怪人，但他不会伤害你。”雪莉取来个水壶递给莉迪亚，“不然他也不会掀翻桌子决定来救你的。” 莉迪亚憋红了脸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掀翻桌子？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雪莉的脸上浮现古怪的笑意，“他的想法太高深，那些元老根本不能理解。但他又不喜欢解释，所以掀了桌子就带我们到冰雪帝国来了。” 莉迪亚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黑色斗篷站在议会大厅中间，被周围的人不断批评反驳却始终无言沉默的场面。直到他轰隆一声掀飞了桌子，甚至掐着某些人的脖子，旁人才闭上了嘴。想到这壮观而又震撼的场面，莉迪亚不由感叹：“确实是个怪人，他很喜欢用暴力说服别人吗？” 雪莉伸出两根手指，“不，你这是第二次。” “不胜荣幸……”莉迪亚强笑着，“另一次是为了什么？” “那是在好多年前，前任馆主马丁叔叔召集全体元老的时候……”雪莉刚开口，莉迪亚就感到匪夷所思。在她看来红馆不过就是一窝土匪，竟然还有所谓元老。莫非还分了上下两院、朝野两党搞什么三权分立的玩意。 “……那时候狂沙十八部族首领都在场，打算共同寻找传说中的‘红馆密藏’。没想到不笑踢翻桌子就走，好些人气的当场亮出武器就要上来拼命。”虽然是讲述过去的事情，但雪莉似乎还带着几分后怕。 “为什么？”莉迪亚好奇地问。 “没人明白不笑的想法，只知道他很讨厌‘红馆密藏’，甚至都不许我们提起它。”雪莉摇摇头，惭愧地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懂，只知道听他的安排罢了。” “你们倒是真相信那个怪人呐。”莉迪亚扯起一根布条，扎起了高马尾。 “那是当然。”雪莉继续傻笑，“他一定是有办法证明‘红馆密藏’是假的，只是懒得和我们这样的傻子解释罢了。” “为什么得是假的？”莉迪亚忽然淘气地笑道，“或许是真的呢？” 雪莉吃惊地摸摸莉迪亚的额头，看看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宝藏是真的有什么不好吗？” “所有美好的事情往往也不好的一面。”莉迪亚撩了撩她的马尾，“我前世所在的国家曾经拥有全世界最多的财富，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雪莉羡慕地点点头，“那你们一定过着富足的生活……” “我们被八个国家联合侵略了。” 雪莉的嘴张得老大，却无法言语。 “富裕的国家滋生了贪婪而无能的统治者，我们的武器破败，士兵染毒，根本没有战斗力。强盗们长驱直入，抢夺财宝、焚烧皇宫、割据领土，整个国家被践踏了五十几年，死去的人千千万，被掠夺的财富万万千。”莉迪亚的声音沙哑，如同潺潺的溪流诉说着哀伤的过往。 雪莉的脑中脑中似乎浮现出六大王国、各大领主，还有这个世界数不清的佣兵团、路贼、海盗蜂拥而至烧杀抢掠，而红馆这几百人的武装就像激流中的水草片刻间已化为尘埃。她喃喃道：“我们都没想到，财富也会招致灾祸。” “财富不一定会招来灾祸，但财富且弱小，那必然会招来侵略。”莉迪亚望着雪莉的眼睛，“想要拥有财富，首先就得拥有守护财富的实力。” 她们聊得专注，都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个伫立已久身影。黑色斗篷飘然转身，面无表情的脸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七章 备战 后来几天莉迪亚再也没见过不笑。 每天都会有安排女性在床头轮流陪护她，有些是人类，有些是亚人。他们大多是狂沙帝国的贱民和庶民，也有其他帝国偷逃出来的脱籍流民，甚至还有个名叫贝拉的佣兵。 在教会灌输的认知里，红馆就是一群暴徒。虽然他们也攻击恶魔，但袭击贵族，破坏城镇，勒索高额的赎金，用酷刑虐杀俘虏，甚至使用毒药强迫他人加入这个组织。谨慎起见，莉迪亚变着花样套那些人的口风，询问她们为什么加入这个组织。 但几乎所有人都回答她：为了活命。 狂沙帝国建国之后，就开始清缴沙漠上的十八部族，在经历了几轮屠杀后，几支逃亡到赤水湾的队伍打算去寻找传说中的宝藏来逃避帝国的追杀，这才成立了红馆。 唯一不同的答案来自佣兵贝拉：“我只是跟随那个人而已。” “不笑？”莉迪亚试探道。 “我之前效忠的军团，已经覆灭了。”贝拉撇了下嘴，“你也是战士，应该明白一个愚蠢的将官有多可怕。” “抱歉，真不幸。” “愿意追随蠢货，就得付出代价。”贝拉昂起头，“给你一个忠告：服从他的命令就能活下来，再奇怪的命令都要照做。” 眼看这又是一位盲信者，莉迪亚顺着话头继续打听：“这么说来，他似乎有许多‘奇怪’的命令？” “奇怪？我这种俗人根本不能理解。”贝拉从身边摸出个随身酒壶，浅啜了一口，“他不让我们收赎金，还安排人治疗那些重伤的战俘，甚至任由他们选择要不要离开。” 贝拉的脸上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我完全不懂的是，每个离开的人他还会给两个金币当做路费。” 两个金币虽然不多，却也是个庶民大约一个月的工钱。按照不笑的经营，这个组织既没有主要收入渠道，还无端地增加了一大笔开销，还没破产真是个奇迹。 莉迪亚附和道，“还真是个难以理解的人。” “要说难以理解的人……”贝拉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莉迪亚，“你难道不是吗？” “哈？”莉迪亚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一时语塞。 “没兵没权的骑士公主，整天纵横东西，为了拯救平民处处和魔族作对。就连赤水湾那个偏僻的地方都流传着‘救世公主’的故事。”贝拉又干了一口，“不如说说，你是为了什么？” 莉迪亚苦笑一下。 “你该听说过‘血月仪式’吧？”莉迪亚的声音逐渐悲凉，“那些穿越者领袖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召集了所有的穿越者灌注魔族的力量。” 贝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但是这个仪式并不是必定成功的。有的人能换血成为魔族人，有的人却会失败蜕变成无脑的低等类魔。”莉迪亚咬了咬嘴唇，“当我最爱的那个人以类魔的形态站在我面前，恳求在他还保留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杀死他的时候。我和魔族之间就只剩下用生命才能抹平的仇恨。” 她低声喃喃道，“我不是什么伟大的救世公主，我只是个寻求一死的人而已。” “无论你是为了什么，你已经拯救了很多无辜的平民。”贝拉突然冲她敬了一杯，“你值得我们押上一切。” “押上一切？” “我们这几百人就是不笑在红馆仅有的支持者。”贝拉严肃地说道，“只因不笑的一句话，我们就集结在这片从未踏足过的徒弟，拯救一个从未谋面的公主。用我们狂沙帝国的俗语，这就是战场上最后搏命的‘弃甲一战’。” 莉迪亚的神色沉重起来。 贝拉拍了拍莉迪亚的肩膀，“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恢复的很好。”老板娘看着莉迪亚能够扶着墙顺利的行走，青灰面具下传出了满意的声音，“看样子能赶上我们撤退的日程。” “撤退？” “虽然没有暴露的迹象，但不笑认为还是要尽快逃离。”老板娘似乎有些不舍。 莉迪亚想起了那个没有表情的黑斗篷，“他真是个谨慎的人。” 老板娘幽幽叹口气道：“我要是有那样的谨慎，也许就不会……”说着她又不自觉用右手捏了捏那只空荡荡的袖子。 “我有个唐突的问题，请不要生气。”莉迪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老板娘的断臂，“您可以把我的断骨替换掉，为什么你的手……” “哈哈哈。”老板娘突然笑了起来，那种爽朗的感觉仿佛是出门就捡到一袋金币，“没想到能征善战的枪火公主竟然是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莉迪亚张大了嘴巴，不知所言。 “换骨头？是不是芬克斯丫头说的？” 莉迪亚点点头。 “爱撒谎的孩子，真该打屁股。”老板娘笑得忍不住低头擦擦眼泪。 “可是地上有我的骨头……”莉迪亚刚说到这里，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 地上有骨头也可能只是几根吃剩的野猪骨。况且如果真的替换了骨头，先不说身体能不能适应，每个人的骨头长短也不同。 看莉迪亚沮丧的摸样，老板娘牵起她的手走到那堆她躺了好久的干草旁，耐心解释道：“你的伤口包扎了部族秘传的续断草药，又躺在这堆被魂石粉末浸泡十多天的干草上。在你昏睡的时候，不笑还会用魂术加速你的身体愈合。虽然你只躺了两个星期，其实已经相当于修养了两个多月。” 莉迪亚的鼻子突然酸了。 还依稀记得前世做了一辈子屈从于人的乖女孩，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幻想成为童话里的公主，却在冷暴力中默默无闻地像野猫野狗一样死去。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有这么多陌生人为了她费尽心力的照料和呵护。 “断骨续接在你们的世界也许要几个月，但我们有魂术，如果能买到魂钻的话，一周就能下地走路了。不过这方法不能常用，会减少寿命……”老板娘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冷不防看见莉迪亚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抚摸着她的长发岔开话题，“总而言之，别用你那个世界的方法来理解这里，就像其他穿越者说星星会移动一样——你们的真理在这里可能只是谬论。” 两世为人还在旁人面前掉眼泪，莉迪亚连忙偷偷擦去眼泪，捂着发烫的脸俯身向老板娘行了个骑士的礼节：“感谢您的救助，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 “刚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不需要什么报答。”老板娘把她扶到草垛上坐下，“不笑说过，帮助平民和救助过平民的人，不能索取报答。我虽然不懂他的想法，但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莉迪亚，她很清楚这个世界阶级分明，皇族、祭司、贵族掌握了绝对的权利，所有的庶民和贱民在他们面前都和蚂蚁一样饥寒交迫地苟活着。可为什么贵族们要把一个都是庶民和贱民的组织，渲染得如此恐怖？ 他们在恐惧什么？ 人只会害怕能够伤害自己的东西，伤的越深，怕的越狠。 莫非这就是乱世中能够拯救世人的力量？ 莉迪亚哭花的双眼中突然冒出了光芒，她仿佛看见了世界的剧本在她面前徐徐展开。那是一个光明的骑士，冲破层层黑雾战胜邪恶，最终成为吟游诗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不是什么白马王子，而是她：枪火公主莉迪亚。 看着莉迪亚满脸泪痕又似笑非笑的表情，老板娘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她治傻了。刚想细问，就听见洞里传来急促的金属击打声。 “不好，敌人来了。”老板娘连忙拿起武器，摸着墙壁离去。临走之前不忘回头叮嘱：“公主，你就在这里等待，千万不要乱走。” 听老板娘紧张的语气，莉迪亚内心忐忑起来。但干等着并不是她一贯的作风，思量再三，莉迪亚还是扶着墙偷偷摸摸往外走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洞穴不大，红馆也没有派人看守她。 绕过了几个岔路，莉迪亚已经看到了洞口的光亮。那是一个大点的溶洞，里面站着好些拿着武器的红馆战士。 中间用木板和草垛拼成桌子，铺了一张地图，地图上面放了几个小泥人，似乎是代表着冰狼军队。黑色斗篷的不笑站在地图前正在思量着。 “搜查队已经逼近了。”正在说话的是个大胡子矮人。 莉迪亚从没见过矮人，只听说黑钢帝国经常奴役矮人作为矿工和铁匠。第一次见到矮人，她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个矮人手臂上都是凸起的肌肉，手边还放着两把特大号的铁锤，似乎是他的武器。 “冰狼走狗！”鹿角少女芬克斯把弓弦紧了紧，“我去射死他们。” “芬克斯。”不笑突然指向地图上进山树林的位置，“去这里……” “好！我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芬克斯兴奋地大叫起来。 “……放他们过去。”不笑命令道。 芬克斯不服，本想争辩几句，余光瞥见老板娘正怒目而视，吐了吐舌头立刻安静了。年轻人在旁偷笑，瞬间捏了个芬克斯的人像，放在了地图上。 不笑拿起个象征敌人的泥人放在芬克斯人像旁边，“吃掉。” 他要芬克斯吃掉什么？这个泥巴人吗？ 莉迪亚迷惑地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这个敌人的形状是背对着山路的，所以不笑的意思其实是：等敌人撤退的时候再发动伏击，把他们都干掉。 红馆战士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独特的命令模式，芬克斯更是淘气的拍拍胸脯，表示没有问题。 “铜锤。”不笑指着地图上的山坡，年轻人手中的泥巴立刻捏出个矮人来，“炸。” “放心吧，爆裂咒和火药多的是！”矮人大叔满脸志在必得。 “老板娘。”不笑的手指推着“敌人”来到一处溪流，“等。” 老板娘点头示意。 “雪莉，”不笑指着山路入口，“引诱。” 雪莉刚点头，年轻人就指指她受伤的腿，示意这样太危险。而不笑似乎早就想到这些：“赤龙，保护她。” 年轻人一面答应着，一面暗暗抱怨他并不叫赤龙。 部署妥当，山洞里的人纷纷各自跟随领队离开。拥挤的房间立刻空荡荡起来，只留下不笑一个人站在那里，“出来，结束了。” 被发现了？莉迪亚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低着头扭捏的走出来。 不笑若无其事的看着她，“你可以走，只怕逃不远。” 眼看没有被责备，莉迪亚略微大着胆子靠近了一点，“你们……要和冰狼堡打仗？” “嗯。” “好像……是为了我？”莉迪亚紧张的顶着食指。 “嗯。” “我……对不起你们！” “嗯。” “我……我也要去！” “嗯？”这个要求倒是令不笑感到意外，“去哪里？” “去战场，我怎么能躲在洞里看着你们为了我战斗拼命？”莉迪亚咬着嘴唇。 不笑虽然表情冷漠，但他的语气却明显缓和了些：“你有伤。” “我知道雪莉能模仿我的声音，但她已经受了伤，万一被发现后很难安全撤退。”莉迪亚恳切的看着不笑，只差抱住他的大腿，“请让我去吧，虽然我还没完全恢复，但……你要相信我的骑术。只要有一头陆行鸟，我跑得比谁都快。” “没有。” “你这骗子。”莉迪亚嘟起嘴。 “骗子？”不笑眯起眼睛，似乎是在重新审视眼前的莉迪亚。显然他并不相信一个整天躺在山洞里的人，还能知道他的军备情况：“为什么？” “如果说出来，就让我去？”莉迪亚淘气地笑起来。 不笑竖起三根手指，“三条理由。” 莉迪亚扳起手指来，“第一：观察哨已经带回报告，但现在冰狼军队还没有进山。这么快的就能送回报告，肯定是有坐骑的。” “只是推测。”但不笑还是收起一根手指。 “第二，天魔机甲押送我的时候有冰狼骑兵押运，你应该会缴获一些骑兵的陆行鸟。不然救我这种穷光蛋公主，你就是血亏。” “牵强。”话虽如此，不笑又收起一根手指。 “那第三嘛……”莉迪亚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那个矮人大叔的屁股上粘着几根陆行鸟的羽毛。” 一、逃离冰狼堡 第八章 北坡之战 看到莉迪亚骑着陆行鸟赶来，年轻人和雪莉颇有微词。 “不笑说……”莉迪亚刚开口，又觉得直呼其名似乎不太礼貌，脑中迅速闪过了几个后缀：先生、将军、大师，似乎都不太合适。大脑死机五秒钟后，她只能随便抓了个头衔来：“不笑大人说，执行后备计划。” 说着，她伸出右手比划了几个奇怪的手势——这是不笑在山洞里教她的——正如不笑所言，雪莉看完之后立刻明白了意思，翻上陆行鸟就往回走。 “她真看得懂？”莉迪亚在年轻人的帮助下牵住陆行鸟，在道路旁潜伏起来，“那些动作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们的秘密。”年轻人摇摇头，“他们是不笑养大的孩子，这里也只有她和芬克斯能看懂吧。” “那种怪人还会收养？”莉迪亚不知该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实在难以想象。” 年轻人捏着泥巴笑道，“是啊，难以想象有些公主还会上阵打仗。” 莉迪亚难得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掏出个名人名言绕过这个话题：“不想做统帅的战士，不是好战士。” 但她忘了这句话在这个世界可能是第一次出现，并成功地引起了年轻人的兴趣，他回味了片刻，赞叹道：“公主的话好有道理！所以您的愿望是成为统帅？” 莉迪亚刚想点头，却不由联想起在神光帝国还有一支号称在她麾下，却只听命于带刀祭司的神都仪仗军。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悲凉：“本以为这一生能有什么改变，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有……” 百步之外林中惊起一群飞鸟。 透过树丛，已经可以看见冰狼堡的雪山狼牙旗帜在空中飘扬，蜿蜒绵长的队伍估计有上千人。冰狼堡大将军洛浦趾高气昂地骑着红翎陆行鸟走在队伍前列，肩上扛着镶嵌魂石的鎏金战斧在丛林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莉迪亚和年轻人悄悄跨上陆行鸟，等待他们步步逼近。 洛浦将军看着一望无际的丛林大声呵斥着手下兵卒，“快点，饭桶们！把这片山脉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卑贱的女人！” 话音刚落，身穿麻布素衣的莉迪亚脚跨陆行鸟从林中陡然窜出。只听见陆行鸟翅膀急速拍打，莉迪亚竟然腾空而起从洛浦将军头上一跃而过：“你这混账才卑贱呢！”说话间一坨鸟粪劈头盖脸向着洛浦淋去！ 洛浦先惊又喜，最后勃然大怒。冰狼王的通缉，魔族的悬赏，这些他都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让这可恶的女人品尝一下他的怒火！ “抓住她！”洛浦将军骑着陆行鸟一马当先，身后的冰狼武士更是如潮水般哗啦啦的涌上前来。 莉迪亚扯起缰绳，转头已经往山路跑去。 年轻人原本担心莉迪亚重伤未愈，没想到在她精湛的骑术下，那头陆行鸟如同火烧屁股似的埋头猛冲，两三段冲刺就把年轻人远远甩在后面。 洛浦将军紧随其后。他的红翎鸟虽是冰狼堡的良种，却怎么也追不上莉迪亚。眼看莉迪亚即将绝尘而去，他暗中咏唱令咒，随着鎏金战斧的魂焰燃起，数枚火球向着莉迪亚激射而去。 年轻人听见火球飞过，立刻放慢脚步，唤出赤龙巨剑转身向洛浦的脑袋劈落！ 洛浦自恃战斧又长又重，并不把巨剑放在眼里。狞笑着挥斧斩杀，打算震开巨剑后，再把这碍事的人砍成两半。 可他低估了巨剑的威力，短短三个回合，他的胡须已经被烧焦大半。 年轻人且战且退，洛浦将军边打边追，只苦了那些步行的冰狼武士，仿佛参加了长跑比赛，无论他们如何玩命的跑，也追不上骑着陆行鸟的两人。 两人乒乒乓乓又打了二十几合，眼看已到小溪附近。年轻人虚晃一招，“咆哮吧，赤龙！” 令咒一出，浓烟四起，山道上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洛浦将军和那些冰狼武士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山坡上炸药如已雷鸣般连绵不绝，无数巨石滚滚天降，不知砸死了多少人。 “快撤！快撤！”烟雾中传来了洛浦将军的声音。 “谁？什么人？不准撤退！这不是我的命令！”烟雾中又传来了洛浦的声音。 烟雾缭绕中士兵们根本搞不懂该听哪个声音的指令，突然听到螺号齐鸣，老板娘带着红馆人趁乱杀来。混乱中根本不知来了多少人，洛浦将军方寸大乱，顾不得指挥，踢了脚陆行鸟，就向山下逃去。 “将军逃跑啦！快跑啊！”烟雾中又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嘶喊声。莉迪亚已经想明白了，这些真假难辨的喊声一定是擅长口技的雪莉在偷偷搞鬼。 那些冰狼武士一听将军临阵脱逃，纷纷抱头鼠窜。一路上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等他们逃到山脚下时已经心惊肉跳，人仰马翻。 惊魂未定之际，林中传来一声响箭，四面八方弓箭如疾风暴雨射来。 几乎每个冰狼武士都身中了数箭，有在地上打滚的，爬行的，跪地求饶的，哭爹喊娘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芬克斯躲在丛林中毫不留情的瞄准了洛浦将军的心脏，“杂种，死吧！” 八百二十九具尸体。 清扫战场的时候，莉迪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这个洞穴之中，只有不足两百人。 “缴获了大量的箭枝，盔甲和武器。”铜锤兴奋的汇报，“还有十八颗魂石。那个将军的斧头上还有一块上品的魂晶，赚大了。” 芬克斯叹口气，“可惜陆行鸟死了。”为了狙杀那个将领，她不得不先击毙那头陆行鸟。 “小丫头别难过，我们以后会有很多陆行鸟的。”铜锤眯着眼睛，“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骑上马。” “像帝都贵族的那种？”芬克斯立刻开心起来！ “那当然，”铜锤笑着和芬克斯击掌。 在一片欢呼雀跃中，年轻人带人押着近三百名战俘在一片平地列队。莉迪亚大概估算了一下，这批俘虏中至少有十个骑士，就算按照最低的价格也能换回三万金币。 莉迪亚在角落里偷瞄着不笑，内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期待。她似乎想看看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在三万金币的诱惑面前还能否坚持自己的原则。 毕竟伪善的领主，她已经见得够多。 但那个不笑只是像稻草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倒是那个叫做铜锤的矮人战将指挥人搬来几个木箱。 “安静！安静！”铜锤爬上木箱冲着俘虏们大吼了几声。 等场面上安静下来了，他继续吼道：“你们都听好了：我们是红馆，专门对付魔族的红馆。你们那个冰狼王勾结了魔族，你们给他卖命就是为魔族卖命！现在放你们回去，去找个出路好好活下去吧！” 莉迪亚心中的喜悦如同开锅的爆米花一样炸开，埋藏内心多年的剧本又一次浮现，就像吟游诗人们经常讲述的老套故事：黑暗的世界里，落魄的骑士加入了渺小的反抗军，最后战胜了魔王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恰好她就是个落魄的骑士。 想到这里，莉迪亚满怀期望地等着那个矮人继续说下去。 “你们快走吧，我说完了。”铜锤说着自顾自地跳下了木箱，只留下那群摸不着头脑的战俘们大眼瞪小眼。而莉迪亚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耳朵和脑子至少一个出了问题。 雪莉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公主。你好像中了海怪的诅咒？” 大约是太过于震惊，莉迪亚的语言功能迟迟没有恢复，只是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些一哄而散的俘虏们。 “放走俘虏吗？”雪莉格格笑道，“铜锤大叔嗓门大，所以经常让他负责这个事情。” 莉迪亚的嘴角抽搐了一会儿，终于吐了个完整的句子：“我的意思是……就这样放走……有意义吗？” 雪莉歪着头望着莉迪亚：“意义？就是让他们回去咯。” 莉迪亚的双手在胸前轮番甩动，就像从深井里扒拉井绳一样从脑子里抠出几句话来：“在乱世中拯救世界的组织，你们不宣扬下红馆的背景吗？” 雪莉刚想说话，突然又牢牢的闭紧了嘴巴。 莉迪亚继续说道：“谈谈你们想做什么，打算怎么做，团结哪些人，对抗哪些人？你们的主张、规划、理想、愿望……这些东西都不说出来，你们是想藏起来过冬吗？” 雪莉的嘴巴犹如上了二十把锁，密不透风，只是频频的给莉迪亚使眼色，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莉迪亚正说的过瘾，哪里会注意到雪莉的表情，继续自嗨道：“舞会上勾搭个舞伴尚且要做个自我介绍，你们这样保持神秘感有什么意义？想扮演占卜女巫的神秘戏码？人们不了解你们，就不会有人加入。久而久之，你们的队伍就会逐渐萎缩，最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通嘴炮后，莉迪亚终于过完了嘴瘾。智商再次占领神经中枢后，她似乎意识到情况有些微妙。想要撤回刚才的话语恐怕已经为时已晚，何况她还隐约感到背后似乎盘旋着阵阵阴风，正在暗示某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对不起！我错了！”莉迪亚猛地转身摆出求饶的姿态。在神都武圣门下挨了无数次打后，她已经能在眨眼间从任何姿态转成讨饶认怂的的模样。她一度认为这才是她除了骑术之外最精通的技能。 背后是面无表情的不笑。 那张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半睁半闭的双眼里满是倨傲。 “你没错。”他的声音里没有掺杂任何情感。莉迪亚甚至听不出他究竟是在讽刺挖苦，还是陈述事实。 “错在我。”他神色黯然，“我没想过。” 一、逃离冰狼堡 第九章 冰狼王之怒 冰雪帝国十三王，吞骨噬心冰原狼。 狼牙枪头浸鲜血，冰狼座下百鬼殇。 作为冰雪帝国最好战、最嗜血的藩王，冰狼王凭着一杆狼牙断魂枪不知屠杀过多少敌人，在他的人生中只有三大爱好：屠杀、酷刑和美人。此刻他正侧卧王座，享受着魔族“神助巫女”黑凝雪的“特殊服务”。 几道青蓝色的火苗在黑凝雪的操控下不断的游走冰狼王的周身。在冰狼王阵阵满意的低吟中，几位大臣和近侍卫惊恐得满头大汗。黑凝雪虽然精疲力尽，但依然强大精神娇笑着,“不知妾身的服务，大王是否满意?” 冰狼王笑了，笑声豪迈，连两旁的烛火都微微晃动。他扬手命黑凝雪收了魂术，顺手将她揽入怀中，“爱妃在我这冰狼堡里，住的可还满意?” 黑凝雪扭动腰肢，搂住了他的脖子，在满脸胡渣中找到一块稍微平整的皮肤给他一个轻轻的吻。 冰狼王此刻的内心里几乎开出花来。 那一刻，他的妻子、孩子、甚至整个冰狼堡都不重要了。 “我要你，美人儿。”冰狼王撩拨着黑凝雪精致的下颌，“等雪季过去，我要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黑凝雪深情地凝视着冰狼王的双眼：“大王一心为了妾身，实在无以为报。” 双唇逐渐靠近，黑凝雪的双眼已经朦胧，双手抚摸在冰狼王的胸膛，双腿也已经微微张开…… 急报突然打破了一切。 传令官突然闯入大殿，跪道：“报告大王，搜查队发现了穿越者的下落!” 冰狼王略感不悦，“那就把那个贱人押上来！” 说话间他示意文官取来刑具大典，可那个传令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继续说道：“洛浦将军已经殉职，只有两百多人逃回来……” “什么?”冰狼王勃然大怒，一拳砸在王座扶手上，“一千多人出去，只剩两成杂碎回来?” 大臣和侍从们纷纷跪地拜服，就连黑凝雪也赶紧滚身下地，跪伏在旁上生怕冰狼王迁怒自己。 “把他们投入刑场!”冰狼王霍然起身，“抓一个穿越者，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出马？” 满屋战战兢兢的跪拜中，却有个人突然站起来：“大王，请容我出征。” 循声望去，那正是洛浦将军的二女儿琳达。 洛浦家族是个武将世家，他那五个女儿因此倒了大霉。明明到了最爱漂亮的年龄，却被关在训练场里魔鬼训练，逼得大女儿出走，三女儿上吊，四女儿被陆行鸟踢得半身不遂。好在次女琳达从小争强好战，不爱梳妆打扮，还因长发难以打理，常年光头示人。所以十五岁就继承了族徽，在冰狼堡军中出任军职。 眼看琳达傲然凌风的模样，冰狼王十分满意：“很好，像你父亲一样勇猛威武。本王给你一千人马，黎明出发，去把穿越者和她的同谋都抓回来！” 琳达大声领命，回头就调拨人马去了。 次日天色微蒙，连绵的小雪终于歇了歇。 莉迪亚站在山洞口恣意地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又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在山洞里呆太久，她已经习惯了阴暗和潮湿，此刻看见白茫茫的大雪反倒觉得刺眼。 洞口站着不少打扮成商贩、难民和僧侣摸样的红馆战士，正在等待撤退的安排。人群中，似乎看见了佣兵贝拉，正拉着老板娘说着什么。莉迪亚刚想和她打招呼，却看她带上兜帽孤身钻进了白茫茫的雪原中。 “他们很挂念你。”老板娘走过来，拍了拍莉迪亚的手臂，“已经有好些人请求我们带你一起撤离。不笑吩咐要你来决定。” 莉迪亚有些惊愕。 “现在如果把你留下，恐怕还会被冰狼堡抓住。”老板娘牵起莉迪亚的手，温和地说道，“我也希望你和我们一起转移，等身体恢复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莉迪亚眼圈湿润起来，赶紧趁着一阵强风偷偷擦了擦眼泪。 虽说她在神都有个“公主”头衔，却并不受贵族们待见，即使立下了战功依然被人排挤。反倒是在这个山洞里，她感受到了不曾有过的温暖。看惯了老板娘那面青灰色的面具，也不再觉得可怖，反倒是透出了温柔和慈悲的光芒。 想到这里，她一时哽咽起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不笑的谨慎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两百多人硬是分成三十几个小队，从七八个方向沿着十几条道路撤离。每个队伍的人数极少，莉迪亚这组只有三个人。 因为她的身体还没恢复，不笑派芬克斯保护她。但自从知道莉迪亚是穿越者后,芬克斯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倒是年轻人死乞白赖的要跟着“最崇拜的公主”，这才有了第三者插足 队伍分配完毕，不笑把最后一头陆行鸟牵给莉迪亚代步，亲自留下断后。 这样的安排让莉迪亚心神不宁，虽然已经走了许久，她却总是频频回头张望。 年轻人在前面牵着陆行鸟，悠哉地哼着歌，看她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公主难不成是在想念那个山洞？” 莉迪亚忧心忡忡地摇摇头：“主帅断后，于军不详。” 年轻人挥挥手，“在这里你唯一不需要担心的人就是不笑，他的强大远远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是吗？”莉迪亚的眼皮跳的厉害，心里反而更加忐忑。 “公主知道狂沙帝国吗？” “当然知道，六大王国之一的沙漠帝国，率先与魔族媾和让出一半国土，皇族偏安享乐，政治败坏，境内路贼海盗横行，听说人人都是罪犯。” “那倒也不尽然。”年轻人看了眼独自走在前面的芬克斯，“你觉得她像罪犯吗？” “像诈骗犯。”莉迪亚心里已经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捂住嘴巴，硬生生把这句话吃了回去。 年轻人笑着继续说道：“狂沙帝国东北部有个港口城市叫赤水湾，那里曾经盘踞着著名的铁胡子海盗团，首领铁胡子手下有七大杀手，三十员猛将，在海上横行一时。不仅袭击狂沙帝国，连北方的黑钢帝国与皇庭帝国的舰队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哦？”莉迪亚常年身处在西部的神光帝国，对这些东部帝国的战事并不太清楚。 “铁胡子不仅霸占海域，也想趁着狂沙皇族昏庸无能占领一片陆地。他占领了赤水湾之后屠杀了大批反抗者，沙漠中十八部族都被他打的支离破碎。” 莉迪亚瞪大了眼睛，“狂沙帝国的军队呢？他们不管吗？” “狂沙的军队怎么可能为了部族的穷人作战，他们只会蹲在皇族身边摇尾巴。”年轻人笑道，“那时候只有红馆的马丁大叔敢公然反抗铁胡子。可惜那场仗输的很惨，整个红馆几乎覆灭。” “后来呢？”莉迪亚连忙问道。 “后来不笑大人一把扭下了铁胡子的脑袋！”芬克斯突然插话，“你们这种蠢货根本不配怀疑不笑大人的力量！” 说完她哼了一声，继续大踏步往前走去，似乎不想和穿越者有什么共同话题。 莉迪亚俯下身悄声问道，“她这是又在骗人了吗？” 年轻人挠了挠头，突然尴尬地笑了，“总体上来说，好像她说的也没错。” 莉迪亚正想问下去，突然背后军号齐鸣，惊得三人猛然回头。 战鼓的喧嚣、嘈杂的人声、陆行鸟的嘶喊，各种声音杂糅着从山洞的方向远远传来。 冰狼堡的军队又来了。 “糟糕，不笑还在那里！”莉迪亚在心里痛骂那些忘恩负义的战俘，若不是他们带路，冰狼王的军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山路。 如果他被冰狼王抓住了，怎么办？ 如果没有他，这个组织又该怎么办？ 像雪莉那样受苦受难的人们又该怎么办？ “我去救他！”莉迪亚扯起陆行鸟的缰绳转头就跑。 她的骑术本来就高，此刻和坐骑仿佛心意相通，就听见陆行鸟嘶鸣一声，脚下踢起一阵雪浪，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芬克斯和年轻人甚至还来不及呼喊，一人一鸟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 两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芬克斯突然踢了年轻人一脚：“这下怎么办？不笑命令我们不准回头的。” 年轻人抓抓头，摆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我怎么知道，刚才还有人说我是个蠢货。” 芬克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料他却找了块没有积雪的树下舒服地躺下来，还招呼芬克斯过来：“你又不能回去，坐下来等呗。” “坐着等？”芬克斯只恨不能用弓弦勒死他，“万一她……” 年轻人闭着眼睛道：“你不是最恨穿越者吗？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 芬克斯气得跺脚。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章 狡兔 大约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冰狼武士没有冒失地进山。他们先派出斥候探路，占领制高点反复观察，确认没有伏兵后才分批次向前推进。 琳达早已听说了红馆的手段，一路谨慎地打量着周围，时刻提防着天降落石、万箭齐发。但这条山路已经过半，周围依然风平浪静。她抚摸了下雪白陆行鸟的翎毛，开始怀疑那些逃兵是不是在骗她。 心中疑惑之际，有斥候急匆匆地跑来汇报，“前方发现了一个山洞，附近有很多人的脚印。” “山洞？”琳达十分振奋，“一定是那些匪徒的老窝，传令官，传我的命令。” 琳达耳濡目染了多年，领兵打仗自有一套。先命令侦查斥候继续在制高点观察，以防敌人埋伏突袭。又抽调两队人马在洞口牢牢守住，不可放走一只老鼠。 进洞的队伍又分成了三组，先派出十几个精干机灵的士兵打着火把进去侦查地形。第二组人作为战斗主力紧跟其后，一旦发现敌人就正面交锋。自己则带领第三组人在洞口守候，以防不测。比起她莽撞的父亲，这位小将军显得更为小心谨慎。 两组士兵进入不久，突然听到洞里传来一阵惊叫，紧接兵器击打的声音连绵不绝。 发现目标了？ 琳达眼前一亮，“立刻增援！” 她拔剑带着第三队武士一头钻进山洞里，漆黑的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似乎还有淡淡的烟雾阻挠视线。但琳达已经沉醉在即将到来的喜悦中，正在幻想着她怎样活捉叛党，怎样残虐和蹂躏他们。 “那个女的只要留口气就好了，剩下的人我要把他们钉在父亲墓前惨叫三天三夜。”她自言自语道。 莉迪亚骑着陆行鸟穿过白雪覆盖的森林，跃过结冰的小溪。一路上她都在警惕的观察敌人的动向，也在白茫茫的雪景中寻找那件黑色的斗篷。 “不笑，你在哪里？”她焦急的喃喃道。 突然一股巨大的魂力扑面而来，重伤未愈的莉迪亚闪躲不及，被那莫名的魂术扫落在地。幸积雪厚实，她仿佛摔到了一张厚实的干草床铺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笑正满脸嫌弃地站在跟前，冷漠孤傲地望着她：“你回来做什么？” 莉迪亚身体还没回复，气喘吁吁的躺在雪地里。早已经知道了不笑的为人，此刻看到一张臭脸也不觉得讨厌，“你没事就好，骑上陆行鸟，赶快走吧。” “为什么？” “为什么？”莉迪亚只恨不能站起来抽他两个耳光，“你脑子坏了还是耳朵聋了，冰狼堡的军队已经来了。” 不笑凝视着她的双眼，“我问的是：‘你回来做什么’？” “救你走呀！” “对，为什么？” 莉迪亚的大脑被这一串问题绕的几乎神经错乱，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反正……就是……，我没空和你辩论这种神经病问题，你快走呀！” “有趣。”不笑孤傲的脸上微微透着几分欣赏的神色。 忽然一股能量平地而起，莉迪亚只觉得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不笑稳稳地横腰抱起。 莉迪亚身为神都的名誉公主，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回被人公主抱。虽然知道不笑是因为她的伤势，但心口难免小鹿乱撞，脸颊也渐渐泛起红晕。 不笑抱着她走了许久，来到一处隐蔽的洞穴。 刚进山洞，莉迪亚就惊讶的发现这个山洞里竟然躲藏着十几人，甚至还有人穿着冰狼堡的毛皮斗篷！ 不笑刚把莉迪亚放下，就有人拿了御寒毛毯来给她披上，“不用怕，他们都是从冰狼堡军队里逃出来的人。” 莉迪亚定睛一看，竟然是佣兵贝拉。 贝拉从随身酒壶里倒了点热酒给莉迪亚驱寒，“他们都是不愿继续为冰狼王卖命的人，我负责带领他们去其他地方潜伏。现在要等那些碍眼的人让路。” “我们撤退的目的地不一样？”莉迪亚眨了眨眼，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事情。 贝拉喝了口酒，笑道，“我早就说过：谁也猜不到他想做什么，他总有超越所有人的想法。” “你们真是蛮相信他。”莉迪亚有些妒忌这种无底线的信任，心中又想起了神都那支怎么也调动不了的仪仗军。 “我估计你会被撤往赤水湾，那里是老板娘的故乡。”贝拉安抚道，“等你的伤好了，他们就会放你离开的。” 两人正说着，周围的人突然骚动起来，不少人勾着身子躲在山洞里悄悄望着对面的山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看样子表演要开始了。”贝拉搀起莉迪亚探头向洞口望去。 对面的山头，正是莉迪亚之前躲藏的地方。此刻那条蜿蜒的山路上，随处可见冰狼斥候到处望风打探。半山腰上一处洞穴外，琳达正在指挥士兵分批进入搜查。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莉迪亚对那个山洞已经有了感情，此刻感觉心情十分沉痛。但再仔细看了会儿，她突然发觉不对，“那个洞好像不是……”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的话! 那个山洞如同大炮般突然喷出巨大的火柱，炸成碎末的尸体像冰雹一样喷洒在雪白的森林中。琳达和站在洞口的几个军官猝不及防的被强大的爆破冲击波击飞十几步之远，整座山都因此微微震动了起来! 洞中人纷纷捂着嘴掩饰自己的惊叫，就连莉迪亚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着不笑，“这个陷阱洞穴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当然。”不笑面无表情的看着冰狼武士把失去知觉的琳达抬下山去。 贝拉赶忙招呼着洞中男女背上行囊，又和莉迪亚相拥而别,“好好活下去，救世的公主。” 莉迪亚脸上一阵热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傻乎乎的点点头。 “桑尼诺布。”贝拉吟诵了一句经典中的告别语，带着洞中的人们沿着琳达军撤退的道路逃亡而去。 莉迪亚一面冲着贝拉远去的身影挥手告别，一面瞥了不笑一眼。“想不到你还会救冰狼堡的人。” “他们也是被迫的。”不笑沉声道。 莉迪亚歪着脑袋看着他，“你真的是在为拯救世界而战吗？” “一半。”不笑唤过陆行鸟来。 “那另一半呢？”莉迪亚追问道。 不笑一把将她抱起，如行李般驼在陆行鸟的背上，“闭嘴。”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一章 暗流 等冰狼王听说琳达又损失了几百人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内心狂暴万分的冰狼王一怒之下令人抬出了刑具“刀山”，要把琳达千刀万剐以平心头之恨。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向来独善其身的黑凝雪突然为她美言了一番，又在大公的怀里扭蹭了一下午，最终改责了八十军棍， 这一顿痛揍把琳达打的皮开肉绽，惨叫连连，最后昏死过去。亏得黑凝雪及时命人医治，又安排人把她抬回家中修养。 这天夜里，将军府前厅里办着洛浦将军的葬礼，琳达在自己房中趴着养伤。 她赤裸的后背和大腿上都是手臂粗的棍痕，渗着鲜血正在结痂。忽然只听一阵翅膀拍动的响声，黑凝雪化身蝙蝠直接飞进了琳达的房间。 “琳达小姐别来无恙？”黑凝雪几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琳达听见声音一惊，“神助巫女？”正想起身行礼，已被黑凝雪按住肩膀。 “别乱动，”黑凝雪展开羽毛扇念动令咒，琳达的伤口处立刻窜出了火苗，“若是烧着房子，妾身可赔不起。” 那青蓝色的火焰舔舌氏着琳达的伤口。片刻过后，伤口的表面纷纷变得焦黑，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没想到黑凝雪在大公面前为自己开脱，夜里又偷偷为自己医治，琳达感动的眼泪已哗哗落下，啜泣着感激道：“王妃殿下的仁慈，在下真不知如何报答！” “报答？”黑凝雪吃吃笑道，“妾身日前向你借兵追捕穿越者，后来又借兵在城东雪原围猎两日。这些事情，妾身又该如何报答你呢？” 琳达瞬间想起，自己那时初掌兵权难以服众，多亏了黑凝雪暗中帮助她捉住了枪火公主，这才稳定了她在军中的地位。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强忍着疼痛从床上滚下来，郑重向黑凝雪跪下宣誓道：“冰狼骑士琳达，此刻向伟大的冰狼王妃献上毕生的忠诚与生命！” 黑凝雪优雅地伸手将她托起，“现在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妾身只是个孤独的女子，需要你这样强大的姐妹支持。” “王妃殿下无论需要什么，我一定竭尽全力。” 黑凝雪羽扇掩唇，浅笑着低语道，“先养好伤，妾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黑凝雪自以为这一夜行踪无人知晓，却没想到被一个魂术师发现了。 这个老者叫做道尔森，当年作为冰狼王的肱骨大臣，一同被派遣至此建立附属国，也是冰狼王两个儿子的魂术导师。这天因为洛浦将军葬礼，夜宿在将军府中，晚上突然感到一阵魂术波动。如此强大又邪魅的魂术，除了黑凝雪还能是谁?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急匆匆地区求见冰狼王后——羽灵夫人。 自从黑凝雪入住冰狼堡后，冰狼堡的王后羽灵就非常知趣地自避锋芒。以研修高阶魂术为名，带着小儿子莫雷托搬到了城堡北部的魔导师高塔居住。 当道尔森神色凄惶地登上高塔，羽灵夫人正在窗前沏茶。 “道尔森卿如此匆忙，莫非是为了黑凝雪？”羽灵款待道尔森入座，平淡地问道。 道尔森悲切地摇着头，“那女人奸诈狡猾，恐怕对夫人不利。” 羽灵夫人坐在窗台边遥望着故乡雪都，“总有些年轻的姑娘以为凭借身材和容貌就妄图僭越。她若想做冰狼堡的王后，那就让她做吧。” “母亲……”坐在旁边的莫雷托公子惊恐地想说什么，却被羽灵夫人打断。 “这顶后冠曾让好几个姑娘‘暂时保管’过，但最后还是回到我这里。”羽灵夫人深情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妈妈会保护好你，让你平安长大。” “蛇蝎美人之毒，夫人难以想象。”道尔森长叹一声，“昨晚她去了将军府，却没有在葬礼上露面。我猜想，恐怕是去笼络琳达将军了。” 黑凝雪在王座前替琳达说话的事，羽灵夫人已经听说。她并不认为黑凝雪是个会无故大发慈悲的人，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屋内没有旁人，道尔森还是压低了声音：“夫人，那女巫恐怕正在勾结官员和贵族。” 诱惑冰狼王也许只是为了王后的身份，但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黑凝雪的野心仅仅是冰狼堡的王后吗？ 羽灵夫人心中默默的盘算着，如果城里的官员和贵族们都倒向黑凝雪，莫非是为了…… 她的脑中突然一个激灵。 她仿佛看见了冰狼堡冲天而起的火光中，她和孩子们身首异处，而黑凝雪在火光中得意地掩嘴而笑…… 羽灵夫人轻抚着茶杯，沉吟道：“道尔森卿，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道尔森点点头，“我们可以冒险与妖女一搏，但小公子应尽快送去安全的地方。” 羽灵夫人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恐怕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道尔森奇怪地望着羽灵夫人。 “你莫非以为黑凝雪和我达成了某种互不干涉的默契？”羽灵夫人苦笑道，“她放任我住在魔导师塔里，没有安排任何人看守？” “难道不是吗？”道尔森回想起自己走过来畅通无阻。 “你还没发现，我把贴身侍女处理掉了？” 这时道尔森才发觉，这个屋子似乎有些空荡荡的。 “妖女有个贴身侍女‘莉娜’，是在废都的奴隶市场买回来的。我看她不是魔族，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她竟然收买了我的侍女。”羽灵夫人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那姑娘跟着我快十年，但庶民就是庶民。” 讲到这里，莫雷托在旁突然打了个冷战。 “如今，我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反倒擅长收买人心。”羽灵夫人神情凝重，显然若不是觉察到这点，她也不会搬到魔导师塔里来避锋头，“恐怕你我见面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换句话说，羽灵夫人早已被黑凝雪监视起来。 道尔森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机会，还是有的。” 他望了望羽灵夫人，又望了望莫雷托，突然颤抖起来。 还有一个的机会，但是个冒险的机会。 道尔森苍老的双眼再次看着羽灵夫人。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勉强挤出了笑脸，“道尔森卿，身在王权世家，从小就生活在斗争中。只要能赢，多大的风险都可以承担。” 道尔森犹豫再三，最终望着小公子莫雷托，“小公子，请出兵讨伐红馆。”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二章 退路 “讨伐红馆？”莫雷托迷惑地看着他的老师，又看了眼他的母亲。 羽灵夫人顷刻间明白过来，微微点头：“道尔森卿果然深思熟虑。这几个月来经常听闻红馆刺客犯境作乱，这种绑票杀人作恶多端的匪帮，就该早早的清剿干净。况且他们还劫走穿越者重犯枪火公主。若是让莫雷托以这个借口出城讨伐，可谓合情合理，我想那黑凝雪也没什么可说的。” 道尔森面色沉重地看了眼莫雷托，“但是，这毕竟是小公子第一次带兵出征，老头子还是担心……” 莫雷托黯然地低下了头，但一旁的羽灵夫人却笑了：“道尔森卿多虑了，我是雪都大魂术师的女儿，我的儿子迟早都要建功立业的。” 她故作轻松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莫雷托也长大了，也到了像哥哥一样崭露头角的时候。讨伐红馆既可以避开宫廷内部无聊的争端，也能锻炼自己的才能，真是一举两得的策略。” “母亲?”莫雷托怯生生地看着羽灵夫人。这个从未离开过母亲的年轻人，就像常年躲在翅膀下面的小鸡仔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心生恐惧。但他又不敢忤逆母亲的决定，只能借口问道：“若是出去征战，我恐怕会挂念母亲。” “真是妈妈的好孩子。”羽灵温柔地帮他整了整衣领：“放心吧，你母亲是超凡级的魂术师，黑凝雪若敢伤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说着，羽灵夫人取出一把宝剑，“这把蓝荧魔剑虽然不是什么珍品，却是我在魔都修行时用过的法器。在通过‘通灵塔’考验获得了‘超凡之刃’后，就一直封存至今。现在正好传承给你。” 莫雷托接过宝剑时又惊又喜，睁大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剑柄上镶嵌的魂石。 “传说红馆暴民会把俘虏打断四肢挂在树上，但之前那些俘虏放回来时都挺完整，可见传闻不实。不过战争总有危险，千万记住不要贪功冒进，小心受伤。”羽灵夫人温柔地抚摸着他金色的卷发，“不敌时就举剑投降，无论他们要多少赎金，妈妈一定会让你平安回来的。” 看到此情此景，道尔森不由老泪纵横。 “夫人不必太担心，老头子还有一队私兵，可作为公子的近卫。”他擦拭着眼泪说道，“队长哈罗德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只是希诺要塞被魔族攻破，才来到冰狼堡谋生。” 私兵其实就是贵族们私人卫士，原本大多只有几人。但因为战乱频发，私兵的规模越来越大。有些贵族名下的私兵已多达万人。 羽灵夫人连忙推脱，“道尔森卿，你把私兵给我，你该怎么办？” 道尔森哈哈大笑：“夫人连法器都拿出来了，老头子又怎能不给学生一些好处？” 三人又交代了几句，道尔森匆忙撑着法杖就要离开，“我留的时间太长了，只怕黑凝雪会有警觉。” “老师，您路上小心。”莫雷托搀扶他送他到了塔楼下。 刚出塔楼，就看见一支卫队守在塔楼门外。撑开的漆黑蕾丝大伞之下，有位黑色长裙贵妇扎眼地站在洁白的雪地中。 黑凝雪! 莫雷托全身神经紧绷，指尖竟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看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异动，他赶紧把双手背到身后，但目光仍然不敢直视这个女人，只能在空中随意飘忽。 道尔森似乎早预料到黑凝雪会在这里，轻轻咳嗽一声:“老头子道尔森，恭迎神助巫女。” “道尔森卿称妾身为神助巫女，而不是冰狼王妃，是为什么呢?”黑凝雪嘟起了嘴，侧脸偷瞄着年轻的公子。 道尔森为官数十年说话的经验十分丰富，此刻抱起法杖先行了一个魂术师之间的礼节，“王妃年纪轻轻却有非凡魂术造诣，同样身为魂术师，老头子惭愧的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马屁拍的黑凝雪十分舒服，优雅地提起裙角微微屈膝回礼。 眼看这个马屁堵住了黑凝雪的嘴，道尔森忽然灵机一动，拍了拍身旁的小公子莫雷托:“王妃来的正好，小公子生性怠惰，不愿为冰狼堡出力——还请王妃训教几句。” 说教可谓是绝大部分人的本能爱好，黑凝雪也不能免俗。刚被道尔森吹捧了几句，又安排了一个训话环节，对黑凝雪来说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虽然不知眼前这糟老头子的目的，但黑凝雪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神采，羽扇掩面盈盈一笑，柔声教育起莫雷托来：“年轻人当然要努力为冰狼王分忧，为自己建功立业。这样未来才能坐拥自己的城池领地，说不定还能迎娶妾身这样的美人，享尽人间欢愉。” 道尔森赶忙接住话头往下说，“小公子可要牢记王妃的训示，若只在城堡里吃睡等死，就算遇到了王妃这样的绝世美人，又怎会看得上你这样怠惰的人?” 这个美貌绝伦的彩虹屁让黑凝雪十分享受，而小公子莫雷托早已经被道尔森的话绕了进去，此刻只能点头答应。 眼看两人都没听懂他的话中有话，道尔森的内心仿佛打了打胜仗般欣喜若狂，只是表面上掩饰的密不透风，继续严肃的训诫:“既然你已经明白，那明天就去王座前向冰狼王告解这两年的怠惰。主动请兵讨伐红馆，为冰狼堡出力，也为自己积累功勋。” 这番话完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就算拿着放大镜也挑不出一丝破绽。 眼看道尔森似乎眼中带笑，黑凝雪隐约觉得自己中了圈套。思来想去却始终蒙在鼓里，参悟不透这老头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直到第二天上午小公子全副武装的在王座前跪下，她才看出了端倪。 可惜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冰狼王原本只以为小儿子是个离不开母亲的废物，没想到此刻竟能勇挑重担，不禁大喜过望。当晚就摆酒宴请城内官员为莫雷托送行，次日调拨了一千步兵，五百骑兵，三百弓兵和勤杂兵若干共计两千人，还有五名将官，两名副将协力。 几天后天全城大赦，祭司祈祷祝福，贵族夹道欢送，一行人如同过节般离开了冰狼堡踏入荒原。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三章 傀儡村 白雪皑皑的冰封林中，年轻人和芬克斯第二十一回吵了起来。 “再相信我一次吧，这边一定是对的。”年轻人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抱紧了胳膊随便指了个方向。 “相信你？你还有脸说相信你？”芬克斯扯着嗓子，嫌弃地瞪着他，“要不是你这不认路的白痴带队，我们怎么会在这片丛林里瞎转悠一整天？” 年轻人自知理亏，打个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芬克斯不依不饶地继续吼道，“就因为你这蠢材，我们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还白吹了一天的冷风。你还不如一条狗有用！” 她越说越火大，怒从心来，突然趁年轻人不备，一脚把他踢了个四脚着地，随即攥起大团雪块就往他脖子里塞！ “谋杀呀！”年轻人尖叫着，反手掐向芬克斯的腰眼。 芬克斯怕痒，这一掐如同打开了开关，笑得满地打滚，“咯咯咯，不要脸！咯咯咯，快放开我！” 年轻人不依不饶，抓起个雪球就往她领口里塞，“冻死你这小疯子！” “不要啊！”在雪球的冰冷刺激下，芬克斯潜能爆发，挣脱了年轻人顺手抓起两个雪球向年轻人打去 年轻人抄起雪球反击，可论及远程攻击他怎会是芬克斯的对手。只见她如鱼儿般灵活地闪转腾挪，找准了空隙又把更多的雪球糊在年轻人的脸上。 眼看又一场血战已经在所难免。莉迪亚连忙去拽他们，不料脚下打滑，一头栽进雪堆里动弹不得。幸亏不笑一把将她拽出来，才不至于冻成冰棍。 莉迪亚抖了抖头上的积雪，“这位殿下，确定不去劝劝您的两位大将军？” 不笑的脸上略显鄙夷，“这样挺好。” “但我们都不认识路……” “我认识。”不笑看上去一脸轻松。 莉迪亚只差吐血身亡，“你认识路？那为什么还让个路痴领着我们来回绕路？是想帮我减肥吗？” “是迷惑追兵。” 只恨腿脚还没完全康复，不然莉迪亚真想一脚把他踢进雪堆里去。回头看那两个孩子早已累的气喘吁吁，躺在雪地里汗流浃背。 “打完了？”不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吓得两人一阵哆嗦。好在恰好一阵冷风袭来，两人连忙颤抖着向莉迪亚表示天气好冷。 不笑眺望了眼远处的云相，“走，傀儡村。” “傀儡村？”这个名字如此拗口，莉迪亚忍不住好奇地念了几遍。 “傀儡村这个名字是有故事的。”觉察到公主的好奇，年轻人立刻贴上来讲解，“据说冰狼王刚来这里开疆拓土的时候这里叫做‘曼罗村’，山上长满了能够制作‘爱情药水’的‘曼罗草’。” 前世就酷爱八卦的莉迪亚立刻来了兴趣，连声催促年轻人讲下去。 “听名字就知道啦，‘爱情药水’就是能让对方爱上自己的药水咯。”年轻人摇头晃脑地说道，“有个药剂师就偷偷给冰狼王用了这种药水，一度成为了冰狼王的宠妃。”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莉迪亚立刻想起了现在正在勾引冰狼王的黑凝雪。 “但是王后羽灵夫人不是普通人，她可是超凡级的魂术师。她设下了大魂术阵破解了这种药物，并把这个药剂师捉来用酷刑折磨了七天七夜，最后打断了四肢做成提线木偶挂在城堡里作为警告。这个村子里的曼罗草也被一并销毁，从此改名为傀儡村。” 莉迪亚听的津津有味，路程似乎也缩短了许多。没过多久，远远地就出现了村落的摸样。 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村落莉迪亚也算是见过不少。有富庶有贫穷，有住在山洞有住在树叉。无论什么样的村落中央都应该是水井和集市，闲暇的村民围坐着闲聊或者交换些生活必需品。 但这个村庄的中央是一根高耸的烟囱。 滚烫的锅炉喷着蒸汽，老老少少在轰鸣的机器间忙碌着。每家每户都在各自分配的机器旁搭起棚户定居，像风车一样轮流在机器上工作着。 一个光头上纹着青色闪电的大个子正敲击铁板，大声催促道：“都给我加快速度！马洛奇大人中午就来了！” 听上去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要过来巡视，那些忙碌的村民们动作更加麻利，机器的运转似乎更快了些。 光头满意地环顾四周，继续敲打着铁板：“我可是费尽心思为你们斡旋，这才减了一成‘奉献’。你们还不懂得感恩吗？”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异口同声回应。 正在光头子自我陶醉的时候，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抱着个羊皮纸簿从暗处跳出，“你们几个又在偷懒！我可都记下了！” “你这下贱的东西，又在记什么黑账？”那光头怒斥道。 “玛萨尼，别不知好歹！”老头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簿，挑衅地勾起下巴。 光头气的红脖子瞪眼却毫无办法，只能转身晃进锅炉旁的宽敞木屋里，用力摔门发泄心中不满。 老头旗开得胜，洋洋自得地领着村民们继续呼喊口号：“是马洛奇大人给了你们工作！”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是马洛奇大人让你们有饭吃！” “感恩马洛奇大人……” “是马洛奇大人……站住，你们是谁？”老头刚转头，就看见四个陌生人牵着陆行鸟缓缓走来。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似乎已经被机械同化，漠然地继续回应道。 不笑懒得说话，莉迪亚尚在审时度势，年轻人和芬克斯倒是不约而同上前一步：“你是干什么的？”“马洛奇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两个问题同时砸向那老头子。 一张嘴同时说不出两句话，老头子当时就被问住了。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答，就看这两人斗起嘴来：“我先问。”“我先说的！”“你矮，你先说。”“你的屁臭，你先说！” 已经见识过两人对战的架势，莉迪亚自知劝服不了他们，绕上前来先打了个流浪武士的礼节，“阿桑，这是哪位大人要来巡查？” 老头正在头疼怎么应付这两个疯子，突然听见有个正常人，大喜过望：“没错，那就是我们村子的‘老板’、人称‘银刀雷王’、冰封林的霸主、治安官的兄弟：马洛奇大人！” 莉迪亚挑起半边俏眉，“好长的名号。” 老头仰头笑道：“马洛奇大人曾经抓捕过许多穿越者，用他们的技术在这个村里兴建了工厂，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马洛奇大人万岁！”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条件反射般呼喊。 “记住，整个冰封林都是马洛奇大人的地盘，在这里只有听话照做才有活路。”村长刚说一半，就有村民已经开始念叨：“感恩马洛奇大人……” 这感恩的声音交织在机械轰鸣中如此刺耳，莉迪亚忍不住揉了揉脑袋，“好吧，那我们先走，不打扰你们了。” 眼看莉迪亚转头要走，那老头急忙拦住去路：“慢着，你还没有缴纳‘奉献’！” “你说的‘奉献’是什么？” “钱、产品、食物，什么都可以。” 莉迪亚长出一口气，“我本以为马洛奇只是个无良资本家，没想到竟还是个土匪。” 那老头的表情瞬间冰封！ “你！竟敢这样说话？”老头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竟敢诋毁伟大的马洛奇大人！” 村民们下意识地答应道：“感恩马洛奇大人……” 那老头气的几乎跳起来，“你给我等着！你要被马洛奇大人‘碎枝好几段’！” 这话实在有趣。莉迪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猜你是想说‘碎尸万段’吗？” 老头骂骂咧咧在羊皮簿上写写画画，正在这时，村外忽然传来骑兵的喧嚣。远处，大队人马簇拥着一面绿边战旗正飞奔而来。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四章 马洛奇 机械的轰鸣声陆续停下。大约是只有被视察的时候才能停工休息会儿，那些村民们僵硬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欢快的神采。 骑兵们纷纷下了坐骑，分列两旁，高耸的烟囱上扯起一面“银刀雷电”的绿边战旗。待骑兵们拔出军刀高呼银刀雷王的名号时，一个披着皮毛大氅的壮汉这才缓步走上高台。 “感恩马洛奇大人……”村民们高喊了三遍，又齐刷刷地跪伏在地。 老头捧着羊皮纸簿乐呵呵地站在一旁，“马洛奇大人，您的奉献已经准备妥当，请您查验……不过萨玛尼最近……” 老头正想告黑状，却被洪亮的呼喊声打断。“马洛奇大人！”那油光发亮的光头冲了出来，“您谦卑的仆人玛萨尼向您致意最崇高的问候。” 没等老头反应过来，那光头板起脸来数落道：“你这废柴村长是怎么当的？怎么能让马洛奇大人干站在这里，快来人！” 一声令下，三四个仆从屁颠屁颠地从屋里搬来了毛毯、茶几和座椅，还撑开了一柄阳伞。若不是背后就是锅炉，他恐怕会把墙上的壁炉挖下来摆在这里。 “大人路上辛苦了，这是我从冰狼堡带回的上等冰果酒，请您笑纳。”光头谄媚地斟上美酒。那村长本有长串的黑名单小报告要打，此刻不得不搁置暂缓，连连编出些美誉之词，在旁陪笑。 在两人连环彩虹屁轰炸下，马洛奇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去各家收集物资。他打算继续享受美酒和跪舔——毕竟谁会拒绝舔狗的服务——如果一条不够，那就两条。 马洛奇的手下推着板车挨家挨户地搬运他们的工作成品。 “十二箱……十五箱……十四箱……”那尖嗓子手下一面清点，一面报数，“六箱！” 村长老头脸上本是满面堆笑，一听“六箱”如挨了一鞭，登时蹦的老高，臭骂道：“你们几个老不死的，给脸不要脸？竟然只做了六箱！” 说罢，他以提起拳头冲上去，给那几个老人一顿老拳。 那几个老人本就虚弱，被打得满脸是血趴在雪地上哀嚎道：“村长大人，马洛奇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实在没有吃的，没有力气干活了。” 马洛奇轻蔑笑道，“没有吃的？去，给他们吃点新鲜的。” 那村长立刻会意，连忙跑到一头陆行鸟身后，在鸟尾处拉扯几下，摘下了一个袋子。 粪袋。 陆行鸟是一种鸟类，随时都会排泄。所以驯服后的陆行鸟，除了安装坐具之外，一定会装上承接排泄物的粪袋。 “吃呀，新鲜的。”村长把粪袋丢在那些老人面前。 那些跪在一旁的村民们见状，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看村长老头一直在表现，那光头大汉不甘示弱，连忙拔出佩刀来上前抵着他们的脑袋，“马洛奇大人的赏赐，你们胆敢违抗？” “吃，吃，我们吃……”那几个老者神情痛苦地把手伸进了那肮脏的袋子里。 围观的村民和马洛奇的手下们的笑声更加欢乐。 一声历叱突然划破长空，一柄利剑带着火焰呼啸而至。 人们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火光挥舞——光头的佩刀已断成两截。 “你们！欺人太甚了！”年轻人眼中的怒火和巨剑上的烈焰熊熊燃烧。 光头大吃一惊，撇下手中断剑，“哪来的野畜？来人，把他剁碎了！” 一声令下几个仆从拔剑刺去。 兵铁交击，只听见连绵脆响，地上已经多了几把断剑。人们来不及惊讶，剑锋去而复返，几颗脑袋已经飞上天空！ 光头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的声音，就看见火光迎面而来。瞬间一团烈火将他的上半身烧成了漆黑的焦炭！ “什么人？”马洛奇长刀出鞘，刀身上带着隐隐电光。 怒不可遏的年轻人咆哮一声，手中巨剑宛如游龙般扑向马洛奇，横劈、竖斩、突刺！炽热的烈焰擦着马洛奇的脑袋堪堪而过。 马洛奇从未想过会如此狼狈的战斗。 那把巨剑锋利而又滚烫，完全无法招架，只能不断闪避腾挪。在退无可退之际，他甚至在地上翻滚爬行，只为躲开那把带着火焰的巨剑。 年轻人劈翻了栅栏，刺穿了木桶，斩断了砖墙，马洛奇的退路瞬间被封死。眼看无路可逃，马洛奇情急之下突然抓起一捧雪花抛向年轻人的双眼。 年轻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年轻人剑法不俗，但战斗经验还略显稚嫩。刚才马洛奇已被逼到绝境，若年轻人认准了方向继续攻击，不出三招马洛奇必死无疑。 但他一旦退步，攻守态势立刻倒转。 马洛奇手下二十几人都持着兵器在旁虎视眈眈，只因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现在年轻人主动和马洛奇拉开距离，那些人立刻挥着长矛佩刀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年轻人就要命丧当场，莉迪亚连忙抓起一根长棍准备上前。 响箭破空！ 莉迪亚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就看见芬克斯像松鼠一样蹦上屋顶，强弩满弦。 芬克斯的强弩构造独特，一次装填可以连发十二箭，酣畅淋漓的箭雨冲着马洛奇的手下倾泻而去。那些手下只顾着砍杀，完全没有防备，被射了个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马洛奇发现芬克斯在高处捣鬼，连忙咏唱令咒。巨大的雷电能量在他的剑锋汇聚，噼啪作响起来：“不长眼的猴子，看我苍雷落……” 咏唱未成，年轻人战吼一声，长剑护体冲出包围，手中巨剑当头斩下，活生生将他劈成两半！ 马洛奇的死亡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惊叫声，嚎叫声，陆行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手下们心惊胆战的叫声，村民们惊慌逃窜的叫声。几十种叫声混杂一团，包裹着落荒而逃手下们飞快地消失在村外的林间。 得胜的年轻人和芬克斯大笑。这一刻他们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斗嘴，相互击掌庆祝这场胜利。 他们笑嘻嘻地向莉迪亚和不笑走来，似乎想获得一些赞扬和鼓励。 但他们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一坨鸟屎已经丢在他们脸上。 “你们这些疯子都干了些什么！”那几个老人疯狂地咒骂着，全然忘记了那些粪便本该是他们的口粮。 其他村民们把年轻人和芬克斯团团围住：“这两个暴徒杀了马洛奇大人！” 他们手中拿起了木棍和柴刀，似乎是想和他们拼命！ 年轻人护着芬克斯连连后退，但石头和棍棒已经打在他们身上。 两人都握着杀人的利器，可面对这些村民的围攻，他们竟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救了这些村民至少会有一声感谢，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辱骂和殴打？ “为马洛奇大人报仇！”那村长举起了一块巨石，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狠狠地砸向年轻人的脑袋！ “啪！” 血流了下来。 但流不是年轻人的血。 一根木棍如闪电般戳碎了那块巨石，顺便敲破了村长的脑袋。 那些村民惊恐地看着那老头痛苦地倒在地上抱头打滚，突然安静了下来。 莉迪亚绷起一张臭脸，手中提着木棍，眼中杀气腾腾，“怎么了？我堂堂魔族‘神助巫女’杀几个人，有什么不妥吗？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垃圾，黑白不分的蠢货，想吃一辈子鸟粪为什么还不去死了转生当个屎壳郎？脖子上那玩意要是没用，干嘛不砍下来当凳子坐？” 刚才还气势汹汹，准备把年轻人和芬克斯生吞活剥的村民们立刻被训得像鹌鹑一样唯唯诺诺。 莉迪亚绷起一张臭脸，拿着木棍如同教训牲畜般指着那个自称村长的家伙，“你这谄媚的贱货，搜刮的很开心嘛，奉承的很愉悦嘛，黑账很爽快嘛？对了，我还没给奉献，来这就给你‘奉献’！” 说话间，莉迪亚扬起木棍就赏他一顿暴打。虽然早已听说过枪火公主马快、枪狠、嘴毒，今天年轻人才觉那些吟游诗人还是唱的保守了些。 看着那老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屎尿齐出，想必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敢为虎作伥。莉迪亚转头瞪向那些旁观的村民，那些人惶恐地纷纷低头躲避视线，不少人人正偷偷把柴刀藏到身后。 “听好了，我就是魔族巫女黑凝雪。都给我滚开，别在这里挡我的路！”说着莉迪亚举起木棍一指，只听轰隆一声，对面的砖墙突然爆裂。斑驳的墙面上赫然铭刻着巨大的魂术符号！ 这声爆炸就连莉迪亚也吓了一跳。 她本来只是随手一指，怎会炸出来这么个自己都看不懂的魂术铭文？ 莫非自己其实是个魂术天才？ 她的脑子很快绕过了这个弯，眼角已经瞥见不笑躲在远处墙角似乎结了个手印。真是个谨慎的人，做戏还是要做得全套。 那些村民本就被莉迪亚唬得云里雾里，再看这魂术爆裂的效果，顿时以为这“神助巫女”动了真怒。立刻犹如开水倒进蚂蚁窝，抱头鼠窜各奔东西，转眼间都逃得干干净净，不知所踪。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五章 棋子 黑凝雪独自坐在窗前，手臂支着脑袋无可奈何地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离去的莫雷托大军。 她已经明白了道尔森这糟老头子在玩什么把戏，但现在已经纵虎归山，无能为力。想到这里，她不由长叹了一声。 贴身侍女莉娜端来了茶点和装着密报的金属管。看黑凝雪表情落寞，她忍不住小声问道，“主人，他们去抓莉迪亚，您似乎不高兴？” 黑凝雪拿起密报，了无兴趣地摇摇头，“莉迪亚是妾身牵制黑石纹的棋子，现在却成了羽灵藏拙的机会。” 莉娜傻笑着垂手侍立。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所以她选择做一个足够忠诚的仆从。 对于仆从来说，言听计从就是最好的表现。 “搜查队没有发现黑石纹的尸体，显然是被人先一步救走了。”黑凝雪突然自嘲地摸了摸她的魔角，“那小子一定会来碍事，妾身现在倒是希望那个穿越者能在两路追击之下逃得更久一些。” 若能利用魔族法典给黑石纹治一个死罪，这才能彻底的铲除障碍。想到这里，黑凝雪决定写几封举报密函先发制人，但取出鹅毛笔刚沾上墨水，又迟疑了起来。眼看墨水晕染了羊皮纸，莉娜连忙小声提醒。 “真是失态啊。”黑凝雪连忙搁下纸笔，长叹了一口气，“莫雷托本是羽灵势力的软肋，现在他逃走了……恐怕纷争将至。大敌当前，若是剪除了黑石纹，又怎么制衡红馆。” 莉娜忍不住插话：“主人为什么一直把那些流寇放在心上？” “你也觉得那只是流寇？”黑凝雪捏了捏她的脸蛋，“莫非你真的以为那个诛杀叛徒的刺客，只是来拖延时间的？” 莉娜傻眼，“那是……他……自己说的呀……” “也许那小子也这么认为。”黑凝雪把密报给她看了眼：傀儡村有人冒充神助巫女名义杀人，并留下了魂术咒印。莉娜跟随黑凝雪期间也在学习魂术，她认出了两个符号：飞行和大地。 “可是这个魂术阵并不通顺。”莉娜小声嘀咕。 “没错，这根本不是魂术阵。”黑凝雪竟然莫名笑了起来，“从那个刺客开始，这个绝顶聪明的人就在用常人意想不到的方法在和妾身谈判。” “谈判？”莉娜仔细回想了那天年轻人的每一句话，却没有丝毫觉察。 “魔剑赤龙至少有三次杀死妾身的机会，但他放弃了；黑石纹在冰原本该难逃一死，但他也放弃了。”黑凝雪指尖摩挲着羊皮纸，“他有足够的能力，却不行动，说明他在谋求一种合作的空间。于是妾身就用一场围猎回应了他的邀请。” 明知黑石纹在东面荒原遭遇伏击，黑凝雪仍然设法从琳达将军那里借来士兵在西边森林围猎了两天。她相信这个聪明的对手能够看懂她的意思：她和黑石纹并非一路人。 莉娜焦急询问道，“主人，那个流寇——红馆的人，回应了吗？” “当然回应了，不然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人，怎会这么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黑凝雪笑着拿回了密报，指尖擦出火苗将它点着，“真是个有意思的对手，也是个有趣的伙伴。” 莉娜还想再问问法阵的事，但黑凝雪已经转移了话题，“最近还有什么异常吗？” “城外的乞丐似乎多了些，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乞丐？”黑凝雪托着脸思考了片刻。 冰天雪地中，若没有人施舍，那些乞丐以什么为生？ 若他们有谋生的方式，为什么要做乞丐？ 黑凝雪手里的鹅毛笔拿起又放下。过了许久，她突然问道：“莉娜，你跟着妾身几年了？” “主人，从觉醒后就一直在您身边，现在两年了。” “这两年妾身待你如何？” “待我亲如姐妹。” 黑凝雪端起一旁的茶杯，用银勺微微搅动，“妾身曾经答应过：等和冰狼王完婚，就让你继承魔族之力。但现在……妾身不得不派你去做一件事。” 莉娜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恭敬地跪下，“主人，我觉醒时是您从火堆里把我救下，我愿意用一切来报答这份恩情。” 黑凝雪将她扶起，又从首饰盒里取出十几枚金币塞进她的袖袋里，“妾身22岁加入魔族至今，每一天都在为这个计划活着，现在已到最后关头，不敢有半点疏忽。” 说着，她又在莉娜耳边低语几句。 莉娜惊呆了：“红馆？那些乞丐？怎么可能？” “这步棋，本该是妾身自己去的。”黑凝雪掏出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但大婚将至，只能委屈你吃些苦头。” 莉娜点点头，已然准备赴汤蹈火。 “让你受些委屈，妾身以后定会补偿你的。”说着，黑凝雪扬手一个耳光把莉娜打翻在地。接着怒气冲冲地吼道，“卫兵！来人！” 守在屋外的护卫和侍女们慌忙推门而入，惶恐地看着黑凝雪，不知道这未来的王妃要做什么。 黑凝雪目光从那侍女们身上扫过，威严地问道：“贴身侍女盗窃主人的首饰，在冰狼堡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侍女们纷纷低着头，噤若寒蝉。 但在一片沉默的死寂中，黑凝雪还是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偷偷的瞄过来。一个敢于火中取栗的人，黑凝雪正好需要这样的人。 她的目光渐渐停留在那个侍女的身上，随着两人的目光意外的交汇，那个侍女惊得差点跳起来。 黑凝雪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看已经无法逃避，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鞭刑，大人。” “鞭多少？”黑凝雪继续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似乎给了她鼓励，她说话的声音略微平稳了些：“鞭到死。” “好。”黑凝雪优雅地坐下，端起茶杯。 好？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黑凝雪，但那个侍女眼睛，似乎立刻明白了状况。转头就指挥起旁人来，一时间搬椅子的，拿绳子的，请刑具的，按手按脚的，掀裙扒裤的，侍从们纷纷忙碌起来。 等到刑具一到，那侍女双手持鞭跪请黑凝雪核验。 黑凝雪刚看了眼，手中茶杯不由惊起一丝波澜。 各个国度中有用长鞭的，有用短鞭的，有用皮革制的，有用藤条制的。可冰狼堡竟用钢条铸成手指粗细的短棍，棍身还如玫瑰一样长满尖刺！ 黑凝雪偷偷望向莉娜，却发现她虽然满脸惊恐却咬着嘴唇微微点头。 “动手。”黑凝雪佯装拿起一本书，背过身去。 背后钢鞭破空发出可怕的呼啸声，莉娜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地狱里的冤魂在哭号。 又是一鞭子抽下去，莉娜的表情早已扭曲，四肢拼命挣扎。黑凝雪强装镇定地背对着他们，但手中翻页的手指正在不断地打颤。 惨叫声连绵不绝，黑凝雪的拇指狠狠地掐在食指上，她心里已经开始动摇，她开始后悔这个可怕的主意。她甚至有喊停这场处刑的冲动，没错，以她的身份逐出一个仆从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情，何必要做足戏份？ 但内心中仅存的理智再次发出微弱的警告：战斗已经开始，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带来全面的崩溃。 鞭打还在继续，莉娜的惨呼声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处刑只持续了一刻钟，对黑凝雪来说却如十几年一样漫长。 该是时候了。 她终于冷傲地抛开了书本，喝止了鞭打。 “把这贱人拖出去，丢在城外等死。”黑凝雪吩咐两名护卫，“动作快，别脏了妾身的房间。” 看着奄奄一息的莉娜被护卫们架走，她又转脸看着那个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格丽斯塔，大人。”那个侍女忐忑地屈膝行礼。 黑凝雪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脸来，“格丽斯塔，瞧，这可爱的小脸。” 虽然刚才表现了一番，但格丽斯塔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揣摩到这个魔族人的心意，此刻她吓得不由屏气凝神，双腿发颤。反倒是其他侍女，刚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此刻正恭敬地立在一旁看着好戏。 “可惜了，你还欠缺一些光泽。”黑凝雪上下打量了许久，突然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钻石项链，亲手戴在格丽斯塔的脖子上，“看，这样多美。” 格丽斯塔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其他侍女们都瞪大了眼睛！ 她们侍奉冰狼堡多年，得到的最高奖赏，无非是宴会结束剩下的残羹冷炙。黑凝雪的项链并不是十分贵重，但这样的赏赐已经足以另那些侍女们眼红起来。 “这美丽的脸蛋，若是迷走了冰狼王大人，该怎么办呀？”黑凝雪侧颜笑道。 侍女们一听这话连忙跪伏在地板上求王妃饶命。 黑凝雪早就听说过羽灵夫人对付漂亮侍女的手法，毫无疑问最懂怎么迫害女人的永远是女人。 但最懂怎么讨好女人的，也是女人。 “妾身只是开个玩笑，你们不要当真。”黑凝雪故作抱歉地扶起了格丽斯塔，又从首饰盒里取了几个小饰品赐给其他侍女们压惊，“在你们看来，妾身很可怕吗？” 