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嫁给了前夫他叔》 第1章 生产,诛九族 大夏210年,冬。

暗沉雪夜之下,一声虚弱的啼哭,自大夏皇宫以南的乾坤宫发出!

乾坤宫内。

秦凤华抱着怀中血淋淋的婴儿,趴在地上,一寸又一寸地朝着殿门的方向靠近着。

微光下,曾经大夏京城惊艳绝绝的美人,双眼凹陷,一张脸干黄饥瘦,整个人形容枯槁,半点血色也无。

鲜血,却沿着她的腿被拖拽,形成了一条骇人的血路。

可即便如此,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仍旧闪动着倔强的光!

自从五个月前,秦家被坐实通敌叛国的罪名,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惨死在屠刀下之后,秦凤华就已经死了。

她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腹中孩儿!

她或许不能护孩儿平安长大,但,至少要护住他的一线生机!

而那个男人,到底曾与她为结发夫妻,如今身为帝皇,应该不至于无情得,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救?

秦凤华紧咬牙关,手终于落在了冰凉的殿门上,然刚一碰触,就听‘咯吱’一声响。

秦千雪披着一身精美的白狐大氅,穿着华丽的金色凤袍,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挺着肚子,缓缓走了进来。

“哟,姐姐终于诞下陛下的皇长子了?”

秦千雪,秦凤华的堂妹,其父母早逝,秦凤华的父亲秦城见其可怜,便让她留在秦家,和秦凤华一同长大。

秦家通敌叛国,秦千雪之所以可以免罪,便是因为其叛国罪证,乃是由其上交帝皇!功过相抵后,她更是一飞冲天,成了如今的大夏皇后!

秦凤华看着秦千雪那双温柔的眸子,下意识将怀里的婴儿抱得更紧了些。

秦千雪顿时掩嘴一笑:“姐姐何必如此防着我?你要知,如今,我可是你孩儿……唯一的生路。”

秦凤华浑身一颤,但念及孩子,她还是抬起头看向了秦千雪:“求……求皇后……我不求麟儿飞黄腾达,只求他……可以活下来。”

秦千雪轻轻一笑,然后抬手,从秦凤华手里接过了血淋淋的婴儿。

婴儿刚至手里,她便抬手,狠狠掐住了他脆弱的脖子!

“活下来?哈!秦凤华,我怎么可能让你诞下的长子活下来!”

“我腹中的孩儿,那才该是大夏皇长子!未来的大夏储君!而你生下的垃圾,就该去死!”

小小的婴儿被掐得双腿乱蹬,秦凤华猛地瞳孔一缩,她跌跌撞撞起身,想要将孩子抢回来,然而,秦千雪身侧的宫女只抬手一推,就将她推得狼狈倒地!

“不!秦千雪!陛下,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秦凤华,你真天真。”秦千雪仍旧在笑,“陛下手眼通天,我今日所做之事,你认为他会不知?哈,他不仅知晓一切,而且今日之事……还是陛下让我来的呢。”

秦千雪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余太医说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体虚,想要‘补药’,而以‘婴’补‘婴’,乃是最佳食疗。”

话落,秦千雪将手里掐着的婴儿往身旁一放:“蔓枝,拿回旭宁宫,熬汤。要熬得肉烂骨出才行。”

“是,皇后娘娘!”

看着蔓枝提着那浑身发红的婴儿离开,秦凤华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般,趴在地上又哭又喊!

那是她的孩子啊!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啊!

“厉云洲,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秦千雪,我真想杀了你们!”

……

秦凤华的狼狈和疯癫,落入秦千雪的眼里,只化成了无尽嘲讽。

“狠心?秦凤华,陛下从未对你有过真心,何来狠心一说?”

“你若不是秦家独女,秦城若非手握重兵,在朝中威慑极高,他又怎会娶你?”

“哈,我想起来这事儿就觉得搞笑,当初,你为了嫁给陛下,还逼得景王亲自退了婚!可谁知那荣景,被你如此侮辱,还爱你痴狂至此!陛下废后那天,他亲自入宫,跪求陛下,让他放你出宫!”

“陛下说,若他平复边境七城,便还你自由!然后……就在昨日,他快马加鞭归来,急急忙忙入宫领赏,而后果——你猜怎么着?”

秦千雪笑出了声:“荣景的头颅,现在还在皇宫门口挂着呢……”

秦凤华的身体狠狠颤抖了起来,喉咙里像是被人灌满了铅!一个字都没法道出!

荣景,他是那样如高贵如仙的男子,厉云洲,厉云洲怎么能?!

秦千雪还在继续:“……还有,秦凤华,你难道以为,你大哥秦则,真是战死沙场的吗?”

“你难道以为,秦家通敌叛国的罪证,真的属实吗?”

“呵呵秦凤华,你想要杀我,你——拿什么来杀我?”

话落,秦千雪豁然转身:“你不仅杀不了我,我还会踩着你的尸骨,踩着你孩儿的尸骨,稳坐后宫之主的位置,享受由秦家为我创造的荣华富贵!”

……

大夏210年,冬。

乾坤宫大火。

废后秦凤华,薨。 第2章 重生,与君再见 大夏206年夏,小雨。

京城秦家。

柳畔湖边。

秦凤华着一袭紫色边角绣着曲水纹的精美长裙,一头漆黑长发高高扎起成一个马尾,马尾边点缀着一个冰玻翡翠发钗,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袭宽大长袍,五官清冷俊美,一身的霁月风清,站在湖边,有柳相称,宛若仙人下凡。

不过此刻,他看着秦凤华的那双眸子,朦胧雨色也不及其黯淡。

秦凤华隐在云袖之下的双手不由得徐徐握紧,可她还是情难自已,忍不住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

荣景!我终于,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惨死之后,化作厉鬼在世上飘荡几十年,终于……回到了曾经!

这一年,她还没有和他退婚,他还是她秦凤华的未婚夫!

她的父亲,她的两位哥哥,她的祖母,也都还在!

一切,都还有扭转的可能!

只有,那个再秦梦云手里惨死的孩子,真的如风逝,再也回不来了!

……

记忆化作流光,于脑海一闪即逝。

同时,秦凤华面前的荣景,按捺住内心的痛楚,沙哑着声音开口了。

“凤华……我,我会如你所愿。”

男人清冷的眸子全是她的倒影,缀着淡淡水色,可想他究竟有多痛苦难过。

秦凤华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前世怎就双眼蒙了尘,错把珍珠当鱼目,却把垃圾捧上天?

秦凤华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却轻轻往对面湖畔一扫。

然后她轻轻一笑:“荣景,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荣景垂着眸没回话。

秦凤华声音这般愉悦,还能做什么?

自是心情舒畅,格外美好,恨不得宣告天下,她终于摆脱了他,得偿所愿了。

然而——

秦凤华:“荣景,我想亲你。”

荣景全身一颤,整个人更是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知道了。”

他明白她的高兴了,已经激动得想要亲他了。

……

秦凤华看着荣景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

她刚刚,是表达错误了吗?

……

秦凤华刚回到宴席上落座,秦千雪就凑了过来。

“姐姐,千雪在这里恭喜姐姐了,等荣景退婚,姐姐就可以和云王双宿双飞了!”

一侧,她的贴身丫鬟蔓枝也俯下身来低低一笑:“是啊千雪小姐,小姐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秦凤华淡淡扫着这两人,眼底藏着刀锋剑戟,简直恨不得把她们碎尸万段!

她们这一唱一和的把戏,前世把她骗得团团转!

只可惜,蔓枝拎着她的孩儿,冷漠转身的那一幕,早就已经刻在她淬了毒的心上!

此生,她会折磨得她们,连地狱都不敢收!

秦凤华心底仇恨顿生,面上却是轻轻一笑:“呵,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倒是秦千雪微微一怔。

秦凤华似乎还是那个秦凤华,艳丽无双,绝美无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每次听到自己祝福她和云王,秦凤华都会激动至极,可是现在,竟然会如此平静。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吗?

秦千雪莫名有些心慌,但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还能有什么地方出现问题?应该是荣景要退婚,秦凤华心里紧张!

秦千雪一边想着,一边坐直了身体,然后目光慢慢看向了前方上座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袭宝蓝色精美华服,黑发以一根金钗高挽。

当她朝着男人看去,对方的目光也不经意扫来。

四目相对,又默契离开。

秦凤华手里捻着茶盏,将两人的互动纳入眼底。

呵,好一对狗男女。

狗得这么明显,她以前都没发现!

真瞎!

……

宴席即将收尾,荣景才回。

他一袭雪白,缓缓走到了宴席中间,然后在上百目光注视之下,慢慢看着上方主位跪了下来。

“秦老夫人,秦叔叔,荣景有一不情之请……”

秦凤华差点气得打翻茶盏。

这个呆子,还真的会错了她的意!

前方,荣景低着头,继续哑着声音开口:“荣景心系他人,已和别家姑娘暗生情愫,所以请求秦老夫人和秦叔叔,允许荣景退婚……”

‘啪’!地一声。

秦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秦城更是不可置信地站起了身!

还有秦凤华的两位哥哥秦霜和秦则,更是愤怒离席,撩起袖子就想干的姿势!

而秦凤华,则是无语扶额。

没想到她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这一幕竟然又在她眼前发生了一次。

前世荣景退婚,他也是这般,将过错全部揽于己身,最后还遭了自家两个哥哥的暴打!

眼看秦霜和秦则就要上场,秦凤华立刻站起了身:“大哥二哥,且慢。”

“小妹,你难道要给荣景这个混账求情?”

“就是小妹,让二哥把荣景这厮给打残!”

秦霜和秦则愤怒护妹的模样,让秦凤华又有些鼻酸。

前世为了她,她的两位哥哥,一个惨死沙场,一个被株连砍头,还有他们的妻子,她的两位嫂子……要不是她选人不慎,又岂会让他们如此?

看着秦凤华眼眶发红,秦霜和秦则顿时就暴怒了!

秦则更是快速往前,朝着荣景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看着荣景的白色袍子上瞬间多了个黑乎乎的脚印,秦凤华顿时急得不行。

“大哥二哥!荣景没有对不起我!”

“退婚的事,我也不答应!”

跪在地上的荣景豁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朝着秦凤华看了过去!

她说什么?她,她竟然不答应退婚?

……

在荣景的怔神里,秦凤华慢慢朝着他走了过来,然后跟着他跪在地上,却是伸出指尖,在他的眉心一点。

“你这呆子,你和我闹什么脾气?我不都说了,我会乖乖嫁给你吗?你瞧你现在……荣景,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明明在此之前,一心要退婚的是她。

千方百计逼着他答应的也是她。

明明,是他藏着无数委屈,无人道哉。

然此刻,看着秦凤华那崛起的嘴,泛着泪光的眼睛,荣景却忘记了所有,只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他慌慌张张,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我,我,凤华,我……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这不就对了?”秦凤华顿时笑弯了眉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一倾身,然后在荣景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所以,我们不要解除婚约,好不好?”

荣景:“……”

荣景:“好。”

媳妇说什么都是正确滴(o)! 第3章 激吻 荣景要退婚之事,还真的就被秦家众人当做了小情侣之间的小矛盾。

可是知晓这一切真相的秦千雪,却恨得几乎快咬碎了银牙。

眼看秦凤华拉着荣景的手,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离了场,她立刻和厉云洲交换了一个眼神。

很快,人迹罕至的北面竹林里,秦千雪委屈地咬着下唇,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愤恼:“这个秦凤华,也不知道她是发了什么疯,明明和我说好了,她要逼荣景退婚,这样一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嫁给云洲你,可是眼下,荣景当众退户,她竟突然变脸反悔了!”

秦千雪说着,小心翼翼朝着四周一看,确定是暗暗竹林,并无他人后,她这才道:“云洲,莫不是我们的计划……被她知道了?”

厉云洲本也气恼,可看着秦千雪这一副柔弱含泪的模样,便一句责备的话也不愿意说了。

他伸手将秦千雪搂入了怀里:“不会的千雪,我们这么谨慎,秦凤华那个蠢货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事?待会儿回去,你好好探探秦凤华的口风,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待明儿,你把她约来望月楼,我给她说几句情话……退婚,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黑夜之下,竹林之中。

孤男寡女说着说着,便不由得四目相对,紧接着那唇越凑越近。

待两人激吻在一起时,暗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

厉云洲猛地抬头看去,厉声道:“是谁?!”

却见,一只野猫突然蹿了出来,无声息地朝着一侧跑开。

虽然发出声音的只是一只野猫,可厉云洲和秦千雪却再不敢大意,对视一眼后,两人分别从两个方向,悄然离开。

当竹林再次恢复幽静,刚才野猫蹿出来的位置,这才传出了男人沙哑的声音!

“秦凤华,你拒绝退婚,原来……是因为此。”

秦凤华刚才只顾着偷听厉云洲和秦千雪的对话,此刻感受到男人的怒意,这才骤然惊醒,猛地抬头!

他……又误会了!

他定是以为,她拒绝退婚,是因为和厉云洲置气!

他肯定以为自己利用了他!

果然,便听得荣景继续道:“秦凤华,我荣景的尊严在你看来……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秦凤华看着荣景的一双眼,清辉的眸子也不知是因夜色黯淡而更黯淡,还是因为其他。

她只觉得心中急切异常,急急忙忙伸手抓住荣景的衣袖:“不是!荣景,我真不是这样!”

秦凤华又急又难过,倒不是为自己难过,就觉得太为荣景不平!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荣王府——这个自从大夏开国以来,便得帝皇优待的主人,虽非皇室,其地位却远胜一般皇亲贵胄。

按照辈分,荣景和当今帝皇平辈,即便是厉云洲,也得叫他一声皇叔。

可就是这么一个尊贵的男人,却因为她……倍感委屈。

秦凤华都急哭了,眼泪直往下落。

当鬼当了那么多年,她都没哭过,却在这些年头里,思念荣景,生生将他思念成了自己的软肋。

“荣景,我真没有,我真不想退婚,你信我好不好?”

荣景目光复杂,只觉得秦凤华掉落的金豆豆,就像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针一般。

哎,也罢。

在她的面前,他的自尊骄傲,本就一文不值。

荣景抬手,小心翼翼为秦凤华擦眼泪:“凤华,别哭,是我不对。”

秦凤华哭得却更凶了:“荣景,我真没不想嫁给你!我发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和你洞房,真的!”

她恼他什么事都认错!明明方才,错的就是自己!

秦凤华话落,双手抬起,咋咋呼呼就去脱荣景的外套,扒拉半晌,也只将他的袍子扒凌乱了而已。

秦凤华气得哟,做鬼重生回来,竟然连男人的衣服都脱不了了?

得,她脱自己的总行?

秦凤华又抬手扒拉自己的衣服……

“好了。”荣景突然用力抱住她,“我信。”

他用下巴蹭了蹭秦凤华的头顶:“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秦凤华头往后仰,美目里盈光流转:“真的?”

“嗯。”荣景眸光一深,几乎本能一低头想要在她额上一吻,然唇还未贴在她的额头上,他的动作便是一顿。

刚一顿住,秦凤华已经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再脚尖一点,唇对着唇,狠狠一摁。

“荣景,从此刻起,你不准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更不准去想退婚之事,你只需要好好准备,待我及笄,娶我进门!”

还有两月,她便及笄。

而荣景,比她大了整整五岁,今年正好二十一。

……

翌日清晨,秦千雪早早便来了风华小筑。

秦凤华还在床上睡着,她一进去,便低低一笑:“姐姐,你还赖床呢,且快起了,刚才,云王身边的常德托人给我传话,说云王在望月楼等你,还点了姐姐你最喜欢吃的点心。”

一侧,蔓枝也跟着笑:“云王对小姐可真的是好呢,若小姐加入云王府,也不知道得多受宠!”

秦凤华听着,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他厉云洲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意外得帝皇恩宠怀上龙子,这才得了妃位,除此之外,毫无背景可言。

厉云洲这云王的名头,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她秦凤华如今对他来说,就好比救世主,他不供着,谁供着?

只可惜这人的嘴脸太恶心,用你时装得深情款款,得偿所愿,便屠你全家!

秦凤华怏怏翻了个身:“哦,知道了。”

她微微睁开眼,眼神清明:“千雪,我再睡会儿,你和蔓枝在屋外候着。哦对了,别打扰我,我月事来了,脾气不好。”……”

秦千雪和蔓枝下意识对望了一眼,可最后还是只能一言不发,默默退了出去。

当门关上,秦千雪压低声音:“蔓枝,姐姐这两日,是否有什么不对?”

“啊?没有啊……”

“哦,那就好……”

……

这一觉,秦凤华睡得很舒坦,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打着哈欠推开门时,分明看着秦千雪的脸有些黑,这让她心情愉悦至极:“呀,妹妹,抱歉抱歉,一不小心睡过了头,妹妹不会责怪姐姐?”

“……不会。”秦千雪笑容有些勉强,“姐姐,我已经让人备好马车了,现在便可出发前往望月楼。”

秦凤华笑道:“嗯,不急。我再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好好打扮打扮,再去见我的……云王。”

然后把他按在地上,好好摩擦摩擦。 第4章 我是你皇婶 望月楼。

厉云洲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日了。

他还从来没等谁等过这般久。

内心之中,早就烦躁不已。

他看了看房间里早就燃尽的檀香,抬手揉了揉眉心,压低声音道:“这个秦凤华,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以往,恐怕要不了两炷香时间,她便会巴巴地赶来,可是今儿,竟如此冷落本王?”

“还有昨日,荣景好不容易开口退婚,她竟当众拒了?”

厉云洲一直觉得,秦凤华就像是他掌心的一个玩偶,他要她往左走,她绝对不会往右走,然而现在,这个玩偶像是突然断了线,无论他怎么拉扯,竟都不听使唤了。

他看向身旁的带刀侍卫:“常德,你说这个秦凤华,到底要做什么?”

常德垂眸想了许久。

“或许,秦小姐是在欲擒故纵?王爷您待秦小姐的确好,可真的临近退婚,她又会惊慌害怕,所以便用欲擒故纵这一招,想要让王爷您对她用情更深。”

这个回答让厉云洲相当满意,他脸上的烦躁徐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

“呵呵,这秦凤华未免太自以为是,她真以为这样,便可以拿捏得了本王?”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荣景……已经到了?”

常德回答:“是,景王爷早就到了,就在隔壁的天字一号房。”

……

终于,秦凤华姗姗来迟。

今日的她唤了一声玫红色的精美长裙,一头黑发也挽成了漂亮的流云髻,脸上粉黛未施,却也是秾丽非常。

她刚踏入望月楼,便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夏京城第一美人秦凤华,从来都不是浪得虚名。

身侧,秦千雪感受到大家的眼神,眼里不由得划过了一抹恶毒之色。

她为什么讨厌秦凤华?原因很简单!

就是因为她秦千雪只要和秦凤华站在一起,便不会有人关注她!

总有一日,她要改变这样的命运,她要把秦凤华踩在脚下!

秦千雪很快收回心中想法,看着秦凤华轻轻一笑:“姐姐,云王就在天字二号房呢。”

秦凤华站在楼梯口往上看去,却没有抬脚往上走的意思:“去,让他下来。”

“啊?姐姐?”秦千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秦凤华唤她的口气,就跟唤个奴才似的。

秦凤华目光淡淡:“我和云王身份悬殊,在包房单独见面,不合适。”

一边说着,秦凤华一边转身,直接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秦千雪整个人都怔住了,蔓枝见此,立刻出来救场:“那个小姐,还是奴婢”

“不用。”秦凤华定定地看着秦千雪,“你去。”

再次被使唤,秦千雪觉得自己的脸都火辣辣的,蔓枝在这里,秦凤华却使唤自己,这换在哪里,也不合规矩?

可是,她偏偏还不能拒绝,只能银牙暗咬,慢慢上了楼。

天字二号房里,听得秦千雪所言,厉云洲不由得勾唇冷冷一笑。

“呵呵,秦凤华还真当她是个玩意儿,竟然敢使唤你?千雪,你暂且忍耐忍耐,总有一日,我会让她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

不过,等厉云洲下楼,看到窗边的秦凤华后,眼神里的冰冷却是消失殆尽,只剩柔情脉脉。

他一边走向秦凤华,一边笑道:“怎么凤华,以往你不都很喜欢和我单独相处吗?怎么今日?”

秦凤华撑着头翻了个白眼。

眼皮刚往上,就瞧见楼梯上,一抹熟悉的白影缓缓走了下来。

男人还是穿着那干净的白袍,清俊的容颜找不到丝毫瑕疵,不过此刻,显然有淡淡冰霜笼罩在他周围,但凡是个人都知道他的脸上写满了三个字:不、高、兴!

秦凤华豁然起身,急匆匆就朝前走了过去!

看着秦凤华朝着自己走来的厉云洲,嘴角微笑顿时扩大,正当他想要伸手将秦凤华抱住时,却见对方……嗯,擦肩而过了。

厉云洲一愣,下意识转身望去。

秦凤华已经站到了荣景面前,她一脸的高兴:“嗨,荣景,好巧!”

荣景身侧,他的贴身护卫南枫顿时撇了撇嘴。

“不巧。”

南枫对秦凤华怨念极深。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昨晚自家主子已经决心退婚,却被她阻拦了,害得主子晚上回去高兴了一晚,在院子里舞剑一夜都未睡。

结果真想,今日,她就又和厉云洲约会了?

南枫说:“我家主子,就是来逮秦小姐你的。”

嗯,这句话还有个不太委婉的说法,叫做:捉、女干。

荣景板着脸,难得没有呵斥南枫。

很显然,刚才厉云洲走向秦凤华的画面,的确又在他的心灵上划了一条口子。

秦凤华看着荣景的表情,不由得掩嘴一笑。

荣景吃醋的样子,真正可爱。

然后,她转身看着厉云洲,朝着他招了招手:“厉云洲,过来。”

厉云洲心中一喜,看向荣景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尽嘚瑟。

秦凤华生在将门之家,胆子向来极大,以前她就时常直白告诉荣景她喜欢自己,想来此刻,又是要如法炮制,给自己表忠心了?

不等厉云洲站定,荣景已经往前迈腿了,刚走出一步,手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

秦凤华拉着荣景的手,站在荣景的身边,对着厉云洲笑道:“云洲,叫一声皇婶来听听!”

秦凤华笑容艳丽,这一刹似绽放出万千光芒,刺得荣景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荣景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嘴,和厉云洲的声音完美重叠——

“凤华,你……你说什么?”

秦凤华却鸟也不鸟厉云洲,就盯着荣景看。

“荣景,你是我的未婚夫,这厉云洲论辈分,得叫你一声皇叔,那他难道不该叫我一声皇婶?”

荣景的眼睛都跟着瞪大了,显然觉得这一切都恍若梦一般。

不过他还是没忘记回答:“是……你的确是他的皇婶。”

秦凤华高兴了,扭头看着厉云洲:“我准备好了,厉云洲,你叫。”

厉云洲看着面前并肩站立的两人,明明他们没人在他脸上招呼,但他却觉得,自己比被人狠狠扇脸还难受。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

云袖之下,厉云洲双拳握紧。

“皇……皇婶。” 第5章 恶心 秦凤华笑得美艳异常,对着厉云洲连连点头:“乖。”

看着厉云洲的脸顿时如同吃shi,她的心情顿时更加愉悦:“等你皇婶和你皇叔大婚,皇婶请你吃糖。”

厉云洲的脸更黑了。

他牙关紧咬,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在昨儿秦府晚宴之前,一切都好好的,秦凤华会对着他露出羞涩甜美的笑,一看到荣景就板着脸,恨不得把他扇到九霄云外去,然昨晚荣景直白退婚之后,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这不该的啊?

厉云洲心思电转,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只想着是不是自己和秦千雪之间,哪里出现了漏洞。

然而答案是……没有!

至少,他没发现!

厉云洲努力调整呼吸,然后看着荣景:“皇叔,云洲还有事,便且先行离去了……”

荣景压根没听到厉云洲所言,一双眼睛正定定地落在秦凤华脸上。

这位天生注定的宠妻狂魔,此刻满脑子都只有一行字——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笑!好看!

厉云洲又只能咬着牙再次问了一遍:“皇叔,云洲先走了?”

秦凤华这才扭头看向荣景,但见这平日里清冷高贵的男人正对自己犯着痴,不禁脸微红:“你这傻子,咱皇侄给咱告别呢!还不赶紧给咱皇侄送行?”

‘送行’二字,用得相当巧妙。

以至于厉云洲听着,总觉得自己被骂了,却又拿不出实际证据……

荣景快速反应过来,看着厉云洲的那张清俊脸庞,第一次露出了如三月暖阳一般的微笑:“嗯,皇侄好走。”

又不是去死,什么送行,什么好走?

厉云洲低头咬牙,拂袖而去!

常德很快跟上,落单的秦千雪看着厉云洲的背影,却没有要追出去的意思。

秦凤华看着秦千雪的背影,眼里有一闪而逝的阴狠。

呵呵,她当然不会追出去。

她秦千雪若非如此能忍,怎可能在暗中等待这么久,一直等着踩着秦家上下的尸骨,踩着她孩儿的尸骨,踩着她的尸骨,坐上大夏后位呢?

“千雪。”秦凤华快速收敛眼里情绪,笑着看着秦千雪,“你若不走……当着你的面,我怎好意思和荣景恩恩爱爱?”

秦千雪一怔:“这,姐姐,你和景王虽有婚约,但终究还未……你这样,难免让人说三道四呢……”

“啊?”秦凤华顿时吃惊状,“妹妹,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

“我和荣景有婚约,却不能独处,可我和我皇侄还隔着辈份呢,你怎总对我说……”

秦凤华点到即止,话锋又一转:“妹妹,你该不会是想加害于我,害我成为万千所指的dang妇?”

秦千雪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姐姐,妹妹不敢,妹妹只是希望姐姐快乐而已,除此之外,并未思考其他!姐姐,妹妹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啊!”

嗯,若天地真有眼可鉴,那……天地一定是瞎子!

秦凤华笑着扶起秦千雪:“妹妹说笑,姐姐当然知道你对我的好。嗯,你和蔓枝先回,待会儿荣景会送我回秦家。”

看着秦千雪离开的背影,秦凤华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待秦千雪的身影完全消失,她又是冷冷一哼,然后弯腰牵起了荣景的手,转身往楼上的天字号房走了上去。

等门一关,秦凤华自然而然往中央的凳子上一坐:“我最喜欢吃望月楼的桂花糕,南枫,帮我点两碟来!”

被秦凤华使唤的南枫挺不乐意的,杵在现场压根没动,奈何自家主子一个眼神扫来……

得。

南枫转身,带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和荣景,秦凤华心情很好,好得还哼了两句小调,但很快,她察觉到不对了。

荣景站在门口,一步也未有上前的意思,就那样用清冷的眸光,略带复杂地看着她。

“嗯?荣景?”

秦凤华起身,抬手去拉荣景,人还没碰到呢,荣景就往侧一闪。

男人的唇轻轻抿着,略微有些苍白。

“凤华你……你没必要这样。”

“嗯?”

“你,你没必要因为报复厉云洲,便这般对我……你没必要,做让你自己觉得恶心的事。”

秦凤华陡然全身一震,她的脸色也跟着一白。

是了,她曾经那样伤害过他!

秦千雪在她耳边吹耳旁风,说若是秦家主动退婚,陛下定然不会答应,毕竟荣王府地位非同一般,乃是大夏开国以来的唯一异姓王府,而且退婚之后,若她再和厉云洲在一起,难免落人口舌,遭人闲话!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迫荣景主动退婚!

为了让她退婚,她对他真的糟糕!

一年前,他刚从边关回来,身上还穿着未脱的战甲,一身的风尘仆仆,他第一件事不是回荣王府,而是来秦家找她。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被抖得有些微散的桂花糕。

他说这是他从桂城带来的,桂城的桂花糕乃是大夏一绝,他虽小心护着,可仍旧因路途颠簸,散了些,却是不影响味道。

可是她呢,把他护了几天几夜的桂花糕打翻在地,还让他滚!

之后,他总是给她买些小玩意儿来逗她开心,她仍旧对他恶语相向。

三天前,他去安平寺给她求了平安福,他递给她,她指尖刚捧着便一闪,平安福落地,她抬脚就踩。

“荣景!你知不知道我恶心你?你能不能不要靠近我?我就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秦凤华呆呆地看着荣景,看着看着,眼里就像落入了沙子,酸涩又疼痛,不一会儿,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荣景,你说我……我为什么就对你那么坏?”

荣景也慌了:“你,你别哭,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都是我的错……”

这男人,能不能有点脾气?

明明错的是她!他却开口就认错! 第6章 第一次接吻 秦凤华心疼万分,却也焦急万分,难过万分:“荣景,到底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真的喜欢你了?”

泪滴从秦凤华的眼中滑落,一路滚落到二人紧密相贴的唇处,然后蔓延开来。唇间温润柔软的触感让荣景的心房狠狠的一颤,心动不已,一缕缕微妙的甜酸自心间发散开来。随后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心间涌上一阵狂喜。

因为他较秦凤华高上许多,于是他垂眸看向身前这个依附在他怀中的姑娘,这个自他年少时就住进他心间的姑娘,这个他在心中悄悄许诺要守护一声的姑娘。

他想,她现在应该是有些喜欢自己了!他的姑娘终于有些喜欢自己了?

他很开心,觉得即使让他现在死掉也无所谓了。

心里想着,哪怕她只是欺骗自己也无所谓了,就算此刻她是骗自己也好。

唇间的触感太过美好,他不想再细想,也不愿在细想,他放任自己沉沦其中。

荣景颤栗的双手捧起女孩的泛红的脸颊,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他的手上有一层薄茧,像是怕弄疼女孩娇嫩的肌肤,他的拇指轻轻的附上女孩的面颊,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抚去女孩脸上蔓延的泪水,捧着他心爱的女孩,加深了这个吻。

感觉到荣景终于回应了自己,秦凤华泛红的眼尾狠狠的一颤,指尖蓦地抓紧了荣景衣袍,紧得指尖都泛了白。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这般亲密。前世的这个时候,二人已经退婚,被奸人所惑的自己,只欣喜于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荣景这个自己不喜欢的未婚夫,去追寻自己真正的爱人,却不想自己是如何狠心的伤害眼前这个如清风朗月般明净温柔的少年。

这个呆子,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

她悄悄睁开紧闭的双眸,微红的眼眶中泛着尚未滑落的泪,她感受着身前这个少年的温柔的气息,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她必将不会再重蹈覆辙,她要与他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她再也不会伤害她的少年。

只是她的少年好像似乎大概也许不会接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秦凤华感觉到荣景只是用唇贴着自己的唇,最多只是会伸出舌头轻触她的唇,然后就好似生怕冒犯到她,吓得立马收了回去。

秦凤华:???啊这?啊这???

就这样荣景的舌头来来回回快如闪电般的在她的唇畔触碰了数次,秦凤华确定了。

这个呆子真的不会接吻!

秦凤华有些好笑,但是她不想打断少年,任由少年动作。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荣景大概是觉得够了,他轻轻拉开与她的距离,鼻息紊乱,轻喘着与少女的额头相抵,像是对少女撒娇一般,少年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少女额头,闷闷地低喃问道:“凤华,你……也是有些喜欢我的?”

说完,少年紧张的看着女孩,连呼吸都轻了些,生怕身前这个女孩拒绝自己。

静谧的气息在空气间流动,一时间无人出声,只有少年和少女的气息在空气间不断缠绕。

“算……算了,你不用回答我”,悬着的心让少年选择逃避,他不想知道她的答案,他害怕她的口中说出让他心碎的话语,少年语气中带了些许黯然,偏过头去,不敢看她,“现在这样就很好,凤华,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女孩听见少年卑微的低喃,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凌凌的眼眸,芊芊素手捏住少年的下颌,转过少年的脸,璀璨星眸直视少年眼底的胆怯,认真道:“荣景,我是喜欢你的。”

少年怔住了,他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言语,忘了该作何反应。

“唉,呆子!”

秦凤华牵起少年骨骼分明的手掌,娇小纤弱的手指穿透少年的掌心,十指紧扣,气息再次靠近少年,慢慢的如花瓣一般的娇俏红唇再次贴上少年的薄唇。

少年感觉到了女孩的再次靠近,但是这一次却与上一次不同了。

蓦地,少年不由自主收紧了与少女十指紧扣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揽上女孩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迫使女孩仰起下颌线,身体更加贴近自己,呈现出一个完全霸道的拥怀!

“那天的事情,你没有在生气?”秦风华开口打破这安静的气氛。

“没有,没有”那天的事情虽然在他心里的确有点芥蒂,他回家也思考颇多。但很快想通,自己喜欢的姑娘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能强迫她,就算真的想要谋划一些迫使退婚的计策,也是正常的。

“没有就好!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也希望我们两都能坦诚相待。有什么疑惑都直接给对方说出来,不要造成误会,好吗?”秦风华急切的说道!

突然,女孩被少年更霸道的气息包围,她终究是不堪承受,嘤咛出声,殷红的眼尾被刺激的不可控制的氤氲出生理盐水,衬得女孩像雨打芭蕉般娇弱不堪,又艳丽非常。

女孩不知过了多久,少年似乎终于餍足了,放开了她。

少年热切的注视着女孩,邪气的舔舔嘴角,抬手拭去女孩眼尾的泪水,语气低沉的说道:“凤华,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胸口不断起伏,还没缓过劲来的秦凤华听见少年的话语,有些恍惚,她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觉得他是她熟悉的那个荣景,但是却又带着些许陌生,似乎不是她的那个荣景。

但是这些都不能阻碍这辈子她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这个时候,秦凤华的心无比的安心!

那日,荣景把秦凤华送回了秦府,就带着侍卫南枫离开了。

这之后,秦凤华这几天都没见到荣景,虽然没有见到荣景,但秦凤华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荣景,总觉得荣景的性子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想了几日,想不出所以然来,也就渐渐的放开了。 第7章 好戏开场了 这一日,阳光正好。

秦凤华让屋里的小丫鬟搬了把贵妃椅,摆了些自己爱吃的瓜果,在院中的青葡萄藤下悠哉的纳凉。

旁边的小丫鬟正拿着团扇,给她扇着小风,微风轻柔的吹拂过她白皙的面庞,空气中飘散着园中盛开的繁花的丝丝香气,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得贵妃椅上的秦凤华拢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何听蓉一进风华小筑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好一幅美人春睡图!我一个大女人都心动了!

她看着在院中闲适午睡的秦凤华不得不再次感叹,她的这位小姑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颜色委实是太过好了些。

这也得亏是投生在了秦府这样权势滔天的钟鸣鼎食之家,要是出生在平民百姓家,这副样貌不知该给家里遭来多少横祸。

似是不忍打破这好一幅春睡美人图景,何听蓉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拍了拍坐在一旁扇小风的小丫鬟的肩膀,接过小丫鬟手中的缂丝蝴蝶团扇,示意小丫鬟退下。

何听蓉轻轻的挽了挽罗裙,猛地一屁股坐在了秦凤华的贵妃椅上。

秦凤华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惊慌道:“咋了?咋了?!!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她就看见了自家二嫂何听蓉恶作剧后笑意盈盈的脸。

秦凤华:……

她家二嫂长了一张纯良无辜的小白花小脸,现在正张着一双无辜的小鹿眼,莹莹的笑看着你,似乎是在说:“是我干的呢,但是你要责怪我吗?”

每次秦凤华被二嫂捉弄以后,面对着自家二嫂的这副无辜的可恶嘴脸,只能无奈的抚额,感叹:“自家二哥和娘亲,当初满京城挑花了眼,竟给自己家挑了这么个小作精回来,真是被炮仗连着打中了眼和心,娘亲迷了眼,二哥瞎了心了。”

“我的好嫂嫂,您这又是唱的哪出?跑妹妹这来了?”秦凤华疑惑道:“我家二哥哥被您玩残了?”

“去”,何听蓉举起手中的小扇子,轻拍在秦凤华饱满的额头上,娇嗔道:“小孩子家家,说的什么话,你二哥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我一个小女子玩残?不像话!”

秦凤华呵呵一声,吐槽道:“您这朵霸王小娇花可没少折腾我二哥哥,离玩残也差不离了。”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你二哥哥活蹦乱跳的,人家哪里有欺负他,呜呜呜……”说罢,竟举起团扇,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秦凤华无语的看着自家二嫂的表演,抬手抽走何听蓉手中的小团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道:“二嫂,你别在我面前假哭了,你都没眼泪,演技忒差。”

接着语气嫌弃道:“只有我愚蠢的二哥哥才吃你这一套,在小妹我这没用的。”

何听蓉被哽了一下,停止了卖可怜,她大人不跟小孩子家家计较。

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开始左顾右盼转移话题:“怎么不见你的大丫鬟蔓枝?我刚刚进来只看见一个小丫鬟在你身边伺候。”

“她啊”,秦凤华悠悠的摇着手中的小团扇给自己扇风,不甚在意的说道:“小耗子可能在偷油吃。”

“哈?”何听蓉满头问号:“我问你蔓枝去哪了?你跟我说耗子做什么?”

秦凤华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何听蓉,说道:“二嫂嫂不是最喜欢听戏吗?今儿个风华小筑一出好戏要鸣金开罗喽!”

何听蓉:???

她只喜欢自个儿作妖演戏,什么时候喜欢听戏了,她怎么不知道自个儿几时添了这么个喜好?

秦凤华不理自家二嫂的满头问号,转头唤来小丫鬟再搬一把椅子给何听蓉,拉着何听蓉贵妃椅躺好,素手递过去一颗晶莹剔透剥了一半的新鲜荔枝给何听蓉,这可是岭南的当季荔枝,金贵非常。

荔枝是极易变质的水果,季节又短,在京城能吃到当季的新鲜荔枝是及其不容易的,每年岭南太守进贡到皇宫里的也不过数筐,供宫里的贵人享用。

她爹虽然手握重兵,是皇帝的宠臣,但是也并无此殊荣可与宫中贵人共享荔枝。她现在手头的这一大盆荔枝,是荣景派人送来的,也只有荣王府这种堪比甚至胜过大部分皇族的地位,可以享此殊荣。

何听蓉娘家虽然也是一等侯爵,但是与秦府这个走武将路线的镇北候府不同,他们家几代以前就已经弃武从文,开始走文官的路子,虽说她的祖父目前是太子太傅,位居高位,但权势终究是比夫家要不如的,就更别提荣王府了。

所以她虽知道有荔枝这么一种水果,但自然是没有吃过荔枝这种极金贵的水果。她接过秦凤华手中的荔枝,捏着下面的红壳,轻轻一扽,圆滚滚晶莹剔透的荔枝就进了她抹着殷红胭脂的小嘴。

贝齿轻轻的咬开果肉,荔枝上一层薄薄的薄膜被咬破,一股清甜又特殊的滋味在空中爆开。何听蓉瞬间睁大眼睛,小鹿眼惊喜的转头看向秦凤华,口中含着未吃完荔枝,囫囵说道:“好吃!”

秦凤华看着何听蓉的反应,低低笑开,她的这位嫂嫂与京城的许多贵女不同,最是好吃,也从不掩饰自己好吃的本性。所以生的珠圆玉润,有福气极了。

而就是这一位有福气的嫂嫂,前世却因为自己竟被活活饿死在秦府中。

秦凤华眼神阴郁的看着风华小筑的院门口,攥紧宽大袖袍下的拳头,即便染着血红凤仙花脂的指甲刺进肉里,她也浑然未觉。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人再被奸人所害,秦府绝对不会再重蹈满门覆灭的旧辙。

她的二嫂嫂这一世一定是极有福气的人……

突然,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森然的笑意在嘴角蔓延开来。

她回过头来,执着手中的团扇轻轻敲了敲身边正在乐呵呵吃荔枝的二嫂嫂何听蓉,红唇轻启,仿佛即将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语气盎然的说道:“嫂嫂,好戏开场了……” 第8章 镯子不见了 何听蓉顺着秦凤华的目光看过去,她看到了……蔓枝?

这是哪出好戏?这小丫头自从退婚事情后,总觉得像只小狐狸一样狡谐,不过这样也好。

正疑惑间,秦凤华像是能听见何听蓉的心声一般,她目光直视正往这边走来的蔓枝,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角儿,登台了。”

角儿?蔓枝?

不及何听蓉细想,蔓枝已经走到了秦凤华和她跟前,何听蓉虽然行事作风在外人看来总是一幅不大聪明的样子,但那只是外人看来,她内里其实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儿,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微妙气氛,何听蓉按下心中的疑惑,静观其变。

蔓枝今天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桃花褙子齐腰褶裙,从远处款款走来,裙摆如弱柳扶风,绰约动人,可谓不是小姐却胜似小姐。

当然胜似的这个小姐不可能是秦凤华,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毕竟不是吹的,胜似的是一般的官宦小姐。

蔓枝走上前来,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小姐,二奶奶万福。”

何听蓉眉头微蹙,打量着眼前的蔓枝,暗道,凤华的这个丫鬟规矩委实是差了些,礼行的如此敷衍,打扮的也如此花枝招展,不似个正经的丫头。

但想来,这毕竟是小姑子房里的大丫鬟,她的这位小姑子一向心地善良,对待下人都宽容非常,甚至有些过分放任。

往日里她见了总会提点几句,但小姑子似乎并未把她的提点放在心上,她身为嫂嫂,也不好过多插手小姑子房中的事。

“蔓枝啊”,秦凤华嘴角略微勾起幅度,问道:“你这是打哪儿回的?”

“回小姐话,奴婢方才去了一趟小厨房。”蔓枝回道。

“哦?是吗?”秦凤华话锋一转,“去一趟小厨房去了两个时辰?”

“呃……呃……”蔓枝支支吾吾打不上来。她不曾想到今日秦凤华会突然发难,往日里,按着秦凤华的性子,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的。

正当蔓枝手足无措的时候,秦凤华似乎又突然间不想知道答案了,转头问何听蓉:“二嫂嫂,您今日来我这做什么?”

“啊?啊?!”何听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懵了,她愣了一下,突然间反应过来:“啊!是了!这一打岔,我都给忘了。”

“过些日子就是镇国长公主的寿宴了,我正好顺路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参加寿宴?要是参加的话,我让玲珑阁的人过来,定做几幅头面首饰?”

“长公主的寿宴啊~”秦凤华并未回答何听蓉的话,反而举起何听蓉的手腕,端详了片刻,说道:“嫂嫂的手腕,瞧着像是少了什么?”

说完,不待何听蓉回答,秦凤华立刻高兴的说道:“啊!我知道了,少了一对趁手的镯子”,接着瞟了一眼何听蓉,嗔怪道:“二哥哥真是抠门,连镯子都不给嫂嫂买!”

“诶?我不是……”何听蓉解释的话语刚到嘴边,就见秦凤华转过头去吩咐打从刚才起就站在一旁被她忽略的蔓枝:“蔓枝,你去我的私库把我那对红色赭斑翠玉手镯拿来,嫂嫂的皮肤白皙,戴那对手镯再好看不过了。”

“不行,不行,嫂嫂怎么能要妹妹的东西呢!”何听蓉赶忙推辞。她和秦凤华岁数差的不大,平日玩归玩,闹归闹,但做嫂嫂的要小姑子的首饰,这可使不得。

“嗨,这有什么的”,秦凤华接着说道:“我二哥哥小时候还偷过我的蝴蝶头绳去带过呢,放心,二哥哥不会计较的。”说罢,她拍拍何听蓉的手背,并冲她眨了眨眼。

何听蓉:???

这丫头有猫腻!

“那……那好,嫂嫂就谢过妹妹的这番心意了。”何听蓉状似被说服,举起腕子来,上下翻动瞧了瞧:“这样说来,我这手腕上确实是有些空了,你说的没错,你二哥哥真抠门!”

“蔓枝,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你家小姐的吩咐吗?”何听蓉对站在一旁像木头桩子似的蔓枝说道。

听见何听蓉的呵斥,蔓枝有些慌了神,磕磕绊绊道:“小……小姐,你说的是哪……哪对镯子?”

“就是那对赭斑和翡翠相间的镯子啊,那可以陛下御赐的可是金贵,一般我都不舍得拿出来!我不是让你收好了吗?你去给我找出来。”

“赭……赭斑的翡翠镯子?”蔓枝嗫嗫喏喏不动。

秦凤华蹙起眉头:“让你去拿对镯子,你怎么回事?”

“那……那对镯……镯子……”

“莫不是被千雪妹妹借去了?”秦凤华看蔓枝一直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主动接过话头,问道。

“对对对!”蔓枝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激动的说道:“是被千雪小姐借走了。”

“小妹,你怎地还把这么贵重的首饰借给她?”何听蓉诧异道。她知道秦凤华一向良善慷慨,但没想到秦凤华会把如此贵重的物品借给堂妹秦千雪。

秦凤华无奈道:“她什么时候拿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姐妹情深,妹妹经常会来我这边拿一些东西。”似乎又装作苦恼的样子,“但是我想把它赠给嫂嫂,那个镯子很是衬嫂嫂的肤色呢。怎么办呢?”

何听蓉听罢,脸色黑的跟墨汁一样,心里便已经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多半是这丫鬟和千雪合起来一起欺负风华。哪有外家人欺负嫡女的份了!

“梧桐!”何听蓉唤来另一个小丫鬟,道:“你去秦千雪那走一趟,就说我这个二嫂嫂我找她,把那个赭斑翠玉镯子还回来。知道是哪一对吗?”

名唤梧桐的丫鬟脆生生的答道:“知道,就是去年蔓枝姐姐生病了,由我替蔓枝姐姐陪小姐去参加宫宴,小姐戴的那对镯子。”

“对,对,就是那对,去。”

“好嘞!”梧桐接话后,转身准备走。

“不,不,二奶奶,小姐还是我去!”蔓枝急切道。

秦凤华大手一挥,状似体贴道:“不用,这么热的天,这点小事,让梧桐去就好了,你就不用去了”,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凳,“把这把小凳子搬过去,替二奶奶打扇。”

“梧桐,你快去快回。”秦凤华吩咐道。 第9章 御赐之物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梧桐空手回来了。

梧桐走到秦凤华面前回禀道:“回小姐,千雪小姐说没有借过那对镯子。”

何听蓉从躺椅上直起身子,问道:“你确定?”

与秦凤华不同,何听蓉看秦千雪不大顺眼,觉着秦千雪一股子小家子气,眼皮子浅的很,她是知道秦千雪平日里总是喜欢在秦凤华这里顺东西走的。何听蓉觉着依着秦千雪的人品,撒谎不还也不是不可能。

“回二奶奶的话,奴婢确定。”梧桐恭敬的回答道:“奴婢与千雪小姐仔仔细细的说了那镯子的样貌,并且说了是太后娘娘赏的那对镯子,千雪小姐也表示知道那对镯子,但是她的的确确没有从小姐这借走镯子。”

不是秦千雪借走的?但是蔓枝又说镯子被借走了,那镯子去哪了?不翼而飞了?秦府遭贼了?!

她知道那对镯子,是当时参加宫宴时太后娘娘赐给小妹的,她当时就在一旁,因着那对镯子御赐之物,再加上格外的漂亮精致和罕见,所以她印象深刻。

那可是御赐之物!何听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对秦凤华说道:“你快让人去你的私库找找,可能是这个丫头记不清了,镯子还在里面。”

秦凤华听罢何听蓉的话,赶忙吩咐梧桐带着院中几个得力的丫鬟去找。

大约过了半晌,梧桐回来回禀,没有找到。

秦凤华脸沉了下来,问道:“蔓枝,镯子去哪了?”

“扑通”一声,蔓枝跪下了。

“小……小姐”蔓枝彻底慌了,“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秦千雪拔高音量:“你小姐我虽不怎么管院子里的事,但是我记着,是你管着我的库房钥匙的!你不知道!那谁知道?!”

何听蓉看看秦凤华,又看看跪着的蔓枝,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这就是小妹说的一出好戏啊!

本着有戏不接是傻蛋,有热闹不凑是白痴的原则,何听蓉戏精上身,冷哼一声,呵斥道:“我看你这刁奴,别不是打量你家小姐好性儿,容易拿捏,中饱私囊了!”

蔓枝被何听蓉这一番话语说得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筛糠,口中却还试图为自己辩驳:“奴……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你这刁奴,还刚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何听蓉一个暴怒,叫住在梧桐:“梧桐,你去,把荣福堂的婆子唤进来,把这小贱皮子拖去荣福堂审问,顺道把夫人请来,我倒要看看,家里几时出了这般大的硕鼠!”

荣福堂,蔓枝跪在地上冷汗直下。

作为镇北候府的家生子,蔓枝自然是知道荣福堂是什么地方。它是侯府里专门审问犯事的下人的地方,凡是进去过的人,非死即伤,重则被直接打死,轻者被打到半死,发卖出府!

大夏的奴仆分为两种,一种是签了卖身契进贵族府邸做奴婢的普通仆从,一种是世代为主人家效忠的世仆。作为世仆,主人家会给世代效忠自己的仆从格外的优待和体面。在平日里,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在府里的地位,世仆都是要高出普通仆从一大截的。可以说是跨半个阶级的存在。

但是无论世仆的地位如何特殊,有一条红线是绝对不可触碰的,那就是背叛,世仆绝对不可以背叛主人,一旦背叛主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死亡。

而世仆也有另一种更加贴切的称呼,叫家生子。

蔓枝清楚,只要进了荣福堂,她必死无疑!她不想死,她不能进荣福堂,她绝对不能进荣福堂!

她知道荣福堂的婆子已经在路上了,只有这段时间可以把握,她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善良到甚至愚蠢,只要自己好好求一求秦凤华,秦凤华一定会心软,自己在小姐心中的地位怎么可能被一只破镯子比了去!

蔓枝咬牙,在暗处,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何听蓉,心中怀恨道:“这件事情全都是这个贱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如果不是何听蓉在,我只要编个理由就可以把秦凤华这个蠢货糊弄过去,都是这个贱人害我至此!”

蔓枝满脸泪痕,膝行道秦凤华椅子前,抬头哭诉:“小姐,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对镯子怎么会不见啊!”

“是啊,为什么会不见呢?秦千雪那里也没有,为什么呢?”秦凤华低眸看着蔓枝,如魔鬼般轻声诱哄:“那可是太厚娘娘的御赐之物啊,蔓枝。弄丢是要杀头的,你真的不知道它在哪吗?秦千雪她真的没有从你这里借走它们吗?真的没有借走吗?”

御赐之物……真的没有借走吗?真的没有借走吗?

秦凤华的话语一直在蔓枝脑中萦绕,秦千雪真的没有借走吗?

蔓枝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私底下偷过许多秦凤华的东西出去典当,秦凤华的私库里,御赐的东西不少,凡是御赐东西都有大内制造的特殊印记,这类物件当铺是万万不敢收的,甚至当铺看见有人典卖这类物品,还会向官府举报。

而她每次偷东西去典卖,也都是特别小心避开御赐之物,以防自己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秦凤华的私库里的东西太多了,她偷过太多的东西,早已记不清了。镯子什么的自然也偷过,但是她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一件事,她绝对没有偷出去卖过一件御赐之物!

蔓枝想明白了,她脸上眼泪鼻涕纵横,不断抽咽,但是却坚定地道:“奴婢……奴婢……想起来了!是千……”

“姐姐!”突然,一道高亢的女声打断了蔓枝。

人未到,声先至。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身穿一袭梨花齐胸襦裙,从院外疾步走来,是秦千雪。

秦千雪步履匆忙,几步走到秦凤华几人身前,见何听蓉也在,喘了几口气,对着何听蓉行了个礼,后问道:“二奶奶,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10章 认罪1 方才梧桐急匆匆的来她院中,说要一对什么手镯,她从这傻子这里拿了那么多东西,那傻子从未问过。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就有点隐隐不对劲,但到底是不放心,细想一番,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比较稳妥。

“蔓枝,你为何跪着?”秦千雪状若吃惊的看了一眼蔓枝,接着问道:“姐姐,蔓枝既是你的贴身丫头,又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究竟犯了何事,你竟要她如此这般跪着?”

秦千雪这一番话说的颇为巧妙,一则点出蔓枝家生子的身份,二则话语中又微妙的带了些对秦凤华此番行为的不赞同。

不待秦凤华接话,一旁的何听蓉就率先开口了:“哟!”语气像极了街头巷尾闲的剔牙的大妈,“千雪妹妹这话是什么个意思?我听着怎么就这么膈耳朵呢!合着按照你这话,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底下的人犯了事,连略惩小戒都是不能够了?”

秦千雪眼角微微抽搐,这是略惩小戒吗?都要押去荣福堂受审了……

秦千雪看着这个架势,开始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但是她还是想尽力保下蔓枝,有蔓枝这个耳目在秦凤华身边,对她来说大有裨益,并且这丫头也知道我和爷很多事……

何听蓉冷笑出声,撑开手背,眼尾连一个余光都没给秦千雪,闲闲的打量着自己前几日刚染的指甲,道:“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我竟不知道,这侯府什么时候添了新规矩,奴才竟能够爬到主子头上来了,是要反了天去不成?!”

秦千雪没想到何听蓉话竟说的这般重,赶忙解释道:“二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何听蓉抢白道。她看这白莲不爽很久了,矫揉造作,装腔作势。碍于府里的老夫人的面子,她不好说什么,这一次秦千雪自己撞上了枪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我,我是说,事情还没弄清楚,不,不至于……”

“怎么没弄清楚,这个丫头管着小妹的私库钥匙,你既说不是你拿的,那肯定就是这个死丫头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何听蓉接着怼道:“你既为这死丫头辩白,那镯子是你拿的?”

“我不是,我没有。”秦千雪被何听蓉一通抢白,顿时有些慌了神,见何听蓉不由分说就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推,急忙撇清关系。

秦千雪有些招架不住何听蓉,赶忙转向比较好拿捏的秦凤华,道:“姐姐,我的意思,不过就是一对镯子,蔓枝自小跟着你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了,姐姐,你说两句也就是了,不至于要去荣福堂的。”

“可是丢的不是普通的镯子啊,”秦凤华语气略微一顿,面上浮现出颇为焦急的神色,接着道,“那对镯子是太后娘娘的御赐之物啊!妹妹。以前的那些倒也没啥,但是这镯子代表的皇室,流通到外界恐怕有杀身之祸。”

秦千雪:御赐之物!!!

先前梧桐来她院中要镯子,并未提及是御赐之物啊!

秦千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打的有些懵,要是御赐之物,她就不好插手了,但……

这时,风华小筑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荣福堂的嬷嬷到了!

荣福堂的婆子到了!

蔓枝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吓得慌不择路,本能的,几下爬到秦千雪面前,一个猛扑,双手死死的拽住秦千雪的襦裙,眼神紧张,牙齿不停的打颤道:“千雪小姐,救救我,救救我,我不去荣福堂,我不去荣福堂……”

何听蓉看着蔓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住秦千雪不分手,眼神诧的看向秦凤华,似是在问:“这不是你的丫鬟吗?她不来求你,去求秦千雪做什么?”

秦凤华看懂了何听蓉眼神所表达的意思,讽刺的勾了勾唇。

一只白眼狼罢了。

这厢,秦千雪被蔓枝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无暇他顾。

“你,你放手……”秦千雪死死地拉住自己的襦裙,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齐胸襦裙,裙子由一个长条丝绸带子固定在胸前,本身就不是很牢靠,被蔓枝这么一拽,秦千雪感觉裙子就要被扯掉了!

“不,不……”蔓枝疯狂的摇头,“千雪小姐,千雪小姐,你救救我!”

她只要去了荣福堂就没有活路了,即使那对镯子不是她偷的,但是她私底下拿小姐的东西出去典当却是真的,她不能保证自己在荣福堂的那些老婆子手下,不会吐出这些事情来。荣福堂的手段,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够熬的过去!

正当蔓枝和秦千雪拉扯的同时,那些婆子已经走到了蔓枝身后,一个婆子粗厚的大手,搭上蔓枝瘦弱的肩膀,另一个婆子擒住蔓枝攥着秦千雪襦裙的双手,下了狠劲,一根根掰开蔓枝的手指。

眼看蔓枝就要彻底被拖走,秦千雪也知道,蔓枝是万万不能进荣福堂的,她扛不住……

在一片混乱中,秦千雪一咬牙,眼底埋藏着近乎要溢出的狠厉,快速附身在蔓枝耳边沉声道:“不想进荣福堂受刑,就认罪。”说着瞥了一眼蔓枝,好似毒蛇吐信一般耳语道:“想想你的爹娘和弟弟。”

蔓枝听见秦千雪的耳语,好似被忽然间泼了一盆冷水,她心底如坠冰窖,阴冷瞬间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蔓枝:爹爹、娘亲、还要弟弟……

一瞬间,她似乎被抽光了力气,不再挣扎:“我认罪。”

何听蓉、秦凤华和一众婆子:什么???

“我认罪,”蔓枝重复道:“是我偷的,是我偷了小姐的镯子。”

押着蔓枝的婆子没有见过认罪认的这么快的,一时间不知所措,看向何听蓉和秦凤华,道:“二奶奶,大小姐,这……”

何听蓉最快反应过来,立刻道:“既是你偷的,那镯子现在何处?”

“被我卖了。”蔓枝道。

“不可能!那是御赐之物,没有当铺敢收。”何听蓉抓住蔓枝话中的漏洞,厉声质问:“还敢撒谎!” 第11章 认罪2 “我当时卖给了一个波斯商人。”蔓枝低低地道。

这……大夏身为天朝上国,京城内确实有很多外国人,波斯商人尤其多,而这些波斯商人不似大夏的当铺,他们走南闯北,什么都敢收,特别是珍贵宝物,倒卖的利润十分丰厚。在巨额金钱的趋势下,即使如御赐之物这类违禁品,一旦他们收到手,只要越过大夏的国界,大夏的官府自然不能追查不到他们,他们自可高枕无忧。

“那也先押到荣福堂受审,审过后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何听蓉想着方才蔓枝与秦千雪的样子,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于是抬声说道。

听见蔓枝已经认罪,竟然还要被押到荣福堂,秦千雪急忙出声阻拦:“这丫头既然已经认罪,就不必去荣福堂了,你说是吗?姐姐。”

秦千雪看向秦凤华,接着道:“蔓枝虽然有罪,但毕竟尽心尽力的伺候了姐姐这么些年,姐姐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她一马。”

面对秦千雪的莲言莲语,秦凤华没有搭理她。

她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蔓枝,默不作声。

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秦凤华,等待她的定夺。过了好一会儿,久到何听蓉就要替秦凤华做决定了,秦凤华开口了,她语气缓慢的说道:“既是已经认罪,就不必去荣福堂了,押去柴房。”

“小妹……”何听蓉急道,这其中分明有猫腻,她难道看不出来吗?怎么能如此轻轻放过。

“嫂嫂不用说了,”秦凤华抬手阻止了何听蓉还要说下去的话,认真说道:“千雪说的对,蔓枝好歹跟了我这么些年,她既已经认罪,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去荣福堂受刑。之后的蔓枝的去留,我会跟娘亲商议。”

“小妹,你……”何听蓉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妹果然还是这么心软。

秦千雪得意的微微勾起嘴角,看来,秦凤华还是没变,还是这般愚蠢,之前是她想岔了,竟然觉得秦凤华……

她内心暗暗好笑,面上却一片真诚:“我就知道姐姐是最善良不过的了,”说着亲昵的揽了秦凤华的手臂,吐吐舌头,俏皮道:“人美心善!”

最后,蔓枝被婆子押去了柴房关押,等候侯夫人的定夺。何听蓉见这一出戏虎头蛇尾的落寞了,感觉挺没劲,起身,抚了抚衣袖道:“即是这样,小妹,嫂嫂我就先走了。过几日我会玲珑阁的人上面,为你裁几身衣裳,定制一套头面,介时好去赴宴。”

秦千雪:赴宴?赴什么宴?她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宴会?

“赴什么宴?”秦千雪问出声。

“镇国长公主的寿宴,”何听蓉皱皱眉,“你身份不够……”

虽然何听蓉没有说完,但是秦千雪知道,她身份不够,不能去。她一介孤女,哪有资格去长公主的寿宴。

秦千雪垂眸,压下眼底的阴霾,挽着秦凤华没有说话,她知道,厉云洲身为皇子,一定会去长公主的寿宴,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她很想他,她一定要去长公主的寿宴!

秦千雪心中暗暗思量,抬眼瞥了一眼身边的秦凤华,府里的人除了秦老夫人和秦凤华,其他人都大待见她,老夫人最重规矩,必然不会同意自己去宴会,只有秦凤华这个镇北侯府的嫡小姐可以带自己赴宴,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何听蓉一走,秦千雪可怜兮兮的看着秦凤华,道:“姐姐,千雪真的不能去吗?”

秦凤华看了一眼她,没回应,她知道秦千雪是一定会求着自己带她去宴会的,毕竟可以见到狗男人厉云洲嘛。

“姐姐,千雪,自幼失恃失怙,承蒙伯父怜悯,有幸入得侯府与姐姐朝夕相伴,姐姐对千雪也多加照拂,妹妹自是感激不尽,但千雪如今已到了将要及笄的年纪……”

秦千雪停顿了一下,面上红霞飞起,害羞的道:“姐姐既已寻得如意郎君,何不……何不搭把手,帮衬妹妹一把,也助妹妹寻的佳缘良婿。”

嗤!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不就是要跟厉云洲那个狗男人私会,秦凤华内心不屑,面上一派随意地道:“好啊!”

“姐姐这是答应了?!”秦千雪惊喜道,她就知道,只要自己卖卖惨,秦凤华一定会心软,果然不出所料。

既然秦凤华已经答应带自己去,秦千雪眼珠一转:“那妹妹可否也捎带玲珑阁着做一件衣裳,并一副头面?”

秦凤华可有可无的也一同应承了下来。

“那妹妹就先谢过姐姐了!”秦千雪开心的放开秦凤华的手臂,一派小女儿天真的对着秦凤华行了一个俏皮的福礼。

前世,每当秦千雪要什么就冲自己卖惨撒娇,秦凤华没有妹妹,她看着年幼的堂妹对自己这般依赖,既心疼又宠溺,很是吃秦千雪这一套。但是这一世不会了,秦凤华想,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虚假的让人恶心!

是夜,幽闭的柴房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盏昏黄的提灯驱散了满室的幽暗。照亮了靠在角落的蔓枝。 第12章 我才是嫡女 这日,到了镇国长公主八十大寿的日子。

镇北侯府前停了好些车马,因着长公主不喜京城的喧闹,常年居住在郊外公主行宫的缘故,此次的寿宴也是在公主行宫办的。而公主行宫离京城委实有些距离,因此秦府少不得好一番准备。

秦千雪如愿的穿戴上了玲珑阁定制的衣裳和头面,由丫鬟陪同着,站在马车前,好一道弱柳扶风,绰约如西子的美人图景。

秦千雪有些焦急,她已经在门口等了秦凤华好一会儿了,可许久不见秦凤华出来,没有秦凤华的公主府请柬,她是入不了公主府的。

突然她眼前一亮,高兴的看着门口处,秦凤华来了!

但是她很快就没有那么高兴了,她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秦凤华,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倾泻而出。

只见秦凤华身着一袭银蝶红色广袖留仙裙,飞仙髻上带着同款银蝶样式的头面,额头上的桃花花钿衬得秦凤华好似天宫的仙子,走动间留仙裙的广袖长袍随风飘动,像是仙子要扶摇直上,乘风而去……

秦千雪盯着秦凤华,恨的差点绞烂了手中的丝帕。

每次都是如此,每次都是如此,只要跟秦凤华出去,无论自己打扮的多美,自己在她身边永远被衬的像个该死的土豆!

虽然内心怀恨不已,但是秦千雪没有失去理智,她重新端起嘴角的笑容,姿态得体的迎上秦凤华,娇声道:“姐姐,我跟您同乘一辆马车好不好?”

“不要。”秦凤华断然拒绝,甚至拒绝的理由都不想给秦千雪一个。她可以带着她去宴会,但绝对不要和秦千雪这个白莲花坐同一辆马车,她怕自己恶心的会吐出来。

“那就谢谢姐……”秦千雪料定秦凤华一定会答应自己,回应的话都已经打好了腹稿,没想到,秦凤华竟然拒绝了自己,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的道:“什么?”

秦凤华冷笑一声,再次说道:“我说不要,还有不用谢。”

秦凤华怎么会不知道秦千雪在想些什么,从前她太傻,什么都紧着秦千雪,什么场合都带着她,怜她没有母亲指点,本着长姐如母的心态,带秦千雪出席各种贵族宴会,介绍各府的夫人和小姐与秦千雪认识,甚至在有人轻视秦千雪孤女身份的时候,还出面维护她,可谓尽心尽力到极致,可秦千雪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呵!这一世,她不会再管秦千雪,带她去宴会已经是极限,同乘马车是不可能同乘的,她连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恶心,更遑论同处一个密闭的空间!

而且,她相信,秦千雪那么有本事,即使不需要自己这个堂姐,她也可以应付那些夫人和小姐的……刁难。

秦千雪木木的看着秦凤华窈窕的身影上了前面一辆豪华的马车,镇北侯府嫡女专属的马车,而相对的,她被仆妇引到了自己要坐的马车前。

一辆相比于秦凤华的马车来说,寒碜了无数倍的“破马车。”

“请千雪小姐上车。”旁边的仆妇一派自然的说道。

“这是我要坐的马车?”秦千雪不敢置信的问安排马车的仆妇,她抓狂的险些尖叫出来。

“是的,千雪小姐,请上马车。”仆妇回应道。

“我不坐!”秦千雪气愤道,“你们这些势利眼的贱奴,到底是在作践谁!”

仆妇被秦千雪如此这般辱骂,也不生气,只是态度平淡的说道:“千雪小姐要是不坐马车,就只能自己走着去了。”

“你……”秦千雪一时被那仆妇噎得说不出话来。

而那仆妇却很硬气的转身离开,临走前撂下一句话:“千雪小姐,爱坐不坐,请千雪小姐自便。”

秦千雪被气的七窍生烟,不料那并未走远的仆妇,侧身就和其他的侯府侍从高声骂道:“呸!野鸡插上凤羽就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真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小姐呢,什么东西!”

“她……她……我……她”秦千雪从未被如此折辱过,一时气急攻心险些背过气去。

这厢,秦凤华早已上了自己的马车,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开始闭目养神。

梧桐见自家小姐似乎要补眠,赶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毯子给小姐盖上。

她原是风华小筑的二等丫鬟,自从蔓枝出了事,秦凤华见她年纪不大,但做事颇为伶俐周全,人也忠心,于是就把她升做了自己是贴身大丫鬟。

喜获提拔的梧桐自然是感激不尽,于是伺候秦凤华伺候的越发用心。

突然一阵喧闹从后方传来,被打搅了的秦凤华微微蹙了蹙眉头,梧桐见状,连忙掀了帘子出去打听情况。

不一会儿的功夫,梧桐回来了:“小姐,是千雪小姐。”

秦凤华仍然是一幅慵懒的样子,闭着眼睛,语调随意的发出了一个“嗯?”

“千雪小姐嫌弃给她安排的马车太破,不肯上车。”梧桐接着说道。

“那就不管她了,我们走。”秦凤华无所谓的道。

“啊?哦,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梧桐得了秦凤华的话,轻轻的退出马车,准备去后头传话。

她摇摇脑袋,有些高兴,大小姐进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呢,变得有主见了许多,不再一味的护着千雪小姐了。

最后秦千雪没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那辆马车。

镇北侯府一干家眷,也终于出发前往公主行宫赴宴…… 第13章 必须嫁给他 镇北侯府的车马出了京城,又走了大半日,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了公主行宫的……山脚下。

因着是长公主的八十大寿,且长公主又在大夏地位超然,乃大夏的镇国长公主,所以这一次长公主的寿宴办的格外隆重,连贺十天十夜,满朝排得上号的文武大臣以及其家眷,都竞相驱车来到公主行宫,为公主贺寿。

公主行宫修筑于京城郊外的武鸣山岭,依山傍水,覆亚三百余里。其间亭台楼阁无数,山林奇景遍布整个武鸣山岭,整个规模只是略微逊于天子行宫,由此可见,长公主在皇室是如何的分量。

镇北侯府的马车一停一行,如蜗牛般向前蠕动已经有一会儿了。梧桐掀开窗帘,朝前头望去。

好家伙,无数的车马排起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龙,上山的路被堵的水泄不通。

梧桐震惊,这怕不是得排到半夜去。梧桐回头见自家小姐已经醒了,于是道:“小姐,前头好长的队伍,咱们怕是要等到半夜哩!”

秦凤华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她之前只不过需要闭目养神一会儿,没成想竟睡了过去,马车内到底是不如床舒服,现下醒来,脖子连着肩膀那一块难受的紧。

梧桐见小姐肩膀疼,很有眼色的过去帮秦凤华揉肩膀。梧桐的手法不错,秦凤华被揉的享受的眯起了眼,懒洋洋的开口道:“不会,过一会儿会有人来,提前领我们进去。”

“啊?”梧桐疑惑出声。

未待秦凤华解释,方才走一步停三步的马车突然间动了起来,虽然缓慢,但是却没有停止。

梧桐:???她家小姐神了!

就在梧桐还在惊奇的时候,秦凤华的马车外突然间传来一道特别的清冽温柔男音:“凤华,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是荣王世子容景!梧桐认得荣王世子的声音。

是了,梧桐恍然大悟,她家小姐的未婚夫婿是荣王世子,而荣王世子的亲祖母正是镇国长公主,梧桐一拍脑门,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满京城都知道,荣王世子眼里只有他未婚妻秦凤华一人。而身为未婚夫,这种场合,荣王世子怎么可能让未婚妻排队跑到半夜,在山道上喂蚊子!自是要亲自来迎自她家小姐的。

秦凤华听见容景的声音,眼睛一亮,立马掀开窗帘,朝外探出头去,开心的看向骑着白马的容景道:“容景,你来啦!”并且邀请道:“你要上我的马车同我一起坐吗?”

与往日不同,大概是因着公主做寿的缘故,今日容景罕见的穿了一身大红色刺绣锦袍,竟似乎比从前还有好看几分。

秦凤华贪恋的看着容景,她有些日子没见着容景了,实在是想的紧,不由得有些急切地想与他亲近。

“咳咳咳,”容景被秦凤华突如其来的热情邀请,闹的耳根子发热,连声咳嗽,看了看周围,勉强道:“这……这不好!大庭广众的,影……影响不大好。”

虽然他也确实是很想与凤华亲近,但这……大庭广众的,他一个男子钻入小姐的车架,影响似乎不大好!虽然他们是未婚夫妻……

听见容景拒绝,秦凤华有些委屈,抬起美眸直直的注视着容景,美眸中似乎还蓄起了雾气。

她就那样莹莹的看着容景,似乎是在委屈的说:“真的不行吗?”

容景瞧着心上人这般殷切的眼神,心底一个暴击,好……好可爱!

可可爱爱的未婚妻的请求,他容景怎么忍心拒绝!必须答应!

于是容景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快走几步,一跃,就上了秦凤华的马车。

梧桐:!!!她家小姐原来是这样的吗???她家小姐刚刚是在对荣世子撒娇!是?是?!就是!!

身为京城第一美人,一向高冷非常的小姐,没想到在未婚夫容景面前竟是这副模样,梧桐竟然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家小姐刚才的神态。

就……就一幅娇羞的小媳妇模样?

梧桐震惊了……

虽然秦凤华的马车很大,但容景高大的身形挤进来,马车内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

梧桐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身为一个优秀的贴身丫鬟,这时候必须心领神会,为主子的爱情创造完美条件,该消失的时候必须消失!

于是,梧桐很有眼色的悄悄挪动身子,准备退出马车。没成想,容景进来不是坐马车的,他一只手揽过秦凤华的身子,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一下就把秦凤华公主抱了出去,并宠溺的说道:“凤华,坐马车上山太慢了,与我一道骑马!”

梧桐再次:?

刚刚是哪个人说一起坐马车影响不好的???一起骑马影响就很好了???

梧桐被容景的离奇举动搞的无语凝噎,只能看着准姑爷视若珍宝的把她家小姐抱上白马,被狠狠的喂了一肚子狗粮。

梧桐:嗝!饱了……

这厢,秦凤华被公主抱,揽着容景的脖子,不由自主扬起了嘴角。

她内心甜蜜满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她鼻间嗅着容景独有的好闻气息,忍不住像是小奶猫似的,用额头蹭了蹭容景脖子。

而容景被秦凤华这出其不意的一下,蹭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赶忙抱紧了怀中的秦凤华,内心一汗,好险,险些把媳妇儿丢出去……好不容易追到的媳妇儿,必须抱紧喽!

他满意笑意的看着怀里的秦凤华,忍不住低头在秦凤华娇嫩的侧脸嘬了一口,内心满足,媳妇香香软软的,真可爱,好想快点成亲!!

而前头不远处,恰好看见容景和秦凤华秀恩爱的厉云洲,一脸阴沉的死死盯着他们,风暴在眼底不停酝酿。

他绝对不会允许秦凤华嫁给容景,绝不允许!

哪怕是毁了,秦凤华这个女人也只能嫁给自己!

她必须嫁给他…… 第14章 长公主 容景骑马带着秦凤华很快到了公主行宫门口,他翻身下马,把手中的马鞭递给一旁的侍从,再小心翼翼的把马上的秦凤华抱下来。

一路牵着秦凤华进了公主府……

“祖母,我把凤华给您带来了!”容景一路拉着秦凤华到了镇国长公主面前,高兴的对着他的祖母说道。

“凤华来了!”长公主眼神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一对儿,乐了!

她孙儿今日穿了一身红,她准孙媳妇儿也穿了一身红,两小孩儿不像是来给她贺寿的,倒像是要去拜堂成亲的!

拜堂成亲!长公主眼睛蹭的一下,亮了,她仿佛看到了她的曾孙在冲她招手。

秦凤华不知道长公主的心底所想,她规规矩矩的上前,朝长公主行了个晚辈礼,乖巧道:“请老祖宗安。”

因为镇北侯府和荣王府是世交的原由,小时候秦凤华常常到荣王府玩耍,那时候长公主还未搬到公主行宫来疗养,因此小秦凤华时常能见到长公主。

而秦凤华自小便生的粉雕玉琢,很是讨长公主的喜欢,所以秦凤华也跟着荣王府的小辈们叫长公主老祖宗,以表示亲近。

“别搞这些虚礼。”长公主摆摆手,对秦凤华道:“快来,陪老祖宗烤肉!凤丫头,今天你可有口福了,今天有新鲜的鹿肉呢!”

没错,与其他京城贵妇不同,长公主是个不喜讲究,很有野趣的人。此刻她正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衫,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岸边……烤肉!

“是啊!秦姐姐,你快来,今天的鹿肉极新鲜呢!我都吃了好几块啦……”说话的是容景的亲妹妹容蓉小郡主,年芳十二,不过比秦凤华小了两岁,小时候常常跟在秦凤华的屁股后头跑,与秦凤华的关系极好。

此刻她正蹲在地上,手中拿着刚烤好的超大串鹿肉串,吃的满嘴流油。

像是怕秦凤华不信,她嘴巴边吃,还边冲秦凤华竖了个大拇指,认证道:“超级超级超级好吃的!”

秦凤华看着地上的这一老一小,嘴角疯狂抽搐,无奈的抚了抚额头,然后……高兴的加入了她们!

她也喜欢吃烧烤!

容蓉见秦凤华也加入了她们,很大方的递过去一串她刚刚烤好的鹿肉串,一起分享吃烤肉的喜悦。

容景有些好笑的看着地上的三个女人,眼神中充满温柔。

容蓉这厢正要跟秦凤华说话,余光一瞟,扫到了在她们旁边站着的容景,奇怪道:“哥哥,你傻愣愣的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去外头迎客吗?”

听见容蓉的话,长公主也朝容景瞥过来,眼神充满疑问:“你还不走?”

容景咬牙,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暗道:“臭丫头!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容景身为荣王世子并长公主的嫡孙,确实需要去前头迎接客人,这是主人家应尽的礼数。

容景眷恋的看了好几眼秦凤华,一步三回头,无奈的走了……

而此时的秦凤华……开心的蹲在地上烤肉,丝毫没有感受到容景的悲伤与不舍……

碍事的哥哥终于走了,容蓉用肩膀轻轻撞了秦凤华一下,道:“秦姐姐,你和哥哥什么情况?好上了?”

容蓉对秦凤华先前的事是知道的,知道她虽与哥哥订婚,但却心慕云王厉云洲。身为妹妹,她自是觉得什么劳什子云王没有一丁点比得上哥哥,但她也知道,纵使她觉得哥哥千好万好,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虽然她也很想秦凤华当自己的嫂子,但强扭的瓜不甜,她还是希望秦凤华能够顺心如意,与自己爱的人厮守终生。

原先她见秦凤华对自己哥哥的态度,已是不大抱喜欢,秦凤华也和自己悄悄说过想要退婚的想法,可没想到,前几日,她在府中见到哥哥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她还没上前问他缘何如此高兴,他就激动不已的同她说,秦姐姐喜欢他!

秦姐姐喜欢他?

容蓉不相信,疑心自己哥哥是不是求爱不得,得了癔症了。尽管后来哥哥跟她如何解释,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没想到,今日见秦凤华被哥哥一路牵着进来,顺从乖巧的像极了小媳妇,她暗暗打量着二人的相处状态,不由得心底有些信了哥哥的话,但是为了不让哥哥难堪,她还是得跟秦凤华求证一下,所以她方才故意支开了哥哥。

秦凤华知道容蓉话里的意思。虽然容蓉是自己的闺中密友,但同时也是容景的亲妹妹,她先前的一些行为狠狠的伤害了容景,现在自己又突然说喜欢上了容景,容蓉有些顾虑也是应该的,她能够理解容蓉想要维护自己哥哥的心,于是她看着容蓉,眼神真挚认真道:“容妹妹,我喜欢容景。”

容蓉看秦凤华如此认真,不似假的,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你不喜欢那个谁了?”

“从前是我瞎了眼,把鱼目混做珍珠,愚不可及,如今,我只想要和容景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凤丫头,你能怎么想就好喽!”

长公主虽然并不是很清楚秦凤华和厉云洲的事,但她是一个十分敏锐的人,知道自己的孙儿和秦凤华只见纵然有婚约,但也多是容景一人在单相思,秦凤华并不喜欢自己的孙儿,今日见到两个孩子似乎是已经情投意合了,长公主很是高兴,她并不想问其中的缘由,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都是好孩子,能走在一起,自然是再好不过。

“嗯,老祖宗”,秦凤华见长公主这么轻易的就接纳了自己,顿时感动不已,又有些难过,低低的说道:“之前是凤华不懂事,今后一定同容景好生过日子。不让老祖宗替我们操心。”

“诶,好孩子。”长公主欣慰的笑笑,她想摸摸秦凤华的头,但看自己手上满是油,再瞅瞅秦凤华一头乌黑秀发,终是悻悻作罢。 第15章 下药1 铁幕压下,武陵山的夜来了。

来贺寿的宾客终于赶在夜幕来临前都进了公主行宫,直到最后一辆成国公的车架驶过行宫的宫门,守门的奴仆才搓了搓手,跺跺脚,几人合力,一齐关闭了行宫重逾千金的宫门。

“呼!”张思送了一口气,微微弓着背,用袖口擦擦额头的虚汗,对身边的人说道:“行了,今日的事儿毕了,留两个人在这儿看着,其他人都回!”

张思原本是公主内府的一名普通内监,人长得普通,也不甚会来事,在府中没什么存在感,但他这人,却偏偏极有野心,渴望出人头地。这一次他好不容易通过各方打点某来了这么一个守宫门的缺,自是万分敬心,片刻都不敢懈怠,唯恐出了什么纰漏。

现在宫门已毕,张思也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空,已经黑幕沉沉,间或有不知名的小小黑影从行宫的上空飞掠而过。

是返巢的鸟儿,张思寻思着。反正如今宫门已毕,各府贵人已经平安到达,他也该回去给那人回禀一声了。

张思使劲搓了搓笑僵了的脸颊,缩了缩脖子,脚步匆匆的往瓮城方向走去,通过瓮城就是公主行宫的外府了。

在他低头疾走就要迈进瓮城城门的时候,他似是突有所感,一抬头就见不远处一道高大的黑影向他走来,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间开始猛跳,下意识的就立住了脚,停在原地,身体不由得紧绷拱起,不过瞬息,黑影走进,待他借着瓮城楼上昏暗的火光,看清来者的面容后,他狠狠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重新端起笑脸冲着来人迎了上去。

“大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奴正要去找凌烟阁找……”张思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遽然在他眼底闪过,他扬起的嘴角还未来得及落下,就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耳畔只听一声“噗呲——”。

是白刃入肉的声音。

来人脚步不停,寂寞无声的从张思身边快速走过。

身后是张思徒然倒下的身影,血渐渐的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深深浸入身下的宫砖缝中,鲜红的血,在夜幕下,无声无息……

公主内府,夜幕至,丝竹起。

今日是长公主寿宴的第一日,为了给长公主贺寿,特地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白蛇班,大唱十天十夜。

如今众人都在寒山阁上听戏。而秦凤华不喜喧闹,便避了出来。在寒山阁后的一片竹林处放空。

“猜猜我是谁?”蓦地,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中乍得响起。一双大手突然覆上了秦凤华的眼睛。秦凤华方才在走神中,没防备,被吓了一跳,下一瞬,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传入鼻间,秦凤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内心摇摇头,还是这么小孩子气。

于是也装模作样道:“是容蓉吗?”

“不是,再猜。”

“那……”秦凤华故意拖长了音调,“我猜,你一定是容景!”说着,秦凤华突然间拉下了覆盖在她眼上的那双手,忽的一下转身,扑入身后那人的怀里。

容景没防地被秦凤华扑了个满怀,趔趄着后退一步,险些向后倒了下去。险险地的一把抓住了身旁的一颗竹子,才稳住了身形。

“啧啧啧”,突然间,又一道声音响起,只是不同于容景的刻意低沉,这道声音道毫不掩饰,语调清脆中带着些许戏谑:“好一对儿‘野鸳鸯’”。

听得这话,原本容景满含笑意疯狂翘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黑着脸不满道:“容蓉!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什么叫野鸳鸯,他和凤华可是有聘书,官府盖章的正经鸳鸯,哪里是什么野鸳鸯,这个臭丫头忒欠收拾。

“略略略……”容蓉似乎还嫌哥哥脸不够黑,丝毫不在乎哥哥的跳脚,继续挑衅:“野鸳鸯,野鸳鸯,就是野鸳鸯。”

“正经鸳鸯,正经鸳鸯,就是正经鸳鸯!”容景也不甘示弱,疯狂回应妹妹的挑衅。

夹在中间的秦凤华看着兄妹俩幼稚的菜鸡互啄,好笑不已。

这可真是两活宝。

不一会儿,疯狂输出的两人都累了,谁也杠不过谁,气喘吁吁停下声来。竹林中突然间只剩渐次的呼气声。

容景缓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好笑的紧,怎么就气上头来,跟容蓉这个臭丫头较起劲来了,他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正要说话。

突然……

“咔吱——”脚踩枯叶的细微声音突兀在竹林中响起。

容景抬起手,示意容蓉和秦凤华放轻声音。

他凝耳细听,脚步一深一浅,是一男一女!

不同于容景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容蓉和秦凤华对视一眼,眸中皆是疑惑。

但容蓉和秦凤华不过疑惑了一会儿,一道细弱的呜呜声就自竹林的东北角传来,解了秦凤华的疑惑。

“呜呜呜,云洲……”秦千雪娇弱的倚靠在厉云洲的胸膛前,低声哭泣,眼中的梨花泪不停滴落。

“我终于见到你了……云洲,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呜呜呜……”

厉云洲看着怀中不断落泪的秦千雪,心疼不已,但是他如今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秦千雪去做。

今日是长公主的行宫中,人多眼杂,他身为皇子,好不容易避开众人,约秦千雪在这片竹林中相会,但此处也不宜久留,于是他虽然心疼,但是还是擦干了秦千雪的泪痕,对她说道:“千雪,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谋划吗?”

“嗯?”秦千雪哭的正起劲,突然间听闻厉云洲这一问,一愣。但随后,她马上反应过来,她当然记得,可是……

“可是,姐姐……似乎变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变得不喜欢你了,云洲。

秦千雪小心的打量男人的眼色,她知道,在男人面前,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就比如一个曾经对你死心塌地,但你却对她爱答不理的女人,突然间不喜欢你了,甚至对你弃之如履。这种话说出来是会伤男人自尊心的,更何况厉云洲是皇子。何等骄傲,只有他嫌弃他人的份,哪容得他人来嫌弃自己。

深谙男人心的秦千雪选择了闭嘴,静静等待厉云洲的下文。

“你拿好这个,见机行事。”厉云洲递给秦千雪一个小白瓷瓶。

“这是?”秦千雪拿着小白瓷瓶,疑惑问道。

“媚骨香。”厉云洲缓缓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啊?秦千雪诧异的抬眸看向厉云洲,是她想的那样吗?给秦凤华下药?

“千雪,我只有娶了秦凤华,手握秦府的兵权,今后才能光明正大的娶你,你懂吗?”厉云洲冰凉的手指摩挲着秦千雪白皙的面庞,声音如蛇蝎般低喃:“千雪,你会帮我的,对?”

而秦千雪直直地看着厉云洲云谲波诡的眼底,似乎被蛊惑般低声回应:“会的,云洲,我一定会帮你的……” 第16章 下药2 待厉云洲和秦千雪走后好一会儿,秦凤华等三人才从竹林中现身。容蓉因为与秦千雪不甚熟稔的缘故,一开始并未听出秦千雪的声音,但听到后来,就是傻瓜也听出来了,是秦千雪和厉云洲,他们竟然想给秦凤华下药!

“哥哥,秦姐姐,这可怎么办?!”容蓉年纪小,又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性子虽有些骄纵,但绝不恶毒,乍得听到如此阴毒的计划,便有些慌了神。

而容景只觉得自己此刻青筋暴起,恨不能现在就从出去寻了这对狗男女来,宰了喂狗!他厉云洲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宫女生的卑贱皇子,也敢觊觎他的未婚妻!

秦凤华一声冷笑,畜生果然是畜生,见容蓉为自己着急,内心感动,忙宽慰道:“蓉妹妹,不用着急,我自有对付畜生的办法。”

“你有办法?”容蓉急切道:“什么办法?”

秦凤华眼眸暗了暗,道:“两只畜生要咬人,人怎么可能咬回畜生呢?脏了嘴,染病可就不就好了……”秦凤华看着容蓉,眨巴着大眼睛,状似天真的问道:“畜生咬畜生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容蓉听了秦凤华的话,双手一拍,乐了:“畜生咬畜生,狗咬狗,我要看,我要看!”

容景在一旁听见秦凤华这番话,知道她心中已然有数,于是道:“我送你们回去。”

当晚,书房中。

南枫单膝跪在地上,悄悄掀起眼皮打脸上首的人……

风雨欲来风满楼。

南枫内心咯噔一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世子这般神色了,知道这次把他叫来,事情怕是严重的很,忙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去,沉声唤道:“世子。”

容景一脸阴沉的坐在太师椅上,久久未语,就在南枫跪的膝盖的要断掉的时候,容景开口了:“通知暗卫,加派二十个人,保护秦小姐。”

秦小姐?有人要加害秦小姐?难怪主子如此生气。南枫内心有些了然了。

“还有……”容景再次说道。

南枫:还有??

“当啷”一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南枫低头看去,眼眸蓦地一缩,是血影令牌!

“拿我的令牌,传令血影,十日后,废了云王厉云洲的第三条腿。”容景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是!”南枫立刻领命,捡起地上的令牌,连忙退了出去。

南枫:乖乖,也不知云王到底如何得罪主子了,主子竟……竟……要剥夺云王做男人的资格!南枫只觉得双腿间隐隐作痛,但也来不及同情云王,几个起落,飞速去暗卫和血影处传达主子的命令了。

次日,秦千雪果然一早来到秦凤华在公主行宫的落榻处。而此时,秦凤华和容蓉还在睡懒觉,昨日容景先顺路先送了秦凤华回房,而一并来的容蓉说什么也不走了,吵着闹着要和秦凤华一起睡,秦凤华无法,只能应下来,于是两个姑娘昨夜夜聊的起劲,深夜才将将入睡。第二日是必不可能早起的。

但秦千雪并不知道,只以为是自己心急,来的早了,于是欣欣然坐下等秦凤华起床。可没想到,这一等,竟等到了日上三竿,秦凤华都还没起!再加上秦凤华屋里自从没了蔓枝,其他的丫头对她并不十分客气,竟连水都不给她倒上一杯!

秦千雪在小花厅内干坐着,是又渴又气,想拂袖离去,但是她已经等了怎么久了,就这样离去,又不甘心,只能又坐回去,继续等秦凤华。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听见内室的动静,秦千雪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内心感慨,幸亏她沉得住气,没有拂袖离去。

原本秦千雪以为秦凤华起了以后,应当很快就会出来见自己,可没想到,又一炷香后,秦凤华和容蓉才终于梳洗完毕,相伴朝小花厅走来。

已经等了一个上午的秦千雪看着对面有说有笑,慢悠悠走来的两个女孩,心里狠的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是想到昨日厉云洲的嘱托,又心神一敛,深呼出一口气,内心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收拾好情绪后,秦千雪端起自认为完美的笑容,起身朝秦凤华迎了上去。

“姐姐!”秦千雪快步走到秦凤华身边,亲热的牵起秦凤华的手,道:“妹妹都能了你一个上午了,姐姐,你可算是起了!”

“还有蓉妹妹,你也在呢!”

“呀!”容蓉假作惊讶的道:“哪来的好大一朵黑心白莲?怎的还乱攀亲戚。”

秦千雪诧异,细细看了容蓉两眼,疑心她是在挤兑自己,但却有些不敢确定,她自认为她与容蓉的关系是不错的,便不解道:“什么……黑心……白莲?”

岂料,容蓉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拿着手帕捂着嘴,语带笑意的直视她,讽刺道:“哪朵白莲搭话就是那朵黑心白莲喽!”

这一下,秦千雪就是再蠢也体会到了容蓉的揶揄之意,或者说恶意。她用力抿了抿嘴,内心有些不安,不知为什么,似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秦凤华身边的人,每每见着自己都不是很友善,秦千雪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私以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做的事情并未出错,但怎会如此。难道是秦凤华知道了什么?

她内心犹疑不定,但又很快否认了这点,摇摇头,撇开这些杂念,不管了,只要今日事成,秦凤华失了女儿家最是宝贵的贞洁,还怕秦凤华不肯会变作孙猴子翻出五指山去不成!

哼!即使是变作那弼马温,也照样翻不出五指山去!

秦千雪重新收拾好心情,也不理容蓉带刺的话语,只是对秦凤华道:“姐姐,你也知道妹妹自小血虚体弱,一到春天,总犯咳疾,从前的郎中看过,也说如果有温泉,泡一泡是在好不过的了,从前无论是家里还是别庄都没有温泉,今次我听人说公主行宫恰好有一处极好的温泉,最适合温养治病不过,所以妹妹特来恳请姐姐,可否带妹妹一同去泡一泡那温泉,也好去去妹妹的顽疾?” 第17章 温泉1 秦凤华听罢秦千雪的话,诧异道:“妹妹有咳疾我是知道的,但我竟不知妹妹什么时候有了血虚体弱之症,还是从小?再者说,妹妹的咳疾不是已经许多年不犯了吗?怎的有突然间犯了?再者一说,妹妹即便是真有血虚之症,难道那温泉是什么灵汤妙药不成,竟泡上那么一次就可以药到病除了?”

说着,秦凤华面色突然严肃道:“妹妹看到是哪个庸医,不用顾虑,尽都说出来,如此误导病人,待改日姐姐我带了家仆,找上门去,好生砸了他的医馆,叫那庸医还出来治病害人!”

而一旁的容蓉听罢秦凤华的这般凶悍的言语,竟还额手称庆,赞同道:“庸医,砸了他的医馆,叫他害人!”

“咳咳咳,”秦千雪被二人还一通怼,一时间面色通红,没有咳疾也患了咳疾,不停的咳嗽。

“哎呦,千雪,你是怎么回事?”秦凤华忙一脸关心的上前,一顿猛拍秦千雪的后背,接着说道:“你这没喝水怎么的也被呛着了,不要紧,姐姐帮你顺顺气就好了。”

秦千雪不是不要紧,她现在非常的要紧。秦凤华下手颇重,秦千雪本身就因为追求纤弱之美,平时不吃早饭,今天又一早过来等了秦凤华半日,到现在她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再被秦凤华这突如其来的一顿猛拍,顿时头晕眼花,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就面朝大地,扑通一声巨响,整个人像只癞蛤蟆似的扑摔到了地上。

见秦千雪摔倒了地上,秦凤华收起脸上的虚假关心,居高临下,冷漠的睥睨着地上秦千雪,语气森冷缓缓地道:“千雪,爬到起来吗?需不需要姐姐扶你起来啊。”

然而,秦凤华却没有动,容蓉也没有动,一屋子的丫鬟都没有动,只是看着秦千雪在地上不停的挣扎起身。

过了片刻,见秦千雪真的在地上爬不起来,秦凤华眼风扫了一眼秦千雪的丫鬟碧溪,示意她把秦千雪扶起来。

碧溪得了秦千雪的指示,连忙扶起了秦千雪。从地上起来的秦千雪还一阵阵眼冒金星,狼狈的全身压在碧溪的身上,碧溪如今也不过12岁的年纪,是上个月才被调到秦千雪的身边伺候的,身量都及不上秦千雪,猝不及防被秦千雪这一压,好歹没又一个扑棱到地上。

秦千雪这一摔,感觉是哪里都疼,她下意识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摸了摸最疼的地方,哪成想,刚一碰到额头,一阵钻心的刺骨疼痛,直冲脑门,疼的她不住地抽气,哎呦叫唤个不停。

“噗呲!”容蓉在一旁看了好大一出作死的戏,再打眼一瞧秦千雪现在的这副尊荣,乐了。

秦千雪自己看不见,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应当是方才那一下磕的确实狠了些,此刻她的额头肿起了老大的一个朝天包,那包还青中透着紫,紫中带着红,红中渗了血,可怖了很!

容蓉内心诽腹:活该!叫你黑心肠烂透了心,要对秦姐姐下药,坏人就该是这种下场。

秦凤华也没料到秦千雪一跤能把自己摔成这样,说心里不爽,那是假的,她简直不要太开心,于是她大发慈悲,假装咳嗽两声,道:“咳咳,现在可以去泡温泉了,病患也有了。”

秦千雪疼得实在是没法了,原想着还是下次再来找秦凤华,她先回去治伤要紧,但哪成想,刚才把自己一顿好怼的秦凤华却突然间松了口,她一时呆愣在现场,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纠结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的?又不想去了?”秦凤华久等不来秦千雪的回应,于是不耐烦道:“说去的也是你,不说去的也是你,合着你是把我当猴耍呢?!既是不应,那便不去了。”秦凤华说完,就要拂袖离开小花厅。

秦千雪忍着额头的剧痛,咬紧了后槽牙,内心不住的为自己洗脑:成大事者,这点疼算什么,就是手臂都断了,我也可以为云洲哥哥扬帆起航!!

“去去去!”秦千雪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秦凤华要离开的衣角,忍着疼道:“姐姐既答应了,那妹妹自是要去的!”

“放开。”秦凤华死妈脸的回头对着秦千雪道。

“啊?什么放开?”秦千雪没反应过来秦凤华的意思,傻傻的反问道。

“我说放开!”秦千雪一声爆喝,接着一个用力,猛地一把就把被秦千雪抓在手中的衣角抽了出来。她不喜欢秦千雪抓她的衣角,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而下一秒,秦千雪被秦凤华惯性一带,身体又一个摇摆,眼看着就要朝秦凤华扑过去,但秦凤华反应很快,只微微一侧身,秦千雪就如陨石滑落一般,无比丝滑的从秦凤华身侧划过。

接着就是一声尘埃落定的巨响,秦千雪又一次面朝大地,扑摔在了地上。

“呜呜呜……”而这一次,秦千雪终于疼得哭出了声。

最后,秦千雪脑门上顶着两个硕大如斗的肿包,跟在秦凤华和容蓉的后面,如愿去了温泉池——泡澡。

公主行宫的温泉池其名为芙蓉池,听闻此处是前朝孝武皇帝专门为其孝贤皇后所建,而每每孝贤皇后在此沐浴,出浴都宛如芙蓉,故因此而得名。 第18章 温泉2 秦凤华一行人来到了芙蓉池,不想今日芙蓉池人竟如此之多,秦凤华等人方才已经在浴室内换好了薄衣。此时,她正身披一袭青竹薄纱,体态极妍的站在岸边,目光一扫,京城排得上号的贵女都已然在此处。

秦凤华弯了弯嘴角,内心满意。

人多才热闹嘛!

而同时,秦千雪内心也忍不住窃喜,真是天要助她!

“容郡主,秦姐姐!你们也来啦!”突然间雾气缭绕的池中,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孩儿声,“快下来,同我们一块玩耍。”

秦凤华拨开弥漫的雾气,定睛一看,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方摇与秦凤华很是要好。

于是秦凤华很顺其自然的朝方摇那个方向走去,原本容蓉是要同秦凤华一同过去的,但此时,安王府的寿春郡主恰好看见了她,便叫她过去,容蓉无法,只能先暂别了秦凤华,过去那边。

而这厢,秦千雪也并未跟着秦凤华去往方瑶处,她方才进来看见了王羽兰,王羽兰是荣恩侯府的嫡女,如果说,满京城里最不待见秦凤华的人是谁,那必然就是王羽兰了,同样身为侯府嫡女,同样拥有显赫的家室背景,在其他方面王羽兰并不逊色于秦凤华,但偏偏就是女儿家最在意的容貌,王羽兰却要逊秦凤华一筹。如果把王羽兰比作芍药,那秦凤华就是牡丹,自古牡丹真国色,哪有芍药什么事儿呢!

处处掐尖要强的王羽兰因此自然是怄气的要死,处处与秦凤华针锋相对。而秦千雪就是要利用这一点,介时引得王羽兰去,相信王羽兰也是极乐意的。

秦千雪身姿袅娜的来到王羽兰面前,正打算跟王羽兰好生搭上一番话,却不想原本在池中闭目假寐的王羽兰突然间睁开眼,接着就像活见了鬼似的,尖叫出声:“鬼啊——”

原本王羽兰是在池中悠哉的泡着温泉,但突然间觉得,身前有一抹黑影笼罩下来,她虽然性子嚣张,但却怕鬼,但她转念一想,这青天白日的,还有这么多人在场,阳气充足,妖魔鬼怪必然是不敢出现的,于是她勇敢的睁开了眼,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女鬼!

女鬼竟然和也她们一样身穿薄纱,只不过女鬼的薄纱是白色的!此女鬼面目狰狞,额头凸起两个大如斗的鼓包,嘴唇血红,王羽兰一睁眼就看见女鬼朝她俯身过来,血红大口似乎就要朝她张开。

怕鬼的王羽兰哪里遇见过这般可怖的鬼怪,当即尖叫出声,吓得直接窜出去三米远。

原本喧闹的芙蓉池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所有目光一齐齐刷刷的投注到秦千雪身上。接着也不知道是谁,突然间出声打破了寂静,瞬间整个芙蓉池像热油炸开了锅般:“天哪!那是谁?”

“天哪!丑八怪!”

“那是人吗?怕不是真的是鬼?”

“笨!鬼怎么会有影子,是人,还是个长的奇丑无比的人!”

……

一时间芙蓉池的贵女们对着秦千雪议论纷纷,一时间竟没有人认出来她。

秦千雪被王羽兰那一声尖叫,吓的三魂出了七魄,等回魂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家一齐围着她议论纷纷,刺耳的话语不断的传入秦千雪的耳朵,秦千雪就是不想听也不得不听。

丑八怪、妖怪、无盐女……不断的在秦千雪的耳边环绕。

虽然秦千雪渴望得到众人的关注,但她要的不是这种关注。

她被极大的刺激到了,她疯狂的推开人群,跑到温泉池边,想要看清楚自己的脸。

她看到了她此刻的脸,她不敢相信,那个形容鬼魅的真的是她的脸!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这一副鬼样子,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一众贵女的面前,丑态以后她还怎么在贵女中混!

她此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趁大家现在还没有认出她来,快跑!

于是她遮住了自己的猪头脸,转身,一个助力起势就猛冲了出去,不想忽然间,一个令她绝望的声音叫了出来:“是秦千雪!天哪,我认出她是谁了,她是秦千雪!”

跑到一半的秦千雪像是被掐住喉咙的打鸣公鸡,咔吱一下就刹住了脚步。接着下一秒,就以更快的速度在人群中抱头鼠窜,疯狂的想要逃出去。

而这些平日里无聊的长霉闺阁小姐怎么会放过如此大的一个笑料,纷纷好奇的涌上前去。

“什么?是秦千雪?”

“是那个秦千雪吗?”

“是那个‘仙气飘飘’的秦千雪吗?”

……

这是平日里看秦千雪不顺眼的。

“是千雪?不可能!肯定不是千雪姐姐!千雪姐姐不可能变成那个样子!”

“我们的千雪最是好看,肯定不是她!”

“你们不要污蔑千雪姐姐的名声,小心我去京兆尹府告你们诽谤!”

……

这是被秦千雪平日里的仙姿折服的拥趸。

一时间,整个芙蓉池好不热闹,众人就“是不是秦千雪”这个问题争吵的面红耳赤,险些就要丢掉贵女仪态,赤膊上阵,以“理”服人了。

“凤华,”方摇伸长脖子看着岸边喧闹的人群,听见一耳朵说什么丑八怪是秦千雪的,好奇的回头看秦凤华,问道:“那是你堂妹?”

秦凤华瞟了一眼远处了人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泡澡,并随意的回答道:“应该是。”

毕竟秦千雪现在的尊荣却是配得上丑八怪三字。

“呀!真是她?!”方摇等了秦凤华的回应,惊讶地道。

可她明明记得秦千雪不丑啊,甚至还略有姿色,怎么就变成丑八怪了?方摇也是个好奇的性子,于是她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声:“她怎么变丑八怪了?”

还未等秦凤华开口,突然间一个明显带着幸灾乐祸语气的女声插了进来:“她那是心肠黑,老天惩罚她呢!”

听见声音,秦凤华和方摇一齐抬头看向来人……

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一身鹅黄纱衣容蓉小郡主是也。 第20章 反被算计 秦千雪正要打开大门,突然间感觉身后一股劲风朝她袭来,她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一回头,头只扭了一半,下一瞬,一股大力提着她的脖子,直接死死的把她摁在了门上。

她还没有弄清楚是谁在袭击她,她只听到咔嚓一声,她的下巴被卸掉了,紧接着,她的嘴巴就被大把灌进了不知名的液体。

“唔唔……唔。”秦千雪被后背那个强大的力量压的挣扎不能,下巴被卸了,也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试图求救。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力量悬殊的凌虐终于结束了,秦千雪后面的人终于放开了她,她被灌了一肚子不明液体,浑身无力的仰面瘫倒在门边,而那扇门还关的死死的,并未打开一丝缝隙。

秦千雪眼前一片模糊,突然间一个恍惚的青竹身影在她身边缓缓蹲下,靠近,拍了拍她肿胀的额头,轻声低语道:“秦千雪,被人算计的滋味好受吗?”

竟然是秦凤华!

秦千雪倏地一下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秦凤华不是刚才就已经……为什么?为什么?!

“没想到,秦千雪。”

“你……你要干什么?”秦千雪道。

“我要干什么?”秦凤华好笑道:“你要干什么,我便要干什么。”

听到秦凤华的话,秦千雪一哽,怒目圆睁:“你!”

“怎么?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你还不乐意了?”秦凤华像是很被拒绝了什么好提议,恼羞成怒了一般,啪啪两巴掌就扇在了秦千雪额头的两个肿包上。她偏偏不扇脸,秦千雪哪里痛,她就往哪里使劲撒盐,务必要让秦千雪伤上加伤!

秦千雪被秦凤华扇的几乎要痛晕过去。

她当然不乐意!以她现在的身份,要是失了身,顶天了也就只能给厉云洲做妾!

她才不要做妾!她要做他的皇后!

秦凤华见秦千雪疼的龇牙咧嘴的样子,高兴极了:“姐姐知道妹妹高兴,你放心,姐姐稍后就送你上巫山!”

秦凤华对秦千雪说完,就挥了一下手,道:“景云,动手。”

接着秦千雪就感觉黑影再次袭来,脖子突然间一个剧痛,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厉云洲按照昨天和秦千雪的约定,来到芙蓉池的一处更衣室。此时已是黄昏,太阳将要落下,他推开门,室内昏暗一片,他眯起眼睛废力看去,逡巡一番,似乎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厉云洲内心一喜:“是秦凤华!”

于是他踱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待靠近时,只见一个少女俯趴在桌上,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他手刚要碰到那个女孩,把她翻过身来时,突然间,后脑勺一阵冷风袭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山里的也再一次降临,嬉闹了一整个白天的贵族少女们也陆陆续续的从浴池中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更衣室换好了衣裳,三两成群的走出了芙蓉池。

当然这其中也有秦凤华她们。容蓉亲昵的挽着秦凤华的手臂,悄声道:“秦姐姐,事成了?”

秦凤华目视前方,也低声应道:“嗯。”

“那……那何时我们去……”容蓉性子有些急,无声的吐出两个字:“捉奸!”

秦凤华嘴角一勾,红唇微启:“转角遇到爱。”

容蓉一头雾水,什么转交遇到爱?秦姐姐又在买什么关子。

两人说着话,就已经转过了一个拐角。

突然间,容蓉听见了一道喘息声,或者说娇吟声。如泣如诉,像是发情的母猫。

容蓉眼睛一亮,来了!忙停住脚步,像是疑惑一般,回头问后面的贵女们:“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边走边自顾说话的贵女们,被容蓉这一问,也停住脚步,凝神细听。

这其中特别是今日被“鬼”吓到的王羽兰听的尤为仔细,她蓦地一把,紧紧攥住身边的女伴,身体紧绷,神情紧张,要知道现在已经晚上了,阴气重,而且靠近水边,太适合恶鬼出没了!

“好……好像在……在那边……”听的尤为仔细的王羽兰辨出了声音的来源,伸出颤抖的手,直指左前方。

众人顺着王羽兰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不是艮池吗?一个已经荒废了的浴池。

待到众人靠近,娇吟低喘声越发的清晰,一阵接着一阵的闯入众人的耳蜗。王羽兰等一众小姐妹都是未嫁的黄花大闺女,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内心疑惑间又带着害怕,因为这里真的太安静了,除了她们的呼吸声,只有那头不停的啪啪声和呻吟声。

而一早就已经知道内情的容蓉和秦凤华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这是狗男女苟合的声音。

容蓉挠了挠头,开心的冲身后的人道:“似乎是猫?还是有人在鼓掌?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说完,她似乎是很想要知道是何时如此令人开心一般,拉着秦凤华和王羽兰的手,就要往艮池里面冲。

“诶诶诶,别别别,我不想去,里面要是有鬼怎么办!我不去,你松手,松手。”王羽兰害怕极了,脚步不住的往后挪,不肯进去,但架不住容蓉的拉扯,和后面同样想要好奇的贵女们的推搡,不得不被迫进入艮池。

“啊——”突然间一声高亢惊叫传出,回巢的鸟儿们被这声尖叫惊的突然间四散而起,在空中疯狂的扇动翅膀,乱飞不止。

“我的眼睛——”王羽兰被彻底震惊了,艮池里面的哪里是什么恶鬼,分明是一对狗男女在行不轨之事!她的眼睛要瞎了!

而更让王羽兰气愤的是,她一声尖叫过后,狗男女非但没有停住分开,反而动的更快了!两条白花花赤条条的身子就这样在众人的眼皮子的低下疯狂扭动,跟两条腌臜的野狗交配没什么区别!

在王羽兰身后的贵女们被王羽兰一嗓子喊的,好奇的一齐涌了进来。同样看到了令她们震惊的一幕。

也不知是谁突然间惊叫出声:“是云王和秦千雪!” 第21章 捉奸风波1 一群未出阁的闺阁小姐哪里见过这种肉搏的架势,一个个羞得捂住了脸,口中大骂不止。

这边的一番动静,很快惊动了行宫的侍卫和宫女,冲进来的侍卫马上上去拉开厉云洲与秦千雪,宫女则护送这些受惊的小姐们离开。

一时间,一度荒芜的艮池被宫灯照的灯火通明,恍如白日。

不料原本上前的侍卫要拉开二人的侍卫,竟在两人的身后揪出了第三个人来!

赤身裸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因着先前灯光不甚明亮加上众人都只是远远观望并未上前是缘故,一开始竟没有发现。

此时众人心中不由得感叹:乖乖,云王平时看着一幅端方君子的样子,不显山不露水,竟没料到,私底下玩的这般野,连御两女。

边上的侍卫面对如此淫乱场景,到底训练有素,很快反应过来,给三人略盖了衣物,遮住关键部位,但领头的侍卫却犯了难,当朝皇子出了这样的丑事,虽然云王因着生母的缘故,并不受皇帝器重,但他毕竟也是天潢贵胄,天家血脉,如今出了这等丑事,要如何处置,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公主府侍卫可以说了算的。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众人,目光大致扫视一番,心里有了底。

“郡主,您看,这……要如何处置?”

容蓉也着实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只有那对狗男女,不成想竟然冒出了第三人,瞧着似乎是个女子,也不知是谁。见侍卫来问她,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秦凤华,看见秦凤华冲她点了点头,她心中大概有数了,于是摆出郡主的姿态来,说道:“此等丑事不可声张,快将人带下去,去通知老祖宗。”

“是,郡主。”领头的侍卫听了吩咐,转身回去就要把衣不蔽体的三人带下去。但岂料云王突然间像是发了癫一般,疯狂的挣脱开身边侍卫的束缚,一把甩开身上披着的衣物,眼睛猩红,狂扑向秦千雪等人。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这次都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云王跑动间胯下疯狂晃动的二两肉……

它似乎很快乐,不停跳动,欢快不已,快活极了。

这大概就是自由奔跑的感觉!众人心想。

他们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震惊到麻木了,瓜太大,他们吃不下了。

厉云洲感觉到无比的快乐,他活了二十几年了,没有比今日更加快活的时候了,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到了仙境,他在瑶池边尽情的奔跑冲刺,无拘无束,回归做人最原始的状态,他和心爱的女人在瑶池边尽情的嬉戏玩闹,他是如此的爱她,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了,正当他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这时突然间来了一群天兵天将,控制住了他,要把他心爱的女人带走。这他怎么能忍!他龙霸天绝对忍受!

于是他出离愤怒了,他怒上冲冠,他龙霸天必须采取行动,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女人,维护自己作为龙霸天的尊严!

他丝毫不惧自己乃凡人之身,使出绝招,一个霸天摆尾就甩开了抓住他的天兵天将和身上的束缚。然后他当即一个飞扑,就要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

正当他得意忘形,心想天兵天将也不过如此的时候,突然间,似乎是从天边传来了一声爆喝:“傻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打晕!”

是王母的声音吗?该死的老虔婆要来拆散他和秦千雪了!他感觉自己一个慢动作,在空中猛回头,他要看清王母长什么样,然后狠狠的记仇!

然后,他看见了长的酷像秦凤华那个贱女人的一张脸,此刻正怒视中带着震惊,震惊中又不敢看他,疯狂的躲避他的眼神,厉云洲内心得意:“哼!女人,被我的英姿震撼到了!我龙霸天,天下第一帅!”

但是厉云洲得意洋洋不过半秒,突然间脖子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厉云洲昏迷前,内心只有两个想法:“老虔婆打不过竟然暗算我!这个痛感这个部位为什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感受过。”

“呼~”

厉云洲晕了以后,众人的心中同时送了一口气,内心感叹:“好家伙,终于消停了。”

长公主年纪大了,精力不比年轻人,原本已经要梳洗睡下了,却不想被常嬷嬷从被窝里面扒拉起来,说是有很要紧的事需要她处理。

她很不高兴,她愤怒,她生气,她想要无理取闹,但是,常嬷嬷说事关皇族颜面,必须她亲自去处理。

无奈,她只能板着脸,充满起床气,亲自去处理。

此刻,她端坐在仁德殿的中央,因为生气,沉着脸,抿紧了嘴,充满了少见的公主威仪。

旁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不耐烦的看了下首的人一眼,跪在地上,寂寞无声,像死三条死狗。

她抬起疲倦的眼皮,问在旁边的容蓉和秦凤华:“怎么回事?”

“呃……”听到长公主的问话,容蓉和秦凤华对视一眼,发现这件事,竟然难以启齿。于是一时语塞了。

“回禀公主,”这个时候,经历了整个事情的领头侍卫见郡主一副为难的样子,很有眼色的大步向前,代替郡主秦凤华回答了整个问题,“这三人分别是云王、镇北侯府的秦千雪小姐和……”

呃……他卡壳了,他并不知道第三个人的身份。

“唉~”秦凤华一声叹息,接着侍卫的话道:“是我从前的婢女蔓枝。”

“你的婢女?”长公主诧异道,“怎么回事?”

秦凤华皱了皱眉头,面上一派不解地道:“回老祖宗的话,凤华也不清楚,这个婢女名唤蔓枝,原是我的贴身丫鬟,但前阵子犯了大错,我念着她自小跟在我身边,并未严重惩处,只是将她发配到庄上,凤华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还是这副样子。”

长公主停了秦凤华的解释,点点头,对着领头侍卫颔首道:“你继续说。” 第22章 捉奸风波2 长公主听完侍卫的陈述,颇为无语,但她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于是她一边命人取了水来,把地上的人泼醒,一边让宫女去请秦家的话事人秦老夫人过来。

很快,秦老夫人匆匆赶来。她只听说秦千雪在长公主那出了事,便火急火燎的过来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并不大清楚。

因此,当她进得殿中,一眼见到秦千雪头发散乱,衣不蔽体的和一男子跪在一处,心里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差一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快,快扶着点秦老夫人。去搬把椅子来。”长公主连忙道。

见秦老夫人被搀扶到椅子安稳落座后,长公主缓缓地开了口:“秦老夫人,发生的事情你也看见了,本宫就不多言了,现在出了这等丑事,事关皇家颜面和秦府的名声。我叫人请了你来,也是想能妥善的解决这件事。”

“这……”秦老夫人心痛的看着秦千雪,一时间无言。

“秦老夫人?”长公主见秦老夫人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于是再次出声提醒。

“老身,老身……”秦老夫人言语哽咽:“千雪,是我的亲孙女,她父亲母亲去世的早,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如今……”

长公主见秦家这个话事人显然已经不中用了,于是也不想废话,道:“既然秦老夫人拿不出主意来,那就由本宫来决定了。”

“云洲,抬起头来,”长公主看着底下的厉云洲道:“你在本宫府中做出此等有伤风化的丑事,本宫本应禀告皇帝,叫皇帝处置了你,但如今,本宫看在秦府的面子上,不想深究此事。至于秦千雪,既然秦老夫人拿不定主意,就由本宫决定,入云王做侍妾。”

“是,云洲知晓了。”厉云洲已经清醒了,知道自己酿成大错,如今长公主既然不予追求,他内心松了一口气,赶忙答应。

“祖母,”同样跪着的秦千雪听见自己竟然要去做侍妾,完全无法接受,于是痛哭的爬到秦老太太身前,哀嚎道:“千雪,千雪不想做妾,千雪就是死也不做妾!”

秦老夫人看着面前痛哭不已的孙女儿,心里也阵阵发疼,她怎么忍心孙女去做妾呢。一时间内心悲痛,也止不住抱住秦千雪,一齐痛哭了起来。

秦凤华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秦老夫人,内心冷笑不已。

她这个祖母最是偏心,仿佛只有秦千雪是她的亲孙女儿,其他人孙子孙女都是外头捡来的似的。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往日里最是在意侯府声誉的她,也还是护着她“唯一”的宝贝孙女儿。

“长公主殿下,老身原本是要让千雪嫁去好人家做正头娘子的,可现在出了这起子事,老身也知道,千雪身份不够,做不得云王府的正妃,但做侍妾委实是太委屈她了。”秦老太太道。

此时,一直在一旁的容蓉看不下去了,讽刺道:“那你要你这失了身的宝贝孙女儿做什么?王府侧妃?她也配?”