格丽斯塔连忙答道：“王妃温柔贤淑，蕙质兰心，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其他侍女们纷纷仿效，把脑子里所有的赞美词语一股脑的倒出来。 “呵呵呵，”黑凝雪笑得眼如弯月，“这样的称赞，妾身还真不好意思呢。” 她难得发出真心的笑声。 那些侍女们终于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个让黑凝雪满意的选择。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六章 雪屋 暴风雪逐渐逼近，风更紧，雪更密。任何人只要走出房门，就会被包裹成一个雪人。 冰雪交加的冰封林里，饥寒交迫的芬克斯和年轻人绝望地躲在陆行鸟翅膀下面瑟瑟发抖，看着不远处莉迪亚似乎在对不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什么。 几句话之后，不笑微微点头，身上立刻爆发出竟然的魂焰。一股无形的压力碾压着地面，将周围的积雪挤压得结结实实。莉迪亚拔出马洛奇的佩刀，将它们切割成整齐宽大的“雪砖”。两人不慌不忙地将这些雪砖围着挖出来的坑洞摆成一个大圆，又一圈圈地向上垒成一个半球。 这个半球在背风处有一道半人高的小门，莉迪亚连忙拽着芬克斯和年轻人进去，又让不怕寒冷的陆行鸟坐在门口挡风。 不笑从口袋中掏出那村长的羊皮纸簿，随手撕下了画满名字的几页，用了个魂术生起小堆篝火来。虽然外面狂风呼啸，这半球里却立刻温暖了起来。 芬克斯惊得瞪大了眼睛，“这雪屋会融化的！” “不会，冰是热的良导体。”莉迪亚抱来木柴和小铁杯，抓了点雪块煮成热水。随后像大姐姐一样揪起芬克斯和年轻人，用热毛巾给他们擦干净了脸和头发。 就这点时间，不笑出去了一趟。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四只扭断脖子的野鸡。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芬克斯抓起一只，张嘴就咬。 “你喜欢吃生的？”莉迪亚第一次看见有人拿着生肉硬啃，惊讶地问道。 “不然呢？”芬克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总不能用这小杯子熬鸡汤吧？” “倒也不是没有不用锅的做法。”莉迪亚笑了笑，掏出匕首一刀插进了野鸡的菊花。 芬克斯和年轻人忍不住菊花一紧。 莉迪亚利索地切掉鸡屁股，把内脏掏出，又塞了点香料和调味料进去，最后拿出了本该孝敬马洛奇的那瓶美酒往里面灌进去。 “公主，是不是忘记拔毛了？”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莉迪亚微微一笑，“拔毛太费时间了。” 说着，她挖了些泥巴兑点水，把这几只野鸡糊成了四个“泥蛋”，放在篝火旁慢慢烘烤起来。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镇住了年轻人和芬克斯，心想这公主连泥巴都敢吃，一定不好惹。 “放心吧，这是我以前世界里的乞丐们的做法。”莉迪亚似乎看穿了他们的顾虑，笑着擦干净双手，“我流浪的时候试过几次，成功率还挺高的。” “流浪？”年轻人惊讶地望着她，“你不是北郡司马爵士的女儿，神都的公主吗？” “那只是个说辞。”莉迪亚望着跳动的篝火，回忆起过往来，“我所谓的父亲并不是什么爵士，只是个马夫罢了。更况且他养的也不是马。” 在这个世界只有皇族才有资格骑乘马匹，一般说的马夫大多饲养了陆行鸟或者羊驼之类的其他坐骑。 “北郡其实在神威帝国的南部，我那所谓的‘父亲’在那里有三座‘牧场’。用来饲养他的两种‘坐骑’，一种是陆行鸟，而另一种……”莉迪亚突然伸手指着鼻子，“是我这种。” 把自己比喻成坐骑，年轻人和芬克斯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就连不笑也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三座牧场分别饲养着陆行鸟、男孩和女孩。我们和陆行鸟一样都是被他收养的，经历了饲养、训练、调教。等我们长大后就会和陆行鸟一样被送往神都各地，供那些贵族们享乐。”莉迪亚眼神幽幽，“说到底，我们和陆行鸟没有区别，都是贵族们的玩物罢了。” “这可恶的家伙，竟然做出这样的勾当。”年轻人攥紧拳头，“我要把他烧成灰烬，救出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那家伙确实挺可恶的，但那些孩子也不都值得可怜呢。”莉迪亚把火堆拨了拨，“我倒是有些曾经的姐妹，竟然都幻想着贵族的生活。她们帮助‘父亲’诱惑、劝说甚至拷打那些不愿屈服的姐妹。这些人……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被人拯救呢。” 话题太过沉重，几人顿时望着那堆哔哔啵啵的火苗默不作声。过了片刻，芬克斯忍不住好奇，“这么说起来你的出身并不高贵，神都王室怎么会承认你这‘公主’的？” 她甚至大胆推测莉迪亚的公主身份是狂沙帝国某个地摊上花5个金币买来的。 莉迪亚笑了笑，翻了翻那几个泥蛋，淡然地回答：“那只是个意外。” “我十五岁那年，穿越者们联合起来，在天上建立了飞行国度，起名‘天都’。那是穿越者们的巅峰时刻，也是衰落的转折点。 “为了彰显国力，他们举办了一场‘奥运会’。各大帝国自恃武德充沛，都愿意参赛迎战，但他们并不知道‘竞技体育’并不能以蛮力取胜。五天的比赛中大多金牌都被‘天都’夺走，那些参会的领导人纷纷颜面扫地。 “在赛马项目中，我赢了。”莉迪亚自嘲似的用一句潦草的话带过了最重要的事迹。 她没有提到以三个马身的优势夺冠，获得了神威帝国历史上的第一枚金牌。 她没有提到神都大主教激动得热泪盈眶，当众为她戴上了一枚象征神都王权的领扣。 她没有提到神都为了她的夺冠而全城狂欢了三天，当她回到神都时全城人民夹道欢迎，仿佛是凯旋回来的大英雄。 她也没有提到神都大教母以皇室公主的礼节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教母甚至在现场宣布认她为教女，在神都可以享受“公主”的称号。 她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他们给了我一个‘公主’的名号。也正是靠着这个唬人的头衔，我这不知该算‘庶民’还是‘奴隶’的货色有幸成为骑士，后来还加入了‘圣殿十字军’讨伐魔族。等有机会干掉魔君，这一生也算圆满了吧。” 故事讲到这里，篝火旁的那几个泥巴蛋已经烤的干裂，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莉迪亚拿起一个泥蛋用力剥开，泥巴和鸡毛同时脱落，肥美嫩滑的鸡肉冒着腾腾热气，带着丝丝酒香，闪亮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香——啊！”芬克斯的口水都快淌到地上，连忙夺过一条鸡腿狼吞虎咽，直到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忘捧一句：“就凭这个味道，你这‘公主’得值10个金币！” 这恐怕是几人逃难以来吃过的难得美味。 年轻人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幸亏没有在刚才那个村子留宿。” “嗝儿，”芬克斯瞪了他一眼，“切，要不是莉迪亚会盖这么好看的雪屋，你早被冰雪冻死了。” 一路上芬克斯始终和穿越者保持着距离，但这回她竟不自觉地站到了莉迪亚的角度说话。果然要拿住某人心，就要先拿住他的胃。 “那不会，我可以再杀回那村子去呗。”想起那些村民，年轻人不由恼怒起来，“那些糊涂蛋，我救他们，他们还来打我。” 芬克斯更是咬牙切齿，“是呀，打得真疼呢，这么大力气怎么还会被那傻子逼得吃屎。” “因为弱呗。”莉迪亚收拾着地上的碎骨头顺口说道，“无组织无纪律的人民怎么斗得过资本家，这不是他们的过错。而弱者，注定挥刀砍向更弱者。” 这话略显深奥，两人眼中一片茫然。 莉迪亚感叹道：“前世有位智者说：有些人奴隶做久了，就特别想做奴隶。你们杀了奴役他们的恶人，他们反而憎恨你们。” 年轻人神色黯然，“我以为我像个英雄。” “为弱者而战，你们当然是英雄。”莉迪亚赞许地望着年轻人和芬克斯，“为弱者伸张正义，这就是英雄的作为。至于弱者是不是值得被拯救，或者有没有能够被拯救，这不是英雄需要思考的问题。” 两人刚开头还点头附和，听到“能不能被拯救”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最初茫然的模样。 莉迪亚笑了笑，“就那刚才那些人来说，这次他们运气很好被你们救了，但他们并不知道怎么摆脱这种被迫害的生活。等下一个马洛奇出现，他们会再次沦为奴隶，接着去祈祷下一个英雄的到来。” 年轻人和芬克斯愕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该怎么办？” 莉迪亚转过身去拍了拍坐在门口的陆行鸟，给它弄了一袋狄曼树籽嚼着，“要有人引领他们战斗，帮助他们团结起来，用自己的力量去面对敌人、打败敌人。等他们不再依靠英雄也能战胜敌人，他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们能战胜吗？” “你要相信人们的力量。就像这雪，很轻很软。但如果把它们组织起来——像这样压结实，他们就能做成这样的屋子。”莉迪亚敲了敲雪砖，已经冻得硬邦邦了，“最终还能抵御暴风雪……” 当莉迪亚回头的瞬间突然看见不笑冷漠的眼睛就在她面前，吓得她头发都差点直立起来。而不笑手中拿着缴获的羊皮纸簿，已经用碳棒划拉了好几页。 “你是……在做记录？” “再说一遍。”比暴风雪还要冰冷的语气。 “我忘了……”莉迪亚大脑一片空白。 “想起来。”他命令道。 莉迪亚只恨不能一拳打晕自己。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七章 惊喜 结结实实的一拳。 伴随着侍卫噗通倒在地上，黑石纹阴沉着脸踏入冰狼堡的魂术密院：“道尔森先生，你的防御未免柔弱了些。” 道尔森泰然自若地合上厚重的典籍，“我若敲响警钟，你恐怕已经是死人了。” “要我死，何必这么麻烦。”黑石纹打量着周围，除了道尔森已没有旁人，“在冰原里，若是你那位美丽的弟子假装没看见我，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哦？所以你闯入这里，只是为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孩？”道尔森不露声色地套对方的话。但黑石纹似乎并没有兴趣和他玩这种官场游戏。 “我听说你派了莫雷托公子去讨伐红馆，追捕‘枪火公主’。就这点来看，我们可以合作。”他的严重充满了憎恨的恶意，“黑凝雪这贱人，只想着嫁入狼堡，竟然无视魔君的命令，实在可恶。” “红馆袭击边境，黑凝雪扰乱朝纲。我们确实有不少共同的目标。”道尔森微微颔首，“黑凝雪魂术高强，又把冰狼王迷得神魂颠倒，我们无能为力啊。” 黑石纹冷笑，掏出个六边形的东西抛给道尔森：“八大元素中，黑凝雪无疑与火焰相性最高。但有了这个，只需‘水雷电石’作为媒介，就能暂时令一切火焰魂术无效化。” 道尔森接过一看，脸上的表情忽然复杂起来。 那是一个魂导器，专门用来储存威力极大的复杂魂术。由于内部包含了极为精密的魂术铭文，所以只需用合适的方法激活它，就能瞬间放出强大的魂术来。这种道具虽然使用方便，但制作繁琐而且只能使用一次，所以大多数魂术师都对此嗤之以鼻。 若是平日里，道尔森恐怕会对这魂导器不屑一顾。但他也深知以自己的魂术造诣在黑凝雪面前根本过不了三招。虽然心中不悦，还是不得不将它收下妥善保管起来。 “我的诚意，已经足够了吧？”黑石纹两手一摊，静待道尔森的回应。 “老头子自然也是有诚意的人。”道尔森打了个响指，“安泊尔。” 身后暗门悄然打开，一个俏丽的身影款款而来：“魔族小子，你终于来了？” 粗边黑框眼镜点缀着她的知性，鲜红的唇色彰显了她的野性。利落的短发，闪亮的坠饰，微微上扬的俏脸，无不体现她的精干不羁。 “哦，我美丽的安泊尔姐姐，且容我再为你赋诗一首。”黑石纹的脸上立刻有了兴奋的容光，“炽焰红唇，燃烧我的激情。柳叶细腰，缠绕我的温柔。你就是坎巴拉神明的天使，用你的笑容毁灭了我的爱情。” 这狗屁不通的诗词实在糟心，就连道尔森这样三朝老臣也被噎得无言以对，此刻只能尴尬地搓揉长须。 安泊尔按捺住内心的不屑，“魔族小子文采出众，真是令人钦佩。不知道那个‘霜蝇’的计划，你考虑的怎样了？” “是‘双赢’的计划。”黑石纹信心满满地说道，“第一，我需要点人马，击破那可恶的‘红馆’。功勋可以尽数归于那位公子，我只需要抓回‘枪火公主’复命。” “这不难。”道尔森沉声答道。 “第二，你们最好有办法延迟纳妃典礼，让我有时间赶回魔界岛禀告魔君将她逐出魔界。” 道尔森微微点头，这种事情就算他不说，也会去做的。 “到那时，她已经不是魔族的人，你们也有了对付她的武器……”黑石纹脸上隐约浮现出杀机，“事成之后，还请你们留她一条小命……” “你也是看上了那妖女的容貌吗？”羽灵夫人戴着羽毛面具从暗门里走出，讥诮道：“男人果然都一样。” 道尔森与安泊尔连忙闪身两旁行礼。黑石纹见状也猜到了这贵妇的身份，向她躬身致意。 “夫人恐怕误会了，在下与她尚有些私人恩怨。”说话间，他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被烧伤的魔角，“在下也想亲自凌辱那个贱人罢了。” 羽灵夫人的语气明显缓和许多，“那倒好，我冰狼堡刑具颇多，到时候送你几件也无妨。只是记得把那妖女的眼睛挖下来给我，那双魅人的眼睛，看着就觉得可恨。” 没想到仅仅是提及了黑凝雪，羽灵夫人就如此激动从暗室里跑了出来，道尔森沉声提醒道：“夫人，与那妖女的斗争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切不可意气用事。” 羽灵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怒火攻心，失了理智。连忙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全听道尔森卿的安排。” 道尔森安抚道：“夫人放心，对付那妖女可以兵分两路。安泊尔，你去找些手脚干净的人给她些‘惊喜’，尽可能拖延典礼。” 以黑凝雪的魂术，一般的袭击难以致命，但也许能让她受点小伤。刮花了脸蛋，打断了腿脚，想必纳妃典礼就得延后。时间越多，对道尔森和羽灵越有利。 “搜捕穿越者方面，我这边恰好有些情报。”道尔森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卷羊皮纸递给黑石纹，“日前冰封林治安官发来机关鸟密报，有人自称‘神助巫女’在‘傀儡村’杀了不少人。” “这必定是那穿越者愚蠢的谎言。”羽灵讥笑道，“竟打着妖女的名义杀人，这蠢货脑子里装的是南瓜瓤吗。” “只是那冰封林已是冰狼堡所辖边境，最快的陆行鸟也要三天才能赶到。”道尔森忧心忡忡道，“等我们派人追捕，恐怕来不及了。” 黑石纹眯眼估算了一下，似乎成竹在胸，“这点路程不在话下。我已打造出三辆‘魂石快车’，每辆车能载九人。只需借我一些人马先去搜寻他们的行踪，等我的机甲修复后我会亲自把他们捉回来。” “这笔功勋记得要算在莫雷托名下。”羽灵夫人道。 “那是当然。”黑石纹连声允诺，“只是我的‘天魔机甲’使用的燃料已经用完，需要一些人血来提炼魔油……” “只是人血吗？”羽灵夫人轻松地笑道，“这并不难。” 如此爽快的回应，反倒让黑石纹倍感意外，不过他还不至于蠢到刨根问底。 道尔森在心中算计了一番，“莫雷托公子的军队应该也在那个方向，可以派他在冰封林附近堵截，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黑石纹听了自然兴奋不已，可惜此时不能再赋诗一首表示祝贺。 “若是能抓住穿越者送回魔界，我们便可合力处置妖女。但凡事都要留个备案。”道尔森顿了顿，拿起了黑石纹给他的魔导器，“老夫会好好琢磨这个魂导器，若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便是那妖女的末日。” 他的声音如同交代遗言般凝重，压得羽灵和安泊尔几乎喘不过气来。 “希望用不到它。”道尔森小心地将它收起，“安泊尔，先去做事吧。” 安泊尔点头道，“明白，一个‘惊喜’。”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八章 宫闱之斗 格丽斯塔站在黑凝雪的寝宫门前有些魂不守舍。她并不理解为什么大清早的时候，黑凝雪就急匆匆地孤身一人乘着马车，外出施舍乞丐去了。 可以确定的是，黑凝雪绝对不是什么生性淳朴善良的女子，这场施舍也不会如她所说是“为了给莫雷托公子以及天魔机甲黑石纹祈福”那么简单。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谋划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格丽斯塔还没能成为她完全信任的贴身女仆。 想到这里，她似乎有些落寞了。 “不好了！王妃的马车……”突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来，“有人袭击了王妃的马车！” 格丽斯塔的心脏瞬间抽搐！ “快派人去叫琳达将军救援！近卫队，立刻整装出发接应王妃！”格丽斯塔一声令下，早已预备多时的随从们立刻行动起来。 “飞轮，好多魂术飞轮！那些人突然出现，一下子就破坏了王妃的马车。”那侍卫只受了轻伤，看来那些刺客的目标就是黑凝雪一人。 正在卫队整装待发之际，黑凝雪那辆残破的马车已经返回了寝宫。虽然马车的顶部已被飞轮劈成了敞篷，但黑凝雪还是面带微笑地坐在里面。 “王妃殿下您受伤了没有？”格丽斯塔一路小碎步上前来搀着黑凝雪下了马车。 “妾身哪是这么容易受伤的？”黑凝雪浅笑道。但格丽斯塔已然觉察出她走路的时候有些踉跄，连忙命人取来药箱。 待格丽斯塔扶着黑凝雪回到卧室，立刻命左右退下。这时她才发现黑凝雪宽大的裙摆已被利刃划破，险些伤到了膝盖。黑凝雪只是一路提着裙裾遮掩，所以没人发现。 “这难道又是‘红馆暴徒’做的好事？”格丽斯塔倒吸一口凉气，“我这就去通报守备官和治安官，让他们彻查这件事。” “能在这冰狼堡内的街道上安排三十几名私兵，不是‘暴徒’可以做到的。”经过如此凶险的暗杀后，黑凝雪倒是还能笑出来，“况且，妾身这次出去时间不长，知道的人并不多……” 格丽斯塔眼睛转了转，“这次王妃出巡的路线除了我之外只有三个侍女知道，所以她们之中应该有羽灵夫人的暗桩？” 对这个推论，黑凝雪十分满意，“如果真的是红馆暴徒，他们应该痛下杀手。最起码也得派出‘魔剑赤龙’来对付妾身。可这波人只用兵器袭击马车，说明他们并不想要妾身的性命。” 冰狼王是冰雪大帝的子嗣，若是杀了他的王妃便是与冰雪帝国为敌；黑凝雪是魔族巫女，杀了她便是与魔族为敌。换做是谁，都不敢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那他们为什么……”格丽斯塔刚问出声，忽然就想明白了。 她前几天就听说，冰雪大帝已经派遣“礼宾团”前往冰狼堡。名义上是“筹备订婚大礼”，其实就是来考察黑凝雪能否有资格成为真正的王妃。 一个带伤的女人，怎可成为王妃？ 格丽斯塔眼睛又转了转，“王妃殿下，您可能需要这个。” 说着，她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了一卷褐色的羊皮纸。黑凝雪接过来看着，发现上面罗列着几个陌生的名字，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他们的身份、特征、喜好、忌讳。 “济格安，礼宾大祭司，66岁，喜好清净。除助祭、保镖外，不得有男性接近；怕冷，需暖床，晚睡、不可有亮光；喜好神都美酒配苏打水；不喜蛋糕甜点，喜吃鱼类……”黑凝雪粗粗看了一段，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在下收集了所有礼宾团成员的信息，”格丽斯塔认真地说道，“羽灵夫人是雪都远嫁过来的，可能和他们熟识。所以王妃需要先了解下他们，以免吃亏。” 黑凝雪欣赏地看着格丽斯塔，本以为这只是个工于心计的丫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思。 “另外，王妃订制的礼服已经完成了。”格丽斯塔转身从衣帽间里取来两套颜色不同的华服，“王妃喜欢深色，但雪都现在流行这种宝石蓝，请王妃挑选。” “妾身并没有患上‘穿浅色就会死’之类的绝症。”黑凝雪轻声笑着，任由格丽斯塔为她更衣。更衣完毕后，格丽斯塔又搬来全身镜，让黑凝雪欣赏。 “真是个伶俐的姑娘，格丽斯塔。”黑凝雪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盛世美颜，浅笑道，“妾身确实不擅长这些宫闱间的纠葛，幸亏坎巴拉神明派你到我身边。” 格丽斯塔恭敬地屈膝行礼，“我一定尽心侍奉王妃殿下。” “只是……宫斗夺权，归根结底是仰赖某个权势者一念之差。”黑凝雪站起来侧身打量着裙摆的款式，“把命运寄托在某个人身上，那可危险的很。” 格丽斯塔突然眼见一亮，她隐约觉察到这位王妃已经把她当做自己人，甚至愿意和她交流一些更深层的话题。她强压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继续侍奉黑凝雪更衣，口中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在下愚钝，还请王妃指点。” “妾身是穿越者，至少比你多活一世，为了争宠上位的人见得实在太多。但凡事来得快，去的更快。”黑凝雪继续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在魔族也有许多粉嫩的小白脸，昨天还在舔着魔君的脚趾，今天就成了路边的无头尸体，明天又成了炼制恶魔的材料。” 格丽斯塔眨了眨眼睛，“小白脸？” “妾身没有提起过吗？”黑凝雪笑眯眯地牵起了格丽斯塔的手，“听说帝君穿越前是个女人，所以现在魔宫里面养着好些花样美男。” 羽灵夫人和道尔森在巫师塔里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只魂术机关鸟远远飞来，几名侍女连忙伸手接住，从鸟腹中取出一卷字条呈送上来。 道尔森接过字条草草一看，气的吹胡子瞪眼，把那字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一帮废物！” 羽灵夫人平静地望着窗外，“道尔森卿，何必恼怒。一计不成，我们再用一计罢了。” “那些幽族刺客竟没能伤那女人分毫。”道尔森长出一口气，“黑凝雪果然狡猾的很。” 羽灵夫人此刻倒是笑了笑，“之前我们散布的红馆行踪，她有派琳达去追查吗？” “那妖女对红馆似乎毫无兴趣。”道尔森捋了捋胡须，“又或者她是害怕琳达离开后她的势力受挫。” “冰狼堡里，论兵权能说上话的只有三人。”羽灵夫人悠然道，“除去冰狼王的嫡系，就只有洛浦世家和守备官特科兴。与其等黑凝雪拉拢特科兴，倒不如我们先行一步。” “特科兴将军……这人可不好对付。”道尔森沉声道，“这人比湖面的冰块还要滑，稍有冲突就会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羽灵夫人自然知道这人的作风，不过现在对她而言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她反倒毫无顾忌，即使这样危险的人，她也打算用上一用：“我若有个百分百的功劳，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有这样的事？”道尔森惊奇地看着羽灵夫人。 “卿可记得暗桩日前偷看到黑凝雪在摆弄遗骸？” 道尔森沉吟道，“确实，似乎已经提及三五次。” “我猜，她应该在研究驻颜的禁术。”羽灵夫人的表情十拿九稳，毕竟她已经偷偷研究过好多年。每当有年轻貌美的女孩来争夺冰狼王的欢心，她便会退回巫师塔，一面谋略，一面炼化禁术。 待那些姑娘丢了脑袋，她再从巫师塔里出来时，冰狼王就会觉得自己瞎了狗眼，冷落了如此美丽的王后。 “让暗桩盯着黑凝雪，等她再次摆弄遗骸的时候，就传我的命令，让特科兴将军带护卫军去查她的寝宫。”羽灵夫人褪下一枚戒指交给道尔森，“切记别杀了她，别把事情弄大。我们要的仅仅是纳妃仪式延期而已。” 一、逃离冰狼堡 第十九章 闯宫 道尔森身穿冰雪纹饰官服，手握冰霜权杖怒火满面地冲入黑凝雪寝宫。紧随其后的是守备军官特科兴和两百名全副武装的冰狼护卫。 寝宫大门被道尔森魂术震开，冰狼护卫呼啦啦地涌入寝宫。只见屋子中间立着一具残缺的骷髅，几名女子正席地围坐，黑凝雪手持一根大腿骨故作惊愕地望着这些人。 “魔族妖女，竟敢在冰狼堡研习禁术！”道尔森略显得意地对守备官说道，“特科兴将军，快把这妖女锁起来。” 特科兴将军正欲拔剑下令，却看见黑凝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里面必有蹊跷。 他按下佩剑，上前行礼道，“在下冰狼堡守备官特科兴，现受道尔森大人命令逮捕‘神助巫女’黑凝雪，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这位英武的将军就是特科兴大人吗？”黑凝雪单手提起裙裾优雅地行礼道，“妾身早已听琳达将军提起过您的威名，今日有幸拜会。不知道妾身是犯了什么重罪，需要劳驾将军亲自前来？” 道尔森权杖顿地，大笑道：“黑凝雪，你还想抵赖什么？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你在用人骨操作禁忌仪式！私自研究禁咒，在六大帝国都是死罪！” 黑凝雪莞尔一笑，双手将手中大腿骨递给特科兴：“特科兴将军战功赫赫，想必是见过死人的。不如请将军猜一猜，这是哪种人骨？” 特科兴心生疑惑，接过那骨头敲了敲，闻了闻，突然露出了庆幸的神色。 为官多年的直觉又一次把他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救了出来。 他恭敬地双手递还了大腿骨，朗声说道，“以本将军所见，这并不是人骨。” “怎么可能？！”道尔森瞪大双眼，如被五雷轰顶。 黑凝雪浅笑道：“多谢将军为妾身正名，这只是木棍制成的骨骼玩具而已。妾身只是教这些姑娘们一些魔界女孩间的游戏，打发下无聊的闲暇时光罢了。” 道尔森终于意识到，羽灵夫人以为十拿九稳的功劳，其实是黑凝雪早已安排好的圈套。 黑凝雪让女孩们撤了骨骼玩具，又命格丽斯塔为两位上茶赐座：“道尔森先生不必在意，一场误会而已。只是有两件事情，妾身倒是不太明白。” 道尔森如坐针毡，哪有心情喝茶。 “一是，道尔森先生是如何知道，人骨可以研习禁忌魂术的？” 道尔森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 “二是，道尔森先生又是从何知道，妾身和侍女们正在玩这个骨头游戏的？” 道尔森脸上的汗珠已经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地。 慌乱中，他看了眼特科兴。可是特科兴并不想和他一起趟这路浑水，躬身行礼道：“既然只是误会。在下还有城防要事在身，请容先行告退。” 正当他想带队离去时，琳达将军“恰巧”带人押解着一个侍女来到寝宫门外。 “特科兴将军？道尔森大人？”琳达对他们到访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特科兴看着琳达的阵仗皱皱眉，碍于守备官的身份不得不问道：“琳达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守备官，我们发现这人在城堡里用魂术机关鸟向外发送秘报。”琳达行礼道，“在下无能，虽然捉住了她，但放跑了机关鸟。调查后得知她是王妃的侍女，特来问询。” 世上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特科兴早就听说琳达已经暗中效忠黑凝雪，这恐怕是她们精心设下的又一个圈套罢了。 那侍女押进门，就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道尔森。而道尔森狠瞪了她一眼，那侍女连忙低下头去。 “真抱歉，她虽是这里的侍女，妾身却和她并不熟悉。”黑凝雪的目光晃晃悠悠地飘向道尔森和特科兴，“不如听凭各位大人处置？” 道尔森的舌头如同打了个结，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侍女，正是他安排在黑凝雪身旁的暗桩之一，黑凝雪研究禁术的情报，就是她暗中放出的。可此时在特科兴和琳达面前，他不仅无法保全这个侍女，甚至极有可能被她供出来！ 正在道尔森进退两难的时候，特科兴却已经想好了退路。 在琳达进场后，他就意识到：无论今天他是否表态，道尔森的和羽灵的退路都被琳达这步棋堵死。与其无故得罪黑凝雪，不如顺着未来王妃的心意说些她想听的。 注意已定，特科兴躬身行礼道：“王妃殿下，既然这女人不想开口，不妨试试钢鞭。” 这声“王妃殿下”令黑凝雪的眼中闪出了兴奋的光芒。 她本以为特科兴还会再犹豫一番，没想到他很快就认清了形势。 只听一声令下，那些冰狼护卫立刻将那侍女捆绑起来。钢鞭在空中挥动，发出骇人的“嗖嗖”声。 那些士兵的力气肯定比格丽斯塔这样的侍女要大得多。仅仅一鞭，那侍女发出的惨叫声已经振得落地窗嗡嗡作响。 十五鞭过后，她痛到喊不出声音来。 仅仅三十鞭，她已昏厥过去。 这情况在黑凝雪的预计之外，正想喊人取冷水来泼醒这人时，道尔森突然走上前来，目露凶光：“竟敢在我们面前装死，莫不是想尝尝老夫‘雷霆鞭’的厉害？” 说话间，他的权杖上激烈的雷电光芒轰然作响，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了那个侍女的身体。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道尔森大声问道。 那侍女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口鼻中不断吐出白沫！在抽搐了一阵子后，她的身体又突然瘫软在地，气若游丝。 看她奄奄一息的模样，道尔森故作抱歉地向黑凝雪施礼：“没想到她身体虚弱，没扛得住老夫这一鞭，请各位赎罪。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且容先行告退。” 说完他不等黑凝雪反应，顾自持杖而去。 特科兴自然见不得有人比他更“滑”，一看道尔森走了，立刻带队躬身告退。大门开合之间，房间里瞬间恢复了空旷。 格丽斯塔上前探了探那侍女的鼻息，“王妃殿下，她死了。” 黑凝雪瞠目结舌。 她自认为是一个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但完全无法想象貌似忠厚的道尔森竟然有如此狠辣的心肠，竟然能如此杀伐果断地处决了自己的暗桩。那种若无其事的眼神，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难道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宫廷斗争？每个人的命运都会随时被改变，没人知道下一刻谁会被送往地狱。 “王妃......王妃殿下？“格丽斯塔看着呆愣在那里，脸色发白的黑凝雪，忍不住又叫了两声。 黑凝雪回过神来，“怎么了？“ 格丽斯塔说：“王妃殿下，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黑凝雪晃晃手，表示不碍事。她又呆立了片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抱歉，妾身也只想活着而已。”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手绢盖住了那侍女凄惨的遗容。 “王妃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黑凝雪说定了定神，“格丽斯塔，去把派给我的侍女都喊过来。” 格丽斯塔摇着铃铛快速穿行在城堡，二十几个侍女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仅仅一刻钟，她们已经分列两旁垂首侍立在黑凝雪的屋子。屋子的中央，还躺着那具尸体。 “请各位过来，并不是想让大家看看叛徒的下场。”黑凝雪本就是一身黑纱，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参加葬礼，“这位姑娘虽然是某人派来监视的暗桩，但归根结底还是大家的姐妹，不能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妾身召集大家过来，也是为了让大家与她告别。” 黑凝雪虽然平日里生活挑剔，但对待下人们却十分大方。虽然她们大多遭过她的责骂，但不少人还是对她有点好感。看到她这样重视一个侍女的死亡，再联想到羽灵夫人寝宫中莫名失踪的人，有几个侍女竟然忍不住抽泣起来。 “应该有人会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黑凝雪示意格丽斯塔掀起尸体的衣服，露出了斑驳错落的伤痕。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精通并擅长火焰魂术的黑凝雪所为。 “道尔森……”格丽斯塔刚提了个名字，却被黑凝雪用眼神制止。 “妾身不想针对任何人。”黑凝雪淡淡地说道，“你们也知道这是个乱世，无论是权贵还是奴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为了活下来，很多人都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请各位明白一件事：你们要活命，妾身也要活命。活命的方法有很多种，但若是想用这个东西作为条件……”黑凝雪拈起羽毛扇指着自己的脑袋，“那可得小心传言中‘阴险狡诈的神助巫女’咯。” 侍女们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黑凝雪环视着侍女们，“妾身知道这个屋子里还有人心怀二心。妾身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愿意效忠就留下，若心存顾虑也可以离开这里。妾身以‘神助巫女’之名起誓，绝不强求，也绝不追究过往的事情。” 说着，她示意格丽斯塔把那具尸体送出去埋葬：“但是，如果三天之后还有人心存侥幸，不妨再看一眼她的下场，再想想某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你们托付性命。别忘记，大家的初衷是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章 偶遇莫雷托 莉迪亚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 左手还是右手，这是个深刻的问题。 她是个不善于做选择的人，每次选择都是一场气势磅礴的思想斗争——哪怕面前的选择只是走那条路而已。她就像恋爱小说的女主角在霸道总裁和温柔小奶狗之间反复徘徊，始终无法抉择。 “两边的路是一样的。”年轻人在旁提醒道，“只是这条路途径的是‘石匠村’，那条路途径的是‘鳄鱼村’——最后都是通往狂沙帝国的商道。” 直男永远无法理解少女心的纠结，正如猴子无法学会开飞机。见识过年轻人迷路能力的莉迪亚对这个向导的信任度无限趋向于零。奈何离开傀儡村后，不笑再度当起甩手掌柜，整天摆出一副哲学家思考生命意义的苦闷表情，仿佛是便秘了二十天的还找不到厕所的模样。 万般无奈之下，莉迪亚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她先丢了两次骰子，又拈了几次阄，最后又拿出些木棍子往地上丢，观察它们的指向。幸亏冰雪帝国的湖水早已冰封，不然她恐怕会捉个乌龟来，烤龟壳占卜一番。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清脆的鸟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鸟叫声婉转悠扬，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旋律。莉迪亚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长着绵羊角的姑娘。 “是你吗雪莉？”莉迪亚起身四处张望。似乎为了回应她的呼唤，一旁的雪堆里骨碌钻出一个人来，正是擅长口技的雪莉。 “不笑大人迟到了五天，真是罕见呀。”大概是在雪地里躲藏了太久，雪莉口气上些许有点埋怨，“老板娘、铜锤他们都已经过去了，但昨天来了一支军队驻扎前面堵住了去路，听说他们正在大力搜捕‘枪火公主’，看样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是过不去了。” 那五天恐怕就是不笑带领他们绕路傀儡村耽误掉的时间。莉迪亚心中略感懊悔，不笑倒是毫不在意，只是问道：“莫雷托？” 雪莉嘟着嘴继续埋怨，“是呀，冰狼堡二公子莫雷托亲自带人围堵，这下麻烦大了。” “蠢货罢了。”不笑找了个背风处掸了掸积雪，云淡风轻地坐下。 莫雷托正在营帐里抱着热牛奶瑟瑟发抖，不停地抱怨那个叫做哈罗德的副将为什么要把军营驻扎在这里。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禀报外面抓住了一队云游商人，连忙命人将他们押上来。 “公子殿下幸会，竟在这里也能遇上。”那个晒着古铜肤色的沙民爽朗地笑道，“一个月前我还在冰狼堡给您献过驼毛。” 这商人自然是年轻人假扮的，一个月前莫雷托满城搜刮羊驼皮毛给母亲制作大衣，早已不知搜刮了多少流浪商人。年轻人虽然信口开河，莫雷托也无从考证。一看是个男人，莫雷托已经心生不悦，再看他手下两个奴隶打扮的亚人姑娘：一个头上长着鹿角，一个头上长着羊角，心中更是失去了耐心。 “快让他们滚，你们这些愚蠢的武夫。”莫雷托懊恼地挥挥手，“我说了多少遍，穿越者是个女人，不是男人，也不是亚人。你们听不懂吗？” 那些士兵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吭声。倒是年轻人故意笑了笑，“公子殿下，您难道是在追捕什么人吗？在下不才，不知道能否为您效力？” 莫雷托素来讨厌那些商人的油滑，若是按照以往的脾气早就把年轻人乱鞭一顿轰出门去。但如今自己在这外面受冻，只想快点抓到莉迪亚好早日回到母亲怀抱，不得不压下性子，“我在抓个穿越者，你有什么办法吗？” 年轻人哈哈笑道，“在下倒也听说了，殿下正在追捕神都莉迪亚公主，这一路上实在受累了。” 这个马屁拍到了莫雷托心坎上，脸上的表情立刻缓和了少许。 年轻人趁机询问了一些关于莉迪亚逃脱的细节，又打探了一些羽灵夫人的指令，估摸着套不出更多情报来，便拿出几块鹅卵石在地上装模作样推演起来。 这古怪的举动吊足了莫雷托的胃口，就看年轻人摆弄了片刻，突然拍手惊呼：“奇怪呀。” “殿下，在下认为这件事情有许多疑点。”年轻人故弄玄虚道，“身为神都公主，理应往西逃回神光帝国，为什么她一路东移动？” 莫雷托似逢知音般连连点头，“有道理。我听说这个女人骑术高超，这么久早够她逃回神光帝国，烤着壁炉吃着奶酪和馅饼。不像我这种倒霉蛋，还在这种地方受冻！” 其实莫雷托想得并没有错。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莉迪亚逃走时被打断了四肢，无法长期骑乘。毕竟在羽灵和道尔森的眼里，他只是个孩子。对于孩子来说，只需要知道做什么就行，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然而偏偏就是缺少了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为什么”，此刻就成了深埋在莫雷托心中的疑惑种子。年轻人给它松松土、浇点水，怀疑的念头立刻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起来。 “另外，傀儡村发现行踪，那殿下更应该去封锁那附近的黑钢帝国商道。在这里扎营实在有点奇怪。”年亲人把玩着地上的鹅卵石，“在下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说来听听，”莫雷托拿出了金币口袋，“赏钱不会少你的。” 没想到赚钱这么容易，年轻人忍不住咧嘴笑道：“密报会不会被人调换？” “这不可能。”莫雷托从身边的盒子里取出一卷羊皮纸，“我母亲的信函都有她专属的魂印符记。” 说话间他指尖点起一缕魂焰，羊皮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个魂术符号。这愚蠢的公子只顾着显摆，根本没发觉跪在旁边的雪莉已经把这个符号默记在心。 年轻人点点头，终于讲出了不笑准备好的陷阱：“在下听说傀儡村附近倒是有个‘冰封湖’，或许会是笔误？” 在这个世界的语言里，“冰封湖”和“冰封林”只相差两个字母，莫雷托心中一惊，本就对指令充满疑惑，回头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赏了年轻人几个金币把他打发走了，转头就命人放出机关鸟，去母亲那边核实。 放出机关鸟后，莫雷托整夜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分才勉强有点迷糊。刚有些睡意朦胧，就听见传令官扯着嗓子在帐外大喊收到了急报。半睡半醒的莫雷托连忙起身，匆忙中不忘用魂焰验了真伪，粗略浏览一遍后拍着大腿喊道：“错了！果然是错了！” 传令官早已习惯了这位公子的情绪起伏，淡定地掏出纸笔准备记录最新的命令。 “快传令，立刻拔营，前往冰封湖重新驻扎！”莫雷托火急火燎地吼道。 此时天还没亮，营地突然响起紧急号角，千人的队伍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满脸茫然地打包物资准备转移。整个军营哄哄嚷嚷乱成一团，而莫雷托为了尽快抓住莉迪亚早日回家，只顾着催促手下将官立刻出发。 就在大军整备的混乱中，突然一声炮响划破寂静夜空，整个军营立刻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士兵们找头盔的、披铠甲的、争抢武器的，一片喧嚣，四处奔走。有些人甚至把两条腿塞进了一条裤管，才起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莫雷托在侍从保护下惊慌地喊道。但东西南北各处军帐都被点燃，滚滚浓烟迅速弥漫开来。 “敌袭！有敌人在放火！”浓烟中有人喊道。 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就算是个瞎子也能闻到这呛人的烟味。 一部分士兵拿着水桶水盆满世界寻找水源救火，却没想到冰雪帝国常年冰封霜冻，冰块倒是满地都是，但遇到了火灾根本没有可以流动的“水”来扑救，需要生火把水缸里的冰块融化才行。好在军中还有几个懂水系和冰系魂术的魔导师，这才化解危机。 另一部分士兵连忙集结御敌，却听见空中响箭飞过，又是连串的爆炸声，瞬间点燃了前方几辆运粮马车。还没看清敌人在哪里，莫雷托的大帐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紧接着周围的帐篷也陆续被点燃。 “冲呀！杀了莫雷托！” “快保护公子殿下！” “是自己人，不要误伤！” “敌人打到南营了！放箭！快放箭！” 滚滚浓烟中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士兵们互相冲杀践踏，抱团混战。 “敌人逃跑了！快追！” “快看！那个匪徒头目就是穿越者！” “石匠村！匪徒往石匠村逃跑了！” 浓烟伸手不见五指，军营里到处都是各种喊叫。莫雷托只能在近卫队保护下仓皇躲在马车下避难，只听见有人高呼着发现了莉迪亚的踪迹，还叫嚷着石匠村的方向。 “传令官。”莫雷托努力招呼一旁的侍从，“赶快派人追上去，必须抓住穿越者——对了，给我母亲发一个急报，就说在石匠村发现了穿越者的踪迹！”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一章 黑店 莫雷托拔营而去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满地的杂物和烧毁的垃圾无声地嘲笑着那场混乱。一辆马车翻倒在路边，篷布上还残留了星星点点的火苗。残烟袅袅中，一支流浪商队有说有笑地踏上了这片残迹。 手持木棍骑着陆行鸟，假扮商人的的是莉迪亚。年轻人在前面牵着绳子，活像个学徒。芬克斯和雪莉依然脖子上挂着锁链假装是两个奴隶。 唯独不笑袭黑衣神情古怪，实在不知道怎么伪装。就在莉迪亚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竟不知使了个什么魂术，一阵黑烟过后竟然变成了一条黑背猎犬，甩甩尾巴示意几人跟上。 一行人又走了三四个钟头，还没走到鳄鱼村。芬克斯无聊之余，忍不住吐槽起那个公子来，“不笑，你说那个公子是不是傻子，他就不能到村子附近去扎营吗？我都快走累了。” 不笑摇摇狗尾巴看她一眼，默不作声。仿佛在说：我是条狗，我不会说话。 雪莉掩嘴笑笑，口中竟传出了莫雷托公子的声音：“只有你这傻子才能理解傻子的想法。” 芬克斯狠狠瞪了她一眼，奈何手上套着枷锁，不能把雪莉按在地上揍一顿。 这无疑放纵了雪莉的胆量，于是她又换成了芬克斯的声音，“不笑叔叔，天快黑黑了，人家好怕怕，晚上怎么过夜夜呀？” 这腻歪的语气把芬克斯气得只差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冲上去对着雪莉的屁股就是一脚。 她们姐妹多年，早已互相了解。雪莉头也不回，侧身一扭就闪到一边去。倒是芬克斯这一脚踢了个空，愣是摔了个劈叉。 “这两个奴隶再瞎闹，小心挨鞭子。”年轻人牵着陆行鸟在前面调笑。芬克斯气鼓了脸，正想准备一段连珠妙语反唇相讥，却看见年轻人突然兴奋地指着不远处喊道，“快看那边，好像是个旅店！” 莉迪亚顺着他的指向，果然那边有一个两层的破旧小屋子，屋后还有个干草棚可以圈养坐骑，几人已经多日风餐露宿，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还能饱餐一顿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但是，哪个正常的人会在这种荒郊野岭开个正经的旅店？ “那恐怕是个黑店吧。”莉迪亚仔细瞧了一会儿，“这里偏僻得连鬼都不会来。” “黑店也是店。”年轻人满不在乎，“说不定他们今天已经黑够了人，就放过我们了呢？” 芬克斯一把扯下了破旧的头巾，“要不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那可不行。”年轻人连忙阻止她，“如果人都死了……谁来做饭？” 芬克斯扭头盯着莉迪亚。 “你总不能每顿都吃野鸡呀。”莉迪亚连忙耸耸肩表示自己除了用泥巴烤鸡之外再无别的特长。拜她的厨艺所赐，黑店老板捡回一条性命，实在是可喜可贺。 酒店里只有两个戴着帽子的人在角落里喝闷酒，一个骨瘦如柴的掌柜在柜台前后忙碌着，另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伙计在后厨搬着柴火。 莉迪亚和年轻人也拣个角落坐下，点了几个不知名的野菜和不知哪来的肉饼。芬克斯和雪莉作为奴隶不能上桌，只能和不笑这条狗一同拴在桌子旁边吃点剩饭。大约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莉迪亚“手抖”打翻了一盘肉饼，顺势“赏”给奴隶和狗吃了。 年轻人举起酒杯杯闻了闻，觉得气味不对，害怕莉迪亚吃亏，连忙悄悄使了个眼色。 莉迪亚会心一笑。 要知道她征战多年，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见惯不怪。看她几次举杯喝的酣畅淋漓，其实酒水都被她拇指上的海绵吸走。 正当他们想看看老板要搞什么鬼的时候，门外口突然传来几声羊叫。酒店门被推开，几个身上围着五颜六色布条的人一边呼着热气，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我去她娘的冰狼堡，太她娘的冷了。” “大哥说的对，要不是给‘千面妖姬’送信，才不来这鬼地方！” “老板，快拿一大壶热酒，再来一大盘肉。” “把我们的羊驼牵后面去，喂饱了，大爷明天赏你五个银币！” 一听到“千面妖姬”这个名字，莉迪亚的脸色就已经不太好看。 据说她是魔族中的花魁美人，自幼便拥有一副绝世容颜，可以说是倾国倾城。但在这“倾城”之下，却隐藏着一颗恶毒而阴狠的心。 狂沙帝国的皇帝年老无能，却偏偏好色无度，魔族便派了“千面妖姬”去与他和亲。 听名字就知道，这位“千面妖姬”不仅容貌出众，还能化身千万。只要是她见过一面的人，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最亲近的人都未必能分辨。 狂沙皇帝得了这位美人，就如同得了天下佳丽，每天夜里都能与不同的美人共度良宵，仿佛夜夜新郎。仅仅一年时间就搞的狂沙皇室朝纲败坏，奸臣当道。狂沙帝国也在不到半年里沦陷大半。 正是有了这位“成功案例”，所以魔族才会同意黑凝雪的和亲计划。 虽然心中厌恶这种人，但莉迪亚此刻也不好发作，只能继续低头吃饭喝酒。 这帮人熙熙攘攘地落座，倒是让店里热闹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推杯换盏喝的尽兴，酒过三巡后个个满面红光。 到了这个时候，难免要开始吹一些牛逼了。 其中一个圆脸拍了拍桌子，“你们几个要多跟着大哥混混，长长见识。当年我们征讨狂沙十八部族的时候，呵呵，别提有多威风了。” 坐在正中的那个微胖的汉子面露得意的神色，却故作矜持地摆摆手，“虚名，都是虚名。什么十八部族不过都是脱了壳的软脚虾罢了。” 圆脸先敬了他一杯，“大哥太过谦虚了。我记得那天阵前来了个先锋自称什么‘刀疤秃鹰’耀武扬威，说出来的话简直要笑死人。” 那几个小弟模样的人连忙捧话道：“他说什么了呀？” “他说：你们现在回去还有活路，不然我一刀割了你的耳朵，三刀砍下你的脑袋。” 小弟们哄笑道，“这牛皮吹得可真够响的。” “他的刀要是有他吹牛皮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快。”圆脸晃头晃脑地说，“他的刀还没拔出来呢，就被大哥的‘狂沙刺’砍掉了耳朵，第二刀就剁掉了脑袋。” 小弟们听闻，赶紧举杯向大哥敬酒。那大哥豪气如云，大笑道，“你们几个要记住，刀法再高也只是刀法。一定要学点魂术，魂武双修，这样才有爬上去的资本。” 说着，他得意地举杯一饮而尽，“今天大哥心情好，就给你们开开眼。” 说话间，他唰的拔出了腰间弯刀。那刀柄镶有两枚魂石，刀刃上布满了咒术纹路。他左手捏了个手印，刀刃上已有魂焰显现，“狂沙刺！” 地面上的尘埃突然被旋风卷起，嗖地激射而出。只听啪的一声，不笑面前的狗粮盆立刻被劈成两半！ “好！”那几人纷纷鼓掌喝彩，只有不笑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倒不是被这三流魂术吓住，而是他从没考虑过这么个问题：一条狗被魂术打翻了饭碗，究竟是应该狂吠宣战，还是夹着尾巴逃走？ 所以这条狗安静地陷入了沉思。 而众所周知狗是不会沉思的。 这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武士们的怀疑。 眼看着那几个狂沙帝国的武士都好奇的看着这条发呆的狗，莉迪亚咳嗽一声，引开了他们的视线，“几位阿桑，你们知道这条狗多少钱吗？这要是被你们吓傻了，我怕你们赔不起。” “哈哈哈哈哈！”那个圆脸站了起来，“赔钱？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说话间其他几个武士纷纷起身，拔刀就把莉迪亚围住。 “嘿，你们看这两个贱民，长得还不错，要不拿来孝敬给大哥？”有人浪笑着用弯刀挑开了芬克斯和雪莉的头巾。 芬克斯早已火冒三丈，此刻只能强忍着怒火，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后这个人就飞出去了。 在三五米开外的一张桌子上四仰八叉的躺着，心口被戳了一个血洞。 芬克斯傻眼了，侧目看看莉迪亚。 莉迪亚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左手拿着煎饼，右手扶着那根当做手杖的长棍，口中念叨着商人的生意经：“人生短短几十年，一路不能走两边。没钱别乱动，动货先给钱。坏了规矩，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她刚才动手了吗？ 怎么出的手？ 那几个狂沙武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只听那个圆脸啐了一口，“有意思，弄死她！” 一声令下，六把弯刀同时劈下! 刀光快，但棍风更快！ 莉迪亚的长棍瞬间画出六道残影，六声惨叫同时响起，六个人如同六片花瓣向六个方向仰面飞去。 圆脸挥刀，咆哮着冲了过去。他的刀势有五种变化，每一种都可以斩下莉迪亚的人头。但他的刀刚刚扬起，脖子已被长棍洞穿。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圆脸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满脸的不可思议。但他的生命已经结束，意识随即消失。伴随着一声闷响，他已经摔在地上，激起了一片灰尘。 啪，啪，啪。 掌声。 眼看这满地“兄弟”的尸体，那个“大哥”倒不难过，反倒拍掌大笑起来：“好枪法，好枪法！”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莉迪亚用的是木棍，但眼前这个“大哥”似乎看出了端倪：“神都武圣是你什么人？” “和你有一个铜币的关系吗？”莉迪亚只顾吃着煎饼。 “两周前我已接到急报，神都枪火公主莉迪亚实为穿越者，并被红馆刺客救走。我要没记错的话，枪火公主就是都武圣的弟子。”那人的脸上浮现出了诡谲的笑容。 莉迪亚擦了擦手，瞟了他一眼：“你是说谁接到了急报？狂沙大帝还是魔族帝君？” 那人的表情突然僵硬了起来。 “听你们说起给‘千面妖姬’送信，就知道你们不过是魔族豢养的走狗罢了。你倒还有脸缠着这满身的‘康巴拉’，真是恬不知耻。”莉迪亚的话尖锐刺耳，像钉子敲在那人的心头，“狂沙帝国三个月不到已沦陷大半国土，你们这些狂沙武士的功劳可真是不小呢。” 狂沙帝国的武士身上的彩绸是他们战功和荣誉的象征。如今却被莉迪亚这样挖苦，那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嚓”的一声，弯刀出鞘，魂焰显现之际，几道旋风已扑面而来！ 年轻人正欲起身，莉迪亚准备后仰闪避，雪莉连忙抱住自己的脑袋，芬克斯抓起了地上的狗粮盘准备砸烂那人的脑袋。 但是他们的动作都停下了。 一声惊雷般的咆哮！ 巨大魁梧的人影突然从后厨冲了出来，如发狂的公牛般撞在那人的腰间！ 躲在柜台后面的那个瘦小如猴的店员立刻窜出，扬手一把红白色的粉末撒向那个武士的眼睛！ 边上那桌假装吃饭客人拔出了短刀，噗噗的两声捅在武士的后心上！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成了一具尸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谁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拿解毒药来，赶快给公主殿下服用。”那个身材高大如熊的壮汉擦了擦身上的血迹，顾不得刚才受伤，慌忙跑到莉迪亚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刚才没有认出公主殿下，克鲁斯万分抱歉。” 那个瘦小的店员和两个假装的客人也跑来，齐刷刷的跪在公主面前。这时候莉迪亚才发现他们都长着狗耳，他们都是犬族亚人。 “公主不认识我们不要紧，可我们认识公主。”那个魁梧的犬族人克鲁斯介绍道:“这是斯寇宾，那两个是达姆兄妹。” 莉迪亚慌忙把他们扶起。 机关声响起，酒店柜台下的暗门突然打开，几个女性犬族人带着孩子们走出来，她们教孩子们向公主下跪行礼，“这是把我们救出来的公主殿下。” “你们……？”莉迪亚心头一颤。 “我们是希诺要塞的流民，魔族攻破要塞时，多亏了伟大的公主从天而降，我们才有机会逃走。”一个犬族人抹着眼泪说道。 “那些魔族杀了我们的亲人，用铁链刺穿我们的肋骨，要押送到魔界岛去献祭。”另一个犬族人哭诉道，“感谢公主一枪捅死了那个万恶的魔族军官，给了我们一条生路。” 克鲁斯怆然道，“当时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看着公主孤身一人闯入魔族大阵。当时我们几个便对夕阳起誓，若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公主，当用性命偿还。” 那几个犬族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莉迪亚眼眶泛红，心里涌上几分酸楚，往事渐渐浮上心头：被冰狼王出卖，被魔族刑讯，甚至差点也被送去献祭，遭受的种种苦难，似乎都有了意义。 雪莉被感动得泣不成声。芬克斯也躲在一旁偷偷擦眼泪，回头看看年轻人，却发现他蒙着脸已把头扭向别处。至于不笑，那只狗似乎还在发呆，大概是还在思索狗生的意义。 暴风雪呼啸而至，天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长夜漫漫，那几个犬族的孩子已经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安然睡去。芬克斯、雪莉和年轻人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如今有个屋顶能够遮风挡雨更是舒适，早已梦游四方。 但莉迪亚睡不着。 她悄悄地起身走走，却发现楼下还有微弱的光亮。 克鲁斯坐在一面巨大的盾牌旁，显然是在守夜。看见莉迪亚下楼，低声问道，“公主，您还没睡吗？” “有些心事，克鲁斯。”莉迪亚叹口气，“请告诉我，这家店是怎么回事？” 克鲁斯无奈地摇摇头，“冰狼堡把我们赶出来后，我们实在没有吃的。路过这里时发现这是一家黑店，专门谋害过路人。我几个就把那个黑心老板杀了，占了这个地方。” 莉迪亚皱紧眉头，“那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 克鲁斯沉默。 莉迪亚也沉默。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什么样。 莉迪亚想起了那几个孩子，还垂着耳朵，天真无邪的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 难道有一天，他们也只能靠开黑店谋财害命为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昏暗的灯光下没有言语，耳旁只有凌厉的风声和魔兽的嚎叫。 莉迪亚长长地叹息一声。她只恨自己只是一介骑士，既没有领土也没有庄园，无法收留这些难民。希诺要塞之后，她本以为能托付给冰狼王，却没想到这满嘴豪言壮语的领主，却私下投降了魔族。 “或许可以问问他们。”莉迪亚喃喃道。 “他们？”克鲁斯问。 “红馆。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他们冒着极大的危险救下了我，一路上又多次尝试为弱者而战。”莉迪亚想起这一路走来发生的种种，忽然笑了，“我觉得他们就是这个残酷世界里还在坚守正义的火苗。而这些星星之火，必将燎原。” 克鲁斯眼神迷惑，但没有任何质疑。他只是拍了拍胸脯，“克鲁斯相信公主，犬族人愿意向红馆效忠。” “容我稍后询问一下红馆主人的意见。”莉迪亚想起了面无表情的不笑，这样神秘的怪人，真的会答应吗？她心里微微发毛。 “红馆的主人？”克鲁斯想当然地以为莉迪亚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然而现实和想象之间往往留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从红馆的角度来看，莉迪亚恐怕都不能算作成员“成员”，严格的来说恐怕称作“人质”或者“俘虏”更为恰当。就算她有朝一日回到神都的圣十字军，她也只是仪仗军里毫无话语权的吉祥物。 克鲁斯皱着眉咕哝道，“我看那两位姑娘都是亚人，所以红馆之主就是那个年轻的男孩？” “不，是那条狗。”莉迪亚回答。 红馆的主人是条狗？ 克鲁斯迷惑地望着莉迪亚，完全不明白这是不是一个笑话，或者说笑点在哪里，又或者……他该不该笑？ “可以。”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克鲁斯紧张地操起大盾，却发现只是壁炉边上打盹的黑狗正冷漠地看着他们。 “这狗竟然会说话？”克鲁斯震惊之余还是害怕地后退了半步。 那条黑狗的周围腾起诡异的气息，片刻间化为人形。不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敌人来了。” 克鲁斯和莉迪亚连忙叫醒了所有人，打开柜台下的暗门让所有人躲进密室中。吹灭了所有烛火后，破败的小酒馆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屋外狂风夹杂着碎冰拍打着门窗，持续了一刻钟后，窗外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随后，紧闭的大门被撞开，几个满身是血的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快，快把门堵住！”一个手持火把的黑肤光头手握单刀指挥着。几个小厮有人搀扶着伤者席地而坐，有人搬来桌椅堵门，有人打着火把搜寻着店里的踪迹，最后回来报告道：“乔哥，这里好像没人。” 那个被称作乔的光头男人喘了口气，露出了一口白牙：“希望这场暴风雪能帮我们躲过特里克的追杀。” 但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背后已经传来轰隆巨响。 猛回头，墙壁上赫然被人撞出个大洞，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冰雪猛然灌入屋内。 那是个肥胖的男人，手握链锤大摇大摆地从洞口进来，“愚蠢的贱民！竟敢违抗特里克祭司的法旨，妄想逃避徭役？” 那光头和小厮们望着他，眼中满是恐惧。 “别这样，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们若是乖乖的和我们回去，我保证你们能活着。”墙洞里又钻进一个拄着法杖的男子，他的周身一直被球形的冰蓝色力场保护着，显然这是个精通奥术的魂术师。 “放屁！”乔怒喝道，“十天没饭吃，还要背六十块大石。为了修那破礼拜堂，已经死了多少人？” “区区愚民根本不懂特里克祭司的苦心。”法杖男狰狞地笑道，“你们身为贱民，正是前世作恶的轮回报应。今生今世为修建大礼拜堂而死，才能在来世托生成庶民。” 莉迪亚趴在墙壁缝隙里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眼看那两个追杀者步步逼近，她握紧长棍随时准备上去敲烂他们的狗头。但又自己还没痊愈，实力不足，反而暴露了密室里的犬族妇孺。 就在她患得患失之际，墙缝中突然塞进个东西，砸在莉迪亚头上。捡起来一看，竟是不笑捡来的羊皮本。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三章 流民 虽然莉迪亚一直趴在墙缝上观察，但始终没有发现不笑的踪影，完全想不到他究竟藏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一路上莉迪亚也习惯了他神出鬼没的习惯，现在也能和那三个孩子一样摆出司空见惯的表情来。 只是他塞个本子进来，究竟想干什么？ 莉迪亚满腹狐疑，顺手把本子丢给年轻人，让他看看不笑有什么吩咐。 没想到年轻人接到本子立刻丢还给了莉迪亚，比了个翻书的手势，又摇摇头——他不识字。莉迪亚又看向芬克斯和雪莉，她们也摇摇手。 红馆成员大多出身卑微，除非是做了贵族家的仆从才有可能认得几个字，大多数庶民和贱民都是文盲。 莉迪亚皱了皱眉，默念一声“冒犯了”，翻开那个本子。 倒数一页折了个角，上面写道：“尊敬的莉迪亚公主：在密室正中面对入口的右侧墙壁可以挖开，通往屋外的地窖，让犬族人去那里避难。命令赤龙从地窖出口绕到正门埋伏，准备击杀链锤武士；命令芬克斯以迷雾箭扰乱大厅视线；烦请你以枪火公主的威名镇住那些逃亡的流民，避免冲突。以魂术师头落地为号，立刻行动。” 莉迪亚本以为不笑说话简练，应该就写几个简单词语而已。没想到不仅语句完整，还兼顾了文法和美观，就连“莉迪亚”这个名字里两个不发音的装饰字母，也以花体字符一丝不苟地描绘下来。 她小声转达了不笑的命令，趁着年轻人和克鲁斯小声地挖开墙壁，又往前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惊讶。 翻过最初她在雪屋里讲的只言片语，次页赫然写着“杀光魔族，报仇雪恨”。但这行字已经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聚集、反抗、建造、修补”。几个单词上面又延伸出许多线条，写着主张、计划和横七竖八的涂改修订，整整六七页被写的满满当当。 直到最后一页，写下了他的结论：不该寻找红馆，应当创造红馆。 “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链锤男急不可耐地抡起了他沉重的武器，一步一步的逼近那些流民。 每逼近一步，那些流民就后退一步。 但屋子并不宽敞，六七步后，他们已经背贴墙壁，退无可退。 “小心点，别把他们的脑袋砸扁了。”那个法杖男阴沉地笑道，“特里克祭司说过，他们的脑袋得挂在树上……”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链锤男只听见背后传来咔嚓一声，一个人头已经滚到他的脚跟。 法杖男的人头。 直到死亡，他还挂着那副阴沉的笑脸。 链锤男思绪恍惚，他似乎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面前。。 机关门突然打开，芬克斯翻滚射出一箭，爆开的浓雾立刻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烟雾中一团炽热的火焰从门外突入，链锤男甚至来不及惨叫，空气中已经弥漫起尸体烧焦的恶臭气息。 眨眼间发生，眨眼间结束。 那些流民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追杀了他们的恶徒已经成为了两具尸体。 烟雾渐渐散去，莉迪亚从密室里走出来，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眼看链锤男和法杖男被杀，乔和流民们大概推断眼前这些人和特里克祭司不是一路人。 但不是一路人，未必就是好人。 这个世界上的奴隶主多如牛毛，乔已经被卖过三回，他曾天真的以为会遇上更好的奴隶主，而每一回都能刷新他对“残忍”的理解。 “我们是什么人，干你屁事？”乔没好气地答道。 “嘿，你这卤蛋头。”年轻人叉着手一脸不悦地说道，“就算你不觉得我们救了你们，至少你对公主说话客气点。” 显然上次的恩将仇报已经对他造成了心理阴影，他几乎已经推定眼前几个人和那村子里的人一样，都是白眼狼。 被人称作卤蛋头，乔已经心生不悦，又提到个贵族的称谓，他厌恶地啐了一口：“公主什么的和我们这些庶民有什么屁关系？” 身后那几个小厮也纷纷帮腔道：“我们只敬仰一个公主，其他的公主都是地里的烂卷心菜！” 年轻人瞥了眼莉迪亚，故作姿态地问道，“哦？你们敬仰的是哪位公主呢？” “枪火公主！”那几个小厮齐声吼道，“她就是神光的化身！她的神枪能刺穿一切恶魔！魔族听到她的名字就吓得屎尿齐出！” 莉迪亚的脸上又热又痒，真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 “那你们现在见到她了。”年轻人摆出歌剧舞台上“隆重推荐”的姿态介绍莉迪亚出场。 那些流民们惊呆了。 生活的坎坷会令人更加谨慎，他们都听说过枪火公主的故事，但并没有人亲眼见过。现在突然有个穿着普通麻布衣服、撑着根木棍的年轻女子自称枪火公主，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他们交头接耳了片刻，一个小个子男人站了出来来，先行了一个武士之间的礼节，然后反手磕断了枪尖：“我叫做崔伊。这位女士，请容我试试你的枪法。” 看莉迪亚默许的表情，崔伊大喝一声，手中连刺出七下。这七下其实是枪法中最基础的招式，就是攻击敌人的七个重要身体部位。 莉迪亚没有移动，手中的棍子看似随意挥舞，却每次都恰好打断的对面的攻势。七招刚过，莉迪亚转守为攻，木棍突然幻化出十几道残影，瞬间把崔伊的上半身整个笼罩起来！ 崔伊想防御，但根本无从防御，眼看就要被漫天的棍影打成烂泥，忽然又如幻觉一般消失在莉迪亚的掌心。 “哐。”他手中的枪杆不知何时已被打断成几节，落在地上。 “刺杀不是刺中就行，要把全身的力量汇聚到枪尖。”说话间，莉迪亚毫无征兆使了个突刺，十步之外的乔立刻觉得他颗锃亮的卤蛋头上被什么东西打中。 伸手一摸，居然是个刚刚飞过的小虫，在莉迪亚的刺击下已经变成了碎末。 “这一定是枪火公主！”流民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公主宽恕我们的无礼！” 莉迪亚连忙招呼着把他们扶起。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四章 反抗 “冰狼王说要纳妃，加课了三成重税。没想到特里克祭司贪污盘剥，又加了三成！”那个受伤的小厮一面包裹着腿上伤口，一面说道，“我们几个本来是村里的庶民，却被他强征为奴隶，如果反抗就遭受毒打。” “特里克的恶行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乔在旁边摇了摇头，“昨天因为修筑礼拜堂的进度太慢，他居然把十个劳工绑在木桶里，用沸水活活烫死！” 听说特里克奴役了三百多劳工时，年轻人已经掰弯了一个勺子，心中的火焰似乎已经燃烧起来，“我去宰了那家伙！” 可是芬克斯却在旁踢了他一脚，冰冷的目光瞬间又让他想起了傀儡村的那些人。年轻人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微霜：没错，那些人是值得拯救的人吗？ 崔伊站起来，眼中满是期望的光芒：“公主殿下愿意出手吗？太好了，那些劳工们一定感激公主的仁慈！” 话都说到这里，莉迪亚似乎也难以推辞，正当她想发表两句豪言壮语时。乔突然插了进来，“你们这是要害死公主吗？” “那里驻守了一千私兵，还有‘钢鞭獠牙’杰瑞米坐镇。”乔向莉迪亚深深地行了个礼，“公主殿下能救下我们已经是至高的仁慈，我们没有资格再要求公主为我们送命。” “可那些人呢，他们还在礼拜堂里。”崔伊绝望地看着莉迪亚。 “只能归咎于命运，”乔痛苦地闭上眼，“这一生的遗憾，只能等他们死后轮回……” “没有什么轮回。”莉迪亚忽然说道。 屋子里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莉迪亚，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震撼与恐惧！ 神都的公主竟宣称没有轮回与来世！ 那一刻他们的大脑如同被闪电击穿，只剩下满目刺眼的白光！ “你们被那些祭司和贵族欺骗的太久，奴役的太久，相信了轮回的谎言，于是接受了压迫的事实。”莉迪亚冷笑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同样是神都经典中记载，世界创世的时候只有一男一女，如今却有了千百万人——那些人的灵魂是什么东西转世过来的？” 这离经叛道的言论，就连素来自觉另类的不笑也惊讶起来。 莉迪亚继续说道：“也许有人会说：那些都是穿越者吧？那也就是说，除了最初坎巴拉神创造的人类，其他人都是穿越者咯？”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我就是穿越者。没有神明给我罗列生前罪恶，没有坎巴拉神的天平审判，没有轮回转盘，也没有火狱和云彩里忘记前世的美酒。每个灵魂都是一样的，没有贵族也没有贱民，只有出生不同罢了。” 流民们的嘴巴越张越大，莉迪亚却继续滔滔不绝：“所谓经典就是权贵们套在你们身上的枷锁，我相信只要能让你们继续当奴隶，神都的祭司们还能编出一万个经典故事。” 望着一众目瞪口呆的流民，莉迪亚忽然想起了不笑羊皮簿上的一句话：“庶民被奴役了太久，是时候开始反抗了。” 反抗？ 是的，该反抗了。 莉迪亚拾起那支磕断的枪尖，重新把它捆在枪杆上：“不会有神明带着宽恕从天而降，自由和平等只能靠自己。” 一面巨大的盾牌如同山石般突然矗立在公主身后，高大威猛的克鲁斯捶着胸口沉声道：“公主曾为我族搏命，吾盾当终生守护公主。” 几名犬族壮年纷纷挺身而出站在克鲁斯身旁。崔伊和其他几个流民纷纷站起来，就连那个受伤的流民也挣扎着站起来，“我也要去。” “别逞能了，快躺下！”乔斥责道，“伤口恶化的话，谁也救不了你！” 那人手捂着伤口，但咬牙切齿道：“特里克烫死了我的弟弟！我要杀了他！” 但他突然安静下来。 那个漆黑的人影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寒而栗的魂术气息迅速笼罩了所有人。 “躺下。”不笑冷漠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响指。那人晃了晃身体，当场昏睡过去。乔和其他几个流民连忙扶住他的身体，让他躺在地上。 “放心吧，他只是睡着了。”莉迪亚作为该魂术的多次“受益者”发表了权威观点，“每次大概能睡三个钟头，醒来后除了有点渴，没什么坏处。” 其实坏处是有的，比如梦见游泳的时候一定会尿床。 不过这段黑暗的记忆已经被莉迪亚从脑海里彻底删除，不留一丝痕迹。 “可是公主，这里只有二十几人……”乔哥的光头上渗满了汗水。 “足够。”不笑的声音仿佛拥有决定命运的力量，仅仅一个单词却让所有人都镇定下来。他目光环视，似乎洞穿了每个人的内心，“你们，敢赌吗？” “你真的有办法？”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阴冷的男人。 “搞清楚你在和谁说话！”芬克斯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这是红馆的主人，伟大的……”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不笑已经甩出一个魂术将她的嘴封上了。 有了莉迪亚的鼓励，酒店里的人们都开始信心满满地整备兵刃准备作战。趁着这个机会，莉迪亚悄悄坐到不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真对不起，又给你惹来了麻烦。” “麻烦？” “刚才我只是……头脑一热……这种战斗，我其实没有胜算。”莉迪亚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按照她的设想只需趁机冲进特里克祭司的军阵，运气好一枪戳死那家伙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或者说在莉迪亚的思维中：干就完了。反正已经活过两世，横竖都是划算的。 “胜算？我有。”不笑平静地说。就在莉迪亚刚才滔滔不绝地阐述轮回的时候，他已派出芬克斯和雪莉侦查敌情。 “你有勇气。”不笑伸手示意莉迪亚抬头，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容却没有了孤傲的眼神。 “你有启发。”他说。 莉迪亚的脸忽然微微泛红，她想起了那本羊皮簿。以不笑的聪明，一定发现自己偷看过。 “你还有更多。”他又说。 莉迪亚愕然。 什么更多？体重吗？头发吗？还是胸围？还来不及询问，酒馆的门开了，门外是满身风雪却笑容满面的芬克斯和雪莉。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五章 地图 芬克斯拍落身上的积雪，雪莉已经结合乔的描述和侦查情况画出了地图。年轻人一手拿着赤龙巨剑为她照亮，另一只手已经揉了团泥巴开始捏起小人。 地图逐渐清晰，泥人纷纷就位，莉迪亚的眼界顿时明了了许多：那是个位于西北部几里路外的礼拜堂。莉迪亚在神都生活十六年，见过的礼拜堂各式各样，像这种附带兵营、马厩、武器库、处刑台的造型还是头一回见到。 整个建筑被高墙围住，城门有士兵来回巡逻，瞭望塔上站满了弓箭手，与其说这是个礼拜堂，倒不如说这就是一座堡垒或者要塞。 显然特里克借此机会大肆搜刮，不仅为了敛财，还有囤积私兵的企图。 “礼拜堂戒备森严，还设置了六座警钟，一旦敲响就会调集全部兵力压制叛乱。”乔和流民们看着地图，指点着一些细节情报，“另外他还有五个强大的保镖……” 崔伊踢了踢墙边那两句无头尸体，咧嘴笑道，“在枪火公主的威名面前，他们只是扑腾的野鸭子罢了。” “他们实力差距很大，这两人算是最弱的。公主不可掉以轻心。”乔面色沉重地继续说道，“其中负责看守礼拜堂的是‘钢鞭獠牙’杰瑞米。另一个叫莫尼亚，是特里克的贴身保镖，也是那些私兵的大统领。” 年轻人皱着眉数了两遍手指，“杰瑞米、莫尼亚，加上死掉的两个，好像不够五个？” 乔和流民们面露难色，“我们只听说过有第五个人，但从没有人见过，也不知道他是谁。” “也有可能根本没有第五个人。”崔伊乐观地说道，“也许只是特里克故弄玄虚，编造的一个吓唬人的幌子罢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目光都汇集在莉迪亚身上。 莉迪亚忽然问道，“你们的魂契藏在哪里？” 魂契是这个世界里奴隶主管控奴隶的方式，只要签订了魂契，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奴隶主感应到。只有死亡才能逃避这种无尽的追杀。 乔摇摇头，“也许在鳄鱼村，特里克的豪宅里。” 莉迪亚隐约有些头疼。他们人数不多，如果分兵同时攻击礼拜堂和祭司的豪宅，胜利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不笑，暗暗希望他说的“我有”是有办法，而不是有难度。 不笑一直孤傲地在旁看着地图，似乎觉察到莉迪亚在看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走到了壁炉旁。在一阵黑烟中化身黑狗，在那些流民和犬族人惊诧的注视下，悠然趴在地上打起盹来。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直到莉迪亚咳嗽几声，他们才如梦初醒般把注意力收回。 莉迪亚眼神中透着几分兴奋，几分紧张。她努力模仿着圣十字军中带刀祭司指挥大军的口吻，“各位英勇无畏的战士们，这个残破的世界再次呼唤着你们。” 被如此宏大的叙述包裹，那些流民和犬族人似乎被激发了潜能，连腰杆子都挺直了一些。 “特里克祭司虽然在礼拜堂和豪宅都有重兵把守，但他自己却是一头懦弱无能的秃毛兔子。”莉迪亚把一个泥人放在地图上的林间小路，“今晚礼拜堂有人逃脱，明天他一定会去视察。等他走到这条路上，我们就会给他一个伏击。” 说着，她又拿起年轻人和乔的泥人放在礼拜堂附近，“祭司遇到伏击，一定会派人去礼拜堂求救。你们两人去这里待命，等他们出发救援，兵力空虚的时候里应外合攻破大门，救村民们回家团聚。” 只有两个人去拿下那座礼拜堂？乔顿时面露难色，可莉迪亚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乔哥的面容立刻有了光彩，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从情报上来看鳄鱼村多年安逸的生活令他疏于防范。”莉迪亚把一个塞了布条的酒瓶递给克鲁斯，“你和崔伊带领其他人去村子待命。等祭司离开后，伺机使用这种‘炽热瓶’点燃他的豪宅，同时在他的宅邸出入口布置大量捕兽夹。” 克鲁斯低吼一声，拍拍胸膛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众人饱餐一顿，又小憩了片刻，就等待天亮时分出发。只有莉迪亚始终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两碗米粥喝着居然毫无味觉，也不觉得饿或者饱。她甚至觉得有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忍不住悄悄地掐了几次大腿。 在她16岁的那个晚上，她觉醒了前世记忆。 那是一段噩梦一样的记忆，记忆中的自己做着别人口中的乖孩子，过着附庸他人的生活，最后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自我。 从那时候起，她就发誓这辈子必须要靠自己活着，为自己而活。 但她也明白，在这个世界她的出身只能勉强算个庶民，唯一可能的翻盘机会就是通过战功成为将领，或许能获得一些零散的封地。 十年来，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磨砺，虽然幻想着像带刀祭司一样统领圣十字军，却总是被那些贵族武士们排挤，连依仗军的兵权都没有摸到过。 但是今天，她终于有机会像将领一样指挥战斗了——虽然这场战斗规模略小，而且这场指挥首秀还有些水分…… 想到这里，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悄悄把手心的半页羊皮纸塞进口袋，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那是不笑拍她肩膀的瞬间塞进她手心的。 真是个有趣的人。 莉迪亚望了眼那条趴在炉火边的黑狗，越发好奇这个神秘的人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正在莉迪亚坏笑的时候，年轻人抱着筐拳头大小的硬壳果实从地窖里走出来，“公主，你要的东西拿来了。这些果实有什么用？” 莉迪亚地拿起几个果实放在桌面，故作神秘地问他，“别人总叫我‘枪火公主’，你可知道枪是什么枪，火是什么火？” 这是吟游诗人们常讲的桥段，年轻人早已倒背如流：“枪是‘皇家无影枪’，火是‘九重霹雳火’。” 莉迪亚格格地笑起来，“这都是吟游诗人们瞎编的玩意，我用的枪就是普通的长枪，至于什么‘霹雳火’就是这个东西。” 说着她往果壳里倒入碎石、火药，又用蜡烛油粘着魂石粉末揉成球状塞在里面。 “我叫它‘反魂术地雷’，”莉迪亚托着填充完毕的果实解释道，“附近五步以内只要有人使用魂术，就会触发里面的魂屑，引爆里面的炸药……” 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像中箭的兔子一样躲到柜台后面，惊恐地远远看着莉迪亚。 “别怕，我还没有启动引信。”莉迪亚哭笑不得。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六章 安泊尔的密探 冲天而起的爆炸闪亮了整个夜空，整个冰狼堡都被震动。惊醒的人们纷纷伸长脖子望着爆炸的中心，那是冰狼堡的魂术密院，也就是道尔森的住所。 一刻钟后，冰狼王后的马车在刺耳的急停声中，停在道尔森府的废墟前。羽灵夫人踉跄下车，高喊道：“道尔森卿！你可无恙？” 残垣断壁中，道尔森的大弟子安泊尔刚带人清理出了半间小屋。 一桌、一柜、一床。床上正是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道尔森。 “道尔森卿……”羽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冰狼堡的重臣竟被魂术炸成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一刻羽灵的心中的怒火几乎就要从眼中喷出。 “妖女！一定是那魔族妖女的手段！”她厉声道，“来人！调护卫军！我要亲手把这妖女吊在城门冻死！” “夫人，不可以。” 羽灵没想到盛怒之下竟有人敢忤逆她的命令，掌中“超凡之刃”已经燃气熊熊魂焰！ “夫人，老师昏迷前有话留给您。” 羽灵骇然回头，说话的原来是安泊尔。她双手托着一枚魂导器，恭敬地用魂术触动。道尔森虚弱的呻吟和咳嗽声幽幽地传了出来：“夫人，老头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不，道尔森卿，你不可以……”羽灵急切地喊到，全然忘记了这只是魂导器的声音。 “夫人也许已经猜到，这定是魔女的报复……或许您已经被愤怒蒙蔽……或许您已经开始谋划复仇……听老头子一句话，别做傻事。” 羽灵夫人怆然而立，多年不曾哭泣的她此刻已经泪流满面：“这样子还不能报仇吗，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老头子怕是不能陪伴夫人了，切记以魔制魔，最为上策……” 羽灵夺过魂导器用尽魂力捏住，似乎还想从里面挤出一些话来。但道尔森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魂导器也渐渐黯淡。 “啊……！” 声嘶力竭的哀嚎声，那是一个王后绝望的悲鸣。 道尔森是羽灵家族多年的心腹重臣，三十年的励精图治才有了大魔导师家族今天的辉煌。只有他的话能浇熄羽灵的怒火，也只有他能给羽灵最后的忠告。 羽灵在废墟中坐着。 坐了良久。 直到泛红的眼圈已经风干了泪水，怒容悄然褪去——她终于冷静下来。 她何尝不想把黑凝雪活活冻死？ 但黑凝雪怎会坐以待毙，她若全力反击，羽灵也很难全身而退。 况且，就算成功杀死了黑凝雪——她现在是冰狼王的宠妃，还是魔族的巫女。到时候冰狼王和魔族要人偿命，又该如何？ 她继续坐着，忽然自言自语起来：“道尔森卿长我6岁，他的母亲就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是个优秀的魂术师，若是留在魔都修行，必定可以成为大魔导师的。可是他为了我们家族，最终成为了谋臣。” 羽灵讲了许久，安泊尔在旁听了许久。无论是冰雪帝国十三王子争雄，还是平定穿越者叛乱。一桩桩波澜壮阔的事情中，都有道尔森的身影。 最后，羽灵夫人的眼睛盯着安泊尔：“你的老师虽然不是魂术大师，却是个重要而伟大的人。” 安泊尔缓缓点头 “让他活下去。”羽灵站起来拍了拍双手。 “？” “魂屑，法器，媒介。”羽灵夫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再找几个奴隶来。” 奴隶很快被押过来。 羽灵夫人已经娴熟地在地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法阵，随着她手中法器挥舞，法阵渐渐地发出了惨碧色的光芒。 那几个亚人奴隶刚被推入法阵，立刻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安泊尔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个吸取生命力的黑暗禁术！ 随着夫人的咏唱，那几个奴隶的脸颊凹陷、眼珠迸出，皮肤如同泄露的气球，快速干瘪下去，片刻就成了蒙着皮的人体标本。 再看道尔森的脸上，竟然已经微微有了血色。 “这个魂术得维持七天。”羽灵长舒了一口气，唤来安泊尔，“这七天里，你得负责维持这个法阵的运作。” “夫人放心，老师交代的任务早已安排妥当。”安泊尔自信地说，“只是现在恐怕无力拖延那个妖女的婚期。” “无妨，我是大魔导师的女儿，雪都的贵族。雪都礼宾团至少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只要有一位长老质疑，就有那妖女好受的。”羽灵夫人的笑容冷漠而残酷，“我倒是更关心那个穿越者的行踪。” “自从‘傀儡村’暴露之后，据说小公子已经在‘石匠村’附近再次发现她的踪迹。”安泊尔推了推眼镜，“在下已经通知了‘天魔机甲’赶往，他的‘魂石快车’已经带人封锁了所有路口。” 这番表现另羽灵夫人心中暗暗赞许，道尔森竟有个如此出色的学生，“但是她既然暴露了身份，必然会躲起来。你准备怎么把她找出来。” 安泊尔平静地说，“我并不打算找她。” “哦？” “我要让她来找我。” “你还有这样的本事？”羽灵的眼中已经有了惊喜的表情。 “我知道她人性的弱点。”安泊尔神秘地笑道。 “比如？” “我听说她一个人横穿整个冰雪帝国，只为了希诺要塞那些快被献祭的难民而来。”安泊尔在茶几上铺开一张地图，“那如果冰封林那一带恰巧出现一批难民，她会不会出现呢？” “独特的思路。”羽灵夫人颔首道，“但你怎么‘恰巧’有一批难民呢？” “事情往往都是‘恰巧’发生的。”安泊尔在傀儡村附近放上了一个茶杯，“这附近‘恰巧’有一个‘鳄鱼村’，村里大祭司‘恰巧’是我朋友的父亲。他们‘恰巧’正在这附近修一座礼拜堂，而这几天那些奴隶‘恰巧’会爆发一场越狱。” “逃跑的奴隶‘恰巧’被枪火公主救走，然后他们又‘恰巧’碰上了等候已久的魔族机甲？”羽灵满意地感慨道，“看来道尔森卿有一个优秀的学生。” 安泊尔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安排了一个非常机灵的暗桩负责领导这场越狱。” 羽灵夫人问：“你确定他足够机灵？” “绝对值得信任，那简直就是个人精。”安泊尔笑道，“别人都叫他‘矮鼬’崔依。”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七章 交易 阳光洒进黑凝雪寝宫宽大的落地窗。 微暖的光芒下，格丽斯塔细心地为黑凝雪梳理头发，“王妃殿下，您的头发需要修剪了。” 黑凝雪放下手中的茶杯，呆呆望着镜中，“这头发真不懂事，妾身还希望能在婚礼前留长一些，它偏偏越长越慢。” “您太过费心了，所以才长得慢。”格丽斯塔为黑凝雪在耳旁编了一缕俏皮的小辫子，又为她扎上了一朵绸带花，“王妃殿下不必亲力亲为，我们都愿意为您分忧。” 这朵绸花给黑凝雪增添了几分可爱的色彩。她欣喜地打量着镜中影像，满意地点点头，“道尔森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们调换了他的研究材料，没被发现。”格丽斯塔答道，“昨夜魂术密院能量失控发生爆炸，传闻羽灵已经带人去抢救了。” “不过是把他的‘水雷电石’换成了魔界提炼的高纯度材料罢了。”黑凝雪不经意地哼了声，“那糟老头不专精于魂术研究，整天给羽灵出些馊主意。本想给他个教训而已，没想到搞得这么严重。” 格丽斯塔又汇报道：“军营里最近又在流传红馆的消息。” “记下来，有机会都交给‘天魔机甲’黑石纹。”黑凝雪仔细端详自己的耳饰，“羽灵散播谣言，就是想分散妾身的力量。没想到这些谣言反而阻碍了魔族给妾身添乱，她若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气死。” “听说天魔机甲昨晚已经收到了密探的消息，已经赶往石匠村围堵。” “石匠村？”黑凝雪忽然楞了一下，随后竟噗嗤一声笑出来，“红馆之主，真是好魄力、好手段。” 反常的举动让格丽斯塔手足无措，嘴唇开合几次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黑凝雪从镜中看见格丽斯塔的呆萌模样，笑着命她去梳妆台前取来一本红色的记事本：“你虽然比她机灵一些，似乎也没能看出妾身的这场交易。” 说到这里，黑凝雪想起了下落不明的莉娜，心里还是涌上一阵酸楚，只能希望计划能顺利成功，早日把她接回来。 “王妃殿下所说的交易是什么？”格丽斯塔问道。 黑凝雪翻开记事本：“红馆曾经除掉了黑石纹安插的内奸，却让一个刺客把人头带来。明明能够救走穿越者，却唯独放过了黑石纹。红馆之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又摆上了他的筹码。倘若妾身不愿意交易，他也有办法阻止妾身成为真正的王妃。” 黑凝雪头一次感到自己的阴谋被人一眼看穿，但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恼怒，反倒是像被人看穿了衣服一样，竟觉得一丝娇羞和喜悦。 格丽斯塔睁大了眼睛：“王妃殿下竟然是在和红馆做交易？” “没错，红馆之主就是在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语言，和妾身完成了一场交易。”黑凝雪翻着记事本上做了记号的信息，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妾身也教过你一些魂术咒文，你不妨来认一下，这是他在傀儡村故意暴露行踪，留下的魂术符文。” 格丽斯塔望着黑凝雪的记事本，仔细辨认了半天，“这半边的符号似乎是‘飞翔’，这半边好像是‘土地’？这两个符号明明都有连笔，却没有真正连接起来？” “你学的很快，”黑凝雪满意地点点头，“那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格丽斯塔眼睛转了几圈，“飞翔、飞行、羽毛……难道这个魂术的意思是羽灵夫人，而那个土地其实暗示石头，是黑石纹？有连笔而没有能量连接，说明他们会联手但并不紧密，可以从中破坏？” 掌声。 黑凝雪轻拍双手，“格丽斯塔，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落在了这样肮脏的地方。” 格丽斯塔浅笑，“多亏王妃殿下的教导。” 黑凝雪又翻过几页，继续感叹道，“这位红馆之主明明身处边陲，不仅情报灵通还有如此远见卓识，妾身真是有些小心动呢。” “那这石匠村……也是故意暴露的？”格丽斯塔追问。 黑凝雪取过一支鹅毛笔写下了“石匠村”几个字，“妾身已经通过向乞丐布施祈福的方式，告诉他天魔机甲即将出现。恐怕这回根本不是暴露，而是定下了什么计策要祸害这蠢货吧。” “祸害……”格丽斯塔转了转眼睛，忽然恍然大悟，“石匠村，黑石纹。石匠就是雕琢石头的人，所以这是个陷阱？” 黑凝雪赞许地看着这个聪明的姑娘，“他若有办法祸害黑石纹，妾身也不得不还他一个人情。去拟一份报告，就说在石匠村以北，冰湖要塞附近发现红馆行踪。建议调拨西部、北部两处要塞兵力远驰拦截。” 格丽斯塔不解。 “在石匠村设局，他们必然是想从附近的其他要塞逃离。”黑凝雪望着窗外的积雪上，几只麻雀正在啄食草籽，“同是冰雪中快要冻死的小鸟，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不巧道路不同，立场相对。今天给他们一条生路，也许来日会成为妾身的活路。” 格丽斯塔暗暗敬佩起黑凝雪来。她曾一度以为红馆才是魔族最大的敌人，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对红馆的情报毫无兴趣，还不如羽灵夫人吃什么来的重要。 黑凝雪唏嘘了一会儿，又问道：“小公子莫雷托那边有消息吗？” “如王妃所料，每隔三天就有小公子的密信送到羽灵夫人手中。”格丽斯塔说道，“密信虽是直接呈送羽灵夫人的，但替羽灵夫人写信的却是我们的暗桩。现在小公子还在冰封林地驻扎，羽灵夫人刚派他前往狂沙帝国暂避风头。” “避风头需要跑那么远吗？”黑凝雪合上了手里的本子，从镜子里望着格丽斯塔。 格丽斯塔谦逊地行礼道，“在下愚钝，也想不明白。” “竟然在妾身面前装傻，莫非也想试试那根钢鞭的滋味？”黑凝雪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格丽斯塔，你应是妾身的参谋，不是只会端茶倒水的女仆长。” 格丽斯塔心中暗喜，手上依然忙着为黑凝雪整理服饰：“也许这个风头很大？” “正是如此。”黑凝雪赞许地点头，“羽灵家族势力在西面雪都，她让小儿子向东逃离，怕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追杀。如今走这么远，这里恐怕要出大事。” 格丽斯塔好奇地问道，“难道比王妃的婚礼还大的事？” “当然有。”黑凝雪笑道，“比如妾身的葬礼。”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八章 伏击 鳄鱼村，特里克祭司的豪宅。 听闻礼拜堂奴隶逃跑，两大护法至今未归。特里克祭司连早饭都心不在焉，草草地吃了几口便从宽大的餐桌前站起。 “父亲是在担心两位护法的安危？”他的儿子在旁问道。 特里克匆忙穿上祭祀长袍，“我的傻儿子，你觉得两位护法会死在几个奴隶手中？你的目光太过短浅了。” 说着，他接过侍从捧来的祭司权杖，耐心地讲道：“魔族王妃即将完婚，冰狼堡的权势平衡一定会被打破。新的权贵就需要新的势力——我们祖辈在这个村镇经营了五十年，终于有机会进入冰狼堡了。” 他儿子点点头，“我明白了，父亲是担心他们转投其他领主，削弱了我们的势力。” “很好，要牢记礼拜堂是我们囤积势力的关键，不能有疏忽。”特里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我今天再去看看，晚上就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他’会保护你们的。” 马车已经在门外就绪，护法莫尼亚手握长矛，背挎长弓在门外等候。 莉迪亚和不笑坐在树杈上等候，芬克斯躲在远处埋伏。 “紧张？”不笑突然问。 莉迪亚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虽说比起她单枪匹马闯入魔族大阵来说，现在他们至少有3个人来伏击上千人的佣兵队伍，但她的手心还是攥满了汗水。她悄悄捏紧怀里的枪杆，又摸了摸手边的绳索机关。 “你本不用来。”不笑说，“你是伤者。” 莉迪亚嫌弃地反驳道，“你们也不用来的，他们又不能帮你找到传说中的‘红馆’。” “不，我想明白了。”不笑望着远处草木的动静。 “哦？想明白什么了？”和不笑闲聊了几句，莉迪亚似乎放松了些。 不笑慎重地抛下一个词：“意义。” 莉迪亚问，“什么意义？” 不笑就指了指手中的羊皮簿，莉迪亚瞬间明白了，“你是说：‘不要寻找红馆，而是创造像红馆这样的世界’这个意义吗？” 不笑点头：“是的。” “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来加入红馆，这才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莉迪亚问道，“有你这样聪明的人指引道路，也许能少走不少弯路呢。” “指引？”不笑皱皱眉，“为什么？” “一个人走路，总会走的快一点；一群人走路，总能走的远一点。”莉迪亚眺望着远方的雪山，忽然歪头看着不笑，“假如那个充满智慧走得飞快的人愿意折回来，带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这样就能走得又快又远。” “世人愚昧。”不笑摇摇头，“他们不懂。” 莉迪亚在心里默念这顽固的家伙，面上却点头附和道：“对，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凡人，没有足够的智慧，所以分不清楚是非，也看不见未来，甚至还会被魔族和权贵们欺骗，成为他们的帮凶。” 她深深吸了口气，“但愚昧，有错吗？” 不笑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诧，或许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莉迪亚坐在树干上晃荡着双脚，“愚昧的世人也只是一些追求更好生活的普通人而已，他们没有足够的智慧，所以会被恶人利用。即便如此，有罪的也应该是那些恶人。” 她残存的前世记忆闪过一道火花，“在我那个世界里，有个伟人曾谈过：教育凡人，他们就能摆脱愚昧；团结凡人，他们就会有组织性；训练凡人，他们才能有纪律性。这时候若是能够武装他们，那就是战无不胜的力量……” 不笑思衬着，手中的羊皮簿已经翻开，新的一页上已经写上了一行：“智者之道，替人思考。世人愚昧，更需引领。” 就在两人闲聊的功夫，几条人影已经包围了这课小树，几把钢刀和长矛已经对准了他们。 “哈哈哈，莫尼亚大人果然没有猜错，这条路上竟然有人埋伏。”领头那人仿佛立了大功，满心得意地大笑道，“快通知大人，我们拿下了凶手。” 在这冰雪帝国边境，能像莫尼亚一样统御上千私兵的人并不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勇气、谋略和运气缺一不可。 当前哨报告来发现了伏兵时，他一度大喜过望。 但快乐的事情来得容易，去得更容易。当他带队护送着祭司的马车来到莉迪亚埋伏的地方时，气急败坏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抽向那几个倒霉的前哨：“蠢货！你们有见过两个人伏击几百人的吗？” 那几个前哨不敢回答，抱着脑袋逃得老远。 莫尼亚憋着满肚子怒火上前几步，狠狠地盯着树上坐着的一男一女。尤其是那个黑斗篷的家伙，竟然满脸倨傲地看着他，实在可恶至极！ “你们两个，给我下来！”他吼道。 “我凭本事爬上来的，你凭什么让我下来？”莉迪亚回应道，“我上面坐着看雪，你只配在下面看我的鞋底。” 莫尼亚没想到自己会被怼，干咳了几声，又问道：“你们两个，来这里干什么？” 莉迪亚一张嘴，清脆的声音如同机关枪一样扫射出去：“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我来这里堆雪人需要你同意吗？这条路是你家开的吗？这块石头跟你姓吗？那摊鸟屎是你亲爹吗？” 平日里看莉迪亚温婉贤淑，似乎真的像个公主模样。没想到上了战场，就立刻牙尖嘴利起来。不笑一直认为芬克斯粗口连篇不够文雅，现在看莉迪亚整句话里没有粗口一样口吐芬芳，顿觉芬克斯还只是个孩子。 莫尼亚被怼得脑门暴出青筋，挽弓搭箭就想把莉迪亚射下来。 “哗啦啦！” 莉迪亚急忙拉动机关，树枝晃动中大片积雪噼里啪啦地抖落。鹅毛大雪中，四条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扑向莫尼亚阵中！ “有埋伏！”他大喝一声，丢下弓箭举起长矛奋力刺去。手下私兵们纷纷高举长矛对着那几团黑影连连猛戳，一时间血肉横飞，飞溅的鲜血把整片雪地都染成了鲜红。 “停手！停手！”莫尼亚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那几个黑影并不是刺客，而是雪原上最可怕的——魔狼。 魔狼是一种群居魔兽，比狼更凶猛，报复心更重。 但凡有人杀掉一头，方圆十里的魔狼闻到魔血气息会立刻集结。只要沾染过魔血的人，都会被它们当做死敌。 莉迪亚不知道不笑是怎么抓回四头魔狼的，只知道他有办法栓住狼嘴，将它们固定在弯曲的树干上。 另外她还知道，芬克斯已经调查出，这附近有三个大型狼窝。 骇人的嚎叫声越来越近，狼群已至。 “防御阵型！防御！”莫尼亚大吼着。所有人立刻退至马车旁，手下兵卒连忙高举长矛盾牌，如同团起身子的刺猬一样防御起来。 一、逃离冰狼堡 第二十九章 泥鳅 远远地听到魔狼的嚎叫，在礼拜堂负责看守的杰瑞米的内心有些不安。 “也许是逃走的奴隶惹怒了山里的魔狼？”他自言自语地安抚着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身负重伤的私兵冲进工地，大声喊道：“不好了！特里克祭司遭遇伏击！快去救他！” 说完，那人就昏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杰瑞米大惊失色，留下一队人马看管工地，立刻调拨所有私兵前去救援。那个满脸是血的伤兵被人抬进了一旁的工棚，有个姑娘端来了毛巾和破布条：“你伤在哪里？我来给你包扎。” 那私兵指了指心口，“在我的心里。” 看护的姑娘突然睁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来！“乔哥，是你！” “艾米丽，你真是我的天使。”乔笑道，露出了一口白牙。 名叫艾米丽的看护姑娘急忙起身看了看周围，见那队守卫人马正在场内巡视，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已经逃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怕他们抓住你吗？” “我是条泥鳅，他们抓不住我的。”乔笑道，“我不仅要逃走，我还要带着大家一起逃走。” “你在瞎说什么？”艾米丽焦急地左顾右盼，突然急中生智拿起了破布条，“快，我把你的脸包起来，别让那些守卫认出来。” “你一定不敢相信，我遇到了枪火公主，她会来救我们……嘿，你别把我的嘴包上，我说不了话了……唔唔唔” 片刻过后，礼拜堂的警钟突然被人敲响。 留下来看守的那队私兵连忙赶去查看，刚跑开百米，另一头的警钟也敲响了。紧接着，剩下的警钟一个又一个轮番作响，守卫队被遛得到处乱跑。正在他们忽东忽西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礼拜堂高处传来一声呵斥：“臭虫，看你大爷！” 疲于奔命的守卫们下意识地抬头张望。 刚抬头，就看见一块漆黑的东西正在往脸上飞来。 空中砸下几块石砖。 啪叽。 几个守卫当场拍碎了脑壳，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 “什么人！”守卫队长拿出弩箭指向上空，却有更多的砖块丢了下来。 “来呀，有本事来抓我呀！”乔哥站在屋顶，手握石砖大吼道，“枪火公主派我来告诉你们：今天就是特里克下葬的日子，你们准备给他陪葬吧！” 乔哥越战越勇，那些卫兵都被他吸引过来，有的在下面射箭，有的咬着短剑攀上了脚手架。 其他劳工看到乔哥竟敢挑衅那些卫兵，纷纷围拢来观战。本来他们都以为乔哥是突然疯癫了，突然听他讲到“枪火公主”的名字，人群已经暗暗骚动起来。 一些热血的年轻人已经摩拳擦掌打算跟着乔哥一同起义，那些年长的人们则劝他们不要冲动。骚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乔哥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要塞厚重的大门已经被点燃。 橡木门的中央很快燃烧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炭痕，粗重的门闩逐渐被烤成了焦炭。 “咆哮吧！赤龙！”一声怒喝中，狂野的灼热冲破了大门。年轻人肩扛巨剑缓缓踏入残火的门洞，“世上的污秽，就由我的烈焰来净化！来吧，你们这些肮脏的臭虫！” 爆燃的登场，配上他想了一夜的台词，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英雄般的出场方式。假如刚才没有踩到一堆狗屎，那造型就更完美了。 “哪来的混账，干掉他！”守卫队长一声令下，几个卫兵转头向他冲去。 但这些凡夫俗子并不是巨剑的对手，年轻人手中的巨剑带着火焰毫不客气扑面而去。烈火熊熊如旋风般挥舞，打得卫兵们根本无法近身。屋顶上的砖块又像冰雹一样噼啪打在卫兵们的脑袋上——不少劳工也学着乔哥的模样爬上了屋顶，掀起砖瓦就往下砸。 年轻人越战越勇，接连劈翻了好几个守卫。观战的劳工们纷纷呐喊起来，喊声助威，年轻人仿佛刚受祭司的祝福，精神空前高涨，指着守卫队长的鼻子大喊道：“来呀，你这胆小的爬虫。只会让你的手下出来送死吗？” 那个队长还没来得及答话，脑袋上已经连挨了两锤子。虽然戴着铁皮头盔，但脑子里还是一片嗡嗡作响。 谁也没想到有个小个子趁人不备从二楼窗口跳下来，两把铁匠锤像砸马蹄铁一样敲在队长的头盔上。“为我兄弟报仇！”小个子杀红了双眼，一对铁锤见人就打。旁边几个同伴也按捺不住，提起身边的铁锹、铁铲纷纷加入了反抗的队伍。 一时间礼拜堂乱成一团，那些劳工们有提着工具和卫兵搏斗的，有暗中拿木棍使绊子助阵的，还有些人胆小不敢上前就抓两把煤灰远远地往卫兵脸上撒过去。 混乱中乔哥踢翻了油桶，一把火点燃了礼拜堂高耸的钟楼，“战斗吧！干掉那些守卫！为了自由！” 狼群嘶吼，人声惨叫。 更多的魔狼扑在长矛上，更多的魔血溅在莫尼亚的私兵身上，更多的魔狼嚎叫着扑倒更多的私兵。 特里克祭司害怕地抱着脑袋趴在马车里，莫尼亚站在车顶拿着长矛劈砍着扑上来的魔狼。 他的弓箭早已射空，部下也死伤大半。 难道今天他就要死在这里吗？ “祭司大人！救援来了！”远处传来了杰瑞米的声音。 “杰瑞米！我的好兄弟！”特里克仿佛看到了希望，“快用魂术赶走这些魔狼！” 杰瑞米疾奔而来，手中钢鞭已经燃起魂焰：“滚开，这群野兽。” “终于来了个用魂术的人了。”杰瑞米刚听见头顶上传来说话声，埋在雪地里的“魂术地雷”已经连环作响，激起的碎石瞬间打烂了他和身旁私兵的身体。 他惨叫着跌倒在地，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 “我的腿！我的腿！”看着几米开外的双腿，他大声嚎叫着。就在这时，背后竟传来了礼拜堂的警钟齐鸣。 杰瑞米连忙回头，就看见礼拜堂上空的滚滚浓烟。 眼前一黑。 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额头。 礼拜堂的大火仿佛烧在祭司特里克的脑门上，他在马车里歇斯底里地拍着玻璃，“我的礼拜堂！不！” 莫尼亚连忙跳下车顶，守在车窗外，“主人请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话音未落，手上用力偏了几分，长矛应声而断。 他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一头魔狼已经扑到了他的肩膀，对着脖子咬了下去。接着更多的魔狼嘶吼着扑上来，将他的尸体开膛破肚，撕成碎块。 眼睁睁看着莫尼亚被魔狼分尸的场景，特里克祭司感到阵阵恶心，刚吃的早饭几乎喷涌而出，他连忙背过身子紧紧捂住嘴巴。 可刚转身，又看见村子的方向也冒起了黑烟。 “不，我的房子！”他撕心裂肺痛哭流涕，眼泪鼻涕和呕吐物同时喷涌而出！ 失去了莫尼亚和私兵的保护，狼群很快攻破了马车。当魔狼的利齿撕开他的肚子时，他即将体会到肝肠寸断的感觉。 礼拜堂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在乔哥和年轻人的带领下，劳工们打败了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守卫，砸开了铁索镣铐，重新体会到自由的感觉。 “兄弟们！姐妹们！”乔爬上几个木桶大声喊道，“过来，听我说！” 劳工们压下了狂欢，逐渐靠拢过来。 “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的魂契还藏在特里克的豪宅里！”乔挥舞着夺来的长剑，“你们想要自由吗？” 劳工们齐声的呼喊已经给了明确的回答。 乔剑指东边鳄鱼村的方向，“自由就在那里！伟大的‘枪火公主’将和我们并肩作战，打败特里克，毁掉魂契，让我们重新获得自由的生活！” 奴隶和劳工们倍看起来，他们早已听过无数次枪火公主拯救平民的故事，甚至在梦中都在祈祷她能够带领他们脱离苦海。他们不敢相信好运会降临，有人甚至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想让自己醒过来。 “冲啊！杀回鳄鱼村去！” “杀了特里克！毁掉魂契！” “为了自由，冲啊！” 劳工们如同破闸而出的洪水冲出了礼拜堂的大门，直奔鳄鱼村的方向。但仅仅跑出不到一里地，浓重的血腥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那是一片怎样恐怖的修罗场！ 狼群已经散去，只留下到处都是的残肢断臂，肉末和积雪踩在一起又粘稠又恶心。 遍地尸体中，莉迪亚捡了根还算趁手的长枪，正在尸体堆里翻查着有没有幸存者。不过从她失落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留下活口。 不笑眯着眼睛靠在树旁，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思考什么。芬克斯则在一旁缠着不笑，不断吹嘘刚才如何精妙地一箭射穿了杰瑞米的头颅。 那些劳工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讶地望着满地的魔狼与私兵的尸体，脑补出了一场莉迪亚单挑千人血洗山谷的宏大战争。纷纷赞叹道： “没想到枪火公主这么厉害！” “是啊，吟游诗人说公主在战场上刺杀魔族将军，比我切萝卜还快。” “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那些故事根本不足以表示公主的神勇。” 看见乔和年轻人带着劳工们赶来，莉迪亚抱歉地冲他们招手，表示他们来晚了。 “天呐，如此亲切的王女！” “温柔仁慈，而又强大的公主！” “竟然为了拯救我们这样低贱的庶民，屈尊到这荒原。” 有几个劳工当场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各位伙伴们，我知道你们已经有些累了。但是，请看那边！”莉迪亚举起长枪指向远处的鳄鱼村，“我们的同伴正在攻打特里克祭司罪恶的老窝。” 看到鳄鱼村上空的黑烟，劳工们又一次倍看起来。 莉迪亚举起了长枪：“伙伴们，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但我会带头冲锋！你们愿意把力量借给我吗？” 神都口音的宏大叙事的语境，瞬间激发了所有人的斗志！ “去捡两件合适的兵器，我们马上出发，讨伐邪恶！”莉迪亚振臂一呼，众人群情激奋。正在她享受这一呼百应的愉悦时，不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小心那个人。”不笑低声道。 莉迪亚慎重地点点头。 劳工们已经集结起来，莉迪亚和乔哥带队走在最前面。而不笑却带着年轻人和芬克斯不知去向。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十章 豪宅 熊熊的烈火如巨兽般吞噬着特里克的豪宅。 崩塌的楼板，烟熏的雕像，还有被火舌吞噬着的名贵壁画。 在炽热的餐厅中，特里克的儿子正平静地坐在已经着火的餐桌旁。在魂术护罩的保护下，他吃下最后一口奶酪，又拿起洁白的餐帕抹了抹嘴唇，顺手将它丢进身旁的火堆中。 “看样子，我们已经出不去了？”他问。 “少爷要是也不相信我，不如和那些侍卫一样冲出去试试。”墙角边坐着个黑色斗篷的仆从，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火焰哔哔啵啵，“屋外遍地都是陷阱，还有暴民们的锄头和钉耙。” 少爷冷笑一声，“这群该死的暴民，待父亲回来后一定要杀光他们，把尸体吊在礼拜堂的门口。” “少爷大可放心，昨天晚上我已经向冰狼堡发出密报，‘天魔机甲’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所以我们只需尽可能久的拖延时间，没错吧？”少爷向他举杯致意，虽然杯中早已空无一物。 仆从点点头，“只是这屋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屋子的主体结构已被焚毁，就算还没有被烧死，也会葬身于接下来的塌方。 “你还有办法吗？”少爷问道。 “我只是个密探，并不擅长救人。”仆从阴暗的斗篷下，露出了贪婪的嘴角。 “通风报信是一种价钱，救人是另一种价钱。”少爷把一枚手掌大小的家徽挂在脖子上，“我们家族，从不吝啬。” “既然如此，那我便给您指一条生路。”仆从笑了，缓缓站起身来，斗篷从他的背后滑落，“谁让我是无所不能的‘矮鼬’崔伊？” 枪火公主即将救回那些劳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镇子，几乎所有的镇民都聚集在特里克焚烧的豪宅前。他们一面嘲笑着那些逃出火海，又踩着捕兽夹的卫兵狼狈不堪的模样，一面伸长了脖子望着镇子路口处那边森林的拐角。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远远传来，浩浩荡荡的劳工队伍出现在了镇口。 镇子里的人们都倍看起来。两波人呼啦啦地聚到了一起，老人迎接小孩的，青年拥抱配偶的，恋人互相拥吻的，到处都是久别重逢的哭声。 等待多时的克鲁斯终于放下了内心的焦虑，“公主殿下您终于来了，正如您设想的一样，这寒冷干燥的天气，他们根本没有水源可以救火。” “大块头，真有你的！”莉迪亚拍了拍克鲁斯的肩膀，“那些蹲在墙角的都是俘虏吗？” 克鲁斯点点头，“他们的伤口已经包扎，武器全部收缴。不过一直没发现特里克祭司的儿子。” “哦？”莉迪亚挑起了眉毛，“看样子有人要负隅抵抗？” 正在这时，屋子后面突然传来嘶哑的呐喊。 “找到啦！我抓住特里克的儿子了！”崔伊得意地拽着五花大绑的少爷，昂首挺胸地出来邀功，“这家伙还想从后院的墙洞里逃脱，正好被我看见了。” 克鲁斯敲着胸口赞叹道：“唔，你可是立了大功。” “干得漂亮。”莉迪亚高兴地笑道，“把他们都带到广场上，现在该让一切都做个了解。” 特里克的豪宅前面就是广场，广场中心就是他搭建的绞刑架。多年来已经数不清多少无辜的庶民被他吊死在哪里，又有多少冤魂日夜缠绕。 首先被带上来的是特里克的管家，这老家伙平日里狗仗人势，欺压镇民的事情干的太多。如今仇恨早已被点燃，在人们的咒骂声中，成了第一个被吊死的人。 接着是祭司家的助手和参谋们，毫无疑问都是些搜刮钱财，整天出些馊主意和拍马屁的货色。如今一个一个地如同风干的腊肠被接连挂了起来。 但是，当特里克的妻子被带上绞架时候，人群突然沉默了。 “公主殿下，有个东西恐怕得让您先看一下。”克鲁斯在身后悄声说道，随即拿出一副残破的狗链放在莉迪亚手心。 莉迪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戴着这个。”克鲁斯低声道，“我觉得……” “公主殿下，请您放过她吧！”一位老者突然站出来，“她受了半生的折磨，她是无辜的。” 莉迪亚点点头，示意老者说下去。 “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牧羊女，特里克向她父亲逼婚不成，就把她的父母都绞死在这里。”老者用拐杖敲打着地面，愤恨地说道，“那些恶人把这姑娘绑回去，和牛羊一同饲养在畜栏里……” 不少镇民纷纷站到老者身后，“公主殿下，特里克罪恶滔天，却和她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莉迪亚举起手中的铁链，“人证物证俱在，可以证明她名义上是特里克的妻子，实际上是一名受害者。她没有罪，让我们请这位可怜的女士下来吧。” 最后一位便是特里克的儿子。 他刚刚登场，沉默的村民们竟然再次愤怒了起来！ “吊死他！” “砍掉他的手！” “火刑！烧死这个恶魔！” 突如其来的呼声让莉迪亚始料未及，嘴里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呼之欲出，却被人们的群情激奋掩盖。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身旁的克鲁斯咆哮一声：“吼！安静！一个一个上前来，让仁慈的公主鉴定你们的苦难！” 有背着箩筐的妇人站出来，指责他放纵猎犬，将自己的丈夫咬成残疾；有愤怒的夫妻哭诉他将自己的孩子活活烧死；有蒙眼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走出来，怒斥他挖去自己的眼睛…… 少爷的恶行被一桩桩揭露出来，莉迪亚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暗中庆幸刚才没有过早地发表自己的看法：“看不出来明明只是个孩子，竟比魔族还要狠毒。” 正在人们声泪俱下地讨伐着恶毒的少爷，镇口突然传来了雷鸣般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轰隆一声，一辆外形如水滴般的漆黑六轮车撞倒了几颗松树，冲进了镇子。 “魂石快车！”崔伊突然拔刀，一刀砍断了少爷的束缚，转手把刀架在莉迪亚脖子上，“天魔机甲马上就到了，你们这些暴民还不快跪下！” 松绑的少爷拔出暗藏的匕首抵在莉迪亚的身上，冲着克鲁斯喊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放下武器！” 魂石快车轰鸣着逼近广场，人们开始四散奔逃，劳工们吓得惊慌失措，可克鲁斯和犬族人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仿佛变成了石头人一样。 “混账，你们以为我不敢杀她？”愤怒的少爷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怎么用一个人的肠子把她勒死！” 说话间，少爷的匕首已经捅向莉迪亚的腹部！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十一章 礼宾团 礼宾团的车队压过深厚的积雪，辘辘驶来。刚过了象征冰狼堡地界的大冰川，就远远望见冰狼堡的士兵在道路两旁恭候。前面的是身披骑甲、威风凛凛的琳达将军，身后伫立着黑衣黑裙的黑凝雪。 “冰狼堡骑士琳达，谨携‘神助巫女’黑凝雪，恭迎礼宾团诸位大人。” 车队缓缓停下，只有一位身穿助祭长袍的老者下了车。他环顾四周后冲琳达点了点头：“带路吧。” 甚至都没有看黑凝雪一眼，他又转身上了车。 琳达号令带路，卫队紧随其后，礼宾车队缓缓地开向冰狼堡。 黑凝雪只能无奈地上车随行。当她钻进车厢里，车里竟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琳达坐在那里等候多时。 “王妃殿下，您这是白等了吗？”她心有不甘，“您走了这么远，又在风雪里站了那么久。” “谁知道呢。为了成功，什么都得去尝试。”黑凝雪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波澜不兴，“况且，你妹妹也陪着我站了那么久。” 琳达悄悄从车窗里望着前方那个气宇轩昂的妹妹，自语道：“虽然不是真的，但我真希望父亲能看到。” 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黑凝雪又问道：“尸体准备好了吗？” 琳达道：“王妃放心。” 黑凝雪又问道：“剑呢？” 琳达从车下暗格中取出一把镶嵌着魂石的宝剑，乍一看，赫然正是羽灵夫人的法器。但琳达摸了摸戒指上的魂石，随着魂焰闪烁，那把剑又变回了一把普通的侍卫用剑。 “很好。”黑凝雪舒了一口气，“晚宴前你再练习几次，确保万无一失。” 此刻，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她只能等待。 车轮辘辘，马车似乎越来越颠簸。 黑凝雪已经觉察到了怪异，她推开车门向远处张望着，远远地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向他们快步逼近。它的两条长腿正在疯狂奔跑，还有四条攻击臂在空中挥舞——正是那该死的“天魔机甲”黑石纹！ “看样子，我的礼物来了。”黑凝雪的表情几分惊喜又夹杂了几分嘲弄，“琳达，我有事情要交代你做。” 车窗外数道火焰喷涌如潮，黑凝雪的身形如同羽毛一般腾空飘起，几个起落已经来到五百米开外拦在天魔机甲跟前。魂焰显现，她的扇面喷出七道火焰流星，狠狠地砸向黑石纹的驾驶仓。 助祭老者见状立刻喝止了车队，琳达妹妹连忙上前禀告：“似乎有暴民意图冲撞诸位大人，请容在下携卫队护送诸位先行离开。” 助祭脸露愠怒声色，沉声说道：“我冰雪氏族世代骁勇，你身为将领怎可让一个外族女子断后。” 车内传出洪钟般的笑声，“她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不必怪罪。” 助祭听见声音立刻恭敬地向内行礼，看来说话的人身份极为高贵。 那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车马劳顿一路，我们就在这里歇上片刻，各位意下如何？” 车厢内传来了几声附和。 琳达妹妹还想再问几句，却被助祭瞪了一眼：“大祭司的命令，你可听清楚了？” 听闻大祭司的头衔，琳达妹妹连忙退下。 此刻黑凝雪已经与黑石纹缠斗在一起，数道火焰夹杂着她怀揣已久的不满与愤怒，轰得黑石纹节节败退。争斗中，余光瞟见礼宾团的车队已然停下，黑凝雪的心里更加多了几分信心。 她早已将格丽斯塔整理的礼宾团资料读得烂熟。 其中大祭司早年间战斗中多次孤身殿后，被皇族认作义子的事迹更是倒背如流。如今她让琳达妹妹带队先行，独自迎战黑石纹就是模仿大祭司的作风。 每个人都可能欣赏或者厌恶他人，但不会有人不欣赏自己的高光时刻。 黑凝雪的魂术更加凌厉，“炎龙吐息！”她的扇面猛然扇出一团热浪，将她和天魔机甲重重包裹起来。左手结印，一招炎爆精准地打在天魔机甲的攻击臂关节处。厚重的攻击臂带着飞旋的锯片从黑凝雪头顶堪堪飞过。 “黑凝雪，你这贱人！”黑石纹狠狠地拉动操纵杆咒骂道，“你是怕我抓回穿越者，夺了你的功劳吗！” 黑凝雪借着火焰一跃而起，砰砰两道爆破符炸碎了机甲的挡风玻璃。手中羽扇燃起了烈焰对着黑石纹的脸上就是一个耳光，“你想暗黑七贤的位置已经疯癫了吗？” 黑石纹捂着灼伤的半边脸惨叫起来，“竟敢出手伤我？我这就去禀告魔君……” “你还有脸提魔君？”黑凝雪一把掐住他的咽喉，“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来自冰雪帝国雪都的礼宾团。冲撞大祭司已是死罪，妨碍和亲，魔君还会赏你个剥皮抽筋的酷刑。你是嫌寿命太长了吗？” 黑石纹惊惧地看着黑凝雪，又看了眼远处马车上冰雪帝国的纹饰。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不可能！信号就是在这边……就是……” 黑凝雪根本不想听他解释什么，一道火焰点燃了机甲的燃油。 轰隆隆！ 爆炸与火焰中，机甲化作一团绚丽的光辉。借着爆炸，黑凝雪一跃而起，华丽地空翻了几圈，稳稳地落在雪地中。 再看身后，礼宾团的马车已经吆喝着开始行进。 下午的五点零七分，冰狼堡仪祭大厅内坐满了人。 黑凝雪独坐大厅的中央。 她的面前是礼宾团的大祭司和助祭，左右都是礼宾团的各位大人，背后则是冰狼堡的贵族——还有羽灵夫人。 “黑凝雪，女，穿越者，魔族。火焰系魂术师，魂焰评价魔导师级，战斗评价将领级……” 礼宾助祭一字一句地朗读着，她只能规矩地坐着，强颜欢笑。 她讨厌这种被审问的感觉，但人生中总有些讨厌而又不得不做的事。 今天的低头，只为了日后能抬起头来。 “黑凝雪。”礼宾大祭司浑厚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为何出城相迎？” 黑凝雪低头答道：“冰雪皇族典训，王侯迎于城门。妾身低贱，故需出城相迎。” 这本该是满分的答案，那祭司却哼了一声，又问道：“为何嫁入我冰雪一脉？” 黑凝雪强压着内心慌乱，答道：“妾身曾与大王会猎沙场。迷恋大王的勇武，故以求和亲。” 不料那祭司又是哼的一声，再问道：“和亲后，若我族与魔族纷争，你当如何处事？” 黑凝雪垂首答道：“妾身若为侧妃，不敢干涉政务，只听王命行事。” 礼宾团诸位见黑凝雪态度谦卑、谨尊礼制、对答如流，纷纷露出满意的神色。就连那挑剔的大祭司也不再刁难，只道：“好，开宴。”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十二章 盛宴 看着礼宾团对黑凝雪满意的神色，羽灵夫人心中懊恼万分，托了个借口步入偏房休息去了。刚进门就对着空气破口大骂：“这帮老不死的，都瞎了狗眼吗？” 想到纳妃的仪式已然无法阻挡，她的心情更加烦躁，愤愤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抬头看见架子上几本黑色封面的书籍。 黑色，真是令人作呕的颜色！ 她盛怒之下把它们抱起来，一股脑地丢进壁炉泄愤。 填了新柴，壁炉的火焰顿时窜起老高，就像羽灵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敲门声。 门外传来了琳达的声音：“王后殿下，守卫捉到个人，可能需要您见一下。” 琳达？ 羽灵夫人脸上更添恼怒。这投靠黑凝雪的二流武将，暗通魔族的家伙，就该被丢进斗兽场犬决，竟然还有脸来求见？ “不见！”羽灵夫人干脆地拒绝。 “王后殿下息怒，他已经死了。”琳达惋惜地说道，“只是捉到他的时候，他拿着莫雷托殿下的……” 房门陡然打开，羽灵夫人猛地冲出来揪起琳达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琳达神情严肃地禀报：“王后殿下，请看。” 四个侍卫抬着一个破布袋进了偏房，那是具被火焰魂术烧去半身的尸体。 羽灵夫人立刻认出了那个私兵的纹章——那正是道尔森派去保护莫雷托的队伍——他的手中还握着羽灵赠给儿子的法器！ 莫雷托出事了！？ 那一刻，羽灵夫人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不！莫雷托！我的孩子！”她声嘶力竭地摇晃着那具尸体，“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尸体无言。 琳达和侍卫悄然退下。 房间里，只有羽灵夫人伤心欲绝的哀嚎声：“黑凝雪！我要你偿命！！” 正殿中的宾客们刚听到凄厉的嘶吼，侧门已经被撞开。羽灵夫人披头散发，妆容斑驳，手持利剑径直冲向黑凝雪，“你这妖女！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 谁也没有想到羽灵夫人会持剑伤人，就看利剑扑来，两旁侍卫伸手想拉住，格丽斯塔慌忙舍身去挡，冰狼王也已经举起了酒瓶砸向她持剑的右手。 但悲痛之下的羽灵夫人出手实在太快。魂焰闪烁间，她使出一个疾风步就到黑凝雪面前，拔剑就刺。 黑凝雪下意识展开羽扇，魂术咒文瞬间灌注能量，只需一个手印就能发射出去。但就在羽灵夫人挥剑刺来的刹那，黑凝雪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手指突然松开。 羽扇落地，利剑穿胸而过。 黑凝雪惨叫一声倒在地毯上，鲜血狂涌而出，染红了那件宝石蓝的礼服。 “抓住她！”冰狼王怒吼，侍卫们一拥而上赶紧制服了羽灵。 “她杀了莫雷托！她杀了我们的孩子！”羽灵夫人在侍卫手下疯狂地挣扎，“你还在维护这个妖女？” 冰狼王怒道：“我没看见她杀了莫雷托，我只看见你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她！” 格丽斯塔连忙拿着手绢按住黑凝雪的伤口，“夫人，公子并不在城中，黑凝雪小姐也从未离开过城堡。” “卑鄙的贱人！你们做的事情，以为我还不知道吗？！”羽灵气急败坏地吼道，“琳达！琳达在哪里？把那具尸体给我抬出来！” “夫人，您是叫我吗？” 当羽灵夫人看见她的瞬间，突然如被冻结了一样。 眼前的确实是琳达。 可是她正像一个贵妇般穿着华丽的盛装，甚至还套上了假发，画上了精致的妆容。 那么，刚才那个全副武装的琳达又是谁？ 难道都是幻觉？ “不，还有这把剑！”羽灵夫人举起了手中的剑，然而她又一次惊呆了。 那并不是她的法器，只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短剑而已。 “这……这怎么可能？！”羽灵夫人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神情恍惚起来。 狂笑！ 她开始狂笑！ 仰着头如同着魔似地狂笑！ 她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怎样的阴谋中。 琳达是假的、尸体也是假的、剑也是假的，只有她刺杀了黑凝雪是真的。 她输了，彻底的输了。 她挣开了侍卫，挥剑肆意地到处砍杀！ “疯了！这女人疯了！ ”冰狼王怒吼道，“抓住她，抓住这个疯妇！” 之前侍卫还有所顾忌羽灵夫人的王后身份，不敢用兵器。听到冰狼王的咆哮，知道这是动了真怒。四五个侍卫手持铁棍打向羽灵夫人的腿脚，六七个侍卫拿着铁链锁套哗啦啦地将羽灵夫人五花大绑起来。 “大王，大王请不要伤害夫人。”黑凝雪捂着剑伤抬起头来，开口替羽灵夫人求情，“妾身听闻夫人暗中献祭侍女修炼禁咒，眼下也许是被心魔趁虚而入，蒙蔽了心智……” 冰狼王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黑凝雪的肩膀，“爱妃，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 “大王，待妾身……”黑凝雪突然咳嗽几声，随即吐出一大滩血来，“待妾身恢复，可用魔族秘术化解……” “住口！”沉默不语的礼宾大祭司开口，洪亮的声音在大厅中久久回荡。 这阴晴难测的老头莫非要在这个时候发难？ 黑凝雪心中咯噔一声，感到头晕目眩，胸口的剑伤传来阵阵绝望的绞痛！ 冰狼王双目圆睁，强压心中怒火瞪着那老头。 那老头倨傲地环视大殿中的每一个人，朗声说道：“我冰雪一脉，怎可拥立疯妇为后？法典祭司何在？” 礼宾团中站出一个老妇人，手持六菱冰雪杖，腰间悬着厚重的法典。 她法杖锤地，沉声宣判道：“羽灵，你用侍女献祭，修炼禁忌魂术已是大罪！如今在大典上公然行刺，已犯了皇室禁忌！二罪并罚，应废黜王后身份，处以冰封极刑。” 老妇人说完，其他礼宾团诸位纷纷点头附议，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冰狼王。 冰狼王咬着后槽牙，怒目瞪着羽灵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冰狼王，无异议！” 说完，他挥手大喝一声：“拖出去！” “不可能！我是大魂术师的女儿！”羽灵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但随着冰狼王一声令下，两旁武士立刻拖起她往大殿外走去。 “放开我！我是王后！我是魔导师！我是大魂术师的女儿……” 羽灵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黑凝雪的眼皮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不，妾身还不可以死啊……”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十三章 魂导器 锋利的短刀在莉迪亚的胸前硬生生停住了。 少爷惊讶地发现莉迪亚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就像捏着勺子一样轻巧地捏住刀刃。明明仅是三根手指的力量，任凭他涨红了脸使劲依然纹丝不动。 “你们对我这所谓的‘公主’好像有点误会？”莉迪亚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该不会是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皇族淑女了？” 说话间，莉迪亚看似轻飘飘地扭了下腰身，就把这位桀骜的少爷远远地摔飞了出去。 崔伊拔剑砍向莉迪亚的后颈。但莉迪亚的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在剑锋快要砍到她的瞬间，她低头沉身轻松闪开了这一剑，然后一拳打在崔伊的面门上。 这一拳打得崔伊眼冒金星，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剑已被莉迪亚劈手夺下。紧接着莉迪亚一脚踢在崔伊的肚子上，足足把他踹飞了五米开外，摔在一辆推车旁边。 “你以为伪装的很精妙？”莉迪亚用戳穿三岁小孩撒谎掩饰尿床的语气，调侃道，“庶民从军也只能学到军阵枪，你却在和我较量时不自觉用了游场枪才会的磕枪礼。这么愚蠢的行为别说不笑，就连我都能看出来。” 克鲁斯鄙视地看着在地上哼哼的崔伊，“你在行动前就趁乱进入这房子，你以为没人觉察，其实我们早就注意到你。” 崔伊的肋骨明显断了几根，痛的根本站不起来，“混账，天魔机甲一定会……”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那辆魂石快车一路碰撞翻滚地靠近广场，在撞上一块石头后失去控制，猛地扎进了路边的大坑里，停了下来。舱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里头冒出了腾腾浓烟，第一个钻出来的竟然是灰头土脸的芬克斯。 她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这车不赖，从石匠村赶来才几分钟，看样子跑回冰狼堡恐怕只要半天就行。” 年轻人面色惨白地跟在后面爬出来，仿佛是有点晕车。他扶着大剑揉着脑门，晃晃悠悠地说道：“下次还是让雪莉妹妹来开车吧，我有点难受。” 芬克斯赌气道：“哼，雪莉早就开车遛着天魔机甲回冰狼堡去了，你这么想她就跟她去呀！” 两人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抬杠中，崔伊的面色越来越白，嘴唇不住地颤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不笑没有和莉迪亚一起来到鳄鱼村。 他的计划早已被不笑看破，而不笑反过来利用黑石纹对他的信任，又把“天魔机甲”重新诓回了冰狼堡！ “看来你的魔族救星不会来救你了。”克鲁斯嘲笑道，身旁的达姆兄妹已经取来绳子将这叛徒五花大绑起来。 莉迪亚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少爷，“孩子，你还没有到可以持剑的年龄，却已经犯下累累罪行……” “闭嘴，你这贱民！”少爷指着莉迪亚的鼻子谩骂道。 “你才该闭嘴！”克鲁斯怒喝道，“你这杂种竟敢侮辱神圣的‘枪火公主’！” 克鲁斯的声音如巨龙的咆哮，震得众人耳膜发痛。 少爷挣扎着站起来，狠狠地扯下胸前的家族纹章，“父亲早就料到你们这些贱民会谋反，现在就让你们尝尝魂导器的厉害吧！” 魂导器？ 那是高纯度魂钻纹上魂术咒纹而成的可怕道具，据说能让最不入流的魂术师释放魔导师级别的超级魂术！ 少爷举起纹章，强大的魂术能量立刻喷涌而出，夺目的光芒瞬间把整个小镇笼罩起来。 热浪翻腾，无数炽热的旋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积攒成了一个巨大的烈焰龙卷风。地面突然裂开，一道道炽热的火柱顿时冲天而起。 人们四散逃命，有人被旋风卷起，立刻四肢断裂，有人被火柱吞噬当场焚烧成灰。 “快闪开！”莉迪亚撞开克鲁斯，躲开了一道火柱的攻击。但火柱越来越多，旋风也越来越强，中央那道龙卷风正在吞噬更多的魂术能量而变得更加可怕！ 少爷站在风暴中心高举魂导器，嘶吼道：“你们谋害了我的父亲，毁掉了我的家族！你们这些贱民，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的头发、衣服已经烧焦，但他感觉不到疼痛，狰狞的笑容中，巨大的魂术能量正在他的头顶快速汇聚起来。 在旋风下，周围的房屋开始崩塌。年轻人挥舞魔剑想冲上去，但强大的旋风让他无法靠近。人们想要逃跑，可旋风之下连站立都十分困难，稍不留神就被卷入烈焰中。 这显然是一个强大的爆裂术，这种强度的魂术能量一旦释放，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炸成粉末！ 莉迪亚抄起一块小盾牌抵挡着能量漩涡，试图逼近已经疯狂的少爷。但刚走了几步，旋风中飞出一具尸体迎面横扫过来，把莉迪亚撞翻在地。仔细一看，竟是被烧的只剩半截的崔伊。 “这家伙，死了还要来碍事吗？”莉迪亚恶狠狠地咒骂着，想踢开这具肮脏的尸体，却发现左脚被一堆破木箱卡住，一时间难以挣脱。 光芒越来越刺眼，能量越来越强大，魂焰冲天，甚至发出了可怕的魂啸！ 少爷的笑容扭曲，他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回响，“完成了，结束了，这就是你们的末日！” 巨大的爆炸即将到来！ “终于要死了吗？”莉迪亚心中突然泛起一丝不舍。她本已经不再留恋这个世界，多年征战只是她寻求赎罪和解脱的历程。 但这一刻，她突然希望能在这个世界多生存一会儿。 她的目光所及是激情的年轻人，狡黠的芬克斯，忠厚的克鲁斯，还有已经告别的老板娘、雪莉和贝拉…… 这几个月里，她经历了许多跌宕起伏，也收获了许多友情。蓦然回头，又觉得时光匆匆，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 再一多会儿，哪怕只有一个告别的时间也好。 她的眼眶湿润起来，脑海中飘过了几个残破的句子，似乎在拼凑着自己的遗言。 龙卷呼啸，光芒闪烁，一条黑狗疾如电光从她身边闪过。 不笑？ 他要做什么？ 莉迪亚尖叫起来！ 电光火石间，黑狗伴着一道漆黑的魂术猛地跃起，“影狼咒：绞喉爪。” 少爷的脑袋立刻凌空飞起！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钟，他诧异地看见一条黑狗张大嘴巴，将他手中的魂导器一口吞下！ 耀眼的光芒瞬间熄灭，汹涌的魂术能量顷刻退潮，那些旋风火柱失去了魂力支持逐渐随风消失。 一切都似乎只是一场噩梦，但满地焚烧的残骸又清楚证明了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莉迪亚挣开了板条木箱，艰难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不笑。 眼前这条黑狗摇了摇尾巴。 突然间狗肚子里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闷响，接着它的耳朵、鼻子和菊花幽幽地冒出了紫色的气体。 “嗝。”它张嘴吐出一团汽化的魂术能量，幽幽地望了一眼莉迪亚，“不好吃。” 本来心有余悸的莉迪亚忍不住笑出来，“是要我去搞点蘸酱吗？” 一、逃离冰狼堡 第三十四章 活下来 死里逃生的镇民们吓得六神无主，思维断片，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狗会说话；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狗还能冒烟；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狗和公主似乎很熟；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狗吃了魂导器还安然无恙； 最后他们发现，他们唯一可以理解的就是：刚才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们都无法理解。 “那条狗……”有位老者颤颤巍巍地指着黑狗，已然语无伦次。 乔摸了摸他的光头解释道：“那就是红馆的主人，是非常厉害的魔导师。” 魔导师？ 乔点点头：“对，是超凡级的魔导师，或许是超神级的魔导师。我都没看见他怎么出手，他就把特里克保镖的脑袋拧下来了。” 若是在平日里，乔肯定又会被当做吹牛大师来看待。好在他们都亲眼目睹了生吞魔导器的表演。现在就算有人说不笑是天神下凡，他们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问道：“公主殿下，您真像传闻说的，加入了‘红馆’那个残酷的杀手组织吗？” “大概……吧，至于残酷嘛……”她回头看了眼还在焚烧的豪宅，“对付这种暴虐的权贵，残酷点有问题吗？” 这是个有趣的回应，不少人会心一笑，甚至还有人鼓起掌来。 莉迪亚望着周围的废墟，忽然叹口气，“你们杀了特里克，这一带的治安官不会放过你们。这个小镇，恐怕……” 现场的气氛又变得寒冷起来，刚才喜笑颜开的人们渐渐露出了悲伤绝望的神色。 “准备逃难吧。”有人哀叹一声。 “逃？能逃到哪里去？”乔捡起一把短剑背在身后，“我们这里有几个人不是逃籍的贱民？” 他环视周围的人们，“大脚板，你逃过五次；歪头，你逃过三次；艾米丽，你逃过两次。回答我，你们遇见过善良的‘主人’了吗？” 广场上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还在做梦，希望梦见一个‘好主人’收留你们？”乔大步走向莉迪亚，“我已经想明白了，世上的鸟屎都是臭的。幻想着找一坨不臭的鸟屎，这不是鸟屎有毛病，是我有毛病！” 他面对着莉迪亚单膝下跪，“公主殿下，请容许我加入红馆的队伍。” 莉迪亚连忙将他扶起来，趁机扭头看了一眼不笑，却发现那条黑狗又趴在那里假装睡觉。 “事到如今，除了救世的枪火公主，还有谁愿意庇护我们这样的流民。”还有几个村民商量了一阵，一起站了出来。 “你们可知道公主有多厉害，她一个人干掉了特里克的私兵团！”有好些个劳工嚷嚷起来，“追随公主才能获得庇护！” 几个老人颤巍巍地也要加入，“我们虽然老了，但我们不瞎也不蠢。这样强大的主人和仁慈的公主，还有什么还犹豫的？” 眼看嚷嚷着要加入红馆的人越来越多，莉迪亚连忙踢了踢装睡的不笑，“喂，快起来，说句话呀。” 然而不笑纹丝不动，看样子并不是在装睡，而是在装死。 “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指引我们这些凡人。”莉迪亚一面对着人们强颜欢笑，一面继续偷偷踢着不笑的狗肚子。 “那你呢。”那条狗迷睁着眼睛，明明是仰视着莉迪亚，却还是一派孤傲的表情，“你会帮我吗？” 居然在这种时候讨价还价！莉迪亚只恨不能一脚把他踢死：“会的，会的，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帮助你完成救世的理想。麻烦你快点起来说句话呀！” 天地间突然风云变色，整个天空霎时间漆黑一片。人们惊恐地看着云层中无数来自暗影的魂术咒文渐渐浮现，无数冤魂的嚎叫突然笼罩了整个广场。黑暗神秘的雾气笼罩了不笑的身体，雾气缝隙间透出了惨碧色的光芒。 “散！”冰冷无情的一声令咒。天空即刻复明，所有魑魅魍魉瞬间退散，广场中央已经出现那个漆黑斗篷的扑克脸。 莉迪亚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冷若冰霜的扑克脸，竟然还懂得用魂术给自己制造一个闪亮登场的效果。 “你踢的很痛。” 不笑的死鱼眼瞪得莉迪亚心里发慌，真怕他在自己身上开几个洞作为报复。 他缓步走上绞刑台，挥手间就把高耸的绞架斩成数段。村民们早已被他惊世骇俗的魂术震撼，惊惧地望着这个神秘的男人，只差向他下跪参拜。 看着那些村民们，不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多人都希望逃避这个世界，寻找幻想中的‘红馆乐土’。但最后那些蠢货会发现，那只是愚昧的幻想。” 不笑冰冷的语言如同铁锤一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耕者挨饿，织者受冻，反倒无能者成为领主，终日盘剥你们、奉承皇族求得更多封赏。这是你们想要的世界吗？” 村民们沉默，他们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他们别无选择。 “莉迪亚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清了清嗓子，“那些贵族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软弱、服从，你们死后就能到达红馆仙境——那为什么不趁活着的时候创造一个那样的世界？” 人们惊讶、畏惧、不敢想象和难以置信。 不笑继续说道：“我们要创造一个每个人都能吃饱的世界，没有奴役、压迫和歧视，就像传说中的红馆仙境一样，每个人都能坐在一张酒桌上开怀畅饮。” 年轻人和芬克斯吃惊地看看莉迪亚，又看看不笑。 他们不明白这个女人是用了怎样的魔法，能让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他描述的世界是那样诱人，每个村民的眼中都流露出了闪闪发光的渴望。 不笑的声音继续在广场上飘荡：“但是这个新世界不会凭空出现，更不是靠别人的恩赐得来的。没有什么救世的人，只有敢于抗争的凡人。” 不笑挥了挥手，似乎是在驱赶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要到达这个新的世界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们要抗争，战斗，流血甚至死亡。” 道路已经明确了，代价也清楚了，现在就等着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是这是他们必须做出的选择。 不笑闭上了嘴，冷眼环顾着四周。广场上陷入了死寂，除了豪宅燃烧的哔哔啵啵响声外，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静默的空气让莉迪亚很不舒服，她忍不住想发出点声音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但她的声音还没从咽喉跑到舌尖，一阵狂笑已经打破了平静。 那几个和乔一同逃难的兄弟们推着板车站在人群中，那个受伤的兄弟躺在车上抱着一堆包裹，已经准备好踏上旅途。 他们大笑道：“流血、死亡。这也算代价？我们现在的生活难道不流血吗？难道不会被杀害吗？” 那一刻，村民们想起了祭司的镇压，想到了重税，想到了被虐杀的那些人。 “现在的日子已经糟糕透顶，还能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吗？”劳工们举起了手里的工具和武器，“我们要跟着公主创造新的世界！” 那一刻，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村民纷纷回家打点行李，搀着老人、牵着小孩，有推着车的，有牵着牲口的，熙熙攘攘的人流汇聚起来，聚集在公主的旗帜下。 他们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他们相信至少比现在更好。 汇聚的人流中，莉迪亚回头望着那座燃烧中的豪宅，忽然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 努力嫁入冰狼堡的黑凝雪； 为了逃离而追捕自己的莫雷托； 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冰狼堡的特里克祭司； 还有那些偏安一隅的傀儡村民，和冒险潜入冰狼堡待命的贝拉和雪莉…… 她不禁感慨道，“冰狼堡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人拼命地想进去，也有人拼命地想出来。真不知道，都是为了什么。” 不笑依然冷漠地站在旁边，“都是为了活命。” 莉迪亚若有所思，“乱世中，每个人都很渺小，渺小到无力对抗命运。好在我们还能选择，还能在命运面前找到一条不那么曲折的道路。”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道路也会不同。”不笑看着远方皑皑白雪，“正如穿越者的真理，在这个世界未必有效。” 莉迪亚苦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听我说那些未必有效的东西？” “未必有效，也未必无效。”不笑转头看着莉迪亚，“况且，你和其他穿越者不同。” “哦？”莉迪亚挑起眉毛，暗暗期待着不笑接下来的赞美。 “你没有把穿越者的真理强加给他人。”不笑举起了手中的羊皮纸簿，“你只是在岔路口放上了路标，让我们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莉迪亚冲他笑道，“那就向着属于我们的道路，出发吧！” 她带头走出了第一步，身旁是面无表情的不笑，后面跟着年轻人、芬克斯，还有克鲁斯、乔和更多的人们。 燃烧的豪宅在巨响中轰然坍塌，但谁都没有在意。 新世界的道路，正在他们脚下缓缓铺开。 “王妃殿下，您醒了？” 黑凝雪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格丽斯塔正趴在她身边满脸泪花。 “无礼的家伙！”琳达的声音传来，“快叫王后殿下。” 黑凝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空灵地望着天花板：“哦，是吗？” 她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妾身终于逃离了魔族。 妾身终于活下来了。 妾身终于有家了。 ——第一卷 逃离冰狼堡 完结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三十五章 闯关 烈日当空，冰狼堡的边境一如既往的平静如雪。某座边关的城门上，慵懒的守军正在闲聊着冰狼王即将迎娶的魔族美女。 “冲呀！” 突然响起的战吼声惊住了城楼上的哨兵，刚探头瞭望，就被弓弩一箭射落下来。守军甚至来不及敲响警钟，潮水般的人们已经涌进边关的大门。他们手里拿着参差的武器和农具，高呼着红馆的名号，顷刻间冲破了卫兵的防线。 守备官在几个魂术师的掩护下，仓惶地站在塔楼前大声呵斥身边的下级军官：“我去放下巨石机关，你们这些蠢货，快去堵住他们！” 下级军官只能唯命是从。可这倒霉模样刚转过身，炽热的烈焰已经扑到面前。 年轻人一马当先，巨剑带着翻腾的热浪肆意劈砍，打得五六个守军毫无招架之力。那些起义民众跟在后面抡圆了手里的武器和农具见人就打。 下级军官连忙掉头就跑，一面毫无说服力地大喊着“给我顶住”。 要塞守军虽然受过训练，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要塞中本有700驻军，偏偏前几天冰狼堡发来了命令，调拨了500人前往别处。留下的人里还的算上伙夫、奴隶和日常不干事的马屁精——两百人想要对抗暴怒的一千多平民，并不容易。 下级军官本想躲进塔楼，没想到守备官竟把塔楼锁死了。刚被迫转头应战，膝盖上已挨了一棍子，紧接着一个犬族姑娘挥舞着锄头往他脑袋招呼过来，干脆利落地送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守备官登上塔楼，竟发现落石机关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破坏。守备官只得带领魂术师们在塔楼里施法。一番咏唱过后，冰雷法术接连不断轰落下来，击中了不少起义平民。 年轻人举剑防御，冲着空中大喊道：“芬克斯！快干掉那些魂术师！” 喊声中，芬克斯灵活的身躯如猫般在墙上窜过。翻腾跳跃间，她已飞快地爬到制高点，抬起弩枪对着城里的魂术师连射数箭。 两具尸体瞬间从塔楼的窗户里翻落，剩下的魂术师方寸打乱，只顾着逃跑躲避。什么咒文手印都忘得一干二净。 “无畏的勇士们，随我冲锋！”莉迪亚左手拔剑右手持枪，连刺带砍杀出一条血路。 她那神威帝国口音的战吼仿佛自带了鼓舞人心的力量，极大地提振了所有人的士气。战吼声中，几个赤着上身的壮年男子扛着圆木冲开守军长驱直入，为首的正是高大威猛的犬族勇士克鲁斯。 “撞开内门！”克鲁斯喊道。 圆木冲击木门。 那木料碎裂的声音，仿佛野兽重伤的哀嚎。每一下都似乎撞在守军的心口，每一下都让他们胆战心惊。 眼看木门恐怕经受不住几次冲撞，卫队长急匆匆地跑上塔楼向守备官报告：“长官，我们快坚持不住了！” 他的表述并不严谨。 在他报告的时候，楼下正好传来了木门破裂的声音。起义军已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 “快，快挂黄旗！警告破城！”守备官慌乱地指挥着手下，可就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把短刀捅进了他的腰眼。 “啊！”他惨叫着倒在窗边，惊愕地指着他的卫队长。可是那卫队长却脱下头盔，露出一颗漆黑的卤蛋头。 他咧开嘴笑道，“哈哈，没想到吧？” 乔果然是一条泥鳅，竟然混进了要塞，还潜伏在守备官的身旁。 “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放下武器投降吧！”莉迪亚带着起义的人民冲了上来，长枪已经指在守备官的咽喉。 看着周围到处都是起义的人民，守军纷纷高举双手投降。那守备官捂着伤口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贱民，我要禀告冰狼王，把你们……把你们……” “怎样？” 冰冷无情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地狱的召唤。 漆黑的斗篷，漆黑的兜帽，漆黑的人影缓缓走来。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寒冷一分。 当他走到守备官的跟前，缓缓蹲下的时候，守备官的脸色已经发青，嘴唇像捞上岸的鱼一样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想怎样？”不笑开口，每个字都比冰冷寒冬中浸透的钢刀还要刺骨，“关卡失守，你又会怎样？” 守备官的身体哆嗦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冰狼王的酷刑。 要塞失守，就意味着五天五夜没有停歇的折磨。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想体验的感觉，生不如死的感觉。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莉迪亚从乔的手中接过一面黄色的旗帜，“第一种选择是：我们把这面旗帜挂出去，宣布这里失守了。三五天后就会有督战队过来把你带走，让你完整体验冰狼堡的‘传统文化’。你意下如何？” 那守备官惊恐地望着她：“还……还有一个选择呢？” “我欣赏你的风格，”莉迪亚拍手道，“我们也是可以做交易的，对吧？” “交易？” 莉迪亚指着起义的人民，“你也可以选择：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没来过这里，只有几个兔子从这里跑了出去，顺带咬伤了几个守卫。” 那守备官已经明白了莉迪亚的意思。 流民脱籍逃走，是各村庄治安官的罪责，和他没有关系。 至于流民是从哪个关卡逃走的，他不说，冰狼堡也不会知道，所以和他也没关系。 与其报告冰狼堡，等着被治罪，不如…… 一阵刺痛突然传来！ 在他纠结犹豫之际，不笑已经握住了捅在他身上的那把短刀，扭动了一下。 “啊啊啊！”伤口的剧痛令他惨叫不已。 “抱歉，我赶时间。”不笑脸色阴鸷，丝毫没有任何歉意，甚至还想再多转几圈。 “你最好趁他还没把你和这面黄旗一起吊在旗杆上面之前，快点做个决定。”莉迪亚抖了抖手中的黄旗，“是旗帜，还是交易？” “交易！交易！”守备官痛得汗如豆粒，连忙大声说道。 “明智的选择！”莉迪亚满意地点点头，“艾米丽小姐，快给这位长官包扎一下！” 莉迪亚一行原本只四人，犬族加入后也不过二十几人，乔和镇里人一同起义，队伍也才七百人出头。没想到一路上到处都有被压迫的人民加入进来，队伍也越来越壮大，到冰雪帝国边境的要塞时，竟然已经达到了千人。 要知道红馆发展至今共有五代馆主，其中第三代马丁馆主是红馆的鼎盛时期，有十八个部族二十座城镇，但那时的总人口也不过万余人而已。仅仅在逃亡路上，莉迪亚竟能带起一成红馆的规模，不笑心中暗暗震惊。 而这么多人，想要略施小计蒙混过关也成了妄想。别说一千多人，就算是一千只鸭子路过，也难免被路人多看几眼。 好在要塞守备官一如既往地懈怠，前几天又接到“冰狼王妃”黑凝雪的命令，抽走了大量人马，这才让突袭变得如此顺利。 “不笑头领，守军的伤势已经包扎好了。另外发现了他们存放的粮草和物资，我们要带走吗？”乔兴冲冲地过来汇报。 自从见识过不笑的手段，他仿佛觉得遇上了前辈知音。再遇上有人说他卑鄙下流胜之不武的时候，他都懒得理会——在红馆之主面前，他的那点伎俩根本不值一提。 “给他们留几天口粮，其余全部带走。”不笑道。 年轻人在旁突然笑起来。 莉迪亚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他在莉迪亚耳边小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现在不笑能多说几个字了？” 莉迪亚顿时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边关大门缓缓打开，起义的人们扛着物资，牵着家人，浩浩荡荡地踏出冰雪帝国的界限。在转了几重山路后，眼前再也没了皑皑白雪，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三十六章 蛮牛村 冰雪、黑钢、狂沙三国交界处，是一片三方势力都未曾波及的茂密丛林。里面有各种凶猛的野兽、疯狂的蛮族部落，也有无家可归的逃籍流民栖身于此。 这里就是年轻人的故乡：绯叶林。 “我的家就在这里的‘蛮牛村’。”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久别的父母和亲人，年轻人格外开心，边走边说道：“这树林里很容易迷路，而且还有许多凶猛的魔兽，你们可要跟好我。” 莉迪亚望看着林间跳跃的松鼠和飞鼬，仿佛有种冬眠苏醒的清新感，“真亏你们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 “这地方不是他们找的。”芬克斯突然插嘴道，“是马丁爷爷安排的。” 马丁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有些印象，但莉迪亚素来不擅长记名字，即使穿越了也没什么改善。 看莉迪亚迷惑，年轻人板着手指头给她数：“现任馆长是不笑，前任是老板娘，再前一任就是马丁。” “哦——”莉迪亚总算搞明白了，连忙拖着长音表示这是个难题，并不是自己愚蠢。 “马丁大叔是个伟大的人，他联盟了狂沙十八个部落，算是红馆最辉煌的时候了。”年轻人自豪地回忆道，“那时候东到‘赤水湾’，西到‘蛮牛村’，总共二十几个村落都是红馆的地盘。” 芬克斯却在旁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是啊，后来十八个部落自相残杀死了一大半，又让狂沙的军队打掉了一半，最后连赤水湾都被‘铁胡子’海盗团抢走了。” 年轻人讪讪地挥挥手，“马丁大叔也是知道十八个部落不会统一的，才在这里秘密建村的。除了老板娘和铜锤——连你也不知道吧？” 芬克斯哼了声，“切，老爷子不但搞丢了十八个村子，还赔掉了老板娘。要没有我们和不笑，现在赤水湾还挂着海盗旗呢。” 这话怼的年轻人哑口无言。 难得在斗嘴中获胜，芬克斯不由兴奋起来，“不笑可厉害了，他就派了我们五个人，就救出了老板娘，还夺回了赤水湾。” 救出老板娘倒是可以想象，五个人能夺下一个村子？莉迪亚有些怀疑，不过本着不能让话落到地上的原则，她象征性地帮腔道，“是吗？真不敢想象。” 芬克斯大约十五六岁，本就是最爱表现和炫耀的年龄。被莉迪亚捧了一句，兴奋地如同打开了吹牛模式，讲起了他们五人如何打败海盗，如何夺回两个村子，又如何修建两个堡垒抵御入侵。讲得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莉迪亚只能在旁边打几个哈哈，毕竟五个人能修两个堡垒？她肯定是不信的，况且芬克斯骗她换骨头的事情还没翻篇。用老板娘的话来说：这爱撒谎的丫头，真该打屁股。 在芬克斯又吹了两小时牛之后，队伍进入休整。 斯寇宾带着几个伙夫架锅煮了些野菜肉末汤，近三千人的队伍啃着冷面包就着热汤，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也不觉得辛苦。 莉迪亚并不喜欢吃面包，尤其是冷的面包。 