容蓉的话固然难听,但确实是实话。王府侧妃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妾,名字是要上皇家玉碟的,试问皇家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有污点的侧妃。

秦千雪脸色惨白,她心中充满绝望,于是豁出去了,忽然间,手指直指秦凤华,语气怀恨地道:“祖母,是秦凤华陷害的我,是她给我下的药,是她害的我。”

“你含血喷人!”容蓉激动道。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秦千雪,秦千雪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置信秦千雪会把事情推到她手上,接着红了眼眶,委屈道:“妹妹,你,你……”

“老祖宗明鉴,凤华不是那种人,凤华怎么可能下药陷害自己的堂妹。”说完,秦凤华扑通一声跪倒在长公主面前。

“就是你!当时就是你往我嘴里灌了药!”秦千雪指控道。

看着秦千雪如此掷地有声的指控,众人心中不免嘀咕,是秦凤华下的药吗?当时的秦千雪和云王似乎却是一副吃了药忘我的样子。

“那敢问妹妹,我是在何时何地给你灌的药?又是如何给你灌的药?”秦凤华反问道。

“今日酉时,你在芙蓉池的更衣室对我灌药。”

“你在撒谎!酉时时分,秦姐姐分明与我在一处,哪里有去什么更衣室。”容蓉突然道。

众人:???什么情况。

“当时我分明叫了一个圆脸的宫女,带了秦凤华来更衣室与我会面。不信的话,可以找那个宫女作证。”秦千雪对众人信誓旦旦道。

“那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宫女在何处呢?”秦凤华道。

“只要把所有宫女都叫上来,我自然辨认的出来!”

“够了,本宫不想再听了。”长公主突然间呵斥道。整个公主行宫极大,有宫女无数,按照秦千雪的意思,是要抄了她的公主府不成。她没有说她以下犯上已是极大的宽容。

“往日里,你堂姐是如何待你的,本宫自然看在眼里,凤华的人品我也是清楚的,她为什么要陷害你?你有什么理由陷害你?小小年纪自己做出如此丑事,为了给自己洗白,竟还要诬陷你的堂姐,简直蛇蝎心肠,无耻至极。”

“依本宫看,你如此低劣的品行也不配入云王府做妾,剃了头,去庵里做姑子去,好生去佛祖面前洗一洗那副恶毒的心肠。”

长公主发了好一通火后,正准备拂袖扬长而去,突然间被秦凤华唤住,秦凤华指了指跪着的另一个人,道:“凤华想为我这从前的婢女蔓枝向老祖宗求个恩典。”

“嗯?”长公主颔首,示意秦凤华说下去。

“蔓枝到底是服侍过我的人,如今不知为何横遭此难,凤华不忍心,所以,想收了蔓枝做干妹妹,求个老祖宗的恩典,抬入云王府……做妾。”

秦凤华的话音刚落,云王蓦地转头看向她,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

秦千雪也一脸震惊的看向她,秦凤华是什么意思?

而跪在地上的蔓枝,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阴阴盯着秦千雪的后背,眼底暗潮疯狂翻涌。

长公主瞥了一眼蔓枝,无所谓的道:“准了。”

随后扬长离去。

“谢长公主殿下。”

蔓枝深深俯拜下去,高声谢恩。 第23章 五公主 长公主寿宴结束,秦府的众人自公主行宫原路返回。秦府的马车缓缓停在镇北侯府门前,秦凤华刚下了马车,就见到了母亲身边的周嬷嬷在旁恭候已久,要她去一趟母亲的荣华堂。

于是秦凤华带了丫鬟梧桐迈步入府,朝着荣华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荣华堂,门口的小丫鬟打了帘子,秦凤华微微低头,进了荣华堂。

此时正好是午时,外头阳光正好,但荣华堂内却一片昏暗,门窗都闭的死死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儿。

秦凤华拐过正堂,到了里间。

只见母亲今日穿了一身浅色长衫歪在榻上,双眸微微耷拉着,风韵犹存的脸上眉头微蹙,时不时伴随着几声轻咳,看着虚弱极了。

“母亲。”秦凤华轻声唤道。

听见声音,榻上的妇人睁开了眼,应道:“来啦。”

“嗯。”秦凤华脱了鞋,挤到妇人的榻上,轻轻的倚靠道妇人的怀里。

妇人似乎是被秦凤华的举动逗乐了,无奈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粘着母亲。不知羞。”

“嗯。我还小呢。”秦凤华深深的埋在母亲的怀里,贪婪的吸取着母亲的味道。

镇北侯夫人,周寄灵,病逝于神武五十五年秋,而如今是神武五十五年夏。

秦凤华自记事起,母亲便体弱多病,父亲怕他们吵到母亲,便不许他们常往母亲的屋里来。

因此,前世秦凤华自以为与母亲的关系颇为淡薄,但直到母亲去世后,那种偶然间挥之不去的难过,才让她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难过和遗憾。

秦凤华在母亲的怀里腻歪好一阵,才闷声道:“母亲唤我来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堂妹的事……”

秦凤华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于是一五一十的把发生在公主行宫的事说了,当然该省去的事,她自不提。

周寄灵听后,沉吟片刻道:“你做的对,从前我一直同你说,不可与秦千雪走的过近,你总不听劝,如今倒长进了,为娘很开心。”

周寄灵抚着秦凤华额间的碎发,还要再说,突然间,一个小丫鬟慌张的跑了进来,口中大喊:“夫人,小姐,不好了,千雪小姐悬梁自尽了!”

很快,秦千雪自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秦府。

周寄灵的荣华堂离秦千雪的院子有些距离。等到秦凤华和母亲赶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秦老太太早就已经到了,此刻正抱着被救下来的秦千雪哀哭不已:“我的乖孙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要是去了,让我这个老婆子还怎么活呐——”

“祖母!呜呜呜。”

秦凤华和母亲刚进到内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秦老太太和秦千雪。然后才是站在二人旁边手足无措的其他人。是搀也不是,不搀也不是。

周寄灵见到这场面,按了按头,内心是既不愿理睬的,但是她身为侯夫人,又不得不出面,于是开始主持场面,一是叫人扶了老太太和秦千雪起身,二是让人去外头请大夫。

怎料,秦老太太丝毫不领她的情,一把挥开上前搀扶的仆妇,朝周寄灵大喝道:“走开,不用你周寄灵来假好心,我老婆子就是死了才好叫你称心如意。”

“母亲,你这是什么话?”周寄灵无奈道。

“我不听你说话,把侯爷给我叫来!我倒要叫他好好看看,这满府里的人是如何逼死我们祖孙俩的!”秦老太太道。

老太太的话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寄灵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转身面无表情的唤了小厮来,叫他去叫侯爷回家。

秦朔公署里的事情还没做完,就听家里的老母亲要上吊,把他吓得,连忙往家里跑,鞋跑掉了一只都浑然未觉。

“母亲!”秦朔人未至,声先到,一声大喝出来,惊得秦老夫人并秦千雪的哭声戛然而止,秦千雪甚至打了一个哭嗝。

“我听人说你要上吊啊!”秦朔身形高大,虎背熊腰,人往秦老太太和秦千雪一挤,看起来凶神恶煞极了,衬的两人像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但秦老太太丝毫不怵,一把老骨头异常灵活,跳起来,一巴掌就拍到了秦朔的后脑勺上:“滚你的屁,你才要上吊,不孝子盼着我死呢!是千雪上吊了!”

“啊?侄女儿这是为何?”秦朔一直忙于公务,对后宅的事并不关心,所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千雪要被逼去云王府做妾了!”

秦朔:???

秦朔终于从管家长福那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看了一眼侄女,然后才对上老太太,道:“那老太太要如何?长公主都已经发话了,儿子还有什么办法,难道真去做姑子?”

“呸!你才去做姑子。”

秦朔:……我怕是做不了。

“长公主的话自是不能违抗,做妾已经是委屈了,嫁妆上不能再委屈了,你必须拿出嫁妆来补偿千雪。”秦老太太道。

秦朔一听,这还不容易,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就是一笔嫁妆,侯府还出不起了?母亲,你放心好了。”

但是秦老太太听见秦朔的保证只是斜瞥过来,问道:“你有钱?”

“我……”秦朔一哽,他没钱……

他媳妇有钱。

于是他双手搓搓,看到站在一旁的周寄灵,高大的身躯猫到她身边,不大好意思的道:“嘿嘿,夫人,你看……”

“我不出。”周寄灵断然拒绝。

“你……”秦朔觉得自己丢面了,媳妇拒绝的好快,呜呜呜,他太难过了。

于是他转回身来,两手一摊,无赖道:“娘,我没钱。”

秦老太太见儿子一副怂样,真的是恨铁不成钢,满朝文武也没见怕老婆怕成这样的!怂蛋!

“我不管,千雪的父亲去世的早,你这个做伯父的必须出嫁妆,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你也别叫我娘!”

“这,这……”一时间,秦朔左右为难,一边是老婆冷若冰霜的脸,一边是老娘凶神恶煞的脸。急的他一个彪形大汉,险些哭出来。

“哈!我竟是第一次听说,侄女出嫁,要逼着伯父出嫁妆的,我们大夏朝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风俗,本公主竟是不知?”

突然间一道女声从人群外传来,一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僵局,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个身着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瞧着双十年华的年纪,矜贵非常。

是秦府的大少奶奶,当今圣上的五公主,福安公主。

可是福安公主不是一向住在公主府吗?今日是什么风把她吹过来了? 第24章 哥哥回来了 要说这侯府里,秦老太太最忌惮的是谁,那非福安公主莫属了。她乃公主之尊,又是京城出了名的暴脾气,看谁不顺眼,想怼谁便怼谁,丝毫不会顾忌对方的脸面。

秦老太太见那瘟神来了,心底有些犯怵,有心退缩。

秦千雪看老太太神色不对,忙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公主说的是,千雪福薄,父母早逝,这些年来,幸得伯父与祖母不弃,疼惜千雪,将千雪养大成人,千雪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要求伯父替千雪出嫁妆。”

接着,她握住秦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千雪出嫁以后,没有千雪陪在你身边,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千雪挂念您呢。”

听到秦千雪这番话,秦老太太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竟是不惮福安公主了,死活要逼秦朔拿出嫁妆来,甚至具体到了要哪几间铺面,哪几座庄园,哪几亩地。

秦凤华听着老太太报菜名似的替秦千雪要嫁妆,心底了然,老太太这怕不是临时起意,是有备而来呐。

秦凤华听着听着,后来,竟越来越离谱,老太太说的大半竟都是母亲嫁入侯府时嫁妆单子上的东西。

秦朔见老太太越说越离谱,赶忙打断。他虽不知媳妇的嫁妆单子上有些什么,但他却是听明白了,他老娘是要拿他媳妇的嫁妆填了秦千雪的嫁妆窟窿。这可就太不要脸了。

于是好言相劝道:“娘,您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夫人自己的嫁妆财产,我做伯父的出嫁妆无可厚非,但夫人只是千雪的伯母,没有伯母补贴侄女的道理。”

“啧,老虔婆忒不要脸,自己嫁孙女,半分钱不掏,尽算计别人兜里的财产,要本宫看,秦老夫人也别做什么侯老夫人了,去那北山上做土匪岂不跟适合你?”福安丝毫不给老太太面子,一张嘴上来就刷刷刷放冷刀。

刮得秦老太太脸颊生疼。

“她一个快病死的人了,攥着那么多嫁妆做什……”秦老太太被福安公主怼得,一时气急攻心,脱口而出了心里话。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侯夫人周寄灵一脸平静外,听见这话的,全都变了脸色,侯爷秦朔的脸色尤为难看,阴沉的可怕。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老娘的嘴里听见咒她老婆死的话。

秦老太太自知说错了话,连忙上前拉住儿子的衣服,解释道:“朔儿,你听为娘说,娘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秦朔一把甩开她的手,道,“我不想听你说,我现在就告诉你,寄灵不会死,寄灵一定会长命百岁,她的嫁妆将来也是给凤华出嫁准备的,你想都不要想!”

秦朔眼睛通红,死死的瞪着秦老夫人,补充道:“娘你最好去佛前保佑夫人长命百岁,如若儿子媳妇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记恨娘你一辈子!”

“至于千雪的嫁妆,我做伯父的该出多少出多少,多的半分都没有!”

说完,他拉过周寄灵的手,带着周寄灵转身离开。

秦凤华深深看了秦老夫人和秦千雪一眼,也转身走了。

秦凤华沿着长廊回去,转过拐角,突然间一个身穿玄衣的男主从另一头健步走来,是她大哥!

秦凤华一时有些恍惚,原来大哥从前走的这般快,这般稳啊!

她一时间有些湿了眼眶,等到大哥走到身前才连忙掩面擦去眼尾的泪光。

“小妹你怎么了?”秦沐看妹妹一个人傻愣愣的站着,似乎是哭了的样子,于是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见到哥哥高兴。”秦凤华道。

“见到我高兴的流眼泪?”秦沐不可思议,小妹怕不是有病。

“哥哥是来接大嫂的吗?”秦凤华转移话题道。

“是了,你大嫂呢?”

“在后头呢。”秦凤华回答道。

秦凤华话音刚落,后头就传来了福安公主的脚步声。

秦沐听见了,绕过秦凤华,几步走到福安公主面前道:“走,福安,陪我去练蹴鞠,再过几日就要比赛了,这回我非得拔得头筹不可!”

秦凤华听到秦沐的话,瞳孔地震,猛的一转身,看向秦沐。

她想起来了,哥哥上一世就是因为去参加了什么蹴鞠比赛,造人暗算,从马上摔了下来,自从以后就落下了残疾,跛了脚。

“哥哥,你不能去!”

秦沐:???

“我为什么不能去?”秦沐问道。

“你……你……”秦凤华一时间编不出理由,急得抓耳挠腮,“反正你就是不能去!”

秦沐好笑的摇摇头,摸了摸秦凤华的头发,只以为秦凤华是小孩子家在胡闹。

见哥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秦凤华急道:“我……我,骑马蹴鞠太危险了,我前今天亲眼见到有一个人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哥哥,我不想你也摔断腿。”

“大嫂,你劝一劝哥哥,真的太危险了。”

秦沐觉得自己被小妹看清了,于是详做生气的道:“臭丫头,你这是质疑哥哥骑术!蹴鞠比赛那天你也来,来看看你哥哥我的飒爽英姿!”

“不是,你听完说……”秦凤华拼命想要解释,但是秦沐只是拉着福安公主,绕开秦凤华,走了。

秦凤华看着大哥健步如飞的背影,内心慌乱不已。

她必须想保住哥哥的腿…… 第25章 哥哥还是摔了腿 夜,荣王府书房。

一身漆黑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手捧漆木盒,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道:“主子,请过目。”

“南枫,去拿来。”书案后的男子沉声道。

南枫走过去接过漆盒,回身,双手呈到男子面前。

“打开。”

南枫依言打开漆盒。

男子往漆盒瞥了一眼,接着露出嫌恶的眼神,道:“可以了,合上。”

南枫合上漆盒,躬身退到一边。

“嗯,你做的很好,去血影领赏。”

“谢主子。”劲衣男子拘礼谢恩,然后退出了书房。

“那……”南枫手捧着漆盒,有些为难,“这个要如何处理?”

他还真没有处理过这种东西。

案后的男子抬眼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漆盒,眸中闪过暗光,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着狠绝:“丢去喂狗。”

听涛茶馆,秦沐带着小厮在茶博士的引路下,进了二楼的包厢,他一进屋就瞧见容景端坐在窗前的小几上,优哉游哉的喝茶。

秦沐无言的看了容景一会儿,内心感叹,不得不说,他这位未来的妹夫生的着实俊俏,今日的容景穿了一身金纹玄衣道袍,飘逸的长发用白玉发冠高高束起,小窗外和煦的日光斜照在他的身上,叫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缥缈意境。

公子如玉。

秦沐想,用来形容此刻的容景是再好不过了。

难怪京中人都说容景是什么玉菩萨,先前他还嗤之以鼻,今日一见倒还真有几分贴切。

容景手提紫砂茶壶,慢条斯理的满上一杯茶后,才转头对伫立在门口的秦沐道:“大哥来了,坐。”

“容景,你找我做什么?”秦沐也不废话,几步走过去,拖了鞋,盘腿就坐在了容景的对面。

“过几日便是蹴鞠大赛了,我正忙着训练呢,你有屁快放。”秦沐牛饮下容景倒好的一杯茶,快语道。

他与容景自小便打在一处,熟的很,因此说话没有顾虑,有什么就说什么。

而与秦沐的急切不同的是,容景依旧慢条斯理的给他又满上了一杯茶,才看向他说:“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秦沐问道。

“昨日,有人送来一张图纸,”说着,容景便自袖中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了秦沐,“你看看。”

秦沐接过图纸,一开始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片刻后,他就变了脸色,惊讶的抬头看向容景道:“这?是神机大炮?”

容景抿了一口茶,道:“嗯。”

秦沐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图纸,惊诧不已。不敢相信的再次问道:“这真是前朝神机大炮的图纸?”

前朝的神机大炮制造技术失传已久,自大夏立国以来,一直想要重造神机大炮,因此皇帝特设神机营专司火炮制作,特别是近年以来,边防海寇之患日益严重,重造神机大炮已经是朝廷迫在眉睫之事。

但神机营造出的大炮却不尽如人意,无论是大炮的射程还是威力都远不如前朝。

秦沐身为武将,自然对十分清楚,数月前,神机营造出的大炮在众目睽睽之下炸了膛,圣上大发雷霆,捋了兵部一个负责此事的侍郎的官帽,那个倒霉蛋侍郎当即被贬去了大西北。

而下一个即将要倒霉的倒霉蛋就是秦沐,这个督造火炮的缺儿,落到了秦沐头上,虽然表面上看他是升官了,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虽然秦沐自小就对火炮之类的很是感兴趣,也自诩有些造诣,但奈何秦沐自上任以来,任劳任怨的在神机营忙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造出的大炮竟然在试射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哑火了。

心灰意冷的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去大西北和他爹吃沙子的准备,可没想到准妹夫竟然给他砸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再次得到容景肯定的答案,他顿时激动不已,仿佛浑身被打了鸡血一般。

“走!”容景喝完杯中剩下的一口茶,对着秦沐道。

“啊?走去哪?”秦沐脱口问道。

看着乐傻了的秦沐,容景无奈笑道:“自是去神机营了,你难道真想去大西北吃沙子?”

自然是不想的。

秦沐当即反应过来,也没顾得上道谢,拿着图纸,一股风似的跑走了。

容景:……

见秦沐已经跑的没影了,容景也不急,他信步走出茶室,并对恭候在门外的南枫道:“去通知一下秦大小姐,说事情办成了。”

南枫领命自是去传话不提。

那日,秦凤华得到容景派人的回信,好大的舒了一口气。

又见大哥这半月来都不着家,她派人去公主府打听,福安公主说大哥去了神机营。再加上,她数着日子,终于把蹴鞠大赛的日子盼过了,而大哥依旧安然无事的呆在神机营里,她悬在心里的那块巨石才终于落了地。

而如今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的她,终于有闲功夫有心思出门玩乐了。

今日,她约了容小郡主一道去买些胭脂水粉,顺道尝一尝那登瀛楼新推出的菜式,听说他们家的玉井虾仁做的极好。

这厢,与容蓉约好的时辰还未到,秦凤华便到了母亲的屋里来与母亲说话,自从上次她见到母亲后,便有心弥补前世的遗憾,因此这些日子她总往母亲的屋里来。

此刻她正陪同母亲用着早膳,说着家常话,突然间,突然秦沐的贴身小厮来安就慌里慌张的闯了进来。

秦凤华看见突然间闯进来的来安,眉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只见来安,气都不待喘匀,扑通一声跪下,大喊道:“夫人,大爷……大爷摔……摔了。”

“什么!”秦凤华惊地起身站起,连忙追问道:“什么摔了?怎么摔的?摔哪了?要不要紧?!”

“大爷……大爷蹴鞠从马上摔下来了,”来安跑的口干舌燥,他猛的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摔……摔断了腿。”

秦凤华听完后,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光了,跌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会?

蹴鞠大赛明明已经过了,大哥为什么?为什么还摔断了腿…… 第26章 初显医术 秦沐摔了马,被抬回自己的院中,至今昏迷不醒。

与秦凤华的慌乱不同,侯夫人周寄灵还算冷静,立马派人往宫中递了贴,请了太医院的王院判来。如今王院判正为秦沐诊治。

“王院判,我儿秦沐如何?”周寄灵见王院判诊脉后,久未言语,于是有些焦急的道。

王院判抚了抚白须,沉吟了片刻道:“其他倒没有什么,只是秦侍郎的腿伤不大妙。”

“哥哥的腿会如何?”秦凤华听见王院判的话,着急的追问道。她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王院判叹息一声道:“只怕是会落下残疾。”

“什么残疾?你说秦沐他会如何?”王院判的话音刚落,闻讯匆匆赶来的福安恰好听见。

王院判回头见是福安公主,忙鞠身行礼道:“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福安摆了摆手:“驸马到底如何?为何昏迷不醒?”

“回禀公主,秦大郎其他并无大碍,不久便会醒来,只是他的腿伤严重,恕老臣无能。”

王院判说的委婉,但福安听明白了。

“本宫不信,”福安扭头对身边的郑嬷嬷道:“你拿了本宫的令牌,去把宫中的太医都请来为驸马诊治。”

“是,公主。”郑嬷嬷应道,领命而去。

漫长的等待,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心思各异。

但秦凤华知道,上一世也是这般,福安叫来了所有的太医,而太医们的结论与太医院的院首王院判一致,哥哥的腿最终是坏了。

直到五年以后,京中来了一位妖道,精于岐黄之道。彼时她已经是王妃,偶然一次,见识到了那妖道的本事。

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她力排众议,延请他到府中为大哥治腿,彼时大哥已经在轮椅上坐了五年,大家本都已不抱希望,可没想到,经过治疗,大哥竟然重新站了起来,但遗憾的是到底不能完好如初,平时走的慢或许没什么,但走快了,跛脚还是看到出的。

那妖道说,如若当初大哥能够得到及时治疗,双腿恢复的几率有九成。

秦凤华想着想着,突然间豁然开朗,是了!现在不就是最佳的救治时期。而自己前世和那妖道学了些岐黄之术,她虽然不能完全治好哥哥,但解当下的燃眉之急却是能够的,待她先缓解了大哥的病情,再亲自去寻那妖道!

心里有了低,于是秦凤华道:“母亲,大嫂,我有一办法可以缓解大哥的病情,”秦凤华顿了顿,接着道:“我也识的一人可以救治大哥。”

听到秦凤华的话,福安和周寄灵一齐扭头看向她,诧异道:“你有什么办法?”

秦凤华不言,走到大哥床榻前,低头细看大哥的伤势,结合前世所学,大致心中有数了后,唤来梧桐,让梧桐去准备自己所需的物品。

福安和周寄灵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秦凤华到底要做什么。

而早在一旁坐着的二嫂何听蓉看秦凤华那架势,心中更是纳闷,小妹几时竟会医术了?

相比于福安、周寄灵和何听蓉的默不作声,秦老太太眉头一横,直接道:“凤丫头,你可别乱来啊!太医都没来,你别裹乱。别到时候你大哥没坏的腿也给你整残废了!”

秦老太太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于是周寄灵出声阻止道:“凤儿,你先别急,等太医来了再说。”

秦凤华也明白大家的顾虑,毕竟自己重生回来,现在只是个闺阁小姐,闺阁小姐哪里会医人呢?于是她也不辩驳,从善如流的退到一边。

又过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进宫去请太医的郑嬷嬷回来了。

太医们鱼贯涌入,一一上前察看秦沐的伤势,但个个瞧了一番后都摇了摇头。最后太医们得出的结论与太医院院首王院判的结论一般无二——治不好。

见众人一时间都无话了,秦凤华叹了口气,重新站起来道:“母亲,大嫂,如今这个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死马当活马医,不妨让我一试。”

周寄灵抿了抿嘴,看看躺在床上的大儿子秦沐,又看看小女儿秦凤华,犹豫不定。

“试!”突然间有一个人出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福安公主抬起头来,把心一横,破釜沉舟道:“我相信小妹!”

福安顿了顿,继续道:“现下除了相信小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就如小妹所说,死马当活马医!”

恰好在这时,秦凤华让梧桐备的东西也备好了。

两块手臂长的木板和一条白麻布?众人不解,如此普通的东西,真的能治好秦沐的腿吗?

秦凤华不理众人的疑虑,她从善如流的再次走到床榻边,顺道叫上梧桐给自己打下手。

在众人眼里,一开始只见秦凤华双手把住秦沐受伤那那一条腿,随后便好一通摆弄拉扯。旁观的人见这架势,不由得上前一步,生怕秦凤华把秦沐的腿给掰碎了。

接着就见秦凤华让梧桐把那木板固定在秦沐的大腿两侧,随后自己拿过那白麻布,顺着木板缠了一圈又一圈,把秦沐的腿缠成了一个粽子。

众人:???这是什么操作?

连在一旁围观的王院判都对秦凤华的这一番操作惊叹不已,血竟然止住了,旁边其他太医听闻也挤了上来,纷纷感到惊讶不已。

“各位太医,这是起效了吗?”一旁不大相信的秦老太太问道。

连同王院判在内的所有太医都纷纷点头,王院判抚了抚白须道:“这种办法还是老夫第一次见,只是简简单单的几步,竟然起了起效。敢问,秦小姐,这是何道理,仅仅就这样便能治好秦侍郎的腿了吗?”

“这样自然是不能完全好的,”秦凤华道:“还需要一个叫石膏的东西。”

“石膏是何物?”王院判接着好奇的问道。

“呃……我也很清楚,但……”秦凤华抬起头来,看着众人,语气坚定道:“我知道有一个一定知道,而且也能造出石膏来,只要有了石膏,哥哥的腿定能恢复如初。”

秦凤华固定好了秦沐的腿,于是重新站起身来,对着众人道:“我这个方法只能保证大哥内里的腿骨不长歪,想要真正恢复,必须要有石膏一物,”秦凤华突然看着母亲周寄蓉,福了福身,说道:“请母亲准许我去姑苏寻一个人。”

“谁?”

“姑苏上华观观主赵士言。” 第27章 诈尸了 姑苏城南,永乐赌坊。

“臭道士,你要是下次再敢来俺们赌坊出老千,俺就叫人打断你的狗腿。”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尖嘴猴腮的模样,嘴角长了颗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的黑毛痣,面相刻薄极了。此刻他正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破口大骂。

而那被人扔出来的道士,身形灵活,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就在地上盘坐了起来,虽然姿势比人低,但气势却丝毫不低,直接当街叫骂了出来:“呸!吴黑毛,真当你这处是什么风水宝地了?玩不起就玩不起,还赖我出老千,不来就不来,贫道还不稀罕来了呢!”

那道士边说边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后头的灰,接着道:“黑心赌坊,迟早被人一把火扬了,倒闭拉倒。”

“你……我看你是欠打,臭道士!给我抓住他!”那男人被道士的泼皮样气的火冒三丈,说罢就要上前收拾那道士。

那道士见一众彪形大汉凶神恶煞的朝他扑来,要动真架势,当即转身撒腿就跑,一溜烟跑没影了。

赌坊的不远处,停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

梧桐放下车帘,对着她家小姐秦凤华问道:“小姐,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位赵神医吗?”

亲眼目睹了全程的梧桐不敢相信,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竟然就是小姐要找的高人,她无论怎么看,怎么想,都无法把方才的那人和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挂上钩。

“就是他。”秦凤华回答了梧桐的质疑,然后掀开车帘对外面的车夫道:“跟上那个道士。”

秦凤华几日前,带了数名护卫并梧桐一个丫鬟,乘船直接南下姑苏,今早船刚刚靠岸,来不及歇息的秦凤华就带了人直奔上华观,但却扑了个空,赵士言他不再观中,问观中的弟子,只说观主云游去了。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秦凤华突然想起,赵士言好赌的嗜好,于是秦凤华叫护卫分头去姑苏城的大小赌坊找人,而自己则直奔姑苏最大的赌坊,永乐赌坊。

没想到,还真叫她寻着了人。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士言跑的不远,很快他们便追上了。

此刻他正蹲在一个街边,在他不过一步远的地方跪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小姑娘,年纪瞧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那姑娘头上插了一根稻草,在她身侧,一个男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身上用稻草盖着,似乎是死了的样子。

而此刻的赵士言正蹲在男人身前,鬼鬼祟祟的要伸手去拨开盖在男人脸上的稻草。

“小姐,”梧桐拉了拉秦凤华的衣角,朝白衣姑娘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道:“卖身葬父啊!”

梧桐只在戏文了听过卖身葬父的戏码,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

“你干什么?”突然间一声大喝传来,秦凤华和梧桐重新看过去,却是那位白衣姑娘发出的声音。她发现了赵士言的鬼鬼祟祟的动作。

赵士言好似被吓了一跳,手上抓着的一把稻草,一个哆嗦,就一把给扬了出去。男人的脸一下就露了出来。

那男人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双眼紧闭,脸色青黑,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旧长衫,衣着打扮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你动我父亲做什么?!”那白衣姑娘见赵士言如此冒犯她的父亲,脸色大变,厉声质问道。

“小姑娘,你不是卖身葬父吗?”赵士言嘿嘿干笑两声接着道:“贫道就好奇,想看看,你这父亲死透了没有。”

“小姐,高人嘴巴好毒啊。”梧桐对秦凤华小声嘀咕道。人家姑娘都已经死了父亲了,没钱安葬父亲,被逼的只能卖身葬父了,已经很惨了,那道士竟然还说想看人死透了没有。

真是太可恶了。

秦凤华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赵士言的动作,没有出声。

而那厢赵士言说完那番话后,面对白衣姑娘的怒目而视,非但不停手,甚至更过分的伸出来手,在死者的身上这摸摸那摸摸,一会儿掀开死者的眼皮,一会儿掰开死者的嘴巴,一会儿使劲按压死者的胸口……

“住手!”一个稚嫩中带着沙哑的声音忽然间响起。

在场的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小公子,身量不高,约莫十来岁的年纪,方才出声阻止赵士言的正是他。

而那白衣姑娘见终于有人为自己说话了,看着似乎还是为富贵人家的公子,连忙哭喊道:“这为小公子,你要为奴家评评理啊。奴家父亲不甚落水遇难,家中亲戚欺我一孤女,无依无靠,强占了家财去,奴家被逼无奈只得卖身葬父,不想……”

那白衣姑娘哭的哽咽不已,几乎连话都说不下去:“不想,如今我亡父竟还要受此大辱,呜呜呜……”

那小公子见她哭的如此惨烈,心中很是不忍,于是立马唤来身边的壮仆道:“把那欺人太甚的腌臜道士给我拉开,押去府衙。”

壮仆得令,立马上前要拿人。可不想那道士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但却力气极大,不过三两下,就轻松躲开了那些壮仆,并且单手只在他们身上轻巧的一推,竟叫把这些壮汉推得齐刷刷跌倒在地,捧腹痛嚎。

一旁围观的众人:??!

还不待众人震惊完,更叫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道士推开人后,重新蹲下,这一次却与前此不同,众人眼睁睁的看他掰大死者的嘴巴,接着竟俯下身去,与死者嘴对嘴亲上了!!!

“父亲!”白衣姑娘见此情景,目眦欲裂,凄厉大喊出声。

这副荒唐景象既叫人惊掉了下巴,又叫人气愤上头。

空气中,白衣姑娘凄厉的大喊后,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突然间,一道咳嗽声打破死寂,突然出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原先挺尸的男人竟然活了过来,咳嗽声正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接着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烈咳嗽,伴随着男人剧烈的身体抖动。

“诈尸啦——” 第28章 拒绝救治 一声尖叫唤回了众人的神,一瞬间,只见众人如潮水般退却,就连方才出头的小公子也被仆人护着腿到五丈开外。

“小姐,诈尸了,我们也快跑!”梧桐急道。

她拉着小姐试图逃跑,但秦凤华却纹丝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诈尸的方向。

片刻后,低语道:“活了。”

“啊?小姐,你说什么?”秦凤华的声音太小,梧桐没听清,只一个劲的拉秦凤华的衣袖。

“活了!”这次梧桐听清楚了。但是什么活了?

梧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小姐就往自己拽的相反方向走去,可不就是诈尸的方向。

秦凤华快步走到赵士言身边,低头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见男人方才还一片青黑死气的脸,渐渐的浮现出了生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口中呕出了大量的脏水。

梧桐刚跑到秦凤华身后,就此情景,终于明白了秦凤华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惊讶的大叫出声:“活了!真的活了!不是诈尸!”

不是诈尸?!!

众人听见声音,胆小的依旧畏缩不敢上前,胆大的纷纷聚拢了过来一探究竟。

而那白衣姑娘听见自己父亲竟然活了,连忙连滚带爬到父亲身前,口中不住的叫着父亲。

赵士言看人已经醒了,又细致的号了号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对白衣姑娘说道:“扶你父亲去就近的医馆,开一副养身的方子,调养几日,你父亲就可痊愈了。”

白衣姑娘听见赵士言所言,方才知道,是赵士言救了自己的父亲,自是感激不尽,一个劲儿的不住对着赵士言磕头。

“刚才那个公鸭嗓。”赵士言也不理白衣姑娘的感谢,只扭头回身在人群中找什么人。忽然间,他眼睛一亮,走过去,提溜出一个小孩。

正式方才那个为白衣姑娘出头的小公子。

此刻在大庭广众下,被道士抓了出来,他脸色涨的通红,满脸羞愧,呐呐不敢言,他知道自己方才是误会了那道士了。

“你,”赵士言理直气壮道:“公鸭嗓,拿点钱来。”

“我……我不是公鸭嗓。”正处在变声期的小公子很在意别人说他的嗓音,于是即使自己向前误会了赵士言,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抗议道。

而赵士言哪管青春期小屁孩的敏感心理,不耐烦道:“别磨蹭,快拿钱。”

“放肆!”一声尖锐的呵斥声响起,“大胆刁民,还不放开我家主人。”

众人只见一个面无白须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与他一同来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紫衣少年。

正当两边僵持不下时,秦凤华出声了:“我来。”

说完,她朝梧桐伸手,示意梧桐拿钱,梧桐很快反应过来,从身上掏出来一个荷包,递给了那白衣姑娘,道:“姑娘,先前听闻你家中财产被亲戚都抢占了去,这笔钱,你先拿去给你父亲抓药,待你父亲病治好了,你父女二人可去县衙伸冤,夺回家财。”

原来秦凤华早就看出了赵士言要钱的目的,是为给那白衣姑娘父亲抓药的诊金。

被赵士言抓着的公鸭嗓小公子,见此,也连忙要命仆人拿出钱财救济那可怜的父女俩。但却被秦凤华阻止了,秦凤华说道:“我给的那些前足够他们父女俩治病抓药了,小公子就不必再给了,过多的钱财只会招来祸端,”秦凤华顿了顿继续道,“我有一事需摆脱小公子帮忙。”

公鸭嗓小公子点点头,道:“何时?”

“今后这父女俩如若要去府衙击鼓鸣冤,还望小公子可以跟县令大人打个招呼。”

秦凤华早就看出来了这位小公子怕是身份特殊,有他的庇护,想必当地县令也不敢胡来,于是出言摆脱道。

果然,那小公子挥了挥手,道:“不过打声招呼,这有什么难,我应了姑娘便是。”

“那就多谢了。”秦凤华感激道,她看赵士言还抓着小公子的衣领,忙示意赵士言放手。

赵士言看了秦凤华一眼,松了手,接着朝秦凤华拱拱手,转身走出了人群。

人群在赵士言走后不久,不知是谁突然喊道:“神医呐!活死人,肉白骨,真乃神医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真见识到了一回传说中的神医。一时间尽皆赞叹不已,纷纷膜拜出声。

姑苏城一处茶馆内。

“姑娘要我做什么?”赵士言看着对面的秦凤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从她自愿出钱开始,赵士言便知道这位从赌场一路跟踪自己的小姐怕是有事请求。

秦凤华恭敬的为赵士言斟了一杯茶,才出言道:“小女子,确有一事相求,家中兄长前几日骑马摔断了腿,城中名医,皆束手无策。小女子偶然听闻先生医术了得,今日所见,先生果然不负盛名。现特来请先生过府为我兄长诊治。”

治腿?赵士言心想,这有什么难的,答应便是。

于是赵士言点点头道:“你与贫道有缘,贫道答应你了。”说着赵士言端起茶杯张嘴要喝,接着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兄长如今在何处?”

秦凤华见赵士言答应,心中大喜,以为赵士言是顾虑路途遥远,便道:“先生放心,此前京城一路……”

赵士言就着端起的茶杯,张嘴要喝,突然间听到“京城”二字,直接把茶泼了出去,重重放下茶杯,沉声道:“京城,不去!”

秦凤华被突如其来的拒绝搞懵了,反应过来后,脱口问道:“为何?”

赵士言并不解释,只是硬邦邦道:“总之京城不去。”

秦凤华听见赵士言如此果决的话语,沉默了一会儿,道:“即是这样,我也不强求先生,如此我们就以茶代酒,就此别过。”说完,秦凤华提着茶壶,又给赵士言斟了一杯茶。

赵士言不想面前的小娘子竟如此通情达理,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自己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便拒绝了她,她也不痴缠。赵士言心中有些愧疚,于是端起茶杯一口饮下,难得正经道:“抱歉。”

然后赵士言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第29章 拒绝救治2 赵士言是在去京城的大船上醒来的,他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放大的美人脸。

赵士言一噎,突然一顿猛咳,赶忙又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清心咒。

乖乖,师父果然说的没错,女人果然会迷惑人心。赵士言心中默默为师父的话添了一句: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过了一会儿,赵士言睁眼,重新道:“姑娘,你应当知道,你即便掳了我入京,只要我不愿意,你大哥的腿也是治不好的,你这又是何苦呐!”

“我知道,”秦凤华看着窗外不停翻涌的海浪,低声喃喃道,“哥哥对我很重要,我别无选择……”

赵士言看着秦凤华灯光下的侧颜,蓦地有些恍惚。又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秦凤华收回目光,认真的看着赵士言道:“你是唯一能救我大哥的人了,只要你答应救我大哥,但凡是我秦府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赵士言听后,回了神,讽刺的勾了勾嘴角,心想:“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整个大夏朝怕是没有人能给的起。”

他摇了摇头,静默地盯着桌案上跳动的烛火,良久轻声道:“我并没什么想要的。”

秦凤华见赵士言仍没有松口,心想,无论如何人先请到侯府里去,之后的再看。于是秦凤华嘱咐赵士言好生休息,就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日后,船舶达到京城的渡口。

秦凤华刚从船上下来,远远的就看到了伫立在渡口的容景和南枫二人。

他们是中午抵达的,正是夏日京城日头最毒的时候,秦凤华走进容景,见他虽有南枫为他打着伞,但额头却已然汗珠滚滚便知道,容景这傻子怕是得到她今日抵京的消息后,一早便在此处等了。

秦凤华取出袖中的帕子来,抬手为容景拭去脸上的汗水,心疼道:“容景,我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怎么还傻愣愣的站在太阳底下。你瞧瞧脸上的汗水。”

容景垂眸看着身前只到他肩膀的女孩,良久并未说话。直到秦凤华擦净了容景脸上的汗水后,对上他的目光,他才一把抓住秦凤华的手腕,声音低哑道:“凤华,我生气了。”

秦凤华:?

容景继续道:“你去姑苏为什么不同我说一声?”

“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吗?”秦凤华道。

容景低吼道:“可是那是你已经动身了才告诉我的,”他一下把秦凤华死死的抱入怀中,声音中充满了委屈:“我是你的未婚夫,你是我的未婚妻,你难道不知道你一个人走,我会很担心吗?如果你遇见了危险怎么办?遇见了坏人怎么办?”

“你有想过我吗?凤华,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秦凤华一时间被容景质问得哑口无言,她没有想过,她当时只想着要尽快找到赵士言为大哥治病。

容景发泄过后,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抵着秦凤华的额头道:“凤华,我理解你担心秦沐的心,我也并不是不支持你去姑苏找人。但是,我希望,你起码在做出决定的之前,能稍微的想想我,让我知道你的想法,而不是事后才告诉我。只有你提前告诉我,我才不至于措手不及,才不至于担心受怕,才能够提前安排人保护你。”

“凤华,我们是未婚夫妻,将来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容景语气恳求道:“以后有什么事能提前跟我商量吗?”

秦凤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安慰的摸了摸容景的头发,语气温柔应道:“好。”

容景得到满意的答案,开心的笑了。

秦凤华见容景笑了,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

“喂!那边傻笑的一对儿,请考虑一下单身狗的感受啊!贫道可不想在这炼狱下体会双倍的暴击!”赵士言站在岸边很久了,死死的盯着那边的那对狗男女很久了。

他被四个高大护卫死死围住,根本没有逃跑的空间,而护卫的主子却在一旁打情骂俏,连带着他这个“客人”也在太阳底下干站着受罪,见那两人一副忘我要天长地久的样子,他不得不暴躁出声打断。

秦凤华被赵士言打断,突然想起来是自己疏忽了,害他一直在太阳底下等,怪不好意思的,于是牵着容景的手走到赵士言面前,介绍道:“容景,这位就是我所说的神医,上华观的观主赵士言。”

接着她有转头对赵士言道:“道长,这位是荣王府的世子容景。”

“我是她的未婚夫婿。”容景眼盯着赵士言,加了一句。他不喜欢凤华身边出现其他男人,即使这个男人只是来为她大哥治病的医生也不例外。

而与容景略微吃醋的回应不同的是,赵士言的反应却很微妙,他一开始有些惊讶,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秦凤华没有注意到赵士言的异样,把人安排上了马车,一行人就一路往镇北侯府的方向去了。

过了大概有半刻钟,马车到了镇北侯府门前,赵士言下车后抬头看着“镇北侯府”四个大字,内心暗潮不断涌动,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秦凤华看赵士言久久未言语,一直站在那也不动,于是小心翼翼出声提醒道:“道长?”

赵士言还是一动不动。

秦凤华又试探道:“道长?不若我们先进去,这外面够热的,晒着您就不好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赵士言这一刻仿佛化作了镇北侯府们前的石狮子,纹丝不动。

正当秦凤华思考是不是要把人粗暴的架进去时,赵士言突然扭头对她道:“带我先去看看你大哥!”

这……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赵士言只是盯着“镇北侯府”四个大字,竟然回心转意答应给大哥看病了,秦凤华太高兴了,连忙把赵士言请进府,心想,回头大哥腿治好了,还把那牌匾拆下来供奉到祠堂去,那可真是吉祥宝贝啊! 第30章 无端飞醋 秦凤华带着赵士言进了秦沐的院子,此时秦府中得了信的主子,已经围坐了一屋,擎等着秦凤华带了神医来给秦沐治病。

赵士言脚刚要迈过门槛,冷不防一抬头见了一屋子的眼睛盯着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在门槛上。

一旁的秦凤华下意识伸手要去扶,突然间被走在她另一侧的容景揽着肩膀拉开。

看赵士言自己稳住了身子,秦凤华抬头嗔怪的瞪了一眼容景,不理容景,也迈步进去了。

而容景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跟在秦凤华的后头进了屋。

屋内的众人见秦凤华带着人进来了,也忙站起来迎接。

“凤儿,这位……”镇北侯夫人首先出声道:“就是你所说的神医?”

“神医不敢当,贫道只是略通些医术罢了。”赵士言冲镇北侯夫人拱了拱手,谦虚道。

他虽然平日里闲云野鹤惯了,但师傅自小教导的待人礼仪却不曾忘。别人以君子之力待他,他自然也以君子之礼待人。

于是他接着温声道:“夫人,这些客套话就不说了,容贫道先去看看令郎的伤势如何。”

“好好好,道长这边请。”镇北侯夫人连忙道。

而一边的何听蓉见秦凤华请来的神医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副与仙风道骨的神医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样子,心里直打鼓。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走到秦凤华的身边,拉了拉秦凤华的衣袖,小声道:“小妹,这……神医,靠谱吗?”

秦凤华笑了笑,肯定道:“二嫂放心,绝对靠谱。”

何听蓉得了秦凤华的肯定,放下了八分心,但到底还有两分犯嘀咕。

这边赵士言来到秦沐床前,秦沐此时已经醒了,被丫鬟扶了倚靠在床头,见一个道士模样人进来,猜到这大概就是小妹去找的神医了,因为行动不便,于是对赵士言欠了欠身以示见礼。

赵士言与秦沐对视一眼后,微微颔首,也不言语,就直接上前开始查看秦沐腿伤。

待看到秦沐的腿是,他有些惊讶,秦府的人竟然知道把伤者的腿先矫正固定,不让腿骨长歪,血管流通止血,而且纱布缠绕的手法也找不出错来,他点了点头,问道:“嗯,这是谁给你缠的?”

“是令妹缠的。”秦沐道。他醒来以后被人告知是小妹给自己伤处做了初步处理,一开始他也十分震惊,想着小妹何时竟会了医术,心底有些不放心。但在之后的日子里,他的腿伤并没有恶化的迹象,反倒慢慢的有些好转。他才知道,小妹的这个方法是对的。

赵士言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秦凤华,表示惊讶,他没想到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略通医术,而且并不是纸上谈兵,这包扎手法依他看也是相当专业的。

于是他点点头,回头对秦沐道:“我把你这纱布拆开看看腿骨的情况。”

秦沐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一屋子的人就见赵士言动作飞快,三下五除二就把缠的像粽子一般的纱布拆开了。

众人见赵士言这娴熟的模样,有些放了心,有神医的手法影子了。

待赵士言拆掉最后一块纱布,拿开两块木板,众人往秦沐受伤的腿看去,只见原先可怕的一块肿起竟然变小了许多,伤口也有了愈合的迹象。肉眼见着就是秦凤华的方法起效了。

赵士言伸手按了按秦沐的患处,心中大致了腿骨的状况,于是道:“多亏了令妹,你骨头往正确的方向长了。”

旁边的众人听后,心中一喜。

但接着就听见赵士言拐了个弯,继续道:“但木板和纱布到底不牢靠,待贫道给你用贫道的方法治了,贫道保证你能恢复如初,骑马上树绝对没问题。”

“那敢问道长是何方法呢?”福安公主道:“是需要石膏一物?”

“正是,你如何知道的?”赵士言惊讶道。

“也是令妹所言。”秦沐接过话道。

赵士言再次惊讶地看向了秦凤华,他原本以为这个秦小姐只会绣花呢,没成想竟然知道的还挺多,连石膏都知道,要知道如今的大夏,除了他,可没人知道怎么用石膏治疗骨伤。

秦凤华见赵士言惊讶的看向她,于是解释道:“我虽知道石膏可以用来治哥哥的病,但却不知具体操作,我也是偶然一次在市井间听见姑苏来的商贩说到此事,才知道了道长的名讳,所以才千里迢迢请了道长来。”

赵士言心想难怪,他曾经确实用这种方法在姑苏治好了几个人,被姑苏的客商传扬出去也不稀奇。

于是赵士言点点头道:“只是姑娘说漏了一般,不是用石膏,是用石膏绷带。”

“何谓石膏绷带?道长可否明言。”秦沐问道。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简单来说,大概就是由上过浆的纱布绷带,加上熟石膏粉制成,经水浸泡后可在短时间内硬化定型,有很强的塑形能力,稳定性好。很适合用于骨科治疗的一个东西。”

赵士言简单的描述了一下,但见大家还是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于是道:“你们不懂也不要紧,你们只需要知道贫道能用这个东西来治好他的病就成了。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

赵士言拍了拍身,站起来,抬头看向众人问道:“贵府可否派一个人带贫道去一趟药馆?贫道去取制石膏绷带的材料来。”

“怎敢劳烦道长亲自去抓药,道长写了方子,我派人去药馆抓药便好。”镇北侯夫人忙道。

赵士言摇摇头,道:“我说了你们也不见得能懂,如今令郎的纱布拆了,耽误不得,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比较快。”

“我带道长去。”秦凤华走出半步说道:“母亲,我记得你名下有一家同和药馆,就在北街上。”

镇北侯夫人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她是在北街有一间药馆,但……北街是京城有名的三教九流之地,她到底不放心女儿前去。

正当镇北侯夫人犹豫不决时,一声清冽的男声响起:“我陪凤华一道去。”

说话之人正是容景,他同样不放心秦凤华去北街,于是出言道。而且他还有些小私心,他不喜欢秦凤华和赵士言待在一块儿…… 第31章 镇北侯府 秦凤华、容景和赵士言三人到了同和药馆门口,却见同和药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而且群情激昂,像是要讨要什么公道似的。

秦凤华见大门走不通,于是果断带着人绕过人群,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进了同和药馆的后门。

一双眼睛紧盯着秦凤华等人进了同和药馆的后门,接着便快步离开了巷口。

同和药馆是又一间铺面,连带着一个四方院子组成的,前面铺面用来营业,后面的院子改成了几间仓库并几间房屋,仓库用来存放药材,屋子用来做店里的掌柜和伙计的临时住所。

大约是前头铺面喧哗不断的缘故,此时后院除了一个给秦凤华等人开门的老伙计外,就空无一人了。

院子中的药材显见的只晒了一半,另一半还在旁边的麻袋里装着。

看门的老伙计是秦府的老人了,认得秦凤华,给秦凤华行了礼后,就搬了几把凳子让秦凤华等人稍坐,沏了壶薄茶,他便到前头喊掌柜去了。

但直到秦凤华几人茶都喝了一壶了,也没等来掌柜,反而等来了一群提着刀明晃晃冲进来的官差。

领头的官差见了秦凤华等人,也不问他们是何人,只是朝身后的喝道:“来呀,把这几个人也一并给我押走!”

官差们得了令,个个仿佛嗅着狗的狗肉似的,扑上前伸手就要抓秦凤华几人。

而秦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见这伙人不由分说的上前就要拿自己的主子,哪里肯干,也纷纷腰间的佩刀来,把秦凤华三人围在中间,与扑上来的官差对峙。

空气间瞬间剑拔弩张,紧张的氛围拉满,似乎只要谁先一个动作,两方人马当即就要开始干仗。

那个领头的官差,满脸横肉,挺着肥硕的身躯,见秦凤华等人竟敢拔刀抵抗,气的吹胡子瞪眼,双下巴和肚腩上的肥肉不停的抖动,大声叫嚷道:“尔等胆敢抗命拒捕?!”

容景护着怀中的秦凤华,眼神如剑,直刺那个领头官差,沉声质问道:“你奉的是谁的命?”

那领头官差被容景的眼神一刺,被吓的竟后退了数步,直到撞到了后面的另一个衙役才止住了步伐。

他打量着被护卫紧紧围在中间的三个人,心底有些犯嘀咕。

看左边一男一女的的穿着和围着他们的护卫,二人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而右边那个男的应当就是个没钱的臭道士,只是这组合着实有些怪异,他一时竟有些拿捏不定,到底要不要拘捕这伙人。

秉着心头的疑虑,领头官差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容景根本不鸟那领头官差的问话,只是眼神凌厉的直视着他,再次道:“你!究竟是奉了谁的命?”

那官差也是个暴脾气,在北街何时见有人敢这般挑衅自己,于是当即甩开了膀子,抛开顾忌,直接对衙役命令道:“小的们,不论死活,把这伙儿逆贼统统给我抓起来!押去北街衙门!出事了自有老爷给你们兜着!”

这一声令下,就仿佛是解开了疯狗的锁链,提刀衙役疯了似的朝秦凤华几人冲过去,有上手抓人的,也有直接拿到砍的,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容景没想到在天子脚下,一个小小的北街官差竟敢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街杀人!简直没有王法!

容景自幼习武,还与荣王去真正的战场历练过,自是不把这些衙役三脚猫的功夫放在眼里,但他怀中护着不会功夫的秦凤华,唯恐刀剑无眼伤了她,于是当即抽出腰间的软剑,如砍瓜切菜般,咔咔两下就快刀斩乱麻的砍翻了所有衙役。

一瞬间,除了那名发号施令的官差,所有衙役都倒在地上,捂着被砍的流血伤口,不住哀嚎打滚。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奉谁的命?”

一贯在北街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领头官差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从来只有他砍人,哪里有过人砍他。他看着抵在他双下巴上的剑,吓得两股战战,险些双腿一软就给跪下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铁板了,于是颤抖着嗓音,开口道:“我……我奉的是北街衙门常大人的命。”

“这个常大人是谁?”容景剑尖抵近了半分,接着道:“你们又为什么要来同和堂抓人?”

“常……常大人是北街衙门的府官,我……我们是听到有人报官说同和药馆卖假药吃死了人,才……才来拿人的。”

大夏京城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城区,位于京城中轴线上正中央的是皇城,西城住的是京城里最有显贵的世家,东城住的是一般的普通官员,南城住的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只有离皇城最远的北城,住着三教九流之辈,鱼龙混杂,治安极其混乱。

而与其他四城不同的是,上头的官员为了管理这块野蛮之地,在京兆府尹之下还设置了一个北街府官,特别用来管理北城事务。

却不想,在京兆府尹的放任下,如今的北城府官竟做大到如此地步!行事如此嚣张跋扈!

“这位大爷,你看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同和药馆的要吃死了人,按照大夏律例,我们也确实应当把人抓去衙门审理的。”那领头官差看着已经抵到他双下巴两层肉缝间的剑,额头冷汗直冒,不得不再次说道。

“呵!”这时秦凤华突然道,“你说我同和药馆卖假药吃死了人,你有何证据?报官的人何在?苦主又何在?”

“按照大夏律例,官府拿人是要有拘捕令的?你上来不由分说便要抓人,你的拘捕令何在?”

领头官差被秦凤华问得呐呐不敢言,他们北城衙门抓人哪里来的拘捕令,从来都是直接带走,有抗命不肯走的,就是腿打断带走,腿打断还不肯走的,当场就直接杀了,还为府官大人省了事,连升堂审案都免了。

“你无凭无据,又无拘捕令,那是谁给你的胆子闯入我镇北侯府的药馆抓人杀人的?!”

镇……镇北侯府?!!

领头官差扑通一声,当即吓跪了。

怎么……怎么会是镇北侯府?那……那人明明说这家破药馆没有后台啊…… 第32章 查案1 那领头官差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踢到的怕不是铁板,而是那打铁铺烧的通红的铁块啊!

这可真是燎了脚了,不死怕是也得扒层皮啊!

镇北侯府是什么人家,那可是京城的顶级豪奢贵府,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北街官差能开罪的起的。镇北侯府哪怕就是打个喷嚏也能把他一个小喽啰淹死。

于是他彻底怂了,想着息事宁人,连忙出声讨饶:“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呐。”

“误会?你刚才抽刀砍人的样子可不像误会啊。”秦凤华道。

那官差听见秦凤华的话,啪啪就是两下抽到自己脸上,那肥硕的脸被打的横肉乱颤,继续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尊驾,今天的事确实都是误会,小的这就带人离开。”

说完,那领头官差从地上爬起来,带了人就要往外走。可门口堵满了人,一下子竟不知往哪里出去。

领头的官差一向是欺软怕硬的,他得罪不起的镇北侯府,难道还怕面前这群无权无势的屁民吗?于是乎重新抖擞起满脸的横肉,挺起大肚腩,冲着人群大声呵斥道:“一帮刁民,还不给爷滚开!”

涌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见官差满身狼狈又开始对着他们耍起了威风,一时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突然间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道:“镇北侯府的药吃死了人啦!官官相护草菅人命啦,别让镇北侯府的人跑了!”

“我认得那个女的,她是镇北侯府的小姐,大家伙儿别让她跑了,今天镇北侯府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人群中又一个人喊道。

“也别让这些狗官走了,大家伙儿,围住他们!今天必须给我们老百姓一个交代!”

北街的百姓被北街的这些官差欺负的久了,今日见到这些官差一开始要拿人,现在却因为对方身份高贵,就这样轻轻的放过了,甚至连一个交代都没有,视人命为无物。再被一鼓动,新仇旧怨一齐涌上了心头,瞬间点爆长久以来抑制的火药桶,义愤填膺的有之,凑热闹的有之,唯恐天下不乱闹事的也有之,一时间激动的百姓们把官差硬生生的堵在了门口,声讨声不断。

那官差见乌泱泱的人群向他们压过来,拔了刀就要砍向人群,给这些刁民一个教训尝尝。正当他高举这刀要挥下时,突然间手背一痛,手被迫一松,刀哐当一下就落了地,险些砸到他脚上。

接着身后有一女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别急,听我一言,我镇北侯府向来讲究公道,从不欺压百姓,如今事情既然是发生在我镇北侯府的药馆,如若确实是我镇北侯府的责任,我侯府责任会承担责任,给大家一个公道,”秦凤华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如若有谁栽赃嫁祸我镇北侯府,那我侯府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任人拿捏!”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要怎么证明?”一个人叫道。

“敢问苦主何在?”秦凤华问道。

“是我。”人群中走出一个大汉。

秦凤华看了看他,又问:“请问死者何在?”

“在那。”那大汉指向门口道。

现在众人是在同和药馆的后院,那苦主必然就是先前在同和药馆铺子前闹事的,于是人群中让开一条路来,秦凤华带着人走到了药铺门前,看到了一个破旧的板车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老人,面色青黑,鼻子有干涸的血迹,身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尸斑,可见人已经断气了。

秦凤华走到老人身旁,细细看了一眼,抬头看向那大汉道:“你说我的药馆卖假药吃死了人,你有何证据?”

“昨日我父亲身体不适,我在你同和药馆抓了几副药,回去就煎了药给我父亲服下,可谁曾想,我父亲服了你药馆的药,不过片刻就气绝身亡了,你说不是你药馆的药毒死了我父亲,那还有谁?”那大汉眼中带了浓烈的恨意,大声质问道。

秦凤华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毒死了你父亲的药渣现在何处?”

那大汉见秦凤华不问自己死者,竟然关心什么劳什子药渣,大骂出声:“我父亲都被你黑心药馆要死了,你不赔我钱,还管我要什么鬼药渣。”

秦凤华无视那大汉的叫骂,叫来药铺的朱掌柜,指着那大汉的脸,问道:“朱掌柜你应当也听到了,他说他昨天来买过药,你可认得这张脸?”

朱掌柜今日原本是要去药行进货的,但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出门,就生了事端,一开始他便察觉出不对来,想要解释,但众人根本不听他的,接着也不知是谁报了官,官差冲进来就要拿人,他吓的慌了神,直到现在秦凤华控制住场面,他才镇定了下来。

他做了多年的掌柜,自有一番认人的本事,如果说是过去几天的客人,他还有可能不记得,但是昨天来买药的客人他不可能忘记,他很确定,昨日没有见过大汉来同和药馆买药。

于是他冲秦凤华坚定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那大汉见掌柜摇头,急了,叫道:“你这黑心掌柜怎么撒谎,我就是在你家买的药,你还不承认!”

秦凤华看向他,道:“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要怎么承认?你说有就有?那我说没有是不是也肯定就没有了?”

“你根本就拿不出买药的凭证来,还在我门口胡搅蛮缠,你分明就是讹诈!”

“谁……谁说我没有凭证了?”那大汉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甩到秦凤华面前道:“这是不是你们药馆的单据。”

在同和药馆买过药的都知道,同和药馆卖药会给顾客开局一张特殊的买药票据,上面记载着购买日期和药品名录。

秦凤华接过那大汉手中的票据,低头看了一眼,递给身后的朱掌柜,问道:“这是我们药馆的票据吗?”

朱掌柜接过那票据,瞪大眼睛,对着阳光细看,又似乎是在找什么,在纸上摸了半天,小声的对着秦凤华道:“大小姐,这确实是我们同和药馆的票据,可是我们确实没有卖过药给他啊!”

朱掌柜也疑惑不已,他的记忆不会出错,那现在手上的这个票据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查案2 秦凤华不语,她重新接过票据,看了上面所写的药品名录,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治疗风寒的药材,没有毒性,根本不可能吃死人。

她把票据递给了赵士言,赵士言看了看,也对她摇摇头,表示这些药没有问题。

秦凤华思考了片刻,再次走到死者身边,看着死者死状,问道:“你昨日是亲自来我药馆买药的吗?”

“那倒不是,是我婆娘来买的药。”

大汉话音刚落,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瘦弱的妇女,脸色发黄,头发枯槁,但五官端正,依稀间能看出曾经应当是个漂亮的姑娘。

秦凤华眼神瞥向朱掌柜,朱掌柜对秦凤华点点头,表示确认。

“那你为何刚开始说是你要我药馆买的药?”秦凤华问道。

“我买的药和我婆娘买的药有什么分别,终归是你药馆的药吃死了人。”

秦凤华看了他一眼,有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道:“你昨天去济仁药馆买什么药了?”

很巧的是,济仁药馆就开在同和药馆的对面,而且里面的药卖的很便宜。

那大汉被秦凤华问的一愣,答道:“人参啊!可是人参是补药,怎么可能有问题。”他之所以找上同和药馆的门,不去找济仁药馆的麻烦,就是因为知道人参不可能有问题。

北街有两家药馆,正好开在正对面,而北街的人都知道,同和药馆的药卖的贵些,药效也更好些,济仁药馆的药卖的便宜,药效就相对差些。

他是个孝子,但奈何手头拮据,同和药馆的人参买不起,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济仁药馆买次等的人参,想着补药的效果差些也没什么要紧,到底也是补了。

秦凤华了然了,最后道:“你把人参给你父亲用了?”

大汉点点头,有些懵,他买人参回来自然是给父亲用的,不用买回去干什么,供着当传家宝?

秦凤华点点头,想着她一开始的思路错了,清楚事情的真相后,她开口说出了真相:“你在我药馆买的药,这不假。”

大汉见秦凤华承认了,立刻喊道:“你承认了,那你得赔钱偿命。”

“但是,”秦凤华打断大汉的叫喊,继续道:“你父亲的死因不是被我们药馆的要毒死的,是你自己给你父亲吃人参,补过头补死的。”

听见秦凤华这一番话,在场的众人都面露不解。

补药还能补死人?

“你放屁!分明就是你们的药有问题,现在到反来说我药死了我父亲!”大汉激动万分,听了秦凤华的推论破口大骂。

秦凤华不理大汉如何发疯,只是缓缓的走到死者身边解释道:“你们看,死者面色青黑,这里有鼻血干涸的痕迹,这说明说什么?”

一旁围观的众人:这说明什么?

秦凤华继续解释道:“死者身前感染风寒来我药馆中开药,这说明死者身前一定身体虚弱,而通药理的人都知道虚不受补这一道理,就是身体过分虚弱不可服用人参类的补药,否则不但不会起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秦凤华说着,看了一眼大汉:“而这位兄台,显然不通药理,大约只是道听途说人参能够补身,对病人身体好,就买来给他父亲服用。这就导致了……”说着秦凤华右手两指一并,指向死者的鼻子道:“死者补过了头,鼻子开始流血,而我猜想,你应当见你父亲鼻子流血,慌乱中,就按照自己错误的常识仰起了你父亲的头,想要给你父亲止血,是不是?”

大汉愣住了,因为秦凤华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秦凤华见大汉愣住了,也不等他的回应,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而你这个做法却恰恰害了你的父亲,你仰起了死者的头,造出死者鼻血倒流至气管,血液凝固堵塞住了气管,就导致了你父亲窒息身亡,这也是为什么你父亲脸色青黑发紫的原因。”

众人被秦凤华的解释镇住了,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都没有人提出质疑。

赵士言听后,也走上前看了看死者,秦凤华说的确实没错。

他不由的看向秦凤华,此刻秦凤华在人群中间镇定自若地站着,面对众人丝毫不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赵士言有些恍惚的看着她,觉得这个女孩真是有些超乎他想象的厉害,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他那个时代女孩身上特有的气质,坚韧,自信又充满生命力。

“不!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大汉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结局,他疯狂的摇头,声嘶力竭的喊道。

“你可以不信她的话,但只要仵作一验尸,割开你父亲的气管,便知你父亲死亡的真相。”这时赵士言突然出声道。

秦凤华听了赵士言所言,也深以为然,如若不把这件事查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隔着,必然会影响同和药馆的声誉。

于是,她回头朝护卫挥了挥手,并指了朱掌柜道:“朱掌柜,你带着人,把死者抬去京兆尹府,由京兆尹府的仵作亲自验尸,确定一下死者的死因。”

“不,你们不能碰我父亲的身体!”

时下的人对开膛验尸还是不能接受的,他们认为把尸体肢解,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相当于死无全尸,还有可能影响到死者的往生,所以一般的平民百姓,除非遇到官府插手的刑事案件,由官府强制验尸,否则,是不会选择验尸的。

那大汉死死的护着他父亲的身体,正当场面陷入僵局时,京兆尹府齐元驹带了人赶到了现场,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到容景面前,对容景鞠身道:“容世子……” 第34章 查案3 齐元驹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在府衙中与同僚泡茶侃大山,谁知,下面的人突然跑来禀告说荣王世子在北街遇袭。齐元驹听闻一慌,彼时正在为同僚沏茶的手一滑,差点把茶壶贯到同僚的脸上。

哐啷两下,茶壶砸在茶盘上,一片稀碎。

来不及收拾满桌子的狼藉,他撩了官袍,点上足够的人马就往北街赶。

边马不停蹄的赶,边内心念阿弥陀佛,祈祷荣王世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否则他这京兆府尹就直接卷铺盖滚蛋了。

到了北街,见荣王世子完整无缺的立在那,齐元驹好悬是松了一口气。他捏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跑出的汗,使劲咽了咽喉间溢出的血腥感,抬步走到了荣王世子身前。

容景见京兆府尹齐元驹来了,对他点点头,指了指死者的方向道:“把那死者抬到京兆尹府让仵作验尸,确定一下死亡原因。”

齐元驹连忙点头应是,接着挥了挥手,示意低下的人把人带去府尹衙门。

“还有,”容景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突然间定在某个方向,眉头一挑,道:“把那个人给我抓起来。”

只见人群后,有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猫着腰转身准备逃跑。齐元驹手下的人反应的也很快,见此人形迹可疑,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拨开人群,就擒住了那人。

而那人倏地被擒拿住了,口中一个劲儿的喊冤。

原来此人正是刚才在巷口鬼鬼祟祟打探秦凤华几人情况的那个家伙儿,他本名张务,是济仁药馆的一个伙计。

济仁药馆的掌柜姓叫刘罗,自诩在药材一道是老资历了,一向看同和药馆年轻的朱掌柜不顺眼。

而且两家开在正对面,商业竞争是难免的。但无论济仁药馆的刘掌柜怎么绞尽脑汁,药馆里的生意始终不如对面的同和药馆。

两家药馆药卖的一样贵,顾客去对面。他咬牙降价便宜卖,顾客还是去对面!

他每日里在自家店铺看对面的络绎不绝的顾客,眼红的出血,但又没什么办法。

而今日他同往常一般在店里坐着,却见同和堂的门口竟来了个医闹的,他看着对面越聚越多的人,高兴的手都在抖,他意识到自己翻盘的机会来了,只要利用好这次机会,北街上他就可以一家独大!

于是他叫来店里的伙计张务,让他叫了附近的几个地痞流氓躲在人群中煽风点火,起哄闹事,立意要把同和药馆的牌匾给抹黑喽!

他见了秦凤华等人从后门进入同和药馆,回去告诉了刘掌柜,刘罗料想秦凤华等人是过来处理医闹的东家,于是决心摁死他们。他命张务带了一百两银子,去府衙送给了府官常大人,于是才有了这出官兵抓人的戏码。

按照刘掌柜原先的设想,是要叫秦凤华和朱掌柜等人死在府衙里的,可令刘掌柜没想到的是秦凤华等人连府衙的门都没踏进,自己就被连锅端了。

要不说张务这人多少有点缺根筋呢,刘掌柜是因为远程遥控没办法,而张务却是知道了秦凤华等人的身份后依旧不怕死的加大了煽风点火的力度。这才被容景注意了,现在反应过来见势不妙,要跑。可是容景怎么可以放过他们。

于是容景眼神不过往人群中随意一瞥,隐在暗中的暗卫会意,就挨个儿抓出了聚众闹事的人来,由齐元驹押了,统统投入了京兆尹府的监牢,等候发落。

而后面伙计张务经不住审问供出了后面指示的刘掌柜,刘掌柜因为唆使聚众闹事也一并入了监牢,这些都是后话,就不提了。

自此,北街同和药馆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秦凤华等人也按照原先的计划拿了制作石膏绷带所需的东西后,便返回了镇北侯府。

赵士言自去了镇北侯府为他安排的住处不提。

而容景看着赵士言入府的背影,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问秦凤华道:“那道士还要在镇北侯府住多久?”

“啊?”秦凤华一愣,也转头看向赵士言离去的方向。

似是不满秦凤华看别的男人,容景抬起修长的手,捏住秦凤华还略带些婴儿肥的脸,强迫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磁性的嗓音略带威胁的低沉道:“嗯?”

秦凤华被迫转过脸来看着眼前的男人,见他浑身就要溢出来的醋味,用手捏着鼻子嬉笑道:“呀!是谁的醋缸子打翻了?好大的醋味呀!”

秦凤华笑嘻嘻的看着男人越来越紧绷的脸,没忍住蓦地上前,一口啄在了男人的脸颊上。

而男人先是一愣,像是没料到秦凤华的招数,他看着秦凤华眼底满含的促狭笑意,于是面上也如融化的冰山般,渐渐展颜,低声笑开。

送走了容景,秦凤华也转身进了府,但她并未回自己的风华小筑,而是朝着母亲的院中走去。

秦凤华来到母亲的院中,正赶上母亲用晚膳,于是秦凤华便陪母亲一道用膳。

镇北侯府原先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但是秦凤华有心与母亲周氏多亲近,才不想遵守什么劳什子陈腐的规矩,拘着自己。

她跟母亲说了自己这些天去姑苏的事,姑苏的人和景,姑苏的水和山。秦凤华私心姑苏的气候养人,母亲或许可以去姑苏住一段时间养病,抛开侯府的这些让人费神的杂事。可能母亲的病就好呢。

秦凤华说着说着,顺便一道说了今天白天在北街发生的事儿。

周氏含笑默默的听着女儿说话,她眼色女儿眉飞色舞的眉眼,忽然间意识到,她的凤丫头,长大了啊,不久便要及笄嫁人了。

她内心多少有些惆怅和伤感,等到听见女儿说到北街的事情时,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该教导女儿如何管理庶务了。原先她一直病着,再加上觉得女儿还小不急,把这个事情给忽略了,如今看来这件事确实要抓紧了,毕竟将来荣王府偌大的家业,是要由秦凤华来操持的。

于是周氏等秦凤华说完了以后,温柔道:“凤华,你也大了,方才你说的北街的同和药馆,今后便交由你管理了。” 第35章 哥哥病症突变 秦凤华抬起眼睛惊喜的看向周氏。

秦凤华惊喜的倒不是因为得了一间铺子,而是母亲竟然要教自己庶务了!

前世她就是因为无人教导自己这些东西,嫁进云王府后吃了好多苦头,栽了无数个跟头后,才弄明白了这些东西。

而如今,虽然自己已经会了,但是周氏能亲自教导自己,秦凤华还是很开心。

“还有,你以后每日早上来娘这里一个时辰。娘再与你说说要如何管理府中的庶务。”

“好的,娘,我一定好好学。”秦凤华保证道。

周氏温柔的替秦凤华捋了捋鬓角垂落的碎发,低声应道:“嗯,娘相信我们凤儿是最棒的。”

除了跟周氏学习庶务外,让秦凤华没有料到的是,赵士言竟然找到自己,说觉得她于医道一途上,天赋颇高,想要受她为徒。

秦凤华一开始感到惊奇,但接着就是惊喜不已,上一世她遇见赵士言的时候,遇见是五年后了,彼时她已嫁入皇家,根本不可能跟着赵士言一男子深入系统的学习医术,因此无奈之下只是学了些皮毛,两人虽有师徒情谊,却无师徒名分。

没想到这一世,还不待秦凤华提起,赵士言就主要要收自己为徒,秦凤华自然是喜不自胜,立马倒了杯茶来,当即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为赵士言奉上热茶,正式拜入了赵士言的师门。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秦凤华罕见的忙碌了起来,早上去周氏那里学庶务打算盘,下午去赵士言那里学习识药辨草、针灸药理之术。

而在秦凤华忙忙碌碌的日子里,一个普通的早上,一顶小轿悄悄的从镇北侯府的后门抬出,一路摇摇晃晃绕过数个街巷,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抬入了云王府中……

这一日,秦凤华照旧去母亲周氏那里学习打理庶务,到了荣华堂却被婆子拦在了门外,秦凤华不解的看着那婆子,那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侯爷在里头,小姐现在不方便进去。再加上屋子里偶然漏出的一两声暧昧的嘤咛声。

秦凤华活了两世的人了,哪里不知道自己父亲是大清早找母亲妖精打架来了!

她闹了个大红脸,只得故作镇定的朝那同样尴尬的婆子点点头,默默的转身离开,看望她大哥秦沐去了。

秦凤华原以为大哥伤了腿不能四处活动,病中一定无聊,所以想着来陪大哥说话解解闷。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进门看到的却是她大哥翘着他那条打了石膏的伤腿,坐在木制轮椅上同她二哥秦津、大嫂福安公主和二嫂何听蓉四人围坐在一桌打马吊。

秦凤华:……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忘了,以大哥那性子,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

此刻屋中的人正打马吊打的火热,丫鬟婆子也围作一团观战,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秦凤华来了。

最后还是一个送药的小丫鬟见秦凤华呆呆的站在门口,呀的一声叫出句大小姐来,众人才发现了站在门口已经有好一会儿的秦凤华。

“呀!小妹来了,快进来,坐二嫂旁边。”何听蓉抬头见了秦凤华,连忙热情的招呼。

秦凤华依言走了过去在何听蓉身边站定。与此同时,那送药的丫鬟也将要药递到秦沐手边。那是赵士言专门为秦沐调制的药。

秦凤华见秦沐端起碗来,一口饮下后,便关心的问道:“大哥,近来可感觉好些了?”

秦沐专注的摸着牌,头也不抬的敷衍道:“好些了,好些了。”

秦凤华:……

秦凤华想着大哥这一副生龙活虎,像是要把牌桌吃下去的样子,那应当是没什么事了,于是就站在一旁观牌不语。 第36章 病危 秦沐这人打牌不光牌技差,要命的是还手臭。这牌技可以练,但这手臭却是得罪了老天爷了,老天爷死活不给这口饭吃,一般人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但秦沐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手臭还奇爱玩儿。

因此秦沐打牌,胜率奇惨无比。能侥幸赢上那么一回儿,都是老天开眼了。

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今个儿就验证在了秦沐身上。老天爷大概是看秦沐受了伤的缘故,特意关注这个倒霉孩子。因此秦沐今天的手气竟然出奇的顺,胜率离奇的高,引得大家都不住的啧啧称奇,秦凤华也内心纳罕,频频向秦沐投去注目礼。

秦沐在牌桌上哪里有过这般畅快的时候,一时间乐的手舞足蹈,像是犯了羊癫疯似得。

福安公主和秦沐是夫妻,见自家驸马难得时来运转,自然也是乐的捂嘴。虽然她们平日里打牌玩的都是些小钱,自己身为皇室公主也不差那点钱银,但架不住往日里驸马手气实在是太臭,十打九输,叫人生气的恨不得翻了牌桌去。

但凡是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好胜心,打牌老是输那还有甚么乐趣可言。

自打嫁给秦沐以来,福安公主的打牌胜率也跟着一泻千里,拉胯到自己进宫打牌连母后都对她嫌弃的不行,说她被秦沐传染了臭手的毛病,没事别进宫来祸害自个儿的母后。

福安憋屈的不行,但是又毫无办法。原本她已经丧气的不大爱玩儿了。今日她原是为哄驸马开心,硬着头皮上了牌桌,想着大不了便宜了老二家的,就当是她福安做慈善了。可没成想,驸马竟然因祸得福,伤了一条腿,却在牌场上大杀四方,连带着把她都给带旺了起来。

而反观这边,何听蓉和秦津玩着玩着脸都绿了,他俩倒也不是心疼钱,只是秦沐实在是秦沐手气旺的过头了,十局里秦沐赢八局,剩下的两局赢家是福安,这还玩个锤子。何听蓉和秦津相互打了打眼色,有心避其锋芒不玩儿了,但奈何被上了头的福安公主死拉着,愣是打了一轮又一轮。

这不,刚刚就又输了一轮,何听蓉额头上滴下一滴汗来,咬咬牙,心想这不是办法,得找个人来杀杀大哥的锐气。于是她脑袋提溜转一圈,一拍大腿,心想,小妹秦凤华的手气一向不错,这次必定能叫秦沐铩羽而归!于是何听蓉就把秦凤华推上了牌桌,替换自己下来。

突然被推上桌的秦凤华连忙推辞道:“欸,二嫂,您别指望我啊,大哥现在是财神爷附身,旺的很,小妹我可玩儿不过他哈。”

何听蓉咬咬牙,心里不信邪,对着秦凤华道:“没事,小妹,你放心玩儿,输了算你二哥的。”

“嘿!”一旁眼睛已经输绿了的秦津听了这话,抗议道:“怎么就算我的了?我说夫人,二房里头是您二奶奶管的钱,您一个土财主来薅你相公我羊毛算哪门子的道理?我月钱才五两!”

二哥秦津如今还在白鹭书院读书,平日里吃住都在书院,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所以府里给他支使的月钱大概有十两,而二嫂何听蓉怕他拿钱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所以又给扣了五两,美其名曰是为将来的孩子攒钱,秦沐知道自己媳妇儿是在胡扯,但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憋屈只能往心里咽。所以秦津如今是妥妥的穷书生一枚。

而秦津的抗议在何听蓉这里一律是无效的。何听蓉只不过瞪了秦津一眼,秦津就乖乖的缩了缩脑袋,闭嘴了。

于是镇压下起义后,牌桌继续。而着这一次,只能叫何听蓉失望了,秦沐鸿运当头,势不可挡,秦凤华也只能败下阵来。

赢了秦沐简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高兴的仰天大笑。笑得眼尾都挤出了泪水,接着像是岔了气似的开始连声不住的咳嗽。

福安公主也高兴驸马竟然赢了手气一向很好的小妹,见秦沐高兴得都咳嗽了,连忙挥手让身后伺候的小丫鬟端水来给驸马喝,压下咳嗽。

坐在秦沐正对面的秦凤华见大哥竟然如此高兴,也无奈的笑看他大哥,但看着看着她就突然间发现大哥的不对劲来。

只见秦沐咳嗽的越来越剧烈,一声连着一声,没有停下里的趋势,脸色也越涨越红,额头的青筋暴涨起来。秦凤华见势不妙,连忙站起身来要走过去查看情况。

正在秦凤华站起来的那一刻,秦沐的涨成猪肝色的脸一青,突然间呕出一大口血来,大滩的血一下子染红了秦沐的衣襟和牌桌上的马吊牌。秦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呆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红的领口,然后又看了一眼牌桌,接着眼睛一翻,就整个人倒头趴在了牌桌上,不省人事了。

这一突然间的恐怖变故吓坏了在场的一干人等,年纪小的丫鬟不经事,接连惊叫出声,年纪大的婆子也一下子被镇住,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福安公主见自己驸马突然间吐血昏厥,吓得花容失色,立马扑到秦沐身前,揽住秦沐的后背不住的摇晃,试图要叫醒秦沐。

而秦津和何听蓉同样也被惊住了,看着昏厥的秦沐和满桌子血,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到底还是秦凤华比较镇定,她面色严峻的一边吩咐婆子去找赵士言,一边走过去拉开福安,并安慰她稳住她的情绪。

然后就是命人把不省人事的秦沐轻轻的抬到了里间卧室的床榻上…… 第37章 施针1 秦凤华坐在床边,拉开秦沐宽大的袖子,凝神为秦沐把脉。

而她手一搭上秦沐的脉搏,就感觉出了不对劲来。

秦沐的脉搏虚浮,内息紊乱,气血翻涌,这分明是中毒之兆!

秦凤华内心惊骇不已,谁人胆敢在侯府明目张胆的下毒谋害镇北侯府世子!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逐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福安自从上次见了秦凤华本事加上听闻秦凤华近日拜入赵士言门下学医,就知道她这位小妹,颇有些本事,她见秦凤华为秦沐把脉后,就默不作声好长时间,终于按捺不住,道:“小妹,你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突然呕血!”

秦凤华并没有立刻回答福安的话,她看着众人,停顿了好一会儿,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吐出两个字来:“中毒。”

“什么??!”福安、秦津和何听蓉都震惊出声,三人内心也都惊诧不已。

秦凤华不理三人,只眼神直直的盯着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

突然间,秦凤华蓦地伸手,直至在人群后的一个人,厉声道:“把她给我押上来!”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那人正是刚才给秦沐送药小丫鬟翠绿。

福安也认出了翠绿,忙问秦凤华道:“难道是药有毒?”

“需得验过才知道。”秦凤华道。

翠绿猝不及防被人押着跪到秦凤华面前。她不过是府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慌得面色如土,浑身如筛糠一般,抖得厉害。

秦凤华居高临下的看着翠绿,没有立刻说话,直到翠绿被恐怖的气氛吓得即将要崩溃时,秦凤华才出声道:“刚才是你给世子端的药?”

“回……回大小姐的话,是……是奴婢。”翠绿颤抖着承认道。

“那药碗呢?”秦凤华继续道。

翠绿原本只是厨房的一个烧火丫头,因着秦沐受伤,房里的人手不够的缘故才拨到秦沐的衡武院听候差遣。而她过来被分派的活计就是为秦沐送药。

“在……在外头的雕花桌案上。”翠绿不敢抬头,她低着头手指了一下外面。

原本她应当在秦沐喝完了药就把药碗端下去的,但是她见衡武院的一众丫鬟婆子今日都围在一处观牌,主子们也没有申斥,似乎是默许了。于是她一时心痒,把空药碗往正厅旁边的桌案上一撂,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所以如今的药碗还在,并没有送到厨房洗了。

秦凤华听罢,对身旁的梧桐抬了下下巴道:“梧桐,去拿过来。”

“是,小姐。”梧桐应道,转身走出里屋去外头拿药碗了。

不过一会儿,梧桐拿来了药馆,递给了秦凤华。

秦凤华端着药碗,手微微倾,见碗底还有些药渣,于是伸出食指,擓了一点在手上,凑到鼻间细闻。

她隐约觉得这药不对,但是又一时分辨不出来。想着一会儿赵士言来了,那给他看看,他应当是知道的。

她目光重新投向跪着的翠绿,问道:“这药可是你煎的?”

“是……是。”

“那剩余的药材呢?”当初赵士言从同和药馆拿了药材,配了药方计量,就交代下去府里的人按照他给的药方计量采买药材,而府里的药材是统一采买的,必然有剩余。

“都……都在马常家的那里。”翠绿答道。

马常是侯府里负责药材采买的管事,而马常家的是马常的婆娘,懂得些药理,负责府里药材的分配。所以府里要是有主子生病了,各个院子的婆子和丫鬟都会拿了药房去马常家的那里拿药。

而这马常家的又有另一层关系,她是秦老太太原先的一个陪嫁丫鬟,年轻的时候随秦老太太一同陪嫁进镇北侯府,在秦老太太身边伺候,只是后来嫁给了府里的管事马常以后,才离开老太太身边,做了府里药材分配的管事。但她隔三差五还会到老太太屋里问安,刷刷存在感,所以她在老太太那里颇有脸面,在侯府里的地位也颇高。

因着这层关系,秦凤华如若叫她怕是叫不动,于是她转头对福安道:“大嫂,你让你的丫鬟跑一趟,就马常家的过来衡武院一趟,还有派两个婆子把剩余的药材都搬过来。”

福安公主看了看秦凤华,大约心底也知道有这层关系在,秦凤华使唤不动秦老太太的人,还得她这个公主来,于是回头对着贴身宫女秀儿交代一番,吩咐她带了两三个人就去了。

而与此同时,去找赵士言的婆子回来了,说赵士言今儿一早出去了,不在府内。

福安听了心焦,忙问道:“道长可有说去了何处?”

那婆子摇摇头,道:“不曾。”

而恰在这时,床上的秦沐又突然间剧烈咳嗽起来,口中又是呕出了几口血。

“驸马!”福安公主惊呼出声。

“大哥!”秦津和何听蓉也跟着叫出声来。

“快,快把世子侧过身来。”秦凤华见此赶忙唤来一旁力气大的婆子。

她生怕秦沐呕血不止,血液倒流,呛进了气管里,那可就真的危险了。

一旁的婆子也不敢耽搁,连忙按照秦凤华的吩咐,上前翻过秦沐的身来。

福安看秦沐这副样子,慌乱不已,连忙看向秦凤华,急道:“小妹,这一时半会儿寻不到赵道长,而你大哥有这般……”福安急得都快哭了,她眼角泛红的看着秦凤华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站在一旁的二哥秦津和二嫂何听蓉也殷切的看着秦凤华,眼中同样焦急不已。

秦凤华看着床上的秦沐不语,她原本是要加派人手去外头找赵士言的。但看秦沐这个情况是来不及了,于是她不得不咬紧牙关,破釜沉舟做了决定。

于是秦凤华抬起头来,眼神坚毅,语气坚定的对贴身丫鬟梧桐道:“梧桐,你速去我房间,拿了我的针灸盒子来,”秦凤华转头看向昏迷的大哥秦沐,接着沉声道:“我要亲自为大哥施针!” 第38章 施针2 “什么!你说你要做什么?”一道苍老中带着刻薄的声音从外传来。

是秦老太太!

众人朝外看去,只见秦老太太拄着一根鸠杖,由秦千雪搀扶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福安公主派宫女秀儿去拿的马常家的。

原来秀儿带了人到马常家的院子拿人时,马常家的正在老太太的屋里叙话,不在院中,马常家的平日里仗着老太太在府里作威作福,连带着身边的小丫鬟也是个跋扈的,见福安公主的贴身宫女来势汹汹,那小丫鬟竟不知死活上前拦住秀儿等人,言语挑衅,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马常家的是老太太跟前的体面人,德高望重,秀儿没有权力来搜马常家的院子。

而秀儿又哪里是个好说话的,她是宫里出来的,皇室公主身边的第一等人,自有一副皇家的尊严和傲气,哪里容得一个小丫鬟在自己面前放肆挑衅。

她根本不把这小丫鬟放在眼里,一巴掌打开这作死的丫鬟,就让人搜马常家的住处。

而那小丫鬟见势不妙,立马跑到老太太院中通知马常家的。

马常家的心里有鬼,自是不敢与福安公主硬碰硬,于是计上心来,跑到秦老太太面前好一番唱念做打,她也不提福安公主,只说是大小姐秦凤华突然间发难,叫人抄了她的院子,话里话外的都是秦凤华目无尊长,不把秦老太太这个祖母放在眼里,故意刁难于她。

秦老太太原本就厌恶侯夫人周氏,连带着也厌恶侯夫人周氏生的那两二一女,听见这话得了,当即像点了的炮仗似的,炸了!

再加上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在旁边煽风点火的秦千雪助阵,听闻秦凤华此刻人在秦沐的衡武院,她气的连鞋后跟都来不及提上,当即就带人杀到了衡武院。

在路上她听说秦沐又出了事,一旁的马常家的为了推卸责任,一个劲儿的把秦沐吐血的原因往秦凤华找来的神医的身上引,言语暗示是赵士言开的药导致了秦沐吐血。

秦老太太起先就对那邋里邋遢的道士心怀不满,疑心他是个江湖骗子,如今又听闻出了这档子事儿,秦老太太更加肯定了内心的想法,立意好好惩治那作妖的孙女秦凤华一番,并将那道士赶出府去。

只是她人还没迈入秦沐的屋子,在屋外就听见了秦凤华自作主张的要为秦沐施针,立刻就炸了,这丫头片子是要反了天了,不过就跟那江湖骗子学了几日什么所谓的医术,就胆敢给人扎针!

在秦老太太眼里,秦凤华分明就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简直胡闹!

秦老太太走到秦凤华面前,厉言申饬道:“凤丫头,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囫囵学了几日劳什子医术,就真当自己是华佗转世了,竟敢自作主张要为侯府的世子施针,”秦老太太虽然不喜周氏所出的几个孩子,但她到底看重秦沐的世子身份,于是接着道:“你大哥是侯府的世子,身份尊贵,他的身体是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可以随意扎的?要是扎出一个好歹来,谁负责?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一旁搀着秦老太太的秦千雪深以为然,觉得老太太说的很是有道理。她觉得秦凤华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不懂装懂。那医术岂是几日就能学会的行当。

秦千雪自打上一次怂恿老太太谋夺周氏的嫁妆失败,被镇北侯秦朔好一顿申斥,勒令在自己的院中思过以后,就龟缩了好一阵儿。

今日她去老太太屋里请安陪老太太说话,听说秦凤华竟然致使福安公主刻意刁难马常家的,此举分明是在故意打老太太的脸。

那一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她的心头,暗恨如今自己这般凄楚的境地都是拜秦凤华所赐。于是她也跟着马常家的撺掇了老太太,拱起老太太的火来,要给秦凤华些颜色看看。

“姐姐,世子的身子兹事体大,关乎侯府的未来,”秦千雪状似关怀道,“可不是姐姐用来练习针灸的倭瓜,容得你胡来。”

秦千雪本以为老太太和她的这番话会引起大家的重视,让秦凤华下不来台。但没想到不光站在一旁的秦津和何听蓉没有反应,就连福安公主都没有反应。这下反倒是她尴尬了起来。

秦沐此刻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机,秦凤华哪里还有心情去管秦老太太和秦千雪在犬吠些什么鬼东西,总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是了。

她一边小心翼翼稳住秦沐的病情,一边焦急的等待着梧桐,一边又懊恼自己刚才应当派个跑的快的小厮去拿针才是,一边又在心里直骂梧桐这死丫头怎么还不来。

正当秦凤华内心焦急万分时,梧桐终于到了,她一刻不敢耽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捧着针灸盒子冲进屋内,递到了秦凤华手里。嘴里还在喘着粗气说:“小……小姐,给……给……针灸……盒子。”

秦凤华已然顾不上听梧桐说什么了,拿了针灸盒子打开,沉思了片刻,取了一根大小适合银针就要为秦沐施针。

秦老太太见秦凤华竟然真的要施针,完全把她刚才的一番警告当放屁,哪里还能坐的住,立刻就要上前阻止秦凤华施针。

而福安公主眼疾手快,看见秦老太太要扑上来,当即朝身边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把这老虔婆给本宫架开!”福安口中话虽然是对低下的人说的,但眼神死死的盯着秦老太太,道,“你们要是护主不力,延误了小妹给驸马治病的时机,本宫唯你们是问!”

侯府的下人听到福安公主的发话,面面相觑,踌躇不前,不敢上前拉秦老太太,但公主府的下人可就没这顾虑了,近日因为驸马秦沐受伤的缘故,不方便挪动,福安公主一直住在镇北侯府的衡武院里,公主府的人也跟过来伺候,所以此刻衡武院里公主府的人手颇多,一下子就按住了暴跳如雷的秦老太太。

秦老太太已逾古稀的人了,除了早年受了点苦,后来的日子里仗着儿子镇北侯秦朔,养尊处优惯了,无论到哪里,大家见了她都是看客客气气的,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动手,一时间简直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口中不住的叫骂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第39章 施针3 秦凤华原本已经是要开始施针的,但秦老太太的叫骂实在是聒噪,严重的干扰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她也顾不得尊卑了,她看了一眼福安,又看了一眼秦老太太,皱眉说道:“把她嘴堵上。”

“你敢!”秦老太太听见不孝孙女竟然要命人堵住自己的嘴,立刻呵斥道。

福安公主会了秦凤华的意,也觉得秦老太太实在是太吵了,于是她冲身边的人点点头,命人堵上了秦老太太一直叫骂个不停的嘴。

堵上秦老太太的嘴后,场面终于消停了,于是秦凤华转过头来,专心为秦沐施针。

秦凤华先是闭目在心中回忆了一番人体针灸穴位所在,确定了先为秦沐压制毒素蔓延的思路,接着徒然睁开眼睛,捏起银针手法沉稳的朝秦沐的内关穴缓慢的扎了进去。这个穴位可以保护心脏,调节心律失常,能够有效阻止毒素渗入患者的心脏。

接着秦凤华再找到几处关键的穴位,也按照同样的手法,把银针刺入了秦沐的体内。

秦凤华看了看施针的几处,静观了一会儿秦沐的情况,确定没有问题后,暂时松了一口气,施针的第一步已经见了成效,大哥的毒是暂时压制住了,没有伤及心脉。

但第二步……秦凤华擦了擦沁出的汗,不得不更加全神贯注,只因这第二步是要逼出秦沐体内的毒素,必须慎之又慎,马虎不得,否则……秦沐可能会当场毒发身亡。

秦凤华缓了一口气,再次稳定心神,取出较之先前,稍粗一些的银针,掀开秦沐的衣襟,神情专注凝于秦沐胃经上的穴位脉络,突然她眼睛一定,运用单手进针法,用右手拇指、食指持针,中指端紧靠穴位,指腹抵住针体中部,当她的拇、食指向下用力时,中指也随之屈曲,一下将针刺入天枢穴,直至所需的深度后她才将手拿了开来。

秦凤华将针刺入天枢穴后不过两息,床上原本已经平静的秦沐又突然间开始剧烈抖动,并且越演越烈。

此时秦沐的眉头紧皱,脸色青黑,面上充满了痛苦的挣扎,胸脯剧烈起伏不断,呼吸像是个破风箱,咔咔的抽拉不断。突然间他像是难受到了顶峰,突然间抽上一口气来,喉咙间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咕噜的声响不停,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喉而出。下一秒,猝不及防间,一口黑血从秦沐的喉咙中喷涌而出,瞬间染黑了秦沐枕边的床榻……

“世子吐血了!吐血了……”不知是哪个被吓到的婆子惊叫出声。

与先前不同,这次秦沐惊人的出血量和出血的颜色真的吓到了众人。

福安、秦津和何听蓉被吓的都后退了一步。

而秦老太太更是吓得也不挣扎了,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内心不住的哀呼,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而秦凤华在见到秦沐吐出黑血时不但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内心一喜,下一瞬,她更加全神贯注,迅速找到了下一处要施针的穴位,抬眸密切关注着秦沐的吐血情况。

直到看到秦沐口中呕出的血颜色渐渐由黑转红后,她瞅准时机,就要再次运用单手进针法,直刺位于秦沐大腿内侧的血海穴时,突然间一道白色瘦弱身影向她猛扑过来,劈手就要夺她手中的银针,把她拉下来。

白色瘦弱身影扑过来的同时,口中高呼:“姐姐,你竟然还要施针,再不住手,是要真的害了世子的命去不成!”

是秦千雪!她刚才并没有如老太太一般被控制住。此刻见秦凤华施针导致秦沐吐血,而众人竟然还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她自认为此刻阻止了秦凤华就是救了秦沐的命,事后必然是大功一件,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朝秦凤华扑了过去。

而秦凤华到底眼疾手快,在她余光瞥见一道白影的时候就已经手起针下,把针刺入了秦沐血海穴。然后她蓦地转头,看向扑来的秦千雪,抬起一脚,凌空就把秦千雪踹飞了出去,并且厉声喝道:“把这个搅屎棍给我按好了!再不许她起来捣乱!”

说罢便回身去看秦沐的情况,只见在她扎下最后一针以后,秦沐又呕出了数口血来,接着就慢慢的平复了下去,呼吸也渐渐的开始顺畅起来,脸上的气色也开始回转,终于是脱离了死气。

秦凤华终于呼出一口郁结于胸的长气来,此刻她的手颤抖不已,满是劫后余生的害怕。

她精疲力尽的向右看了看福安,又往左看了看秦津和何听蓉,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好了,大哥的毒解了。”

“真的吗?小妹!”福安、秦津和何听蓉听完以后,自然是惊喜万分,他们连忙向床上的秦沐看去,只见秦沐脸上已经不见了挣扎痛苦之色,眉头也平缓的舒展开了,脸色也由先前的青紫变为了健康的红润。

显然是一副已经解毒的样子!

一旁的梧桐自然也是为小姐捏了一把冷汗,她见毒已解了,于是问出心中的疑惑:“小姐,方才你为世子施的两针为何会如此凶险,世子吐了好多的血,我险些以为世子挺不过来了呢!”

梧桐的疑问何尝不是在场的众人的困惑之处。

秦凤华见大家不解,于是就简单的解释道:“我前面的几针其实是为了稳住大哥的心脉,以便介时逼出大哥体内的毒素的时候,大哥心脉不受损,而倒数第二针是为了逼出体内的毒血的,所以吐出的血是黑色的,最后一针一是为了逼出大哥体内剩余的淤血,二是为了促生新血,恢复大哥的生机的。”

听完秦凤华的解答以后,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内心感叹:哦!原来如此!同时再次对秦凤华投去了崇拜的眼光,他们家大小姐真乃神人也啊!

缓过劲儿后,秦凤华眼神犀利的重新扫向周围,接着她抬起右手,伸出拇指,直向龟缩在右边墙角的一个人道:“把马常家的给我抓起来……”

------------------------------------- 第40章 药方有问题 “老太太救我!救我呐!”马常家的尖叫着被人从墙角拖了出来,直拖到秦凤华面前。

而此时的秦老太太还被堵着嘴按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哪里救的了她。

“你们这又是在闹甚么?”突然间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镇北侯秦朔穿着常衣,踏着虎步,从外迈了进来。

他今日逢十休沐,府衙中也无甚要紧事儿,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周氏小意温存一番,却不想下面的人突然间来通禀说衡武院出了事,世子秦沐吐血昏厥。

彼时正在他怀中的周氏听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应付他,穿了衣服就要往衡武院这边来,还是秦朔担心她体弱,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自己亲自跑了一趟衡武院。

众人见了侯爷,赶忙行礼。

待秦朔进屋看清了屋内的场景,地上跪了个婆子,似乎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侄女秦千雪不知道为什么躺倒了地上,而最离谱的是自己的老娘被人强摁着嘴里竟堵了块白布条。

秦朔眼角不由自主的疯狂抽动,刚才在周氏那还觉得自己还是年轻壮小伙儿,身上有使不完的气力,现在立马感觉自己被打回了原形,甚至苍老了十岁。

秦朔内心不由大呼:老娘和儿女都是债啊!这到底是什么修罗场面呐!

感叹归感叹,满脑门子的家务事还是要断的,于是秦侯爷沉声喝道:“胡闹!还不把老太太松开!”

福安公主可以肆无忌惮撕了秦老太太的面子,甚至扔在地上踩两脚,但是她却不得不给秦侯爷面子。

于是她挥挥手,让她的人放开了秦老太太。

秦老太太双手一恢复自由,便把口中的布条取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眼眸中充满怒火和屈辱,手指颤抖的指着秦凤华,朝秦朔大吼道:“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儿生的孽种!还有你那好媳妇儿给挑的好孙媳……”

秦老太太一哽,咽回了口中未说完的话。

虽然秦老太太话没说完,但福安已经听出来了她要说的什么,于是出声回顶道:“本宫与驸马的婚事当初乃是圣上赐婚,秦老太太现在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吗?”

秦老太太自然不敢置喙皇帝的旨意,只能冷哼一声,把矛头对准秦凤华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满京城里还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孙女可以挟持祖母,敲打祖母身边人的道理,今儿个真是叫老太太我大开眼界了,”说着她拿起鸠杖狠狠在地上敲了两下,冲秦侯爷厉声吼道,“这就是你那宝贝媳妇儿周氏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秦侯爷被盛怒的秦老太太中远程射击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他抹了抹脸上的口水,转向秦凤华道:“凤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秦凤华看了一眼她爹,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当说到马常家的时,跪在地上的马常家的立马喊道:“冤枉啊,侯爷,我给世子配的药都是按照赵道长给我的药方配的,如今世子是吃了赵道长的药中了毒,不去追究赵道长的责任,怎么能将责任推到我一个配药的婆子头上。”

“小姐,你不能因为偏袒你师父,就来污蔑我一个无辜的婆子啊!”

秦朔听完那马常家的话,皱了皱眉,心中颇为不快。无论这件事情秦凤华对错与否,他都不悦这婆子的说话语气,在他镇北侯府断没有奴仆来指责主子的道理。

秦凤华冷笑一声,也懒得与这偷奸耍滑的婆子争辩,只是走到一旁的书案边,拿起桌上的狼毫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不一会儿,写完搁了笔的秦凤华就拿着写好的纸回来了。

“爹,当初赵道长在写药方时,女儿也在场,女儿记性一向不错,便当场记下了赵道长所写的药方,爹爹,你看。”说着秦凤华就把手中的药方递给了秦侯爷。

秦侯爷哪里看得懂这些,他只是接过秦凤华写的方子,粗粗扫了两眼,嗯了一声,就又递给了秦凤华,示意秦凤华接着说下去。

而秦凤华拿了那张方子,施施然的走到马常家的面前,道:“马常家的,你既然能领了府里药材分配的活计,必然是懂些药理的,如今,你且看一看,我这写的药方是不是就是当初赵道长给你的那份。”

马常家的不过抬头看了看就确信秦凤华写的药方和赵士言给她的一味药不差,但她不确定秦凤华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所以一直支支吾吾不回秦凤华的话。

“你不承认也不要紧,”秦凤华缓缓的收回了摊开在马常家面前的药方,接着道,“我自有办法叫你承认。”

说完,秦凤华走到一早就已经回来了的秀儿身边道:“秀儿,拿出来。”

秀儿听言,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着的薄纸来,边递给秦凤华边说道:“大小姐,这是奴婢从马常家的院子里搜出的药方。”

秦凤华接过药方,摊开一对比,除了两张纸上的字迹不一致以外,两张药方上所写的内容完全一致。

秦朔看过以后,朝马常在家的道:“你还有何话说。”

“两张药方一致,那……那就能说明赵道长的药方没有问题了?”马常家的还在狡辩。

众人:是啊,这还是不能证明药方没有问题啊。

面对质疑,秦凤华丝毫不慌,胸有成竹道:“所以为了弄清楚药方到底有没有问题,我特意请来了回春堂的刘大夫来做鉴定。”

回春堂刘大夫的医术和医德大家都是知道的,在京城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

不一会儿,刘大夫就被人领了进来,秦凤华恭敬的把赵士言的那张药方递给了刘大夫,道:“刘大夫,您看看,这药方是否有问题?”

刘大夫捏了捏花白的胡须,接过秦凤华递来的药方,认真的看了起来,接着他突然间满脸严肃的看向秦凤华道:“秦小姐,你这药方是从那里来的?是谁写的?”

“这药方果然有问题?”秦老太太突然出声问道。看刘大夫这神情,她就知道那药方果然有问题!那臭道士果然是江湖骗子!

那跪着的马常在的也心中一喜,没想到叫她歪打正着,药方果然有问题。

而被秦凤华一脚踹到地上的秦千雪终于也缓过了劲儿,她揉着疼痛不已的腹部,冷笑不已。

回答秦老太太的是刘大夫长久的沉默,秦老太太看刘大夫越来越严肃和沉默的脸色,以为刘大夫是默认了药方有问题,于是立马发作了起来:“好啊!我就知道,那道士果然是江湖骗子,来坑我侯府的钱来了!”

“就是,姐姐年纪小,不经事儿,怎么敢找来个江湖骗子就替世子治病,这不是要害死世子吗?姐姐究竟存的是什么心。”秦千雪出声附和道。 第41章 秦凤华丝毫不搭理秦老太太和秦千雪的言语谴责,她自然清楚赵士言的本事,于是她道:“这药方是我师父写的。”

刘大夫追问道:“你师父是何人?”

“姑苏上华观观主赵士言。”

刘大夫听后,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药方,低语道:“难怪,难怪……”

那一边秦老太太已经认定了赵士言是江湖骗子,现在找不到人肯定是拿了钱跑了,于是当即叫人道:“来啊!多派几个人,去给我把那臭道士找出来,找到了立刻押去京兆尹府,我要告他个谋财害……”

“哈哈哈哈,妙啊!妙啊!”那刘大夫大笑出声,打断了秦老太太的话。

“侯爷,这药方不但没有问题,反而写的奇妙无比,刘某我从医数十年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药方!这方中的每一味药看似开的不合理,但搭配在一起,却能起到奇效!不愧是姑苏赵士言啊!”接着他低喃道:“老夫怎么就想不到呢?老夫怎么就想不到呢?”

被打断的秦老夫人:“哈?”

秦千雪和马常家的也傻眼了:“???”

秦侯爷也被刘大夫这突然的变脸给搞懵了,问道:“刘大夫知道那道士的来头?”

“那可是姑苏赵士言啊!活死人肉白骨的赵士言!神医是也!老夫如何不知道,赵道长之所以在京中声名不显,是因为人家赵道长喜欢待在姑苏,不乐意进京。曾经有人欲出黄金百两请赵道长进京为一贵人治病,赵道长都丝毫不为所动给拒了,最后那贵人没办法,只能拖着病体亲自坐船下到姑苏,求到上华观门前,才治好了病!”

刘大人吹了好一通赵士言的彩虹屁后,咦了一声,问道:“赵道长曾经放出话来,此生绝不踏入京城的地界,敢问贵府是如何说服赵道长破例进京的?”

听到这话,众人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秦凤华,侯府的人都知道,赵士言哪里是被说服进京的,分明是秦凤华把人家强绑了来的!

秦侯爷大概也深感不好意思,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拍了拍秦凤华的肩,道:“凤丫头啊,粗鲁了,太粗鲁了……”

刘大夫满头的不解,什么粗鲁?粗鲁什么了?镇北侯府的人在打什么哑谜?

看刘大夫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样子,秦凤华赶忙转移了话题:“刘大夫,既然这药方没问题,那可否帮我验看一下我府中婆子依着这药方配的药材是否有问题?”

“自然是可以的。”刘大夫既然都已经被请来了镇北侯府,自然是帮忙帮到底,爽快的答应了。

当听见刘大夫说那药方没有问题时,马常家的脸色就白了几分,冷汗开始沁出后背,再听见秦凤华说要让刘大夫验自己的药材时,马常家的脸色刷的一下彻底失了血色,后背的冷汗开始狂泻,她太知道自己配的药材问题出在哪里了……

秦凤华的话音刚落,秀儿就命人将从库房和马常家的院子中搜出的药抬了进来,林林总总一共抬了有六个大箱子。

“左边的这四个箱子是奴婢从库房拿来的药材,库房所有的药材都在这了,右边的这两个箱子是奴婢从马常在家的院子里搜出来的。还有……”秀儿顿了顿,走到在六个大箱子旁边的一个蓝色碎花布包旁,一把掀开了布包,道:“这是奴婢从马常在家的院中搜出的银子。”

众人凝眼看去,只见蓝色布包里竟然全部成锭的纹银,粗粗望过去,估计有几千两银子!

这一下全场哗然,侯府里不过一个管药材的婆子私房钱竟然有数千两之巨!

就连秦老太太和秦千雪都被震惊了,她们完全没想到马常家的竟然这么有钱!

秦侯爷看着面前的银两,目光幽深,语气森森道:“依我看,刘大夫就不必查验药材了……”

秦朔想,这还有什么不明白,药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药材!分明是这刁奴借着职务便利,侵吞侯府的财产!而且还险些害了侯府世子的性命!秦朔是上惯战场的武将,脾气自然不好,如果不是怕吓着年纪尚小的秦凤华,秦朔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拿了剑来,当场活劈了这该死的婆子!

“诶,爹,查还是要查的,”秦凤华阻止她爹道,“不把铁证摆在这婆子面前,这奸诈的婆子怕是又要狡辩纠缠个不清。”

秦凤华边说,边命人打开了那六口大箱子,带着刘大夫上前查看。

刘大夫先是走到左边的那四个箱子面前,低头细看,他不光看,还用手抓了几把箱子中药材凑到鼻子间闻了闻,待左边的四个箱子都查看过后,刘大夫直起腰,指着四个大箱子道:“这些不过是些寻常的药材,没有问题。”

接着刘大夫又走到了右边的两个箱子前,刚拿起箱子中的一味药材时,他就脸色大变,然后他蹲下来,从上层翻到底部,把箱子中的药材都检查了一遍以后,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他甚至都来不及站起身,就直接道:“这两箱的药材全部都是次品!有些药材甚至长了霉菌!误食长了霉菌的药材轻则腹泻呕吐,重则是会当场吐血身亡的!”

这一下终于真相大白,世子秦沐之所以会吐血昏厥就是因为马常家的配的药出了问题,参进了发霉的药材!

秦侯爷虽然心里有底是这该死的婆子在闹鬼,但当真正听到刘大夫揭开的真相以后,还是没控制住脾气,两步上前,一脚就踹在了马常家的心窝上。

秦朔的一脚哪里是那作威作福惯了的马常家的可以承受的起的,她被踹的立刻就横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后,口中呕出好大一滩血来。

侯府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盛怒暴力的侯爷了,下人们见了那马常家的惨状,都后怕不已,同时也庆幸不已,那一脚没有踹在自己心口上。有些做了亏心事的吓的脸色煞白,下意识捂紧胸口。 第42章 还不如陪嫁丫鬟 秦老太太也被秦侯爷唬了一跳,但看了地上似乎是昏死过去的马常家的,到底不忍心自己从前的陪嫁丫头就这样一命呜呼,于是劝道:“儿子,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竟然已经这样了,就放这婆子一条生路,把她远远的打发到庄上也就是了。”

秦侯爷听见秦老太太这一番言论,震惊不已:“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她一条生路?娘,她偷换药材害得我儿险些性命不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有没有想过放我儿一条生路?娘你是老糊涂了吗?她害的可是你孙子的性命!你竟然要我放过她?!”

秦老太太面对秦朔的质问,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偏过头去,叹了一口气道:“她毕竟是我从前的陪嫁丫头,跟了我怎么多年,从来都是忠心耿耿,这一次犯错想必是有苦衷的……”

“我来说说她有什么苦衷!”秦凤华突然间打断了老太太的话,道:“马常家的有一个儿子叫马宽,因为马常家的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从小就溺爱非常,”秦凤华顿了顿,转向秦老太太,看着她说道,“祖母,你说的没错,马常家的对你是忠心耿耿,但是这个忠心耿耿到了她儿子马宽染上了赌瘾就彻底化为泡沫了。”

“马宽自从染上赌博恶习后,就流连京城各处赌场,十赌九输,欠下赌场巨额债务,赌场的人威胁马常家的如若不拿出钱来赎自己的儿子,就要砍掉马宽的一只手抵债。而依着马常家的这些年积攒的钱财,她根本没有能力赎出自己的儿子,于是爱子心切的她决定铤而走险,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把府中珍贵的药材偷出去变卖,再买了便宜的药材来偷梁换柱,就这样,马常家的偷偷卖出了府中的一批珍贵药材后,终于赎回了自己的儿子。”

“然而,赌徒的赌瘾哪里是那么好戒的,马宽见自己母亲有办法拿出钱来赎出自己,于是变本加厉,不光管她要钱去赌博,甚至赌瘾被养得越来越大,一出手就是撒出去几十上百两的去赌。而马常家的也没有办法,只能不停的变卖侯府中珍贵的药材,手中的钱都用作儿子的赌资了,自然买回来替换的药材就越来越差,直到这次买来了这批严重发霉的药材,差点害死了哥哥,才东窗事发。”

原来秦凤华这段时间在协助母亲掌管府内中馈的时候,察觉到了马常家的一些异常的举动,于是派人去调查,只等人赃俱获的时候再收拾马常家的。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马常家的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连给哥哥准备的药都敢偷换!

秦朔听见这刁奴竟然是因为要养她那赌鬼儿子才造出了这般祸事以后,更是火冒三丈,当即就想再补上一脚,把这刁奴踢死,把她那赌鬼儿子抓来砍去双手,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秦老太太听了这般所谓的“苦衷”后,还是坚持要秦侯爷放那刁奴一马,只把他们一家逐出府去就是了。

秦侯爷听了简直头发倒竖,坚持要杖毙那刁奴并且砍掉她那赌鬼儿子的双手。

秦老太太见儿子坚持要杀了自己的陪嫁丫鬟,也被拱出了火,直接抛下一句话道:“你如果要杀了如月,就先把我这个老婆子杀了,反正我一把年纪也活够了,死了正好叫你们称心如意。”

如月是马常家的当初在老太太身边做丫鬟时的名字。

“母亲,在您眼里我秦朔的儿子的性命还不如您一个陪嫁丫鬟重要,是吗?”秦侯爷眼神幽深的看着他的母亲,问道。

而回答秦侯爷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秦老太太抿紧了唇,不看她的儿子,没有说话。

秦朔失望极了,他的母亲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叫他失望……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秦老太太道:“好,我不杀她,不过我会把她和她的这些罪证送到京兆尹府,由官府定她的罪,她最后是死是活由大夏律例说了算,我概不插手。”

说完,秦朔再也不看他母亲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43章 灯会1 自世子中毒一事之后,镇北侯秦朔就发了狠,接连打杀或发卖了府中的数十人个奴婢,在府内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同时为了严肃府中风气,他在侯府中列了十条铁律,并放出话去,如若有谁胆敢以身试法,则依着规矩,一律按照叛奴罪处置,全部打死了事。

秦朔此言一出,一时间镇北侯府内的奴婢皆噤若寒蝉,人人自危,都紧了皮,提起十二万分小心做事。

秦朔事后也想明白了,此次事情归根结底一则是老太太和周氏不对付,老太太糊涂,被刁奴蒙蔽。周氏是做儿媳的,不好指摘婆母的人。于是就被刁奴钻了空子。二则虽然周氏精明能干,但她到底身体病弱,精力有限,很多事情并不能面面俱到,有所疏忽在所难免。

于是私下里,秦侯爷把女儿秦凤华叫到书房中,先好生夸奖了一番女儿,然后便是交代秦凤华帮助她母亲周氏分担府中庶务,秦朔还特别交代不用顾忌秦老太太那边,让秦凤华放心大胆的好好整顿镇北侯府。

秦凤华上辈子到底是做过皇后,管理过偌大后宫的人,打理一个镇北侯府自然不再话下,既然她爹都说了让她放开了去做,于是她便不再顾忌,立意要使出了十二分的力将侯府好好整饬一番。

而在秦凤华忙着整顿侯府的同时,她收到了赵士言寄来的信,信上说,最近一段时间他要在京郊的青云观挂单讲道,就不回侯府了。他在他原先落榻的院中给秦凤华留了一本医书,嘱咐秦凤华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专心研习。同时他还让送信的小童子留在府上,以便照料秦沐的病情。

赵士言事情都安排的如此妥当了,秦凤华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随他去了。毕竟赵士言他人没跑,还在京城。如若有什么要紧事儿去京郊找他就好了,秦凤华自然也不好逼他留在侯府等到秦沐痊愈。

于是日子就在忙碌中来到了七月,大夏的明灯节来了。

明灯节是民间百姓为了纪念二十年前逝世的仁怀太子而创造的节日。

仁怀太子去世时,秦凤华还未出生,秦凤华只是从长辈偶尔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仁怀太子应当是一位能够体会民间疾苦,十分爱护百姓的贤明储君,所以在百姓中声望极高,极受爱戴,他死后百姓还特意创造一个节日怀念他。

秦凤华幼时听说,原本是有人为仁怀太子造像设庙,供奉他为明灯太子的,但不知为什么永嘉二十一年,朝廷颁下一道圣旨,未经朝廷允许,不准民间私设庙宇供奉野神,于是同年,明灯太子的神像被捣毁,庙宇被砸烂,只保留了明灯节的习俗。

而如今的明灯节却有了些不一样的味道,除了纪念明灯太子外,还有放天灯祈福的一层含义在。

这一日,雷雨过后,晴空初绽,天气并不十分炎热,梧桐和几个小丫鬟在屋外廊下打着彩色络子,秦凤华独自一人在屋内,纤指在算盘上纷飞,埋头理账。

昨日,北街同和药馆的朱掌柜把上个季度的药馆账目整理好了送过来,今日秦凤华得以抽出空来细看。

正当秦凤华全神贯注在账本上的时候,突然,一道清脆的响声在屋中突兀的响起,秦凤华被吸引了注意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的一扇窗户半拢着,一颗小石子“笃”的一声打上了那拢着的半扇窗户。

秦凤华慢慢的放下账本,拿起手中的丝帕轻掩粉唇,低低笑开。

秦凤华轻轻的踱步到那窗边,探身低头朝外看去,好笑道:“我说容小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秦凤华和容景自小玩在一处。小时候,容景每每来镇北侯府找她玩耍,不走正门叫她,反而是喜欢用小石子打她的窗户唤她,大概的意思就是告诉她,我容小世子来啦!

可没想到,如今二人都长大了,容景还用这招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秦凤华好笑的看着容景,笑骂道:“你把我这窗户砸坏了,可是要赔的!”

“赔便赔,”容景一边说,一边单手往窗台上一撑,一个使力,就轻松的翻过了那扇不高的窗户,落地后,他抬起那双桃花眼,笑容灿烂的看着秦凤华,开玩笑道:“我把自己赔给秦小姐可好?”

秦凤华朝他的脸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也是笑骂道:“呸!臭不要脸,谁稀罕你!”