她蘸着热汤努力地塞满了肚子，叹口气道：“村子里能有好吃的东西吗？” “你得尝尝大丽花的味道。”年轻人不假思索，“这种花瓣像手掌那么大，那么厚，煮熟了就能吃。如果拌上村长爷爷秘制的酱料……” 说着，年轻人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另外还有甜杆树、不拉多瓜和涩瓜。尤其是涩瓜，如果不好好处理，它的籽遇热就会爆开，那个气味简直无法忍受……” 斯寇宾本是在旁边熬汤，一听见食物，立刻围过来凑热闹。还时不时地问起各种食物的特性口感，然后陷入了沉思中。 “看样子我们的大厨又在开发新的食谱了。”莉迪亚笑道。 没想到这样的赞美之下，斯寇宾却没有丝毫的惊喜，眼中似乎带着几分伤感的神色。 难道是提到了“大厨”反而刺伤了他？ 莉迪亚突然想起古老的教义中，亚人都属于贱民，是不能做为厨师的。 “去他的教义，这里可没有圣殿十字军来管这个。”莉迪亚说这话时全然忘记了自己就是圣殿十字军的第八席，“斯寇宾，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的大厨。” 斯寇宾挤出了一个苦笑，“谢谢公主。我没事，只是想到了老南瓜。” “老南瓜？”莉迪亚脑海中浮现出了黄色的瓜瓤来。 “那是教我烹饪的人，他是个好人。”斯寇宾悄然叹了口气，“可惜被烧死了。” 莉迪亚心里一惊，“他是穿越者？” “不知道。”斯寇宾难过的低下了头，“他并不是因为穿越者被烧死的。” “那是因为什么？” “他给我们念食谱，教我们用刀具。” 莉迪亚突然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小个子。 教义，还是那万恶的教义。 贱民不能使用餐具、厨具和刀具，更不能学习读写，违反者就是僭越。而帮助他们的违反者，若是贵族则被逐出家族，若是庶民将会面临火刑。 这就是荒唐的教义，也是这个世界如同律法般的教义。 “收拾下，准备出发吧。”莉迪亚突然道，“我们这就去没有教义的地方。” 队伍又在树林里绕了两个钟头，年轻人居然还能保持自信满满地带路。并且好不脸红地吹嘘着：“这里是我的故乡，这林子比我的手心还熟悉。” 莉迪亚强忍着没告诉他，他们已经三次经过了同一个地方。 山路转过一个弯，远处隐约传来瀑布的声响，年轻人高兴地指着远处：“看吧，我果然没记错，这前面就是我们的村子。”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树林间隐约能看见远处有木屋的影子。 “太棒了！”想到不用继续风餐露宿，莉迪亚开心地几乎跳起来。 在那一瞬间，她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日程：痛快地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美美地睡一觉，再尝尝年轻人说的大丽花是什么味道！ 美好的新世界，我们来了！ 莉迪亚刚想欢呼，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阴冷的声音。 “不对劲。” 不笑？ 他远远眺望了几秒钟，突然挥手道：“停，原地防御！” “怎么了？”莉迪亚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异常吗？”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发觉了异常：这个村落似乎没有人烟，还有几间坍塌的木屋，预示着前方有变。 “乔，你带领他们在这里守着。”莉迪亚取来一根长枪，“我们几个先去看看。”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三十七章 凶爪兽 村落近在咫尺，空气却中弥漫着不祥的意味。绯叶林中本来让人惬意的鸟叫虫鸣，在这一刻更衬得前面的村落静谧而诡谲。 克鲁斯举着大铁盾在前防御，年轻人和莉迪亚左右戒备，犬族的达姆兄妹拿着铁耙和锄头跟在后面。芬克斯已经爬上树干，占领了制高点。 当他们刚踏进村落，眼前就展开了一副悲凉的画面。 杂草丛生的田地，坍塌的房屋、破败的门窗，到处都是魔兽啃噬过的残骸，木制的板壁上还残留着吹箭和钢叉。房屋被推倒，马厩被烧毁，粮仓的大门被砸得稀烂，还有几具无头的尸体倒吊在门洞上随风摇晃。 村里的惨状震惊了每一个人。年轻人惊惧地望着这一切，俊朗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悲伤和痛苦的表情。 “母亲！父亲！村长爷爷！”他四处张望着，大声呼唤着，期待一个熟悉的回音。但回应他的，只有无情的死寂。 “分散搜索，看看有没有幸存者！”莉迪亚低声命令道。 看着眼前腐烂风干的尸骸，她明白这场灾难至少已经过去大半年。这种条件下搜救的目的恐怕并非幸存者，而是在寻找一丝一缕的自我安慰。即便如此，她还是默念着神都的祷文，内心祈祷着奇迹发生。 一间、两间、三间，莉迪亚甚至不用进门就能从断壁残垣中看清屋里的情况。 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尸体，被吊死的、砍死的、切成两半的、钉在墙上的，似乎都在无声地倾诉着那场暴虐的屠杀。 噗通一声，年轻人突然跪倒在地，眼前是两具抱在一起被钢叉穿刺的尸体。“怎么会这样……” 年轻人抹着眼泪已然泣不成声，“父亲……母亲……” 莉迪亚难过地望着他，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堵住了她的喉咙，就连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感到自己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是谁，是谁干的？”年轻人紧咬牙关，突然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怒目圆睁，双眼已经血红。 正在这时芬克斯的高呼划破了悲伤，“小心，有魔兽冲过来了！” “轰隆”，路旁小屋骤然撞出了一个大洞，巨大的黑影猛地窜了出来。只听它一声咆哮，巨大的冲击波伴随着吼声震得所有人东倒西歪。 这头魔兽外形酷似黑猩猩，但有三五米高，长着狼一样的脑袋。一对魔爪又长又亮，在阳光下还泛着漆黑的光泽。最奇怪的是它的尾巴末端长着一个又粗又大的肉瘤，挂在身后晃来晃去。 “是凶爪兽！”克鲁斯举着巨大的钢铸盾牌挡在前面，大吼道，“躲到我背后！” 魔兽抡爪扑来，狠狠抓在了铁盾上。伴随着声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划裂声，那厚实的铁盾已被刨出好几道深长的爪痕！ 芬克斯的强弩连射，可以射穿厚木板的利箭打在它身上，却好像射在石头上一样，完全不能伤它分毫。 眼看克鲁斯的盾牌就要被魔兽撕裂，达姆兄妹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已经冲上前去。 “快回来，那是上级魔兽！”莉迪亚提着长枪在后面连忙追赶。 虽是上级魔兽，达姆兄妹却毫无惧色。达姆哥举起铁耙“咔嚓”一声架住凶爪兽高抬的利爪，达姆妹手中的两齿锄就像翻地一样劈头盖脸的打向那只怪异的狼头。 两齿锄的杆身很长，两根象牙般的钢齿又硬又重。一通乱凿乱打之下，硬是把凶爪兽坚硬的毛皮磕出了血迹。 凶爪兽受痛，扭身躲避，顺势转身甩尾连环横扫。尾巴上的肉瘤像个大号流星锤般呼啸而过，轰隆一声把旁边的房子砸了个粉碎。 魔兽又一甩尾，尾锤席卷着风浪就要把达姆兄妹砸成肉泥。关键时刻克鲁斯怒吼着举起大盾护住两人，只听见一声闷响，克鲁斯已经被打飞到十米开外，人事不省。而那面铸铁巨盾也被砸出了巨大的凹坑，几乎成了口大铁锅。 觉得是打中了敌人，凶爪兽得意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突然面前烈火冲天而起，正是怒不可遏的年轻人。 “就是你干的吗？”年轻人额头青筋暴起，全身血脉贲张，迎面踏步上前，扬起巨剑劈向它的脑袋。 魔兽本性惧火，看到年轻人猝不及防地砍杀，连忙抬起黑亮的魔爪护住脑袋。巨剑砍杀在凶爪兽的爪子和毛皮上，淬得满地火花。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年轻人疯狂地劈砍着，巨剑早已乱了章法，只剩一股戾气化作无处发泄的暴怒，冲着魔兽狂野挥舞着炽热的火焰。 莉迪亚隐约觉察到这团赤红的烈焰似乎颜色更深了一些，但已经没时间思考，那魔兽已经看破了年轻人的乱砍乱劈。它抬起魔爪架住巨剑，另一爪直取年轻人的脑袋。 年轻人仅存的理智意识到此刻不得不撤剑回防。 那魔兽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双爪连环攻向年轻人。只听见魔爪击打在巨剑上叮当作响，年轻人双手持剑被逼得连连后退，连头都抬不起来。 “闪开！”莉迪亚连忙上前，起手抖了个枪花直逼魔兽的双眼。 凶爪兽连忙用魔爪护脸，却没想到莉迪亚只是虚枪一晃，长枪竟如灵蛇般从魔爪下面中穿过，挑瞎了它的左眼！ “嗷呜！”凶爪兽疼痛难忍，愤怒地抡起尾巴旋风般扫向莉迪亚。 “公主快躲开！”达姆兄妹想上去帮忙，却在这尾巴狂卷之下无法近身。 “别过来。”莉迪亚侧身连续两个空翻躲过了这轮扫尾，突然转身逼近，从极低的位置避开魔爪的防御，反手刺出枪杆砸中魔兽的鼻梁！ 凶爪兽再是皮糙肉厚，鼻梁骨还是脆弱的。先被刺瞎了眼睛，又被打碎了鼻子，虽然都不致命，但野兽本能已经告诉它这个对手过于强大，必须赶快逃走。 这种魔兽有三个绝招：钢爪，尾槌和魂力咆哮。前两招已经在莉迪亚身上吃了大亏，此刻它连忙张嘴发出咆哮，强大的魂力冲击波逼的所有人不得不后退闪躲。 眼看这招有效，它趁乱后跳几步想要逃走。可惜它脚还没沾地，就听见清脆的声音：“别想逃！” 莉迪亚手中的长枪虎虎生风，竟用枪尖在冲击波中划出一道破绽，一枪锁喉刺在它的咽喉处。魔兽咆哮虽是魂术，但还是由咽喉出发出的。 这一枪虽然没能刺穿凶爪兽的毛皮，但结结实实地打伤了它的喉咙。就好像魂术师结手印时被抓住了手一样，它捂着喉咙，痛苦的张大嘴却发不出什么响声。 “再给你个礼物。”莉迪亚从腰间摸出一捆炸药抛向魔兽的血盆大口。没等凶爪兽反应过来，莉迪亚挺枪戳击，精准的将它捅进凶爪兽的咽喉。 那炸药的引线上粘了一坨魂屑和火焰的混合物，莉迪亚左手结个魂印，魂屑立刻引燃。爆响声中，凶爪兽脑浆炸裂眼珠迸飞，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天蓝色的魔血流淌满地。 想不到公主竟能独自击杀这样的魔兽，芬克斯在高处看得目瞪口呆。莉迪亚倒是觉得稀松平常，连忙招呼达姆兄妹去救护克鲁斯。突然听见芬克斯大喊：“公主小心后面！” 莉迪亚下意识转身招架，扑面而来的却是一团熊熊烈焰。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三十八章 魔剑 火焰？ 喷着火焰的巨剑？ 挥剑砍向莉迪亚的，竟是年轻人！ 年轻人的巨剑喷涌着漆黑的火焰，旋风一般地向着莉迪亚席卷而来。莉迪亚一边招架一边后退，口中大喊着：“快停手，是我啊！” 可年轻人的瞳孔已经变成了可怕的腥红，咬牙切齿的嘴角漏出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呢喃和无法遏制的暴虐。掌中本是赤红的巨剑，此刻已经透出深渊般的漆黑，诡异的黑火连绵不断地向莉迪亚发动攻击。 毫无目的、毫无逻辑、毫无理性，他已经分不清敌友，只有原始的复仇本能驱使着他肆意砍杀周围的一切活物。 莉迪亚怕出手伤了年轻人，只能挥舞长枪仓惶招架，几个回合后已经落入下风，眼看已被逼入墙角退无可退，年轻人癫狂地嚎叫着一剑横斩过来。 莉迪亚手足无措之际，突然感觉后领被人一把拽住。不等她回头，她的身体已凭空飞起三四米高，有惊无险地落到后方一座茅屋顶上。 “他入魔了，退后。” 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冷峻地站在那里，居然是赤手空拳的不笑。难道他想用一双手掌对抗这把疯魔的巨剑？ 年轻人眼神越发黯淡，似乎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更加漆黑。霎时间，巨剑上的黑火彻底吞没了他，令他更加扭曲，更加癫狂。他撕心裂肺地嚎叫，就连森林中的魔兽听了都要感到胆寒。 他已经失去类最后的理智，恶狠狠地瞪着不笑，口中只剩下一个字：“杀！” 吼声中，年轻人如战车般疾步而来。魔剑喷出数道黑火，诡异的黑火瞬间封住了不笑所有可能逃走的方向。 不笑并没有逃的意思，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 这是莉迪亚第一次看见不笑出手，这只右手隐隐显现的魂焰，却附带了阵阵猩红的暗影能量。 短兵相接！ 两股能量在空中剧烈碰撞，震得旁人心惊胆战。 年轻人巨剑的猛攻，却被不笑的暗影能量尽数格挡。年轻人不禁更加狂躁，攻击也更加迅猛，但连攻二十几个回合依然没能伤到不笑的分毫。 莉迪亚在房顶上看得提心吊胆，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就看见年轻人用尽全力地一剑劈向不笑，而不笑似乎正等着这一招。 年轻人下劈的瞬间，不笑的身形突然消失，又瞬间出现在他背后。 “血咒：血无量。”不笑左手结印，一道血红能量冲天而起，如同滔天的巨浪把年轻人打飞出去！ 虽然早就听芬克斯提起过不笑的实力，但兼具这样高超武术和魂术的高手，莉迪亚还是头一次见到。 被打飞的年轻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拄着漆黑的巨剑站起身来，惊惧地看着不笑。他的表情逐渐地阴邪起来。 不给年轻人近身的机会，不笑指尖已冒出一团灵火：“五魂缚之一，魍火扑。” 灵火疾射而去，迅速变成一张能量大网，劈头盖脸往罩住了年轻人，在他身上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火光。 那把魔剑能吸收各种火焰法术，偏偏不笑的魂术看上去像是火焰，实际上又不是火焰。这种幽蓝火焰似乎可以吞噬其他的能量，飞快地侵袭着年轻人身上的诡异黑火，转眼间年轻人已被幽蓝火焰笼罩，甚至蔓延到了黑化的魔剑上。 年轻人步伐错乱，只顾挥剑刺向不笑。没了黑火的加持，他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 不笑伸手一指，指尖两团灵火幽幽飘出，“五魂缚之二：魉惶裂。” 灵火飘出瞬间，不笑双手暗影能量已经对着年轻人轮番劈打过去，和那把魔剑打得有来有回。正当莉迪亚以为不笑将要吃亏，两团灵火悄然飘向年轻人的双眼，突然尖啸一声，同时炸裂。 白光夺目，魂啸刺耳，年轻人的视觉和听觉瞬间失效。趁此机会，不笑左手裹挟着一股暗影能量直撞年轻人心口，打得他口喷献血，连连后退。 虽然暂时被剥夺了视听感，年轻人靠着战士的本能依然把巨剑挥舞得虎虎生风。残存的黑火把他守护的严严实实，根本无法近身。 但不笑也没打算近身。 随着他低声吟唱了道，“五魂缚之三：魑魂殇。” 三团灵火如流星般射出瞬间化作三道能量封钉，轨迹飘忽不定，纵然年轻人的剑法滴水不漏，也无法防住。只听年轻人凄厉的叫声，三团灵火已经钉住了他的脑袋和双脚，此刻虽然他还能挥剑，但已经寸步难行。 不笑第四招紧随其后，手掌挥动之际，两对暗影能量链接的灵火飞旋而去：“五魂缚之四：魅魇封。”能量锁链飞快地缠绕住年轻人的双手，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五魂缚之五：魈祟牢。”不笑指尖五团灵火射入大地，五道幽蓝的能量柱冲天而起，同时倒向年轻人。年轻人还能呼喊咆哮，但幽蓝能量柱已经将他压跪在地，动弹不得。 莉迪亚在旁看这惨状于心不忍，连忙喊道：“不笑，你别把他弄死了。” “怎么可能。”不笑双手凌空结印，空中已渐渐浮现出一个复杂的漆黑法阵，“五魂缚终章改：拘魂捉魄。” 法阵中瞬间喷涌出无数鬼火，呼啸着如同地狱中的悲鸣，蜂群一般打向被禁锢的年轻人。年轻人如受伤的猛兽般发出了绝望的嚎叫，转瞬间已经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莉迪亚连忙赶上去抱起他的脑袋，探了探他的呼吸。 “不会死的。”不笑在身后幽幽地开口，“又不是第一次。” 村民们的墓穴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山脚下，几百个树枝编成的雪花造型墓碑，代表了那些冰雪帝国移民的哀悼。不笑独自伫立许久，看着那些高高低低的墓碑，仿佛看到那些朴实的村民正站在那里等待他的回来。 他们是不笑最坚定的支持者，朴实而又勤劳，只盼望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和平日子。如今却遭受这样的浩劫，就连看似冷漠无情的不笑，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莉迪亚捧着一束刚采摘的白花轻轻走来，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她的内心纠结了好久，终于深吸了口气，吟诵起神都超度亡魂的祷词：“创世与救赎的坎巴拉神万世荣光，请照见我安息的兄弟姐妹在人间的磨难。收起他们的酒杯，吹熄他们的烛光，接引他们前往您的乐园。我们将铭记坎巴拉神明的大能，愿灵魂之船通行于碧魂波浪。虔诚的信女，在此谦卑代祷。” 看着莉迪亚将白色花瓣洒落在墓地间，不笑仰头闭上双眼。是为了掩饰他的眼泪，还是他内心中的伤痛？ 片刻，他睁开眼睛，望着莉迪亚：“谢谢。” “我只是动了动嘴而已。”莉迪亚轻声提醒不笑，“恐怕还得感谢那些帮忙安葬他们的人。” 不笑的目光逐渐恢复了往常的锐利。 对他来说这个村子的覆灭是一场哀痛，但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对那些抛弃家业穿过万难来到这里的冰狼堡村民来说，本该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却成了一片修罗场，这更像一场骗局。 “他们因你而来。”不笑最后向那些墓碑行了个告别的礼节，“我不会让他们失望。” 莉迪亚有些惊讶，显然是忘记了这些村民是追随着“枪火公主”的名号才加入的红馆。突然被不笑提醒，顿时觉得身上压力重大。 不笑的言语间又有了以往的自信，“我有准备。”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三十九章 危机 “我是谁，我在哪里？”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是木纹的餐桌，是母亲的微笑，是父亲递给他的一把木剑。 “我要成为英雄，拯救村子的英雄。” 父亲把他高高举起，母亲温柔的亲吻在额头。一阵头晕目眩突然袭来，眼前的世界为什么一下子阴暗，只有黑白两色。 “父亲，母亲？” 蓦然回头，双亲的脸竟变成了两具骷髅白骨！惊惧的内心恍如被撕裂一般。而就在这时，无边的黑暗中传来了温柔的声音，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心：“别怕，我陪着你。” 年轻人缓缓睁开眼，床头是一脸疲倦的莉迪亚，“感觉好些了吗？” 他惊讶地望着莉迪亚，坐起身来看看周围。 那是一间刚收拾出来的空屋子，一旁的茅草床上躺着重伤的克鲁斯。两张床中间是一个小炉子正煮着一锅野菜汤，却不知为何冒出了鲜美的肉香。 “真没想到有人能考虑得这么周详。”克鲁斯躺在隔壁床上似乎还在延续着他们刚才的话题，“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一样，竟然在礼堂下面挖了这么深的地窖，囤放了那么多房屋建材。” 莉迪亚扶着年轻人坐起来，用毛巾给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看到年轻人起身，克鲁斯一贯沉稳的脸上竟浮现出古怪的喜悦，“年轻人，你醒了？那必须尝尝公主特制的美味。” 特质的美味？年轻人疑惑地看着面前，竟然放着一盘切成薄片的生肉。 “挑一片放进锅里试试。”克鲁斯好像一个炫耀新玩具的小孩，乐呵呵地看着他，“对，放在锅里搅一下……捞出来……蘸上花生酱……快尝尝。” 肉片刚下锅，那股难以抗拒的味道已经激得年轻人不住的咽口水。当他裹着酱料把熟肉放进嘴里的瞬间，仿佛周围的世界顿时有了光彩。 他兴奋地指着嘴里来不及吞咽的食物，口齿不清地问道，“公主，这是什么独特的美味。” “火锅。”莉迪亚嘿嘿一笑，在她的概念里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摆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顿烧烤。 年轻人狼吞虎咽没吃了几口，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叉子。脸色瞬间黯淡了起来，“对不起，公主，我是个废物……” 莉迪亚只是抓起一把荞麦面放进锅里，很快屋子里就飘满了面粉、鲜肉和野菜混合的清香，“哪有这样的事。不笑说那把魔剑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能依靠那把剑而已。”年轻人惭愧地抱着头，“我知道仇恨会让魔剑蒙蔽我的心智，我必须放下仇恨。可是……我做不到……” 克鲁斯低吟一声：“世上每个人都知道不能活在仇恨中，但又有几人能够放下心中的怨恨。” 莉迪亚给他添上一碗荞麦面，“没关系，我们会陪着你。” 年轻人恍然抬头，是莉迪亚真诚的笑容。 “无论那把剑怎么样。”莉迪亚耐心地用毛巾擦了擦他的嘴角，“你是我们重要的伙伴。” 村落的修缮工作开展的异常顺利，多亏了不笑的筹备，很快他们就修复了礼堂、仓库和几间较大的房屋。 不笑站在礼堂后厨，望着那具凶爪兽的残骸，若有所思。 严格的来说，那更像是一堆骨架。义愤填膺的斯寇宾和伙计们已经用厨刀将它千刀万剐，按照公主的秘方做了一顿提振士气的大火锅。 多亏了这一顿美餐，让移民们暂时忘记了害怕和恐惧。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可能还在怀疑跟着这位年轻的公主是否真的能过上所谓新的生活。 不笑又挑起一根凶爪兽的利爪，漆黑、坚硬、锋利。虽然凶爪兽被归类为上级魔兽，但也只是一头魔兽。倘若一头魔兽就能让难民们吃尽苦头，又怎能在各大王国和魔族的夹缝间生存下去？ 他的目光如风中烛火般闪烁了几下，照映着他内心的犹豫和动摇。红馆未来的道路是那样飘摇不定，他自己都没把握能够继续走下去。 新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全知全能的不笑大人。”莉迪亚小跑着赶来，提起麻布裙角淘气地行了个贵族的屈膝礼，“听说你在找我？” 不笑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表情，如同带着面具般转过身来，“是，很重要的事。” 他的脑海里已经飞速的盘算起来：莉迪亚独自一人就能打败魔兽，看来她的身体已经无恙。那些犬族人一路上对她崇敬有加，不会是冰狼王的奸细。如果有他们的护送，她应该能安全回到神光帝国，重新做回那个圣殿骑士团第八席，重新成为神都的“枪火公主”。 不笑右手伸进口袋，捏着两个金币，脑子里开始组织语言：“这个村子危机四伏，我已没有把握保证你的安全……” 按照不笑设想的剧本，接下来他应该把金币放在她的手心，然后让芬克斯牵来一头陆行鸟，大家在村口挥手告别。 但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拿错了剧本。 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打断了不笑的话：“危机四伏？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吗？” 不笑暗自头疼这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行为，不得不把口袋里的金币放下，另外掏出几枚不同形状的魔兽鳞片和几支箭头来：“敌人还在暗处。” 莉迪亚皱眉思考了片刻，“那些钢叉和吹箭看上去似乎是蛮族部落的劫掠，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魔兽一同入侵，仔细想想倒也是真的很奇怪。” 魔兽虽然凶残，但很少有入侵村庄的举动。 除非？ 莉迪亚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说，那些蛮族能驱使魔兽？” 不笑点头。 莉迪亚倒吸一口凉气！ 魔兽并不是一般的野兽，它们破坏性强杀伤力大，就算是魔族也只有寥寥几人懂得驱使魔兽的方法。 “所以，莉迪亚……”不笑尝试把话题带回预设的轨道，“这不是你该承担的……” “我明白了！”莉迪亚激动地打断了他，“所以我们的武装要升级！” “升级？”不笑没懂这个词语的意思， “交给我吧！”莉迪亚笑着撩了下马尾，“我在神都的时候就想好了。” 在她还没有觉醒记忆之前，她就憧憬着驰骋疆场，一呼百应的将军形象。苦练骑术、与家族决裂、在神都武圣门下磨炼数年，都是为了这个梦想的努力。 她甚至经常独自推演兵棋和阵法，期望有一天能够排上用场。但神都那些仪仗军实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这就去小规模的训练一些人，到时候请你过来检阅。”她眼中兴奋的光芒照得本就不善言辞的不笑更加无言以对。 他反复上下打量着莉迪亚，想要确认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疯了还是邪神附体。 “只要几个人，三十到五十人就行。”见不笑没有反应，莉迪亚连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摸样哀求道。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章 军队 不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了莉迪亚的请求，这或许是他人生中脑子最乱的一天。他强迫自己静下来思考，像登山客回望来时的道路一样，一点一点回溯他的思绪。 最初计划去救莉迪亚，只是他瞬间的直觉。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尚的人，他一度怀疑去救这个公主只是为了和神都高层建立某种联系：若是这位公主能在神都祭司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红馆就能在神都的某个乡村里找到个避世的地方。 可是当他知道这位所谓“公主”其实只是个普通庶民，根本无法与贵族平等对话时，他的内心中却没有感到任何失落。相反，竟有了一丝丝的庆幸和喜悦。 这究竟是为什么？ 如今在重重危机之下，她不仅没有离开，还拽上了克鲁斯和达姆兄妹开始讨论招募士兵的事情。不笑忍不住暗中扪心自问，自己不远千里究竟救了个什么样的怪物回来。 莉迪亚尽量表现的足够亲和，但达姆兄妹只是不苟言笑，板正的坐在两个木桩上平视着她。 “刚才对抗魔兽的时候，你们两个十分勇敢。”莉迪亚先把他们两人赞美了一番，然后又问道，“你们以前打过仗吗？” 兄妹两个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 莉迪亚又问，“我看你们使用武器的方法很特别，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种地。”兄妹两人只迸出一个词语。 如此简洁的回答让莉迪亚有些尴尬，本以为不笑说话已经言简意赅，没想到还有更加惜字如金的人，一时间不知从哪个角度来给话题续命。 “公主，他们是希诺要塞的农夫。”额头还绑着绷带的克鲁斯走上前来，宽厚的双手抚在他们的肩膀，他们的神情顿时柔和起来，“希诺要塞的耕地少，赋税重。要塞周围的土地又被贵族们占据，所以很多族人只能去深山开垦荒地。” 说到这里，莉迪亚大概已经明白了。 根据所谓教义，贱民是不能使用武器的。而山林中危机四伏，无论是野兽、魔兽甚至强盗都是致命的威胁。达姆兄妹眼神中的哀伤，似乎正在诉说那段不堪的往事。他们一定目睹了很多人因此蒙难，也许其中就有他们的亲人。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叹息一声，转向克鲁斯：“大块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身为盾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克鲁斯拍着胸口，“我将成为公主的护盾!” 盾卫……莉迪亚再次陷入了沉默。 征战多年，她当然知道盾卫的悲惨命运：那是死亡率超过一半，只有贱民可以担任的兵种。 他们扛着大盾站在战场的最前面，防御对方的投石，弓弩甚至骑兵的突击。但是作为贱民他们不仅没有武器，往往除了一块盾牌连个盔甲都没有。一旦防线突破，他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炮灰，一群会走路的盾牌而已！ 莉迪亚沉默了许久。 这个世界对亚人做了些什么？ 剥削？ 压榨？ 敲骨吸髓？ 他们如家畜一般被按在社会的底端，被人鱼肉。只因为他们在宗教中被坎巴拉神明认定为“贱民”？ “不，你不该是某个人的护盾。”莉迪亚拍着克鲁斯的肩膀，又看向达姆兄妹，“你们应该是自己的护盾，是家人的护盾。” 克鲁斯和达姆兄妹认真聆听着。 “我们今天就要建立一支军队。不是为了皇族争夺领地，也不是为了贵族们掠夺财产。这支新的军队要为自己而战，为那些弱者而战，为了家园而战。” 莉迪亚的眼神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克鲁斯，我们现在去征募些士兵；达姆，你们帮我去找一些武器盔甲来。” 凭着枪火公主的名望，很快就有一批青年男女前来应征。莉迪亚挑选了三十名肌肉强健，目光有神的士兵，带着他们扛上盔甲武器，在空地里操练起来。 不笑远远地躲在废墟里观察着，芬克斯在他身旁神情紧张，甚至拿起箭瞄准了莉迪亚：“你相信这个女人吗？别忘了她是个穿越者，万一他们兵变攻击我们怎么办？” “不会。”不笑挥手示意她放下弓弩。 芬克斯悻悻的退下弩箭，嘴里嘟囔着：“没有三年的训练，他们连头野猪都打不过。” 不笑毫不理会，默不作声地继续观察着。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饶有兴趣，竟还掏出碳棒和羊皮纸簿划拉起来。 “我觉得这人不正常。”芬克斯继续抱怨着，“只是在浪费时间。” 不笑摇摇头，忽而又点点头。 “你该不是傻了吧？”芬克斯好奇的把脸凑到不笑的鼻尖，“我觉得你有点也不正常了。” 不笑略微皱眉。 芬克斯虽然是极为优秀的侦察兵，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却微弱到足以忽略不计。她到现在都没发觉，自己三番两次打断不笑的思路，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不笑眼睛盯着莉迪亚的调度，嘴上忽然说道：“有个秘密任务，只有你能去。” 以芬克斯简单的头脑，一听只有自己能做到，简直得意的不行，拍着胸口就答应下来了。 “侦查蛮族人的动向。” 蛮族人能劫掠这个村子，周围一定留有痕迹。而侦查这种事情，恰恰是芬克斯最喜欢又最擅长的事情，更何况是不笑口中“只能你去”的任务。 她兴奋地扛起弩箭，像个开心的松鼠一溜烟地跑向丛林，麻溜溜地上了树，立刻不见了踪影。 终于把这烦人的麻雀被支走，不笑艰难地获得了片刻的安宁。他仔细地记录着莉迪亚的排布，越看越觉得精妙： 莉迪亚每十个人设为一个基础战斗小组，起名为“班”。达姆兄妹各持带有三角令旗的长矛，分别指挥一个班。 每班最前面站两个“盾牌手”，左手盾牌右手短刀，主要防御敌人的近身攻击。前方两侧各站一人，主要用的武器却是手柄加长的草耙。奇怪的是虽然当前物资短缺，但近期打过几仗，缴获了百来根长矛，为什么反而使用农具？ 每班第二排是三个长矛手。 要完全掌握长矛需要很长时间，但莉迪亚只教他们三个动作：朝上刺杀、往脚下刺杀和从前排队友身体两侧刺杀。虽然动作简单，但恰恰因为简单，反而手法凌厉。 第三排中间是班长，和一名弓弩手。左右还有两人使用两齿锄，他们的动作更加简单：从上往下砸击敌人，砸中了就往回拖入阵中。 那些青年男女本来只能算群乌合之众，很多人之前从未使用过武器，若是单独上阵恐怕连炮灰都算不上。但经过莉迪亚组合后，整个阵型攻防兼备，进退自如，不仅互相弥补了弱势，还暗藏了几种威力巨大的变化。 不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合上本子，转身就往丛林里走去。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一章 实战 空地上的练兵声势引来了不少难民的围观。 有了观众后，那些士兵们更加用心刻苦，不一会儿就把几种基础的配合练熟。 普通领主练兵大多只为检阅，所以只训练些队形方阵走来走去，既枯燥又无聊。莉迪亚改变了这套传统。 她借来一辆推车，车头装上凶爪兽的头骨，两侧用稻草扎成爪子模样。推起车就往阵势里乱突乱撞。 那些士兵连忙变换队形方向，转的晕头转向。前排盾兵好不容易抵住了车头，莉迪亚又抄起两根捆成魔兽爪子的木棍，对着他们一通乱敲乱打。那几个长耙兵防得手忙脚乱忽左忽右，差点乱成一锅粥。 莉迪亚挥动着木棍大声喊着：“防御的不错，加上攻击！” 那些长枪兵和锄头兵猛地惊醒该自己出场，连忙从人缝里发动攻势。只是忙中有错，总几下戳在前排的屁股和腰背上，所幸训练时用的都是木制枪尖，不然还得多出不少伤兵来。 此番操练热闹非凡，围观者仿佛有了观看斗牛的感觉。他们摇旗呐喊、欢呼助威，就差来个掮客开个盘口兜售彩票了。 就在大家看得热闹的时候，不笑忽然满脸是血地出现在练兵场。 “天呐，你怎么了？”莉迪亚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围观群众更是尖叫不已。 不笑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他的身后是一头外貌酷似野猪的獠牙兽。 只是这头凶猛的魔兽的獠牙已经被人掰断，后肢还有点一瘸一拐，背上的倒刺也敲掉了大片。它的嘴巴被不笑单手反拧着，哼哧哼哧的看上去倒是有点可怜。 不笑平淡地指指那些士兵，“试试这个。” 獠牙兽虽然是下等魔兽，但破坏性也是不容小觑的。不仅擅长狂奔冲撞，鼻腔还能喷射火焰。 鉴于魔兽的危险性，莉迪亚遣散了围观的人群，又拿了根长矛站在一旁确保安全，嘴上股作镇定地对克鲁斯和达姆兄妹喊道：“接下来的作战就靠你们了，只要按照训练操作就行的。加油吧！” 话虽如此，不笑放开那头魔兽的时候，莉迪亚的手心还是捏了一把冷汗。 魔兽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凶狠地向周围的士兵们喷出灼热的气息以示愤怒。无论是人也好，魔兽也好，突然被人毒打了一顿还掰断了牙齿，想必一定是满腹怨气的。 它绕场转了几圈，认定了西南方向防御相对松懈，四腿狂蹬，激起一股魂术能量瞬间急奔而去。 “左十步，防御！”克鲁斯在阵中指挥。他本就神情严肃，看到这凶兽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他的声音更加紧张。他很清楚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此刻会想什么，“盾牌手，保持专注，不要畏惧！长耙手协助顶住冲击！” “哐！”一声巨响，獠牙兽一头撞上盾牌，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之际，两杆铁锄已经迎面打来，几根明晃晃的长枪已经刺到眼前。 它连忙转头，却发现达姆兄妹率领的队伍已经逼了上来。铁桶一般的围住了这头魔兽。就听一声令下，长枪同时刺击，那头魔兽身上顿时出现了好几个窟窿，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 看到自己的训练卓有成效，莉迪亚终于能把心放回肚子里。还不忘故作调皮地询问不笑有什么“指导意见”。 不笑甚是欣慰，决定口头授予莉迪亚“暂且算红馆大元帅”的头衔。 对此莉迪亚只能惭愧接受，毕竟三言两语她也说不清戚继光将军创立鸳鸯阵的事情。 训练间隙，斯寇宾又送来了下午的点心。 那些青年们之前大多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能吃上冷面包已经十分幸运。现在不仅能保证三餐，还会有补充能量的点心，纷纷欢呼赞美红馆。 “来一根试试？”莉迪亚招呼不笑过来一同品尝，“这是我那个世界的点心。” 那是两根深黄色冒着香味的棍状物体。不笑心存戒备地观察了许久，若不是看着旁人狼吞虎咽的样子，他怕是会去再捉个魔兽回来试毒。 “这是什么？”不笑小心地接过一根。 斯寇宾连忙介绍道：“这个是公主教我小吃。把发酵后的面粉，放在动物油脂里煎炸出来就行了。” 不笑试探性的啃了小口，那种松脆和香味在口中不断回荡。 莉迪亚思念这种味道多年了，可惜自己几次尝试都惨遭失败。虽然斯寇宾做出来的还是略微软了些，口感也差了点。但足以安抚莉迪亚肚子里潜伏多年的馋虫，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只差抱着斯寇宾的大腿喊爸爸。 她甚至偷偷在盘算什么时候有空，要和斯寇宾再聊聊红烧鱼、糖醋里脊什么的……就算她真的哪天不当这该死的公主了，雇佣斯寇宾开个小饭馆什么的想必也是不错的。 看不笑小心地咀嚼了几口又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深深的鼓舞了斯寇宾，他感叹道：“没想到油炸面粉还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不笑忽然问道：“这叫什么？” 斯寇宾答道：“公主说这个叫‘油条’，是吧？” “奇怪的名字。” 莉迪亚噗嗤笑道：“它本来不叫这个名字。” “哦？”不笑望着她。 莉迪亚道：“我前世的国家，在千年前有个佞臣……” “千年前？！”旁边的人都惊叫起来。 这声惊叫让莉迪亚感到莫名奇妙，仔细想想又确实没说错什么话。 “公主大人，”斯寇宾好奇地问道，“您那个世界，有千百年的历史？” “大概五千多年吧。”莉迪亚突然想起，神都的经典中讲到坎巴拉神创世，似乎也只是八百年以前的事情。这也难怪那些人乍然听到千年前的历史会如此惊讶。 “佞臣？”不笑两个字又把莉迪亚的故事拉回了主线。 莉迪亚连忙咳了一声，“那个家伙勾结异族，陷害了忠诚的大将军，出卖国家。人们痛恨这个家伙，就用面粉做成他的形状，砍掉脑袋后放在油锅里煎炸。后来这个做法被简略成两根面粉，就成为了这个油条。” “这恶棍听上去似乎就是冰狼王，”斯寇宾突然说道，“所以这个菜应该叫做‘油炸冰狼王’吗？” 原本在冰狼堡附近流浪的平民们听到这个说法深有感触，恶狠狠的撕咬手中的食物，并纷纷表示愿意艰苦训练早日打败冰狼王和魔族。只是在这之前他们希望每天都能吃到“油炸冰狼王”。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二章 第一夜 新生活的第一天，正是百废待兴的一天。 难民们在熊熊营火中狂欢了一番后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各自分配的屋子休息。 夜幕降临，篝火熄灭，所有的屋子都没了灯光。整个营地在皎洁的月光下安然静谧地入睡了。 这是新生活的开始，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美好的梦想。但正是这个时候，森林深处逐渐冒出一双双泛着碧光的眼睛，贪婪狠毒地盯着这一切。 树丛窸窣，有人小声报告：“头领，他们已经睡了。” “哼，闯入我们的领地，也不设置岗哨，何等愚蠢。”一个人影从树丛中踏出脚步。 他身上披着树叶的伪装，手里握着钢叉，腰上别着象征权威的战斧，狞笑着对身后命令道：“听着，我们只要吃的，不留活口，杀光他们。” 树叶响动，更多身披树叶，手持钢叉、弯刀的人影陆续从林中钻出。他们贴地匍匐悄无声息的翻过了低矮的篱笆，蹑手蹑脚的逼近村庄。 村庄依然黑灯瞎火，在外潜伏了一下午的芬克斯就和其他人一样还沉醉在美好的梦乡里。“烤肉……真好吃……”她梦呓着又翻了个身。 “他们完了。”那个头领拔出了腰间战斧，在钢叉上当当敲了两声。 偷袭者们听见号令，纷纷挥舞钢叉一跃而起，口中喊着尖利的怪叫冲向这尚未重建的村庄。他们已经屠戮过一次了，并不介意再来一次屠杀。 奥啦啦！ 巨响声惊醒了芬克斯，她慌忙翻身坐起，赶忙抓起身旁的弩箭：“什么情况？有人袭击吗。” 同样错愕不已的还有那个偷袭者头目和他的手下们。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几十名偷袭者扑向这毫无防备的村落，准备大开杀戒。但就在他们前脚踏入村子的瞬间，先头部队就突然不见了。 人当然不会无故消失，但是可以掉进陷阱里。 而不笑挖掘的陷阱，很少有人能活着爬出来。 后面的偷袭者被吓得一愣神，夜空中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响。紧接着，几张破旧的渔网在夜空中从天而降。 黑暗中连自己的脚趾头都看不清楚，更何况细密的渔网。被罩在里面的偷袭者努力想挣脱渔网的束缚，却感到身体上阵阵刺痛——这些渔网上居然还装着倒钩。 偷袭者们叽哇乱叫的时候，村子周围齐刷刷地点起了火把。 火光中，莉迪亚刚刚编制的三个班士兵全副武装从两边埋伏处哗啦啦的冲出来，对着那些渔网中的偷袭者就是一通毒打。 那些侥幸逃过陷阱和渔网的蛮族偷袭者们似乎失去了判断能力，非但没有逃跑，反而怪叫着向士兵们冲来，似乎是想凭借蛮勇和他们大战一番。 克鲁斯和达姆兄妹挥动令旗，士兵们立刻摆开战斗姿态，前排六面大盾顶住阵地，后排士兵从腰包里掏出几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对着那些偷袭者全力抛出。 这自然是不笑的主意。 这个阵势虽然看上去精妙，却因为擅长使用弓弩的士兵严重不足，缺少了远程杀伤的部署。鹅卵石看上去杀伤力不大，但对于这些薄衣轻甲的蛮族人来说绝对算是凶器。 偷袭者们还没冲到阵前，就被打得头破血流。钢叉挥舞，却被长耙架住；匕首劈砍，又让盾牌隔开。长矛从盾牌之间突刺，铁锄从上空对着他们的脑袋乱凿。那几个蛮族部猝不及防，死的死伤的伤，片刻功夫都躺在地上哀嚎着打滚。 偷袭者头目和几个部将眼看大事不妙，赶紧准备逃跑。刚回头就看见手持长枪的莉迪亚和睡眼朦胧的芬克斯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哟，来了就想走吗？”莉迪亚枪指着头目，“别着急嘛，我是个好客的人。来了先吃个断头饭，然后找个好位置埋在这里吧。” “别怕，她们只有两个人。”那头目拍拍身旁壮汉的肩膀，强行为部下壮胆，“去，宰了她们！” 那壮汉瞪圆双眼，手握钢叉，狂吼着向莉迪亚冲杀过来，“为了氏族，杀了……啊……” 他突然吼不出来了。 莉迪亚突然冲上前来，将手中的长枪闪电般从他的嘴巴里戳了进去。速度之快，那人甚至都来不及闭上嘴。 偷袭者头目和剩下几个部将同时倒抽一口凉气。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也许比那十几个士兵还要难对付。 克鲁斯、达姆兄妹的三组人马迅速赶来协助。 克鲁斯扯着嗓门大喊道：“放下武器，不然打断你们的骨头！”转瞬间，士兵们已经把这些负隅顽抗的蛮族残兵包围起来。 蛮族头目呱唧呱唧喊叫几声，突然着踩在其他人肩上一跃而起，似乎想从上空绕过盾牌发起进攻。 “上刺！”达姆妹妹战旗向上一指，两把铁耙抡圆了就往头目的方向拍过去。 跳跃中无法改变方向，那头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铁耙如同拍苍蝇一样往他脸上招呼过来，凄厉的惨叫声中他的脸和手臂已经被铁耙刮中，伤深至骨，血流不止。 眼看敌人受挫，达姆哥大喝一声:“突!” 剩下几个倒霉蛋还没明白状况，两把锄头已经在盾牌的掩护下从天而降，一下砸碎了一个偷袭者的脑袋，另一个虽然侥幸躲过了致命伤，但已经被勾住了肩胛骨。立刻被拖入阵内，乱枪戳死。 莉迪亚看着那几个偷袭者被打的躺在地上打滚，又看看那个还在做困兽之斗的头目，只觉得耐心已经消磨殆尽。毕竟她才睡了几个小时，正是最困的时候，“既然你们都不想投降，那只能去死了。” 说着，莉迪亚抖了抖长枪准备上去赶快结束战斗回去作她的春秋大梦去。但热衷表现的芬克斯抢先一步：“看我的！” 啪的一声扣动扳机，弩箭毫不留情地射中了头目的左胸。那头目挣扎着扭头瞪着她，刚想说点豪言壮语彰显自己的气概，就听砰的一声，那支箭像烟花一样炸开，腾起一片血雾。 再看那个头目，半边身体已经不见了。 这声爆炸震惊了那些残存的科尔松人，也把芬克斯所有的瞌睡都赶跑了。 认清现实的芬克斯懊恼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显然是刚才迷迷糊糊中上错了箭，白白浪费了一支爆裂弩箭。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三章 科尔松人 次日清晨，芬克斯带人押着那群被五花大绑的偷袭者们来到村外的空地，排成几排坐在地上等候。 那是一群四肢上长着仙人掌刺，脸色和苔藓一样灰绿色的怪人。他们的手脚比常人略长一些，穿着兽皮，大多使用钢叉和吹箭作为武器。 “这是要做什么？”年轻人扛着两捆木头路过，好奇地问道。 芬克斯嬉笑着回答：“不笑大人说，等下要来审问这帮笨蛋。” 说完她又转头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听说昨天晚上有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说什么：‘闯入我们的领地，也不设置岗哨。’你们知道是谁吗？”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士兵正好抬着偷袭者首领的尸体走过来。 严格来说那剩下的尸体部分远远不够“一具”的份量，准确点说应该是四分之三还差几分，若是更科学一点，就该说成百分之五十七左右的尸体。 不过那些科尔松人连字母表都认不全，相信不会在意这点误差，只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首领的尸体放在他们身后。 芬克斯继续讥讽道：“就凭你们比胡桃还小的脑瓜子，也不想想世界上真的有比你们更更蠢的吗？” 这些蛮族当人不会想到，昨天下午他们自以为隐蔽的侦查，早就被潜伏的芬克斯发现。入夜后，不笑一直站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芬克斯满脸得意地鄙视着这群唯唯诺诺的战俘，转头对年轻人笑道，“你看吧……” 她的笑意突然凝固了。 面前是一张狰狞的脸，眉心泛起黑雾，双眼闪烁着邪恶的光芒。那是年轻人的脸，但此刻已经变得完全不像他的脸。 “凶手……屠杀村子的凶手……杀害我双亲的凶手……”他的牙齿格格作响，手脚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漆黑的魔剑已经出现在掌中，缭绕着邪恶的紫黑色烟雾。 “喂，喂，你冷静点！”芬克斯连忙掏出弓弩摆出了作战的姿态，两旁的士兵也赶紧架好盾牌防御，只剩下那些被捆成粽子的蛮族人坐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 年轻人提着巨剑一步一步地逼近，那些蛮族人连忙嚎叫道：“饶命啊，那是三位长老亲自执行的征服仪式，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年轻人的魔剑已经高高举起，炽热的邪焰喷涌而出：“杀光你们！” “不！我不能……”年轻人突然退后了几步，狠狠按住了那把魔剑。 他似乎在以自身的意念与魔剑对抗！芬克斯惊喜地在旁大声喊道：“控制自己，控制这把魔剑！” 但她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用处。 年轻人再次站起身，身上的邪魔气息更加浓重。他斜眼看着芬克斯，笑了。 笑的那样诡异，那样可怕。刹那间他已经跃向芬克斯，手中巨剑劈面斩来！ 芬克斯刚想躲避，一个漆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一道暗影能量已把魔剑击飞，插在十步之外的地面上。 是不笑。 不笑望着年轻人，随着魔剑脱手，他的表情逐渐恢复平静，只是目光却变得呆滞起来。 “我刚才……”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所措。 “你刚才有瞬间制服了魔剑。”莉迪亚在旁安抚道，“你一定有办法控制它的。” 年轻人当然知道莉迪亚只是拣了些好听的话安慰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我还是不能驾驭它。” 魔剑插在地面，却如挑衅一般燃起漆黑的邪火。火苗跳跃，似乎越来越旺，仿佛在嘲笑年轻人的无能与脆弱。 莉迪亚厌恶地瞪了一眼魔剑，扶起年轻人转过身去，“你是最近遭受了太多，内心枯竭了而已。这种事情我有经验，需要多休息才好。” 年轻人半信半疑。 莉迪亚招呼士兵扶着年轻人去休息，“相信我，我有枯竭了三十几年的经验。” 这话听上去很有说服力，可能是莉迪亚没有提到她最后跳楼的结局。 芬克斯抢着过来搀起年轻人，步履蹒跚地带他去休息。魔剑依然插在地面，周围的邪恶气息依旧弥漫如烟。 莉迪亚刚靠近它几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恶魔的低语，含糊不清却蛊惑人心的词句瞬间令她心烦意乱。若不是不笑抓住她连连后退，她恐怕也会被这魔剑逼疯。 “这是什么邪恶的武器？”莉迪亚心有余悸地望着不笑，只觉得胸腔里有一万只兔子正在疯狂跳跃。 “屠龙的魔剑。”不笑伸手指去，魂术能量瞬间笼罩了魔剑。迷离的低语突然变得凄惨而绝望，剑身竟然不自主地来回晃动起来，仿佛是害怕的颤抖。 “武器没有善恶，”黑影闪过，不笑已经瞬步到它跟前。仅仅只是走到跟前，魔剑立刻褪去了所有的暗影，重归了赤红，“他要学会怎么控制自己。” 莉迪亚苦恼地叹口气，“这可怜的孩子，我们能帮帮他吗？” 不笑静止了几秒，思考了片刻。“只有自己改变，旁人无法代劳。”他平淡地说。 说这话时，那把魔剑似乎晃动了几下。但见不笑冷眼扫过，当即不再妄动。 不笑将魔剑收入自己的影子里，回头去看那些蛮族。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看见蛮族人，不笑仔细地打量着他们。观察的越仔细，他的脸凑的越近，以至于他的鼻尖已经几乎贴到了袭击者的皮肤。 “这样是不是太近了点……”莉迪亚忍不住提醒道。 话音未落，那个偷袭者毫无征兆地一口咬向不笑的脖子！ “狼牙风。” 不笑口中轻微的令咒声响起，那个偷袭者的脑袋上瞬间出现了三个大洞。鲜血如喷泉般溅射，喷洒得两旁的蛮兵满脸满身，空气中满是血腥的气息。 在这片血雨中，不笑漠然地推倒了那具尸体，转脸看向他身旁的人：“我问，你答。懂吗？” 这个要求恐怕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刚被喷了一脸血，那人吓得嘴唇发抖，像下蛋的鸭子一样“嘎嘎嘎”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按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恐怕他们脑袋都要被不笑一个一个地拧下来，莉迪亚连忙插句话缓和一下气氛：“看在你们头领的份上，你们最好说点什么，不然……” 头领的份上？ 那几个俘虏转头看了眼那头领仅剩的半边尸体，并不知道莉迪亚说的是被炸掉的那份，还是留下的那份。于是他们齐刷刷地打了个了冷战。 自觉说错话的莉迪亚只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连忙重新组织语言：“你们放心，红馆不伤害俘虏。当然啦，俘虏是指投降的人，伺机咬人这种，我们另当别论。” 那些蛮族俘虏看了眼那个被爆头的同伙，更加害怕了，有几个已经吓得全身战栗起来。 越心急越说错话，明明开头还是安抚，结尾却又成了威胁，莉迪亚差点一头撞死。 我要保持镇定，我是优秀的两舱乘务，是要成为区乘长的女人。 莉迪亚给自己脑内催眠了一番，再次摆出温和的笑容，蹲在俘虏们跟前，平视着他们的眼睛：“我认为你们只是听命令做事，如果你们肯配合回答几个问题，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专业的人用专业的方法果然能起到专业的效果，那些俘虏的态度明显缓和起来。 莉迪亚继续劝诱，“你们也都有家人，你们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会难过的。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们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们就能和他们团聚了。可以吗？” 有几个俘虏的眼中似乎有了泪光，看样子思想工作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效。 莉迪亚正想起身，却看见不笑甩手把那本羊皮纸递了过来。上面整整齐齐地列了十个问题。 看来不笑已经发现了莉迪亚除了行军打仗之外的另一个用途，比如替他说话。莉迪亚满脸不情愿，毕竟念稿子是她前世最讨厌的工作内容，好在不笑没有要求她双语播报。 “你们是来自科尔松部族？”她问道。 那些俘虏点头称是。 “听说你们部族本来是生活在黑钢帝国的火山边境，为什么到这里来？” 俘虏们七嘴八舌，有说是族长的意图，有说部族矛盾，也有说是神明启示。 莉迪亚让他们安静下来，又问：“你们劫掠村庄，是为了什么？” 俘虏们齐声回答：“食物。” 真是个现实的答案。莉迪亚心中感叹道，随后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到这个村里的？” 读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莉迪亚十分意外。但仔细一想，确实十分奇怪：沿途上她没有发现任何的岗哨，这些蛮族人怎会知道他们来到这个村里的？ 那几个俘虏七嘴八舌地说道：“那头魔兽是头领留在村里作为眼目的，头领是驱兽宗的人，可以感知到魔兽看到的东西。” 莉迪亚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废弃的村落里还会有一头上级魔兽。 “你们的头领只能感知吗？”莉迪亚问了个羊皮簿上没有的问题，“他也能操控魔兽吧？” 俘虏们一齐点点头。 莉迪亚看了眼不笑，虽说不笑早已做出过这样的推测，但当得到认证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未来这场硬仗，恐怕会很残酷。 问完了所有问题后，她起身宣布：“刚才我说过，只要你们配合，我会放你们走。你们已经遵守了承诺，我们也会遵守承诺。” 说着她亲手解开了俘虏们的绳索：“我们并不讨厌客人，只不过你们最好换个作客的方法和时间。” 那些俘虏们本是半信半疑，当真的被释放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回去后，麻烦告诉你们的族长：这里是红馆的领地，以前是，以后也是。”莉迪亚道，“你们之前屠村的事情我们知道，如果还要派人来挑衅，那别怪我们发动‘灭绝之战’了。” 这话说出口，莉迪亚都觉得后怕起来。 这个世界的战争有多种定义。最为残酷的就是‘灭绝之战’。一旦两个国家宣布互相‘灭绝之战’，战至不剩一兵一卒的死战，胜利方则可以占据对方的一切。 “明白了就快滚！”芬克斯怒视着这帮俘虏。若不是不笑事前命令禁止虐待俘虏，她肯定先替年轻人殴打他们一顿出出气。 在不笑的暗示下，莉迪亚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小袋粮食，那些科尔松人千恩万谢地背着死者的遗骸离开营地。等他们的身影都隐入丛林的时候，不笑忽然给芬克斯一个眼神。 芬克斯立刻心领神会，扛起弓弩紧随其后，一头扎进了森林深处。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四章 墓穴 绯叶林深处有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周围用长条岩石垒砌成了三个形状诡异的高台。死去的科尔松人将被投入深坑，这是他们的归宿，这便是科尔松之墓。 同时这里也是他们的圣地，族中三位领袖，会在三个高台上祈祷，并聆听神明的旨意。 随着突袭队的尸首被投入深坑，领袖们用木槌击打凿空的粗木，有节奏的发出高低不同的声响。一群半裸的科尔松人围着圣坛，忽而前仰后合，忽而原地打转，不停的跳着传统的舞蹈。 “夯吧哪哄咚——匿。”领袖们吟诵着远古流传的咒语，而他们的身上慢慢散发出近似魂焰的光芒，“巴哈姆神，伟大的巴哈姆神，请给我们预言，请指引我们的方向……” 仪式缓慢而持续的进行，按照惯例持续三天。 墓穴的不远处有围着兽皮的科尔松人远远的观望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这两个人高一点的叫阿猜，脸圆一点的叫阿贡。 在部族中这两个人的评价可谓糟糕透顶，屡次质疑巴哈姆神，忤逆领袖。虽然两人身体强壮，但每逢族中选拔勇士，他们都会在最开始就被淘汰。 好在两人打猎是一把好手，还不至于饿死。 “看吧，我就说他们选出来的勇士就是一群废物。”阿贡嚼着斑树叶嘲笑道，“就这样还号称是部族未来的希望。” 阿猜蹲在一旁笑了笑，“我觉得你在妒忌。” 阿贡一口吐掉了嚼烂的树叶，“还不是因为交上了你这样的朋友？” 阿猜反问：“哦？所以这是我的过错咯？” 阿贡说：“那是当然，最近芭芭娅都不正眼看我了。我错过了部族第一美女的爱情，你该怎么赔偿我？” 阿猜道：“哦？芭芭娅有喜欢过你吗？” 阿贡又说：“别提了，我看米拉也不错。” 阿猜嘲笑道：“你的眼光太高了，不是第一美女就是第一女战士。” 阿贡突然眼睛转了转，说：“或者说……你是不是该把你妹妹介绍给我了？” 阿猜忍不住打了他一拳，“提娅？她还没到能正式打猎吃肉的年龄。” 阿贡说：“明年就够了。” “她是我家的长女。”阿猜的表情逐渐寂寥，“这里不是断头岩，祭坛上的也不是沃克长老。” 在现任长老的统治下，长女意味着一份悲惨的命运。 “我不在乎。”阿贡笑了笑，“我愿意承担那个后果。” 话题突然沉重了起来，两人都陷入了无言中 。 “咳，你听说了没，那些人并不是逃出来的。”阿贡不得不找另了个话题。 “哦？”阿猜看了他一眼，“难道是巴哈姆神把他们救出来的吗？” “听说是流民首领把他们放走的。” 阿猜的表情仿佛是芭芭娅看上他了一样难以置信，“他们不知道那个村落的人就是被我们的长老杀光的？” 阿贡摆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而且听说还有更神奇的事情：他们部族的首领还说欢迎我们去那边吃饭。” 阿猜白了他一眼，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去看看。” “看看？看什么？”阿贡突然睁大了眼睛，“你是想去流民的营地？没有首领的祈福，你死了都无法归葬墓穴！” “那些人不是被放回来了吗？”阿猜回头看了看那些还在执行仪式的人们，“况且就算死了，如果和那些蠢人葬在一起，还不如死在外面。” “我们的食物恐怕撑不过一个月了。”斯寇宾跑来汇报的时候，不笑正在头疼这件事。 他曾经命人在村子地窖里贮备了不少粮食，但营地的人数超过了他的预期。 虽然近期已经在大量搜寻野菜、捕猎野兽，但几个月后森林的雨季就要到来，届时不仅道路泥泞寸步难行，而且连野兽都会躲在巢穴，捕猎就更加困难了。 不笑考虑了一下，只能带着芬克斯出去打猎碰碰运气，希望能打到些肉多点的大型魔兽。 “既然你们去打猎，那我就带人去种地吧。”莉迪亚突然提议。 “种地？”不笑好奇地看着她。 莉迪亚点头：“村子北面山坡和河流之间不是有一大块地嘛？” 年轻人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道：“那是块长满荆棘的荒地。” “能长荆棘和杂草……就能长粮食呗。”莉迪亚的理论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相信我，种地是我的种族天赋。” 幸亏没人知道她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没种过地。趁着自己的牛皮没被戳破，莉迪亚立刻拽着年轻人和士兵们去那片荒地开垦。 先挖出几条防火带，莉迪亚就带人点火烧出一大片焦黑的土地来。看着满地焚烧的火苗，年轻人突然有点触景伤情，“要是能用魔剑……” 这可能是莉迪亚第三次听见年轻人这么说了，她突然严肃地看着年轻人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那把魔剑的化身？” 年轻人不解：“化身？” “对。”莉迪亚一脸认真地说，“经典里有提到过一把上古神兵，它历代的主人都是战神，所以它也拥有了神格。后来这把神兵觉得没有人有资格使用自己，就化身成人形，自己挥着自己作战。” 年轻人满脸尴尬：“公主殿下，您说的那是个传说故事，并不是真的。” 莉迪亚皱着眉看着年轻人，“你也知道那只是个故事？那你怎么像它的化身一样，离开了它就心神不宁。” 年轻人顿觉当头棒喝，突然醒悟过来，“我太依赖它了，却忘记了我自己。” 莉迪亚嘿嘿一笑，顺手抛给他一把锄头，“没错，无论有没有魔剑，你都是我们的伙伴呀。” 挖地开荒进行的十分顺利，莉迪亚又召集了几个懂农活的村民开会讨论种些什么好。 野小麦生长速度太慢，即使用魂术催熟也要三四个月，到收获的时候莉迪亚早已饿成一具干瘪的骷髅。倒是有人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年轻人说过的四大特产：大丽花、甜杆树、不拉多瓜和涩瓜。 冰狼堡的村民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年轻人就找了几个样品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大丽花是这个世界的特有植物，生长在潮湿的温热地带，两个月开花，花瓣厚实多|汁，煮熟后即可食用，嚼起来黏糊糊的味道还算过得去。 甜杆树是一种矮小的灌木，这种树能结出手指粗细的长条形果实。只不过这种果实糖分实在太高，直接吃能把人齁死，也许用来制糖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不拉多瓜，当莉迪亚第一眼看到它就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土豆吗？” 没错，那就是土豆。 因为这个世界的人穿越者印象不佳，所以不愿意用穿越者的称呼，硬是创造了一个新的词语来。 要知道土豆其实是一种相对容易耕作的食物，成熟的也快。对土地、湿度、温度要求都不算太高。同时从人体的消化吸收角度来看，也是可以进行战略储备的主粮之一。 最后出场的是涩瓜，这种瓜竟然有半个人高，外皮很厚而且充满了纤维状。据说晒干后可以用来搓制成纱线，甚至能纺织成布，手感和亚麻差不多。 切去外皮之后就会露出嫩黄色的果肉，只是吃起来有点咸味，听说这种瓜比较适合生长在沙地里，不知是否和这个有关。 而最需小心的是瓜中心有葡萄大小的褐色果核，这些核若是弄破了，就会透出剧烈的刺激性气味，比洋葱还要催人泪下。 在年轻人三番五次的告诫下，某不信邪的公主偏偏要点一个试试。在清脆的爆破声中，满屋子人被熏得差点断气。鉴于其威力如此惊人，公主建议把该物种列为“生化武器”管制起来。 根据大家的意见，莉迪亚决定先耕种大丽花，并动用所有的库存魂石催熟一批大丽花保证基本供给。等一个月后收割了，再和不拉多瓜——也就是土豆——混合栽种。另外考虑把周围山上的甜杆树移植一批到营地里面来便于管理。 会议结束后，莉迪亚就卷起裤腿出现在垦荒现场，克鲁斯再三劝阻都被她以“身先士卒”的理由打发了。 她先尝试着翻地。 这工作看上去容易，其实十分累人，表层的浮土比较松软还容易挖掘，稍微挖到深一点就会出现非常结实的土块，甚至还伴着一些大块石头。莉迪亚才挖了两个钟头就手臂麻木，手指颤抖。 实在抡不动锄头了，她决定挑战播种。 播种大丽花更是个苦差事，需要先把大丽花的果实切碎，取出种子后泡在水里发芽，分苗后三株一坑进行种植。没过多久她就气喘吁吁四仰八叉的瘫软在地，感叹为什么播种比翻地还累。 好在倔强的莉迪亚没那么容易认输，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架曲辕犁来。 没有耕牛，陆行鸟也不耐负重，莉迪亚和几个士兵就拿绳子套在自己身上，硬是拖着犁走起来。 也许她不会用农具也不会播种，至少走路是会的。 在莉迪亚“身先士卒”的的鼓舞下，开垦工作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次日上午，当不笑拧着两头魔兽的鼻子晃晃悠悠地走回来时，惊讶地发现十几亩大丽花绿油油的叶子正在阳光下迎风招展。 更多村民在莉迪亚的带领下加入到垦荒播种的队伍里来，上百把锄头上下翻腾，曲辕犁来回驰骋。 当不笑看清了拖着曲辕犁的人里面竟然还有个公主时，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神经大概是错乱了。 “嘿！”莉迪亚远远地看见了不笑，满身污泥地跑过来打招呼道，“我就说种地是我的‘种族天赋’吧？” 不笑望着莉迪亚干裂的嘴唇，从影子里取出一个水壶递给她：“辛苦你了。” 莉迪亚“吨吨吨”地牛饮一番，抹了抹嘴笑道：“放心，比起骑士的训练不算什么……” 不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如野兽般警觉起来，瞬间把头贴在地面仔细倾听。 “大部队逼近。”他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有上万人。” “难道是冰狼追兵？”莉迪亚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不笑无法判断，只是命令道：“准备御敌。” 莉迪亚立刻命哨兵传令，营地中螺号响起。在外干活的人纷纷拖家带口赶往避难洞穴。所有青壮年都拿好了武器，三个战斗班在莉迪亚的带领下全副武装守在关键路口。 远处的森林里突然惊起大片鸟群。 正如不笑所言，有大军来了。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五章 铜锤的故事 铜锤在离开雪都后，独自一人悄悄的回到了位于黑钢帝国边陲的故乡:红狮矿场。 人总说黑钢帝国其实是被四大氏族控制，就连皇帝也只是个摆设，这个矿场也不例外，这里由加莫氏族贵族管理。随处可见带着枷锁和铁链的矮人和其他亚人，即便是人类流民也不能幸免，都在贵族的皮鞭下艰难苟活着。 但是矮人这个种族比其他亚人更为团结，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组建“工匠会”，既是为了交流工艺经验，也是团结谋生抱团取暖。 当地的工匠会本来有三名大工匠领导，可当铜锤回到家乡的时候，一位大工匠已经积劳成疾累死在铁匠工坊。 那位恰巧就是铜锤年幼时候的师傅。 铜锤回家本是为了给师傅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却没想到得到了师傅的死讯。 他在酒馆里大醉了一场，大哭了一场，愤怒地砸着桌子大声咒骂道，“恶臭的贵族！总有一天我要带着红馆的军队砸烂他们的脑袋！” 其他人嘲笑他，“就凭你这二流铁匠还想和加莫氏族作对？”。 铜锤气的涨红了脸，当众掏出冰狼堡将军的鎏金战斧的断头丢在桌上：“我连冰狼堡的将军都干过，加莫氏族算什么东西？” 这把战斧吸引了不少工匠过来围观。 要知道矮人工匠无论是锻造还是建设都是高手，他们一眼就看出这把战斧已经属于上品。它的主人一定是领主或者威震一方的武者。 有了证据背书，铜锤的腰杆子又硬了不少。再喝了两杯啤酒，他就忍不住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们几百人如何伏击冰狼堡追兵，如何把他们杀的哭爹喊娘。 后来讲的过瘾，又讲起了从天魔机甲手中营救枪火公主的故事。 听到枪火公主的名字，酒馆里的欢呼声几乎掀掉了屋顶！ 在这些工匠的概念里，神光帝国就是个念经祈祷的国家，神都人就是一帮念经祈祷的长袍子，圣十字军就是一帮念经祈祷的铁盔甲。但是，神都圣十字军里唯有“枪火公主”，是他们推崇的神威将军。 早年间魔族曾经掳掠了许多矮人工匠，命令他们日夜打造武器。是莉迪亚带着四位副官击退了魔族将领，许多矮人都尊称他们为“退魔的四骑士”。 也许有人会好奇为什么“四骑士”有五个人。可能因为矮人每只手只有四个手指，所以在他们的俚语中，四和五的读音是一样的。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遇见‘枪火公主’，该不是又在吹牛了吧？”有个醉汉讥讽道。 铜锤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当下瞪大了眼睛，“不信？你跟我去红馆，等我们汇合的时候用你的狗眼亲自看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酒馆里的工匠们本就不满现在的生活，被他这么一说忽然就动了心思。若是能在枪火公主的名下讨口饭吃，总比这里要强。 开头打算跟铜锤走的只有三五个人，他也就胡乱答应了。但过了一夜数字就变成了三五十人，等到铜锤说要离开的时候，竟然有三五百号人嚷嚷着要跟他一起走。 这样浩大的声势立刻惊动了当地的矿场领主，连忙派近卫军前去镇压。 铜锤跟着不笑打了几年仗，也学到了点战术。 他故意虚张声势，假装要往矿洞逃走，引得近卫军一窝蜂的钻进了矿洞。可没想到铜锤已经从通风井道里逃了出来，回头就把矿洞入口炸塌了。 这场漂亮的战斗激励了更多的人。 一开始只是矮人，后来其他种族的工匠们也加入进来，就连素来不关心时事的大工匠希尔斯都扛起了战旗。矿场上几乎每个人都高喊着红馆的名义，声势浩大地冲向矿场领主的住所。 没了近卫军保护，矿场领主吓得跳窗而逃，星夜狂奔数百里去氏族里求援。 等三天后加莫氏族的援兵回来的时候，整个矿山、炼钢站、铁匠铺都已经被砸烂。 起义的工匠们把大量的原料、矿石都带走了，甚至连个金属勺子都没给他留下。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长途跋涉，沿途又路过了几个加莫氏族控制的其他矿场和工坊。那里的工匠们听说了红狮矿场起义的事情，又听说了枪火公主和红馆的事迹，纷纷决定跟着他们一同迁徙。 本来矿场的劳工数量就比一般村庄的人口要多，用现代的语言来说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矮人工匠们又习惯了在“工匠会”的组织下抱团生活，决定了迁徙就整村整镇的行动。 再加上工匠们体力充沛，团结性强，又能自己生产和改装武器。几个当地领主刚想镇压，就被工匠们打得落荒而逃。 几场起义最后惊动了加莫氏族的族长。 族长震怒之下，派出黑钢帝国赫赫有名的“金狮子佣兵团”，意图剿灭这些起事的“叛逃工匠”和挑唆他们的“红馆恶徒”。 但那个时候，铜锤他们早已逃的无影无踪了。 就这样铜锤带着足足上万人的工匠大军,推着大大小小的木板车，满载着各种生产资料、工具和武器，拖家带口的一路西行。 他们绕过了火山，跨过了熔岩峡谷，又在绯叶林中迤逦前行了两天，终于来到了“蛮牛村”的地界。 所以，当铜锤看到神经紧绷的不笑和莉迪亚，以及全副武装高度戒备的士兵队伍时，双方都是一脸懵逼的。 “你也知道，我和赤水湾那帮人谈不拢。”铜锤解释完了这些，两手一摊，满脸无辜。 言下之意就是：我承认这些都是我的锅，但是我就是备着这个锅来找你了，所以现在这些就是你的锅。 不笑沉默，莉迪亚掩面，铜锤装傻，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矮人的车队们缓缓通过，有年长的矮人认出了莉迪亚，“快看，是枪火公主!” 有个驾车的矮人高喊着招手到，“公主，还记得我吗，我是帮你偷炸药的威廉！” 板车上一个矮人老奶奶指着莉迪亚给小孙女讲道，“就是这位英勇的骑士炸开牢笼，放我们出来的！” 不少矮人都拼命的向莉迪亚挥手致意，莉迪亚赶紧拿出“欢迎光临”的职业微笑。 突然涌入上万人这对营地来说即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挑战。一方面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生产资料，能够快速扩充军备还可以招募士兵。但另一方面房屋和食物就更短缺了。 “你们不用担心住房问题。”一个棕色头发浑身都是肌肉的矮人女士上前行礼，“我是大工匠希尔斯，这位是大工匠钢钉。我们带来了不少穿越者技术，您看这边。” 说着，几个学徒推着一辆大型的木板车正从旁边经过。她指着板车介绍道：“这些就是遇到水就会凝固的‘水泥’，我们已经掌握了量产的方法，用来修缮房屋非常快。” 她又指着远处一辆破布盖着的车辆，“那个是穿越者炼钢用的机械构建，能让产量上升好多倍。” 但不笑并没有关注那些，而是一直盯着另一位大工匠。 那是一位胡子和头发极为茂盛，连脸都看不见的矮人，从开始就坐在一把装着四个轮子的椅子上一言不发，林中明明不热却裹得严严实实。 不笑的观察让铜锤有点神情紧张，慌忙解释道：“钢钉老师的身体不太好。” “铜锤，”不笑的神情阴晴不定，“你应该认识我的。” 这句话一出，铜锤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僵硬，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滚而落。 莉迪亚觉得气氛尴尬本想打个圆场，但又隐约觉得有些蹊跷，欲言又止。 “胡须，”不笑看了看大工匠希尔斯，又看了看铜锤，“太多了。 ” “是……是吗……”铜锤强笑道。 “‘身体不好’？鼻下的胡须怎么不动？”不笑的双手已经发出微弱的碧绿色魂焰光芒，“他不用呼吸吗?” 莉迪亚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这位大工匠，结果假胡须连着假脑袋咕咚一声落在地上。 铜锤和希尔斯仿佛被重锤击中般懵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里面有人。”莉迪亚掀开了那个假人的厚衣服，只见一个小女孩惊恐的蜷缩在座位上，战战兢兢的看着莉迪亚。 莉迪亚微笑着向她打招呼：“你好呀，穿越者。” “穿越者？”那女孩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莉迪亚看着这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又看了眼她白色上衣和深蓝色的百褶裙，无奈地摇摇头，“在这个世界打扮得像个高中生，还说自己不是穿越者，你当别人是瞎子还是傻子?” 希尔斯慌张地给铜锤使眼色，铜锤刚想辩解，但被不笑的手势阻止。 “在红馆，所有人都能平等的生活。”不笑虽然面无表情，但这话似乎戳中了希尔斯的内心。 “真的吗？”希尔斯似乎仍不敢相信，“你们愿意放过这个孩子?” “我们无权‘放过’她。”不笑严肃地看着希尔斯，“在红馆的领地上，她是自由的。” 不笑的话艰涩难懂，莉迪亚随即指着自己笑道，“我也是穿越者，你们看我不活的挺好吗？” 小女孩脸上的惊恐似乎褪去一些，但仍旧怯生生看着不笑。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惜闷的有些臭了。”莉迪亚闻了闻她的头发，又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我们去洗洗吧。”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六章 小河边 有了工匠们的助力，无论是修建城墙还是营地修复都加快了许多。 整个营地到处都是锯木头，敲钉子的声音。经验丰富的矿工们在士兵护卫下探寻了周围的山脉，营地的东北还搭建起高高的脚手架，不知道要修建什么新奇的事物。 莉迪亚则带着那个小女孩在后山泡澡。 “喂，你真的是个穿越者吗？”小女孩一边冲洗着身体一边问。 莉迪亚惬意的躺在水中一块大石头上，任凭河水冲刷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你得有礼貌，你可以不叫我公主，至少叫我的名字‘莉迪亚’。” 女孩总喜欢聚在一起，能有个穿越者女孩作伴，她已觉得惊喜万分。 “我叫罗琳。”小女孩瞥了她一眼，“我看你的模样已经和原住民一模一样。” “只有融入他们，才能活下来。”莉迪亚舒服的伸展她强壮的双臂，虽然长期的征战和磨炼把她的身材锻炼的非常好，可是大腿和大臂就略带遗憾的粗了一些，“你穿越过来没多久吧？” “不到一年，刚想倍看过去的事情，就被差点被烧死了。”罗琳舀起了一木盆水从头淋了下来，“我恐怕是世界上最惨的穿越者了吧。” 莉迪亚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些战争和酷刑中留下的伤疤，总觉得这个“最惨穿越者”的称号至少也该留给自己才对。 罗琳突然问道：“为什么这里的人要追杀我们？” “你得‘感谢’那些穿越前辈。”莉迪亚苦笑一声，“你听说过‘血月仪式’吗？” 罗琳摇摇头。 “那就说来话长了，既然有时间那我就从头说起吧。”莉迪亚撩了撩头发，“这个世界里有三种人。我们就是普通的人类，和穿越前也没什么两样；有些人长着动物的耳朵或者角，他们被称作‘亚人’；剩下的就是血液里充满魂术能量的‘魔族人’。这些你应该清楚吧？” 罗琳皱皱眉，“那矮人是亚人吗？” 莉迪亚不假思索：“当然是。” 罗琳叹口气，“好吧，那我还是承认我是个矮子比较好。” 莉迪亚继续说道，“魔族人一直想要攻占这个世界，和六大王国打了许多年。而六大王国里有许多人在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做一个很奇怪的梦，然后想起很多前世的记忆。这些人，就是我们这种‘穿越者’。” 罗琳点点头。 莉迪亚看着天空中飘过的松软白云：“我小时候，穿越者都是受人尊敬的人群。他们用超越这个世界的知识和力量帮助六大王国一点点把魔族人赶出这片大陆。甚至还把科学和魂术融合，研发出了能够自由飞行的空中堡垒，所有穿越者都慕名入住这个神奇的飞行器，并把它称作第七个王都：天都。” 罗琳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还有这么神奇的世界？” 莉迪亚的嘴角浮现出不易察觉的苦涩：“是的，神奇的世界。按照穿越者们的理想，天都将是他们未来王国的核心，将会有更多的飞行器围绕在周围不断扩充他们的领土。但是悲剧也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什么悲剧？”罗琳有些紧张地问。 “魔族的魔王与穿越者的领袖暗中达成了交易。等天都聚集了各地有能力的穿越者后，他们发动了一场邪恶的仪式，把魔族的血统强行注入到每个人的身体里。”莉迪亚的眼眶突然红了，“那一夜，整个天空都是血腥的颜色，在血月之下，有些人被成功转化成了魔族，失败者就会变成无脑的劣魔。” 罗琳震惊地看着莉迪亚，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泪忽然从莉迪亚脸上滑落，“在那天，我最爱的哥哥，变成了我最憎恨的摸样。” 罗琳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牵起她的手，小心抚摸着。 莉迪亚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在六大王国的围攻下，天都最后陨落在冰雪帝国的南部海面，成为了现在的魔界岛。那些被转化的穿越者也开始自称为魔族人，他们的领袖被成为魔君，与魔王共同统治魔界。” 莉迪亚苦涩地笑笑，“六大王国忌恨穿越者的背叛，从此宣布：所有穿越者只要查实身份，全部就地处决。从那之后，我们这些没有转化的穿越者，就只能隐藏身份苟活下来。” 好久没讲起伤心的往事，莉迪亚积蓄的情绪难得释放了出来。但只过了一会儿，她就掬起一捧河水泼在脸上，冲掉了眼泪，也冲去了眼前的伤感。 罗琳被这可怕的过往震碎了三观，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接受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幸亏有钢钉大师保护我，要不是他把我装扮成矮人，我恐怕早就完了。” “哦？钢钉大师不是你假扮吗？”莉迪亚问。 “我怎么可能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罗琳吐槽道，“最起码我也得叫做‘钉钉’才像个女人的名字。钢钉大师前几年已经死了，为了回报工匠会，我就给他们画些图纸。” “所以你以前是个工程师?” 莉迪亚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倒是挺想嫁个工程师，听说他们麻烦少而且还不爱说话，只可惜她的生活并没有被她掌控过。 罗琳叹口气，“一条画图狗而已，我总怀疑自己是被甲方爸爸逼图猝死的。你前世是做什么的？” 莉迪亚指了指天空，“空乘服务员，后来改做了家庭主妇。” 罗琳觉得意外：“听工匠们传说你可厉害了，还以为你前世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莉迪亚取来浴巾给她刷起背来，“哪有这么好的事，况且前世已经结束了，你得适应这个美丽新世界。” “美丽新世界?” 