说完,秦凤华便又做回了桌前,重新拨起了她的算盘,她今日的账可还未理完呢。

容景并不把秦凤华的笑骂放在心上,也跟着秦凤华走到桌前,在她的对面坐下道:“凤华,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秦凤华头也不抬的反问道:“什么日子?”

容景看着秦凤华的样子,无奈叹息,她这未婚妻可真够忙的,忙得整个人都快扑到那如山的账本上了,连抬头看一眼他的功夫都没有。

于是为了让秦凤华能够抬头看自己一眼,容景长叹一声:“唉~”

“噼里啪啦……”算盘声。

容景咬咬牙,加大了叹息声:“唉唉~”

“噼里啪啦……”秦凤华还是没听见。

容景生气了,觉得秦凤华一点都不在乎他,于是卯足了劲儿,朝着低头的秦凤华大声叹气:“唉唉唉!哈!”

“啊?啊?!”秦凤华终于被容景的动静拉回了神,她眼神茫然的看向容景道:“啊?你刚才说什么?”

容景见秦凤华连刚刚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分明是在敷衍自己,顿时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把头一扭,故意仰头不看秦凤华,气鼓鼓道:“哼!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好话不说第二遍,我不告诉你了!我生气了。”

说完,眼珠频频的往秦凤华这边瞥,意思是,我生气了,你快来哄我。

秦凤华:……这个小学鸡是谁?

她发现了,自从她和容景表明心意以后,容景就时不时的开始暴露小时候的本性,傲娇,霸道,占有欲强,像个熊孩子,越活越回去了…… 第44章 灯会2 秦凤华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账本,开始哄这位大爷:“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说着,秦凤华起身走到容景面前,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偏着脑袋与专注的地看着容景的眼睛道,“容小世子可否原谅小女子?”

而容景沉默不语,过了好久,久到秦凤华腿都要麻了时,才缓缓道:“吾现在乃容大世子,不是容小世子了。”

秦凤华:……你晾了我这么久,关注的重点就是这个吗?

秦凤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伸手就要搓扁容景那张好看到过分的俊脸。

而容景在秦凤华伸手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秦凤华要做什么,于是他快如闪电的出手擒住秦凤华的皓腕,微微一用力,将人一扯,就把秦凤华带到了自己怀里。

他健硕的双臂禁锢着秦凤华不盈一握的腰身,下颌轻轻的搁在秦凤华的肩窝上,喟叹一声,道:“凤华,今日是明灯节,同我去看花灯可好?”

秦凤华为难的看了看桌上的账本,犹豫道:“可我……”

见秦凤华像是要拒绝的样子,容景眯起眼睛,桃花眼眸里充满危险的看着秦凤华,威胁道:“嗯?”

秦凤华非常识趣,立马狗腿道:“好好好,我去,我去,我陪你去!容大世子。”

“这才乖。”

傍晚时分,京城华灯初上,秦凤华禀了母亲周氏,要与容景出府夜游,周氏点点头应了。

于是秦凤华与容景二人一道携手去了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大夏自永嘉一朝一来,并不实行宵禁制度,因此京城的夜晚也是极热闹的。

而今夜的朱雀大街比往日都要热闹许多,街道两侧的小摊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精巧花灯,置身其间,叫人眼花缭乱,不知是更喜爱那憨态可掬的兔子灯还是更钟意那令人啧啧称奇的蟠螭灯。

“姑娘想要买花灯?”花灯小贩问道。

“嗯。”秦凤华点点头。

“姑娘我这花灯可不卖哦。”

“嗯?”秦凤华奇了,“你不卖?”秦凤华放眼望去,整个朱雀大街,就属他家的花灯最好看,最有新意,竟然不卖?

“我只送,不卖。”花灯小贩道。

“送?”

花灯小贩点点头,伸手提过那盏让秦凤华驻足良久的蟠螭灯,凑到秦凤华面前,让她细看:“姑娘,你瞧,我这灯面上有一灯谜,只要姑娘能猜出这灯谜谜底,在下就将这盏灯送给姑娘。”

秦凤华循声看去,只见那花灯上小子一竖写道:“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

秦凤华犯了难,她打小就不善猜灯谜,于是眼神殷切的望向小贩道:“这……打一何物?”她希望花灯小贩能给些提示。

然而花灯小贩看着她,但笑不语。

“凤仙。”突然,清冽的嗓音自秦凤华身后响起,正是一直跟在秦凤华身后的容景,秦凤华惊喜的回身看向他,只听容景薄唇轻启,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风’里去掉剩‘几’,‘又’再进去便成‘凤’;‘峰前’是山,‘雁行’乃形‘人’字,‘人’字斜一斜便成单人旁,‘峰前雁行斜’便成‘仙’字,”容景抬头看向花灯小贩,肯定道:“谜底是‘凤仙’。”

秦凤华也转头看向那花灯小贩,紧张的等待他揭晓答案。

花灯小贩不语,只是从善如流的提着那盏蟠螭灯,递到容景面前,道:“公子高才,谜底正是凤仙。”

容景并不接,他瞥了一眼身前的秦凤华,示意小贩道:“给她。”

花灯小贩看了看眼前的这对金童玉女,心领神会,于是手一转,把蟠螭灯递到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心满意足的接过蟠螭灯,准备走了,突然间,那花灯小贩道:“我观姑娘也很喜欢这盏兔子灯,”他随意的拨了拨挂着的兔子灯,接着兔子灯那圆鼓鼓身子便呼噜噜的转了起来,“我与二位有缘,如若二位能将这兔子灯的灯谜也猜出来,我也一并将这兔子灯赠予二位,可好?”

秦凤华听见这话,立马收回了迈出去半步的脚,眼巴巴的看向容景,眼里写满了“很想要”三个大字。

容景看着这样的秦凤华,轻笑出声,无奈道:“谜面是什么?”

“南望孤星眉月升。”花灯小贩道,这次还是没有提示词。

“庄。”容景不过思索了片刻,就猜出了谜底。

“敢问何解?”花灯小贩追问道。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南望’指‘望’字的下部分‘王’字,‘孤星’指一点,‘眉月’指月初的月亮,像一撇。‘撇’加在‘王’字的左边,‘点’在‘王’字的上边,”容景顿了顿,结语道:“三部分组合便成了一个‘庄’字。”

花灯小贩躬身欠了欠:“恭喜公子,回答正确。”

秦凤华见容景猜对了,在一旁开心的直蹦,欢快道:“容景,你太棒了!”

“公子。”花灯小贩将玉兔灯拿了再次送到容景面前道。

秦凤华手里已经有一盏蟠螭灯了,委实不能再提一盏灯了,于是花灯小贩便又递给了容景。

今日容景穿的是一件玄色圆领长袍,让他一个大男人提着一盏兔子灯,委实是很不搭。

但秦凤华却觉得会很可爱,于是催促容景道:“快接啊!”

容景宠溺地看着秦凤华满含揶揄的期待眉眼,无奈摇头,伸手去接那粉红兔子灯。

正待容景将要接过兔子灯时,变故陡生,那花灯小贩刹那间笑容尽敛,眼底凶光乍现,

秦凤华只觉眼前一道寒光晃眼闪过。那花灯小贩倏地从兔子灯的哪处关窍抽出一把短刀匕首,猛地朝容景的胸口刺去。

“容景!”秦凤华尖叫出声。

容景蓦地躬起后背,急退半步,那锋利匕首“撕啦”一下,划破他的前襟,惊险地擦过他的心脏。

那花灯小贩见一击不成,刀尖立马一收,身形快速逼近容景,再次朝容景袭去。

隐在暗中保护的暗卫此刻终于反应过来,立马现身与那花灯小贩缠斗在一起。

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纷纷尖叫逃跑,忽然间,只听一声又一声利刃出鞘的声音在亮如白昼的朱雀大街上乍起。

街边的其他的花灯小贩一个个尽皆举刀,向无措的人群疯狂乱砍,同时口中不断喊道:“永嘉无德,天命不授……” 第45章 突发刺客 齐元驹听闻消息,带人赶到朱雀大街的时候,京中禁卫已经到了,控制住了局面。

还不待他搞清楚现场的情况,一道男声忽然间从他身后响起:“齐大人,你终于来了啊。”

齐元驹转过身,看向出声之人。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甲胄,腰配一把长刀,脸上带着一条可怕刀疤的男子此刻正站在他身后,方才说话的也正是此人。

齐元驹见了此人连忙小跑过去,紧张问道:“刀疤……啊,李大人,你也到了。”

此人正是禁军头领,都指挥使李磐,正二品官衔,官阶比齐元驹这个京兆府尹要高上那么一级。

因着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且人如其名,脾气臭的像块石头,在官场上人缘不好的缘故,被人私底下叫做刀疤李。

齐元驹私底下也跟着这么叫,惯性使然,刚才见了李磐,一时大意,险些当着他的面给叫出来了。

李磐自然知道自己被人起了这么个诨名,他也知道齐元驹刚才差点没把住门,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齐元驹没事找事,说废话,浪费他时间,于是直接呛道:“齐大人,你瞎了吗?我人都站在这儿了,你看不见我到了?问什么废话。”

齐元驹嘴角抽搐,他刚才不过是见面客套寒暄了一下,这就废话了?这李刀疤果然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尽管内心疯狂吐槽李磐难搞,但是他面上却不显,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恭敬地道:“是是是,李大人说的是。”

“那现在荣王世子情况如何?”齐元驹还不清楚情况,来向他报消息的人只说是荣王世子容景在朱雀大街遇刺,具体情况不明。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慌归惊慌,但并不害怕,毕竟那荣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同时内心不由得腹诽,这荣王世子怕不是跟我的官帽八字犯冲,自打他上任京兆府尹以来,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没死。”李磐道。

齐元驹心里悬着的七八桶水落了地。

“但听说伤得极重。”

齐元驹落地的七八桶水瞬间泼出去四桶。

“啊?重伤?那荣王府的侍卫都是吃素的?”齐元驹惊讶叫道。

李磐翻了个白眼,道:“换做是你,早去见阎王了。”

齐元驹点点头,虽然李磐说话不好听,但是他也认同他的观点。同时他心底不由得思量起来:“看来这批刺客不简单呐。就连武艺高强如容世子,都身受重伤……”

就在齐元驹思考的同时,两个禁卫军抬着一个胸前被捅了一个血窟窿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齐元驹惊了:“这谁?刺客?”

这人看着不像刺客啊。还不待李磐回答,接着又是几个禁卫军抬着几具尸体从他们的面前经过。

“这些人又是谁?”

“普通百姓。”李磐目光注视着那些被抬走的人道。

“普通百姓?”齐元驹惊了,“不是说是荣王世子遇刺吗?怎么还有普通百姓?还怎么多?”

李磐收回目光,低头边在袖中掏着什么,边说:“是也不是。”

齐元驹:???

接着,只见李磐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白布条,上面似乎还有血迹,递给了他。

齐元驹疑惑的接过,摊开,低头看去。

待看清那布条上写的是什么后,齐元驹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心口都在颤抖。

他蓦地抬头看向李磐道:“李大人……这……”

李磐并未看齐元驹,而是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皇宫的方向,语气深沉道:“齐大人,随我一道入宫面圣……”

京城一处胡同。几道黑影快速掠过,落入一个不起眼四合院。

“启禀主子,事儿败了。”

昏暗的烛光在暗夜中跳动,在窗户上投射出一抹干瘦变形的剪影。

长久的窒息沉默后,粗哑苍老的声音低喃道:“只有死人才配失败。”

这一声低喃好像在黑夜中打开了某个残酷的开光,忽然间,数道寒光掠过,紧接着黑影脖颈间的血液喷涌而出,如水墨泼墨般泼洒在白色的窗纸上,像是血泪般,随着重力缓慢滑落,在白色窗纸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吱呀——”是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一个干瘦的老头从屋内走出,站在门前顿了顿,半扭头道:“将这窗纸换了。”

说完,他便步履快速地走出院子,上了一辆早已候在门口的马车,扬长而去。

翌日,含章殿,早朝。

永嘉帝还未到。

镇北侯站在武将的前排,一个羊胡子老头凑到他身边道:“秦侯爷,昨晚的事儿您知道了?”

秦朔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章大人也听说了?”

章义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年逾花甲的年纪,再过几年便要致仕了,做官做到他这份儿上,也够了。

他希望自己熬过这几年便能安安稳稳的退下来,告老还乡养老,因此他非常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京中出现大事。

然而昨晚他听闻了一些不得了事儿,又听说镇北侯秦朔、荣王、京兆府尹齐元驹和禁军都指挥使李磐昨晚深夜入宫面圣。

他与镇北侯秦朔的关系不错,见秦朔一个人站在那,于是凑上来打听些虚实,好心里有底。

见秦朔问他,他捏了捏山羊胡,坦然道:“听说了,还听说了些不得了的事儿,”章义用他那双大的过分的山羊眼觑了一眼秦朔,问道,“依秦侯爷看,今日的早朝……”

秦朔当然明白章义这老头儿不想惹事的想法,但想到昨夜在御书房中的情景,秦朔内心叹息一声,章老头儿这躲事儿的想法估计是要泡汤了,但此刻秦朔也不好打击他,于是道:“今日的早朝……章大人少说话就是了。”

章义以为秦朔这话就是让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当下心中一喜,正合他心意,于是道:“好好好,我听秦侯爷的。”

说完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章尚书刚在自己的位置上站稳,就听一太监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永嘉帝来了…… 第46章 仁怀太子 永嘉帝走进含章殿内,百官行一跪三叩之礼。

永嘉帝坐下后,不待群臣说话,先点了人名。

“李爱卿、齐爱卿,与众位爱卿都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磐和齐元驹各自出列,相互对视了一眼,李磐做了个请的手势,由比较能说的齐元驹出列禀奏,李磐从旁补充。

齐元驹道:“启禀陛下,昨夜朱雀大街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明灯惨案!”

发生了惨案?!什么惨案?一时间,含章殿内炸开了锅。

群臣中,消息灵通的自然静默不语,消息不灵通的则面面相觑,震惊不已,不敢相信谁竟然有胆子在皇城根儿下制造惨案。

齐元驹到底是经常升堂审案的主儿,很好的把控着说话的节奏,他停了停,稍待群臣这波议论过后,接着开口道:“昨夜亥时时分,有一伙儿反贼打着仁怀太子的旗号扮作花灯商贩,在朱雀大街聚众行凶,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即至我与李大人赶到现场时,贼人已经砍伤、砍杀百人有逾……”

突然间,永嘉帝狠拍御案,厉声呵斥:“在天子脚下,京师重地竟然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惨剧!众卿竟还能安卧高枕乎?!”

永嘉帝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反贼都杀到我们地盘来了,你们竟然还能睡得着觉!我这个做皇帝的都替你们害臊!当什么官,干脆回家养猪算了!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永嘉帝这一拍,可把原先在后面打瞌睡的老臣吓个够呛,一个个瞬间抖擞了起来。瞪大了老花眼看向上端的皇帝。

其实他们也很无辜,昨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早就梦周公去了,一把年纪比不起小年青,他们可没有精力去参加什么明灯节,自然就早早就寝了,而早朝又起的比狗早,昏昏沉沉的补觉都来不及,哪里有精力去打听发生了什么。

“齐大人刚刚没有说完,臣补充一下,”李磐出声道,“昨夜荣王世子也在朱雀大街,遇袭了,而且伤势颇重。”

什么?荣王世子竟然也?

永嘉帝大怒:“这就是京师重地的治安情况!”

虽然昨夜李磐和齐元驹已经被永嘉帝狠狠的斥责了一顿,但是今天永嘉帝又在群臣面前重提京城治安,叫他们格外没脸,因为京城的治安就是由他们两个负责的。

于是李磐和齐元驹赶忙跪下请罪:“微臣知错,请陛下息怒。”

李磐和齐元驹跪下了,其他朝臣也跟着跪下,高呼“圣上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叫我怎么息怒?!”

就在众人都不敢出声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只见此人位居武将一列首位,正是战功赫赫的荣王。

只听荣王殿下道:“陛下息怒,小儿受伤,臣自然是心痛万分,但依微臣看来,此事怕是有蹊跷,”荣王顿了顿,接下去道:“那伙儿突然出现的贼人来自何处?为何在昨夜明灯节行凶,又为何打着仁怀太子的名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等尽皆不知,此事还得详查。”

上首的永嘉帝眼眸微眯,威严道:“是该详查,众位爱卿觉得应当由谁负责审理此案?”

面对永嘉帝抛出的问题,群臣面面相觑,拿不准永嘉帝话中的意思,暂时没人出列说话。

永嘉帝见无人出列,于是开始点人,站在前头露脸的首当其冲:“秦爱卿,你以为呢?”

秦朔依言出列,双手交叠躬身道:“回陛下的话,臣以为,此案既然涉及人命,就应当由刑部主审,京兆府从旁协理。”

京兆府尹齐元驹疯狂地在心底点头,觉得镇北侯秦朔说的很有道理,这案子必须得有刑部审。

“臣认为不妥,既然该案涉及谋反,就应当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京兆府和禁军从旁协理。”户部侍郎蔡环出列道。

齐元驹又点了点头,觉得这位同僚说的也很有道理,反正这锅他小小的京兆府背不了。

而李磐却在心中骂娘了,他禁军那么忙,哪里还有空抽出时间去协理什么鬼案子,李磐暗中狠狠的瞪了那没事给他找事的蔡环一眼,心想:小子,我记住你了!

与此同时,大理寺的官员和御史台的官员也在心底臭骂蔡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他户部什么事,就给他们揽活儿,明灯大案这活儿是随便可以接的吗?办好了是应当的,办不好可是要丢官掉脑袋的,反正就是吃力不讨好,谁爱干谁干去。

被点名的大理寺和御史台立马吵开了,谁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而此刻吏部尚书章大人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反正不关他的事儿。

看着低下鸡飞狗跳相互推诿的群臣,永嘉帝额角的青筋只跳,大喝道:“好了!吵什么吵,当朝堂是菜市口吗?”

群臣被这一声呵斥的,立马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朝堂上又无人说话了。

永嘉帝继续点名:“常爱卿,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是位于文官之首的常太师常良翰,看着似乎是花甲的年纪,他不似其他中年发福的官员大腹便便,反而身材干瘦,发须皆白,但却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

常太师迈着稳当的步伐出列,躬身拘礼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当如户部侍郎蔡大人所言,由三司协理共同审案。”

连文官之首常太师都这么说了,方才疯狂推诿的朝臣死心了,背锅跑不了了。

“嗯,”永嘉帝点头赞同道,“那常爱卿认为,应当由谁做本案的主审官?”

虽然是三司同审,但必须有一个能弹压三个部门的顶头上司来稳定局面,不然谁都不服谁,必定吵成一锅粥,还怎么审案。

常太师听言,沉默了片刻,接着沉声道:“臣以为应当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做主审官。”

“嗯,你说,谁合适?”永嘉帝追问道。

“微臣以为,吏部尚书章义章大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常太师缓慢而又坚定地道。

正在开小差,想着一会儿下朝以后要去吃什么的吏部尚书章义章大人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蓦地抬头,震惊发问:“什么?!!” 第47章 憨憨老爹 朝会过后,百官散去。

章尚书刚刚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挼了一下自己的山羊小胡,接着一拍大腿,气势汹汹的就往外冲。

“我说,秦侯爷,你可真不厚道啊,”章尚书追上镇北侯秦朔,边随着秦朔的步伐疾走,边在秦朔的耳边抱怨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陛下要命我主理明灯惨案,咋不告诉我一声。”

秦朔听后,脚步不停,斜瞥了一眼章尚书道:“本侯说与不说有什么分别,章老能改变陛下的心意?”秦朔拍了拍章尚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本侯不告诉你是不想章老你提前难过。这把年纪了,能开心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章尚书无法反驳,只因秦朔说的很对,即使他提前知道了,陛下的心意也不是他说改变就能改变的,无奈他只能咬牙道:“那老夫真是应当谢谢侯爷了。”

秦朔脸皮也很厚,坦然的接受了章尚书的“感谢”,道:“不客气,你我都同朝为官,相互照应是应当的。”

章尚书:……

镇北侯府,凤华小筑。

秦凤华斜倚在临窗的小塌上,望着窗外,不远处的桌案上是成堆还未查阅的账目,但她今日显然没有心情继续理账。

梧桐端了一碗杏仁茶,进来就看见自家小姐一副沉思的样子。

“小姐,您要的杏仁茶。”梧桐走到秦凤华身边,小声的提醒道。

“啊?哦。”秦凤华从梧桐的手中接过杏仁茶,小抿了一口,就撂下了。

梧桐见自家小姐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于是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梧桐不懂,为什么昨夜小姐和容世子同游回来以后,就一直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凤华没有正面回答梧桐的话,而是问道:“这个时辰,父亲应当下朝回府了?”

梧桐愣了愣,道:“是的,小姐,侯爷已经回来了。”

“父亲现在何处?”秦凤华追问道。

“听说和章大人在书房商讨要事。”梧桐道。

秦凤华蓦地站了起来,提起裙裾就向外跑:“我去书房找父亲。”

“诶,”梧桐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就已经一个转弯,跑出了门外,没影了,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托盘,追过去:“小姐,等等奴婢啊。”

秦凤华一路小跑到了秦朔的书房外,被守在书房门外的侍卫拦住了:“小姐,侯爷在里面谈事情。您现在进去不合适。”

秦凤华原本就没有想要强闯,于是缓了缓气,心平气和道:“那你进去通禀父亲,我在门外等着。”

书房内。

秦朔和章尚书正在对弈。

章尚书从棋盒中捏起一枚黑棋,拿在手中反复揉搓摆弄:“侯爷,你说陛下这唱的是哪出?”

秦朔身子往前微微倾斜,低头认真研究棋局,没有回答章尚书的话。

“我乃吏部尚书,从未审过案子,也并不擅长断狱,”章尚书继续摆弄着手掌的黑棋,接着道,“陛下为何任我做此案的主审官?”

秦朔专心研究棋局,还是没有说话。

章尚书继续琢磨:“你说陛下这是要我往大了审,还是往小了审?”

正当章尚书自己一个人在瞎捉摸时,门口的侍卫推门进来道:“侯爷,大小姐在门外求见。”

秦朔“哦”了一声,问道:“小姐有说什么是为了事儿吗?”

“小姐说是为了昨晚的事儿来的。”

秦朔听后,思索了片刻,道:“那你让她进来。”

章尚书听见秦朔让自己女儿进来,于是神秘兮兮道:“我听说,昨夜的事儿,侯府千金正好在案发现场?”

“嗯,”秦朔低声应道,继续低下头看棋盘。

不一会儿,秦凤华走了进来,行礼道:“父亲,章伯伯。”

“诶!”章尚书笑眯眯的回应道。

这可是现成的人证啊!肯定知道的比他这个局外人多,现在他就问清楚情况来,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他可不敢传唤镇北侯府的小姐去公堂。

“闺女,来啦,”秦朔瞟了一眼旁边的椅子,道:“坐那。”

秦凤华依言坐下。

秦朔转回头来,觑了一眼对面的章尚书:“你接着说。”

章尚书:……我刚刚说的您倒是听进去了吗?

无奈现在是在人家的府上,他有求于秦朔,于是只能接着道:“我的意思是陛下要我把这案子做大还是做小?”

秦凤华内心诧异,皇帝竟然要章义来审这个案子。

秦朔思考了良久,终于找到了自己要落子在棋盘何处,于是他一边落子,一边道:“你说呢?”

“我说?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我要是能说的出个所以然来,还在这陪你个臭棋篓子浪费时间?你到底在说什么屁话。”章尚书生气了,见秦朔落子已定,捏起手中磋磨了良久的黑棋子,带着怒气“啪”的一下就下了一子。

“诶诶诶,不算不算,我刚刚下的那步不算。”秦朔见形势不妙,连忙要悔棋。

章尚书简直被气笑了,秦朔这官场上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不光下棋水平烂,连棋品也同样烂到家了。

他立马抓住了秦朔要悔棋的手,断然拒绝道:“不准!”

在下棋这件事儿上,秦朔胜负欲很强,也很无赖,他威胁道:“你不让我悔棋,我就送客了。”

章尚书听出来了,这是让他滚蛋的意思。无论他内心如何的咬牙切齿,唾骂秦朔无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是松手了。

于是秦朔心满意足的拿回了那颗下错了的白子。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秦凤华羞愧的捂脸,他爹简直没眼看,臭棋篓子名副其实,一把年纪了还耍赖皮。

章尚书棋力本就不高,秦朔又一直胡搅蛮缠耍赖皮,不一会儿就输了这局棋。

被迫输了棋的章尚书老脸都气绿了,但与之相比,秦朔却舒心高兴了。于是他把手中剩余的白棋子扔回棋盒,开心道:“好了,现在我们在说正事!”

章尚书:……合着我刚才是在放屁?

秦凤华捂脸:……早该说正事了。 第48章 婚事生变 秦朔拿起手边的茶碗,撇去茶沫,抿了一口,道:“章大人,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章尚书疑惑,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想要退休养老的人。

秦朔看他一眼,直接点破:“你是想要回乡养老的人,”秦朔顿了顿,接着道;“因为你想要安稳的退下来,所以你做事喜欢和稀泥,遇事消极,不想在最后这两年得罪人。”

章尚书抽了抽嘴角:……倒也不必说的这么明显。

“章大人以为你的这种为官之道陛下会不知道吗?”秦朔肯定道,“陛下坐在金銮殿上看得再清楚不过了。章大人为我大夏操劳一辈子,陛下自然能体谅大人。”

“既然陛下能体谅我,那为何还要我摊这趟浑水?”

“因为你会和稀泥啊!”秦朔直接道,他抚了抚额,有些不明白章义是怎么做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的。

章大人:???

电光火石间,章尚书的脑袋就像被陨石击中了一般,开窍了:“你是说……陛下要我糊涂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还费老大劲儿搞三司会审做什么?直接让京兆府尹齐大人负责不就完了吗?”

“出了人命了,京兆府管不了。”秦朔面无表情道。

“那给刑部不就好了。”

“刑部是谁的人?”秦朔提醒道。

章尚书一噎,抬手指了指天,小声道:“侯爷的意思是……这件事太后插手了?”

刑部尚书元峙是太后一党的人。

秦朔又抿了一口茶,点头道:“嗯呐,你以为呢?此时牵涉已故的仁怀太子,太后娘娘必然重视,如果案子在刑部,那肯定会大办特办。”

“可是这次是逆党借着仁怀太子的名号闹事,陛下既然不喜仁怀太子,那何不顺水推舟把事情做大,这样一来不就可以打压仁怀太子在民间的威望了吗?”

“与打压仁怀太子相比,尽快让这件事过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儿。”

章尚书不解:“为何?”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秦凤华出声道:“因为这两年以来天灾不断,先是关中大旱,饿殍遍野,再是东南寇患日益严重,然后还有去年黄河决堤,数百万人受灾,朝廷不得不重修黄河堤坝,”秦凤华顿了顿,蓦地抬头看向秦朔和章尚书,肯定道,“国库没钱了!”

秦朔赞赏的看了秦凤华一眼,点头称是。

这下章尚书终于回过味来了:“你是说,陛下担心……百姓会起义造反?”

秦朔很欣慰,点了点头,感叹:这个木鱼脑袋终于开窍了。

章尚书得到秦朔肯定的答案,心里一紧,那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

与二十年前仁怀太子统治时期天下一派海晏河清不同。永嘉年间,天灾不断,苛捐杂税繁重,地方百姓怨声载道。

现在的大夏就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此次的事件要是一个处理不好,立刻就会成为一个导火索,扩散出去,到时就会如星星之火般燎遍整个大夏,战火在神州大陆上重燃。

难怪陛下会让他这个官场老油条来审这个案子,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是他的本事嘛!

章大人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不喝茶了,当即告辞离开,那匆匆的步伐,活像是害怕秦朔又要拉他再下一局棋似的。

秦朔看着他火急火燎离开的步伐,轻啧一声,扭头道:“女儿啊,配老爹我下一局,可好?”

秦凤华:呵呵,敬谢不敏。

为了让他的老父亲死了这条心,秦凤华转移话题道:“爹,此事我还有些关节想不通。”

“什么?”秦朔漫不经心的问道。

“昨日的那些人……似乎不是一伙儿人。”

“嗯?”秦朔疑惑看向秦凤华。

“虽然他们都扮成普通商贩的样子,但据我观察,刺杀容景的那些人的武功明显高出袭击百姓的那批人一大截,”秦凤华边说边回忆当时的场景,下了结论,“我觉得他们不似反贼,倒像是世家大族豢养的专业刺客。”

“你确定?”秦朔追问道。

秦凤华点头确定,秦凤华昨夜就在容景身边,近距离看得真真的。

秦朔听后低头沉思:谁想要容景的命?常家?

“爹爹,这事儿你怎么看?”秦凤华问道,这件事儿已经萦绕在她心头一个晚上了,“是谁想要置荣王府于死地?”

荣王只有容景这一个嫡子,大夏朝规定庶子不可以承袭爵位,这一招虽然风险极大,但不可谓不阴毒,直击要害。只要容景一死,荣王府马上就失去了合法继承人,而荣王年事已高,不大可能再生出一个嫡子来,荣王府后继无人,必然从此一蹶不振。

秦朔面对秦凤华的疑问,摇了摇头,道:“难说也不好说。”

聪明如秦凤华,结合如今的朝堂形势,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她小声道:“爹爹是说……”秦凤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道,“是那位?”

秦朔微微点头,言简意赅道:“可能。”

秦朔心想,当初陛下能让镇北侯秦家和荣王府联姻未尝不是抱着拉拢荣王的心态,但如今看来,荣王怕是不好拉拢,陛下似乎是要放弃荣王的意思了。

秦凤华听后,沉默不语,她知道父亲一向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能从父亲嘴里说出“可能”的答案,必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秦朔看着面前的女儿,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发髻道:“你与容景的婚事怕是有变,凤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凤华昨夜想了一夜,心中虽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是在真的在面对现实时,心还是不由得沉到谷底,心中压抑不住的悲切难过,她低声沉闷应道:“嗯……”

“爹爹,”秦凤华突然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秦朔道,“容景……他会死吗?”

秦朔看着自己的女儿,面露不惹,他伸手摸了摸秦凤华耳边垂落的绦带,轻声安慰道:“不会……” 第49章 入夜,残月高悬。

风华小筑内,夜灯长明。

秦凤华埋首案牍,奋笔疾书。

突然,一声异响从南面传来,秦凤华听见声响愣了愣,突然一阵难言的情绪涌上她心头,她放下手中的算盘,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端起笑容,朝那扇南面的窗户走去。然而,她毫无所察的是,此刻她的动人眼眸中却蓄满了泪。

秦凤华走到窗边,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人见她出现,就像从前的无数次那般,勾人的桃花眼满含笑意,看着她轻唤道:“凤华。”

“嗯,”秦凤华轻声道,“容景。”

容景茕茕立在窗外,身后是黑暗的长夜,身前是笼在烛光下的女孩。

他身处黑暗,他的女孩身在光明,他渴望光明,但他不想把他的女孩拉入黑暗。他知道黑夜有多寒冷,有多孤寂,又有多可怕……

与从前不同,这一次容景没有跳入屋内,他只是站在窗外,抬手轻轻为秦凤华抹去眼角的泪,道:“凤华,别哭。”

听见容景温柔的安慰,秦凤华眼泪流的更凶了。

“凤华,别哭,别哭。”容景见秦凤华哭的更凶了,慌了,他身形比秦凤华高上许多,秦凤华又低头默默地流泪,所以他只能被迫弯腰,歪着脑袋看着秦凤华梨花带雨的面庞,笨拙又小心翼翼地为秦凤华擦着像泄了闸门般汹涌而出的眼泪,轻声哄着她,模样滑稽极了。

秦凤华看着容景这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得破涕为笑。

容景见秦凤华笑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得也跟着笑出来。

笑过后,两人又沉默了,他们都没有提那沉重的话题。

夏夜,难得的一丝微风拂来,蛙声蝉鸣喧嚣不断。

过了不知多久,容景先开口了:“凤华,我……”容景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说下去。

而这时,秦凤华突然朝容景伸出了白皙纤手,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眸道:“上次明灯节我们还未放灯祈愿,容景,带我去好吗?”

容景犹豫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安的搓了又搓,迟迟没有回应秦凤华。

然而秦凤华却没有犹豫,她见容景迟迟不来牵自己的手,于是她笼在烛光下的素白纤手果断的探入黑暗,牵起了容景的手,十指紧扣,看着容景的眼睛,坚定道:“带我去。”

容景呆呆的看着自己和秦凤华交握的手,像是被秦凤华蛊惑了一般,轻声应道:“好。”

今夜容景是悄悄过来的,没有骑马。

秦凤华双手揽着容景的颈儿,头靠向他宽厚的胸膛,而容景有力的长臂越过窗棱,拖住秦凤华的后背和腿弯,轻巧的就将秦凤华抱了出来。

容景低头看向怀中的秦凤华,轻声道:“凤华,抱紧了。”

秦凤华点点头,攥紧了抱着容景的手,像个猫似的缩在容景的怀里。

容景嘴角微翘,抱着秦凤华向着朱雀大街的方向飞掠而去。

很快,二人到了朱雀大街边的明灯河,这是历年明灯节人们放灯祈福的地方。

因为前些日子刚刚发生了明灯惨案,此时,明灯河边一个人影都没有,不复往昔的繁花热闹,空前的寂静。

被容景放下来后,秦凤华才懊恼的想起来,如今街上空无一人,他们去哪里找祈天明灯来放?

秦凤华转身刚要开口与容景说,就见容景从身后变出了一个祈天明灯,秦凤华惊喜的接过容景手中的明灯,道:“呀!容景,你从哪里变出来的明灯?”

容景笑道:“一个热心市民给我的。”

秦凤华:???

“热心市民”王府暗卫往远处又躲了躲,深藏功与名。

“凤华,一起放。”容景面带缱绻温柔笑意,看着秦凤华道。

秦凤华开心的点头,连声应道:“嗯嗯。”

明灯节的放灯习俗很简单,就是人们在祈天明灯上简要的写下自己的愿望,接着点燃明灯,心中默念自己许的愿,最后等待明灯完全被下方燃烧的热气撑开后,就可放开手,让明灯自由的升空而去。人们相信这些明灯能飞往天界,被神灵看见,然后神灵就会看到人们虔诚的心愿,实现人们的心愿。

秦凤华和容景小时候就放过明灯,自然知道放灯的步骤,不会手忙脚乱。

于是他们按照步骤各自在明灯的正对两面写好自己的心愿。秦凤华撑开四方形的明灯,从底部向上拖着明灯,由容景从点燃明灯底部的燃料,然后容景也双手跟着秦凤华一起托举着明灯,等待明灯内部热气充满可以放飞的那一刻。

此刻,秦凤华和容景各自在心中虔诚地祷告自己心中的愿望,都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明灯内的热气充满了,可以放飞了。

秦凤华与容景对视一眼,默契的一起松手,脱离了他们掌控的祈天明灯就缓缓的向上空飞去,越来越远,那光亮也越来越小,直至仅剩斑驳一点,汇入星空,不见了踪影。

秦凤华仰头认真的看着那盏明灯越飞越远,容景扭头看着秦凤华白皙的侧脸,他只是那样贪恋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容颜映入心底,融入心间,久久没有言语。

直至那明灯看不见了,秦凤华才扭头,弯起眼角,对他道:“容景,我们回去。”

“嗯。”容景轻声答应道。

他们都没有问彼此许了什么愿,只是自然的牵起了彼此的手,转身慢慢的往回走,两道身影越走越远,渐渐隐入黑暗…… 第50章 荣王居然被定罪 那天之后,京城的局势开始变得波云诡谲,变幻莫测。

吏部尚书章义正式兼理明灯一案,会同刑部、大理寺及御史台三司会审。

永嘉帝借着保护荣王世子的理由,下令东厂厂督汪延带领数百厂卫亲自入荣王府保护荣王世子的安全。

而荣王府也因为世子容景“身受重伤”的缘故,开始闭门谢客,就连荣王都已经多日未出现在早朝朝会上。

永嘉这一朝的将领实行轮流戍边制度,就是说边关领兵的将领每隔半年都要轮换一轮,而被轮换下来的将领则需要回京述职,在京城待上半年,等待下一次轮换在去往边疆。

而如今荣王戍边日期将近,却丝毫不见圣上提及,荣王也一直闭门谢客,丝毫没有动身的迹象。

京城中,各府的老爷们自然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于是私底下疯狂走动,打探情况,一时间京城局势风起云涌,真可谓风雨欲来风满楼。

然而就在各府疯狂走动打听情况、章尚书的案子才审出个头绪的时候,一个惊天巨雷在京中炸响……

东厂厂督汪延在保护荣王世子的过程中,偶然在荣王府中找出了荣王府勾结反贼,意图谋反的证据。

汪延拿到证据,不敢耽搁,立马进宫呈报永嘉帝。

而自宫中传出,永嘉帝见到汪延呈上的东西后,龙颜大怒。当即下令禁军都指挥使李磐带领五千禁军将荣王府团团围住,将荣王府众人都禁锢在荣王府内,无诏不得踏出荣王府半步,违令者,格杀勿论。

同时命大理寺卿常夏调查荣王谋反一案,没有其他部门插手。

众所周知的是大理寺卿常夏是常氏一族的族亲,而常家与荣王是死对头。

针对永嘉帝这一安排,众人心里都清楚,荣王这一次必死无疑,大夏唯一的异姓王就要倒了。

不出所料,大理寺卿常夏又接连在荣王府搜出了更多的致命罪证。

很快,荣王府被围三日后,荣王与“重伤中”的荣王世子就被押入了大理寺大狱,荣王府其余女眷待荣王谋反一案盖棺定论后,则全部充入教坊做歌伎。

永嘉帝的速度太快,在京郊公主行宫安养的镇国长公主刚收到消息,人还在赶回京的路上的时候,永嘉帝就已经快速的批下御笔,给荣王谋反一案盖棺定论了。

荣王与荣王世子谋反一案,证据确凿,查证属实,其罪当诛,五日后处以极刑,荣王府的女眷则全部充入教坊做歌伎,荣王府的一干奴仆也按照罪责大小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而此时,太后还在乾元山上的白马寺礼佛,没有回京。加上永嘉帝封了去乾元山的路,太后一系的人想要向山上传递消息,简直难如登天。

永嘉帝和常家的这一系列操作太骚,吃香实在太难看,朝中除了荣王一派的大臣外,也有一些刚正不阿的大臣站出来激烈反对,抨击常家和东厂汪延故意构陷,栽赃嫁祸。直谏永嘉帝不应听信谗言诬陷忠良,甚至有一个大臣为了规劝永嘉帝收回成命,当场在含章殿撞柱,血溅含章殿。

但永嘉帝仍不为所动,反而加快了消灭荣王一派势力的步伐,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手段之狠厉,让朝野上下莫不胆寒,京城的高门世家尽皆风声鹤唳,唯恐永嘉帝的雷霆之怒波及到自身。

京城的天变的太快,秦凤华这边还在着手做最坏的准备,那边荣王府就已经出事了,无奈秦凤华只得一面派人去打听荣王府的情况,一面加快了变卖她名下值钱的财产,她想,如果永康帝看在镇国长公主的面子上,饶容景一命,判容景流放边塞苦寒之地,她会追随容景一同去,而在流放途中必然需要大把的金钱打点关系。

但是京城局势一天一变,越变越严峻,让秦凤华没有料到的是,不过就三日过去,荣王府的谋反大案就盖棺定论了,简直如同儿戏。

当她听到荣王和荣王世子即将被处以极刑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下一刻,她便慌忙撂下手中的笔,急匆匆的往她爹的书房去了。 第51章 本来如今已是云王妃 而好巧不巧,她从风华小筑出来,要穿过小花园时,却遇见了似乎是在花园赏景儿的秦千雪。

秦千雪也看见了秦凤华,她悠哉的摇着手中的绿竹团扇,挡住了秦凤华的去路。

秦凤华现在根本没有空搭理这朵黑心白莲,错步想要从秦千雪身边绕过,但秦千雪却好像故意与秦凤华作对似的,秦凤华往右,她也往右,秦凤华往左,她也往左,就是死死的挡在秦凤华面前,还故意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呀!姐姐,不好意思啊,妹妹要给你让道的,可是妹妹不知道你要选择走哪儿条道呢。”

秦千雪突然靠近秦凤华耳边,轻声道:“姐姐,这道儿选不好,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秦凤华沉沉地看着她,道:“你想说什么?”

秦千雪妖娆的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的脸上浮现出恶意:“姐姐,我听说荣王府谋反,容世子五日后就要被处死了呢。”秦千雪顿了顿,接着嘴角勾起弧度,露出恶毒的笑容道:“姐姐,你的未婚夫容景就要被陛下凌迟处死了,姐姐要变成望门寡了呢。”

秦千雪叹息一声,语气无不得意道:“姐姐要是当初退婚,嫁给云王,如今就是云王妃了呢,何必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妹妹真是替姐姐惋惜呢。”

“你说完了吗?”秦凤华看着面前幸灾乐祸的秦千雪,面无表情道,“说完就给我滚。”

秦千雪没想到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秦凤华还这么嚣张,于是厉声道:“秦凤华,你还神气些什么?容景就要死了,再也没有人罩着你了,而你,秦凤华,一个反贼的未婚妻,你以为满京城里以后还会有谁敢娶你?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镇北侯府的耻辱,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

“我有什么资格?”秦凤华冷笑一声,示意左右婆子抓住秦千雪的胳膊,那俩婆子也很上道,不关控制住了秦千雪,还踹了秦千雪的腿窝一脚,迫使秦千雪跪在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秦千雪,面无表情道:“我来告诉你我有什么资格让你滚,就凭我是这镇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就凭我现在掌管着偌大的镇北侯府,就凭我父亲如今还是天子近臣,深受帝恩!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我面前叫嚣?”

秦凤华嗤笑一声,继续道:“你不过一介孤女,要不是我爹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允许你寄住在侯府,你以为你这个不知所谓的表小姐有机会在我面前犬吠?”

秦凤华弯下腰,对上秦千雪那双满含恶毒的眼睛,红唇微启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儿我不知道吗?我都知道,我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从前总念着你我之间那点可怜的血缘纽带,视你为亲妹妹,对你百般疼爱,有求必应。而你是怎么回报我的?”秦凤华顿了顿,继续嘲讽道:“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是随便养一条狗,狗都会冲我摇尾巴,而你,连狗都不如,不过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而荣王府满门忠烈,纵使我未婚夫容景如今沦为阶下囚,也不是你这个人渣可以嘲笑的,你是什么烂人,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秦凤华站起身,冷漠的给了秦千雪最后一击道:“还有,如今父亲命我掌着家里的中馈,如今时局不定,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既然你这么有主见而且能说会道,凭着你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今后想必在云王府也会吃的开,依我看,你的嫁妆我镇北侯府就不必出了……”

秦千雪听到秦凤华竟然要克扣自己的嫁妆,当即尖叫道:“秦凤华,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秦凤华理所当然道。

秦千雪死死的瞪着她,恶狠狠道:“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秦凤华不欲再与秦千雪废话,啧笑一声直接道:“老太太算个屁!”

说完秦凤华绕过秦千雪走开,但是她突然间停住脚步。

这是在她家,她凭什么给秦千雪绕道,她的侯府,她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于是她致使两个婆子把秦千雪提溜到一边,直直朝前走去,走之前对两个婆子留下一句话:“千雪小姐的嘴太脏,你们把她带到湖边,好好替千雪小姐洗洗,洗不够半个时辰不要回来。”

“是,大小姐。”两个婆子齐声应道。

秦凤华半路收拾完秦千雪,步履匆匆的赶到她爹的书房,而此时秦朔也正好下朝回来。

“爹!”秦凤华看见她爹,焦急的喊叫出声。

秦朔扫了一眼秦凤华,抬了抬手,制止了秦凤华接下来要说的话。示意秦凤华进屋再说。

秦凤华连忙噤声,跟在秦朔的身后进了她爹的书房。

秦凤华跟在秦朔的后面进了屋,在屋中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两个人,禁军都指挥使李磐和那个声称在京郊青云观挂单讲道、消失了半个多月的她的师父——上华观观主赵士言…… 第52章 我们飞过去 “师父?”秦凤华没想到赵士言会出现在这儿,惊讶道。

赵士言还是那身破道袍,他见了秦凤华,龇牙笑道:“嗨,徒儿。”

秦凤华目光不解地在她爹秦朔和赵士言之间逡巡,然后眼神看向她爹道:“爹?”

秦朔没有解答秦凤华的疑惑,只是示意她坐下。

李磐见秦朔带秦凤华一个小娘子进来也颇为惊讶,只因为他们今天要商议的事儿,实在不适合一个小娘子知道。但又一想镇北侯秦朔做事一向有分寸,于是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并未出声阻止。

于是四人见过礼后,各自在书房中坐下。

坐下后,秦朔看了一眼李磐,示意道:“李都指挥使,拿出来。”

李磐颔首,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逃出了一张卷轴,摊开在众人面前道:“这是通往乾元山的布防图。”

“唯今能救荣王和容世子的方法只有一个……”镇北侯秦朔并起两指,点在布防图的中心,沉声道,“……请太后娘娘下山。”

赵士言和秦凤华二人听言,都低头看向那张布防图。

李磐接过秦朔的话头,接着道:“如今从京城通往乾元山的路已经被禁军和东厂封锁,如果我们想要请太后下山,就必须突破禁军和东厂的封锁,禁军由我统领,不是问题,现在首当其冲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突破东厂的问题……”

李磐顿了顿,抬头扫视了一眼三人,低头接着道:“东厂的人和我的人,分了两拨,一波驻守在乾元山下,一波驻守在进京的各处城门入口。”

“我的人大部分在京城城门入口,只要太后娘娘能平安下山,我就有办法让太后娘娘入京回宫。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乾元山下大部分是汪延的人,所以为今之计是我们要如何避过东厂的人。”

李磐说完后,抬头看向在座的三人。

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汪延此人做事一向周密谨慎,此时乾元山下必然已经被汪延布置得密不透风,想要上山谈何容易。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一直低头不语的赵士言开口了,他对着李磐道:“恕贫道冒昧,我想请问一下,李都指挥使为何愿意出手救荣王?据我所知,李大人和荣王并无交际。”

秦凤华点点头,也同样很疑惑。

李磐身为禁军的都指挥使,统领京城十万禁军,负责护卫京城,保护皇帝,是永嘉帝的心腹之臣。京城中形容李磐和汪延是永嘉帝看家护院的两只鹰犬,只不过李磐是永嘉帝的猎鹰,而汪延是永嘉帝的恶犬。

而如今这只鹰犬却做出明显违背永嘉帝意思的行为,这不得不让人疑心……

李磐瞪大双眼,直视赵士言道:“我如何行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就不牢道长费心了,”李磐眯起眼眸,反问道,“反而是道长,我记得你半月前还在姑苏,也不曾与荣王府什么打过交道,如今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哪般?”

“我当然是为了不让我徒儿守寡才来啊,”赵士言拿起手边的破蒲扇,拍了一下秦凤华,道,“容世子是我徒弟的未婚夫,他要是死了,我徒弟会难过。”

接着他摇了摇那把破蒲扇,头也跟着微微晃道:“你不说个理由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钓鱼执法?”

“你!”李磐明显被赵士言气到,刚要暴起和赵士言理论,就被秦朔摁住了肩膀,压了下去。

秦朔对着赵士言道:“请赵道长放心,我秦朔可以以名义担保,李都指挥使绝对可靠。只是其中缘由确实不好透露。”

赵士言看了看秦朔,又狐疑的瞟了瞟一旁要气炸的李磐,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秦朔。

他收敛起漫不经心的脸色,也从怀中套出了一物,是一个羊皮纸,覆盖在那张布防图上道:“这是乾元山的山势走向地图。”

李磐额头青筋微跳:桌子明明那么宽,那张破羊皮摆在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要盖在我的布防图上,这个臭道士肯定是对我有意见,看我不爽!

赵士言可听不见李磐心中的腹诽,他边指着羊皮纸边说道:“我知道乾元山有一处隐蔽的入口,”赵士言点住羊皮纸的左下方道,“在这!”

秦凤华、秦朔和李磐依言低头看向那处。

乾元山的地势是西高东低,呈东北-西南走向,匹罗江从乾元山北面,自北向南流过,所以就导致了乾元山三面环水,只有东面可以通行。

李磐看着赵士言指的那处,眼睛一亮道:“而匹罗江水流湍急,危险重重,汪延笃定没有人可以从水路上乾元山!”

“所以我们是要派一个人渡过匹罗江,然后上山?”秦凤华疑惑道,“可是我们哪里去找这个人?再说即使找到了就能确保他能成功渡河了吗?”

“非也非也。”赵士言摇摇头:“你们看这是哪?”

秦凤华三人看向赵士言所指的地方。

“六鸣山?”三人异口同声道。

六鸣山在乾元山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匹罗江,可是这六鸣江有什么用呢?

赵士言点点头,看向三张疑惑的脸,解释道:“这里是六鸣山和乾元山距离最近的地方……”

“所以呢?要怎么过去?飞过去?”李磐问道。

“用信鸽飞过去?可是信鸽也不能确定太后娘娘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啊,要是山上的人没有发现信鸽,那不是白白耽误时间?”秦朔接话道。

秦凤华久久的凝视着那张地图,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头眼神迸发出明亮的光,看向其他三人道:“对!就是飞过去,我们飞过去。”

“啊?不是说信鸽行不通了吗?”李磐疑问道。

“不,不是鸽子,是人,是人飞过去!”秦凤华对上赵士言的眼睛,道:“是不是?师父。”

赵士言赞许的点点头,重新拿起那把破蒲扇,轻摇笑语道:“正是!”

秦朔、李磐:“啊?人要怎飞过去?” 第53章 真要让大小姐上天 “用滑翔翼飞过去。”赵士言说道。

是了,秦凤华想起来了,上辈子赵士言确实发明过一种东西叫做滑翔翼,她有幸见过一回儿,当时让她震撼不已,那东西竟能让人像鸟一样在空中飞翔。因此秦凤华印象颇为深刻,刚才李磐说到“飞过去”的时候,她低头看着六鸣山和乾元山的直线距离时,就突然间如醍醐灌顶般,猛然记起了此物。

“滑翔翼是何物?”秦朔问道,他听闻赵士言颇善奇淫巧技,但却从未听说过“滑翔翼”,这叫“滑翔翼”的东西真的能带人上天吗?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总之你们相信我能让人上天就对了。”赵士言道。

“那此物现在在何处?”秦朔问。

“滑翔翼我已经做好了,命人搬去六鸣山山顶了,现在,我们只需要有人能驾驶滑翔翼飞过匹罗江就可以了。”赵士言道。

三人听完赵士言的话,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秦朔和李磐是见都没见过什么滑翔翼,听也是第一次听,就别提什么驾驶了。

而秦凤华倒是见过也听过,但是也从未驾驶过啊。

于是三人一齐眼神炯炯地看向赵士言道:“你来?”

赵士言:???

秦凤华摊手,无奈道:“师父,我们确实不知道要怎么驾驶滑翔翼啊,”同时她期待的看着赵士言道,“你既然能造出滑翔翼,想必也能驾驶它?”

赵士言咬牙道:“是,我能造出来,但是能造出来,不代表就能驾驶。”

“为何?”秦凤华三人异口同声道。

赵士言的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他咬牙切齿道:“因为我……恐高!”

秦凤华三人:“呃……”

看着赵士言再次异口同声道:“那怎么办?”

赵士言气笑了:“合着我又办法又出力,那你们干嘛?”

秦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赵道长,也不能怎么说,我们倒是有心出力,但是奈何做不到啊。”

秦凤华和李磐一齐点点头,认为秦朔说的很对,他们确实无能为力呐。

“还有,我们能出力的地方也不在此处,赵道长的办法是好办法,只要赵道长将消息传递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得信后,肯定会下山,之后护送太后娘娘回京的事情就交由我们来,赵道长你看怎么样?”秦朔对赵士言商量道。

“是是是。”李磐连忙点头附和道。

赵士言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心底估摸一番,突然间转向秦凤华问道:“徒儿,你见过滑翔翼?”

秦凤华一愣:“啊?是啊,我见过。”

“在哪见过?”赵士言问道。

“啊?”秦凤华懵了,她总不能说是在前世见过,这说出来可太吓人了。

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儿,秦凤华突然间灵光一闪道:“就是在师父留给我的书里面看到的啊,师父你在侯府的房间里面留下了好几本书,我去您房间找医术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师父,您忘了吗?”

“啊?”赵士言惊讶道,“我把那本《赵道长的奇思妙想》也留在侯府了?”

赵士言当时走的匆忙,还真没有注意到自己把什么东西落在侯府了。

秦凤华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对啊,师父。”

同时她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舒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当初去赵士言房里找医术的时候,真的有这么一本书存在,自己也因为好奇随意的翻了翻,不然今天还真不好蒙混过关。

赵士言听见秦凤华肯定的回答,没有疑心,接着问秦凤华道:“徒儿,你恐高吗?”

秦凤华显然没有跟上赵士言的节奏,只是顺着赵士言的话答道:“没有啊,师父,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士言一拍大腿,道:“好,那就你来!”

秦凤华三人:“啊?”

“我说,你来驾驶滑翔翼。”赵士言道。

“不可!”秦朔连忙出声阻止道。

那滑翔翼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是能飞上天的玩意儿,听上去就很危险的样子。秦凤华是他的女儿,他作为父亲,不可能让她去冒险。

然而赵士言不理秦朔的阻止,只是看着秦凤华道:“徒儿,你怎么说?如今要救容景只有这一个办法。”

他是可以再找一个人,教他如何驾驶滑翔翼,但是这样太费时费力,时间不等人,而且这件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才问秦凤华愿不愿意。

而且,他让秦凤华驾驶滑翔翼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看见秦凤华的勇气,他需要看见秦凤华是不是一个能担大任的人。

秦凤华自然是相信赵士言不会害自己,而且她迫切的想要救容景,听见赵士言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于是她眼神坚定道:“师父,我可以!”

赵士言见秦凤华答应,欣慰的一拍蒲扇道:“好!不亏是我的徒儿,有胆量!”

“凤华!”秦朔皱眉不赞同道,“你是一个弱女子,此时太危险了,我断然不能答应。”

“女子怎么了?”赵士言突然道:“侯爷,你不要忘了,她是谁的女儿……”

赵士言转头定定的看着秦凤华的脸道:“世间对女子诸多苛责,束缚也诸多,皆言女子本弱。但你们却忽略了女子身上的那股韧劲儿和刚强却不输男儿!”

赵士言轻晃蒲扇,锐利的目光扫向秦朔,顺带余光瞥过李磐,沉声坚定道:“毕竟,古语有云:巾帼不让须眉,不是吗?二位。”

秦朔:这……

秦朔转头询问的看向秦凤华,见秦凤华眼神坚定,一副已经做好决定和准备的样子,无奈,叹出一口气,无不担忧答应了。

李磐傻眼了:这是什么走向?真就让镇北侯府的大小姐上天? 第54章 调虎离山之计 “好了,现在上山的问题解决了,”赵士言揭过话题,继续道,“现在我们要讨论一下太后娘娘如何下山进京的问题。”

赵士言拿开那张羊皮地图,重新露出低下的布防图,蒲扇轻点道:“哦,对了,介时我徒儿飞过匹罗江的时候,还需李大人的人为她打个掩护,吸引东厂的人注意,不要让他们绕到山后去了。”

李磐点头答应,表示明白。

“待凤丫头成功上山后,太后下山之时,汪延的人必定会阻拦,东厂在乾元山究竟有多少人?”秦朔看向在场唯一知道此事的李磐问道。

李磐摩挲着下颚,缓缓开口道:“陛下当初是让汪延派三千人过去,但依照汪延此人的行事风格,怕是只多不少,不止三千人。”

“那你禁军在乾元山下又有多少人?”秦朔接着问道。

李磐抬头看向秦朔,缓缓吐出:“一千。”

“嗯……太后此次礼佛不过带了五百禁军,还需要我们的人马保护太后娘娘平安下山。”秦朔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问李磐道,“你能再调一千人过来拖住汪延的人吗?”

李磐摇摇头,道:“怕是不能,禁军的兵马调动太过明显,会引起陛下的注意。而且,我在乾元山下的人马不好阻拦的太过明显,我只能命人制造混乱,其余的不好做的再多了。”

“入城不难,只要太后娘娘一露脸,我的人就会放行,但是……”李磐顿了顿,语气沉重道:“我担心的是汪延,此人心狠手辣,我怕的是,他会直接在乾元山下截杀太后娘娘。”

听完李磐的猜测,三人都沉默了,只因依照东厂的行事风格,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极大。汪延作为永康帝的恶犬,并非浪得虚名,死在汪延手上的人太多了,哪怕贵为太后,汪延为了帮助永康帝扫除障碍,也不是下不去手。

一时间四人都沉默了。

“调虎离山。”秦凤华突然道。

其余三人看着秦凤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敢问李大人,汪延是否亲自坐镇乾元山下?”秦凤华问道。

李磐点头,道:“是。”

“那只要我们将汪延引回京城,剩下的人就好办了。”秦凤华直直的注视着那张布防图道。

“如何将汪延引回京?”秦朔急切追问道。

秦凤华收回看着布防图的目光,蓦地抬头,红唇微启,吐出惊天两个字:“劫狱!”

“劫狱??!”秦朔、赵士言和李磐诧异出声。

想要调虎离山,把汪延从乾元山引回京城,就必须有一件比驻守在乾元山下拦截太后还要紧急和重要的事情发生。而眼下,能吸引汪延的,最紧急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荣王和容世子被人劫狱了。

其他三人一开始听见秦凤华的这个办法,觉得太危险了,断然行不通,但是转头一想,眼下好像又只有这个办法是最有效的。

“而且,我们还不能只是假装劫狱,此时必须做的真,”李磐接着道,“不然骗不过汪延。”

李磐与汪延打了多年的交代,太知道汪延是什么样的人了,狡猾,疑心病重,轻易骗不过他。

秦朔也深以为然,心中思量一番,看来这件事需要他来做了,于是他接过话题道:“此事由我来安排。我会安排一批高手去大理寺劫狱……”

“你的人不够,我再加一匹人手。”赵士言突然出声道。

秦朔的人都出自侯府,太过训练有素,劫狱的话行迹太明显,他再派出一波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混淆视听。介时两拨人劫狱,一定可以引汪延回京。 第55章 马上倾盆大雨 秦凤华站在六鸣山的山崖上,伸头朝崖低望去,只见崖低波涛汹涌,惊涛骇浪,那湍急汹涌的的水流,如若有人不甚落入水中,必定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乖乖!”赵士言见秦凤华站在崖边,也鼓起勇气好奇的挪上前朝下看去,但他不过看了一眼,就吓得腿软,立马退了回去。

赵士言心有余悸,拍着胸口,远离山崖,找了一块安全的地方坐下。

这两天他已经跟秦凤华说过滑翔翼的构造原理和如何控制滑翔翼了,秦凤华还在京郊试飞了几次,如今她已经可以很熟练的架势滑翔翼了。

而如今,终于要正是飞行了,赵士言少不得要过来看顾一番,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此外,劫狱的人马和李磐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只能到城内劫狱的消息传来,引开汪延,秦凤华就可以动身起飞了。

赵士言想到这,从怀中掏出一筒他自制的望远镜朝对面的乾元山看去。

秦凤华调试好滑翔翼,环顾四周找寻赵士言的身影。

赵士言换下了他那件灰扑扑的破道袍,唤了一件花花绿绿的破道袍,他自称是什么迷彩衣,方便隐蔽。原先秦凤华觉得他师父这件衣服实在是太难看,把他往人群里一丢,他就是人群里最花枝招展的一只奇葩。

如今她费力的找寻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树堆杂草后找到了赵士言的匍匐在地的赵士言,她才有些回味过来赵士言说的隐蔽是什么意思。

按照赵士言的安排,今日她也穿了一件迷彩衣,不过不是道袍,为了她方便飞行,赵士言给了她一件迷彩劲装。而这件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非常的耐磨扛造,这几日她穿着它,在地上摸爬滚打,摔跤跌倒,衣服竟然毫无损伤。

秦凤华这两日训练下来,已经适应良好,于是她走向赵士言,也匍匐在他身侧,哑声问道:“师父,情况如何?”

赵士言专注的盯着对面乾元山的一举一动,没有回答秦凤华的话,而是从怀中又掏出一个望远镜,递给秦凤华,让她自己看。

秦凤华接过赵士言递过来的望远镜,学着赵士言的样子,也朝对岸看去。

他们这个位置虽然不可能看见汪延和他手底下的人,但是他们已经商量好暗号,只要汪延一走,李磐的人就会在他们能了望到的树枝上,系上白布,示意汪延已走。

而现在,赵士言和秦凤华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但是等了许久,依旧不见对面有动静。

秦凤华抬头看看天,有些着急。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见好,今日好不容易放晴了一会儿,但这会儿又开始阴云密布,雷声滚滚,倾盆大雨似乎马上就要降下。而雨天非常不利于滑翔翼飞行……

与此同时,驻守在乾元山下的汪延也抬头凝望天空,他看了看头顶聚拢的阴云和不远处烟雾缭绕的乾元山,面色并无异常,但他手中不断翻转的两颗白狮子核桃却泄露了他此刻有些焦躁不安的心。

他将右手的核桃换到左手,抬起右手,揉了揉从方才起就开始狂跳的右眼眼皮,再次把目光投注到乾元山山腰,那是白马寺的所在地,但此刻白马寺却并无异样,就如同平日一般,晨钟暮鼓,清幽安静。 第56章 师父,那徒儿就飞了 但他内心有所预感,今日怕是不太平。离荣王和荣王世子行刑的日期越发的近了,隐在暗处的人也该行动了……

正当汪延看着白马寺的方向沉思时,忽然间,狂啸的山风中一骑踏马甚嚣而来,汪延转头循声眯眼看去……

马上其人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长衣,系小绦。是东厂的番子。

那人远远见着一身红色蟒袍的汪延,跑马道距离汪延数丈开外,就从马上滚了下来,疾跑到汪延面前,来不及喘匀气,就单膝跪地,双拳卧礼,道:“九……九千岁,大……大理寺,有人劫狱。”

“什么?!”汪延惊道,上前一把拽起那番子的衣领,厉声问道:“那现在大理寺情况如何?荣王和荣王世子被劫走了吗?”

那番子被汪延扯住脖子,呼吸一窒,但不敢反抗,只能憋红了脸,继续道:“小的出来的时候,那伙儿贼人正在围攻大理寺,大理寺卿常大人怕抵挡不住,命小的前来禀告九千岁……现在情况如何,小的并不清楚。”

正待汪延还要再细问的时候,突然间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汪延立马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又是一个番子骑马奔驰而来……

“报——”那番子比前一个更加急切,看到汪延后,好远就开始喊道,“报,九千岁,大理寺又有一拨人劫狱!”

“什么?!两拨人?”

“是,是的,”后一个番子奔到汪延面前,语气焦急道,“两拨人应当不是同一批人,第二波劫狱的人武艺高强,身形鬼魅,大理寺的牢房就要被那波人攻陷了,常……常大人命小的来请九千岁快马进京!”

此刻汪延眼底爆发出阴鸷的戾气,有转头看向山上的白马寺,心底有些犹疑不定,然而此时,第三个东厂的番子又疾驰而来,说情况实在紧急,请汪延立刻移步回京坐镇。

汪延手中的两颗白狮子核桃滚动的越来越快,牙齿不断摩挲,终于,他疾走几步,翻身上马,就要挥鞭返京,突然,他眼神一顿,唤来一人,骑在马上,附身对他耳语了一番后,直起身来,调转马头,打马向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而这边,秦凤华眼见乌云越压越低,而那边却还不见动静,暗自咬牙,自己不等再等了,必须趁着暴雨未下,马上飞跃匹罗江,否则一旦暴雨下来,既刮风又下雨,介时天气实在太恶劣,她没有把握可以平安飞抵对岸。

就在秦凤华要开口与赵士言说实行第二计划的时候,忽然,赵士言身体朝前一动,声音短促又肯定道:“成了!”

秦凤华听言,也马上拿起手中的望远镜朝对面看去,只见视线所及的最右边的一片黑绿苍林间,一块白布赫然出现在其中,迎风不断飞扬。

成功了!汪延已经回京!

秦凤华和赵士言确定后,当即原地跳起,一刻也不敢耽误,冲到距离山崖百米的滑翔翼旁。

六鸣山的山崖崖顶正好是一处百米长的长坡,非常适合滑翔翼起飞。

赵士言帮助秦凤华固定好滑翔翼,检查了安全设施,确认安全伞没有异常后,脸色难得正经,对秦凤华道:“徒儿,该说的为师之前都已经交代过了,如今只希望你能随机应变,平安归来!”

说完,赵士言似乎是不改本性,重新扬起那抹嘴角的吊儿郎当,伸手递给秦凤华一个东西,嬉笑道:“这是为师特地为你在祖师爷面前求来的平安福,祖师爷保佑,要拿好哦,”说着,他开玩笑似的轻拍了一下秦凤华的头盔,咧嘴笑道,“加油!乖徒儿,为师看好你哦!”

秦凤华:……师父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好吗?

她攥紧手中的平安福,一脸严肃道:“师父,平安福开过光了吗?”

赵士言一愣,接着忽地点头笑道:“那肯定的,我姑苏上华观童叟无欺,从来不出售假冒伪劣平安福。”

秦凤华听后,也笑了,把那张开过光的平安福揣进兜里,对赵士言认真说道:“师父,那徒儿就飞了!” 第57章 机械断了 一切准备就绪,秦凤华收敛起笑意,面色严肃,全神贯注体察着风势的走向。

忽然,狂舞的阴风暂歇,就是现在,秦凤华动了。

她驱动着滑翔翼助跑数米远后,突然间一阵大风袭来。因为空气的作用,大风在伞翼上产生空气动力,滑翔翼带着秦凤华一个逆风而起,秦凤华便顺利的升空了。

赵士言看秦凤华顺利的起飞了,手心不由得捏紧,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上恐高,快步走到崖边朝秦凤华飞行的方向看去。

秦凤华顺利升空后,一边专注的感知着风的方向,一边小心的控制着操纵杆,利用身体的重心和风力来调整滑翔翼的方向。

六鸣山和乾元山最短的直线距离有近百丈,而乾元山北面、西面和南面都是陡峭的山壁,除了在西面和南面之间有一块较为平坦的缓坡可以着陆以外,没有地方可以让秦凤华安全落地。

因此秦凤华必须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滑翔翼,确保准确无误的降落在那块缓坡上。

接着风力滑翔翼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秦凤华就已经飞跃了一半的匹罗江,到达江心,然而此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江心意味着最湍急的水势和上方混乱无序的风向。如果一个不慎,秦凤华就会被乱风卷入江心,葬身匹罗江。

好在秦凤华进入江心地带以来,风力渐小,虽然底下依旧滔滔江水,滚滚不断,但上方却相对平静,能够让秦凤华平稳的飞行。

就在秦凤华即将要飞过江心的时候,头顶硕大的伞翼突然间传来一下又一下规律的声响,接着就是豆大的雨点斜射进来,打在秦凤华的脸上。

下雨了!

雨落在伞翼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雨势渐渐变大,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忽然间,一阵大风自江心升腾而起,风的尾翼直扫秦凤华,秦凤华一个猝不及防,被大风一刮,伞翼受力不均匀,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坠入江中。

赵士言在山崖上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险些惊叫出声,但下一秒,只见那巨大的滑翔翼宛若鹰隼击水般,快速拉起,惊险的重新升空,飞离了水面。

这一幕就像是过山车一般刺激,差点没把崖顶的赵士言吓死。

而那边,经过这番险象环生的操作,秦凤华终于飞过了江心,脱离了最危险的地带,接下来秦凤华只要继续控制好滑翔翼,调整好方向就可以平稳的落地了。

赵士言也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半颗心。

秦凤华看着前方就要到达的彼岸,死死的攥着操纵杆,在可以说是寒冷的天气中,她的手心却紧张的出了汗。她神情紧张,一刻不敢松懈。心中不由得默念:佛祖保佑。

然而这次佛祖非但没有正面回应秦凤华,反而背面给了秦凤华一个暴击。

在阴风怒号中,秦凤华隐约的听到了从上方传来的诡异声响,这个声响不同于方才的雨声,秦凤华凝神细听,是机械断裂声音! 第58章 祖师爷保佑 秦凤华快速的抬头向上方看去,很快看到了连接滑翔翼的钢索即将断裂之处,秦凤华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马上反应过来,往另一边的钢索连接处看去。

还好,另一边的钢索没有断裂的迹象。

秦凤华想,应当是刚才飞跃江心时,她强行拉起伞翼,连接处的钢索承受不住,才导致的断裂。

而眼下棘手的是,她必须小心控制住力道,如果力道太大,很有可能会直接拉断钢索,一旦一边的钢索完全断裂,滑翔翼立马就会失去平衡,最可怕的后果就是机毁人亡。所以眼下她必须赶在滑翔翼的钢索完全断裂之前抵达对岸!

秦凤华小心的维持着滑翔翼的现状,眼看离岸边越来越近,她也随着风向调整自己的方向,朝着着陆点靠近。

而崖顶的赵士言并不知道秦凤华此时的危机,他在山顶只看见硕大的白色伞翼渐渐的靠近对岸的着陆点,即将要成功着陆,赵士言不由得有放下了半颗心,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赵士言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白色山崖在离岸边不过一丈的地方,突然间分崩离析,赵士言眼睁睁的看着它直直地落入匹罗江中,接着巨大的白色伞翼被湍急的水流裹挟而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徒儿!”赵士言反应过来,在山崖上惊声大喊出声。然而阴风裹挟着赵士言的大喊,狂卷而去,消散在匹罗江上,无痕无迹……

匹罗江上奔腾的江水依旧,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不曾发生过。

赵士言瘫倒在地,讷讷回不过神来,他充满绝望的看着对岸,心底期望有奇迹发生。

然后赵士言就真的目睹了奇迹的发生。

只见对岸突然间出现一抹红巾,迎风飞舞,这是他与秦凤华约定好报平安的信号!

刚才在滑翔翼即将散架之际,秦凤华快速的解下身上的束缚,拼着一股子劲儿奋力一跃,滚到了岸上。她卸下身上多余的装备,把掌心的汗水使劲在迷彩服上擦干,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低喃:“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

秦凤华挥了半天红巾,确定山崖上的赵士言可以看见后,便转身沿着那条隐蔽的小道向山上的白马寺走去。

赵士言用望远镜见到最后秦凤华山上的背影,一瞬间全身泄了气,一个翻身仰躺在地,暴雨从天空中不停倾泻而下,落满他的全身,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放松地躺在地上,大笑出声。

暴雨不停的下,天暗得几乎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在黑绿密林的遮盖下,雨水不停冲刷着秦凤华的眼睛,使她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

秦凤华不知走了多久,她举目望去,山间小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是一路蜿蜒向上,延伸向无边的黑暗,不知通往何方。

秦凤华咬咬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吐掉流入口中的雨水,继续埋头往上爬。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秦凤华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马上就要用光,腿软的就要跪倒在地时,她终于在大雨中看到了那一抹光,那么昏黄又那么明亮,一刹那就照进了她的心间,点亮了她即将要被大雨浇灭的希望。

秦凤华感觉自己身体的力量又重新蓄了些起来,她脚步踉跄的扑向那扇斑驳褪色的山门,用劲全身力气砸响了山门。 第59章 荣王五日后处以极刑 这是位于白马寺后山的一扇门,因为从后山下山的路已经荒废许久了,所以这扇山门早已弃之不用,只是做做样子微微阖着。

其实内里的锁都已经生锈脱落了,因此秦凤华很轻易的就砸开了山门,进入了白马寺后山。

白马寺是皇家寺庙之一,颇为灵验,所以平日里京城的世家太太小姐们也会不辞辛苦地来白马寺进香祈福,而秦凤华作为镇北侯府的嫡小姐自然也是来过白马寺的,还来过不少次。

因此白马寺的路和院落分布情况,她倒也清楚,不至于在偌大的寺庙里迷路。

而众人皆知的是,太后每年都会抽出一个月的时间,特地赴白马寺礼佛。在这一个月的内,白马寺的僧众会闭门谢客,只为太后一人腾出寺庙,方便太后她老人家有个安静的环境,去白马寺中的往生殿哀思仁怀太子。

而秦凤华猜测,太后此刻应当就在往生殿中。

思定以后,秦凤华不再犹豫,快速朝着往生殿的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她没有在白马寺中看到其他人影,秦凤华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来到了往生殿外。

往生殿中,以为满鬓霜发,身着朴素常衣的老妪,背影虔诚的跪在巨大的金身佛像面前,而往生殿两侧,燃着的是一盏又一盏的往生灯,每一盏灯代表一个人,代表指引死者通往往生之路的明灯。

秦凤华步入殿内,脚下拖过长长的水渍,雨水从她的发间、眉间、下颚、指尖不停的滴落,在低下汇集成一滩又一滩的水洼。

殿中的霜发老妪听见动静,似有所感,她手中拨动的佛珠一顿,转头向身后看去。

秦凤华自然是见过太后的,也记得太后的样子,而她确信,此刻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见到了太后,忍不住,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而老太后转过头来看见的就是一个浑身被淋透的水人,老太后毕竟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感觉到这冒然闯进来的人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开口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秦凤华缓了口气,抬头抹开贴在面颊上的头发,露出那张白皙娇嫩的脸来,道:“太后娘娘,是我。”

“凤丫头?!”老太后吃惊的看着面前像个落汤鸡的秦凤华道,“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镇国长公主的缘故,秦凤华小时候经常入宫陪伴太后左右,与太后颇为熟稔,所以老太后能一眼就认出了秦凤华来。

秦凤华膝行过去,在老太后面前叩首道:“凤华此来是求太后娘娘下山,救荣王府一命。”

“什么?”太后吃惊追问道,“荣王府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秦凤华抬起头来,看着太后,一字一句道:“数日前,明灯节一伙儿反贼突现朱雀大街,砍伤砍死百人,彼此我与容景恰好也在朱雀大街,容景遇袭负伤,第二日,圣上在早朝上命吏部尚书章义章大人任明灯一案主审官,擢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并且圣上以保护荣王世子的名义命汪延入荣王府贴身保护容景。”

“然而,在明灯一案还未查明之时,汪延却在荣王府中发现荣王与明灯一案反贼勾结的证据,后来圣上让大理寺卿常夏负责荣王一案,不过数日,常夏在荣王府中搜出更多涉嫌谋反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荣王是反贼的幕后主使。”

“圣上听信汪延和常夏谗言,不由分说抄了家荣王府,将荣王和容景投入了大理寺大狱,并且批下朱笔,于五日后处以极刑。”

“什么!”太后听完秦凤华的一番陈诉后,一把拽住秦凤华因为淋雨而冰凉的手腕,难以置信的惊叫出声,“凤丫头,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老太后不敢相信,皇帝竟然会趁她来白马寺礼佛,不在宫中之时,对荣王府下此狠手。

秦凤华再次俯身长拜下去,说道:“千真万确。为今之计,只有太后娘娘动身回宫,才能力挽狂澜,救荣王府出囹圄,为荣王府洗清冤屈……” 第60章 怎么,他要连哀家也杀了嘛 太后听完,顾不上秦凤华满身的雨水会沾湿自己,俯身扶起秦凤华,柔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我们现在就下山。”

她看着秦凤华孤身一人上山的狼狈样子,心中多多少少猜到如今京城的局势恐怕都已经握在她那“好儿子”的掌中,而自己之所以如今才得到消息怕也是拜那“好儿子”所赐。

太后扶起秦凤华,两人站立在往生殿中,眺望着殿外的婆娑大雨。

大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但是人却不能停下来等雨停。

老太后当机立断,唤来随侍女官阮婉和大太监左通,吩咐他们即刻准备启程下山。

阮婉是太后身边的女官,自幼时起便侍奉在太后左右,如今已经近十年,深受太后信任。

或许是因为陪同太后一起来礼佛的缘故,阮婉今日没有穿往日里华丽繁复的宫装,而是一袭普通的素白色齐胸长裙,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用一个木发簪束在脑后,再没有其他发饰。

但如此普通的装扮却意外的显得阮婉较之平常多了一丝奇妙的素雅风采,姿容越发的超然脱俗。

此时她恭敬的立在殿中,见到意外出现的秦凤华,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很快便消失无踪。

听太后即刻就要下山,她面露讶然,但她并没有质疑太后的决定,而是回身看了看殿外的雨势,回头轻声道:“娘娘,此时雨势甚大,山路难行,下山不易。何不等雨势暂歇后再下山?”

大太监左通听后,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束手躬身立在殿中,听侯太后安排。

然而太后知道时间不等人,她拒绝了阮婉的提议,道:“不用多言,按照我的吩咐,即刻下山。”

见太后心意已决,执意要下山,阮婉闭上了嘴巴,低头领命,行礼退出往生殿,安排后续的事情去了。

与阮婉负责太后的内务不同,此次太后礼佛,大太监左通主要负责太后的出行安全。因此在阮婉退下后,左通并没有离开,而是静候殿中,等候太后的命令。

“左通,”果然,太后道,“你即刻集结山上的所有禁军……”

“娘娘,”秦凤华突然出声,打断了太后的话语:“此刻乾元山下有禁军一千和东厂厂卫三千人,奉命来阻止娘娘下山,而如今山上只有禁军五百人,我们此刻冒然下山,臣女担忧恐遭不测。”

太后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怒上心头,眼底的怒气翻涌聚集:“好啊,好啊……真是哀家的‘好儿子’,他这是要做什么?杀了哀家吗?”

秦凤华和左通见太后震怒,跪地齐声道:“太后息怒。”

“不是你们的错,起来,”太后低头看着二人道。

“汪延那阉狗也在山下?”

老太后知道那汪延的秉性,做事毫无章法,随心所欲,胆子极大,如果汪延真的在山下,难那阉狗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秦凤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臣女来之前已经用调虎离山之计引汪延回京,汪延此刻并不在山下。”

“那还顾忌什么?”老太后勃然道,“即刻下山,哀家就不信,东厂的那伙儿人没了汪延这个领头的疯子,有胆量明目张胆的杀了哀家!”

“娘娘……”秦凤华赶忙出声阻止,但是盛怒中的太后已经听不见秦凤华的劝告,毅然决然的抬步朝外走去。

秦凤华和左通对视一眼,也连忙追了出去。 第61章 你这个阉人废什么话 许是因为白马寺是皇家寺庙,不缺香油钱的缘故,白马寺的上山御道修的极好,御道全部由大石铺路,而且为了方便贵人上山,大石表面磨的极平整,但是又保留了大石表面的粗糙纹理,不用过于担心脚底打滑。

因此,纵使如今暴雨连连,太后一行下山的速度并不慢,与秦凤华方才上山走的那条泥泞小道相比,他们只用了不过一半的时间就已经到了乾元山山脚下。

而正如秦凤华所言,乾元山下围满了禁军和东厂厂位,东厂的人尤其多。

于崇是禁军的一个指挥使,昨日被顶头上司李磐派过来接手乾元山下的一千禁军。

自打京城变天以来,永嘉帝便派禁军和东厂围了乾元山,美其名曰是保护太后的安全,但谁都知道,这是变相的软禁太后。

原本禁军和东厂的人一同驻守在乾元山下,相安无事。但是前日,东厂的人不知吃错什么药了,故意挑事,打伤禁军的人。

禁军和东厂虽然都为皇帝办事,但向来面和心不和,自己的人被揍了,作为禁军头领的李磐虽然好不说什么,但是也忍不下这口恶气,平白咽下这个暗亏,于是当晚就派了于崇来替换原来的指挥使。

而于崇此人极其痛恨东厂,嫉恶如仇,手段强硬。所以自昨天于崇来了以后,禁军和东厂之间便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冲突。

而东厂那边,自汪延走后,接手的人自然是东厂二号人物胡僖,胡僖今年三十有整,比汪延还大上那么一岁。但此人极豁得出脸去,善于钻营拍马屁,很是不要脸的认了比自己小的汪延作干爷爷,天天跟在汪延后面鞍前马后,谄媚奉迎。

汪延见他如此“孝顺”,加上办事能力也过得去,于是渐渐提携重用于他,就这样胡僖成为了东厂中仅次于汪延的第二把手。

此时胡僖见太后一行人一月礼佛时间未到,竟然下山了,当即来到太后的御驾前,哈腰高声道:“太后娘娘,前几日京中突现反贼为乱京城,陛下至孝,担心太后娘娘的安全,特命我等来乾元山下保护娘娘。”

“如今京中反贼未除,还请太后娘娘理解陛下的一片孝心,移步回山。”

大雨中,太后看都不看一眼胡僖,径直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胡僖觉得他干爷爷给他的差事真是难办,上面的人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遭殃。

封锁山下的消息是不难,熬过这几天,只要荣王和荣王世子一死,他这事儿也就办妥了。

但难就难在,如今的场面,太后不知为何突然间提前结束礼佛下山了,看样子是要回京,京城如今这局势,太后是必然不能回京的,但他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屁都不是,又要如何阻拦太后的脚步?

胡僖觉得禁军于崇和自己接的是同样的命令,要是不想回去吃上司的挂落,就得和自己站在同一站线,于是也顾不上平日里与于崇的嫌隙了,赶忙回头对于崇道:“于指挥使,您说是不是?”

然而于崇白眼一翻,鼻孔朝天,根本不带搭理胡僖的。

于崇虽然也知道永嘉帝派他们过来的真实目的是阻拦太后回京,但是明面上的命令却是保护太后,他是一个粗人,字面上的保护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就理解成什么意思。既然太后想要回京,那他就保护太后安全回京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他可不管,反正他老大说了,出了事儿,由他高个儿的顶着,砸不到他天灵盖上。

这是其一,其二更令于崇感兴趣的是,李磐给了他暗示,东厂的人欺人太甚,必须狠狠修理一顿。至于如何修理,老大让他随机应变。

而现在于崇悟了,现在就是老大说的随机应变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粗眉一挑,怒目圆睁,拱手道:“我等是奉命来保护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想要回京,我等平安保护娘娘回京便是,你这个阉人废什么话。” 第62章 你们这是碰瓷 胡僖被于崇一噎,觉得他疯了。

难道他于崇真的不知道他们到这的真实目的吗?搁这儿装什么傻。于是胡僖拉过于崇,压低声音道:“于崇,你发吃错药了?”

然后用眼神疯狂暗示他,禁军和东厂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齐心协力,绝对不能让太后娘娘回京。

在胡僖拉他的那一刻,于崇就知道搞事情的时机到了。

于是众目睽睽下,只见东厂二号人物胡公公面带怒气,携私报复,一把拉倒了于崇。

在一千禁军的眼里,他们只看到他们的头儿于崇被胡僖那厮欺负了。

新仇加上旧恨,禁军的众人当即不干了,纷纷开始撸起袖子叫嚣。

胡僖看着自己的手,傻眼了,他不过就轻轻拉了于崇一下,于崇就摔地上了?是他力气太大,还是于崇太弱不禁风了?这……这……不是碰瓷嘛!

于崇倒地后,又是抱着腿又是抱着头痛苦哀嚎。于崇的副将很有眼色,立马跑到于崇身边,痛呼道:“大人!你怎么了?大人!”

说着蓦地一扭头,手指直指呆站着的胡僖,厉声道:“胡公公,你是欺负我禁军没人了吗?你竟敢……竟敢对我们于指挥使下此毒手!”

胡僖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百口莫辩:“我……我……他是碰……”

而于崇的副将根本不需要胡僖的解释,只是扶着于崇,对着在场的一千禁军和太后的五百禁军道:“禁军的将士们,东厂的人欺人太甚,我等身为带把儿的铮铮男儿岂能容忍被这等阉人欺压在咱们头上,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为于指挥使出这口恶气,小的们,都给我上!揍死东厂他丫的!”

禁军的人早已经忍了这口气太久,听见头儿的放出话来,瞬间一拥而上扑向在场的三千厂卫。

东厂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人是禁军的两倍,人数占优。在他们看来,于崇这厮太无耻不要脸,刚刚明显是在碰瓷,纯属挑事。

此刻见着禁军的人扑上来,他们必然不能怂啊,也纷纷操起铁拳,迎了上去。

然后,乾元山下瞬间就变成了聚众群殴现场,双方人马都使出全力,哪里最痛就扁哪里,拳拳到肉,场面异常血腥残忍。

秦凤华:……原来李大人说的安排就是这种安排啊!见世面了……

秦凤华见东厂的人和禁军打的不可抗拒,无暇他顾,连忙搀扶着太后她老人家就往马车走。

正当太后即将要进入马车时,秦凤华余光一闪,前方一只冷箭突然袭来,直射太后的面门!

秦凤华瞬间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是否会磕着太后了,双手猛地在一推,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的老太后就被她咕噜一下推进了马车里,下一秒那冷箭已经到了秦凤华眼前,秦凤华反应很快,立马一个闪身,暗箭破风而来,划破秦凤华的臂膀,朝秦凤华的后面射去。

然后就是“噗嗤”一声锐器入肉的声音从秦凤华的身后传来。 第63章 不好意思,冒犯了 秦凤华回身向后看去,原来刚才胡僖正好站在秦凤华的正后方,那暗箭虽然划破秦凤华的肩膀,但是力道却没有减多少,胡僖注意力在那边的群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放冷箭,因此被正好射了个对穿。

暗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脖颈,胡僖双眼圆睁,都开不及痛呼一声,就断了气息,倒在地上,死了……

而那边互殴得正起劲儿的两方人马,根本没有注意到胡僖已经死了。

秦凤华心下打颤,来不及细看,连忙跳上马车,抓过车夫,大喝道:“走!”

她生怕又有一支暗箭从什么地方射过来,她不敢保证,下次有那么幸运可以躲过致命袭击。

保护太后的五百禁军见太后的马车走了,也连忙追随其后,一时间,乾元山下只剩下互殴的两方人马和一个已经死掉了的东厂二把手胡僖。

秦凤华上车后见太后无事,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太后告罪。

太后也知道秦凤华是救了自己,当然不会怪罪秦凤华的冒犯。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计较,让秦凤华起身。

秦凤华唯恐身后还有杀手,根本不敢停,马车一路疾驰,两个时辰的路硬是让她生生缩短了一半,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到到达了京城的新华门外。

马车在经过新华门面对盘查时,秦凤华拿出镇北侯府的令牌,微微掀开一角窗帘,伸手将侯府的令牌递给了那守卫。

新华门的守卫是李磐麾下的人,见是镇北侯府的人,连忙让开道路,让秦凤华的马车通过。

而就在秦凤华收回令牌,即将要放下那一角窗帘时,一只宛若鹰勾的大手蓦地一把抓住了秦凤华的皓腕。

接着窗帘被一把掀开,刹那间车内车外一览无余,车内的自然是秦凤华,而车外的人面色阴柔,一双眼睛宛若毒蛇,阴鸷狠毒,正是东厂厂公汪延是也!

汪延一路奔马回京,到了大理寺大狱前,哪里有什么贼人劫狱,大理寺的牢房毫发无损,荣王和荣王世子并没有被劫走,劫狱的贼人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只看了一眼,汪延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当即调转马头往回赶。就在他骑马即将要越过新华门时。新华门外的一辆马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马车里伸出的一只手染着嫣红的指甲,手指宛若白葱,白皙娇嫩,这是一个没有做过劳力的手。

京城的贵族小姐出行,必然身边有贴身丫鬟随侍,有丫鬟,那与守卫说话的就不可能贵族小姐本人,一定是贴身丫鬟,但是丫鬟的手不可能这么白皙漂亮,保养得当。

加上汪延注意到这辆马车轮子上不同寻常的泥泞,汪延当即起了疑心。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秦凤华直视着车外汪延的眼睛,红唇轻启,镇定自若道:“汪公公,你是不是太失礼了?”

汪延沉默不言,锐利鹰眼扫过车内的所有角落,最后才定在秦凤华脸上,细细的看了秦凤华几眼,才道:“是秦小姐啊,抱歉,汪某冒犯了。”

说完,也不解释为何突然间掀开秦凤华的窗帘,只是面无表情地放下马车的窗帘子,重新拍马朝城外疾驰而去。

秦凤华见汪延走了,紧绷的身体蓦地一松,后背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轻唤车夫,继续进城。

原来,在秦凤华和太后的马车距离城外五里时,赵士言一早就准备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在那里。秦凤华在车上换上赵士言带来的干净衣服,将湿漉漉的头发用头巾一包,按照原计划从新华门入城。

而太后娘娘则是上了那辆赵士言准备的不起眼马车,从另一个城门悄悄的入城了…… 第64章 老爹真是又菜又爱玩 秦凤华回到镇北侯府的时候,赵士言早就已经回到了镇北侯府。

秦凤华回风华小筑重新沐浴梳洗一番后,带着梧桐去了赵士言的院子。

但不恰,赵士言并不在院中。跟在院中摆弄药材的小道童询问一番,才知道赵士言去了她大哥秦沐那里。今日正好是秦沐拆石膏的日子。于是秦凤华又转道去了秦沐的衡武院。

衡武院。

秦凤华进门的时候,秦沐的石膏已经拆了下来,福安公主也在。

因为秦沐的腿许久不曾运动,肌肉有些萎缩,所以赵士言此刻正在与秦沐和福安公主说要如何给秦沐按摩腿部的穴位,帮助秦沐复健的事儿。

福安公主自然是很高兴,听的也格外认真。

秦凤华见赵士言还在忙,于是找了个位置,坐下等赵士言。

过了好一会儿,赵士言才与福安公主说完了复健的事宜。

秦凤华见赵士言结束了,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叫了一声:“师父。”

赵士言又换回了平日的那件灰色破道袍,他看见秦凤华,对秦凤华扬了扬下巴,道:“去侯爷的书房。”

秦凤华闻言,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间听到赵士言问秦沐道:“秦世子,你是兵部侍郎对?”

秦沐愣了愣,不明白赵士言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到底还是回答了赵士言:“是的,道长,为何突然间问起这个?”

“我听说你主管神机营的神机大炮制造,”赵士言继续说道,“贫道有一事想要请教秦世子。”

“何事?”秦沐问道。

赵士言双眼微阖,语气笃定道:“神机大炮已经造出来了?”

秦沐一惊,做起身来,吃惊道:“道长如何知道?”

在他受伤前,神机大炮的研发其实就已经进入了尾声,只剩下一些扫尾工作,而他也是昨日在收到神机营的人给他送来的信,说新的神机大炮已经造好,就等待试射了。

秦沐原本是想等他腿彻底好了,去神机营亲自主持试射,这件事,他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赵士言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赵士言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他那把破蒲扇,老神在在的轻摇着,像极了江湖骗子,神秘兮兮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图纸样的东西递给秦沐道:“你今日便把这东西送到神机营,让神机营的师傅们连夜打造。半月后,需要用到此物。”

秦沐打开赵士言给他的那张图纸,低头看去,接着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然后有马上正色道:“好大,赵道长,我即刻派人送过去。”

“哦,对了,我这东西神机营的人怕是看不懂,你再去城南歪脖儿巷找一个人……”

“找谁?”秦沐问道。

“姑苏秀才陆元。”赵士言缓缓说道。

秀才陆元?这又是谁?秦沐听都没听过,但自打见识了赵士言的神通以后,秦沐就觉得赵士言做事自然有一番自己的道理,于是并没有开口再问,只是点点头答应了。

赵士言交代完以后,见秦凤华还在原地没走,诧异道:“徒儿,你咋还没走?”

“我与师父一起过去。”秦凤华先压下心中的疑惑,回答道。

赵士言点点头,随意道:“那也行。”

然后转头又交代了秦沐要好好休息,注意饮食后,便拂了拂袖子,与秦凤华一道出了秦沐的衡武院。

赵士言个子高,步伐迈的很大,秦凤华虽然在姑娘中个子已经算是高挑的了,但是要跟上赵士言还是有些吃力,于是她不得不小跑地跟在赵士言身边,问道:“师父,陆元是何人?你为何要找他?”

赵士言低头看了一眼秦凤华匆忙的小短腿,无奈的放慢步伐,道:“看看,我都让你先走了,”吐槽完秦凤华腿短,接着他话锋一转,道:“至于陆元是谁,半个月以后你就知道了……”

秦凤华:……他这师父就喜欢搞神秘,打哑谜。

“哦,对了,”赵士言突然间停住脚步,看向秦凤华道:“半个月以后,你需要跟我出一趟远门。”

“啊?”秦凤华诧异道,“去哪儿?”

赵士言看向秦凤华,缓缓吐出两个字:“江南。”

秦凤华不解问道:“为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凤华:……好。

二人说着话间,就已经来到了镇北侯书房的门外。

而此时镇北侯也正好独自一人在书房内……下棋。

秦朔抬手看见赵士言来了,眼睛一亮,很热情的招呼道:“道长,您来了啊!快坐,快坐。”

秦侯爷太热情,赵士言盛情难却,顺势在秦朔的对面坐下,然后他就见秦侯爷眼神亮晶晶,充满期待的问他:“道长会下棋吗?”

赵士言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棋盘,坚定点头道:“会!”

秦朔听后,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热烈到几乎要将人融化的光,道:“那可太好了,来来来,道长,我们现在就来手谈一局。”

秦凤华伸出尔康手刚要提醒赵士言,她老爹是有赖皮前科的臭棋篓子时,就听她师父赵士言也很开心,撸起袖子,说道:“好啊,我好久没有下五子棋了……”

秦凤华缩回要伸出的尔康手:好了,没事了。

“嘎?”秦朔呆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五子棋?”

赵士言一边点头,一边摆棋盘,理所当然道:“对啊,五子棋啊,不然下什么?”

下一秒,赵士言看着秦朔那呆滞的脸,忽然间反应过来,试探地询问道:“侯爷说的下棋,莫非是下围棋?”

那一瞬间,秦凤华眼见她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嘴角也从高高扬起的弧度拉平成一条直线,眼里的光如烛火遭遇大风一般,灭了……

赵士言看着秦侯爷的样子,尴尬的嘿嘿两声,把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道:“啊,侯爷不好意思啊,围棋贫道真不会玩儿。”

秦朔生无可恋的也把棋子丢进了棋盒,满怀失望地道:“没关系,道长,我们还是谈正事。”

秦凤华摇摇头:啧啧啧,她爹真是又菜又爱玩儿。 第65章 你专业你说了算 “爹,如今太后已经平安回宫,”秦凤华看着她爹,问道,“太后要如何将荣王府的案子翻过来?”

秦朔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太后要怎么做。

秦凤华见他老爹不知道,于是转向她师父赵士言问道:“师父,荣王府能渡过平安此次的劫难吗?”

赵士言仰躺在榻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轻道:“能渡过,但是却难说平安。”

秦凤华不解:“师父,你这是何意?为什么叫能渡过,但是难平安?”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秦凤华追问道,她总觉得赵士言的话中有未尽的玄机。

而这一次赵士言不打谜语了,他在榻上翻了一个身,左手支着脑袋,看着秦凤华道:“是啊,我知道。”

秦凤华愣了一下,没料到赵士言会这么直接的回答她。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道长测算过?”秦朔出声道。

赵士言因为医术高明,往往会使人忘记他的本职是个道士,还是个有些本事,精通奇门遁甲,卜卦测字的道士。

赵士言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确实为荣王府卜过一卦。”

“哦?卦象如何?”秦朔好奇的问道。他还没有见识过赵士言卜卦的本事。

赵士言抬手指向墙上挂着的一张大夏疆域图,说道:“一线生机……”

秦凤华和她爹,不解的朝着赵士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荣王世子的生机在东南。”赵士言道。

秦凤华敏感的捕捉到了赵士言话中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师父的意思是只有容景有一线生机,荣王没有吗?”

赵士言遗憾的摇了摇头,道:“从卦象来看,没有。”

“道长,真的一丝可能都没有了吗?”秦朔不忍道。

赵士言也感觉很遗憾,但是没办法,无论他如何占卜,荣王都是死卦。卦上没有生门。

这不得不让他有一个荒唐的猜测。

赵士言沉默了,似乎在斟酌他是不是要说出他心中的猜测,片刻后,他还是开口了:“按理来说有太后在,荣王不至于连一条生路都没有,这太过不正常,除非……”

是啊,太过不正常,秦凤华和秦朔一齐看着赵士言,等待他的下文。

“除非,荣王自己本身就存了死志,”赵士言眼睛定定的看着秦凤华和秦朔,说出了他的猜测,“荣王他不想活!”

“什么!”秦凤华和她爹秦朔对于这个推测太过震惊,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赵士言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只能测算到人的生死,至于人为什么要去死,这就远远的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了。他是一个道士,不是心理医生。

秦朔和秦凤华听后,沉默了。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赵士言优哉游哉摇蒲扇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秦凤华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不用我们做什么,不出五日,此事的转机便来了。”赵士言还是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至于是什么转机,这个真的不能说,说了我会夭寿,你们也别问。”

秦凤华和秦侯爷:呃……好,您是专业的您说了算。 第66章 肖寡妇不是要熬出头了 第二日,南城,歪脖子巷。此巷因为巷口有一棵歪脖子树而得名。

秦沐昨日拿到赵士言给的那张稀奇图纸后,虽然他行动还是诸多不便,但是耐不住他心中痒痒,于是决定亲自跑一趟歪脖子巷。

南城歪脖子巷这一片地区住的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巷口闲坐唠嗑的大娘们几时见过如此奢华的马车莅临过他们歪脖子巷,而且从马车里还下来了一位好看的紧的公子。但可惜好看的公子是个瘸子。

大娘们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奢华马车的方向看来,好奇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沐坐着轮椅,当然也看见了巷口好奇打量着他们的大娘们,一时间有些犯了难,因为赵士言只说那什么姑苏秀才陆元住在歪脖子巷,但是歪脖子巷颇深,陆元具体住在哪一户,赵士言却是没说。

秦沐因为行动不便,所以出行便带了两个小厮,两个小厮,一个叫七上,一个叫八下。七上性格沉稳在后面推着轮椅,八下性格活泼机灵,跟在秦沐身边伺候。

而这时,八下的机灵劲儿就显了出来,他见主子看着巷子的入口眉头紧皱,不用秦沐吩咐就走向了大娘们,去打探情况了。

许是因为八下长的机灵讨喜,深受中年妇女欢迎的缘故,八下很快就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回到秦沐身边道:“世子,奴才打听着了,那姑苏陆元在歪脖子巷最里头,倒数第二户,家里只有他和他老娘肖氏在住。”

秦沐点点头,让七上推着他朝歪脖子巷深处的陆家走去。

大娘们目送着秦沐一行人远去,直到秦沐他们拐过弯儿,看不见人影后,才叽叽喳喳讨论开来:“诶,那公子看着富贵的紧,是哪个府上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诶,刚才来问路说是要去陆元家,陆元不就是肖寡妇的秀才儿子吗?”

“是啊,找他做什么?不是说陆元今年要下场考科举,近来在备考吗?”

“哟?是吗?那肖寡妇不是要熬出头了?”

“是啊,她也是够不容易的。”

“啧,也不一定参加了就考上,那科举多难啊,哪里是说考上就能考上的。”

……

秦沐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敏锐,自然听见了后面的那些议论,于是问八下道:“陆元家里只有一个寡母?”

八下边亦步亦趋的走在秦沐身边,边回答道:“是的,世子。奴才听说陆元家境并不好,他幼年丧父,陆父死后,其母肖氏没有改嫁,一人抚养长大了陆元。”

秦沐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接着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搬到京城的?”

“两年前,”八下道,“说是肖氏是为了其子陆元能安心备考特地搬到京城来的。”

秦沐沉吟片刻,突然道:“陆元是不是在白鹿书院读书?”

秦沐想,特地搬来京城,那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进白鹿书院读书了。他二弟秦津也正好在白鹿书院读书,如果陆元也在白鹿书院读书,那二人便是同窗了,秦津大概会认得陆元此人。

果然,八下点点头,道:“是,陆元确实在白鹿书院读书。”

“奴才还听说,陆元父亲生前是个进士,于读书一道上颇有天赋,二十有六便已中了进士,但奈何命短,在考中进士后,意外落水去了,只剩下陆元和肖氏孤儿寡母。” 第67章 哥哥不在家 说着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了歪脖子巷的倒数第二户,大门是一扇普通的木门,木门上痕迹斑驳,显得主人家生活并不富裕。

秦沐虽然是贵族少爷,但并不歧视穷人,相反一些很有气节的寒士很是让他佩服。

七上推着秦沐在门前停住,八下上前轻叩门扉。

过了一会儿,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探出头来,小心地看向他们,怯怯地问道:“你们找谁?”

秦沐惊讶的看了一眼那小丫头,眼神转向八下:不是说只有陆元和寡母肖氏吗?这小丫头又是谁?

八下挠了挠头,双手一摊,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些都是小事,八下情报有误,他也不计较,秦沐转回头来,轻声对那小丫头说道:“请问这里是陆元家吗?我们来找陆元。”

“啊?可是哥哥不在家啊。”那小丫头脆生生道。

“二丫,谁啊?”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一个沙哑的中年女声。

“娘,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是谁。”那小丫头面朝门内喊道。

“你问他们啊!”小丫头的娘有些崩溃道。

“我问了,他们没说啊!”小丫头接着朝里喊道。

……

“那个……那个二丫小姐,”八下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这母女俩喊半天,没有一句喊在点在上,于是为了不浪费公子的时间,八下上前透过微微开启的门缝说道,“我们是镇北侯府上的,来找陆元陆公子。”

二丫扭头看八下一眼,然后砍半接着朝她娘喊道:“娘,他们说他们是来找哥哥的。”

里面的人崩溃了:“所以,他们到底是谁啊!”

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骂骂咧咧的低骂声从门内传来。

还不待秦沐等人反应过来,面前的木门被一双粗黑的大手一把粗暴地拉开。

七上看着那扇被拉得摇摇欲坠的破木门,不由得将秦沐的轮椅往后拉了一大步,八下也吓得跟着往后退了一大步。三人齐齐紧张地看向那摇晃个不停的木门,唯恐那木门突然间倒下来,砸到他们头上。

“你们是谁?找陆元做什么?”门内的黑脸妇人见门外站了三个小白脸,看着不像坏人的样子,于是也收敛了身上的那股子气势,中气十足的问道。

秦沐首先回过神来,礼貌的一拱手道:“这位大娘,晚辈是镇北侯府的秦沐,今日特地来找陆元,请问陆元是否在家?”

“镇北侯府?秦沐?”肖大娘不认识,不确定她儿子陆元认不认识,于是她狐疑的看着秦沐等人,谨慎道:“你们来找他干嘛?”

秦沐扬起和善的笑容,道:“我这里有一套铁器的图纸,手底下的人造不出来,想要请陆兄掌个眼,帮帮忙,至于酬劳方面,您放心,酬劳奉……”

还不待秦沐把话说完,那黑脸妇人突然间面色骤变,只硬邦邦的粗声道:“这里没有什么陆元,你们赶紧走!”

说完,都不等秦沐反应过来,那黑脸妇人一把拽过探头探脑的小丫头,接着砰的一声就关上了木门。 第68章 小妹现在活泼多了 秦沐:……

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的八下气呼呼道:“世子,那妇人分明就是陆元的亲娘肖氏,她……她竟然说这里没有陆元,分明……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不可理喻!”

秦沐也感觉莫名其妙,但生气倒不至于,他看着眼前阖得严严实实的木门,也知道这扇大门必然不可能在为他们开第二次了。

于是只能吩咐七下原路折返,另做打算了。

秦沐一行人回了镇北侯府,秦凤华正好在衡武院和福安公主说话。见大哥秦沐被小厮七上推了进来,于是随口问道:“大哥,你去哪儿了?”

秦沐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与秦凤华说的,于是便与秦凤华照实说了。

秦凤华想起来了,昨日赵士言确实交代他大哥去找一个什么人,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大哥竟然会亲自去。按照秦凤华对他大哥的了解,看来昨日赵士言给秦沐的东西颇为重要。

“那大哥找到那个陆元了吗?”

秦沐进屋后,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润了润喉咙,才摇头道:“没有。”

小厮八下接过话,抱怨道:“那个什么陆秀才的母亲好生奇怪,先前的话明明就是知道陆元这个人,后来竟然又说不知道了,话都不待我们说完,就当着我们世子的面甩上了门,好生无礼。”

秦凤华:???

秦凤华拨了拨香炉中的香灰,转头问道:“那妇人明显是不想大哥你接触陆元,那大哥准备去哪里找那个陆元?”

虽然赵士言没有告诉秦凤华半个月后去江南要做什么,但是赵士言这么急匆匆地找这个叫陆元的秀才,他应当是个关键人物。

秦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汗巾子,擦了擦手,道:“八下打听到这个陆元和二弟是同窗,我想着午后用过膳食后,去一趟白鹿书院,找二弟打听打听,可能陆元就在白鹿书院。”

她今日原本也是因为担心容景而心烦意乱理不进去账,才到福安公主这边小坐,见福安公主在制熏香,她想着正好给自己找点安静的事儿做,沉下心,但奈何心底还是躁动不安。

此时听说秦沐要去白鹿书院,当即眼睛一亮道:“大哥,你腿脚多有不便,不然我替你去!”

秦沐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外面热辣的太阳,摇头拒绝:“这天儿太热,你一个小姑娘出门要晒黑了,而且白鹿书院太远了,你要是去的话,回来就天都黑透了,大哥不放心。还是大哥去。”

白鹿书院位于京城东南方向的清池山下,路途不算远,但也绝对说不上近,来去要耗费半天的时间。秦沐原本想,要是到时候太迟了,他就在书院中借宿一晚。

但秦凤华是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可能借宿在都是男人的白鹿书院。而且天黑了,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太过危险。

秦凤华好不容易找来一件事儿,让自己纷烦的心事可以抛在脑后,当然不答应,再说她可是飞上过天,横渡过匹罗江的人,晒黑,天黑这点苦算什么。

于是秦凤华不顾大哥秦沐的阻止,当即起身,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道:“大哥放心,我骑马去,快去快回,不会有事儿的。”

“诶,诶……小妹,小妹……”秦沐腿脚不便,但他纵使在后头喊破了喉咙,秦凤华还是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秦沐眼看秦凤华跑的没了踪影,无奈回头,对小厮八下道:“传我的话,调几个府卫保护大小姐,还有,你也去。”

秦沐吩咐完以后,扶额对福安公主道:“小妹,如今是越来越……”秦沐都找不出词来形容秦凤华。

然而福安公主却勾了勾唇,眼望秦凤华消失的方向,轻笑道:“我倒觉得小妹现在变的有主见,开朗了很多,有点咱们镇北侯府将门虎女的样子了,”她回头看着秦沐,点头称赞道,“小妹现在不错,不错。” 第69章 还以为镇北侯府要被抄家了 秦沐听见福安公主的话,先是无奈扶额,但又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福安公主说的未尝不对,是他想岔了。

他镇北侯府的嫡小姐确实不需要像个菟丝花似的娇弱不堪,只有等待人的怜惜疼爱才能活下去。她应当似竹似梅,坚强勇敢,自强不息,活出真正的自我。

秦凤华从马厩里牵出了她的踏雪,这是容景当初送她的生辰礼。她摸了摸踏雪的脖子,一个漂亮的翻身就上了马,扬鞭准备出发去白鹿书院。

这时小厮八下却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站在马下仰头对秦凤华说道:“大小姐,世子让奴婢来给小姐带路。”

秦凤华目光越过八下,看向他身后。十来个镇北侯府的府卫已经整装待发。秦凤华也清楚这是大哥秦沐不放心自己的安危,给她安排的人。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并不抗拒大哥的安排,于是她低头对站在马侧的小厮八下说道:“既然是大哥叫你来的,那你还不去牵马随我一同上路。还在这些磨蹭什么。”

小厮八下心下一喜,见秦凤华面上没有生气的样子,于是高兴道:“是是是,大小姐,奴才这就去牵马来。”

片刻后,所有人都准备完毕,她扬起马鞭,一挥,一马当先地朝着白鹿书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凤华带着人从崇武门直出京城。一路快马疾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赶到了清池山下。

清池山之所以叫清池山,就是因为有一汪泉水从山上流下来,汇集到山脚下的一片低洼地带,形成了一个清澈见底的清池,才因此而得名。

而白鹿书院依山傍水,就建在山脚下的清池湖畔。

秦凤华到了白鹿书院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递给八下后,便朝着白鹿书院的大门口走去。

白鹿书院实行封闭管理制,学院除了每半月一次的沐日,其他时间学生都是不回家的。学生平日里吃住都在学院内。

而今日并不是白鹿书院放假的日子,所以此时白鹿书院的大门紧闭,门外除了秦凤华他们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八下作为一名机灵的小厮,自然知道这个时候需要他出场了,他接过秦凤华递来的马鞭,快速的往兜里一揣,几步跑到白鹿书院一侧的小门前,微微弯腰,恭敬地轻叩门扉。

不一会儿,小门开启,里面出来了一个看门小童,打量了一眼门外的秦凤华几人,问道:“你们来我白鹿书院有何事?”

八下知道白鹿书院乃圣贤之地,因此动作格外拘礼,首先对着小童行了个礼,接着说道:“我等是镇北侯府上的,今日来寻我府上的二公子秦津秦二公子,劳烦这位小先生帮忙通禀一声。”

那小童抬头正视了八下一眼,像是觉得八下说话行事的态度都很妥帖,于是面上浮起笑容,答应道:“好,你们稍等我片刻,我去唤人。”

白鹿书院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的班次,书院的每月一考,名次排前五十的学生入甲字班,甲字班的人数最少,只有五十人,后面的乙字班100人,丙字班150人,依次往后增加五十人。

而在上月的月考中,秦津表现不错,进了甲等班。因此他这个月都在甲等班上课,此时正好是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正在与同窗坐在一起闲聊。

看门小童很顺利的找到了秦津,与秦津说了书院外镇北侯府来了人找他。

秦津心底感到奇怪,家里人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做什么。他很快起身跟在那小童身后向书院外走去。

“小妹!”秦津看到秦凤华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来书院找自己的会是秦凤华,心中不好的预感闪过,于是赶忙出声问道:“家里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秦凤华没想到二哥秦津反应这么激烈,于是连忙安慰道:“没有,没有,家里没有出什么事儿。”

“呼。”秦津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吓他一跳,还以为老爹在朝堂上拔了陛下的胡须,镇北侯府要被抄家了呢。 第70章 我哥哥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哥哥 平静下来后,秦津好奇问道:“那小妹你来这儿找我做什么?”

秦凤华抬眼看向秦津道:“二哥可知道陆元这个人?”

“陆元?姑苏陆元?”秦津问道。

秦凤华点点头:“正是。”

秦津狐疑的看了看秦凤华道:“你问他做什么?”秦津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他小妹秦凤华都不像是会认识陆元那厮的样子。

秦凤华开口解释前因后果:“昨日赵道长要大哥帮忙找这个人,但大哥早上去陆元家,却扑了个空,八下打听到那陆元与二哥你是同窗,我体谅大哥腿脚不便,于是便替大哥走一趟白鹿书院。”

“哦,这样。”秦津点头道。既然是赵士言要找陆元那便不稀奇了,都是姑苏人士嘛,相互认识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二哥,陆元在不在书院中?”秦凤华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耶,陆元虽然与他同在白鹿书院,但陆元并不在甲班,陆元平时一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样子,没有什么朋友,秦津与他不大熟,没怎么关注过他,还真不知道他此时在不在书院。”

“但我倒是时常听人说起过他……”秦津回忆道。

“哦?”秦凤华问道:“说他什么?”

秦津摸了摸下颌,回忆道:“说他是个十足的怪人……”

“怎么个怪法?”秦凤华好奇问道。

“就是他对圣贤一道并不热衷,读书做功课也相当敷衍不上心,却喜欢钻研一些奇淫巧技。他这态度惹得书院的夫子们又气又怒,说他侮辱了白鹿书院这圣贤之地,气得要将他赶出书院。”

“哦?那赶出去了吗?”秦凤华接着问道。

秦津摇摇头,道:“那倒没有。”

“为什么?”

“因为每次陆元成绩差到沦落到末等班时,他就会突然间努力一把,放下手头的奇淫巧技,刻苦学习半个月,等到下个月月试成绩出来后,他就会冲天窜到甲班,不拘在哪一个名次,反正就是一定会上来,所以夫子们怀疑他在扮猪吃老虎,对他又恨又爱。”

秦凤华懂了,夫子门爱的是陆元确实有奇才,恨的是陆元的奇才不愿用在都圣贤书上,却乐意去钻研读书人看不起的奇淫巧技。

“所以二哥,你能帮我进去看看陆元在吗?”秦凤华道。

秦津点点头,进去了。过了一会儿,秦津出来,对秦凤华摇了摇头,道:“我打听了,陆元现在不在书院内。”

秦津内心汗颜,也不知道夫子们发现没发现陆元又偷跑出书院了,要是发现的话,估计又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二哥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秦凤华问道。

秦津低头沉思片刻,并不是很确定地道:“他既然不在书院中,那应当就是在城西的张山打铁铺了。”

秦凤华:“嗯?”

秦津也觉得有些荒唐,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跑去什么打铁铺,但是也只能无奈道:“他真就是一朵奇葩,应当就是在打铁铺了。”

秦凤华无语,无法,找人要紧,她只得别过她二哥,又上马返回京城。

再将要走之前,秦凤华扭头看她二哥,关心道:“哥哥,听说秋试就要来了,哥哥准备的如何了?”

秦津:……并不想回答。接着拍了一下马屁股,马一下子就窜出去老远。

远远还听见秦凤华的祝福:“哥哥!逢考必过!” 第71章 这是枪 城西,张山打铁铺。

秦凤华从白鹿书院赶回京已经是日暮时分。一路打马到城西,街上的小贩都已经开始收摊。

秦凤华下马行至打铁铺门口,朝里面打量了一圈,这间铁铺不大,只有一进的铺面,但却很深,铺子的主人应当是把后院的面积都一起并到了前头,此时铺子里打铁炉中的火烧的正烈,火照亮了整个铺子,却不见半点人影。

秦凤华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在她即将要走入铺子里一探究竟的时候,突然从她左后方的方向传来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老张不在,你们有何时?”

秦凤华收回迈出的半只脚,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短褐少年,赤着脚,端着一个青瓷海碗,站在距离秦凤华他们五米开外的地方。他身后是火红的日落,落日红霞温柔的包裹住少年消瘦的身影,使得阴影下少年的脸看得不那么真切。

“我们来找一个人。”

“找谁?”少年一边问道,一边还埋头吸溜了两口碗中的面条。

秦凤华不由得吞了两口口水,今日她到现在只用了一顿早膳,原先忙着找人并未觉得腹中饥饿,此刻见那短褐少年吃的那般香,五脏庙就不由得抗议了起来。

秦凤华越过少年,看向他身后,那里正好有一家摆夜摊的,少年应当就是在那吃面,见了他们驻足在打铁铺门口,才端了碗过来与他们搭话。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秦凤华调转脚步,向夜摊走去,掠过短褐少年时,顺便回应了少年的话:“哦,我们来找陆元。”说着,看少年对着打铁铺颇熟的样子,于是看向少年问道,“陆元是在这里?”

少年听后,露出讶色道:“我就是陆元啊,”说着,打量了秦凤华一行人,确认自己不认识,又看了看秦凤华等人的装束,确认秦凤华他们比自己有钱,不会绑架他后,心大的有吸溜了两口面条,才道:“你们找我干嘛?”

秦凤华惊住了,她回头认真的上下打量了短褐少年一阵后,惊讶道:“你是陆元?姑苏秀才陆元?”

少年奇怪看她一眼,点头道:“对啊,我就是陆元。”

刚才因为光线的问题,秦凤华没有细看,此时近距离观察,才见他不光衣着粗糙随便,就连脸上也是白一块黑一块,看不清他本来的样貌。秦凤华不经意瞥到了他端着碗的双手,粗糙,黑黄,骨关节凸出,指甲缝里还积着一些不明的黑色污渍。

看着完全不像个文弱的秀才,倒像是打铁铺的学徒。

秦凤华从他那花猫似的脸上看出,他年纪应当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消瘦,像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

这就是赵士言要找的陆元吗?秦凤华着实有些意外,按照二哥口中形容的陆元,秦凤华原本以为陆元是一个性格怪异,沉默寡言的成年男子,可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半大少年,而且这少年看着挺正常的,除了不像个秀才郎,其他都挺正常的。

秦凤华看着眼前的小花猫,心底不得不感叹,这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找了一天的人,竟然就自己出现了。

秦凤华乐了,看一眼他碗中的面,问道:“你这吃的什么面?”

“啊?”短褐少年愣了愣,抬头看向眼前搭话的少女:“杂酱面,咋了?”

秦凤华一笑,估摸着这少年应当比自己小,于是很自来熟地拍了拍短褐少年的肩膀,豪迈道:“走!你这碗面的钱,姐姐替你付了,我们去那边吃面,坐下来说。”

陆元:“啊?可是这碗面我已经付过钱了啊。”

秦凤华一愣,继续豪迈道:“那不要紧,我请你再吃一碗!吃贵的也没关系。姐姐付得起。”

陆元听后一喜,虽然有些奇怪这个陌生的少女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面,也奇怪她为什么要自称姐姐,她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但是本着不吃白不吃,白嫖可喜的奇妙心理,陆元小弟乐呵呵的跟在秦凤华后头,重新回到了夜摊。

秦凤华着实饿的狠了,招呼八下等人在另一桌坐下后,她给自己点了一碗油泼辣子面和两碟卤牛肉。一碟是给自己的,一碟是给陆元的,然后又给陆元点了一碗杂酱面。这小子看来很喜欢杂酱面,吃了一碗又点一碗,一点不觉得腻味。

两人一顿埋头苦吃,在消灭完最后一块卤牛肉时,陆元才想起了他还不知道秦凤华来找他的目的,于是擦了擦嘴,问道:“这位?”陆元一愣,他还不知道她怎么称呼。

秦凤华还没吃完,忙碌中抬头道:“我姓秦。”

“哦,秦……”陆元停了一下,想她都轻自己吃面了,吃人嘴软,叫一声姐姐也不是不可以,于是陆元很快越过了心理障碍,从善如流道:“这位秦姐姐,你来找陆某作为何时?”

秦凤华夹起小碟中的最后一块属于她的卤牛肉,细细咀嚼咽下后,才抬眼正视陆元道:“不是我找你,是赵士言赵道长要我来寻你。”

“赵士言?”陆元古怪道,“他找我做什么?”

秦凤华不答,只是从袖中掏出了赵士言给的那张图纸递给陆元。

陆元接过图纸,现在天已经渐渐的黑下去了,光线不足,他看的有些艰难。

他把那张图纸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蓦地惊讶抬头:“这!”

“这是枪!”

秦凤华摇摇头,她并不知道这图纸上怪异的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师父只说来找你,你可以造出这图纸上的东西。”

陆元脸色严肃起来,他有一次在赵士言那偶然见到这玩意儿,好奇的很,想要借来拆解,自己造一把,但是无奈赵士言死活不同意,后来他离开姑苏,进了京,这念头就只能无奈作罢。

可没想到,如今赵士言竟然送来了图纸,还要他造出这东西。

“赵士言是你师父?”陆元吃惊道。 第72章 发挥十足的科研精神 在姑苏的时候,他知道赵士言并不对外收徒,虽然时常有小道童跟着他,给他打下手,但是却并无师徒名分。他没想到赵士言竟然收了徒弟,还是位女徒弟。

秦凤华微微颔首,道:“是,我拜入赵道长师门,如今在跟着师父学习医术。”

“这样,那我们算半个师门。”

“哦?”

陆元淡淡道:“在姑苏的时候,我跟着老赵学过一段时间的造器,只不过没有正式拜师就是了。所以你我算半个师门。”

“呀!是这样呐,”秦凤华高兴道,“那你就算我的师弟了。”

“呃……”陆元有些无语,“按照辈分论,我应当是你的师兄。”

秦凤华露出八颗牙齿,占便宜道:“你不是没有拜入师门嘛,而且年纪比我小,我是你师姐才对!”

陆元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我年纪哪里就比你小了,我十三了,你几岁?”

秦凤华嘿嘿一笑,比出一根手指,得意地道:“我十四,正好比你大一岁,师弟。”

陆元一哽,没想到秦凤华真的比自己大,一下子无话可说。

秦凤华见他不说话了,于是点了点桌上的图纸,道:“师弟,如何?造的出来吗?”

陆元顺着秦凤华手指的方向,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秦凤华:这是什么意思?是能造出来,还是不能造出来?

“可以倒是可以,但需要时间。”陆元道。

“你没有时间?”秦凤华诧异了,一个逃课出来打铁的人,不像是没时间啊。

陆元当然知道秦凤华在想些什么,又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平日里要在书院读书,而研究这个东西必须花费十数天的时间,我消失半天,夫子们可能没发现,但是我要是消失十几天,是个人有脑袋的都知道我偷跑了啊!这是不是太明显了!”

“还有,”陆元神情突然间低落下去:“我答应母亲,要认真准备科举,考功名的。”

“如果被她抓到我又去搞这些东西,”陆元突然间抬头,看着秦凤华道,“她一定会打断我的狗腿的!”

秦凤华:……

她想了想,道:“白鹿书院那里不是问题,我可以让人替你请假,夫子不会怪罪,至于你母亲那里,”秦凤华突然间看向他道,“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你要去哪里造这个东西?”

陆元:“嗯?去哪里?”

秦凤华看着陆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去神机营。”

“我哥哥秦沐,在朝中任兵部侍郎,专门负责神机营兵器火炮制造。”

陆元吃惊地看着秦凤华。他当然听说过神机营,也知道神机营专司兵器火炮制造,他作为一个造器师傅,自然是对神机营有过心驰神往,但是奈何他年纪太小又没有门路,而且她母亲死活不支持她钻研这些东西,无奈,他只能放下这个念头。

秦凤华接着说道:“你考科举就是为了谋个一官半职,而你如果到了我哥哥麾下,能造出东西来,我哥哥可以为你请命,破格提拔,这样你母亲那边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谋缺这个倒是其次,最让陆元心动的是可以进神机营!

陆元迫不及待地问秦凤华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神机营?!”

秦凤华一愣,看着陆元兴奋的小花脸,她原以为还需要废些文明的口舌,毕竟她也不能再次强绑了陆元去神机营,可没想到,陆元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于是道:“你明日一早就可以去神机营了,我大哥应当已经打好招呼了。”

“那感情好!我回书院收拾一下行礼,明日就过去。”陆元一拍大腿,高兴地起身要走。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对秦凤华道:“哦,对了,秦姐姐,我母亲那里的话……”陆元想了想,道,“一般情况下,我母亲是不会去书院打扰我读书的,万一她来书院寻我了,你派个人帮我遮掩一二,可千万别露馅了。”

陆元对秦凤华露出一个憨憨的笑,道:“我相信秦姐姐你可以做到的!”

秦凤华:……她还真的可以做到,于是点头答应了。

交代完,陆元扭头就走,一副生怕晚了城门关了回不了书院的样子。

秦凤华在后头喊道:“诶!师弟,这么晚了,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

然而,陆元已经跑的没影了。

秦凤华无奈扶额:科研匠人的精神她真的不是很懂。

最后她还是让两个府卫跟上陆元,顺便一道带陆元明日去神机营报道。

秦凤华吃饱喝足,人找到了,事情也办妥了,于是让八下付了饭钱后,便信马由缰地慢慢朝镇北侯府的方向走回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道路两旁唯一的光源便是各家门户上挂着的昏黄灯笼。

忽然,一阵驼铃声顺着夏夜的微风从前方传来。

秦凤华坐在马上,放眼望去,只见远处一串摇曳的灯光伴随着驼铃声慢慢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是骆驼商队。

秦凤华有些纳闷,都已经这么晚了,这骆驼商队进城来做什么。

不及细想,那骆驼商队就已经行到了她身前,她驾马让到一边,等待他们过去。

领头牵骆驼的是一个戴着白色圆帽的胡人,后面跟了十几匹骆驼,骆驼上驮着满载的货物。而与一般商队不同的是,十几匹骆驼后,竟然还跟了六匹马,每一匹马都拉着一个硕大的木笼子。笼子里蹲了五到八个人不等,黑夜中看不清他们是什么人。

秦凤华默默的看着走过的车队,低喃道:“难道是昆仑奴?”

如今京中确实有蓄养昆仑黑奴的风气,京城中很多贵族甚至以蓄养昆仑奴作为有权有势的象征。因此域外商人的奴隶买卖也就越来越多。

囚禁着奴隶的车队缓缓地走过,街道边微弱的灯光一闪而过,忽然一双熟悉的桃花眼在秦凤华的眼前一晃而过。

秦凤华猛地回头:“容景?!” 第73章 难道我看错了 那双桃花眼太过熟悉,秦凤华绝对不会认错。

秦凤华调转马头,走近那骆驼商队。眼睛在后面的几个木笼子里逡巡。

笼子中的昆仑奴簇拥在一起,身上的褐麻衣服破败不堪,蓬头垢面,一个个恍若木偶,秦凤华从他们面前走过,有的会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有的则毫无反应,目光呆滞,不知看向何方。

秦凤华并不能一一看清这些昆仑奴,昆仑奴本身就肤色深,在夜色的掩映下,就更叫人分辨不清了。

秦凤华心中揣着惊涛骇浪,眼睛不断的在几个笼子之间来回打量,试图找到那双令她无比震惊的桃花眼。

但是,秦凤华绕着车队,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那神似容景的桃花眼竟然凭空的消失了!

“姑娘?”忽然,一道不甚标准的口音在秦凤华的马侧响起。

秦凤华低头看去,是那领队的白帽胡人,此刻他正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中原话仰起脑袋与马上的秦凤华搭话。

那人见秦凤华注意到他了,于是行了一个标准的中原礼,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有何事?”

秦凤华低头看了那胡人一会儿,忽然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车上的奴隶道:“这些都是你的奴隶?”

那胡人点点头,算是回应秦凤华的问题。

夜风中,秦凤华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些奴隶我都买了,你开价。”

镇北侯府并不豢养昆仑奴,秦凤华也没打算把他们带回府,只是想先把这几车的奴隶买下来,再一个个找。

但令秦凤华没想到的是,那白帽胡人摇摇头,拒绝道:“抱歉,姑娘,我这几车奴隶都已经有了预定的买主了,恕我不能将他们卖予你。”

秦凤华微微惊讶,如今昆仑奴都如此紧俏了吗?买个奴隶竟然需要提前预定。

秦凤华追问道:“哪个府上买的?我出双倍的价钱。”

听见秦凤华这般说,那胡人微微一讶,似乎有些心动,但片刻后,还是摇头道:“抱歉,姑娘,我们这一行有规矩,恕我不能向你透露买主的信息。”

秦凤华听见那胡人婉拒的话语,红唇抿紧,还是不死心的又细细的打量了几番那几车奴隶,但还是一无所获。

秦凤华低喃:“是我看错了吗?”

“姑娘,如果你真想要买昆仑奴,可以提前与我预定,我暂住在槐胡巷四十七号,”那白帽又行了一个胡人的告别礼,道,“某名唤阿克,恭候姑娘的大驾。”

阿克并不确定眼前的姑娘会不会来槐胡巷关顾他的生意,但他见秦凤华衣着不俗,定然非富即贵。商人天性使然,阿克认为虽然这一笔买卖做不成,但是结个善缘,以后的买卖一定做的成。

秦凤华听见白帽胡人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沉默不语。

阿克奇怪的看了看马上的姑娘,见她不说话,也闹不清楚秦凤华什么意思,但是他的车队却耽误不得,他摸了摸头顶的白帽,转身重新走回驼队前头,牵着骆驼,缓缓的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

秦凤华没有追上前,只是定定的看着骆驼商队离开的方向。

她猜那名唤阿克的商人,应当来头不小,京城如今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心中虽然有犹疑,但是还是放走了那白帽胡人。

秦凤华抬手招来身边的两个府卫,沉声道:“你们去跟上那个胡人,看看他到底把那些奴隶卖给了谁,打听清楚回来向我禀报。”

两个府卫低头领命,随后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秦凤华带着剩下的府卫,继续打马回府。

自太后提前从白马寺回京以后,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风云再次突变。

老太后回宫后,立马召见了东厂太监汪延,秦凤华在府中听闻,太监汪延当晚在慈宁宫中触怒太后,叫太后拖出慈宁宫外,杖责了一百廷杖,打得汪延去了半条命,至今在养伤起不了身。

但太后为何突然大发雷霆,杖责汪延,宫中却并未传出具体的原因。只说太监汪延办事不力。这个理由着实牵强,要知道汪延是在永嘉帝跟前当值,并不常在后宫走动,就更谈不上为太后办事不力了。

京中的人纷纷猜测汪延这次受罚大概跟荣王一案有关。果然,第二日,后宫中的常贵妃就因为仪容不整,行为不端,遭到了太后的申斥。而常贵妃是主审荣王一案的大理寺卿常夏的亲姐姐。

太后回宫后的这一连番操作,虽然未明说,但矛头明显是直至永嘉帝。

一时间,各府都感觉到了头顶风云变幻,天神将要大战的局势。

果然,就在原定的荣王和荣王世子将要行刑的前一日早朝上,太后一系的朝臣再次死谏,纷纷大喊荣王冤枉,誓要重新彻查荣王一案,坐在皇位上的永康帝脸色阴沉地看着下首这些为荣王喊冤的肱股之臣们,额头青筋暴跳如雷,迟迟不肯答应。

在早朝陷入僵局时,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朝堂上。

荣王母亲镇国长公主。

长公主虽然年纪大了,但步伐却很稳健,她双手捧着一个东西,高举过头顶,一步一步缓缓地登上了含章大殿。

待她及至含章殿内,殿内站着的大臣好奇地朝着她头顶捧着的东西看去,年纪轻的大臣不知那是何物,年纪稍大一些的却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叫出声:“打王鞭!”

是的,镇国长公主手捧着是正是先皇御赐给她的打王鞭,此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打奸臣。

看见镇国长公主竟然拿出了这么个大杀器,满朝文虎顿时吓了个半死,这是要硬刚皇帝的节奏啊!

大神打架,凡人退散,一时间朝中大臣被吓得讷讷不敢言,只是一味的看着永嘉帝要作何反应。

永嘉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么多年了,长公主从未拿出过这个东西,他几乎忘记了先皇赐予给长公主一个打王鞭了。

他看着下首的镇国长公主,忍着怒气,沉声道:“皇姑姑,你要做什么?” 第74章 长公主鞭打陛下 按照辈分来说,镇国长公主确实是永嘉帝的姑姑,此刻他如此亲近的唤她,就是要提醒镇国长公主注意场合,不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然而镇国长公主却丝毫没有体会到侄儿永嘉帝的难堪,她手捧打王鞭,直视上首的永嘉帝,高声道:“尝先皇赐本宫打王金鞭,乃为辅佐陛下,匡扶我大夏江山社稷。本宫本不欲拿出此物叫陛下难堪。而今,陛下受奸人蒙蔽,听信谗言,致使奸佞当道,把持朝政,祸乱朝纲,陷害忠良,本宫身为镇国长公主,受先皇所托,不得不拿出此物,匡扶我大夏社稷,除奸佞,护社稷,保我大夏百年国祚基业。”

说着,镇国长公主忽然间拿下高举过头顶的打王金鞭,紧握在手中,厉声质问道:“敢问陛下,荣王究竟所犯何罪,陛下要将他置于死地!”

永嘉帝一向很敬重镇国长公主,就算察觉到荣王有异心,也特意避开了镇国长公主来处置,但是如今镇国长公主在朝堂上公然与他对峙,还拿出了打王鞭,一下子令他感到万分耻辱和愤怒。

镇国长公主的意思分明就是在骂他是个昏君,他做惯了皇帝,哪里能够容忍别人这般挑衅自己的权威,于是震怒道:“荣王勾结反贼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长公主还要为他狡辩吗?!”

“纵使荣王他是你的儿子,长公主你也不能枉顾荣王谋乱的事实,说他是忠良,来谴责朕!”

“荣王涉嫌谋反,如此大案,只凭那阉竖汪延在荣王府搜出的莫须有的证据和大理寺的独断,陛下就认定了荣王谋反?如此大案,难道不需要三司会审么?陛下撇开刑部和御史台的人,乾纲独断,只用了不过三日就给荣王定了罪,”镇国长公主蓦地眼底爆发凌厉的光直刺永嘉帝,“究竟是荣王有罪,还是陛下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荣王有罪……”

长公主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长公主是在质问永嘉帝是不是故意要置荣王于死地,刻意制造谋反大案,以莫须有的罪名搞死荣王府。

大臣们能听出的潜台词,永嘉帝做了多年的皇帝,不傻,自然也能听出来,他被气的胸脯起伏不断,手气的颤抖,指向下方的长公主:“你!你……放肆!”

要不是顾忌着长公主手上的打王鞭,永嘉帝甚至动了杀心,想要处死镇国长公主。但是无奈,如今的局面已经被满朝文武看在了眼里,永嘉帝就是再想处死镇国长公主,也得掂量掂量天下的悠悠之口和后世的史书工笔。他处置不起。

于是他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镇国长公主,起的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那依长公主的意思,待要如何?荣王府的谋反的嫌疑并不是长公主您说没有就没有的!”

镇国长公主点头:“这个自然不是我说了算,”长公主手持打王鞭,转身看向一众朝臣,朗声道:“荣王一案,审案程序存在重大错误,极有可能造成冤假错案,枉杀忠良,所以本宫以为,应当重审荣王一案,由三司会审,审议过程和证据应当交由陛下和太后娘娘过目,如此这般彻底查明案件的每一个疑点,才能彻底还荣王府一个公道!”

殿中的一干大臣,听完镇国长公主的话,有的点头,有的沉默不语。

镇国长公主说完以后,眯起眼睛,朝站在一旁,从刚才起就闭目养神没有说话的常太师看去,语气幽幽道:“常太师以为如何?”

常太师手上揣着玉笏,苍老的眼睁开一条细缝,斜眼看了一眼镇国长公主,声音粗哑道:“老臣听圣上定夺。”

镇国长公主不由啧了一声:老狐狸。

荣王一案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常太师万万没想到的,原本想着趁着太后不在京的日子,快刀斩乱麻,彻底搞垮荣王府,这样一来,太后一系的势力必遭重创,此后再也不能与皇权抗衡,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太后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京了,而且镇国长公主手上竟然握着一个大杀器,常太师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上纵横捭阖几十年,当然知道如今想要明着除掉荣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尽管永嘉帝再不情愿,但在太后和长公主的双重压力和众目睽睽下,他也不得不遂了镇国长公主的意,答应重审荣王一案。

自此轰动一时的荣王谋反一案,启动再审程序,无论是宫中还是京城中各府各家,对此表现各异,有欢呼雀跃的,就自然有在家砸了碗碟的。京中各式反应就暂且不表。

入夜,御书房。

永嘉帝秘召常太师入宫,此时御书房中灯火幽曳跳动,昏暗的灯光下,永嘉帝的面色晦涩不明,薄唇紧抿。

常太师干瘦的身躯跪在地上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但永嘉帝并未叫起,他是断然不敢起的,而在常太师旁边一同跪着的是太监汪延,他比常太师跪的时间还要就,许是因为伤势未愈的缘故,此时他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唇无血色,脸上的肌肉不由得狠狠抽搐,像是硬撑着没有倒下。

但即使是如此惨状的汪延,依然没有引起永嘉帝的一丝同情,窒息的静谧后,永嘉帝突然间一个暴起,抬腿一脚就朝汪延的心窝子猛踹了过去,汪延本就虚弱,被永嘉帝这力道十足的一脚,当即踹飞出了五米远,捂胸吐出了几口血了,但他不敢反抗,不吭声地默默爬回原地,再次低头跪好。

常太师胆战心惊的看着刚才的那一幕,吓得一把干瘦的老骨头瑟瑟发抖,内心不住的祈祷,永嘉帝千万别给他也来一脚,他一把老骨头,脆的很,可经不起这雷霆一脚啊!

而永嘉帝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心声,收回脚后,就走回到御案后的椅子上坐下,但依旧怒气不减,高声呵斥道:“废物!一群废物!” 第75章 下下策 “一个太后都拦不住!朕要你们这帮废物何用!”永嘉帝火气越说越上来,恶狠狠地指着汪延道:“你还是东厂的头子,朕给你东厂划了那么多人在乾元山下是吃干饭的吗?和禁军聚众斗殴,连太后何时从山上下来的都不知道,你汪延就是这样为朕效力的?”

“还有你!李磐,”永嘉帝调转矛头,一拍御案,指着同样跪着的禁军都指挥使李磐道,“我让你当禁军指挥使是让你和东厂斗殴的?简直不像话,还有,我让你的人把守城门,你的人是怎么守的?眼睛不用可以都给朕挖了,连太后一个大活人进京了都半点不知道!我养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到底做什么!给朕添堵吗?!”

李磐跪在下方,不敢说话,此时不说话才是最佳选择,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并不是很想尝试永嘉帝的雷霆龙脚。

永嘉帝气的鼻子简直要喷火,变身喷火龙,再次调转矛头,对着常太师骂开:“还有你,常太师,让你明灯节的时候去杀容景,你失败搞出后面的这么多事儿就算了,今日在朝堂上你面对镇国长公主是这么说的?什么叫听朕定夺?”永嘉帝又狠狠连拍两下御案,厉声道,“你是朕的常太师啊,你是死人呐,朕被长公主逼到那个份上就不会说话为朕分担一二吗?听朕定夺,朕什么事儿都定夺了,要你何用!你个老废物。”

“陛下……”常太师也觉得自己很冤枉啊,当时那种场合下,他无论说什么都抵不过一把打王鞭啊,他又能说什么呢?

但是起头上的永嘉帝根本不听常太师喊冤,看他竟然还要狡辩,气得一把操起桌上的一份奏折,劈头盖脸就朝跪着的常太师扔了过去:“你还敢狡辩!”

奏折的折角颇为坚硬,永嘉帝虽然生气,但准头却很准,常太师也不敢躲,于是常太师脑门被当场砸中,瞬间就鼓起了一个红包。

李磐见此,不由得又往地下缩了缩他那魁梧的身材,拼命降低存在感,恨不得现在就消失在原地。

永嘉帝发了一通脾气过后,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板着脸问道:“事情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接下来该如何解决?”

永嘉帝何尝不知道荣王一案不能重查,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一旦三司会审,太后那边的人一定会咬住不放,荣王安然出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回应永嘉帝的是一阵沉默,低下的三个人都没敢出声。

永嘉帝看他们都不说话,怒火再次被挑起,又是抓起手边的奏折,狠狠地朝三个人扔了过去,大声道:“你们哑巴了?说话!你们办事不力给朕捅出的篓子,现在要如何收场!”

常太师到底年纪大,资历深,此时他低着头,说道:“陛下,为今之计,除掉荣王已经不可能了。”

永嘉帝冷哼一声:“用得着你说?朕难道不知道?”

常太师镇定抬首,看着永嘉帝,粗哑的声音沉声道:“陛下,老臣说的是,明着除掉荣王已经不可能了……”

永嘉帝蓦地直起身来,看着常太师问道:“你是说?”

一旁的汪延也扭头看向他,眼眸中阴鸷的暗光一闪而过。

常太师面对永嘉帝点点头,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字:“杀!荣王一死,便是死无对证,我们可以说荣王乃畏罪自杀,此事就可解了。”

永嘉帝听后,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道:“虽是下下策,但如今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上一次刺杀容景的事儿,让永嘉帝觉得常太师手下的人太不靠谱,这一次是万万不能再把这件事交给他了,于是他重新看向太监汪延,冷声道:“汪延,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务必要成功,如若再失手,你就别来见朕了,自己去找棵歪脖子树吊死,朕不养废物。”

汪延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攥紧五指,阴沉道:“是!陛下,此次汪延必定成功完成陛下的吩咐,不叫陛下您失望!”

永嘉帝冷哼一声,摆摆手,让汪延退下去。

汪延恭敬退出殿外,重新站直身子后,远眺御书房外的黑夜夜空,黑眸中是散不开的诡谲浓雾。

永嘉帝到底上了年纪,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于是过后,头便感到有些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常太师和李磐,同样挥了挥手,道:“好了,也没那么什么事儿了,也一并退下。”

“是,陛下。”常太师和李磐异口同声地应道,躬身退出御书房后,同时呼出一口气。

常太师看了一眼同样松一口气的李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一贯与李磐不对付,应此也懒得搭话。

而李磐自然也清楚常太师不待见自己,也不上前热脸贴冷屁股,他身为禁军统领也是有骨气的。

他站在御书房外,遥遥看着走远的常太师和汪延的背影,目光闪了闪。 第76章 容景的尸体 是夜,大理寺大狱,门口重兵把守。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拐角处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全身上下罩着黑袍的黑影,那黑影下来以后,对着马车内轻声吩咐道:“梧桐,你在马车内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梧桐伸出头,看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秦凤华,担忧道:“小姐,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梧桐没有去过大理寺大狱,但她凭感觉就觉得那儿应当是个危险的地方,她并不放心小姐孤身一人进去。

然而秦凤华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两个人进去太明显,还是我一个人进去比较好。”

秦凤华既然这么说了,梧桐无奈,只能在马车里乖乖等秦凤华。

秦凤华掩了掩身上的黑色罩袍,低头朝大理寺大狱入口走去。

及至门口时,守卫拦住秦凤华的去路,不让她入内,秦凤华早已做好了准备,从衣袖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令牌,递到那守卫眼前。待守卫看清那令牌是何物后,立刻弯腰对秦凤华行礼,然后为秦凤华开启大狱的大门,躬身让道,让秦凤华入内。

秦凤华在走过守卫身边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其中一个守卫道:“带我去见荣王世子。”

“是。”守卫恭敬回道。走到秦凤华身前,为秦凤华带路。

大理寺大狱内灯光极暗,秦凤华走过狱中甬道,根本看不清两侧到底关押了些什么人,只隐隐感觉两侧的黑暗中有一双双渗人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秦凤华走过一个又一个满是污浊、湿冷和黑暗的牢房,向着黑暗的最深处走去。

荣王和容景因为涉嫌谋反,所以作为重刑犯被关押在大狱的最深处,那狱卒带着秦凤华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扭头对秦凤华低声道,“荣王世子就关押在拐角处的这间牢房。”

边说边带着秦凤华走过黑暗的拐角,顺便丁零当啷开始掏腰间的钥匙。

二人正要迈过拐角,忽然,拐角的那头只听见一声闷响,是什么重重倒地的声音,秦凤华心中生出不妙来,慌忙一个箭步越过那狱卒,闪身越过拐角,朝着容景的牢房冲去。

只见几乎近黑的牢房中,一个高大的黑影单膝蹲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拉住一根绳子,而地上,一个身穿囚服的男子使劲地抓着脖颈间的那根致命的绳子,眼球暴突,嘴巴大张,双脚保持着剧烈摩擦地面的姿势,停止了挣扎。

“容景!”秦凤华惊呼出声,脑中早已顾不上危险,朝着行凶的现场冲过去。

那黑影听见秦凤华的声音,不但没有松手,反而趁着秦凤华还未跑近之时,更加发狠地勒紧绳子,像是要确保容景死透。

等到秦凤华目眦欲裂地跑到时,那黑影一把推开地上的容景,飞速从秦凤华身边一掠而过,秦凤华瞬息间转头看去,只看见一双阴鸷的眼眸。

然而她已经顾不上那黑衣人,回头,身形不停,心头剧颤地扑到地上躺着的人的身前。

伸手颤抖不已朝着地上的人的鼻息间探去。

没有呼吸!

接着秦凤华又慌忙地摸向他脖颈间的脉搏。

没有跳动!

秦凤华捂住嘴巴,颤抖地拂开躺在地上的人披散的黑发。心中不住的祈祷,不是容景,不是容景。

然而,黑发拨开,露出那双曾经含情脉脉,如今暴突涣散无光的桃花眼时,秦凤华再也控制不住,晶莹的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秦凤华不敢相信她看到的一切,她不敢相信容景真的已经死了,她浑身都在颤抖,扑到容景身上,轻轻的拍打着容景的脸颊,哭着道:“容景,容景,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凤华啊,你醒醒……”

然而,回答秦凤华的只有容景渐渐冰凉下去的身体。秦凤华慌了,她执起容景的手,疯狂的在口中揉搓着,间或不停地给容景的手哈气,想要那只手重新暖起来,但是于事无补,只要秦凤华稍微一松开,容景的手就她的手中直直滑落,没有一丝生气,宣告着手的主人已经死亡。

秦凤华无法接受现实,捂住嘴将要放声哭出来时,忽然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秦凤华还没有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眼角挂着莹莹泪珠,惊恐地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嘘!不要出声。”

是赵士言!

“此等不宜久留,快跟我走!”赵士言同样是一身黑衣,他抓着秦凤华的胳膊就要将拖她出去。

秦凤华拼命的摇头,她被赵士言捂住嘴,无法说话,只是执拗地指着容景的尸体呜呜不停,不肯走。 第77章 畏罪自尽 但是此时时间紧迫,赵士言刚才打晕了带秦凤华进来的狱卒,而容景已死,秦凤华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出现在大理寺的大狱中,狱卒随时有可能进来,根本没有给秦凤华伤悲的时间,他们二人必须立刻离开此处。

于是赵士言咬牙,狠心一个手刀落下,就劈晕了秦凤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快速的离开了案发现场。

翌日,荣王和荣王世子畏罪自杀,身死大理寺狱中的消息在京城中不胫而走,消息一传开,瞬间轰动整个京城,不光是朝野大臣,就连贩夫走卒也都知道了荣王和荣王世子畏罪自杀的消息。

慈宁宫中。

太后惊闻死讯,当即摔了手中的茶碗,直愣愣的跌坐在床上,她原是并未起身,被女官阮婉从睡梦中紧急唤醒后,告知了这一消息,直接呆愣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

接着就是脸色一白,呆呆地看着阮婉,和一旁的太监左通,问道:“你说什么?在说一遍。”

阮婉和左通对视一眼,目露不忍,再次道:“大理寺消息,昨夜,荣王和荣王世子在狱中畏罪自尽了。”阮婉顿了顿,接着道,“在荣王的尸首边还发现了一封认罪书。”

“不可能,不可能……”太后瘫坐在床上,恍惚摇头,不接受现实。

过了片刻,太后散着头发,鞋子都来不及穿上,便朝外走去,边走边说:“哀家不信,你们一定是骗哀家的,哀家要亲自去看,哀家要亲自去看……”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阮婉和左通见太后似乎魔怔了,连忙追了上去,深怕太后发生什么意外。

而另一边镇国长公主府。

“你说什么?”长公主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传消息的人,再次重复问道。

长公主府的管家初听闻这个消息也是不敢置信,悲痛不已,他声泪俱下道:“长公主,王爷……和世子,昨夜……昨夜去了。”

长公主激动上前,一把抓住管家,提声问道:“你说清楚,什么去了?什么叫去了?”

管家抹开不住涌出的眼泪,声音不停哽咽着道:“昨……昨夜,王爷和世子在大理寺狱中畏罪自尽了……” 第78章 红衣小国舅爷 镇国长公主心神俱震,一时间承受不住打击,昏死过去。

“长公主!”

数日后,荣王府,阖府白丧。

哪怕在夏日的骄阳下,荣王府也透着掩饰不住的颓废衰败,这座恢弘的府邸似乎也跟着主人的逝去而一同死去,放眼过去,满目皆白寂,再不复昔日荣光。

府门前,曾经的高朋尽皆离散,只余车马零星来吊唁。

灵堂前,容蓉神情悲怆呆滞地跪在一旁,机械的应付着来吊唁的宾客。

她的祖母镇国长公主在惊闻容景父子死讯的时候,就已经病倒了,如今荣王府阖府上下只有容蓉一个主子,只得由她来主持荣王府丧礼的局面。

而如今还愿意来荣王府吊唁的,都是她父兄生前的至交好友,实在不忍看到一个一夕之间失去父亲和兄长庇护的半大小姑娘如此模样,于是不免出言宽慰。

但此时这些话语却并不能宽慰到容蓉半分,她只是牵强地扯起嘴角,对来吊唁的叔伯亲友们笑笑,以示礼貌。

众人见她如此模样,也只是摇摇头,叹气一声,真诚吊唁过一番后,便出了灵堂。

就在这死寂的丧礼在默默进行时,忽然,从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一道嚣张跋扈的男声伴随着虚浮的脚步声,渐渐朝着灵堂靠近。

“你们……你们给本公子滚开!”瞬息过后,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门口。

只见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穿着一身火红长袍,坦胸露乳,脚步轻浮,摇头晃脑地迈进了庄严肃穆的灵堂。

容蓉跪在灵堂边,紧咬下唇,眼睛死死的盯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哟,这……这不是常太师的纨绔小儿子常辉嘛!”一个宾客认出了人,惊呼出声。

“真是他!常家的人怎么来荣王府吊丧了?”又一人道。

“我看他不是来吊丧的,分明是来找茬闹事的,”一人冷哼道,“哪有吊丧穿一身大红衣服来的!”

众人皆默。

“还有,你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了没?”

“……大老远就闻到了。”一人应道。

“就这?又是红衣又是醉酒的,不是跑来闹事的,那是什么?常家这老小就是欺负现在这荣王府男人都死绝了,就剩长公主和一个幼女了,才敢这般嚣张行事。”

众人内心对常辉的行为皆不耻,但奈何如今荣王倒台,常家在朝中一家独大,他们也并不敢得罪这位嚣张的常小国舅爷。

于是一时间竟无人出声帮助喝止那醉酒的常辉在灵堂前胡闹,只是冷眼旁观着发生的一切。

自打几日前听闻容景暴毙狱中,常辉便高兴得额手称庆,当即想要冲到荣王府找茬,但没奈何却被他爹拦住了,厉言警告他不准闹事。

无奈,他只能穿了一身红衣,一头扎进了宜春院中找花娘吃酒庆贺。

今早他才喝的酒气冲天地从宜春院出来,彼时他脑袋晕乎,昏昏沉沉,险些找不着北。

但他浑浊的脑子里,却清楚的记得他的死对头容景那厮已经死了。

都说酒壮熊人胆,更何况,他常辉还是一个京城出了名的混不吝纨绔。

于是心中怀着对容景的旧恨,他不顾父亲对他的警告,出了宜春院就闯进了荣王府,立意要好生大闹一番那死人容景,叫他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还有容景那妹妹,容蓉小郡主,常辉是个好吃喝嫖赌的混蛋,一早就觊觎容蓉的姿色,只是碍于他哥哥容景一直不敢对容蓉下手,如今容景都已经身死,常辉还怕他个鸟,再加上喝了酒后,色胆开始包天,心中的淫念就再也控制不住。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而如今容蓉正一身白衣孝服,弱柳扶风的跪在那,但眼神却倔强不屈的看着他。

这副薄柳羸弱美人的倔强姿态,完全戳中了他下三路的变态。

他色眼咪咪的看着容蓉,不由得滚了滚喉结,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角,桀桀怪笑道:“哟,这不是容蓉小郡主吗?啧啧啧,瞧瞧这梨花带雨的小脸蛋儿,”常辉蹲下身,伸出咸猪手要摸容蓉,“怪可怜的,来,到哥哥怀里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容蓉一把拍开那伸向她的咸猪手,目光喷火地盯着常辉那猪头脸,骂道:“你是哪个腌臜混蛋,也敢来我荣王府叫嚣,”容蓉伸手指着门外,道,“我荣王府不欢迎你,你给本郡主滚!莫要脏了我荣王府的地儿!”

常辉听见容蓉的叫骂,火了,从前容景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俩就是这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看都不看他一眼,如今容景死了,失了倚靠的容蓉还敢这副模样与他说话,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于是咸猪手一把钳过容蓉的下巴,恶狠狠的瞪着容蓉道:“你嚣张什么?你哥哥那厮已经死了,再也没人能护着你了,”说着,他淫笑出声,语气轻佻道,“不若你跟了情哥哥我?情哥哥我本事大着呢,保准你在我胯下欲仙欲死,以后都舍不得离开我呢!”

容蓉年纪小,何曾听过如此污言秽语,一时气红了眼,美目泛红,瞪着常辉,恨不得生啖下他一块肉来,“常狗,你不要欺人太甚!”

如今荣王府中,奴仆死的死,逃的逃,偌大的荣王府一时间人员寥寥,仅有仆从十数人,再加上常辉的恶仆阻拦,众人竟然真的只能看着容蓉受辱。

常辉得意极了,仰天大笑三声,咸猪手摩挲着容蓉娇嫩的肌肤,忽然强按住容蓉,肥头大耳就要亲上容蓉的面颊:“你看,如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来,我的好妹妹,让哥哥香一个尝尝滋味儿。”

“不……不……你这畜生,给本郡主滚,我要杀了你,本郡主要杀了你!”容蓉左躲右闪,拼命挣扎。

然而,容蓉的这点小力气怎么抵挡得过一个成年男子呢,眼看着就要被那禽兽得逞,她双眼紧闭,近乎绝望,忽然,一声凄厉惨叫响彻整个灵堂…… 第79章 当得起镇国二字 容蓉睁开眼,入目的是满目的红,那淫棍常辉再不复先前的嚣张姿态,此刻他正抱着血淋淋的臂膀满地打滚,口中凄厉哀嚎不停。

而在他不远处,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臂,容蓉彻底傻了,目光呆滞的朝着行凶之人看去。

只见秦凤华一身白衣染血,面颊上飞溅着几滴极美极艳的鲜血,目光灼灼傲然立于灵堂中央,她手中提着一把唐刀,刺目的红正顺着刀锋一滴又一滴地缓缓滴落,像是滴在了在场众人剧颤的心神之上。

此刻的秦凤华像极了一个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面修罗女。

她面无表情的猛地一挥手中的唐刀,甩掉刀锋未干的血液,语调低沉漠然道:“谁说没有人护着她了,哥哥死了,便由我这嫂嫂来护!”说着,她一顿,刀锋蓦地直指还在地上疯狂打滚的常辉,锐利的美眸扫过刚才袖手旁观的众人,悍然道:“今后,容蓉便是我秦凤华的亲妹妹,以后,但凡有人胆敢欺负她,便如此狂徒,我秦凤华定当叫他血溅当场!”

“凤华!”容蓉扑到秦凤华怀中,这几日强压积攒的苦楚终于释放,放声痛哭出来。

刚才的一幕太过震惊,目睹秦凤华放过狠话之后,常辉的一众恶仆才反应过来,连忙飞扑到常辉的身前,扶起疼得脸色惨白的常辉。

“我家公子可是国舅老爷,你……你竟敢伤我家公子!”那恶仆叫嚣道。

秦凤华眼含不屑,睥睨道:“那有如何?”

此时,痛的几乎昏厥过去的常辉终于缓了一些过来,他白着脸,咬牙切齿道:“秦……秦凤华,你给我等着,我常家绝对不会放过你镇北侯府,荣王府的今日就是你镇北侯府的明日!”

秦凤华嗤笑一声,眼神轻蔑的看着常辉道:“我秦凤华且等着,看看究竟是我镇北侯府命长还是你常家命短!”

常辉见秦凤华说话如此嚣张,感觉断掉的手臂更疼了,疼的锥心,他被小厮强撑着扶起,狼狈要走,走之前还放狠话道:“秦凤华,我们以后走着瞧……”

“只怕你没有以后了,”突然,自门外响起一声苍老威严的嗓音,“你常家小儿大闹我儿和我孙儿灵堂,难道还想活着回去不成?今日本宫就要你留下狗命,为我儿和我孙儿陪葬!”

众人急忙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正是抱病修养中的镇国长公主!

此时她也是一身缟素,拄着一柄玉杖,悍然立在灵堂门口,脸上满是被触犯的威严怒气。

众人见了如此摄人模样的镇国长公主,才恍惚记起,她是数十年前,那个曾经令北域王庭伏尸百万的大夏铁血长公主,才记起她为何得封“镇国”二字!

秦凤华收起手中的唐刀,走到镇国长公主面前,低头行礼,恭声道:“老祖宗。”

长公主微微颔首,拉过秦凤华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好孩子。”

秦凤华如同从前一样搀扶着镇国长公主,与长公主站在了一起。

常辉见了镇国长公主,才终于有些怕了,但是面上还在强撑,扯起面部肌肉,僵硬道:“我爹是当朝太师,我姐姐贵为贵妃,位同副后,你……你不能要我的命。”

“哦?是吗?”长公主冷笑一声,她有些好笑,常田那奸诈狡猾的老不死,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如猪的儿子来。

她年纪大了,没有耐心应付蠢货,她抬手示意左右缉拿住常辉:“把这常氏小儿给本宫拖到大门口去……”她顿了顿,像是地府阎罗宣判死刑一般,一字一句道:“乱棍打死!” 第80章 谁打死了我儿 左右听令,一把格挡开那常辉的恶仆们,大步上前捉拿常辉。

“哦,对了,”长公主看着试图挣扎护主的那些恶仆,冷漠道:“把这些人一并抓了,和他主子一起乱棍打死。”

这一下,方才还在极力护主的恶仆,听见自己也要被乱棍打死,再也顾不上断了一只手的主子常辉,惊恐得逃的逃,跑的跑,像一群无头苍蝇满地乱窜,试图冲出包围圈,逃出荣王府。

有些好事的宾客,早就看常辉不爽了,见长公主如此雷厉风行收拾那混蛋,不由心中拍手叫好,心下痛快极了。

跟着常辉为恶的那些恶仆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面对长公主府训练有素的府兵,丝毫没有抵抗能力。

长公主府的府兵眼见常辉一伙儿方才既是大闹灵堂又是欺辱容蓉小郡主,心中早已积攒了成吨的怒气,听长公主发话,下手自然不会轻,他们手段堪称粗暴残忍,虎步上前拧住四处逃窜的恶仆,有些在他们手下挣扎的厉害的,直接被他们拉扯住双肩,抬脚往他们后背一个猛踩,那恶仆就直接被他们踩断了脊梁骨。

还有那罪大恶极的常辉,他本已经断了一只手臂,身负重伤,因着恶仆的搀扶才能继续苟延残喘乱吠,此刻他失了恶仆的搀扶,人直接如烂泥般跌倒在地,公主府的府卫很知道该如何折磨人,一个府卫毫不费力的一把上前抓住他那只完整的胳膊,使得他整个人都倒侧了过来,另一只血流不止的断臂切口朝着地面,血和肉在粗糙的地面碾压摩擦而过,伴随着他的嘶哑惨叫,他像条死狗一般被府卫无情的拖拽出了灵堂,沿路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渗人的血河。

“长公主饶命!饶命啊!”被残忍拖拽到大门口的常辉终于意识到,长公主是动真格的,他的小命真的要交代在荣王府了,他吓得两股战战,涕泗横流,牙齿疯狂打颤,他不想死!

他顾不上断臂的剧痛,跪地慌忙大声求饶:“长公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命,我喝浑了酒,不该来荣王府闹事,不该调戏容郡主,我知道错了,求长公主饶我一命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磕头,但因为他断了一支臂膀的缘故,身体保持不住平衡,磕着磕着就控制不住的向一边栽倒了过去,但顽强的求生欲驱使他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跪起来,继续不停叩首。

但这死到临头的忏悔,并没有给他带来生的希望,他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府彪悍的府卫拿出有成人手臂粗的木棍,兜头冲他乱棍打来。

秦凤华在灵堂中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外不断传来,心中没有丝毫同情涟漪,她面无表情的走到容蓉身旁跪下,拿起地上的纸钱,一叠又一叠地投入火盆中,她默默的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眼底暗光汹涌,然后她抬头望向灵堂中那个大大的“奠”字和容景的排位,内心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荣王府中未走的宾客只听府门口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死寂静默无声,众人心中都知道,常太师的幼子,昔日里横行京师,欺男霸女的恶棍常辉被打死了!

有些胆大又好奇的人跑去前头看,就见那常辉和他的一众恶仆被打的血肉模糊,特别是常辉,他本就穿了一身红衣,被血一染,混作一团,一时竟分不清是人还是衣,眼见着是没了人的样子,不过一团红肉罢了。

府卫们一一确认人都死透后,回身进府回禀长公主,并询问尸体要如何处置。

“把人给本宫扔到常府门口!叫他们睁大狗眼好好看看,这就是得罪本宫的下场!”长公主看着灵堂中的两个牌位,语气森然道。

府卫依言退下照办。

这一天,常府的门外远远见到一辆牛车驶来,停在常府门口,然后便是几个彪形大汉走到牛车边,像是扔垃圾似的把几个血葫芦丢在了常府门口,随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常府的门卫本来心中已经打好腹稿,要呵斥那几个彪形大汉: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常太师的府邸其实你们能随意丢垃圾的地方。

但被那几个大汉如狼似虎的凶恶眼神一慑,吓得咽回了将将要出口的话。

只待人走后,才唤了人来出来门口的“垃圾。”

那领头的门卫还内心不耐烦,催促下人们手脚快些,将不明“垃圾”丢到护城河去。

却不想,一个下人翻过那“垃圾”来,一个照面,吓得摔倒在地:“少……少爷,常小少爷……”

“少爷?什么少爷?”那领头的门卫提心打量了一圈周围,也没见到半个常辉的影子,于是转过身来便想恶狠狠的踹那胡言乱语的人一脚。

不想,他回头,就见那下人面露惊恐,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的“垃圾”,声音充满害怕道:“少爷,那是……那是少爷,是常辉少爷!”

“什么!”

这一天,对于常府来说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日子,常府小少爷,当朝常太师的小儿子,常贵妃的亲弟弟被人砍断了手臂,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扔在了常府门前……

常太师匆匆回府,看着面前已经不成人样的儿子,衰老干瘦的身躯悲怆的直打晃,他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含恨问管家:“是谁?!是谁打死了我儿!”

管家已经从门房那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回道:“小公子等人是被一伙儿人用一辆牛车拉了,丢在咱们府前的。”

“那伙人是谁?!”一道满怀仇恨的尖叫突然间插了进来。

出声之人正是常辉的亲生母亲,常太师的正妻小李氏,小李氏俯趴在已经断气的儿子常辉身上,哭的几乎昏死过去。

她是常太师的续弦夫人,常太师先头的夫人大李氏是小李氏的族姐,大李氏逝世后,李氏家族并不甘心放弃与常家的这门姻亲,于是从族中挑了年芳十六的小李氏嫁进常家,做了常太师的续弦夫人。

而因为她是常太师年过四十才娶的续弦,她千辛万苦怀上孩子,生下常辉这一个独苗男丁,从此以后母凭子贵在常府中站稳脚跟,坐稳了太师夫人的位置。可没想到,今日竟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儿子常辉竟然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人打死了!

“那伙儿是谁?!”小李氏控制不住心中悲愤的情绪,再次冲管家叫嚷道。 第81章 给我儿陪葬 “回夫人的话,小的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管家恭敬的说完以后,内心撇撇嘴,心中不屑,在他看来常辉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在常府管家眼里,常辉这位小少爷,也不知是从小被小李氏和常太师溺爱的缘故,还是天性本恶,在他看来,可能天性本恶多一些。

常辉从小便作恶不断,府中丫鬟小厮被他打死打残的不计其数,稍微大一些了,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腌臜本事,开始朝着府中的人做那下作事儿,而且荤素不忌,不仅是丫鬟,就连稍微有些姿色的小厮都难逃他的毒手,简直禽兽不如。

等常辉再大一些了,他便不满足于只祸害府里的人,开始跑外头去祸害其他人,他是强抢良家妇女,打架斗殴,吃喝嫖赌无所不作呐。

在常管家看来,这位小少爷简直是恶魔淫棍转世成人,畜生托生成人专门来糟践清白人的。如今死了肯定是作恶太多遭报应了,完全活该。

所以对于常辉的死,无论他表明装的多伤心难过,其实他内里不屑一顾,并不是很上心。

可叫常管家没想到的是,这次他派出去的人效率竟然这么高,过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吭哧吭哧的跑回来回话了,说找到了杀害少爷的凶手。

小李氏听言,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吃了那凶手,厉声问道:“究竟是谁杀了我的宝贝儿子?!”

“回……回夫……夫人的话,府外都传开了,说是咱们公子是被镇国长公主命人乱棍打死在荣王府门口的。”那偶然探听到消息的小厮,气都没喘匀,便急匆匆地道。

“镇国长公主?!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一个公主便可以平白无故杀人吗?这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小李氏道。

荣王府与常家是死敌,因此,常家与镇国长公主的关系也并不友好。因此此时小李氏一听凶手是镇国长公主,立马瞪起三角眼,不分青红皂白地道:“我可怜的儿子不能白死,老爷,你去陛下面前伸冤,还我儿一个公道!”

常太师虽然悲痛,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并非只有一个儿子,大李氏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一个如今是大理寺卿常夏,一个恰是宫里的常贵妃。对于这个小儿子,或许是老来得子的缘故,他管教的并不严格,甚至有些放任自流,他心里清楚小儿子常辉的纨绔性格,所以听说是镇国长公主打死了儿子,心里便又一番思量,于是并未理睬小李氏的要求,问那回话的小厮道:“可知镇国长公主为何打死了我儿?”

“儿子的都已经躺在这儿了,你还问那些做什么?就是说破了天去,她镇国长公主也没有理由下此毒手打死我儿啊!”小李氏见常太师竟然有所犹豫,出离愤怒了,接着她悲痛地摸着常辉那断掉的手臂,伤心欲绝道:“你看看,连手都砍断了,哪怕是退一万步说,我儿子无论如何混账,也不应当这样对待他,连一个全尸都没有……呜呜呜……”

那回话小厮听此,又把打听到的消息说来:“夫人,小的听说,公子的胳膊是镇北侯府的秦大小姐砍断的。”

“什么?!”常太师和小李氏听闻,惊呼出声。

小李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原本以为只有镇国长公主害她的儿子至此,没想到,秦凤华一个公爵之女也是凶手之一,她气的浑身打抖,近乎魔怔低喃道:“她怎么敢!怎么敢!不过一个侯府嫡女竟然如此嚣张……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小李氏蓦地抬起眼眸,盯着常太师道:“老爷,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还是辉儿的父亲吗?镇国长公主你收拾不来,难道一个侯府的嫡女你还收拾不了吗?”

常太师哪里是收拾不了秦凤华,他是忌惮秦凤华的父亲镇北侯秦朔!要知道秦朔手握重兵,深的帝心,可不是吃素的,明目张胆动他女儿,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嘛!

常太师当然心中也恨,但是他毕竟浸淫官场过年,知道此时报仇并不是最佳时机,于是他宽慰小李氏道:“夫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我不要什么从长计议,我现在就要她秦凤华以命抵命!”小李氏勃然大怒道,说着唤来身边的嬷嬷,“你去套上马车,我要进宫见贵妃娘娘,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夫人,不可……”常太师摆手阻止。但是小李氏失去了儿子,也失去了理智,她见常太师拦在她面前,一股热气涌上脑门,不知是哪里生出的胆气,低头一脑门就撞向了常太师,接着指着常太师的鼻子骂道:“我算了瞧出来了,你的眼里只有姐姐生的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把我的儿子放在心上,我儿子即便是死了,你都做缩头乌龟,怕这怕那不敢为我儿子出气,今日,我就是告御状,也要让秦凤华她血债血偿,为我儿子陪葬!” 第82章 告上御前 常太师一把年纪了,被小李氏撞得险些栽倒在地,幸亏常管家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分分钟粉碎性骨折。

“你!你!”对于小李氏的暴起,常太师震惊不已,指着小李氏的手,整个袖子都在颤抖,他无法想象,平日里温良恭顺的小李氏竟然如此模样,“你简直是泼妇,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小李氏似乎犹嫌不够,恨恨地再次一把撞开常太师,想着门口备好的马车走去。

紫禁城,永福宫。

此时正是午膳时辰,永嘉帝恰好在永福宫中与常贵妃用午膳。

忽然,常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辛归走进来,对常贵妃和永嘉帝福了福身,说道:“娘娘,您母亲小李氏请求觐见。”

常贵妃蹙了蹙那双好看的远山眉,又瞥了一眼一旁的永嘉帝,才道:“她来所为何事?”

辛归摇了摇头,只说:“夫人哭的厉害,并未与奴婢说清楚是何事,”辛归低头,猜测道,“奴婢猜应当是常小公子的事儿。”

常贵妃有些不喜,她并不喜欢继母小李氏给自己生的弟弟,他这个继弟弟仗着国舅爷的身份,没少在京中给她惹麻烦。

但永嘉帝如今还在她宫中,为了做表面功夫,表现自己温柔大度善解人意,她不得不点头对辛归道:“那你请我母亲进来。”

永嘉帝不耐烦见命妇,但他午膳还未用完,想着午膳用完了再走也不迟,于是待小李氏进来便见到永嘉帝也在。

“参见陛下,贵妃娘娘。”小李氏行礼道。

常贵妃既然决定做面子,那便面子做足,她走到小李氏身前,亲自扶起小李子,关心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哪料小李氏却不肯起身,死死的跪在地上,眼含热泪,一字一句泣血道:“贵妃娘娘,你要为你的弟弟做主啊!”

常贵妃嘴角一僵,想着肯定又是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常辉惹了什么祸事了,但碍于永嘉帝在,她不好当面发火。于是只能道:“母亲瞧你,快起来说,弟弟有什么事儿,只要我这做姐姐力所能及的,一定帮!”

常贵妃想,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小李氏知趣的话,也应当起来了,但是没想到小李氏竟然还长跪不起,含泪看着她,哽咽说道:“娘娘,你弟弟,常……常辉叫……叫人打死了!”

“什么?!”常贵妃吓了一大跳,就连一旁在吃午膳的永嘉帝听闻也放下了碗,目光朝小李氏看过来。

常贵妃难以置信,这满京城里哪个人竟敢打死她常贵妃的弟弟?于是她连忙问道:“你说什么?常辉叫人打死了?”

此刻她倒期望小李氏是吃错药了,在这浑说的,虽然她与常辉并不亲厚,但他毕竟也是她血脉相连的弟弟,做姐姐的怎么可能希望自己弟弟死于非命呢。

但叫她失望了,小李氏没有吃错药,也没有说错话,而是啜泣不已的点头称是,进一步道:“常辉是被镇北侯府的秦小姐打死的,娘娘,你要为常辉讨回公道呐!”

“镇北侯府?”永嘉帝突然出声,他对秦凤华有些印象,是秦朔的小女儿,他原先为了拉拢荣王还把她赐婚给了荣王世子,如今荣王世子容景已死,秦朔的女儿这婚约自然也就接触了。

永嘉帝记得秦凤华是一个挺漂亮温柔的小女孩,怎么会与常辉扯到一起,还把他打死了?一个小女孩打死一个成年男子,这不是搞笑嘛,永嘉帝有些不信。

虽然永嘉帝不信,但是小李氏却十足十的确信,“陛下,就是秦凤华,就是她砍断了我儿常辉的手臂,才导致我儿身亡的!”

小李氏知道儿子的死,追究镇国长公主的责任难于登天,但是叫秦凤华一个小小的贵女给她儿子偿命,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她更加声泪俱下的控诉道:“我儿心善,他听闻荣王府今日办丧礼,想着曾经与荣王世子是同窗一场,便赴荣王府拜祭,可是那秦凤华,却不分青红皂白在葬礼上砍伤了我儿,甚至教唆公主府的奴仆将我儿打死在荣王府门前,”小李氏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悲愤,“陛下,娘娘!你们可得为我儿做主啊,我儿常辉不能白死呐!”

小李氏的这一字一句,常贵妃是听出来了,这是要叫镇北侯嫡女秦凤华给她儿子偿命来了。

但是常贵妃想了想,小李氏这一闹,她何乐而不为呢?当初她膝下养子云王厉云洲来与她说,与镇北侯嫡女秦凤华两情相悦,求她说服皇帝待秦凤华与容景解除婚约后,赐婚与他和秦凤华。常贵妃内心还颇为高兴可以拉拢到镇北侯府的势力,为她皇儿将来荣登大位再添一份力。

可没想到后来竟然出了那起子事儿,她那养子也因为秦凤华废了,这如何不叫她对镇北侯府怀恨在心。

所以这一次小李氏来告御状,借着这个机会,她也可以给镇北侯府上上眼药,离间镇北侯与永嘉帝的关系。

于是她看了看永嘉帝,面色很犹豫,似乎顾忌着什么,道:“陛下,你看这镇北侯……”

永嘉帝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常贵妃赶忙道:“臣妾是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臣妾相信秦小姐不是那等骄纵恣肆的人,陛下,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请秦小姐进宫一趟,问个究竟,也好解除这其中的误会,”常贵妃有小心翼翼地扫了扫永嘉帝的脸色,柔声道:“毕竟镇北侯秦侯爷手握重兵,是陛下您信任的肱股之臣,陛下一向体恤臣下,还是问问为好。”

永嘉帝内心自然是信任秦朔的,但他也不能寒了为他办事的常氏一族的心,于是唤来大太监汪延,吩咐道:“你去镇北侯府跑一趟,宣镇北侯的嫡女进宫。”

汪延依言领命退下。

常贵妃见此,暗示的拍了拍小李氏的手,假意宽慰道:“母亲,想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陛下英明,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小李氏看明白了常贵妃眼中的暗示,于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被常贵妃搀扶着起身,顺势在一旁坐下,等待秦凤华的到来。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左右,汪延回来了,他走到永嘉帝身前,低声复命:“陛下,秦小姐此时不在镇北侯府中。”

“哦?在何处?”

汪延语气波澜不惊道:“秦小姐,在太后宫中……” 第83章 她杀了人还无罪 永嘉帝惊讶:“在太后宫中?”

汪延点头称是,接着道:“太后娘娘听说陛下要寻秦小姐,特请陛下、贵妃娘娘和常夫人移步慈宁宫。”

永嘉帝略一沉吟,搁下手中的筷箸,道:“也好。”

他拂了拂衣袖,起身,扭头对常贵妃道:“爱妃,走,去慈宁宫。”

常贵妃和小李氏面面相觑,不清楚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永嘉帝催促,连忙起身应是,众人一道往慈宁宫中去。

慈宁宫中。

容蓉小郡主泪眼莹莹,趴在太后怀中恸哭不停,太后心疼地摸着容蓉的发顶,慈声宽慰道:“好孩子,好孩子……”

她已经听秦凤华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气的当即撂了午膳,要找常家算账。可没想到,她还没有去找常家的麻烦,常家的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好孩子,你父亲和哥哥虽然去了,但只要哀家活着一日,哀家就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敢欺负你的,哀家定然扒他一层皮下来。”太后搂着容蓉如此说道。

不一会儿,永嘉帝一行人来到了慈宁宫中。

永嘉帝微微弯腰:“给母后请安。”

常贵妃和小李氏则规矩行了跪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秦凤华和容蓉见永嘉帝进来,也福身见礼。

太后对永嘉帝微微一颔首,示意永嘉帝一旁落座。但却并不叫常贵妃和小李氏起身,由着她们跪在地上。

永嘉帝看见容蓉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微微颔首,让容蓉免礼。接着看见还跪着的常贵妃二人,面露难色,道:“母后,您看……是不是让贵妃起身说话。”

太后坐在上首,睨了一眼下方二人,冷哼一声,道:“常贵妃起身。”

她独独免了常贵妃的礼,却半句未提及小李氏,但小李氏却并未留意,也跟着起了身。

“放肆!哀家让你起来了吗?”太后突然一声暴喝,吓得起了一半身的小李氏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常贵妃眼睛微眯,微抬眼眸看了看一旁的秦凤华和太后怀中的容蓉郡主,感觉有些不妙。

永嘉帝也被太后这突然一下,吓了一个哆嗦,埋怨道:“母后,你这是做什么?”他倒也不是替小李氏出头,而是他上了年纪,心脏有些不好,禁不起吓。

见小李氏老实跪回去,太后便不再看她,转头与永嘉帝说话:“皇帝,你刚才叫凤华过去,是要做什么?”

永嘉帝平了平被吓得漏跳一拍的心跳,闻言先是看了秦凤华一眼,只见小姑娘一身素衣,拘手乖巧地坐在一旁,和他影响中的样子不出无二,娇娇弱弱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暴起砍人手臂的凶悍样子。

接着他转回头来,重新看向太后,道:“回母后的话……”永嘉帝一时卡壳,他扫了一眼常贵妃,示意常贵妃出来解释。

常贵妃心领神会,面对目光虎虎的太后,她不敢像在永嘉帝面前一样搬弄是非,于是老实道:“回禀太后,臣妾的母亲,”说着,她顿了顿,瞥了一眼跪着的小李氏,然后接着道:“方才进宫来与臣妾说,臣妾的幼弟常辉被镇北侯府的秦大小姐打死了。臣妾惊闻噩耗,悲痛万分,同时心中万分不解,臣妾弟弟常辉究竟和秦小姐有多大的龃龉,能令秦小姐打死我弟弟。”

常贵妃说着,转过头去,幽幽地看着秦凤华道:“秦小姐,是不是你砍断了我弟弟的手臂。”

秦凤华掀起眼皮看常贵妃一眼,然后垂下眼睑,承认道:“是我。”

小李氏听言,指着秦凤华激动道:“陛下,娘娘,你们看,她承认行凶了,她就是杀了我儿子的凶手。”

永嘉帝惊讶,没想到竟然真是她,顿时脸色有点难看,沉声质问道:“你可知罪?”

秦凤华绕开永嘉帝的问题,道:“我是砍了常辉的一条手臂,但人却不是我杀的。”

“如果不是你恶意伤我儿,导致他流血过多,他又怎么可能会死在荣王府?!”小李氏见秦凤华还要狡辩,勃然大怒道。

秦凤华幽幽的看着小李氏,红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嘲讽道:“你会不知道你儿子为什么死在荣王府?你儿子做的什么孽你不知道?”

“我弟弟常辉不过是去荣王府吊唁一番,就被你无端打死了。”常贵妃出言指责道。

“哦?是吗?”秦凤华扬起声调,感觉常贵妃的说辞颇为滑稽,于是反唇相讥道,“贵妃娘娘,您弟弟是什么品行,您自己心中没有数么?他常辉会来荣王府好生吊唁?”

常贵妃一哽,她当然知道常辉是什么品行:“我弟弟无论是什么品行,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打杀他的理由!”

永嘉帝听后点点头,无论再大的事儿也不应该把人给打死了,毕竟是一条人命,天子脚下,怎可以胡乱动用私刑,如果以后其他人都学秦凤华这样行径,那整个京城,乃至大夏岂不是乱套了。

这是永嘉帝身为帝王并不想看到的,他虽然不会让秦凤华以命抵命,但是也应当对她的鲁莽小惩大诫,于是他道:“贵妃说的不错,无论常辉犯了多大的错误,你也不应当将她杀了,”他抬眸威严直视秦凤华,再次道:“你可知罪?”

太后在一旁听的心里只发笑,她这个好皇儿还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连问都不问原因,就要给人定罪了。

容蓉见秦凤华被皇帝苛责,止住了眼泪,替秦凤华暗暗着急,她拉了拉太后的衣袖,水眸求助的看着太后,希望太后出声帮帮秦凤华。

太后轻轻拍了拍容蓉的后背,要她放心,然后便是冷哼一声,直接顶永嘉帝道:“皇帝,你要她知什么罪?哀家看她无罪,反而有功呢。”

“母后,你这是?此话怎讲?”永嘉帝不料太后会突然出声,还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惊讶道,“她杀了人难道无罪?”

永嘉帝以为太后是故意袒护秦凤华,于是皱着眉,不赞同道:“母后,您不可如此偏颇,这样岂不是视大夏的律令与不顾?” 第84章 跪一跪死不了人的 “皇帝以为我就是这样的老糊涂?”太后反问道,然后她挑了挑眉,接着道:“凤华刚才也说了人并不是她杀的。”

永嘉帝:“她不是承认砍人了么?”

太后摇了摇头,“胳膊是她砍的,但人不是她杀的。”

永嘉帝满脸问号:“那是谁杀的?”

这是容蓉终于出声了,她弱弱道:“是……是我祖母叫人打杀了他。”

永嘉帝:“镇国长公主?”

永嘉帝方才被小李氏的话语误导,直观的就以为是秦凤华砍了常辉的胳膊,才导致的常辉失血过多死亡。但是即便秦凤华没有杀人,砍人一条胳膊也是不对的,于是永嘉帝再次道:“即便如此,伤人的罪责总是她?”

太后见永嘉帝还要追究秦凤华,勃然道:“皇帝,你就不问问那常辉做了什么么?不问问为什么凤华要砍了那厮的胳膊?”

“这……再大的过错,也不应当下次狠手。”永嘉帝听太后话中的意思,感觉那常辉应当是做了什么事,于是有些犹豫道。

“陛下说的过错是常辉带着一群恶仆大闹荣王府灵堂,”秦凤华原是低垂的眼眸,蓦地睁大了眼睛,沉声道,“而且意图欺辱容郡主。”

秦凤华说到这,容蓉终于再也忍不住羞愤,又扑到太后怀中,放声痛哭。

“你血口喷人,污蔑我儿,我儿子一向品性纯良正直,怎么会去欺辱容郡主!”小李氏跳起来骂道。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是不是污蔑你儿子,当时到荣王府吊唁的宾客都可作证,你儿子的污言秽语,对容郡主的羞辱众人皆历历在目,太后娘娘和陛下一查便知。”秦凤华义正严词地辩驳道。

“还有,”秦凤华死死的瞪着小李氏,凛声道,“你口口声声说常辉是去荣王府吊唁,试问有哪一个去吊唁的人是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去的?这不是去闹事是什么?!”

什么??!欺辱郡主?大红衣服?

永嘉帝震惊了,容蓉贵为皇室郡主,虽然父兄被论罪身死,但也断然不是一个太师之子可是随意欺凌的,而且还是在灵堂之上!穿着一身红衣去恶心荣王府的人。

常贵妃也心中一震,双手打抖,小李氏并未与她说常辉作恶如此啊!她以为只是如往常一般小打小闹,没想到竟然如此!她一时恨得牙痒痒的,既恨自己刚才行事太过冲动,更恨继母小李氏教子无方,养出这么个败类来!

太后见永嘉帝不说话了,瞥过永嘉帝一眼,轻飘飘道:“现在皇帝还要论风华的罪吗?”

永嘉帝不语,他虽然厌恶荣王,但如今荣王府只剩一个长公主和一个郡主,没有威胁,已经凝不起一股势力,他并不想落下一个苛责孤女的声名。

于是他刚要开口挽回,却不想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既是我儿闯了荣王的灵堂又如何?荣王和荣王世子本来就是犯的谋反大罪,畏罪自杀,他们死有余辜!我儿常辉平日里就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他只是一个孩子,穿着红色的衣服去荣王府又如何,这些统统都不是你能打死他逃脱罪名的理由,你!秦凤华,你必须为我儿子偿命,以命抵命!”

“放肆!太后面前岂容你叫嚣!”慈宁宫的大太监左通呵斥小李氏道。左通怕小李氏在慈宁宫中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于是连忙命小太监摁住小李氏,不叫她乱动。

太后看着小李氏,幽幽道:“李氏,哀家看你是失心疯了,”她说了一半,转向永嘉帝道,“皇帝,这就是你信重的常太师的夫人?有其母必有其子,我看那常辉死的活该,死的好,就是死有余辜!”

永嘉帝面上也是尴尬不已,被小李氏这一闹,险些抹不开面子,对着常贵妃大怒道:“贵妃,这就是你的好母亲,好弟弟?你们常家太叫朕失望了。”

常贵妃面对永嘉帝的质问,心里一慌,连忙跪下请罪:“陛下,太后娘娘,臣妾久居宫中,确实不知道我母亲和弟弟如此糊涂啊,求陛下和娘娘看在我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幼弟已死的的份上,格外开恩,饶过我父亲母亲。”

常贵妃很懂得在永嘉帝面前示弱,她说完以后,便长跪不起,以此来获取帝王的怜悯。

永嘉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常贵妃,心中一软,对着太后道:“母后,您看,既然那常辉已死,不若这事儿就过去?”

太后轻抚容蓉的秀发,正视永嘉帝,严肃道:“皇帝为了常贵妃是连皇室的体面尊严都不要了吗?我皇室郡主被人无端欺辱,你竟然就要这般轻轻放过?再加上这小李氏不光不知错,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这种风气若不严惩,那今后谁还把你天子威严,皇室尊严放在眼里?”

一说到天子威严,永嘉帝就正色了,太后说的却是不错,常辉此风不可涨。

永嘉帝眼睛微眯,又看了看一旁的汪延,自打荣王势力倒了以后,常家却是嚣张恣意太过了,这次欺辱皇家郡主事件,分明就是挑衅皇权,一旦涉及到皇权,这是永嘉帝万万不能容忍的。

这一边永嘉帝还在思索应当怎么办时,那边一个太监悄悄的走到汪延身后,在汪延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汪延走后,走到了永嘉帝,小声道:“陛下,常太师求见。”

永嘉帝这边正冒火,听见常太师求见,简直是撞在了他的枪口上,怒道:“让他跪在外头!”

“陛下,我父亲年事已高,怕……怕是承受不起呐!”常贵妃求情道。相比于与继母的面子情,常贵妃对父亲常太师的感情就真多了,一是因为常太师是自己的父亲,二是常太师的地位,常太师不倒,她自然能稳坐后宫。

而这时,太后又轻飘飘道:“哀家看常太师的身子骨硬朗的很呐,哪有贵妃说的那般金贵,”太后有觑一眼永嘉帝,漫不经心道,“快知天命的年纪都能生出常辉那个孽畜来,哀家看常太师是老当益壮才对,跪一跪死不了人。” 第85章 我只能赔二十两 秦凤华在一边听见太后如此挤兑人的话,差一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永嘉帝顺着太后的话一想,也觉得很对,于是愤怒回怼常贵妃道:“就给朕跪在外头,跪死了正好去陪你那混账弟弟。”

常贵妃被永嘉帝兜头大骂,讷讷不敢言,再也不敢求饶。她也心里苦啊,没想到不过是顺着小李氏想收拾秦凤华一番,如今竟变成这副局面。这可如何收场?

那边小李氏犹不服气,刚要叫喊言语,就被左通眼疾手快的堵了一块腥臭的黑布在口中,喝道:“还敢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胡言乱语!”

“既然皇帝拿不定主意,就由哀家来替你拿主意。”太后道。

永嘉帝想了想,并不反对,刚要答应下来之时,汪延有走到他身边道:“陛下,大理寺卿常夏求见。”

这是一家都来了啊,永嘉帝想了想,都跪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于是对汪延道:“把他们都叫进来。”

汪延领命。过了一会儿,大理寺卿常夏搀扶着常太师进了慈宁宫。

“微臣参见陛下、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两位常大人异口同声行礼道。

还不待皇帝问责发话,常太师便道:“陛下,臣有罪,求陛下赐罪。”

常夏也跟着父亲俯身请罪:“臣也有罪,求陛下赐罪。”

要说永嘉帝为什么宠幸重用常家,就是因为常家非常的有眼色,识时务,懂得不叫永嘉帝为难,就如此刻,永嘉帝还没有发话,常家就先示弱认罪了。

永嘉帝很满意,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单音节,道:“说说,你们何罪之有?”

常太师又跪低了一些身子,几乎要贴到地上,道:“老臣有两罪,一是教子不严,致使逆子恣意放纵铸下大错,二是不能约束内子,导致内子冲撞圣驾,臣罪该万死。”

等常太师说完以后,常夏也跪着父亲一起更加恭敬地跪在地上,态度与常太师一般无二地附和道:“臣罪该万死。”

常家毕竟是永嘉帝的肱股之臣,如今已经态度虔诚的认错了,也没有半点挑衅他皇帝权威的意思,永嘉帝很满意,于是对着太后道:“母后,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们常家既然已经认错,以朕看,常辉既然已死,常太师治家不严便罚俸一年,常夏管束弟弟不严,便罚俸半年,”永嘉帝转目看着小李氏,冷了脸道,“至于小李氏,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褫夺诰命,笞五十,剩下的事儿,是常爱卿的家事,朕就不多插手了。”

永嘉帝的意思常太师听懂了,这是要他休了小李氏的意思,尽管心中不忍,但皇命难为,常太师和常夏还是诚惶诚恐的叩首领命谢恩。

至于常贵妃,永嘉帝念在她在宫中,无力约束继母和幼弟的份上,并未多加苛责。只是简单的禁足三个月罢了。

太后对于永嘉帝轻拿轻放地处置并不是很满意,于是道:“皇帝都这样说了,哀家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她又搂了搂容蓉道,“哀家的心肝宝贝容郡主被常辉那厮吓得狠了,你们常家必须得拿出些金银来给荣王府赔罪。”

太后不待永嘉帝和常太师开口,便直接接下去道:“哀家看,这笔精神损失费,荣王府也不多要,一万两白银即可。”

一旁的常贵妃听见这话,袖子里的手狠狠一抖。

而跪着地大理寺卿常夏听见这数目,也同样感到一阵晕眩,差点就要栽倒在地,跪不稳了。

常夏掌管着常家名下众多的铺面田地,自然清楚常家的收入几何。如今大夏朝的官员俸禄并不丰厚,较之前朝甚至可以说是微薄。虽然他与父亲同在朝为官,私底下也没少敛财,收受贿赂,但这一万两白银也真的太多了,多到常府拿不出现银,必须变卖家中产业的地步。

常夏是一个贪财的,对于磕头请罪这些嘴巴上仪式感的东西,他无所谓,但是一说到要赔钱,这可真是恰好拿捏住了他的七窍,往他的财肺子上戳啊,他可太心痛了,于是他蓦地抬头,急切道:“陛下,娘娘,一……一万两白银真的太多了,常府拿不出啊!”

“一万两白银你拿不出?”永嘉帝诧异,他不大信,朝中大臣私下敛财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明白,永嘉帝对于这些只要不过分,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常家身为皇帝近臣,怎么可能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

常夏哭穷:“陛下,您也知道,这几年以来,一直天灾不断,臣家里名下的田庄都收不上来租子,父亲可怜租户生活不易,不单给佃农免了佃租,甚至还自己掏腰包贴钱给农户种地。而且常家还资助了京中好几座慈济院中的孤儿,开销都不小,”常夏可怜兮兮道,“所以臣家中是真的拿不出一万两白银呐!”

永嘉帝听闻,颇为惊讶,没想到常家还默默的做了这么多好事,接着他就想起来了,问道:“朕记得去年黄河决堤你们常家是带头捐款最多的是不是?”

大理寺卿常大人抹了抹眼角一滴不存在的穷酸老泪,谦虚道:“不敢,这是臣下应当做的。”

永嘉帝听后,深感欣慰,认为自己没有看错常家,常家果然是忠臣,这样看来,常家却是拿不出一万两白银,于是转向太后,想要与太后就赔偿费用商量打个对折:“母后,您看,常家却是困难,拿不出这笔钱来,不然依儿臣看,打个对折,五千两白银如何?”

可还没等太后出声,常夏有急急地道:“陛下,还有前年关中大旱,常家也往国库捐了银子,如今常家是真真拿不出五千两白银巨款呐!”

永嘉帝转过头,惊讶的盯着常夏,脱口而出:“你们常家这么穷的吗?”

常夏羞涩的点点头,称是。

永嘉帝皱皱眉,问道:“那常爱卿说,可以拿出多少钱赔给容郡主。”

常夏跪着直起身来,鼓起勇气,看着永嘉帝的眼睛,比了一个数字。

“两千?”永嘉帝问道。

常夏摇摇头。

永嘉帝满含鄙夷,再猜:“你别告诉朕是两百。”

常夏再次摇了摇头,缓缓道:“是二十两!” 第86章 铁公鸡常太师 永嘉帝一个飞踹就把常夏踢出了十米远,大怒道:“你当朕是白痴吗?二十两,打发我皇室是要饭的呢!”

然而,常夏为了不掏钱,并不肯放弃,膝行着从十米外爬回来,抱着永嘉帝的大腿,不顾形象的哭嚎道:“陛下,微臣,微臣家真的是没有余量赔给容郡主呐!”

永嘉帝很嫌弃,一边使劲甩腿,试图甩开常夏,一边口中不停说道:“常爱卿啊,常爱卿,你铁公鸡的名声真的是名不虚传啊。”

“陛下,您不要怎么说,您信我啊,微臣真的实穷啊!”

就在永嘉帝和常夏展开拉锯战的时候,一道清清冽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常大人家很穷吗?”秦凤华睁着大大的杏眼,故作天真道:“那臣女怎么听说前几日常大人的弟弟常辉在宜春院豪掷五千两黄金买了一个花魁的初夜呢?”

“蛤?”和常夏在激烈拉锯的永嘉帝呆了,他掏了掏耳朵,像是不敢相信地又问了秦凤华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朕刚才没听清楚。”

秦凤华很配合,从善如流,像是怕永嘉帝这次又没听清楚,她一字一句,嘴巴一张一合道:“臣女说,常大人死去的弟弟常辉几日前在宜春院豪掷了五千两黄金,买了一个花魁的初夜。”

说着秦凤华还伸出五指,朝着永嘉帝和太后比划,重点强调道:“是五千黄金哦,黄金!”

这次永嘉帝听清楚了,他怒上心头起,气得鼻子吭哧吭哧直喷气,眼神一扫,示意汪延把常夏把他身上扒拉下来,汪延照做。

然后他看着趴在地上装死的常夏,怒气直冲脑门,照着常夏的脑袋就狠狠地踹了两脚,踹得常夏在地上直打滚,可恶的是,都这样了,常夏的口中还直喊没钱!

永嘉帝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愚弄冒犯了,他平日里赏赐给常家那么多东西,绫罗绸缎,奇珍异宝不尽其数。如今要他常家赔给皇室郡主不过那么一点儿钱,就这般推三阻四,还敢在他面前撒谎哭穷,真是岂有此理!

难道他皇室郡主的赔偿费还抵不上花魁的一个初夜?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永嘉帝感觉常夏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是松不了口了,于是他眼神睥睨在一旁跪着装死的常太师,威胁道:“常太师,太后不过只是让你们拿出些银两来,你们常府就这般推三阻四,可有把朕放在眼里!还撒谎哭穷……”

秦凤华掐准时机,又故作无知的问太后道:“娘娘,常大人这样撒谎欺骗陛下,是犯了欺君之罪,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永嘉帝刚才被常夏气昏头了,如今被秦凤华一说,还真是如此,于是当即就要追究常家的欺君之罪:“常太师你可听见了,砍头和掏钱你选一个。”

要说常夏的铁公鸡本性是遗传了常太师,那半点不假,只是常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

相比于为了钱不要命的儿子常夏,常太师年纪大了,很惜命,立马道:“是是是,掏钱掏钱,陛下,微臣愿意赔一万两白银给容郡主。”

“不是白银,是黄金。”永嘉帝看着常太师,面无表情地提价。

“啊?”常太师呆住了,“陛下刚才不是说是白银吗?”

回应常太师的是永嘉帝的无情冷漠:“过期不候,刚才是一万两白银,现在是一万两黄金了。你常府的一个纨绔子弟,既然能随随便便拿出五千两黄金去买一个花魁的初夜,那这一万两黄金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常太师心如刀绞,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永嘉帝无情的打断了:“如若再有推脱,我便命东厂去抄了常家。看看常家是不是真的如爱卿所言的那般困难。”

一听见抄家,常太师顿时安静如鸡,不敢吱声了,连忙点头答应赔款,生怕过了一会儿永嘉帝又涨价了。

永嘉帝放血完常家以后,转头向太后道:“母后,一万两黄金,您看如何?”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觉得皇帝终于干了一件人事。

永嘉帝得到太后的肯定,接着回头,像是怕常家会赖账一样,对身旁的汪延交代道:“一会儿,你亲自去常府拿钱,”说着,有恶狠狠的扫向常氏父子道,“他们要是胆敢抗旨不遵,就给朕抄了常府。”

汪延点头领命。他看着常氏父子,内心嗤笑不已,常家这贪财的毛病真是叫人看不上眼,成也钱来,败也钱来。

此事已毕,常氏父子二人垂头丧气地带了小李氏便出宫了,当然后面还跟了一个索财鬼汪延。

永嘉帝和太后又说了一会儿话以后,起身,对着太后道:“母后,儿臣御书房还有些奏折要批,就不打扰母后了。”

太后颔首:“既是如此,皇帝便去。”

常贵妃一向在太后面前不得眼,见永嘉帝要走,也连忙躬身告辞。

太后薅了一笔常家的羊毛,心情好,难得对常贵妃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示意她也可以走了。

常贵妃几时见太后如此和善的模样对自己,一时间受宠若惊,吓得又行了一个告辞礼。然后飘飘忽忽地跟在永嘉帝后面走出慈宁宫。

就在二人即将迈出慈宁宫,太后收回目光,乐呵呵地低头与容蓉和秦凤华说话的时候,突然,天边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震动了整个皇城…… 第87章 虎父舞犬子 常贵妃一只脚正要迈过慈宁宫高高的门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把走在她前头半步之遥的永嘉帝扑倒。

“护驾护驾!”宫人惊慌叫道。

永嘉帝被禁军团团围在中间,搞不清楚状况。

接着又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比前面那声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皇宫的地面都在晃动,忽然不知是谁惊声叫道:“是地龙翻身,地龙翻身了!”

众人听闻皆惊忙,宫女太监一齐涌出,四散奔逃。

秦凤华也被护着从慈宁宫中跑了出来,但她倒没有那么惊慌,她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眉头微微蹙,她感觉这不像是地震。

天边的巨响很短暂,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情况太诡异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

“这是发生了何事?”太后开口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忽然,秦凤华遥遥望着天边,声音恍惚飘来:“那似乎神机营的方向。”

“神机营?”太后转头问永嘉帝,“皇帝,神机营发生了何事?”

永嘉帝也是一脸懵,听见太后的问话,他先是一愣,接着道:“儿臣也不清楚啊。”

他扭头想叫汪延去打听情况,忽然想起,他派汪延去常府了,如今不再宫中。

永嘉帝于是另派一个小太监道:“你去把禁军都指挥使李磐叫来。”

小太监领命疾步跑开去叫人。

很快,李磐来到了慈宁宫门前,单膝跪下行礼道:“拜见陛下,太后娘娘,贵妃娘娘。”

永嘉帝微微颔首,让李磐起身,然后问道:“李爱卿,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李磐回道:“属下已经派人去神机营了解情况了。”

神机营?永嘉帝诧异地看了秦凤华一眼。

“真是神机营?你确定?”永嘉帝再次问道。

李磐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点点头,回答道:“启禀陛下,声音确实是从神机营的方向传来的,臣推测大概是神机营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永嘉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问:“何时可以知道那边的情况?”

“在第一声巨响发生后,微臣就已经派人去神机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果然不过一会儿,一名禁卫就跑过来,面带喜色回禀道:“陛下,娘娘,大喜!大喜!”

永嘉帝心中升起一个隐隐的念头,但是不敢确定,他面色紧张的催促道:“快说!”

那禁卫压住心中的兴奋,抬头高声道:“陛下,神机营说他们已经成功研制出了神机大炮。”

永嘉帝心下一颤,接着就是涌上一阵狂喜。

神机大炮对于整个大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神机大炮,大夏便无惧于北域,连近百年以来,东南海域的海患也可解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在场的所有人听见这一喜讯都跪下高声祝贺。

永嘉帝高兴的哈哈大笑三声,心中得意极了,连昔日仁怀太子没有做到的事儿,如今竟然叫他做成了,这如何不让他得意。近年来因为天灾地方起义不断的而郁结于胸的郁闷,忽然间一扫而空。

永嘉帝高兴的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道:“此等喜事,理应普天同庆,赏!所有人都赏!”

太后虽然与永嘉帝很多事情不对盘,但在抵御外敌上,太后和永嘉帝的立场一致,听到此等利国利民的喜事,也是喜笑颜开,然后她忽然想到什么,对秦凤华道:“哀家记得神机营现在主事的是你大哥秦沐?”

秦凤华没想到太后会有如此一文,她愣了愣,然后笑着道:“回太后,我大哥如今在兵部任侍郎,确实是负责神机营。”

太后一提,永嘉帝显然也想起了此事,笑着称赞道:“果然虎父无犬子,镇北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说着大手一挥,又给镇北侯府赐下了许多东西。 第88章 贵妃阴阳人 永嘉帝对镇北侯府满意极了,他看着乖巧站立在太后身边的秦凤华,心中闪过愧疚,他想他或许应该再给秦凤华指一门婚事,不出于任何政治目的,为她挑一个良缘佳婿。

不过此事并不急,还得细细斟酌,眼下,更重要的是神机营的事儿。

永嘉帝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神机营看看新出炉的神机大炮的威力,于是他对着左右道:“摆驾神机营。”

永嘉帝说完,很想与人分享成功的喜悦,于是回身请示道:“母后,是否也一同摆驾神机营?”

太后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然后太后笑着对秦凤华和容蓉道:“你们也随哀家一道去。”

“哦,对了,爱妃你也一道去。”永嘉帝对着常贵妃道。如此喜悦的时刻,永嘉帝恨不得昭告天下,当然是希望越多的人见证越好。

常贵妃低头谢恩,同时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不明的暗光。

神机大营。

秦沐前些日子腿脚就已经完全恢复,行走自如了。这几日一直扎在神机营中,他找赵士言批了一个良道吉日,就是今日,试射新的神机大炮。

试射前,尽管神机营的所有人都信心满满,但都无不紧张。直到他们所有人亲眼看到神机大炮成功发射出膛,发出惊天巨响后,轻而易举的轰掉一个山头后,神机营的所有人都被成功的喜悦冲击,所有人都鼓掌热烈拥抱。

然后就是第二门神机大炮的试射,第二门大炮在陆元到神机营以后,照着原先的图纸做了一些改动,原本神机营的众人看陆元年纪轻轻,死活不同意,生怕陆元随意改动,大炮炸膛,造大炮的钱打了水漂,是秦沐力排众议,做下决断支持陆元的。结果,陆元其人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第二门大炮较之前一门威力更大,破坏了更加惊人,稳定性更强,没有出现炸膛的危险情况。

两门神机大炮的试射都获得成功,神机营的众人都高兴疯了,禁军的人来问情况的时候,秦沐等人正在喝庆功酒,他热情的请禁军的人一同加入庆祝,随便派人去给永嘉帝报喜。

秦沐想两门神机大炮试射的响动肯定会惊动永嘉帝,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永嘉帝竟然会亲自驾临神机营,还有太后娘娘。

秦沐听见下面的人回禀的时候,惊的刹那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急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匆匆出营迎接圣驾。

“臣秦沐,恭迎圣驾!”秦沐瞥见妹妹秦凤华也在,心中微讶,随后低身行礼道,“参加陛下,太后娘娘,贵妃娘娘。”

永嘉帝乐得嘴巴都要裂到后脑勺去了,他朗声大笑,亲自搀扶起秦沐,关心道:“秦爱卿,朕听闻你前几日腿脚才刚痊愈,快快平身。”

秦沐顺势起身,永嘉帝迫不及待道:“朕听闻神机大炮研制成功了?”

“是,陛下。”秦沐低眉答应道。

“那,快,带朕去看看。朕要亲眼看看我大夏的神机大炮。”永嘉帝开心道。

“是,陛下,娘娘这边请。”秦沐躬身道,接着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对永嘉帝解释道:“方才微臣和神机营的众人已经成功试射了两门神机大炮,威力惊人……”

“两门?”永嘉帝本以为神机营的人只造出了一门,没成想竟然是两门,惊喜非常。

秦沐点头,他刚才已经激动过了,所以现在能冷静地回答永嘉帝:“我们造出了两门神机大炮,而且第二门大炮经过陆元的改良,威力更加巨大,性能更加良好,经过我们的试验,第二门大炮完全可以配备炮兵部队。”

永嘉帝听言,拍了拍秦沐的肩膀,称赞道:“秦爱卿,你真是我大夏的功臣呐!”

秦沐谦虚道:“这都是神机营众人的共同努力,臣不敢居功。”

永嘉帝对秦沐的谦逊很满意,还要再说什么,大炮的试射场地就已经到了,这是一个两面环山的靶场,永嘉帝一进入靶场,一眼就看见了左侧山峰的一个巨坑。

“这是神机大炮打的?”永嘉帝惊讶问道。

秦沐点头:“正是。”

听见秦沐肯定的回答,永嘉帝一行人都吃惊不已,只因放眼看去,那山峰上的凹陷巨坑是在是太大了,大的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永嘉帝远远的看着那个巨坑,兴奋转头,对秦沐道:“快,爱卿,你再试射一门给朕看看。”

秦沐有些为难,看了一眼永嘉帝和太后道:“陛下,这神机大炮威力巨大,在这里试射,臣唯恐飞溅的砂石伤着陛下的龙体和太后娘娘的凤体。”

永嘉帝看了一眼那山峰离自己的距离,朗声道:“这么远的距离,不至于,秦爱卿放心便是。”

秦沐:……

他再次规劝道:“陛下,臣并未虚言,站在此处真的有危险。”

常贵妃在一旁听了许久,见秦沐百般推脱的样子,又看了看远处的那个巨坑,不信神机大炮的威力真的有那般巨大,疑心秦沐是因为永嘉帝给的研制期限将至,秦沐害怕交不了差,才搞出的这一出,极有可能神机大炮是假,欺骗永嘉帝是真。

于是她神情一暗,幽幽道:“秦大人,陛下一听说您成功造出了神机大炮,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如今不过是让大人你试射一发给陛下看看,大人就这般推脱,难道……”常贵妃眼波一转,不怀好意道,“大人的神机大炮是假的不成?是在欺骗陛下。”

永嘉帝听见常贵妃这么一说,感觉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又见秦沐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脸色当即就放了下来,严肃道:“秦爱卿不肯试射,难道真如贵妃所言吗?”

秦沐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对常贵妃的阴阳怪气,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道:“回禀陛下,贵妃娘娘,非是我不肯试射,是因为确实危险,如果陛下确实需要看,请退出靶场,等大炮发射过以后,确定没有威胁了,陛下和娘娘再进来看也不迟。” 第89章 试发1 然而对于秦沐的这番说辞,常贵妃并不满意,她内心也更加确定了秦沐是在造假,于是又道:“退出靶场不就见不到神机大炮试射的过程了?”常贵妃转向永嘉帝,指着远处的巨坑继续道,“那又如何确定秦大人的试射结果呢?或者,那巨坑是秦大人命人绑了炸药在山头上炸出来的也未可知啊!”

秦沐听见常贵妃的阴阳怪气后,拳头都硬了,神机营的众人见此,也都愤愤不平。

又看永嘉帝被常贵妃言语挑唆,确实面露疑色,于是秦沐不得不松口,对着永嘉帝道:“既然贵妃娘娘如此怀疑臣下,那臣下就依陛下所言,再次试射一次。”

说完,又对着李磐道:“李大人,还请您小心护好陛下的龙体。”

李磐点点头,然后秦沐退下去准备试射适宜,他从李磐身边走过,小声对着李李磐耳语道:“至于常贵妃就不必保护了。”

李磐扭头看秦沐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后,只见秦沐指挥着神机营的人,推来了一门黑亮的巨型大炮,同时推来的还有一车的黑球弹药。

永嘉帝在后面看着秦沐指挥着手下的人把一枚巨型弹药填充进那神机大炮中,然后就是一个人站在后面举火等待秦沐一声令下。

秦沐安排完试射工作后,又返回永嘉帝身边,最后一次警告道:“陛下,微臣并未信口雌黄,站在这里是真的有危险……”

永嘉帝现在满心满眼都在那神机大炮上,不想听秦沐废话,他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爱卿点火便是。”

常贵妃也在一旁帮腔:“陛下是天子,自然有上天保佑,区区大炮怎么可能伤到陛下尊贵的龙体。”

永嘉帝深以为然。

秦沐无奈,又转向太后道:“那还请太后娘娘回避一二。”

太后犹豫了一下,并不大想走,她也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神机大炮,她刚要回绝,就见秦凤华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娘娘,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凤华觉得您不应当冒险,咱们还是退出靶场回避。”

然后容蓉也在一旁规劝道,太后犹豫了一下,到底点头答应了。

在太后退出以后,秦沐作为臣子,皇帝在靶场中,他自然没有躲出去的道理,于是他找了一个尽量安全的位置,扬起手,高声命令道:“点火!”

那站在神机大炮后的士卒,听令后,当即点燃了神机大炮的火线,随后立马捂住耳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扭头就跑出了靶场,刚才也是他点的火,虽然他有幸没有被飞溅的巨石崩到,但刚才第一次试射,真的有倒霉蛋被炸开的石头崩的头破血流的,而且这次试射的是威力更大的第二门炮,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众人只见眼前一道残影闪过,那士卒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永嘉帝见那点火的士卒这个反应,内心有些慌张,感觉秦沐说的可能是真的,但是此事再退出去可就太丢脸了,所以永嘉帝硬撑着面子依旧站在原处。

常贵妃心中闪过一丝不屑,暗讽那士卒小题大做,他们一行人已经是站在最远处了,她才不信,神机大炮的威力真有这么大,石头真的会崩到他们站的地方。

第二门大炮是陆元设计的,为了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作用,提高发射效率,所以他设计的大炮引线并不长,甚至有些短,很快引线便燃烧殆尽…… 第90章 被炸成张飞本飞 待引线完全燃尽以后,只见远处那黑色巨炮开始震动起来,突然一声巨响,黑色炮弹从炮膛中飞射而出。

永嘉帝等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炮弹便一下子击中了远处的山体,瞬间一声与他们在皇宫中听到的巨响一般无二的撞击声在远处炸响,那是炮弹击中山体的声音。

原先永嘉帝他们在皇宫中,离的远,虽然也被巨响所震惊,但并没有如此直观的感受,此刻他们站在神机营现场,亲眼见证了大炮发射的全过程,才真正体会到传说中的神机大炮是何等的威力,不!按照秦沐所说,这门改良后的大炮的威力甚至比传说中的神机大炮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正堪称战场神器。

永嘉帝一时间激动不已,浑身都在战栗,他感觉这是他人生中唯二的人生巅峰时刻,第一个是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

还不待永嘉帝振奋完,只听人群中秦沐一声大喊:“保护皇上!”

马上,不过数息,一道强劲的冲击波便朝着一干人等直击过来,强劲的冲击波几乎要把人给掀飞,一瞬间,整个靶场被浓烟大雾笼罩,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硫磺味儿,众人眼睛都被浓烟遮蔽,被迫闭起眼睛,而浓雾中的一个个危险也朝着众人直击过来。

秦凤华与太后在靶场外等待,过了一会儿,只听先是一声巨响,秦凤华猜测应当是大炮出膛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道震撼天地的惊天巨响,伴随着巨震从靶场那边清晰的传来。

太后一喜,对着秦凤华和容蓉激动道:“发射了,发射了……”

还不待太后高兴完,接着就从靶场中传出一声大喊“保护皇上”,太后扬起的笑容还挂在嘴角时,就听一声声惊呼和惨叫从靶场那头传出。

容蓉被吓了一跳,她面色惊恐的看着秦凤华,问道:“秦姐姐,他……他们……”

秦凤华没有看容蓉,眼神了然的看着靶场方向,然后转头朝容蓉吐吐舌头,回答道:“我估计他们是被碎石砸了脑门了。”

容蓉惊险的拍拍胸口,对太后感叹道:“娘娘,幸亏我们刚才听秦大人和凤华的退出了靶场,否则,我们岂不是也要在里面挨石子儿。”

太后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也是心有余悸,暗道一声好险。随后感激的抓过秦凤华的手,感叹道:“好孩子,多亏了你了。”

秦凤华连忙推辞道:“是太后您自己英明理智才是,凤华哪敢居功。”

太后笑着摇摇头,知道这是秦凤华的谦辞,她还要开口说些什么时,突然从靶场中跑出一群灰头土脸的人,太后等人循声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永嘉帝一行人嘛!

永嘉帝被秦沐和李磐护送着从靶场冲了出来,他发丝凌乱,龙袍沾满黑烟,周身充斥浓重的硫磺味,从头到尾变成了一个黑炭人,狼狈极了。

太后看着永嘉帝的这副黑脸尊荣,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全场有胆子嘲笑永嘉帝的也只有太后她老人家了,秦凤华也很想笑,但是硬生生忍住了,使劲憋笑憋的她脸色通红,肩膀不停耸动。

为了不笑出来,她强迫自己不看永嘉帝,然后她转移视线,看到了她大哥秦沐的样子,险些一个没憋住,破功大笑出来,只因她大哥也和永嘉帝一般,现在是一个十足的黑脸包公头!

一身干干净净的太后看着狼狈的永嘉帝,乐道:“刚才人家秦大人叫你出来,你不出来,现在可好?”似乎是犹嫌不够,太后继续嘲讽技能全开道:“专业人士的话,你不听,非听常贵妃一个非专业人士的胡言乱语,哀家瞧着,你那好贵妃是专坑你来的,嫌皇帝你命太长哦!”

永嘉帝面对太后的嘲讽,也不能动怒,一时间尴尬不已,他悻悻地接过秦沐递来的帕子,擦着脸上的黑灰。静默不语。

秦沐被搞得灰头土脸的,也很无奈,虽然他一再警告过了,但奈何顶头上司非要作死,他也没办法,如今,救出了顶头上司,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于是顾不上擦脸上的黑灰,顶着那张包公脸,跪地便道:“微臣有罪。”

“秦大人何罪之有,该做的大人已经做了,”太后说着,顿了顿,充满意味的瞥了一眼永嘉帝,接着道,“是有些人听信谗言,才搞得自己狼狈不堪,怪不到秦大人的头上。要治罪也应当治挑唆者的罪。”而太后口中的挑唆者,不言而喻自然就是贵妃常氏了。

秦凤华在心中默默地给太后竖了一个大拇指:挤兑永嘉帝,太后是专业的!

永嘉帝被太后一通挤兑,脸色难堪得五颜六色,但他现在脸黑,看不出来。

他是一个明事理的皇帝,知道此事不能怪秦沐,甚至还应当嘉奖秦沐护驾有功,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沐,一边擦脸,一边说道:“秦爱卿哪里有什么罪责,是你救了朕,有功才是,别跪着了,快快起身。”

秦沐听言,知道请罪流程安然走完了,依言起身。

但是永嘉帝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心中有怒气,自然是要发的,于是他开始满场找罪魁祸首,但他看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见到常贵妃的身影,于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磐,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黑脸张飞”是谁?

永嘉帝又仔细的辨认了一番,然后试探着叫道:“李磐李爱卿?”

永嘉帝不确定的都叫李磐的全名了……

然后就见那“黑脸张飞”张开血盆大口答应道:“是,陛下。”

永嘉帝见真是李磐,笑出了声:“爱卿,你……你怎么这副模样了,哈哈哈……”

永嘉帝的笑声,引来了众人的瞩目,李磐不是皇帝,大家见他这副样子,没有什么顾忌,当即放肆大笑出声。

李磐本就身形高大魁梧,再加上他一直立志追求蓄胡子,所以他此刻的样子真的是十足十的和“张飞”一模一样。

秦沐见李磐这副滑稽样子,肚子都笑痛了,他捂着肚子,指着李磐:“李大人,你现在真是张……张飞本飞,哈哈哈……” 第91章 这是贵妃 李磐挠挠头,他大概知道自己脸黑,但此刻没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面对众人的大笑只能尴尬的呵呵两声,以表无奈。

永嘉帝被这一打岔,险些把找常贵妃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他定了定神,收敛了笑意,再次看着李磐那张滑稽的脸道:“李爱卿,贵妃人呢?”

永嘉帝这问话,把李磐问住了,他虎目环视一周,没有见到常贵妃的身影。

然后他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猛地一拍脑门,乍然道:“陛下!常贵妃不会还在靶场里头!”

永嘉帝惊愕失声道:“什么?!你们没有把贵妃带出来?”

李磐和秦沐对视一眼,无论二人此刻心中怎么想的,但面上却都涌上尴尬,二人一齐道:“刚……刚才,微臣只顾着陛下的安危了,确……确实没有注意到贵妃娘娘。”

永嘉帝:……李磐和秦沐二人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确实不能怪他们不保护贵妃。

于是永嘉帝只能抚了抚黑黢黢的额头,无奈吩咐李磐道:“那你还不进去找!”

李磐领命,连忙领着人又进去了靶场内。

此刻靶场中的动静已经彻底停了,李磐等人进去并无危险。

永嘉帝等人在外面等了不过一会儿,一个禁卫便跑了回来,道:“陛下,贵妃娘娘在里头昏过去了,李大人让小的来问问,有没有担架,他把贵妃抬出来。”

“有有有,”不待永嘉帝说话,一旁的秦沐赶紧道,他们神机营因为实验火器,总会发生一些意外,所以营中医疗物资备的非常充足,“我这就叫人去抬担架过来。”

秦沐和李磐的效率很快,不一会儿,常贵妃和其他受伤的人都被抬了出来。

李磐亲自抬着常贵妃出来,把人往永嘉帝面前一放。

虽然这次常贵妃做了糊涂事儿,但常贵妃毕竟是永嘉帝的宠妃,深受他宠爱,永嘉帝忧心是在所难免的,于是他打眼朝着地上的人看去。

然后永嘉帝就蓦地倒退一大步,颤抖的指着地上的人,目光茫然的看着李磐和秦沐,问道:“这……这是谁?”

李磐也懵了,对上永嘉帝的眼神,理所当然道:“陛下,这是常贵妃啊!”

永嘉帝不信,惊叫简直破了音:“这……这是贵妃?!”

太后、秦凤华和容蓉被永嘉帝的这一反应弄的很好奇,也挤到这边,低头朝着担架上的人看去。

只见担架上的人面上漆黑,双眼紧闭,脸上像是被石头打得,这一块肿起,那一块渗血,流出的血糊满了她的整张脸,导致她脸上是又黑又红,已经完全看不出常贵妃本来的样貌来。秦凤华只能从她身上穿的宫装和头顶上夸张华丽的朱钗辨认出这确实是贵妃常氏。

永嘉帝本身就是一个颜控,他一开始宠幸常贵妃就是因为她那过人的美貌,虽然后来常贵妃年岁大了,容貌不如年轻的时候娇艳动人,但好歹也是风韵犹存。

可是,现在这个躺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又是谁?

永嘉帝看着常贵妃现在的样子简直膈应的不行,内心对着如今的常贵妃升不起半点怜惜,他转开脸,不再看地上的常贵妃,面无表情的吩咐李磐道:“派个人把贵妃送回宫医治。”

“是,陛下。”李磐低头领命,挥手叫人就要将担架抬走。

忽然永嘉帝又对着李磐交代道:“还有,叫贵妃养好了脸上的伤再出门,无事的话,就不要踏出宫门了。”

李磐讶了讶,这是要变相软禁常贵妃的意思,但这是皇帝的意思,李磐自然照办。

李磐又等了等,见永嘉帝确实没有再交代的事儿了以后,挥手如若将贵妃常氏抬走了。

秦凤华在一边看了永嘉帝对常贵妃的处置,她自然知道,只是这样当然扳不倒常贵妃,但是目睹了全程永嘉帝脸色变化的她,还是不得不感慨,永嘉帝的无情,常贵妃不过是伤了脸,永嘉帝就这样将她弃之如履了,常贵妃多年的陪伴,在永嘉帝心中也不过尔尔罢了。看来他们的这位圣上,爱的人只有他自己啊!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永嘉帝虚惊一场,回神后,被神机大炮震撼的喜悦还是盖过了那场虚惊。他龙心大悦,好好地犒赏了一番神机营的众人后,满意回宫。

当然没有经过虚惊的太后就是纯粹的高兴了,加上她亲眼见证了永嘉帝的囧像和常贵妃的破相,太后反而更加高兴了,赐下的赏赐反而比永嘉帝更加丰厚,在众人一片谢恩中乐呵呵地回宫了。

秦凤华没有跟着太后回宫,她恭送太后和永嘉帝走后,回头看着大哥秦沐的样子,终于控制不住,大笑出来。

秦沐也跟着笑出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黑灰就往秦凤华脸上揩去,笑骂秦凤华道:“小没良心的,还笑!”

这厢秦凤华和秦沐兄妹在互相打闹,而那边,在一个角落里,走出一个一身破道袍的身影,眼神阴沉地注视着永嘉帝离开的方向……

荣王死后,大夏兵权出现权力真空,朝中各路人马,心怀各异,明争暗斗,都想要吞下这块肥肉,永嘉帝最后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圈了常太师提议的人选,提拔原车骑将军田鸿信为建威大将军。

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戍边问题了。

深夜,御书房内。

永嘉帝坐在御案前,看着面前的大夏边防图,眉头紧皱。

汪延轻轻地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茶盏,小心翼翼递到永嘉帝手边,轻声道:“陛下,喝口茶歇息一会儿。”

永嘉帝被汪延打断,抬眸看了一眼汪延,随后捏了捏酸痛的眼角,接过茶盏,拂去茶盏中的浮茶,嘬了一口,又抬头看着一旁的汪延道:“汪延,北域和南域的轮防日期要到了,你说我应当如何安排人选?”

汪延抬眼看了永嘉帝的脸色一眼,又在心中琢磨了一番永嘉帝的问话,才谨慎开口道:“镇北侯秦侯爷在北域颇有建树,而陛下新封的建威大将军田将军,虽然也颇有建树,但经验终归不如秦侯爷丰富,奴才以为,如果派田将军去南域,怕是不妥。”

永嘉帝低头看着茶盏中飘浮的茶叶,不明以为地点点头,示意汪延接着说下去。

“奴才以为,如今北域相对太平,可以让田将军去北域戍守,徐徐锻炼战场经验,而镇北侯秦侯爷是老将了,经验丰富,去南域再适合不过了。”

御书房内,烛光跳动闪烁,不时发出燃烧的滋滋声,永嘉帝沉默了良久,像是在思考汪延的话,又像是在放空思绪,就在汪延心下忐忑自己是不是估错了圣意的时候,永嘉帝终于开口了:“这样也好……” 第92章 父亲在北域险些丢了命 次日巳时,镇北侯秦朔气冲冲地进了妻子周氏的荣华堂。秦凤华此时恰好也在荣华堂陪周氏说话,秋天就要来了,周氏的身子越发的不见好,秦凤华心中深感忧虑和焦躁,因此这段时日以来,有空就来周氏这里,想要多陪陪周氏。

秦朔冲进屋中,就嚷嚷开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周氏歪在塌上,看见秦朔这副模样,心底微微诧异,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见秦朔如此生气的模样了,要知道秦朔身为武将,年轻的时候脾气爆,常常一点就炸,但是随着年纪上来以后,秦朔渐渐开始修身养性,脾气平和了很多,已经很少有如此发脾气的时候了。

而每次秦朔在外受了气都会到妻子周氏这里寻求安慰,一直以来,也只有周氏能治得住盛怒中的秦朔。

周氏怀着心中的疑惑,微微撑起身,秦凤华见状,连忙上前给母亲后背垫了一个靠垫,力求让母亲坐的舒服些,不受累。

周氏欣慰地拍拍秦凤华的手背,靠下后,抬起温柔水眸,凝眸看向不远处气得猛灌茶水的秦侯爷,轻声问道:“侯爷,发生了何事?”

秦朔连着灌下一整壶茶水后,才抬起虎步走向周氏,他一把拦过周氏,把脸埋在周氏的肩窝,深吸了一口气,才带了些委屈道:“轮戍的日子近了。”

秦凤华在一旁看着父亲在母亲怀中撒娇找安慰的样子,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一丝丝波澜。最近一段时间,她来母亲这里已经被父亲强塞了太多的狗粮,她都已经习惯了。甚至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低头忙活自己手中的活计。

“嗯?然后呢?”周氏轻柔问道。周氏想,不出意外的话,丈夫秦朔此次应当还是会去北域戍守,秦朔在北域经营多年,她倒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但是让周氏意外的是,秦朔埋首,语气闷闷道:“陛下,让我去南域。”

“南域?”周氏和秦凤华听言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秦凤华连忙追问道:“父亲,这是为何?陛下为何突然如此安排?”

秦朔已经气过一轮了,但是心中依旧余气未消,他抬头咬牙道:“因为陛下新封的建威大将军是个新兵蛋子啊!”

“陛下说,建威大将军初上任,经验不足,命我把北域让给他守,叫我去南边,”秦朔越说越气,“老子在北域拼死拼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稳定了北域,如今陛下为了给那个不知所谓的田王八长脸,竟然叫我把北域拱手让给那姓田的,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那父亲答应了吗?”秦凤华问道。

“我怎么可能答应!”秦朔叫道。他秦朔又不是受气王八,姓田的那厮是常家的人,荣王一倒,常家得势,如今竟然都敢踩到他手上了,他秦朔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鸟气。

所以永嘉帝在朝堂上问他的时候,他自然是咬死了不肯点头。他有自信,他在永嘉帝心中的分量,肯定要比那什么劳什子新提拔的建威大将军重,所以,见他不肯点头,永嘉帝也没有为难他,这个议题就暂且搁置了。

秦凤华听言,没有附和她爹,而是看着周氏,心中有了另一番思量。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出声,对她爹道:“爹,其实放弃北域,去南域也未尝不可。”

秦朔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胳膊肘往外拐,当即瞪起虎目就要开口。可是秦凤华却没有给他机会,抢在他前头道:“父亲,你去了南边,母亲也恰好可以去江南养病。”

江南气候宜人,秦凤华一早就计划要把母亲送去江南养病,只是他们秦家在江南并无根基,她陪母亲去江南养病,置办起来总归会麻烦上许多。

而如今父亲如果去南域戍守的话,有了父亲这一层关系在,秦凤华不光办事会容易上许多,就连母亲的安全也不需要在额外考虑。

秦凤华看秦朔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又道:“父亲,你看如何?”

秦凤华劝父亲去南域,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记得前世父亲去了北域不久以后,北方异族倾巢南下,父亲带着手下的数百万将士在北域与异族血战数月,当时她父亲为了拼死守住关隘,身受重伤,险些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秦朔没有说话,目光深深的看着怀中周氏的苍白侧颜。

周氏为了不叫丈夫和儿女担心,每日都会在脸上涂抹脂粉,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些。但近段时间以来,哪怕是涂了腮红,秦朔依旧可以看出来,周氏那越来越苍白的脸和越来越羸弱的身子。

秦朔虽然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平常模样,但内心却是越来越恐惧和慌乱,他生怕哪一天周氏真的撒手人寰,离他而去。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不光女儿秦凤华往周氏这里来的勤了,他也是一下朝就往荣华堂这里来,时时刻刻粘着周氏。

秦朔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心中的这些忧虑和苦楚自然不可能向他人诉说,想到这里,他抱着周氏的双臂又紧了紧,像是要把周氏揉到他怀里似的。

周氏被秦朔抱得有些疼了,她扬起头来,看着秦朔,劝道:“侯爷,我的身子没什么大事儿,不必为了我……”

“好……”秦朔突然打断周氏未尽的话语,看着女儿秦凤华坚定道:“我们去南域。”

秦凤华一笑,她就知道,父亲一定会答应。

可是周氏却急了,她抬头看着秦朔急忙道:“侯爷,你不可这样……”

周氏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秦朔捂住了嘴,秦朔低头贴近周氏的娇弱苍白的面颊,用自己略微带着胡渣的糙脸,耍赖道:“不管,我反正已经决定了,你就得陪我去江南。”

说完,秦朔越想越高兴,如果他去北域,北域风沙大,周氏是肯定不能跟去的,他就不得不离开周氏半年,而如今决定了去南域,这样想来,除了要重新经营南域,竟然没有什么不好,最重要的是,去了南边,妻子周氏的病可能就见好了! 第93章 神机大炮 秦朔轻轻的放下怀中的妻子周氏,蓦地站起就要往外走。

“侯爷,你去哪里?”周氏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连忙问道。

秦朔脚步不停,大声道:“我现在就进宫去与陛下说,说我答应去南域了,北域就给那姓田的!”

“诶?诶!侯爷!秦朔!”周氏急的连丈夫的名字都喊出来了,但是依旧没有阻止秦朔快步离去的步伐,不过瞬息,秦朔就拐出了荣华堂,直直往皇宫方向去了。

“快,快,凤丫头,去把你父亲追回来。”周氏急忙对女儿秦凤华道。

这……这不是胡闹嘛!兹事体大,北域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秦凤华听言,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提了裙角,跟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匆匆跑出了母亲的荣华堂。

周氏以为秦凤华是去阻止秦朔的,但其实恰恰相反,秦凤华一路小跑追着父亲离开的方向,终于在后头见到了父亲的背影,于是赶忙出声高喊道:“父亲,父亲,您等一等。”

秦朔听见秦凤华的声音,驻足,诧异回头问道:“凤丫头,你跑出来做什么?”

秦凤华气喘吁吁的跑到父亲跟前,平复了几息后,才道:“父亲,南域咱们是要去的,但父亲不可如此轻易的答应陛下。”

“哦?怎么说?”秦朔问道。

“父亲这些年来忠心耿耿,为陛下鞠躬尽瘁,陛下对于此次的安排,心中未尝没有愧疚,父亲应当抓着陛下心中的愧疚,从陛下那里要些东西才是。”秦凤华徐徐道。

秦朔微讶,这个他倒真没有想到,于是顺着秦凤华道:“要什么?”

秦凤华抬眸定定的看着父亲的眼睛,缓缓道:“要粮要钱要人,”秦凤华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最重要的是要神机大炮!”

“神机大炮?神机营新研制出的那个东西?”

秦凤华点点头道:“正是,女儿已经看过了,新研制出的神机大炮威力惊人,稳定性强,用在战场上一定可以如虎添翼,父亲应当趁着朝中大臣对此物尚有犹疑时,在陛下那里争取过来神机大炮的使用权,这样一来,父亲也可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住南域的局势。”

说着,秦凤华忽然间笑了一下:“这神机大炮是大哥他们研究出来的,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秦家绝对不可以将神机大炮拱手让给常家!”

京中近来确实都在观望新出炉的神机大炮,虽然永嘉帝对外声称已经试射成功了,但有了以往太多次大炮炸膛伤人的阴影在,朝中领兵的将领对神机大炮的态度都犹豫不决,没有人敢第一个吃螃蟹,在自己军中配备神机大炮。

但听女儿信誓旦旦的这么说,而且秦朔心中也有想要给自己大儿子秦沐撑场面的因素在,于是他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好,为父记住了。”

“你且回去陪你母亲!”秦朔拍了拍秦凤华的肩膀道。

“嗯。”秦凤华轻声应道,站在原地目送在父亲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转身回了荣华堂。

当天,镇北侯秦朔答应去戍守南域的消息便从宫中传出,永嘉帝龙心大悦,又是流水的赏赐赐给镇北侯府。

而对于秦朔提的所有条件,永嘉帝也都爽快的答应了。

秦朔自然也是满意,从宫中出来以后,便在侯府中宣布了去南域的决定,于是侯府中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收拾起侯爷、侯夫人和大小姐去南域的行囊。

常太师府,书房。

“什么?秦朔答应放手北域,去南域了?”常太师听闻常管家回的消息,惊讶道。

常管家点了点头,道:“是的,太师,宫中传出的消息,应当做不了假。”

常太师一时沉吟不语。

“太师,这……秦朔这唱的哪一出?他就真的把北域让给我了?”田鸿信坐在常太师的对面,疑惑问道。

今早朝堂之上,秦朔还一副死不答应的样子,甚至连陛下的面子都拂了,田鸿信心中无法,才登门拜访常太师,来与常太师商量对策。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日头连晌午都未到,秦朔竟然就松口答应了,这叫他看来,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他内心存了疑,抬眼看向常太师,犹豫出声:“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除了有诈以外,田鸿信实在想不出镇北侯秦朔有什么理由轻易就把经营了多年的北域让给自己,要知道,如今的北域一派海晏河清,北方的异族都给秦朔打趴下了,小打小闹是有,但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田鸿信过去就是白捡现成的,军功也相当于白捡,随便打打就有了,如此香饽饽,秦朔竟然说让就让了?

常太师心中也是十分不解,又看向常管家问道:“秦朔在宫中说了什么,汪公公有没有说?”

“说是问陛下要了粮食,钱银和扩充了军队的编制。”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常太师想,都是一些补偿罢了。

常管家顿了顿,又道:“对了,他还问陛下要了神机营新研制出的神机大炮,说是要编入炮兵编制。”

“什么?神机大炮?”常太师转头看向常管家,诧异道。

常管家面对常太师的询问,肯定地点点头,表示回应。

“太师大人,这神机大炮是有什么蹊跷吗?”田鸿信道。

常太师转回头来,抬眼看着田鸿信道:“将军近来也应当对神机大炮有耳闻。”

田鸿信果断的点点头,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呢。前些日子的那三声轰动京师的巨响和永嘉帝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喜庆样儿,即便不是在朝为官的平民百姓也都知道了。只是他对大炮是否真如神机营和永嘉帝所说的那般有用,存了不小的疑虑。

“不蛮大人所说,宫中的贵妃娘娘透出话来,那神机大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性能却不稳定,早些时候,贵妃与陛下亲临神机营的靶场观看大炮试射,娘娘不幸就被大炮扎伤了,如今还躺在宫中安养。”常太师告诉田鸿信道。

对于常太师所说的,田鸿信自然十分相信:“既然那大炮如此危险,那秦朔又为什么特意要跟陛下要呢?还煞有其事的编入了炮兵部队。” 第94章 请问要如何卖惨呐 常太师沉思的片刻,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于是他对着田鸿信说出了心中的踩猜测:“他怕是要给他儿子秦沐撑脸面。”

田鸿信听见常太师的这番说辞,微微惊讶,但转头一想,又确实很合理,镇北侯秦朔的大儿子秦沐如今历任兵部尚书一职,主管的就是神机营火炮制造这一块,如今儿子造出了传说中的神机大炮,其他人不敢捧场,做爹的自然只能亲自下场给儿子造势。

田鸿信想通这一点后,摇摇头道:“这镇北侯秦朔为了抬举自己的儿子,竟然置手下士兵的生命于不顾,没想到,声名赫赫的镇北侯也是这种人。”

常太师抬了一下眼皮,又垂下,叹息道:“毕竟是自己儿子嘛,做父亲的,难免嘛,手底下无足轻重的士卒的命哪里比得上自己儿子的前程重要。”

田鸿信只以为看清了秦朔的道貌岸然,嗤笑不已,但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是太师,我们还是不知道秦朔为什么要让出北域,去南域啊?”