罗琳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这里的物质和我学的都不太一样，魂术也完全搞不懂，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 她嘟起嘴抱怨道：“我还以为穿越后能像漫画里一样，凭着现代科技的知识过上轻松富裕的生活。没想到最后的结局还是成了一条画图狗。” “至少这个世界没有月经。”莉迪亚给她擦干头发，“我都不敢想象前世里十几年的痛经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罗琳白了她一眼：“真抱歉啊，我没有这样的经历。” 莉迪亚裹起浴巾走上河岸，“那是你运气好，回想起姨妈巾又粘又湿的贴在屁股上，真是浑身不舒服。要是那时候能就能用魂术控制大姨妈就好了。” 罗琳走上河滩，开始穿衣服，“是吗，幸亏我没用过那玩意。” “那是因为你还小……”莉迪亚笑着，但不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等等，你明明这么小，为什么能做工程师的?” 罗琳瞟了她一眼，“你难道没发现我们穿越的仅仅是灵魂或者说是记忆？” “可是……但是……”莉迪亚感到一个令她心惊胆战的结论正在缓缓浮出水面，“难道……难道你……” 罗琳若无其事地套上裙子，“我前世是男的呀。” 莉迪亚的悲鸣划破长空! 一个裹着浴巾的身影在河滩上满地打滚，大喊着：“我嫁不出去了……”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七章 工业化 在工匠们的辛苦劳作下，营地东南面的迅速崛起了一个“工业区”，依托山脉中探明的大量矿脉，建造起了各种工厂和车间。 工匠们每天高喊着劳动号子，炼钢铁、煅水泥、烧砖头，忙的热火朝天。罗琳和希尔斯也尝试造出了一台原型蒸汽机。 蒸汽机的原理几乎每个理科生都知道，之前也有不少穿越者重新“发明”过它。但是仅靠书上浅显的原理制造的蒸汽机不仅效能低下，而且十分容易坏。 罗琳和希尔斯花了很长时间研究，终于改进了工艺，能让这台大家伙带动机器工作。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工匠们又发明了一台机器而已，但深知意义的罗琳和莉迪亚却兴奋地相拥而泣，说着“跨时代的发明！历史的进程！蒸汽时代万岁！”之类他们听不懂的话。 既然有了蒸汽机，罗琳的理工直男思维立刻想到组装发电机，直接进入电气化时代。 想想电灯、电扇、电话，有了这些设备，那生活该有多大的改观！ 可惜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决了。发电机的原理虽然容易，但怎么加工磁石就已经把她难倒。就算能够发电，怎么提取橡胶制造电线，怎么把灯泡抽空，怎么造电池，这些问题都不是知道原理就能解决的。 况且现在的最大问题，还是在住房上。 好在有了蒸汽机的帮助，各种建材产量井喷。在大量水泥的支持下，罗琳决定拿出她独特的建筑技术。 通常盖房子都是拿砖块一层一层网上垒砌，或者先搭建承重柱子再做隔断。但罗琳却让人先在地面上挖好几个个大坑，中间留一个长方形的泥土箱体，装上木板后备用。 木板上留有各种专用孔洞和标记，工匠们麻利地在指定的地方用铁丝固定好钢筋，然后又在外面围上了一圈木板。 那些工匠们叮叮当当地做了几十个这样的东西，奇特的工程方式吸引了不少红馆村民过来围观。不少村民啧啧称奇：“这么大的棺材，是给谁用呀？” 工匠们只是笑而不语，专心把砂石水泥搅拌均匀后倒在箱体顶上。等刮平了顶部，他们就乐呵呵地抱着啤酒杯走了。这莫名的操作，就连身为穿越者的莉迪亚都没有见过。 第二天红馆居民又过来看热闹，但没想到工匠们并没有去关心那个水泥棺材，而是用去丛林里砍来了不少“实心竹”修起了一个二十米高的大架子。这次莉迪亚总算认出来，这是一个吊车，但她还是想不明白吊车和那个棺材有什么关系。 直到第三天，工匠们对着那口“大棺材”敲敲打打，取下了外侧的木板，又用吊车把这水泥盒子吊到了早已浇筑好的地基上。 这时候莉迪亚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房间的造型。工匠们又吊起了其它房间，拼接到旁边，顿时就形成了一居一卧的格局。 吊车不断运作，房间越拼越多。就像搭积木一样一层一层地往上堆叠，渐渐有了楼房的模样。 工匠们用浇筑好的铁件固定房间之间的钢筋，再用水泥填补缝隙。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一幢可以住下三十几户居民的八层楼房就矗立在城镇中央。 虽然外墙还是丑陋的水泥颜色，楼梯也没有扶手，门窗也只是孔洞，但这神奇的速度已经把红馆民众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预制件装配建造法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罗琳戳了戳莉迪亚的手臂，满脸期待地希望莉迪亚给一句赞美的话语。 莉迪亚惊讶地喃喃道：“太厉害了……” 突然意识到身旁站着的是罗琳，莉迪亚立刻吃下了剩下的美誉。给了她一套嘟嘴、别脸、甩头就走的三连击，一溜烟地跑走了。 显然她还在为两人一起洗澡的事情耿耿于怀。 莉迪亚的冷落重重地打击了罗琳。 其实她前世就常常幻想能像女孩一样有许多聊天的闺蜜，如今好不容易转生成为了美少女，这个粉色的少女梦却无情地碎了一地。 她单纯的心思被大工匠希尔斯看在眼里。 “你真的不知道公主在想什么？”希尔斯故意问道。 罗琳傻傻地摇摇头。 “做个交易吧，”希尔斯递给她几张草图，“接下这个工作，我就给你一点女孩之间的智慧。” 罗琳呆呆地接过图纸，竟然看傻了,“这是什么？” “红馆首领，那个他们叫做不笑的人。他看了你的房子，突然给我了这个东西。”希尔斯伸出右手握成拳头，这是矮人之间的拉钩仪式，“怎样，接不接？” 罗琳看着这几张图，竟然莫名兴奋起来。 “当然接。”她毫不犹豫地和希尔斯碰拳，“我可从没想过，装配式建筑还可以有这种用法！” 接下来几天，罗琳带着好些工匠来的村子边缘开始制作新的“大棺材”只是这次的形状比之前的古怪了许多。 就这样吊车隆隆工作了好几天，村民们忽然发现村镇外面出现了一段全新的城墙。一段一段的城墙快速的拼接起来，只花了一周时间就把整个村子保护起来。 新浇筑的城墙高十二米，顶部能容纳四个人并排走过，外侧修有城垛掩体。顶部城墙向外凸起，有效抵御敌人的攀登攻击。内部有两层密道，不仅能让士兵快速穿行，还能从预留的孔洞发射弩箭。每隔五十米建有敌楼，上层瞭望，下层可以驻扎守备部队。城门则采用了瓮城的设计，算是双层防御。 这道城墙赢得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就连莉迪亚在爬上城墙后，也感叹罗琳的才华过人。 在她参观城墙的时候，忽然有人给她拿来一个包裹，莉迪亚打开一看竟是几件手工缝制的衬衫格裙和罗琳的一张写满彩虹屁的信笺。 “这糟糕的直男审美。”莉迪亚嘴上对罗琳的礼物不屑一顾，双手却很老实地拿出格裙开心地在身上比试。 回到房间里，她对着镜子又唱又跳地搭配了许久，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姑且摒弃前嫌，把两人的外交关系从“糊你熊脸”提升到“塑料姐妹花”。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八章 晋升 突然回来的芬克斯打破了蛮牛村和平安定的气氛。 她的身上多了几道划伤，还把不笑给她的弩枪弄坏了。虽然自称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她依然被不笑强行按到病床上休养。 不过就算躺在病床，芬克斯的嘴巴是肯定闲不住的。小嘴巴拉巴拉地涌出了大量的语言，仿佛是大坝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笑早就习惯了芬克斯的吵闹，充耳不闻。只是拿起那把损坏的弩枪，研究起上面的裂缝来。 “那个不是我弄坏的！”芬克斯连忙狡辩，“他们在丛林深处修建了一个祭坛，聚集了很多科尔松人。” 看不笑压根不理会她，芬克斯连忙指手画脚地比划起来：“那里有个很强制的女战士，她就这么‘咻’的投过来一把钢叉，然后‘咚’地打穿了我前面的一棵树。那棵树有这么……不对，那么粗！” 芬克斯的表演越发起劲，就差从床头蹦起来，连莉迪亚在旁都按不住她：“后来她又‘呼’地丢过来三把钢叉，我只好拿它来‘当当当’地格挡。” 正当她激动地准备跳下床来，突然瞟见不笑脸上的杀气，连忙抱住脑袋瑟瑟发抖地躺下。 莉迪亚的眉毛已经纠结在一起，“我们只有三个班的战士，若是正面冲突，恐怕会有危险。” 不笑微微点头，翻看着芬克斯画下的地形草图，突然从中间抽出一张来，那一页画的是科尔松之墓的形状。他递给莉迪亚：“他们在做什么？” 画面上有三个石头祭坛，但只有两个头领站在上面祭祀。另一个头领却坐在中间的石头上吃着贡品，享受朝拜。 “祈祷呗。”莉迪亚脱口而出。作为一个神都人，对于诵经、祷告之类的仪式有着天然的熟悉感。 不笑指着中间石头上那个享用贡品的人：“注意他。” 莉迪亚仔细观察了几遍，突然发觉这人的位置确实突兀。 一般宗教仪式都天然带着“上位崇拜”，所以地位高的主祭司往往会处于比较高的位置。但画面中的教众们都围着这个人膜拜，似乎都漠视了高台上那两个祭司。 为什么这个人的地位如此之高？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莉迪亚脑海中迅速翻阅了成千上万个的祭典场景，沉睡的记忆被渐渐唤醒，当年她和圣十字军征讨魔族前的画面慢慢浮现出来： 纯白色的大理石祭坛，高耸入云的大理石柱，天蓝色金边战旗。 她仰望着两尊巨人铜像托起的空中施恩座，神都大祭司在诵经台前洒下赐福的圣水。飘零的水珠滴落下来，闪耀着晶莹魂术的光芒，落在一名身材格外高大魁梧的男子身上。 他站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手拿起象征兵权的权杖，一手举起他的战斧。人们向他膜拜，不少人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英灵王！神都大将军，英灵王！ “这不是祈祷！”莉迪亚幡然醒悟，“这是赐福，是主帅出征的赐福！” 不笑平静地点点头，“战争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根据芬克斯的地图测算，蛮族人大概只有十到二十天的路程，莉迪亚不得不紧急扩充军队。 以她多年征战的经验，其他王国一般采用的是三十抽一法，也就是三万人口的城市征兵一千人。若是征兵太多，劳工不足就会影响城市的生产和正常运作。严重的甚至会导致经济崩溃，爆发内乱。 但红馆现在算上铜锤带来的工匠们，也不到两万人口。莉迪亚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向不笑请求暂时打破这个常规，无论如何先募集到两千战士才能确保营地安全。 “你是统帅。”不笑听了莉迪亚的请求并不回应，只是对着芬克斯的地图发呆，“你来决定。” 于是当天下午，莉迪亚就找来全村嗓门最大的两人：铜锤和克鲁斯，请他们帮忙招募士兵。两人声如铜钟，一个激昂慷慨，一个粗犷低沉，把征兵的消息迅速吼遍了全村，连天上的飞鸟和矿井里的老鼠都被他们的声音惊得不知所措。 得益于铜锤和克鲁斯的大嗓门以及莉迪亚的光辉形象，半天功夫就征募到了不少优秀的士兵，顺利扩编到了两千人左右。 为了安排好这两千人，莉迪亚决定自创新的军队编制，以三个班为排、三个排为连、三个连为营、三个营为团。未来再增设神箭队、骑兵队、医护队、后勤运输队，一个在她理解范围内的军事体系初现轮廓。 听闻莉迪亚又有了新举措，第二天早上不笑就打着“研究穿越者非正常思维”的旗号糊弄住芬克斯，去兵营看看情况。 练兵场上，莉迪亚穿着灰绿色的短袖衬衫，配上罗琳订制的黑绿格裙和细长的装饰领带，提着长枪穿行在各班之间。比起之前笼统地套着亚麻裙的模样，似乎腰更细了一些，腿更长了一些。 看到不笑前来，莉迪亚快步过来迎接，顺嘴调侃道：“欢迎‘手掌’前来视察工作。” 这种只有穿越者才会懂的梗，不笑自然接不上话，只能潦草回应一句：“辛苦。” 莉迪亚指着训练场，笑嘻嘻地说：“并不辛苦，都是他们在做事。” 不笑看着场上，发现之前那两班士兵每人带着好些新兵，分散在训练场各处指导训练。而达姆兄妹在人群中来回巡视，检查训练情况。 他观察了一会儿：“你晋升了他们？” “是呀，我让他们担任排长，每人管三个班，达姆兄妹兼任营长去管理他们。”莉迪亚正说着，突然一个激灵，脑中跳出一个词语来：僭越！ 天呐，我干了什么！ 莉迪亚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家伙才是红馆的主人，之前只是同意她募集士兵而已，自己却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还像过家家一样的给他们进行了编制。 莉迪亚吐了吐舌头，“真抱歉，没有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主了。” 她低下脑袋准备接受不笑的责备，但一双温热的手掌突然捧住她的脸颊，“抬头，统帅要有威严。” 莉迪亚大吃一惊！ 她还从未被人这样捧起脸过，白皙的脸蛋一下子涨得绯红。 “你是红馆统帅，你可以决定。”不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而且你给了我很大启发。” “是……是吗？”莉迪亚趁他不注意，赶紧揉揉脸让自己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 “从马丁到老板娘，都抱怨过没有人才，甚至我也曾这么以为。”不笑远远的看着达姆兄妹指挥操练的模样，很难想象一个月前他们还只是普通的农夫，“你却在一夜之间找到了三十个士官。” 没有挨骂已经让莉迪亚暗自窃喜，听到不笑的鼓励，她的笑脸已经开出花来，“只是简单的培养、试炼、再培养、在试炼而已。” 不笑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万种想法。他谨慎地选出一条最渴望的要求：“军队可以，其他人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莉迪亚噗地笑了，“我前世晋升两舱乘务的时候就是先自学再考核，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不笑和莉迪亚缓步走出了练兵场，眼前正是那条清澈的小河。不笑忽然问道：“你说的‘自学’是什么？” “就是自己拿本书看，自己做题咯。”莉迪亚刚说完就想起，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不识字。在她看来稀疏平常的事情，反而成了他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笑沉吟了片刻，“所以得先学会识字。” “需要教育他们：识字、算术、自然科学、人文历史。”莉迪亚扳着手指回忆她小时候学过的东西，“再加上魂术入门，应该就好了吧。” 似乎是嫌科目太多，不笑皱皱眉，“学这些做什么？” 莉迪亚用力摇摇头，“用处大了，最起码他们生病了会去找医生，而不是跪在地上胡说八道。” “你刚才描述的行为……”不笑上下打量着莉迪亚，似乎在重新审视她一样，“是祈祷吗？” “我的描述有问题吗？”莉迪亚两手一摊看着天空说道，“魔族入侵那么久，神都多少虔诚的祭司祈祷着坎巴拉神明降下救世的圣火。结果换来一场血月仪式，害死了更多无辜的人。究竟是那些苦修的祭司不够纯净，还是坎巴拉神明没有力量？” “你是神都的公主。”不笑竟揶揄起她的身份来。 莉迪亚调皮地提了提裙角，笑着行礼道，“难道您要把我捆去礼拜堂的训诫所，让老嬷嬷拿驱邪束棍毒打一顿？” 不笑看着眼前这个淘气又坦率的女孩，突然冲口而出：“我需要你。” 这暧昧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莉迪亚的表情突然僵硬，舌头像打了结一样翻转了半天，竟然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有无尽的财富。”不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理解、启发和希望。” “这……我……”莉迪亚努力地想说点什么，结果没反应过来，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 “你还有更多。”不笑的话更加莫名其妙，但他的眼神严肃，似乎在安排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没……没问题！”莉迪亚稀里糊涂地拍了拍胸口，“放心吧，不管是什么敌人，我保证他们来了之后管杀也管埋。” 不笑点点头：“恩，这是一部分。” 莉迪亚好奇地追问：“还有一部分是什么？” “那部分不着急。”不笑边走边说，“我去安排人。” 莉迪亚追上去问道：“安排人？要做什么事吗？” “挖坑，方便埋。”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四十九章 访客 又过了几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蛮牛镇的城墙外出现了两个背着包袱的科尔松人。 “站住！这里是红馆的领土，你们是什么人?”克鲁斯站在城头拿起个铁喇叭大吼道。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经过铁喇叭的加持后仿佛魔兽的咆哮，吓得他们两股战战。 来的正是阿贡和阿猜。 经过几轮决定、犹豫、反悔的循环后，他们最终还是壮着胆前来看看。 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逃回来的人嘴里说的小村庄竟然已经变成了城堡的模样：高大坚固的城墙上站满了威风凛凛的守军，还有个凶猛的犬族将军手凶神恶煞般瞪着他们。 在路上两人还准备了不少有好的说辞，被克鲁斯一声怒吼早已吓得飞出九霄云外。嘴里磕磕巴巴的只能挤出几句：“我们是平民，真的平民。” 说着他们又慌忙解开包袱露出一条山羊腿，“这是猎物，见面的礼物。” 城墙上发出了低沉的号角，军鼓齐鸣，丈高的城门缓缓向两边开启。四十个穿着鳞片铠甲的卫兵，手持黑钢大盾，腰挎精钢仪仗刀，踏着整齐的步伐从城门内列队鱼贯而出，踩着鼓点踏着整齐的步伐分列两旁。 这支仪仗队列自然也是莉迪亚这几天训练的结果。 被不笑素来嗤之以鼻，认为无聊透顶的所谓“阵前礼节”，却深深地震慑了这两个科尔松人。 克鲁斯威武的走出城门，昂首挺胸道，“欢迎进入红馆的领地。”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村庄，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年轻人领着这两个科尔松人进入营地，“村民应该是被你们的人杀光了。” 阿猜和阿贡吓得几乎心脏骤停。 “放心，我已经听说了，你们并不是凶手。”年轻人似乎恢复了笑容，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笑容背后隐藏了什么。 阿贡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真遗憾，那是三位长老的仪式引起的屠杀。” “哦？是个什么仪式？”年轻人掌心紧握，但仍然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阿贡和阿猜对视一眼，决定和盘托出：“我们信奉的巴哈姆神指引我们三年前来到这里后，三位长老突然宣布获得了神谕指点，能够驾驭魔兽。为了展示他们的力量，他们带领近卫队屠杀了临近的两个部族……还有这里……” 两人的说辞和不笑审问的结果十分吻合，年轻人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血债自然是要血偿的。不过你们放心，我会认清债主，不会牵连无辜。” 年轻人带领他们穿过村庄，严格的来说这样的规模，已经可以称作一个城镇。 原本城镇中心的几所破屋子被推平了，修建了一个美丽的广场。四条特别宽敞的大道从广场中心延伸出去，把整个城市的贯通起来。大道又延伸出小道，每条路的中间都是平坦的水泥路，两旁是铺着碎石的绿化隔离带与宽敞的人行道。 依着人行道，一片整齐的鹅黄色房屋已经拔地而起。这些七八层的房屋外表错落有致，用矮墙与人行道隔开。好多人已经住进了楼房，一些窗外已经晾晒了衣服。 而一楼临街的房屋都做成了商铺，为了应对接下来的雨季，它们的门面外都设计了很宽的雨棚。 “这些是已经入住的第一批住宅。”年轻人介绍道，“未来这边会建设大概七个这样的房屋群，公主管它们叫做‘小区’。当然，我也不知道‘大区’是什么。” 这本来应该是个笑话，但科尔松人本来是以山洞为家的，看到这一切不停的惊叹，完全忘了该配合的笑一笑。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过去的小教堂，“这里是我们临时接见朋友的地方，公主把它起名为‘大使馆’。” 这个小教堂原本被当做仓库使用，现在被重新收拾了一下，暂时隔成了几间宾客的休息室，一个较大的会客厅和一个较小的洽谈室。 “我们的领袖外出打猎了，”年轻人示意两人坐下，已经荣升厨师长的斯寇宾端上了茶水和食物，“两位长途跋涉，不如先吃一些点心。” “点心？”两人面露难色，因为在科尔松族中，点心指的是异族人的内脏。不过等他们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时，一切疑虑都已经被打消了。 “天呐，这看起来真特别，”阿贡毫不畏惧的伸手抓起一个来，“你看，这个形状好像一个羊！” 阿猜认真观察这个白色的食物，看上去就是一个可爱的动物，又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轻轻的咬一口，却是甜糯的感觉，里面似乎还隐约有肉汁的味道。 “天呐，这实在太好吃了！”阿贡塞得满嘴满腮，咕哝着，“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这是公主的秘方，叫做……”斯寇宾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把“白兔包”的称谓优化成了“绵羊包”。 “啊啊，绵羊包，我终于找到了生命的意义！”阿贡大声喊道，“请务必告诉我，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 在阿贡和斯寇宾激烈的讨论包子的时候，阿猜还是紧张的看着年轻人。 毕竟是灭族之仇，虽说他并不是“债主”，但心里还是紧张到发毛。 不过总是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阿猜不得不找个话题，“您刚才说领袖去……打猎了……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年轻人疑惑的看着他：“打猎……就是打猎。把魔兽或者野兽弄死，吃肉剥皮什么的。你们难道不用打猎吗?” “不不不，我们也打猎，我也是个猎人。”阿猜自己开的蠢话题，只能跪着聊下去，“我的意思是：你们的首领亲自打猎，是为了什么仪式吗？” “他闲不住。”年轻人耸肩笑道，“除了把活的东西弄死，他好像没别的手艺。” “首领不是应该接受部族的供养吗?”阿贡突然从美食的世界里回来了。 “供养？”年轻人被这个陌生的词语镇住了。 “对呀，比如新鲜的猎物、最好的兽皮、每家的第一个女儿之类的。”阿贡漫不经心的又吃了个包子。 年轻人刚喝了一口茶，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猎物，兽皮……和女儿?”年轻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因为悲伤过度听错了什么。 阿贡很漠然的点点头，仿佛这三者具备同样的属性。 年轻人的舌头都打结了：“供养……女儿……是什么意思？” 阿贡和阿猜对视了一样，“就是每家生出来的孩子，女的，第一个，在成年的时候贡献给领袖。” 年轻人惊愕地问道：“你们……愿意吗？” 这也许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们“愿不愿意”，这两个科尔松人的眼中露出了迷茫。 阿猜看了看阿贡，“可以不愿意吗?” “我怎么知道。”阿贡挠挠头，“我还以为只能等她被退回来。” 年轻人完全接不上这个话题，眼看这天就要被他们聊死的时候，外面城墙上突然军号齐鸣。年轻人如释重负地笑道：“太好了，不笑回来了。” 三人走出门外，只见七头羊驼吃力地拖着三米多宽的特制木板车缓缓步入城内。 正当阿贡和阿猜想感叹红馆领袖的排场时，却发现那辆木板车上并没有什么首领，只躺着十来头高大的魔性野猪，倒是有个矮人手握大铁锤坐在猎物上气喘吁吁。 两人看着车辆拉进城门，又看着城门缓缓关闭，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的领袖呢?” “走前面牵着羊驼的那个……”年轻人看了眼不笑，突然犹豫了。 把这个全身沾满魔性野猪粘稠血浆，又脏又臭的领袖介绍给他们，会不会太过丢人？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章 会面 就算聪明如不笑，也不会想到真有不怕死的科尔松人前来拜访。 之前放走俘虏的时候，莉迪亚确实说起过“换个作客的方式和时间”之类的话。但是那种说辞，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客套罢了。用专业的语言来说，也许可以算作一种“外交辞令”，并不会有人当真。 当年轻人通报说两个科尔松人来拜访了，是不是需要有个首领来接见他们的时候。不笑的大脑瞬间短路，脱口而出：“找老板娘。” 说完他便后悔了，老板娘此刻应该在遥远的赤水湾，和那些冥顽不化的红馆元老们争论些听上去宏大无比，实际上没有任何卵用的东西。 没有老板娘，不笑甩锅未果，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不笑完全不擅长接待访客。 作为一个“充满恶意、善于挑起战争”的人，和敌人坐下来其乐融融的对话，根本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在他的概念里，敌人只有两种：一、死掉的；二、将要死掉的。 为了避免这场和平访问引起些无谓的争端，不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于是他变成黑狗跳进河沟里冲刷着满身血污，脑海中逐渐列出了一份陪同名单： 1、铜锤处事圆滑，本该是第一人选。可是刚才陪他狩屠了一窝魔兽，现在累的连手指都动不了。放弃。 2、“泥鳅”乔哥是个人精，但不笑已经派他去赤水湾打听情报了，估计三个月后才能回来。放弃。 3、年轻人阳光开朗，但科尔松人毕竟是屠村凶手。虽然他自称已经从伤痛里走出来，又暂时交出了魔剑，但谁晓得他会不会突然做出点极端的事情来。放弃。 4、芬克斯的臭脾气，恐怕会把人当场射死。放弃，马上放弃，绝对必须放弃！ …… 等不笑抖落狗毛上的水珠，重新变回人形时，他终于明白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兵营找莉迪亚来撑一下场面。 兵营里的日常操练已经结束，莉迪亚正在教导这些士兵们基本魂术。 “这个手印就是魂术里最基础的‘灵动印’，可以促动魂石微微震动物体，通常用在开启一些小型机关上。”莉迪亚在一个镶嵌着魂石碎片的铃铛前示范手印，随着魂焰微微燃起,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士兵们大多庶民或者贱民出身，哪里有机会学到魂术。莉迪亚仔细的教学迅速点燃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争相模仿练习起来，兵营里铃铛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 看着他们的摸样，莉迪亚感到心满意足。蓦然回首，突然发现不笑站在门口角落里直勾勾盯着她看。 莉迪亚连忙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不笑已经开口：“我需要你。” 莉迪亚心跳登时踩死了油门，疯狂加速！ “会面科尔松人。” 莉迪亚觉得如果不笑在不改改他的说话习惯，自己可能会死于心脏病。 营地的食物并不丰富，会客晚宴只能从简。 但斯寇宾把晚餐端上来时，阿贡已经兴奋大叫起来：“天呐，这是什么？这香气！这么丝滑，这么好吃！啊，这汤！美味！” 感叹间他已经端起了木碗，咕噜咕噜的喝起来。 阿猜拿着木叉子在碗里搅了搅，独特的香味已然唤醒了他的味蕾，他浅浅的啜了一口，那种毕生难忘的鲜美几乎是要刻在他的舌头上：“这是什么汤，为什么这么鲜美？” 斯寇宾在旁略显得意地介绍道：“只是简单的魔野猪腿骨，配上一些普通香料，用小火熬制了几个小时。” 莉迪亚也没想到晚餐能获得如此好评，毕竟那只是一碗普通的：拉面。 “啊，拉面！这是我生命的意义！”阿贡闭着眼睛回味道。 阿猜真想提醒他中午的生命意义还是绵羊包。 莉迪亚顺着他思路尝试开启话题，“如果生命的意义只是吃上这个，那未免太廉价了。” 说完，她悄悄瞄了一眼不笑，希望他接过话头开始今晚的对话。 然后她的表情就僵硬了。 这家伙竟然只顾着低头吃面，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本以为自己是来打个辅助，没想到他竟然挂机摸鱼。气的莉迪亚心中连骂猪队友。 眼看这话头就要摔死在地上，好在阿猜不经意回了一句：“那生命的意义该是什么呢？” 阿猜这是一句玩笑话，以为莉迪亚会告诉他例如包子、拉面之类的另一种好吃的东西。但莉迪亚此时已经尴尬到不行，抓着这个问句直奔正题：“世界给了我们生命，但生命本身没有意义；而我们给世界带来了什么，才有了意义。” 这话说得高深莫测，阿贡和阿猜都惊叹公主的智慧。就连不笑也暂停了进食，仔细听她想说什么。 莉迪亚干脆放下刀叉，论述起来：“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压迫，什么五民阶级、神权至上，比如你们不仅要奉纳食物，还要进贡亲人。这样的世界，太可悲也太凄凉了些。” 她看着两人专注的目光，“所以我们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没有奴役、没有歧视、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的平等世界。这就是红馆的意义。” 阿贡和阿猜目瞪口呆：“可是……我们不能违抗神谕。” “神谕？”莉迪亚这名义上的神都公主顿时表情微妙，“那是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了科尔松之墓的事情。 “所以，你们把族人的尸体丢进墓穴，你们的祭司就能听到神谕？”莉迪亚听完后有了个古怪的想法，“那假如你们没有死人，该怎么办？” 阿猜略带伤感的说：“祭司会把每家最小的孩子丢下去。”在他们族中，孩子是只会吃饭的累赘。 那一刻，不笑突然抬起了头。如同死神一般肃杀的眼神吓得两人猛地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莉迪亚叹口气，望着阿猜说：“那是你们的部族，献祭什么东西都是你们的自由。但……你真的想上贡你妹妹吗？” 阿猜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他当然知道被提亚的命运将会如何。他亲眼见过被长老蹂躏到不成人形的女孩被丢进墓穴中，那悲惨的呼喊声是他一辈子难以磨灭的记忆。 他突然跪下了。 如果能改变提亚的命运，他愿意抓住一切的希望。 “两位领主，恳求你们庇护我的妹妹。” 莉迪亚连忙起身把他扶起来，拼命向不笑眨眼睛。好在不笑这次总算没让话题撂在地上：“可以，多少人都可以。” 阿猜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亮。 虽然莉迪亚礼节性的挽留了两位，两人还是连夜就从小路离开了。也许他们无法改变整个部族，但只要能保护提亚就已经足够了。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一章 威胁 夜深了，除了工业区那边灯火通明外，街道上已经没了行人。 莉迪亚和不笑在城门口目送两位科尔松人离开后，芬克斯悄悄现身：“要不要我去跟踪他们？” “他们没有威胁。”不笑摆摆手，口气似乎有点悲伤，“威胁在逼近他们。” 芬克斯和莉迪亚一脸迷惑。 不笑提示道：“十六天了。” 两人突然想起：科尔松人的赐福仪式，到今天已经过去十六天。估算一下，他们现在已经到达蛮牛村附近。 不笑抬头看看天色，“希望没遇上。” “你是说那些进攻的人吗？我想应该不会遇上吧。”莉迪亚轻叹了一口气，“那样可怜的人，应该会得到一些好运。” “不能把命运交给运气。”不笑神色凝重。 第二天一早，莉迪亚就跑去铁匠工坊挑选武器。科尔松人擅长飞叉和吹箭，因此莉迪亚精心挑选了一面轻便的小圆盾。 “那么小的盾牌，连上半身都遮挡不全。”罗琳把盾牌递给她的时候忍不住吐槽起来。 莉迪亚拿起盾牌瞅了瞅厚度，“如果只是普通的敌人，我倒是用不着盾牌。但是面对远距离武器，那就不得不妥协一下。” “它能抵御远距离武器？”罗琳满脸质疑。 “不能。”莉迪亚嘿嘿一笑，“但是我可以让它能。” 说着，她就把盾牌固定在台钳上，先用涂料画了个草图，再拿着拉线钻和其他工具在盾牌周边的三个位置镶嵌了几块指甲大小的魂石。接着她拿出锤子和铭文锥，耐心地沾着魂石粉末，沿着草图的路径叮叮当当地敲打了半个小时，在盾牌上铭刻了三圈不显眼的铭文。 莉迪亚把盾牌取下来套在手臂上，左手结印，那些魂屑符号就发出了微弱的魂焰。魂焰沿着铭文道路逐渐链接汇聚，最后激活了三颗魂石。空气中瞬间出现了一道冰蓝色的球形屏障，把她安全地照在里面。 罗琳在旁早就看呆了，“你居然懂魂术！天呐，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战士！” “基本上每个战士都懂这个术，不懂的人都已经死了。”莉迪亚露出了塑料姐妹花的笑容，“这是‘奥术屏障’，虽然很简单，但可以防御暗器。” “只是防暗器吗？”罗琳还没发觉它的价值。 莉迪亚偷笑：“你是不是忘了‘子弹’也算一种暗器。” 罗琳大惊失色：“所以在这个世界造枪是没用的？” 几乎每个穿越者到这个世界都想着造一些枪支弹药，并以为这样就能征服世界成为霸主。可惜至少有一半人会发现自己根本配不出威力超过摔炮的火药，剩下的部分人里面又有人会发现自己做不出枪管、膛线、扳机、弹壳。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穿越者们造出的“枪”，更像是塞在管子里的鞭炮。直到有一天，有人突发奇想地放弃了撞针加底火这种点火方式，而是直接填装魂屑，用魂术当做扳机触发，这才造出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把左轮手枪。 但不幸的是：它的射程依然只有五十米左右。 更不幸的是：在这把枪发明的前一年，人们研究出了“奥术屏障”。 看罗琳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摸样，莉迪亚已经猜到这个淘气的小家伙一定是在偷偷捣鼓枪炮。莉迪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我不反对你在这个世界研究机关枪，但是你得先了解这个世界，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入这个世界。” 罗琳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莉迪亚。 “好好说话，不要卖萌。”莉迪亚拍了下她的脑袋，“从前那些‘天都人’就是自以为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强行把前世的成功经验套用过来。整天妄想着征服世界，结果让这个世界征服了。” 罗琳揉着脑袋，点点头：“那我放弃造火器了。” “不要走极端。”莉迪亚拍拍胸口，“姐姐我被称作‘枪火公主’就是因为擅长火器。你只需要了解这种魂术，就会知道它是有弱点的。” 说着莉迪亚示意士兵向她射箭。就在弓箭在穿过屏障的瞬间，罗琳惊奇地发现，它似乎被看不见的手拍中一样，突然改变飞行的方向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看，它不能摧毁暗器，只是加速下落而已。”莉迪亚指着地上的箭尾，“如果从高处射箭，这个魂术就失去了作用。” 罗琳微微点头，好奇地拿起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的触碰这层屏障。本以为会有什么反应，可木棍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这让她胆大许多，又尝试用手指去触碰，结果发现整个人走可以毫无阻碍的走进屏障里面。 “你真聪明。”莉迪亚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鼓励，“这个屏障对于速度慢的、重的物体都没有用。所以它无法防御近战攻击，而且重磅的投枪、投石都没有效果。” 罗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冰蓝色的半球屏障，“如果换比较厉害的魂术师呢？” “再厉害的魂术师也一样。”莉迪亚解释道，“但他们会使用更复杂的魂术，像力场盾、六扇屏就能抵抗更重的物体了。在攻城战的时候，魂术师的加持可能比城墙还重要。” 罗琳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迷茫。 “魂术不是魔法。”莉迪亚挥手消除了屏障，“人的魂力极低，就像根火柴，直接拿来煮饭是不行的。但是火柴可以点燃柴火来煮饭，我们也可以驱动魂石来引发更大的力量。” 看着罗琳似乎似懂非懂的样子，莉迪亚又指着盾牌上那个铭文：“铭文、令咒、手印都是使用力量的方式。你可以把魂石当做汽油，把铭文当成汽车，人就是那个车钥匙。汽车跑得多快取决于汽车的设计，而非车钥匙扭了几圈或者油加了多少。” 罗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所以你只是个触发器。” 遇上“触发器”这种专业名词，这下轮到莉迪亚感到茫然了。而正在这个时候，瞭望台的钟声突然穿破云霄！ 科尔松人的军队来了! 莉迪亚连忙赶往兵营集结士兵，披挂整齐的红馆军队迅速在城墙外列队摆开阵势，准备抵御科尔松人的进攻。 伴随着树皮鼓的节奏声，科尔松武士身披兽皮，手握钢叉，口中念着先祖保佑的咒语从树林里散乱地现身。一个手持法杖的老者坐在一个巨型鸟窝中，被众星拱月般抬到阵前，身后还有几头被驯服的魔狼正在嗷嗷乱叫。 随着树皮鼓“哒哒塔塔——哒！”的一声敲击后，科尔松族的武士停下了脚步。 那老者正是受了祝福的三大头领之一，巫毒宗长老：拉蒙。 他以为带着这么多人过来铲平个小村庄，就像给馅饼翻个面一样轻松，却没想到几天前突袭队报告的残破村落，竟然有了高大的城墙和威严的军队。 一眼望去：前有铁盾强弩，后有长矛利斧，旗帜鲜明，刀枪严整，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城墙上军旗招展，城墙外侧挖了壕沟，路上摆着拒马。看得拉蒙心中发毛，不敢冒进，于是派传令兵前去叫阵：“拉蒙长老喊对面派个人过来说话！” 这口气狂妄的家伙显然不知道，刚才他这么说话相当于从地狱门口走过。 相对于不笑来说，莉迪亚好歹算个有身份的人：神都圣十字军第八席、圣殿仪仗军指挥官，虽然只是些虚名，但在战场上还是严格遵循这个世界的战争礼制：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两军交战不伤传令。 若换成不笑领军，那家伙恐怕刚开口就会被芬克斯射成个刺猬。 那传令兵吼了两嗓子没人答应，正想吼第三次的时候，城墙上突然战鼓雷动。莉迪亚身穿战裙、手持圆盾、肩扛长枪、骑着陆行鸟冲出阵来。霎时间军阵中发出了三声震天欢呼！ 看到出来的是个年轻的女骑士，拉蒙长老满脸嫌隙地挥挥手，“回去，我不和愚蠢的小屁孩说话。” 莉迪亚同情地瞟他一眼:“没关系，我能和愚蠢的小屁孩说话。” 克鲁斯笑点低，此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嘹亮的嗓门带起了一波哄笑，那头领脸色更加难看。只见他拍打嘴唇发出“噜噜”的怪声，那些蛮族武士立刻拔出腰上的竹管放到嘴边。 吹箭！ 莉迪亚早有防备，撑开奥术屏障退回阵中，身后几十面盾牌同时举起，如鱼鳞般层层叠起，把后排防得严严实实。虽然吹箭如飞蝗般袭来，却只能化作盾牌上叮叮当当的响声。 “弓弩手，还击！”莉迪亚一声令下，城墙上弹出了几十名射手。 他们抬起崭新的弩枪同时扣下扳机，一轮冰雹般的齐射打得吹箭武士措手不及。 吹箭的射程哪里能赶上弓弩？ 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哀嚎声中地上躺满了尸体。 拉蒙长老没料到有这样的伏击，仓皇指挥撤退，混乱中城墙上又一轮齐射飞来。 科尔松武士大多只穿皮甲，他们的皮甲又只有面前一层厚皮，背后只有几根绑带。当他们背对敌人逃跑时就像野猪一样，成为了活动的靶子。 还有几个跑得不够快的倒霉蛋甚至连做野猪的资格都没有，在箭雨中被射成了几头箭猪。 剩下的科尔松武士们丢盔弃甲地逃命，丢下了十几具尸体才跑出了弩箭的射程，在愚蠢的拉蒙长老呵斥下重新摆开了阵势。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二章 泥人巫术 “那声音是军鼓吧？”铜锤敲打着铁砧。 不笑点点头。 “你不去看看？” 不笑摇摇头。 “你相信那个穿越者？”铜锤转头看了一眼不笑，甩了甩满头的汗水。 不笑捏着半根油条放在嘴里嚼了嚼，“能把奸佞之徒放在油锅里煎炸千年的文明，我有理由相信她。况且……罗琳也是穿越者，你们也很信任她。” 铜锤顿时有了被打脸的感觉，猛砸了几下锤子想翻过这一篇，“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 铜锤停下手中的活，咧嘴笑了，“我觉得你现在的话多一点了？” 不笑淡然答道。“智者的意义，在于思考和引领。” 说话间，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来。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铜锤，眼前浮现出莉迪亚在兵营里的场景。 三十几个士官……培养，试炼，再培养，再试炼…… 或许，他也有可能？ 不笑突然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他将挑战一项他曾经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的事情。 “铜锤，你追随红馆的日子比我还久。”不笑问道，“除了绑架勒索贵族，那些人有干过正事吗？” 铜锤问：“正事？” 不笑道：“比如考虑下怎么建立军队、建立城镇，建立国家。” “建立国家？”铜锤的眼睛瞪的比他的锤子还大！ “我和莉迪亚聊了很多，发觉过去的红馆不仅弱，而且蠢。”不笑在熔炉旁坐下，“只会暗杀绑架永远只能是一个破坏者，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我们需要变成一个经营者。” 铜锤巴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经营我们的粮食、物资、军械，甚至还有我们的人民。”不笑摸着下巴沉吟道，“这片森林位置很好，西北面有雪山能抵御冰雪帝国，东面的黑钢帝国常年自封，东南面的狂沙帝国藩王争霸内部一片混乱，而西南面的魔族目前还打不到这里来。” 不笑的脑中已经构想出了一副宏伟的蓝图：“我计划扩张这里，建立第一个城市。逐步夺回赤水湾，在黑钢和狂沙两国之间开辟出我们的领土。那时将有足够的耕地、矿产和军队来保障人民的生活。” 铜锤震惊的连锤子都掉在地上。 “既然几代人都没能找到所谓‘红馆乐土’，为什么不自己创造一个？”不笑的声音仿佛当头棒喝，震醒了铜锤的思想。 “创造一个世界？”铜锤的声音里是七分的怀疑和三分的兴奋。 不笑道：“是的。每个人都能吃饱的世界。没有奴役、压迫和歧视，所有人都能在一张酒桌上开怀畅饮。” 铜锤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笑道：“难以置信吗？我也曾经怀疑过，这些弱小到连一头魔兽都无法应对的农夫和劳工，怎么可能创造新的世界。” 不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她告诉我这条道路有人走过。” 铜锤问：“公主？” 不笑点点头：“她的世界曾被邪恶力量占据了大片疆土，腐败的王国就像六大王都一样不顾民间疾苦，像苍蝇一样只顾追求眼前的享乐。” 铜锤眨了眨眼睛：“神明赐给他们救世主了吗？” “没有那样的东西。”不笑道，“他们的祖辈除了坚定的决心和信念,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用了几十年时间，付出了千万的性命，最终他们打败了邪恶，重建了一个光明的国度。” 铜锤听的出神，忍不住赞叹道：“那真的是……太伟大了！” “伟大的道路是用无数的牺牲铺成的，能不能成功得看我们的信念。”不笑看着熔炉中熊熊的火焰，“过去的红馆只是乌合之众，要改变就必须从领导者开始。” 铜锤有些迷惑：“什么意思？” 不笑盯着铜锤的眼睛：“你在红狮矿场表现出惊人的领导力，我考虑把红馆的第一个城市交给你来管理。” 不笑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光芒却如熔炉般火热。 铜锤迟疑了片刻，握了握拳头，坚定地看着不笑：“我会做好的。” 只是这个坚定的态度只持续了一分钟，他又犹豫了起来。但这微妙的神情变化，已经落入不笑的眼中。 “你想到了什么？”不笑问。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铜锤尴尬地笑了几声，“这几天我听说了很多事，蛮族的、赤龙的、还有打仗的事情，有个比较愚蠢的想法……” 不笑默不作声，示意他有话快说。 铜锤有些犹豫：“……我是个三流工匠，只知道劳动的人越多，生产才能越快……你看外面这么多蛮族，如果能把他们用起来……” 不笑干脆利落地回答：“你是执政官，你决定。” 铜锤挠挠头，“但赤龙的屠村大仇……我有点担心他的想法……” 不笑的脸上波澜不兴：“你是执政官，你决定。” 铜锤暗暗觉得自己似乎上了贼船，刚想抱怨就听见城头军号齐鸣，战鼓雷动。没过片刻，三军齐声欢呼，城墙上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广场上：“公主两个回合刺死了蛮族将领！” 广场上焦灼等待战况的人们听见这消息纷纷鼓掌欢呼起来。 城内震天的呼喊声极大的提振了前线的士气，拉蒙长老不由紧张的全身发抖。好在他一直坐在那个鸟窝里，就算发抖了也没人看得见。 “就这？”公主故作轻松的甩去枪尖的血迹，指指身后战壕喊道，“来呀，这里还没填满呢！” 眼看前排有几个蛮族武士已经下意识后退半步，一个大块头武士跳了出来：“啊！阿昆要撕烂你！” 这个武士的两臂各缠着一根藤蔓，手里是一根长柄钢叉，腿上还缚着两把短剑。 拉蒙长老大喜过望，“阿昆！部族的勇士！我将巴哈姆神的赐福给予你！” 他手中的长柄法杖放出了闪亮亮的魂焰，阿昆双臂的藤蔓本是枯萎的黄褐色，此刻竟然恢复了生命的绿色，两端突然开出两朵污秽不堪的花来！ 两朵花泛着恶臭喷射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这两滩粘液拌着泥土咕噜咕噜的站了起来，竟然变成了两个和阿昆一模一样的泥人！ “好恶心的巫术。”莉迪亚忍不住捏了捏鼻子，“你们能不能搞点环保的东西？简直辣眼睛。” 两个泥土阿昆接住其他族人丢出的钢叉，大喊一声已经冲了过来，一左一右连环向莉迪亚攻了过来。阿昆的本体则嗖的投出了钢叉，一对短剑已经如风车一般连环劈砍而去。 莉迪亚偏身闪过钢叉，策动陆行鸟向他们直冲过去。踏踏踏三步，已冲到右面泥土人面前。陆行鸟嘶喊一声，双翼亟张，莉迪亚借力挺枪就刺，竟将那个泥巴人活活挑飞了起来，摔向阿昆本体！ 阿昆手中双刀来不及刹住，瞬间就把那个泥巴人劈成好几块。“啊啊啊！”伴随着他的惨叫声，左手的藤蔓突然枯萎，表面上还渗出了几股鲜血！ 莉迪亚原地打了个回旋枪逼退另一个分身，看到这个情况立刻就明白了：如果分身死亡，本体也会受伤。 “这是何等无聊的法术啊。”莉迪亚替这对手摇摇头，干脆不理本体，直接向另一个泥巴人发起冲锋。 阿昆一跃而起双刀齐出，使出十字斩砍向莉迪亚的后背。他本以为莉迪亚一定会回头防御，暗中念咒驱使泥巴人和他前后夹击。 可是莉迪亚根本不理会他的双刀，对着泥巴人挺枪就刺，当下把它戳了个通透，接着头也不回地丢出个黑乎乎的球体，往阿昆的脸上砸去。 那球体上还带着根引线。 引线上还冒着烟。 轰隆！ 火焰喷射而出，把阿昆炸的四分五裂，一条断腿还正好落在拉蒙的“鸟窝”里，吓得他哆嗦地跳起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妖术！这女人有妖术！快撤退！”拉蒙长老大声呼喊，全然不觉得自己的巫毒法术更像妖术。 莉迪亚也不追赶，远远用枪指着那些逃窜的科尔松人，大声喊道，“下次找点像样的主将，‘枪火公主’的长枪不是拿来戳废物的。” 说毕，长枪一挥宣布收兵。 莉迪亚枪挑一将，炸死一将的故事很快就成为营地酒馆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经过几轮传播之后，已经离奇到莉迪亚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个泥巴人其实是一种傀儡术，越受伤会越大，最后能变的像山一样高大，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挨不住它一拳！”酒馆里那个士兵已经喝得半醉，正是话最多的时候。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引起了酒馆里的阵阵惊呼。 “哈哈，你们根本不知道公主的实力！”他又灌了半杯下去，打了个酒嗝继续吹牛道，“你们听说过‘皇家无影枪’吗？公主的枪术比闪电还快，连影子都看不清楚，一枪刺出去，就好像泼出去一盆水一样，密密麻麻的枪尖一下子就在那个泥巴人胸口上冲出一个这么大……不对，有这么大的洞！” 看那个酒醉士兵拿着酒桶比划起来，酒客们都发出赞叹的声音。 “那个泥巴人还要对着公主嚎叫，那个嘴巴臭的就像放了三天的腥鱼一样，闻着就想呕吐！”士兵又干了大半杯，“这下把公主惹毛了，她一挥手就降下了‘九重霹雳火’。地面上咚的一声，就炸了个大洞，比这房子还要大的洞！那个泥巴人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攻击，被公主炸成了一滩臭烘烘的狗屎！” 人们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大喊着：“再给他来一杯”。 酒馆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三章 救援 而与此同时，在营地城墙外的森林里，科尔松人已经扎营。在对拉蒙长老进行膜拜与上贡之后，武士们拖出了两个被捆绑的人。 阿猜和阿贡。 “你们这两个叛徒！”长老拉蒙尖着嗓子怪叫道，“今天的战败就是因为你们的背叛！” “我们背叛了什么？”阿猜啐了一口，“你们都看见了阿昆有多弱，给了赐福都战败了！” 阿贡附和道，“我们只是去吃了两顿他们的食物，减少了他们的口粮，这怎么叫背叛呢？” 拉蒙恼羞成怒，“够了！给我打！” 两旁的武士挥起拳头左右开弓，一拳接着一拳打在两人的脸上。打得两人鼻青脸肿，嘴角、鼻孔、眼眶、耳朵全是血迹。 “头领，不如用他们的血给我们祈福把。”队伍中早有人看他们不顺眼，趁着拉蒙长老大怒时赶紧落井下石。 拉蒙长老吃了败仗正在心里窝火，本就有意想想杀人立威，被人拱火后更是遂了他的心意。乌拉拉地怪叫了一番:“上火石！” “火石！火石！火石！”科尔松武士们发出了诡异的欢呼声，乍一听还以为是准备了什么庆典。 呐喊声中，有个大个子拿着拳头大的铁勺，从炽热的火堆里舀出一堆已经被烧成赤红的碎石。武士们的叫嚷声更加热烈，几个好事的家伙已经撬开阿贡和阿猜的嘴巴，用木块抵住。 看这个架势，似乎是要往两人的嘴里灌下去！ 阿贡和阿猜尖叫着、挣扎着。但武士们已经牢牢抓住他们的头发，掐着他们的脖子，根本动弹不得。 滚烫的石头已经拿到了两人的面前，他们几乎能感受到那种热度灼伤了他们的嘴唇。 刺耳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所有人都呆住了，每一双眼睛都诧异地盯着那个拿着铁勺的大个子武士：他的手掌被弩箭射穿，牢牢的钉在他的小腹。 刺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的嘴里又中了一箭，彻底安静下来。 “敌袭！有敌袭！”有人回过神来。 但又是一箭飞来，直直地射向中央的营火。箭头刚挨到火苗就爆裂出红褐色的烟雾，涩瓜籽的刺鼻的气味几乎笼罩了整个科尔松营地，呛的人眼泪直流，不停咳嗽。 拉蒙长老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面又有人叫嚷着：“魔狼！魔狼！” 那几个驯狼的科尔松人已经被扭断了脖子，歪七扭八地倒了一地。他们驯养的魔狼也不知怎么挣脱了束缚，冲出了牢笼。它们两眼猩红见人就咬，所到之处都是鬼哭狼嚎。 火光冲天，科尔松营地里的储物帐篷突然窜出了熊熊烈火，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瞬间把他们的口粮化为乌有，就连头领乘坐的那个鸟窝也被烧得只剩下几根框架。 魔狼、毒烟、大火。整个科尔松人的营地乱成一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东奔西跑。拉蒙长老只顾哇啦哇啦地呵斥手下，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大。 骚乱持续了大半个晚上。 盘点物资后发现，他们的粮草器械几乎全部付之一炬。还有那些珍贵的魔狼，全部都逃走了。拉蒙长老的面色十分难看，但这还不是他最生气的地方。 当武士们报告说阿贡和阿猜不见的时候，整个绯叶林上空都回荡着拉蒙恶毒嘹亮的咒骂声，余音袅袅，久久不能散去。 阿猜和阿贡惊魂未定地被带进蛮牛村的大使馆。 他们的思维似乎还停留在面对火石的那一刻，所以当有人喊他们坐下的时候，两人竟双腿一软同时跪倒在地上。 科尔松人一定会以为刚才营地已经遭受了至少上千人的突然袭击。但阿贡和阿猜非常清楚，来救他们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皮肤黝黑的光头士兵，一个脾气暴躁的鹿角少女，还有不笑。 不笑和一个矮人正在一张大桌子上铺开了地图，一边谈话一边在上面标注了些什么，仿佛并没有看见两人被带进来。 “感谢头领的救命之恩。”阿猜还有点哆嗦，不假思索的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该感谢铜锤。”不笑看了眼身旁的矮人，“他提议救你们的。” 阿贡和阿猜记住这个名字，向两人跪拜起来。 “救你们的是‘泥鳅’和芬克斯。”不笑用碳棒在地图上做了几个标记，“我是看热闹的。” 看热闹？ 阿猜和阿贡对视一眼。 他们亲眼看见这个“看热闹的人”突然出现在营地中间，抬手就扭断了两个人的脖子。瞬间制服了看押他们的五六个科尔松武士后，还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开了两个拳头大小的洞。 倘若这也能算“看热闹”，那这个行为的准入门槛似乎有些苛刻。 “你们两个已经被部族当做叛徒了，不知道你们部族会怎样对待你们的家人？”铜锤在地图上放下一颗石子标记，抬起头来看着两人。 那是一张从蛮牛村到科尔松之墓的简要地图，可以看见科尔松之墓其实就在蛮牛村的正北偏西的位置，两点直线距离大约只有一两天路程，偏偏中间有一片普通人无法穿越的“巫毒沼泽”，还有一座东西走向的山脉横断了去路。所以科尔松的军队只能绕道西面山谷，迂回十多天左右的路程进军。 阿贡和阿猜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 “行军路线太长。”不笑把另一块石子挪到西面山谷附近，“可能在这里。” 铜锤心领神会，和颜悦色地给两人拿来了座椅，“放心，铜锤喜欢交朋友，只要是我的朋友，我总会想办法保护他们。” 两人还深陷恐惧之中，手指发颤。 “我和不笑大人正在商讨怎么救你们的家人。”铜锤又给他们倒了点酒压惊，“但是在分析那个长老的进军路线上，我们遇到了点难题……” 阿猜远远看着那张地图，已经明白了铜锤想问什么，连忙回答道：“他们是走的枯木山谷，那边有部族刚刚修建的岗哨和补给站。” 似乎担心自己的情报不够有价值，阿猜连忙继续说道：“从祭坛到枯木山谷岗哨大概要走七八天，之后绕到犀牛峰的小路就能到这里。岗哨会给捕猎者和突击队提供些食物，平时驻扎一百人……” 不笑微微点头，把指尖那颗石子稍微往左放了一点。随后指向地图上村子北部那条河流，它北面流过沼泽地，为那里提供了充沛的水源后就从东边绕过了山脉来到了村子附近。 铜锤会意，拍手笑道，“今晚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会安排你们从水路回去。” 水路？ 阿猜和阿贡面露难色，他们擅长打猎，但并不擅长划船。况且就算他们逆流而上，也只能到达科尔松之墓以外那片巫毒沼泽而已。要知道那片沼泽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回来过。 铜锤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笑道：“放心吧，我们已经让罗琳丫头设计了全新的载具，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四章 铜锤和年轻人 等两人走后，不笑忽然问道：“派谁去？” 铜锤挠挠头。 他当然知道不笑心里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处理这个问题，他也知道当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不笑再跑一趟。 但是他还记得不笑说过：“你是执政官。” 执政官就该凭借自己的力量，履行自己的职责。 铜锤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做出了个艰难的选择：“现在恐怕只能靠赤龙了。” 不笑带着铜锤在夜色中穿过村庄的中央，来到偏僻处的一间小破屋。掀开破败的地窖门，露出一条踏入黑暗的台阶。 “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种地方？”铜锤探出脚尖去感觉台阶的位置。 不笑说：“没人关他，他想自己对抗魔剑。” 地窖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年轻人盘腿坐在房间中央，他的手臂上满是自己的抓伤。不远处的黑暗中，那把魔剑正挑衅地弥漫着邪恶的气息。 “魔剑，擅长利用心魔。”不笑看了眼年轻人的模样。 “来呀……杀呀……杀个痛快……”魔剑周围笼罩着隐约的低语，就连铜锤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笑的出现似乎引起了魔剑的注意，低语瞬间停止，邪恶气息烟消云散。当他走上前去抓住剑刃的瞬间，漆黑的魔剑已经回复了熔岩流淌的赤色。 魔性褪去，年轻人就恍如噩梦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发现是不笑压制了魔剑，他懊丧地叹了口气，“我还是……驾驭不了……” 铜锤打了个哈哈，“那就歇一歇，大叔正好有点不痛快但又很痛快的事情想和你聊聊。” 说着，铜锤冲不笑眨眨眼，又瞟了一眼魔剑。 不笑知道他的意思，拎起魔剑冷冰冰地说：“你，来和我聊聊。”说着就带着不敢造次的魔剑离开了地窖。 看着魔剑离开，铜锤一下子安心了许多。他坐到年轻人身旁喝起酒来，“大叔现在有点苦恼啊，你说我是该痛快，还是不痛快？” 年轻人垂头丧气地看着他。 “这次撤退，我一个人回了趟老家。”铜锤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来，“你也知道的，我就是个死要面子的糟大叔。说是要回去看看家里人，其实就是想气死他们。” “不笑是多聪明的人哪，我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他。我就希望他能给我个能够炫耀的宝物，能让我带回去让在那些家伙面前长长脸。结果他竟然把洛甫将军的战斧头整个塞给了我。痛快！真痛快！ “我呀，一直都讨厌家乡那帮人。我的哥哥被丢进熔炉里的时候，他们都冷冰冰的看着，我爸爸被丢进去的时候，他们也冷冰冰的看着。他们总说我除了被丢进熔炉，就再也没有别的活路了。我恨透了他们，所以我拿出战斧的瞬间，我看见了他们震惊的模样，那种张大了嘴，连喉管都能看清楚的惊讶。痛快！但很快我又觉得不痛快。 “他们是什么人，只是一帮旁观者。等我想明白真正把我老师丢进熔炉里的并不是这些冷漠看客，而是那根氏族的权杖。我觉得不痛快！很不痛快。 “我带领他们起义，连哄带骗地让他们来到这里。我相信不笑会带领我们胜利，但是获得胜利的人是谁呢？他们还是我父亲我哥哥死亡时候的帮凶，我痛快，但又不痛快。 “我想了很久。最后我想明白了，凶手并不是他们。他们只是工具，被奴役的世界里，没有自由他们只是个风箱、铁毡、砂轮什么的。我怎么能和铁毡生气，就算踢它一脚，疼的也是我自己。所以如果要生气，那就得先让他们变回人的摸样，就得先解放那些被奴役的人。” 铜锤信口开河，滔滔不绝地满嘴开着火车，年轻人费了好大劲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能拿起铜锤递来的酒壶，默默灌了几口。 “我知道屠村的人只是那三个长老，我也理解那些科尔松人是无辜的。”年轻人抱着头低声说，“但我就是无法控制我的怨恨，每次看到那些人，我就会……就会忍不住……” 铜锤拍了拍他的背脊，“人怎能控制住怨恨，有喜欢就有怨恨，只取决于你看见什么。矮人族里有一句古话：招待心上人时都是欢喜的，打扫厨房的时候都是怨恨的。” 这话里带着莫名的喜感，年轻人不禁苦笑了起来。 “如果你真觉得怨恨缠身，我倒是有个建议。”铜锤认真地点点头，“专注于你要做的事情。” 年轻人不解。 铜锤伸手比划了个拿锤子的动作：“我刚学打铁的时候锤子握的不稳，经常打歪。打歪了之后我就怨恨自己，怨恨锤子，怨恨铁砧，怨恨整个工坊里所有的一切。但是等我把一切都抱怨了一遍后却发现，铁冷了，火熄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年轻人微微点头。 铜锤道：“无论这锤子打的好或者不好，那都是上一锤的事情。你要专注的是当下这一锤。” 他指了指年轻人的手掌：“握紧你的锤子，想好你要做什么。无论是弥补过错，还是延续成功，想清楚了、看明白了，立刻打下去。在你捶下去的时候，你的脑子就没空去想那些杂念了。”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的手掌略有所思。 次日清晨，阿贡和阿猜被军号声唤醒。从窗口望出去，只见城门大开，军旗招展，鼓号齐鸣，士兵们身穿铁甲踏着整齐的步伐列队出城，夹道围观的人群纷纷为他们鼓掌喝彩。 就在两人还在疑惑的时候，年轻人来敲门：“朋友们，该上船出发了。” 码头停着五艘奇特的“船”。 与其说是船，倒更像是一个斜口的木箱子。它们的外侧包裹着凶爪兽表皮，以确保其密封性，中间似乎能坐五六个人，有意思的是这个“船”的外侧，居然还装着四个轮子。就这么奇怪的五条船，整整齐齐地停靠在码头上。 “别愣着了，快上船吧。”年轻人和几个士兵已经率先跳上船里。 阿贡和阿猜战战兢兢上了年轻人那条船，坐在中间勉强被称作船舱的地方。刚想问起这船怎么行动。后排两个士兵已经把脚放在了脚蹬上，齿轮带动螺旋桨，哗啦啦的水花声中，五条船同时驶离了码头，逆流而上，向着沼泽进发。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五章 来而不往 森林中的拉蒙长老还在为昨夜大火中烧毁的“鸟窝”难过不已。 但身为长老的自尊不允许他像那些族人一样卑微的在地上行走，所以整个上午就枯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见人就骂。 那些武士们没有办法，只好分头去砍伐一些藤蔓回来，再把几根钢叉捆绑在一起，做成了一个临时的“宝座”。眼看宝座落成，拉蒙长老终于面露喜色，诸位武士们纷纷跪拜贺喜，只差搞个竣工典礼庆祝一番， 拉蒙长老探身入座，刚想发表点什么致辞演讲，突然军号乍起、战鼓擂动。 “什么情况？！”一夜疲惫的科尔松武士们惊恐的看着周围。发现树林间刀枪盾牌鳞次栉比，红馆军队已经把这个科尔松营地围得水泄不通。 莉迪亚一身整齐的钢铁裙甲，手持长枪，骑着陆行鸟慢步走上前来。 看见这挺长枪，拉蒙长老登时想起了昨天手下战将的惨死，心中阵阵胆寒。只能碍于长老身份，不得不硬着头皮怪叫道：“你……你来干什么？” 莉迪亚勒住陆行鸟，盾牌掩胸行了个骑士礼节，“来而不往非礼也，昨天你们来我们营地挑衅，今天当然该轮到我们了。” “混蛋!”一个科尔松武士大吼着提着钢叉冲了出来，“搞偷袭的卑鄙者!” 偷袭？ 莉迪亚并不知道昨晚铜锤和不笑两人的暗箱操作，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对啊，不知道是哪来的卑鄙者偷袭了我们的村庄呢？” 拉蒙长老气坏了，对那武士喊道，“阿姆，打断她的肋骨！” 得到了长老的首肯，阿姆兴奋不已，嗷嗷地怪叫了几声，就有十几人一同举着钢叉向莉迪亚冲过来。 “你们失礼在先，可别怪我不客气。”莉迪亚长枪一指，前排士兵盾牌高举，叠成了一堵无懈可击的盾墙。那些蛮族士兵刚靠近，盾牌缝隙间突然刺出数根长矛。 科尔松武士都是身穿皮甲，根本挡不住长矛突刺，猝不及防被捅死了好几人。 阿姆喉咙深处发出了原始野兽般的咆哮，以极快的速度冲杀过来。他一脚踩在突刺的长矛上，翻滚着从盾墙顶上翻过，挥舞钢叉刚想大杀特杀之际，却发现四面盾牌又将他团团围住。 莉迪亚惋惜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好像没学到什么教训呢。” 身后达姆兄妹一声令下，阵中四根象牙锄照头乱打，六根长矛在盾缝间来回乱戳。血光四溅，惨叫连连，阿姆瞬间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静静躺在血泊里。 看到此情此景，科尔松武士都被吓得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已经冲上前的几人也连连退回科尔松阵营，只有拉蒙长老像夏蝉一样反复喊叫着“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 喊归喊，听归听。上有驭人术，下有糊弄学。 那些科尔松武士齐刷刷地患上了选择性失聪的毛病，纷纷高举武器或者龇牙咧嘴摆出一副凶狠且骁勇的模样应付这蠢笨的长老。 毕竟是送死的事情，换谁都不会愿意去做的。 盾兵开了阵门，莉迪亚骑着陆行鸟走出阵营，长枪指着聒噪的拉蒙长老大声呵斥道：“住口，你这满嘴喷粪连路都不会走的废物，也配自称长老？屎尿还能灌溉植物，你除了享受每家的贡献、玩弄每家长女，还有什么用处？” 拉蒙长老从未被人这样辱骂过，如同挨了当头一棒，竟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莉迪亚不假思索地继续骂道：“身为长老，不能让民众吃饱穿暖，就是无能；不能行军打仗，就是愚蠢。你这无能愚蠢的东西根本就不配称为人，简直就是一坨会叫唤的粪便！” 吟游诗人常说“枪火公主”有三个厉害的本事：马快、枪狠、嘴毒。这一段话骂的拉蒙长血压飙升，太阳穴砰砰乱跳，但又说不出任何的反驳，差点吐血三升。 莉迪亚环顾那些科尔松武士们：“你们活着是人还是牲畜？如果是人，为什么要像猪狗一样为这种主人活着？主人饲养猪狗，每天还要给一口饭吃，你们的头领又给了你们什么？拿走你们的食物，拿走你们的家人，拿走你们所有的东西，最后还说他是你们的主人？究竟是谁在饲养谁，你们想过吗？” 任何人都会习惯性的遵从过往的传统，科尔松人也不例外，他们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莉迪亚的话听着刺耳，然而却似乎戳破了一些长久蒙在他们心里的东西。 在那一刻，有人开始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拉蒙长老，有人的钢叉已经开始指向地面，就连那几个看似是长老亲信的人也别过头去不再直视莉迪亚。 有些武士甚至已经在小声嘀咕着：“听说投降红馆不会被处死？” “是啊，上次的突击队是这么说的。” “那等下我们就……” 发觉军心涣散，拉蒙长老连忙装神弄鬼起来：“神谕！你们不能违抗神谕！” 莉迪亚哈哈大笑道：“神谕？那就让你的神谕放马过来吧！” 说着她长枪一挥，身后军旗挥舞，战鼓雷动。前排盾兵以密集阵型踏着鼓点缓步向前逼近，后排长矛高高扬起，伺机而动。 科尔松武士根本不敢对抗，齐刷刷的后退，奈何包围圈越缩越小，很快就退无可退，纷纷挤在那个头领周围。 “开弓！”只听一声令下，前排盾兵同时持盾下蹲，后排长兵器侧身让出半个站位，那几十架强弩齐刷刷的从夹缝中探出来。 莉迪亚本想大喊一声“缴枪不杀”，但又觉得不太对劲：毕竟那边拿的是钢叉吹箭好像横竖都和枪沾不上什么关系。只能退而求次，大声喊道：“都给我听着：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话刚出口，莉迪亚就被自己的喊话蠢哭。若是劝降喊话也有排行榜的话，那她这句一定能排进倒数十名以内。 哐当。 前排几个科尔松人略微迟疑后就丢掉了手中的钢叉，高举双手跪地投降。也许莉迪亚的劝降喊话糟糕透顶，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语言并不是非常重要。 其他科尔松人立刻学到了榜样，齐刷刷的放下武器做了俘虏。只剩拉蒙长老在“王座”上跳脚诅咒莉迪亚的祖辈。 “这冥顽不灵的家伙。”莉迪亚有些生气，若不是出发前不笑提醒过尽量活捉，她早就在这烦人的家伙胸口戳上三五个洞了。 于是她调过枪杆，策动陆行鸟向拉蒙和“王座”冲去。拉蒙吓得魂飞魄散，叽喳乱叫。 莉迪亚早已听着心烦，手中枪杆破风挥出，狠狠扫在他的脸上，当场打飞了几颗牙齿。这位尊贵长老的颜面和身体同时被扫落在地。 红馆士兵立刻上前绑上他的手脚，堵住他的臭嘴，全军浩浩荡荡押着战俘们凯旋而归。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六章 营救 护送阿贡和阿猜的船队从河流绕过了山脉，迅速到达了沼泽附近。 两人本以为这些船要么搁浅，要么陷入泥潭。没想到这些船的底部有两道滑行轨，两边的轮子也能在沼泽烂泥里提供动力。 根据年轻人的介绍，这是莉迪亚描述的一种被称作“泥马”的泥地行走道具。罗琳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造，使它的速度更快，载人更多。 在这种新“船”的帮助下，他们成功穿越了沼泽。原本绕着山路怕是要走上十几天的路程，竟然只过了一天一夜，他们就已经到了科尔松之墓的东边水滩附近。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周边山石陡峭，岩崖高啄，隐隐有鬼哭狼嚎的凄厉声传来，远远的滩涂上还有一片暗绿色的雾气。阿猜介绍说多年前克尔松人迁徙至此，就发现这里周围会衍生出这种毒雾，只有长期吃祭坛附近的蘑菇，才能避免中毒。 滩涂上似乎还有些人站立着，等船靠近的时候，年轻人不由捏了一手的汗，那竟是好几具被长矛贯穿的尸体，整齐地扎在岸边。 阿贡和阿猜趁着朝雾偷偷逃回他们的树洞。 阿贡的父亲患病多年，听见儿子回来了喜极而泣。阿贡不敢和他说红馆的事，只说找到了个有很多食物的地方。也不由分说，背起父亲就走。路上遇上了牵着提亚的阿猜，四个人趁着没人注意，连忙逃往滩涂附近。 他们的行径很快就引起了守卫的注意，立刻有人报告长老。随着树皮鼓咚咚敲响，部族猛将阿塔已经带着守卫追赶上来。 “快，快上船!”阿猜牵着妹妹跑不快，干脆把她一把抱起。眼看追兵将至，两人不顾一切的往船上跑去。背后喊杀声，吹箭声连绵不绝。 看两人快要逃走，阿塔大吼道：“米拉！拦住他们！” 一声令下，一个科尔松女子已经冲在最前面。她的背后交叉背着好几根钢叉，双手又各拿一根钢叉，双腿又细又长，几步功夫就追上了他们。 “米拉，你也有姐姐!”阿猜边跑边回头，“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米拉并不回答，怒喝一声，手中两把钢叉同时甩出！ 阿猜和阿贡听到喊声，不约而同往两侧闪避，竟堪堪躲过这两支钢叉。钢叉顺势飞过，咚咚两声闷响，已经深深的扎入船板。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米拉钢叉脱手，又从背后抽出武器。就在这时，忽然看见一个人向她飞扑过来，手中巨剑带着火焰扑面而至。 “跑出毒雾，就是你最大的错误。”年轻人挥动巨剑，火乘剑势，剑助火威。米拉双叉轮番进攻都被他的巨剑逼退。 阿塔带着追兵正想上前，船上士兵已经端起弩箭。一轮齐射过去，人群中炸出一团团呛人的红雾。 被莉迪亚称为生化武器的“涩瓜籽”果然威力巨大。 阿塔带领的科尔松士兵能够抵御毒雾，却抵不住涩瓜籽的气息。被呛得东倒西歪，眼泪鼻涕直流，咳嗽不停差点断气。 “我带走几个朋友，你也不用这么拼命吧？”年轻人手中魔剑翻腾，米拉钢叉虽然迅猛，但在魔剑面前完全不够折腾。 “族长的命令，不可违抗。”米拉左突右冲之际沉声回答，“你为什么要劫掠我的族人？” “你们的长老抢走他们食物和亲人还要杀了他们，我们红馆只想给他们一条活路。究竟是谁在‘劫掠’谁？”年轻人魔剑甩出冲天烈焰，所到之处竟连毒雾也随之退散。 如此惊人的烈焰，米拉连续七八个后空翻，这才堪堪躲过攻击。看着那把赤红色的魔剑，剑锋似乎隐隐透出了可怕的黑雾。 年轻人也发现了魔剑正在黑化。“专心于当下的事。”他暗暗对自己说道，“当下，当下的事。” 米拉并不知道魔剑发生了什么，她摆出防御的姿态，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战士，难道你是在为我的族人战斗？” 这无意间的话似乎提醒了年轻人，他的心境突然变得空灵而有力量，“为你的族人？不，我的剑是正义之剑！我的烈焰要焚烧世间一切的邪恶！” 他的声音更加坚定，更加洪亮。赤剑上的邪气瞬间退散，烈焰腾腾，似乎比刚才更加炽热。 “来呀，见识一下正义的烈焰吧！”年轻人结下手印，喝一声，“咆哮吧，赤龙!怒焰征天!” 赤红色的烈焰喷薄而出，如同愤怒的巨龙一般吐出复仇的炽热。凌厉的热浪如滔天的怒潮向着所有科尔松追兵扑去，整个滩涂的毒雾在烈焰面前荡然无存! “不好，快趴下！”阿塔高喊着连忙卧倒，就感觉灼热的刺痛擦着头皮和背脊掠过。 等他们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时，年轻人已经跳上了船。眨眼功夫，红馆的船队已经顺流而下，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里。 阿塔怨恨地谩骂着，武士们丧气地在滩涂上无能狂怒。只有米拉默默地捡起钢叉，摸了摸被灼伤的左脸，喃喃道：“世界上还有为他人而战的人？” 小船一路顺流而下，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快到天黑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红馆的码头。 “你们既然选择了红馆，那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年轻人带着四人下船时，几个士兵还在设法拔出米拉投掷的钢叉。 “首先，你们需要劳动换取报酬，每个人都得劳动。除了……”他看了一眼阿贡的父亲和阿猜的妹妹提亚，“老人和孩子。” 这几个科尔松人赶忙点头答应。 年轻人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你们现在只能住宿在免费的小棚屋里，那里恐怕没有大使馆舒服。等你们赚到了足够的报酬，就可以租用较大的房子。” 说话间，满脸乐呵呵的铜锤和面无表情的不笑已经走来。 年轻人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执政官铜锤，旁边看上去特别阴冷的，就是我们的领袖。不过他好像不喜欢这个称谓，所以我们就叫他：不笑。” 提亚听说是头领就急忙想下跪，年轻人赶紧把她拽起来。 “在红馆不流行这个，你只需要这样。”说着，他做了一个抱拳的样子，“这是公主想出来的，大家都觉得这个比较有意思。” “她的刺呢?”不笑冷冰冰的盯着提亚的双手，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很奇怪，其实科尔松人并不是天生长刺。是随着年龄增长肤色才会变绿，身上会长出尖刺来。 “那他的刺呢?”不笑似乎根本不认同这个答案，双眼已经盯在阿贡父亲的手臂上。 其实阿贡和阿猜都不曾研究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小孩长大了就有刺，等老了又褪去是一种自然现象。 不笑皱了皱眉，略有所思。 铜锤笑嘻嘻地看着阿贡和阿猜，“你们这两天先安顿下来，后面还需要你们出力。” “出力，我们现在就愿意出力。”能把妹妹救回来，阿猜只差抱着铜锤的大腿喊他亲爹。 铜锤摸了摸胡须，“枯木哨所对我们是个威胁，我们计划在它附近建立个前哨。不知道你们谁愿意帮忙做向导？” “我们当然愿意，是吧，阿贡!”阿猜锤了阿贡一拳。 “不，我不去。”阿贡毫不犹豫的拒绝。 阿猜完全没想到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我已经想好了，”阿贡拍了拍胸口，“我要去拜寇斯宾为师，我要做包子和拉面!” 阿猜无言以对。 “你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提亚的。”阿贡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一刻，阿猜突然发现阿贡的城府如此深厚。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七章 新武器 年轻人没想到自己仅仅出去了两天，莉迪亚已经生擒了科尔松部族的拉蒙长老。 人们弹冠相庆、举杯狂欢，矮人工匠们更是提议要按照传统给莉迪亚打造个铜像来纪念这事情。 不过这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被莉迪亚果断否决：“真要有那么多矿，你们打造点武器多好，干嘛浪费在个塑像上。” 工匠们哈哈大笑，他们最近真的不缺矿石。 那些被莉迪亚捕获的科尔松战俘们被铜锤统一送往矿井旁的战俘营，成为了矿井的补充劳动力。刚拜师成功的阿贡就负责为他们每天提供三餐。 这让阿贡的身份地位突然增高不少，每次分餐全凭着他的心情。若是一勺子下去全是野菜，这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于是战俘们吹捧首领的马屁神功有了用武之地，把他哄的眉开眼笑。 只有那个冥顽不化的头领不仅不愿意劳动，还整天口出狂言，连莉迪亚也拿他没办法。倒是铜锤灵光一闪，干脆找了个偏僻的地窖让他“与神对话”去。同时还在战俘营里宣布：不愿意接受劳动的人，也可以选择和那个头领一同“聆听神谕”。 那些科尔松人本来都是穴居野外整天打猎为生，难免朝不保夕饿几天肚子。现在白天挖矿晚上休息，一日三餐管吃管喝，竟都觉得不亦乐乎。谁会愿意和头领关在一起整天讨打挨骂？ 拜这些战俘所赐，矿产量几乎翻了一番。 看着工匠们眉开眼笑，莉迪亚心里暗暗佩服铜锤的脑子活络。 工匠们又问莉迪亚需要怎样的武器。虽然他们并不擅长打造武器，但他们有满脑子稀奇古怪点子的罗琳大师。 莉迪亚就按照普通的制式武器画了几个草图，让他们带给罗琳去看，没想到过了一天罗琳派人传话过来：“你的想法太迂腐了。” 简直奇耻大辱，莉迪亚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样怼过。气得她真想踹破工坊大门进去把她臭骂一顿。碍于面子，只好憋着一肚子气，默默把两人的交情下降到“卫生纸姐妹花”。 又过了三五天，罗琳突然像个捡到漂亮贝壳的孩子一样，邀请莉迪亚过来参加她的“新品发布会”。莉迪亚记仇不想去，奈何罗琳拿脑袋蹭着她的肚子，实在痒得难受，这才迫于淫威，勉为其难地莅临现场，并被要求发表重要讲话。 发布会在工坊附近的试验场举行，罗琳不仅请来了克鲁斯、达姆兄妹和几位战士帮忙演示，还邀请了铜锤和年轻人作为嘉宾。