常太师脸色一僵,刚才只顾着嘲笑秦朔了,确实险些忘记这其中的关窍,于是他对着还躬身站在一旁的常管家道:“你再去宫中问问汪公公,打听清楚了秦朔去南域的原因再来回话。”

“是!”常管家领命退下。

常太师见常管家退下后,又转过头与田鸿信细细分说:“无论那镇北侯秦朔是什么理由不去北域,你都不可放弃北域,”常太师眯了眯苍老的眼睛,语重心长道:“要知道,如今让你最快坐稳大将军的位置,在朝中站稳脚跟的就是北域了,只要你去了北域,不怕没有军功傍身。”

田鸿信点点头,深以为然,他看了一眼常太师,试探着问道:“太师,那神机大炮我们就真的不要了?拱手让给秦朔?”

这一次常太师没有思考太久,很果决地道:“要!怎么不要,稳定性不好也不过是死几个人的问题,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只要那东西威力大,能帮你打胜仗,我们就一定要!”

常太师越想越觉得神机大炮是个好东西,他一拍大腿,继续道:“再则一说,如若那东西真的炸了膛,到时候罪责要怪也是怪在神机营秦沐头上。这东西好则可以帮你打胜仗,坏则可以扳倒秦朔的儿子秦沐,断掉秦朔的臂膀,我们为什么不要呢?”

“要,一定要,必须要。”常太师激动道。

田鸿信见常太师这般激动,也跟着激动道:“那我们也进宫去求见陛下?”

常太师激动地点点头,但又忽然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只能由你一人进宫与陛下说。”

田鸿信:???

见他面露不解,常太师内心尽管嫌弃他太笨,但面上却不显,甚至耐心地与他解释道:“你是由我举荐上去的,陛下也采纳了我的建议封你做了建威大将军,在你坐上大将军的那一刻,你我就不好走的过近,否则我们那位多疑的陛下会睡不着觉的。”

“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一方封疆大将,手握重兵,在明面上你要效忠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当今圣上。”至于私底下是怎么回事,常太师相信,不用他说,田鸿信也会知道该怎么做。

田鸿信被常太师这番话一点拨,恍然大悟过来,于是目露感觉的看着常太师,拍马屁道:“太师当如吾父,田某有父亲提点,实乃三生有幸,请太师受田某一拜,田某感激不尽!”

田鸿信说完一甩袍子,就要给常太师跪下了,常太师被田鸿信这突如其来的认父操作吓了一大跳,连忙亲自扶着田鸿信,不叫他跪下。

常太师:乖乖,虽然他刚刚死了一个纨绔儿子,但也不要一个脑子笨的可以的半路儿子啊!

常太师收徒都要看资质,就更别说收儿子了,脑子这么转不过弯来的半大儿子,他可不要。

“诶!田大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赶快起来,”常太师拼了老劲儿终于扶着田鸿信又在对面端坐下,他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与老夫同朝为官,你是老夫看重的后辈,老夫作为前辈提携你也是应当的。”

田鸿信听见常太师如此感人肺腑之话,更加眼泪汪汪,他一边坐下,一边感动地看着常太师,扭捏了一阵后,又问出了一句让常太师吐血的话:“那太师,我要如何说服陛下给我神机大炮呢?不是说陛下已经答应把已有的两门神机大炮给镇北侯了吗?”

常太师以为田鸿信嘴里能吐出什么金玉良言来,没想到又是这种白痴话,田鸿信还真把他当自个儿老子了?事事都来问他。

但良好的涵养还是让常太师咽下了即将吐出的老血,他看着田鸿信无奈道:“那秦朔能卖惨,你也可以卖惨呐。”

田鸿信还有有些不懂,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那……那请问太师,要……要如何卖惨?”

常太师:???这也来问老夫?

但他看田鸿信确实一副不知道的无辜样子,只能无奈扶着额头道:“算了,你只需要进宫去谢恩就行了,剩下的事儿,我会拜托给宫里的汪公公的。”

听见常太师这么说,田鸿信喜上眉梢,觉得自己投靠常家这棵大树真是投对了,不需要自己做什么事儿,有常太师出面,什么事儿都能摆的平。

他还要开口再谢常太师时,常太师却打断了他,语气中透着疲惫道:“行了,田大人,老夫我也累了,你回府收拾收拾就去宫里谢恩,老夫我想休息一会儿了。”

田鸿信听此,忙道:“那下官就不打搅太师歇息了,现在便告退了。”说完,他朝着常太师无比虔诚的行了一个告辞礼,充满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退出了常太师的书房。

常太师看着田鸿信终于消失在书房门口,久久不言,同时,内心无限叹息加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挑上了田鸿信这个笨蛋呢?

田鸿信带兵的能力是有的,但心中却无半点城府,在官场上甚至有些拙笨,但这毕竟是自己挑的人,他就是跪着,也要把他拱上去坐稳大将军的位置。

有了宫里汪延的帮衬,田鸿信如愿地也给自己的部队配备了神机大炮,永嘉帝许诺给他北域也配备十门神机大炮,只不过这个神机大炮还在神机营订做中,具体什么时候神机营能交单,目前为止还是个未知数。

同时为了不有失偏颇,永嘉帝同时许诺给秦朔的南域再加十门,以示自己对秦朔的格外恩宠。这样一来,镇北侯秦朔的手上就有了十二门大炮。

而神机营因为永嘉帝的漫天随意开单,一下子多出了二十门大炮需要制作,一时间,神机营内众人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分出二十个分身来,才能赶出这二十门大炮来。 第95章 认清时势 几日后,镇北侯秦朔停留在京郊的十万士兵已经整装待发,秦朔点了八万人,由他率领着,从陆路先行开拔。而剩下的两万人,则稍过几天,由大儿子秦沐押运两门神机大炮走水路,一路从京城直下姑苏城。而秦凤华和母亲周氏也会跟着秦沐的船,一道抵达姑苏。

周氏的身体还是不好,不能来为父亲送行,大哥还在神机营忙着大炮押运的事儿,二哥秋试将近,一直扎在书院里,也不得空,因此,此时城门外就只有秦凤华一人为父亲送行。

秦朔利落的翻身上马,低头对秦凤华道:“凤丫头,回去了,替为父好好照顾你母亲。”

秦凤华站在马下点了点头,扬起头,对挥手父亲道:“父亲,一路平安,咱们姑苏见。”

此次秦凤华在江南挑中给母亲养病的地方恰好就是在姑苏城,也是师傅赵士言的老家,在姑苏有她师傅赵士言帮母亲调理病情,加上自己从旁协助,相信母亲的病情一定会有所起色。

秦朔在马上点点头,军队开拔的时间已到,他也不再跟秦凤华多言,挥舞起马鞭便奔向了不远处的大军。

秦凤华遥望父亲越来越小的身影,接着便听远处号角传来,那是军队启程的号角。然后在清晨薄雾中,那远处的军队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一个兵士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秦凤华才回头,钻回马车内,回了镇北侯府。

当夜,风华小筑。

屋外蛙叫蝉鸣不断,屋内秦凤华靠在临窗的塌上,歪着身子,撑着头,懒懒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静谧的气息在房间中流动,过了好一会儿,秦凤华才缓缓地道:“蔓枝,我几日后便要陪母亲去江南了。”

原来跪在地上的人正是秦凤华原来的婢女——蔓枝。

蔓枝怯怯地抬眸看了一眼秦凤华,很快又低下头,道:“请小姐吩咐。”

“你如今是我名义上的干妹妹,蔓枝,不用这么客气,”秦凤华坐在榻上,一点一点地磨着她的嫣红指甲,边磨,边看,然后时不时凑到嘴边轻轻吹去磨出的指甲灰,“我应当会在姑苏待上一段时间,我回来的时候,你应当已经被抬进云王府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即便是进云王府做妾,你也是我认的妹妹,嫁妆什么的我会替你出,比秦千雪只厚不薄,而你……”

秦凤华说着说着停住了,她依旧懒懒地磨着自己的指甲。

虽然秦凤华近半年来性情大变,但蔓枝到底伺候了秦凤华数年,很快知道秦凤华的意思,连忙附身叩首道:“单凭小姐吩咐,蔓枝一定尽自己所能,为小姐办事。”

秦凤华看蔓枝这副样子,很满意地从喉咙哼出了一个单音节,然后幽幽道:“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帮我监视云王和秦千雪就可以了。一旦云王府有任何异动,立马向我汇报,我会派给嬷嬷给你,方便你与侯府联系。”

说着秦凤华微微勾了勾唇,眼神睥睨着跪着的蔓枝道:“蔓枝,我希望你知道,如今只有我才能帮你报仇,你心中应当有数……”

说着秦凤华抬起脚,绣鞋勾起蔓枝的下巴,强迫蔓枝看着她,轻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再想着背叛我一次,否则,小姐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第96章 晕船 几日后,秦凤华陪同母亲周氏踏上了去姑苏的大船。

数十艘大船押运着满船的军需物资和士卒浩浩汤汤顺着运河乘风而下。

秦凤华带着梧桐,在船上到处寻找赵士言,她母亲周氏晕船晕的厉害,秦凤华想找赵士言给母亲开些晕船药。

找了一圈,她终于在船头的甲板上看见了赵士言,甲板上的风将赵士言宽大的袖袍吹得猎猎作响,秦凤华在后面看着赵士言,不知为什么,秦凤华忽然有种感觉,此刻的赵士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种难言的孤寂萦绕在他周身,将他与这个世界层层隔开,像极了一个随时可能乘风而去的孤寡仙人。

秦凤华走到赵士言身后,轻唤道:“师父,你在做什么?”

但风浪的声音盖过了秦凤华的声音,赵士言并未听见,不得已秦凤华只得大声叫喊道:“师父!”

赵士言闻言,回头,见是秦凤华,嘴角绽放出秦凤华熟悉的笑容,一瞬间,他身上的那种孤寂感瞬间被打破,又变回了秦凤华熟悉的那个赵士言,仿佛刚才那一刻只是秦凤华的错觉。

秦凤华摇摇头,抛开心头的异样感,抬起眸眼看向赵士言说道:“师父,我母亲晕船晕的厉害,你那可有晕船药。”

赵士言刚要开口,突然一道颤颤巍巍的男声打断了他,“赵……赵道长,也……也给我些晕船药,我……我……呕……”

赵士言和秦凤华齐齐转头,循着声音望向说话之人。

“大……大哥?”秦凤华从那狼狈的背影认出了说话之人正是秦沐。

“呕……呕……”回答秦凤华的是更加剧烈的呕吐声。

秦沐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船边,大吐特吐,根本没有空搭理秦凤华的问话。

秦沐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船,没想到自己竟然晕船了,他晕的难受,让手下去找赵士言,可没想到手下死活找不到赵士言的人影。无奈,他只能咬牙亲自出来找人。

他好不容易撑着身体的不适找到了赵士言,不曾想,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受到巨浪的冲击,剧烈晃动,秦沐身体也跟着一个趔趄,随后就是胃中翻江倒海,被他强压在嗓子眼的酸意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喷薄而出。

秦凤华一脸担忧地走到秦沐身边,轻轻拍着秦沐的后背,想要让他好受一点,“大哥,你没事?”

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边的赵士言道:“师父,你给大哥开些药。”

赵士言一脸嫌弃的看着秦沐,上前抓过秦沐的一只手,道:“不用,他一个大男人,我给他扎一针就好了。”

说完,也不知赵士言从哪里变戏法一般的变出一根着实有些粗的银针,二话不说,猛地就往秦沐的内关穴扎了下去。

秦沐没防备,当即被扎得跳起来,大呼好痛。

然后赵士言老神在在地收回手,瞥了一眼秦凤华,道:“瞧,这不就好了嘛!”

秦凤华认真朝秦沐看去,见他抱着手狂跳,脸上一扫刚才的苍白样,被赵士言那一针扎得通红。 第97章 嫌弃我开的药 “大哥,你没事了?不晕船了吗?”秦凤华关切道。

“哈?”秦沐听见秦凤华的问话,呆住了,他站在原地用心的感受了一下,随后喜道:“嘿!我真的不晕船了,没有想吐的感觉了,头也不晕了!”

“赵道长,你可太神了,不愧是神医呐!”秦沐朝赵士言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赵士言傲娇冷哼一声,受了秦沐的夸赞。

秦凤华见赵士言那一针真的起效,秦沐不再晕船后,也很高兴,但接着她脸色一僵,小心翼翼地问赵士言道:“师父,您不会也给我母亲来上一针?”

秦凤华有些担忧,刚才那一针也太粗了,她母亲体弱,怕是承受不住。

赵士言觑她一眼,摇摇头:“夫人就不必扎针了,我给她开药,喝一副见好了。”

秦凤华听言,放心了。

秦沐:???

“合着就我皮糙肉厚,活该被扎?”秦沐不满抗议道,刚才那一下真的挺疼的,他一个大男人都险些飚出了彩虹泪。

赵士言和秦凤华不愧是师徒,听见秦沐的抗议,两人一起转头,上下扫视了秦沐一眼,异口同声吐槽道:“你细皮嫩肉想喝药?”

赵士言接续道:“想喝也不是不可以,我再给你开一副,我哪里什么东西都缺,就是草药不缺。”

秦沐往后退了三步,头摇得像拨浪鼓,疯狂拒绝道:“不要不要。”

他当初腿断修养其间可是切切实实领教过赵士言开的药的,难喝得连狗都嫌弃,他硬生生喝了一个月,如今就是打死他,他也再不想喝赵士言的药了。

赵士言见秦沐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目露凶光,沉了声:“怎么?嫌弃我开的药?”

秦沐怂了,尴尬一笑:“不敢不敢。”

赵士言冷笑一声,甩开袖子,转向秦凤华道:“走,去给你母亲拿药。”

秦凤华连忙答应,跟在赵士言的后面要走,可赵士言却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又转回头对秦沐警告道:“今晚子时要小心。”

秦沐对面赵士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警告,懵了,他傻愣愣地道:“小心啥?”接着他突然间反应了过来,赵士言是道士,会测吉凶啊,于是他马上追问道:“赵道长,你算到了什么?”

赵士言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道:“卦象是没有明说,具体会发生何事我也不清楚,你只需谨记,今晚加派人手巡逻,万万不可疏忽。”

秦沐听见赵士言所言,严肃的点了点头,赶忙跑下去加固人手。

赵士言交代完秦沐后,重新扭头对秦凤华说道:“我们也走。”

秦凤华点点头,随后三人都先后离开了甲板。

而他们没注意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一个白影忽然从水中冒出头来,那白影湿漉漉的手蓦地攀上船壁,另一只手疯狂地薅头发,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薅秃。

“tui,”白影吐了一口痰,眼神阴郁地抬头看了一眼大船,恶狠狠道,“妈的,晦气。”

原来,刚才白影潜伏的地方正好就是秦沐呕吐的地方,水下的他没有防备,被秦沐的呕吐物喷了个正着,但又害怕暴露马脚,不敢有动作,只能僵持在原地,承受了秦沐一波又一波的呕吐物攻击。

人的秽物有多恶心,可想而知,如今这倒霉白影的头发就散发这一股又一股的恶臭,无论他在秦凤华等人走后,他怎么在水中变了法的清洗,头上始终挥之不去地有股子难言的恶臭。

但是倒霉归倒霉,任务归任务,想到那位大人的交代和事后丰厚的酬金,白影觉得自己又行了,这点挫折算什么!

他是与水打惯交道的好手,上船下河自然不在话下,突然他眼眸一凝,眼锋一厉,在水起浑身的肌肉,四肢一并发力,不过瞬息,他就已经成功地跃到了甲板上。

随后,他谨慎的往四周望了望,见确实没有人看见他后,就按照原先他们制定好的计划,迅速行动了起来……

这厢,秦凤华带着赵士言来到母亲的船舱内,赵士言帮周氏把脉后,对症下药开了一副药方,交代给道童下去熬药后,便从镇北侯夫人周氏的船舱中出来了。

秦凤华送赵士言出了船舱,忽然赵士言回头对秦凤华交代道:“今夜你就在此处陪着你母亲,切记不要乱跑。”

秦凤华仰头看着赵士言,皱眉:“那师父呢?”

赵士言睨她一眼,像对妹妹一般,使劲搓了搓秦凤华的头发,直到把秦凤华的头发搓成一个鸡窝,才满意罢手,嬉笑道:“师父我,自有办法,你无需为我担忧。”

秦凤华很嫌弃的看了一眼赵士言,理了理自己被赵士言弄乱的头发,气鼓鼓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师父你好幼稚。”

不过同时,也因为赵士言这一番幼稚的举动,秦凤华心里的紧张情绪确实消散了很多。

最后,赵士言又交代了一句让秦凤华好好待着,不要乱跑以后,便带着小道童飘飘然然的走了。

秦凤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赵士言离去的背影后,又举头望了望还没落下的日头,想了想,为了安全考虑,她还是得找大哥商量一下,在母亲这里再安排一些人手。

秦凤华找到秦沐时,他正在忙着数十人大船的布防,现场又有很多父亲秦朔军中的将领,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秦凤华踟蹰一番,还是走进了船舱。秦沐刚好抬头看见秦凤华,脸上微微惊讶,接着他就让秦凤华在一旁稍坐,等他谈完事。

尹高朗原是追随秦朔在北域驻守,是镇北侯秦朔手下的一员骠骑大将,他身高九尺,勇猛无双,耍得一手千金流星锤,北域的异族看见他的流星锤无不闻风丧胆,吓得落荒而逃。所以又得了一个诨名,叫“尹流星。”

但是无论尹流星在北域多么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到了这不停摇摇晃晃的大船上,就宛如生了病的老虎,病猫一只。

此刻他也是晕船晕的厉害,本来他对镇北侯放弃熟悉的北域去陌生的南域驻守就颇有微词,现在有因为水土不服,晕船的厉害,心中更加不满。 第98章 比试一番! 可没想到,就在他躺在船舱中歇息的时候,秦沐竟然叫齐了所有人,说是要议什么事。

他本就憋着不适和烦躁,到了议事堂又听说秦沐这小子竟然又要搞幺蛾子,加派人手守夜,他当即就不干了,连声抢白道:“我说小秦大人,我们都是北域的兵,如今到了这南边的船上,一个个水土不服,晕船晕的厉害,在船上站都站不稳当,你要我们如何守夜?”

尹流星说着顿了顿,用眼睛环视一圈在座的其他将领,像是要得到他们的支持似的,然后又接着高声嚷道:“我说小秦大人,不考虑实际情况,您这是空口说白话,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秦沐听见尹流星的这番话,抬眼看他,沉吟不语,尹流星说的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在座的将领们,听见尹流星的话,也都点点头,无不出言附和,因为他们手下的兵确实有很多晕船晕的厉害的,状态太差,完全躺平,就更提不上什么战斗力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将领缓缓地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出办法来。

忽然,有一个人拍了一下掌,想出一个好主意,叫道:“既然北域的士兵觉得大船上太晃,适应不来会晕船,不若我们将所用大船用铁索相互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在大船上不就如履平地了?”

众人朝着那说话之人看去,只见是一个穿着神机营制服的陌生面孔,神机营的人,北域的将领们并不认识,于是匆匆看了他一眼,便都低头思考这种方法的可行性。

那人站的离秦沐甚远,秦沐也只是匆匆瞟了一眼他,便也低头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而在一片迟疑中,率先发声的是尹流星,他左思右想了一番,觉得这个方法甚妙,于是便朗声赞同道:“此法甚好,”他看了看其他北域将领,征得他们点头后,才对秦沐道:“小秦大人,你看,大家都同意了,不若我们就用此方法。这样一来,小秦大人说的,今夜子时守夜,也是守得的了。”

秦沐沉吟片刻,刚要点头答应,忽然一道女声突然传来,阻止了他即将要说出的话:“不可!”

所有人都转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说话之人,端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然是从方才起就在等着哥哥秦沐议事完毕,默不出声的秦凤华!

尹流星见秦凤华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于是从鼻子中冷嗤一声,轻蔑道:“男人们议事,你不过一个闺阁娇小姐,知道些什么,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尹将军,请你慎言!”秦沐突然沉声道。

他可以容忍尹流星不尊重他秦沐,叫他“小秦大人”,但是他决不能容忍一个外人来欺负他妹妹!

尹流星本来就心情不虞,想找一个发泄口,见秦沐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敢如此顶撞自己,下他的脸,当下就沉了脸,大声叫嚷开来:“本将军说的何错之有?本将军为国戍边十余载,打过多少胜仗,”说着,大手直至秦凤华道,“她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闺阁小姐,连鸡都不曾杀过半只,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要本将军听她的乳臭之言?”

“你!”秦沐瞪圆了眼,气愤道:“她是我的妹妹,是镇北侯府的嫡小姐!”

然而秦沐的这番说辞显然不能压服尹流星,他眼含不屑,瞥向秦沐道:“那有如何?哪怕是镇北侯的嫡小姐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臭丫头,”说着,他话锋一转,看向众人,“在我们北域,信奉的是绝对的武力,能叫本将军另眼相看的也只有一项,那便是绝对的实力!”

“尹流星!”秦沐沉声警告道,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当着他的面让自己的妹妹难堪。

“哥哥。”忽然,沉默的许久的秦凤华突然出声打断秦沐,她缓缓从角落的阴影中步出,步调不紧不慢,低垂着眼眸,闲庭信步地走到众人中央站定。

“小妹,”秦沐看着孤身一人站在北域众多将领中间的秦凤华,蹙眉道,“你不用……”

就在秦沐话音还未落之时,秦凤华蓦地抬起她那双好看的杏眸,毫不畏惧地直视她面前的尹流星,道:“尹将军,你说能叫你臣服的是绝对的实力,对吗?”

尹流星毫不在意地低头打量着面前不到他肩膀的秦凤华,嗤笑一声,随意道:“是啊,但是秦小姐,你有那实力吗?”

秦凤华嘴角倏然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直视着尹流星的杏眸中徒然迸发出凌厉如剑的光芒,如鲜血一般艳丽的红唇微启,沉声道:“我有!”

说时迟那时快,秦凤华长臂一伸,素手凌空一抓,在所有北域将领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蓦地就从旁边的将领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带着白光的锐利长剑来。

“铮——”利剑出鞘的刺耳声划破所有人的耳膜,在空中徒然炸响。

“小妹,不可!”紧接着的就是秦沐的一声暴喝,“尹将军,小心!”

可是这一声暴喝只是稍微唤回了尹流星的魂,根本无法阻挡秦凤华凌厉的剑势。

秦凤华眼神犀利,手执剑,根本不给尹流星反应的机会,手腕挽出一个极快极漂亮的剑花,剑锋裹挟着万千凌厉剑意,直刺尹流星的面门。

而尹流星也不愧是沙场血将,哪怕如今因为在船上,水土不服,身体素质有所降低,但他到底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役,身体对死亡的杀气有着本能的反应。

面对秦凤华的凌厉攻势,他脚步急退,身体后倾,惊险地躲过了秦凤华的攻击。待他蓄起浑身的力气,正要反击时,秦凤华像是已经算好了他的路数一般,剑锋一转,袭向他的致命腰侧。

尹流星刚刚蓄起的力不由一散,凭借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在空中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又是惊险的躲开了秦凤华的攻击。

而这时,秦凤华突然轻笑出声,尹流星暗道不好,他露出了致命的破绽,果然,下一瞬,秦凤华的剑已经架在了尹流星的脖子上。 第99章 用实力服众 这一切的发生与结束不过数秒,数秒后局势已分,胜负已定,众人只见一个红衣少女,手执一把长剑,身姿挺拔,气势傲然地站在不远处,她鬓角发丝微乱,但气息却平稳如故,丝毫不喘,她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高过她许多的魁梧大汉,沉声问道:“尹将军,这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绝对实力?”

她人虽不及尹流星高,但气势却丝毫不输:“呵呵,如今你是不是要臣服于我?一个闺阁小姐。”

尹流星面色难看极了,但他并不敢轻举妄动,架在脖子上的利剑已经划出了一丝血痕,他的神经元感觉到了痛意,但他犹不服气,咬牙道:“你不过是趁着我身体晕船不适偷袭于我,有什么好得意的,”他神情阴郁,不甘道,“待我身体养好,提了我的千金流星锤来,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介时我一定会用流星锤将你砸扁!”

秦凤华冷笑一声:“那我便等着尹将军的流星锤来将我砸扁了,”说着,她杏眸一扫,变了声调,“到时候尹将军输了,可别又不服气啊!”

说完,她收起手中的长剑,抬手随意的往不远处一掷,那利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又稳稳地插入了它原本的剑鞘之中,就好似从未出鞘过一般。

嚯!

刚才的那几招就已经把在座的所有北域将军们惊着了,如今的这一招凌空入剑,又再一次刷新了众人对秦凤华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的的认知。

北域的将领们心中无不感叹佩服:真真是虎父无犬女啊,秦凤华不愧是威震北域的镇北侯秦朔的女儿!

尹流星没有说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凤华,转身出了议事堂。

秦沐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薄汗,有些责怪地看着秦凤华道:“小妹,你太冲动了。”

就在秦凤华要低头认错的时候,秦沐又道:“以后这种粗活,放着大哥来,你一个女孩子,舞枪弄棒的,伤了自己怎么是好。”

秦凤华:……

北域众将:喂!秦侍郎,你搞清楚好吗,到底是谁伤了谁啊!!!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我们说回刚才的议题。”秦凤华收拾完尹流星,拍了拍手,一边说,一边走回她原来的位置落座。

在她施施然然的落座以后,抬头望向众人,却不想众人竟然都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而严肃中仿佛还带着一点不赞同?

“胡闹!”秦沐严肃道。

秦凤华:???

“议事坐那么远干什么,听得到我们说话吗?”说着,他伸手指着他左手边的一个位置道,“坐这里来。”

而那个位置恰好就是尹流星刚才坐的地方。

秦沐说完,在座的北域所有将领,在见识到秦凤华的绝对实力后,都附和道:“就是就是,坐那里多不合适,大小姐,还请上座!”

秦凤华:???

无奈,盛情难却,秦凤华只好在尹流星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才开口道:“我说之所以不能将大船用铁索相连,是因为此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缺陷?”一个将领赶忙追问道。

“火攻。”秦凤华缓缓吐出两个字。

火攻?什么火攻?众人一头雾水。

秦沐恍然大悟,当即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真的遇到敌人的袭击,只要敌人用火……”

秦凤华点点头:“正是,我们的船是木船,一旦敌人用火箭攻击我们的大船,介时我们的船首尾相连在一起,那火势就会迅速从一艘船蔓延至所有的大船,到那时,所有大船都会一夕倾覆,所有人不是葬身火海,就是葬身水底,”秦凤华说着,看着所有的北域将领们,问出关键问题,“将军们,你们的兵士善于凫水吗?”

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北域无海,都是平坦的草原戈壁荒漠,他们的兵怎么可能会泅水。

“那将军们对自己士兵在那种情况下能够生存下来的几率抱有几成呢?”秦凤华又问道。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看着秦凤华,沉痛道:“能生还者,几乎于无。”

“所以各位将军还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吗?”秦凤华最后问道。

北域将领听了秦凤华的这一番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都摇了摇头。

“那……”那白发老将叹息一声,看着秦凤华道,“那应当如何啊?眼下我们的士兵确实晕船晕的厉害,即使敌人来袭,就如今的情况来看,也基本歇菜了。”

面对众将领的垂头丧气与束手无策,秦凤华忽然道:“我有一个办法可解此局。”

众人听闻,瞬间抬头,一脸期望地等着秦凤华说话。

而秦凤华却不言语,只是把目光转向秦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众人又顺着秦凤华的手,看向秦沐。

秦沐:“我?”

秦凤华点点头,道:“正是。”

“我有什么办法?”秦沐双手一摊,无奈道,“小妹,你说什么呢,大哥我毫无头绪啊。”

众人听见秦沐此言,面露失望。

然而秦凤华还是看着秦沐,道:“大哥,你忘了,你是怎么不晕船的?”

秦沐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朝秦凤华看去,叫出声来:“赵士言!”

与此同时,秦凤华也道:“晕车药!”

秦沐一拍脑门,终于反应过来:“是了!我们可以让赵道长配个晕船药,介时给所有士兵服下,就可以了啊!”

接着秦沐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嘿嘿邪恶笑出声,看着北域的众位将领道:“将军们要是不想吃苦药的话,也可以让赵道长扎上一针哦,”秦沐停了停,面色一换,露出纯真的笑容,继续推销道,“赵道长扎针很舒服的哦,一点都不痛!”

北域的将领们看着秦沐那一下邪恶,一下纯真来回转换,不停抽搐的俊脸,默了:……我们怎么那么不信呢?!

“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秦沐不待众人答应,就道。

众将领面面相觑一番,好像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点头答应。 第100章 训鸽 而另一边,赵士言知道了秦沐擅自做送财童子,许多出去他成吨的药材后,险些没有撸起袖子冲到秦沐的船舱中和秦沐干架,还是秦凤华拼命阻拦,才制止了赵士言。

然后赵士言就一遍配齐两万多人份的巨量药材,一遍恶狠狠地不停咒骂秦沐道:“秦沐那个王八羔子,他是要将我的库存薅完啊,小王八犊子,分明是公报私仇……”

秦凤华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这个主意是她提出来的,不然赵士言可能会气得将她逐出师门。

在赵士言带着秦凤华和小道童费劲千辛万苦配齐了所有药材后,赵士言气势汹汹地提着更加粗的银针,朝着北域将领们的船舱中走去,秦凤华在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害怕不已,生怕赵士言一个气血上涌,就用那银针扎死了哪个将军。

于是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不敢让赵士言离开她视线半分,甚至多数时候都不敢劳烦赵士言动手,抢了银针,就自己亲自上了,给那些将军们扎针。

镇北侯秦朔手下的这一批将领接触的最多的就是镇北侯大儿子,世子秦沐,他们原先并不认识秦凤华,只是听闻秦朔有这么一个女儿。

没曾想,秦凤华今天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他们这么大的震撼,她人不光长的漂亮,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关键是,秦凤华还不是绣花枕头,只是好看!

镇北侯的女儿她不光会武功,竟然连医术都精通!这可太叫人稀罕了!

北域将领们多数都已经成家立业,家中也生了儿女,看见秦凤华,再比较一下自己家中那些闹心玩意儿,一时间,心中羡慕嫉妒恨得险些要呕出一口老血来!

他们无不眼神满含慈爱的看着秦凤华,同时心中又不得不感叹:秦侯爷可太会生了,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女儿!要是我家的就好了……

等等称赞芸芸,不可尽数。

而与此同时,京苏运河边的百姓看到宽广辽阔的运河中出现一道奇景,在京苏运河中行驶着数十艘大船,这本没有什么稀奇,京苏运河中每日往来的船舶无数,住在运河边的百姓都看厌了。

叫人稀奇的是,这些大船上竟然飘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青烟,浓烈的烟雾中,一股强烈的药草味儿随着大船的行进弥漫了整个京苏运河……

赵士言的药果然有奇效,船上的将士们服下以后,晕船的症状都有所好转。船上所有的将士也按照秦沐等人商议好的计策井然有序的开始布防。

赵士言和秦沐掐完架后,二人一出来就见到了站在甲板上的秦凤华。

秦凤华背对着他们,眺望远方。

“小妹,你在做什么?”秦沐一边走到秦凤华身边,一边问道。

赵士言也一同走到秦凤华的另一边站定。

秦沐顺着秦凤华的目光向远处看去,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秦凤华到底在看什么东西,“那是尹将军的船?”

没错,秦凤华目光所及之处之处正是隶属于尹流星麾下的四艘大船。此刻,四周大船靠的颇近,而大船之间又有数艘小船在其中来回穿梭。

“尹流星真的要用铁索将船连起来?”秦沐看清楚情况后,吃惊道,“他疯了不成?!”

赵士言目力好,一早就已经看清楚了,他冷嗤一声,嘲讽道:“自以为是的蠢货。”

忽然,秦凤华收回目光,转头问秦沐道:“大哥,你可让人给尹流星送去晕船药了?”

秦沐当即道:“那当然了,我先前就让秦右乘小船过去了。”

虽然尹流星这个人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自势德高望重,就不把秦沐这个小辈放在眼里,很是叫人讨厌。

但尹流星是尹流星,士兵是士兵,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千里迢迢追随他父亲来到南域的士兵去送死,葬身河底。

所以他一早就令秦右带着药材去了尹流星的船上。

秦凤华点点头,又道:“尹流星执迷不悟要用铁索连船,大哥,你记得要通知其他北域将领,把船开得离尹流星的船远一些,这样一来,一旦发生意外也不会波及到我们。”

“顺便还要额外派一对人马,密切关注尹流星的船,救援小船也随时做好准备,一旦出现意外,我们要尽可能的救下尹流星船上的士兵。”秦凤华顿了顿,看着秦沐认真道:“他们也是父亲的兵,我们不可以抛弃他们。”

秦沐也认真的点点头,赞同秦凤华的话,他刚要转身下去安排人手,余光就瞥见赵士言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正在逗一只不知什么时候停驻在船舷上的鸽子,秦沐见此,眼珠一转,脚步转了方向,趁赵士言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只鸽子身上时,突然从背后一把揽住赵士言的脖子,钳制住赵士言的身子就往回走,边走边道:“赵道长,我看您挺闲的,还有空喂白鸽,秦某人为了您一句话,忙得脚都快沾不了地了,您必须来给我帮忙,不然我就把你所有心爱的小鸽鸽都抓了去炖鸽子汤!”

赵士言近来是多了一个癖好——训鸽。

他最近从秦凤华那里薅了不少钱,全部被他用来去南市买鸽子了,赵士言虽然训鸽是个新手,但挑鸽子的能力却是一绝,被他买回来的鸽子都品相绝佳,就连玩鸽好手福安公主见了,都无不感叹赵士言的眼光毒辣。

赵士言最近一段时间爱鸽子爱的不行,就连要去姑苏了,他也将他的鸽子一道儿运上了船,带去姑苏。

听见秦沐这混蛋竟然扬言要炖他的心头好,赵士言立马就火了,这是薅了他的药材还不够,还想来薅他的鸽子啊!

赵士言抓了秦沐揽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就要叫秦沐好看,“秦沐,你小子,最近是飘了,欠教训?”

秦沐见赵士言真要动真格了,连忙陪着笑脸道:“那我哪敢在您头上动土了,赵道长,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说完,秦沐一下松了手,猫着腰,无不讨好地道,“赵道长,我是真需要您帮忙,您这边请,这边请……”

赵士言睨他一眼,有看向秦凤华,吐槽道:“你大哥真没用,这点事儿还需要我帮忙。”

秦凤华被赵士言和秦沐逗笑了,她笑看着这两活宝儿,然后对着赵士言眨眨眼道:“师父,我大哥有钱的很,他请你帮忙,你可以使劲薅他兜里的钱啊!您不是买鸽子正缺钱吗?” 第101章 你也忒难看了点吧 赵士言眼睛一亮,脸上染上喜色,转头问秦沐:“你小子,我帮了你的忙,你会给钱?”

秦沐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消失,他想鸽子能值几个钱啊,只要赵士言帮他渡过这个难关,别说几只鸽子,就是猎隼他也可以给赵士言搞来,于是他信誓旦旦,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给钱,肯定给钱,不就几只鸽子吗?世子我掏得起这个钱!”

秦凤华含笑不语。秦沐不玩鸽子,是个妥妥的门外汉,她没有告诉秦沐的是赵士言到底从她这坑了多少钱去买鸽子,作为妹妹,她非常乐意看到她大哥腰包大出血。

赵士言听见秦沐如此慷慨的就答应了,瞬间就觉得秦沐这厮看得顺眼了起来,从秦沐的脸上,他仿佛看到了未来心爱的小鸽鸽在向他招手,于是他一改刚才的百般不情愿,迫不及待催促秦沐道:“那还等什么?走走走,我们快走!”

秦沐脸上也是一派高兴,转过身,和赵士言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走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右手背过身后,冲秦凤华竖起了大拇指,默默地夸秦凤华拿捏她师父赵士言拿捏的很到位。

秦凤华但笑不语,目送他们二人离开……

秦右是镇北侯府的副管家,这一次跟随着秦凤华他们一起去姑苏。

他乘着小船,按照秦沐的吩咐,带了足够给四艘船士兵分量的药材登上了尹流星的船。

他是个精明的人,知道尹流星此人刚愎自用,冥顽不化。于是他上船以后并不找尹流星,而是找尹流星的副将陈图。

众所周知,尹流星是个妻管严,怕老婆怕得整个北域都出了名,而陈图恰恰是尹流星的副将兼小舅子。

尹流星可以不鸟秦沐,但却不能不鸟小舅子陈图,否则,叫尹夫人知道了,尹流星只有回家跪搓衣板的份儿。

“陈副将。”秦右见着陈图后,俯身见礼。

“秦管家。”陈图拱了拱手,回礼道。

二人打过招呼后,各自落座,陈图看向秦右道:“不知秦管家,找陈某所为何事?”

“哦,是这样,”秦右摆了摆手,命人抬进来一打药材,然后才对陈图说道:“这是我家世子命我给大人送来晕船药。”

晕船药?

陈图顺着秦右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一打已经打包好的药材。

秦右接着说道:“尹将军四艘船上需要的量,我已经让人抬了放在外面的甲板上了,大人,您看着分配给下面的士兵就好。”

陈图听言,有些诧异,他是南域人,自小就是在水中泡大的,自然不晕船,但是他手下的士兵都来自北域,的的确确因为这个问题倒下了一大半,他正因为此时一筹莫展时,没想到,秦沐竟然派人送来了晕船药。

这可不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嘛,于是他连忙道:“这……晕船药可有效?”

“那肯定有效,”秦右打包票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药材是我家小姐的师父,赵神医亲自配的,赵神医是何许人也,想必你也听过。”

陈图点点头,他确实听说前阵子镇北侯府从姑苏请来了一个神医,治好了秦世子的腿,好像确实是姓赵。

“阁下说的可是赵士言,赵神医?姑苏上华观的赵道长?”陈图问道。

“正是!”秦右自豪道,“而且,不瞒大人说,我也是北地人,这一次是我第一次随主人乘船去南域,也是晕船晕的厉害,但我喝下赵神医的药后,不过一会儿,竟然就不晕船了,头不痛,胃里也不滚了,如今我是神清气爽,身体倍儿棒!”秦右说完,还猛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身体确实很好的样子。

陈图听完秦右的一番夸赞,更加心喜,于是立马招来身边的一个士卒道:“你去把外面的那些药材给各船分下去,吩咐后勤的将药材熬了让所有人都喝下去。”

陈图吩咐完以后,转回头来,又对着秦右拱手,真诚道:“还请秦管家,替陈某谢谢秦世子和赵道长的一番好意,陈某感激不尽。”

秦右见陈图这般客气,连忙摆摆手回道:“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大人和尹将军都在我家侯爷麾下效力,如今侯爷不在,世子自然要代替侯爷照顾大家。大人不必如此谦礼。”

尽管秦右这样说,但陈图还是百般感谢,甚至要拿出自己带的北域特产赠送给秦右。

就在二人就着谢礼相互推脱谦让时,一道洪亮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我说,陈图,那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秦右和陈图双双停住谦让的动作,向着来人看去。

而来人正是九尺大汉尹流星。

尹流星迈步进来,首先看见了秦右,秦右是此行镇北侯府的管家,一直在秦沐身边跟前跟后,他自然认得。

尹流星皱了皱粗眉,面色当即就有些不虞地看向陈图,问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尹流星当时和秦沐和秦凤华发生冲突时,秦右也是在场目睹了全程的,自然知道他对秦沐的不满,于是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对陈图道:“陈大人,事情既已办妥,我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先回去了。”

陈图“啊”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出声挽留,就见秦右飞快起身,像是后面有怪兽要追杀他一般,倏忽就跑出了船舱,没影儿了。

陈图见此只能呆呆地咽下即将出口的话语,疑惑转头看着尹流星道:“姐夫,你是怪兽吗?一来就把人家秦管家吓跑了。”

尹流星无语,虎目死死地瞪着陈图,威胁道:“臭小子,你是找抽!”

然而对于尹流星的威胁,陈图丝毫不惧,甚至煞有其事地注视着尹流星的脸,点点头,肯定道:“一定是你长的太丑了,才把人家吓跑了,”说着还摇了摇头,接着道,“啧啧啧,真不知道我姐姐图你什么,要嫁给你这个丑八怪,以后我的外甥可千万别随了你,忒难看!” 第102章 要下雨了 尹流星听到这,老拳都硬了,他愤怒地举起拳头,恶狠狠的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啊!你再逼逼我长的丑,小心我揍得你满地找牙,你可别不相信。”

尹流星确实长的不好看,但也没有到丑的地步,可是他的老婆陈氏却是一个大美人儿,连陈图这个做弟弟的也继承了他岳父母的良好基因,长得唇红齿白,一副小白脸儿样儿。

面对尹流星的威胁,陈图只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要去我姐那里告状。”

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尹流星的怒火瞬间滋灭,举起的拳头立马放下,面上换上一派和气道:“不至于,不至于,这点小事,不至于让你姐姐知道。”

陈图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然后尹流星看着士卒们进进出出,突然想起来自己来找陈图的目的,于是指着外面的东西,又问陈图道:“陈图,秦家的那个管家来这里做什么?那些又是什么?”

陈图不知道尹流星刚才和秦沐两兄妹发生的冲突,于是便直接回答道:“秦管家是来给将士们送晕船药的,”说着抬了一下下巴,解释道,“瞧那边,那些就是晕船药。”

陈图本以为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解释,可没想到,尹流星听后,当下暴起,大声叫道:“老子才不喜欢秦沐那瘪三施舍的劳什子晕船药,”说着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正在指挥搬药材的一个士卒,命令道,“给老子把这些药都扔河里去,一个药渣都不许留,快点都丢了,听见没有!”

那士卒被尹流星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两股战战,都没听清楚尹流星口中喊的是什么,就忙不住的点头答应。

“姐夫,你做什么?”陈图蓦地站起,不可思议的看着尹流星道,“这可是晕船药,我们军中如今有多少人晕船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扔了?”

但是尹流星根本没有理睬陈图的问话,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船舱,来到放着药材的甲板上,命令众人道:“都不许搬了,给我把这些东西全部丢水里去。”

甲板上的众多士兵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顿时不知所措,纷纷朝着也从船舱中匆匆走出来的陈图看去。

陈图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紧紧地蹙眉,几步走到尹流星的对立面阻拦道:“姐夫,你发什么疯,就是要扔这些东西,你也得给一个解释,你难道看不见咱们的士兵现在很需要这东西吗?”

尹流星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冷哼,冷冷道:“他们不需要。”

陈图满脸的不可置信:???

“只要我们把大船成功连在一起,到时候在船上便如履平地,就不需要什么晕船药,”说着尹流星指着甲板上的药材道,“你能保证这晕船药里面就没有掺点什么东西进去?秦沐那家伙儿要是安了什么坏心思怎么办?”

陈图满头黑线,他不清楚为什么尹流星对秦沐有如此大的恶意,令他头疼的是,尹流星对此事明显是犯起了轴来,死脑筋地认定了秦沐在其中搞鬼,军中之事,都是男人的事,他不可能搬出姐姐来压尹流星,即使他搬出了姐姐,此刻钻进牛角尖的尹流星也未必会听。

于是为了手底下的数万将士考虑,陈图不得不顺着尹流星道:“即便是这样,我们将药材送回去就是了,何必要扔到河里呢?姐夫,秦沐到底是侯爷的儿子,镇北侯府的世子,你这般高调的打秦沐的脸,与打秦侯爷的脸有什么区别,”陈图顿了顿,又劝道:“姐夫,我们都是在侯爷麾下效力的北域军,大家都是一家人,你闹得太难看了,不好。”

陈图的这一番劝解下来,到底给尹流星发热的脑子降了温,于是他顺着陈图的话,妥协道:“看在侯爷的面子上,那这些东西就不必扔河里了,给秦沐那厮送回去就是了。”

说完,尹流星冷哼了一声,负手走了。

尹流星离开后,负责搬运的一个士卒凑到陈图身边,小声道:“陈大人,这些……”他有些不舍的指了指药材问道,“就真送回去了?”

陈图睨他一眼,照着他右脑门就敲了一个爆栗,骂道:“你傻啊,这是好东西,怎么可能送回去。”

那士卒委屈极了,他揉搓着被陈图敲红的额头,又道:“可……可是,尹将军……”

还不待他说完,尹流星又给他左脑门敲了一个爆栗,接着骂道:“尹将军糊涂,你也糊涂吗?你不会让后勤的人偷偷煎了药给将士们喝下去吗?”

那士卒被陈图这一骂,脑子瞬间通透了,连忙道:“是是是,小的这就下去安排。”

陈图微微颔首道:“去。”

那士卒接下陈图的暗令后,自下去安排。

又因为此时整个京苏运河都飘着一股子浓郁的药香,所以陈图他们偷偷地在另外几艘船上熬药,尹流星也并未发觉。

自此北域军中,所有人都喝下了赵士言的晕船药,只除了尹流星一人。

而赶在夜晚降临之前,尹流星的四艘大船也终于成功用铁索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子夜将近,北域军的数十艘大船破过风浪,平稳地行驶在京苏大运河上。

赵士言看着静谧的漆黑水面,鼻尖嗅了嗅湿漉漉的空气,又抬头望了望天。

放眼望去,漆黑的夜空中无月也无星,只有压的极低的黑色云层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微风拂过赵士言抬起的脸,他喃喃低语道:“要下雨了啊。”

“啊?什么?”秦沐转头看着赵士言的侧脸问道,“要下雨了吗?”

赵士言没有回答秦沐,他直视大船的前方,忽然道:“前面就是平津水道了。”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是肯定句,秦沐闻言也看向前方,点点头,回应道:“是了,前面就是平津水道了……” 第103章 是水盗! 子夜已至,北域军的大船一艘接一艘地驶入了平津水道。

秦凤华在黑夜中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屋顶,按照赵士言的吩咐,此时她身处母亲周氏的船舱中。

周氏已经睡了,但她却毫无睡意,她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悬着的心一直无法放下,所以到了此刻也没有合眼。

秦凤华翻了个身,看向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大船驶过水面的哗哗声。

“小姐,您还没睡么?”静夜中,梧桐压低了声音,突然道。

秦凤华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梧桐睡在靠近窗户的矮榻上,一尊西洋钟正好临着窗户,摆在她的旁边,她借着船舱中微弱的烛光,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西洋钟,又轻声说道:“小姐,子夜了,你说今夜真的会发生什么吗?”

“师父的卦象一向灵验,”秦凤华语气颇为沉重地道,“我们……”

秦凤华一句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光点出现在窗外,那光点由远及近朝着窗户直射而来,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小心!”秦凤华蓦地起身,扑向窗边躺着的梧桐。

疾驰而来的火光越过敞开的窗户,下一秒,安静矗立在窗前的西洋钟瞬间被火光击倒,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接着燃起了火来。

“是火箭!”梧桐摔倒在地上,惊呼出声。

秦凤华救下梧桐后,飞快地从地上爬起身来,几步跑到盥洗室,抓起盥洗室中盈满水的铜盆就往那燃烧着的西洋钟浇去。

很幸运,因为秦凤华反应的足够快,刚刚燃起的火,很快便浇灭了。

秦凤华来不及歇息,马上对梧桐道:“快,将那窗户关起来。”

梧桐被秦凤华这一声唤回了声,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窗前,就要把窗户关上,忽然,她又是一声惊呼,而此次她的声音中显然带了害怕,她嗓音颤抖道:“小……小姐,箭……好多箭……”

秦凤华忙撂下手中的铜盆,铜盆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哐啷一声沉闷的响来。她疾步走到窗前,只见窗外的夜空中,无数箭头燃烧着烈火的利箭,宛若流星一般,划破漆黑的长夜,向着他们的方向直袭而来。

情况危急,秦凤华丝毫不敢犹豫,推开还傻愣着的梧桐,砰的一下就将窗户关了起来。

就在秦凤华关窗后的下一刻,数道火箭就立刻击打到了窗户上,哪怕秦凤华晚上那么一刻,后果将不堪设想。

船上的窗户并非镂空雕花的样式,而是用实心木板打造的,秦凤华关了窗户以后,虽然看不清外头的形势了,但船舱内却是安全了。

而窗外落下的火箭,也被闻讯赶来的巡逻卫兵尽皆扑灭了。

“小姐,夫人,你们可有受伤。”忽然一道声音贴着窗户从外响起。

秦凤华认出说话之人是秦旭,他是秦沐今夜特地划拨过来保护秦凤华的北域军校尉。

秦凤华在内里摇了摇头,连忙道:“秦校尉,我们无事,如今外面情况如何?”

秦旭听见秦凤华出声后,松了一口气,也连忙回应道:“外面敌人情况不明,请小姐和夫人安心待在船舱中,外面的一切交给秦某处理。”

秦凤华听言,回道:“那便麻烦校尉了,请校尉万事小心。”

秦旭沉声答应了一声,随后便大步离开了。

外面秦旭走后,秦凤华走到母亲周氏窗前,见周氏沉睡未醒后,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今天入睡前,她害怕今晚万一真的发生些什么,吓到周氏,于是她让人给周氏的药里加了些不伤身的安神药,这也是为什么外面这么大动静,可周氏却一直未曾醒来的原因。

秦凤华静静地凝望了一会儿母亲温柔安详的面庞。接着立马转过身,向着舱门的方向走去。

在走过去的途中,秦凤华顺手拖过一把木头椅子,椅子的一支脚在地面刺啦出一声声刺耳的声响。

秦凤华走到舱门前,将椅子往舱门前一放,屁股往椅子上一座,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的舱门,面无表情地吩咐梧桐:“梧桐,去把我的东西拿来!”

平津水道是整个京苏大运河最窄但又是最深的一段,也是整个京苏大运河水盗最为猖獗的一段。

在北域军的所有大船驶进平津水道的那一刻,岸边忽然亮起了数之不尽的红星,彼时秦沐和赵士言还在甲板上紧张地闲聊时,那点点红星根本不给他们搞清楚状况的时间,下一瞬间,无数的红星便点亮漆黑的长夜,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射来的火箭有一部分落在了水里,而更多的是落在了船上和北域士兵的甲胄上。

那火箭显然是抹了助燃油脂的,火落在了甲胄上,瞬间便着了起来,不一会儿那被射中的北域军便成了一个火人,求生的本能,让那士卒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泅水了,他疯狂大叫着,纵身一跃,便跳进了河里。

其余的人要拦已经来不及了,秦沐和赵士言扑到船舷边,数丈高的船下是漆黑的河水,那士卒跳入水中后,火便立马被扑灭了,但是与火一同消失的还有他自己,只见他在水中拼命的挣扎扑通不一会儿后,便彻底的消失在了无边黑暗的河水之中。

秦沐和赵士言的面色凝重极了,他们头上是不停袭来的箭雨,身后是费力抗击箭雨的北域军。

“这样不是办法。”秦沐扭头看着慌乱的人群,急忙说道。

赵士言目光沉沉地看着岸边不断亮起的一轮又一轮的火箭,他料到他们进入平津水道可能会遭遇水盗,但是据他所知,这一段的水盗虽然猖獗,却绝不可能有如此之多。

赵士言看着落在甲板不远处的一支火箭,几步走上前,一脚踩灭箭尖的火,随后弯腰捡起那支箭,借着火光细细端详,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瞳孔微缩,抬手抹了一把附着在箭尖的物质,凑到鼻间细闻。

倏忽,他面色突变。

这绝对不是区区平津水盗能有的东西!

赵士言蓦地扭头看向一旁的秦沐,大声道:“秦沐,他们不是平津水盗!” 第104章 海上惊险 “什么?!”秦沐一边用剑挥砍着不断袭来的火箭,一边震惊地扭头看向赵士言的方向。

“小心!”

就在秦沐出声的同一时刻,赵士言冷着脸,微微偏头,下一瞬间,一支裹挟着烈火的暗箭破过大风惊险地从他脸颊边擦过。

在他对面目睹这一惊险瞬间的秦沐大大的出了一口气,暗道一声赵士言福大命大,祖师爷保佑。

狂风吹乱了赵士言鬓角的发丝,他轻轻地抚了抚刚才被火焰边缘燎过的一缕头发,凝望着对岸的漆黑眼眸中是化不开的郁色。

赵士言决定做的很快,在漫天火光中,他蓦地转头对着秦沐说道:“秦沐,不必再等了,动手。”

秦沐咬牙望天,迟疑了不过片刻,很快做下决定,大步离去。

暗夜之中,几十上百艘小船趁着北域军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对付头顶的火箭的空隙悄悄地靠近了北域军的大船……

秦凤华坐在船舱内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火箭密集打在大船上的笃笃声一直响个不停,虽然门外的北域军已经拼尽全力扑灭不停落在船舱外的火箭,竭力试图阻止火势的蔓延,但秦凤华的鼻尖还是嗅到了浓烈的焦褐味儿。

秦凤华攥紧了手中的东西,神情焦急地不断在里头和外头打转。

里头是睡着的母亲周氏,外头是奋力灭火的北域军。

秦凤华知道外面的火迟早会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赵士言同她说过,今夜有雨。她对此深信不疑,但如今敌人的火势实在是超出他们预料的猛,秦凤华不敢保证,他们能不能等来这场及时雨。

还有一点更叫秦凤华担心的是,随着船舱外的浓烟逐渐弥漫到船舱内,母亲周氏本就病弱,一旦周氏吸入过量的浓烟,她很有可能会直接在睡梦中死去,根本熬不到姑苏。

梧桐自然也嗅到了越来越浓的烟雾,她紧紧地靠着秦凤华,紧张道:“小姐,我害怕。”

秦凤华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梧桐的手,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有小姐我在。”

就在秦凤华秦凤华轻声安慰梧桐的同时,更糟的情况发生了。

只听外面突如其来响起一阵震天喊杀声,紧接着就是兵刃相交的铿锵声不断响起。

梧桐听见这近在咫尺的突变,刹那间面色如土,哭了出来:“小……小姐,你听见了吗?外……外面,发生了什么?”

秦凤华当然听见了,在外面喊杀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就立马放开了梧桐的手,双手死死地重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对准舱门口。

她全副身心都集中到了外面,无暇顾及梧桐的话,只是简单道:“梧桐,你躲到里头去。”

梧桐尽管怕的要死,但是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小……小姐,我不走,我要在这陪着你!”

她是镇北侯府的丫鬟,此时虽然心中万分胆怯,但骨气里却有着镇北侯府的风骨和勇毅。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外头的敌人真的冲进来了,她要第一个冲上去,誓死保护小姐!

秦凤华转头严肃认真的看着梧桐道:“梧桐,听话,进去!”

秦凤华知道,敌人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入,梧桐没有武力,如果梧桐留在这里,她就不得不分出一丝注意力来保护梧桐,反而碍事。

梧桐愣愣地看着秦凤华的眼眸,又低头扫了一眼秦凤华手中的东西,她虽然不知道这柄长长的东西有何用处,但小姐与她说过这是神机营造出来的玩意儿,小姐在这个时候特特让她拿出来,应当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梧桐作为一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丫鬟,也意识到了,她一个战五渣留在这里只会拖后腿。于是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正色道:“小姐,梧桐进去了,”接着梧桐像是找到了她的正确价值一般,目露坚毅道:“小姐,我会拼命保护好夫人的!”

现在已经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了,为了不再分散秦凤华的注意力,梧桐不待秦凤华回应,便转身向里面跑去了。

外面的喊杀声不停,秦凤华看着梧桐的背影,微微的笑了。

然而变数就在梧桐即将要跑过那扇原先被秦凤华关闭的窗户时,徒然发生。

一把巨斧突然砍到那扇窗户上,巨斧的刀锋带着势如破竹的强力,瞬间就将实心的木制窗户劈了个粉碎,一张满脸是血的狰狞脸庞蓦地出现在梧桐的面前。

梧桐彻底被惊证住了,忘了反应。

梧桐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外面的那个东西,那是一张诡异到极点的脸,似人非人,似鱼非鱼。与人有着光滑的皮肤不同,外面的那个怪物脸上密布着青褐色的鱼鳞,在火光中闪现出诡异的光泽。

梧桐看见了那个怪物,那怪物显然也一眼看见了梧桐,然后他凸起的瞳孔中突然迸射出淬毒的光,像是狩猎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梧桐,宛若爬行动物才有的长舌从血盆大口中伸出缓缓地舔舐过他脸上还带着余温的不知是谁的新鲜血液。

他将脸上残余的血液都吞进了嘴里,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接着他嶙峋脊背蓦地弓起,脊背上凸出的尖利骨刺像极了拉满了弦,蓄势待发的骨箭,忽然他全身青黑色的肌肉倏然一齐发力绷起,下一秒,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地扑向梧桐。

梧桐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张开了腥臭的大口,朝她扑来,极度的惊恐使她丧失了逃跑的本能,脚步死死地定在原地,挪动不了半分。

梧桐的嗓子已经失了声,根本叫不出来,面对朝她笼罩过来的死亡阴影,她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梧桐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发生,耳旁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近在耳畔的巨响震得梧桐的耳膜阵阵发麻,耳朵里的轰鸣声不断的在她的脑海中环绕。

梧桐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只见那即将要越过窗户朝她扑来的怪物,停在了半空中,而他原先那张诡异桀笑的鱼鳞脸此刻竟然一片血肉模糊,上半张脸的眼睛,脑袋都不见了,自剩下和脖子相连下半张脸和一半的鼻子。

“啊——”梧桐失声已久的喉咙,此刻终于叫了出来。 第105章 战神来临 秦凤华将右手上的那杆枪换到左手,右手使劲的甩了甩,她没用过几次这东西,还不熟练,每次用总是被这东西的后挫力震得虎口发麻。

听见梧桐的放声尖叫,秦凤华微微皱眉,捂住耳朵,等着梧桐将心中的恐惧发泄完。

等梧桐好不容易叫累了,秦凤华才放下捂住耳朵的两只手,然后分别用左右手掏了掏耳朵,在梧桐后面道:“好了,没事了,将窗户重新关上。”

梧桐脸色木讷,动作一顿一顿地转过身,看向秦凤华,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是飘的:“小……小姐,刚刚……刚刚是你打死那只怪物吗?”

梧桐面色僵硬的回头看了看那窗户,面色难看地指着窗户道:“小姐,那窗户被劈坏了,关不上了。”

秦凤华嘴角僵硬了片刻:“那就不必关了。”

然后她点点头,面上一派自然地回答梧桐提出的上一个问题:“对,我将他一枪爆头了。”

梧桐麻了,充满怀疑的摇摇她那颗现在还满是浆糊的小脑袋,她不敢相信小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和赵道长学了些什么,从前那个温柔贤惠的京城第一美人,从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做掉一只怪物的战力天花板。比怪物还要可怕的存在。

但是不敢相信归不敢相信,亲眼所见归亲眼所见,梧桐很清醒,既然现实已经发生,小姐已经变态,虽然她做不到如小姐那边短期内快速变态,但她作为一个机灵的小丫鬟,可是适应变态啊!

在脑海中经过一番疯狂的头脑风暴,梧桐想通了,于是脑路重新打开了,人也不呆了,僵硬的手脚重新恢复了灵活,她再也不矫情了,一把跳到秦凤华身后,死死地藏住自己的身体,用秦凤华的身躯阻挡住所有危险,然后开始吹彩虹屁道:“小姐,奴婢觉得你好高大,后背好有安全感啊!”

秦凤华眼角微微抽搐:这丫头是被一声枪响打通了任督二脉吗?怎么变得猥琐了起来……

“小姐,刚刚那个是什么呀?”梧桐好奇问道。

秦凤华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应当是南域的异族。”

可是秦凤华心中不解,南域的异族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不合道理,难道南域已经失守了吗?

随后秦凤华又摇摇头,否定了心中的这个猜测。

梧桐诧异,接着也问出了和秦凤华心中同样的疑惑:“那小姐,南域的异族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

秦凤华无法准确的回答梧桐这个问题,所以只是对梧桐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外面。

秦凤华这边只是一个小插曲,而赵士言那里才是主战场。

赵士言看着一个又一个不断爬上甲板的异族,恶心的想吐。

他们浑身遍布粘稠的不明液体,爬过的地方皆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恶臭,赵士言虽然自己不修边幅,常年穿着一身破道袍,但是他最恶心的就是黏黏糊糊的东西,小时在同师父游历南域的时候,他就曾见过这些异族。

记得有一次,他与师父游历过一个沿海小村庄的时候,恰好碰见十几个异族上岸劫掠,凭借他师父的本事,自然是叫那些异族有来无回,全部都砍了脑袋炖鱼头汤,但很不幸,赵士言在旁观师父杀异族的时候,有一只异族发现了他,挟持了他做人质,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那异族脑袋搬家,他被师父救了下来。

异族挟持他的时候,相当变态,不光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他们特有的粘稠腥臭的体液,而且还用他们那发臭的大舌头照着他稚嫩的脸庞就一阵狂舔,舔得他满头满脸都是绿色的口水粘液。

赵士言相信,要不是他师父举着剑站在异族对面死死地等着她,那只母性异族极有可能当场把他活吃了!

他被解救以后,愣是洗了2个月的花瓣澡才把身上的腥臭味儿彻底洗干净。后来他就异族为什么要抓他这个问题反反复复思考过很久,得出的结论是,他小时候太爱干净了,每天打扮的像个小仙童似的,一副白白净净很好吃的样子,异族不盯上他才怪。

后来,虽然他本事渐长,从师父那里继承了衣钵,论理那种屈辱的劫持事件再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了,但为了方方面面杜绝再次被异族碰到衣角的可能性,他还是选择保持了一副邋里邋遢的臭道士样子。

也不知是他这一招真的起效,还是其他原因,反正自打那一次后,赵士言就再也不曾见过异族了。

但是如今童年的那场不可磨灭的阴影再次涌上他的心头,那种被腥臭粘液包围的恐惧恶心之感又一瞬间向他袭来。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接着一阵地发麻,胃里一阵又一阵地翻江倒海,不住的犯恶心。

赵士言手中拿着一把ak47又是将一个朝他扑来的异族一枪爆头,在那异族脑袋爆开的那一瞬间,赵士言用进了平生所学最快的功法,瞬间移动到安全距离外,唯恐那爆开的脑浆溅到自己的道袍上。

赵士言收起了所有的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在大船的甲板上犹如一只暗夜鹰隼,目光犀利,神情肃穆,一枪一个异族,枪法准的离谱。

而在赵士言周围的北域士兵见赵士言如此生猛,都不由得朝着赵士言靠拢过来。北域士兵手上配备的武器只是普通的火铳,远不如赵士言拿的那把ak47性能优越,威力强悍。

他们原以为要到了南域以后才能见到南域的异族,可没想到此次的袭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素来勇猛无畏的北域军,在面对这些黏糊糊的恶心怪物时,竟然失了章法,全部都束手无策。

在刚才半个时辰的较量中,毫无章法的北域军逐渐露出溃败的样子来,正当此时,焦头烂额的他们突然间发现,在犹如丧尸来临的甲板上,有一个人,宛如战神降临,一枪一个小异族,准点狙击,简直天秀。 第106章 胜利 北域的士兵们仿佛在绝望中看见了希望,立马就重拾信心,调整队形,想着赵士言靠拢。

赵士言看着朝他靠过来的北域军,气沉丹田,借助内力,在狂风中厉声大喊,:“打他们的眼睛,爆他们的头,他们的眼睛是致命弱点!这些异族会吃人,你们必须杀死他们。”

说着赵士言又一枪狙爆了一个扑上来的异族的头,目光快速地环视一周,然后迎着狂风,沉声鼓舞士气:“你们只有一条路,要么生,要么死!”

“兄弟们,给我杀!”

整个平津水道都回荡着赵士言的话,“要么生!要么死……杀!”

“杀!老子跟他们拼了。”

“杀!”

“杀!”

平津水道其他船上的北域将领都听见了赵士言的这番话,他们是打惯了仗的,自然也不落人后,开始高声鼓舞士气。

秦沐安排好下面的一切后,重新奔上甲板就见到了这副修罗景象和赵士言言辞激烈的鼓舞之声。

秦沐当即决定把北域军骨子里的血性烧到沸腾,彻底激发出他们的嗜血本性来,于是他大声道:“所有北域军听令,凡杀南域异族三人者,加官一等,赐白银五十两,凡杀南域异族十人者,加官二等,赐白银一百两,凡杀异族逾五十人者,加官三等,赐白银千两……”

当秦沐说道这里的时候,北域军以及沸腾了,此刻在他们眼里异族已经不是可怕的怪物了,而是他们加官进爵的筹码了。

但是秦沐似乎还犹嫌这把火在北域军中点的还不够旺,他最后提起,声音辽阔而充满蛊惑的磁性道:“杀异族五百人者,位封将军,赏赐黄金千两!”

轰!这个条件一开出来,犹如给北域军中投下了一颗核弹。

所有的北域士兵全部都杀红了眼,手上有火铳的拼命用火铳爆那些异族的头,爆头以后用刀割下异族的头颅,别在裤腰间,没有火铳的,就用砍刀,没有其他目标和犹豫,照着异族的脑袋就砍……

一时间,战局竟然奇异的扭转了,原本被异族打的毫无反手之力的北域军,顷刻间就变态了起来,化身菜刀人,在甲板上疯狂地收割着异族的头颅。

而就在此时,秦沐已经调试好的两门神机大炮,左岸一个,右岸一个,对准岸边就开始了轰炸。

神机大炮不愧其名,大炮脱膛发射出去,顷刻间就将两岸炸出来一个大坑,接着岸边传来无数的惨叫声,在光火下,还可以看见无数横飞出去,然后掉入京苏大运河中的尸体。

神机大炮每轰一下,河岸就被移平了一分,从岸边射到空中火箭便少了一批,等到左右两门神机大炮轰到十门的时候,平津水道两岸几乎被移平,沦为焦土,空中的火箭也不见了踪影。

没有了空中火箭的干扰,北域军便后枕无忧了,砍杀起异族来便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一时间,平津水道上的战局完全扭转,没有了空中支援的异族被杀红了眼的北域大军打的节节败退,照这个架势看来,彻底击退异族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此时秦凤华这边的状况也有所好转,船舱的门已经被异族撞破了,但是秦凤华稳稳地站在船舱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她成功又击毙一个试图强闯进来的异族后,她放眼望去,异族死亡的死亡,溃逃的溃逃,甲板上还在负隅顽抗的异族以及寥寥无几。

秦凤华出了船舱,锐利的眼神在船舱附近扫视了一圈,见确实没有藏匿在暗中的异族后,健步直直地朝着那几个甲板上的异族走去,她一步接着一步,像是踏着死亡的赞歌,端起枪来,瞄准,一枪,一个,一枪,一个,不过瞬息之后,甲板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异族,那异族见势不妙,当即纵身一跃就跳入了平津水道。

但是秦凤华并没有放过他,她几步走到船舷边,抬起枪口,瞄准,一枪,直接将那妄图逃走的最后一个异族爆了头,青褐色的血液在平津水道中蔓延一朵花,那是死亡的图腾。

秦凤华收完尾以后,开心地转头看向甲板上的北域军们,正要说一声鼓励的话时,就见北域军们的神色好像都不大高兴,秦凤华疑惑地朝着在场她最熟悉的人,秦旭看去,面带疑惑地问:“大家这都是这么了?打退了异族你们难道不开心吗?”

秦旭感觉他的心再滴血,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捂住脸就要哭出来,一副比死了老娘还要难过的表情。

看见秦旭不搭理自己,秦凤华只好问秦旭身边的副官:“你们秦校尉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副死妈脸?”

那副官完全理解秦旭此刻的心情,他尴尬地对秦凤华笑笑,语气中充满遗憾地道:“秦校尉还差三个异族就杀满五百人了。”

秦凤华:……

“按照秦世子说的,杀异族五百人者,位封将军,赏赐黄金千两,”副官无奈摊了摊手,眼中满含慈悲的看着捂住脸的秦旭,叹息一声,接着道,“秦校尉,与将军之位无缘了,否则我们校尉就是北域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了……”

秦凤华彻底呆住了,然后她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面对着一众的北域军尴尬的哈哈两声,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秦旭。

不过她也这是无心的,她只是一心想帮大家的忙,快速结束战斗,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帮了倒忙,挡了秦旭加官进爵的路……

秦凤华满含歉意的看着秦旭,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而秦旭只是佝偻着身子转过身去,朝着秦凤华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但秦凤华从他瞬间沧桑了不少的背影看去,他是真的很在意了,被打击得连路都险些走不稳当,需要副官搀扶才能继续走下去。

忽然一滴雨滴在秦凤华白皙的面颊上,秦凤华抬头看天。

雨终于下了,不是及时雨,但也是一场喜雨,迎接胜利的雨。 第107章 大哥,小心 寅卯之交,黎明终于到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雨伴随着微风袭来,扫去一夜战斗的沉疴。

北域军所有的大船上,与南域异族的战斗都已经结束,士兵们都在忙着冲刷甲板上的血污和清点战利品——南域异族的“鱼头”。

这是战争结束后论功行赏的时刻。

秦凤华带着梧桐来到秦沐和赵士言身边,此时秦沐正在甲板上统计此次的伤亡人数和财产损失。

秦凤华看着秦沐并不大好看的脸色,于是问道:“大哥,怎么了?伤亡的人很多吗?”

秦沐摇了摇头,道:“这道没有,死伤情况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那大哥究竟为何如此模样?”秦凤华疑惑问道。

秦沐拧了拧眉头,把手中的伤亡统计表递给手下的人,面色沉重地回答秦凤华道:“尹流星的四艘船都毁了……”

秦凤华沉默下来,虽然早已预料,但……

“昨晚在敌人第一波火攻的时候,尹流星的四艘船就因为来不及解开铁索,火势极快地从一艘蔓延至所有的四艘船,再加上昨夜刮大风,一直没下雨,结果可想而知……”

秦凤华沉默了,虽然尹流星此人可恨,但面对如此结局秦凤华还是唏嘘不已,片刻的沉默后,秦凤华又问:“那船上的人呢?”

秦沐叹息一声:“昨夜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危险混乱,我们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对尹流星他们驰援,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船已经沉了,”秦沐顿了顿,又道,“我已经派人去河里打捞了,不论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交代。”

“那尹流星本人呢?”

“下落不明……”秦沐无奈道。

听到这,秦凤华也无话可说了,只能希望尹流星他们命大。

尹流星的话题暂且揭过,秦凤华问出了心中那个疑惑许久的问题:“大哥,南域的异族为何会出现在平津水道呢?”

这完全说不通,平津水道隶属于京苏运河的上游阶段,都还没有进入江南领域,而且靠近内陆,此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异族,而且是这么大一批。

秦沐摇了摇头,表示他也闹不清楚:“此事我会修书一封给父亲,由父亲启禀给陛下知晓,”秦沐顿了顿,思量一番,“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要搞清楚估计得废上些时日。”

“而且我发现,昨夜昨夜在岸上射箭的明显是大夏人,攻船的是异族,”赵士言分析道,“如此一来就说明岸上的人与异族的人勾结在一起,意图袭击北域军。”

说着赵士言突然间转头对秦沐道:“你可以派一批人去岸上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剩下的话,不需赵士言说完,秦沐便懂了,有活口,自是要抓回来好好审讯一番,让他吐出此次袭击的幕后黑手。

想明白这点,他点点头回应赵士言道:“嗯,我这就派人去。”

接下来的事情都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秦沐便转头对秦凤华问道:“母亲怎么样了?”

“估计这会儿还在睡呢。”

“走,我与你一同过去开口母亲。”秦沐说着,扭过头对赵士言接着道,“赵神医,烦请跑一趟,替我母亲看看身体情况如何?”

赵士言翻了有个白眼,撇了撇嘴,吐槽道:“真把我当你们镇北侯府的家庭医生了?”

秦凤华兄妹俩也很配合,哈哈两声,做了有个请的手势,异口同声地道:“赵神医师父父,您这边请~”

赵士言虽然嘴巴上很嫌弃这对兄妹,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大踏步朝着镇北侯夫人周氏的船舱中走去。

安静的船舱中,破碎的西洋钟已经被打扫了出去,换上了新的,昨夜被损坏的窗户和船舱门也由船上的北域军换上了新的。

一时间,出了那台款式不一样的西洋钟外,船舱内竟然与昨夜遭遇异族攻击前无异,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似的。

赵士言手隔着帕子搭在周氏的脉搏上诊脉,在这其间还假模假样地学起了老中医师傅,捋了捋他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过了片刻,放开替周氏诊脉的手,老神在在地对兄妹二人道:“二位放心,贵夫人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没有减轻也没有加重。”

秦凤华看着赵士言这副戏精上身的样子,无奈扶额,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赵士言道:“师父,昨夜那场火攻,浓烟漫进了船舱,母亲应当也受了影响,这个没有关系吗?”

赵士言摆摆头,随意道:“不碍事儿,我看侯夫人的脉搏和呼吸情况都很平稳,即便是吸入也吸入的不多,所以你们不必当心。”

秦凤华和秦沐兄妹二人听后,都送了一口气。但赵士言接下来的话,忽然就让他们二人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只不过,你们母亲这病委实是有些稀奇,”赵士言摸了摸下巴,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周氏,接着道:“病的蹊跷的很。”

“师父赵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秦凤华和秦沐连忙紧张地问道。

赵士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现在还不好说,等到了姑苏,我再看看。”

秦凤华听出了赵士言这话中的另一番意思,眼神不由一亮,急急追问:“师父的意思是,我母亲到了姑苏就有救?”

赵士言不置可否,只是对秦凤华道:“不一定,但是并不是毫无希望。”

秦凤华和秦沐面面相觑,被这天降喜事惊得险些蹦起来。

秦沐连声道:“好好好,有希望就好,”说着他真挚地朝着赵士言鞠了一躬,由衷地感谢赵士言。

赵士言摆摆手,让秦沐不必怎么客气。

给周氏诊断完以后,秦沐和赵士言就走出了船舱。

二人正在有说有笑时,一个身穿神机营制服的人跑到秦沐跟前说有要事回禀。

秦沐不在意,只是摆摆手示意他说便是。

赵士言不喜欢公事,也是转头看向远方。

秦凤华落后秦沐和赵士言等人一步出来,忽然余光感觉一抹白光闪过。

“大哥,小心!” 第108章 解忧阁 只见那身着神机营制服的男人,在秦沐即将从他手中拿过东西时,他低垂的眼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戾色,然后骤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向秦沐。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除了秦凤华。

此时也只有秦凤华距离秦沐最近,她叫出那声“小心”提醒秦沐的时候,人就已经扑了出去。

不过瞬息,秦凤华就已经来到了那杀手和秦沐的面前,她双眸眸光一凝,动作很快,电光火石之间当即使出一招扫堂腿直击那人的面门。

那杀手没有料到秦凤华会突然出现,大吃一惊,面对秦凤华的凌厉攻势,不得已只好收回刺向秦沐的匕首,双手快速交叉在面前,格挡住了秦凤华的招式。

秦凤华的那一腿带了十成十的力度,那杀手虽然挡住了秦凤华的攻击,但也被秦凤华的恐怖力道震退了数步。

秦凤华击退那杀手后,气势汹汹地挡在秦沐身前,沉声对着那人质问:“你是谁?”秦凤华微微眯了眯杏眸,忽地道,“你不是神机营的人,说!是谁派你来的?”

这是周围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向那杀手包围过去。

那杀手手中还持着那把匕首,眼珠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似乎是已经感觉到自己没有退路了,那杀手忽然对着秦凤华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派我来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哦?”忽然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包围圈外响起,众人回头望去,是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杆枪悠闲倚靠在船舷边的赵士言。

赵士言似乎觉得那杀手的话颇为好笑,轻笑一声,压低音调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提条件吗?”赵士言说话,咔哒一声给枪上了膛,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那杀手。

从昨日起就潜伏在大船上的杀手,自然知道那东西的威力。

瞬间紧张了起来,他身后就是滚滚平津水道,身前是一众北域军。

秦凤华静静地看着那被逼到绝路的杀手,又道:“你如果乖乖束手就擒,交代出幕后真凶,我们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杀手恶狠狠地道。

秦凤华看着他:“你只能相信我们。因为你没有退路。”

这番话那杀手又何尝不知道,他面上一派挣扎,接着道:“可以,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杀手顿了顿,看着秦凤华接着道,“你过来,我单独告诉你。”

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条陷阱,于是秦沐和赵士言立马阻止:“小妹徒儿,不不要听他的,不要过去。”

秦凤华深深地看了一眼杀手,蓦地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你傻了?”

杀手这话一听就是要把秦凤华挟持做人质,如今的对峙他们占优,秦凤华她怎么可能去送人头。

赵士言赞赏地看了一眼秦凤华,对秦凤华比了一个赞。然后他抬头看天,感受着清晨的微风拂面,幽幽说道:“天凉了,送他归西。”

说着,就要扣动手中的扳机。

“等等,等等,我说,我说,”那杀手见赵士言好像真的要动真格了,急忙道,“别开枪,别开枪。”

“那你倒是说啊。再磨蹭赵道长就一枪崩了你!”

杀手不想死,杀手只是一个卑微的打工人,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武器,看着秦凤华等人缓缓道:“我是解忧阁派来的老王。”

说完这一句,那杀手便闭嘴了。

但是这一句中包含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解忧阁,江湖中着名的杀手组织,专门干暗杀的勾当,只要钱给的足够多,解忧阁就可以帮你杀掉想杀的人。传闻里面的高手都很厉害,鲜有失手,而这次就是解忧阁鲜有失手的一次失手。

老王是解忧阁的一名卑微打工人,解忧阁阁主不当人地拼命压榨他们这位卑微的劳动力,但阁中有一条规矩,却是老王一直乐于给解忧阁打工的原因。

江湖中其他的杀手组织要求杀手一旦任务失败便自尽,否则一旦泄露秘密就会被天涯海角的追杀。

解忧阁不同于江湖其他杀手组织的是,解忧阁信奉的宗旨是杀手的命也是命,杀手也是人,解忧阁的阁主说,解忧阁的杀手一旦不幸被人逮住,受到生命威胁,可以搬出解忧阁的旗号保住自己的命。

而解忧阁也会出手和对方谈判,保下自己旗下的杀手。

而且解忧阁阁主还对外放出话来,一旦有谁不经过谈判便擅自杀了自己阁中的杀手,解忧阁一定会灭你全家为被杀的同事祭旗。

这句话并未解忧阁阁主信口雌黄,曾经江南有一总督,偏偏不信邪,把刺杀他的一名解忧阁杀手凌迟处死了,并且扒了那杀手的皮挂在城楼上十天十夜,解忧阁阁主后来知道了此事,当夜解忧阁便召回分布在大夏各地执行任务的所有杀手,由阁主亲自率领,解忧阁倾巢出动,第二天早上,一早进城卖菜的百姓就见到了那总督的人头带着人皮被吊在了城楼上,之后城中的官兵冲到总督府一看,总督府一百八十余口人,连狗都没有放过,全部死于非命。

当时的惨烈血案当然引起了整个江南的震动,就连远在帝京的永嘉帝都知晓了,于是当即下令抓捕解忧阁阁主。

但是多年过去了,朝廷连解忧阁阁主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此时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而自那之后,再也无人敢挑衅解忧阁,虽然解忧阁的杀手鲜有失手,但即便是抓到了解忧阁的杀手,都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只等着解忧阁的人来谈判。

而解忧阁的生意做的如此红火,就是因为解忧阁对外声称,自己只是拿钱办事,如果受害人要报仇,也可以来找解忧阁,并对外打出口号——冤冤相报何时了,解忧阁替你解忧好不好?

并且还到处粘贴小广告——解忧阁报仇,价格从优,一剑到位,送你仇家上西天。 第109章 流言蜚语 解忧阁这一番操作下来,加上自己自身过硬的实力,江湖中还真的极少极少有人敢找解忧阁的麻烦。

秦凤华没有想到这个杀手竟然是解忧阁的人,解忧阁的名号她当然听过,如此一来,他们就真的不好对他下手了,但是秦凤华转头一想,觉得也挺好,能跟解忧阁谈判,幕后黑手就不必他们去找了,解忧阁自会给他们答案。

但是她心中仍有疑虑,她上下打量老王几眼,疑心解忧阁怎么会有这么菜的杀手,于是她当即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是解忧阁的人。”

老王在解忧阁中以善于布局着称,他从前出任务从未失手过,只因每一次目标人物都死于他前面精心设计的布局,用不着他亲自出手,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如此缜密的布局竟然没有杀死目标人物,无奈,期限将至,老王只得亲自出手,也许是从前的刺杀都太过顺利,导致老王疏于提高自己的武力值,所以才被秦凤华逮了个正着。

从前他是羞于承认失败的,但从刚才他低头的那一刻,他好像一下子被打通了关窍,想通了,人活着嘛,活着才最重要,于是完全没有负担的老王,二话不说,转过身去。

众人不解,这是干嘛?自证不了要跳河?还没等众人伸出尔康手阻止老王的时候,老王当即把邪恶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裤腰带,然后在所有人都没猜到他要干什么的时候,非常干净利落,快准狠地将裤腰带一扯,下一秒,裤子从他的腰间滑落,露出了老王白花花光溜溜的屁股蛋子。

看着面前的屁股蛋子,众人当场石化。

而老王却觉得这没有什么,他还一脸自然的转过头,拉起自己的有些长的上衣摆,露出介于屁股蛋和腰间的那一行文字来,并且扭头看向众人,用手指着说道:“喏,你们看,解忧阁老王到此一游,这就是解忧阁特有的标准,”说着,还颇为自豪的摇头晃脑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众人摇摇头,连连摆手: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们相信你,相信你还不行吗!

秦沐一把捂住秦凤华的样子,朝着老王大骂道:“你神经病啊,在我妹妹一个黄花大闺女面前耍什么流氓,还不快把裤子拉上,”说着,秦沐气愤的很,抬手对老王挥了挥拳头,就要揍他,但又突然间意识道自己举起的是捂住秦凤华眼睛的那只手,于是连忙又捂了回去,用另一只手举起拳头,表示要老王好看。

经过秦沐这一提醒,老王才想起来秦凤华还是个女孩,秦凤华刚才与他交手,气势太凶,武力值太过爆表,导致他都忽略了秦凤华的性别。

老王涨红了脸,赶忙弯腰提起了裤子,死死地系好了裤腰带,一脸苦兮兮地道:“罪过罪过,脏了姑娘的眼,老王在这里向姑娘赔礼道歉。”

见老王提起裤子,结束了这般少儿不宜的画面,在场的北域军都送了一口气,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他们并不是很想看别人光屁股,有伤风化的很呐。

见老王把衣服穿整齐后,秦沐又瞪了他一眼,才放下了遮着秦凤华的手。

老王也看出来了,这位姑娘隐隐是个话事人,于是凑到秦凤华身前,谄媚道:“姑娘,你看,我自证都自证过了,您现在可以相信我是解忧阁的人了?”

秦凤华睨他一眼,点点头,道:“可以了,我们虽然是朝廷中人,但江湖上的规矩也不是不懂,你……”

老王适时接话:“姑娘叫我老王就好。”

秦凤华哽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叫过这么随便的名字,但很快恢复了神情,继续道:“老王,你可以通知解忧阁的人来赎人了。”

老王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哈腰,然后他转身,又把手伸向邪恶的下半身。

秦沐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挡住秦凤华,怒目等着老王,大声斥道:“臭流氓,你又要干什么?!”

“啊?”老王很冤枉,老王很委屈,老王只不过想要掏一个信号弹。

他不明白秦沐为什么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样子,为了解释清楚这其中的误会,老王加快了手上掏信号弹的动作。

于是再次风中凌乱,只见偌大的甲板上,一个身着神机营制服的男人,手伸到了裤裆中,莫名其妙的快速耸动着。

周氏醒了,梧桐刚好走出来向秦凤华禀告,就见到了老王的此番当做,于是下一秒,一声尖叫划破清晨初生的红日,响彻在整个平津水道上:“啊——这里有变态啊!”

听见这一声尖叫的其他船上的人都转头朝秦沐这艘船上望来,有些距离秦沐他们太远的北域将领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还掏出了望远镜,想要一探究竟。

然后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诶?你们听见了吗?听说有变态!”

“你们看见那个变态了吗?”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好像是那个穿着神机营衣服的人。”

“哈?神机营里面有变态?!”

“嘿!还在真是神机营的人,神机营里面真的有变态!”

自此神机营风评被害,而流言蜚语总是越传越邪乎的,神机营从一开始的有变态,渐渐地传成了神机营里都是变态,自此在很久很久地一段时间里面,大夏的百姓见到穿着神机营衣服的人都躲,人人都害怕自己被变态缠上。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这厢被误解为变态的老王终于从裤裆里掏出了一个形状像一只鸽子的信号弹,摊开在众人面前,无辜道:“我只是要拿信号弹,不是变态。”

老王也很无奈,他从前的想法是,他就是被炸上天了,也不会用这个东西,他原本是想要丢掉的,但是阁中的规矩是,每一个出任务的杀手都必须带着信号弹,以防万一。

所以极不情愿的老王就把这东西放在了最最羞耻的地方,时刻提醒着自己失败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他老王绝对不允许这种羞耻时刻发生!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就是失败了……而比变化,变化得更快的是他的心态,曾经的羞耻心在渡过那一关后,瞬间便被抛却了…… 第110章 乐不思蜀的老王 秦沐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发飙了,冲着老王就吼:“你在裤裆里面藏信号弹,不怕砸死你自己么?”

赵士言本来以为自己就是神经病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疯,此刻他已经收起了手中的枪,站在一旁,老神在在地补充道:“可能他的小鸟想要自由的飞翔,”说着他瞥了一眼老王的裤裆,接着吐槽道,“它可能不想被困在那个小地方。”

秦沐愤愤转头,连带着迁怒赵士言:“不许在我妹妹面前说这些!”

赵士言大概也觉得不好,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闭嘴了。

秦沐重新转过头,瞪着老王:“好了,你可以发信号弹了,”说着他眯了眯眼睛,威胁道,“你要是在敢在我妹妹面前搞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

老王缩了缩肩膀,他不会游泳,于是他连忙点点头,又低头检查了一遍裤腰带,确定他好好地系在自己的腰上以后,转过身,双手举起那个信号弹一拉,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王不信邪,甩了甩那信号弹:“怎么回事?怎么发射不了?”

“诶!诶!你别乱来啊!要炸了!”秦沐连忙制止道。

开玩笑,那可是信号弹,一个不小心,打到他们脸上怎么办?秦沐觉得自己挺倒霉,没准那个被打到脸的就是自己,他还没有去赵士言的上华观拜拜,求祖师爷给自己转转运,再加上今天又是他被倒霉的刺杀,现在他看哪个陌生人都像坏人,看什么事儿感觉都透着危险,这个世界的所有事儿好像都对他有着深深的恶意。

老王低头使劲捣鼓那信号弹,没有回应秦沐,但他人还是站远了一些。

老王捣鼓了半天,捣鼓不出个所以然来,求助地看向秦凤华等人,疑惑问道:“这咋回事儿?”

众人:……你问我们?你看我们像知道的吗?我们脸上写着解忧阁群众三个大字吗么?

赵士言彻底被老王蠢笑了,他摇摇头走到老王身边,接过老王手中的信号弹,低头看去,过了一会儿,赵士言把信号弹交还给老王,看着老王,肯定地回答了老王提出的问题:“你的信号弹浸水了,已经坏了。”

老王:……

他颠来倒去地看自己的信号弹,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不会,解忧阁的老李跟我说这个信号弹是防水的啊!”

赵士言看他傻,又给了老王一个暴击:“你被骗了。”

老王听见赵士言最后的话,抬头看向赵士言,呆住,又低头看着手中已经坏掉的信号弹,呆住,就这样来回往复了几轮,赵士言先忍不住了,又说道:“别看了,你就是把我的脸看出花来,这东西,”赵士言说着,指了指那个信号弹,“也是坏了,好不了。”

似乎是终于接受了现实,老王突然暴起,将那信号弹狠命地往地上一摔,感觉还不解气,还连带着踩了几脚,大声骂道:“假冒伪劣产品,坑爹的东西,我呸!老李,你个狗东西。”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不知为何,那被老王连踩了数脚的信号弹,忽然间像是被启动了什么开关死的,在甲板上发出嗡嗡声,不停地震动,然后只见,那原先还像只死鸽子的信号弹,突然间从甲板上弹跳了起来,接着就是崩地一下,倏然就冲上了天,在空中炸出了一个大大的鸽子图案。

赵士言抬头仰望头顶:“哦?有意思。”

“哎呀,看来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老王在那边也看着天空,挠挠头,道,“是我错怪老李了。”

众人:……这打开方式是个人都想不到!你们解忧阁是什么奇葩组织……

看到那炸开的鸽子在空中逐渐散去,直至完全消失后,老王放下心来,又跑到秦凤华身边,道:“姑娘,我已经把信号弹放完了,也通知了阁主了,您看……”

秦凤华偏头,问道:“什么?”

老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抬眼看了一眼秦凤华。又低下头,说道:“姑娘,在阁主来之前,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老王摸了摸自己早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接着道,“这次时间紧,任务重,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嘿!你这说的,”秦沐当即就不满了,“是我让你没饭吃的吗?你来杀我,我还得请你吃饭?我现在就把你宰了,请你吃席你要不要?!”

老王连连摇头,疯狂摆手:“那不要,那不要,再饿一天,我也是可以的。”

秦凤华被老王逗笑了,噗呲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她看向哥哥道:“还是请他吃顿饭,等解忧阁的阁主来了,看到我们如此善待他阁中的人,我们也好……”

老王听见秦凤华这么说,当即喜上眉梢,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最好说话!

可是秦凤华忽然间嘴角露出了一抹奸笑,幽幽接上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漫天要价!”

原来好心请老王吃饭是准备要向阁主漫天要价啊,老王失望了,感觉被骗了,体会到了人性深深的恶意。不过他很快又高兴了起来,他想通了,管他呢,他是打工人,一心干饭就好,麻烦事儿,自有老板解决。

想通了这一点,老王完全抛开了心理负担,他甚至期待地搓了搓手,问秦凤华:“咱们……咱们北域军食堂是在哪啊?”

老王是个好吃的,在来执行这趟任务之前,他就听说了北域军的伙食是出奇的好,他原先还遗憾,时间太紧,不能一尝,可没想到,如今峰回路转,又叫他蹭上了饭!

所以北域军:……谁跟你是咱们!你们阁主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吗?

因为解忧阁的阁主一直没有来,所以老王便一直在北域军的船上蹭饭,这一蹭,就一路蹭到了姑苏,即至秦凤华一行人下船,解忧阁的人还是一直没有出现,而老王这个像是被解忧阁抛弃的孤儿,竟然一点没觉得难过,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在北域军中蹭饭蹭的不亦乐乎,甚至还和北域军的一众将士们打成了一片,称兄道弟起来。 第111章 平安抵达 这一日,天气正好,秦凤华等人万幸终于平安抵达了姑苏。

秦凤华搀扶着母亲从大船上下来,她一直低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脚下,提点着母亲慢行。所以她就没有注意到岸边有一抹一直深深地温柔凝视着她的身影。

就在此时,走在他们身后的老王,突然间对着岸上的一个地方招手,激动喊道:“阿克!阿克!我是老王,我在这儿!”

秦凤华和周氏等人循声望去,只见堤岸上的杨柳树边,有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的男子,距离太远,秦凤华看不大清楚,只隐约看见那人好像带了一顶胡人的小白帽。

然而秦凤华等人此时真正下船的途中,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扶着周氏下船。

过了一会儿以后,秦凤华将周氏送上来渡口上接人的轿子,对着轿子里面的周氏轻声道:“母亲,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您先回侯府安顿。”

秦凤华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派了一批人来姑苏购置房屋和家具等一系列安置的东西了,所以此番到了姑苏,住处的事儿不用周氏操心,只需去姑苏的镇北侯府歇息便是。

周氏靠在轿子中,对秦凤华温柔地点点头,柔声道:“去,早去早回。”

秦凤华点点头,退出轿子,吩咐轿夫起轿以后,便想着老王那边走去。

此时老王已经下了船,跑到了阿克的身边,围绕这阿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阿克也只是站在那里,偶尔应和几声,静静地听着老王说话,看着非常的耐心,并不嫌弃老王聒噪。

秦凤华抬步走到那颗歪脖子的杨柳树边,才看清楚了阿克的样子,接着她惊呼出声:“是你!你是那个胡人。”

此人正是她之前在京城中遇见的那个驼铃商队的商人。

“正是在下,”阿克脱下白帽,对着秦凤华彬彬行礼,温声道,“秦姑娘,好久不见。”

秦凤华诧异极了,她原本以为阿克只是一个普通的北域商人,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与老王还认识,那这是不是说明,阿克也是解忧阁的人?

带着心中的疑惑,秦凤华问出了声:“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你也是解忧阁的人?”

阿克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秦凤华:“我只能算半个解忧阁的人。”

秦凤华还要再问,老王这时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阿克,阁主他来了么?”老王满脸期待,星星眼地继续看着阿克问道,“阁主他老人家亲自来赎我了吗?”

阿克转头看向老王,伸手温柔地摸了摸老王的脑袋,笑道:“那是自然,阁主心系着每一位解忧阁的成员。”

老王高兴了,北域军伙食虽好,但金窝银窝,到底不如自己的狗窝,阁主这么多天没有出现,他这几天白天时虽然面上还是一派乐呵呵的样子,但是到了晚上却难过地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副脆弱的样子当然不能被人看见,虽然他晚上是一个小哭包,但是到了白天,他又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老王!

阿克对着秦凤华又拱了拱手,接着道:“我们阁主身份特殊,不好见太多的人,所以谈判一事,我们阁主只希望与秦小姐一人商谈。”

此时秦沐还在忙着安顿北域军的事宜,无暇他顾,因此照顾秦凤华的事儿又落在赵士言这个师父身上。

赵士言刚一走进,就听见阿克的最后一句话,这话儿,听在赵士言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拐卖无知少女的诱骗话术,于是不待秦凤华回答,赵士言当即出声阻止道:“不可能!她不可能一个去见你们阁主,”赵士言说完,很可以地盯着那白帽小哥,怀疑道,“你不会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秦凤华被赵士言这一提醒,还真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见到阿克,他不就是拉了几车的昆仑奴吗?确实是人贩子啊!

“你们解忧阁还干人贩子的买卖?”于是秦凤华立马质疑道。

阿克没想到秦凤华有这一问,当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哈哈摆手道:“偶尔,偶尔,都是业务,业务,打工人也不容易不是?”

随后阿克想起来,秦凤华不是打工人,她属于老板阶级,大概不能理解他们打工人的难处,于是又进一步解释道:“家里穷的快揭不开锅了,搞点副业,别介意哈。”

老王诧异,他们解忧阁什么时候穷到需要搞副业创收了?阁主不是富得流油吗?上一年度还蝉联了江湖富豪榜第一名,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统计是如何统计得来的,但是江湖中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他们解忧阁有钱!巨有钱的那种!特别豪横!

老王是个心直口快的,心中有疑惑,不解开就抓心抓肺的难受,于是立马道:“解忧阁啥时候没钱了?我就不在几天就被阁主搞破产了?”

阿克一把捂住老王的嘴,对着秦凤华和赵士言说道:“既然赵道长不放心秦小姐的安危,那便随我们一起去见阁主。”

赵士言诧异地看了阿克一眼,没想到他们竟然松口松得怎么快,那刚才还叽叽歪歪那么半天做什么……

老王一把扯下阿克的手,问道:“你捂着我的嘴巴做什么,解忧阁不会真的破产了?”

阿克无语地看着老王,咬牙道:“没有!但是快了!”

老王:……这又是什么话?

但阿克却并不理睬老王了,他伸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秦凤华和赵士言坐上早已侯在一旁的马车。

随后,秦凤华和赵士言便和阿克、老王二人登上了同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颇为宽敞,容纳他们四个人绰绰有余,于是他们便朝着解忧阁阁主指定的地点去了。马车在姑苏城的街巷里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座不知名的石桥前。接下来的路,马车过不去,需要秦凤华等人下车步行过去。 第112章 回炉重造 秦凤华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去,入目的都是江南独有的白墙黑瓦建筑,与京城建筑的恢弘庄重不同,这里的黑白建筑,精致简约,透着股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柔情调,石桥底下河水逶迤漫过,小桥流水人家的温柔景象尽显,一派诗画写意。

上一次秦凤华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未曾仔细看过这座久负盛名的姑苏城,如今故地重游,才真正体会到这座江南重镇的风骨与柔情。

秦凤华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致,一边和赵士言并肩同行,跟在阿克和老王的身后。

四人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停在了一处简约古朴的黑漆大门前,阿克上前极有规律地叩了三声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儿从门内探出了头。

那老头一眼就认出了阿克来,忙不迭地打开了黑漆大门,放秦凤华等人进去。

秦凤华步入院中,抬眸看去,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从外头看平平无奇的小院,竟然内有乾坤。

秦凤华一路走过,只见院中亭台楼阁,抄手游廊错落有致,假山怪石嶙峋,绿水池中锦鲤悠哉游曳。

秦凤华是出身侯门的贵女,打小就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自然是见惯了好东西。但纵使如秦凤华这样的,见到了面前的这座别致非常江南园林,也不得不由衷的感叹这座园子的主人真是好品味。

赵士言在姑苏生活的颇久,因着去为人治病的关系,也出入了很多名家大府,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但他看见了这园中的雕梁画栋以后,心底也不由得微微惊讶,于是对着前面领路的阿克道:“这园子怪好看啊,是出自名家之手?”

不等阿克回答,老王就热情的回过头来,一脸自豪的看着赵士言道:“好看!这是我们阁主亲自设计的。”

赵士言和秦凤华听闻,一齐转头看向老王,同时心底闪过诧异,没想到,解忧阁的阁主还有这本事。

但是在没有见到人之前,他们并不好多加评价,于是一头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了。

但是话痨老王却很有倾诉欲望,抓着赵士言和秦凤华二人就开始吹起了自家老板的彩虹屁:“我跟你们说,我家老板可厉害了,不光人长的漂亮,武功高强,头脑聪明会做生意,而且文采还高,审美水平那叫一绝,”说着,他用手指了一圈的花花草草,继续道,“你们看这园子就知道了,我老板真是人美心善绝绝子,哦,对了,还有我们老板的弟弟……”

老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克突然打断,阿克回头,笑眼眯眯地看着老王:“老王,现在就就是将马屁拍上天了,也于事无补,回炉重造的日子可是一日都不会少哦。”

老王听到这话,就像是被扼住喉咙的死鸭子,嘎一声不说话了,他脸皮立刻就耷拉了下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转回身,继续在前面带路了。

“哦?回炉重造?怎么个回炉重造法?”赵士言好奇问道。

阿克回头看赵士言一眼,觉得这也不是不能说,于是道:“我们解忧阁虽然不会处死任务失败的杀手,甚至会千方百计地保住杀手的性命,但对待这类杀手,我们阁中也并不是毫无处罚。”

“我们阁主说了,一个杀手失败纵然是多方因素造成的,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自身的业务能力不行,而这会影响到解忧阁的品牌价值,所以,一旦有杀手任务失败,就需要回炉重造,重新训练业务能力,而这回炉重造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也要看该位杀手什么时候通过那边的考核。”

阿克往后仰了仰身子,接着说道:“要知道,有些杀手一旦失败,会留下心理阴影,心理素质会直线下滑,这样他们也就不能再胜任这份工作了。”

“哦?那这些人都去哪了?”赵士言追问道。

阿克直起身,他的话语从前头飘来:“自然都在阁中,解忧阁有很多业务,只不过最出名的是杀人罢了。”

赵士言懂了,大概就是内部转岗了,他抬头看向阿克,忽然道:“你曾经也是杀手?”

阿克脚步突然顿住,但这个停顿持续的时间很短暂,短暂到连走在他身边的老王都没有发觉,他极其自然地继续朝前走,并回答赵士言道:“是啊,只是我现在对杀人没兴趣了,我现在比较喜欢走南闯北的做生意。”

几人说着说着,很快到了一处阁楼下,秦凤华抬头,见阁楼上的一扇小窗开着,一股好闻的茶香从那小窗飘了出来。

“好了,到了,二位请上楼,我们阁主就在楼上。”阿克站在通往阁楼上方的一个木楼梯前,对着秦凤华和赵士言说道。

秦凤华抬头望了望那楼梯的尽头,然后对着礼貌地阿克点点头,提起裙角,上了楼。

赵士言看了阿克一眼,便也跟在秦凤华后头上楼了。

这座阁楼不高,只有两层,秦凤华很轻易的登上了二楼,来到一处紧闭的门前,她停了一会儿,等赵士言也走到门前后,才抬起手,轻轻叩门。

很快,屋内传来回应:“请进。”

是一道清婉的女声。

秦凤华与赵士言对视一眼,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只见门内,一个身着青衫的美妇人正端坐在那敞开的小窗前,微微低垂着头,一双素手正轻轻地拨弄着茶叶。

谷婉抬起如水眼眸,看向门口的秦凤华和赵士言,展颜轻笑:“秦小姐,赵道长,请坐。”

待秦凤华和赵士言落座以后,谷婉又慢悠悠地替他们各自沏上了一杯茶。随后轻轻拂起袖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柔声道:“这是姑苏今年的新茶,二位,请。”

赵士言看着眼前这美妇人的一举一动,忽然道:“你就是解忧阁的阁主?”

说实话,赵士言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并没有把她往解忧阁阁主的身上想,但从他们进门到坐下这短短的距离,她不过寥寥的几个动作,就让赵士言心中的这个想法彻底推翻,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气”,一种很特别的气场。 第113章 各位开价吧 说实话,刚开始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是惊讶的,惊讶于解忧阁的阁主竟然是一个女人,按照解忧阁以往的行事风格,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能够做出来的事儿。

但赵士言转头一想,他又这般思想,还要怪罪于自己对这个时代那该死的刻板印象。赵士言心中自省,环境容易对一个人造成影响,使得人的思想变得狭隘,这实在不应该。

谷婉没有计较赵士言的失礼,而是含笑地点了点头:“是,我就是解忧阁的阁主,”说着,她换了一个姿势,单手撑着下巴,笑盈盈道:“我姓谷,你们可以叫我老谷。”

秦凤华:……你们解忧阁什么毛病,称呼都带“老”干甚么。

听见谷婉肯定的回答后,赵士言才端起了手边的那杯茶,喝了一口,然后他突然大叫一声:“好茶!”

秦凤华被赵士言这一声大叫,吓得手一抖,险些没砸了手中的杯子,她一脸惊恐地转头看向赵士言,顾不上什么尊师重道:“师父,你发什么疯?”

赵士言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吓着秦凤华了,于是惭愧地对秦凤华嘿嘿两声,又回头对谷婉道:“这是明前姑苏?”

谷婉倒是没有被赵士言吓到,反而觉得这位年轻的道长挺有意思,于是点点头:“正是。”

赵士言稀奇了,赶紧端着那茶又喝了两口。

秦凤华简直没眼看,她师父可太丢人了,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她拉了拉赵士言的衣袖劝道:“师父,不至于,不至于,您老人家想要喝茶,跟我说一声,我给您买,买最好的茶。”

赵士言像是捧着宝贝似的,稀罕极了,对秦凤华道:“徒儿,这茶你可买不到。”

“哈?”秦凤华疑惑。

“这可是明前姑苏啊。”

秦凤华表示没听过,等待赵士言的解释。

赵士言嫌弃的看一眼秦凤华:“土包子。”

秦凤华嘿一声,觉得今天的师父格外的不好相处,就在她挽起袖子要行大逆不道之事时,赵士言又道:“明前姑苏是姑苏城独有的茶,这茶极不易得,茶叶的品质对环境、光照、温度、土壤和雨水的要求都极为严苛,所以这就导致了明前姑苏的产量极低,而且并不是年年都能有新茶出产。”

“而只有在清明之前,在姑苏春山上采摘的第一批嫩芽,才有可能叫明前姑苏。”

“有可能?”

赵士言严肃地点点头:“是的,是有可能,因为明前姑苏成茶的关键与否还要看炒茶师傅的功夫,只有最顶尖的炒茶师傅,才能成功的制作出明前姑苏,否则,便只是残次品,万万不能称之为明前姑苏。”

“而且因为这茶叶太稀有,姑苏的偶有茶商贩得,都是自己珍藏,除非家中破产,极少有拿出去卖的,”赵士言指了指杯中青绿透亮的茶,接着道:“因为产量是在太少,姑苏无法进贡,就连皇帝都未曾喝过这茶。”

秦凤华暗道一声嚯,端起手中的茶凑到眼前细看,只见莹白的白瓷杯中,茶水青绿透彻,茶香四溢,恰好有两片鲜绿漂亮的茶叶浮沉于杯中,片片芽叶舒展,给人以清新自然可爱之感。

秦凤华郑重其事地将那杯温度正好的茶送入唇边,饮了一口,细细品茗。

嗯,入口柔和清香,味道清甜有回甘,可是……

秦凤华面露讶色,这味道有些熟悉啊,她好像喝过这茶,秦凤华心中不大确定,又饮了一口,然后在喉间细细回味。

嗯!她确定了,她真的喝过这茶。可是她在哪里喝过,有一时想不起来。

谷婉一双含笑皓眸凝着秦凤华,温声道:“秦小姐,我这茶如何?”

秦凤华压下心中的疑惑,抬头给予评价道:“嗯,好茶。”

说完,就见谷婉将手边的一碟精巧的桂花糕点轻轻地推到了秦凤华的面前,“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

秦凤华看了面前的谷婉一眼,暗道,这解忧阁的阁主也太好客了,竟然亲手做了糕点给他们。

正当秦凤华拿起那桂花糕送入口中时,一道低低的咳嗽突然在茶室中响起,秦凤华猛地循声望去,谷婉的身后有一串珠帘,珠帘后是一扇微微掩着的门,那声音正是从珠帘后的门那头传出来的。

赵士言也听到了那声音,脸色蓦地正色:“谁?”

“那是我弟弟,他最近调皮老是熬夜,正在里头歇息。”谷婉面色柔和,伸手拿过了秦凤华手中的那块桂花糕,搁回碟子中,抬手将那一盘桂花糕放远了些,转回头看着赵士言和秦凤华道,“好了,我们说正事。”

秦凤华:……我还一口没吃呢。

谷婉为赵士言和秦凤华的杯中重新满上明前姑苏,然后才道:“我很感激你们放老王一码,解忧阁的规矩想必你们也都知道……”

秦凤华与赵士言对视一眼,转回头回答谷婉道:“自然是知道的。”

“好,那二位便开价,”谷婉也不过多的废话,直接道。

秦凤华等人就此事已经商定了,于是她缓缓地说道:“谷阁主,我们镇北侯府并不缺钱,我们想要知道的是,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是谁?”

谷婉早料到秦凤华会有此一问,没有丝毫犹豫地从身旁的一个小柜子中抽出了一个卷轴,对秦凤华道:“这是雇主和解忧阁签订的契约。”

秦凤华惊讶,没想到解忧阁竟然没有半点刁难,就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给她了。

谷婉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将如此机密的东西给你了?”

秦凤华点头称是。

谷婉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示意秦凤华打开卷轴,秦凤华依言打开了卷轴,然后谷婉便指着卷轴开头的一行红字,道:“看这是什么?”

秦凤华低头看去,就连赵士言也放下了手中的明前姑苏,凑上来看。 第114章 莫名熟悉感 只见那卷轴的正中央,“契约”两个黑色大字写在正中央,而契约两个大字下面,稍小一些的是一行朱红色的字迹,异常醒目显眼。

上面写着——“警告:解忧阁签约有风险,一旦我阁员工任务失败,则此份契约的保密条款立即失效,解忧阁有权利向第三方提供雇主信息以便平安赎回我阁员工,介时一切风险由雇主自行承担,解忧阁概不负责。”

“嚯!好霸道的条款。”赵士言看完以后,惊叫出声。

谷婉勾了勾唇,点点头,赞同道:“是有些霸道。”

但是就是如此霸道且不利于雇主的条款明摆在这里,解忧阁的生意却不减反增,毕竟解忧阁的声誉和实力摆在那里,自然有人乐意拿着手中的钞票来解忧阁这里“解忧”。

风险低,收益高的东西,往往会让人忽视掉那低风险的致命性。

秦凤华跳过中间的契约条款,直接看到卷轴最后的落款处,只见卷轴左边盖着的是解忧阁的红章,而右边的落款处是一个叫田鸿明的人。

秦凤华指着那个落款,抬头问谷婉:“这个田鸿明是何许人也?为何要针对我镇北侯府和北域军?”

谷婉往卷轴尾巴扫了一眼,这笔买卖成交的时候,她刚好不在姑苏,当时老王被抓的时候她并不清楚此事的原由,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她心里大致有了底,于是回答秦凤华道:“田鸿明,这名字是不是听着很熟悉,”说着,她眼睛注视着秦凤华,伸手比了一个“一”,提醒道,“凤丫头,就差一个字哦。”

秦凤华满心都在揪出隐藏在暗处的幕后真凶,没有注意到谷婉称呼上的变化。

还是赵士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一派悠然自得的谷婉,微微蹙眉,觉得谷婉此人有些奇怪。

秦凤华低头沉思:“差一个字,一个字,田鸿明,田鸿,田鸿……”忽然,秦凤华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蓦地抬头,眼睛直视谷婉:“我知道了,是田鸿信!”

谷婉笑着点点头,很欣慰秦凤华能这么短时间猜出来,她顺着秦凤华的答案,解释道:“答对了,这签契约的田鸿明正是田鸿信的庶兄。”

而之后的话,不用谷婉多说,秦凤华也想明白了,怕是那田鸿信害怕镇北侯府的北域军们有了神机大炮这一门利器,在南域提前取得战功,而他如若在北域寸功未得,便会叫永嘉帝对他产生怀疑,介时他的建威大将军能不能坐的稳当,就未可知了。

但叫秦凤华不解的是,这到底是田鸿信本人的注意还是常家的怂恿。按照田鸿信那个脑子,能想出如此毒计?常家怕是脱不了干系。

谷婉悠哉悠哉地看着秦凤华沉思的脸,见她似乎心中有底以后,忽然道:“所以,你们需要委托么?”

秦凤华抬起眼眸:“委托什么?”

谷婉点点茶案上的卷轴,道:“自然是委托我们解忧阁将雇主杀了。给你们打九点九折哦。”

秦凤华想起来了,解忧阁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利益最大化,确实会两头接任务,反杀雇主,这不光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扫去诸多麻烦。

秦凤华定定地看着茶杯中沉浮的茶叶,她没有犹豫很久,抬眼直视谷婉,做下了决断:“五日后我要看到田鸿明的项上人头。”

谷婉点点头,重新掏出了一个准备好的契约卷轴,让秦凤华在卷轴上签字摁手印,然后她又从广袖中掏出一枚小方章,盖在了卷轴的底部:“我解忧阁接受委托,你我契约已成。”

说完,谷婉又掏出了一个卷轴,诱哄道:“秦小姐,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们解忧阁帮你把田鸿信也一并宰了,一解无忧,再无后顾之忧。”

然而秦凤华却并没有答应谷婉的提议,她摇了摇头,眼眸中暗光闪过,语气低沉道:“田鸿信此人我要亲自宰了他,将他的尸首扔到平津水道去喂鱼,以告慰我北域军在平津一役中战死的亡魂。”

谷婉见秦凤华自己有了主意,也不再劝,于是妥善的收起了那份签订好的契约,对秦凤华和赵士言道:“好了,此间事了,二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秦凤华摇摇头,表示没有。

赵士言听出谷婉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连忙伸手抓过谷婉面前的茶壶,有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明前姑苏,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角,发出一声喟叹声,极其厚脸皮地举手道:“我!我有问题。”

谷婉微笑,示意赵士言说。

“老谷啊,”赵士言开始了不要脸的套近乎,“你这还有明前姑苏吗?能匀贫道一点不?”

听见赵士言这么过分的要求,谷婉没有生气,继续笑着道:“我与上华观的前观主有些私交,他仙去后,我来不及前去吊唁,心中颇感遗憾,如今你是上华观的继任观主,自然就是我解忧阁的贵客,这点儿明前姑苏我解忧阁还是赠的起的,”说着谷婉,轻轻冲着楼下道,“老王,你去给赵道长拿些明前姑苏来。哦,对了,顺便也给秦小姐拿一些。”

秦凤华没有赵士言脸皮厚,见谷婉竟然也要给自己茶叶,连忙出声阻止:“谷阁主,不……”

但是秦凤华的话音还没落,老王就在底下欢快地高声答应了,乐颠颠地跑去拿茶叶了。

秦凤华嘴角抽搐,像是一个熊孩子的家长一般,对谷婉歉意道:“谷阁主,不好意思啊,我师父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谷婉摆摆头,不在意道:“没事,一点儿茶叶,”说着她看向赵士言道,“老观主从前说的没错,他收的这位徒儿是有些特别。”

秦凤华:……是特别能薅羊毛。

老王去取茶叶还要一会儿,秦凤华和赵士言二人又重新坐下。

秦凤华看向谷婉的身后,心里有些在意,于是问谷婉道:“谷阁主,你的弟弟……”秦凤华不知道要怎么说,探听一个陌生人的隐私实在不是秦凤华所擅长的,但她总觉得刚刚那一声咳嗽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第115章 出来见见客人 “哦,我弟弟啊,他有些怕生,我问问他要不要出来见见你们。”谷婉边说,边转身,微微推开掩着的垂花小门,朝里面喊道:“谷景,你要不要出来见见客人。”

回答谷婉的是无言的沉默,谷婉转回头,对秦凤华说道:“小孩子没礼貌的很,你们别见怪。”

秦凤华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扇垂花小门,咬牙,忽然站了起来,向着那扇小门走去,而谷婉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凤华动作,并不阻止。

秦凤华走到那小门前,伸手即将要推开门时,突然,老王的声音在茶室门口响起:“阁主,我将茶叶拿来了……”

秦凤华推门的勇气被打断,忽然又胆怯起来,她缩回了手,低垂眼眸在门前站了片刻,然后又缓缓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谷婉看着秦凤华的样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老王拎着两个袋子,走进茶室内,咚地一下放到了三人面前的茶案上。

那布袋虽然不重,但茶案上的茶杯还是被打的七零八落,茶水四溢。

谷婉看着茶案上的一片狼藉,微抬头,看向老王:“你是想现在就去那边回炉重造?”

老王一哽,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阁主,对不起,对不起……”

谷婉一时语塞,无话可说,老王这家伙儿,业务能力挺好,但在生活细节上就是白痴一枚。谷婉每次良好的涵养,都在老王这里破功。

“那你还不快擦干净,怎么着是要看着它风干吗?”谷婉轻声斥责道。

“哦!是是是,我这就擦干净。”说着老王又把手伸进了裤裆里掏啊掏啊掏。

谷婉见状,彻底发飙了,站起来,啪地一下照着头就给了老王一巴掌,大声吼道:“去外面拿块干净的布来擦!你那里面的是什么肮脏东西,也配擦我的茶具?找死吗?你!”

老王被谷婉的音量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外跑,一边跑,一边还喊着:“我去,我去,我这就去拿干净的布来。”

赵士言嘴角抽搐,他认真地看着对面的谷婉,问道:“他真的是你们解忧阁的杀手吗?你们解忧阁找人的水准什么时候这么拉胯了。”

可是答案叫赵士言失望了,谷婉肯定地点点头:“老王确实是我们解忧阁的杀手,还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是最顶尖的那一批里面最便宜的那一个。”

赵士言:……所以田鸿信花钱请了最顶尖的杀手,但是又舍不得请最最顶尖的那一个,就掏钱请来了老王?

赵士言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老王是个憨批还是那田鸿信是个憨批。

但有一定确定无异,田鸿信跟常家走太近,也被传染了抠门的毛病。

备受质疑的老王拿了干净的擦布,重新进来,他像是个受尽了恶毒婆婆毒打的小媳妇,跪在茶案边,一点一点地仔仔细细地擦着被茶水洇湿的地方。

等到茶案被彻底擦干净以后,老王才指了指两个袋子,道:“阁主,这是您要的明前姑苏。”

而幸亏那两个袋子用的是防水的材质做的,里面的茶叶才没有一同被洇湿。

“你说什么?”赵士言失声叫出来,“这里面的是明前姑苏?都是明前姑苏?”

老王不懂赵士言为什么这种反应,他挠挠头,理所当然道:“对啊,都是明前姑苏啊。”

赵士言不相信,打开其中的一袋,抓出一把里面的茶叶,是明前姑苏!他又打开另一袋,还是明前姑苏!

“师父,你不是说明前姑苏很珍贵,很稀有吗?”秦凤华指了指桌上看着有两公斤的大袋子,“那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好像不能叫稀有。”

这何止并能叫稀有,简直叫泛滥!

谷婉看着他们师徒俩,含笑道:“你师父说的没错,明前姑苏是很稀有,整个姑苏,乃至整个大夏,也只有春山茶庄有产,而很不巧,”谷婉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水眸中透露着无辜,“春山茶庄正好是解忧阁名下的产业。”

“你!你竟然搞饥饿营销,太可恶了,万恶的资本家!”赵士言气愤地指责谷婉。

虽然谷婉听不懂赵士言口中的饥饿营销,资本家是什么的意思,但是看到赵士言这副被耍的样子,谷婉感觉自己有被爽到。

赵士言气愤地一把夺过那属于自己的一袋明前姑苏,又把另一袋强塞进秦凤华的怀里,眼睛看着对面的谷婉,嘴上对秦凤华道:“徒儿,茶叶拿好,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哪天镇北侯府要是破产了,就把这茶叶拿去卖了。”

秦凤华:……呸呸呸,镇北侯府才不会破产!她师父今天真的很不好相处,狗嘴里吐出的都不是人话。

秦凤华斜瞥赵士言一眼,幽幽道:“师父,快要破产的是你的上华观。”

她师父就是看着解忧阁名下财产无数,而自己的破道观即将山穷水尽,濒临倒闭才如此暴跳如雷。

赵士言一巴掌扇在秦凤华后脑勺上,大声道:“什么你的为师的,它如今也是你的上华观,你忘了吗?不孝徒儿!”

赵士言没太用劲儿,秦凤华摸着被扇得有那么一点痛的后脑勺,对赵士言道:“哦,那徒儿现在就要叛逃师门。”秦凤华内心嘀咕,依着赵士言这花钱的本事,上华观怕不是个无底洞,把镇北侯府整个填进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填满,她还是趁早跑路的好。

赵士言听见秦凤华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间气的怒目圆睁,语气压低,威胁道:“你敢!”

秦凤华有时候觉得他师父真是个小学鸡,而她累了,不想跟一个小学鸡吵架,忒掉份儿!

于是秦凤华不理赵士言嘴里自顾自的叽里咕噜,转头对拱手谷婉道:“我与师父打搅谷阁主许久了,如今日头已晚,我与师父便告辞了。”

谷婉笑眯眯地点点头,又转头对老王道:“老王,你和阿克代我送送秦小姐和赵道长。”

“嘿!谁说要走了,我没说要走啊,我还要在这蹭一顿资本主义的饭再回去呢!”赵士言不服,赵士言开始嚣张叫嚣。

秦凤华捂了捂脸,嫌弃赵士言丢人,连忙抓了赵士言的手就往外拉,“老王,走走走,前面带路。”

秦凤华自重生以来,便有意识地捡起了自己的武功,勤加练习,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更是突飞猛进,所以她如今的力气颇大,赵士言一个大男人,竟然就这样被她从茶室一路拉了出去。

秦凤华和赵士言走后,茶室里有恢复了安静,小盅上泡茶的山泉水慢慢地沸着,那扇掩了许久的垂花小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第116章 现在还不能见她 一个身着玄衣,身形高大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缓缓地坐到了秦凤华刚才坐的位置上。

谷婉看他一眼,素手提起那沸腾的小盅,慢悠悠地将水注入茶壶中,茶壶中的茶叶已经换了新的。

待茶壶中的水注满后,谷婉又将那小盅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男子指骨分明的大手,很自然地伸过去盖上那茶壶的盖子,随后轻轻提起那茶壶,缓缓地为自己沏上了一杯茶。

谷婉看着他手上的一番动作,然后水眸微抬,望着对面那人的桃花眉眼,轻轻道:“容景,你真的不见见她么?”

容景慢慢地端起面前的那杯茶,垂眸看着手中茶杯上残留的嫣红口脂怔怔出神,良久,才低声道:“姐姐,将那盘桂花糕扔了,那东西吃了会死人的。”

“你放屁,那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怎么可能吃了会死人!”谷婉大声骂道。

容景似乎觉得有些头痛,转头看向窗外,“姐姐,你应当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你真的没有半点厨艺天分,所以就不要挣扎了。”

谷婉很生气,气得差点抓过旁边沸腾的小盅朝弟弟的脸上泼过去。

但容景接下来的话,却叫谷婉生生息了火。

容景漂亮的桃花眼望着外面那一抹远去的背影,他声音飘忽,带着一丝叫人心疼的忧伤,淡淡道:“我现在还不能见她——”

如来时一般,还是阿克和老王在前头带路,秦凤华和赵士言跟在后面,但与来时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原路返回,阿克带着他们下了阁楼,顺着阁楼,沿着一段青石小路往西边径直行去。

秦凤华漫步在后面,闲适地看着沿路的景致,没有说话。

忽然,秦凤华似有所感,转身回望那远处的二层小阁楼,阁楼的窗户还是如先前一般敞开着,隔了一层薄薄的纱窗,秦凤华好像看到窗的那头,有一抹身影一闪而过。

秦凤华静静地看了片刻,直到赵士言在前头低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转身朝着赵士言的方向跑去。

在四人大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来到一处黑漆小门前,这门看着甚为隐蔽,连着小门的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藤蔓一路延伸过去,几乎遮蔽了这扇斑驳的黑漆小门。

如若不是阿克停在此处,上手拨开覆盖在小门上的绿色藤蔓,秦凤华还真的没有察觉此处竟开着一个隐蔽的出口。

不过小门上的藤蔓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阿克打开小门,对秦凤华和赵士言二人道:“秦小姐,赵道长,这里便是出口了,恕在下不能远送了,”他站在小门门口,伸手朝小门的右侧指道,“你们出了这道门,一直往右走,走出巷子,再向右手边拐个弯,就到了。”

“就到了?到哪里?”赵士言问道。

阿克但笑不语,只是做出送客的手势,恭送二人出门。

秦凤华看了一眼阿克还有一直朝他们挥手的老王,点了点头,抓着还要找茬的赵士言便出了那黑漆小门。

赵士言一路嘟囔不停,秦凤华并未理睬他,脚步不停地按照阿克的话,出了巷口,接着向右拐了个弯。

秦凤华看着眼前的景象吃惊不已。

“秦沐?”赵士言没想到从巷口出来,竟然能看到秦沐。

“徒儿,这是镇北侯府!”赵士言扯了扯秦凤华的衣袖,问道。

秦凤华看着不远处忙忙碌碌搬运东西入府的仆人们和站在他们中间的大哥秦沐,对赵士言点了点头。

秦凤华转身回看那寂静巷口,她完全没想到解忧阁竟然就在镇北侯府的后侧,今日一行,让秦凤华满腹疑惑,感觉自己身处在一团乱麻中,但又毫无解开的头绪。

这时秦沐忽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二人,秦沐朝着他们挥了挥手,高声喊道:“你们两个傻站在那儿干嘛呢?还不快回家。”

赵士言顺着秦凤华地目光也往巷子那头看了一眼,黑眸中闪过一抹流光,然后他敲了敲秦凤华的头,轻声道:“回家,徒儿。”

秦凤华回过神来,冲赵士言点点头后,先赵士言一步走向了秦沐。

赵士言怀中抱着两袋明前姑苏,落后一步,脚步拖沓地跟在秦凤华的后头。

秦沐看着走到面前的两个人,问:“事情谈的怎么样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这怀里又抱的是什么?”

秦沐一连三个问题,赵士言只捡最重要的那个回答,他神秘兮兮地凑到秦沐面前,拍了拍手中的两个带子:“这可是好东西!宝贝!”

秦沐诧异看他一眼,暗道赵士言这个破道士还有宝贝,“你别不是解忧阁里抢来的。”秦沐越想越觉得赵士言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于是立刻转头问秦凤华,“小妹,我们不会刚一来姑苏就被解忧阁追杀?”

秦凤华摇了摇头,道:“那两袋茶叶是明前姑苏,是解忧阁的阁主送给我们师徒俩的,没什么危险。”

“哦,是茶叶啊,”秦沐松了一口气,“那没什么了。”

赵士言狠狠地瞪了秦沐一眼,“土包子,不识货。”

秦沐震惊地看了一眼赵士言,然后看向秦凤华,指着赵士言,问秦凤华:“他刚刚说我什么?土包子?”秦沐不敢相信,他堂堂镇北侯世子,什么东西没见过,竟然被一个穷的只能薅羊毛的道士骂土包子?

秦凤华淡定地看着秦沐,安抚道:“大哥,不必震惊,刚刚在解忧阁的时候,师父也骂我是土包子,”说着,她一把抓过赵士言怀中那袋属于自己的明前姑苏,递到秦沐面前,“喏,江南的极品茶叶,明前姑苏。”

正当秦沐要接过的时候,管家秦右突然跑到秦凤华面前:“咱们的纺织厂出事了,需要您亲自去处理。”

秦凤华一把将那袋明前姑苏塞到秦沐怀里,急匆匆地跟着管家秦右走了。秦凤华在来姑苏前,就已经派人来考察了姑苏的市场。 第117章 闹事1 姑苏纺织业发达,行业已经初具规模,织出的布料成品,质量比之京城的只好不差。所以因地制宜,在姑苏开一家纺织作坊再合适不过。

秦凤华借着镇北侯府的名头,从姑苏一路沿着京苏大运河就可以平安的将货运到京城,同时她也不愁销路,爱俏的京中贵妇小姐们可稀罕江南的绫罗绸缎稀罕的紧。

而事实也证明了秦凤华的想法没有错,姑苏的纺织作坊不过开了半月有余,就已经开始回本了。

秦凤华的纺织作坊开在城外,距离姑苏主城区不算远,为了不耽搁事儿,秦凤华简单地点了十个侯府的府兵,带上管家秦右连带着她一共十二个人,全员轻骑就往事发地点去了。

秦凤华等人在路上大约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到了纺织作坊所在的田庄,这处田庄秦凤华本来是要叫人买下来的,但无奈田庄的庄主不对外出售,却说可以租,秦凤华想了想觉得也未尝不可,于是便赁下了这处田庄。

而秦凤华之所以看中这处田庄就是因为它依山傍水,附近山上有泉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可以为纺织作坊提供动力,提高生产效率。

这次是她第一次来这处田庄,她沿途看着田庄的样子,有些惊讶,这么好的田庄竟然才租出去,这里简直就是天然的纺织作坊啊!

纺织作坊在一个半山坡上,从田庄门口到纺织作坊还有些路要走,于是秦凤华边走,边问秦右:“秦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秦右也是刚收到消息就来向秦凤华禀报,底下的人只说了个大概,具体的细节,秦右知道的也不多,于是秦右只能道:“小姐,纺织作坊的人来说是有人在作坊里闹事,扬言要一把火烧了咱们的作坊。底下的人说的含糊,具体的细节,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听秦右这样说,秦凤华大概明白了秦右应当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于是便不再询问秦右,加紧步伐朝着山坡上的纺织作坊走去。

等到秦凤华等人到了作坊门口时,只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的人,男人的嘶吼声和女人的惨叫声,伴随着议论声不断地从作坊里面传出来。

秦右见到现场这副乌烟瘴气的样子,顿时气的不行,而秦凤华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一双杏眸定定地看着前方的人群,嘴角紧绷。

秦右看着秦凤华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憷,于是连忙高声对着人群喊道:“东家来了!”

但是秦右的这一声高喊,显然没有引起看热闹的人群的注意,讨论声依然不止,甚至更大了。他们完全忽视了秦右。

秦右自从升任镇北侯府江南分府的管家以来,还从来没有被这般忽视过,当下被气了个倒仰,被拱出火来,当下对着那十个府卫道:“你们!去前头开路,我倒要看看,是哪一尊佛,敢来我镇北侯府的地盘撒野。”

十个魁梧的府兵领命,立刻抽家伙,瞬间半山坡的作坊前,白刃出鞘,寒光乍现,十个府兵提着刀,气势汹汹地上前拨开人群,为秦凤华和秦右二人开出了一条道来。

那围观的人群见突然间冲出的十个提刀大汉,瞬间都噤了声,一个个宛若受惊的鹌鹑似的看着秦凤华等人。

秦凤华顺着那条被强辟出来的通道,举步步入作坊内部。管家秦右也跟在秦凤华的后头进入作坊。

秦凤华进入作坊后,抬眼看去,此刻作坊内部一片狼藉,购置的纺织机全部被砸的稀烂,破碎的机器零件、纱线和布匹零落满地。

作坊中间站着三个男人,三个男人的手上各自抓着一个女人,而那三个女人全部都模样凄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浑身伤痕累累,看着出气比进气多像是要死了的样子。

秦凤华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嘴角完全拉平,看一眼秦右。

秦右会意,往人群中扫了一圈,认出角落里一个瘫坐着的人约莫是这里的管事秦郭,于是走到那人身前,推了推那人,道:“嘿,秦郭,秦郭。”

秦郭原来一直耷拉着脑袋,秦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身形和衣着判断是他,等到秦郭被他从昏迷中推醒,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时,秦右当即被唬了一大跳。

只见秦郭脸上惊现两个硕大的熊猫眼,那两个熊猫眼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青,青里又透着紫,显然是被人打出来的,而更加可怜的是,秦郭的嘴角也被人打破了,此刻正淌着血,模样怎一个惨字了得。

秦右哎呦一声,叫道:“秦郭,你这是怎么弄的?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秦郭眼睛又肿又痛,好不容易眯开一条缝,疼痛使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抑制不住地狂飙而出。

“诶,诶,别哭,别哭。”秦右看秦郭这副样子实在可怜连忙安慰道。

秦郭透过汹涌而出的泪水,认出了面前的人是秦右,立刻就抱着秦右失声痛哭出来,这次秦郭是真哭,真伤心。

秦凤华走到秦郭面前,看着他这副惨状,手心握拳,沉声问道:“秦郭,是不是那三个狗男人将你打成这样的。”

秦郭正靠在秦右的肩上宣泄自己的悲伤,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生传来,似乎是小姐的声音,他有些不敢相信,从秦右的肩膀上抬起头,费力地睁大肿胀不堪地眼睛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真是秦凤华,秦郭立马放开秦右,猛地一下扑到秦凤华脚边,伸手愤怒地指着站在作坊中间的三个男人,控诉道:“小姐!就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冲进我们作坊一顿打砸,他们三个男的揪住我们的女工就往死里揍。”秦郭突然嘶了一声,他说话太激动,扯痛了嘴角的伤口。

秦郭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嘴角的伤口,继续朝秦凤华控诉:“我看他们快要把那三个女人打死了,害怕在我们作坊里闹出人命,上前劝阻让他们不要打了,可是他们非但不听劝,竟然开始打我,刚才就是他们将我打了,导致我脑袋撞在墙上昏了过去。而且,更过分的是,他们还污蔑我逼迫那三个女工行苟且之事!” 第118章 闹事2 天知道秦郭有多冤枉,他虽然长的有些着急,看着二十好几的样子,但他今年才十四岁啊,妥妥的童子鸡一枚,身体都没张开,拿什么欺负那三个女工,而且关键的是,那三个女工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他才看不上她们呢!

秦郭颇有些做生意的天分,所以被秦凤华看重,派他来江南经营这处作坊。他原是信心满满来江南搞钱,立志报答秦凤华的提携之恩的,但是,没想到竟然会遭遇这般横祸,他到底年纪浅,经的事儿还是太少了,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见到了可以为他撑腰的秦凤华出现,立刻就朝着秦凤华哭诉了起来。

而那边三个男人,听见秦郭的控诉,立刻大怒道:“不是你诱骗俺婆娘,俺婆娘会来这里?”

秦郭气急败坏:“我是招她们来这里做工,给了工钱的,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说的好听,给工钱,如今都一个月过去了,工钱在哪?”

“就是,钱在哪?”

“一分钱都没有!”

“你就是借着招工的名义诱骗俺们婆娘的淫贼。”

那三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像是唱大戏似的,自顾自的叫骂着,根本不给秦郭开口辩驳的机会。

秦郭又是被这一连番污蔑诽谤,气得嘴角的伤口又裂开了几分,眼睛气红得都要滴血。

见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敌过那三个恶人,秦郭赶忙转头搬救兵:“呜呜呜,小姐,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再清楚不过了,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秦凤华低头看着秦郭,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让秦郭安心,随后转向那三个人,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的人欺辱了你们的妻子,证据呢?”

这三个大汉都是邻村赵家村人士。

老大叫赵虎,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一脸凶相,是三个人里闹得最凶的一个。

老二赵田中等身材,长的贼眉鼠眼,小眼中频频闪过的阴毒算计,打女人也是打的最狠的一个,那妇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被打得仰躺在地上,胸口似乎已经没了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而最后一个老三叫赵扬,看着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打起女人来却不遑多让,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就比赵田的好上那么一点,多少还留了一口气在。

三人见秦凤华一个女人竟然敢找他们要证据,嗤笑出声:“你还敢找我们要证据?”

秦凤华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们:“你们既然没有证据,无缘无故打伤我的员工,毁坏我的机器,造成我作坊的巨额损失,那便随我去见官,由县令来评评理,此事到底是谁的责任。”说完转头就要吩咐秦右去报官。

“报官?”赵虎觉得这虚张声势的小娘们可太好笑了,就是欠教训才敢这么跟男人说话,于是他弯下腰,一把抓起被他揍得半死不活的老婆,大手照着那女人的脸猛地一抽,恶狠狠地道:“贱女人,你说,你是不是和那个狗男人通奸了?”

那女人痛得回笼了些意识,听见赵虎的问话,呛出堵在喉咙里的一口血来,气若游丝道:“不,不是,我……我与秦管事清清白白……”

“臭女人还不承认。”赵虎大怒,举起拳头便又要朝女人的身上招呼。

秦凤华彻底看不下去了:“住手!你这样是要屈打成招吗?”

听见秦凤华的声音,赵虎举起的拳头顿住,他眼神阴翳地看着秦凤华,大声道:“我打我老婆,关你什么事!”说完,举头就要再次落下。

金薇被赵虎抓住衣领,耷拉着脑袋被迫跪在地上,她已经被赵虎打得抬不起胳膊了,面对赵虎又要落下的拳头,金薇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祈祷自己这一次还能够挺过来。

可金薇等了许久,疼痛却并未落下,她疑惑地睁开了眼,就见赵虎高高举起的拳头,被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金薇微微偏头,朝手的主人看去,只见一个少女,一身绯红长裙昂然站立在金薇的身边,替她挡住了男人的伤害。

秦凤华捏着赵虎的拳头,她眼神凌厉地看着赵虎,沉声道:“她是我的员工,现在在我作坊里头,我自然有义务保护她的人生安全。而且……”秦凤华微眯眼眸,语气加重道,“是个男人都不会打自己的女人,而你……呵,不是人的东西。”

“你!臭女人,你再说一遍!”

秦凤华丝毫不惧赵虎,她气定神闲,红唇微启动,如了赵虎的愿:“我说,你是废物,你连做人都不配,连狗都不如的东西,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赵虎胳膊上的青筋暴起,使出十成十的力气,要挣脱秦凤华的钳制,打的秦凤华满地找牙。

但是无论他如何使力,他的拳头还是在秦凤华的手里一动不动,秦凤华轻蔑地看着赵虎的样子,嗤笑出声,“呵,你就这么一点儿力气?”

赵虎涨得满脸通红,脸上面色狰狞,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频频朝后使眼色。

秦凤华就那样看着赵虎使劲表演,不做动作。

然后她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抬起一条腿飞快地向后方踢去,那一脚力道之大,被踢中的人就像是一个破麻袋一眼,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身体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后方的墙上,接着像是死狗一样从墙上滑落,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秦凤华侧脸微偏,眼珠往后斜扫那昏死过去的赵田一眼,蔑视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耍花招。”

秦凤华这一脚彻底震住了场面,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小姐威武,小姐牛逼!”秦郭不顾嘴角的疼痛,大喊出声。

他崇拜地看着秦凤华,他武力值不行,但应援却是最到位的,他疯狂挥手助威:“小姐,加油!打残他们,打死他们!揍死他丫的,叫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秦凤华依旧一脸轻松地捏着赵虎的拳头,还有空朝着秦郭笑一下,表示回应。 第119章 闹事3 秦郭激动不已,瞬间感觉眼睛不疼了,嘴角也不疼了,他疯狂地摇晃着管家秦右的肩膀,激动道:“管家,您看见了吗?小姐刚刚冲我笑了,哦!太甜了,我融化了,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太太太……美腻了!我要为小姐打一辈子工!”

秦右被秦郭摇晃得险些要吐出来,他连忙按下秦郭的手,叫道:“少年,你清醒一点啊!舔狗死路一条啊!”

那边秦凤华正在接受这众人崇拜的注目礼和小粉丝秦郭的彩虹屁,而这边,赵虎死死地盯着秦凤华,恨她很得咬牙切齿。

他看着秦凤华得意的样子,不再执着于金薇了,他蓦地一下松了抓着金薇的那只手,五指成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秦凤华的腹部。

小粉丝秦郭在不远处看赵虎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瞬间尖叫:“小心——”

赵虎的动作快,秦凤华的动作更快,就在秦郭喊出那声“小心”时,秦凤华抓着赵虎的那只手倏然使力一扭,巨大的力道当场就拧断了赵虎的那只胳膊,然后秦凤华另一只手以一种非常刁钻的角度,飞快抬起,隔档住袭向她腹部的赵虎的另一只手,接着安静的作坊中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咔嚓”,赵虎两只手都被秦凤华折断了。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在瞬息之间,秦凤华像扔垃圾似的扔掉了赵虎的手,赵虎两边胳膊都断了,剧痛让他疼的满地打滚,大叫不止。

秦凤华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脚下的赵虎,接着抬起右脚,狠狠地踩在了赵虎地脸上,原本还在地上左右来回打滚的赵虎一下子被秦凤华定住,动弹不得,秦凤华看着地上的这个打女人的渣滓,犹嫌弃不解气,又加重脚下的力道,照着赵虎的脸狠狠地左右来回蹂躏碾压,看那架势是不把赵虎的脸彻底踩进土里死不罢休。

她一边踩,还一边说道:“狗东西,被女人打的滋味怎么样?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不是喜欢打老婆吗?你不是瞧不起女人吗,我现在就叫你尝尝什么叫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秦郭见赵虎被秦凤华收拾了,在一旁疯狂鼓掌,然后强大的执念让他挣扎起身,踉踉跄跄走到秦凤华哪里,对着地上的赵虎就吐了一口痰,大骂道:“我呸!小爷刚才就跟你说了,敢打我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哈哈,现在我的话应验了,你个狗东西,你活该!”

等秦郭对着赵虎发泄完,秦凤华才收回了脚,而脚底下的人已经被秦凤华收拾得面目全非,再不复刚才的嚣张模样。

秦凤华转头看向场上的最后一个人——赵扬。

赵扬目光呆滞,完全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那个给钱让他们来闹事的人没说这纺织作坊里会有这么厉害的主儿啊!

昨日,赵扬、赵虎和赵田他们三个人如平日一样蹲在赵家村村口闲晃,无意间听说隔壁田庄的那家纺织作坊放月钱了,三个人立刻回家抢了钱,就去城中的永乐赌坊逍遥快活去了。

其实秦凤华给江南纺织作坊定的工资相当可观,按照姑苏老百姓的一般生活水准估算,纺织作坊开出的月钱足够一户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甚至可以余出不少钱存起来。

但如果把这点月钱花在那赌场上,那万万是不够的。因此赵扬三人不过去永乐赌坊溜了一圈,还没回过神来,手上的钱就都输没了。

他们三人输光了自己婆娘的辛苦钱,不光不感到愧疚,还反过来咒骂自己婆娘没本事,不会赚钱,又骂那田庄上的纺织作坊抠门,辛辛苦苦一个月,竟然就这点儿钱银。

三人手头没了钱,没奈何,只能一路咒骂,一路走出了永乐赌坊。

就在三人即将要步出永乐赌坊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出现拦住了要走的三人,说他们只要帮他办好一件事,他便给他们五十两银子作为酬劳,三人没想到竟有这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当即喜笑连连,连忙答应下来。

而那人交代他们做的事便是去砸了自家婆娘打工的那家作坊,三人心中一比较即将到手的五十两银子和那不够他们过赌瘾的微薄月钱,没有丝毫犹豫,要了二十五两的定金便又转头回了永乐赌坊继续过赌瘾去了。

在又将那二十五两挥霍一空后,三人为了剩余的二十五两,今日便气势汹汹地来秦凤华的纺织作坊里闹事了。

而此时恰好纺织作坊的人手又尚未配齐,就给那三人钻了空子,将作坊内的一应纺织设备打砸殆尽。

赵扬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秦凤华,腿一软,跪下了,嘴里胡乱地喊着姑娘,小姐,大侠,女侠,祖宗饶命什么的。

秦凤华看着地上不住向他磕头的男人,低笑不已:“如今你要我饶命了?刚刚你打我的人,砸我的东西的时候,可是下了死手啊,”秦凤华勾起红唇,睥睨着地上的赵扬,“我且问你,是谁致使你来砸我的作坊的?”

赵扬听见这话,蓦地抬头看向秦凤华,脸上充满震惊,他震惊与秦凤华怎么会知道有人在背后致使他们。

秦凤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赵扬在想什么,于是她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这三个人,打老婆是怂货,没有人在背后给你们丰厚的钱财,你们会忍心失了我这里每月发的月钱?”

秦凤华在看见他们三人的时候,便一样看穿这三个人全部都是游手好闲的懒汉,而且极有可能还有吃喝嫖赌的恶习。而这种人能做什么呢?最好的用处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罢了。她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她估计姓赵的这三人收了钱就乐呵呵办事了,连背后的人姓甚名谁十有八九都是不知道的。

果然,不出所料,赵扬只是将昨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那背后之人姓甚名谁是一概不知。

秦凤华只不过随便一问,根本没抱希望他能答上来。 第120章 新东家 看他支吾了半天,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秦凤华直接打断他,“你们三个将我的设备砸了,配你们是肯定配不出来了,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们面前,”秦凤华慢悠悠地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跪在地上的赵扬走着,“第一条路,我将你们三人两只砸烂我设备的手和喜欢打老婆的手都剁了,你们要是能同意,这事儿也就了了。”

赵扬跪在地上听见秦凤华这第一条路,后背的冷汗直沁。

两只手一剁,他们还能干什么,只能沦落去做乞丐了啊,虽然他们有手的时候也不干事,但有手和没手区别可太大了。

赵扬拼命摇头:“不成,不成,手是万万不能剁的。”

秦凤华的建议被否决,她也不恼,已经是慢悠悠地绕着他踱步:“那你们便选第二条路了。”

在这个生死关头赵扬的脑子竟然异常的清醒,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秦凤华,哆嗦声音问道:“第……第二条路是什么?”

秦凤华前一秒还一派和善的模样,下一秒就变了脸色,她像看死人一眼看着赵扬:“去南域战场杀异族。”

在秦凤华话音入耳的那一刻,赵扬当即被吓得尿了裤子,杀……杀异族,那……那不就是等于去送死吗?

赵扬从小便在赵家村长大,自然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异族有多可怕,那可是吃人的怪物啊!让他们三个去南域,不就是去给异族送口粮,塞牙缝的吗?

赵扬躺在地上抽搐装死,就是不肯说话。

而秦凤华可不管他回应不回应,自己掏出了一枚小巧的圆形玉佩,“你们仨的命运就交给这枚玉佩了,花的一面朝上,剁手,佛像的一面朝上,上战场。”

说完秦凤华便往空中抛起了那枚玉佩,片刻后玉佩稳稳地落回秦凤华的手背,秦凤华看着赵扬玩笑道:“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哦,不然等我这玉佩揭开,你就是想选也没机会了。”

赵扬还在装死,秦凤华开始倒计时:“三,二……”

就在秦凤华那声“一”即将落下的时候,一个尖利又急促的声音突然从墙角响起,那人正是刚才被秦凤华一脚踢昏死过去的老二赵田,只见他忽然极灵活地跳了起来,叫道:“去南域,去南域,我们选择去南域战场杀异族。”

原来他早就醒了,只是见刚才形势不明,一直装晕。直到见老三一直不出声,在危机时刻才跳了出来。

秦凤华看着赵田,微微一笑,摊开了手中的那枚玉佩,对着二人扬了扬,语气颇觉可惜,但眼神却带着一丝玩味道:“真是遗憾,不能错过了剁手大礼包。”

赵田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即使跳起来,不然手真就没了。赵田其实刚才在秦凤华和老三说话的时候,大脑就疯狂运转思量过,去南域战场,他们如果苟一苟,命未尝不能保住,但如果他们选择了第一条路剁手,那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就他们三个多年以来横行乡里,臭名昭着的恶名,去当乞丐讨饭怕是都没有人愿意给钱,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活活饿死。

虽然赵田自认为帮两位兄弟思量好了最优选择,但老大赵虎显然又不一样的想法,原来他刚才也是装晕,为的就是躲避秦凤华的无情蹂躏。

只见赵虎半张脸还陷在土里,颤颤巍巍试图举起断掉的胳膊,但奈何努力了半天,根本举不起来,于是他只能半张嘴闷在土里,声音沉闷地道:“我……我选择剁手!”

“哦?”秦凤华和善地装过头看着赵虎,再次问道,“你确定?不改了?”

赵虎下意思想要点头,但是他发现他做不到,脑袋在土里蠕动了半天蠕动不出来,于是便再次用声音回应道:“我确定。”

“好!”秦凤华很爽快的答应了。

赵虎都想好了,与赵田和赵扬不同,他家的老爹老娘略有积蓄,加上有金薇这个能赚钱的婆娘在,他即便被剁了手也不可能沦落到去乞讨的地步。

赵虎虽然长的人高马大,一副凶神恶煞不怕死的样子,但其实他特别贪生怕死,跟去南域战场找死相比,两只手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送赵田和赵扬去战场还需要几日后北域军整顿好才能出发,而剁手却是现在就能实现的,于是秦凤华转头看向管家秦右,指着赵虎吩咐道:“秦管家,你去安排一下。”

秦凤华眼光扫过围观的众人,有些人目光闪躲,神情紧张不定。这里除了有纺织作坊的女工人外,还有附近的村民,秦凤华有心来一个杀鸡儆猴,给这些所谓的“村民”看看,这纺织作坊的东家可是不好惹的,也叫那躲在暗处的人知道,她镇北侯府的雷霆手段。

于是秦凤华又追加一句道:“剁手的地方就放在田庄外最显眼的地方,给围观和路过的大家伙儿都说说这家伙犯了什么事儿,好叫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别晕头晕脑地就往阎王殿里面撞。”

“我去,我去,我去安排。”秦郭立马跳起来对秦凤华道。

秦郭想明白了,他既然要代替管理秦凤华的这个产业,就必须在这里立威,只有他自己立住了,才能管的动下面的人,像这一次他这个管事人被打,其他人袖手旁观的事儿不能再发生了。

他不指望这些员工能来救他,毕竟人心一向趋利避害,但他最起码要做到,在这一片地区没有人敢再来挑衅他的权威,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揍!

显然秦凤华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在秦郭去准备剁手工具的时候,秦凤华看着这些招来的女工,她们几乎都是秦郭就近在附近的几个村落招来,懂得织布的村妇,年长的有之,年幼的也有之。有些甚至还未梳髻,还是黄花大闺女。

秦凤华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们,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们的东家,我姓秦。”

“东家好。”所有的女工都束手站立,躬身问号。

秦凤华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她们,继续道:“我招你们来这里工作,每月给你们的薪酬几许,你们独自一人在家织布,然后拿出去卖的酬劳几许,你们心中也应当有数。”

女工们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第121章 女性之光 “我给你们这么高的报酬,不光光是为了让你们拿去补贴给家里,或者给自己的混蛋丈夫拿去肆意挥霍,我是要给你们一份安全感,一份挺的起腰的骨气,一份身为女人未必比男人差的底气!”

女工们全都惊讶地抬头看向秦凤华,没有想到秦凤华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她们从小接受的价值观都是女人不如男人能干,女人只要伺候好男人在家相夫教子就好。其余的事儿不是女人能插嘴的。

赵丽也是女工中的一员,同时也是赵家村的村民,她本以为经过赵姓三人这一闹,东家会恼了赵家村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将他们赵家村的人辞退。

没想到东家却没有说辞退的话,却是对着她们说了一番女子当自强的道理。

秦凤华看着这些女工们脸上浮现出的或困惑,或迟疑的表情,再次苦口婆心道:“我还希望你们要知道一点,如果你们身为女性都不能帮助女性,反而袖手旁观,甚至是站在施害者的角度对受害者严加谴责的话,那你们来这里工作也就失去了意义。”

“人心难移,我知道要彻底的改变你们很难,所以今日我在这里立下一条规矩,从今往后,你们必须相互团结,互帮互助,像今日这种看着同事被家暴,袖手旁观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可……可是男人的力气很大,我们去拦也拦不住啊,而且很有可能别打。”一个女工声音瑟缩地质疑秦凤华。

秦凤华看她一眼,笑了:“你们这么多人拦不住三个男人?”

秦凤华从一开始便打着把纺织作坊做大做强的想法,所以便放手让秦郭去招工,因此,此时,纺织作坊里面足有上百号女工,百来号的女人挡不住三个男人?秦凤华不信。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心里没数?”秦凤华突然变了脸色,大声道,“你们在闲聊,看热闹,在眼睁睁地看着家暴的发生!”

秦凤华冷笑一声,沉了语调:“甚至在嘲笑讽刺她们活该被打,是不是!”

“可是,是她们不检点,水性杨花才被她们自己男人打的。”一个不服气的声音突然在女工中响起。

秦凤华看向那个说话的女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赵翠花。”

“那赵翠花,你看到她们三个人不检点了?你看到她们做水性杨花的事儿了?”秦凤华静静地看着赵翠花,再道,“还是你去现场捉奸了?”

“那是偷情,那种不要脸的事儿自然是她们偷偷摸摸地做了,怎么会让我看见。”赵翠花觉得秦凤华就是个娇小姐,高高在上,她们村里乌七八糟的肮脏事儿秦凤华怎么会知道,既然不知道,又凭什么在这里教训她们。

赵翠花额骨突出,嘴角有一颗黑痣,皮肤粗糙泛黄,从面相上看长得很是刻薄,而她说出的话,不负她的长相,也同样尖酸刻薄的很。

看到秦凤华不说话了,赵翠花觉得说的很是有道理,于是继续高声叫嚷:“再说了,就是她们三个,特别是那个赵虎婆娘,叫金薇的,见天的往秦管事一个大男人面前凑,走路那屁股也是摇七扭八,你说说这不是勾引男人,是什么?”

赵翠花说了一半,频频看向在场的其他女工,想要寻得其他女工的赞同:“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要我说,她们就是活该,活该被打。”

有些女工显然也抱着跟赵翠花一样的观点,原本慑于秦凤华是东家,不敢出言质疑,如今有赵翠花这个强出头的,又正好说出了她们的心声,于是无不点头应和,满脸全都是对受害人的厌恶和不屑,她们自以为自己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纷纷对金薇三人一顿炮火猛烈的抨击加贬低,好像金薇她们三个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一般。

秦凤华不语,静静地看着这些女工。

见秦凤华没有反驳她的话,赵翠花得意极了,觉得东家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眼皮子浅,见过什么呀,于是她起哄的更加带劲儿了,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泼,什么“贱人,活该,浸猪笼,去死……”等等不堪入耳的话,不断地从她的嘴巴里面冒出来。

赵丽在人群中看赵翠花越说越过分,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气愤不已。

她觉得东家说的没错,女人们就应该团结起来,自己人帮自己人。

赵丽如今不过十四岁,还未许人,自然没有家暴她的丈夫,但她却有一个会打老婆和孩子的爹,她从小就看着她娘在赵家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但只要她爹心气一不顺,喝的烂醉回家,就一定会家暴她娘,将她娘打的半死不活,就是这样,第二条,她娘还要拖着满身的伤挣扎起身伺候整个赵家人。而她是个女孩儿,在她爹眼里就是个赔钱货,所以理所当然地,她也成为了被家暴的对象。

记得在她八岁的时候,有一天,他爹又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二话不说就抄起拳头打她们母女俩,那次她们被打的太狠了,太疼了,她哭着问她娘,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能带着她一起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男人。

但是她娘只是紧紧地搂过她,声泪俱下,对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把她生作了女孩,对不起带她来这个世界受苦,对不起没有保护好她。

但是她娘有什么错呢?错的是那个叫爹的男人,错的是这个世界。

所以这种种就导致了赵丽长到现在,恨极了像他爹一样,对老婆孩子拳脚相加的男人,她从内心深处觉得这类人不是人,是畜生。

但是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残酷,她们被压迫,她们被欺负,她们被羞辱,但是她们不能反抗,也不允许她们反抗,一旦她们反抗就会受到更加沉重的打击和报复。

而更让她痛恨的是,女人们不光会遭受来自男人的暴力,同时也要承受来自同样身为女人的言语暴力,甚至有些女人比男人还要恶毒,还要残忍。

这个残酷的世道一度让赵丽感到绝望,可是秦凤华的出现,让她黑暗无光的世界里迎来了一束明亮的曙光,她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看到了未来! 第122章 起哄 于是她勇敢地站了出来,红着眼,大声地反驳赵翠花:“赵翠花,你放屁!金薇姐姐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赵翠花看赵丽一个小丫头竟然敢顶撞自己,立刻挽起袖子就要去掐赵丽,“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老娘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你还敢跟老娘顶嘴?反了天了你还!”

赵丽和赵翠花都是赵家村的人,祖上都出自同一支,虽然二人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但按照辈分论,赵丽还得叫赵翠花一声大娘。

赵丽从小就是被揍大的,对于别人的肢体伤害很敏感,她一看见赵翠花伸手,就知道赵翠花不安好心,她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秦凤华,心中一转,灵活地躲过赵翠花的手,跑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秦凤华的身后。

“东家,您别听赵翠花那张臭嘴喷出的粪。”赵丽轻轻地扒着秦凤华的衣袖,为金薇澄清,“金薇姐姐是个大好人,她在作坊里不仅工作认真负责,而且我们工作上出问题了,金薇姐姐还会热心地帮我们解决。”

赵丽指着赵翠花等几个人,大声道:“她们就是嫉妒金薇姐姐勤劳能干,赚的多,才在背后嚼舌根,编排金薇姐姐和秦管事。”

这时候下去安排剁手事宜的秦郭也走回来了,正好听见刚才赵丽的话,于是连忙走到秦凤华身边解释道:“小姐,我是看金薇勤劳能干,织出的布质量又好,数量又多,才将她提了管事,帮我看着下面的人干活,她是个认真负责的,每日工时结束后,都会向我汇报当天的工作情况,因为她不会写字,所以这统计的活儿还是我在做,这大概就是赵翠花说的金薇意图不轨,往我跟前凑是原因。”

秦郭经过此事,也想明白了,虽然他心中对金薇无意,但人言可畏,为了避嫌,他今后还是再招一个认得字的的女管事来这里为好。

尽管秦郭都这样解释了,但赵翠花还是撇撇嘴,呛声道:“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给自己洗白找的借口?”

“你!”秦郭被赵翠花的不可理喻震惊道了,“你简直强词夺理!”

“我什么我,被我说的心虚了,我看你就是和金薇那个贱人苟合的奸夫!”

秦郭没想到自己竟然招进了这么个东西,一时间脸沉了下来,死死地看着赵翠花不言不语。

赵丽看赵翠花越来越过分,又在污蔑金薇姐姐,她气急跺了跺脚,大吼道:“赵翠花,我要撕烂你的嘴!”

说着,她就要朝赵翠花冲过去,她牢牢地记着秦凤华说的话,没有人站出来保护金薇姐姐,她就站出来,没有人出来维护金薇姐姐的名声,就由她站出来维护!

她很后悔刚才因为胆怯,躲在了人群的后面看着金薇姐姐被施暴,她知道事中的过错是无法在事后弥补的,但起码现在她不想再看着金薇姐姐被人欺辱,被人恶语相向。

她必须站出来,像东家一样去保护同样身为女人的金薇姐姐,哪怕她的力量再薄弱,也没有关系,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发声,那就永远不会有第一个人了,没有光,黑夜永远难明。

秦凤华一把抓住了要冲过去的赵丽,转头对秦郭道:“你是这里的管事,你招的人,你来处理。”

秦郭脸色凝重地对秦凤华点点头,鞠身道歉:“小姐,是我的错,是我太心急了,考虑不周。”

秦凤华随意地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未生气,秦凤华用人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是她挑中的秦郭,她自然会给秦郭机会,秦郭虽然聪明,但社会阅历还是有所欠缺,看错了人,也在所难免,所以秦凤华并不介意。

秦郭直起身来,面向一众女工,高声道:“赵翠花反应的事儿我知道了,今后为了避嫌我会招一位识字的女管事进来,以后你们由女管事统一管理,我只负责对外的生意运转。”

赵翠花看到秦郭竟然服软了,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她一番做派好似自己才是这间作坊的主家一般,趾高气昂道:“这样才对嘛,哪里有男人和女人借着工作厮混在一起的道理,”然后她似乎觉得还不够,继续对着秦郭颐指气使地说教,“要我看呐,秦管事您就应当将金薇那几个人开除了,如今谁不知道她们几个是水性杨花的贱货,我可不乐意与他们在一处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里不是织布作坊,是妓坊呢!”

“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赵翠花转过身,煽动其他女工,然后带头举起手起哄:“开除妓女金薇,开除妓女金薇,我们不与妓女同流合污……”

“开除金薇,开除金薇……”赵翠花的话很有煽动性,一时间作坊内一阵又一阵的高亢呐喊声不绝于耳。

“你们!你们……”赵丽看着起哄的人群,气得几乎要哭出来。

秦凤华轻轻拍了拍赵丽的头,让她稍安勿躁。

就在赵丽气愤不已的时候,在一声又一声地起哄中没有说话的秦郭再次开口了,他面露赞同,看着赵翠花点头道:“你说的很对,应当给予奖励,”然后秦郭指着右边的一块空地,对着赵翠花的身后众人道,“还有谁和赵翠花有同样想法的?站到这边来,我要一道奖励。”

赵翠花没想到自己几句直言,竟然就赢得了奖励,立刻欢欣鼓舞地站了过去,等待秦郭给自己发奖。

几个起哄得最厉害的女工也是一喜,立刻按照秦郭的话,站到了右边去。

几个女工站到右边后,左边女工又有十来个女工犹豫了一会儿后,也慢慢地出列,站到了右边。

秦郭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大钱袋,说道:“这里有五十两的银子。”

“东家!你看秦管事!”赵丽见秦郭真的拿出了银子,真的要奖励赵翠花等人时,急眼了,立马拉了拉秦凤华的袖子,希望秦凤华能阻止秦郭。 第123章 你被开除了 然而秦凤华还是轻轻拍了拍赵丽的头,静静地看着秦郭,并不出声阻止。

再秦郭当众拿出五十两银子后,左边的女工队伍里又跳出几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右边,生怕跑慢了一步就分不到钱了。

秦郭看了一眼站在右边的赵翠花等人,又朝着左边挥了挥手中的钱袋,道:“没有人了吗?”

而此刻左边大概还剩下了三十多号的女工,在秦郭又催了一声后,依旧没有一个人挪动半步,三十几个人牢牢地站在原地。

秦郭让人拿来女工的花名册,照着右边的赵翠花等人,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勾了起来。

待名字都勾完,确认无误后,秦郭满意地点点头,将那花名册夹在腋下,然后将手中的钱袋子放回了兜里,转头对着右边的赵翠花等人宣布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什么?什么可以走了?”

赵翠花等人看着秦郭,一头雾水,闹不明白秦郭口中说的可以走了是什么意思。

秦郭面上一派春风和煦的笑,看着右边的赵翠花等人,慢慢道:“我说,你们被开除了!你们可以滚蛋了。”

什么?开除?滚蛋?站在右边的女工慌了。

“你刚才明明说要给俺们奖励!”赵翠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大声质问秦郭道。

秦郭点点头:“是奖励啊,奖励开除你们,怎么样?惊喜?意外?”

右边的女工听到秦郭这话,惊喜是没有的,只有惊吓。

“你骗俺!”赵翠花嗓音尖利,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地指着秦郭道。

然而秦郭面对赵翠花的职责却毫不在意,他无所谓地瞟了一眼赵翠花,大方承认:“是啊,那又怎么样?”

“你不能开除俺!俺不走!”赵翠花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开始耍赖。

秦郭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一声:“哈?我不能开除你?泼妇你在说什么笑话?!”

赵翠花坐在地上,指着秦郭:“你只是这里的管事,她才是东家,没有东家的同意,你不能开除我!”

说着,她矛头一指,对着秦凤华:“你要是敢同意开除我,我就去外面说你偷汉子,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姑苏混下去!”

赵翠花想秦郭是一个男人,名节对他没那么重要,但秦凤华是女人,而且一看就是贵族小姐,贵小姐最在乎的就是名节了,要是秦凤华敢让她丢了工作,她就去姑苏城里散步谣言,毁了秦凤华,看以后秦凤华如何在姑苏寻得夫家。

她自以为这番威胁会吓到秦凤华,但没想到,秦凤华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对秦郭道:“这种小事不需要我的同意,秦郭,你看着办。”

“是,小姐。”秦郭很感激秦凤华的信任,连忙恭敬应声。

秦凤华的话还没说完,她继续道:“开除以后将赵翠花这恶妇送官,告她诽谤侮辱,你去跟县令打个招呼,让他将这恶妇重判!”

秦郭身为男人,不打女人,因此赵翠花嘴巴再毒,他本来也只是想开除赵翠花等人了事的,可没想到,赵翠花狗急跳墙,竟然敢威胁小姐,小姐是什么人,哪里容得下一个恶妇在她面前蹦跶叫嚣。

如今小姐出手要惩治赵翠花这恶妇将他送官,秦郭自然高兴,就没有不应的。

秦凤华带来的十个府兵刚好派上用场,秦郭指着地上撒泼打滚的赵翠花,就道:“兄弟们,麻烦搭把手,将这恶妇抬去县衙!”

府兵觉得此行终于有自己发挥的空间了,很是高兴,其中三人露出“纯真美好”地笑容就朝着赵翠花走过去。

赵翠花坐在地上,看着走进的魁梧府兵,大惊,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跑。

那抓人的那个府兵能让人跑了吗?必然是不能啊,他们好不容易才派上活儿,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没处发泄,自然是大步紧追两步,大手一下就钳住了赵翠花的肩膀,赵翠花尖叫:“非礼啊!非礼啊——”

府兵可不吃赵翠花这一套,另一只手跟上,又钳住了赵翠花的另一边肩膀,然后另一个府兵紧跟着赶上,一下就抬起了赵翠花的双腿,赵翠花就这样四脚朝天地被两个府兵抬了出去。

“杀人啦,打死人啦!出人命啦!”赵翠花见一方不成,又换了一个方法,一路叫过去,试图引起路人的注意。

跟在旁边的第三个府兵,觉得赵翠花太聒噪,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了一只臭袜子,一把塞进赵翠花的嘴里,一下子就堵住了赵翠花那张不停张合的臭嘴。

就这样,赵翠花一路支支吾吾被抬去了县衙。 第124章 恶有恶报 姑苏县衙的现任县太爷姓张,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见是镇北侯府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升堂狠办赵翠花,他先是让衙役去赵家村找来从前被赵翠花诽谤的苦主,没想到这一找,竟然有二十几户人家带着人到县衙这里报案,都是告赵翠花侮辱诽谤的,这些人有男人,但更多的是女人,他们受了赵翠花的迫害,声名尽毁,而最惨的是有一户人家的女儿被赵翠花造谣是暗娼羞愤得上吊自尽了。

苦主多年以来到处申诉,但因为诽谤太难认定,最后都不了了之,这一次突然听闻县衙的人上门收集赵翠花害人的罪证,他们连家里的田地都来不及收拾,丢下手里的锄头就往县衙跑来了。

最后,因为有太多的人证作证,赵翠花虽然抵死不认,但张县令还是认定赵翠花侮辱罪和诽谤罪的罪名成立,判决赵翠花去南域矿场服劳役五年,并且张县令认为赵翠花的造谣诽谤性质极其恶劣,为了以儆效尤,他让衙役打烂了赵翠花的嘴,割去了赵翠花的舌头,自此以后,赵翠花再也不能说话了,她再也不能在背后随意编排造谣他人的是非了。

赵翠花的这般下场,自然是大快人心,受赵翠花侮辱诽谤多年的人终于拿着一纸官府判决回乡,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而因为赵翠花而失去了女儿的那家人在县衙门口涕泗横流,不住地叩头跪谢张县令,高呼:“谢谢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在姑苏县令任上没什么作为,才能平庸的张县令,一下子成了人人称颂的青天大老爷,他乐得嘴角都要裂到后脑勺去了。

镇北侯府真是他的福星啊,镇北侯府的人一到姑苏,就给他送上了这么大的一个政绩,那只要抱上了镇北侯府的大腿,升官不是指日可待!

张县令心中暗爽不已,乐呵呵地接受了百姓的恭维。

赵翠花那边罪有应得遭了报应,而赵虎这边剁手即将开始。

秦凤华让两个侯府府兵将赵虎从地上拔出来,架着赵虎就要往外走去。

当这一刻真正要来临时,赵虎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他脚尖死死地抠住地面,身体拼命地往下压,不肯走。

但秦凤华的府兵都是练家子,看赵虎这样,二话不说就往赵虎的腿窝踹了两脚,大声呵斥道:“还不快走,磨蹭什么!”

赵虎当即被府兵踹得一个趔趄,要不是两个府兵架着他,他指定跪地上了。

赵虎被府兵无情地拖了出去。

秦凤华扫一眼在做缩头乌龟的赵田和赵扬两个人,觉得这两个人很有必要围观同伴的剁手过程,于是指着两人,沉声道:“你们两个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我让人将你们押出去?”

“走,走,我们自己走出去!”赵田和赵扬连忙道。

秦郭很会办事,他选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并且给了附近各个村庄的里长一些钱银,让他召集各自村里的懒汉恶霸来这里看戏,并且秦郭特意交代了,让那些喜欢打女人的男人一定要来。

秦凤华满意地看着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然后转过头对那些没有被辞退的女工们说:“这个画面会有些血腥,你们胆小的就不要在这里看了。”

女工们原以为是要强制围观的,如今秦凤华发话,立刻就走了大半的女工,她们是真害怕。

但是赵丽却没有走,她直直地站在秦凤华的身边,没有离去。

秦凤华诧异地看她一眼,没想到十几岁的小姑娘胆子还挺大,于是秦凤华笑着问她:“你不走吗?不害怕?”

赵丽摇摇头,表示不害怕。

很快,那赵虎被押到了铡刀前。也不知秦郭是哪里搞来的这个铡刀,还是虎头铡,一个府兵将铡刀的刀口提起,秦凤华站在不远处还能看见刀刃上那斑驳的血迹,显然是饮了血,砍过不少人头的刀。

赵虎看着面前巨大的渗人铡刀,当即就吓得尿了裤子,一股尿骚味瞬间传了出来。

府兵抓起赵虎的一只手臂就往虎头铡的铡座上按。赵虎被吓得几乎灵魂出窍,立刻惊声尖叫:“我去南域,去南域!我不要剁手了,我要去南域——”

赵虎原以为自己这样就可以逃脱被剁手的命运,但秦凤华仿若阎罗的好听声音却从他身后轻飘飘地传来,击碎了他的奢望。

“后悔了?呵,不好意思,过期不候,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说完,秦凤华对着站在虎头铡前的府兵,冷酷挥手:“动手!”

府兵得令,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虎头铡前一个血淋淋的断臂滚落,赵虎的一只手被剁了下来。

下一秒,赵虎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第125章 恩威并施 赵田和赵扬看见这场面,当即骇得腿软,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同时心中也在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有选择剁手。

众人看着赵虎的惨状,心里瘆得慌,不由得都后退了一步。特别是那些平日里也在家里打老婆的男人,听说赵虎是因为冲进织布作坊打老婆的时候,被那作坊的东家逮了个正着,才有此一难时,他们恍惚间感觉自己的手臂也隐隐作痛,好似被剁掉的是自己的手。

赵虎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断臂的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泼洒得到处都是,地上的绿草都被染红了。

而赵虎的这副惨状并不会引起行刑府兵的丝毫同情,那府兵抓起了赵虎的另一只手臂,很麻溜地再次按到了虎头铡的铡座上。

“不……不……”赵虎目眦欲裂,想要挣脱,但根本没有那个力气。

赵虎眼睁睁地看着那铡刀在他面前落下,又是咔嚓一声,刀入肉削骨的恐怖声音在现场再次响起,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惊天喊叫声了,因为手的主人,赵虎已经痛的失去了意识,完完全全晕过去了。

鲜红的血顺着地势,漫到众人的脚下,众人惊骇得又大退了一步,但有人惊便有人喜,惊的是那些和赵虎一样的人,他们一脸惊恐地抱紧自己的手,唯恐哪一天得罪了织布作坊的东家,也落得跟赵虎一样的下场;喜的自然是那些曾经被赵虎欺负过了人,觉得赵虎就是作恶太多,老天爷看不过去,派了秦凤华来惩治赵虎来了。

与惊骇不已的众人不同,赵丽感觉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眼中暗藏着兴奋,她黑眸定定地看着地上昏过去的赵虎,内心暗爽,这就是家暴男的下场吗?这也太爽太解气了,今后金薇姐姐再也不会被这个人渣打了,哈哈,真好。

然后她又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亲,她奇异的发现,她竟然也希望自己的父亲遭到这种报应,甚至更加歹毒的想法也不可控制地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如果那个男人死了,不是更好?

无论赵丽脑海中的想法如何,但她知道,她的力量不够,那个荒唐又疯狂的想法在现在是万万实现不了的,这便暂且不提。

而自此以后,秦凤华的织布作坊彻底在这片田庄打出了名头,附近的几个村庄里,就连稚龄小童都知道,那田庄上的织布作坊的东家不好惹,惹怒了她,她是真的会砍人的,家中长辈反复耳提面命,不要随随便便往那里去。

而很多原本就是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恶棍懒汉们更是绕着秦凤华的这片地儿走,害怕自己要是引起了秦凤华的注意,也将他们抓来砍了手去。

秦凤华让人将昏过去的赵虎像丢死狗一样丢在了赵虎家门口。

然后她杏眸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端起小脸,温和道:“我是个生意人,只是来这里开个小作坊做些小买卖,所以并不想打扰到大家的生活,我抱着与大家和睦相处的心态来,相应地自然也希望大家能友善地对待我们,今日的事儿只是个意外,罪魁祸首我也已经追究了,所以此事就此揭过。”

说着秦凤华叫人拿来了一个红漆小箱子,她打开箱子,接着说道:“这里有一些压惊小红包,给诸位压压惊,去去晦气,还请诸位手下我的这一片心意。”

说完,秦凤华便让人将红包挨个分了下去。

众人没想到来看一场“戏”还能有红包收,一时都愣怔住了,在秦凤华的人在发红包的时候,有人乐呵呵地收下了,也有人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推脱。

不知是谁突然间大喊了一声:“哇!好多钱!”

然后又是一声:“真的好多!好厚的红包。”

瞬间众人尽皆低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红包,然后惊叹声接连响起。

“天哪,有五两银子啊!”

按照姑苏如今的物价,五两银子足够够一户普通的五口之家花销三个月了。由此可见,秦凤华这个压惊红包到底有多厚。

他们还从未拿过如此厚的红包,以前过年过节时,普通百姓的红包里如果又十文钱那都是顶天的了。

而还在推脱不要的人听到竟然五两银子,一改刚才拒绝的态度,一脸喜色地收下了递来的红包,毕竟这可是五两银子呢,可以买肉吃了!

秦凤华看着众人都收下这个红包后,又道:“我相信大家都是和善人。”

“那是,那是,大家都是好人。”收了红包都很开心的众人,立刻连声附和秦凤华。

“所以,我想要在这里请大家帮个忙。”

众人满脸疑惑,等待秦凤华说下去。

秦凤华接着道:“因为我招的女工都是你们村子里的女人的缘故,所以为了不妨碍我的生意,也请大家帮忙看顾一下这些女工,如果再有家暴的事情发生,一定来跟我作坊的管事说。”

秦凤华知道,如果她对外说自己只是想要保护这些女人的话,那就显得太良善了,而有时候良善并不能带给她想要的结果。这些村民根本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而一个人在她这里有价值了,她在以此为由加以保护,有时候反而会达到奇效。

“我不喜欢我这里的女工因为被家暴起不来身,做不了工作,然后影响了我的生意,当然了,你们举报了,我自然有赏钱给你们,”这是对着那些一直以来对家暴事件袖手旁观的村民们说的,而接下来的话,秦凤华就是对着那些可能家暴的男人说的了,“还有就是,一旦你们中的谁打了我作坊中的女工,影响了我的生意,让我造成了损失,我一日里损失了多少,你们就要赔我多少,拿不出来钱的,就像今日的赵虎一般,也留下两只手在这里,我便原谅了你们,所以,你们最好仔细掂量,压住你们那狂躁的拳脚,否则……”

秦凤华之后的话并未说完,但人群中平日里就喜欢打老婆的男人们都心知肚明,心中有些控制不住的发颤,心虚的不敢抬眼看秦凤华。 第126章 受困 一通大棒加大枣连番敲打下来以后,秦凤华看众人都老实了,笑了笑,温和说道:“好了,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大家来一趟也都受累了,都回家去。”

秦凤华这一发话,心里没有鬼的自然就高高兴兴地揣着红包回家了,而那些心里有鬼的,则是半是喜悦半是害怕地跑了。

待众人都散尽后,秦凤华才转回头来重新看着赵田和赵扬二人。

而赵田和赵扬见秦凤华竟然盯着他们,吓得恨不得缩到土里去,叫秦凤华看不见才好。但他们不是土行孙,没有那本事,只能牙关不停打颤,瑟瑟发抖地相互抱在一起。

“好了,赵虎的下场你们也看完了,现在也该送你们去南域战场了。”

看到赵虎的下场后,赵田和赵扬深刻的知道向秦凤华求情是没用的,但二人眼泪还是害怕地流了下来,精神恍惚,口中不住的低喊着“饶命”。

而秦凤华的反应就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根本理都不理他们,她自顾自地唤来四个府兵,指着那二人,吩咐道:“你们将这二人送去城外北域军临时驻扎的大营,”秦凤华说到这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满含恶意的笑,然后才继续道,“吩咐他们好好‘照顾’这两位新人,如果没‘照顾’到位,我可是要生气的。”

几个府兵自然明白秦凤华口中的“照顾”是什么个意思,他们低头领命,随后抓起地上的赵田和赵扬便朝着田庄外走去。

彻底收拾完赵虎三人和赵翠花以后,秦凤华让秦郭打扫干净现场,交代了一些作坊的事情后,秦凤华便要打道回府了。

至于纺织作坊设备的重新采购和招工问题,甚至安保问题,秦凤华就不管了,她相信经此一事,秦郭吸取教训以后,都会处理好的。

在走之前秦凤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她坐在马上,低首对秦郭说道:“哦,对了,秦郭,你去找几位女先生来,不拘三位还是四位,只要能教书便都可以。”

秦郭站在马下,诧异抬头:“小姐,你要做什么?”

“我打算在作坊的旁边建一座女学堂,专门用来教那些女工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秦郭有些没办法理解,开办女学堂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于是他问道:“小姐,我们招那些人是给我们干活儿的,我们已经付了月钱给她们了,还要多此一举让她们读书做什么?”

秦凤华摇摇头,教秦郭道:“事情不是这样看的,秦郭,你得把目光放得长远些,未来我们的生意不止局限于在京城和姑苏两地,还将遍布整个大夏,你如果不先培养出一批优秀的管理人才,那以后那些全国各地的分店由谁去打理呢?你吗?你哪怕有三头六臂,恐怕忙不过来。”

被秦凤华这么一提点,秦郭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目光短浅了,于是他正色道:“好的,小姐,我这便去找先生来教书,学堂我也会尽快建起来,只是……”

秦凤华看他面露难色,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问他道:“只是什么?” 第127章 妈宝女VS家暴男 秦郭抬头,看向秦凤华:“只是……女先生怕是不好找。”

在大夏即便是男人,普通百姓里都还有大部分男人不识字,而识字的女人就更少了,遑论秦凤华要的的还是会教书的女先生,那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秦凤华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处,所以她并没有为难秦郭:“你先试着寻人,实在寻不到了,我再来像办法。”

秦郭放下心来:“好的,小姐,小的这就去办。”

其实秦凤华开办女学堂还有深层次的原因,她并不认为自己两三句话就可以改变女工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她在赋予她们社会价值的同时,也希望通过读书识字重塑她们的三观。

读书使人明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秦凤华回到姑苏镇北侯府的时候,已经将近日暮时分,镇北侯府门前进进出出搬运行李的下人已经不见了,恢复了平静。

秦凤华驻马在门前,翻身下马,将手上的马鞭交给迎上来的小厮,转头吩咐剩下的府兵自去歇息后,便从一旁开着的侧门进了侯府,径直朝着母亲周氏的住处走去。

秦凤华来到周氏门前,门口的婆子忙打帘让秦凤华入内,秦凤华脚步不停,步入屋中。

虽然一路上舟车劳顿,但此时周氏的精神头竟然不错,正坐在榻上同秦沐说话。

秦凤华见秦沐也在,对着大哥问了声好。

“凤丫头,那边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周氏问道,她已经知道了作坊出事的事儿。

秦凤华点点头,接过大哥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道:“母亲不必担心,女儿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周氏点点头,最近一阵儿,她身体不适,叫侯府中的庶务都交予了秦凤华打理,秦凤华打理的很让她满意,所以,秦凤华说自己处理妥当了,她自然是信的,便不再过问。

周氏看秦凤华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回府后,似乎是连衣服都没换便过来了,于是接着问道:“晚膳还未用?”

秦凤华点点头,朝着母亲撒娇:“正是呢,母亲,我可是特意挨着饿回来想要在母亲蹭一顿饭呢!”

周氏被秦凤华逗笑,点点秦凤华好看的鼻间,假意责怪道:“再忙饭也是要吃的,饿坏了可怎么好?”

说着便转头吩咐厨房做几样秦凤华爱吃的菜来,顺便看着秦沐道:“沐儿,你也一道在这用膳了再回去。”

秦沐好长一段时间都忙着神机营的事儿,后来又是安排押送神机大炮下江南的事儿,确实好久没与周氏一同用膳了。

秦沐嬉笑道:“那敢情好了,”说着故意捂了捂肚子,作惨状,“我也饿了一天呢,母亲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吃好吃的。”

周氏噗嗤笑出声,看秦沐这副活宝样儿,轻轻地拍了一下秦沐的头,嗔道:“我这里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皮猴儿。”

周氏说归说,还是又转头吩咐厨房去做秦沐喜欢的菜。

她虽然身体不好,不能与几个孩子长时间相处,但几个孩子的口味她都记在心上。

“娘真好。”秦沐依偎着周氏,撒娇道。

秦沐自成年了以后,为了显得稳重些,便改了称呼,唤周氏作“母亲”,只有在对着周氏撒娇的时候才会腻腻歪歪地唤“娘。”

秦凤华简直没眼看秦沐这副腻歪的样子,她啧了一声,翻了白眼,对坐在她对面的秦沐道:“妈宝男。”

秦沐瞪一眼秦凤华:“妈宝女。”

秦凤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懒得与秦沐计较。

很快,晚膳便如流水似的摆了上来。

秦凤华刚才还并不觉得饥饿,此时一见桌上有她喜欢的水煮牛肉,此时顿时感觉腹中唱起了空城计,拿起筷子便开吃。

秦沐近日也着实忙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见桌上有他喜欢的东坡肉,连忙也端起了饭碗,埋头苦吃。

周氏看着兄妹俩像是饿了几天几夜没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哭笑不得,连连往两兄妹的碗中夹菜,道:“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也确实没人跟他们抢,秦凤华是个无辣不欢的,但秦沐却半点辣椒都吃不得,所以他们兄妹俩吃饭都是各吃各的,而周氏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吃的都很清淡,自然不会去抢兄妹俩的口粮。

而在周氏这里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因此,秦凤华咽下一口饭后,问对面的秦沐:“大哥,北域军都安排妥当了?”

秦沐口中还含着一口肉,没法说话,于是他鼓着腮子朝秦凤华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秦凤华现在已经不如刚才那般饥饿了,于是她又道:“对了,我今日往北域军送了两个家暴男,介时他们去南域前线,你替我好生安排一番。”

秦沐咽下了口中的那块肉,点点头,随意道:“家暴男啊,那正好送到尹流星手底下去操练,他最是疼老婆的人了,最痛恨打女人的男人,把那两人送到他那里准没错。”

秦凤华诧异:“尹流星没死?”

秦沐点点头,回答:“对,他那小舅子陈图是江南人,会水,救了他一命。”

尹流星毕竟是父亲手下器重的将领,虽然尹流星与她和哥哥不和,但听到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她还是高兴的:“能活下来自然是极好的。”

“对了,父亲什么时候到姑苏?”秦凤华揭过尹流星的话题,又问道。

周氏也停了手中的筷箸,看向秦沐。

“父亲写了信来,说是明日,便到姑苏了。”秦沐回答道。

秦朔率领八万北域军走的是陆路,虽然提前出发,但还是比秦凤华等人行的慢。

秦凤华正要再问,这时一个小丫鬟端了药进来,走到周氏身边道:“夫人,该用药了。”

秦凤华没在意,只以为是周氏平日里喝的药,但是当那小丫鬟端着药从她身边走过,秦凤华鼻间闻到了一缕奇怪的味道,于是她蓦地转头看着那碗漆黑的汤药,问道:“母亲,这是什么药?” 第128章 不是你的错 周氏接过药碗,奇怪的看一眼秦凤华,才道:“自然是赵道长开的药。”

秦凤华朝母亲伸手,周氏于是将药碗递给了秦凤华。秦凤华接过那碗药低头端详,那药的颜色有些泛蓝,秦凤华将药碗举到鼻间嗅了嗅,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就是一时半会儿死活想不起来。

对面秦沐见妹妹秦凤华脸色一脸凝重,担心道:“小妹,这药可是有不妥?”

秦凤华又细细地分辨了一番,始终想不起这缕若有似无的味道是什么。

见秦凤华一直不说话,秦沐急了:“小妹,你别不说话啊!”

这时秦凤华才抬头看向秦沐,下了定论:“这药没毒。”

秦沐听后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又觉得不对,皱眉道:“那你刚才为何那副样子?”

秦凤华将药碗搁回桌上,才又道:“我是觉得这药有些奇怪,有股奇异的味道,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秦沐诧异,秦凤华自从拜入了赵士言门下,于岐黄一术上进步可谓神速,竟然还有秦凤华辨不出的药材。

“那这碗药到底是喝还是不喝?”秦沐看看母亲,又看看秦凤华。

“喝自然是可以喝的,”秦凤华转头望向母亲,问道,“娘,师父走前有同你交代些什么吗?”

周氏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个倒没有,赵道长替我诊脉以后,换了新的药方,急匆匆地就回上华观去了,具体去做什么,赵道长并未明说。”

秦凤华低头深思,觉得此事隐隐地透露着一丝怪异,这般急匆匆地走了,连招呼都没跟秦凤华打一声,着实不像赵士言的风格,于是带着心中的疑问,秦凤华又问周氏道:“母亲,师父替您诊脉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未等周氏开口,周氏身边一直跟着伺候的周嬷嬷抢先道:“这还真有!”

“发生了什么?”秦凤华看向周嬷嬷,追问道。

今天刚发生的事儿,所以周嬷嬷回忆起来并不困难,她不待停顿,很顺畅地说地道:“下午的时候,赵道长像平日一样来给夫人诊脉,那时,刚好一个丫鬟端了一杯热茶进来,原是要搁在赵道长旁边的小几上的,但那丫鬟是个迷糊的,走路不看道儿,一不下心脚绊脚,摔了个跟头,手中热茶尽都泼到了夫人的袖子上。”

“母亲没有被烫着!”秦凤华忙道。

周氏摇了摇头,示意周嬷嬷继续说下去。

“那茶虽不是滚烫的,但到底是杯热茶,还是有些温度的,老奴担心夫人手臂被烫伤了,于是请赵道长帮着一起看看。”

秦凤华赞同地点点头,周嬷嬷做的没错,当时的情况确实应当那么做,于是她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夫人挽起袖子,露出被热茶泼溅到的地方,谁知赵道长一见了夫人的手臂就变了脸色。”

赵士言平日在侯府里,总是装作一副闲适自若,宠辱不惊的高人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侯府众人面前变了脸色,所以周嬷嬷印象特别深刻。

周嬷嬷又继续道:“之后,赵道长为夫人诊了脉,说是要换一副新药,开了药药方后就急匆匆回道观了。”

秦凤华和秦沐对视一眼,不清楚赵士言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秦凤华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于是秦凤华对周氏道:“母亲,我看看您的手臂。”

周氏点点头,撩起了袖袍。

宽大的袖袍缓缓撩起,苍白羸弱的手臂出现在秦凤华的面前,秦凤华执起母亲的手,低头看去,因为久病不愈,母亲的手腕很细,细得秦凤华一只手就能圈住,手腕连着的前臂,不过比手腕略略粗些,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预示着主人的身体情况并不好。

秦凤华低着头,拼命压下眼角的泪意,心底很是难过,一是难过母亲是因为生了自己才落下了病根,身体虚弱至此,二是恨自己医术不济,不能治好母亲的病。

周氏察觉到了秦凤华的变化,叹息一声,轻轻摸了摸秦凤华的头,柔声道:“凤华,人的寿数冥冥中自有定数,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过错。”

秦凤华原本就是强忍泪意,此刻又听见母亲这般好似看淡生命无常的温言安慰,眼底的泪再也控制不住,透明的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滴到了周氏苍白中带着病气的手腕上。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母亲那一抹身影在秦凤华的心中总是最温柔,最温暖的存在,上一世,秦凤华因为愧疚,与母亲并不亲近,但只要母亲在的场合,秦凤华每次回头,总能看见母亲一脸温柔和煦地看着她笑。

上一世,母亲的病也是这样,断断续续地病了十几年,不见好,但也不见更坏,所以秦凤华就以为身后那道温柔的目光会一直伴随着她,母亲会一直在那,一直一直在那。她从来没有想过那道光会消失,十几年如一日的伴随已经让她习惯了。所以上辈子,在母亲去世之时,秦凤华只是愣了愣神,又恢复了正常,她正常地参加母亲的葬礼,正常地看着母亲的棺椁被送入黑暗的地下,正常地看着侯府撤下白幡,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日子平稳地过着,好像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彼时的她并没有意识道,那道跟随在她背后的光永远消失了。

直到往后那些或平常或苦难的日子里,秦凤华下意识地往身后望去,那种细细密密的痛才渐渐从心底浮现,一点又一点的将她击垮,她终于完完全全地意识到,身后那道温柔和煦的光再也不会出现了,母亲真的已经离开好久好久了……

秦凤华低着头,盈满杏眸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恐慌和害怕不住地从心底蔓延开来,难道哪怕她重生了一世,还是救不回母亲的命吗?是不是如果母亲没有生下她,就可以长命百岁?是不是没有她,上一世的侯府就不回因为她而败落,父亲和哥哥们就不会被厉云洲陷害战死沙场,就连容景……都不会死……

这一刻无数颓丧的念头占据了秦凤华的脑海,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第129章 毒入血管 秦沐看着秦凤华的样子,觉得秦凤华的状态有些不大对,他知道小妹对母亲的病总是很自责,但无论是他与二弟,还是父亲,都从未把周氏的病怪在秦凤华头上,他们很高兴小妹能够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能够来到他们身边,做父亲和母亲的女儿,做他和二弟的妹妹。

于是他起身来到秦凤华的身边,蹲下,抬起头看向秦凤华,大手覆上秦凤华执着周氏手腕的手,语气中带着鼓励,坚定道:“小妹,不要自责,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救母亲的对么?你要相信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话?”秦沐顿了顿,又道,“你哪怕不相信哥哥,也应该相信赵道长不是吗?他可是神医呐!你还是神医的亲传弟子,哥哥觉得你现在比哥哥厉害多了,所以不要气馁好么?”

秦沐难得正经地和秦凤华说了这么多话,秦凤华不想母亲和哥哥担心,于是囫囵擦干眼中未尽的泪水,低头闷闷道:“嗯……”

秦沐听见秦凤华的回应,抬起头与母亲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秦沐这段时间是看着秦凤华一点点变化过来的,她不知道小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逼迫自己要如此快速的成长,他虽然面上不说,但内心里却是暗暗担忧的,但今天看小妹将心中积攒的情绪发泄了出来,他是松了一口气的,能哭出来就是好事,怕的就是将自己的心绪强压在心底,压出病来。

秦凤华调整好心态,又朝着周氏的手腕看去,只见周氏的手腕连着手臂,点点星星斑驳着她方才落下的泪,有些泪甚至浸湿了周氏的袖子。

秦凤华红着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母亲被洇湿的手臂。

周嬷嬷见此,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藕荷色秀帕,上前一步,伸手要帮周氏擦干净被洇湿的地方。

“嬷嬷,我来。”秦凤华抬头看向周嬷嬷,泛着可爱的鼻音说道。

“好好好,小姐来,小姐来。”周嬷嬷见秦凤华如此亲近周氏,自然是高兴的,于是很开心地将那藕荷色帕子递给了秦凤华。

秦凤华接过周嬷嬷的帕子,执起周氏那支被她洇湿的手腕,搁在她的膝头,一点点儿,极其耐心地帮周氏擦去了手臂上的水渍。

周氏温柔含笑看着秦凤华,由着她慢慢地擦。

秦沐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托着下巴,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笑了。

秦凤华现是从周氏的手心开始擦起,然后是手腕……

藕荷色的帕子一点点地吸去皮肤上的水渍,露出了肌肤本来的样子。然后,秦凤华忽然停住了,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周氏离秦凤华最近,自然注意到了秦凤华的异样,她轻声道:“凤丫头,怎么了?”

那边秦沐弥散的目光随着周氏的话音落下,也跟着聚焦向秦凤华。

就在周氏和秦沐一同看向她的时候,秦凤华忽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周氏,指着周氏的手腕和手臂的连接处,急急道:“母亲,这个东西是几时出现的?”

周氏秦沐:???

周氏顺着秦凤华所指的地方,低头看去,那是一条青筋,因为周氏病弱,手腕纤细,苍白脆弱,所以她的手腕上的青筋显得格外的显眼,一眼就能注意到。

秦沐也看到了秦凤华的所指之处,也与周氏有着同样的疑惑:“小妹,那不就是一条青筋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不一样,你们看,”秦凤华指着那条青筋,急急道,“它透着蓝色!”

秦沐一惊,站起身:“怎么可能?”

寻常人的青筋都是青色的,母亲的青筋怎么会透着蓝色。

秦沐几步走到秦凤华和周氏身边,弯腰问道:“在哪?”

秦凤华抬起周氏的手臂,让秦沐看清楚,说道:“哥哥,你看,这条青筋是不是青紫里面透着蓝?”

秦沐低头看去,一开始他没看清,又定了定睛,才看到在周氏清晰突出的青筋血管中竟真的有一丝隐隐的蓝色纹路,这条纹路从手腕开始一直延伸到手肘处才消失不见,竟然与青筋的纹路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如若不是秦凤华眼尖,一般人真的难以发觉,就连周氏本人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青筋血管出了问题。

秦沐心下大惊,诧异地转头看向秦凤华:“这……这怎么回事?”

“这是毒入血管的征兆。”突然,一道男声从门外响起。 第130章 新的开始 秦凤华三人俱是一惊,朝着门外看去。

赵士言抬起脚,跨过门槛,快速走到周氏、秦沐和秦凤华面前,看着三人,扔下一颗炸弹:“夫人缠绵病榻几十年不是因为难产留下的病根,而是因为中毒!”

什么?众人皆惊,顿时愣在当场。

“赵道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母亲真的中毒了吗?中了什么毒?”秦沐回过神来,连连追问了好几个问题。

但是赵士言没有回答秦沐的话,而是指着桌上刚才的那碗汤药,问道:“这是按照我下午说的方子,重新煎的药?”

“对对对!是按照新药方煎的药。”周嬷嬷连忙回答道。

赵士言端起桌上的药碗,凑到鼻间,嗅了嗅,点点头,道:“没有问题。”但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碗药已经凉了,重新再煎一副。”

赵士言这次来侯府,又带了一个小道童,他转头对那小道童道:“阿南,你去另煎一副药来,看着点火候,别煎糊了。”

小道童阿南乖巧点头,应了声是,就跑出去煎药了。

赵士言重新转回头,看向周氏和周嬷嬷道:“药煎来了,什么时候可以饮下,阿南会与你们说,一定要全部都喝完。”

周嬷嬷今天是第二次见赵士言如此严肃的脸色了,她不敢怠慢,连忙道:“是,老奴一定会伺候夫人用完药的。”

赵士言一副很赶时间的样子,接着立刻道:“喝完药后,夫人会昏睡两日,这两日,务必不可给夫人喝水,两日内只能喝阿南煎的药,其他的东西都不要给夫人吃。还有,白天时,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务必保持屋内通风,阳关照入室内,夜晚时,屋中要保持明亮,直到天亮,屋中烛火不可熄灭。”

说完,赵士言看着周嬷嬷最后问道:“你可明白?”

周嬷嬷点头如蒜,表示自己明白。

见周嬷嬷已经清楚明白以后,赵士言转过头对秦凤华和秦沐,快速道:“你们两个快跟我走。”

“哈?”秦沐虽然感觉很疑惑,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跟过去了。

秦凤华了解赵士言,见此,二话不说地就跟着赵士言的脚步往外奔。

三人很快来到镇北侯府大门前,如今夜色已至,只有悬挂在大门前的两盏灯笼,给漆黑的夜带去了朦胧昏暗的微光。

昏暗的夜色中,一队人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伫立在了镇北侯府门前,不知在此地等候了多久。

秦凤华走进,接着门口微弱的烛光才看出,这些人竟然都是镇北侯府的府兵,她微微朝着后头望过去,似乎有近百人的样子。

秦凤华内心惊诧不已,漏夜时分,赵士言搞来这么多人究竟要去做什么?而且,是谁授予了赵士言调动侯府府兵的权力?

几百人的队伍默默地立在夜色中,等待着出发的号令。

赵士言带着秦凤华和秦沐向着三匹空着的马走去,赵士言站在马前,对秦凤华和秦沐道:“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我们此行要去丧门崖,同时我们必须在后天的这个时辰赶回来,也就是戌时,”赵士言在黑夜中,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看着秦凤华兄妹俩,对周氏的病,下了最后通牒,“否则,你们母亲的病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再无生路,必死无疑。”

秦凤华于鸦黑夜色中回望赵士言,她不知道丧门崖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赵士言要他们去丧门崖做什么,但她却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全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自她重生以来就笼罩在她心头的那朵无解的乌云,终于有了被拨开的机会。

乌云被拨开了,天明还会远吗?

不会!

秦凤华抿紧嘴唇,转开看着赵士言的视线,沉默又坚决地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匹马前,翻身上马,她腰背挺直地跨坐在马鞍上,等待着启程的号令。

秦沐见状,知道时间紧迫,于是不再废话,同样几步走到马前,单脚一蹬,也坐上了马。

赵士言看着秦凤华兄妹俩,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在夜色中,最后一个骑上了马。他转头在浓重的夜色中看了一眼已经整装待发的秦凤华兄妹俩和身后的府兵,最后回过身,注视着前方,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中响起:“出发!” 第131章 死亡之门 秦凤华等人不敢停歇,快马加鞭奔袭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在第二天的日落时分抵达丧门崖。

秦凤华放眼望去,这里人烟绝迹,枯石嶙峋,低空中大量的不知名黑色怪鸟在丧门崖上方绕着圈地不断盘旋,像是为了迎接什么人而举行的古老仪式。

远处就是临海悬崖,怒号的海风打在人的脸上,刮得脸颊生疼,大风像是要把人的脸皮扯下来一样,生猛可怕。

秦凤华等人站在丧门崖的这一头,耳畔是丧门崖的那头狂浪怒拍丧门崖峭壁的声音。

赵士言站在秦凤华身边,望着远处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太阳,嗓音低沉,道:“徒儿,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丧门崖吗?”

秦凤华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赵士言,摇了摇头:“不知道。”

赵士言目光平视前方,缓缓道:“丧,死亡也……”

丧门,丧门,死亡之门,也同地狱之门。

赵士言指着前方阴风阵阵的断崖,继续说道:“这里是南域异族的登陆地之一。”

秦凤华一下子明白了此处为何会如此荒凉,为何这里方圆百里无一户人家,为何路边尸骸遍布。

秦凤华看着赵士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师父,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你母亲手腕上的异样你应该已经看见了?”赵士言道。

秦凤华点点头,回答:“是,母亲的血管中有一条蓝色的纹路。”

“那是蓝血异族的血。”

“蓝血异族?”秦凤华目露不解。

赵士言点点头,继续说道:“蓝血异族是相比于绿血异族来说,更加高级的一类种群,无论是从身材体格、攻击实力还是性格特征来说,蓝血异族都更加强悍、好斗且凶残嗜血。相对应的他们也非常的不好对付,可以说与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异族是一个质的变化,所以……”赵士言看着秦凤华的眼睛,严肃道:“今天晚上注定是一场鏖战。甚至伤亡在所难免。”

“师父,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一颗蓝血异族的心脏,你母亲中了蓝血异族的血毒,只有蓝血异族的心脏可以解毒。”

这是赵士言回上华观翻遍他师父留下来的那些医书时,唯一能找到的解毒之法,所以今夜这场对异族的宣战势在必行。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异族今晚一定在这里登陆呢?”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沐忽然提出疑问。

赵士言指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你们看。”

秦凤华和秦沐顺着赵士言的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此刻天际边最后一抹天光消弭,夜幕终于落下,鸦黑的长空里除了呼啸的狂风和嘶哑难听的鸟鸣声,仅有一轮残月高悬。

秦沐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转回头,问赵士言:“看什么?”

赵士言面上浮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刚要说话,秦凤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月亮,今晚的月亮不对。”

赵士言嘴角微微翘起,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收的徒弟是秦凤华,如果是秦沐这厮,他可能会被秦沐气得提早升仙,去和上华观观内供奉的那些祖师爷们提前大团圆。

赵士言内心吐槽归吐槽,正事却是要继续办的,他点点头,顺着秦凤华的话说下去:“没错,我已经算过了,今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全月食日,即至今夜戌时,空中的月亮会完全消失不见,介时便是丧门崖崖低海潮最大之时,是异族登陆的最佳时机,也是异族最佳的狩猎之夜。”

“而如此绝佳时机,凌驾于绿血异族之上的蓝血异族绝对不会错过。”

“可是,听你的意思,这蓝血异族相当厉害,我们又要如何抓住他?”秦沐问道。

“我们人手不多,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秦凤华蓦地抬头看向赵士言和秦沐,“看来只能智取!”

赵士言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须,点点头,道:“没错,我们必须把伤亡降到最低,所以,只能智取!”

“那要如何智取?”秦沐问。

“据我所知,一个……”赵士言话还没说完,一声响彻整个丧门崖的嘶吼突然间从崖低传来。

赵士言一惊,戌时未至,月亮还高悬于空中,异族为何会此时就出现!

一声嘶吼落下后,空气中静止了一息,只见远处的悬崖上一直诡异的青绿色大手倏然出现。

“隐蔽!隐蔽!”赵士言连忙对着身后一百府兵低喊道。异族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赵士言的计划,赵士言不得不让府兵先隐蔽起来,再见机行事。

所幸丧门崖上巨石怪石多的是,黑夜中藏下一百府兵并不是太大的问题。赵士言也连忙带着秦凤华和秦沐二人藏在一块偌大的巨石后头。

就在赵士言、秦凤华和秦沐闪身躲进巨石的那一刻,一个高大的黑绿身影突然跳到了悬崖上,那身影跳上丧门崖崖顶后,转身对着天空中又是一声更加大声的尖啸。

秦凤华三人一齐抬头望天,只见空中不知名的黑色怪鸟随着那异族的尖叫,聚集的越来越多,黑黑丫丫一片,像是一朵随时要塌下来的黑云,同时那些怪鸟还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嘶哑乱叫,像是在回应那个异族似的。

那黑绿异族当空一声长啸过后,又低头对着崖低,叫唤了几声,只不过,这几声叫唤不如刚才的渗人。

秦凤华三人正在一处巨石后面悄悄地观察外面的情况,突然间,那黑绿异族不知为何,脸突然朝他们的方向转过来,夜色下,一张青绿透黑的诡异鱼鳞面孔突然间跳入三人的眼帘,三人一唬,吓得齐齐后退。

秦沐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们这次不同于上次,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枪支,所以身上没枪。

上一次秦沐就是因为手头有枪,才能轻易地将异族一枪爆头,而此次他手上没有大杀器,直面异族的狰狞面孔,难免心慌:“怎么办?怎么办?刚刚他看见我们了吗?”

秦凤华和赵士言也不确定那异族有没有看见他们,所以无法回答秦沐这个话题。 第132章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三人死死地贴着巨石的石壁,为了保险,都不敢冒然再探出头去,三人齐齐竖起耳朵,在狂风中凝神巨石后的动静。

那异族似乎刚刚真的看见他们了,因为异族那特有的沉重脚步声正在慢慢地朝着他们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随着脚步声的不断靠近,三人不再交流说话,心神高悬,手都摸向了腰间的武器,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迎接恶战的准备。

可不想,那脚步声到了他们身后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然后就是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秦凤华他们靠着的那块巨石忽然向后移动了半寸,像是巨石的那头受到了什么推力。

还好那巨石很大,没有被压得倒下来,三人慢慢地舒了一口气,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然后近在咫尺的巨石后面突然间响起一道流利的人声:“兄弟们,上面是安全的,上来!”

秦凤华三人在后面相互对视一眼,这异族竟然会说人话?

“唉呀妈呀,累死我了,这一天天的,活的真是不如狗,穿越成啥不好,穿成个怪物,还是个底层炮灰怪物,真是杀了我算了。”秦凤华和秦沐还没搞清楚状况,巨石那头又是一连串的抱怨传来,“玉皇大帝,圣母,耶稣,太上老君,天公众位神仙大佬们行行好,放我回去,我愿意当社畜,愿意打工,我是勤劳的小蜜蜂,我再也不抱怨了,做怪物简直惨无人道啊!”

秦沐对秦凤华张开口型,无声道:“这个异族……脑子是不是有病?”

秦凤华不是很了解这个种群,不能回答哥哥的问题,但是现在做异族都这么难吗?

还有穿越是什么?打工人,社畜又是什么?

秦凤华的潜意识里,觉得赵士言流浪惯了,见多识广,一定知道那个异族在说为什么,于是她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向赵士言,希望赵士言能解答他们的疑惑。

但赵士言此刻的脸上却透露着一种诡异难言的神色,秦凤华从他微微透露的眼角似乎看到了一丝激动?

看赵士言一直保持这个神色,一动不动,秦凤华以为赵士言又抽风了,于是轻轻地推了推赵士言,示意他回神。

可没想到,赵士言接下来的操作,几乎吓飞了秦凤华和秦沐的魂儿。

只见赵士言眼眸中突然迸发出一道诡异的绿光,然后看也不看秦凤华和秦沐一眼,忽然就将脑袋伸了出去,秦凤华和秦沐立刻反应过来,两个人目露惊恐,死死地拽住犯病的赵士言,死活不让他出去。

但是赵士言似乎是真的疯了,力气大的像个神经病,竟然硬生生地拖着秦凤华和秦沐两个人朝着外面移动了半步。

秦凤华、秦沐和赵士言在后头展开疯狂的拉锯战,而外头,那个异族还在喋喋不休,甚至唱起了歌:“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都是人上人……”

这首怪异的唱调响起的那一刻,赵士言先是愣了愣,然后就彻底的疯了,他死命地用手扒拉住那块巨石的边缘,像个千年老王八,拼命伸长脑袋,后面的秦凤华和秦沐也疯了,秦沐一急,也顾不上后果了,跨步上前,一把薅住赵士言头上的那一撮道士的大揪揪,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赵士言的脑袋往后拉。

秦沐的力气太大,赵士言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质壁分离了,但是心中的那股坚定的信念不允许他放弃,他顶住脑袋上那直击天灵盖的剧痛,顽强地将脑袋伸了出去,语调带着一种难言的辛酸,颤颤巍巍道:“今天搬砖你不狠,明天地位就不够稳……今日城里不努力,明日回村掰苞米。”

“嘎?”江霍震惊转头,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过去。

这首打工歌,他其实只会这么一句,所以颠来倒去地唱来又唱去,他原本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首歌后面的歌词是什么了,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异世界听到了乡音!

江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走向巨石的那头,异族的夜视能力很好,这使得他能够看清楚那边拼命伸出来的那颗脑袋:“兄……弟?你……你也是……”

赵士言拼命点头,含泪大喊:“兄弟!我也是啊!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呐!!”

秦凤华和秦沐在后面都呆住了,他们本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了,没曾想,赵士言竟然和那外面的异族搭起话来了,竟然还称兄道弟了?!

秦沐愣愣地松了抓着赵士言发髻的手,只见松了钳制的赵士言,狂奔出去,扑到江霍身前,两手抱住江霍庞大的身躯就痛哭起来。

而江霍在漫长又黑暗的异世苦旅中终于见到了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两米高的大汉,哭的像个孩子,哇哇不停。

秦凤华和秦沐也从巨石后走了出来,二人蹲在巨石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赵士言和江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甚至越哭越大声,大风将哭声送远,于是悲惨的哭喊声响彻整个丧门崖,丧门崖一时间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在无边的黑夜中,渗人的很。

秦凤华远眺丧门崖那头,那头安静如鸡,竟然没了动静。

底下的异族是被哭声吓得都不敢上来了吗?

秦凤华又抬头看了看天,月光渐暗,月食已经开始了,虽然面前这一幕诡异认亲情景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也从来没见过赵士言哭的这么惨过,但……按照赵士言先前所说的,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必须打断赵士言了。

于是秦凤华起身,上前,拍了拍赵士言的肩膀,大声道:“师父!别哭了,你跟这位……呃……异族大哥,要叙旧等事情结束了再叙。”

但是陷入剧烈情绪波动的赵士言根本听不见秦凤华说什么,还是在那和江霍自顾自地痛哭流涕,嘴里胡乱喊着:“太难了,太难了,兄弟了,真的太难了……” 第133章 真的没可能嘛 秦凤华拳头硬了,面对发病的赵士言,已经顾不上许多,蓦地一下掏出腰间的武器,暴喝道:“赵士言!你再哭,我回去就把你心爱的小鸽鸽全部炸飞!”

心爱的……小鸽鸽……炸飞……炸飞……飞……

“逆徒,你敢!”赵士言当即跳出江霍的怀抱,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秦凤华。

秦凤华收起手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士言,语调平直,不带丝毫感情:“师父,该办正事了。”

“哦,对对对,正事,正事,”赵士言猛地一派脑门,想起来了。

他转身看向异族江霍,问道:“兄弟,我叫赵士言,你叫什么名字?”

江霍诡异的鱼鳞脸上还残留着泪珠,听见赵士言的问话,连忙回答道:“老乡,我叫江霍。”

赵士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低下头,重新道:“江霍,我现在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办,等我办完了事儿,在好好喝一杯叙叙旧。”

江霍有些奇怪,看向赵士言三个人,问道:“这大晚上的,你们三个蹲在这丧门崖干什么?找死么?”

赵士言、秦凤华和秦沐对视一眼,觉得也没什么好对江霍隐瞒的,于是赵士言又道:“我徒儿的母亲中了蓝血异族的毒血,需要蓝血异族的心脏才有救,所以……”

“所以你们在这守株待兔来了?”江霍接过赵士言的话,说道。

“对……”

江霍苦笑一声,对赵士言说道:“我很想帮你们,但是你们看……”江霍指了指自己脸和皮肤,无奈道,“我是绿血异族,异族中最低级的存在,战五渣中的代表渣,干不过蓝血的。”

“我妥妥地就是一个炮灰命。”

赵士言看江霍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鼓励道:“别气馁啊,兄弟,你可能拿的是某点逆袭大男主剧本呢?从‘乞丐’做起,然后偶遇奇缘,获得异宝,血脉升级,从此就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若干,作用某点后宫无数!”

赵士言的这番慷慨陈词没有引起江霍心底的一丝丝波澜,他自嘲一声,道:“可拉倒,那是某点,我现在是在现实中,不可能的,异族的血脉从出生起就是定死的,绿血就是绿血,蓝血就是蓝血,不可能升级的。”

赵士言讪笑一声,不好再说,转了话题:“那你今晚爬上来是做什么?”赵士言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可能是在吃人的?”

江霍挥挥手,道:“我心里有阴影,吃不了那玩意儿。”

赵士言:……

赵·那玩意儿·士言默默地看着江霍,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赵士言体谅江霍比自己略惨那么一点儿,于是猜测道:“难道是海里的鱼腥吃腻了?上来摘果子吃?”

江霍白他一眼,道:“你当我是猴儿呢,还摘果子。”

赵士言一哽,觉得这位老乡有点难沟通。

江霍摆摆手,道:“好了,不说那些了,给你一打岔,我差点忘记我要说什么。”

赵士言:……好的,我闭嘴,兄弟,你说。

江霍掠过赵士言,扫了一眼秦凤华和秦沐,又转头看向周围的巨石,道:“你们这次带了多少人手?”

赵士言惊讶于江霍敏锐的观察力,道:“100来号人。”

“有点少了,”江霍道,“一个成年的蓝血异族可以歼灭一个营的人,你们要诱捕一个成年的蓝血很难。”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找老弱病残的打架?”秦沐突然出声,“这……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虽然他们是异族,但……也是老弱病残不是?他们一伙儿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去欺负老弱病残,也说不过去。

江霍看他一眼,解释道:“你们可能对异族有点儿误解,异族只分成年的和未成年的,没有老,没有弱,也没有病残,而且异族因为特殊的体质,也不会生病。”

“哈?异族不会衰老?”秦沐震惊。

“会。”

“那?为什么?”秦沐不懂江霍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霍声音低沉,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理由:“因为异族中所有的老、弱、残都会被同类吃掉,异族的生存准则就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失去战斗力的异族已经失去了价值,没有理由在活在世上。”

江霍看向他们,哂笑一声:“听着是不是很荒谬,是不是觉得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南域异族。”

江霍脸上的样子似乎已经妥协接受了这个现实,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线有些颤抖:“因为我妹妹就是这么被蓝血的吃掉的,”他低头轻呵一声,“真是个操蛋的世界啊……”

赵士言嗫嚅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才吐出一句:“兄弟,节哀。”

“好了,不说这些了,”江霍收拾好情绪,继续道,“成年蓝血对于你们来说难度太大,几乎等于送死,所以你们只能诱捕未成年蓝血。”

“但是未成年蓝血并不意味着弱,蓝血异族的家族观念很强,他们一般不会让太小的蓝血出来,能被批准出来的未成年蓝血年龄相当于人类的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他们在这个年纪需要接受狩猎训练,以后才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蓝血异族。”

“所以,这些未成年蓝血的实力并不弱,你们不可掉以轻心,需要小心应对,否则,会翻车。”江霍看着他们,裂开血盆大口,露出异族特有的獠牙,森然道,“而翻车,是会死人的。”

“兄弟,你这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秦沐已经很自来熟地跟着赵士言称呼江霍为兄弟了,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继续道,“怪渗人的。”

江霍不搭理秦沐的怂样,继续道:“而且在狩猎的时候,这些未成年蓝血一般也会有年长的蓝血从旁看顾,要想得手,这又是一道关。”

秦凤华低头不语,按照江霍的说法,要想成功捕获一只蓝血异族简直难如登天。但……真的没有可能吗? 第134章 为妹妹报仇 秦凤华抬头看向江霍,突然问道:“未成年蓝血异族喜欢什么?”

江霍一愣,大大的死鱼眼木了一下,才道:“他们性格各异,变态的五花八门,我哪知道那些未成年蓝血喜欢什么东西。”

秦凤华听言,并不放弃,又换了一个方向继续问:“那在你接触的蓝血未成年里面,有没有哪个蓝血有特殊的癖好?”

“特殊的癖好……”江霍一顿,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对大大的死鱼眼闪过一道诡异的绿光,“有一个叫木木二的蓝血未成年特别喜欢诱骗无知少女回去做成人皮灯笼!”

“人皮灯笼?!”秦沐感觉一阵恶寒,这些异族都是什么癖好,又恶心又恐怖。吃人就已经够可恶的了,竟然还把人做成人皮灯笼,人干的事儿一件不沾,变态干的事儿,一件不落!

“无知少女?人类?”秦凤华问道。秦凤华不清楚异族内部是怎么称呼自己的,所以她不能确定这个“无知少女”是不是代表着异族中的少女。

江霍点点头:“对,是人类。”

“那你能确定这个叫木木二的未成年蓝血会参加这一次的狩猎?”秦凤华又问道。

“会!”江霍点头,肯定地道。

“你又不是蓝血,你为什么会这么确定?”秦沐诧异问道。

江霍忽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声音颤抖:“因为他上一次做的那个人皮灯笼是我妹妹……那个人皮灯笼已经坏了……”

“你妹妹是人类?”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一同惊讶道。

江霍点点头,陷入回忆:“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女婴,十五年前,她被用一个小木盆装着飘浮在海上,是我发现了她。当时我刚刚穿来这个世界,面对陌生的一切,濒临崩溃,想着自杀了事,还有可能回去。”

“所以你当时正准备自杀?”赵士言接话道。

江霍点点头,继续道:“对,说我懦弱也好,说我无能也罢,但我当时确实是不想活了。”

“但是正当我准备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她很小,很可爱,小小软软的一只,我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她就对我笑了,就是那一瞬间,她治愈了我崩溃的心,我决定要收养她,把她当做我的妹妹……”

“可是,你是异族,她是人类,她根本没有办法跟着你在水下生活,你又怎么养她呢?”秦沐问道。

“我寻了一个海岛,将她安置在那儿,我知道我们种族不同,虽然她的父母将她抛弃了,但我不能剥夺她再次融入人类社会的机会,”江霍摸了摸自己的脸,黯然道,“我已经在地狱了,又怎么能忍心妹妹和我一起待在地狱呢?”

“所以在我养到她五岁的时候,我悄悄地为她物色好了一对领养她的夫妇,丈夫是守边的一个千户,妻子是随军的妇人。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悄悄将她送上了岸。”

江霍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神色温柔,平静地复述着一切,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瑶瑶她特别乖,特别懂事,她被那对夫妇带走了,不哭也不闹,一直乖乖地拿着我给她的小贝壳儿,一步步地走远……”

“我本以为五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呀。过段时间瑶瑶就会把我忘了,但是有一次,我克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又来到那处将她送走的海边,发现她竟然就坐在岸边,小小的一只,从日出坐到日落,然后跟着养母一起回家。”

“我不敢露面,也不忍心露面,怕她长大了知道自己有一个异族怪物哥哥会伤心,会难过甚至会感到羞耻。我就躲在礁石后日复一日地看着她。她也日复一日地在岸边那样坐着。”

“直到有一天,她手里攥着一个贝壳,在岸边悄悄地说着‘哥哥,你给我的贝壳坏掉了,你能再送我一个新的吗?’那一刻,我感觉我与她好像从未分开过,我记得她,她也记得我。”

“五年过去了,她在我眼中还是小小软软的一只,而我,不知道在她眼中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个长得很奇怪的哥哥,我想。”

“所以,那一天,我露面了,给她送去了新的贝壳,她看到我很高兴,就像小时候那样摇着我的手臂对我撒娇,一点儿没变。”

“她显然还记得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小岛,她提出要我带她去那里看看,因为当天天已经很晚了,所以我答应她第二天带她去那座小岛。”

江霍说到这,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是第二天,一伙儿蓝血异族故意来找我的茬,为了摆脱他们,我不得不拖了好久才去海岸边赴约,等到我到那里的时候,瑶瑶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以为她只是因为等得太久,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听说木木二又做了一盏新的人品灯笼,正提着那盏灯笼招摇过市地炫耀。我当时对这种事儿已经麻木了,木木二是蓝血异族,在这片海域是顶级狩猎着的存在,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盏人皮灯笼竟然是瑶瑶!”

说道这,江霍的已经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语气中有万千自责:“后来我才知道,木木二听说了我与瑶瑶的事儿,于是那天特地找了一伙儿蓝血异族拖住我,他自己去海边诱骗走了瑶瑶。”

江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该的,我不该接近瑶瑶的,是我害死了她,是我让她对异族产生了错误认识,是我让她相信异族和人类说的不一样,是我教给她的善良害死了她……”

江霍眼神呆滞,一直喃喃自语不停,陷入到了过去,无法自拔。

秦凤华看着他,忽然道:“你难道不想为你妹妹报仇吗?”

报仇?这五年来,他做梦都想报仇,但是他是绿血,报仇简直是天方夜谭,从异族诞生之初,就没有过一个绿血异族能战胜蓝血异族的。 第135章 再等等 秦凤华分别与赵士言和秦沐对视一眼,然后对江霍说道:“我们可以帮你报仇。”

江霍陡然看向秦凤华,惊讶中又带着急切地问道:“你们要怎么做?”

秦凤华席地而坐,示意其他三人也坐下,然后对江霍道:“你先跟我们说说异族的狩猎规则。”

江霍点头说道:“蓝血异族狩猎前都会先在这批海域抓捕一批绿血异族,让这批绿血奴隶为他们当狗,承受南域守军的第一波攻击,其实就是让绿血异族去当狗,送人头的。”

“嗯,然后呢?”

“然后在南域的守军们都以为异族已经消灭,放松警惕的时候,这些蓝血会变作人的模样,混入人群中,伺机狩猎,这也就是为什么有时候战争结束后,城中有一部分人口会突然消失不见的原因,你们都以为这些人是因为害怕异族,提前北上,跑了,但其实这些人都是被蓝血异族或掳走,或吃掉了。”

“难怪……”赵士言恍然大悟,忽然道:“所以蓝血异族会变成人的模样?而几个临海重镇中屡次失踪的人口,都是因为有蓝血异族的入侵?”

江霍点头,又继续道:“因为我没有参与过异族和人族的战争,一直置身事外,所以这也是在瑶瑶出事以后,我才逐渐打听到的蓝血异族对付人类的办法。”

“而与绿血异族本身对食物的渴望而入侵人类不同,蓝血异族不光光是想要吃的人类,而且他们都以诱捕人类为乐,在他们眼里,人类都是他们猎场里的猎物,随时等待着他们去尽情玩乐屠杀。”

“他们自诩为自己是高级物种,已经摆脱了单纯的食物诱惑,追寻更高的精神享受,”江霍眼底渐渐地爬上了绿色的血丝,他狠狠道,“呸!这算什么高级物种,不过是一群恶臭的变态,专门以杀戮玩弄其他族群为乐的一群恶鬼!”

“所以为了成功诱捕到木木二,我们必须在他变作人之前就锁定住他,是不是?”秦凤华说道。

“对。”秦沐和赵士言点头同意。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我们要如何锁定住这个木木二,”秦凤华突然看向江霍,道:“江霍,我们这里也只有你能够办到了。”

“你的意思是……”江霍有些明白秦凤华的意思了,“让我盯住木木二?”

秦凤华点头:“你必须返回海里去找到木木二,暗中一直有人跟着他,只有这样,我们才知道木木二是谁,才能够接下去针对木木二开展计划,才有机会成功诱捕到他。”

江霍想了想,微微颔首,对秦凤华等人道:“好,我会带着一批兄弟亲自去跟着木木二,但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秦凤华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抬头看天,然后缓缓道:“接下来就是丧门大开的时候了……”

今夜究竟鹿死谁手?很难说,但她一定不会是那只要死的鹿!”

江霍走后,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还是坐在地上,秦凤华看向赵士言,问道:“师父,你觉得这个江霍有几分可信。”

赵士言抬头望天,叹息一声,道:“七分。”

“他说的那个故事,你信吗?”秦凤华又道。

赵士言向后撑着手,低头回望秦凤华,道:“故事可信,但人……不可信。”

秦沐被他们两个搞得一头雾水,刚刚赵士言不是都跟那个江霍抱头痛哭,称兄道弟了吗?怎么现在又不可信了?

秦沐看看妹妹,又看看赵士言,茫然道:“你们在说什么?”

秦凤华转头看向秦沐,幽声说道:“他一直没有说他今夜为什么会从这里上岸。”

秦沐一愣,仔细回忆了片刻,江霍好像确实两次都避过了赵士言的这个问题,没有正面回答。

“而且,就像他说的,绿血异族吃人是本能,是心底最原始的欲望,那这么多年以来,他又是怎么控制住欲望的?”赵士言又补充道。

是啊!他一个绿血异族,他是怎么控制住吃人的欲望的呢?

秦沐呆住了,因为这确实是两个很严重的逻辑漏洞,他也答不上来,但是他明明记得……

“他不是说他不吃人吗?”秦沐回过味儿来了,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们是说他……在撒谎?!”

赵士言催下眼眸,看着地上的碎石子,闷声道:“难说。”

“而且,还有一点,他说他是最近才打听到的蓝血异族狩猎的方式,但在我看来,这显然不是什么秘密,他穿越成绿血异族已经十五年了,这么久的时间,哪怕再不问世事,蓝血异族每次要登岸狩猎的时候,都会开始抓绿血异族当狗,他一直生活在这片海域,他又是怎么躲过这一次又一次的抓捕的呢?”

赵士言看着地面,缓缓道:“所以,他很有可能在说谎!”

“这……那我们还能相信他吗?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下去引来异族,将我们一伙儿人全部杀掉?”秦沐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而且他已经知道我们这里有一百多号人了,到时候异族来了,吃我们不就跟塞牙缝一样吗?”

秦凤华点头:“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怎么准备?”秦沐道。

秦凤华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道:我们只留少数的人在此处与江霍接头,大部分人先后撤到安全的地带去待命……”

“如若这少部分的人没有往回传信,失联了,那就意味着江霍背叛了我们。”

“那如果往回传信了呢?”

“那我们就可以推进第二步计划了。”

“怎么推进?”秦沐追问道。

秦凤华抬起手,指向自己,慢慢说道:“由我,装作无知少女,去诱骗木木二上钩……”

亥时。

秦沐抬头望天,天上的那轮残月早已不见踪影,长空中除了黑,再也不见一物,就连那些怪鸟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夜,静的可怕。

“戌时已经过去了?”秦沐问道。

“亥时了。”赵士言望了望天,回答道。

“那都已经亥时了,那边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秦沐有些急。

“再等等。”秦凤华目光沉沉注视着前方,说道。 第136章 表示质疑! 此刻他们三个人正蹲在路边的一个简陋的草棚子里,此处是丧门崖通往镇南关的必经之路。

“还等?我们都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秦沐焦急道。

“那江霍不会真的反水了?都这么晚了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肯定是他叛变了!”焦躁的情绪萦绕在秦沐心头,使他一直不停地絮絮叨叨。

秦沐一紧张就控制不住地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秦凤华和赵士言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他们并没有搭理秦沐,而是密切地注视着远处的动静。

忽然,秦沐停了一瞬,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而且越往深了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并不是没有可能,于是秦沐转过头,一脸严肃的看着赵士言。

赵士言:?

赵士言奇怪地看着秦沐,问道:“你干嘛?”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秦沐严肃地说道。

“什么?”

“你的鸽子是不是迷路了?”秦沐越想越觉得很对,“不然为什么你的鸽子为什么还不出现?”

秦沐话音刚落,赵士言就从地上猛窜了起来,指着秦沐的鼻子大骂道:“你可以说我的医术、道术不行都没关系,但是绝对不能说我的鸽子不行,我不允许你质疑他们的业务能力,侮辱它们的鸽格!”

是的,赵士言此次出行,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几只已经训练好的鸽子,此时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由几只鸽子传递前方的信息给他们。

秦沐拂开赵士言的手,讪笑一声:“火气别这么大嘛,我也是心急,”秦沐正色道,“我绝对没有侮辱你的爱鸽的意思,只是……”

秦沐正说着,忽然,远处传来了扑簌扑簌的声响,在寂静的长夜中格外的清晰。

赵士言面色一喜,推开秦沐,道:“来了!”

片刻后,一只灰色信鸽落在了赵士言手上。

“乖宝儿!”赵士言笑着摸了摸那些鸽子的小脑袋,夸奖道。然后抽出了鸽子腿上的纸条。

“怎么样?”秦沐双眼紧紧地盯着赵士言,焦急地问道。

秦凤华这时也转过了脸,看着赵士言。

赵士言打开那张卷曲的小纸条,低头看去,然后面色一喜,抬头看向秦凤华和秦沐,激动道:“成了!”

就在赵士言还要再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忽然,地动了……

赵士言和秦沐飞快对视一眼,转头,撒腿就跑。

秦凤华:……虽然这是计划中的一环,但是,你们两个混蛋是不是也跑得太快了?!

秦凤华吐槽归吐槽,还是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在脸上抹了一点儿灰,营造出一种无知少女深夜不慎走失的羸弱无助之感。

她双手抱膝,身子蜷缩回草棚面向道路的那一隅,她的脸埋在臂弯间,装作睡着的样子,耳朵却竖起,凝神细听草棚外的动静,等待鱼儿上钩……

过了一会儿,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异族们终于撕开黑色夜幕,出现在了长路的那一头,

“艹,这些该死的蓝血又让我们当狗!”一个带着暴躁的嘶哑声音在草棚外清晰的响起。

“嘘,你小声一点,小心被后面的蓝血听见。”另一个声音小声地规劝道。

“怕什么!大不了杀了老子,老子早就活得不耐烦了!”暴躁老哥继续道。

“啧,拉斯,你既然想要找死就去后头单挑蓝血,”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嘲讽道,“别搁我们面前逞威风,大家都是绿血,打量谁不知道谁呢?怎么?就你拉斯嘴巴特别能骂?能骂死后面的蓝血还是怎地?”

“你!姓亚里斯的,你少在这里放屁,你喜欢卖屁股讨好那些蓝血,老子可跟你不是一路人,老子是有骨气的!”暴躁拉斯继续暴躁道。

“你有骨气?你有骨气怎么不像那些绿血干脆吊死在歪脖子海沟得了,贪生怕死就是贪生怕死,还在这里逼逼赖赖!我阿牛·亚里斯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死娘炮,你一个卖屁股的,还敢看不起我?”暴躁拉斯暴走了,手伸到后背,拔出一根长长的骨刺就朝阿牛扔了过去。

那骨刺没有刺中阿牛,被他躲过了,但是却刺破了他的衣服。

阿牛身上穿了一件繁复的粉红拽地长衫,这是他掏空了积蓄才托一个蓝血朋友从人类世界那里买来的,他宝贝的很,天天穿,月月穿,年年穿。

可是……现在竟然被划破了!

“王八犊子!”阿牛的尖叫声划破长夜,骤然响起,“你竟敢弄破我的衣服!”

“我要打死你!”

“呀!我好怕怕呀!略略略。”拉斯丝毫不惧,甚至还很欠揍地朝阿牛做了一个鬼脸。

“我要让我的蓝朋友来打死你!”阿牛撂下这句狠话就哭卿卿地朝后头跑了。

“啧,娘炮,老子就在这等你啊!谁不来谁就是鳖孙!”暴躁拉斯高声喊道。

说完就大步走到草棚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拉斯像座小山一样,坐在草棚门口,完美地挡住了秦凤华娇小的身躯。

此时在草棚里面的秦凤华:……喂!大哥,你挡住我啊!你换个地方好不好!

可是,拉斯显然没有听见秦凤华心中的嚎叫,他自顾自地坐在那里,托腮看着面前成群结队走过的绿血同类们。

秦凤华在里面暗暗焦急,这个绿血要是再不走,她还要怎么钓木木二。

就在秦凤华疯狂思考要如何弄走这个碍事的绿血的时候,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突然在草棚中响起:“打工人,打工魂……”

“打工人都是人上人。”秦凤华蓦地抬起脑袋,看向拉斯。

这是秦凤华三人和江霍约定好的接头暗号。

“你……是江霍派你来的?”秦凤华问。

“你就是江霍说的那个有办法杀了木木二的人?”拉斯看着秦凤华,心中不由得怀疑,这人类幼崽看着又弱又小,能杀死木木二吗?江霍那厮不会是失心疯了。

面对对方提出的问题,秦凤华和拉斯各自点头,表示回答。 第137章 你们才是人才呀 看见拉斯点头,忽然,刚才草棚外的一幕在她面前电光火石的闪过,秦凤华忽然明白过来,说道:“那个阿牛的蓝朋友不会就是木木二!”

拉斯没想到秦凤华反应的这么快,倒是对她有些改观了,女娃娃还怪聪明的。

拉斯转过身来,费力的挤进草棚,替秦凤华完全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还好秦凤华身材本来就纤细,缩一缩,这个简陋的草棚还能够容得下他们两个。

正当拉斯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有一个路过的绿血异族突然间戳了戳拉斯的屁股,大声道:“我说拉斯,你自己多大个儿,心里没点数吗?”他上下扫视一眼那快要被拉斯撑爆的草棚,接着道,“请你慈悲一点,放过这个可怜的草棚好吗?”

拉斯艰难转过头,看向说话的人,原来是魏克娜,这个死丫头,年纪不大,却最好管闲事。

平日里拉斯虽然暴躁归暴躁,但他自诩为一个富有绅士涵养的好绿血,不会对女士动粗骂脏话,但今晚时间紧,任务难度高,他没有时间跟魏克娜在这里扯皮。

而且今晚他们要干的是要命的事儿,魏克娜一直逗留在这儿。

于是他抛开了绅士涵养,对着魏克娜发飙了:“滚你娘的,老子爱咋地就咋地,魏克娜,你他喵的少管闲事儿!给老子滚远点!”

拉斯突然的变脸是魏克娜没有想到的,她被拉斯骂的愣在了当场,她魏克娜打从出生起,何曾被人这样骂过,一瞬间,委屈的泪水涌现,疯狂地在她硕大的死鱼眼中打转,绿了她的眼眶。

见魏克娜还站在原地,拉斯再次不耐烦驱赶她:“走走走,老子今晚心情不好,别在这里触老子霉头!”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蓝血异族走了过来,他眯起死鱼眼,看向路中间的魏克娜,拔出嘴角上粗长鱼须,蓦地一下就朝着魏克娜挥了过去,同时大喝道:“卑贱绿血,你停在中间做什么?还不快走!”

“魏克娜!”拉斯大叫出声。

蓝血的鱼须不是开玩笑的,它是蓝血身体的一部分,会跟随主人的意识而动,如果不慎被那东西抽到,魏克娜绝对会当场去掉半条命!

眼看魏克娜就要被鱼须抽到,为了保护同类,拉斯再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猛地一下就在草棚中站了起来,那棚子本就是草搭的,简陋的很,根本承受不住拉斯的蛮力,一下子就解体了,顶棚上的稻草哗啦啦全部落了下来,将娇小的秦凤华遮了个严严实实,但好歹,秦凤华运气好,没有被倒下的木头砸中。

秦凤华:……瑟瑟发抖,抱紧我自己。

那边纠纷一触即发。

拉斯从草棚中猛跃出来后,一下子就扑倒了呆愣住的路中间的魏克娜,那蓝血鱼须抽到了拉斯的脊背上。

刹那间,拉斯背上的长骨刺尽断,鱼须的尾尖擦过拉斯背脊的皮肤,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拉斯的脊背上瞬间变得一片血肉模糊。

拉斯强忍着脊背上的蚀骨剧痛,低头咬牙对魏克娜道:“快走!”

魏克娜被吓惨了,听见拉斯的话,慌忙从拉斯的怀中爬出,手脚并用,跑了……

拉斯:……你跑的也太快了!

在一堆稻草下,目睹全程的秦凤华:……呃,好像没什么不对。

而躲在暗处的赵士言:……这个剧情的套路,难道不是应该女的再挣扎一波,说:我不走,我不走吗?然后男的再给女的挡一波敌人的攻击吗?现在女炮灰都这么没情意的吗?

秦沐:……好无语,他们在干吗?木木二还没出场吗?喂!