让莉迪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怎么把不笑弄过来的，还能让他乖乖地坐在莉迪亚旁边。 第一件产品率先出场，是一面普通的骑士圆盾。这面圆盾和莉迪亚常用的骑士盾差不多，只是顶部有个缺口，右侧半圆装有弧形的锯齿利刃。 别人还没看明白，莉迪亚已经兴奋地尖叫起来。作为个骑士，她立刻明白了这面盾牌的价值。 这个世界的骑枪大多是用腋下夹枪，凭借骑乘的高速冲击捅穿敌人的盔甲——这自然也是某些穿越者带来的技术，但这种形式必然导致了骑兵招式不够灵活。 如果双手持枪，则势必放弃盾牌。而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魂术攻击，没有一面附魔的盾牌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罗琳这面盾牌顶部这个缺口正好可以卡住长兵器，虽然不能完全代替左手持枪，但灵活性已经大大提升。而盾牌上的锯齿可以直接攻击近身的敌人，这样骑兵也不必为了拔剑而放弃长兵器。 “太棒了！”莉迪亚兴奋地拍手，全然忘了前几天的奇耻大辱。 罗琳大受鼓舞，又请达姆兄妹展示第二件武器。 那是一根非常普通的长矛，只是比莉迪亚的长枪略长一点、锋刃也更长一些。矛尖尾部有一对倒刺，还有一个奇怪的卡槽。 达姆兄妹结了个手印，两把长矛在他们手里“刷”地伸长，莉迪亚目测了一下应该有五米左右。 这令她忍不住又兴奋起来。 军阵列队时武器自然是越长越好，但是太长往往失去了灵活性。她以往的长枪是锯断成两节使用的，但组装分拆还是不太方便，这个魂术机关的设计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 达姆兄妹缩短了长矛。罗琳走上去拿来一把短剑，把它对着矛尖附近的卡槽插进去，转了转就固定了：“莉迪亚的阵型里有三种长柄武器，但他们缺少补位能力，所以我做了一些改良。把原有的‘锄’升级为‘战戈’，它不仅能像锄一样下砸，还能像矛一样刺杀。” 莉迪亚还没来得及发出赞叹，罗琳的助手已经把圆盾上弧形的锯齿拆了下来，转手插进了另一把长矛的卡槽。 “这就是你要的‘镗耙’，比草耙更容易招架敌人的武器，还有更强的攻击力。”罗琳指着这把长着牛角的长矛解释道，“这样三种武器可以自由切换，应对不同的场合和敌人。” “哦哦哦！”莉迪亚发出了母鸡下蛋一样的惊叹声，决定把和罗琳的关系升级为聚乙烯姐妹花。 “另外盾兵的武器，我也做了些改进。”罗琳邀请克鲁斯前来帮忙演示，身后的助手们连忙搬来几根粗壮的木桩。 只见克鲁斯身后背着一把又宽又长的大剑，剑尖有两个船锚一样的倒钩。他左手提着漆黑的铁盾，缓步出场：“能由我来演示大工匠的新武器，这简直是盾卫的荣光。” 说话间他竟已经泪流满面。 莉迪亚下意识的闻了闻周围似乎没有洋葱的味道。 正在大家还在好奇的时候，克鲁斯低吼一声，拔剑挥砍，盾牌击打，翻身防御之后突然把剑扣在盾牌顶端。剑尖倒钩挂住盾牌机关，只听一声轻响，那巨盾已经和长剑组合在一起。 盾牌两侧隐藏的刀刃咔嚓弹出，这武器立刻变成了一把又长又重的巨大战斧！ 铜锤在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威武啊！大块头！” 克鲁斯劈砍横扫，巨大的战斧旋风般摧毁了几根大腿粗的木桩，如此惊人的威力就连莉迪亚也吓了一跳，连连拍手称赞。毕竟能变形又如此强大的武器，在场所有人都是闻所未闻的。 只有不笑不动声色，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若不是睁着眼睛，莉迪亚还以为他睡着了。 “最后就是公主的订单了。”罗琳的助手捧出两把通体黝黑的长武器来，“这个武器我完全没有看懂，就按照草图做出来了。” 莉迪亚连忙对“最亲爱的姐妹”致意感激，介绍道：“这种武器是我那个世界的猛将使用的武器，叫做‘方天画戟’。” 莉迪亚提起一杆画戟指着两遍的月牙小枝，“这件武器可以突刺、劈砍、招架甚至夺走对方的兵器。战戈、镗耙、长矛甚至战斧的招式，它都可以使出来。而这两件装备，是给达姆兄妹的礼物。” 达姆兄妹本就不太会说话，听闻和自己有关，更是结巴起来。 “你们两人能以农具入武道，说明你们有足够的天赋；能在危难的时候救助族人，证明了你们的勇气。”莉迪亚把武器交给他们，“我已经向不笑大人推荐你们晋升，你们可要继续努力修炼。” “后天。”不笑给莉迪亚的话打上了鉴定背书。 达姆兄妹的表情激动到无以复加。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八章 铜锤新政 礼炮轰鸣，彩旗招展。 红馆两千士兵整齐列队走过中央广场，红馆的人民都欢呼雀跃，共同庆祝在废墟上重建的“蛮牛镇”正式落成，同时见证了不笑正式任命铜锤为第一任执政官。 阅兵、操典、领导讲话、文艺汇演。莉迪亚几乎把依仗军里所有的花活都玩了一遍，看呆了红馆的居民，看傻了铜锤和芬克斯一众元老，就连不笑都看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在不笑的设想中，整个任命仪式只需要五分钟：他把印章丢给铜锤，然后各回各家就结束了。 但眼前的民众满脸兴高采烈的模样，又让他隐约觉察到，自己只追求效率的行为方式，未必是最好的方案。 钟声响起，铜锤站上高台打算宣布他的执政命令。 大概是以前总让他去释放战俘，他已经习惯了在很多人面前大声说话。只见他神情自若地宣布道：任命克鲁斯作为城市治安官，掌管城内守备和安全；任命达姆兄妹为城市守备官，负责守备军的管理；任命希尔斯为大工匠，主持本城“工匠会”传授先进生产技术。 接着，他又提出了关于科尔松部族的战略：“我们都知道，这片丛林里有各种蛮族部落。如果他们没有敌意，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如果他们想要敌对，我们也不会放过他们。但是我们要降服敌人，而不是征服，更不是简单地把他们杀光。” 莉迪亚一直觉得铜锤只是个铁匠，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格局和眼光，暗暗佩服起来。 “每个地方都会有善良的人，也有邪恶的人，那些部族也不例外。”铜锤继续大声说道，“我们在和科尔松人作战，但也有善良的科尔松人并不想和我们战斗。我们要欢迎这些善良的人来到我们身边，成为我们的兄弟姐妹，共同对抗那些邪恶的敌人。” 这个想法虽然不错，但是年轻人能接受这些屠村者的同族吗？莉迪亚转头寻找年轻人的身影，却发现他并不在场。 她只得叹息一声，自语道“毕竟是屠村凶手的同族，他没那么容易理解。” 正式成为“蛮牛镇”的执政官，铜锤第一个命令就是宣布施放战俘。那些战俘听说后纷纷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吼，你们还想在这里呆多久？”克鲁斯暴躁地对战俘们露出了尖牙。 战俘们嚷嚷着：“我们愿意挖矿，挖矿使我们快乐！” 铜锤笑嘻嘻地无视了他们的抗议，并亲自带领人马押送他们从矿区穿过城市走向城外。 经过工匠们的努力，蛮牛镇作为一个城市已经初见规模。宽阔的道路，整齐的房屋，街道上熙熙攘攘，过去的难民们都穿上了新衣服在这里安居乐业。 铜锤走在队伍前面，给这些战俘讲解起来：“这是我们红馆的第一个城市，这边就是我们的市政厅，旁边那个是学校。” 那些战俘们一直被关在战俘营，此刻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好奇，一个个左顾右盼的。突然好几个人对着学校的围墙惊叫了起来！ 那是一群孩子正在操场上练习魂术，而阿猜的妹妹提亚赫然在列！ 只见她认真的背诵了一大段咒文后，法杖上已经冒出了魂焰，片刻后噗的放出一个小火球击。 这个火球的威力恐怕只能打死个小虫子，但那些战俘已经惊呆了。他们做梦都不曾想到贱民也能学习贵族们使用的魂术！ “区区入门级魂术而已。”铜锤看着他们哈哈大笑，“你们只看得见这些表面的力量，却不知道真正强大的力量，那是知识的力量。” 说着铜锤索性绕路带他们来到罗琳的工坊。工坊门外，三五个学徒正抓着一头比人还长的爆裂蜥蜴，用管子从它口中抽出橙色的腺体。 “那是爆裂素！”俘虏中似乎有人对魔兽十分了解，“这是要制造武器！” 铜锤哈哈大笑：“你们的脑子里应该装一点战争之外的东西。” 这时候罗琳和几个助手推着一个大型机械走来。“铜锤大叔，来看看新型的‘联合收割机’吗？” 罗琳自豪地拿起曲棍插在引擎上快速转动，两个助手爬上收割机往燃料箱里注入那种被成为“爆裂素”橙色的腺体，还有个助手在下面点起火来。 砰！砰砰砰！轰隆隆！ 引擎发出了可怕的爆裂声，然后飞快地转动起来，带动了前面的刀盘刷刷刷地旋转，寒光闪闪，吓得科尔松人两腿瑟瑟发抖：“好可怕的刀刃，若是在战场上撞见这样的武器，连骨头都被砍成碎渣了。” “这不是拿来砍人的。”罗琳在旁听了直皱眉，“这是拿来收割大丽花的农具，农具你们懂吗？” 接着罗琳又讲了一堆“联合收割机”、“三缸发动机”、“四冲程点火”、“雾化喷嘴”之类的玩意。 罗琳一套专业术语砸的科尔松人眼冒金星，就连铜锤也完全听不懂，只能战术性总结道：“真正的强者不止把力量用在战争上，而是把力量用来改善大家的生活。” 接着铜锤又带着他们参观了使用风力和水力的半自动的农田和水利设施，种植的成片大丽花在阳光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几个带着大草帽的农夫在不远处一面收割大丽花，一面还唱着陌生的劳动号子。 “他们唱的是什么？”有个战俘问道。 “那是公主教的儿歌，是劝孩子去上学的。”铜锤嘿嘿笑道，“不会读写，一辈子被人奴役。只有通过学习，才能改变这一切。” “这样就能不当贱民了吗？”那个战俘又问道。 铜锤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拿起了自己的铁匠锤，“我以前也是一个贱民。这辈子就该为领主没日没夜的打铁。就像我的父亲、哥哥一样累死在工坊里，最后被丢进铁水融化掉。” 他看似轻描淡写的故事竟是如此惊悚，而那些科尔松人却感到了阵阵共鸣。 “你们看我现在的样子像一个贱民吗？”铜锤爽朗笑道。 那些战俘的内心似乎被触碰了一下。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贵族，也没有什么贱民。”铜锤看着他们，“我们是自由平等的红馆。现在，我就是个自由的铁匠。”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门外。 铜锤最后说道：“我们不希望战争，不幸的是你们的长老希望战争，而你们都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这番话说的颇有深度，克鲁斯不禁对铜锤刮目相看。 “我们都曾经被奴役过，我也不想为难你们，相信你们家里也有人牵挂着。所以，快回去吧。” 说完，铜锤转身就带着士兵们走回城中。伴随着城门在沉重的声响中紧闭，只留下那些战俘们似乎恋恋不舍的走向树林里。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克鲁斯十分不解小声的问道，“兜了这么一圈只是为了放他们走？” 铜锤狡黠的笑道，“大块头，打铁需要耐心。走，我们喝两杯去。”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五十九章 龟甲兽 铜锤任命达姆兄妹成为守备官的时候，同时转达了不笑的指令：科尔松部族在枯木山谷有一处据点，我方可以在犀牛峰的小路上建设观察哨与他们对峙。 建设据点的工作自然落在了莉迪亚的好闺蜜，被她称作“亚克力姐妹花”的罗琳头上。 闺蜜的任务优先级自然是高一些的，罗琳连忙喊上了百来个工匠连夜开始铸造水泥零件，又急匆匆地打造了二十多辆大板车。在达姆兄妹四百士兵的护送下，建筑大队浩浩荡荡地向着犀牛峰开进。 大板车是临时拼凑的，没装任何减震设备。山间土路坑坑洼洼，坐在大板车上来回颠簸，仿佛是惊涛骇浪中的小破船，能把人骨头摇到散架。 工匠们都愿意步行，只有阿猜在逃亡时腿部受伤，只能坐在车上，被颠五脏移位六神无主叫苦不迭。他本想找人抱怨几句分散下注意力，但其他人对阿猜这个“蛮族”还是心存芥蒂，只顾着推车牵鸟，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只有小个子罗琳梳着双马尾，倒骑着陆行鸟，反手拿着根鱼竿吊着萝卜，在队伍里忽前忽后地和人聊着八卦。看阿猜难受的表情，就搭理他几句：“马上就到犀牛峰了，再坚持一下。” 阿猜的胃里翻江倒海，只能尽量苦笑一下，摸了摸背靠的石头，随口问道：“这么大的石头，是要做什么用？” “那不是石头，是用水泥预制的房屋零件。”罗琳潦草的讲了讲，相信阿猜听不懂这个。 果然阿猜左顾右盼了一番，另起了个话题：“那些士兵背后是什么？” “背后？”罗琳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是识字卡片。” 每个士兵背后都挂着几张不一样的识字卡片，后排的士兵就看着前排的卡片学习读写。本来这个世界的语言就是注音语言而非象形文字，这让“扫除文盲”的工作进度大大加快了。 现在很多士兵已经能用简单的日常用语写信，莉迪亚甚至提议如果顺利的话，半年后红馆就可以出版第一份报纸。 然而这和阿猜还是没有什么关系，他还没有认全所有的字母，所以这个话题也无疾而终。他不得不再次左顾右盼，又重新寻找话题：“那块石头好像在动？” 罗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河沟里一块黑褐色的大岩石矗立着，“别吓我，石头怎么会动……” 然而就仿佛是要证明自己似的，那块大岩石突然摇晃了几下，竟然顺着水流向车队快速滑行过来！ “列阵，防御！”达姆妹一声令下，两排大盾已经顶到前方，长兵器纷纷变形就位，弓弩手箭已上弦，一触即发。 那黑色岩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如同狂奔的陆行鸟一般高速的撞向前排盾卫！ “不好！快闪开！”阿猜终于看清了这块岩石的真面目，“那是龟甲兽！” 话音未落，那龟甲兽已经冲上地面，径直撞入阵中中。“哐当”撞击金属的声响，几名盾卫立刻被撞飞五六米开外！ 罗琳带着工匠们躲在车队后面隐蔽，看到有人受伤，赶忙安排几个工匠用木棍绳子做成简易担架把伤员抬回来。 那几个士兵重击之下脸色惨白，估计是撞断了几根骨头。其中一面大盾几乎快被龟甲兽头上的尖角穿透，这么看来断几根骨头也算是万幸了。 那龟甲兽身长近十米，背后如乌龟长有硬壳，不仅弩箭射不穿，连长矛巨斧都难以伤其分毫。额头正中还有根独角，顶端尖锐无比。 在撞飞几人后龟甲兽仿佛挑衅一般高声咆哮起来，头上尖角左突右刺逼得士兵们无法靠近，连连后撤。 眼看盾牌无法贴身压制，达姆哥一声令下，十几只镗耙纷纷插向龟甲兽的头部、颈部和头顶那根独角。达姆兄妹也同时挥起画戟，使出一招象牙锄的打法，狠狠的砸向龟甲兽的双眼！ 但凡防御力再强的魔兽，眼睛总是其弱点，眼看就要得手的瞬间阿猜突然高呼一声，“小心它的嘴，会发射！” 发射？什么意思？ 喊话瞬间，龟甲兽也张开了大嘴。如大炮轰鸣一般，龟甲兽喷出了一团漆黑的球状物体。达姆哥手中画戟下意识旋转刺出，这是他用草耙时常用来格挡对方武器招式，刚打中那个漆黑的球体，就感觉手臂被震得阵阵酸麻。 咚！ 那球体被挡了一下，射偏在一块山体上，竟然牢牢地镶在石壁中。罗琳和几个工匠爬过去仔细看了看，这竟然是浸透了龟甲兽胃液的石头。 原来龟甲兽会吞食一些河道里的石头，在它胃液的腐蚀和粘合下逐渐形成这种圆形的“炮弹”。在遇到敌人的时候，它就会缩进龟壳里，用这种石头进行反击。 达姆妹怒喝一声，画戟砸在魔兽脖子上，砸了个火花四溅，硬是别断了一根金属小枝。 然而这半截月牙小枝却不经意间立下大功。 龟甲兽在受到攻击时会把头缩进壳里，但这半截月牙卡在脖子上，它越缩扎的越深，痛的它朝天嚎叫起来，发疯似的左右乱撞。 眼看长矛弩箭都伤不了它，连达姆妹的凿击也只能给点小伤，罗琳躲在板车后面不由惊叹道：“这家伙这么硬？” “部族里只有武斗宗勇士能狩猎龟甲兽，它太强大了。”阿猜从车轮下惊恐的看着士兵们用盾牌和镗耙死死抵住龟甲兽，但是人的力量实在难以抗衡魔兽，几个冲撞过后几个士兵人仰马翻，险些被龟甲兽踩死。 “这东西总有弱点吧？”罗琳问道。 “没听说过，也许能毒死它？”阿猜回答。 “你们有毒药吗？”罗琳扭头问一旁的其他躲避的工匠。 工匠们摇摇头，“毒药没有，炸药倒是有一些。”说着有个工匠随手从胸前口袋里抓出一把红色的条状炸药来。 “你们存放炸药也太随意了吧！”罗琳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么多炸药走了一路，吓得马尾都快竖起来了。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罗琳点起一根炸药，甩手就往龟甲兽肚子下面扔。 一般魔兽的肚子都是弱点，没想到闷响过后，那龟甲兽竟然毫发无伤，只当是放了个屁。 “它的肚子也很硬。”阿猜赶紧解释道。 罗琳对这个马后炮十分不满，“你们就不能出点有用的主意吗？” “我听说刚到村子的时候公主就战胜了一头魔兽。”另一个工匠突然说，“好像是把炸药塞进了魔兽嘴里引爆。” “我的姐妹真聪明。”罗琳连忙让工匠们把炸药捆到长木棍上。 魔兽怒号。 龟甲兽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已经被彻底激怒，嗷嗷怒吼着就要往车队冲过来。罗琳在板车后看得心惊肉跳，“完了完了，它冲过来了。” “你们快跑！”阿猜扛起那根捆着炸药的木棍，挥手让工匠们赶紧撤退。自己突然跃出板车，拍打着嘴唇发出“噜噜噜”的声音。 这是科尔松人多年狩猎的经验，这种声音能有效地吸引魔兽的注意，是引诱他们进入陷阱的一种方式。只不过阿猜现在没有准备什么陷阱，或者说他的陷阱就是他手上这根木棍。 龟甲兽冲破士兵的围攻，向着阿猜嗷嗷冲来，张大嘴巴似乎又要喷出巨石。阿猜见状急忙捡起地上的大石块，用尽全身力气朝龟甲兽的头顶砸去。 吐石头的龟甲兽似乎不能缩回脑袋，脑门上被石块砸得一阵眩晕。肚子里的圆石竟然一下子卡住，吐不出来了。 “那家伙，快跑啊！”一旁的工匠和士兵都冲阿猜大喊道。 但阿猜偏偏还站在原地，蹦跶着科尔松部族的奇葩舞蹈，对龟甲兽又是一波稳稳的挑衅。倘若龟甲兽能说话，此刻一定会问候他的老母。 它怒视着阿猜四足发力，突然加速向他冲了过来，满嘴獠牙，似乎要把阿猜生吞活剥。 没想到阿猜不仅没有逃跑，反而几个翻滚已经到了魔兽跟前，擦燃炸药就往它嗓子眼里捅进去。 轰的一声，炸药在龟甲兽的嘴里轰然炸响，顿时眼珠暴裂，牙齿崩飞，七窍迸出无数血浆，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 士兵们戒备的看着这头魔兽，直到达姆哥小心的用画戟戳了几下它的脑袋，看它一动不动才确定它死了。 “死了。”达姆哥又踢了踢魔兽的头颅，结果不小心把整个脑袋踢了下来。 “我们打败了魔兽？”好些士兵不可思议的喊道。 “你们这些新兵菜鸟，”有些犬族人摆起了老资格，“我们刚来的时候就和公主打败过凶爪兽！” 还有几个士兵过来拍着阿猜的肩膀，“勇敢的猎人！那一招太厉害了！” 士兵们兴奋的互相庆祝着，甚至发出了震天的欢呼。要知道以前面对强大的魔兽，只有掌握魂术的贵族才能与之抗衡。能以平民之力击败龟甲兽，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工匠们把魔兽装上板车，达姆兄妹重整队列。趁着士气高涨，大家打起精神继续赶路。又走了近一个小时就穿过了山路终于来到了犀牛峰。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章 宗族之乱 “天呐，这是什么？”犀牛峰上的侦查兵团远远看见板车上驮着巨大的龟甲兽尸体都忍不住大喊起来。 达姆兄妹耸耸肩表示不愿说话，倒是几个健谈的士兵们围过来争相吹牛。有的说达姆兄妹武艺高强，有的说军队阵法严整，也有人讲到刚来的科尔松人搏命一击。 本着吹牛不能当饭吃的基本原则，工匠们迅速投入了建设工作中，打地基，建吊车，收拢物资忙得热火朝天。罗琳则带着几个工匠打算去肢解那个龟甲兽。 “那个魔兽尸体有什么用？”阿猜问道，“当晚饭吃吗？” 罗琳摸了摸自己的双马尾，“晚饭？大概吧。我只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胆的想法？ 工匠们沿着龟壳的缝隙一点点切开外壳，终于看见了它独特的内脏。一个像胃袋一样的器官，里面装了好几颗圆滚滚的大石头，只是胃液十分粘手又十分恶臭。 罗琳苦笑一下:“看来想用这种液体取代水泥，还需要改进下气味。” 工匠们又切下几块大小对称统一的长骨。奇怪的是，一般长的骨头大多是硬的，只有骨头之间的连接处才会有软骨。但龟甲兽的这些长骨形状相似，而且又长又有韧性。 “这是龟甲兽保护内脏的骨头，有点像人的肋骨。”阿猜解释道，“龟甲兽也会呼吸、吞食。内脏也会变大，所以这种骨头很坚韧。是很好的制弓材料。” “那你们怎么不用呢？”工匠们问。 阿猜伸开手比划了一下，这几根骨头比他的臂展还长，作为猎弓实在是太不方便：“这只有武斗宗的人在战斗中才会用。” “武斗宗是什么？”罗琳感到好奇，“另一个部族吗？” “科尔松部族有三个长老，他们各自统领一个宗族。被公主打败的那个就是巫毒宗的长老拉蒙。另外还有擅长控制魔兽的驱兽宗长老乌纳，擅长战斗的武斗长老佩古。”阿猜拿起了一根骨头，“武斗宗不用钢叉和吹箭，他们用这种骨头做成大型战弓，两头捆绑刀刃可以砍杀。不过武斗宗的人很神秘，他们只在祭坛保护长老，我们也很少见过他们。” “这倒是有意思的情报。”罗琳拿出个小本子记录下来。 工匠们把这几根骨头往地上一丢，“那这些东西就先丢了？” “不不不，”罗琳神秘地笑道，“莉迪亚曾经让我造过一个东西，可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材料，这几块骨头倒是意外的惊喜。” 随着解剖工作不断继续，一些骨头、牙齿都被挖出来洗干净堆到一边。在刨去内脏后他们发现，这种魔兽的食用部分并不多，皮革也极少，魂石品质也极为普通。倒是那片腹甲在研究后发现和整块的背甲不同，是由好几片硬壳拼接而成。 “完美的盾牌材料。”罗琳连忙记下了她的发现。 而那块背甲太过坚硬完全无法切割，罗琳钻进去看了看之后略微失望的钻了出来，“唉，太大了，我还想拿来当浴缸用。” 正在阿猜以为罗琳只想找个洗澡的工具时，她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又想到了一个好点子。龟甲兽可真是宝藏魔兽啊！” 那群科尔松战俘们经过了好几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科尔松之墓，报告了战败以及首领被俘的消息。 武斗宗长老佩古和驱兽宗长老乌纳听说曾经被他们“征服仪式”屠杀殆尽的村落，竟然公然反抗他们，气的张牙舞爪咬牙切齿大骂手下全是饭桶。 最初那场失败的偷袭已经让长老们颜面尽失，好在那是突袭队自己的行动，还可以归咎于那名战将无能。如今祈祷赐福后，由巫毒宗拉蒙长老亲自出征，不仅打了败仗还被人生擒活捉了回去。 两位长老火冒三丈，命人把那些战俘吊在树上鞭打了三天三夜，直到活生生的打死了几个才赦了他们。 两位首领拂袖而去，那些奄奄一息的科尔松人陆续被亲友带回洞中养伤，而那些孑然一身找不到朋友救命的，就只能躺在祭坛旁等死。 冰冷的月光下，那几个科尔松人趴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夜里下起了蒙蒙细雨，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冰冷，意识越来越模糊。 周围已经没有了人迹，正在他们以为即将死在今夜的时候，一个披着树叶的人影悄悄从祭坛后面的石堆里摸过来，竟然是女战士米拉。 她警觉的观察着四周，再三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低声道，“快动手。” 石堆后面闪出更多的人影，是她的弟弟带着几个从者。他们从背后取下几张卡拉奇树叶，这种宽大的树叶通常被用来当被子盖，也可以用来当做担架抬动伤员。只见他们利索的把伤者抬上树叶，就用藤蔓拖着树叶悄悄离开了。 直到回到洞穴，米拉的弟弟还在提醒她：虽然他们私藏的猎物还有盈余，但拿来喂养这些并不太熟悉的伤者，也算一种浪费。 “不能放弃弱者，”米拉手里继续给伤者包扎，“你还记得沃克长老吗？” 弟弟的脸色突然巨变：“姐姐，这个名字可是大禁忌！” “不，他才是真正的长老。”米拉转脸瞪着他，“是他救助了我们，团结了科尔松部族；是他传授我们控制魔兽的方法，让我们能够更好的生活。” 弟弟缓缓低下头，“可是姐姐，他已经死了。” 米拉望着夜空中的冷月，“我曾以为世上只有他会庇护我们，没想到还有愿意为他人而战的人。” 她想起了那把赤红的巨剑，还有那个坚定的声音：“我的烈焰要焚烧世间一切的邪恶！”。 而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个念头在不久后便几乎要了她的性命。 鞭打了族人，享用了贡品，但两宗长老的火气并没有消退。 盛怒之下的驱兽宗长老乌纳回到洞中点起部族内两千驱兽师，除开魔狼魔虎一千多头小型魔兽外，还有凶爪兽等大型魔兽二十余头。 三天内备齐讨伐物资后，他亲自主持祭祀仪式，为部族祈福。 祭祀祈福自然是需要大量的粮食的，之前那场祈福几乎耗尽了部族仓库的存粮。乌纳长老干脆命令族人去每户强征祭品。 可怜部族内每户的猎物粮食都不太多，几番搜刮之后很多人已经揭不开锅。宗族内的强壮男女多被调去征战，只剩些老弱病残在洞中哀嚎。 听久了哭诉的征募人自然很不愉快，反正巴哈姆神从不挑食，干脆把这些老弱病残也当做祭品丢入墓穴。 一时间整个祭坛旁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而乌纳长老置若罔闻，只管祭祀成功后大兴兵甲，带着宗族部队杀向红馆营地。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一章 灭绝之战 经历了三天的祈祷赐福，又过了六天行军，乌纳长老终于率领科尔松部族的的驱兽军团来到了他们的补给站：枯木岗哨。 迎接他的第一个消息，又是一个糟糕到让他头顶冒烟的坏事：有人在犀牛峰的山谷修建了一座关卡，彻底堵住了所有想从沼泽附近进入蛮牛镇的道路。 乌纳带着十几人去阵前查看，远远地就看见陡峭的山壁之间出现了一堵高大的城墙，墙头有防御用的城垛，看不清城墙上站了多少人。只能隐约看见城垛的射击孔里都有瞄准的弓弩。 “混蛋，他们修了多久？为什么不报告！”乌纳扬手赏了个耳光把看管岗哨的人打翻在地。 那人连忙跪下来连连磕头，“长老饶命啊，五六天之前那边还什么都没有。” 乌纳哪里相信这话，手里抄起一个铜铃“当当”摇动，几头魔狼立刻扑倒面前。那人还来不及分辩，就被撕成碎块成了魔狼的美味。 “都看到了吗？”乌纳长老冲着下面的人大声呵斥道，“胆敢欺骗我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正说话时，他的背后已经探出一张血盆大口。那是一头暴躁的魔兽，它只有一只眼睛，却有三对尖锐的犄角包裹着脑袋，庞大的身体犹如一头成年的公牛。 乌纳长老笑了，摸了摸它的犄角，“呼噜，你又饿了吗？“ 魔兽的口中已经滴落了口水。 这头魔兽并不是战争的凶兽，它是乌纳长老的宠物。 乌纳宠溺地挠了挠它的下巴，转眼扫向那十几个随从，“下一个，下一个胆敢欺骗我的人，我就赏赐给你……” 其实那人虽然骗了乌纳，但也没有完全欺骗。 罗琳和工匠们吊装预制的城墙材料，确实仅仅三天就把关卡外墙造得有模有样。但预制的水泥板材哪里经得住战火的毒打？所以他们又花了三天时间把城墙填满了石土，还在城墙后面堆起了小山一样的土坡。 另外为了观察敌情，工匠们又在城墙和山体衔接的地方修建了两个敌楼。达姆兄妹专门安排几个眼力好的战士带着望远镜昼夜轮班，观察敌人的动向。 两座敌楼里面，罗琳还特意制作了两架特殊武器。乍看像个机床，但上面放着两正一反三张大弓，弓臂是用龟甲兽的软骨制成，弓弦是龟甲兽的皮筋用滑轮连接在一起。 “这是莉迪亚让我制作的‘三弓床弩’，从数据上测算这东西应该能射两格里远。”罗琳向达姆兄妹介绍她的新武器，“一般人是没办法拉动它的，所以我在后面安装了棘轮齿轮，需要两个人一起拉动扳手才能开弓。” 达姆兄妹从没听说过这种武器，于是决定亲自上手试一试。两人齐心协力扳动拉杆，棘轮嘎啦嘎啦地响了好几圈，弓弦才挂到了扳机上。 旁边的工匠取来了专用的弩箭，与其说是弩箭倒不如说更像是短矛，只是矛的尾部用金属片安装了四个尾翼。 罗琳指挥他们把弩箭装上，又指着扳机旁边的一根长管子：“这东西射程很远，靠肉眼恐怕看不清目标。我在这里安装了一个瞄准镜，你们只要计算好距离，就能射中远处的目标。” 达姆兄妹从管子里看出去，惊奇地发现远处的东西都变得好近，就算是两格里之外的乌纳长老，他的脑袋都有西瓜那么大。 等等，乌纳长老？ 两兄妹震惊地抬起头对视一眼，连忙低头又瞄准了一次。 他们并不认识乌纳，但他们知道，坐在那种鸟窝一样的“宝座”中，必然是个长老级的人物。这家伙还带着一头奇丑无比的魔兽，正对着几个手下们指手画脚。 达姆哥小心地确认了一句：“瞄准，就能射中？” 罗琳随口回答道，“距离远肯定有点误差，不过应该偏差不会太大。” 两兄妹默契地点了点头。 他们点头瞬间，罗琳预感到大事不妙。没等她开口，达姆兄妹同时敲下了扳机。 乌纳长老正在抓挠着魔兽的下巴，继续训斥部下：“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如我的呼噜。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魔兽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那是它心满意足的表示。 “是忠诚！绝对的忠诚！像呼噜这样的忠诚！”乌纳长老语重心长地教诲，并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给部下们反思与拍马屁的时机。 嗖。 腥臭的魔血喷了乌纳一脸！ 咕噜的脖子被短矛贯穿，捅出两个巨大的血洞。 那几个部下满嘴溢美之词已经涌到嘴边，硬生生被咽了下去。大脑瞬间超负荷运转，奉承的笑容急忙扭转成惊愕与悲痛。脸上的肌肉巨变之下纷纷错乱，造就了一群面瘫。 满脸魔血的乌纳三魂出窍，半天没了反应。 他整整呆立了两分钟才霍然惊醒，干嚎一声：“呼噜！”这才抱着魔兽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部下们纷纷如丧考妣，加入了哭丧的行列之中，哭了个天昏地暗。 “进军！明天就进军！”哀恸不已的乌纳捶胸顿足地吼道，“挂白旗！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在这个世界挂白旗可不是投降的意思。白旗的意思是“灭绝之战”，是战胜之后屠城的预告。 第二天，随着科尔松部族树皮鼓滚滚擂动，驱兽宗的军团挑出一面半边溅血的白旗，缓缓地在犀牛峰远处摆开阵势。 乌纳长老头上绑着染血的白色布，端坐在“鸟窝”王座中，赤裸上身，背后两口大刀，神情肃穆地一手握着令旗，一手拿着铜铃。 手下的驱兽族人都戴着丑陋的树皮面具，身上布满暗色纹身，两腿两臂各绑着尖刀，手中牵着大大小小各种魔兽。它们獠牙磨爪，凶相毕露，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敌人撕个粉碎。 树皮鼓响完，科尔松部族吹起骨制战号。一名传令挑着那面沾血的白旗从阵中走出来。径直走到距离犀牛峰前哨五百米左右停下脚步。 这位传令显然比拉蒙长老带着的那人聪明了许多，这个世界的弓弩射程大概都在五百步以内。 他大声宣布了接下来这场战斗将是“灭绝之战”，但是对面的城墙上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并不是达姆兄妹骄傲自负，也不是他们有什么奇谋妙计。 他们只是没听懂而已。 达姆兄妹只是被莉迪亚提拔的两个农夫，罗琳更是个死宅工匠，这三人哪里懂什么“灭绝之战”。 “快丢白布，亮旗帜。”有人大喊着匆匆跑上城墙。 达姆兄妹转头看去，原来是阿猜。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二章 短兵相接 细想一下，现在整个前哨站中，最具战争经验的恐怕就是阿猜。只有他经常随着科尔松部族进行战斗，还积累了一些战争礼仪。 他急促地冲上城墙，指示士兵高高举起旗帜，然后用野兽的鲜血染红了一块半白色的布料，从城门高高挂起。这些动作让科尔松部族的传令兵明白了他的意图，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罗琳急忙问道。 “他们打算杀光我们所有人。”阿猜解释道，“我刚才正在回应他们的挑衅：我们会以血还血。” 罗琳皱起了眉头，“他们要像屠杀蛮牛村一样，杀光所有人吗？” 达姆兄妹听到这话，立刻回想起年轻人痛苦的悲叹声。他们的眼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手握武器，准备出门血战一场。 “冷静点，冷静点。”阿猜急忙制止他们，“那是驱兽宗的乌纳长老，只要他手中的铜铃响起，便能召唤魔兽为他战斗。” 尽管红馆军队能够打败孤独的魔兽，但面对成群结队的魔兽，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达姆兄妹咬紧牙关，只能遥遥怒视对面的乌纳长老。 但目光是杀不死敌人的。 罗琳提议闭门不战。她自信自己主持修建的城墙高大坚固，科尔松人根本无法攻破。同时，她想派几个脚程快的士兵赶回蛮牛镇，向铜锤和不笑报告情况，并咨询她的“好姐妹”有无良策。 就这样，科尔松部族在城墙外叫骂了一天，红馆士兵只当做野兽嚎叫，只偶尔射几箭过来以示嘲讽。眼看着天快黑了，头领乌纳下令返回枯木岗哨休息，明日再战。 第二天乌纳又派人去叫骂。然而红馆这次连弩箭也懒得放了，又过了相安无事的一整天。 第三天乌纳只派出几个人去阵前叫骂。自己在岗哨里召集亲信商讨：“这帮懦夫不敢出战，再拖上几天就是雨季，岗哨的食物储备要是吃完了怎么办？“ 这时有个亲信建议：“他们不敢出战，我们就用魔兽攻过去。” 其他人反驳道：“但他们有城墙抵御。” 那个亲信急忙说道：“我看他们城墙中间是一道木门，不如派几头钢角兽去撞碎了它，我们冲进去把他们都杀了！” 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其他人都点头赞同。 那个亲信又补了一计：“我们还有两头凶爪兽，能够跳跃攀爬。我们一面驱使它们跳上城墙打乱敌人，一面派钢角兽冲击城门，冲进去杀光他们，占他们的据点，吃他们的食物。“ 其他亲信纷纷附和，乌纳更是拍手大笑道，“说得好，用魔兽杀光这帮懦夫！来人啊，击鼓开战！” 树皮鼓咚咚作响，乌纳再次来到阵前。 战旗挥舞，铜铃作响，那些魔族受到召唤立刻开始躁动不安。只听一声令下，那几头钢角兽已经脱缰而出，冲着城墙中央的大木门直奔而去。 钢角兽虽然矮如野猪，但头顶上却有两支坚硬无比的粗壮大角。加上极快的冲刺速度，就算是岩石都能撞出一个豁口，区区木门根本不在话下。 钢角兽冲锋之际，两头凶爪兽更是疯魔般挥舞着漆黑的魔爪，怪叫着连跑带跳冲向城墙。 钢角兽速度飞快，凶爪兽还在半路上蹦跶的时候，它们已经冲到了木门前。就看见远处一片尘土飞扬木屑飞溅，那扇木门已经被撞了个稀烂！ 眼看此情此景，乌纳得意的哈哈大笑，手中战旗一挥，部族人纷纷驱赶着其他魔兽往前冲去。一边冲锋一边大喊着：“杀敌吃肉啊，一个人头一块肉！” 正当部族驱兽冲锋到半途时，忽听一声尖锐的哨音，城墙上的敌楼内突然射出两根短矛。那两头活蹦乱跳的凶爪兽刚刚一跃而起，就听两声闷响已经被射了个对穿！ 乌纳大惊失色，那不正是射死他心爱的呼噜，令他哀痛不已的凶器吗？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大杀器给忘了！ 又是一声哨子响，城墙上的弩箭如飞蝗一般射了过来，几个跑在最前面的科尔松驱兽师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快躲在多鲁兽后面！”有人在战场上高声呼叫着。多鲁兽是一种爬行魔兽，颈部有皮翼，展开后如同雨伞一样可以抵御正前方的攻击，是防御力很强的魔兽。 “快冲过去！”乌纳头领拔出双刀喊道，“城门已破，冲进去的人有赏，后退的人死！”督战队拔刀在后，剩下的驱兽者不得不硬着头皮躲到多鲁兽的后面，继续冲锋。 突然，几个球状的物体从天而降，划着优美的抛物线绕过了多鲁兽的皮翼屏障落入人群中，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无数碎石在科尔松人阵中四面开花。 罗琳躲在城墙后面吃吃坏笑，这是她利用龟甲兽的软骨做出来的另一种武器：达芬奇投石器。 传统的投石器都是简单的杠杆，一头往下拉，另一头往上抛。这种结构相对简单，但略显笨重了一些。 而达芬奇投石器则是利用了两根韧性很好软骨储存能量，通过棘轮和杠杆绳子张紧后进行发射。根据测量，射程是传统机械的1.3倍。 另外，罗琳发射的也不是石头，身为“大工匠”她谨记炸药才是永恒的浪漫。能比炸药更浪漫的，那就是用龟甲兽黏液裹满碎石的炸药。 震天的爆炸声吓得科尔松人魂飞魄散，飞溅的石子打得他们死伤惨重。原本以为战无不胜的大型魔兽在三弓床弩的面前都成了巨型的靶子，小型魔兽在高大的城墙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 当科尔松武士侥幸凭着多鲁兽的防御逼近城墙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彻底傻眼了。 破碎的木门前躺着好几头撞死的钢角兽，而那木门残骸的背后竟然还是水泥城墙！ 这反常识的设计，自然是不笑的主意。 不笑向来十分谨慎，在罗琳动身之前就悄悄给她一些特殊的建议。因此整个哨所布满了陷阱和机关，就连城门也被做成了水泥一样的颜色，还故意做扇木板门作为幌子吸引敌人注意。 科尔松武士们本来以为城门已经被钢角兽撞破，只要挺过战场的远距离武器，就能冲进哨所里大杀特杀。完全没料到钢角兽竟然撞了个寂寞，这场冲锋也就变成了黑色幽默。 绝望之下的科尔松武士彻底崩溃，乱作一窝蜂似地慌乱逃窜。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三章 包围 看着冲锋军团溃败，乌纳长老站在宝座上无能狂怒。 “懦夫！都是懦夫！”乌纳长老深恶痛绝地咒骂道，愤怒顿时冲昏了他的头脑，令他下达了一个愚蠢至极的命令。 “全军突击！” 一声令下，树皮鼓再次敲响，剩下的科尔松人一齐杀上阵来。前有驱兽者控制着剩下的魔兽张牙舞爪，后有卫队侍从抬着乌纳的宝座耀武扬威。 城墙上突然军号齐鸣，达姆兄妹竟然不再据守，带着军队开门出战。 “竟敢出来迎战我的魔兽！”乌纳长老目露凶光，“成为我魔兽大军的饲料吧！” 达姆军队中突然冲出好几头青面獠牙的怪兽，对着那些魔兽吐火喷烟。那些魔兽魔兽虽然已被驯化，归根结底还是兽性。它们一看见那几头“怪兽”追来，吓得掉头就跑，反而扑杀了不少驱兽者。 罗琳和几个工匠们在城墙上看得哈哈大笑。 出发前，莉迪亚曾给她讲过前世的古人也曾经遇到过利用野兽作战的敌人。智慧的主将用木头、绒线做成怪兽的模样，吓跑了那些野兽。 这个故事启发了罗琳，和工匠们商量着在在龟甲兽的背壳下面装上了轮子，又把其他动物的獠牙利爪胡乱装上，拼凑成了谁都不曾见过的怪物形象。比起用木头和绒布，这种龟壳战车更加坚固。 罗琳给它起名为“神龟坦克”。 每辆“神龟坦克”里都有六七个士兵，一面推动战车前进，一面用肆意砍杀。科尔松人的钢叉弩箭根本打不穿龟甲，反而被士兵们的战戈长矛戳的落荒而逃。 眼看自己的主力部队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乌纳长老气得天灵盖都快炸裂了，连忙吆喝着：“撤退，赶快撤退！” 长老一声令下，抬着鸟窝的几人连忙调头，几个亲信随从和一些跑得快的残兵败将乌泱泱地跟着乌纳逃往枯木哨所。 刚逃出不到两格里地，前方山路上赶来一群科尔松人：“不好了，枯木哨所被攻占了！” “什么？”乌纳长老的眼睛差点弹出眼眶，远远看去，枯木哨所那边正是黑烟缭绕，烈火熊熊。 “这下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亲信们着急起来。 这时有人提议：“不如我们绕道沼泽，先躲起来。”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反驳：“去沼泽有什么用，谁能穿越沼泽？” 正在纷纷攘攘之际，突然一支响箭划过头顶，随后几十根弩箭齐射而来。那些亲信败军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 “什么人？”乌纳长老背靠那鸟窝躲避。 “红馆第一神射手，人称百发百中的芬克斯！”芬克斯身披伪装衣站在树梢上。身旁还有几十个和她穿着相似的士兵，每人都拿着弩枪，背着短矛。这正是不笑根据莉迪亚的思想训练出的两支秘密部队之一，代号“猎手”。 在接到犀牛峰的报告后，不笑便派出这支擅长伪装侦查的队伍连夜前往枯木哨所，等乌纳倾巢出动的时候放火烧毁他们的补给物资。仅仅烧了补给对芬克斯来说根本不解气，带着侦察队跟着那几个守军一路追到了这里，没想到正好撞上了逃跑的长老乌纳。 “既然是命运安排，那就死在我的箭下吧！”她高举弩机，几十条弩枪和她一起发射。弩箭就像冰雹一样打得那些人死伤大半，哭爹喊娘地护着乌纳狼狈地向沼泽方向逃窜。 狂奔了没多远，乌纳等人已经逃到了沼泽边上。身边只剩下五十几个残兵和亲信，最后一头魔兽也在逃亡的路上失散。 乌纳长老看着迷雾的沼泽，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悲凉：“只有等回到祭坛，请出巴哈姆神……” 尖锐的哨声突然响起，迷雾中竟然显出重重黑影！ “鬼魂！难道是鬼魂！”手下们惊恐地指着迷雾，等黑影逐渐靠近，他们才看清楚，那竟然是好几条造型古怪的船。这些船装有轮子，过沼泽后径直冲上了陆地，没等乌纳残军反应过来，这些怪船已经冲破了他们的阵型。 每条船上站着六七个士兵，前排手持长矛，后排手握战戈，在残军阵中犹如砍瓜切菜。 领军的女骑士身穿裙甲，手持长枪，扎着高马尾，眼神带着杀气。乌纳手下有几个护卫自以为武艺了得，提着钢叉冲杀过去，就听几声惨叫，全都就成了枪下亡魂。 乌纳长老惊得跌坐在鸟窝里：“你……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枪火公主’？” 莉迪亚甩了甩长枪：“听说你们想要‘灭绝之战’？今天先把你这丑八怪灭绝在这里如何。” 乌纳长老还想逃跑，背后又传来震天的杀声。 芬克斯、达姆兄妹都领兵追来，三股兵团快速合拢，把乌纳残部团团围住。 看着周围刀枪林立，乌纳长老反倒哈哈大笑起来，那几个抬着“鸟窝”的侍从和亲信们也跟着大笑。 事出有异必有妖，莉迪亚警惕地示意所有人准备防御，达姆兄妹大队人马立刻摆出应战阵型。 “你们该不会以为，驱兽宗的长老只有这点能耐？”乌纳长老手中的铜铃再次摇动，“就凭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也想打败我？” 大地突然开始震颤，树木倒塌，土地裂开，似乎有什么怪兽即将破土而出，一股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地狱的恶魔。” 士兵们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裂缝中突然溅出好几团蓝绿色的黏液！ 其中一团黏液落在一个士兵的身上，突然原地爆炸，那个士兵顿时变成了一堆血肉碎块！ “是裂地兽！”莉迪亚认出了这可怕的魔兽，连忙招呼所有人后撤。 魔兽扭动着身体从大地的裂缝中钻出来，冷不防咆哮一声，强劲的立刻风暴向达姆兄妹方向袭来。士兵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吹得倒飞出去，沉重地砸落在地面，摔得七荤八素。 它缓慢地转过身子，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这头魔兽的模样。它比两个人都高，通体漆黑，有四条腿和两只螳螂一样的镰刀臂，尖嘴獠牙还有一条带有倒刺的尾巴。莉迪亚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种魔兽的评价：超上级魔兽，十分危险。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四章 猎物 魔兽绕着乌纳长老游走，不断挑衅着周围的士兵。 看红馆士兵不敢靠近，乌纳长老坐在宝座中得意地笑道：“愚蠢的凡人，就凭你们的力量，也想挑战我？” 莉迪亚皱眉打量着这头魔兽：“看来还是得用老办法解决啊。” 她的老办法只有一个：干就完了。 一声历叱，她快步冲到裂地兽面前，抬枪刺去，直取魔兽的双眼。 裂地兽昏暗的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瞬间察觉到了莉迪亚的意图。那对螳螂刀臂高速挥动，幻化出无数残影，像刀墙一样挡住了莉迪亚的去路。 枪尖撞上刀臂，厚重的金属交鸣声中，莉迪亚和魔兽都被反震推开。只是魔兽的身躯只退后了一步，而莉迪亚却连续后退了六七步才勉强站稳。 裂地兽嘶吼一声，发起反攻。 莉迪亚手持长枪连续突刺，但魔兽的速度太快，攻势太猛。几个回合后，莉迪亚只能勉强招架，被逼的连连后退。 裂地兽占据了优势，得意地咆哮着，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转身，强壮的尾巴凌厉地鞭向莉迪亚。 莉迪亚连忙躲闪，堪堪躲过尾巴上的倒钩，但魔兽紧接着使了个铁山靠，轰隆一声把她撞倒在地。 不等她有机会爬起来，裂地兽腾空跃起，一对螳螂刀臂挥动千钧之力从天而降，仿佛要把莉迪亚和大地一同劈开！ 莉迪亚刚刚起身，还来不及闪躲，只好横枪格挡，硬接下这一击，却听见“咔嚓”一声，枪杆已被魔兽的刀臂切断！ 血光四溅！ 莉迪亚连连退避但还是慢了半步，侧身已经中了一刀。她咬着牙，支着半截枪杆才没有倒下。但她的战裙已经撕裂，手背上鲜血淋漓，显然受伤不轻。 “哈哈，卑微的蝼蚁。”乌纳长老狂傲地大笑起来。 他在“鸟窝”里悠悠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围的红馆士兵，“你们这些低等的贱民，怎么可能打败这头超上级的魔兽？” 他阴邪地笑道：“你们以为自己是猎手？不，你们只是可怜的猎物罢了。” “我们看上去像猎物？”莉迪亚冷笑道，“那你一定不知道，最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居然还有心情玩梗，莉迪亚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乌纳长老面容更加狰狞扭曲，口中念咒，手上铜铃叮当作响。魂术控制下，那头裂地兽低头怒视着莉迪亚，蓄势待发。 莉迪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虽然没了武器，却没有丝毫慌张，脸上还带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 乌纳长老看到莉迪亚如此镇定，心中怒火中烧，双目圆睁大喊一声：“杀！” 那裂地兽四爪奋力挠地，身体猛然腾空而起。巨大的身躯猛然朝着莉迪亚飞扑过来，一对螳螂刀臂带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向着莉迪亚的脑袋狠狠砍去。 莉迪亚的嘴角咧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意。 “嗨！”她纵身一跃，躲开了那对螳螂刀臂，一脚踩在裂地兽的脑袋上。没等裂地兽反应过来，她又从它脑袋上再次起跳，抓住一段枯藤蔓荡开老远，稳稳地站在远处的树梢上。 裂地兽嗷嗷地向她追去。可是追了几步之后，它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紧接着它就在地面上挣扎起来。 “糟糕！那里已经是沼泽了！”乌纳长老这才发觉，莉迪亚表面上是在和魔兽战斗，实际上是在步步后退，把它引到了沼泽地里。 其实最初莉迪亚站的地方就已经是沼泽边缘，只是她提前把手臂上的圆盾丢在沼泽地里，利用这点面积的浮力勉强承载了她的体重。 看着裂地兽嚎叫着慢慢沉没，莉迪亚看着乌纳长老坏笑道，“你这丑陋的家伙，现在还有什么花样？拿出来吧。” 乌纳长老哼了一声，“愚蠢的女人，你难道忘了裂地兽本就是在地下活动的魔兽吗？” 莉迪亚瞬间感到背脊一凉。背后魔兽怒吼一声，缓缓从沼泽中抬起一条腿来。它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赤手空拳的莉迪亚，猛然喷出无数爆裂黏液！ 黏液一旦粘在身上就会粉身碎骨。 在这漫天的黏液覆盖下，莉迪亚根本毫无退路。 乌纳长老笑着等待着胜利的到来。 直到不笑的拳头打在他的脸上。 不笑？ 没有人看清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但是他出现的时候已经一拳把乌纳长老从他那个“鸟窝”上打落下来。 周边的武士大惊失色，刚想用武器对付他，就感到一股暗影能量磅礴而来。轰然一声已经把他们撞出五米开外，摔得眼冒金星。 不笑身上魂焰激荡，伸手招起一股暗影能量平地而起，呼啦一声将那个“鸟窝”掀飞起来。 他想干什么？！ 乌纳长老趴在地上尖叫着，看着那个“鸟窝”凭空飞起，飞过莉迪亚的头顶，又迎着爆裂兽喷吐的爆炸黏液飘摇而去。 霎时间，空中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巨大的声音震得所有人耳朵生疼。 剧烈的爆炸过后，莉迪亚还在原地安然无恙，而那个“鸟窝”已被炸得荡然无存。 “可恶！”乌纳长老手握铃铛还想施法，但不笑的脚已经踢在他的肚子上。 这一脚虽然没有掺杂任何魂术，但不笑盛怒之下的猛踹，威力依然不可小觑。乌纳长老的眼泪鼻涕和尿液同时喷涌而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乌纳长老！”两旁的武士还想上前厮杀。没想到不笑一脚踩住乌纳的脖子，头也不回地伸手。 咔嚓，咔嚓，咔嚓。 他们甚至没看清楚不笑的出手，三个人头已被他应声扭断。 看着地面上滚动的三颗人头，剩下的武士们惊惧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乌纳长老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哼哼唧唧地喊道：“什么人……竟然用偷袭……卑劣……” 不笑懒得理他，手心张开，暗影能量已将乌纳的铜铃夺到他手中。一声清脆的铃响，那头凶猛的裂地兽立刻停止了行动。 乌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会驱兽术？” “看的。”不笑冷漠倨傲地瞟了他一眼，目光已经落到了欣喜的莉迪亚身上。 “你受伤了。”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还站在乌纳旁边，说完的时候已经闪现在莉迪亚面前。 “没事的，只是点小伤。”这样特别的关心让莉迪亚有些不好意思，她掩着肋下的伤口，连忙命令军队活捉乌纳长老。 不笑看了眼不远处断裂的长枪，早已明白了一切。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乌纳长老躺在地上仍在口出狂言，直到几个强壮的红馆士兵上去给他一顿拳打脚踢，又像捆绑野猪一样将他吊在长矛上，他才老实起来。剩下的那些亲信手下则聪明了许多，纷纷主动缴械投降，直接当了战俘。 捷报传回蛮牛镇已经是夜里，铜锤和克鲁斯开心的仰天大笑，还喊来大厨斯寇宾计划过几日等那驻防士兵轮换回来时，在广场上搞一场烧烤大宴狂欢一番。 几天后，科尔松之墓。 惊悚的吼叫几乎震动了科尔松祭坛：“乌纳长老被俘虏了！？” 科尔松仅剩的长老佩古瘫坐在祭坛前，双目失神。祭坛旁边跪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科尔松人，看他的打扮似乎是乌纳的亲信。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佩古喃喃自语，“乌纳早已修炼完了驱兽大典，连裂地兽都能被他驯化，怎么可能被俘？” “长老，千真万确啊。”那个亲信跪拜道，“原本凭借裂地兽的力量，乌纳长老战无不胜，那些人根本无法近身，连他们的主将都被打成重伤！” “哦？”佩古深吸几口气，“看来那个女人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但是突然有个黑衣人偷袭了乌纳长老。” “偷袭？”佩古双眼锐利地盯着那人，“怎么偷袭的？” “我是恰好看见的，那人趁着乌纳长老专心与那个女人战斗的时候，竟从裂地兽挖掘的地道里跳出来，瞬间抓住了乌纳长老。” 两旁助祭们纷纷谴责对方竟然使用偷袭的伎俩，完全不讲武德。 佩古长老拿起酒杯，又放下。思量了片刻沉声说道：“他的力量还是太弱。” 他站起身，拿起靠在一旁的战弓，挥舞了几下，“攻城不克的时候他已经输了第一次，撤退时被三面埋伏输了第二次，过于依靠裂地兽的力量而被偷袭算是输了第三次。输了就是输了，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弱。” “佩古长老，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助祭们忐忑地问道。 “怎么办？”佩古长老哈哈大笑，“我们还能怎么办？” 他拈弓搭箭，弓弦响时远处树枝上一只猫头鹰已经应声落地，“被我们征服的村落反抗我们，还俘获我们的长老，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把战弓递给身旁的从者，“召唤我们的神明，庇护我们的巴哈姆神。” “愿巴哈姆神庇护我们！”助祭们齐声附和，但他们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担忧。 佩古长老并未在意他们的感受，只是摆手示意他们统统退下。接下来，他将开始神秘的仪式。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五章 狂欢的背后 夜幕降临，蛮牛镇上依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六弦琴拍打着明朗的节拍，年轻的男女在广场上扭动着身体，尽情舞蹈。几口大锅烹煮着浓汤，贪杯的矮人们围着炉火涮着火锅，抱着啤酒吹嘘起最近的见闻。 换防回来的士兵们成了最受欢迎的客人，几乎每个人都拉着他们想听听最新的故事。无论是神勇的公主还是聪明的工匠，甚至还有人打听起看上去总是阴森森的红馆之主究竟在做什么。 “他就是一脚踩住了那个蛮族头子。”士兵们指着关押两位长老的地窖，笼统地解释。这种说法显然无法满足听众的口味，于是他们继续起哄，让士兵们再讲详细点。 广场远处漆黑阴冷的墓地，墓碑上的字迹还未干透，一袭白衣的莉迪亚提着一盏微灯，捧着一束白花独自走来。当她走近了一些后，突然从这片漆黑的夜空中看出了一个黑色的轮廓。 “不笑？”她有些吃惊。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恐怕也只有不笑这样古怪的人才会穿着漆黑如夜的斗篷。 “你在……做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与你一样。”他答。 墓碑上洒落了洁白的花瓣，两人静默地望着这几方新的坟墓。 “战争很残酷。”莉迪亚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这样的话来。 不笑没有说话，只是又洒下一把花瓣。 过了许久，他才叹口气，“但不战，更残酷。” 莉迪亚想起了被屠杀的村庄，心中有些凄凉。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悄悄抬头看向身旁这个男人的侧脸。 那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不笑，还是倨傲的眼睛，冷漠的神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兴趣。他的内心也像这样冰冷无情吗？ 倘若真的是个绝情的人，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个人，是从冰狼堡逃难来的。”不笑突然开口，然而一开口就是萧索和落寞，“他被特里克祭司掳走修建礼拜堂，母亲被祭司逼死，未婚妻流落远方……” “他是跟着铜锤来的，母亲被丢进了熔炉，现在只有父亲孤单终老……” “这是裁缝的女儿，为了给父母报仇……” “卖糕点夫妇的独子……” “他来自……” 不笑独自念叨着，仿佛这里每个人都是他熟悉的亲人，熟悉到就连莉迪亚都感到惊讶。他只是继续絮絮叨叨着，讲述着他所知的每一个人。 但这些毫无头绪的叙述中，莉迪亚听到了不笑埋藏在内心里的悲伤。 那样沉痛，那样刻苦铭心的悲伤。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只有静静地陪伴。 究竟是怎样惨痛的经历，才造就了今天这个外表冷酷无情的不笑？ “我时常在想，他们的牺牲是否必要。”不笑望着这片墓园，它的面积正在变大，未来也许还会更大，“假如我能代替他们……” 莉迪亚下意识抬手，掩住了不笑的嘴，“你以为你死了就没人难过吗？” 当她的手指碰到不笑的嘴唇瞬间，她的大脑就好像被雷电劈中了一样当场死机。 我的天那，我在说些什么！ 两人就保持这这样的姿势足足站了半分钟，莉迪亚终于回过神来。 她慌张地抽回手背在身后，尴尬地侧过身去看着远方，“我的意思是……别人也会难过的，赤龙啦、铜锤啦、老板娘啦、芬克斯、雪莉，还有那么多人都指望你引领他们活下来。” “我会活下来，带领他们都活下来。”不笑的声音斩钉截铁。 三天后，雨夜。 两个科尔松人骑着一头魔狼在密林的枝叶间快速穿梭，暴雨声夹杂着追兵的呼喊紧随其后。回头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遍布了大半个山谷，而前方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 “鱼干，前面就是枯木岗哨。”大叔气喘吁吁地驾驭着魔狼，那个被称作“鱼干”的小科尔松人只能用力抱紧他的腰。 大叔扯起缰绳，魔狼一跃而起跃过几棵坍塌的树木，又窜进了一条小道。 吹箭和钢叉呼啸而至，有吹箭打在魔狼的身上。那头魔狼忍受着剧痛不断加速。疾驰的速度吓得鱼干睁不开眼，只能全凭那大叔的掌控。 “咿哈！”有人尖叫一声，一杆飞叉正中魔狼的脖颈。魔狼当场毙命，背上两人也被重重摔落在地。 “鱼干，你还活着吗？”大叔连滚带爬地起身，他的身体已经湿透，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我在这里。”鱼干刚应声，又有几发吹箭射来。他咬紧牙关忍着疼痛从压在身上的魔狼尸体下面爬出来。看样子，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天空中炸雷滚动，狂风吹过周围的树枝发出可怕的呜呜声，大片的枯草在狂风中无助地摇曳。鱼干探头看了眼大叔，却看见他手握钢叉望着追兵的方向。 “快走。”大叔喘着粗气，“你的姐姐救了我，这条命是该还给你们的。” 鱼干立刻明白了，大叔是要救他，可是……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阵阵厉啸仿佛就在耳边。 “快走。”大叔怒视着鱼干，“如果能救出米拉，我们的部族还有希望！” 鱼干的眼泪已经落下，但他知道这里绝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他猛吸一口气，朝着枯木岗哨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在这时，一阵阴森诡异的笑声从远处传来。鱼干浑身一震，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大长老佩古，是他亲自追来了吗？ 闪电划破夜空，林间渐渐出现一条黑影，一头怪异的魔兽。 它有猎豹一般的体形，浑身漆黑却长满了利如刀刃的鳞片，一张巨大无比的嘴巴，里面布满了尖利的獠牙。它的腹部和四肢覆盖着坚硬无比的甲壳，尖锐的利爪散发着一种邪恶、冰冷的气息。 这不是任何一种自然存在的魔兽，所以它并没有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它有多厉害。见识过它威力的人，都已经成为了他的食物。 鱼干不敢久留，奋力地逃跑。 魔兽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着目标，刚想锁定逃跑的鱼干，突然飞来一把钢叉引起了它的注意。 “佩古，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大叔突然吼道，“你辜负了沃克长老的遗嘱，你辜负了科尔松人！” 大约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大叔竟然说出了平日里从来不敢说的言论。 “神影，杀了他。”黑夜中飘来佩古长老轻蔑的指令。 魔兽嚎叫着扑向大叔，那可怜的大叔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就被踩在地上。魔兽疯狂肆虐，撕扯着大叔的四肢，尖锐的獠牙啃噬着大叔的血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魔兽的嘴脸。 鱼干悲痛地狂奔着，他想救那个大叔，但他也知道：如果他回头，只会凭添一具尸体罢了。 奔跑，奔跑，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枯木岗哨的火光。天空中一声闷雷响起，鱼干抬头望去，眼前的树梢上站着一个头上长着鹿角的少女正用弓弩指着他 “你是什么人？”她问。 “救救我的姐姐！”鱼干突然觉得眼前发黑，天昏地暗，转眼就昏倒在地。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六章 枯木哨所 科尔松人的哨所大多构造简单，除去外围那圈木头栅栏之外，就只有两座哨塔和一座营房。由于兼具了补给站的功能，营房的后面倒是增设了一间木屋，用来存放风干的食物和物资，不过几次失败的出征已经把这里彻底掏空。 芬克斯带人把鱼干拖进营房休息。他伤得并不太重，但却昏迷不醒，身体发烫。 “我看他应该是中毒了。”年轻人翻了翻鱼干的眼皮，又拔下了射在他身上的吹箭，“这些东西可能都淬了毒，我们也得小心点。” “米拉，救救米拉姐姐……”昏迷中的鱼干喃喃道。 “米拉？”年轻人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脑海中浮现出了两把凶猛的飞叉，“那个科尔松战士？” “天罚，快阻止天罚，不然……”鱼干失去了意识，全身颤抖起来。 年轻人思忖了片刻，“科尔松人似乎要搞什么大动静，我得去看看。” 芬克斯下意识抬杠道：“我比较擅长侦查。” “不劳你费心啦，”年轻人得意地晃晃手指，“你还是专心完成不笑的任务吧。” 大约是被年轻人打中了死穴，芬克斯气鼓鼓地踢了他一脚，“好吧，你自己小心。” 年轻人唤出魔剑笑道，“我已经从他们祭坛里救过一次人，现在不过是故地重游，没什么大不了的。” 芬克斯瞟了眼那把魔剑，脸上反而多了些忧郁，“别忘了不笑说过，魔剑不仅邪恶，而且十分狡诈。” 正在这时，哨塔上的士兵发出了暗号。 两人连忙爬上哨塔查看，只见远处森林里的火把开始汇聚，科尔松人最后的战士们正在集结。拿着钢叉的普通战士列阵在前，后面是手持战弓的近卫队，而佩古长老则牵着那头炼化魔兽，乘坐在“鸟窝”中。 眼看大队人马已经部署在枯木岗哨外，芬克斯和年轻人相视一笑，“看样子又被不笑大人说中了。” “兄弟姐妹们，开始行动。”芬克斯转头喊了一声，十几个身披伪装服的侦察兵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几个人拖来些稻草，用木棍立在哨塔和矮墙边，又把好些木柄做的武器装在牲口车上。在昏暗的灯火下，仿佛是许多士兵在把守巡逻一样。 芬克斯又从哨塔上挂下好几条绳子，几人在下面摆弄一个奇怪的装置。年轻人则带人在空地上安排了好几排弹弓，每个弹弓上都绑着好几条皮筋，弹弓装上碎石子，用绳子拉满了弦。 等一切就绪，他们就在角落里点燃了一根蜡烛，然后招呼着其他人躲进一辆盖着黑布的板车，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佩古长老大军在手，狞笑着让人挑起白布准备宣战。可是白布挑了半天，枯木哨所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天色太暗，他们看不清吗？”佩古长老心里琢磨着，打了个手势让传令兵再往前走几步。 传令兵无奈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眼看都快到枯木岗哨的门口了，还是没人回应。正当他莫名其妙的时候，哨塔上射下一箭，正中那人的眉心。 “你们这些愚蠢的畜生，已经输了这么多次，还没想明白吗？”芬克斯站在哨塔上大声叫骂。 佩古长老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放肆的小贼，等我把你剁成肉泥！” 说着，科尔松部族全军出击，准备强攻枯木哨所。 科尔松武士们还没冲出二十步，黑夜中突然听见嗖嗖的暗器声响，紧接着一场噼里啪啦的石头雨立刻扑面而来。雨夜中声音嘈杂视野模糊，那些武士根本看不清石头是从哪里打来的，只能胡乱挥动钢叉防御。结果个个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嗷嗷惨叫。 眼看强攻不成，佩古长老连忙喝令撤回，转头对身旁近卫喊道：“放箭！射死那些贼人！” 近卫队迅速散开阵型，弯弓搭箭，如泼水一般向对面挥洒箭雨。这个世界里大部分弓箭射程都只有五百米，但科尔松部族的战弓在训练后能射七百到八百米远。 枯木岗哨似乎被箭雨压制，不再反击。佩古长老心中暗喜，“看样子他们已经明白了实力的差距，准备进军！” 话音刚落，对面突然战鼓震天，火光挥动。又是一阵碎石像冰雹一样打了过来。这碎石弹弓虽然精度很低，但是枯木岗哨两面的道路狭窄，士兵们都挤在一起。碎石打过来就是一片群死群伤。 一块碎石甚至擦着佩古长老的额头飞过，吓得他跌坐在鸟窝里连声吼道：“射箭！射箭！射死他们！” 就这样来回射杀了三五个回合，天色逐渐发亮，晨光下的科尔松人才逐渐看清楚对面木栅栏后面和自己战斗了小半夜的，竟是一堆稻草人。 佩古长老狠狠捶了自己的大腿，“狡诈的匪徒，竟敢骗我！冲进去，进去看看！” 武士们撞开大门，眼见一幕让他们彻底傻眼。 几头牲口拉着板车自由地走来走去，板车上的稻草人一手拿着武器，一手点着火把，仿佛巡逻队一样。 哨塔下面放了几面大鼓，几个鼓槌被固定在滑轮上。只要拉住烧断细绳，哨塔上的重物落下，绳索就能带动鼓槌自动擂鼓。 而地上一排排的弹弓也是由蜡烛定时，自动发射的简易机关。 “人呢？”佩古长老看着眼前这一切，怒吼道，“他们人呢！给我找出来！” 武士们连忙砸开哨所里每所房间的木门，住所没有人、厨房没有人、指挥所也没有人，最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哨所里最大的建筑：仓库。 武士和近卫队把仓库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几个胆大的武士上去一脚踹开了仓库的大门。 仓库里堆的满满的，就是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人去哪里了？”佩古长老疑惑起来。 不过他疑惑的方向似乎有点问题，正常人恐怕会先思考另一个问题：仓库为什么是满的？ 轰隆隆！ 地动山摇的炸裂声掀翻了所有人。整个仓库爆出了惊人的热浪，喷涌而出的火焰吞没了周围的所有人，溅射的爆裂黏液更是引起了更多的爆炸。 佩古长老怎么也没想到，红馆不仅生擒了乌纳，还捕获了他的裂地兽。此刻火药配合了爆裂素，加上裂地兽的爆炸黏液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威力。 科尔松武士被炸死炸伤的不计其数，爆裂中好几团黏液飞向鸟窝。眼看佩古长老就要粉身碎骨，那头炼化魔兽连忙挺身护主。 炼化魔兽的皮毛替佩古当下了致命的爆炸，但那些抬鸟窝的侍从就没这么幸运了。 轰隆一声，几个侍从已经炸成了一滩血肉。佩古脚下失衡，一头栽倒在地顿时摔晕过去。近卫军赶紧抬起他撤出案发现场，等待爆炸结束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七章 鱼干 芬克斯得意地笑着。 她带着侦察部队按照计划从准备好的草坡滑道飞一样地逃出了枯木哨所，达姆妹妹也带着陆行鸟和板车准时前来接应。等他们上了车准备出发的时候，天色刚刚微亮，枯木岗哨如计划般发出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他们在车上有说有笑地狂奔了大半天，终于在晚饭前赶回了犀牛峰。这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简直是芬克斯最顺利的一天。 但是从走进犀牛峰前哨的那一刻，芬克斯的笑容荡然无存。谁也没料到，不笑和莉迪亚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看着不笑阴森森的目光，芬克斯强行堆出笑容：“你们……不在蛮牛镇多住几天吗？” “他呢？”不笑刚见面就切入了问题的重点。 “大概是走散了吧？”芬克斯继续装傻试图蒙混过关。 “我去问老板娘。”不笑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别啊！”芬克斯紧紧抱住不笑的大腿，声泪俱下道：“不要，不要问老板娘，我说实话，我说……” 刚才还是第一神射手，猎人侦查部队的指挥官，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地哭闹打滚的小孩模样。莉迪亚无奈地掩面，正想把她拖起来，却被不笑伸手制止。 噗通。 不笑从影子里掏出两个菠萝丢在地上，“快说。” 莉迪亚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芬克斯已经乖巧地跪在上面，把年轻人的计划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不笑的眉毛已经纠结到了一起，莉迪亚甚至觉得他的眼中隐约透出凶光，仿佛正在谋划什么可怕的惩罚。 莉迪亚想了想，决定设法避免惨案的发生。 “也就是说，你们听了昏迷的科尔松人两句梦话，他就决定一个人去祭坛冒险看看那个‘天罚’？”莉迪亚表面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显然她已经忘记了，当初也不过就是听了几个商人的只言片语，就单枪匹马赶往冰雪帝国和魔族交战的。 莉迪亚继续假意训诫道：“你们凭什么就觉得科尔松人的防御就那么松懈，以他那种三流潜伏技巧能够顺利潜入的？赤龙这下子没被钢叉戳死，恐怕也被丢进那个祭坛里等死了吧。” 芬克斯本以为莉迪亚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却没想到被她越描越黑，急得连忙摇头：“不会的，那个长老一门心思攻击枯木哨所，他才趁机从小路绕回祭坛的。而且我给他画了逃跑路线图，他至少有四条路线可以脱身。” 不笑的表情竟然缓和了一些，“倒是不蠢。” 莉迪亚在旁偷笑。 这招是她前世多年航班延误时攒下的经验：若预计延误五分钟，就告诉客人需要延误半小时，先让预期降至冰点；等五分钟后，则告诉客人经过努力我们可以提前二十五分钟起飞，这样一来整趟航班的氛围就会非常温馨。 听不笑的评语不那么糟糕，芬克斯连忙摆出无辜的笑脸，表示自己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暗示能否从这两颗菠萝上早日解脱。 不笑假装没看见，但莉迪亚已经给他打起了边鼓：“你们总算还没有搞的太糟糕，下次能不能长点教训？” 说完这话，莉迪亚就想伸手把芬克斯拉起来。 “但还是太笨。”不笑似乎识破了莉迪亚的伎俩，迅速补充了评价。 芬克斯吓得连忙端正了跪姿，倒是莉迪亚还想再抢救一把，轻声问道：“以他的智慧能做出这样的计划，也还算可以了吧？” “是吗？”不笑反问。 莉迪亚吐吐舌头，话已经说出来了总不能吃回去，转念一想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抱两个菠萝跪在芬克斯旁边，干脆继续说下去：“成长总是需要经历和磨难，道理总是吃了亏之后才能理解的……” 不笑刚想开口，忽然有人报告：“那个科尔松人醒了。” 鱼干缓缓睁开眼睛，慢慢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阿猜用手背贴了下鱼干的额头，他已经退烧了，“看吧，这根本难不倒我。” 罗琳在旁看的眼睛都快直了，“你的医术真高明。” “大工匠过奖了，我哪里懂什么医术。”阿猜擦干净了手头上的钵盂和捣药杵，“我也用过这种吹箭，况且谁让我叫‘阿猜’呢。” 罗琳怔了下。 似乎突然发现自己讲了个冷笑话，阿猜抱歉地笑了笑，拿起了手中的捣药杵，“我的名字在土语里面的意思就是这个东西。” 罗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那个兄弟的名字，是不是煮饭的锅？” “不，阿贡的意思是渔网。” 两人聊的正欢，不笑和莉迪亚急步走进来。阿猜习惯性以面见头领的礼仪准备下跪膜拜，但不笑进门就掀起一股能量暗流把他扫退了几步，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他醒了？”不笑虽然嘴上在问，人已经走到鱼干的病床前。 鱼干眼睛转动，突然看见一个目光冷漠、神情倨傲的人站在面前。一身漆黑斗篷散发出的黑暗气息吓得他顿时语无伦次，“我……姐姐……天罚……长老……” “别着急，不要吓到这个孩子。”莉迪亚连忙走到另一边，温和地问道，“小兄弟，我是莉迪亚，你叫什么名字？” 莉迪亚的笑容安抚了鱼干的情绪，他舔了舔嘴唇，“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莉迪亚疑惑地看向阿猜。 阿猜解释道：“在部族里只有能够捕猎的人才能有名字，他胆子小一直都不会捕猎，所以我们都叫他鱼干。” “鱼干这算什么意思，你也该给自己起个名字的。”莉迪亚哭笑不得，“我听说你的姐姐叫米拉，你也许可以叫‘米奇’？” 阿猜和鱼干的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罗琳则在一旁咯咯笑起来，“米奇是什么东西，你起的名字也太奇怪了。” 若不是因为没有版权，莉迪亚定然会给他们认真科普一下某只风靡世界的老鼠。 罗琳告诉她：“黑钢帝国的人，起的名字都是具体的事物。比如铜锤和钢钉，都是工具和材料。” “那希尔斯呢？”莉迪亚反唇相讥。 “铁钳。”罗琳笑道，“男人都会直接起名，女人会用古矮人语的读音作为名字。” “米拉的意思？”不笑侧脸问向阿猜。 “米拉和阿贡一样，都是渔网的意思。”阿猜有点意外，不过在红馆生活了一段时间，他已经逐渐习惯不笑这种突如其来的询问，“只不过米拉是另一种族语的读音。” “古矮人语？”不笑转头问罗琳。 罗琳被问得愣了下神，回想了片刻，“严格来说应该读作‘米尔拉罗’，不过也还挺接近的。” 不笑思量了片刻，“若按照这个习俗推断，科尔松一族的起源，也许是黑钢帝国逃籍的流民。” 鱼干突然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科尔松部族的起源是部族的禁忌，只有族长和祭司才知道这个秘密。他和姐姐小时候在祭坛后面的悬崖上掏鸟蛋的时候，偶然偷听到祭司们谈话才知道。 阿猜刚才已经提起过不笑的智慧，但仅仅凭借几个名字就能猜到这些内幕，鱼干的心中对不笑已经产生了敬畏，连忙极为恭敬的口吻说道：“大长老英明，我们祖先都是黑钢难民，世代居住在断头岩。” “为什么迁徙到这里？”不笑的问题永远出人意料。 莉迪亚甚至在旁戳了戳不笑，耳语道：“或许我们该问问更重要的事情，先去救赤龙？” “这很重要。”不笑回答，“迁徙只有两种原因：这里好，那里不好。” 鱼干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甚至觉得不笑已经看穿了他的内心和灵魂，就连心里埋藏最深的秘密都已经暴露在他的眼前。 “你如果不想说出来，不笑长老不会逼你。”阿猜投来了鼓励的目光，“但大长老问你的事情一定很重要，说不定能帮助我们救出米拉。” 这句话意外戳中了鱼干的内心，他哆嗦着开口：“我们曾经偷听过长老教导祭司：在在天都坠落的那年，前代长老突然疯狂，炼化出无数劣魔。是佩古长老召唤了巴哈姆神明，才消灭了他。后来我们顺应巴哈姆神明的召唤，才迁移到这里。” “巴哈姆神明？”莉迪亚想起之前俘获那两个长老的时候都提起过这个词语，“那究竟是什么？” 阿猜回答道：“巴哈姆神明，那是庇护我们族人的最伟大的力量，是前代沃克长老带给我们的守护神。据说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若真能毁灭世界，为何不早点拿出来用？”莉迪亚带着几分讥笑。 “代价。”阿猜叹口气，“召唤巴哈姆神明需要大量的献祭，据说整个部族一半的人都会被丢下去。” 莉迪亚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已经召唤了‘神影’，我姐姐将会是‘预兆’！”鱼干急切地说道，“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姐姐，不然……巴哈姆神明就要现世了。” 众人转头看向阿猜。 阿猜只得现场解说起来：“巴哈姆神并不能轻易召唤，所以佩古长老创造一头威力无穷的魔兽来代替巴哈姆神解决危机。它没有名字，但因为是巴哈姆神的影子，所以我们都叫它‘神影’。” 看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阿猜继续讲解：“召唤巴哈姆神需要有大量的献祭，还要有一个特别的灵魂作为神明现世的‘预兆’。这个人会被吊在祭坛上，承受七天七夜的毒虫噬咬。用七天七夜的哀嚎和七天七夜的血就会唤醒巴哈姆神为部族而战。” “这么看来……”莉迪亚看了看身旁的芬克斯，“赤龙的做法倒也是一条捷径。” “捷径未必能活着走完。”不笑的表情不知为何反而更加严峻，“拿地图来。”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八章 巴哈姆神明 尽管鱼干再三央求尽快去救他姐姐，但不笑并不理睬，打了个响指便让他昏睡过去。随后不笑就拿了几颗石子，在地图上推演起来。 不笑推演的速度很快，石子上又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物，莉迪亚在旁看得云山雾罩。想到年轻人还在祭坛冒险，传说中的巴哈姆神明、神影、天罚什么的听上去就不好对付，她只能一面跺脚一面干着急。 毕竟在她的概念里，凡事只要干就完了。 推演了半个钟左右，不笑突然把石子一丢，拍了拍莉迪亚的肩膀，“该你了。” 莉迪亚连忙伸手，果然掌心又悄悄塞进一张字条。 片刻后犀牛峰前哨站军鼓齐鸣，号响三声。莉迪亚站在指挥台前，达姆兄妹、芬克斯、阿猜和罗琳分列两旁。 “我们的兄弟正在恶魔的利爪之下。世界需要我们，勇士们，该战斗了。”莉迪亚全然不顾在场只有六个人，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神都特有宏大口吻，“这次的战斗我们将用智慧战胜邪恶，用计谋匡扶正义。现在传令：芬克斯。” 芬克斯连忙大声喊到，并整了整她的弓弩。 “芬克斯，你带领‘猎手小队’从东北小路潜入祭坛，尝试接应赤龙。” 芬克斯本就是个急性子，又刚在不笑面前犯了错误，连忙带着人马出去想挣个功劳回来。 “达姆哥，阿猜，你们两人带领七百人从枯木岗哨旧路进军，沿途大张旗鼓吸引佩古长老攻击。注意：正面佯攻只是为了制造机会，不要贪功冒进。” 两人点头。 “达姆妹，你带领两百人从西面小路悄悄进军，与佯攻部队并行。等佩古长老的部队发动攻击时，擂鼓吹号假扮伏兵。” 达姆妹顿了顿手中的画戟，信心十足。 “罗琳，我们人手不足，只能拜托你帮忙照应。”莉迪亚抱歉地看了看罗琳，“前哨站现在还剩五百士兵和几十名工匠，请你帮忙照看这里，如果前线失利，就安排他们从密道逃走。” 罗琳并不是军士，所以并没有服从的概念，于是问道：“我能抵抗一下再逃吗？” “抵抗？”莉迪亚抓抓头，毕竟不笑的安排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意外，“只有一百人？” 罗琳故作神秘地笑道，“你要相信科学。” 莉迪亚叹口气，无奈同意了她的“科学”。等五人都各自带队离开后，不笑从后门溜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颗蹭亮的卤蛋头：人称“泥鳅”的乔哥。 泥鳅身后背着那个叫做鱼干的科尔松人，冲莉迪亚憨憨地笑了下。莉迪亚还没来得及回应，不笑已经抓起一根长枪抛给她，“我们走。” “他们都去打仗了，我们去哪里？”莉迪亚单手接过长枪疑惑地问道。 “断头岩。”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科尔松祭坛，四条浸血的藤蔓上爬满了巫毒蛊虫。 米拉被扯开手脚悬吊在祭坛深坑之上，虽然身上满是毒虫啃食，她却紧咬着后牙一声不吭，只是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滴落。 这已经是第四天，很快天罚即将现世。她也将成为巴哈姆神降临后的第一个祭品。 “愚蠢的米拉，你辜负了长老的信任。”