那个蓝血异族见魏克娜跑了,也不阻止,而是将死鱼眼对上拉斯,道:“哦?英雄救美?”

拉斯将手背到身后,拔出折断的骨刺,吐出口中的血,冷笑一声:“呵,她算哪儿门子美人,我也不是什么英雄。”

“哦?”卢克慢悠悠地收回鱼须,“是吗?”

卢克认得拉斯,他是绿血异族里有名的刺头,经常跟蓝血对着干。

过重的伤势使得拉斯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但他还是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单膝跪地,不屈地看着不远处的卢克。

卢克很欣赏拉斯身上的这股子劲儿,但可惜拉斯是个绿血,绿血生来就注定是蓝血的奴隶和禁脔,做不了朋友。

卢克慢慢地走到拉斯的面前,弯腰看着拉斯,正要说话,忽然,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一处草堆:“人类的气息。”

蓝血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卢克闻到了秦凤华的味道。

原先这处草棚的顶上被赵士言按了可以混淆气息的设备,秦凤华只要待在里面,异族就不回发现她。

但因为拉斯将顶棚掀了,那个设备不知道落在了何处,混淆设备制造的障眼法逐渐失效,设备的气息散去,秦凤华的气息一下子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噗——

卢克被这声音转移注意力,捂住鼻子,转头瞪着拉斯:“你干嘛?!”

拉斯讪笑一声,道:“不好意思啊,今天白天刚刚吃了一个人,还没消化,控制不住放了一个屁。”

卢克嫌恶不已,用鱼须堵住两个鼻孔,自己又用两只手,捂住鱼鳃,大声质问道:“刚才也是你在草堆那里放屁的?”

拉斯毫无迟疑地承认了:“对啊,就是我,我消化不良,有问题吗?”

卢克被拉斯的屁臭到,鄙夷道:“知道你们绿血为什么低级吗?就是因为这样!随时随地放屁,不讲卫生,跟野兽简直没有分别!”

说完,卢克保持着捂住鼻子和鳃的姿势,飞快地逃离了现场,那背影,深怕有一刻走迟了,拉斯的臭屁会沾到他身上一般!

秦凤华疯狂地捂住鼻子:……窒息。

在暗处目睹了全程骚操作的赵士言:……绿血异族都是人才,就离谱。

秦沐:……牛逼!并自愧不如,在那个场景下,打死他都想不出来放屁这个办法。 第138章 谁比谁高贵 斯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觉得背上的剧痛好了一些以后,才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草棚那儿。

他没有掀开覆盖在秦凤华脸上的稻草,而是缓缓地坐到秦凤华的身边,用只有他和秦凤华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一会儿那个阿牛就会带着木木二来这里了,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地拖住木木二,直到最后一个蓝血异族走了以后,木木二彻底落单,那时候是杀了木木二的最佳时期。”

拉斯看秦凤华一眼,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木木二有一个特性,他喜欢剥下的人皮每一张都带着笑脸,所以他在杀人之前会尽力满足受害者所有的愿望,哪怕是欺骗,哪怕是编织幻境,他都会竭力的做到。”

“所以,你最好不要在木木二面前露出笑容,否则,你的笑容就会永远的凝固在你脸上。”

秦凤华:……还好他不喜欢哭脸,不然她怕是要被打死。

“好了,我就跟你说这么多了,其他就没什么了,”拉斯身体往后倾,靠到后面倒下来的木头上,叹气一声,“我在这先靠一会儿……”

于是秦凤华就这样埋在草堆下,从稻草缝间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异族,络绎不绝地经过他们。

大概是因为拉斯在她身边的缘故,所以哪怕秦凤华的气味已经没有了遮掩,也没有任何一个蓝血异族在她面前停留,毕竟一个异族是绝对不可能和一个活着的人类待在一起的。一个异族身边如果出现了人类的味道,那只能说明,这个异族刚刚吃饱,或者他身边还有没吃完的人类死尸。

又不知过了多久,绿血、蓝血异族在秦凤华面前走了一波又一波,就在她等得都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高亢尖锐的嗓音突然在路边响起……

“拉斯,你个鳖孙死哪去了?给老娘滚出来!”阿牛站在已经坍塌的草棚前疯狂尖叫。

此时这段路上已经看不到异族的身影了。阿牛以为拉斯跑了,于是在大骂道:“拉斯,你个只会拉屎的怂蛋,刚才不会很拽吗?现在老娘把人叫来你倒跑了!我他妈以为你有多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只会口嗨的废物……”

“娘炮,你骂谁呢?老子不是在这儿吗?!”拉斯被吵醒了,看见是阿牛在狂吠,嗤笑道,“龟孙儿,你的蓝朋友呢?不是说要找人揍我吗?我拉某人,现在就在这等着呢!”

阿牛循声走到近前,看见拉斯这副死样子,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嘴角疯狂扬起,高兴道:“哟!你这是被哪个蓝血修理了?哈哈,真是老天开眼,你这种嘴贱的异族就活该被揍!”

“啧,我这点伤,可比不上你。”拉斯嘻嘻笑道。

“你!”阿牛手指颤抖地指着拉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阿牛最不愿意被提及的一点。他有什么错?他哪怕有错,也是错在投错了胎,没有托生为一名高贵的蓝血!

蓝血欺凌他也就算了,像拉斯这样的绿血凭什么看不起他,同样都是为了挣扎求生,只是方法不同,谁又比谁高贵呢?!

但所幸,多年来的屈辱的侍奉是有回报的,阿牛只要请求蓝血主人帮他办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儿,蓝血主人都会答应他,就比如顺道去帮他买一件人类的衣服,或者帮他教训一下嘲讽他的绿血异族……

拉斯本来就看不惯阿牛,一个绿血,竟然自甘堕落主动献身给蓝血,任由蓝血玩弄,这完全就是在糟践自己,所以哪怕面前的阿牛气的头顶都冒烟了,拉斯也只是翻了个白眼,继续怼他:“所以,你去叫了半天的蓝朋友到底在那?来为你做主的蓝主人呢?”

“你别得意,他就在后头,马上就到了。”阿牛恨恨道。

而这一次阿牛真的没有在说谎,只听万籁俱寂的深夜中,路的那头,似乎传来了一阵又一阵规律的马蹄声。

“哈!我蓝朋友来了,你死定了!”阿牛惊喜道。

拉斯循着声音向路的那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黑幕中,一只驴缓缓地走了出来,拉斯目光往上移动,驴背上驮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半大少年。

拉斯死鱼眼微眯,果然是他,骑骡少年木木二。

而在木木二身边,替他牵着骡子的正是拉斯的拜把大哥江霍。

阿牛哈哈一笑,看向拉斯道:“你的老大都已经臣服于我的主人了,所以你还在挣扎什么?”

“你们这群人就不要再挣扎了,血脉就是血脉,现实就是现实,绿血就是比蓝血低等,这是不争的事实,”阿牛得意的转了一圈,继续道,“你看,哪怕我是绿血,即便我会受一丁点儿委屈,但我忠心侍奉蓝血,现在不是过的很好?蓝主人将我视作朋友,为我买绫罗绸缎,为我出气,给我尊崇的社会地位。”

“所以,你们又为什么要反抗呢?为什么要瞧不起我呢?反正最后绿血都是要归顺蓝血的,知道最终结果的事儿,又有什么好挣扎的呢?接受它,适应它不就好了吗?”

拉斯摊开手,对着阿牛咧嘴一笑,道:“可是我就是天生骨头硬,跪不下来怎么办?”

阿牛看着拉斯脸上欠揍的笑容,咬牙道:“跪不下来就打到你跪为止!”

他话音刚落,江霍就已经牵着木木二的骡子到达了草棚前。

阿牛连忙走到木木二身边,跪下磕头行礼,恭敬道:“主人,您来了。”

“嗯。”木木二端坐在骡子上,从鼻腔哼出一声气音,以示回答。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木木二指着拉斯,问跪在地上的阿牛。

“是,就是他!一直在诋毁蓝血。”

“哦?是吗?”木木二跳下骡子,随手抽出一根背后的骨刺。

那骨刺很长,也很坚硬,随着木木二的走动,在地上刺啦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第139章 还有什么遗言嘛 木木二走到拉斯面前,并不多言,用那根锐利的骨刺抵住拉斯的脑袋,道:“还有什么遗言?”

阿牛跪在地上,扬起嘴角,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不用多久,木木二就会刺穿拉斯的脑袋,呵,这就是嘲讽他的下场!

不料,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江霍突然跑到草棚里,对木木二说道:“二大人,您误会拉斯了,拉斯怎么会骂蓝血呢?拉斯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投奔您,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啊!”

木木二:???你在说什么屁话?

不等木木二说话,江霍忽然一把上前扒拉开挡住秦凤华的稻草,指了指拉斯,对木木二说道:“这是我们二人特意为您准备的投诚礼物。”

在江霍把稻草拨开,木木二看见秦凤华容貌的那一刻,他就愣在了当场。

这……这是他生平见过的最最最……最美的人类少女了!

天哪!那白皙的小脸,完美的脸部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梁,娇艳的嘴唇……

木木二一瞬间腰间的肾上腺素飙升,秦凤华的长相完完全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木木二目光贪婪地看着秦凤华的脸,激动得整个心房都在疯狂颤栗,他一定要将她做成完美的人皮灯笼!

木木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秦凤华堪称神造的完美脸庞,但是又忽然胆怯,蜷缩回了手指。

“她睡着了吗?”木木二压低声音问拉斯。他注意到秦凤华此刻眼睛是闭着的,但哪怕是闭着眼,眼前的这个少女也是如此的美好,浓密鸦黑的睫毛恰到好处地镶嵌在了她的眼帘上,少女睡着的一幕简直堪称世界名画!

“哦,不是,是我把她抓来的时候给她下了蒙汗药。她现在处在昏迷中。”拉斯开始糊弄木木二,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木木二信了,毕竟按照一般常理,人类少女是不可能在意识清醒地时候和异族待在一起的。

“不过药效就快过了,她马上就要醒了。”拉斯补充道。

就在拉斯这句话刚落地后,秦凤华就睁开了眼睛。

木木二捂住嘴巴,倒吸一口凉气,天哪!这真的是人类会有的眼睛吗?这真的是人间配有的眼眸吗?

木木二抬头看天,天空中暗淡无光,什么都没有,他又低头看向秦凤华的眼眸,再次感叹,天哪!她是掠夺了整个星河吗?为什么他在她的眼睛里面看见了漫天星河。

真的太漂亮了,她一定是仙女下凡没错了!

木木二忽然间改了主意,他决定不把秦凤华做成人皮灯笼了,这太暴殄天物了,他要将她做成真人娃娃,这样他就可以最完美地保留住秦凤华的神态,然后天天看着她的眼睛,抱着她说话,入睡!

木木二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于是他顶着一张姣好的少年脸,露出人畜无害地表情,笑着对秦凤华说道:“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秦凤华为了符合无知少女的人设,当即往后挪了挪屁股,怯生生地看着木木二,弱声道:“你……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草棚神呀。”木木二瞎编道。

秦凤华:……是我演的太成功了吗?还是这家伙儿是个智障,草棚神这种东西竟然也编的出口!

虽然心里无尽吐槽,但是秦凤华面上还是乖乖地道:“草……草棚神是什么东西呀?可以吃吗?”

木木二面色微僵,但是很快恢复了自然,继续哄骗道:“不能吃的哦,草棚神是神明呢,你可以向我许个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哦。”

“许……许愿?”秦凤华怯怯道。

“嗯!”木木二点点头,一脸如沐春风地笑看秦凤华。

木木二原本以为凤华的愿望一定是让他送她回家,他料定在他答应她的那一刻,秦凤华一定会露出惊喜的欢笑,等到那一刻,他就可以将手中的骨刺刺入她的心脏,将她美好的笑容永远的定格在那一刻,然后他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真人娃娃!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秦凤华提出的要求竟然不是送她回家!

秦凤华有些害怕地看了木木二一眼,说话的声音弱的像蚊子,她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外面,带着哭腔,小声道:“那……那你能把那个怪物杀了吗?我……害怕!”

木木二顺着秦凤华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然后看到了还跪在地上的阿牛。

阿牛是知道木木二诱骗无知少女的套路的,他不信木木二真的会杀了他,但是又止不住的心慌,急忙叫道:“主……主人!”

阿牛还没有说完,木木二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木木二转回头,看向秦凤华,依旧是那副和善的样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我杀了他呀?他是犯了什么错了吗?神明只能惩罚有错的人哦!”

秦凤华抬眸,看一眼木木二,又快速地低垂下眼眸,她鸦黑的长睫毛上一滴晶莹的泪珠,随着眼帘垂下动作从睫毛上滚落下来,木木二先是被她那惊鸿一瞥击中,然后那滴晶莹的泪珠好像滚落到了他的心间,他愣愣地望着秦凤华,痴了……

到后面,他已经听不清秦凤华到底解释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他要她,他必须拥有她!

于是他愣愣地看着秦凤华的脸,举起了手中的骨刺,随意向着身后投掷了过去。

那根巨大的骨刺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刺破长空,伴着猎猎风声,忽地一下,没入了谁的心脏……

阿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连死鱼眼都来不及闭上,就倒了下去,死了。

拉斯冷笑一声,这就是依附蓝血的下场,任人宰割的刀俎鱼肉罢了。

木木二看都没看一眼死去的阿牛·亚里斯,他的目光从来没有从秦凤华的脸上移开过,他出神地望着秦凤华,道:“你瞧,他已经死了。”

木木二以为秦凤华会笑,但是叫他失望了,秦凤华没有笑,反而露出了更加害怕胆怯的表情。 第140章 美人计 这与他想的不一样,木木二愣愣地道:“你为什么不笑?”说完,他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手向后一伸,那根插在阿牛心脏上的骨刺就一瞬间被抽了出来,飞回了他的手上,他笑看秦凤华,轻声道:“是不是他们两个怪物太可怕了?我将他们一道杀了可好?”

说完,还流淌着绿色血液的骨刺尖就蓦地一下就指向了坐在秦凤华身边的拉斯。

拉斯:……救命。

“啊!”秦凤华突然尖叫一声,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埋在腿间,身体抖得像在筛糠。

木木二僵住,不是这样?

他意识到路线错误以后,立刻收回了指着拉斯脑袋的骨刺。

拉斯:呼~小命保住。

木木二为难地看着秦凤华,他好像把她吓到了,现在她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了。

木木二一时间没了办法,于是转头问江霍:“你有什么办法吗?”

江霍走上前,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支吾吞吐了半天,才犹疑不定地道:“不……不然,我们打她一顿,逼她笑出来?”

木木二:……他肉眼可见地看见江霍说完以后,秦凤华的小身板抖得更加厉害了。

木木二扇了江霍脑袋一巴掌,低声骂道:“蠢货,出的什么馊主意!”

江霍摸摸头,讪笑一声。

木木二觉得江霍这榆木脑袋靠不住,还得按自己的套路来,毕竟他之前诱拐了那么多无知人类少女,经验丰富的很!

于是木木二重新振作起来,从怀中变出一根糖葫芦,蹲下身,送到秦凤华面前,轻声道:“小姑娘,吃不吃糖葫芦呀!”

似乎是真的被糖葫芦吸引,秦凤华慢慢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看了一眼木木二,确定木木二无害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木木二递来的糖葫芦。

木木二看着秦凤华接过了糖葫芦,然后贝齿微启,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按照一般的套路是,小姑娘吃了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一定会露出雀跃的笑容,到那时……

然后他就看见秦凤华一颗接着一颗,哭着吃完了那串糖葫芦。

木木二:……这不对!

他整个人都麻了,蹲在秦凤华的面前,呆呆问道:“你……你哭什么?”

“呜呜呜……”秦凤华将吃完的竹签一丢,双手胡乱抹着脸上不停流下的眼泪,道:“我……太感动了……从来就没有人送过我糖葫芦。”

木木二:……我不用你感动,我要你笑出来!

木木二凌乱了,他第一次觉得人类的小女孩这么难搞。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秦凤华忽然抬起了眼,看向他,小心翼翼问道:“草棚神,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像是害怕他拒绝,秦凤华又低下眼眸,惨兮兮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交心的朋友,小镇上的人都不喜欢我,都不带我玩儿……”

木木二:……那你混的可真差啊,不过美女因为美貌被嫉妒,被孤立,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所以,你能和我做朋友吗?交……交心的那种。”

木木二眼睛一亮,感觉有戏!

他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点头含笑:“可以呀。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

秦凤华眼睛一亮,还是没有笑,但她似乎是有些不信,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你是真心的吗?”

木木二:这可真是一个缺爱的孩子啊!

“当然是真的啦,”木木二一脸真诚,说道,“神明是不会撒谎的。”

木木二都已经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没想到秦凤华还是摇了摇头,执拗道:“我不信,你要证明给我看。你如果不是真心的话,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木木二:……喂!少女,好像是你硬要和做朋友的!现在是什么走向,为什么要我证明?

木木二一言难尽地看着秦凤华,大概知道了她为什么人缘那么差,太龟毛,太傲娇了!

江霍和拉斯在旁边看着秦凤华的一套操作,一头雾水,看不懂秦凤华到底在干什么,她为什么要扯到交朋友?交什么朋友,上去就是干啊!

木木二原本并不是一个脾气好的蓝血,他甚至有些暴躁,但为了得到完美的真人娃娃,他忍了!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才相信我是真心的呢?”木木二突然戏谑笑道,“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木木二这句话不过就是戏谑之言,可没想到,面前的小女孩竟然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好啊。”

木木二愣住:“哈?”

江霍、拉斯:哈?哈?

秦凤华坐直身子,伸出小手,捧住眼前少年俊朗的脸,望着他,满脸天真地问道:“可以吗?”可以把心挖出来给她看吗?

江霍、拉斯:……吓!好家伙儿,原来在这等着呢?!高招啊!

木木二被秦凤华捧着脸,呆愣了半晌,忽地低笑出声:“好啊,不过我有小小的一个条件。”

“什么?”秦凤华懵懂问道。

木木二伸出修长的手,隔空抚过秦凤华的双眸,低沉暗哑的嗓音像是魔鬼般,诱哄道:“我想要你一个真诚的笑,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啊!”秦凤华答应了,她的眼眸里满是纯真善良,但是口中却说出了最残酷冷漠的话,“那你现在就把心挖出来。”

木木二低笑一声,痴痴地看着秦凤华,这可真是为难得一见的病娇美人啊!他的历代杰作可都没有这种类型的美人呢,木木二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手,真是好想要呢!

为了这种极品美人,一颗心脏算什么,哪怕美人要的是他脑中的灵核,也未尝不可……

木木二定定地看着秦凤华,右手呈爪状,缓缓地伸向自己的胸膛,那里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木木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看着秦凤华,忽地他嘴角勾起一抹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邪魅笑容,道:“小姑娘,看好了,我的真心……”

这一刻,江霍和拉斯都屏住了呼吸,就连远处的赵士言和秦沐都紧张地盯着木木二的右手。 第141章 突变1 但直面木木二的秦凤华,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脸上无悲无喜,无忧无惧,只是那样看着木木二。

木木二右手已经覆在了心脏的位置,忽然,五根手指上锋利的利爪陡然闪现,然后蓦地一下,那利爪就已经刺进了胸膛。

诡异又令人作呕的声音在漆黑的夜中蔓延开来,那是挖心的声音。

江霍和拉斯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看着木木二一脸开心地挖自己的心,顿时感觉自己心绞痛都犯了,好像木木二掏的不是他自己的心,而是他们的心一般。

蓝血的变态属性再次刷新了江霍和拉斯的三观,他们不由得反思,是他们低估了蓝血变态的程度,这群蓝血变态起来连自残都能面带微笑地完成,就离谱。

挖心的过程不快也不慢,整个过程进行的恰到好处,木木二的右手穿刺胸膛,在里面掏了一阵后,缓缓地拿出一颗蓝色的心脏。

心脏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还在微微跳动,木木二拿着那颗蓝血心脏,捧到秦凤华面前,看着她,幽幽说道:“看,我的真心。”

秦凤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盒子,看着那颗蓝血心脏,说道:“放这里。”

木木二一愣,接着轻笑一声,低头将那颗心脏放进了秦凤华的小盒子中。随后,抬起头,注视着秦凤华。

秦凤华合上那个装着蓝血心脏的小盒子,然后对上木木二的眼睛,说道:“你闭上眼睛数三秒,三秒后睁开眼睛……”

木木二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凤华,不过一个普通的人类,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他依言闭上了眼睛,开始数数:“三……”

秦凤华动作飞快地从腰后掏出三个手雷。

“二……”

拉开引信,飞快地塞到木木二空荡荡地胸膛。

“一”

木木二睁开眼,他当然感觉到了胸膛中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但他完全不在乎,他直直地看向秦凤华,然后他看到了平生所见的最美笑颜。

就在秦凤华展露笑颜的一瞬间,木木二左手上的尖利骨刺飞速刺出,但木木二快,赵士言他们更快,秦凤华整个人突然朝着后面飞掠而去,骨刺擦着秦凤华的衣角遗憾刺空。

秦凤华再空中同时冲着江霍和拉斯大喊道:“跑!”

江霍立刻冲到拉斯面前,提起他,就疯狂地朝外冲了出去。

这一切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下一瞬,一道响彻云天的爆炸声突然间在寂静的长夜响起,窜起的火光直冲云霄,点亮了整个黑夜。

秦凤华安全落地,回望远处的草棚,熊熊大火点燃了整个草棚,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爆炸后留下的这场大火。

江霍拖着拉斯来到秦凤华三人身边,拍着胸膛,庆幸道:“吓死我了,还好跑得快,不然完犊子了。”

赵士言看他,笑道:“跑慢一步,可能就回去了呢?”

回去那个熟悉的世界。

江霍看着赵士言愣了愣,然后忽然笑出声,道:“嗐!错过,错过。”

“老大,木木二是真的死了?”拉斯看着远处的大火,恍惚问道。

江霍转头,道:“死了。”

三个手雷,放到胸膛里面,哪怕强悍如蓝血,也得被炸烂,不可能还活着的。

火光中,江霍转回头,看着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三人道:“好了,你们得偿所愿拿到了蓝血的心脏,我也成功为我妹妹报了仇,我们就此别过!”

赵士言抬头看了看天,天就快亮了,他们也是时候赶回去了。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江霍的肩膀,朗声道:“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你们怕是走不了了!”突然,一道声音在江霍的身后响起。

几人立马转身看向来人。

卢克慢悠悠地走到秦凤华等人面前,然后扔出了一个东西。

秦凤华等人低头看去,辨认出那是一个绿血异族。

“魏克娜!”拉斯突然叫出声。

那是魏克娜,拉斯认出了她。

“是你杀了她?!”拉斯死死地瞪着卢克,质问道。

“是啊,是我,”卢克轻佻道,“不过一个卑贱的绿血,我杀了就杀了,你又当如何?”

卢克舔了舔嘴角,邪恶地看向秦凤华、秦沐和赵士言三人:“三个人类,哈!看来我是撞大运了,都不用入镇南关就能填饱肚子了。”

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三人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卢克的意外出现,让事情变得棘手了,安全脱身,已经变成了未知的变数。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仅有的三个手雷都用在了木木二身上,手上已经没有趁手的武器对抗卢克了。

怎么办?眼下好像没有退路了。

不远处,卢克缓缓抽出一根骨刺,起势,做好了挥剑的准备。

场面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隐藏在暗中的府兵也逐渐向赵士言等人靠拢,缩小包围圈。

卢克死鱼眼扫过周围,亮起诡异的蓝光,兴奋道:“哦?还有人?!看来今晚能饱餐一顿了!”

拉斯背上的骨刺在先前就已经被卢克斩断了,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他多想亲手手刃卢克,捏爆卢克的脑袋,为魏克娜报仇,但是他做不到!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他眼中爬满绿丝,所有的积攒的,压抑的对蓝血的恨随着魏克娜的死亡一瞬间冲上他的脑门,他不管了,哪怕是死,他也要找卢克拼命!

拉斯爬起身,不管不顾就要朝卢克冲过去,突然,他英勇送死的步伐被一双大手生生地遏制住了。

江霍拽着拉斯的衣领,把他朝后推开,道:“受伤了就老实带着,不要送死。”

然后江霍缓缓地拔出后背的骨刺,站了出去,直面蓝血卢克。

“哦?逞英雄?”卢克看着走出来江霍,讥笑道,“你跟他比又重了几斤几两?出来不是同样都是送死?”

卢克的话虽然说的嚣张,但却是事实。江霍身为绿血,能不能扛住卢克一击都是未知数,更不要说战胜卢克了。

但江霍还是站了出去,哪怕前方就是死亡,哪怕有去无回,江霍还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去。 第142章 突变2 因为相比于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拉斯和更加弱小的秦凤华等人,江霍身为绿血异族,已经是场上唯一的战力了。

“有胆气。”卢克看着站出来的江霍称赞道。

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在卢克这句话刚落地的时候,江霍提着手中的骨刺已经冲到了卢克面前,但卢克却好不慌张,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江霍的骨刺,破风而过,直击卢克的致命要害。

拉斯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看江霍的骨刺距离卢克不过咫尺,下一秒就可以刺穿卢克的脑门了,这时,卢克动了,拉斯都没来得及看清卢克是如何出招的,下一秒,江霍的骨刺已经被卢克斩断,断骨在空中翻腾过几个来回后,插入了距离拉斯不远处的土里。

江霍失败了……

卢克的骨刺指着江霍的死鱼眼,只要他手再往前一些,江霍的眼睛立马就会被刺破,卢克看着江霍,嗤笑一声,道:“自不量力。”

江霍知道自己会败,但是没想到自己会败的这么彻底,呵,这就是该死的血脉压制。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卢克指着江霍,不需要江霍回答,他便自顾自道,“因为你一切的动作和攻击在我眼里都是慢动作,在我的眼里,你的速度和你看蜗牛在地上爬是一样的。”

“这就是绿血和蓝血的差距,你觉得,一只蜗牛能打赢你吗?”

不能,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的。

“所以,不要再挣扎了,即使你今天联合那几个人类杀了木木二又怎么样?你是绿血,人类社会容不下你,在异族的世界里,你还是最低等的那个存在,江霍,无论你再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你要认命。”

江霍咬牙不语,哪怕他生来就是绿血,但从前那个世界教给他的一切,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他的人生里永远不会有认命这个选项。

江霍顶着眼前的骨刺,眼睛都没眨一下,沉声说道:“我,江霍,永远都不会认命!”

卢克看着江霍一副倔强不屈的样子,摇摇头。

虽然蓝血相对于绿血是逆天的存在,但苍蝇虽小,一直在耳边嗡嗡嗡,也是很烦的。所以卢克想要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而这个方法的第一步便是江霍。

原本他是想要江霍认命屈服,归顺于他,只要绿血中江霍这一股刺头被降服以后,那么其他几股绿血势力也会受到沉重的打击,将整个绿血异族彻底打垮也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显然,江霍是归顺不了了。

卢克:“既然这样,那你就只能去死了。”

说完,就要动手。

“且慢!”忽然一道女声传来,打断了卢克。卢克循声望去,是一个人类女孩。

秦凤华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打开,对卢克道:“这是木木二的心脏。我用木木二的心脏换他一命。”

卢克愣了一下,看着秦凤华手中的蓝血心脏不语。

虽然绿血和蓝血之间有壁,绿血注定了不能跨越血脉成为蓝血,但绿血和蓝血内部却可以通过吃掉同类,来提升自己的实力,这也是为什么异族都有吃同类的习性。

被吃掉的同类越强,相应地武力值提升的也就越高。而木木二是这一届蓝血未成年中数一数二的顶尖武者。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将你们都杀了,那心脏自然就是我的了。”卢克轻蔑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他已经成年了,人头和心脏他都要!

“哦?是吗?”赵士言突然道,“依我看,不见得哦!”说完赵士言忽然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了秦凤华。

秦凤华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那把匕首,抵在了那颗跳动的蓝血心脏上,一旦秦凤华刺破它,这个心脏对于卢克来说,就是一颗废心了。

而蓝血自诩是一个高等的种族,自相残杀这种事儿他们不屑干,也不能干,所以蓝血并不像绿血一样时常能吃到自己的同类。

而蓝血的心脏又是仅次于蓝血灵核的大补之物,极其珍贵,在黑市里,蓝血心脏往往有价无市,哪怕有一颗出现,都是天价,是卢克这种蓝血穷逼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而现在就有一颗蓝血心脏摆在他的面前,无论他是自己吃掉,还是拿去黑市上卖,都是稳赚不赔的。

于是卢克完全没有丝毫犹豫,收了骨刺,伸手,对秦凤华说道:“好了,我已经放了他了,把木木二的心脏给我。”

“我还有第二个条件。”秦凤华抵住心脏的手,没有移开一寸。

“第二个条件?你不是说,我放过他,你就把心脏给我吗?”卢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叫道,“人类!买卖不是这么做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

秦凤华抵住心脏的匕首又朝前移动了一寸,微笑威胁道:“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东西,你同意不同意?”

眼看秦凤华锋利的匕首就要碰上那心脏了,卢克连忙道:“好好好,我同意,我同意,你说就是了,小女孩,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无耻呢!”

“你说什么?你骂我!”秦凤华瞪眼,手中的匕首作势就要刺下去。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你美丽,你大方,你善良,你就是天上最美最靓的小仙女行不行?”卢克连忙补救,用劲了他所有会的赞美词汇。

“哼!这还差不多。”

卢克咬咬牙,要不是为了木木二的心脏,他早就拧断秦凤华的脖子了!

“所以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秦凤华只是卢克的死鱼眼,道:“放我们走。”

“行!”卢克果断答应了。人类那么多,他又不挑,换几个填牙缝就是了。

“还有今晚这事儿过了以后,你不能报复江霍他们!”

“行!”卢克又答应了。绿血异族每年跟母猪下崽似的,生那么多,他换几个绿血报复就是了。

“还有这一次入侵你不能参加,必须回海里去。”

卢克咬牙,又又答应了,大不了他饿一顿时间,参加下一次狩猎就是了。

“还有……” 第144章 多吃点,增肥! 夏将军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镇北侯府的一百府兵们裹挟着跑进了城门。

秦凤华他们本来就站地离城门很近,不过两步的距离,因此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人都跑进了镇北关。

“关门!快关门!”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三个人像是背后有鬼追一样,齐声大喊道。

而眼看着厚重的城门就要关上的那一刻,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卡住了即将要阖上的城门。

不妙!

秦凤华赶忙一边跑上前,一边大喊:“快,快,抵住门,抵住门,不要让他进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呼啦啦挤上前,拼命地在里面对着城门,想要将门关上!

卢克在外面气得整个死鱼眼都要爆了,那个该死的人类竟然敢骗他!

原来刚才秦凤华扔出去的只是一直空盒子罢了,木木二的心脏根本不在里面,而卢克生怕心脏摔在地上摔烂了,导致自己功亏一篑,所以没有发现秦凤华耍的小伎俩。

卢克越想整件事儿越上头,他!高贵的蓝血,竟然被一个低贱的人类耍得团团转!今天不报这笔仇,以后传出去,他还怎么在蓝血异族里头混!

秦凤华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啊,踩还不够,还朝他脸皮上吐痰!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个木木二的心脏他也不要了,今天他必须找回场子!

蓝血!绝对不能被羞辱!

卢克此时是真的生气了,里面数百人在一个爆发的蓝血面前,真的不够看的。

卢克使劲全身力气,像一个小心推土机一般,一点一点地往里推,而门缝也随着他的推力,越开越大。

秦凤华急了,她绝对不能让卢克进来,一旦卢克进来,镇北关中的所有人都会遭殃!

门外的卢克已经变回了蓝血异族的外貌,秦凤华看着他,计上心来,猛地从旁边的一个士兵腰间抽出一把大砍刀,二话不说就通过门缝,猛戳卢克的一双死鱼眼,并且朝着左右喊道:“把你们的砍刀拿出来,戳他眼睛,戳瞎他!”

士兵们纷纷反应过来,抽出大砍刀就捅向门外的卢克。

卢克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慌得左躲右闪,手中的力道就不由得松了些。

卢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光骗他人,骗他的心,被他戳穿骗局后竟然还翻脸不认人,和别人合起伙儿来打他,还要戳瞎他的眼睛!

卢克愤怒,卢克暴跳如雷,卢克要拧下秦凤华的狗头当马骑!

面对不停伸出来干扰他的大砍刀,卢克毫不留情,瞬间就将那些砍刀拧断了,呵,人类造出来的东西不过如此,跟块豆腐似的,一碰就碎。

正当他得意之时,忽然又一批砍刀朝他刺过来,还专挑他死鱼眼的位置攻击,简直恶毒至极。

然后他又拧断了一批,接着又刺出来一批,车轮战似的源源不断。

卢克手都拧抽筋了,可是里面的大砍刀却还是络绎不绝地刺出来,而此时卢克已经被推到了最边缘,门马上就在关上了……

秦凤华像个不会累的永动机,疯狂地朝外捅刀子,眼看着门一点点地合拢,他们即将胜利之时,秦凤华手上的大砍刀忽然被钳制住,然后在秦凤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大力突然将秦凤华连人带刀一把扯了出去!

秦凤华在空中只听到赵士言和秦沐撕心裂肺的大叫。

“徒儿!”

“小妹!”

然后秦凤华砰地一下就摔在了卢克面前。

卢克一把薅起秦凤华的头发,看着秦凤华的脸,露出满是恶意的笑容,大声道:“人类,你很跳啊!敢骗小爷我?现在落我手上了?”

秦凤华:……

秦凤华扶着被扯痛的头皮,咧嘴一笑:“哈哈,好巧,卢克,由见面了。你是不是要木木二的心脏,我给你,我这就给你。”说着,就要掏兜。

“不,我不要了,我现在要一件更重要的东西。”卢克张开血盆大口,对着秦凤华说道。

“要……要什么?”秦凤华被卢克的口气,臭得都结巴了。

卢克继续对秦凤华释放口气,桀桀怪笑道:“要你的小命!”

“啊?这不好,我的小命可没有木木二的心脏值钱,壮士,你不要再考虑一下?”秦凤华跟卢克打商量,试图唤起穷逼卢克的理智,“不划算的,真的。”

但是,这一次秦凤华并没有打动卢克,卢克的大手掐上了秦凤华白皙纤细的脖子,只要他稍稍用力那么一丁点儿,秦凤华的脖子就会被他拧断,当场去世。

“住手!”秦沐的声音忽然响起。

只见他捧着一颗蓝血心脏,出现在了距离秦凤华和卢克三步外的地方。

“放了我妹妹,这颗心脏给你。”

卢克原本已经对木木二的心脏死心了,但它忽然出现在了眼前,又唤起了他心底贪婪的欲望。

有人质在手,这一次卢克不会再被骗了。

他拖着秦凤华来到秦沐的面前,说道:“数到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秦沐点头。

“一”

“二”

“三!”

在“三”落下的那一瞬间,秦沐将心脏抛了出去,同时飞扑上前,一把抓住了秦凤华。

秦沐抓住秦凤华后,原地一个回旋,就将秦凤华整个人朝后甩飞了出去,同时大喊道:“赵道长,接住!”

赵士言如离弦之箭窜出城门,抬头,跃起,一把接住了空中的秦凤华:“贫道接住了!”

秦沐在扔出秦凤华的那一刻,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调头就拼命的往回跑。

这一次,秦沐他们很幸运,重逾千斤的城门成功关上,卢克没有追上来。

“呼呼呼……”秦沐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他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赵士言狠喘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秦凤华道:“徒儿啊,以后多吃点,增增肥。”

被拉飞出去就离谱。

秦凤华:……这是我的问题吗?这分明是蓝血的力气太变态了。 第145章 你的好运结束了 秦凤华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于是问赵士言:“你们给的是真心脏?”

赵士言瞟她一眼,才道:“你觉得呢?你被拉出去的那么突然,我们哪有空去找假货。”

秦凤华一哽:“呃……那你们肯定有在心脏上动手脚?”

秦沐:“没有。”

秦凤华:???

秦凤华看向赵士言,道:“师父,你竟然没有在里面做手脚?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赵士言给了秦凤华一个爆栗,骂道:“混账!为师的职业是道士,不是骗子!而且,为师要是真的做了手脚,一旦被发现,不光你小命不保,你哥秦沐也会跟着你一起完蛋。”

秦凤华捂着脑袋,哦了一声,才又道:“那卢克吃了木木二的心脏以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蓝色变态大概会升级。”赵士言对蓝血这个种族也是一知半解,所以她不能确切回答秦凤华的问题。

升级不升级什么的,秦凤华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她最关心的是,他们失去了蓝血心脏,母亲周氏的病要怎么办?

已经喘匀气的秦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看向赵士言,问道:“赵道长,到手的蓝血心脏丢了,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赵士言也有一瞬间的迷茫,三天日期将近,他们要到哪里去再找一个蓝血异族挖心?

赵士言回答不上来,三人一齐陷入了沉默。

“或许?”忽然,秦凤华抬头,和赵士言对视一眼,

“你是说?”赵士言突然悟了秦凤华的意思,眼下唯一的一个蓝血不就在城外吗?

秦沐心中也涌现出一个想法,但是他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天方夜谭了,但……好像也是眼下唯一的机会了。

“搞死卢克?”秦沐说出心中的猜想。

秦凤华和赵士言转头,看向他,一齐点头。

“可是,这个要怎么做到?”秦沐问道。昨夜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功拿到木木二的心脏都是因为木木二太过骄傲大意,在加上秦凤华的坑蒙拐骗才得手的。

而眼下,外面的卢克显然已经被他们骗过一轮了,有警惕心了,不好骗了。而武力他们有打不过……

赵士言暂时也没想出办法,只道:“我们先上城楼看看。”

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三人登上城楼,三人一同往下看去,只见城楼下空无一人,卢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俱是一惊。

“师父,他不见了!”秦凤华看向赵士言说道。

赵士言托着下巴,望着城楼底下,也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没道理啊,异族最是睚睚眦必报了,这一次竟然拿了东西就撤了?这不合常理啊!

赵士言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卢克的身影。

忽然城墙的最右边,有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来。

怎么会有鸟?

鸟叫声在清寂的早晨显得特别清晰。

秦凤华和秦沐也听见了,顺着鸟叫的声音朝着右边看去。

一丝异样划过赵士言的心头,赵士言看向秦凤华和秦沐道:“你们往后退一点,站在此处,不要动,我去那边看看。”

秦凤华和秦沐依言朝后退了几步,然后看着赵士言,同时点头答应。

赵士言一步步地向着右边走去,路过一个又一个站岗的士兵,都没有发现异常。随着他一步步向右,鸟叫声也越来越清晰,直到赵士言走到城楼的最右方,贴近城墙,朝下看去。

镇北关的城楼因为要防御异族的入侵,所以修筑得非常巍峨高大,似一座小型山峰,赵士言朝下看去的时候,起先并没有看到什么,直到他寻觅着鸟叫声,低头朝着城墙的外墙一寸寸逡巡过去的时候,踩在一个不起眼的一隅看见了一窝雏鸟。

镇北关修建的有些念头了,城墙上长出杂草、青苔、藤蔓之类的植物在正常不过,而这些植物正是小型鸟类最是心仪不过的筑巢地。

所以赵士言看见那窝幼鸟时并不在意,只以为是雌鸟外出觅食未归,幼鸟饥饿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没多想,转身就要走,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然后猛地趴在城楼上,朝着外城墙看去。

然后可怖的一幕映入赵士言的眼帘,赵士言急速回身,朝着左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徒儿!小心!”

秦凤华心中思绪纷杂,忽然听见赵士言的这一声大喊,下意识转头地朝着赵士言的方向看过去,同时也跟着脚步后退。

还不待她转回脸来,忽然一道腥臭的劲风朝她面门袭来,吹散了她额角的一缕头发。

卢克的獠牙擦过秦凤华的额发,咬合落空。

秦凤华瞳孔猛缩,僵硬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怪物。

卢克的身体膨胀成了原来两倍,身上的所有肌肉都清晰爆出,原先被拔掉的八个骨刺都已经重新长了出来,秦凤华略扫一眼,甚至还增加了两根,现在他背上足足有十根骨刺,而且新长出来的骨刺明显比之前的更长,更粗,更尖利,秦凤华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寒而栗,寒意不住地从脚底不停地涌上天灵盖。

秦凤华朝着卢克的脸看去,他的死鱼眼,更加凸出来,鼓涨得好像随便拿牙签一戳就会爆开来。他脸上的鱼鳞眼色更深了,在朝阳下不断泛着诡谲的蓝光。秦凤华注意到他的獠牙缝隙中似乎还有残留的蓝色碎肉,那应当就是木木二那颗蓝血心脏的残余物。

直面卢克这副变态升级后的恐怖尊荣,秦凤华和秦沐感到恐惧的同时,近距离看着卢克身上像极了褶皱的厚鸡皮似皮肤,秦凤华和秦沐全身的鸡皮疙瘩不停地往上冒,恶寒的不行。

卢克在吃下木木二的心脏后,不光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变态,就连速度也有了质的提升。见刚才的一击没有要了秦凤华的命,卢克裂开大口,露出獠牙,伸手抽出了背脊上的粗长骨刺,戏谑的目光看着秦凤华,仿佛在看一个小老鼠,他勾起一抹邪恶的笑,说道:“人类,你很幸运,但你的好运气到此结束了!” 第146章 生死边缘 卢克邪笑一声,看着秦凤华的脸,心想,简单粗暴地捏死蝼蚁有什么乐趣可言,他不会让秦凤华痛快的死去,他要用劲手段折磨秦凤华,拧断她的四肢,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割了她专门骗人的舌头,戳瞎她的双眼,刺聋她的耳朵,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而这过程中他要让秦凤华一直保持清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毁掉,直到秦凤华眼泪流干,求着他让他杀了她,他才会大发慈悲的了结了她!

卢克哼笑一声,在心中给自己点赞,他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蓝血呢!

就在卢克在脑海中不停的意淫的时候,身处城楼最右边的赵士言忽然从袖中放出一只金色的鸽子,鸽子似光一般,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做完这一切后,赵士言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秦凤华的身边,身体朝前一挡,护住秦凤华。

卢克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赵士言,冷笑一声,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来几个人都无所谓,不过是用他们的血给他的新骨刺润色罢了。

卢克看着秦凤华三人,高高举起森白的骨刺,当空劈下。

“师父!”

“赵道长!”

秦凤华和秦沐在赵士言身后同时大喊出声。

但是赵士言躲都不躲,他咬牙迎着风,风声吹得他的灰扑道袍猎猎作响,就在那骨刺即将要劈到他的天灵盖时,他动了,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回过神来后,只见那骨刺,铮地一声,劈在了一个盾牌上。

秦凤华、秦沐:???

哪来的盾牌?赵士言出手太快,他们都没看清他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这玩意儿。

一击不成,卢克嗤笑一声:“你以为就凭一块破盾牌就能挡住我?”

赵士言挑眉,道:“试试看?”

“呵!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盾牌硬,还是我的骨刺硬!”

说完,卢克就再次举起骨刺,疯狂地朝着赵士言的盾牌劈过去,那频率跟打地鼠似的,速度快得只看得到残影。

但是卢克愣是砍了半天,赵士言的盾牌纹丝不裂,还是好端端地顶在他的头上,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不光没有把赵士言削成人棍,自己的骨刺反而出现了一个豁口,就在卢克不信邪,使出全力,打算给赵士言最后一击的时候。

只听砰地一声,他手中握着的骨刺断……断了!

卢克呆了,愣愣地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秦凤华和秦沐挤到赵士言的盾牌下,秦凤华小声道:“师父,你有这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我们刚才苦苦支撑那么久,差点就嗝屁了。”

秦沐疯狂点头,接着道:“赵道长,你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这种危急时刻就别藏着掩着了,祭出法宝,把外面那个可恶的蓝血砍了!”

赵士言无语道:“我要是有那东西,我还能像狗一样被外面的畜生撵着跑?”赵士言叹气一声,继续道,“我手里就只有这个盾牌了。”

秦沐啊一声,道:“可是只靠一块盾牌杀不了蓝血异族啊!”

“少年,搞清楚好吗?我们现在是在苟命!”

“那……那……一直苟命也不是个事儿啊!”秦沐道。

赵士言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盾牌,说道:“防守就是最好的攻击,只要我们撑过这一阵儿,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秦凤华和秦沐对视一眼,问道:“谁?”

“天机不可泄露,”赵士言没有回答他们,岔开了话头,冲秦凤华和秦沐叫嚷道,“你俩先别琢磨那个了,快过来,帮我撑住啊,外面那个王八犊子力气忒大,我手都快被他震麻了。”

秦凤华和秦沐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帮忙。

就在卢克断了第三根骨刺后,他停手了,他开始思考,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他的行为很傻叉,他为什么要一直砍这块破盾牌?既浪费他的骨刺,还浪费力气,把盾牌掀了,直接抓人就是了!

卢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死鱼眼,他是被气昏头了,被赵士言带沟里去了。

“诶?怎么停了?”秦沐问道。

城楼上的其他人都被吓跑了,现在就只剩他们三个人和一个蓝血异族,刚才隐隐约约从右边传来的叽喳雏鸟叫声也消失了,城楼上一时间寂静的可怕。

赵士言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双手高举着盾牌,向右看了秦沐一眼,然后放下左手,想要抓紧左边的秦凤华,不料,他左手却抓了个空!

赵士言猛地转头向左边看去,左边竟然空无一人!原先站在他左侧的秦凤华不见了!

赵士言猛地掀开挡在面前的盾牌,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城墙边,卢克的可怖大手提着秦凤华的头,将秦凤华整个人悬在了城墙外,只要卢克一放手,秦凤华从城楼上掉落,摔得粉身碎骨。

清晨的风吹散了秦凤华的青丝,吹乱了她的红衣,她眼神平和地看着赵士言和秦沐,唇角忽然绽出一抹烂漫笑意,轻声道:“师父、哥哥,我好像要死了。”

下一瞬,她像一只绯红的舞蝶,骤然从城墙上飞落,镇北关城楼外一抹红衣纷纷扬扬坠落,恍似最绝美的吟唱……

赵士言飞扑到城墙边只来得及抓住秦凤华腰间滑落的一条绦带,赵士言嘶吼出声:“徒弟——”

镇北关颇高,秦凤华竟然觉得坠落的过程有些漫长,她没有闭上眼睛,透过纷飞的秀发,秦凤华看到了城楼上赵士言和哥哥惊恐的面孔。

秦凤华轻轻一笑,有些遗憾,这辈子就要这样结束了吗?真是不甘心啊!

这一刻万千画面在秦凤华的脑海中闪过,父亲、母亲、哥哥们、嫂嫂们,还有师父赵士言,所有人在她眼前定格又消失,消失又出现,直到最后一刻,那个一直深埋在她心底的温柔笑颜闪现在她眼前……

秦凤华有些难过,恍惚哽咽:“容景,我好想你……好想你在我身边……” 第147章 是容景嘛 秦凤华思绪万千纷飞,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时,一双手突然拦腰抱住了坠落的她,她落入了一个坚实又温暖的怀中……

秦凤华杏眸刹那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丝面具,看不到脸,只看到一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眼眸,秦凤华颤声道:“容……容景?”

男人昂着头,漂亮的喉结微动。

耳畔的风太大,秦凤华隐约间,似乎是听到一声“嗯。”

男人抱着秦凤华又飞回到了城楼上,然后轻轻放下了秦凤华。

赵士言在远处看到秦凤华安然无恙的回来以后,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赶上了……

目睹了全程的秦沐,脱口而出一个“挖槽”,人都看傻了。

秦沐:这……这,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竟然会飞!

卢克眯起死鱼眼,警惕地看着远处突然出现的金面玄衣男子。那个男子虽然从未往他这边看过一眼,但是卢克却不由地感到心慌,这是他活了这么久从未有过的感受。

一种令他头皮发麻、心神大震的死亡感受。

就在卢克预感到不妙,挪动脚步准备逃跑的时候,那金面玄衣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卢克的动作,突然间转过脸,看向他。

那是一双漂亮的琥珀金眸,眼瞳中层层叠叠,似包含万千世界,他的眼眸中并无别样情绪,不喜不悲,安之若素,但是你细看,却能从他的眼底看到的一抹温柔的残影。

但就是这双温柔的眼眸,只一眼,就叫卢克的脚步再也挪动不开了。

而那金面玄衣男子的嗓音就如同他的眼眸一眼,温柔中透着磁性,他柔声道“你要去哪儿?”

虽然金面玄衣男子说的很是柔和,但听在卢克耳朵里,却自动翻译成了“你敢去哪儿?”

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卢克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第四根骨刺,这本来是要用来杀了赵士言和秦沐的,但此刻,它已经从杀人武器,变成了他为求自保的防御道具。

他对上那双令他头皮炸裂的金眸,然后又很快垂下眼帘,小声说道:“我……我回家。”

“回家?”金面玄衣男子注视着卢克,轻声道,“好啊。”

卢克蓦地抬头,一惊又一喜,她以为男子肯放过自己,但接下来男子口中吐出的话,却像是阎王催命,让他冷汗直冒。

金面玄衣男子还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琥珀金眸注视着他,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卢克刹那间后脊背冷汗直下,舌根的唾液疯狂分泌。

此刻蓝血的敏锐嗅觉,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玄衣男子的凛冽杀意。

卢克死鱼眼死死地盯着金面玄衣男子的一举一动,全身肌肉紧绷到极致,他握紧了手中的骨刺,准备奋力一搏。

他不知道远处的男子到底有多强,不知道自己能在他手底下过几招。他甚至分辨不清对面的男子是什么物种,他的气息令他混淆,人类?亦或者是和他一样的异族?

卢克并不奢望自己能够战胜玄衣男子,他只祈求自己还能有命活着回到海里去。

而现实是,他这点卑微的祈望好像都盼不到了……

卢克连玄衣男子是何时到了自己的面前都没看清,就陡然感觉胸口一阵发冷,他低下头,呆呆地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胸口,那一处已经没有了跳动的蓝血心脏,只有一个碗口大的破洞穿胸而过,晨风从这一头涌灌向那一头,透心凉,心飞扬。

他的心真的飞扬了……

他抬起头,死鱼眼大大地睁着,错愕不已:“我……我的心。”

“在我这儿。”

卢克想要伸手去拿自己的心脏按回胸口处:“还……还给我。”

金面玄衣男子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低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卢克认出来了,那是之前装木木二心脏的盒子!

他将卢克的心脏轻轻地放在了盒子中,阖上。然后转头缓缓地走到秦凤华的面前,抬起秦凤华的手,轻轻地将那个小盒子放在了她的手上,温柔道:“凤华,拿好。”

“你……”秦凤华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虽然他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脸,但……无论是他的气质还是样子都是那样的熟悉。

秦凤华刚要开口,那金面玄衣男子就开口打断了秦凤华,他眼含笑意,轻轻道:“凤华,你先收好这个,一会儿我解决了麻烦,再来与你说。”

秦凤华看了一眼玄衣男子的身后,于是乖乖闭嘴了,等待着他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可能都不能称之为麻烦!秦凤华想。

金面玄衣男子给完秦凤华小盒子后,又重新走了回去。

秦凤华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心中悸动不已,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她的容景。

秦沐来到秦凤华身边,看了她一眼,又瞟了眼走远的玄衣男子的背影,他挠挠脸,伸手暗戳戳指着玄衣男子的背影,带着七分不敢相信,三分肯定,说道:“小妹,那个救你的人我看着怎么有点像容景啊。” 第148章 求放过 秦凤华笑笑,没有言语,她攥紧了手中的小盒子,望向远处。

秦沐嘟囔一声,也随着秦凤华的目光向那边望过去。

卢克眼看着金面玄衣男子走过去又走回来,咬牙。

真是欺人太甚,他好歹也是一个蓝血,竟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拿了他的心脏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他面前眉来眼去,走来走去,简直岂有此理。

死亡的气息随着金面玄衣男子的走进,再次朝着卢克袭来,卢克扯开僵硬的嘴角,哀求道:“大佬,您已经拿了我的心脏了,可以放过我了。”

金面玄衣男子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看他一眼,道:“我说了,我要的是你的命。”

金面玄衣男子话音刚落,卢克的骨刺已经近在眼前,只差一毫厘,就可以刺破男子的喉咙。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金面玄衣男子面不改色,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那淡定漠然的神情,好似朝他刺过来的不是危险的骨刺,而是一根细小的牙签。

眼看着骨刺就要刺到男子的喉咙,卢克还来不及高兴,让他不敢置信又绝望的一幕来了……

卢克震惊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骨刺,不信邪,咬紧牙关,全身的力气汇集到右手,肌肉绷起,再刺!

……分毫未近,骨刺硬生生地停在了金面玄衣男子的喉咙前半寸,再也动弹不得。

叫卢克失语胆寒的是,面前的玄衣男子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过,他就只是那样背着手,立在自己身前,淡淡地看着他,卢克很确定,玄衣男子动都未动一下。

但金面玄衣男子的面前好似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透明结界,生生挡住了卢克的攻势。

“你……”卢克眼底的惊骇已经溢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卢克兀自摇了摇头,心想:不,他一定不是人族,他很肯定人族并不会法术。

卢克忽然抬头:“你是域外之人!”

在南域他从来没见过玄衣男子的这种结界术,而且放眼整个南域这是第一个让他如此胆寒的男人。

既然不是人族和南域的异族,那只有一个可能,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来自域外之地!

金面玄衣男子没有回答卢克,只见他笑看着卢克,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握住了卢克的骨刺。

卢克的骨刺不仅仅只是看上去的那样,只是一个长尖刺,南域的异族为了确保彻底杀死猎物,在骨刺的尖端上还隐藏了无数的倒刺,一旦大的骨刺刺入猎物的身体,这些尖利的倒刺就会像蛇的毒牙,死死地攀咬住猎物的皮肉,给猎物造成第二波深入骨髓的致命伤害,以此达到一击致命的绝佳效果。

所以这也就是异族骨刺的厉害所在。

但现在,这个金面玄衣男子就这样轻飘飘地握住了他的骨刺,脸上的反应就好像握住了一个普通的烧火棍,完全没有反应!

面色没有痛苦,手也没有流血,甚至眼尾都未动一下,这完全超出了常理。

就在卢克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他注意到面前的金面玄衣男子的手腕轻轻动了那么一下,然后……他的骨刺应声齐根碎裂,一阵清风刮过,男子手中的骨刺伴随着风,吹走了……

秦沐:!!!

在远处目睹了一切的秦沐脱口而出一声“卧槽!”

他惊讶得眼睛都要崩出来了,扯着秦凤华的衣袖,伸手,颤抖又激动地指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道:“小妹!你看到了吗?他……他竟然把那根骨刺直接捏碎成粉末了!!!太离谱了,简直强的离谱!”

秦沐不等秦凤华回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容景,这小子复活以后变得也太变态了!”

他已经默认了远处的金面玄衣男子是容景。

赵士言哼笑一声,斜瞥秦沐,道:“这才哪到哪儿啊!”

赵士言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瞬间吸引了秦凤华和秦沐的注意,二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秦凤华眼睛一眯,语气不好:“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糟糕!赵士言暗道一声不妙,然后蓦地转头看向别处,眼神乱飘,就是不敢与秦凤华对视。

秦沐:“啊~小妹,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容景复活了!”

面对秦沐的指控,赵士言噘嘴道:“我不知道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乱猜。”

秦凤华:“师父,你噘嘴了。”

赵士言扫一眼秦凤华,又飞快偏过头去,道:“噘嘴怎么了?噘嘴又不犯法,谁规定道士不能噘嘴了?!”

“师父,你知道,你每次撒谎都噘嘴吗?”秦凤华无语道。

赵士言面色闪过一丝尴尬,继续死撑:“我不知道,你们别再问了,总之天机不可泄露,”赵士言似乎为自己找到了绝佳借口,冲着秦凤华和秦沐摆摆手,不耐烦道:“继续看戏,看那个金面男人是如何吊打那个蓝血的,你们也学着点,不要再那么菜了,还要贫道救你们!”

秦凤华、秦沐:……

你好像跟我我们一样菜,大家一起被蓝血追着打,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还有,那是他们能学的会的东西吗?物理攻击和法术攻击就不是一个次元的好吗?!

与秦凤华这边欢乐吐槽看戏不同,身为戏中人的卢克,在见到自己的第四根骨刺在金面玄衣男子手上变成骨灰,被扬了以后,当即就拔出了第五根骨刺。

然后,类似的剧情再次上演,只不过这一次,金面玄衣男子甚至都没有握住卢克的第五根骨刺,他只是缓缓抬手,伸出拇指,在第五根骨刺的刺尖上轻轻地一点,然后,第五根骨刺瞬间化为灰烬,又是一阵小风拂过,第五根骨刺比第四根骨刺还要凄惨,被风一息便吹走了,连地上的余灰都没剩下一丁点儿……

卢克:……

远处的秦沐、赵士言和秦凤华非常应景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听见笑声,金面玄衣男子转头看向他们三个,也低声温柔的笑了。

卢克:……

卢克好气,但是卢克有什么办法,卢克只能继续掏出第六根、第七根、第八……第十根骨刺。 第149章 死掉了! 片刻以后,没有一丝丝悬念,卢克的第十根骨刺被金面玄衣男子以相同的手法,扬了……

他又变回了无刺蓝血,再次被羞辱到……

卢克出离愤怒了,他瞪着金面玄衣男子,愤愤道:“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非要这样一遍遍戏耍羞辱于我!”

金面玄衣男子的琥珀金眸中还是那般清浅笑意,但在金色面具底下看不见的唇边却勾起一抹恶劣笑意,他似顽劣的恶魔,语调温柔,轻轻道:“因为好玩儿呀。”

“你们蓝血不是最喜欢折磨玩弄人类,看着他们在你们面前一点点崩溃,然后死去吗?”金面玄衣男子,看着卢克,问道,“你难道不喜欢么?”

喜欢,他当然喜欢,但是喜欢的前提是被折磨对象是人类,而不是身为蓝血的他本人!

忽然,卢克脑子一转,想到一种可能:“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喜欢折磨人类,我一直是素食主义蓝血,我不吃肉的,吃肉我会吐的,”卢克眼神殷切地望着金面玄衣男子,继续说道,“所以,你可以放了我吗?刚才我只是太生气了,吓唬他们而已,没有想要杀人的。”

秦沐被卢克的不要脸惊到,直接破口大骂:“王八犊子,你牙缝里塞着的木木二的心脏肉沫都没剔干净呢!竟然敢在这里放屁说你吃素?!”

说着,秦沐呕了一声,继续骂道:“你们蓝血的脸皮简直比我镇南关的城墙都厚,自己心里吃过多少人类,没点数么?还敢在这里冒充素食主义者,你要点碧莲好吗?!”

秦沐的骂声直接揭了卢克的底裤,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吃了木木二的心脏,牙缝可能真的没有剔干净,于是他连忙捂住嘴巴,闷声否认了秦沐的话:“他胡说的,我们蓝血是高贵的种族,和绿血不同,一向遵纪守法,怎么可能吃自己的同类呢?”

面对卢克的辩解,金面玄衣不置可否,他眼中闪过一抹难辨的流光,然后倏然望着卢克的蓝色死鱼眼,命令道:“把你的右手抬起来。”

卢克抬起了右手。

“用你的指甲刺瞎你的双眼。”

卢克好像失了魂一般,刷地一下亮出自己隐藏的尖利指甲,毫不犹豫地突突两下,戳破了自己的一双死鱼眼,蓝血的血液瞬间从破掉的死鱼眼中喷涌而出……

这副场景连远处的秦凤华三人看了都感觉眼睛生疼,但卢克却好像被屏蔽了痛觉神经一般,没有一点儿反应,始终是一副木木然的失魂样子。

金面玄衣男子点点头,赞了一声:“不错,很听话。”

而诡异的是,随着金面玄衣男子这句话一落地,卢克的嘴角边竟然绽开了一抹被表扬的腼腆笑意。

秦沐:……这笑容,好诡异,我看得头皮发麻。

秦凤华转头,看赵士言,问道:“师父,他是怎么了?”

“应该是被抽了魂魄了……”

“抽魂魄?那是什么?”秦沐好奇道。

赵士言支吾一声,解释道:“简单的说,抽魂魄就是将物种身上的三魂七魄抽走,一旦魂魄被抽走,有的会变得想卢克一样痴痴傻傻,有的则会当场丧命。

“那师父,蓝血卢克是被抽了哪一魂,哪一魄?”

“看样子应该是二魄灵慧。”

“灵慧魄?”

赵士言还要解释,忽然,远处的金面玄衣男子又说话了。

“你做的很棒,”金面玄衣男子柔声道,“现在,伸出你干净的左手,举到太阳穴的位置……”

卢克举起了左手。

“挖出你脑中的灵核。”金面玄衣男子命令道。

灵核是蓝血异族最宝贵的东西,是蓝血异族身上所有的血脉汇集所在。

蓝血异族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再生,眼睛瞎了,可以再生,骨刺断了,可以再生,甚至是心脏被挖了,都可以再生,但唯独脑海中的灵核,只此一个,绝不可能再长出一个。

一旦蓝血灵核被挖走,那也就意味着蓝血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但是就是这么致命的东西,卢克面上连一点挣扎都没有闪过,左手指甲刹那刺入脑中,翻腾几下,便从左侧的太阳穴位置掏出了一个蓝色晶体状的东西。

“老赵啊,那就是异族的灵核吗?”秦沐指着卢克手上的东西,问道。

赵士言嗯了一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秦沐,不可思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赵啊,怎么了?”秦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再叫你赵道长多见外,是不是?”

赵士言:……

“哎呀,这些称呼都是身外之物,老赵你身为出家人就不要在意啦。”秦沐拍了拍赵士言,随意安慰道。

赵士言:“你也知道我是出家人啊,再这样乱拍出家人,小心我诅咒你以后吃肉塞牙缝!”

不得不说这个威胁对于秦沐这个平时无肉不欢的人来说,很管用,他下意识地用舌尖抵了抵自己的牙缝,感觉一阵牙塞,糟心……

收拾了很跳了秦沐,赵士言舒服了,继续看戏。

卢克的蓝血灵核被挖了出来,但他并没有立刻死去。

“捏爆它。”金面玄衣男子淡淡地再次下达了命令。

卢克五指收紧,眼看着就要将那颗蓝血灵核捏爆,忽然赵士言的声音响起:“诶,诶,别,别捏爆。”

赵士言走到卢克面前,对着金面玄衣男子说道:“把这个东西留给我,我有用。”

说完赵士言便伸手去拿卢克手中的灵核,可是,卢克的大手却死死地攥着那颗蓝血灵核,没有松手。

“嗯?”赵士言疑惑一声,不是灵慧魄被抽走了吗?怎么还有自主意识?

“给他。”就在赵士言不解的时候,金面玄衣男子忽然出声。

然后,卢克便真的松了手,而在卢克松手的那一刻,他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歪倒下去,因为卢克站的位置就在城墙边沿,所以他的硕大身躯像个陨石一样,直直地从镇南关坠落……

片刻以后,一声闷声巨响从镇南关底下传了上来。

蓝血异族,卢克……死了…… 第150章 自吹自擂 金面玄衣男子缓缓走到秦凤华身前,垂眸看向秦凤华。

秦凤华抬起头,扬起笑意,望着他,道:“麻烦解决了?”

金面玄衣男子低低嗯了一声。

秦凤华凝望着男子的琥珀金眸,慢慢抬起右手,莹白指腹轻轻抚过眼前人的金丝面具,然后指尖停留在面具边沿,笑着询问道:“可以么?”

男子的琥珀金眸里染上笑意,他温柔地看着秦凤华,微微颔首同意:“嗯,可以的。”

虽然心底早已有了答案,但不知为何,直到真正揭开真相的这一刻,秦凤华指尖还是不由得轻轻颤抖,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忽然间在心间,泛涌开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秦凤华的紧张,面前的男子忽然抬起手,覆住秦凤华停留在他面具上的手,琥珀眸望进秦凤华的眼底,他执着秦凤华的手,缓缓地揭开了他脸上的金丝面具。

秦凤华凝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俊朗面庞,他没有变,还是曾经那个京城玉菩萨,但又似乎是变了……

容景见秦凤华怔怔地望着自己,久久不言,眼尾的笑意忽地落了些许下去,他蓦地握紧了秦凤华的手,看着她的眼,神色带了些紧张,轻声道:“怎么了?凤华?你不高兴了么?”

凤华难道不想见自己吗?她好像不高兴了,是在怪他瞒着她么?可是他不是故意不出现的……

在这漫长的一刻,容景想了很多,想了跟秦凤华从不得已分开到今日再见的种种,他越想心里越慌,心里越慌手里就不自觉地想要抓紧什么。

“疼。”秦凤华忽然小声痛呼出声。

容景蓦地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抓着秦凤华的手,他面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微微弯着腰,手足无措地看着秦凤华,紧张道:“凤华,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又想拿起秦凤华的手看看自己有没有伤到她,但又害怕自己如今的力气,一个控制不好,会再次伤害到她,于是便忽然间进退维谷,两难起来。

秦凤华看着容景的这副紧张的样子,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将那只被容景抓疼的手,摊开到容景眼前,指着手背上泛红的地方,噘嘴道:“你看,都红了。”

容景先是愣愣地看了一眼娇娇的她,然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垂眸看去。

秦凤华原本就天生丽质,肤赛白雪,一身娇嫩肌肤吹弹可破,平时就是稍微碰的重些都会在肌肤上落下痕迹,而容景刚才那无意识地一攥,力道着实重了些,此刻,秦凤华白皙娇柔的素手上,红痕斑斑,在莹白肌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刺目。

容景看着秦凤华的手,眼底满是心疼,他伸手想要摸摸秦凤华被他攥疼的手,但又不敢,他怕自己没轻没重又弄疼了她。

秦凤华娇媚的眼尾染上笑意,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容景这副将她视弱易碎娇娃娃的样子,心底不由得摇头叹息一声:这个呆子对自己的样子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就在秦凤华打算收回摊开的手,不再捉弄容景时,忽然,只见容景缓缓低下头,薄唇宛若红蝶,微微落下,轻轻地吻住了秦凤华的手心。

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瞬间从秦凤华的手心蔓延到心间,她的眼尾随着心房上那抹荡漾开来的涟漪,不停轻颤。

“你……”

“对不起,凤华,我刚才捏疼你了。”一吻过后,容景缓缓抬起头来,漂亮的金眸,深深地凝望着秦凤华,向她道歉。

秦凤华看着他真挚深情的温润眉眼,心跳得飞快,她被玉菩萨蛊惑了……

她抬手压了压跳得有些失控的心房,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秦沐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说,小妹,妹夫,我知道你们久别重逢难免情难自抑,但现在真不是秀恩爱的时候,眼下还有事儿没有解决呢!”

秦凤华脸色一红,看了一眼哥哥,嗔怪道:“哥哥,你说什么呢!”

她和容景都还未成婚呢,怎么就好端端地叫他妹夫了!

容景嘴角微微翘起,并不怪秦沐煞风景。他转过头,看向秦沐,眉眼柔和道:“大舅子,还有何事需要解决?”

秦凤华:……

赵士言收好蓝血灵核,走了过来,他接过秦沐的话头说道:“异族已经从丧门崖那边登陆了,只是不知他们会去哪个关隘,或者有可能他们会分散到好几个关隘,分别进攻,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南域的各处守军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此次入侵的异族不光有绿血,还有蓝血。而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情报,蓝血异族具有幻化成人类的能力,一旦异族入侵,蓝血便会幻化成人形,借机混入城中,进行大肆狩猎。”

“所以眼下,我们有两件要紧的事儿,第一件,阻止异族入侵,”赵士言抬头看向秦凤华和秦沐,继续道,“第二件,明日就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救你们的母亲。”

秦沐点头:“老赵说的很对。”

赵士言眼角抽搐,看秦沐一眼,嘴巴蠕动了半晌,最终没有说话。

老赵就老赵,纠正秦沐这憨货太心累了,随他去。

赵士言心底的腹诽,秦沐自然是没有听见,此刻大敌当前,他一改憨货属性,一脸正经地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得兵分两路,小妹和老赵懂医术,即刻启程去姑苏救母亲,我和妹夫神功盖世,就留在这里,抵挡异族的入侵。”

秦凤华和赵士言齐齐转头,震惊道:“你武功盖世?!”

秦凤华:“哥哥,你越来越不要脸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赵士言疯狂点头,徒儿说的没错。要说如今的容景神功盖世,大家有目共睹,他自然是没话说,是服气的,但秦沐……那水平比他都还不如,竟然有脸吹自己神功盖世?忒无耻! 第151章 原来是他! 秦沐被质疑了,好不心虚,转头就问站在一旁的容景道:“妹夫,你大舅哥我,是不是神功盖世?”

容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笑着肯定道:“嗯。”

秦沐得到大佬的肯定,鼻孔都快翻上天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睥睨着秦凤华和赵士言,道:“听见了吗?我妹夫说了,我神功盖世!”

秦凤华:……

赵士言:……骚年,为了娶到媳妇儿也不用这样睁眼说瞎话,会造天谴的!

“好了,废话就不要多说了,就按照秦沐说的办,时间紧迫,咱们分头行动。”赵士言催促道。

虽然秦沐说自己神功盖世纯粹就是无稽之谈,但他身为镇北侯世子,在镇北侯秦朔还没到达南域的时候,代替镇北侯抗击异族入侵,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秦凤华虽然还要很多的话想要跟容景说,但母亲的病耽搁不得,她抬起好看的眼眸,拉过容景带着薄茧的手,匆匆对他说道:“我在姑苏等你回来。”

容景低头看着他与秦凤华交握的,不由自主地用指腹摩挲了两下秦凤华娇嫩的手背,低沉着声音,回应道:“好。”

简短的道别以后,秦凤华松开了容景的手,一袭红衣飞扬,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了城楼。

赵士言在一旁摇摇头,他徒弟这副干脆果决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这么久才见到自己的心上人,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虽然事出有因,但走的时候好歹再回一下头看看自己的心上人,一个回头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不是?

与秦凤华风风火火不同,赵士言缓缓地踱步到容景身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小声道:“身体可有异样?”

容景微微摇头。

赵士言有些狐疑地看他,说道:“量力而行,不必硬撑。不然老谷得打死我。”

“嗯。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便好。”赵士言最后看了一眼容景,然后便和他擦肩而过,也下城楼去了。

姑苏,镇北侯府。

阿南手持着一把印有“上华观制造”字样的破蒲扇,蹲在药炉前,拖着腮,无聊地看着火。

现在已经是第三日的晌午了,赵士言一行人还未回来。

阿南小脑袋左右转了转,见四下无人,便踢了脚上的布鞋,两只小腿岔开,双手向后一撑,仰着脑袋,四仰八叉地看着头顶上四四方方地蔚蓝天空。

阿南有些怕生,他不大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所以在赵士言给他派了任务,将他一人留在镇北侯府中以后,他便在镇北侯府里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自己独自一人负责煎药。

而如今已经两日过去了,镇北侯府中一切井然有序,并无什么意外发生,所以崩了两日弦的阿南,便有些疲懒了。

他抬头望天,喃喃低语道:“观主也应当回来了。”

他们这些小道童尚未拜入师门,未拜师也就没法论师徒辈分,因此他们都尊称赵士言为“观主。”

“唉,这日子有些无聊啊,想回观里找阿北玩儿了……”阿南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

阿北也是上华观的道童,与阿南年纪相仿,二人自小便玩在一处,关系很是要好。

就在阿南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道“吱呀”声突兀响起。

阿南转头望过去,是镇北侯府临着枣泥小巷的一扇南边小门儿开了,阿南的位置坐的位置在北边,正对着南面的小门儿,而且在他与南面的小门中间恰好有一道垂花小墙挡住,所以阿南能听见那边的人说话,那边的人却看不见阿南。

阿南原以为那边不过是侯府的下人小厮,所以在看了那边一眼后,又很快收回了视线,转回头继续无聊地抬头望天,并且时不时地往药炉那里瞥上两眼,防止药煎糊了,观主回来了打他。

可没曾想,那边一阵鬼鬼祟祟地窸窸窣窣声后,一道刻意压低嗓音的男声忽然说道:“这是最后的分量了。”

分量?什么分量?阿南好奇转头,倾耳细听。

“可是……”一道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声响起,她语调中带着些为难,说道,“这两天,周嬷嬷寸步不离地盯着夫人,我……怕是不好下手。”

下手?阿南坐直了身子。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男人的声音再次低哑响起:“这是主人吩咐我带给你的银针,此次给你的药,不需要入口,你只需要将药粉沾一点儿在针尖,然后将银针刺入镇北侯夫人的血管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什么?!银针?药?有人要害侯夫人!

惊闻滔天阴谋的阿南小心翼翼地挪到垂花小墙下,他想要看清对面的说话之人。

“好了,主人要我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完了,你自己小心行事,记住,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一旦周氏得救,主人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谋划都将功亏一篑,切记,万万不可失败!”

“嗯,我晓得了。”

女人应完这番话以后,男人就转身出了小门,阿南只来得及看见一片模糊的衣角,而那个说话的女人一直背对着阿南,使得阿南看不清女人的样貌。

阿南他不是侯府中的人,所以他并不能通过一个背影就认出来那个说话的女人是谁,眼看着女人就要离开,阿南有些急了,他想要悄悄地跟上去看一眼,忽然,那女人似有所感,倏然转头朝着阿南的位置看过来。

阿南心神一震,慌忙龟缩到垂花小门下,藏好。

然后便听到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女人似乎是走了。

阿南经此一吓,也蔫了一探究竟的想法,转头一想,他只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侯夫人,那个女人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等到观主回来,侯夫人自然就可以得救了。

拿定注意以后,阿南将破蒲扇往脖子后头一插,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炉便从北边的小门走了。

而在阿南走后,一双眼睛忽然出现在垂花小墙的那一头,透过垂花小墙上的墙洞,那双眼睛滴溜溜四下扫视一周,然后便看见了垂花小墙这一头被阿南遗落的小木凳……

“呵,原来是他啊……” 第152章 好兆头 前两日阿南煎完药后,都是将药交给周嬷嬷派来的一个丫鬟,自己并不往周氏的房间里去。

而今日面对突然出现在周氏屋门口的阿南,周嬷嬷有些惊讶,于是她便问道:“阿南小道长,今日您怎么亲自来这里了?绿柳呢?”

绿柳是周嬷嬷指派给阿南专门负责端药的一个小丫鬟。

阿南手上端着药炉,小脸紧绷,并不言语,他绕过周嬷嬷,径直进了周氏的房间,然后他走到周氏的床边,将药炉稳稳地放下后,才对上跟在他后头进来的周嬷嬷的眼睛,仰头说道:“周嬷嬷,你低下身来。”

周嬷嬷看着阿南,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按照阿南的话,弯下了腰。

就阿南最近两天的观察和他刚才在垂花小墙那偷听到的话来看,他觉得周嬷嬷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于是阿南肃着小脸,凑到周嬷嬷耳边,小声耳语道:“周嬷嬷,有人要害侯夫人。”

“谁?!”周嬷嬷瞬间转头看向阿南。

阿南将刚才自己在垂花小墙那偷听到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给周嬷嬷听。

周嬷嬷听后,急忙问道:“小道长可看见了那二人的长相?”

阿南摇摇头:“不曾,我只看见了那个说话女人的背影,但是我不认识你们侯府的人,所以,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但是周嬷嬷,这个不要紧,我们只需要在观主回来之前寸步不离地守着侯夫人,那个坏人自然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周嬷嬷点头,他们刚刚搬来姑苏镇北侯府不久,而今大小姐和大公子也都不在府上,府中相当于只有昏迷不醒的夫人一个主子,种种不利因素加在一起,难免暗处的魑魅魍魉不会趁此机会加害夫人。

看来眼下也就只有阿南小道长说的这一个办法了。

周嬷嬷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大小姐和大公子应当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他们只要在这段时间守护住侯夫人就可以了。

阿南和周嬷嬷应对方法商量已定,便将药炉挪到了窗下,他自己席地而坐,继续煎药。

阿南坐下后,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但细细回想一番,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阿南是个爱较真的性子,他坐在那里闷头苦想了好一阵儿,但是直到药炉中的药煎好了以后,阿南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但眼下还是周氏的最后一副药要紧,于是阿南暂且抛开这件事儿,将药炉中的要倒了出来,递给周嬷嬷,让周嬷嬷喂给侯夫人。

喂药这件事儿,这两日周嬷嬷已经做惯了,所以她很快便喂完了药,将空了的药碗递给小丫鬟,那小丫鬟拿着碗,连带着药炉一并都撤了下去。

煎完药后,阿南便无事可做了,他支着脑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早,太阳都还没落山,观主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

“阿南小道长,要不要过来跟嬷嬷说会儿话?”

周嬷嬷看阿南一副实在无聊的样子,想着他这个岁数正是贪玩儿的年纪,被迫拘在这屋里,应当是闷极了,于是提议道。

阿南其实还在想着刚刚忘了什么事儿,听见周嬷嬷的话,便道:“说什么话儿?”

阿南并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

周嬷嬷坐在临窗的榻上,一边手里打着络子,一边道:“阿南小道长,你们平日里都在观里做些什么呀?”

阿南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掰着手指头,道:“诵经、采药、提水、煎药、试药……学习画符箓、看风水、算命,大概就是这些。”

周嬷嬷惊讶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了怎么多东西,于是周嬷嬷顺着阿南的话,道:“哦?小道长会算命?那小道长能给我家夫人算算么?算算我家夫人能不能顺利渡过这一关。”

阿南鼓起了小嘴,小手指交缠,为难道:“我……我算命这一门课业学的不好,算不准的。”

周嬷嬷笑笑,道:“没事儿,阿南小道长,算的不准也没关系。”

阿南年纪太小,周嬷嬷也没指望他真的能算出个什么来。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那……那我算了?”阿南道。

周嬷嬷点点头,道:“嗯,算。”

说实话,周嬷嬷还真有些好奇他们阿南要如何算卦的,于是她停下手中打了一般的络子,朝阿南看去。

只见阿南双手高举过头顶,小手在头顶的混元髻中鼓捣两下,从里面掏出了一枚铜钱。

周嬷嬷:嚯!

然后便见阿南走到侯夫人周氏的床前,对着周氏,口中一阵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什么咒语,然后阿南稚嫩的嗓音忽然大喝一声,周嬷嬷没防备,一个激灵,被阿南这一声吓得手中的络子都掉在了榻上。

接着她便看到阿南忽地向上高高抛起了手中那枚缠着红绳的铜钱,周嬷嬷的头也随着那枚铜钱高高抬起,又落下。

而落下的地方是阿南朝上伸出的一根食指指尖,就在周嬷嬷以为那枚铜钱不可能会落在阿南的手指上,它一定会当啷两声掉在地上的时候,那枚缠着红绳的铜钱摇摇晃晃几下,竟然真的就稳稳地停在了阿南的指尖上……

周嬷嬷:嚯!绝活儿啊!

周嬷嬷并不懂这是怎么意思,但见阿南指尖顶着那枚铜钱,转过头来,兴奋地对着周嬷嬷道:“周嬷嬷,大吉!”

周嬷嬷:“啥?大吉?!”

阿南喜形于色,高兴地解释道:“此法乃是我上华观独有的算命之法,只要这枚铜钱能稳稳地落入算命先生的指尖,那便是大吉之兆!”

周嬷嬷:……听起来为什么那么不靠谱。

阿南脸上染上一抹羞涩,继续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个方法算出大吉呢!”

周嬷嬷:呃……那我是应该信还是不应信?

看着阿南殷切望着自己的小眼神,周嬷嬷决定信了!

“谢谢阿南小道长的大吉,这是一个好兆头,我相信我们夫人一定能够化险为夷,挺过这一关的!” 第153章 化险为夷 “什么化险为夷?”忽然,一道像是被砂石狠狠磨过嗓子的粗粝女声在门口响起。

阿南和周嬷嬷齐齐转头看过去,只见门口打帘进来的是一位身穿暗色缎面花纹罗裙的妇人。

阿南默默地将指尖的铜钱重新放入混元髻中,然后继续看向那个突然走进来的妇人。

“如夫人。”周嬷嬷站起身,躬身行礼。

如夫人周桃缓缓地走进屋内,看了一眼阿南,然后便施施然地坐在了侯夫人周氏的床边。

阿南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小道长,这位是我们侯爷的如夫人,是侯爷的侍妾。”周嬷嬷连忙解释道。

阿南拧着眉,指着如夫人周桃道:“我不管她是如夫人还是侍妾,反正她不能坐在那儿。”

阿南上前一步,走到床的另一头,正对着如夫人周桃,不客气地道:“你起开。不许你坐在这里。”

阿南平时并不是如此不讲礼貌的人,但这个所谓的如夫人周桃给他的感官很不好,阿南看着她,总觉得她身上透着一股子蔫坏的劲儿,再加上她早不过来,晚不过来,非得挑着这个时间点过来,就更加让阿南怀疑她的目的不纯了。

周嬷嬷见阿南一副对周桃非常戒备怀疑的样子,连忙又解释道:“小道长,你搞错了,如夫人曾经是我们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与夫人最是亲厚不过,她不会害我们夫人的。”

在周嬷嬷看来,什么人都可能害周氏,唯独周桃不会,周桃从来都是唯周氏马首是瞻,处处为周氏考虑。周桃不光救过周氏的命,而且她曾经为了替周氏试药,还试坏了自己一副好嗓子,从前的夜莺嗓,如今变成了锯木嗓。

但即便是这样,周桃这些年来还是不离不弃地跟在侯夫人的身旁,周嬷嬷原本以为周桃这样做是为了接近镇北侯爷秦朔,而且后来周桃也确实做了如夫人。

但侯爷与夫人的感情很好,在纳了周桃做如夫人以后,侯爷从来就没有踏入过周桃院中一步。而周桃竟然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依旧是从前那副样子,处处为夫人着想,为夫人鞍前马后。

二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如果周桃真的想害周氏,那她有无数次机会,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所以,周嬷嬷相信,如夫人绝对不是坏人,她也绝对不会加害周氏。

周嬷嬷知道这么多内情,但是阿南不知道啊,他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觉得眼前这个妇人非常的危险。

无论她目的如何,他都必须让这个女人离开侯夫人周氏的床边!

所以阿南坚持道:“贫道不管那些,你先把屁股挪开,”阿南指了指刚才周嬷嬷坐过的临窗木榻,道,“你坐那里去。”

周嬷嬷看着阿南这般强硬的态度,有些为难,只能对如夫人周桃道:“如夫人,您看,不然就顺了阿南小道长的心意。”

周桃默默地看了一眼阿南,然后对周嬷嬷笑道:“既然阿南小道长不信我,那我便坐到那里去。”

周桃起身,落座榻上,然后道:“我现在过来,也是担心姐姐担心得睡不着,既然睡不着,也就索性过来陪你们一块儿等凤华他们。”

周嬷嬷点点头,觉得周桃的这番说辞非常合理。

但阿南却不以为然,他依旧牢牢地把守在周氏的床边,死死地盯着周桃的一举一动。

周桃看了看周围,问周嬷嬷:“嬷嬷,有茶么?我想喝杯茶提提神。”

还不待周嬷嬷说话,阿南忽然道:“没有!”

茶水也是水,观主说了,周氏在这三日内除了他煎的药,滴水都不能沾,现在三日之期眼看将近,他必须保证这间屋子里此时此刻不能出现有关于水的一切东西!

周嬷嬷显然也想起了赵士言临走之前的嘱咐,于是只能歉意道:“如夫人,对不住啊,赵道长临走之前说了,夫人的房间里不能出现关于水的一切东西,所以……很抱歉,不能为您上茶了。”

周桃点点头,道:“既然是赵道长说的,那我便不要茶水了。”

周桃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化险为夷?”

周嬷嬷面露喜色,道:“是这样的,如夫人,我刚刚让阿南小道长替夫人算了一卦,小道长算出了大吉,说夫人一定会化险为夷呢!”

周桃微微挑眉,哦了一声,道:“是么?大吉啊,还会化险为夷?”

周桃好奇地看着阿南,带着她特有的粗哑声音,问道:“那小道长可否帮我算一卦,看看我今日的运势如何?”

阿南看向她,连铜钱都不抛了,直言道:“你印堂发黑,双眼涣散无神,我观你今日必有血光之灾,”阿南直视着周桃的眼睛,给出结论,“你今日的运势极差。”

周嬷嬷:“啊?这……”

她这到底是要说阿南算的卦准还是不准啊,要是不准,那夫人那一卦算什么?那要是准,这……如夫人这一卦有要怎么说。

周嬷嬷被阿南这一番话瞬间给整不会了,愣愣地站在阿南和周桃中间,不知道要如何缓解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索性便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周桃嗓音粗哑,低笑一声,忽然站起身,踱步走到阿南面前,低头看着阿南道:“小道士,你今日的卦怕是算不准呐……”

阿南蓦地抬头看向周桃,突然,一道银光在阿南的眼前闪过,周桃手中陡然出现一根银针,飞身扑向床上躺着的侯夫人周氏。

“周嬷嬷,快,拦住她!她手上有银针!”阿南瞬间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地上暴起,暴喝出声。

周嬷嬷刹那扭头,一个箭步猛冲上前,飞扑向周桃。

就在周桃抓起侯夫人周氏的手腕,银针即将刺入周氏血管的那一刻,周嬷嬷成功扑倒了周桃。

阿南见此立马窜上床,扑到周桃身前,用手使劲去掰周桃手中的银针。

但是阿南毕竟是小孩子,力气到底敌不过一个成人,即使他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没能从周桃的手里夺过银针,反倒是周桃见他扑过来,反手就给阿南的屁股上扎了一针。 第154章 谋害夫人 “哎呦!”阿南惨叫一声,在周氏的床上就跳了起来。

“小道长,你怎么了?”周嬷嬷勉强压制住周桃,听见阿南突然惨叫,急迫问道。

阿南捂住屁股,满脸震惊加羞耻,大叫道:“怪女人竟然用针扎我屁股!”

“那您没事!”

阿南摸了摸屁股,也闹不明白自己有没有事儿,怪女人的银针上抹了药粉,没扎在周氏身上,现在扎他身上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伤害。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眼看周桃就要挣脱周嬷嬷的控制了,阿南赶忙朝外大吼:“来人呐!来人——”

周嬷嬷这时候也反应要搬救兵了,也跟着喊道:“快来人,如夫人要谋害夫人,快来人——”

酉时至,日暮沉,夜临。

屋外,偌大的镇北侯府华灯初掌,一片灯火通明。

屋内,灯火昏沉,人影闪烁。

这一隅方寸天地恍如被世人遗弃的孤岛,无人问津。

无论阿南和周嬷嬷如何叫喊,门外愣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出现。

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阿南的心头,他目光朝着窗外远眺,分明见到远处的抄手游廊间,侯府的丫鬟小厮往来如昨,点头作揖,行动皆自然,但为何,那些人听不见他们的呼救呢?

阿南转回头,看向周桃,肯定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周嬷嬷叫了这么半天,见一个人都没有进来,又听阿南这么直白的指控周桃,扭头看向被她压着的周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如夫人,您到底为什么要谋害夫人啊?”

周嬷嬷到现在仍然是想不通,周桃为何要做出这种举动,她完全没有杀人的动机啊。

如果抛开周桃阴沉的双眼看,其实周桃长的并不差,曾经跟在周氏身边做贴身丫鬟的时候,她便生得宛若出水芙蕖,娇艳动人,曾几何时,京城中人惊艳于镇北侯夫人周氏美貌的同时,也会顺带夸耀一嘴,镇北侯夫人身边跟了一个貌若芙蓉的娇艳丫头。

因此周桃少女时期,除了与她同为下人的小厮管事们围在她屁股后头转以外,也不乏许多王公贵族的公子哥钟情于她,到镇北侯府求娶她回家做妾。更甚着还有贵族公子都愿意娶周桃为妻。

但这些都被周桃拒绝了,她拒绝了光明的前途和未来,甘愿缩在周氏的身边做一个小丫鬟。

直到那件事儿发生,时年已经二十有五的周桃,才被侯夫人周氏开了脸,抬为了秦侯爷的如夫人。

周嬷嬷见周桃不答话,满脸沉痛,又道:“小桃,你我一同跟在夫人身边二十几年了,我相信你肯定是被人蒙蔽了才会做出这种事儿,现在,你把手中的银针放下来,待大小姐回来以后,我一定替你求情,争取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但周嬷嬷的这番话,并未触动周桃,周桃调转过针头,就要朝着周嬷嬷的眼睛扎过来,周嬷嬷的两只手都用来压制周桃了,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手,眼看银针就要扎入周嬷嬷的眼睛,危急时刻,阿南猛地扑上前,狠狠地咬住了周桃拿着银针的那只手。

周桃没有防备,被阿南咬了个正着,痛叫一声,松了手上一直紧攥着的银针。

银针落地,阿南和周桃目光齐齐跟着银针落下,说时迟那时快,阿南瞬间出手,快周桃一步,将银针抢到了手上。

抢到银针后,阿南蹬蹬两下爬下床,跑到窗前,刚要伸手将银针扔出窗外,小脑瓜忽然想到此乃关键物证,扔不得。他应当等观主回来后,把这东西交给观主才是。

但阿南并未中止扔银针的手势,他对着窗户,做出一个抛物的假动作后,将银针藏在了窗棱下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周嬷嬷在后头见阿南将银针销毁了以后,松了一口气,手上也不由得放松了钳制周桃的气力。

周桃抓住机会,猛地一下将周嬷嬷从身上掀开了。

周嬷嬷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了,这一下没防备住,整个人被周桃掀翻在地,摔了好大一个屁股墩儿,人都给摔懵了,痛得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你……”周嬷嬷手指着周桃指颤,痛得说不出话来。

阿南跑到周嬷嬷身边想要扶起她,但奈何他人小力气也小,根本扶不起来。

周嬷嬷推了推阿南,道:“小道长,你不要管我,你快去外面叫人。”

“呵!叫人?”周桃低哑的声音忽然在阿南和周嬷嬷的头顶响起,“你们就是叫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理你们的。”

“果然是你做了手脚!”阿南蓦地转头看向周桃,说道。

周桃点头,承认道:“是我,是我做了手脚,你能拿我怎么样?”

阿南并不清楚周桃究竟是如何动手脚的,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三日之期马上将至,观主他们就要回来了,他必须拖延住眼前这个女人。

“你的银针被我扔了,你的阴谋已经失败了。”阿南看着周桃道。

“哦?是吗?”周桃脸上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低头俯视阿南,她眼眸幽深阴暗,语调暗哑慢缓,道,“你以为我就只准备了一个银针么?”

阿南倏然抬头,只见周桃嘴角微翘,眼色轻蔑地看着地上的阿南和周嬷嬷,然后她双手交缠,慢慢地从右手中指的指甲盖里拉出了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软针。

阿南看得头皮炸裂,恍惚觉得自己小手的手指像是针扎般的生疼,竟然将银针藏在那里,简直是变态啊!

阿南仰头看着面前高大变态的怪女人,内心泪流满面:观主到底是将他扔在了什么虎狼之地啊!为什么镇北侯府中会有如此变态的人存在啊!

周桃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周嬷嬷面前,弯腰平视她:“嬷嬷,你不是对主子最忠心不过的吗?”

现在形势对他们很不利,周嬷嬷看着面前的周桃,没有说话。

见周嬷嬷没有回应自己,周桃也不生气,她嘴角勾起一抹执拗笑意,眼神像淬了毒一般,对着周嬷嬷的眼睛,哑声道:“嬷嬷,你曾经说过,要一辈子伺候主子,甚至还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跟在主子身边。” 第155章 审问 周桃顿了顿,继续道:“嬷嬷,你知道当初我听见你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么?”

周嬷嬷盯着周桃,没有接腔,她感觉面前的周桃已经不正常了,此刻的周桃浑身散发着疯狂的戾气,看着俨然已经疯魔的样子。

“我讨厌你,我恨不得你去死,”周桃看着周嬷嬷,语气恶毒道,“主子是我的主子,你安安分分地待着不行吗?为什么要说这么恶心的话,吸引主子的注意!”

周桃一巴掌抽到了周嬷嬷的脸上,粗粝的嗓音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魔,厉声道:“就是你们这些贱人,分去了主子的注意力,你们这些都该死,尤其是你!”

周桃尖利的指甲指着周嬷嬷的鼻子,大声斥道:“你这个该死的老虔婆早就应该下地狱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有机会缠着主子,主子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周桃激动说完,抬起手就要刺死周嬷嬷。

而周嬷嬷因为刚才那一下,摔的太狠,到现在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桃拿着银针朝自己刺来。

阿南见周嬷嬷已经危在旦夕,已经顾不上许多,他像个小炮弹一样,猛冲向周桃。

周桃原本就是抓着地上的周嬷嬷,半弯着腰站着,下盘不是很稳,而阿南的速度又太快,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周桃竟然真的一下就被阿南撞开了。

周桃的头又恰好磕在了旁边的木榻的角上,没成想,竟然就这样瘫软,昏了过去!

阿南没想到自己这下意识的一撞,竟然就这样解决了周桃,面色一喜,连忙跑上前查看周嬷嬷是否有事。

见周嬷嬷除了刚才那一下摔的狠了些,并无其他的事儿后,阿南松了一口气。

周嬷嬷坐起身,看向一旁昏倒在地上的周桃,叹气一声,然后对阿南道:“小道长,嬷嬷我现在起不来身,你去外面看看,到底是出了何事,为何屋里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外面却无人发现。”

阿南点头嗯一声,向着门口跑去,周氏屋中的大门并未关上,门口仅有一个木席帘子做遮挡,阿南伸手要推开那帘子出去,但诡异的是,那木席帘子竟然推不开,软制的木席帘子竟然像一块木板一样,硬生生地伫立在门口,无论阿南从哪个角度推,花多大的力气,它愣是纹丝不动,连条细缝都没开。

阿南小眉紧皱,托着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帘子,一个软帘子,哪怕是他力气再小,也没有理由推不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南眼睛扫过一周,难道这屋中是被下了什么禁制吗?

这太不合常理了,那个诡异的女人难道在外面有同伙?可是如果有同伙,他又为什么不进来,两个人对上他们,不是更有胜算?

那如果没有同伙,那这个镇北侯府的如夫人有什么何许人也?她为什么懂的布禁制?

一个个谜团浮现在阿南脑海中,都没有答案。

“小道长?”周嬷嬷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出去了么?”

“没有。”阿南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帘子,回道。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下来,没有人说话。

阿南站在帘子前,想了半天,始终想不出来解决之法,以他目前的功力,显然是解不开这道禁制的,无奈,他只得转身走回去,心中祈祷,只希望那个怪女人能昏得久一些,久到观主他们回来就好了。

阿南到底不放心,走回去了,先是扫了一眼还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怪女人,见她没有苏醒的迹象后,松了口气,然后又转身朝着周嬷嬷的方向看去。

阿南:???

周嬷嬷竟然不在地上了!

阿南眼睛急寻周嬷嬷的身影,然后他就看见了侧坐在周氏床头的周嬷嬷。

周嬷嬷背对着他,昏暗的光影下,阿南看不清她的脸。

阿南远远地看着周嬷嬷,那股熟悉的异样再次涌上阿南的心间,不对!很不对!

阿南冲向周嬷嬷,但他人小腿短,阿南哪怕速度再快,跑向周嬷嬷都需要一些时间,在阿南冲到半途的时候,他看到周嬷嬷的手中,白灼寒光一闪而过,阿南认出来了,那就是刚才怪女人拿的那根银针!

阿南:“住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周嬷嬷已经执起了侯夫人周氏的手腕,银针陡然落下!

完了!一股绝望涌上阿南的心头,镇北侯夫人要死了……

砰——

忽然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跑到半途的阿南和周嬷嬷俱是一惊,朝着巨响的方向看去。

只见刚才阿南死活打不开的木帘子,竟然从外面爆开了,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黑漆甲胄,浑身透着凌冽寒气,突兀地出现在了门口,他虎目威威,目光凛冽朝着阿南和周嬷嬷的方向射过来。

是一个武将。

阿南被他虎目一瞪,不由得呆愣住,这是谁?

而那武将显然不是在看阿南,他目光略过阿南,看向坐在床边的周嬷嬷,沉声问道:“周嬷嬷,你在做什么?”

阿南忽然间回过神了,出现在镇北侯府侯夫人的卧房,还穿着甲胄的男人,除了那位镇北侯秦朔还有谁?!

救星来了!

阿南指着周嬷嬷,飞快叫道:“侯爷,她要谋害侯夫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阿南话音刚刚落下后,周嬷嬷瞬间反应过来,此时她的银针距离周氏的手腕只离一个指头的距离,只需一息的功夫,她就可以送周氏上路了。

但秦朔是什么人,在阿南的话音落下后,只半息的功夫,秦朔瞬间移动到了周氏床边,一把就抓住了周嬷嬷即将落下的手。

秦朔死死地抓着周嬷嬷的手腕,几步开外的阿南甚至听见了骨头卡卡作响的声音。

秦朔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躺着的周氏,确认她无恙后,才又转头看向周嬷嬷,眼见她手里抓着的那根软银针,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第156章 直击现场 周嬷嬷眼神阴沉,嘴巴紧抿,并不说话。

“这个银针上沾了不明药粉,只要针刺入侯夫人的血管,侯夫人必死无疑。”阿南解释道。

秦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身上释放出的寒气,几乎能将人就地冻死,就在他虎目重新看向周嬷嬷,还要再逼问的时候,忽然之间,周嬷嬷的身体软倒了下去,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秦朔:“怎么回事?”

阿南也是一脸懵,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镇北侯秦朔进来以后,门外的禁制似乎一下被解开了,镇北侯府的下人,鱼贯涌入,秦右走到镇北侯秦朔跟前,躬身道:“侯爷。”

秦朔看着秦右,哼了一声,斥责道:“你就是这样做侯府的管家的?镇北侯府女主人在你眼皮子低下险些叫人害死,你都不知道?!”

秦右额角一滴冷汗滑落,心底叫苦不迭,他就是怕人多眼杂,贼人混入其中,才只叫周嬷嬷一人在屋内看顾周氏,但屋外和侯府内外他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他有绝对的信心,定叫贼人有来无回,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贼人竟然出自内部,而且还是周嬷嬷啊!

他这简直是置夫人于死地啊,要不是侯爷回来的及时,夫人现在肯定是升天了。

秦右心里苦,但是秦右不能说,因为这确实是他安排不到位的责任。

“这些,等大小姐回来了,你自去她那边领罚,现在……”秦朔分别指了指如夫人周桃和周嬷嬷,对秦右道,“把这两个人给我弄醒,这件事儿必须好好查清楚!”

秦右刚要点头称是,忽然,秦凤华的声音从秦右的身后响起:“什么事儿要好好查清楚?”

秦凤华带着疑惑,走进屋中,看着满屋子的人和地上昏迷不醒的如夫人和周嬷嬷,皱眉,抬眼问秦朔:“爹,您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朔大马金刀地坐在床头,摇摇头,道:“为父也不是很清楚,方才正要命人审问,你们便进来了,”忽然秦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指向阿南,道,“问那位小道长,他应当知道。”

赵士言跟在秦凤华的身后走了进来,先是扫了一眼四周,然后才走向站在中间的阿南身旁,揪了揪阿南的混天髻,笑道:“阿南,辛苦了。”

阿南本来没觉得什么,听到这声安慰,眼泪哗一下流出来,扑到赵士言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开始哭诉:“观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这里一点儿都不简单……”

赵士言拍着阿南的后背,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南,你先等会儿哭,待我先去救治侯夫人。”

阿南嘎一声,陡然哭声,但是还是带着哭腔,懂事地点点头,道:“好的,观主,您先去救人。”

赵士言拍拍阿南的脑袋,欣慰夸赞道:“阿南真乖。”

赵士言站起身,走到周氏床前,秦朔起身让开。

下人为赵士言搬了一把椅子,赵士言顺势做到椅子上,伸手为周氏把脉,周氏手腕上的那一道蓝纹更加明显了,现在都不需要细看,只随意地瞥一眼,就可以注意到她手上的异样。

片刻后,赵士言把脉结束,转头对秦凤华和秦朔道:“侯夫人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现在只需要将蓝血异族的心脏入药给夫人服下,蓝血的毒便可解了。”

说完,赵士言越过人群,看向阿南道:“阿南,你在去煎一副要来。”

阿南:在其位,谋其政,接了煎药小童这活儿,就要言而有信,干满三日!

于是阿南将眼角的泪水一撇,屁颠屁颠跑出去煎药了。

就在阿南出去煎药的时间内,周嬷嬷醒了,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她,她的目光茫然地一一掠过众人,然后,在她看到秦凤华和赵士言的时候,眼睛一亮,高兴道:“大小姐,赵道长,你们回来了!”

“侯爷!你也回来了!”

秦朔眼眸沉沉,肃着脸,问她:“刚才你为何要谋害夫人?”

周嬷嬷一脸懵,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侯爷你在说什么?我谋害夫人?我为什么要谋害夫人?”

秦凤华目露惊讶,怎么回事儿?周嬷嬷要害母亲?

秦朔定定地看着周嬷嬷的神情,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出有些蛛丝马迹,但秦朔观察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从周嬷嬷的脸上看出撒谎的迹象。

“你因为什么昏迷的,你还记得么?”秦朔问道。

周嬷嬷摸了摸头,茫然道:“奴婢记得奴婢与阿南小道长一道阻止了如夫人……”

周嬷嬷蓦地抬头,看向秦朔,急急道:“奴婢想起来了,是如夫人几次三番要用银针谋害夫人,我与阿南小道长拼死抵抗,才护住了夫人的性命,如夫人被阿南小道长撞了,磕到头,昏迷了。”

周嬷嬷朝着记忆中如夫人昏倒的位置看去,道:“侯爷,她就在那里。”

秦凤华:如夫人周桃?她又为什么要害母亲?

秦凤华自记事起,就仅仅见过如夫人周桃几面,她知道周桃曾经是母亲的贴身丫鬟,也与母亲非常亲厚,甚至情同姐妹,但不知为何,周桃似乎是有意避开她,有几次秦凤华去母亲房中的时候,周桃见了她来,便匆匆地告退了,连照面都打得很匆忙。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最是敏感不过,秦凤华小时候便隐隐觉得这个如夫人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对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如夫人,秦凤华身为镇北侯府的嫡小姐,自然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所以她对这位如夫人周桃的了解并不深,印象中,只模糊的知道,她是府中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妾罢了。

一个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妾要谋害母亲?秦凤华内心惊诧不已。但是同时一个问题又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为什么呢?周桃的动机是什么呢?周桃与母亲中的蓝血毒有关吗?

“可是……”秦朔面露古怪,他看着周嬷嬷道:“本侯进来的时候,看见是你拿着银针要刺夫人。” 第158章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 同时并起两指,笃笃两下分别点在周桃和周嬷嬷的眉心,就在赵士言收回手指的那一刻,周桃和周嬷嬷停止了抽搐,眼瞳也重新回到了眼眶中。

周嬷嬷醒了过来:“诶?我这是怎么了?”

而那边周桃却还眉眼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秦朔看一眼自己手上的周嬷嬷,又看一眼赵士言抓着的周桃,指着周桃,问道:“她怎么回事?怎么不醒?”

赵士言低头,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扬起手,啪地一下,一个大耳光瓜子就扇在了周桃脸上,然后说道:“妖孽,还装!”

秦朔:???装的?

果然,就在赵士言大耳瓜子落下后,周桃突地睁开了眼睛,她晦暗双眸中阴翳的光直射向眼前的赵士言,怨毒的好像要将他拆骨扒皮,生啃了。

赵士言露出嫌恶的表情,手上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甩手就将周桃掷到地上。而大约是因为那张贴在周桃脑门上符箓的缘故,周桃摔倒在地后,竟然不能动了。

她想要挣扎奋起,打爆赵士言的狗头,但无论她如何使劲挣扎,她就好像是长在地上一般,死活拉扯不起来。

赵士言睨她一眼,幽幽道:“别费劲了,你头上的是定身符。”

上华观定身符,定魂也定身,没有施术人解开符咒,被施术人是绝对挣脱不开定身符的束缚的。

周桃不信邪,抬手就要自己去揭额头上的符箓,但她的手刚碰到符箓,就滋的一下,被烧到了。

这一下,似火非火,似电非电,将周桃五指灼烧的发黑发烫,五指连心,灼烧的疼痛感,直击周桃心脏。

周桃面目疼得狰狞,抬首,恶狠狠地瞪着赵士言,粗声低吼道:“臭道士,你想怎样?!”

“啧,我想怎样?”赵士言觉得周桃这问话好笑极了,他注意到周嬷嬷额头上还贴着符咒,于是伸手将周嬷嬷额头上的符咒揭了,才低头对上周桃的眼睛,道,“是你想怎样?是你五次三番地从中作梗,几次俯身到周嬷嬷身上,要置侯夫人于死地,现在竟然恶人先告状,问起我来了?”

秦朔:“俯身?”

秦凤华:“俯身?”秦凤华喂完药,安顿好母亲以后,便撂下碗,走了过来,刚好听见赵士言说道“俯身。”

“师父的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如夫人要害母亲,周嬷嬷先前的两次行为都是因为被她俯身所致的?”

赵士言点头:“正是。”

秦朔:……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竟然连俯身梗都出来了。

“哦!我就说周嬷嬷原先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间性情大变,原来是被俯身了!”阿南恍然大悟,终于搞懂了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所以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如夫人周桃才是想要杀害周氏的真凶。

秦朔低头看向地上的周桃,不解,问道:“周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桃虽然是他的如夫人,但其实他从未碰过周桃,当初纳她做如夫人,也只是为了应对秦老夫人的权宜之计,作为一个男人,秦朔知道周桃无意于他,当初之所以答应,似乎也只是因为周氏。

她对周氏好到当初能为周氏豁出命去,而今却想要周氏的命,秦朔着实看不透这其中究竟是因为什么,致使周桃有如此转变。

“为什么?”周桃嗤笑一声,对上秦朔的眼睛,“因为你啊!”

秦朔:?

周桃的脸部肌肉开始抽搐,看向秦朔的目光,逐渐癫狂,她大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狗男人的出现,夺去了姐姐全部的爱,姐姐怎么会对我越来越冷淡!姐姐怎么会不理我,姐姐怎么会抛弃我!”

周桃面部完全扭曲了,她像是要把多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恨全都倾泻出来,她低吼出来:“我恨你,都是你勾引走了姐姐,我恨你,我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掏眼挖心,碎尸万段!”

“狗男人,我当初就应当将你剁了,扔去乱葬岗喂狗!如果我当初姐姐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将你杀了,姐姐肯定就不会爱上你了,没有了你,姐姐就会一直爱我,眼中只有我一个人,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

秦朔震惊了,周桃竟然喜欢他媳妇儿?而且还因爱生恨!

周桃忽然面色一变,陷入回忆:“你知道最让我绝望的是什么吗?是我有一天突然发现姐姐满心满眼都是你,就快要没有我的位置了,那一刻,我慌了,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夺回姐姐!”

“所以我操控老夫人,让我成为了如夫人,在你们中间制造隔阂,有一段时间姐姐确实疏远了你,我高兴坏了,以为姐姐就要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了,可是!”

周桃忽然转头瞪向秦凤华,恨恨道:“姐姐这个时候又怀孕了,就是你,”周桃指着秦凤华,继续道,“她怀了你。她回心转意了,她又回到了狗男人的身边!就是因为你的出世,姐姐将我完全抛弃了,她抛弃了我!她抛弃了我……”

周桃陷入恍惚:“我那么爱她,爱到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生命,可是她却不爱我了……” 第159章 我亲自安葬她 周寄灵目光温柔的看着周桃,继续缓缓说道:“你小时候的眼睛真的很像妹妹,当时你的脸上满是泥,我看不清你的样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真的以为你就是她。我以为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了走失的妹妹,但是再看第二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她。”

“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击的粉碎,那种感觉,真的叫人生死难忘,虽然你不是我妹妹,但是你的眉眼真的太像她了,所以我从人牙子的手上将你买了下来。”

“虽然我清楚的知道你不是她,但是大约是出于补偿心理,我拼命地对你好,几乎将你当做我的亲妹妹对待。而这大概给你造成了错觉,”周寄灵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指腹温柔地抚过周桃的眉眼,温声道,“随着你的长大,你眉眼中妹妹的影子已经消失了,但当时我已经习惯对你好了,没办法收回了。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另一个妹妹,我不再把你看着她,你就是你,你是周桃,你不是谁的影子,你就是我的妹妹。”

“所以,桃桃,我对你的爱是姐姐对妹妹爱,是亲情,不是爱情。”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周桃脸上浮现出难看笑意。

周寄灵看着周桃的样子,自责又心疼,现在,她就只有这一个妹妹了,她不想失去她。

她拉过周桃的手:“桃桃……”

“姐姐,你不要说了,是桃桃错了。”周桃打断周寄灵,“是我存了妄念,愧对了姐姐的好。”

“桃桃……”

“姐姐,你能再抱抱我么?”周桃恳求道。

“好。”

“寄灵!”秦朔站在一旁,忽然出声阻止道。他唯恐周桃再耍什么手段,所以他不想周寄灵靠周桃太近。

周寄灵安抚地看了秦朔一眼,然后伸手轻柔地环抱住了周桃。

周桃歪过头,轻轻地靠在周寄灵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那样依偎着周寄灵。

两片罗裙铺散在地上,一暗一明,似繁花,似落花。

“姐姐。”周桃轻声在周寄灵耳边唤道。

“嗯?”

良久,一滴泪忽然落到了周寄灵的肩窝。

“姐姐,对不起。”

“嗯。”周寄灵拥着周桃,温声应道。

周桃想要回抱周寄灵,但伸出的手,却踌躇不敢往前,经过一番挣扎,她还是缩回了手,双手手指微微卷曲着,垂落在身侧,最后道:“姐姐,你还记得周桃这个名字是你为我取的吗?你说希望我像桃花一样活的烂漫恣意。”

“嗯,我记得。”

“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活成你希望的那样。”

“没关系的,桃桃,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

“姐姐,”周桃打断周寄灵的话,最后再往周寄灵的怀中靠了靠,声音轻晃飘忽地在周寄灵的耳畔响起,“我死后,将我火化,找一处桃源,将我的骨灰洒在桃树下。”

“桃桃?你在说什么?”周寄灵轻轻推开周桃,看向她的脸。

“桃桃?你怎么了?!”周寄灵惊叫出声。

周寄灵推开周桃,只见她面无人色,脸色惨白,接着,一抹刺眼的蓝缓缓地从周桃的嘴角溢出,忽然,周桃似乎是被呛了一下,压制在她喉间的蓝色血液随着咳嗽声接连涌出。

周寄灵见此,瞬间慌了神,双手慌张地捧住周桃的下颌,叫道:“桃桃,你不要吓姐姐!桃桃!”

秦凤华跨出一步,看了一眼周桃,然后抬头看向赵士言:“师父,她……”

赵士言几步走到周桃身边,屈膝蹲下,一把撸起周桃的袖子,低头看去。

果然!

只见周桃的手腕上,蓝色血纹纵横交错,爬满了整个手腕。

显然,蓝血毒已经完全侵入了周桃的血管,与周桃的血融为一体了。

“是与夫人中的毒相同的蓝血异毒,而且已经毒入肺腑,没救了。”赵士言道。

赵士言死亡宣判的话音刚落下,周桃嘴角喷涌的蓝血,忽然小了些,这一刻,周桃眼眸中长久萦绕的阴翳忽然消散了,她眸若桃花,眼含烂漫笑意地望着周寄灵,轻轻做最后的道别:“姐姐,我要走了。”

“来年春天,桃花开了,姐姐一个人去看看我好么?”

周寄灵紧紧地扶着周桃不让她倒下去,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周桃,颤声答应道:“好,好,姐姐,去看你,去与你说话。”

就在周寄灵这声答应落地后,周桃带着余血的嘴角扬起最后一抹灿若桃花的满足笑容,瞳孔蓦地散了……

“桃桃!桃桃!”周寄灵不敢置信地叫着周桃,“桃桃,你说说话,你再与姐姐说说话啊!”

但无论周寄灵如何叫唤周桃,周桃都无法再回应她了。

那抹桃花笑意永远地凝固在了周桃的嘴角。

周桃死了……

秦朔轻轻地揽过哭的几乎昏死过去的周寄灵,他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轻轻拍着周寄灵。良久之后,周寄灵才稍稍缓过神来,望着地上死去的周桃,怔怔不语。

秦朔担忧地看着怀中的周寄灵,她体内剧毒刚解,此番悲怆过度,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于是秦朔抬头看向秦凤华道:“凤丫头,你母亲体弱,如夫人周桃的身后事就由你替你母亲料理。”

正所谓睹物伤情,周氏不见周桃,或许能够好受一些。

秦凤华刚要答应,怎料,周寄灵忽然出声,道:“不用,桃桃是身后事由我亲自料理,我要亲自为桃桃择一块桃源,安葬她。”

秦朔面露忧色,道:“寄灵,如此操劳,你大病初愈,身体怕是吃不消。”

周寄灵撑着秦朔站起身,神色坚定道:“侯爷,我可以的,而且,有凤丫头在我身边,不会出事的。”

周桃是她唯一的妹妹了,她必须送她最后一程。

秦凤华见母亲周氏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只能朝着父亲道:“父亲,我会照顾好母亲的,您不必忧心。”

秦朔看着妻子周氏,见她执意如此,叹息一声,无奈妥协,不再劝了。 第160章 前线大获成功 周桃的事儿自此告一段落,秦朔的大军还在城外,不能久留,他必须即刻动身去南域前线。

临走前,秦朔转向秦凤华,交代道:“凤丫头,为父这便要动身去前线了,你好生照顾你母亲。”

见父亲要走,秦凤华才想到,他们是一路快马加鞭疾行回来的,南域那边的消息父亲怕是还不曾知晓。于是忙道:“父亲,我与师父刚刚从南域镇南关回来,那边的情况,还需说与你听。”

秦朔面露诧异,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到的匆忙,只听秦管家说周氏中毒,秦凤华、赵士言和秦沐去寻解药了,其中具体内情他还真不知晓。

秦凤华看着秦朔,灯光下,她面色严肃,沉声道:“南域那边异族入侵了。”

秦朔一惊,上前一步:“什么?异族入侵了?!”

秦凤华点点头,一字一句地将他们在南域的情况说与了秦朔听。

秦朔听后,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不过,父亲,大哥和容景已经留驻镇南关布防了,他们会拼死抵挡住异族的入侵的,现在只怕那边兵力不足,父亲应当即刻动身赶去前线坐镇。”

秦朔沉吟点头,同意秦凤华说的。

一息过后,秦朔蓦地抬头,看向秦凤华,惊讶道:“你说什么?容景在镇南关?荣王世子容景?他没死?”

秦凤华点头称是。

秦朔愣怔半晌,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又有人可以陪老子下棋了!我就知道这小子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

秦凤华:……合着您老人家高兴只是因为有人可以陪您下棋?

赵士言:……容景为了讨好老丈人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竟然陪秦朔这臭棋篓子下棋!