几个看守的武士正在树荫下冷嘲热讽，“就凭你的几个同伙，也配阻挠‘天罚’的降临？” 米拉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竟然还这么嘴硬！”一个武士从腰间抽出长鞭，指向米拉，“让我来给你点教训！” 说完，长鞭挥动，米拉的身体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鲜红色的血染红了长鞭，那几个武士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如此放肆，笑得如此猖狂，笑得如此嚣张。 “啪！”又是一鞭子狠狠打在米拉背脊之上，米拉的身躯顿时剧烈地颤抖起来。 但米拉依然没有吭声。 每一次鞭打都带给米拉巨大的伤痛，她感觉到全身骨骼都被打散了，身体内的五脏六腑更是仿佛要破碎。 可是，这种折磨却让米拉越发坚强，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毅。 那是身为战士的坚毅。 她可以战死，但绝不屈服。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一声历叱，竟是部族中的武士阿塔，“这是‘天罚’的预兆，是你们可以随意玩弄的猎物吗？” 那几个武士连忙下跪讨饶。 “滚一边去。”阿塔喝退了他们几个，转头看着悬挂在半空的米拉，“你在等人救你吗？” 米拉索性闭上了眼睛。 “难道你等的是他吗？”阿塔忽然阴笑起来，命人拖来一个囚笼。 米拉本想眯眼偷看一下，却突然瞪大了眼睛。那里面装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年轻人！ “这愚笨的家伙，居然自己中了毒镖陷阱，就像猎物一样被我的手下捡了回来。”阿塔哈哈大笑道，“正好巴哈姆神现世的时候需要大量的祭品，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礼物。” 米拉终于忍不住了，她激烈地嘶吼道：“阿塔！你既然知道巴哈姆神现世的代价，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代价？什么代价。”阿塔冷笑道，“献祭五百个老弱病残，这算什么代价？这个世界只需要强者生存，无法挥动武器的弱者根本没有意义。” “你犯了两个错误。” 牢笼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阿塔和几个武士们惊恐地回头，只见年轻人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手中巨剑逐渐燃起了赤红的烈焰。 “第一，你没有抓住我，是我抓住了你们。”年轻人随手丢下了几颗从鱼干身上拔下的毒镖。 “第二，真正的强者，是为保护弱者而战的人！”年轻人一声怒喝，牢笼已经炸得粉碎。烈焰带着刀光，几个近身武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烧成灰烬。 阿塔怪叫一声，武士们抄起钢叉扑向年轻人。 没想到年轻人的身法诡异无比，几把钢叉同时扑来，却只能从他面前划过。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躲闪着，口中说道：“你们这样的攻击还不如老奶奶织毛衣的动作利索。” 说话间他结了个手印，魔剑横腰放出一圈怒焰，烧得那几个武士满地打滚。 阿塔不禁大怒，挥舞钢叉杀了上去。 年轻人不避不让，硬生生用魔剑和钢叉对磕在一起。兵铁相击，火星四溅，阿塔被强大的力量震得钢叉脱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定。 “我不想杀人，你们也最好不要逼我。”年轻人一脚把钢叉踢还给阿塔。 钢叉飞得太快，阿塔不敢硬接，连连偏身闪过，脸上仍被钢叉的风刃刮伤。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远不是年轻人的对手。 年轻人魔剑指向剩下的武士们，那些人早已战战兢兢，不敢再战：“把米拉放下来，不然别怪我的火焰无情！” 那几个武士连忙驱散毒虫，解开藤蔓，小心翼翼地放下米拉。 米拉刚被放在地上就惊叫一声：“小心！” 年轻人急忙回头，一道寒芒飞射而来。年轻人挥剑格挡，竟是一枝弓箭！ “佩古长老回来了！”阿塔兴奋地大叫，重新抖擞起威风来，“佩古长老在这里，我看你会是怎样的死法！”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十九章 沃克长老 佩古长老的近卫队已经包围了祭坛，战弓满弦瞄准了年轻人和米拉。佩古长老头上缠着布条和草药，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身旁的魔兽也按捺不住嗜血的欲望，低声咆哮起来。 “你们这些卑贱的蝼蚁，居然敢闯进部族祭坛里捣乱！简直罪无可恕！”佩古长老在枯木岗哨吃了一夜的亏，满心怒火正无处发泄，“等天罚降临，我会让你们知道忤逆科尔松部族的下场！” 阿塔在旁急于表现，赶紧抄起两把钢叉超年轻人奋力投去，“竟敢亵渎科尔松祭坛，看招！” 没等年轻人反应过来，米拉挺身而出，伸出双手竟把两柄钢叉稳稳抓在手里。阿塔这招突然袭击未果，反倒是给米拉送上了武器。 不等阿塔缓过神来，米拉抓起钢叉反手丢回。那钢叉如同捕猎的鱼鹰，又准又快，这边刚见钢叉脱手，那边就听见阿塔惨叫一声，身体已被钢叉捅了个对穿，鲜血四溅当场丧命。 眼看米拉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杀人，佩古长老愤怒地呵斥道：“米拉，你是要背叛部族吗？” “背叛部族的不是你吗？”米拉环视着周围的科尔松人们，大声说道，“你们害死沃克长老的事情，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吗？” “沃克长老？”在场的科尔松人无论是平民还是武士，就连近卫队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词语早已成了科尔松部族的禁语，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沃克长老发疯炼成劣魔的故事，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是现在的三位长老合力消灭了疯狂的沃克长老。 “沃克长老根本没有发疯，是他们编造的谎言！”米拉嘶吼道，“我亲耳听见祭司们说的：他们篡夺了沃克长老带来的巴哈姆神，合力在断头岩杀了沃克长老，他们才是部族的叛徒！” “疯了，你已经疯了！”佩古长老激动得不停拍打他的王座，“杀了她，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来祭祀巴哈姆神！” 近卫队得令，顿时万箭齐发。 米拉刚想格挡，却被年轻人一把拽回。他手中魔剑猛地燃起浓烟，霎时间方圆五十步里烟雾缭绕敌我难辨。近卫队收起箭壶，亮出战弓两端利刃，怪叫着冲入浓烟中向两人追砍而来。 烟雾中看不清方向，年轻人扯过一段藤蔓拴在自己和米拉的腰上，“我们杀出去。” “好！”米拉握紧钢叉，两人合力冲向近卫队的人影。 年轻人手中魔剑挥舞成团，米拉掌中钢叉寒光闪闪，冲着过来的人影就是一通乱打。近卫队虽然擅长战斗又人多势众，但在烟雾中伸手不见五指，战力也打了个五折。 眼看近卫队被打得节节后退，佩古长老拍了拍身旁的魔兽。 一声嘶吼，魔兽突然出现在年轻人的面前，利爪狠狠掏向他的胸口。 年轻人撤剑回挡，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嘴角啐了一口鲜血，“昨晚我见过那个东西，还以为只是个会捉老鼠的蠢猫呢。” 说话间，魔兽再次扑倒他面前，锋利的爪子撕碎了他的外套和血肉，尖锐的獠牙差一点就咬下了他的左腿。米拉的钢叉刺向魔兽的咽喉，但坚固的鳞甲不仅没能刺穿，还反而割伤了米拉的手臂。 两人几次攻击都被魔兽打退，眼看魔兽步步逼近，两人只能缓步后退。但背后就是万丈悬崖，下面就是插满长矛和尸体的滩涂。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黑钢帝国不灭火山的附近，有一片无人的区域，人称：断头岩。 虽说是黑钢帝国的领土，却因为资源贫瘠，各个氏族都疏于管理，时间久了就只有蛮族在这里居住，他们也就用断头岩的古矮人语把自己命名为：科尔松人。 荒芜的地面覆盖着浅褐色的火山灰，火山附近巨石堆积，岩浆翻涌流淌。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整座火山激烈颤抖了几下又复归平静。但没过多久，隆隆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爆裂激起了一片飞沙走石，坚硬的岩石地面赫然炸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一头裂地兽探着头从洞穴里缓缓爬出来。 裂地兽的背后用粗绳拖拽了一辆覆盖铁皮的小车，掀开顶盖，里面坐着的正是不笑、莉迪亚、泥鳅和鱼干。 不笑率先下车，莉迪亚紧随其后。 “大长老……不，我是说大头领果然智慧非凡，竟然只是看了乌纳长老的战斗，就学会了操控魔兽的方法。”鱼干崇拜地跟在不笑身后，要知道在部族里学习操控魔兽可是要修炼几年之久。 不笑摇摇头，抬起手上的铜铃，“这个装置很精妙。” 泥鳅站在裂地兽的背上张望着远处，“前面好像有许多劣魔的踪影，如果要强行通过的话，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这里的土质太硬，裂地兽挖掘起来也很缓慢。”阿猜蹲下掂了块岩石，又丢到一边。 莉迪亚疑惑地四处张望着，她其实还在纠结为什么不赶快去祭坛救年轻人，而是跑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笑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他们有‘天罚’。” 莉迪亚嘟起嘴，“我觉得那个‘天罚’最多也就是个厉害的魔兽罢了。” 不笑指了指身旁的裂地兽，“比它如何？” 莉迪亚一时语塞。 裂地兽已经是超上级魔兽，这次只能算是险中求胜。能称作“天罚”的那个魔兽，只会比它更加厉害，说不定就是书上提到的“鬼神级魔兽”。真若如此，那些科尔松人所说的“毁灭王国的力量”有可能真的存在。 “可是……”莉迪亚转念想了想，“那个所谓天罚和断头岩有什么关系？” 不笑看着莉迪亚的眼睛：“如果拥有那样的力量，你会逃跑吗？” 莉迪亚终于明白不笑的意图。 没错，假如真的拥有可以毁灭王国的魔兽，那些科尔松人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栖息的地方，迁徙到现在的祭坛？ 很显然，现在他们居住的地方并不比这火山附近好到哪里去。倘若一场迁徙不是为了追寻更好的住所，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们在逃避。 逃避更可怕的力量，一种足以摧毁他们的“天罚”的神秘力量。 “公主，劣魔们发现我们了。”泥鳅突然慌张地说道。 莉迪亚抄起长枪和盾牌，“是吗，那就是说该我出场了？” 毕竟在她的字典里，干就完了。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章 绝境 年轻人和米拉已被逼到绝境。 “我看你们往哪里逃？”佩古长老的声音尖酸刻薄，“投降吧，成为巴哈姆神的祭品，你们还能多活几天。或者，现在就成为‘神影’的食物。” 佩古长老哈哈大笑，那头魔兽也露出了嘲弄的表情。 年轻人手握魔剑结下手印，“咆哮吧，赤龙，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真正的力量。” 魔剑喷出了炙热的火焰，那火焰的威力比刚才更强，速度更快，横扫过去宛如一头火龙！ 那魔兽退了半步，显然已被激怒，恶狠狠地瞪着年轻人，却迟迟不再进攻。 它在等什么？ 远处的佩古长老正神情严肃地念念有词，似乎在吟唱着什么咒文，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阴谋？ 年轻人的目光落到了魔剑的剑锋，他的瞳孔突然收缩！ 魔剑竟然开始逐渐发黑，逐渐散发出邪恶的气息！ “不可能，怎么会……”年轻人潜藏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恐惧、怀疑、仇恨，耳旁萦绕着勾魂夺魄的低语：“你只是个弱者……一个获得神器的弱者……无能的弱者。” “不，不是的！”年轻人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挥舞巨剑疯狂劈砍起来，“我不是弱者！” 魔剑的剑身更加漆黑，那种诡异的邪恶气息越来越浓，很快就要蔓延到年轻人的身上。摄魂的低语包围着他：“杀，杀呀，杀光他们……” “勇士！冷静下来！”米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年轻人突然惊醒，反手拔出一把短刀戳在自己的大腿上，顿时鲜血淋漓。强烈的刺痛感瞬间传遍了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他眼前的黑雾骇然散去。 “果然是狡诈的魔剑。”年轻人瞟了一眼漆黑的剑身，“竟然想趁机占据我的意志。” 魔剑发出一阵低吟，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嘲讽。 年轻人举起魔剑，只见它依旧散发着漆黑的光芒，似乎还在预谋着什么。 魔兽咆哮一声扑面而来，年轻人急忙挥剑挡住对方，但却没有料到，那魔兽早有防备。它张开口，一股黑色的气息喷射而出！ 眼看年轻人闪躲不及，米拉急忙拉扯腰间藤蔓，拽起年轻人向后闪躲。可没想到那股气流的速度远比两人想象的更快，范围更广，瞬间就吞没了两人。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已经被这股气流撞得倒飞出去。身后就是悬崖，米拉急忙伸手想拉住悬崖边的一棵枯木，却听见咔嚓一声，手臂粗的枯木应声折断。 佩古长老眼睁睁看着米拉和年轻人惊叫着坠下悬崖，过了许久才听见下面隐约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便宜他们了。”佩古长老的眼中满是未尽的余怒。 周围的劣魔越来越多，但在莉迪亚的长枪面前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她一马当先冲进劣魔群中，长枪挥过，就是五六个劣魔被戳倒在地，满地都是劣魔碧绿的鲜血肆意流淌。 不笑冷漠地跟在她后面，时不时地放出几团鬼火，打爆那些漏网劣魔的脑袋。 鱼干的胆子本来就小，这阵仗早就吓得两腿发软。幸亏有泥鳅把他背起来，这才跟上了不笑的脚步。 莉迪亚的长枪不断挥舞，血光冲天，成片的劣魔应声而倒。在一枪刺出后，莉迪亚突然觉得手里一沉，自己的长枪竟被一只巨大的爪子抓住。 “什么东西？”莉迪亚连忙抽枪挣脱，却发现这爪子太大，完全无法挣扎。 那是一头造型古怪的恶魔，它的爪子奇长无比，而且可以随意扭动，就像巨蛇一样在空中来回翻腾。更可怕的是那头恶魔的身上竟然长了四只这样爪子！ 莉迪亚被这“蛇爪”掀翻在地，另外两条“蛇爪”已经从两边飞速地“咬”了过来，而正前方还有一只爪子正如眼镜蛇一样在前方盘旋，寻找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狼牙风。”不笑令咒咏唱，魂焰闪现，三道暗影能量绕过那几条“蛇爪”，直取那恶魔的左前方。 四条“蛇爪”都在进攻，那恶魔完全没有防备，左腿当下被齐膝打断，顿时失了平衡摔倒在地。 莉迪亚爬起来气喘吁吁地看着那头恶魔，“这不科学，劣魔堆里怎么会混进一个恶魔的？” 劣魔就是魔王用“血月仪式”把穿越者转化成魔族时的那些失败者。他们无法适应魔族的血液，最终退化堕落成智商低劣，四肢无力的劣魔，沦为魔族的仆役。 恶魔却是魔族用炼化技术合成的战争机器，它们本能地热衷血腥和杀戮，恰是那些无能劣魔的天敌。 “不知道。”不笑手中又燃起魂焰。就看他翻手结了个印，那头恶魔的躯干轰然爆裂，碎成了满地残渣。 好惊人的魂术！鱼干本以为三位长老的巫毒已经十分厉害，见到不笑出手才发现那三位长老只能算刚刚入门。 莉迪亚刚想继续前进，却被不笑拦住。 “有古怪。”他警惕地环视四周。 周围除了几块岩石和团团包围他们的劣魔，似乎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但是那些劣魔们似乎不再进攻，反倒是在缓缓地后退，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淅淅索索。 什么声音？莉迪亚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那恶魔残留的四条蛇爪似乎还在扭动？ 不可能？ 莉迪亚连忙冲上去，一枪戳在一条蛇爪上，将它彻底钉死。 另几条蛇爪似乎知道已经被发现，竟如三条毒蛇一般朝着三个方向逃走。 莉迪亚刚想追赶，其中一条蛇爪竟突然弹射而起，瞬间缠绕在一个劣魔的身上，蛇爪的根部狠狠戳进了劣魔的背后，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长着蛇爪的劣魔！ 这几条蛇爪不仅能自由行动，还能和其他生物合体？ 莉迪亚的脑子明显已经不够用了，而那个长着蛇爪的劣魔早已嗷嗷乱叫着冲向了莉迪亚。来不及反应，莉迪亚拔出长枪一个翻滚躲开了蛇爪的攻击，随即一个转身，手中的长枪狠狠刺向那长着蛇爪的劣魔。 劣魔胸口多了个窟窿，当场倒地暴毙。那条蛇爪也不甘示弱，它身体一扭，再次再次弹射而起缠绕在另一个劣魔身上。 “他似乎在寻找宿主？”莉迪亚突然感到头疼，这条蛇爪活动实在灵活，本身就难以刺中。若是还有寄生的特性，这该怎么对付？正在她犹豫的瞬间，一团黑影从阴暗处飞闪而过，直扑莉迪亚的后颈。 “闪开。”不笑突然出现在莉迪亚背后，手中扬起三道血光，照着那团黑影隔空劈去。 滋啦。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地上多出了一条被切成数段的蛇爪。 莉迪亚惊出一身冷汗来：这蛇爪既然能寄生在劣魔身上，自然也就能寄生在人类身上。若是刚才自己被寄生了，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鱼干的话突然回响在她的耳边：“沃克长老疯了，炼化出无数劣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说“炼化”出“劣魔”，因为这种炼化出的蛇爪，就能把人变成劣魔！ “鱼干，你还知道沃克长老的传闻吗？”莉迪亚和不笑警戒着周围，她忽然大声问道。 “怎样的传闻？”鱼干小心翼翼地躲在两人身后，虽然还有泥鳅保护，但他已经发觉泥鳅的战斗力并不高。 “比如他是怎么死的？” “被三位长老召唤的天罚杀死的。” 莉迪亚摇摇头，“比如说劣魔有没有天敌？” “有的。”泥鳅的回答让莉迪亚眼前一亮，“劣魔的天敌，那就是‘蓝焰’！”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一章 蓝焰 蓝焰？那是个什么玩意？ 但莉迪亚来不及多想，眼前这头长着蛇爪的劣魔忽然狞笑起来，蛇爪呼啸而来，却不是冲着莉迪亚和不笑，转头竟抓起了另一只劣魔。 泥鳅和鱼干的眼睛都看直了，只见两头劣魔的脑袋被蛇爪扯到一起，用力挤压成一团，最后竟然生长出无数细丝神经将它们牢牢联系在一起：它们竟被融合了成了一头新的劣魔！ 蛇爪抓住了更多的劣魔，将他们的头颅捏碎，熔炼成自己的躯体。这头劣魔的躯体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像一座高塔一样伫立在那里。它的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妖气，宛如恶魔之王。 “去死吧！”莉迪亚大喝一声，抄起长枪跃向劣魔王左肩的那条蛇爪。她明白：如果任由这头不知算恶魔还是劣魔的怪物继续融合，恐怕世上再也没什么能阻止它了。 劣魔王的双目扫过，落到了莉迪亚的身上，扭曲的身体竟然发出了诡谲的笑声。它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想把莉迪亚一口吞下，好在它并不知道莉迪亚不仅擅长枪术和火器，还特别喜欢给怪兽投食。 尤其喜欢投喂炸药。 莉迪亚果断丢出三枚魂术炸弹，劣魔王巨大的头颅立刻炸得血肉模糊。趁着这个机会，莉迪亚跳上劣魔王的肩膀，长枪直刺那条蛇爪。 嘶。 蛇爪发出古怪的声音，正当莉迪亚以为一枪命中的时候，它竟然毫不犹豫地挣脱了这具宿主，突然凭空跃起。 它想干什么？ 莉迪亚的余光突然瞟到一只比她整个人还要高大的拳头已经挥舞过来了。 “快躲开！”泥鳅和鱼干惊叫道。 莉迪亚慌忙跃起闪避，若是再晚一秒钟，她就会被那拳头砸成肉泥了。 “这是什么东西？”莉迪亚惊恐地问道。原来是一架比劣魔王更加高大的机甲出现在视线中。 失去蛇爪控制的劣魔王已经不堪一击，被那机甲一拳打得粉碎。 “保卫……天都……”机甲低沉的声音，似乎在警告着什么。额头上一只硕大的眼睛正在扫视着周围，“发现……一级威胁……吞噬者3型……歼灭。” 那只眼睛猛地射出一道刺目的蓝光，闪电般扫向莉迪亚身后。 滋啦！ 血肉烧糊的声音,一条躲藏在暗处的蛇爪已经被烧成炭黑。 “蓝焰！”鱼干激动地叫道，“这就是蓝焰！” 莉迪亚又惊又喜：“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嘛！” 鱼干欣喜地拍着手，“部族里流传着断头岩的歌谣：屋子矮矮没有墙，房顶种树一棵棵。独眼的蓝焰看着门，门洞圆圆长着角。这一定就是以前保护部族的蓝焰巨人。” “歼灭。”独眼巨人又放出一道蓝光。残存的那条蛇爪东躲西藏，但还是逃不过蓝光的追寻。 又是一声烧烤的声音，最后一条蛇爪灰飞烟灭。 剩下的劣魔早就四散逃走，独眼巨人又把目光放在了莉迪亚身上，“发现……迷路居民……带路。” “迷路？”莉迪亚连忙摇头，“我可没迷路……” 万万没想到这个体形硕大的机器人竟然出手如此迅捷，莉迪亚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它一把抓住。莉迪亚不敢攻击这个大家伙，低头看看不笑，竟然带着泥鳅和鱼干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你们确定不来救我一下吗？”莉迪亚抱怨道。 不笑说：“不，你是捷径。” 莉迪亚问：“捷径？” 不笑说：“沃克，可能是天都人。” 看不笑轻松的模样，莉迪亚也缓了几分焦虑，“为什么这么说？” 不笑说：“科尔松部族来自黑钢帝国，不可能莫名掌握驱魔兽的方法，更不用说炼化魔兽的技术。” 不笑难得说了几个长句子，看来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这台机甲自称保卫天都，应该是种保镖傀儡。把你称作‘居民’也证实了这种猜想。所以这一带就是天都研究魔兽的试验场，沃克应该是研究魔兽的专家。” “研究魔兽的专家？”莉迪亚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专家和一个披着兽皮的野人形象。这两种形象差异之大，她实在难以将他们联系起来。 但她很快又想明白了：穿越者集体转化成魔族，六大王国从此颁布穿越者格杀令，魔兽研究专家自然难逃死罪。天都陨落后他无处可去，也许加入蛮族是他唯一的活路。 巨人的脚步突然停止，莉迪亚被放在了地面。 “请进入……避难所。”独眼巨人说完后，竟然转身向着火山口走去，再也不搭理莉迪亚等人了。 “避难所？”莉迪亚四下张望着，“这里除了石头和几颗数，哪有房子？” “一定有。”不笑领着他们径直向不远处一个土坡走去，“童谣说明了一切。” 童谣？ 莉迪亚想起了鱼干刚才说起的话：屋子矮矮没有墙，房顶种树一颗颗。独眼的蓝焰看着门，门洞圆圆长着角。 但这说明了什么意思？ “房子矮、没有墙、房顶种树。说明这间屋子在地下。”不笑带着他们绕过了一个土坡，那后面赫然是一个六边形的大门。 “所以说：门洞圆圆长着角，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这个叫做‘六边形’？”莉迪亚看着鱼干，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年轻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猴子的山洞里，洞口蹲着手握钢叉正在警戒的米拉。 “我还以为死了。”年轻人苦笑一下。 “这里是我和弟弟小时候发现的。”米拉丢给他几个野果，“这边有藤蔓可以爬上去，上面就是长老给祭司们讲经的地方。等晚上他们防御松懈的时候，也许我们有机会逃出去。” “有点悬。”年轻人伸头出去看了看，这边峭壁光滑又长满苔藓，而下面又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早知道跳下来也是一条死路，就该砍了这条藤蔓，让你先逃走。” 米拉摸了摸腰间的藤蔓，“若不是它挂住了头上那块石头，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年轻人叹了口气，“现在活着也没什么意义，我又失去了控制魔剑的能力。” 米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说：“佩古虽然是武斗宗长老，但他同时精通巫毒和驱兽。他的心灵暗语能让人产生自我怀疑的幻象，就连前任的沃克长老也敌不过他的巫毒。” 年轻人摇摇手，“纵然是幻象，它也没有说错。强大的只是那把剑而已，我只是个弱者罢了。” “不是的！”米拉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道，”你是为了弱者拔剑的人，是传说中的英雄。” 年轻人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米拉坚定地望着他，“你和沃克长老一样，都是英雄。”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二章 断头岩的叛徒 避难所的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被藤蔓覆盖的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石板和一些研究用的工具，几只步履蹒跚的劣魔正在毫无意识地来回晃荡。 屋子中央似乎是一棵大树，它的枝叶已经枯萎，但依然顽强地生长着，在坚固的水泥地板上扎下根去，仅剩的枝叶还在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生物体内的魂术能量。 “这棵树似乎会把我们都吸干？”莉迪亚戒备着，悄声问不笑。 不笑打量着枝叶，皱了皱眉：“这是魔界植物‘万年黄泉’。” 魔界植物？ 莉迪亚还没来得及细问，一个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回荡起来，“蔷薇凝望何方？” 莉迪亚和不笑对视了一眼，都没听懂这个谜语。 “看来你们只是普通的穿越者。”眼前这课大树忽然晃悠了几下，几根纸条慢慢移动，竟然露出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斑驳的面容，粗糙的皮肤上写满了各种咒文，耳朵和嘴唇干瘪得仿佛随时都会脱落，倒是眼神显得极为平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莉迪亚不敢直视那张可怕的脸孔，硬着头皮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大树平和地回答，“这不重要，你们是谁？” 不笑突然开口：“你是沃克。” 大树的表情瞬间惊讶起来。 莉迪亚见状已经知道又被不笑猜中，“你怎么知道的？” 不笑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脑袋：多看，多想。 “沃克长老？”鱼干小心翼翼地从后面钻出来，“您就是传说中的沃克长老？” 大树看着鱼干的模样，脸上竟有了些许激动，“科尔松人？” “长老果然没有死！”鱼干兴奋地大叫起来，“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诉他们，长老还活着！” “不，我已经死了。”沃克长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鱼干的心情犹如从云端跌如了峡谷，“为什么，沃克长老？我们希望你回来，我们……” “不，我不会回去的。”沃克长老的声音痛苦而无情。 鱼干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不笑制止。 “你遭遇了叛变。”不笑绕着这个狭小的房间走了一圈，“叛徒应该是三个人。” 沃克长老猛然睁开了眼睛，怒视着他。 不笑并不理会他的目光，只是继续打量着这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当年叛变的场景已经在他脑海中重建起来。 和沃克长老一同关在屋子里的有五六个人，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有人从门外闯入，瞬间砍杀了一人，他的武器是一把战弓。混乱中有人想趁乱逃走，却被一箭射死。 沃克长老与他打斗，却没想到第二个叛徒突然驱使魔兽发动了进攻。正在他想反向操纵那头魔兽时，第三个叛徒用巫毒放出了致命瘴气让沃克长老等人失去了战斗力。 根据现场的模样，三个叛徒的目的应该是搜寻什么东西，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匆匆离开了现场，沃克长老才因此捡回一条性命。 不笑的只言片语迅速重构了当时的场景。沃克长老先是愤怒，又是吃惊，最后他干枯的脸上竟然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不笑冰冷地答道，“你那几个叛变的学徒，正在释放天罚。” “不可能！”沃克长老惊叫，“佩古已经学会了熔炼魔兽的方法？” 鱼干在旁连忙答应，“佩古长老……佩古已经熔炼了一头从未见过的魔兽，被称作神影，他们现在还要献祭几百个人召唤巴哈姆神的力量。沃克长老，请您快回来吧，我们需要您的指引！” 沃克长老的枝叶慢慢地散开，现出了一块紫红色的半透明立方体，“事到如今，只有靠它了。” “那是什么？”莉迪亚问道。 “炼化残章。”沃克长老集中意念控制了一头劣魔，操纵着附近的一台机器。紧接着墙壁上出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画面。 泥鳅和鱼干都被这奇怪的景象深深吸引，到是莉迪亚觉得只是块稀疏平常的破碎屏幕而已。 “女士，你是穿越者，你应该知道‘血月仪式’是什么。”沃克调动着屏幕上的图像，慢慢解释道，“表面上看它是把穿越者转变成了魔族，但本质上的原理就是炼化魔兽的方法。” 莉迪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所以这都是你的研究成果？” 沃克仿佛没有听出莉迪亚话中带刺，只是继续说下去：“我们研究出了把动物炼化成恶魔，把穿越者炼化成魔族，甚至魔兽之间相互炼化也就是所谓‘融合’。而这一切的知识，都在这部《炼化残章》里。” “为什么要研究这个？”不笑问道。 沃克长老切换了图像，“对穿越者来说，能像魔族一样拥有超长的生命，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对魔族来说，多年战争已经濒临灭族，能突然增加那么多人口也是件好事。” 不笑冷漠地看着他，“魔族不会只为了人口研究这个。” “这位先生十分智慧，”沃克长老抖了抖几根枝丫，“魔王认为：魔族并不是完全体，他认为可以通过炼化的方法让魔族补完，成为魔龙人。” “做出这样伟大的贡献，魔王怎么没把你带走。”莉迪亚继续讥讽道。 沃克依然没有听见莉迪亚的讥诮，只是称述道，“我的老师伊撒尔女士毕生都在反抗魔族。在天都坠落前，她让我们几人各自带着部分《炼化残章》从天都迫降到这里，就是害怕魔族掌握了完整的炼化技术。” 沃克长叹一声，“只是没想到天都那么快就坠落了。为了活命，我只能以操控魔兽的知识为筹码，加入了科尔松部族，成为了长老。” “然后你就要求他们上交第一个女儿？”莉迪亚自从知道这件事情后一直如鲠在喉，正想把眼前这老家伙痛骂一顿时，鱼干却在背后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提起这个。 沃克长老的脸上浮现怒容，他正色道：“我确实有很多时候不近人情甚至独断专行，我的研究确实祸害了无数穿越者，甚至被魔族利用使得生灵涂炭。我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但至少还是人类，绝不是禽兽。” 鱼干在后面悄声补刀：“沃克长老废除了那条法令，后来是佩古长老重新恢复的。” 莉迪亚脸上感到火辣辣的温热，连忙换了副道歉专用的职业笑容，为刚才的诋毁致以诚挚的歉意。 沃克长老操控着劣魔提来了一个箱子，“女士，你若真觉得亏欠，那我恳请你为我做两件事，可以吗？” 莉迪亚工作近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客套当真的，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而那个劣魔已经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块魂术契印。 沃克长老严肃地看着莉迪亚：“这是‘纯净教派的图腾’。当然，您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只是假如未来某天有人来寻找它的时候，请帮我转告他我的死讯罢了。” “这倒是没问题。”莉迪亚小声咕哝着，“但你没死呀。” 沃克长老淡然地说：“第二件事，就是请你杀了我。” 这个请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鱼干刚想尖叫起来，就被沃克长老的眼神制止。他看着不笑说道：“仅凭借这样糟糕的环境还能推理出多年前的事情，简直神乎其技。只是推理和现实之间还有些许的缝隙。” 沃克长老操控着剩下的几个劣魔依次走到他身边，“那三个叛徒并不是心生怜悯才放过我的，他们想用巫毒法术‘心灵暗语’把我逼疯，从而当众让位给他们。而最后施放出剧毒瘴气的，是我些忠诚的学徒。” 沃克长老用枝丫最后抚摸了这些劣魔的身体，“他们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抓住机会放出了瘴气。叛徒们不得不退出这里，并封锁了大门让我们在里面等死。” “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为了让我活下去，甚至宁愿让我吃掉他们的尸体。我怎么可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沃克长老的眼泪在沧桑的脸上汇流滴落。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炼化，我尝试炼化他们，把他们变成其他的形态。无论什么形态，我只希望他们能活下去。可惜我们都失败了，没有了食物，我们甚至都无法站立、无法说话，我只能看着他们，却无能为力。” 沃克长老神色凄然地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已经死去，但没想到最后几个聪明的孩子竟发现部分魔界的植物也可以炼化。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竟尝试把我融合在这棵‘万年黄泉’身上。” “当我从根须里获得养分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寻找他们，呼喊他们。我以为我还能看见他们。”沃克长老哽咽起来，“可是他们已经被炼化反应吞噬，成为了这几个无脑的劣魔。” 莉迪亚他们睁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这地方竟然还发生过如此可怕的事情。 “所谓巴哈姆神的天罚，不过就是炼化与融合。”沃克长老最后看了看周围的一切，最终把目光投到不笑身上，“我相信您的智慧应该能很快看懂残章，解决那个叛徒。现在，请帮我一把，让我安心的去吧。”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三章 雨夜 夜里忽然下起了沥沥小雨。 年轻人和米拉冒着夜色从峭壁上攀爬着藤蔓。悬崖上长满了苔藓，稍不留神脚下踢落的碎石就稀里哗啦地坠落。 但两人依然咬牙坚持着，年轻人双手死死抓住身旁的树枝和藤蔓，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米拉也穿着粗气，她的身上已经磨出了许多伤口，但她明白：只有趁着夜色爬到祭司们树屋，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突然间，山顶上落下几块碎石，砸在年轻人身边，险些把他砸下悬崖。 米拉吓得紧闭双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过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米拉才敢睁开眼睛。 “好像没被发现。”年轻人抓着树枝贴在峭壁上，探身网上张望。 米拉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继续爬行。 前方渐渐有了亮光，显然是快到山顶了，那亮光便是祭司们夜读经典的灯火。 就在此时，年轻人的耳朵微微耸动，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他悄声道：“隐蔽。” 米拉连忙躲在一根伸出峭壁的树枝下。从枝叶里探头侦查，惊讶地发现祭司的树屋不仅灯火通明，门外竟然还站满了佩古的近卫队！ 难道被发现了？ 米拉的心仿佛坠入深渊，在如此漆黑的夜里凭他们两人的体力已经无法再爬回去了。倘若躲在这棵树枝上，等到天亮也难保不被发现。 米拉轻声咒骂道：“佩古这卑鄙的东西，深夜还在搞什么肮脏的把戏。” 年轻人莫名笑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米拉好奇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就着树屋发出的光亮仔细观察峭壁的地形，“既然还没被发现，不如靠近一点，也许能偷听到什么消息。” “你如果想要偷听，我倒是知道个地方。”米拉挥挥手，示意年轻人跟着她爬过去。 两人往树屋的方向慢慢靠近，渐渐地爬到了一块倒悬在外的岩石下面。这就是米拉和弟弟小时候发现的地方，虽然无法从这里爬上山顶，却可以清楚地听见树屋里的动静。正是因为他们经常偷听，才知道了沃克长老和天罚的一些事情。 石头下面倒是有两块巴掌大小的落脚点，年轻人和米拉把腰间的藤蔓绑在一段树根上，定了定心神，逐渐听见了佩古长老的声音。 “什么，他们已经通过了枯木哨所？”佩古长老的声音就像刀刃划玻璃一样难听，“不自量力的蝼蚁！” “长老，我们已经按照您的部署在祭坛外围设下埋伏。”有人报告。 佩古长老得意地回应：“很好，给他们一波伏击，先打击他们的锐气。我将率领近卫军一举击垮这股敌人，用他们来献祭巴哈姆神。” “可是长老，我们现在没有了‘预兆’……”有人询问道。 “没有‘预兆’，那再捉一个就是了。”佩古阴森森地笑道，“就算没有预兆，我也有办法唤醒天罚。” 年轻人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他们来救我了。”他捏紧了手中的藤蔓，心中荡起一股暖流。 佩古长老在树屋里大放厥词之际，祭坛周围已经传来了战斗的喧嚣。 军号齐鸣，战鼓擂动。整齐的盾牌如同一道道铜墙铁壁，税利的长矛像幽灵般来回穿梭。不过眨眼功夫，就将科尔松的人马打得溃不成军。 “伏击！进攻！”两边树林里突然杀出不少科尔松战士，他们利用丛林的优势神出鬼没，一个劲地投掷钢叉，发射吹箭。 “杀！”达姆哥挥舞画戟，带着一支队伍向前冲锋，瞬间砍倒了三五个敌人，但对方越来越多，似乎要把他们包围起来。 雨越下越大，夜空中竟然又画起了闪电。 电闪雷鸣间，科尔松近卫队出现在他们前面，横断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手持战弓，前排双刃闪着寒光，后排拉弓满弦。 佩古长老带着魔兽站在“王座”上冷笑道，“你们这群蠢货，竟敢来我的地盘挑衅。干脆死在这里吧！” 佩古长老刚开始得意，森林里忽然响起了军号，林间旗帜林立，火把重重，俨然是红馆的大部队杀到。 “怎么可能？”佩古长老惊愕万分，“难道他们预判了我的伏击？” 手下那些科尔松武士更是胆战心惊。 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和红馆打过几仗。无论是阵前的武将打斗还是暗中的计谋暗算，屡战屡败中他们的脑海中早已清楚地认识到实力的差距。如今红馆主力部队已经看破了他们的伏击，他们的士气顿时土崩瓦解。 “快跑啊！”有人高喊起来。 “别乱！别跑！”佩古长老厉声呵斥道，“临阵脱逃者统统斩首！督战队！督战队！” 他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而且跑得最快的就是督战队。 眼看那些科尔松士兵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佩古长老愤怒至极。正想催动手下的近卫队上前接敌，就听见背后响箭划破夜空。 “丑陋的蠢货，吃我一箭！”芬克斯和猎手部队顺利潜伏到祭坛附近，听见战斗声连忙过来支援。刚赶到前线，就看见佩古长老站在那招摇的“鸟窝”上痛心疾首地指手画脚。 嗖！ 弩箭直取佩古长老的肩膀，一箭就把他射落在地。 近卫队连忙调转方向，对着芬克斯方向就是一通乱射。但没想到黑夜中猎手部队的身影闪转腾挪，迅速消失在密林的树梢之间。反倒是漆黑的夜空中不断飞来的弩箭，连续射倒了不少近卫队的人。 “可恶！你们这群渣滓！”佩古长老在侍从搀扶下勉强起身，举起一根镶有魂石的法杖，口中念念有词，“既然你们都来寻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使用了魂术还是巫毒，远处科尔松祭坛中央的大坑洞里突然发出了可怕的鸣叫声。这叫声仿佛地狱之门打开时传递出来的恐怖嚎叫，听得人心神俱颤。 佩古长老阴毒地看着红馆的战士们，手中法杖猛地朝着前方虚空一指。 只见那大坑中，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如同火山喷发一样！ 那竟然是……瘴气？！ 瘴气不是这片森林里自然形成的吗？为什么佩古长老居然可以控制瘴气？ 无论是科尔松人还是红馆战士，此刻脑子里都有无数的问号。但是容不得他们多想，瘴气迅速蔓延开来，即将吞没整个祭坛，整个科尔松营地，甚至整片绯叶林！ “死吧，在瘴气面前，死吧！”佩古长老的声音就像厉鬼一样在空中回荡。 “那可未必。” 佩古长老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他知道这个声音。 他还认得这把烈焰腾腾的巨剑和这个俊朗的年轻人。 “你不是死了吗？”佩古长老脱口而出。 这个他以为已经死掉的人站在他的面前，用燃烧的巨剑指着他，冷笑道，“我怎么好意思死在你这肮脏卑鄙的邪恶化身前面？”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四章 年轻人的觉醒 佩古长老脸色一沉，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简直痴心妄想。”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年轻人双手握住巨剑，剑锋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焰。怒焰冲田，仿佛把整个夜空都烧得通红！ “愚蠢的伎俩。”佩古长老刚想放出魔兽，就听见年轻人口中令咒的声音。 “燃烧吧，赤龙，怒焰征天！” 冲天而起的火焰宛如恶龙的突袭，无尽的怒火咆哮着冲向佩古长老！ 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 在那瞬间，佩古长老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他甚至无法调用一丝一毫的魂术能量。只能看着那片炽热的火红扑面而来。 “神影！”佩古长老绝望地大喊一声，身后的魔兽立刻窜到身前。猛然张嘴，漆黑的吐息迎面喷出，两股能量狠狠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 惊雷般的响声传遍四野，那些科尔松人和红馆战士都停下了战斗，狂暴的气流肆虐，整个山谷都震颤起来。 魔兽嘶吼着，刚才的战斗令它受了点小伤，但并无大碍。佩古长老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年轻人狞笑道：“看来你的本事还不如我的‘神影’，现在就和你的同党一起成为祭品吧。” 年轻人哈哈大笑，“你的脑子不太够用啊。” 这时佩古长老突然意识到，刚才召唤的瘴气，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流淌过来？ 转头一看，发现满山的瘴气竟被烈火点燃，瞬间烧得灰飞烟灭。 原来年轻人的火焰根本不是为了攻击佩古，而是为了点燃那些剧毒的瘴气。没有了瘴气的威胁，红馆战士越战越勇。就连近卫队也难以抵挡他们的攻击，落入了下风。 佩古长老怒视着年轻人，假意安抚着身旁的魔兽，又悄悄念起了巫毒咒语。 年轻人的周围逐渐出现了各种幻像，似乎地面上流淌出阴森可怕的血色，眼前是亲人的尸体堆叠在一起，魔剑又开始黑化，又开始散发出邪恶的气息。耳旁浮现出摄魂的低语：“你不过是一个弱者……无能的弱者……仅仅依靠一把神器的弱者……” “英雄，小心长老的低语！” 一把钢叉破空而过，擦着佩古的前胸飞过。佩古长老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抬眼一看，竟是手持双叉的米拉。 佩古长老气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刚想对米拉施放巫毒，却迎面扑来一刀烈火！ “战斗的时候最好专心点。”年轻人手中巨剑旋转劈砍，巨剑上的火焰似乎更加旺盛，赤红色的剑神更加通透，仿佛有熔岩即将喷发出来一样。 “你竟然能挣脱低语！”佩古长老大吃一惊，连忙派出魔兽迎战。那头魔兽张口突出一团黑雾，趁着年轻人躲避的机会挥舞着利爪扑上前去，要把年轻人撕成碎片。 “我也许是个弱者，我也对自己很失望。”年轻人转身踢剑，巨剑平地撩起指天一划，“但我不能让期望着我的人失望！” 一道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 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喷涌的火山，源源不绝的热量爆燃开来，竟把那头魔兽团团笼罩起来。火焰中只听见魔兽凄厉地惨叫着，挣扎着还想扑向年轻人，但它的身躯已经被焚成灰烬。 那可是佩古长老废了多年心机，付出无数代价才熔炼出的超级魔兽，竟在年轻人的怒焰下瞬间成为了一堆焦炭！ “还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呀。”年轻人挥剑指向佩古长老，却意外地发现这老家伙已经不知去向。 年轻人的攻击宛如天神降临，彻底击碎了那些近卫队的信念。他们手握战弓，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放下武器，投降吧！”米拉大声喊道，“你们都已经看见了，所有的不幸，都是从长老开始的，你们在为什么而战？” 达姆兄妹重整队形不再进攻。而近卫队依然蜷缩在那个王座旁，虽然王座上已经没有了长老。 “是长老拿走了你们的食物让你们挨饿，是长老献祭你们的亲人让你们难过，是长老发动了战争让你们受伤。”米拉大步走向近卫队，“你们今天都看见了，所谓森林的剧毒其实是长老散播的，而我们每天吃着该死的解毒蘑菇还得感谢他的恩赐！” 米拉怒气冲冲地冲进了近卫队的阵营，没人上前阻止她，甚至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目光。她抛下钢叉，双手举起了那个“王座”，朝着山坡奋力投下去：“什么长老，什么王座，都去你妈的！” “米拉？” “米拉！” “米拉，米拉，米拉！” 科尔松部族的武士和近卫军突然开始齐声高喊她的名字。他们大声呼唤，声音穿过了密林，响彻了天空，震耳欲聋。 “如果你们还自认为是个勇士，跟我来！”米拉大喊道，“我们去放了关在祭坛上的‘祭品’！” 佩古长老踉跄地跑到祭坛边，他全身疼痛无比，仿佛每根骨头都断了。远处是科尔松人和红馆的追兵，他们都像饿狼一样到处搜寻着他。 “佩古，你这十恶不赦的家伙！” 祭坛入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米拉，那个勇猛的女战士，“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佩古长老哼了一声，“我可没想过要逃……” 他的目光扫向祭坛附近的笼子，那里还关押这一些“祭品”。虽然它们的数量不太够，但是佩古长老早已有了其他打算，“是时候，送你们去见巴哈姆神明了。” 他狞笑着举起手中的法杖，对着笼子的方向。笼子里的囚徒们尖叫起来，拼命地拍打着囚笼。但这都无济于事，他们的身体瞬间被漆黑的暗影能量包围，灵魂似乎正在被一点点的撕扯出来。 仿佛是得到了祭品的滋养，祭坛中央的坑洞传来了可怕的低吼，一股黑色的浓雾从里面涌出来，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怪物！ 那是一头多么可怕的怪兽，高大的身躯覆盖着邪恶的污泥，身上长着七八只五六米的利爪，五个邪恶的脑袋长着血盆大口，露出巨大狰狞的獠牙。那怪物的嘴里发出了愤怒的吼声，它看见了站在祭坛上的佩古，它的双眼中散发出嗜血的目光。 “巴哈姆神啊，现世吧。”佩古长老仰天大笑道，“给他们降下最伟大的‘天罚’吧！”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五章 天罚降临 怪物的五个脑袋看向囚笼，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神情，碧绿色的口水滴落在泥土上，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它们伸出猩红的舌头，张开血盆大口，“吼……” 囚徒们痛苦地嚎叫着，挣扎着，却怎么也逃脱不掉死亡的威胁，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干枯的灰白色。 佩古长老挥动法杖继续推动仪式，“享用吧，巴哈姆神……孕育伟大的‘天罚’吧……” 怪兽疯狂地抽取他们的灵魂，炼化他们的力量。囚笼内的囚徒们痛苦地嘶喊着，但他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自己的灵魂被吸收、吞噬。 惊雷炸响，闪电劈开了黑暗。突然空中传来了一声怒喝，“放开他们！” 佩古长老心头一惊，一道寒光已经逼到心口。佩古长老连忙用法杖格挡，但那道寒光速度极快，连续刺杀了十七招，竟把佩古这号称武斗宗的长老逼退了二十步之远。 佩古长老站定身形，抬眼看去，那是个手持长枪，扎着马尾，相貌普通的少女，只是她眼中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公主，夺下那根法杖！”阿猜的声音远远传来。 “公主？难道你就是……”佩古长老的话还没说完，莉迪亚手中的长枪已经抖出了十七条残影。每一条都避开了要害，但每一条都能把佩古扎成重伤！ 没错，不笑早已给过命令：必须活捉佩古长老，没有原因。 仅仅七招，佩古长老的法杖已被莉迪亚一枪挑飞。眼看莉迪亚转身横扫，就要打碎佩古的膝盖，空中突然砸下一道巨大的利爪。 显然莉迪亚打断了那怪物的进餐，它很不高兴。 而且它还发现，那些囚笼已经被科尔松人打开，逃走的祭品令它更不高兴。 怪兽仰天咆哮，响声震彻整个绯叶林，它怒视着这些蝼蚁般的人们，五张大嘴里孕育出五团漆黑的污秽。 “吼”，污秽溅射，如冰雹一样飞向所有人。 “防御！”达姆兄妹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摆出盾阵抵御。但拿着钢叉和战弓的科尔松人就没有那么幸运。那些污秽有强大的腐蚀能力，一旦沾染就会血肉溃烂。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肉横飞，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这片土地和森林。 “退！”莉迪亚大声命令道，达姆兄妹得令，全军立刻退到百米开外。 莉迪亚转头，却看见还有科尔松人站在近处，大声呵斥道：“你们不想死就退过去！” 有些科尔松人见过莉迪亚，知道是英武无双的战将，连忙拖着旁人躲进了林中。 没了祭品的怪兽看上去有些虚弱，它低垂着巨大的脑袋，似乎在休息，眼神空洞而又无神。 突然间，怪兽的头顶竟然传来了佩古长老癫狂的笑声。众人抬头，就见怪兽仰天长啸，巨大的身躯缓缓升起，体型也越来越大，七八条利爪开始四处挥舞，五颗脑袋也活动了起来。 “怪兽变大了？”莉迪亚惊讶道。 不笑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她身边：“没事。” 佩古长老疯狂地大笑着，他的下半身竟然已经融合在了怪兽的一颗头颅上！ 他脸色狰狞，双眼通红，嘴巴里发出嘶哑的咆哮，“你们以为这就是我全部的实力吗？沃克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只愚蠢的蝼蚁罢了！” “吼！” 怪兽再次仰天长啸，它的身子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壮硕，直到十几米的时候才停止了变化。 佩古长老一边仰头大笑，一边操控着怪兽的利爪四处挥舞，“你们，已经完了！” 莉迪亚和士兵们都警戒地看着那怪兽，只有不笑轻描淡写地看了佩古一眼，“那你过来呀。” 莉迪亚连忙退到不笑前面，用盾牌护住他，“你这是……在挑衅他？” 不笑回答：“不完全是。” 莉迪亚轻声耳语：“那家伙如果冲过来，我们可能……” 不笑回答：“他过不来。” 莉迪亚对不笑的迷之自信感到诧异，“为什么？” 不笑反问：“你一天吃几顿饭？” “三顿。”莉迪亚不假思索，“这和那怪物有什么关系？” 不笑冷静地说道：“你每天需要三餐才能维持生命。这样巨大的怪兽躲藏在洞穴里，只靠献祭时丢下这么几具尸体怎么足够？” 不笑从祭坛附近的土地上拈起了一朵科尔松人常吃的抗毒菌类，“佩古释放瘴气时，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莉迪亚看着那些菌类，就像金针菇一样细长，但头顶上并没有白色的帽子。虽然看着有点眼熟，但她一下子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是奇怪为什么森林里会无缘无故长出克制魔兽瘴气的菌类？” 不笑点点头，“或许这不是菌类。” 莉迪亚脑中仔细思索着，这熟悉的形状，确实在哪里见过，而且似乎刚刚过去不久。突然间她的脑中划过一道灵光：沃克长老，万年黄泉，这其实是万年黄泉裸露在地表的根须！ 她惊叫起来“这是根须！它也被熔炼成了植物，是通过根须收集养分活下来。所以它现在根本不会行动！” 科尔松人的种种异常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只是黑钢帝国难民的后代，因为这头怪兽喷出的瘴气，他们不得不常年食用这种根须，所以他们改变了肤色，甚至长出了仙人掌一样的刺。 佩古长老控制的魔兽虽然有五个脑袋喷吐污秽，七八个爪子到处乱挥，但它完全无法离开那个深坑。 “既然只是一棵会动的树，那就好办了。”莉迪亚笑道，“传令：派三十个擅长投掷的士兵，拿一百个火把过来。” 佩古长老做梦都没有想到莉迪亚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天罚”最大的弱点：因为献祭失败，巴哈姆神不能完全脱离根须行动。现在上百个火把铺天盖地飞来，怪兽只能恐惧地咆哮，却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把落在身上。 火势越来越大，怪兽的嚎叫越发凄厉，很快便变成了哀鸣。佩古寄生在怪兽身上，感到了炼狱般的痛苦。他冲着那些科尔松人大喊道：“你们这些败类，你们居然帮助入侵者攻击长老！你们辜负了历代长老的带领！” “你这叛徒竟还有脸提历代长老！”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年幼的声音，竟是米拉的弟弟：鱼干。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六章 新仇旧恨 鱼干指着佩古大声咒骂道：“你这杀害沃克长老的凶手，根本不配被成为‘长老’！” 这句话如同一块丢进池塘的大石头，瞬间激起了科尔松人的强烈回应。米拉连忙一把拽住他，“小子，不要信口瞎说！” “瞎说？我才不会瞎说。”他跳上了一块石头，高高举起一根断杖，“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科尔松人都惊呆了，一些年长的科尔松人甚至颤抖地哭出声来，“那是……那是沃克长老的法杖。” “这是沃克长老给我的遗物！”鱼干大声喊道，“红馆的公主带领我们找到了沃克长老，他根本没有疯。这都是佩古、乌纳和拉蒙三个人的谎言！” 这下就连米拉都惊愕的站在原地。 鱼干继续大声喊道，“是他们迫害了沃克长老，把他和学徒们关在避难所里等死；是他们贸然炼化魔物才造成了大量的劣魔；是他们篡夺了巴哈姆神的控制权。他们害怕秘密被人发现，才欺骗了我们迁徙到这里！” 没想到他们的秘密竟会被人揭露出来，佩古顿时觉得大势已去。 怪兽身上的火势也越来越大，五个头颅已经被焚烧了四个，七八根利爪也被烧得只剩三根。他已经如同案板上的鱼，没有任何的活路。 在死亡的压迫之下，佩古长老的脑子开始疯狂地思考，寻求一个逃跑的机会。 是的，只要能逃走，以他的炼化和驱魔技术，绯叶林中一定还有可以容纳他的蛮族部落。他一定还有机会成为长老，还有机会享受族人的供养：食物、兽皮、香料还有每家的第一个女儿…… 他的脑中突然有了计划，一个大胆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又似乎可行的计划。 科尔松人怒视着佩古，仇恨的火焰在他们的心中熊熊燃烧。 他们不曾想到过，被他们拥护的长老竟是邪恶的凶手，而他杀害的竟然是沃克长老：那个团结了部族、传授驱兽之道、帮助过所有人的沃克长老。 “啊！”一个近卫突然仰天怒吼，这是悔恨的怒吼，悔恨过去的自己竟然保护了一个罪恶的凶手。 “啊啊啊！”许多近卫们都嚎叫起来。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忠诚竟被卑鄙的小人利用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刻骨铭心的痛苦，使他们疯狂地嚎叫起来。 似乎嚎叫的瞬间能释放出这种痛苦吧。 怪兽也嚎叫起来，它又喷出了一团污秽，就在污秽飞溅的时候，它突然把仅剩的三条利爪狠狠插进自己的身体！ 它想自杀吗？ 佩古长老癫狂地笑道，“你们以为我不能行动？你们把我想的太简单了！” 说话间，三条利爪竟割断了怪兽的下半身。如同一条三脚章鱼一样靠着利爪站立起来！ “他想逃跑！”莉迪亚刚想命令追击，身旁的近卫们却行动更为迅速。 “卑鄙的叛徒，还我们沃克长老的性命！”他们撕心裂肺地吼着，如同猎豹一样追上了那半截怪兽，发了疯似地用战弓的利刃刺向三条利爪，用弓箭射向佩古的半身！ “不自量力！”佩古挥舞利爪驱赶着那些科尔松人，几个近卫闪躲不及被打飞出去十几米，摔在地上顿时没了动静。但那些发了狂的近卫早已抛弃了生死，奋不顾身地爬上了怪物的身体，恨不得亲手剥下佩古的脸皮。 佩古怪叫一声，“你们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利爪横空扫过，如同迅猛的鞭子打在了几个近卫身上。那几人瞬间骨骼碎裂，血如泉涌。尖锐的獠牙洞穿了一个又一个近卫，那张丑陋硕大的嘴被科尔松人的血染得血红。 “我要杀了你！”有个近卫已经冲到了佩古寄生的位置。他举起战弓上的利刃，狠狠地戳向佩古的后心。 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佩古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的身上竟然发出了金属相击的声音。 那个近卫完全没想到佩古融合后也会有魔兽一样的铜皮铁骨，没等他发起第二次攻击，两根利爪已经抓住了他的身体向两边扯开。血肉模糊，五脏六腑如同雨点一样往下掉落。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黑暗气息突然将佩古笼罩起来。那股气息如此浓郁，如此恐怖，让人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到阴森的寒冷。 “这样的牺牲太惨痛。”不笑身上的魂焰高涨，“冥火咒，五魂缚。” 莉迪亚听到这个熟悉的咒文，正在心里暗想：这个咒文要从一开始咏唱到五，会不会太慢了些。没想到不笑结下一个手印后，背后突然出现了五套环环相扣的魂术法阵！ 十五道灵火几乎同时射出：魍火扑的灵网刚罩住怪兽，魉惶裂已经在佩古的双眼附近爆裂。魑魂殇三枚能量封钉正好锁住了三条利爪，魅魇封两对暗影锁链死死缠住怪兽的头颅。五道幽蓝的能量柱从五个方向倒向佩古控制的那头怪兽，无论如何挣扎，它已经动弹不得。 这一套招数几乎在瞬间完成，令莉迪亚大吃一惊：“你改进了一种魂术？” 不笑道：“罗琳教我的。” “罗琳？”莉迪亚的下巴差点脱臼，“这蠢丫头懂魂术？” 不笑平静地说：“房屋可以预浇筑再组装，魂术应该也可以。” 所以他设计了一个可以同时咏唱五个魂术的特殊魂术，弹指间就能封住那头怪兽。 莉迪亚感叹一声：“聪明的人只需给点可能性，就能想出超越寻常的办法来。” “五魂缚终章：原曲，炼狱灼烧。”不笑咏唱道。 挨过两次五魂缚的年轻人纳闷起来，不笑的终章居然还有另一个版本？ 地面上瞬间窜出了十五道火柱，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像十五根绳索一样飞快地旋转缠绕，如同鸟笼一般将佩古和那怪兽困在里面。 笼子里烈焰腾腾，仿佛有十五条火龙在里面上下翻飞，喷出熊熊烈焰。莉迪亚本以为年轻人的赤剑已经是火属性里无敌的神器，竟没想到不笑的魂术竟然更胜一筹。 怪兽的身躯被烈焰包裹，听着佩古长在火焰牢笼里撕心裂肺地尖叫，莉迪亚忽然幽幽地戳了戳不笑的后背，“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要活捉这个家伙的？” 不笑一个愣神，猛然倒吸一口凉气，“糟糕，忘了。”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七章 长老终焉 怪兽的血肉在烈焰中已经消失殆尽，化为恶臭的黑烟正在随风飘散，佩古的半截身子露在灰烬外面，痛苦哀嚎着。 不笑收手撤去所有魂术，身形化作一群黑鸦飞向怪兽的头部，在佩古的身体旁重新恢复人形。 佩古看见了不笑，眼中充满了恐惧。可是他已与怪兽融合，根本无法行动。他想呼喊救命，却已声嘶力竭，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不笑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影子里渐渐浮出一块紫红色的半透明立方体，像水母一样漂浮起来，在魂术引导下透出了神秘的气息。 “炼化残章？”佩古突然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力量包围着他，那是沃克长老使用过的炼化的力量。 佩古的身体被慢慢撕裂，身上的筋肉在一点点地从怪物身上剥离。他痛苦地扭曲着、挣扎着，但他无法逃过命运的惩罚。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祭坛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不笑抓着佩古的脖子，一道道魂术铭文浮现在他们周围，最后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越来越亮，最后竟变成血红色。佩古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你……想做什么？” 没有回答。 不笑的眼中只有倨傲和冷漠，他突然抓起佩古的身体一跃而起，佩古残缺不全的躯体被他硬生生扯了出来。 佩古惨叫着，但不笑根本不理睬他的任何声音。他的影子里又浮现出了一个东西。 一棵植物。 从避难舱里带回来的一棵魔界植物：“万年黄泉”。 佩古的身体被不笑悬在“万年黄泉”上面，那颗根须植物在“炼化残章”的催动下，肆无忌惮地伸出根须把佩古的残体紧紧拥抱起来。 血色的光芒从根须间闪过，佩古已经被融合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植物人”。 不笑的做法震惊了所有人，就连莉迪亚也不能理解他想做什么：“你这样做，是为了救活他？” 不笑道，“罪恶的化身，不能轻易死掉。” 佩古从根须中获得了养分，似乎恢复了点生命力，他刚想开口，却发现他的嘴已经被几条根须紧紧缠绕住，只能发出哼哈的声音。 不笑命人把根须化的佩古种植在祭坛前面，“木柴，火把。” “你要烧死他？”年轻人迫切地举起赤剑。 不笑按住了赤剑，转头命令道：“去清点下，这场战役到底死了多少人。” 眼看不笑面无表情，莉迪亚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她指着不笑在佩古的旁边挖的两个坑洞，“这是给那两位长老留的宝座？” 不笑点点头。 木柴已经堆在佩古的身上。恰好是不笑计算过后，烧不死又活不了的份量。佩古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但根须化后已经失去了四肢，现在除了扭动着身躯之外，毫无反抗的能力。 “加上蛮牛村三百七十五人，总共死了几个人就烧几天。”不笑轻轻松松地说出了一句残酷的命令，“别忘了，避难所还有八条人命。” 佩古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但柴堆已被米拉点燃，“便宜你了，你这肮脏的东西！” 火光中，佩古的面容从惊恐到痛苦，最后扭曲成难以言喻的模样。 年轻人笑了，一面笑一面擦着眼泪。 大仇得报，他当然是该笑的。 莉迪亚拍了拍他的臂膀，“你的亲人们会安息的。” 年轻人哽咽着，吸了吸鼻子：“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教我要放下仇恨吗？” “让你放下，没让你丢掉。”不笑虽然面无表情，但莉迪亚终于发现，他冷淡的外表下面竟然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情感。 年轻人看着佩古长老在火光中挣扎的模样，思考了许久。待他的情绪平复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许多：“所以，放下仇恨不是为了忘记仇恨。而是不要深陷在仇恨之中，耽误当下该做的事情。” “不错。”不笑点头，“能放下，也要能捡回来。” 五天后，科尔松祭坛上再次聚齐了几百科尔松人。他们齐声高呼米拉的名字，推举她当选部族的长老。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站起身来走到祭台边缘。 “你们还没有被‘长老’虐够吗？”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反驳，“我不需要什么长老，我也不想做长老。”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过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姐姐，你要去哪里？”鱼干连忙上来拉住她。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道路，我将跟随正义之剑，焚烧世间的邪恶。”米拉坚毅地说出了她的心愿，如同她透出的钢叉般绝不回头。 “那好吧！”鱼干点点头，“我也一起去。” 米拉带着鱼干，扛起了仅剩的家当，向着犀牛峰要塞走去。祭坛上的其他人也在议论纷纷。 “米拉不愿意担当长老，那我们怎么办……” “别说长老了，我们整个部族都快没了。” “唉，我听说我们本来和外面那些人一样，都是庶民？” “错不了，那几个祭司都招供了，我们的祖先就是黑钢帝国逃难的人。” “那我们为什么要住在树洞里？” 一个精妙的问题往往能推动一大步的思考。这个问题不经意间推开了科尔松人的另一扇大门。 “我们为什么不去那个新盖的城里看看？” “对啊，米拉可以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你知道阿猜的妹妹吗，那个叫提亚的孩子，听说在那个城里在学习魂术！” “怎么可能，那可是祭司和长老才能学的东西。” “我看见的，你不信？”一个科尔松武士突然站起来，“我亲眼看见的，那边有漂亮的房子和肥沃的农田。” 另一个科尔松人拍了拍大腿，“走，我们也去城里。” “没错，我有力气，我能打猎，他们一定也吃肉，对吧？” “等等我，我也去……” 蛮牛镇的大门缓缓打开，低沉的号角响起。两队人马身穿鳞片甲，手握黑钢盾，腰挂仪仗刀分列两旁。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 高大威武的克鲁斯昂首挺胸，面容和善的铜锤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些科尔松人：“欢迎你们，我的朋友们。” 他身后的大门里，是一个没有长老、没有供养、没有献祭的世界。 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七十八章 信物 两个多月的战争宣告结束，蛮牛镇终于迎来了和平的生活。 铜锤作为执政官表现出了超预期的能力，一方面颁布了许多有利于新居民的安居和就业的法令，另一方面委托希尔斯大力推广先进的生产技术。 似乎早就预料到科尔松人会来一样，铜锤规划了一片棚户区，提供了免费的涩瓜粥解决温饱问题，还定期安排工匠来指导他们学习手艺，让他们除了外出捕猎之外还能多一些工作机会。 大概是因为本源就是黑钢帝国的逃籍流民，那些科尔松人学起技术快得超乎想象。一些头脑聪明的人很快就在工坊里当上了学徒，甚至有人已经攒到了一笔小钱，早早地搬出临时棚户区，住进了罗琳设计的楼房里。 当然也有一些科尔松武士除了战斗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一窍不通。莉迪亚觉得他们的战斗风格非常灵活机动，就把他们编入了军队，成立了一支特战队。让米拉担任年轻人的助手，专门负责他们的训练和日常管理。 至于少数科尔松老人，已经习惯了树居的生活。铜锤也不勉强他们，准备了几条带轮子的船作为定期往返的交通工具，还招募了几个年轻人负责修缮树屋和老人们的照料工作。 不过这几个年轻人的心理素质必须十分过硬，因为他们还要顺带监管祭坛上三位长老的日常焚烧情况。 对此，莉迪亚强烈建议他把整个祭坛作为“景点”来规划开发。可惜这个思想太过于先进，铜锤愁眉苦脸地表示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对于还没能完全解决“吃饱穿暖”问题的红馆来说，旅游这种“精神需求”到底还是缺乏生存土壤。 和平的阳光照耀着生机盎然的农田，矮人工坊里传来有节奏的叮当声响。不笑和铜锤站在工坊的空地上，看着莉迪亚手里挥舞着一根特质的长枪。 长枪的外形和她之前用的别无二致，枪身上隐约有魂石纹路，枪头也比普通长枪粗一些。 铜锤在旁笑嘻嘻地提示道，“枪身上装有机关，可以伸长。” 莉迪亚试了试，只听唰一声，枪杆就伸长了一倍，变成了接近两米的骑兵大枪，如此一来也就解决了她骑乘作战时还要更换武器的麻烦。她兴奋地反复操作了几下，发现不仅伸缩自如而且配重也恰到好处。 “另外，枪尖也可以发射出去。”铜锤指着莉迪亚的枪头，“这条枪头其实是两片拼合而成的。假如敌人刚好在前面，差一步就能追上的时候，就能弹射出去，戳死他。” 莉迪亚尴尬地笑了笑，虽然这是个很精妙的设计，但对于她这样以骑士身份自居的人，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枪头还有六发火炮。”不笑突然开口。 “对，这里还可以装火药。”铜锤指着枪头两侧的发射孔，“用魂术激发就能发射，一般的碎石、烟雾弹、涩瓜籽都可以填装。” 这种设计彻底颠覆了莉迪亚对“大枪”的理解和认知。见她愣神了半天不动，铜锤连忙踢了她一脚，小声说道，“这都是不笑亲自设计的，懂吗？” 莉迪亚懵懵懂懂地回应了一声，腹诽道：这种不上台面的设计倒也确实符合不笑的性格。 “光明的公主总是低估人性的险恶。”不笑仍旧倨傲地看着她，“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它。” 莉迪亚脑中还在酝酿反驳语言，罗琳突然抱着个麻布包裹的长棍子向她走来，“姐姐既然过来了，那就把你订的东西顺便带走吧。” “麻烦你了呢。”莉迪亚感谢地接过那根长棍，抖开了包裹。那是一根肩膀高的乌鸦法杖，莉迪亚双手捧着法杖递给不笑，“感谢你的礼物，正巧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不笑拿起法杖掂量了一下，发现异常沉重。整根法杖是用坚硬如铁的“月光柳”制成，顶端还雕刻了一只漆黑的乌鸦。 “本来乌鸦的眼睛应该是两颗魂石，但我们的魂石基本上都拿去催熟庄稼了。”莉迪亚有些抱歉，“不过这个法杖也有个特殊机关。” 不笑试了试魂术触发，法杖缝隙中立刻弹出一把刀刃。看着这把更像是“镰刀”的法杖，看来莉迪亚也颠覆了“法杖”的定义。 刀刃的尾部恰好卡在乌鸦的嘴上，莉迪亚就根据“青龙偃月刀”的逻辑，附庸风雅地给这把法杖起名为：黑鸦衔月。 “很好。”不笑郑重其事地对这把武器给予了高度评价，并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影子里，“非常感谢。” 铜锤突然对着罗琳挤眉弄眼，嘴里故意说道：“公主，你为什么要送他这么个玩意呢？” 莉迪亚有些蓦然，“我只是觉得魂术师总该用个法杖嘛，他老是徒手扭敌人的脑袋，看上去有点不雅……” 罗琳已经领会了铜锤的意思，顺着话题继续诱导，“那不笑大人……” “她的枪断了。”不笑抢答完毕。 “哦。”两人异口同声地点点头，故意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们确定这不是交换定情信物吗？” “你们两个……”莉迪亚瞬间羞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追着罗琳和铜锤满院子跑。 “急了，急了，你看她急了。”罗琳和铜锤一面逃跑一面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一阵光芒从莉迪亚腰间闪过，那是沃克长老留下的魂契“纯净教派的图腾”。 莉迪亚停止了追逐，不安地把它取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不笑伸手接过来看了看，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影子，“没事，和预想的差不多。” “你预想了什么？”莉迪亚问道。 “黑凝雪……”不笑刚开口，门外传来了芬克斯的大呼小叫。 “不好了！”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大门，“不好了，泥鳅传来了赤水湾的秘报，赤水湾出事了！” 不笑面无表情，“哦？” 芬克斯连连回了几口气，“整个赤水湾都叛变了！” 不笑还是面无表情，“哦。” 芬克斯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老板娘也被抓住了！” 不笑继续面无表情，“哦……” 赤水湾可是整个“红馆”的中心，怎么会这样就叛变了。况且他们还抓住了老板娘？莉迪亚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不笑，”她扛起了长枪，“我们得去救她。” 不笑仍然面无表情，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当然。” ——第二卷 绯叶林的天罚，完结。 三、狮王陨落 第七十九章 红馆往事 蛮牛镇的兵营外，一处无人的练习场，年轻人正在和米拉比试。 他们一人手持木制巨剑，一人抓着两把木叉来回对峙了片刻。忽然间两条身影同时暴起，朝着彼此猛扑过去，手中武器同时挥舞。 年轻人巨剑大开大合宛若狂龙，米拉的双叉吞吐伸缩仿佛疾风。三五个回合后，米拉顺势躲过一剑，手中钢叉脱手飞出。 年轻人横起巨剑，轻松地格开了飞叉。他停下攻势，嘿嘿一笑：“怎么用了这么个昏招？” 米拉正伸手去背后摸下一把钢叉，却摸了个空，懊丧地锤自己一拳。 年轻人笑道，“你的飞叉很厉害，但是我们打仗不像部族之间的争斗，敌人可能会很多。所以飞叉之前还得先记一下有没有备用的钢叉了。” 米拉跺跺脚，“我打起来就忘了。” 年轻人扯了一根布条抛给她，“你把这个系在最后两把钢叉上，当你摸到钢叉上的布条，别再投出去就是了。” 米拉正想赞叹年轻人的聪明才智，莉迪亚已经快步跑来：“赤龙，老板娘出大事了。” 没想到年轻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露出丝毫惊讶，只是把木剑交给米拉，让她先回避一下。 等米拉走远了，他才吐槽道：“不笑早就猜到了，可惜老板娘不信呢。” 莉迪亚皱眉，顿觉事情不简单。 “其实从冰狼堡撤退的时候，我们就劝过老板娘不要回去。”年轻人摇摇头，“但她坚持要回去说服那些元老。” 莉迪亚问：“说服什么事情？” 年轻人笑道：“当然是说服他们承认不笑这个馆主呗。” 莉迪亚好奇地问，“难道他不是？” “是也不是。”年轻人撇撇嘴，“这要从红馆的来历开始说起。”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又臭又长的故事，莉迪亚只能苦着脸问道，“能挑重点讲吗？” 年轻人慢悠悠地讲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狂沙帝国的北部还是和绯叶林连接的丛林和草原，这里有大小十八个部族。他们和狂沙皇室打了二十年，直到草原变成了沙漠……” 莉迪亚愁眉苦脸地看着他，“能不能再加速一下，我觉得这个剧情有点遥远了？” 年轻人倒是有求必应，“好吧，那就讲讲十年前。‘老红馆’十八部族被狂沙军队打散，马丁大叔和老板娘意外发现‘赤水湾密藏’的线索。他们因此重新团结了‘红馆’，对抗狂沙军队。” 听到这里，莉迪亚终于明白了不笑为什么如此反感“宝藏”。 以利相交者,利尽而疏。那些部族是被宝藏的名义吸引而团结在一起，所以财宝找到的那天就是红馆崩溃的日子。而且大概率还会因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 年轻人略带讥讽地继续说道：“在他们艰苦卓绝的‘努力’下，红馆的领土越来越小。为了对抗更多的敌人，马丁大叔请不笑送我去‘神龙岛’修炼。” 年轻人继续讲着，但莉迪亚发觉他一直是用“他们”来指代那些人，显然是不屑与那些人为伍。 “照这么说来。”莉迪亚插嘴问道，“不笑加入红馆的时间也很早？” “不，很晚。”年轻人苦笑道，“他一个人住在苦水村外，也不和人来往。没人知道马丁大叔是怎么认识他的，只知道有问题去趟苦水村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莉迪亚偷笑，这倒是蛮符合不笑的性格。 “等我从神龙岛回来的时候，就听说红馆差点被毁灭，全靠不笑拯救了大家。”年轻人虽然说着沉痛的事情，但脸上却挂着几分讥诮，“从那时老板娘就想把馆主的位置交给不笑，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元老们就开始作妖了。” 莉迪亚打断了年轻人的叙述：“你说的‘元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年轻人讪笑道，“十八个部族合并的红馆，总得养一些吃白饭的人吧。” 十八个部族，就是十八股势力，十八个老大加上他们的狗头军师和马屁精，若不给个“元老”身份，恐怕难以安抚。 只是想到要调和这么多人的意见和矛盾，莉迪亚就觉得心脑血管膨胀，阵阵头晕目眩。 年轻人随手捏了个泥人，“现在驻守在赤水湾的‘元老’，应该还剩：费蒙、奈雯、凯罗……还有这个。” 他手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泥象，海盗模样的打扮，阴狠的眼神，左脸留着一道长疤。 年轻人鄙夷地看着这个泥人：“这是布雷迪，马丁大叔的跟班。整天妄想着能够接任红馆，没想到马丁大叔为了更好地集结十八部族，就把馆主的位置传给了老板娘。” 莉迪亚问：“因为她是传说中的‘圣女’吗？” 和红馆的人接触久了，莉迪亚也听说了一些奇闻异事，其中就有“大海圣女”的传说。据说在赤水湾重新变成红色的时候，“圣女”可以唤醒强大的试炼神兽，若是有人能打败神兽，就能获得珍贵的赤水湾密藏。 年轻人点点头：“老板娘到了馆主，布雷迪又成了她的忠实仆从，鞍前马后地讨好了两年，本以为该轮到他了。没想到老板娘提出要传位给不笑。” 莉迪亚哭笑不得，被连续插队两次，想必心态已经崩溃了：“那后来呢？” “后来……”年轻人戏谑地看了看莉迪亚，“后来，不就是去救你了吗？” 莉迪亚刚想吃瓜，竟然没想到吃到了自己身上。又想起自己被冰狼堡捕获的狼狈模样，又羞又气，正想怼死这个不正经的家伙，却远远地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正在疾步走来：“莉迪亚，作战会议。” 虽然不笑表面上平静冷漠，但莉迪亚还是隐约觉察到他内心的焦虑。 “确切情报。”不笑在桌面上摊开地图，“布雷迪、凯罗等人串通铁胡子海盗团，再次占领赤水湾。” 他又在赤水湾外侧两处放了两块石头，这两个地方一个是黑钢帝国的交界处的峡谷，一个是绿洲外的石林，“我曾在这两个地方修建土堡，保护赤水湾。” 莉迪亚仔细看着地图，这两个地方恰好是易守难攻的关键位置，而且又可以互相支援。不笑的布局果然十分精妙。 “它们即将沦陷。”不笑冰冷地说道。 “不会吧？”铜锤吸了口气，“布雷迪应该没这么多兵力啊。” 不笑指着北方的那块石头，“黑钢帝国的佣兵已经到达灰石堡城下，那些元老一定会投降。” 铜锤长叹一口气，“真不该派那些软骨头去。” 不过话虽如此，铜锤也明白，那时候相信不笑的只有两百人。而且不久之后大多数人都踏上了冰狼堡的旅途。 不笑又指着南方的那块石头，“魔族千面妖姬督阵，狂沙大军已经到达‘曼波绿洲’，距离石楠堡只有三天路程。” 莉迪亚惊叫一声，“千面妖姬可是嫁入狂沙王室，做了皇后的人物，怎么会跑来督阵？” 没人说话，谁都知道这将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老板娘呢？”莉迪亚又问道。 “被布雷迪关在赤水湾。”不笑突然顿了顿，“十天后会交给铁胡子海盗。” 十天？！ 不笑声音沉重的砸在莉迪亚的心头。要知道就算是莉迪亚骑着最快的陆行鸟，光赶到赤水湾都要十天，更何况路上还有两座堡垒。 “怎么办，我得去……”莉迪亚有点坐不住了。但不笑伸出手掌，示意她冷静下来。 局势不容乐观，不笑在地图上摆上粘土人作为标志，“我们兵力有限，但仍要同时拿下两座堡垒。” 说着，他拿起泥人放在桌上：“铜锤，你负责蛮牛镇的防御。” 不笑非常欣赏铜锤作为执政官的成绩，铜锤也是他信任的伙伴。只是蛮牛镇的守军，只能留下五百人左右。 “你要提防西南面冰雪帝国的袭击，兵力有限，注意隐蔽。”不笑交代道。 铜锤拍拍胸口，“放心吧，我和大块头训练了不少‘民兵’，就算突然打仗，我们也扛得住。” “民兵？”不笑头一回听说这个陌生词语，转头看了眼莉迪亚。见她吐吐舌头，就知道又是她想出来的方法。 不笑拿起了莉迪亚的粘土人，“你带上赤龙、米拉、达姆兄妹等人，率领一千五百人从东面大路，途径苦水村、废龙峡谷，先派出骑兵赶往吉尔村搜寻老板娘的下落，再围攻灰石堡。” 老板娘不是被关在赤水湾吗，为什么要跑到赤水湾外面的吉尔村去找？ 莉迪亚满腹狐疑地看了眼不笑，那坚定的表情应该是没有说错。莫非他还偷偷挖了条三十里的地道，能从赤水湾把老板娘偷偷运出来？ 不笑最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去石楠堡救援。” 莉迪亚忍不住提出质疑：“你打算一个人去对付狂沙和魔族的联军？” 毕竟单枪匹马闯入敌人阵地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应该是她的处事风格。 不笑摇摇头，“我带着芬克斯。” 那也只有两个人罢了，莉迪亚真想怼他一句：“你这兵力翻倍了，可喜可贺”。 但她来不及开口，不笑已经一锤定音：“事态紧急，立刻出发。” 三、狮王陨落 第八十章 密信 正午的烈日无情的炙烤着狂沙帝国的漫漫沙漠。 偶尔一处绿洲遗迹那里，还有一些变异的食人花从仙人掌的缝隙中探出鲜红色的触须，妖艳的吸引着无知的动物。 一只沙漠蜥蜴灵敏的从几根断木和破旧的路牌之间露出了脑袋，那本该是个指路牌的，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木料，成了蜥蜴的住所。斑驳的字迹还能勉强的认出几个字：“波沃尔村，向前……” 但是这头蜥蜴很快就缩回窝里，而食人花的触须也如同触电了一样快速的收拢了。 它们在害怕什么？ 远处沙丘间，一团滚滚的沙尘冲天而起，五头骆驼大小的陆行鸟正压低脑袋疾驰而来。那是五个披着冰雪帝国斗篷纹章的骑士，其中还有一个人的斗篷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那是曾经有过战功的象征。 “乔伊斯，”那个斗篷镶金边的骑士突然高喊一声。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骑士稍稍放慢了步伐，“泰德队长？” 泰德队长用力踢了一脚他的陆行鸟，那只鸟尖叫了一声，努力的加速了几步。但它坚持不了多久，狂奔了数百公里之后，它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泰德队长摇摇头，把手中的一个蓝色小包丢给了乔伊斯，“你是我骑术最好的部下，你必须发誓要把这封密信带给二公子殿下！” 乔伊斯刚把布包塞到怀里，就看见泰德队长已经扬起了他的战斧。 前方出现了十几个魔族的恶魔士兵，还一个足有两个人高的影魔。那影魔全身漆黑，远看根本分不清他的手脚，只有脸上有两个会发亮的大概是眼睛一样的东西正闪烁着诡异的绿光。 “干掉他们！”泰德队长高高扬起了战斧，他身旁的一位骑士已经拿起了魔杖，魂焰显现，冰箭已经在空中成型。 暗影火！ 那个影魔的双眼突然喷射出两道漆黑的火焰！ 那个骑士还来不及放出冰箭，就已经和坐骑一同化为烧焦残骸。 “看招！”就在暗影火喷射的那一刻，泰德队长的战斧已经狠狠的砍在那个影魔的脸上，随后那两个骑士也冲了上来，两把长矛已经戳进了影魔漆黑的身体！ “干得漂亮！”乔伊斯在后面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看来影魔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乔伊斯也拔出了长剑，准备同兄弟们一起把所有的恶魔都屠杀殆尽，再继续出发。 泰德队长注意到了他，大喊道：“乔伊斯，不要战斗！快加速！快走！” 乔伊斯刚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泰德队长已经听不见了。 但是一弯镰刀的利刃从泰德队长的嘴里穿了出来，他瞬间失去了生命。 是传说中的天魔机甲！ 乔伊斯瞪大了眼睛，就看见那具比三个人都高大的钢铁巨人赫然矗立在前方。它展开了四条攻击臂，一把镰刀已经贯穿了泰勒队长头颅，一把巨斧横向劈烂了一个骑士的上半身。 另一名骑士正想发起攻击，却发现一个影魔正看着他，脸上还还劈着一把战斧。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名骑士惊恐之余竟脱口而出。 它的双眼燃起黑色的火焰，似乎是在回答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死了？ 没有时间进攻，没有时间逃避，没有时间思考，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惨叫，那个骑士瞬间烧 成灰烬。 乔伊斯大惊失色，猛然抽动缰绳，陆行鸟调头就跑。这头陆行鸟是冰狼堡最快的陆行鸟，乔伊斯也是最棒的骑手，影魔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 他想的没错，影魔的速度确实是追不上他的。 但是天魔机甲就未必了。 滋啦！ 一片圆锯从天魔机甲的攻击臂弹射飞出，瞬间飞过了乔伊斯的脖子，又飞过了陆行鸟的脖子。 陆行鸟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而他的头颅被血压冲得高高的飞起，重重的落地，还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后落在那台天魔机甲的脚边。 机甲舱门打开，两个满脸谄媚的助手迫不及待地跳下舷梯，提起这个人头转身向黑石纹报喜，“恭喜主人，贺喜主人。” 黑石纹的脸上已被烙上了几颗金属，当他表情稍微剧烈一点时就会隐隐作痛。 让莉迪亚公主逃脱这件事令魔君火冒三丈，赐下了这几枚烧红的钢钉给黑石纹长一点记性。这种疼痛和屈辱令他对黑凝雪的不满已经到达了巅峰，此刻全然发泄到这两个助手的身上。 “黑凝雪这放浪的贱人，只配去勾引冰狼王这种莽夫。竟敢坑害到我的头上，简直欺人太甚！”说着他忿忿不平的抬脚踢在助手们的脸上，“你们两个蠢货，拿这肮脏的人头有什么用处！快把那封贱人的密信找出来！” 骄阳下，那具没有头的尸体仍然紧紧的抓着那个蓝色的包裹，蓝色的包裹里就是最重要的密信。 那两个助手连滚带爬的跑去，但刚往跑出几步他们就停住了脚步。 乔伊斯的尸体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古怪的人，虽然天气炎热，却穿着黑色大斗篷。手持一根乌鸦法杖，身材并不高大也不强壮，压低的帽檐不太看得清脸面，只能看到冷漠的嘴角。 毫无表情的嘴角。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黑石纹惊讶的看着他，打了个响指命令那几个恶魔兵上去围住他。 那人没有动，似乎只是挥了挥手，那些低等魔族士兵就被劈成了三五块。 黑石纹看着他：“魔族人？” 那人答：“不是。” 黑石纹问：“人类？” 那人答：“大概。” 这个黑衣男子平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既没有看见影魔双眼里开始跳动着暗影火苗，也没有看见黑石纹一只脚已经退回机甲内。 “杀了他！”黑石纹丢下这个命令后，猛然关上舱门，拉动操纵杆，机甲已经启动。 人呢？ 那个黑衣男子明明站在二十步之外的尸体旁，但就启动机甲的瞬间，他已站到了影魔面前。影魔被他惊到了，吓得后退了半步，却看他单手结了个从未见过的手印：“冥火冲。” 惨绿色的火焰扑面而来，那个影魔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胸口已经被强大的暗影能量灼烧出了一个大洞！透过这个洞，依然可以看见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不可能！”黑石纹大喊一声，天魔机甲四肢同时发动进攻，镰刀、战斧、圆锯、钢爪，攻击臂轮番攻击似乎想在瞬间把这个人撕裂成碎片。 “蠢货，看箭！”鹿角少女突然出现在远处的沙丘之上，嗖嗖两箭就把那两个还来不及进入机甲的助手送去另一个世界。 这声音听着耳熟，黑石纹猛一个激灵：“红馆？！” 黑石纹总算猜对了一回，来的人正是不笑和芬克斯。 不笑后退了半步。 看似只退了半步，但是不知为何他已经出现在二十步外的尸体旁，旁若无人的捡起了那个蓝色的包裹。 “放下它！”黑石纹大声咆哮着向不笑追来！ 鹿角少女端起强弩，一根装满涂料的粗杆箭已经打在了天魔机甲的舷窗，土黄色的粘稠染料又一次把驾驶舱糊的严严实实。 黑石纹狂笑道，“你们以为同样的伎俩能用两次吗？” 在上次冰原上被泥巴盖住舷窗后，黑石纹早已痛定思痛地造出了划时代的发明：雨刮器。他拉到开关，舷窗旁已经喷出几股水流不断冲洗那些涂料，橡皮雨刮瞬间恢复了他的视线。 “当然能。”不笑的声音冷漠而倨傲。 “卑鄙的家伙，给我去死吧！”黑石纹已经追上了眼前这个黑色斗篷，高高扬起的攻击臂。而那个黑色的身影似乎已经放弃抵抗，站在那里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 锋利的镰刀已经戳穿了那个黑色的人影，但也仅仅是戳中了而已。预想中血肉横飞，鲜血淋漓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再仔细一看，那竟是一个稻草假人！ 轰！ 稻草人肚子里的炸弹轰然炸响。 黑石纹知道上当了，连忙用机械臂护住舷窗。它的机甲本身十分坚固，一般的炸药根本奈何不了他。即使这么近距离挨了一发爆炸，他也依然毫发无伤。 但稻草人肚子里的那颗并不是普通的炸弹，而是烟雾弹。 遮天蔽日的白色浓雾迅速笼罩了整个机甲，从舷窗里面看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黑石纹在驾驶室里疯狂的操纵机甲到处胡乱砍杀。 “出来！你们这些混蛋！给我出来！”黑石纹丧心病狂的嚎叫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红馆的人又是怎么在这浓雾辨认方向的。 他当然想不明白，因为不笑根本就不在那堆浓雾中。 芬克斯射出涂料箭的瞬间，不笑就从影子里拿出稻草人树在地上。等天魔机甲启动了雨刮器，并用四条攻击臂对着那个稻草人“大显神威”的时候，不笑早已走到沙丘后面躲避。 “芬克斯。”不笑给了她一个手势。 芬克斯会意，收起弓弩背上行装，就跟着不笑悄然离去。只留下天魔机甲在烟雾中如同发疯的魔兽一样四面抓瞎。 三、狮王陨落 第八十一章 谎言 莫雷托已经驻扎在波沃尔村数日。 这里是冰雪帝国与狂沙帝国的交界处，但因为长年的战乱，这个村庄早已经废弃。 昔日农田已经变成了戈壁，井水干涸，房屋倾倒。士兵们在这里驻扎下来之后，就不再前进。所有人都在揣测公子的意图，但他整天坐在营中，面朝西面冰狼堡终日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坐着，望着，等着。 莫雷托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想了多久。 他最后一次收到密报说：他的老师道尔森忽然“重病垂危”。这时他才明白所谓讨伐红馆只是一个谎言，为了保护他的谎言。 冰狼堡早已杀机四伏，无论是老臣道尔森，还是自己的母亲羽灵皇后，都是暴风雪中摇摇欲折的树枝罢了。只有借着讨伐红馆的名义逃离冰狼堡，才是唯一的活路。 可是他还能去哪里？ 狂沙帝国根本不会照顾他这种藩王的公子，南方的魔族军队恐怕只会和黑凝雪一样想置他于死地。 若往回走逃往雪都寻找母亲的家族或者往北前往天都投奔他的哥哥，都无法绕过冰狼堡这个必经的咽喉要道，而那里已经落入了可怕的“神助巫女”黑凝雪的手里。 粮食恐怕撑不过一个月，淡水只能靠骑兵每两天长途跋涉一次从冰雪帝国边境运输。接下来该怎么办？ 莫雷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双掌中，感受着对未来命运的迷茫。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莫雷托的眼中噙满泪水，“我该怎么办……” 嗖！ 弓弦响声。 一根弩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他的脚尖前面，箭尾还不断颤动着！ 身旁的侍卫们大惊失色，急忙举着盾牌挡在莫雷托的面前。但周围连鸟鸣虫叫的声音都听不到，就好像死神降临之前的宁静。 “都放松点，别那么紧张。”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些士兵转头望去，那是一个披着冰雪帝国斗篷的军官，叼着烟草嬉笑着靠在一面还没坍塌的土墙边。那正是莫雷托的副官之一：哈罗德。 “这箭入土四分，力道和准性都是一流的。如果真要刺杀公子，应该不会故意射在地上。”他眯眼望了下那根箭，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你们看看箭杆子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是哪个姑娘写来的情书？” 虽然总是一副浪荡的摸样，但无论是莫雷托还是士兵们都对哈罗德佩服的狠。之前好多次遭遇危机，都是这个酒鬼摸样的家伙设法摆平的。 士兵仔细一看，那根箭上果然绑着羊皮纸，连忙呈给莫雷托查看。 莫雷托刚才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颠三倒四地撕扯了半天才打开了纸卷。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句话：信在我这里，三天后晚上出营地向东走五百步去拿。 “三天？还要三天？”莫雷托莫雷托早已方寸大乱，没有老师道尔森，没有母亲羽灵夫人，此刻他就好像快要溺死的了一般抓着那个军官，“哈罗德，快想想办法，我等不了三天！我快疯了！” 哈罗德被他摇晃得头晕，连忙伸手止住了小公子。 无奈之下，他看了莫雷托一眼，又瞥了一眼那支箭，说道：“一般弩箭射程三百步，射在这样结实的地面只露出箭尾，力度在四分以上。粗略折算一下，这个人应该在一百二十步左右。既然这位勇士离我们并不太远，公子要不喊叫几声试试看，说不定他能听见什么。” 这种泼赖一般的主意若是遇上了其他的领主或者将军，哈罗德的脑袋早就像西瓜一样被劈成了十六片了。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的主将是无能又懦弱的莫雷托。 一听说有尽快获得冰狼堡密信的方法，他立刻慌乱地的对着四方的空气大喊道：“勇士！好心的勇士！这封信关系我母亲的生死！请尽快给我好吗？” 两旁士兵强忍着鄙夷的神色，哈罗德则在他背后戏谑地笑了笑。 但莫雷托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早已忘记了自己是军队的主将，是冰狼堡的公子，是未来的一方领主。他只想做妈妈怀里的的好儿子，乖宝宝。 看着他卑微地恳求的模样，哈罗德也不知道该批评他软弱无能还是爱母心切。在那一刻，他内心倒是真的希望那位神秘的人物被莫雷托打动，再射来一支弩箭，让这可怜的蠢儿子早点知道母亲的消息吧。 魂力涌动！ 哈罗德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既然这么重要，那就给你吧。” 莫雷托惊觉回头，只见一个手持乌鸦法杖，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左手握着个蓝色的包裹。 如此酷热的天气里还裹着斗篷，除了不笑还会有谁？ 士兵们一见突然冒出个人来，立刻拔剑围上来。 “不要伤他……”哈罗德刚想伸手阻止，却见那个黑衣斗篷的男子抬手结印，两道暗影能量呼啸过。一阵金属断裂的声音，围住哈罗德的十几名士兵手中都只剩下了一截剑柄。 他们的剑刃竟然在一瞬间被那人的魂术打成数截！ 士兵们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就连见多识广的哈罗德也暗暗吃惊，“你是谁？” “不重要。”不笑把那蓝色包裹丢给莫雷托，“你急要的，拿去。” 莫雷托回过神来，慌忙解开包裹的边缘。可就在那一瞬间，他惨笑起来。他微微抬头看着不笑，眼圈已经泛红，“她死了。” 包裹里，正是她母亲象征魔导师身份的匕首。 魂术师等级森严： 第一阶名为“魂术师”，无论学徒修行多久，直到掌握一系基础法术才可进阶； 第二阶名为“魔导师”，需要在魔导师门下学习三年以上，通过试炼，才能拥有法器，成为秘法师； 第三阶名为“大魔导师”，需要在各大帝国的都城完成五年一次的挑战，才有资格披上魔法师的法袍。 第四阶名为“超凡魔导师”，就需要去北部的魂术师的国度：秘法帝国，接受通灵塔的考验。据说只有不足一成的人能活着走出通灵塔，获得魔都秘制的“超凡之刃”。 至于第五阶的“超神魔导师”和第六阶的“传奇魔导师”则是生活在吟游诗人的口中，普通人根本没机会见到。所以在普通人的眼里，“超凡魔导师”已经是魂术师的顶峰。 而“超凡之刃”就是魔导师们以性命换来的，对魔导师来说超凡之刃甚至比他们的生命还要珍贵。 当“超凡之刃”离开了魔导师，说明羽灵夫人已经死了。 寂静的沙漠中，莫雷托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天空。 他痛哭流涕。 他癫狂咆哮。 他挥剑胡乱砍杀周围的侍从。 他砍断了战旗，劈碎了战鼓。 他赶走了周围的人，甚至高喊着解散整个军队 最后他高喊着母亲的名字，突然一剑刺进了自己的肚子。 他竟自杀了。 不笑冷漠地看着莫雷托的鲜血和肠子喷涌而出，极度的疼痛使他的表情扭曲声音颤抖，他祈求般向不笑伸出手，但不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地上翻滚、哀嚎，最后一动不动。 他遗憾的叹口。本以为深受魔族迫害的冰狼堡二公子能与红馆同仇敌忾，甚至能加入红馆共同对抗魔族，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芬克斯大惊，连忙从暗处跳了出来，“天呐，他死了？” 不笑说：“他不值得拯救。” 芬克斯瞪他：“好像有个人说过：英雄要为弱者而战，无论值不值被得拯救？” 不笑说：“我并不是英雄。” 芬克斯自知说不过他，只能气鼓鼓地插手，“那……那他也死的太痛苦了……” “痛苦的死亡，或许是世界给这婴儿最后的教训。”不笑嫌弃地说道。 芬克斯看着地上这具穿着华服的成年男子尸体，“你管这叫婴儿？” 啪，啪，啪。 掌声。 一直冷眼旁观的哈罗德拍着手笑道，“婴儿，这个词语实在是精妙！” 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如释重负的愉悦，“他的家人费尽心机为他铺了一条逃出冰狼堡的活路。结果这小子完全不领情，竟然发疯自杀了。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一线生机，就这样白白浪费。这和找不到奶嘴，就哇哇大哭的婴儿有什么区别？” 芬克斯与不笑看着眼前的这位军官，他似乎没有敌意，也不关心莫雷托的死活。或者更准确一点，莫雷托死了，他还有一点小小的高兴。 “你是私兵？”不笑问。 “佣兵。”哈罗德换了一个稍微不那么卑微的称谓，“我叫哈罗德，曾在冰雪要塞和魔族打过几年。现在和伙伴们做点没本钱的有趣买卖。” “冰雪要塞？”芬克斯刚说出这个词语，立刻联想到那场魔族的献祭，想到了冰狼堡的种种战事，想到了莉迪亚。 天呐，为什么要想到她！ 脑海中刚浮现莉迪亚这个名字，芬克斯就嫉妒的跺脚。明明是个万恶的穿越者却受到这么多人欢迎，听说不笑还送她特制武器作为礼物！ 人类的感情总会在一个漩涡里不断打转，随后越来越强烈。简单的来说，就是越想越生气。 芬克斯气鼓鼓的瞪着不笑，暗中埋怨着自己跟着不笑这么多年什么礼物都没拿到过，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刚想质问不笑，哈罗德却不小心插入了一个话题。 “传闻几个月前有人在冰狼堡领地闹的翻天覆地。我看两位胆识过人，冒昧地问一句。”哈罗德笑道，“两位，是红馆的人吗？” 三、狮王陨落 第83章 进军沙漠 莉迪亚刚带大军走出绯叶林，就被眼前这片茫茫沙漠震惊了。 上面是蓝的，下面是黄的，天地之间只有一道蜿蜒的曲线，刺目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旋风卷着细沙，如同烟尘一般在沙漠中来回奔跑。阵阵热浪就像火焰一样喷在身上，明明已经换了一身短袖短裙，莉迪亚还是热得大汗淋漓。 “神都来的姑娘好像特别怕热？”米拉毫不客气地在旁边补了一刀。 莉迪亚尬笑道，“早知道我就该去学个抗热的魂术，可惜我连经典都背不齐，实在学不会那个玩意。” 年轻人在旁给了米拉一个眼色，“她是‘枪火公主’莉迪亚，你得尊敬一点。” “还没开战，这样晒下去恐怕要晕倒一片。”莉迪亚虽然已经命令全军轻装上阵，但这毕竟是一片沙漠。 莉迪亚本想用昼伏夜出的行军方法，避开白日的酷暑，在相对清凉的早晨、傍晚和夜间行军。但老板娘被囚禁，他们只有十天时间，不得已只能全体急行军。 “倒是有个办法可以缓解。”米拉用钢叉指着身后几颗大树，“这种卡拉奇树叶非常大，我们以前都拿来当毯子用。如果把它撑开也许能遮挡些阳光。” 莉迪亚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就让士兵采伐了不少树叶，每个班撑两片，备两片。平时挑在三根长枪上，竟然也有遮阳伞的效果。 只是莉迪亚还随行带了二十骑刚训练的骑兵，他们五人一组，反倒让自己落了单。无奈之下，她捡了片小叶，折叠成帽子的形状勉强戴在头上当做斗笠用。 就这样，莉迪亚这“绿帽将军”就正式踏入了沙漠中。 茫茫沙漠中渺无人烟，路过的两三个村落也都被荒弃。听年轻人说过之前这里曾是一片草原，还住着十八部族。现在这荒凉的模样，令莉迪亚心中百感交集。 “总有一天，我们要把这里变回草原。”她喃喃道。 正在这时，年轻人提醒她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沙漠中的人马大多是流浪的商人，但眼前这几个牵着羊驼的，却是一队僧侣打扮。 他们的衣服破旧，身体瘦弱，面露菜色。为首的那个僧侣手持祭杖，一脸肃穆地走来。看到他们的模样，莉迪亚仿佛有了回到神都的错觉。 “桑尼……捏恰卡……”他拖着绵长的尾音，悠悠地向他们打招呼。 多年神都生活的习惯使然，莉迪亚翻身下了陆行鸟，单手提起裙角行了个教徒之间的礼节，“哈捏恰卡。” 这套玩意把自幼生活在丛林里的米拉整得云山雾罩，偷偷地问年轻人他们在干嘛。 “教会里的日常问候。”年轻人倒也耐心，慢慢地教她一些外面世界的东西，“那人的意思就是‘伟大的神看见了你的善良’，公主就回答他‘也看见了你的善良’。” “哦……”聪明的米拉立刻举一反三，“所以‘恰卡’就是善良的意思？” 年轻人忍不住笑了笑，“差不多但不准确：‘捏恰卡’是一个词语。” 米拉脸上略显得意，“神都那帮人真是无聊，为什么还要搞一套专门用来写经典的语言。肯定是故意让我们听不懂，好让那些祭司们整天瞎说。” 这种问题素来无解，年轻人只是笑了笑。再看莉迪亚正在和那个僧侣行礼告别。 “桑尼……诺布……”那僧侣依然拖着长音，似乎在感谢莉迪亚的施舍。 莉迪亚却抿了抿嘴，本来她应该也来一句“桑尼诺布”结束本次对话。但她却突然改口说道：“恭祝您祖母安康。” “她很安康，今年九十一岁。” “那您今年一定三十三岁。”当莉迪亚说完，那僧侣眼睛已经开始发亮。因为莉迪亚的回答，正是不笑定下的接头暗语。 “你们是不笑派来的？”他激动地望着这支绵延的军队，“这是我们的人马？” 年轻人听到声音后连忙走上前来，“莱顿老伯，你竟然在这里。” . 莱顿一行十七人终于对上了暗号，汇入了莉迪亚的大军。有了莱顿老伯带路，莉迪亚终于不用再担心年轻人混乱的方向感，行军速度也大大提高。 等到天色渐晚，莉迪亚决定暂时安营扎寨。 哔哔啵啵的营火红彤彤的照在士兵们的脸上。几杯酒后，莱顿老伯和那几个“僧侣”同伴讲起了赤水湾的故事。 狂沙帝国地处沙漠，东南两面滨临大海，西北两方与冰雪、黑钢帝国接壤。天气酷热难当，粮食、水源都极为匮乏。加上连年战乱，海盗土匪四起，帝国无力镇压，其首都也一直被人称作“废都”。 帝国北部快到黑钢帝国的地方有个海港小城，就是“赤水湾”。 早年间有一股海盗势力在此盘踞，匪首“铁胡子”自称有海王护体，刀枪不入。这股势力在赤水湾无恶不作，残暴不堪，对于当地的渔民更是横征暴敛，雁过拔毛。 当地人都说：“赤水湾里有恶霸，海王附体猛如鲨。鲨鱼吃人不吃骨，海盗吃人不吐渣。” 后来又赶上几次海难，更是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杀人吃肉的事情。莉迪亚听到这里，惊得捂住了嘴。 莱顿老伯慢悠悠地继续讲下去：“为了除掉‘铁胡子’，莎曼莉假装嫁给他，并在婚礼上准备行刺……” “莎曼莉是谁？”莉迪亚忍不住问道。 年轻人本来在一旁安静地捏着泥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就是老板娘啊。”说话间他手中的泥团已经逐渐的形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莱顿老伯叹口气：“圣女莎曼莉当年可是个大美人呢，可惜刺杀失败了……” 莉迪亚联想起老板娘那张被可怕的脸和空荡荡的袖子，心中一阵寂寥。 篝火跳跃，照亮了莱顿老伯沧桑的面容：“海盗们把圣女绑在桅杆上，残暴的‘铁胡子’当众斩杀了马丁。圣女看着马丁的尸体被丢进大海，绝望地咏唱。” 跳动的篝火中仿佛传来了莎曼莉的歌声：“浩瀚海洋之母的安希女神啊，掌握万物命运的安希女神。” 纯净空灵的声音随风飘荡，码头上几百个村民都被这歌声萦绕。人群中传出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孤单地附和起来。 “永远守护我们的安希女神啊，我们虔诚敬仰的安希女神。” 女孩的歌声惊动了海盗，他们拔刀指向人群，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激昂，越来越嘹亮。 莉迪亚唏嘘不已。 “后来事情就精彩了”莱顿老伯拍着大腿，一副恶有恶报的表情，“有个黑衣勇者单枪匹马杀进铁胡子的旗舰，救出了圣女。” “嘿嘿，这事情我比你清楚。那天我就被铁胡子绑在船上差点喂了鲨鱼。”另一个僧侣大笑道，“那个人魂力高强，那些海盗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扭断了脖子。打到铁胡子面前，你们猜他说什么？” 看大家都猜不到，那僧侣笑容诡谲地学道：“你的‘海王’来了，这是他的头。” 莉迪亚噗的一声笑出来。 她早就猜到那个魂术高强的黑衣人就是不笑，她也猜到不笑说话肯定很奇怪。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那个铁胡子开始还不信，结果刚看到那个脑袋，你们猜怎么了？”那个僧侣拍着手笑出声来，“这家伙竟然吓尿了！哈哈哈哈哈。” 营火旁充满顿时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莉迪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板娘总是自责不够谨慎，又为何把红馆托付给不笑。 “若是早一点让不笑带领红馆，也许情况会更好一些。”莉迪亚感叹道。 “那可不一定。”莱顿摇摇头，“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聪明到让人害怕。” 那几个僧侣们笑着附和道，“那怎么会是害怕呢，简直是怕的要死。” 为什么那些元老会害怕不笑？ 莉迪亚完全不理解，她疑惑地看着年轻人。年轻人憋笑，故作深沉地回答：“正义的公主，怎么会理解人心的险恶。” 这话不知是褒义还是贬义，莉迪亚皱皱眉，决定也像不笑一样准备个小本子，专门拿来记仇。 莱顿看着那堆火焰渐渐枯萎，感叹道，“不笑的手段凌厉，却能震慑那些宵小之辈。圣女的宽厚善良，反而滋长了无能的蛀虫……” 莉迪亚拨了拨火堆，似乎猜到了什么。 . 夜深人静时，莉迪亚和年轻人最后巡查了一次岗哨。 “对了。”莉迪亚突然好奇的看着年轻人，“你一直抱怨你不叫赤龙，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妮露莫鲁多阿诺库里莫希尔莫耶。” 看得出来年轻人非常努力想一口气把这个名字说出来，但过程中还是磕巴了两次。 “妮露……什么?”莉迪亚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应该是个女人。 年轻人挠挠头，“妮露是我母亲的名字，莫鲁多是我父亲。阿诺是我的爷爷，库里莫是我奶奶，莫希尔是我外婆，莫耶是我外公。” 莉迪亚大为震惊，名字奇怪的人千千万万，但拿家谱当名字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多字符里面……哪个字是代表你的?” 年轻人耸耸肩，“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他们都想要保有自己的名字。” 莉迪亚长叹一口气，“辛苦了，赤龙。” 年轻人大声抗议：“我不叫赤龙，赤龙是这把剑名字。” 莉迪亚道：“好的，赤龙。” 年轻人继续抗议：“公主你有听我说话吗？” 莉迪亚道：“知道了，赤龙。” 三、狮王陨落 第84章 曼波绿洲 狂沙帝国连绵不绝的大片沙漠中，还是能偶尔看见几处绿洲。其中，赤水湾西南方向大约走上五天路程，就能看到相对较大的一块绿洲：“曼波绿洲”。 在狂沙帝国还没有没落的时候，这里曾经是流浪商人们前往黑钢帝国的天然补给站，甚至曾经因此而一度繁华过。但后来狂沙藩王争位，各种战乱不断，来往黑钢帝国与狂沙帝国之间的商人越来越少，因此也就破败了。 虽然破败了，但还没被荒弃。 葛伦，狂沙帝国镇守北疆多年的护国大将军，五年前交出了兵权，抛弃了在废都的宅邸和产业，带着几个从者来到曼波绿洲隐居，成为了一个商人。 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但无论是早晨的锻炼还是中午的睡眠，在这么多年的生涯当中，他都是一直坚持不懈的。 同样坚持不懈的还有晚上的歌舞和饮酒。 十二位千娇百媚的舞女是他精心挑选的，有大腿修长的羚族姐姐，有小脸红扑扑的兔族妹妹，甚至传闻有一个还是男扮女装的伪娘——不过如此暴露的衣着之下，这应该被定性为谣言。 酒池肉林之余，他还有三个值得吹嘘的资本。 第一是他的私兵。三千余人的私兵，虽然还算不上一方诸侯，保护自家地盘已是绰绰有余。这些私兵一部分部署在绿洲附近保护自己，另一部分则作为保镖跟着他的商队南来北往。 第二是他的儿子。从没人见过他，传闻相貌英俊才华满腹，被魔都的大魔导师相中了收为亲传弟子。每当谈起他的儿子，他的笑声里就充满了自豪和得意。 第三是他的智囊，名叫阿克塞。早年得罪了废都权贵，被割去了耳朵，因此总是披散着头发。常年体弱多病，满脸菜色，虽然其貌不扬，却颇有心机。 据说当年狂沙帝国七大皇子夺位的时候，就是阿克塞密谈献策，劝其放弃兵权驻扎绿洲避乱。如今年复一年，废都里的王子王女死了一个又一个，宫廷里的名臣大将被杀了一批又一批，葛伦却能在这片绿洲中享受歌舞升平。 如今他只是个与世无争的商人，就连废都显贵都懒得见上一面。不过当他的旧部下，现在的护国大将军尼克带兵路过时，他还是毫不吝啬的热情款待了他。 美酒一杯接着一杯，昔日战场上互相提携的兄弟重逢，葛伦和尼克的内心五味杂陈。酒过三巡后，尼克突然悲戚地敬了葛伦一杯：“大哥，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了。” 葛伦觉得他话里有话，暂时清退了侍卫。 “我们两个虽然不是兄弟，但在战场上我们出生入死十年了，我们比兄弟还亲。”葛伦右手敲在心口，“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大哥一定尽力帮你！” “悔不当初，后悔没早点听大哥的话。”尼克哀伤地摇了摇头，“不妨和大哥直说：我倚靠的王子已经失势，魔族‘千面妖姬’派我来围剿赤水湾，却只给我两千人马。摆明了就是要借赤水湾的刀枪，砍了我的人头罢了。” 葛伦倒吸一口凉气。 他当然清楚赤水湾的实力。那些部族的人虽然实力不强，但其中必有高人指点。去年在他的绿洲北面方向修建了一座土城，起名为石楠堡。虽然破败简陋，但占据了险要地形很难攻破。 更何况那个土城周围三天路程里只有曼波绿洲能取到大量淡水，只要水运被人截断，军队必然溃散。除非有大兵团支援，否则这仗根本没法打。 尼克颓然叹息道，“我看这回，我恐怕得死在这片沙漠里了。” 葛伦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由感叹一句：“怎么才给了两千人马，未免太小气了一些。” “大哥你不在朝廷，恐怕没听说过‘狂沙之星’的大名吧。”尼克脸上挂着揶揄的表情，“那个小屁孩可是现在皇宫里响当当的人物，说什么能抵万人，十天就能攻下一座城。” 葛伦冷笑一声，“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倒想拜会一下。” “大哥开什么玩笑，您才是狂沙的战神。”尼克突然瞪大眼睛做出了夸张的表情，“那小屁孩根本不懂打仗！还让他当了什么先锋将军，就算牧童的羊群，都比他治理的军队整齐些。” 这么少的兵力，这么恶劣的环境，再配上这么糟糕的先锋将军，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葛伦沉默了一会儿，唤来了一个侍从：“快把阿克塞先生请来。” 片刻后，一个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躬身向两位行礼。葛伦忙把他扶起，“阿克塞先生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好兄弟尼克，还请先生给他谋划一条活路。” 说着，葛伦就把尼克如何被派来攻打赤水湾的事情说了一遍。 阿克塞认真地听着，偶尔咳嗽几声，偶尔询问些细节。待听完了，他捏了捏手中拐杖，“尼克将军，您仍有一线生机，但权势与性命不可兼得……” 阿克塞的语言艰涩，声音也像乌鸦一样沙哑，但此时尼克却觉得这比皇宫里歌姬的声音还要动人：“性命都没了，权势还有什么用，请先生教我一条生路。” “生路就在那个孩子身上。”阿克塞咳嗽了几声，“皇族现在要你们二人赴死，您不如就在这绿洲称病，让那孩子去攻打石楠堡。” “那小子能行吗？”尼克满脸狐疑。 阿克塞挥挥手，“行或者不行，都行。” 他抚着手里的拐杖，慢慢说道：“他若有本事打下石楠堡，您的病就好了。到时候凯旋而归，皇族必有重赏，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打不下来……” 阿克塞压低了声音，“那您的病情就突然恶化，告诉皇族您死在这里了。若是皇族还要有个凭据，这沙漠中面目全非的腐尸要多少有多少，我们挑选一具体貌相似的，给他们送过去就是了。” 尼克脸上的愁容顿时云开雾散，连忙向阿克塞跪拜致谢。 葛伦也眼前一亮，大声叫好：“就按先生说的做，兄弟现在就开始生病。放心，大哥这里有好酒、有美人，我们在这里喝个痛快，让那‘狂沙之星’自己去战场上玩沙子去吧！” 三、狮王陨落 第85章 狂沙之星 尼克将军一病就是六天。 狂沙帝国的军队在石楠堡外围攻了六天，毫无进展。 他们曾经设法在土城的引水渠里下毒，后来才发现那条水渠已被废弃——石楠堡中早已挖掘了一口巨井满足日常所需。 狂沙军又企图用带钩长梯强行攻城。而石楠堡的守军早就准备了长竹竿不断推倒梯子，还从城墙上砸下大小石块，打得狂沙军抱头鼠窜。 那“狂沙之星”十分焦急，又派人修建了龟甲冲车，硬扛着城墙上的弓箭石头直冲城门。守城军队从城头掷下油壶，熊熊烈火瞬间吞没了冲车，把里面的人烤成了干尸。 狂沙军最后使出了疲兵战术，半夜里突然擂鼓呐喊。守军将计就计，打开城门放出几名骑射手送他们几根爆炸箭。 眼看狂沙军死伤与日俱增，后勤补给日渐困难，那个“狂沙之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弄来了十门火炮。这天午后在石楠堡外把大炮一字排开，先轰了几轮空响以振军威，而后这年轻的主将身穿黑铁盔甲，手握宝剑，骑着一头漆黑的羊驼走到阵前，扯着嗓子威胁道：“你们听着，我是‘狂沙之星’！你们还有四天时间投降，听见了吗？” 这近乎弱智的喊话，引得身后几名狂沙军官面露讥笑，暗想怎么如此倒霉碰上这么个废物主将。 . 就在他叫阵的时候，营房的伙夫们也在一边收拾炊具一边嚼着舌头：“这将军真的打过仗吗？” “打过海贼，”有人刷着锅接回答道，“听说打了十天就赢了。” “我看他什么都不懂，蠢的像小丑。”另一个刷洗着盘子接口道。 有人拍着巴掌大声说道：“你说对了！他以前就是皇宫里的小丑。” 伙房里发出了阵阵哄笑。 “小丑当将军，难怪防御松懈。” “是吧，我就说……”接话伙夫刚想讲个笑话，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他猛然转身就看见一个穿着漆黑斗篷的人站身后。情急之下，他操起厨刀大喝一声，“什么人？！” 不笑旁若无人地四处打量着：“红馆的人。” 其他几个伙夫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拿起了手边的菜刀木棍，“红馆的人？你来做什么？” “看看午餐。”不笑伸手拈起一块仙人掌，“冷盘仙人掌，配上蓝痹菇粉，足够拉两天。” 仿佛是为了验证不笑的说辞，这几个伙夫突然感受到来自腹部的隐隐作痛。 那个拿着菜刀的伙夫身体已经在腹部的绞痛中慢慢扭曲，手也打颤，脚也打颤，脸上五官似乎要重新排列组合一番。 其他几个伙计也是满头冷汗，手捂着小腹，双腿夹紧，腹中噜噜声音此起彼伏，响屁连绵不绝。 “你竟然……下毒……”那个拿着菜刀的伙夫挥刀想砍，可四肢早就脱力，软绵绵的仿佛是挥舞彩带。不笑随便一拳打在那伙夫的肚子上，那人裤裆立刻泛黄，恶臭弥漫。 剩下那几个伙夫四肢无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之后索性赖在地上，不知是不想起来还是起不来。 不笑自然不会和他们争辩水渠下毒和午餐放泻药谁更加恶劣，看这几个人躺在地上拉的纵横捭阖，转身就走。临走时不忘从从炉子里抽出根没熄灭的木柴，转手丢进粮草垛里。 . 石楠堡城墙上的士兵初看到大炮还有点害怕，可当“狂沙之星”出来挑衅时又觉得可笑。 正当那个年轻将领情绪高涨地大放厥词之际，突然像被打了一棍似的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就看见他捂着肚子跳下羊驼转头往回跑。 而那些狂沙士兵也纷纷丢盔弃甲，大批人马乌央乌央涌向军营的茅坑 这怪异的场景看得城墙上守军满脸疑惑，面面相觑，谁会想到他们只是同时腹泻了。 而就在狂沙士兵向着茅坑发起冲锋的时候，伙房和粮草库已经冒出了滚滚浓烟。 军营里为了避免传染疟疾等疾病，不能随地排泄，必须在下风处修建茅坑。所以伙房和茅坑必然是在军营的两段。 拉屎还是救粮草？这成了一个电车难题。满营狂沙士兵跑东跑西，又想救粮草，又想跑粪坑，不少士兵在疲于奔命之中屎尿齐出，整个大营顿时变成了屎壳郎老巢。 城墙上的士兵早就看呆了，直到有辆战车晃晃悠悠到城门下大声呼喊，才有人回过神来：“看，是芬克斯和不笑，快开门！” 一个穿的如铁桶般的将领兴奋的往城下跑去，“芬克斯，你这小骗子居然还活着！”说话间她已拽下了伤痕累累的破铁头盔，露出一头火焰般鲜红的长发。 芬克斯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来和她拥抱起来：“达妮卡，看你这下作的胸部，我怎么甘心死在你前面？” “我的小婊贝，再让妈妈抱抱！” 看着这对姐妹奇妙的友情，不笑耸耸肩，扶着法杖快步登上城墙。迎面走来一位背着长弓，手持连枷的鹿族将领，战争使得他灰头土脸，腰间缠着绷带，连头上的鹿角也折断了一节。 “不笑！”他惊叹道，“感谢大海之母把你带来！” 不笑的目光闪电般扫过那人的全身，最后定格在那只已经发黑的右手上：“菲力，你的手？” “一言难尽。”菲力深深地叹气道，“布雷迪背叛了赤水湾，勾结了铁胡子之女、黑钢的曼加氏族、狂沙的尼克将军，从三路同时夹击，我们孤立无援差点就守不住了。” 不笑的脑子快速运转了一会儿，“布雷迪是谁？” 他的脑子虽然很好，但孤高的性格总是令他记不住蠢货的名字。 “当然是红馆的‘元老’咯。”达妮卡撩起了她的红发，“那帮元老捣乱最在行，投降最迅捷。趁你不在改选了领袖，换掉了灰石堡的指挥。听说黑钢进攻时，灰石堡直接开门投降了。” 菲力摇摇那只漆黑的右手，“灰石堡的事情我们先不提，我们石楠堡内也有奸细。不知用了什么毒咒，若不是达妮卡及时用她的血帮我稀释毒素，我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达妮卡脸上微微发烫，“去去去，我们沙丘五杰说好了同生共死，你要先死了我们怎么办？” 不笑仔细端详菲力的右手，表面寒意如同尸体一样冰凉，“是黑魔法，还有四天就会发作。” “能解吗？”达妮卡在身后关切地问道。 “得抓住施法者。”不笑紧绷起嘴唇，一幕幕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快速回放着。 四天后毒咒爆发，还有四天必须投降，十天击败海贼，围攻六天加上四天也是十天。 巧合吗？ 不笑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魔法需要四种介质：鬼厉花、郝蛮达菊、黑蔓藤和葛萝根。可以从这里开始调查。” 说话间，狂沙军营又传来连珠炮响，惊得菲力和达妮卡赶紧起身查看。 只见那些个粪坑被炸起了几丈高的污水柱，哗啦啦如同下了一场“粪雨”。淋得狂沙军恶臭满营，骂声冲天。 芬克斯站在城墙上叉着腰哈哈大笑：“拉屎就要热闹点，这几捆炸弹满意不？” 在食物里投毒，在粪坑里丢炸弹，这样恶劣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不笑才会做得出来了。 城墙上的守军们个个笑得人仰马翻，达妮卡更是笑到满地打滚：“哇哈哈哈哈，狂沙帝国变成‘狂粪’帝国了！笑死我了！” 三、狮王陨落 黑魔法（上） 入夜，达妮卡在烛光下疲惫地坐在床头。 她心里总是牵挂着菲力的毒咒，不过好在不笑已经来了，想必他总有办法的吧？ 况且姐妹之间联络感情的睡衣趴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想到已经好久没有和芬克斯躺在一起聊八卦，达妮卡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笑什么，你这大奶母牛。”一旁的芬克斯呼的吹灭了蜡烛，“看不见，我看不见！” 达妮卡继续咯咯笑道，“芬克斯，快说说，你和不笑怎么样了？” 芬克斯顿时感到心口中了一箭。 “还……还能怎么样……”她嘴硬道，“不笑根本离不开我！” “是吗？”达妮卡似乎早就觉察到了什么，“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呢？” 芬克斯只恨不能用鹿角拱死这可恶的红头发女人，“哼，你懂什么！不笑眼里只有我，知道吗？他才看不上别的女人！” “可你也不是女人呀。”达妮卡又咯咯笑道，“你还只是个女孩。” “啊啊啊！达妮卡你这贱人，欺人太甚了！” “咯咯咯，你自己摸摸，难道不是个小孩子吗？” 于是枕头大战拉开帷幕，接下来还会有床上相扑、卧室摔跤之类的保留项目。当然，第二天早上还会有缝补被单、修理破床等的余兴节目陆续上演。所幸还有一位姐妹没有参加，据说她们三人曾经一晚上拆毁过一幢房子。 听着隔壁房间忽而欢呼忽而吵闹，菲力用那只漆黑的右手抓了抓脑袋，“真抱歉，这两个孩子还这么野。” “这是天性。”不笑在地板上不知捣鼓些什么，“老板娘也治不好。” 菲力忍不住笑了，他们五个在赤水湾调皮捣蛋几乎人尽皆知。就连素来善良温柔的圣女莎曼莉，也不得不拿起木棍收拾他们。虽然常常挨揍，但当听说铁胡子即将公开处刑圣女时，他们抱在一起痛哭了好久。 从白天哭到了黑夜，无尽的伤心和难过不断折磨着他们。直到不笑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耳边：“你们能哭死铁胡子吗？” 这句话如同一个耳光把他们抽醒。 他们懵懂地接受了不笑的指派，偷走了狂沙信使的包裹，在赤水湾散播留言，甚至趁人不备炸沉了两艘货船。而就在这懵懂之中，他们竟然趁乱救回了伤痕累累的莎曼莉。 当他们以为这已经是奇迹的时候，不笑提着铁胡子的脑袋站在赤水湾集市，宣告了红馆的胜利。 那一天，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他们突然长大了。 “菲力，进魔阵。”不笑伏在地上勾勒完最后几个符号，终于直起身子。地上用魂石粉绘制了一个极为复杂的魔法大阵，六个辅助阵图簇拥着被三圈辅助咒文包围的主阵。 “如果魂力够强，可以不用介质。”说着不笑左手托起菲力那只黑手，右手开始结印，口中竟罕见地咏唱起来。在菲力的印象里不笑的魂力深不可测，通常结个手印就已经威力无穷，这样完整的咏唱还是第一次听见。 “禁语呢喃：魔诺涅介末古洛。月蝠咒：碧磷。” 令咒已成，周围法阵散发出黑魔法的不详气息，而不笑的手心缓缓落下无数惨碧色的碎屑，如散落的花瓣落在菲力漆黑的掌心。 菲力深呼吸几次，掌心拇指根处已经浮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泡，用刀划破后，漆黑的污血如泉水一般激射出来，片刻之后才由黑转红。 不笑扯了卷绷带将伤口包起，“这个黑魔法只能近身施放，所以凶手应该在你身边。近期有留意到奇怪的人吗？” 菲力看着不笑把他整个右手都如骨折一样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回答道：“这没有注意，战争开始前这里人来人往很热闹的。” 不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平静地说道：“时间不多，只能冒险。今晚的事暂且保密，对外就说你快死了，什么人都不要靠近。” 看菲力点头，不笑又补充了一句：“尤其对达妮卡保密。” 菲力的神情慌张起来，“难道达妮卡是……？” “当然不是。”不笑推开窗户，“她用血给你解毒，要知道没用的话，会难过的。” 说完一阵黑烟飘过，他已化身乌鸦飞进漆黑的夜空中。 . 接下来的两天，菲力再也没出过门。整个玛格莱堡都传闻他已经病入膏肓，不仅逃兵越来越多，不少胆小的居民也纷纷搬走了。达妮卡虽然每天和芬克斯在城墙上防御狂沙军队的进攻，心里却不断牵挂着菲力的病情。 “不会有事的。”芬克斯安慰道，“不笑已经失踪两天了。” 达妮卡的眼圈早已哭红，强作镇定点点头。她明白每次不笑失踪，一定有所设计。但是明天就是毒咒的最后一天，她害怕那真的菲力的最后一天。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就在两人在城墙上担惊受怕的时候，菲力的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个短发女武士轻手轻脚的闪身进来。 她四下打量着，发现菲力正在熟睡，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她偷偷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抵住了菲力的咽喉，左手同时捂住了他的嘴，“不许出声！我保证你不会死！” 菲力突然惊醒，瞬间就认出了她，“玛姬？” 那正是达妮卡经常带在身边的一个女孩。 玛姬呼吸急促，连声音都紧张得有些颤抖，“菲力将军，我能解开黑魔法，你会安全的，没人会受伤，只要你开城投降就行。” 菲力看了眼这把短刀，又看了眼玛姬，并没有任何表示同意的意思。 “听着，‘狂沙之星’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人，我保证。只要你们投降，投降就可以了。”玛姬急得满头大汗，甚至连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们只想活命，你也想活命，对吗？” 菲力竟出人意料地笑了笑，用目光示意女武士放开手，问道：“所以，你并不想杀我？” 玛姬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当然不想。” 菲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救了自己一命。” 三、狮王陨落 黑魔法（下） 房间里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所以，你就是‘狂沙之星’十天取胜的秘密？” 玛姬还来不及回头，脖子已经被一只几乎透明的手扼住。她奋力挣扎着，听见菲力在后面急忙喊道：“不笑，她并不想杀我，不如饶她一命。” 不笑眼中透着仇恨的杀意，甩手就把玛姬抛向墙边。 玛姬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又摔在地板上。她全身疼痛，眼前发黑，喉咙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咳咳，这是……死灵咒，屈光？” 玛姬趴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漆黑的斗篷慢慢显现在眼前。不笑手持乌鸦法杖冷漠而倨傲地看着她，另一只手中还捏着她的短刀。 菲力已从床上起身：“你究竟是什么人？” 玛姬哼的一声别过头去，不愿答话。 菲力讨个无趣，只能拆开手上的绷带把她捆绑起来，顺便转头问不笑，“你怎么知道是她？听说调查那几个介质没有结果？” “调查本身就是结果。”不笑观察着玛姬的表情，“在城墙上我说过四种介质，前三种她神情紧张。但说到‘葛罗根’，她偷笑了一下。” “只是笑了一下？”菲力不解的问道。 “不懂黑魔法就不觉得可笑。”不笑又看了看手中的短刀，“那应该是‘罗葛根’。” 在外行人听来这两种东西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懂黑魔法的人听来，这就好像把“圣诞快乐”说成了“快生蛋了”一样。 眼看那个女武士咬着牙一言不发，不笑端着这把短刀自顾自地说起来，“贵族裁信刀？你是逃跑的贵族侍从。刀柄上的珠子……废都平民有互赠珠子定情的习俗。你冒死下毒，是为了‘狂沙之星’。” 看着玛姬脸色微微发白，不笑就知道已经猜对了大半，“明早我们假装投降，等他进城后乱箭射死，你看如何？” 玛姬突然目瞪口呆。 “不等了。”不笑把手中的短刀往她面前一丢，“现在就把你捆到城墙上放火焚烧，你觉得他会怎么办？“ “太卑鄙了！”玛姬脱口而出，立马又用后悔的眼神畏惧地看着不笑，生怕激怒了对方后真的被做成烤肉。 “我有一万种方法能把狗骗进来杀。”不笑阴森的面容逐渐逼近玛姬，“你信吗？” 玛姬忽然觉得身体开始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 . 狂沙帝国的主将大帐里，“狂沙之星”正一个人躺在地毯上。他的手里握着一只扁圆形的酒壶，盖子上还有一串红褐相间的珠子。 “明天，过了明天就能和玛姬团聚了。”他亲吻着那只酒壶，脸上浮现出了幸福的表情，“玛姬，我心爱的玛姬……” “不，过了明天，还会有下一个十天。”冰冷的声音，寒气深入骨髓。 自己的帐篷里竟然无故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狂沙之星”大惊失色，慌忙从地毯上爬起来，仓惶之中竟然错拿了一把刀鞘冲着那人挥舞了起来：“你，你是什么人？” 不笑面无表情地站在大帐中，把捆成木乃伊般的玛姬丢在地毯上，“这女人，你认识吧。” “你！”那个年轻的主将举着那把刀鞘怒喝一声，似乎打算舍命与不笑大战一场。 不笑警觉地后退半步，身上魂焰显现，乌鸦法杖已经勾起了一道暗影能量。只要那小子再敢上前一步，他就准备把这颗“狂沙之星”变成狂沙之“生”。 那主将吼了一嗓子，气势汹汹地上前三步，毫无预兆地噗通跪倒在地：“请放了她。” 以不笑的智慧也无法预料到，这家伙竟然能用如此张狂的姿态，说出这么卑微的语言。不过看他的模样不像有诈，不笑谨慎地散了魂焰，质问道：“你并不会打仗，为什么来送死？” “尊贵的大人，贱民阿罗本来是四王子殿里的艺人。魔族人软禁了二王子，又派我带着王子的私兵出来打仗。”说着那人脑袋咚咚咚地往地上撞，“玛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救我，请大人饶过她一命，所有的罪责请让我来承担吧！” 眼看阿罗的脑袋已经叩出血来，不笑挥杖激起一道魂力把他掀翻在地。随后他又打个响指，一直不言不语的玛姬突然抽搐了几下，突然能够说话了。 只见她像蚯蚓一样在地毯上翻滚扭曲，大声哭喊道：“不要杀阿罗，求你了，不要杀他！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嘶声力竭的哭声冲击着不笑的耳朵，三千六百根脑神经如同放在油锅里煎炸般刺痛起来。不笑皱起眉头猛然抬手，捏个手印作势又要封住她的嘴，吓得她紧咬着双唇发出阵阵悲鸣。 “我问，你们回答，别多话。”不笑低头冷漠地看着玛姬，“你哪里学的魂术？” 玛姬惊恐的看着不笑，怯生生的答道：“玛姬被派去侍奉‘千面妖姬’，偷看了魔典，受了重罚。” “偷学？”不笑沉吟了一下，“现在身体有异样吗？” 玛姬竟突然羞涩起来，声音更轻了：“最近似乎经常尿血。” “使用介质可以不需魂石，使用方法也更便捷，但凡事都有代价。”不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毒咒会反噬，尿血、脱发、脸色发黑、牙齿掉落，最后内脏腐烂，变成一张人皮。” 不笑正在说着，阿罗已经连滚带爬的过来抱住了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玛姬。当知道了悲惨的命运之后，两人放声大哭起来，哭的天昏地暗，哭到不笑的脑神经又一次进入崩溃的边缘。 “死灵咒：寂。”不笑令咒一出，那两人立刻被禁声，“帮我做事，我能救她，还能帮你们摆脱帝国。有兴趣吗？“ 看着他们像演默剧一样在张大了嘴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不笑略微满意的看着他们：“驻守十五天，不攻不退。” 两人疑惑地看着不笑。 “这里往返废都，至少十五天。十五天后，我会回来。”不笑竖起一根手指，“十五天。否则，后果自负。” 三、狮王陨落 第八十八章 囚禁的圣女 夜晚，赤水湾。 老板娘被捆在铁笼里已经五天。 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曾经把她奉为圣女的赤水湾竟然会背叛她。直到尖刀顶在她的脖子，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和她一起“衣锦还乡”的红馆战士一个个人头落地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 她愤怒地斥责叛徒首领：“布雷迪！你这样对得起前代馆主马丁吗？” “马丁是个傻子。”布雷迪换了把弯刀，咔嚓一声又劈下了一个红馆战士的人头，一旁的叛徒们哄笑着、欢呼着。 布雷迪看着那些支持者们哈哈大笑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是钱！只要有钱哪里不是红馆乐土？”说着他用弯刀指着老板娘，“铁胡子军团出价三万金币抓你，如果能找到赤水湾宝藏再和我们四六分。包赚不赔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布雷迪万岁！”叛徒们高举着酒杯大喊道。 老板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铁胡子？他不是死了吗？” “这愚蠢的女人还一无所知。”一个嘹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正是红馆的元老，布雷迪的参谋：凯罗。 凯罗举着酒杯绕着铁笼转了一圈，“铁胡子是死了，但他的独女马蒂尔已经继承了铁胡子海盗团。再过几天，她就会带着战无不胜的海盗军团，亲临赤水湾！” “万岁！万岁！”叛徒们继续喧嚣着，仿佛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凯罗眯着眼睛看着笼中的老板娘，“而你，将是我们给她的重要礼物。” 老板娘咬牙切齿瞪着布雷迪和凯罗：“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叛徒，当初是马丁大人把你们从沙漠里救回来的，你们都忘了吗？” 布雷迪眉头一皱，啪的把杯子摔个稀烂：“不要再提那个蠢蛋！我跟着他十年，给我什么了？还把首领的位置传给了你这废物！” 怒火中烧的布雷迪“咚咚咚”几步已经冲到铁笼前，吓得老板娘连连蹬腿后退。他指着老板娘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所谓圣女有什么用？传说能解开赤水湾宝藏，这么多年过去了，宝藏在哪里？你甚至不如一个舞女能够赚钱！” 老板娘瑟瑟发抖，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来：“你们不会得逞的，不笑一定会……” “哈哈哈！你们听听，这疯女人还在做梦！”布雷迪狂笑道，“你以为那个怪人在外面修两个土城驻扎点人马就能抵挡两大帝国的攻击？” 布雷迪猛然一脚重重的踢在铁笼上，发出震天的响声：“我早就说服了黑钢、狂沙的军队，现在那两个土城早就是他们的地盘了！有黑钢、狂沙两国和铁胡子海盗团撑腰，我才是赤水湾的霸主！听懂了吗？我才是！我！才！是！！” 老板娘被这头猛兽吓得蜷成一团，就连那些布雷迪的手下们也噤若寒蝉。 凯罗急忙上前拍着布雷迪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大哥何必为了这件贡品大动肝火？来来来，喝酒！奏乐！接着舞！” 歌舞既起，凯罗便命人把老板娘连笼子带人抬入地牢囚禁起来。 . 地牢中一片漆黑，所幸还有潮汐的声音能够知道这已经过去了多久。当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时，老板娘抬头看见凯罗带着两个手下提着昏暗的油灯站在笼前。 “你这叛徒是来羞辱我的吗？”老板娘怒目而视。 凯罗并不回答，只是命人打开铁笼，又丢给她一件褐色的长袍：“灰石堡已经沦陷，石楠堡也危在旦夕。你逃走后只有往西面走吉尔村比较安全。” “你有什么阴谋？”老板娘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沉声回应道：“支持你的人我已暗中送往吉尔村，他们应该会帮你离开。布雷迪的手段，你已经亲眼见过了。” “凯罗？”老板娘吃惊地瞪大眼睛，“你要背叛布雷迪？” 凯罗道：“我不曾背叛过任何人，包括马丁，包括不笑，也包括你。” 老板娘惊问：“你放我走，你怎么办？” 凯罗道：“我至少能拖延些时间。” 老板娘不知如何是好：“可你会死。” 凯罗道：“我不怕死，只怕死得毫无意义。” “哈哈，你的死将毫无意义！”恶毒的女声突然从凯罗的背后传来，利爪带着寒光已经突袭而至。 凯罗拔刀格挡，“好一条‘魔鬼鱼’，真是布雷迪的好狗。” 那人身穿暗色紧身皮衣，手中双爪寒光闪闪，正是布雷迪手下的女杀手“魔鬼鱼”。此刻她正用邪魅的笑眼盯着老板娘，“你想放了她？” “带她走！”凯罗大声命令着部下，自己挥刀劈去。这一刀威猛刚劲，后手绵绵不绝，逼得“魔鬼鱼”不得不连翻了几个跟斗躲过。 凯罗的部下趁乱扶着惊魂未定的老板娘赶紧跑出地牢。只听背后刀爪相击的声音，老板娘连连回头却被那两人死死抓住双手。 待跑出地牢，赤水湾里已经有人提前放起火来。就在这冲天火光之中，几个假装在救火的伙计掀开了一辆早已伪装好的货车，“莎曼莉圣女，快上车！” 一行人拉着货车，在滚滚浓烟中逃向赤水湾外。 吉尔村里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赤水湾平民，在布雷迪夺权上位之后大肆屠杀拥护红馆的村民，幸亏凯罗瞒着他偷偷放走了许多人，并让他们在赤水湾起火后在吉尔村等待。 那些村民仰着脖子等了大半夜，终于在天色微蒙的时候等到了虚弱的老板娘，那一刻人们振肩高呼，欢欣鼓舞。 “我们……我们得快走……”老板娘强打精神止住了村民们的欢呼，“谁，谁能去报信？” 有几个善于骑羊驼的青年男女自告奋勇地上前来。 “你们分头去北面的绯夜林寻找红馆的人。”老板娘已经五天没有吃喝，此刻已经眼前发黑，“告诉他们，我们在吉尔村向东……”说着她已经体力不支昏厥过去，那几个凯罗的亲信赶紧弄了一壶水小心喂给老板娘。 报信的青年男女立刻骑着羊驼而去，几个大嗓门的村民招呼着人们往东赶路，几百难民扶老携幼拖男带女，肩扛手提着大包小包，簇拥着老板娘的货车迤逦而行。 三、狮王陨落 第八十九章 巨熊托德 莉迪亚率领军队日夜兼程，用了三天时间才勉强赶到苦水村附近。但他们赶到的时候，苦水村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荒凉的土砂路上零散插着几支断矛，一根已经被烧断的粗房梁倒在熄灭的火堆旁边，上面还吊着个下半身已经烧焦了的尸体。远处是一辆被掀翻的大板车，货物或被掠夺了，或被砸烂了，有个车轮滚到了好几米外，深深地陷在沙子里。 再往前走几步，又看到了更多沙丘，更多的沙漠和更多的尸体。 有些是中箭的，有些是被长矛戳穿的，也有些显然是被拖在羊驼或者陆行鸟后，虐杀而死的。不远处是一幢还没有完全坍塌的房屋，一个衣衫凌乱的女性大约是挣脱了凌辱撞死在屋角的石头上。而另一面墙上还有几个被长矛钉着手脚的男人，被当作活靶子乱箭射死。 见此情形，年轻人显然触景生情，联想起了自己被屠杀的父母和族人，此刻已经怒火中烧，只恨不能追杀上去。 莉迪亚咬着嘴唇，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颤声说道：“四处搜索一下。” “还有人活着！”破屋后面忽然传来了惊喜的呼喊，只见坍塌的墙壁被扒开，下面竟然有个原本用来储存杂物的地穴。几个强壮的士兵已经爬了下去，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面色惨白的孩子被抱出洞来。 “快盖住他的眼睛。”莉迪亚立刻安排士兵搭帐篷煮稀粥，安置难民。而不久又在另外两处发现了躲藏的几个村民，这给了莉迪亚一些慰藉。那些几个村民被困在地下两天了，又饿又渴气若游丝。 “是什么人干的？”年轻人暴躁地对着空气挥舞拳头，“这些禽兽！恶魔！” 村子里搜索出了一些金属的头盔，损坏的长矛和战锤，这是黑钢帝国的军队装束。那些获救的村民口中也证实了，这就是黑钢军团的劫掠。看来不笑设计用来抵御北方黑钢帝国的土堡已经沦陷，现在他们正在荒漠上大肆掠夺。 “这帮狗屎，最好别让我逮住。”莉迪亚把手上的黑钢头盔狠狠砸在地上。正在这时，斥候回来报告：附近发现了黑钢军队。 莉迪亚立刻点了十名骑兵轻装急行，刚跑出没多远就看见前方有具十米多高的巨型兽骨遗迹。遗迹肋骨之下有数面黑钢战旗迎风猎猎。 莉迪亚立刻命令骑兵们扯住陆行鸟，躲在沙丘后面暗中观察。 那正是黑钢帝国的一个小队，领头的是个拿着巨大铁锤的大块头。莉迪亚本来觉得铜锤的铁匠锤已经十分巨大了，而这人手里的战锤居然有野猪的个头大小。再看手下那三十几个士兵手持长矛，腰挂战锤，似乎围着什么人。 骑兵中有黑钢帝国来的，认出了这个人：“这是加莫氏族的治安官，巨熊托德。” 本该维护和平的治安官，竟然跑到战场上来劫掠人民？ 莉迪亚恨得牙痒，牵着陆行鸟悄悄靠近前方的沙丘，探头张望了起来。 沙地低洼处还有十几个士兵围着五六个被捆绑的平民。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伸手指着其中一人，两个士兵就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出人群。 “快说，你们的圣女在哪里？” 说话间，副官的棍子已经劈头盖脸的打在那个平民的身上。 那个平民痛苦地哀嚎道，“真的不知道，大人。” “不知道？”那副官又是一棍子打在他身上，“骑着羊驼匆匆忙忙的，是想干什么去？” 这棍子打得平民吐了一大口血，当场昏迷了过去。 那个副官狞笑着丢下了手中木棍，转身拿起了一把砍头斧。 托德冷笑着端起了一旁的酒杯，酝酿着等下如何用这个人头来威胁剩下的俘虏。 而其他平民俘虏们都闭住眼睛不敢再看。 砍头斧高高扬起，在阳光下闪耀着致命的光芒。 托德冷笑着举起了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放开他！” 撕心裂肺的嚎叫在遗迹上空猛然炸响。 托德猛抬头，只见一个少女骑士身穿战裙，手握长枪，目露凶光，座下陆行鸟压低了脑袋，全力冲杀过来。那个副官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莉迪亚的长枪已经毫不客气的插进了他的左肋，捅爆了心脏。 “什么人？”托德慌忙抛开手中的酒杯，慌乱之中竟连抓了三下才够着自己的巨锤。 士兵们举起长矛打算围攻莉迪亚，没想到莉迪亚的陆行鸟似乎通了人性，一跃而起如老鹰扑食般把当先那个士兵扑倒在地，一通践踏啄击后双翼亟张，全身羽毛炸裂膨起，带血的铁喙发出霹雳般的嘶叫声！ 那些士兵已经两股战战，手中枪杆也在微微颤抖，听到这一声嘶吼吓得更是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莉迪亚抖了抖缰绳架着陆行鸟穷追猛打，远的长枪刺穿，近的盾牌开颅，杀开包围圈就往托德面前冲去。 托德人称巨熊是因为他肌肉发达，使用的巨锤又长又重。此刻他挥动起来如风车一般呼啸而至，有个士兵闪躲不及，被他一锤抡飞两丈多远，连尸体都变了形状。 莉迪亚毫不畏惧，手中长矛打了个回旋逼走附近的士兵，迎面就给托德来了一枪。 托德本想仗着自己的武器沉重，以攻为守逼莉迪亚进入守势，没想到莉迪亚征战多年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他的武器挥得飞快，莉迪亚的枪花抖得更快。 当啷一声，莉迪亚长枪突进巨锤的攻势中，顺着锤子柄削向托德的手掌。 铁锤沉重，临时变招已经来不及了，托德只能慌忙撤手。而就在这时，莉迪亚的长枪突然改变方向，一杆鞭在托德的后心，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内脏已被打伤！ 托德哇的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莉迪亚枪尖抵着他的鼻尖，“你这条蛆一样的东西，快说，你是哪个军团的？” 托德无力反抗，慌忙求饶，“我们是黑钢帝国加莫氏族的部将，跟着‘金狮子’佣兵团的费烈特将军来接管灰石堡的。刚刚听线人说有个圣女莎曼莉逃出了赤水湾，就想在这里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很好。既然是费烈特的人，我就饶你一命。”莉迪亚长枪抖动，噗的一声刺穿了托德的左手臂，“给你留个教训，带上你的人，滚吧！” 骑兵们早已救下了那些村民，只听见那个被殴打的村民在昏迷中不断喃喃道：“快……快去救……圣女，在吉尔村西面……” 老板娘竟然真的在吉尔村附近？莉迪亚俨然觉得不笑就是个未卜先知的妖怪。 听闻了老板娘的消息，莉迪亚立刻安排骑兵护送其他村民，并通知年轻人进军。自己扯起陆行鸟的缰绳向着吉尔村的方向。 三、狮王陨落 三大干将 赤水湾的大火烧的布雷迪灰头土脸，又听说莎曼莉逃走，气的怒火中烧，立刻派出手下三大干将率领战车、骑兵前去追捕。 那三大干将听名字就知道早年间都是海盗铁胡子赫赫有名的手下：精通暗杀的“魔鬼鱼”，嗜杀成性的“海蝎子”，老谋深算的“旋齿鲨”。 不笑夺取赤水湾生擒了三人后，就将他们一直囚禁在地牢中。直到布雷迪把他们放出来，这三人就成了布雷迪的爪牙，人称布雷迪的三头地狱狗。 老板娘带着那些难民们努力赶路，但他们大多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还有些带伤挂彩需要照顾，走了大半夜才走了不过十几里路。 眼看太阳渐渐升起，沙漠中开始灼热起来，而难民们大多气喘吁吁人仰马翻，老板娘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焦虑的时候，有人报告说前面恰好是“废龙峡谷”，倒是可以遮挡阳光。老板娘只能带着难民们赶去庇荫休整。 众人逃命的时候只顾着赶路，一坐下来后，叫渴叫饿的、亲人走散的、受了伤叫唤的各种哀嚎声不绝于耳。老板娘看着又是心痛又是无奈。 又有人大喊着：“不好了！追兵来了！” 老板娘连忙登上货车远眺，赤水湾方向烟尘遮天，杀声震地，几十名先锋骑兵跨着羊驼和陆行鸟冲杀过来，后面还有无数战车在烟尘中疾驰。 逃难的村民们眼看大军将至，估摸着难逃一死，纷纷相拥而泣，哭声连绵不绝。 老板娘看着哀鸿四起，心里如同刀割般难受，哭着对凯罗亲信们说：“这么多人因为我而落难，不如把我交出去，也许能放你们走。你们只要往北逃到绯叶林……” 凯罗的亲信们拔出了佩剑准备迎敌：“圣女，您把布雷迪想的太善良了。无论您怎么做，我们的头颅都会挂在赤水湾的桅杆上。” 也有几个壮年村民拿着铁铲木叉加入了他们，堵在峡谷入口处大声说道：“带圣女离开，我们来拖住他们！” 说话间，赤水湾的先锋骑兵毫不留情地冲进了峡谷。手起刀落，一个村民半截身子已经高高飞起。 村民的农具在骑兵面前毫无威胁，就连凯罗的亲信也招架不住骑兵的冲击。惨叫声中一颗颗人头落地，把地面染成血红。 正当骑兵们肆意纵横的时候，另一个凯罗的部下突然举起引燃的炸药扑向那些骑兵，轰然巨响间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这爆炸震慑了其他骑兵。他们不再冒险进攻，转而在峡谷两头游骑，把难民们堵在里面。仅仅过了片刻，三大干将已乘战车赶到。魔鬼鱼冷笑着指着战车后的旗杆，“愚蠢的贱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凯罗被斩断了四肢，用铁钩刺穿了下颌，活活吊死在旗杆上。老板娘歇斯底里地哭喊，凯罗的亲信们更是怒不可遏，挥剑冲了上去。 “哈哈哈，这么多的猎物，让我‘海蝎子’好好开心一下吧！”战车上跳下个只穿着轻皮甲的独眼男子。 他手里握着根漆黑铁链，一头是锋利的鱼钩，另一头是装满尖刺的流星锤，疯狂尖叫着杀入峡谷。 海蝎子的钢钩嗖嗖的在空中挥舞起来，被钩中者无不鲜血飞溅，骨肉分离。凯罗的亲信此刻已经战至只剩三人，其中一个女剑士站在高处大声挑衅他，腰间暗自点燃了一捆炸药准备趁机扑上去炸死这个屠杀者。 “愚蠢的贱民，死！”狡猾的海蝎子早就看穿了她的计划，流星锤唰啦啦飞出，正中她的小腹。 那女骑士口吐鲜血摔落下来。 “可恶……凯罗大人……我来陪你了……”她绝望地躺在地上看着炸药的引线燃尽，霎时化作一团刺目的烈焰。 海蝎子继续挥舞着钢钩，“杀！杀！杀！”说着他的钢钩已经飞向一个抱着孩子的村民，紧接着手里的流星锤就要把那个孩子的脑袋砸开花。 另外两位干将站在后面的战车上面带微笑。 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个兄弟的嗜杀成性，反正他们的目标只是抓回沙曼莉，至于那些村民不过只是蝼蚁，拿来屠杀取乐也未尝不可。 . 茫茫沙漠中，莉迪亚单枪匹马地奔跑了许久。 她只知道老板娘在吉尔村以西，却全然不知究竟在西面多远。正当她茫然四顾时，远处突然有惊雷般炸响。往那个方向一看，沙尘漫天，显然是有大队人马。她脚上踢了踢陆行鸟，径直向那个方向追去。刚跑到峡谷上方裂口处就看见下面一片混乱，哭声喊声叫声杀声混做一团。 眼看一个身穿皮甲挥舞铁链的家伙，正用流星锤呼啸着砸向四散逃走的平民，莉迪亚毫不犹豫催动陆行鸟从峡谷上方一跃而下！ 海蝎子钢钩刚刚脱手，忽然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下。刚抬头，就看见一头陆行鸟从天而降。陆行鸟早已退化了飞行的能力，此刻却如有神助般拼命拍打双翼，激起一阵强风。 风沙袭眼，海蝎子下意识伸手遮挡，但就在这瞬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双脚已经离地而起。 噗的一声，他被莉迪亚的长枪挑飞起来。 嗖的一声，他被甩出一丈开外。 啪叽一声，他的脑袋砸在石头上溅起了一摊猩红。 赤水湾的追兵和难民同时惊呆了！ 就在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时候，莉迪亚的陆行鸟已经压低脑袋冲出峡谷，向着魔鬼鱼的战车直突过来。 “什么人？”魔鬼鱼亮出双爪跳下战车，对着莉迪亚丢出好几把飞刀。同时她压低身形双爪使出个十字斩打算斩断陆行鸟的双腿。 可惜她的暗杀套路在莉迪亚面前毫无意义。莉迪亚缰绳一抖，陆行鸟“咿”的一声腾空而起，从她头上跳了过去。 魔鬼鱼没料到这一手，惊愕的抬头，只见一根铁枪从天而降，毫不留情的刺穿了她的左腿。 “呃啊！”她抱腿惨叫，可长枪已把她牢牢钉在地上，眼看莉迪亚的陆行鸟踏踏的往回走了两步，一脚踩在她的肋骨上。伴随而几下清脆的断裂声，她再也没了气息。 三、狮王陨落 第九十一章 旋齿鲨 赤水湾的追兵们被从天而降的女骑士吓得不敢向前，旋齿鲨立刻挥旗命令其他战车重整阵型，弹指间三大干将就折损了两个，换了谁都会谨慎一些。 莉迪亚一人一枪一头陆行鸟，正在践踏着魔鬼鱼的尸体。旋齿鲨不由驱动战车从阵中驶出，前进了十五步。 主将独自出阵，是这个世界的战争礼节。 看着眼前这个坐在战车里的络腮胡男人摆出这么个架势，莉迪亚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扯了下缰绳，那陆行鸟听话后退了半步，把爪子从魔鬼鱼的身上移开。 “我是铁胡子海盗团统领‘旋齿鲨’。女人，你是谁？” “屠杀平民的人也配用骑士的礼节？”莉迪亚转了几下手中的长枪活动手腕，“你是想等武器脱手后等着被俘虏吗？” 这个世界的骑士有不少繁文缛节，“不伤害武器脱手的人”算是少数有用的条款。因此很多人决斗之前都会表明自己骑士身份，至少技不如人的时候还能留个性命。 旋齿鲨低沉地笑了，缓缓撩起左手的袖子，“我的武器是不会脱手的。” 他的左手早已被齐腕砍去，现在只有一把铁钩。他身旁的部下立刻抬来一件奇特的长兵器，他咔嚓一声就把那只钢钩牢牢地锁在了兵器上，“十年了，能让我拿起它的人不多。” 莉迪亚本以为那武器是一把长矛或者长柄战斧，但仔细看武器的头部竟然是一片鲜血与锈迹的圆盘锯。莉迪亚忍不住皱了皱眉，倒是明白了“旋齿鲨”这个名字的意义。 “死吧！”旋齿鲨高举长柄圆盘锯催动战车，前方两匹羊驼立刻拔足飞奔，片刻间已经逼近莉迪亚，准备将她连人带鸟锯成两段。 莉迪亚长枪疾刺，只听叮当一声枪头已被高速旋转的锯面弹开。 锋利的锯面带着强劲的旋风在莉迪亚的脖子傍边堪堪划过，惊得她一声冷汗，不知该庆幸是自己躲得快还是脖子细。 眼看旋齿鲨已经调转战车又冲了过来，她抿嘴微笑，从腰间取下一捆炸药高高抛起。 “接着！”莉迪亚的长枪横扫，如棒球般打了发好球。那捆炸药拖着引信的烟火飞向旋齿鲨的战车，顷刻间把那辆战车炸个粉碎。 浓烟中旋齿鲨大喊着：“愚蠢的伎俩！”说着便发动魂术冲出那团烟火。 在魂术加持下，他如疾风般窜向莉迪亚，圆盘锯发出尖锐的声响直刺而来。 圆盘锯左突右冲看似十分凶猛，但一开局就让莉迪亚炸掉了战车，逼得他不得不徒步战斗。而只要是个步兵，面对高高在上的骑兵很难占到一点便宜。 莉迪亚不慌不忙地正面迎战，几招过后，旋齿鲨就已经落入下风。 感觉情况不妙，旋齿鲨的魂焰突然改变，虚晃一招后借机后退了几步，竟然转身就逃。转身逃跑可是犯了步兵对战的大忌，不仅失去了防御，还容易被敌人的弓弩投枪在背后开几个大窟窿。 “快追！追上去！”莉迪亚大声喊道。 她嘴上大声招呼陆行鸟加速追击杀，手上却没有抖缰绳，脚上也没有磕马镫。 众所周知，陆行鸟听不懂人话，所以莉迪亚虽然嘴上一直喊打喊杀地追赶，追击的速度反而放慢了些。 她为什么减速了？难道她要放走这个敌人吗？ 老板娘在峡谷里心惊肉跳地看着，心中难免产生了各种疑虑。 突然听见旋齿鲨大喝一声，突然在原地站定。猛然转身挥动手中的武器，长杆尖端的圆盘锯竟被他甩飞出去，高速旋转着向莉迪亚的脑袋直奔而去。 那枚锯片竟可以脱手飞出？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看样子这下莉迪亚的脑袋难保！ 而这正是旋齿鲨苦心孤诣练就的绝技： 在打斗前故意给别人看自己的左手铁钩，就是为了给人一种暗示：他的武器是不会脱手的。 而打斗中故意诈败逃跑，就是为了吸引敌人乘胜追击，那时候一定是人自信心高度膨胀的时候，也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 至少有三十个比他高阶的战士或者魂术师，最后都是死在他的圆盘锯下面。 况且，就算圆盘锯被人格挡或者没有命中也没有关系，旋齿鲨手中的长杆还装有枪尖，在圆盘锯的掩护下突刺对手也能反败为胜。 再况且，如果突刺被格挡还是没有关系。旋齿鲨的圆盘锯上装有细链，在突刺被格挡的时候，他只需扯回铁链，那圆盘锯就会从对手背后补上致命一击。 这样精妙的三连刺杀是旋齿鲨秘而不宣的最终杀招，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轻易使用。但每当他使用的时候，就是对手必死无疑的时候。所以当他发动锯面的瞬间，他已经胜券在握。 但今天当他回头的瞬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这个女人杀声震天，却还距离自己一丈开外。难道这头陆行鸟跑得比人还慢吗？ 他根本没想到莉迪亚来到这个世界后吃过了多少苦头，看他诈败的样子就觉得有什么阴谋。所以嘴上喊打喊杀，反而放慢了陆行鸟的步伐。 看着圆盘锯远远地飞过来，莉迪亚拿长矛轻轻一格，就把它打落在地。而旋齿鲨转身后本想奋力突刺，却发现根本够不着莉迪亚，只能刺个寂寞。 “居然还有铁链？”莉迪亚猜到这是控制圆盘锯玩前后夹击的把戏，干脆用长枪挑起铁链绕了几圈，把铁链缠死后一枪戳在地面上。 旋齿鲨的左手已经和长杆锁住，这下铁链又被缠在莉迪亚的长枪上。顿时变成了被拴住的野牛，无路可逃。 “投降吧，红馆不杀俘虏。”莉迪亚拔出佩剑指着他。 狞笑爬满了旋齿鲨狡诈的脸：“你难道真的以为，‘旋齿鲨’只会这么几下吗？” 说话间，他身上魂焰又起，左手铁钩用力扯动长杆，整个人已经凌空飞起。他右手握住杆身，竟然从那根长杆里拔出一把细长的砍刀！ 这是他搏命的最后一击。 骑兵的佩剑大多短一些，而他的砍刀至少比佩剑长了五寸。 这五寸，已经能给他赢得极大的胜算！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莉迪亚。 等他腾空而起的时候，一面圆盾已经朝他飞了过来。 这面圆盾的边缘被打磨得十分锋利，锋利得就像他的圆盘锯一样。 公主左手的盾牌竟然也能脱手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