“好了,总之那边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爹爹,您一路过去还要多加小心才好。”

“嗯,为父知道了。”秦朔认真地答应了。然后又看了一眼周氏,这才转身离开了。

七日后,镇北侯夫人周寄灵在姑苏城外,寻了一块桃花源地,亲自将周桃安葬在一棵桃花树下,并且在周边又种上了数百颗桃树,用以悼念周桃。

而这段时间,秦凤华在帮母亲料理周桃身后事的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南域前线的局势,父亲在几日前已经顺利抵达南域的镇南关和容景他们汇合了。而在这期间,前线消息传来,南域异族大举入侵,但是因为有父亲、大哥和容景坐镇,异族的入侵成功被击退。

而在这场关键的战役中,神机营的两门神机大炮派上非常重要的用场,成功帮助父亲他们击退了异族的大波攻势,重创了异族的先头部队。

随着前线战事的深入,许多消息也纷至沓来,有夸镇北侯秦朔用兵如神的,也有夸镇北侯世子英勇不凡的,而这其中被说道最多的则是南域前线出现了一个带着金丝面具的神秘人。

这位神秘人在战场上身形诡异,飘忽如风,常常在战事还没开打,敌我双方刚刚摆开阵型的时候,便带着金丝面具突然出现,在万军之中斩落异族头领首级。

异族屡次因为他的出现而方阵大乱,功败垂成。

因为这个金面男子在战场上的突出表现,所以被镇北侯秦朔破给提拔为镇军大将军,而因此,这个神秘人也获得了一个金面将军的雅号。

秦凤华低头一一看过前线来的战报,见前线形势一片大好,才终于定下心来。看来此次的异族入侵,她不需要过多担心了。 第161章 第一个铺子开业 这一日,郊外纺织作坊的管事秦郭递消息进来,说姑苏城中的布庄的开业事宜已经全部都准备妥当了,请秦凤华三日后过去做一个简单的剪彩仪式。

秦凤华初听闻这消息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秦郭办事效率这么高,她原本预想的是,城中的铺子最快也得下个月才能开张呢。

这个布庄是秦凤华在姑苏开的第一个铺子,她自然也是非常重视,于是略作沉吟后,便答应了。

三日后,吴塘街。

秦凤华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到了吴塘街口。

吴塘街是姑苏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街道中间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今日随同秦凤华一道来吴塘街的除了贴身丫鬟梧桐以外,还有姑苏城太守府的嫡小姐解芊芊。

说来,秦凤华和解芊芊也算是发小,秦凤华小时候和解芊芊很是要好,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但后来解芊芊的父亲被外派到姑苏,解家也跟着举家搬到了姑苏,二人的关系才渐淡下来。

等到此次秦凤华到了姑苏后,解府递了拜访的帖子,秦凤华才恍惚想起这个儿时玩伴来。在今日之前,秦凤华其实就已经见过解芊芊了,她的模样与秦凤华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大多变化,还是一副莹润娇憨的模样,脸上总是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好似什么都挂不到她心上,秦凤华甚至觉得,要是有一日天塌了,这小姑娘也能一副乐呵呵样子望着天,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被老天爷砸成肉泥。

今日秦凤华要出门的时候,这憨货“肉泥”恰好又来寻她玩耍,秦凤华想了想,便把解芊芊一道儿带上了。

解芊芊与秦凤华乘的同一辆马车,她跟在秦凤华身后,被丫鬟搀扶下了马车,人刚刚站稳,抬头便朝着吴塘街看去。

“哇,今日这里好生热闹,人好多啊!”解芊芊睁大眼睛,惊叹道。

秦凤华扭过头看解芊芊一眼,奇怪道:“你不是同我说你是半个姑苏人,你这半个姑苏人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半个姑苏人”解芊芊尴尬一笑,走过去挽起秦凤华的手,抱怨道:“凤华,我那养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管我跟管女儿似的,这里不许我去,那里不许我去,说什么人多危险,女孩子家家的出门不安全……”

秦凤华依稀记起,小时候解芊芊身边似乎确实总是跟着一个养兄,比她大五岁的样子,总是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模样,解芊芊小时候没少被那位养兄训得哭鼻子。

秦凤华诧异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他现在还管着你?而且我记得他的年纪应该早就成家了?还管你做什么?”

解芊芊撇撇嘴,鼓起腮帮子道:“哪呢,老男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年纪了,死活不成家,我父亲母亲为他的婚事愁的都快白头了。”

“嗐,今天是你布庄开业的大喜日子,不提那扫兴的人了,时辰要到了,我们赶紧过去。”

解芊芊的养兄与秦凤华并无多少交际,因为解家这些年不在京城的缘故,她甚至连解芊芊养兄的名字和样貌都记不清了,听见解芊芊这般说,秦凤华很快便把这个抛在了脑后,和解芊芊一道朝着布庄的方向走去。

因为今日是布庄开业的隆重日子,秦郭身为布庄的管事,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布庄,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开业细节,生怕哪一个环节出现了纰漏,影响了开业仪式。

此刻他正站在布庄的正门口,抬头第一百零八次地检查头顶的盖着红绸的匾额是不是挂歪了,又第一百零九次地偏过头问身边的伙计:“你确定这个红绸到时候可以顺利拉下来?不会卡住?确定不会卡住?”

那伙计要不是顾忌秦郭是布庄的掌柜,白眼早就翻上天了,但奈何秦郭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只能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挂起微笑,耐心地回答秦郭:“是的,秦掌柜,我跟您打包票,这个红绸到时候一定顺滑的,麻溜的,不带一点儿停顿的,拉下来,而且咱们的牌匾也绝对绝对没有挂歪,我敢打包票,太守府的匾额都没有我们布庄的匾额挂的方正,所以您就放一百一千一万个心!”

秦郭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上方的红绸,感觉伙计就是在胡诌敷衍他,于是面带不信,重新看向那伙计,问道:“真有你说的那么丝滑吗?” 第162章 超现代运营模式 伙计嘴角疯狂抽搐,拳头很硬,非常想要打爆秦郭的狗头。

然后秦凤华等人的出现,成功救了秦郭一条狗命。

伙计指着秦郭的身后,惊喜叫道:“东家!掌柜的,东家来了!”

秦郭连忙转身,见真是秦凤华来了,连忙抛开匾额的问题,冲着秦凤华迎了上去。

伙计大呼一口气,暗叹,幸好东家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暴揍秦郭一顿。

秦郭迎到秦凤华面前,高兴道:“小姐,您来啦。”

秦凤华嗯了一声,对秦郭道:“秦郭,你先忙自己的事儿去,我自个儿看看就好。”

秦郭嘿嘿两声,道:“开业仪式的所有事宜都已经准备好了,小的现在没什么事儿要忙了,小姐,我带您参观参观。”

“嗯,也好,那就麻烦你了。”秦凤华道。

“不麻烦,不麻烦,小姐,您这边请。”

秦凤华三人跟着秦郭走进了布庄。

秦郭买的这间铺面面积颇大,前面的铺面有两层,后面还带有一个院子。

秦郭先带着秦凤华参观了前面铺面的第一层,他指着铺中成列的布匹道:“小姐,一楼的这些都是纺织作坊那边做成的成品。”

秦凤华伸手抚过一匹藏蓝色布料,布料手感丝滑,做工精致,花纹漂亮。秦凤华点点头,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解芊芊也跟着秦凤华伸手摸了一下那布料,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又抬眼看了看其他的布料,更惊讶了:“凤华,你这里的布料怎么眼瞅着比姑苏市面上的其他布料都要精致细致呢?而且都好漂亮。”

解芊芊赞叹完,又跑过去看了一匹靛青色的布料,她喜欢这个颜色,但姑苏市面上其他布庄的颜色都入不了解芊芊的眼,她每次定这种颜色的料子都是去京城订做,可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在秦凤华的铺子里看见了非常合自己眼缘的靛青色料子,颜色比她在京城订做的只好不差,这可真是太惊喜了!

秦凤华看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便对秦郭道:“一会儿将那匹料子包了送到太守府去。”

然后转头对解芊芊笑道:“你还喜欢什么料子,尽管挑,我到时候让秦郭一并给你送到府里去。”

解芊芊:“啊?可……可我没那么多钱买呀。”

解芊芊不似秦凤华手上有自己的生意打理,财大气粗,她就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小姐,每一个往家里领二两银子的月钱做花销。秦凤华布庄里这些料子一看就做工不菲,她囊中羞涩,还真的买不起。

秦凤华看解芊芊一副窘迫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道:“今日开业第一天,你是我的发小,我还能要你的银子?”

解芊芊啊了一声,扭捏道:“这……这不好,虽然我们关系很好,但我也不能占你便宜,白拿你东西。”

秦凤华看着解芊芊白嫩莹润的婴儿肥小脸,忍不住在她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没让你白拿。”

解芊芊:“哈?”

“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让你穿着我铺子里的布料去姑苏太太小姐那里亮亮眼,给她们展展眼,好吸引她们来我铺子里买料子呀!”

解芊芊是太守府的嫡小姐,在姑苏上层圈子里自然是各家太太小姐奉承的人物,而她这间布庄走的是高端路线,客户群体就是姑苏上层的有钱人,她铺子里的料子质量几何,她心里有数。

她有信心,只要解芊芊穿着她家的衣服料子在圈子里一亮相,那些识货的太太和小姐们一定会非常感兴趣。而解芊芊也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随意提那么一嘴,她这铺子里的生意往后在姑苏就不愁了。

明白秦凤华的意图后,解芊芊也不扭捏了,很大方地应承了下来:“那感情好啊,我肯定帮你使劲薅那些人兜里的钱。”

“你是不知道,姑苏的这些官太太们比京城里的那些太太可富多了。”

姑苏富庶,秦凤华早有耳闻。只是竟然比京城里的侯门贵府都富却是秦凤华没有想到的。

“哦?姑苏人真这么有钱?”

解芊芊撇撇嘴,当然道:“那可不?抛开其他不谈,光是盐业这一项每年的税收收入,都足以让姑苏城富得流油了,外头吴塘街上的青石板路你看见了?”

“嗯,看见了。”

“那是姑苏首富吴家捐的,石料用的是肃中特有的青石。”

肃中青石乃大夏最好的石料之一,产量少,质量高,是石料中不可多得的极品。这秦凤华自然是听过的。只是她没想到,姑苏这里竟然用肃中青石来铺大街,这着实是过于铺张了。

解芊芊指了指外面,道:“那看,外面的那路,比京中的朱雀御道也不遑多让。”

秦凤华看着外头,点点头,同意解芊芊的说法。

“所以啊,姑苏的有钱人真的太富了,而且这些有钱人还特别喜欢斗富。”

“斗富?”

“就是比谁更富有。”

秦凤华懂了,就是比谁更像冤大头。

“所以,你不要有心里负担,铺子里的料子价格就往高了定,越高越好,哪怕贵得连姑苏的官太太都买不起了,那些姑苏的盐商夫人们都肯定买的起。”

“盐商真的如此有钱?”秦凤华问道。

解芊芊伸出一根手指在秦凤华眼前摇了摇,道:“他们不是有钱,他们是富可敌国。”

秦凤华咂舌。

“其他盐商不敢说,只吴家和温家这两家姑苏巨贾,绝对是富可敌国的。”

秦凤华和解芊芊说着话,便到了二楼,二楼与一楼不同,不卖料子,卖的都是成衣。

解芊芊刚到二楼便被里面的成列那些的衣服吸引去了注意力,也顾不上再跟秦凤华普及吴家和温家了。

“哇!凤华,这里的衣服都好漂亮啊。”解芊芊感叹道。

解芊芊看中了一条靛青抹胸长裙,是她喜欢的颜色,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秦凤华笑笑,道:“这里有更衣间,喜欢的话就拿下来试试?”

“真的吗?那太好了。”解芊芊惊喜地看着秦凤华。

为了照顾到客户的需求,秦郭特地招了两个女性员工放在二楼。 第163章 夸不出来就别硬夸 见解芊芊要试衣服,秦郭连忙吩咐两人将衣服取下来,并带解芊芊去试衣间。

解芊芊去试衣服了,秦凤华便在二楼随意走走看看,秦郭陪在秦凤华的身边时不时为秦凤华讲解。

秦凤华听着秦郭的讲解,满意点头,秦郭没有辜负她当时寄予的厚望,甚至还超出了她的预期。

就在这空档,解芊芊衣服已经换好了,正唤秦凤华过去看看。

秦凤华和梧桐循着声音进了试衣间。

此时解芊芊正在站在一面超大的落地镜前,镜子中的她身着一袭靛青色抹胸长裙,靛青的颜色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看起来白润似珍珠,不光白皙,最主要是肌肤上若有似无的珍珠光泽,映衬得她整个人都隐隐有了华光。

好一个婀娜绰约,风姿动人的江南美人。

就连身为老板的本人秦凤华都呆了呆,她没想到这衣服穿在解芊芊身上的效果这么好,甚至好的出奇。

秦凤华这真实的反应,让解芊芊很是高兴,她提着裙摆,兴奋地看着秦凤华,道:“凤华,怎么样?很好看是不是?”

秦凤华走到解芊芊身后,再次细细打量镜子中的解芊芊,二楼的镜子是秦郭花了好一番心思,用整颗水晶打造的,与铜镜的暗黄模糊人影不同,这面水晶镜中的人影亮白通透,分毫毕现,与真人并无区别。

“漂亮,特别漂亮。”秦凤华目光下移,解芊芊挑的是一个唐制的抹胸裙,而这类裙子最具特色的便是高耸桃儿胸脯,这类衣服身材不好的人是万万不敢穿的,但解芊芊不同,她身材丰腴却不肥胖,这类唐裙穿在解芊芊的身上最适合不过。

看着解芊芊这一身衣服,再配上这小脸蛋,真是又欲又纯。别说是个男人了,就是身为女人的她,都快因为解芊芊的火辣身材流鼻血了!

“芊芊啊,还好你并未许亲,不然,你穿着这一身衣服,你相公怕是连门都不然你出呢!”秦凤华感叹道。

梧桐在一旁点点头,深有同感。

解芊芊看一眼秦凤华,脸上一抹薄红浮现,娇嗔道:“凤华,你说什么呢。我是让你帮我看看衣服,好端端地说什么相公,羞死人了。”

秦凤华理亏,哄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华衣配美人,再适合不过了。我一会儿叫人把这件衣服一起给你送家去,好不好?”

“那太好了!”解芊芊高兴得几乎跳起来,道,“过些日子就是菊花宴了,我正好穿着这一身衣服去。”

秦凤华捏捏解芊芊的小脸蛋,笑道:“到时候我的芊芊一定可以艳压群芳!”

解芊芊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昂头傲娇道:“那必须的。”

“对了,凤华,你也挑一套,到时候我们姐妹俩一定是菊花宴上最漂亮的崽儿!”

秦凤华摆摆手道:“离菊花宴还有些日子,下次我再来挑衣服,开业仪式的吉时要到了,咱们下去。”

秦凤华这一提醒,解芊芊才反应过来,她们确实在楼上待的有些久了,于是解芊芊换下身上的这套衣服,跟着秦凤华出了试衣间。

她们一出试衣间,等候在外面的秦郭便迎了上来,对秦凤华道:“小姐,吉时就要到了,我们下去。”

秦凤华嗯了一声,跟在秦郭的身后,下了楼。

秦郭引着秦凤华和解芊芊到布庄门口原先定好的剪彩的位置站定,此时布庄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的群众。

这一次秦凤华只是作为东家来简单的剪个彩,整个开业仪式还是由作为掌柜的秦郭主持。

这边秦凤华和解芊芊刚在位置上站定,那边庆贺开业的舞龙舞狮队已经开始了。这一次秦郭为了在秦凤华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请的舞狮队也是姑苏城最顶尖的。

大约是秦郭给足了银子的缘故,舞龙舞狮队的小师傅们可谓使劲了浑身解数,各种讨彩的高难度动作一个接一个的来,把围观的群众看得是一愣又一愣,鼓掌叫好生此起彼伏,就没停下来过。而这其中最激动的要属站在秦凤华身边的解芊芊了,这丫头像是八辈子没见过舞龙舞狮一样,连拍手带叫喊,在秦凤华身边简直兴奋地要上天。

看她加的那么卖力,秦凤华严重怀疑这丫头明天起来,嗓子会废掉。

良久在一众疯狂的拥趸的不舍叫喊下,舞龙舞狮在给秦凤华他们拜了个开业大吉的行礼后,终于退场。

然后就是秦郭发表开业致辞,秦郭也很清楚,讲话这种东西,哪怕是仙女儿来,也是枯燥无味的,于是为了不使聚集的人群因为耐心告罄散去,他的致辞也很短暂,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些场面话后,便开启了最重要的剪彩仪式。

今日参加布庄剪彩仪式的不光有作为东家的秦凤华本人,还有姑苏商会的曹会长、漕帮的肖帮主以及拨冗前来的姑苏县令张县令。

秦郭:“吉时已到,现在我倒数三个数,请我们的贵宾为我们的开业仪式剪彩。”

现在的气氛被炒到了最顶点。

“三”

“二”

“一”

随着“一”落下,秦凤华用手中的金剪箭断了面前的红绸,在红绸被剪断的那一刻,位于他们头顶,匾额上覆盖的红绸也倏然落下,“锦绣布庄”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此刻,张县令就站在秦凤华的身边,他摇着啤酒肚,抬头看着头顶的四个大字,对秦凤华道:“秦小姐真是好文采,怎么能想出寓意这么好的名字来,锦绣锦绣,锦绣前程……”

秦凤华:……张大人,夸不出来就别硬夸了。

天知道,秦凤华是个起名废,这名字是她有一日随手翻了一本《后汉书》,偶然看到给取的,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被张县令这一通猛夸,反倒给秦凤华夸的不好意思了。她可真没张大人说的那般有文采。

见张大人为了套近乎,一直滔滔不绝,夸得都刹不住车了,秦凤华连忙打断他,说道:“张大人,今日既然来了,不妨到小店中看看?对了,尊夫人可来了?让秦郭给尊夫人办一张贵宾卡,以后只要尊夫人来本店消费,所有商品一律八五折,您看可好?” 第164章 又来一个尬夸的 秦凤华话刚说完,张县令都还没应,两人中间就挤进来一个肥硕的妇人:“给我办贵宾卡?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说着,那妇人便热情地握住了秦凤华的手,眼睛笑眯的只剩一道缝了,道,“这位便是镇北侯府的秦小姐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雍容华贵的气度,也就只有望京里的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养出这样的神仙人物来,今日见到秦小姐本人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了,怎么有这么能干又这么漂亮的神仙人儿。秦小姐怕不是和仙露长大的……”

秦凤华:……今日是什么日子,她的硬夸受难日?

眼前这位对着她一通猛夸的妇人正是张县令的正头娘子,王氏。

秦凤华看着嘴巴一张一合从刚才就没有停下来过的王氏,额头不由得冒出一滴冷汗,这两人不愧是夫妻啊,这逮着人硬夸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秦凤华数次尬笑,抽身想走,都被热情的县令夫人王氏拉了回来,就在秦凤华额头青筋凸起,就要发飙的时候,秦郭恰好在这时走了过来,打断了王氏的滔滔不绝。

秦郭:“小姐,开业仪式这边已经结束了,您是不是顺道去郊外的锦绣织坊巡视一番?您之前吩咐的学堂也已经再盖了。”

郊外原先的纺织作坊因为城内的布庄铺子一直未开业,所以并未取名字,此次,只是简单的叫一声纺织作坊,此次姑苏城内的布庄开业,城外的纺织作坊也跟着布庄的名字,叫了锦绣坊。

这绝好的脱身机会,秦凤华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当即点头答应了,然后一脸歉意地对张县令夫妇俩道:“张大人、王夫人,我这厢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恕我失陪了,大人和夫人请自便。”

“不要紧,不要紧,秦小姐既然有事,就自去忙去,不用顾忌我们。”

秦凤华现在是锦绣布庄的东家,既然她露面了,那生意场上的寒暄自然是少不了的,在告别了张县令夫妇,又与此次莅临的几位姑苏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进行过一番客气的寒暄后,秦凤华终于带着解芊芊和梧桐坐上了去郊外锦绣坊的马车。

解芊芊坐上马车后,便往马车上一瘫,再也维持不住仪态了,对着秦凤华就道:“我说,凤华,你这开门做生意可真是累死人了,刚才我跟在你后头,脸都要笑僵了。”

秦凤华笑笑,道:“做生意嘛,这是难免的。这也算是赚钱的一部分。”

解芊芊叹气一声,道:“你这钱,我可是赚不来,我还是继续领着我的二两银子啃老。”

秦凤华看着解芊芊这副丧气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母亲就没有将府中的庶务交与你打理,练练手么?”

说到这个解芊芊就来气,转头就对秦凤华道:“怎么没有,但是我对庶务就是开了九窍,一窍不通啊。”

“那你便不学了?你母亲能有着你的性子来?”秦凤华问道。

按照解芊芊的身份以后肯定是要嫁到家世相当的人家去当宗妇的,一个家族的宗妇,即便琴棋书画养养都不精通,也不大要紧,但唯独这打理庶务一项必须要会,否则是肩负不起一个世家的宗祧的。

解芊芊说到这里也是满脸忧愁,她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奈何自己就是脑子不开窍,看见那些什么账目数字就头晕眼花的不行,根本没办法理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与母亲说了,以后也别为我寻什么大户人家的郎君了,就在姑苏择一户家境殷实的新贵,我低嫁过去,然后再带几个忠心的嬷嬷也就是了,可是我这话一出口,就险些被我母亲头都削掉了,骂我没出息,就知道吃。”

解芊芊摊摊手,无奈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人活着不就是得认清楚自己身上的短处,然后趋利避害吗?我是个烂泥,我母亲硬是要把我扶上墙,扶不上去了还骂我这烂泥不争气,烂泥要是争气了,那还能叫烂泥么?烂泥被骂也很委屈啊。”

秦凤华:……这套清奇的烂泥理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得不说,解芊芊说的还挺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我记得你母亲的性子很是好强啊,能任由你说不学就不学?”

解芊芊的那位母亲大人给秦凤华的印象可太深刻了,当时解芊芊还在京城的时候,但凡解芊芊的母亲出现的场合,一定是鸡血打满,各种赛娃招数层出不穷,什么让解芊芊小小年纪就和大她三四岁的小男孩赛跑啦,拉着解芊芊到处比美啦,比才艺啦,反正但凡是她母亲能想到能拿出来比赛的,就一定要解芊芊去参加,而且要求解芊芊一定要赢。

解芊芊也一度因为她母亲的影响成为京城所有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同时也成为了小孩子的恶魔,解芊芊一出场,所有小孩一定跑得远远的,生怕给自家父母拉出来同解芊芊比赛,而因为这,解芊芊一度沦为孤家寡人,京中就没有小孩乐意跟解芊芊玩耍。

直到秦凤华这另一个鸡娃的出现,才解救了解芊芊,不过与解芊芊被迫鸡娃不同,秦凤华是自己主动鸡娃的。小时候的秦凤华对什么都感兴趣,所以就什么都喜欢学点儿,而她又特别聪明,只要学了,都能学的很好,所以因为秦凤华的出场,在后来大大小小的所有比赛中,秦凤华这个天赋鸡娃都轻松地击败了解芊芊这个母系鸡娃。

解芊芊失败了,她母亲气的跳脚,但解芊芊本人却很高兴,甚至还和秦凤华成为了至交好友。

而后来,因为解家搬去了姑苏,京城的这股子鸡娃风气也跟着解家离京而渐渐消散了,秦凤华很清楚的记得,当初即便是自己的母亲周氏,也因为解夫人的离开而松了一口气。由此可见,解夫人当初给京城所有的太太老爷们带来了多么可怕的影响。 第165章 她想容景了 秦凤华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就见解芊芊咧嘴一笑,道:“我不通庶务,我母亲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有解程年在啊,有他挡在我身前,我母亲也无可奈何。”

“解程年?你的那位养兄?”秦凤华问道。

解芊芊点点头,道:“对啊,就是他。”

解芊芊知道秦凤华会有什么疑问,但那位名义上的哥哥有时候的行事做派,就连她自己都闹不明白,她这人最烦的就是琢磨事情了,既然这事儿对自己有益,她也不想费心思去琢磨这其中到底是为什么,反正她躺着享福就是了。

于是她道:“反正我哥说了,庶务这些劳什子东西我不用学,即便是以后我嫁不出去了,他也会养我一辈子。你看,他都这么说了,那我还学个什么劲儿,索性就放弃躺平得了。”

秦凤华:这……

忽然,解芊芊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一脸兴冲冲地凑过去对秦凤华道:“诶,凤华,我跟你说,我哥当时跟我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母亲脸都气绿了,你当时是没看到啊,我第一次见人的脸竟然是绿色的,真是乐死我了。我真是第一次见我母亲能吃瘪成那样,她那口气憋的,上不来又下不去,跟个千年老憋似的,可真是太逗了。”

秦凤华看着乐得没心没肺的解芊芊,一脸无语加好笑,这埋汰自己老母亲是千年王八的不孝女,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她也知道,解芊芊不过是口头过过嘴瘾,心里还是很在意她母亲的。

她如今这副万事不挂心的样子,也多半是被她母亲给逼出来的,毕竟有一个鸡娃母亲,就很可能会有一个佛系女儿,而女儿偶尔怨念抱怨抱怨自己的母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解芊芊晃悠着脑袋,继续道:“要我说啊,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你看我有钱有闲,妥妥的富婆一枚,我放着吃吃喝喝的神仙日子不过,眼巴巴跑去伺候一家子人,你说着不是有病嘛?我遭那罪做什么?”

秦凤华捏捏解芊芊的小脸蛋,道:“那是你还没有遇到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真心喜欢的人,一旦你遇到了,前方即便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你都会为了他跨过去,千方百计地嫁给他。”

解芊芊摇头:“那得是什么神仙才值得我去做那么大的牺牲?反正我是不信有那种人的,反正我现在吃好喝好睡好,万事不愁,天塌了有高个顶着,我乐得逍遥。”

秦凤华笑笑没有说话,她转头望向窗外,她已经遇到了那个即便是跨越刀山火海,阿鼻地狱也想嫁给他的人,只是她的盖世英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有些想容景了……

秦凤华与解芊芊一路上说着话,很快便到了锦绣坊。

秦凤华下了马车,抬头望去,现在这里已经砌了一堵两人高的高墙,将整个锦绣坊连带着前面的一大片空地都围了起来,大门处有两个高大的壮汉立在门口。

这显然是秦郭经过上次的事儿,加强了锦绣坊的安保守卫。

秦凤华下车想要进锦绣坊,这两个壮汉不认识秦凤华,还尽职地将她拦住了,还是秦郭匆匆跑过来说明情况,才得以放行。

秦凤华带着解芊芊和梧桐进了门,前面这块空地堆了很多石料和木材,显然是秦郭为了建学堂而采购的建筑材料。

秦凤华见了那堆材料,想起来之前让秦郭去找女先生这事儿了,于是便扭头问秦郭:“秦郭,女先生找齐了么?”

秦郭面上露出苦笑,这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办的最不顺的事儿了。

“大小姐,这女先生真是不好找,目前我也只找到一位识字的女先生,暂时能教女工们认写简单的字。”

秦凤华点点头,她也并不指望秦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都找齐,此时不急于一时看,学堂也还再建设中,慢慢找就是了。

“不急,你慢慢找就是了。”

前面秦凤华与秦郭说着话,解芊芊插不上话,便跟在秦凤华后头好奇地四处张望,同时时不时发出一声感叹。

在姑苏城中待久了,小桥流水,烟雨江南解芊芊早就看厌了,这忽然到了姑苏城外,接触到空旷田野,解芊芊是见到什么都新鲜,田间游过去一只鸭子,跑过去一只鸡,甚至跳上来一只青蛙,都能叫解芊芊惊叹半天。

一行人说话的说话,看风景的看风景,很快便来到了锦绣坊门前。

此时正当工时,纺织机梭梭不停地织布声源源不断地从锦绣坊内传出来。

“纺织机都换了新的了?”秦凤华问的是上次被赵虎等三人打砸的机器是不是都换掉了。

“是的,小姐,旧的纺织机都已经销毁了,如今这一批都是新采购的。”秦郭回答道。

二人说着话,也步入了锦绣坊内,秦凤华打量一圈,有半数都是新面孔,女工的人数倒是比先前的少了许多。

“是招不到人了么?”秦凤华问道。

“因为上次被我们开除的那一批女工,回去后说了一些话,加上这一次招人我们更加慎重了,所以女工的人数有所减少。”秦郭解释道。

秦凤华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不耽误生产就行,招工的事儿还是你看着办。”

秦凤华打量了一周,奇怪道:“上一次那个被赵虎打的女工呢?叫什么来着?”

“叫金薇。”秦郭连忙提醒道。

“她人呢?怎么不见了?”秦凤华问道。

金薇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即便当时被赵虎打的已经不成人样了,金薇眼中的那股不服输,不认命地劲儿还是叫秦凤华刮目相看,金薇的身上有一股韧劲儿,肯干,好学,为人踏实,坚强不屈。秦凤华相信经过一番培养,金薇以后肯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管事人才。而秦凤华的锦绣坊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人。

秦郭叹息一声,道:“大约一周前,金薇来与我说要请三天的假,回家料理家事,我想着她家的情况,也就同意了,但三天假过后,金薇却一直没有回来,我心里奇怪,于是就在昨天派了一个人去金薇家里打听情况,回来的人说没有见到金薇本人,但她的婆婆却说金薇不干了。” 第166章 不干了 “不干了?”秦凤华诧异。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金薇的为人不像是那种不辞而别的人,而且她在作坊里一直干的挺好,活做的又细又好,我感觉她很珍惜这个机会,不像是说不干就不干的人。”秦郭道。

秦凤华沉吟一声,问道:“你派去打听情况的人怎么说?有没有与同村的人打听打听金薇的近况。”

“怎么没打听,但是相邻的几户人家都说,已经有好几日不见金薇出屋了,他们也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这就奇怪了。”秦凤华低头沉思,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眼对秦郭道,“我记得那个小丫头赵丽也是赵家村的,她知道金薇情况吗?”

秦郭摇摇头,道:“我早问过赵丽了,她说她也不清楚。”

秦凤华:这……一下子竟然陷入了死局。金薇家里的情况不明,她也不好带人强闯赵家村。

于是秦凤华只能道:“你再关注关注金薇那边的情况,金薇是个人才,就这样走了怪可惜的。”

秦郭点点头,表示知道,金薇在作坊里的做事态度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也想要重点培养金薇,对于锦绣坊来说,人能留住自然是最好的。

金薇这件事儿没有头绪,就暂且揭过,秦郭带着秦凤华又参观了锦绣坊内女工的工作,然后对秦凤华道:“小姐,后头的学堂已经在建了,您要不要去看看?还有您有没有见见那位女先生。”

秦凤华摇头,摆手道:“这些事儿,等你学堂盖好了,我再来看看,先不急。”

秦凤华过来一趟锦绣坊也只是为了摆脱张县令夫妇俩的纠缠,竟然锦绣坊内没一切安好,她便要回去了。

“锦绣坊和锦绣布庄的事儿你办的很好,我很满意,”秦凤华拍拍秦郭的肩膀,继续鼓励道,“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哦!”

秦郭这一日绷着的严肃脸直到这是才露出了一个符合年龄的笑来,他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腼腆的承诺道:“嗯,大小姐,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秦郭一定不辜负小姐的期望。”

秦凤华满意点头,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我就先回去了。”

“啊?就要回去了?”解芊芊看向秦凤华,满脸遗憾,道,“我才来了一会儿啊。”

她好不容易出城一趟,都还没玩尽兴呢,就要回去了?

秦凤华看着解芊芊,笑道:“好了,芊芊,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呢。”

听见秦凤华这样说,解芊芊虽然还是有些不尽心,但到底是点头答应回去了。

秦郭正要送秦凤华等人出锦绣坊,就见两个门卫押着一个矮个子麻脸男人走了进来。

秦郭眉头一簇,看向两个门卫,问道:“怎么回事儿?”

门卫押着那个麻子脸男人走到秦凤华等人跟前,然后躬身行礼,道:“见过东家、秦掌柜。”

说着就把麻子脸男人推搡秦凤华和秦郭面前,道:“这个男人从刚才起就田庄门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麻子脸男人扬起一个谄媚讨好的笑,说道:“误会,误会……”

“赵麻子?你来这里做什么?”一道女声忽然从秦凤华等人身后响起。

秦凤华几人回身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正是赵丽。

秦郭指着那个麻子脸男人,问道:“赵丽,你认识他?”

赵丽点点头,走过来,回答道:“认识,他是我们村的赵麻子,是个惯会偷鸡摸狗的懒汉。”

听完赵丽的介绍,两个壮汉门外看向赵麻子的眼神更加不善了,他俩撸起袖子,怒目圆瞪,一副当即就要揪着赵麻子去见官的架势。

赵麻子见此,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口中忙不迭地道:“诶诶,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赵麻子转头,冲赵丽埋怨道,“我说赵丽,咱俩好歹是同村的,你就不能在外人面前替哥哥说两句好话么?”

赵丽:“我呸,赵麻子,你自己平时正事不干,专干些偷鸡摸狗的门道,现在竟然还想让我给你说好话?赵麻子,你脸上长满了麻子,不在乎脸,可以不要脸,但我还要脸呢,要我在东家面前撒谎,你想屁吃!”

秦郭发现了,赵家村的女人骂起人来都战斗力爆表啊,不说先前那个胡搅蛮缠的赵翠花,就连赵丽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怼起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赵麻子被赵丽一顿羞辱的,头都快怼到土里去了。

“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是不是又憋着坏来害我们锦绣坊!”赵丽指着赵麻子厉声呵斥道。

“误会,真是误会,我……我是来举报的!”赵麻子举起右手为自己辩白道,同时他内心腹诽,自打上一次见了赵虎被当众剁手以后,他们这群街溜子懒汉吓都要吓尿了,谁还敢来找锦绣坊的麻烦啊,他们又不是老寿星上吊,闲命长。

“举报?举报什么?”赵丽问道。

赵麻子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一眼秦凤华,想伸手指她,又不敢,只冲着秦凤华努努嘴,道:“上……上一次,这位东家不是说了吗,举报家暴有赏钱拿,我……我就是来举报的。”

“你举报谁?”秦凤华想起来了,她是说过这话,于是开口问道。

“我举报赵虎,他家暴金薇。”

“赵虎?赵虎不是被剁了手了么?他拿什么家暴金薇?脚吗?”秦郭忽然道。

赵丽也觉得一个被剁了手的人,用脚家暴金薇姐姐太扯了,金薇姐姐以前是被赵虎抓着,没办法跑不了才被打那么惨的,现在赵虎手都没了,要是赵虎真的动脚的话,金薇姐姐又不是傻的,难道还不会跑么?

赵丽怀疑地看着赵麻子,道:“你怕不是信口胡诌,来坑赏钱的。”

见在场的众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赵麻子急了,直接道:“我没有胡诌,是我亲眼看见的。”

“你亲眼看见的?你看见金薇姐姐了?你在哪看见她的?她怎么样了?”赵丽接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金薇的人影了。

赵麻子刚要说话,忽然面色一滞,语气开始变得吞吞吐吐:“对……对啊,我看……看见金薇了。” 第167章 太丢人了! “你在哪儿看见她了?”赵丽追问。

面对赵丽的追问,赵麻子突然像哑了一样,嘴巴紧闭,不说话了。

赵丽:???

“你说话啊,到底在哪里见到金薇姐姐了?”赵丽催促道。

赵麻子脸上的麻子不停地纠结抽搐,还是没有回答赵丽的问题。

赵丽见赵麻子半天答不出来,悟了,指着赵麻子破口大骂:“你在撒谎,你分明就没有看见金薇姐姐,你就是来骗赏钱的,你这个无赖!”

“我看见了,我真看见了,我昨天晚上去偷鸡的时候,在赵虎家看见……了。”赵麻子被赵丽一激,直接将事情脱口而出。

众人:偷鸡……这还真是符合你的人设啊!

赵麻子脖子一缩,畏畏缩缩地看向众人道:“我……我昨天没,没偷到鸡,你……你们别去报官抓我啊。”

赵麻子先前就因为偷鸡摸狗的事情在县衙的牢房里蹲过一段时间,前些日子才放了出来,他不想刚出来,就又因为偷鸡被逮进去,所以刚才才一直吞吞吐吐地没有说出理由。

秦郭:“好了,偷鸡的事情就不谈了,赵麻子,你将昨晚看到的都说出来。”

赵麻子见偷鸡的事儿揭过了,高兴地诶了一声,麻溜地说道:“昨天半夜的时候,我潜入赵虎家的鸡圈,刚准备偷一只老母鸡的时候,你们猜我在鸡圈看到了什么?”

秦凤华:……让你说事情的经过,不是让你来搞猜谜的!

有人吐槽就自然有人捧场,而那个捧场的人就是一直再看热闹的解芊芊。

只听她语气中带着兴奋,兴致勃勃道:“看到了什么?难道是看见了金薇?!”

金薇在鸡圈?一个成年人缩在鸡圈里?也亏解芊芊想的出来。众人为解芊芊的异想天开而好笑不已。

但赵麻子接下来的举动,就彻底叫众人笑不出来了。

只见赵麻子冲着解芊芊竖起一个大拇指,咧嘴激动道:“你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金薇真的在鸡圈里面?!”赵丽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赵麻子转回头,两根手指对着自己的双眼,道:“我这双眼睛看得真真的,金薇昨夜就是在鸡圈里头,”赵麻子大声叹了一口气,接着回忆道,“金薇的样子是真惨啊,头上脸上身上鸡屎混着血,身上的衣服就剩布条了,我看她的样子手脚好像都被打断了,就那样缩在鸡圈里,出气比进气多,要不是她还能喘气,我差点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赵麻子边回忆边摇头叹息,哪怕人渣如他,昨晚看到金薇的样子也都发自内心的觉得真的是太惨了,赵虎他们家心太狠,太黑了。那哪里是把金薇当人啊,就是完全把金薇当畜生看待呐,哦,不,就连畜生都不会被那样折磨。

听完赵麻子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愤怒了,赵丽红着眼,看向秦凤华,道:“东家,我……我,我要杀了赵虎,杀了赵虎!”

秦凤华低头沉思,赵虎被她砍断了双手,只是赵虎一个人,怕是干不成这丧尽天良的事儿,肯定有帮凶,或者说帮凶是赵虎,主谋另有其人。

秦凤华想到了这一层,秦郭同样也想到了,他道:“赵虎一个人不可能把金薇折磨成这样,是谁在帮他?”

赵丽被秦郭这一提点,也想起来了,她马上道:“肯定是金薇的婆婆和公公!他们与赵虎住在一起,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了!”

而且金薇的婆婆是赵家村有名的恶妇,平时动辄打骂金薇,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东家,我们赶快去就金薇姐姐,我怕再晚一点,金薇姐姐就被他们折磨死了。”赵丽满脸焦急地说道。

“嗯,”秦凤华答应了,然后扭头对秦郭道,“秦郭,你去知会张县令一声,请他派几个捕快去赵家村,就说赵家村有人蓄意杀人。”

秦郭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大步离开,去找张县令了。

“好了,我们现在就去赵家村。”

赵家村,赵虎家门前。

赵麻子指着面前的一处泥瓦房,对秦凤华道:“这里就是赵虎家了,我昨天晚上就是在赵虎家后头的鸡圈里看见的金薇。”

赵家村是一个大村,但却并不富裕,秦凤华从赵家村村口一路走来,见到的房子大部分都是茅草屋,只有零星的几户是用泥瓦盖的房子,而赵虎家就是零星几户中的一户,可见赵虎家在赵家村还属于富户,生活应当过的不错。

秦凤华原想着先礼后兵,让几个锦绣坊的护卫先去赵虎家叩门,不曾想,解芊芊二话不说,走上前,抬起一脚,轰地一下就将赵虎家的大门给踹飞了。

秦凤华:……她险些忘记了,解芊芊从小就力气大的吓人,小时候单挑小男孩从没输过,秦凤华看着解芊芊的样子,扶额,她一度怀疑解夫人是为了她那该死的胜负欲,给小时候的解芊芊吃了大力丸了,不然解芊芊小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超乎常人的能量。

解芊芊收回脚,转头看着秦凤华,脑袋往赵虎家的方向甩了甩,兴奋道:“凤华,门已经开了,咱们快进去救人!”

秦凤华:……知道的以为我们进去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进去抢劫呢!

秦凤华偏头看了看两边,正好对上了赵虎家邻居好奇窥探的目光。

秦凤华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无视,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秦凤华脚步刚刚踏进赵虎家的院子,就见一个肥胖的小脚老太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冲了出来。

小脚老太太上红下绿,黑白相间的头发全部都梳到了脑后,露出一个异常显眼突出的大脑门。

她气势汹汹地冲到秦凤华等人面前,双手叉腰,叫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踢坏我家的门?!”

解芊芊冷笑一声,唱出一句京剧台词来:“呔,老太婆,你的阳寿已近,我们是来取你狗头的勾魂使者,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跟我们去地府。”

秦凤华忍不住捂住脸,嫌弃解芊芊太丢人了。 第168章 出了这口恶气 “我呸,小娘皮子,你当老娘是蠢货不成,勾魂使者还有女的?而且,”赵老太太指着解芊芊的脚下,继续道,“勾魂使者还能有影子?”

解芊芊还要再辩,被秦凤华一把拉过,叫她住了嘴。

秦凤华按住裹乱的解芊芊,对上赵老太太的三角眼,道:“你是赵虎的母亲?”

赵老太太上下打量秦凤华一眼,见她衣着华贵,容貌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见她身后跟了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

赵老太太避过这个问题,直接道:“你们来做什么?”

秦凤华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是赵虎的母亲,就请你将赵虎请出来,我们有事儿找他。”

赵老太太听见她找赵虎,更加警惕了,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刹那反应过来,短粗的手指指着秦凤华的鼻子,惊叫道:“你是金薇那个贱妇的东家!”

秦凤华面带微笑,伸出右手,慢慢地包裹住赵老太太指着她鼻子的那根手指,脸上的笑容不变,忽然,右手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然后赵家门前的那刻大树上的鸟就全部都惊飞了。赵老太太抱着自己被秦凤华掰断的手指,惨叫连连。

秦凤华注视着赵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不增反减,她柔声道:“我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说话,老太太,对不住了,下手重了些。”

“你……你……”赵老太太痛的说不出话来,她老太婆蛮横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比她还要蛮横的主儿,上来话都没说几句就掰断了她的手指。

“娘?娘?”赵虎听见了赵老太太的叫喊声,急匆匆地从屋后拐了出来。

赵虎还没看清楚赵老太太人在哪,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家院中的秦凤华,当即吓得扭头就跑。

秦凤华也看见他了,她指着赵虎逃跑的方向,对带来的护卫道:“抓住他。”

赵虎因为断了手,跑动的速度自然就受限,再加上他见到秦凤华慌了神,竟然慌不择路地往调头就鸡圈跑去,鸡圈中的鸡被赵虎吓得咯咯乱飞,劈头盖脸就冲着赵虎飞过来,赵虎没了手,挡不住脸,脸上瞬间就被鸡啄出了几个窟窿。

然后大概是因为太过慌张的缘故,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向扑倒下去,摔了个大马趴。

两个护卫追到他身后,提起他的时候,他满头满脸都是新鲜的鸡屎。

两个护卫满脸嫌恶,憋着气,将人拖拽到了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几人被鸡屎的臭味熏得齐齐倒退一步。

秦凤华捂着鼻子,低头看着地上像死狗一眼的赵虎,也不废话了,直接问道:“赵虎,金薇呢?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将你剁碎了扔去喂狗。”

赵虎怎么也没想到秦凤华竟然会因为金薇那个贱人找上门来,曾经被秦凤华砍掉双手的恐怖场景又涌上赵虎的脑海,他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连个屁都不敢放。

“听说你用脚家暴我的女工金薇?”

赵虎蓦地抬头,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打她!”

“哦?是吗?”秦凤华看着赵虎,笑道,“我不管你有没有打金薇,现在我就要带走她,我没有什么耐心,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交代金薇在哪里,我就砍了你的双脚。”

“你敢!”赵老太太听见秦凤华这么嚣张的话,勃然大怒,“这里是赵家村,你要是敢砍了我儿子的脚,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赵家村!”

“哇,我好怕啊,凤华。”解芊芊捂住胸口,装作一副真的很害怕的样子。

秦凤华被解芊芊一逗,差点没绷住破功了,她重新绷起脸,对赵老太太道:“哦,是么,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好奇了,”秦凤华扭头对几个护卫道,“去,砍了赵虎的右脚。”

工具人护卫领命,拔出刀,迈步上前。

赵老太太没有领教过秦凤华的厉害,敢于和秦凤华硬刚,但赵虎已经栽过跟头了,知道秦凤华说砍脚就真的会砍脚,于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脚,连忙吼叫道:“我知道金薇在哪儿,我说,我说,别砍我的脚,别砍我的脚!”

工具人护卫收住刀,等待赵虎交代。

赵虎心跳的飞快,冷汗已经汗湿了他的后背,他声线颤抖,结结巴巴道:“金……金薇在……在地窖里。”

秦凤华上一次在田庄的那番警告到底起了作用,赵家害怕真有人看见他们虐待金薇,会为了赏金去田庄举报他们,于是在虐待完金薇后,白日将金薇关在屋子里,到了晚上就将金薇关在后头的鸡圈。

但是后来,因为金薇晚上都被关在鸡圈,全身都是鸡屎味,白天关在屋中,就搞得整个屋子都是鸡屎味,他们自然是不可能给金薇洗澡的,于是赵老头、赵老太太和赵虎三人一合计,决定以后白天就将金薇关在地窖了。

赵家的地窖原本不大,是关不进一个人的,现在之所以能将金薇关进去,是赵老头和赵老太太将地窖挖了拓宽的结果。

秦凤华:“地窖在哪儿?”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的地窖在哪儿!”赵麻子从后面挤了进来,大声道。

赵麻子是专业搞偷鸡摸狗这一道儿的,昨晚为了偷鸡,他早就将赵虎家摸排过了。此时见秦凤华问了,为了得到的赏钱能够更加丰厚,他当然乐意帮秦凤华的忙。

秦凤华指了两个护卫,示意他们跟着赵麻子去地窖找人。

赵老太太见秦凤华的人竟然就这样在她家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暴跳如雷,指着秦凤华就破口大骂:“小娼妇,你给我等着,一会儿我家老头子回来了,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见自己老娘竟然刚这样跟秦凤华叫板,赵虎害怕得都要尿了,连忙道:“娘,您快闭嘴,这人咱们真的惹不起啊。”

“你给老娘闭嘴,没出息的东西。”赵老太太恨恨道。

在她浅薄的认知里,就不存在什么惹不起的人。作为赵家村一霸,她今天必须为儿子和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第169章 找人撑腰 秦凤华甩都不甩这个无知的老太太,和解芊芊站在阴凉的树下等着护卫带了金薇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护卫和赵麻子抬着一个人回来了。

秦凤华定睛一看,觉得赵麻子先前的描述都是轻的了,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是金薇了……

金薇的惨状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秦凤华彻底沉了脸,她亲自走上前为金薇把脉。

金薇的身体凉的吓人,体温几乎与死人无异了,秦凤华先是搭上金薇左手手腕上的脉搏,心一沉,没有跳动,再伸向金薇的右手,同样没有跳动。

赵丽见秦凤华脸色难看的吓人,以为金薇真的被赵虎他们折磨死了,她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存了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问道:“东……东家,金薇姐姐,她还活着么?”

秦凤华没有回答赵丽,放下金薇的手腕,探手到她脖颈间的大动脉,屏息良久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脉搏有跳动,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是有跳动的。

秦凤华转头对赵丽道:“伤势很重,但万幸还活着。”

秦凤华简单地为金薇做了个急救处理,想了想,指了两个护卫道:“你们将金薇抬到我的马车上,即刻送去上华观找赵观主。”

田庄这里离赵士言的上华观并不远,与其送到姑苏城内的医馆耽误时间,还不如将人送去赵士言那里去。

两个护卫领命,小心翼翼地抬起金薇走了出去。

“东家,我也去。”赵丽道。她很担心金薇姐姐。

秦凤华点点头,道:“行,你也去。”

这边秦凤华刚刚安排好救治金薇的事宜,那边赵老太太又暴跳了起来:“你们要我的儿媳带去哪里?谁准你们带走她的!”

赵丽刚要出赵家的门,听见赵老太太的叫声,瞬间回头,她的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恨,厉声道:“我们不带走金薇姐姐去医治,难道仍由你这黑心的老太婆害了金薇姐姐的命吗?”

赵老太太被赵丽一呛,噎了一下,然后哽着脖子继续叫嚷道:“金薇是我赵家的儿媳,生是我赵家的人,死是我赵家的鬼,当初金薇嫁入我赵家的时候,我赵家就买断了的,连她娘家人都不管她的死活,你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赵家的家务事儿!”

赵丽还要再同赵老太吵,秦凤华出声打断了赵丽:“金薇的病情不能耽误,你先去上华观。”

赵丽被赵老太拱起了火,被秦凤华一提醒才惊觉自己耽误事儿了,于是连忙朝外跑去。

赵老太见他们真的要将金薇带走了,起身想要拦。都是金薇那个贱妇命里带丧门星才叫他儿子遭了横祸,让人剁了手,儿子浑身是血的被丢在家门口,她恨极了金薇,没有立马弄死金薇都算她善良了,现在又怎么可能让秦凤华他们治好金薇那个贱妇。

但是赵老太一个小脚老太太哪里是人高马大的护卫的对手,她才刚迈出去几步,就被护卫推搡了回来,老太太眼睁睁地看着金薇被抬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走了。

“哎呦!打死人了!杀人了啊!”赵老太被护卫推了一个踉跄,原本她是可以站稳的,但她忽然计上心头,就势往地上一滚,开始碰瓷。

“你们快去报官啊,快去找赵里长,杀人啦,锦绣坊的东家来赵家村杀人了啊……”赵老太,卖力地在地上打滚,企图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

秦凤华嗤笑一声,像看猴戏似的,看着赵老太表演。

赵虎被他娘的一连套骚操作唬的不轻,又见秦凤华眼神莫测地看着他老娘冷笑,心下一寒,感觉秦凤华可能真的会叫人杀了他老娘,送她归西。

于是慌忙连滚带爬到赵老太跟前,伸手想要堵住赵老太的嘴,但他手伸出去,才发现他已经没有手了,堵不住赵老太的嘴。

赵虎急啊,越急就越看秦凤华的脸色,见秦凤华的脸色越来越危险,好像下一刻就要叫他们母子横尸当场了,于是也顾不上赵老太会不会抽自己了,猛地昂起头,使出全力,咚地一下,头对头,就朝着赵老太异常突出的额头撞了过去。

“嗷——”赵老太一声惨叫再次惊飞了大门口刚飞回树上的鸟儿,赵虎为了阻止他老娘不知好歹地说胡话,这一撞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只见赵老太那本来就异常突出的额头,瞬间肿起了一个大包,看着跟个葫芦似的,滑稽可笑极了。

“噗呲!”解芊芊就真的没忍住,笑出来了。

赵老太伸手想碰自己肿起的额头,岂料手刚刚碰上去就疼的她几乎跳脚,是想碰又碰不得,于是她伸向额头的手,立马拐了个弯儿,一巴掌就扇在了赵虎的后脑勺上,大怒道:“不孝子,你是嫌老娘的命长,要害死我啊,你是不是要死了,磕老娘头做什么!”

赵虎想要拉一拉盛怒中赵老太的衣袖,但无奈,没手,拉不成,只得满脸痛苦地乞求赵老太,道:“娘,您别说了,求您别说了,那些人我们真的惹不起啊,你再说下去,我们真的就要完蛋了,到时候咱娘俩一起嗝屁!”

“你怕个屁,到时候你爹带了赵里长来,将这些人都给一锅端了。”

赵虎绝望了,他老娘这个小脚老太太走出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赵家村村口,她连姑苏城都没去过,所以想当然的就以为天底下最大的官儿就是赵里长了,但她哪里知道,赵里长在秦凤华面前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赵虎开口,还要再劝,赵老太三角眼忽然一亮,看着赵虎的身后,激动道:“老头子,你来了!”

赵虎闻言转身,果然见他爹带了赵里长出现在家门口。

其实就在秦凤华她们踹门的时候,赵老头就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找赵里长了。

赵老头引着赵里长进了家门,指着秦凤华等人,道:“里长,就是他们。”

赵里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中等身材,留着一撮小白须。

赵里长看向秦凤华等人,咳嗽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强闯赵家?” 第170章 又道歉又赔钱 秦凤华与解芊芊站在树下纳凉,梧桐站了出来:“我们是锦绣织坊的东家,我织坊中的女工金薇已经失联数日了,今日有人来坊里举报,女工金薇被夫家家暴,为了确保我坊女工的生命安全,我们今日才会冒昧登门拜访。”

赵老头指着自家被踹坏的大门,不满叫道:“这就是你们登门拜访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盗来打劫的呢!”

梧桐眼睛环视一周,然后重新看向赵老头,道:“你家家徒四壁的,有什么好值得打劫的?”

如果说赵家在赵家村算富户的话,那在梧桐眼里,赵虎家其实与街边的乞丐没什么分别。梧桐从小长在镇北侯府,是见惯了富贵的,还真瞧不上赵家的一砖一瓦。

“你!”赵老头被梧桐的眼神刺激了,哼了一声,道,“你们不过就是最低贱的商贾,也敢如此嚣张!”

赵老头读书不多,但他深深地记得大夏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他虽然是个农民,但好歹也位列第二阶层,一个最末等的低贱商贾,有几个臭钱竟然敢欺负到他头上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于是赵老头开始赵里长帮忙:“赵里长,你看,这些人如此嚣张,分明是不将你放在眼里!”

赵里长翻了一个白眼,根本不吃赵老头言语挑唆的那一套。

赵老头夫妇蠢而不自知,他可不蠢,秦凤华几个人一看就非富即贵,而且他早就听闻,当初赵翠花就是被锦绣坊的东家送到县衙才获罪的,说明锦绣坊的东家来头不小,通着官府的人脉,他可不乐意为了赵虎一家得罪锦绣坊的人,而且他的小孙女年岁差不多也到了可以进锦绣织坊的年龄,他未来还指望着小孙女能够进织坊做女工挣一份工钱呢。

这次之所以跟着赵老头过来,一是为了结识锦绣坊的东家,卖个好,二才是他身为里长的职责所在。

赵里长扬起笑,道:“金薇是锦绣坊的女工,秦小姐作为她的东家,体恤下属最是正常不过,既是如此,秦小姐应当已经找到金薇了。”

秦凤华:“找是找到了,不过他们三人刻意虐待囚禁我坊女工,给我的锦绣织坊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他们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我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儿媳,还要赔偿你的损失?小娼妇,我告诉你,赔钱?你做梦!”赵老太大怒道。

“放肆!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岂是你这粗鄙村妇可以随意辱骂的!”梧桐勃然喝道。

“我就骂,我就骂,嘴长在我身上,你能拿我怎样?小娼妇,小娘养的……”赵老太叉着腰,嘴里的污言秽语不断。

赵里长捂住老脸,嫌丢人。

“够了!”赵里长大喊一声,打断了赵老太的叫骂,“泼妇,不想死就给我闭上嘴!”

赵老太在赵家村谁都不怕,唯独怵赵里长,这不光是因为他是里长的缘故,还因为赵里长是赵老头的族伯,在赵家村辈分高,地位高,积威甚重。

所以赵里长一发怒,赵老太当即就闭嘴了。

喝止住了撒泼的赵老太,赵里长才重新转过头看向秦凤华等人,道:“秦小姐,你看,金薇不光是你锦绣坊的女工,也是赵家的儿媳,这公公婆婆丈夫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儿媳,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了,要我看,这事儿不然就算了。”

“算了?”

赵里长点头,开始和稀泥:“对啊,对啊,秦小姐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这打打杀杀的到底伤了和气,依我看此事到此为止,双方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岂不圆满?”

“圆满?”秦凤华冷笑一声还没说话,赵老太倒先嚷出来了:“不可能,她砍了我儿子的手,踢坏我家大门,有掰断了我的手指,私自带走了我的儿媳妇金薇,造了这么多孽,我们赵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赵里长蓦地转身,盯着赵老太,沉声道:“那你想咋样?让人家锦绣坊的东家给你磕头认错?”

赵里长这番话是在敲打赵老太,不要不识好歹。可没想到赵老太听不懂人话,竟然道:“磕头认错是必须的,她还得赔付我赵家黄金百两,否则我赵家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赵里长被她莫名其妙的自信彻底惊到了,直接问道:“你拿什么不善罢甘休?你哪来的底气要人家给你黄金百两?”

“您是我们的里长,自然由您为我们出头,也自然是由您替我们向那小娼妇讨黄金!”

赵老头不但不觉得自家老太婆说的话有问题,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对赵里长道:“里长,您与姑苏县衙的许主簿不是相识么?到时候讨了前来,我们三七开,你三,我七,你说怎么样?”

赵里长听了赵老头夫妻俩这无耻至极的话,险些绝倒过去,悍然拒绝道:“我是你们的里长,不是你们的爹妈!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做到又让人家给你们道歉,又赔钱!”

赵老太不知道赵里长为什么动这么大的气,以前他们家出了事,不都是这样解决的吗?以前可以,这一次又为什么不可以了?

“那……那您办不成,许主簿肯定办的成啊,您让他来办,到时候我们与他三七开!”赵老太提议道。

“许主簿也办不成!”赵里长吼完这一声后,懒得再搭理这对蠢的出奇的夫妻,回头继续对秦凤华道:“秦小姐对我刚才提出的建议没什么意见?没意见的话要不然就照我说的办了?”

秦凤华笑看赵里长,问道:“赵里长,你看我面善不?”

赵里长觉得秦凤华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还是打量了一眼秦凤华,道:“秦小姐长的好看,自然是面善的。”

秦凤华看着赵里长,缓缓摇头,沉了语气,道:“我这人看着面善,但脾气却很不好,早前我就放出话了,说我作坊里的女工不能打,谁要打了,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赵家,一次又一次触犯我的底线,”秦凤华抬手止住了赵里长开口要说的话,继续道,“赵里长你也不必在这里和稀泥了,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县令张大人了,待张大人来了,一切事情,自有张大人公断!” 第171章 断案1 赵里长听见秦凤华竟然报官了,有些急了:“这……这,秦小姐,不过就是一些小事,没有必要报官!”

“小事?蓄意谋杀算小事,那在赵里长的眼里什么才算大事呢?”

“何至于有秦小姐说的这般严重,他们只是教训自己的儿媳罢了,都是家务事儿,怎么就是蓄意谋杀呢?秦小姐说的未免也太严重了。”赵里长不以为然道。

媳妇进了门,因为不听话,被公公婆婆立规矩,这太正常了,放眼整个赵家村,哪个媳妇儿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就连泼辣如赵老太,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被她婆婆教训,立规矩呢!

见赵里长还是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样子,秦凤华也不再浪费口舌和他掰扯,几步挪回了树荫低下,等秦郭回来。

赵里长还要再说话,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赵家门外传来。

片刻后,秦郭领着大腹便便的张县令和十来个衙役出现在了赵虎家门前。

张县令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秦郭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私心里自然是偏袒秦凤华的,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他捧着肚子,浑身上下充满虎虎官威,摆起架子,缓步步入赵家院中,站定后,目光先是缓缓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然后才扬起那对短促浓眉,沉声说道:“锦绣坊的东家报官说赵家村发生了蓄意谋杀的恶性事件,本官来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官的地界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赵里长没想到秦凤华竟然真有又能耐请来了张县令,面上难看极了,几步跨到张县令面前,躬身道:“县令大人,这都是误会,误会,没有蓄意谋杀,没有这回事儿。”

“嗯?”张县令皱起短眉看向赵里长,扬了音调,“你是说锦绣织坊的东家报假案拿本官开刷?”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里长连忙摆手。

“你是哪个意思本官不关心,本官只知道在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下,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理应肃清辖区内任何违法乱纪,作奸犯科之辈!”

张县令说完这番正义凛然的官话后,一挥衣袖,道:“来呀,将赵家三人全都给我押回县衙。”

张县令话音落下,衙役们当即奉命上前缉拿。

赵老太被一个健硕的衙役钳制住,挣扎不服,叫道:“你凭什么就抓我们,那个小娼妇为什么不抓!”

张县令横眉倒竖,斥道:“放肆!官府办案岂容你置喙,况且他们是报案人,自会跟本官去县衙,本官用得着抓他们?”

“那我也要报官,他们踹坏我家大门,掰断我的手指,我也要报官抓他们!”赵老太叫道。

张县令看了一眼赵家的那扇破门,又看赵老太一副活蹦乱跳的嚣张样子,冷笑道:“一码归一码,你们蓄意谋害儿媳金氏的事儿先到县衙说清楚,带走!”

于是一行人乌泱泱地涌去了县衙,与他们同去的还有许多赵家村看热闹的村民,甚至还有附近村庄听说了此事,跑过来凑热闹的。

明镜高悬下,张县令威严端坐在高堂上,手中拍下惊堂木,凛声道:“升堂!”

衙役带上赵虎、赵老太和赵老头三人。

“锦绣织坊的东家状告你们三人蓄意谋杀他坊女工金薇,可有此事?”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是那小娼妇诬陷我们!”赵老太指着秦凤华道。

“放肆!”张县令猛拍一下惊堂木,呵斥道,“公堂之上岂容你污言秽语,来呀,将这满口恶言的老太给我狠狠地掌嘴。”

衙役领命,手中拿着掌嘴的板子对着赵老太的嘴“噼啪噼啪”一顿猛打,大约二十声过后,衙役放开了被打得嘴角开裂,满口鲜血的赵老太。

张县令收拾了赵老太,看了看堂下剩下的二人,指着赵虎道:“你说,你们可有蓄意谋害金薇。”

赵虎腿脚一软,跪下了,讷讷不敢言。

张县令见此,啧笑一声:“长的人高马大的样子,没想到胆子小的连话都不会说,”他又指了指一旁的赵老头,道,“你来说。”

赵老头比赵虎好一点,没倒下,他小心地觑了张县令一眼,颤巍巍道:“我……我们就是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儿媳,没想害她的性命。”

“大人,”秦郭站了出来,拱手禀道,“他们口中的‘教训’就是将我坊中的女工打的只剩一口气,如若不是赵麻子今日来我锦绣坊举报赵家的恶行,只怕再晚一日,金薇就真的被他们‘教训’死了。”

张县令目光凌厉,盯着赵老头,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赵老头肩膀瑟缩一下,顶着张县令的目光,吞了一口口水,道:“不……不是真的,我们就是给金薇立立规矩,没想到她身体那么弱。”

张县令收回盯着赵老头的视线,朝堂下扫视一周,道:“证人赵麻子何在?”

“在,在,大人,小人在这里。”赵麻子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声道。

“就是你去锦绣坊举报的?”

赵麻子点头,“正是小人。”

“把事情从头说来。”

赵麻子眼珠一转,道:“不敢瞒大人,昨夜小的去赵虎家偷鸡……”

“你去赵虎家做什么?!”

“偷……偷鸡,”赵麻子缩了缩脖子,急急辩解道,“不过小的昨夜没有偷到鸡……”

张县令满脸无语,略过赵麻子偷鸡的事儿,继续问道:“后面呢?”

“后面就是,小的昨夜刚刚进到赵虎家的鸡舍里,就看见了金薇正躺在里面。”

“当时金薇是什么样的?”

赵麻子回忆了一下,道:“当时天黑,小的一开始没认出来那是个人,后来凑近了,才依稀辨认出来那人是金薇,小的记得看见金薇的时候,她已经因为伤势过重,昏死过去了,要不是小的在她鼻子下探到了微弱的气息,小的差点以为她死了。小的看见金薇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所以才去锦绣坊举报的。”

张县令点点头,又转向赵老头,道:“按照赵麻子所说,是不是你们对金薇施暴,并将重伤的金薇关进鸡舍,不闻不问的?” 第172章 凤华,我回来了 赵老头小心地点了点头,道:“是……是俺老婆子把金薇关进去的,不过大人,我们可从来没想过要杀她。”

审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不过张县令还有一处不懂的地方:“你们‘教训’金薇的理由是什么?”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打人。

“她害我儿子被锦绣坊的东家砍了手,我们原想着,只要她以后赚钱伺候我儿子一辈子,我们家也就咽下这口恶气了,但她竟然敢回家提出要与我家儿子和离。”

“她害了我儿子,现在竟然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如此毒妇,我们怎么可能不教训她!”

张县令:“据本官所知,在此次事件之前,你儿子赵虎曾经多次对金薇施暴,而且先前赵虎就是因为又一次在锦绣坊内毒打金薇,砸了锦绣坊的纺织机,才被锦绣坊的东家砍了双手的?”

“你儿子赵虎如此残暴不堪,人家金薇想要和离有何不可?”

“我们赵家村从来只有休妻,没有和离的先例,如果金薇与我儿子赵虎和离了,不说以后没有人照顾赵虎,就说我们家,以后还哪敢有脸在赵家村住下去。”

张县令微微后仰,懂了,就是庄稼汉面子大过天,听见向来逆来顺受的儿媳要和离,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了才做出了这种事儿。

“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情就很清楚了,尔等三人因为家庭琐事,蓄意虐打受害人金薇,造成受害人重伤,并且将重伤的受害人故意丢弃在鸡舍,放任可能的死亡结果的发生,本官认为,尔等三人具有极大的主观恶意,构成故意杀人未遂,根据《大夏律例》: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尔等三人已经对受害人金薇构成了伤害,故判决处以尔等三人绞刑。”

张县令转头对衙役道:“先将这三人押入大牢,待本官将此案的审理结果呈报大理寺,由大理寺批复后,待秋后再行刑。”

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赵虎听见这个判决,彻底惊骇住了,他原以为金薇没死成,他顶多就是关个几年,没想到竟然会被判绞刑!

于是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叫喊道:“大人!大人,冤枉啊,冤枉啊,我们没有要杀金薇,没有啊!”

赵老太和赵老头也跟着慌张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

每一个被判刑的罪犯都是这副面孔,张县令懒得再听,直接摆手,命令衙役将人押下去。

“慢着!”秦凤华忽然出声。

众人转头看她。

秦凤华缓缓地站出来,面对张县令道:“既然大人已经就蓄意杀人一事做出判决了,那便请大人就金薇和赵虎的婚姻关系一并做出‘义绝’判决。”

义绝是大夏律法规定的一种官府强制离婚制度,是一种刑事案件附带的民事法律后果。即如果夫妻之间,夫妻一方与他方的一定亲属间,或者双方的一定亲属间发生了法律所指明的相互侵害如殴斗、相杀等犯罪事件,在追究犯罪人刑事责任的同时,夫妻关系必须解除。义绝具有强制性,合当义绝而不绝者要受到处罚。

张县令点点头,道:“秦小姐说的对,理应做此判决。”

于是张县令很痛快地就按照大夏律例做出了相关义绝的判决书,自此金薇便与赵家再无干系。

而金薇现在并不在此处,于是秦凤华便命秦郭收好判决,待之后再交予金薇本人。

赵虎、赵老太和赵老头即将面临绞刑,也无暇再顾及金薇到底是和离还是义绝了。三人一路惨叫加求饶被衙役们押了下去。

自此金薇的事儿便了了,秦凤华也该回府了。

张县令亲自送秦凤华出了衙门,拱手道:“秦小姐,慢走。”

秦凤华点点头,对张县令道:“此番承蒙张大人照顾,凤华感激不尽,大人为官如此公正清明,相信不就的将来,大人必定会仕途通透,顺利高升的。”

张县令面色一喜,连忙再次拱手道:“那张某就谢秦小姐吉言了。”

秦凤华笑看张县令,一切尽在不言中,点点头,带着解芊芊几人,转回离开了。

在秦凤华离开后,张县令的夫人王氏恰好从吴塘街回来,见自家夫君面带莫名笑意,愣愣地站在门口,于是上前,问道:“老爷,你在看什么呢?”

张县令回过身来,蓦地一下抱住了夫人王氏的水桶腰,开心大笑道:“夫人,我要升官啦!哈哈哈哈,我终于要升官啦!”

秦凤华从姑苏县衙出来后,先是别了秦郭,然后又将解芊芊送回了解府,小丫头回去的时候小脸一脸满足的样子,显见是今日的热闹看过瘾了。要不是在解府门口遇见了下值回来的养兄,败了兴致,她估计还能乐上一整天。

解芊芊看都不看养兄一眼,站在解府门口和秦凤华话别:“凤华,今日就到这里了,改日我再去秦府寻你玩儿!”

秦凤华微笑低头,道:“嗯,好。”

解芊芊刚要拥抱一下秦凤华,忽地就被一双大手抓住了后衣领,猛地朝后拖去。

解芊芊不用扭头看就知道是谁:“啊!解嘉树你个混蛋,不要拉我领子啊!”

解嘉树朝秦凤华咧嘴笑了一下,说道:“劳烦秦小姐送芊芊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秦凤华回应,便自顾自地将解芊芊拖走了,边拖还边训道:“小丫头,翅膀硬了?出去玩儿这么久也不着家……”

“我已经十五岁了,出去玩儿又怎么了?你管不着!”

“嘿,你个死丫头,我是你哥哥,看我管不管的着……”

秦凤华站在原地,听着兄妹俩的争吵声不断远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身,刚要迈步朝着镇北侯府的方向走时,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容景!”秦凤华惊喜叫道。

容景脸上漾起温柔笑意,面对秦凤华张开双臂,柔声道:“凤华,我回来了。” 第173章 终于全家团聚了 秦凤华瞬间扑入了容景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好闻的气息,眷恋地蹭了蹭他宽厚的胸膛后,才仰起脑袋,看着容景,问道:“南域那边的事儿都处理好了么?”

容景拥着秦凤华,这静谧的一刻感觉内心无比满足温暖,他道:“嗯,异族都已经被击退了,大军已经凯旋了,伯父让我来寻你回府。”

秦凤华十指紧扣容景,笑弯了眼睛,开心道:“好啊,我们回去。”

于是秦凤华靠着容景,手牵着手,相携往镇北侯府的方向走去。

梧桐跟在秦凤华和容景的身后,眼眶中的热泪在打转。

太好了,小姐终于又和容世子在一起了,天知道,当时小姐以为容世子死了的时候有多难过和绝望,她差点就以为小姐走不出来了!

如今,容世子没事,又与小姐在一起了,小姐不用再伤心难过了,真好!

秦凤华和容景慢悠悠地步行回到镇北侯府的时候,已经是该摆晚膳的时候了。

母亲周氏正张罗着摆一桌家宴,为父亲和大哥接风洗尘。

自从身上的毒素除了以后,周氏的身子明显见好,精神气儿也恢复了过来,见秦凤华带了一个金面男子进来,先是一愣,随后恍然,热情摆手招呼道:“容景,天色已经晚了,就留下来用了晚膳再走。”

秦凤华已经将在镇南关遇见容景的事情与母亲周氏说了,所以周氏乍一见到容景,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并不惊讶。

容景牵着秦凤华的手,乖巧应承了下来。

周氏看见容景和自己女儿秦凤华并肩站在一块儿,越看越满意,笑道:“我这里再一会儿就可以用晚膳了,你们先去书房和侯爷说话。”

秦凤华和容景异口同声的应了,朝着镇北侯秦朔的书房去了。

镇北侯府,书房。

秦沐抓住自己老父亲的手,叫道:“我说我的亲爹哟,下个棋不带你这么玩儿赖的,知道什么叫事不过三吗?我让您悔棋一次两次三次也就算了,还来第四次,您真的就过分了啊!”

“小兔崽子,我是你爹,让我几步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秦朔暗暗使劲儿要拿回自己刚才下错是一步棋。

“我尊老三次了,您爱幼一次了么?你能别把耍赖皮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秦沐也暗中使力,坚决不然秦朔拿回棋子。

就在秦朔和秦沐父子俩为了一颗棋子不断较劲儿的时候,秦凤华和容景走了进来。

秦朔眼睛一亮,瞬间甩开秦沐的手,道:“兔崽子,你给我起开,让容景陪我下!”

秦沐立刻起身让开位置,负气抱怨:“起开就起开,谁稀罕陪一个臭棋篓子下棋,也只有容景是个奇葩,才能忍得了你稀烂的棋品!”

秦朔怒了:“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秦沐做了个鬼脸,继续不遗余力地吐槽自己的老爹:“说你是臭棋篓子,棋品稀罕。”

“你!”秦朔被自己儿子气到,但转眼又看见站在一旁,温润如玉的容景,立刻扬起和蔼笑容,道,“贤婿儿,别听他胡说,老夫棋品好着呢,快,快坐下来,陪老夫大杀几局!”

容景面带和煦笑意,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秦凤华捂脸,从小到大也真的只有容景有这个耐心和他爹下棋了,真是难为他了。

秦朔和容景在棋盘前对弈,秦凤华和哥哥秦沐也坐到了一旁的茶案上沏起了茶。一时间,书房内只有落子声和烹茶声。

傍晚,镇北侯府华灯初上,书房内无人说话,书房外,远处不时传来阵阵忙碌喧哗声,显得既安静又充满了烟火气,秦凤华舒服地饮了一口茶,看向窗外,好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母亲身体康健,父亲和哥哥从战场平安凯旋归来,心爱之人失而复得常作伴,真是无限安逸、美好……

不一会儿,母亲周氏的晚膳备好了,周嬷嬷来唤他们去前厅用膳。

秦朔一脸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棋子,拍拍手,叹息道:“时间过的真快,我都还未尽兴呢!”

容景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中,轻轻盖上棋盒,笑道:“不妨事,伯父有空了,可以随时唤我来府中下棋,小婿一定奉陪到底。”

“那感情好!”秦朔乐了,开心地拍着容景的肩膀,道,“以后咱爷俩一定要下个痛快!”

秦沐翻了个白眼,对着他爹道:“好了,爹,可以了,别磨蹭了,咱们快去前厅用饭,我都快饿死了。”

“臭小子,怎么不饿死你算了,一点儿不知道孝顺,陪我下一会儿棋能把你饿死啊,就知道吃吃吃!你是饭桶吗?”

“我是饭桶好过你是臭棋篓子。”秦沐嘟囔一句。

“嘿,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打死你!”秦朔作势要打秦沐。

秦沐冲父亲扮了个鬼脸,呲溜一下就跑远了。 第174章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 京城,皇宫,含章殿。

永嘉帝昏昏欲睡地看着低下吵个不停的大臣们,思绪开始放空飘远。

“报——”

突然,一道高亢的叫喊声打破朝堂上的争执声,拉回了永嘉帝的神志。

永嘉帝朝殿外望去,远远只见一个身穿轻甲的士兵朝着含章殿的这里快速跑来。

轻甲士兵的速度很快,片刻后,已经到了殿门口,进殿后,单膝跪地,高声回禀道:“陛下,南域大捷!”

永嘉帝单手撑着龙椅,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快语道:“你说什么!”

“镇北侯秦朔在南域大败异族,胜利凯旋,陛下,这是镇北侯的捷报。”轻甲士兵双手高举过头顶,呈上捷报。

“快,快,汪延,去把镇北侯的捷报拿上来给朕。”永嘉帝道。

“是,陛下。”汪延迈着快步,几步疾走到轻甲士兵身前,伸手取过士兵高举头顶的捷报,回身,快速走回到永嘉帝身边,躬身,双手将那捷报奉给了永嘉帝。

永嘉帝拿过那捷报,摊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一会儿后,他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奏折,哈哈大笑出来,高昂的声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不愧是秦爱卿,真不愧是秦爱卿!好,好,特别好!”

底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跟着笑出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他们虽然不知道南域的具体情况,但这种时候,跟着贺喜总归是没错的。

永嘉帝畅快大笑后,才重新看向底下的大臣们,拿着那封捷报,对位列文官之首的常太师,道:“常爱卿,看看。”

汪延躬着身子,低着头,将那封捷报又从永嘉帝的手里,送到了常太师手上,然后微微撩起眼帘,隐晦地与常太师对视了一眼后,又重新回到了永嘉帝身边。

下首,常太师沉默地打开了手中的捷报,低头看去;上首,永嘉帝龙颜大悦,正想着要如何封赏镇北侯以及他手下一干在此次战役中表现突出的将领们。

这可是近十年以来,大夏在南域与异族打过最漂亮最痛快的一场胜仗,不是平局,不是惨胜,而是实打实的大胜!

赏!必须的赏!

永嘉帝大手一挥,很慷慨地按功论赏,该升官的升官,该抬爵的抬爵,该赐金银的就大把大把的赐下去。

永嘉帝的嘉奖力度,不光是在场的武将们听了眼红,就连文臣们听了都羡慕不已,同时他们的目光都不由得朝着常太师的方向看过去,心里都一致地闪过一个想法,今后,镇北侯秦家怕是要越过常家,成为当朝第一显贵了……

是夜,常府。

明黄烛光下,大理寺卿常夏坐于常太师对面,看着父亲苍老的侧颜,紧皱眉头,沉声道:“父亲,秦朔此番大胜,陛下那边……”

常太师拨弄着油灯的烛心,撩起耷拉的衰老眼皮,看了一眼常夏,复又垂下,继续手中的动作。

常夏见父亲这副雷打不动的沉静样子,有些着急:“父亲,秦朔甫一到南域就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现下咱们的人,田鸿信那边却还寸功未建,儿子以为,陛下心中难免不会生出比较来……”

“急什么。”常太师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可是……”

常太师放下手中的灯剔,抬眸看向儿子,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时候功勋太盛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常夏到底是坐到大理寺卿位置上的人,官场上的嗅觉自然敏锐非凡,常太师这句话一出口,常夏便明白了,他微微倾身,看着父亲道:“父亲的意思是……功高震主?”

常太师拿起桌上的那根灯剔,低头,在手中把玩,语调平平道:“我们那位陛下是个疑心病重的皇帝,别看现在他对镇北侯秦朔一副信任有加的样子,但陛下自个儿心中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常太师说着,哼笑一声,继续道:“当初荣王的下场你忘了吗?”

常夏怎么会忘,荣王的案子就是他亲自办的,但……

“荣王固然战功赫赫,但当初也是因为荣王一意心向太后,陛下百般拉拢不过后,才决意除掉他的,可,镇北侯和荣王不同的是,他是坚定的保皇党,陛下不可能会像处置荣王那样,处置掉秦朔的。”

常太师摇摇头,低叹常夏还是太年轻,他道:“但凡是手中握有兵权的武将,陛下都不可能全心信赖,心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我们往上头浇浇水,生根发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常太师手中忽地一个用力,掰弯了那根细长的灯剔,眼神中爆出凌厉的暗光:“我常家既然能扳倒一个荣王,那新起的镇北侯也同样不足为惧。” 第175章 大夏之大幸 当夜,永福宫中。

常贵妃亲自为永嘉帝脱下外衣,转身交予身后的大宫女,然后又亲自纤手为永嘉帝奉上一盏温度恰好的热茶,随后引着永嘉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转到永嘉帝的身后,为他轻轻地摁起了太阳穴解乏。

“陛下,入秋了,天气转寒,要注意保暖了,让汪延给您多添件衣服,千万当心,别受寒了。”

永嘉帝闭目舒服地享受着常贵妃的服侍,低低嗯了一声。

常贵妃手上的动作不停,小心地看了一眼永嘉帝的脸色,才斟酌地开口,道:“臣妾听说镇北侯在南域打了一场大胜仗?”

永嘉帝并未睁开眼睛,只是又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常贵妃状若感叹,佩服道:“镇北侯可真乃我大夏第一能臣呐!他在北域时就屡立战功,现在调到了南域,这不过几日的功夫,就为陛下打下了这么大一个胜仗,难怪就连黄口小儿都知道镇北侯秦朔是我大夏朝无出其右的第一柱国大将军呢。”

“柱国大将军?”永嘉帝睁开眼,抬头看了看常贵妃,问道:“秦朔在民间声望怎么高?连黄口小儿都知道?”

常贵妃扬起一个无害笑颜,说道:“可不是嘛,陛下。”

永嘉帝奇怪地看着常贵妃,问道:“你久居宫中,你怎么会知道民间的事?”

常贵妃脸色微僵,但很快恢复了自然,她道:“臣妾也是听出宫采买的小太监说的,”常贵妃走到永嘉帝跟前,为他又换了一盏新茶,然后夸道:“镇北侯爷在民间的声望可高着呢,不光是京城的百姓念着镇北侯,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域,那里的百姓都将镇北侯视作保护神呢!”

“而且臣妾还听闻,北域的百姓听说镇北侯要被调去南域戍边,为了纪念他,还专门为他塑了一尊石像呢。”

“哦?还有这事儿?朕怎么不知道?”

“臣妾也是听武安伯夫人提起才知道的,陛下,您是知道的,武安伯家族之前一直在北域。”

永嘉帝微微颔首,武安伯他有印象,之前一直在北域戍边,因为年迈了,前些日子,才请旨回京,当初那道回京的恩养旨还是他亲自批的呢。

“所以啊,臣妾常常感叹,朝中要是能再出一个镇北侯那样人才,辅佐陛下,那陛下身上的担子也就能轻些,不用日日为江山社稷操劳了。”

永嘉帝轻轻拍了拍常贵妃的手,道:“秦爱卿那样的奇才,百年也难于一个,有幸叫朕遇到了,是朕之幸,也是我大夏之幸啊。”

常贵妃笑笑,道:“陛下说的极是,镇北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星转世,是臣妾痴心妄想了。”

永嘉帝叹了一口,道:“朕有何尝不想身边多几个想秦朔那样的将才啊,但奈何千里马难寻呐!”

常贵妃娇柔地偎在永嘉帝怀里,抬手揉开永嘉帝紧皱的眉头,道:“陛下不必忧心,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您是伯乐,大夏人才济济,陛下一定会再寻到像镇北侯那样的千里马的。”

永嘉帝被常贵妃逗得哈哈大笑:“那朕就托贵妃吉言了。”

常贵妃也轻笑出声,她望了一眼窗外,道:“陛下,天色已晚了,咱们安置。”

永嘉帝今日高兴,好似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听见常贵妃的话,朗声大笑,然后便一把打横抱起常贵妃,进内间去了。

半夜,永嘉帝好似梦见了什么,忽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第176章 赴局1 几日后,秋色正好,姑苏城的菊花渐次开了,一年一度的姑苏菊花宴也如期而至。

秦凤华一大早就来到了母亲周氏的屋子,见了父亲也在,诧异问道:“爹,您这个时辰不是应当去郊外大营操练新军么?怎么这个时辰还在这里?”

北域军,哦,不,现在改名叫南域军了。

前些日子南域军募集了一批新兵,大约是因为镇北侯的威名,再加上南域军给出的福利颇好的缘故,来应征的新兵倒还真不少。

而秦朔这个主帅因为刚刚打了一场打胜仗,没什么事儿做,所以这些时日以来,便撩起膀子亲自上阵,不辞辛劳地到郊外的大营中操练那些新兵蛋子,他每日早出晚归的,秦凤华有时候连父亲的人影都看不见,所以今日突然在母亲这里见到父亲,才会如此惊讶。

秦朔慢悠悠地饮了一口凉茶,舒爽地叹出一口气,才道:“今日是难得的菊花宴,听闻姑苏人都要去晚香山赏菊夜宴,而且今年菊花宴还连着中秋佳节,为父想着索性就给手底下的将士们松快松快,放三天的假得了。”

姑苏城外有一座晚香山,山中各种奇珍野菊遍布,秋色慢晚,菊香渐浓,晚香山之名也由此而来。而具体是谁人在晚香山中遍植如此品种繁多的野菊已不可考,总之如今的晚香山已经成为姑苏十八大名景之一,每年的菊花宴也都在晚香山中举行。

姑苏的菊花宴并非普通的贵族宴会,而是所有姑苏人同乐的一场盛世华宴,这场华宴的开始时间由每年承办菊花宴的主家来决定,时间一般都选在晚香山上菊花开的最盛的时节,宴会一般会举办个三到五天不等。

而今年菊花宴的承办主家就是姑苏第二巨贾——温氏家族。

听见父亲竟然给军中将士们放假,秦凤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在说什么,她转头看向母亲周氏,问道:“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温家别庄?”

温家菊花宴的帖子前些日子已经递到镇北侯府了,秦凤华替周氏回了温氏的帖子,母女俩今早就要去温家位于晚香山上的别庄了。

“哦,你母亲不去。”秦朔忽然道。

秦凤华:???

秦朔慢悠悠地喝尽了杯中的凉茶,唧两下嘴,觉得意犹未尽,刚要给自己再满上一杯,手中的茶杯忽然被一只纤柔素手抽走,周氏瞪了一眼秦朔道:“入秋了,凉茶少喝。”

秦朔空了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嘿嘿笑了两声,附和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极是。”

然后才转过头,对秦凤华说道:“你母亲这几日要和我去会稽郡游玩,温家的菊花宴就由你与你大哥两个人去……”

镇北侯府门口,小风吹过,车马远去。

秦凤华和秦沐站在大门口,目送着乘车远去的父母,然后转头看向对方,大眼瞪小眼,一个是被母亲抛下的女儿,一个是被父亲抛下的儿子,兄妹俩谁也可怜不过谁。

秦凤华闭了闭眼,叹息一声,拍了拍秦沐的肩膀,无奈道:“哥哥,我们也启程。”

秦沐也是叹息一声,同样拍拍秦凤华的肩膀,安慰道:“你以后习惯就好了。”

小时候,秦凤华还未出生,周氏身体还好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就没少抛下秦沐和秦津兄弟俩出门游玩,如今不过是旧日重现,秦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愣怔住了,现在反应过来了,倒也觉得没什么。

秦凤华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她又不是离不开娘亲的三岁娃娃,只是亲爹这恩爱秀的猝不及防,她一时间恍惚了,没反应过来罢了。

秦凤华拉开秦沐的手,都不必梧桐搀扶,就自己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她低头进入马车内,刚一抬眼,就见一个身着温润白衣的陌生男人坐在自己的车内,不由得惊呼出声。

听见秦凤华的惊呼,秦沐以为秦凤华出了什么事儿,连忙掀开马车的窗帘子,探头急急问道:“凤华,出了什么事儿!”

“你!”秦沐也看见了坐在车内的陌生男人,震惊过后,刚要发怒将他揪下车,就见那男人脸上扬起一个温柔笑颜,笑着冲秦沐打招呼,道:“大舅哥,好久不见。”

这似曾相识的笑颜,这熟悉的清冽声线,不是容景又是谁?

秦沐面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迟疑问道:“容景?妹夫?”

容景点点头,不语笑看他。

秦沐眼睛一亮,奇了,于是他甩开手中的马鞭,不骑马了,低头也钻进了秦凤华的马车,还好秦凤华的这俩马车很大,秦沐进来后,也并不是很拥挤。

秦凤华在那一声惊呼过后,对上容景的那双琥珀金眸后就已经认出他了,所以并不是很惊奇。

反倒是秦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猥琐样子,进了马车就凑到容景的跟前,盯着容景的脸细看。

“嘿,你这易容术绝妙啊,都看不见贴合的痕迹。”秦沐兴奋地搓搓手,他就喜欢研究这些奇怪的东西,据他所知的,江湖中的易容术,大多是将一张面皮覆在自己脸上,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面皮的周边难免会不贴合,起一些褶皱,露出破绽。

可是他在容景脸上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容景脸上这张面皮的破绽。他心里痒痒的,甚至想上手去摸一摸容景的脸。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容景头微微后仰,躲过秦沐伸过来的手,道:“这是我花重金在解忧阁购的,你要喜欢也可以花钱去买一张。”

解忧阁?那就难怪了,解忧阁出品,必属精品,听说解忧阁中能人异士奇多,能做出不露破绽的易容面具也就不稀奇了。

听见是解忧阁的东西,秦沐就歇了这份心了,他先前被赵士言坑了一大笔养鸽钱,现在穷的叮当都响不起来,解忧阁的东西他是高攀不起了。

秦凤华看着容景陌生的脸,问道:“之前的那副金丝面具不带了?”

容景笑看秦凤华,解释道:“金丝面具太招摇了,陪你去参加菊花宴还是低调些的好。”

秦凤华点头,容景的身份敏感,即便这里是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姑苏,也难保不会有见过容景的人将他认出来,出门在外谨慎些总归是出不了错的。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晚香山上的温家别庄驶去。 第177章 赴局2 马车行了大约半日的功夫,在晌午时分,秦凤华一行人到了晚香山的山脚下。

晚香山山径狭小,马车上不去,于是秦凤华三人下了马车正要步行上山时,却见几个青衣仆从模样的人立在山脚下,见了秦凤华三人下得车来,为首的青衣仆人连忙上前,依次恭声行礼道:“见过镇北侯秦世子,秦小姐,”待行礼到容景的时候,他有些犹豫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是镇军大将军谷景将军。”秦沐介绍道。

“哦,原来是谷将军啊,失敬失敬。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冒犯了,还请谷将军海涵。”金面将军,镇军大将军的威名早已在南域传遍了,只是一直只闻其名,不识得真人面目,温时又悄悄窥了一眼容景,心道:原来镇南将军长的这副模样啊,瞧着平平无奇,温温和和的书生样子,想不到是如此厉害的人物,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容景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于是温时再次拱手道:“仆是温家的管家温时,晚香山山路难行,我家家主特意命我等候在此处,接引贵客上山。”

说着他侧过身,摆开手道:“请秦世子、秦小姐和谷将军上轿。”

只见温时的身后,正摆着数抬轿子,应当都是为了接引客人上山准备的。

秦凤华微微讶然,温家这主家倒是考虑的很周到。

秦沐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那便有劳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仆分内之事。”温时恭敬笑道,接着便依次为秦凤华、秦沐和容景掀开轿帘,亲自送他们上轿。

轿帘落下,温时高声道:“起轿。”

于是几个孔武有力的轿夫便抬着秦凤华三人往山上的温家别庄去了。

轿夫们抬着轿子,摇摇晃晃大约又行了一刻钟的样子,终于在一处婉约质朴的院落前落了轿。

梧桐替秦凤华打起轿帘,秦凤华提着裙角,低头缓缓迈出轿,然后直起腰,微微回头,向后看去,容景和秦沐也当好下得轿来。

秦凤华在原地略等了等两人,后一起转身朝着温家大门走去。

三人走到近前,只见有一黄衣绣裙女子站在门前做迎客状,秦凤华微微诧异,竟是女子在此处迎客么?也不知这女子是温家的哪位。

秦凤华走到女子面前,将请帖递与那女子,女子面带嫣然笑意,微微颔首接过请帖,柔声道:“欢迎秦小姐,秦世子,谷将军莅临我温府,三位请进。”

说着便偏过身,摆开手,有请三人入内。

秦凤华盯着她,心底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莫名之感。

迎客女子见秦凤华呆愣在原地,于是又出声提醒道:“秦小姐?”

秦凤华回过神,摇摇头挥去心头那一丝怪异之感,然后对着迎客女子微笑颔首,跟在引路仆人的身后,进入了温家。

温府的菊花宴男客与女客是分开的,于是在他们将要步入内院时,又迎上来两位身着紫色罗衫的婢女将秦凤华与秦沐和容景分开,单独带着秦凤华往女客的方向走去。

就在秦凤华即将拐进二进院时,一阵喧闹声突然从后头传来,秦凤华脚步一顿,驻足回望,问身边引路的小丫鬟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然后道:“秦小姐,您先里面请。”

秦凤华想了想,抛开身后的喧闹声,顺着引路丫鬟的指引,带着梧桐,继续朝里行去。

又走了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引路小丫鬟将秦凤华带到了一处湖心亭前,指着湖心亭道:“秦小姐,您现在这湖心亭暂歇,一会儿开宴了,自然会有人来安排您入席。”

秦凤华顺着小丫鬟指的方向望过去,这虽说是湖心亭,但从岸边到湖中的亭子其实有一道长廊连接,不需要撑船,只需要走过去便可。

虽然少了一份雅趣,但不用撑场渡湖,倒也方便。

秦凤华远远望过去,亭子中已经有几位华服少女在其中了,秦凤华约莫估计着,这几位估计都是姑苏城的官宦人家的贵女,不然这引路丫鬟不会将她带到这儿来。

秦凤华微微颔首,别过引路丫鬟,就带着梧桐朝着湖心亭走去。

秦凤华到姑苏的时日说来也不久,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其他的事儿,这还是秦凤华第一次在姑苏贵族圈露面,因此当秦凤华缓步进入今日湖心亭中是,亭中众贵女回看秦凤华,竟都不认识她。 第178章 赴局3 温情怡是温家本家的二小姐,原本她作为商户之女是没有资格与湖心亭中的小姐们待在一处的,但因着本次菊花宴是温家主办的,因此温情怡也就作为主家人陪同在这些小姐们身侧。

哪怕她温家是姑苏巨贾,但平日里这些贵族小姐们对温情怡也是爱答不理的,而这一次,是温情怡难得的机会,所以温情怡格外重视,一早就将所有莅临温家的宾客熟记在心了。

姑苏城的小姐温情怡都眼熟,此刻见走进来一位从未见过的小姐,且这位小姐的样貌又生得这般好,温情怡心里略一思量,便懂了。

于是温情怡扬起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迎上秦凤华,道:“想必这位便是京城第一美人镇北侯府的秦凤华秦小姐了。”

即至秦凤华身前,温情怡微微低头,行了一个福礼,道:“小女乃是温家二小姐,名唤情怡,见过秦小姐。”

秦凤华扶起温情怡,笑道:“温小姐快快请起,今日你是主家,我是客人,温小姐不必行这些虚礼。”

温情怡被秦凤华搀扶起,抬眸打量秦凤华,秦凤华今日为了应景,一改往日的红衣打扮,特地换了一件鹅黄留仙裙,秦凤华皮肤白皙,又身段好,这套留仙裙穿在她身上,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衬的她肤如凝脂,身形婀娜有致,再配上发间的野菊步摇,竟真好似那天宫下凡来参加这人间菊花宴的仙子。

温情怡不由感叹,京城第一美人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不说她那不似凡人的容颜,就说秦凤华只是简单地立在那里,通身散发出来的华韵气质也远胜姑苏的这些贵女们。

原来这就是上京的贵女么?果然与众不同,温情怡心想。

就着秦凤华扶起自己的手,温情怡顺势很自然地拉过秦凤华的手,对着亭中其他贵女结束道:“众位,这位便是镇北侯府的嫡女秦凤华秦小姐。”

秦凤华微笑着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小姐们,然后才简单问候道:“众位好。”

秦凤华在打量她们,姑苏的贵女们也在打量着秦凤华,无论她们心中是怎么想的,秦凤华的身份家世摆着这里,姑苏贵女们也只能热情相迎。于是便都三言两语地热情应和:秦小姐安、秦小姐好、秦小姐安好,见过秦小姐等此类见面打招呼的话语不一而足。

温情怡拉着秦凤华的手,热情地一一为秦凤华介绍过去。

秦凤华保持友好微笑一一见礼过去,她猜的果然没错,这湖心亭中的众位小姐的家族背景要么有人在京中做官,要么就是父兄在姑苏官场担任要职,而显见的,在这一众的贵族小姐中间,唯一一位身份地位能与秦凤华比肩的,也就只有南域淮王府上的城阳郡主了。

不过秦凤华并不是很关系这位郡主,在与众人寒暄一番过后,秦凤华转头问温情怡道:“温小姐,请问太守府的解小姐现在何处?她来了么?”

温情怡早就听闻秦凤华与解芊芊很是要好,也做好了秦凤华会问的准备,于是她道:“解小姐应当是还未到。秦小姐不用担心,解小姐一到,自会有人领着解小姐来到此处。”

解芊芊在姑苏城也是排得上号的千金小姐,温府自然也是把她安排在了湖心亭这处暂歇。

听过温情怡的解释后,秦凤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坐下来,倚着美人靠,边等解芊芊边与身边的小姐闲叙话。

解芊芊没有让秦凤华等太久,忽然,亭中的一个小姐惊叫一声,指着外头道:“那……那是解芊芊?”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瞬的安静后,亭中忽然炸开了锅:“真是解芊芊,真的是她。”

“哇,她身上穿的衣服好美啊,我从来不知道解芊芊这么好看!”真是真心赞美的。

“切,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也就一般。”这是冒酸水的。

“那衣服要是给我穿,我一定比她美十倍!”这是羡慕嫉妒恨的。

“对啊,她那衣服是哪家铺子做的,真是怪了,怪好看的。”

“你别说,还真怪好看到,等她进来,我们问问,本小姐也要去订做一套!”

“对对对,快问问,问问。”

亭中的小姐们一下子沸腾了,并非她们没见过世面,姑苏的纺织业发达,绣坊布庄成衣店也是遍地开花,按理来说,这些小姐们不至于如此激动,但无奈解芊芊身上的那套靛青色抹胸长裙款式太过新颖,颜色图案太过好看,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小姐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姑娘家都是爱俏的,哪个姑娘不喜欢精致的首饰,漂亮的罗裙,又有哪个姑娘能够抵挡住华服美钗的诱惑,所以她们初见解芊芊这身漂亮且亮眼到过分的衣裙,会如此激动也就不难理解了。 第179章 你这是抢钱吧 解芊芊刚一步入湖心亭,一众贵女们便都围了上去,叽叽喳喳个不停,什么芊芊你好美,你这身衣服哪间铺子做的,用什么料子做的,是哪位绣娘给做的等等问题纷至沓来砸向解芊芊。

解芊芊目光越过众人,一眼就看见斜倚在美人靠上的秦凤华,她拎着裙角,艰难挤过众人,来到秦凤华身前,对着秦凤华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满眼星星地问秦凤华,道:“凤华,怎么样?我这身衣服好看么?”

秦凤华嘴角浮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目光注视着解芊芊,不吝赞美道:“好看,美似貂蝉,赛过杨玉环,好看极了。”

解芊芊这身衣服与当日在锦绣布庄试穿的时候,有了较大的改动,布庄里的绣娘师傅根据解芊芊娇艳丰腴的姿容样貌重新为解芊芊设计了更加艳丽繁复的衣服款式,衣服腰线受至中腰偏上的部位,视觉上拉长了解芊芊的下半身,同时再为解芊芊靛青色裙摆上绣上大朵大朵配色的艳丽玫瑰,鬓间同样点缀一朵艳丽蓝玫瑰,这身装扮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未免有太过繁复累赘之感,但解芊芊娇艳似玫瑰的容貌加上丰腴有致的身材不光能够压住这副华丽的装扮,甚至还淋漓尽致地突显出了解芊芊的容貌优势,如果是解芊芊原本只有八分的美貌,那在这身华丽衣裙则完美地将解芊芊的美貌拉到了十二分,艳压全场!

解芊芊这一圈转下来,站在身边的贵族小姐们都惊呼不已,太好看了这个裙摆,转动起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衣鲜人更娇,不过如此。

贵女们咬着手帕,她们也想要漂亮的仙女裙,她们疯狂想要像花瓣一样的小裙裙,她们超级想成为好看的小仙女,艳压群芳!

于是她们忍不住了,疯狂聚涌上前。

“芊芊,你别吃独食啊,你倒是说说你这衣服是哪里做的呀。”

“对啊,对啊,太好看了,我也想做一套呀!”

“是呀,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了,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的嘛,快说,快说。”

解芊芊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现在就是好姐妹了,你们从前可没少挤兑我胖!

姑苏流行的是江南女子的柔弱扶风病态之美,像解芊芊这种类型的丰腴美人从前在姑苏的上流社会没少被人埋汰胖,好在解芊芊心理素质过硬,根本不把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被抨击胖了也依旧我行我素,该吃吃,该睡睡,打死不减肥,所以时至今日才能在这菊花宴上艳压群芳,扬眉吐气!

解芊芊扬起头,傲娇道:“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你别买关子了,你快说啊!”

“只是我怕你们的私房钱连买一片裙角都不够呢!”

“哈?”城阳郡主厉文韵不信,不就是一件衣服么,她还能买不起?

城阳郡主虽然身份高贵,但却没有与身份相匹配的容貌,她长的略微寡淡了些,再加上姑苏原本就是一个美人辈出的地儿,这就使她心里对自己的容貌总是带着点自卑。

而今日她在解芊芊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原来只要穿对了衣裙,化了适合的妆容,就可以弥补身上的不足,八分美女也可以变成十分。

于是她迫不及待道:“本郡主有的是钱,你别兜圈子了,快说。”

站的久了,解芊芊有些累了,她素手轻压裙角,姿态优雅地坐到了秦凤华身边,然后才看向城阳郡主道:“郡主是何等人物,区区一件衣裙自然是买的起的,”解芊芊话语中捧了捧城阳郡主,她双手轻轻地勾缠着裙摆上的蓝色玫瑰,又道,“嗐,我这人呢,心胸宽广,向来就是个乐于分享的人,我得了好东西,自然是要与各位好姐妹分享的。”

说着,解芊芊抬起娇艳双眸,看着面前的众人道:“各位吴塘街可去过?”

吴塘街?姑苏最繁华的一条街,那怎么没去过呢。

城阳郡主翻了一个白眼,道:“吴塘街谁没去过呀。”

不过就是因为太繁华了,无论白天黑夜,吴塘街上都是人,城阳郡主不乐意过去人挤人,所以她已经好一阵儿没去那边了。

但解芊芊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吴塘街,于是城阳郡主问道:“你这衣服是在吴塘街定做的?哪家铺子?”

解芊芊笑笑,道:“一家新开的布庄铺子。”

“叫什么名字?”

“叫锦绣布庄。”解芊芊道。

“锦绣布庄?”温情怡忽然出声道。

城阳郡主看向温情怡,问道:“你知道这铺子?”

温情怡见城阳郡主竟然主动与自己说话了,连忙打起精神,恭敬应道:“回郡主的话,我确实知道这个锦绣布庄,前些日子锦绣布庄开业,原是请了我兄长过去剪彩,后来兄长因为另有安排就推辞了。”

“哦,这样,那你有没有去买过衣服布料?”城阳郡主随口问道。

温情怡听见城阳郡主这样问她,恨不得穿越回去,代替兄长去给锦绣布庄剪彩,这样以来她就能继续搭上城阳郡主的话了,但奈何她确实一步也未踏进过锦绣布庄,于是只能摇摇头,遗憾道:“我不曾进去过,只是听说锦绣布庄有些特别。”

“哦?怎么个特别法?”城阳郡主被吊起来胃口,问道。

温情怡缓了缓,才慢慢道:“卖的东西特别贵。一块方寸锦布就要五金,而一件成衣最低的都要八百两银子起步。”

纵使温家是巨贾之家,温情怡当时听见这价格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什么布料衣裙能值得如此高的价格,当时聚在一起的几个小姐妹还嘲讽说这锦绣布庄的绣娘怕不是天上的织女下凡,织的五彩衣,才刚开如此高的价。

可没想到……温情怡复又看了看解芊芊身上的那件靛青色抹胸玫瑰长裙,感慨道,锦绣布庄的东家没有乱开价,他们家的裙子还真就值那个价,温情怡私心里甚至觉得,锦绣布庄的东家定价还定低了,要依着她来定价,这价格还得往上翻两番。

众贵女听见温情怡这样说,心中皆是一惊,八百两银子一件衣服,这……这是抢钱。 第180章 这个开门红不错吧 “那……那你身上这件衣服价值几何?”一个贵女站出来问解芊芊道。

其他贵女也紧紧地盯着解芊芊,等待她开口。

解芊芊笑笑,道:“我是锦绣布庄第一个客户,布庄的掌柜给我打了个对折,不贵,也就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还是打对折的,那原价岂不是一万两银子?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解芊芊说她们买不起,这价格她们要是往下跳了,还不被家里人打断腿。

秦凤华笑看解芊芊在那信口胡诌,内心感慨,这小妮子还真敢说,一万两银子,她都可以再开一间锦绣布庄了,但既然解芊芊说出口了,她这个做东家的自然不会去反驳她,有钱不赚是傻子,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有人嫌贵望而却步,有人却甘之如饴,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掏腰包,城阳郡主恰好就是那个肯掏腰包的人。

城阳郡主道:“锦绣布庄是,本郡主知道了,等菊花宴结束了,本郡主就去做上两套衣裙来。”

城阳郡主的父亲淮王的封地乃南域最富庶的淮河两域,坐拥天下粮仓,淮王府家资雄厚,区区两套略贵些的衣裙,城阳郡主财大气粗,自然是消费的起的。

解芊芊看着城阳郡主,高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是那家铺子的贵宾,郡主什么时候要去?我带你去挑。”

城阳郡主觉得今日的解芊芊看起来格外顺眼,人美心更善,听见解芊芊的话,当即笑道:“好啊,那便约在菊花宴结束后的第二日。”

姑娘间的情谊有时间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小朱钗,一件华服瞬间就可以拉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前关系一般的两人此刻竟然就可以相约着逛街了。

温情怡咬咬唇,敏锐的感觉到这个锦绣布庄似乎是她拉进与这些顶级高门贵女的绝佳通道,而她又恰好有钱,甚至比城阳郡主都有钱。

温情怡压下眼底的欲望,端起微笑,对解芊芊道:“解小姐,我也颇想去锦绣布庄看看,做上一套衣裙,不知我是否有那个荣幸,能与解小姐和郡主一同前往?”

解芊芊看温情怡一眼,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秦凤华,见秦凤华微微点头后,又转头看向城阳郡主道:“郡主,她一道去,你没什么意见?”

城阳郡主今日心情好,她不置可否地摊摊手,回道:“没意见。”

见秦凤华和城阳都同意了,解芊芊这才对温情怡说道:“温小姐想一起去,那便一起去。”

温情怡一喜,连忙福了福,温声道:“那情怡在这里就先谢过解小姐了。”

“不必客气。”解芊芊道。

程苒苒看着温情怡的样子,不由得内心翻了个白眼,她是都尉府的嫡次女,年芳十六,向来眼高于顶,最是看不起像温情怡这样满身铜臭味的商户之女。

程苒苒看了一眼城阳郡主,嘲讽道:“郡主如今是越发不讲究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玩儿到一处去。”

城阳皱眉看向她,道:“本郡主想要同谁玩儿,是本郡主的事儿,轮不到你来教训本郡主。”

要不是看在程家与当今皇后同族,依着城阳的脾气,程苒苒一个小小的都尉府嫡次女胆敢在她面前说出这样放肆的话,她早就将程苒苒削一顿了。

秦凤华看着乌鸡眼似的程苒苒,大约明白了姑苏上流小姐们的风向了,程苒苒是世家老贵族的代表,最是看不起崛起的新贵如温家这类的商贾之家,而温家却是挤破了头想要往高门贵族这里挤,一边是看不上,一边是巴结着也要上,那么在这两方之间,中立的如解芊芊、城阳郡主之流的态度则格外关键,只要温情怡能搭上其中一人,嫁入高门贵府,则温府改换门庭的日子便不远了。

现在的姑苏第一巨贾吴家当初便是怎么做的,新晋崛起的温家想要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秦凤华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甚至对于心中有目标,有沟壑的人还隐隐带着赞赏,只要手段不违背律法、道义,朝着自己的目标,靠着坚定的意志拼命往上爬,这又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呢?所以在解芊芊看向她的时候,她给了温情怡这个机会。

秦凤华看着湖中不停游曳的锦鲤,微微笑出声,这个温府的女眷都有点儿意思。想到女眷,秦凤华倒是记起来了,于是她转过头,看向温情怡道:“温小姐,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温情怡微讶,看向秦凤华,这个镇北侯府的漂亮小姐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们,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她原以为是京中小姐的傲气,让秦凤华不愿意参与到她们的话题中,没想到秦凤华会突然寻自己说话。

秦凤华不说话的样子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好亲近之感,但她一开口,温柔的语调一瞬间就打破了那种疏离感,好似仙女下了凡尘,竟显得平易近人起来。

温情怡意识到,或许她也可以抓住秦凤华这条人脉,想通这点,她马上热络道:“秦小姐有何事问我?情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凤华抿嘴微笑,道:“温小姐不必紧张,只是一件小事。”

温情怡目光询问地看着秦凤华。

“我方才进来时见门口迎客的是一位黄衣女子,女子迎客在大夏朝倒是少见,我便有些好奇,这位黄衣女子是温府的哪位主子?”秦凤华问道。

“哦,秦小姐说的黄衣女子是温家的二当家,也是我姑姑,温文君。”

“你姑姑?二当家?”

温情怡点点头,还想再解释解释,亭子外婢女的声音忽然响起:“各位小姐们,宴会就要开始了,还请众位小姐随我移步宴会厅。”

温情怡只得先吞下口中未尽的话,领着一众贵女们往宴会厅走去。

秦凤华与解芊芊落在众人的后头,解芊芊靠近秦凤华,冲她眨了眨眼,小声道:“凤华,怎么样?这个开门红不错?” 第181章 发生命案! 秦凤华看她,眼中带笑,打趣道:“不错,很不错,解芊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当奸商的潜质呢!”

还好她的布庄的受众群体是高门世家的贵妇小姐们,否则就按解芊芊这狮子大开口的劲儿,她的铺子非得让人砸了不可。

解芊芊洋洋得意道:“我心里有分寸着呢,坏不了事儿,”她说着搓了搓手,又道,“凤华,看在我这么卖力给你拉冤大头的份上……”

秦凤华伸手拍了拍解芊芊的脑门,好笑道:“分红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哇,凤华,你太大方了,”解芊芊激动得甚至想要抱住秦凤华转一圈,但奈何今天穿的太隆重繁复了,施展不开,只得作罢,“姐妹我今后发家致富就靠你了!”

解芊芊惊奇地发现自己成为快乐单身小富婆的梦想竟然因为秦凤华的出现变的可以实现了!这可太让人高兴了,所以解芊芊就这样一路嘴角疯狂上扬到了宴会厅。

为了使宾客们尽情观赏到菊花最美的风华,今年温家特别在晚香山菊花开的最盛的那个山坡上建造了一座观景亭楼,亭楼高有五层,在最高的第五层,可以轻易地把整个晚香山的菊景尽收眼底,观菊,无论是近玩还是远望,所有要求都可以满足。

这座赏菊亭楼也是温家今年最得意之作,温情怡一边引着一众贵女们往亭楼上方走去,一边为她们介绍每一层楼的独特精致。

各家小姐们随着温情怡的介绍一一观赏过去,都不由得暗暗惊叹于温家的用心与妥帖。

就这样移步换景,温情怡在前头领着各府小姐们拾阶而上,慢慢地登上了亭楼的最高层。

秦凤华与解芊芊二人在后头有说有笑地欣赏着远处的秀丽菊景,正要举步迈到第四层时,突然,一道尖叫声在头顶乍起……

“啊——”秦凤华猛然抬头朝着楼顶尖叫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接着又是一声,“死人啦——”

死人?

秦凤华猛然和解芊芊对视一眼,下一秒人影便消失在了解芊芊面前,顺便留下一句:“芊芊,你先下楼,我上去看看。”

“诶!凤华,凤华……”解芊芊在后头叫着,但秦凤华已经消失无影了。

解芊芊咬着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行动不便的裙摆,又看了看头顶,也不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危险,自己这身穿着确实不好上前冒险,于是解芊芊很理智地提起裙角,回身下了楼。

秦凤华一口气跑到了亭楼第五层的楼梯口,打眼看去,只见一众先登楼的贵女们挤在楼梯口瑟瑟发抖,堵住了通道。

秦凤华一边侧身挤过那些贵女,一边对着她们道:“此处危险,请大家尽快下楼。”

被吓傻了的贵女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调头朝楼下跑去。

秦凤华逆行挤过人群,终于登上了亭楼的第五层,她放眼望过去,只见金灿灿地凤凰振羽菊花铺满了整个第五层,地上满是散落的菊花花瓣,而在这满地的凤凰振羽中间一个身形肥硕的锦衣男子俯趴着埋首在残花中间,看不清他的样貌。散落在锦衣男子周身的凤凰振羽的金色菊瓣上竟然变成了诡异的红色,秦凤华定睛看去,发现那诡异的红色竟然来源于锦衣男子,秦凤华绣鞋踏过满地残花,走进俯身细看,只见地上躺着的锦衣男子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一条深可见骨的刀痕,大股大股的鲜血从锦衣男子的脖颈涌了出来,鲜血蔓延,染红了满地残菊。

这个伤势,秦凤华可以断定,锦衣男子已经死亡了。

温热的鲜血从凤凰振羽花瓣尖滴落下来,秦凤华直起身,抬眼看向被吓得瘫坐在楼梯口,脸色煞白的温情怡。

秦凤华指着地上的锦衣男子问温情怡,道:“温小姐,你可认识此人?”

温情怡腿已经软得走不动道儿了,她面带惊恐,双肩微微颤抖,听见秦凤华的问话,勉力抬起头,朝着秦凤华所指之处望了一眼,一眼过后,她的脸色更加惨白了,接着就是不停地干呕。

秦凤华看着她的样子,知道不可能从温情怡的口中问出什么了,于是转头吩咐梧桐道:“梧桐,你先将温小姐搀扶下楼。”

梧桐低声应是,然后便和温情怡的丫鬟一左一右将温情怡慢慢地搀扶下了楼。

女客赏菊亭楼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所有人,不一会儿,温家的管家温时便带着人到了亭楼,他先是在楼下安排人安抚疏散受惊的客人们,然后才抬步登上亭楼。

温时登上赏菊亭楼最高层,见到秦凤华也在此处时,面露惊讶,道:“秦小姐?”

秦凤华原本是在低头观察地上的锦衣男子,听见温时的声音,抬头看他,应了一声嗯,然后道:“温管家你可认得这个死者?”

温时视线看向地上的锦衣男子,眼瞳一缩,面色忽地一变,几步走到锦衣男子的身边,他也不敢翻动地上的男子,只是这样蹲下来细看,辨认了好一会儿后,温时才面色严肃地抬起头看向秦凤华,道:“此人是吴家大公子吴正。”

吴家?

“是姑苏第一巨贾吴家?”秦凤华问道。

温时肃着脸,看着秦凤华点头道:“正是。”

秦凤华低头沉思,吴家的大公子好端端地为何会死在这里,而且是死在了招待女客的赏菊亭楼上。

温时意识到了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吴正是吴家本家正经的大公子,如今却莫名其妙死在了温家,温家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吴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温时站起身,快速道:“秦小姐,此处不宜久待,还请移步下楼。”

秦凤华看一眼温时,点头答应:“多谢温管家的提醒,我这便下楼了。”说完,秦凤华抬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秦凤华在即将拐下五楼时,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温时,只见温时背着光,侧身对着楼梯口的方向低头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温时似有所感,转头朝着秦凤华的方向看过来。秦凤华与温时视线对上,朝他微笑颔首,转身下了楼。

秦凤华到了楼下,解芊芊马上迎了上来,问道:“凤华,上面怎么样了?是谁死了?” 第182章 又一次命案! 秦凤华面色沉重,回答道:“死的是吴家的大公子。”

“是吴正?”解芊芊惊讶,复又脱口问道:“是谁杀了他?”

秦凤华摇摇头,道:“不知道。”

解芊芊还要再问时,只见一群人面色匆匆地向着这边走来,秦凤华循声望过去,看见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先前在门口迎客的黄衣女子,温家二当家,温文君。

温文君一行人匆匆走来,在即将与秦凤华擦肩而过的时候,温文君稍稍停住了脚步,偏头对秦凤华道:“此处人多,秦小姐还是赶快回镇北侯府。”

说完,不等秦凤华回应,便脚步不停地带着人上楼去了。

秦凤华偏头望着温文君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凤华,我们也走。”解芊芊看着各家的小姐们陆陆续续离开,转头对秦凤华道。

秦凤华沉吟片刻后,点头回身,跟着人流向着别庄外的方向走去。

秦凤华与解芊芊按照来时的路,跟着人群走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温家别庄的大门口,不想门口却挤了一大批的人。

秦凤华和解芊芊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前头传来争执声:“这里是温家,又不是你吴家的地盘,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我家大公子死在了你们温家,来温家做客的人包括你们温家的所有人,都有杀人的嫌疑,我吴家岂能放你们离开!”

吴家人这番话说完以后,立马就有宾客不干了,气愤的宾客纷纷高声叫嚷道:“我们又没杀人,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我们。”

“对啊,你们吴家人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凭什么不放我们出去!”

“我们小姐受了惊吓,必须回府休养,耽误了我们家小姐的身子,你们吴家人担待的起么?”

虽然门内的宾客一直不断的叫嚣,但是挡在温家大门口的吴家壮仆却分毫不让,完全没有放人的意思。

就在一众宾客与吴家人在门口僵持不下的时候,又一道惊叫声忽然从后头传来:“不好啦!吴家大小姐也死了!”

什么??!

所有宾客都惊悚回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吭哧吭哧跑过来,喘着粗气,在人群这头,对着那头的温家管事道:“温……温管事,不……不好了,吴……吴家大小姐被发现死在男宾那边的赏菊楼上了!”

也死在赏菊楼了?短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发生了两起命案,众人一时间惊悚万分,反应过来后,挤破了头也要冲出温家别庄。

秦凤华怕疯狂的人群踩着解芊芊,于是赶忙拉了解芊芊走到路边,稍稍远离了疯狂的人群。

秦凤华在路边站定后,转头问解芊芊,道:“芊芊,这个吴家大小姐你知道么?”

解芊芊点点头,道:“知道,吴家大小姐吴茵茵,从前在各家的宴会上都有打过照面,但我跟她交情不深,对她也不甚了解。”

“那我今日怎么会见到她?”秦凤华问道。

“吴家和温家是姑苏两大巨贾,一向面和心不和,在暗中不断别苗头,今日温家大约是为了膈应吴家,所以才没有把吴家大小姐与我们安排在一处。”

秦凤华听罢,低头沉吟,刚刚死了一个吴家大少爷,如今又死了一个吴家大小姐,今儿个这事儿是越来越诡异了。

就在秦凤华低头沉思的时候,又有一群人朝着门口的方向涌了过来,秦凤华放眼望过去。

是男宾那边的客人,有了男人们的加入,挡在温府门口的吴家人显然要支撑不住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吴家的包围圈就被宾客们冲出了一个缺口,缺口一开,一瞬间,呼啦啦所有人都朝着那个缺口疯涌过去。

秦凤华看着疯狂的人群,又拉着解芊芊往路边退了一点,唯恐被人群绊倒。

解芊芊看着秦凤华,疑惑道:“凤华,我们不走吗?”

秦凤华抬手示意解芊芊稍安勿躁,过了一会儿,秦凤华忽然眼睛一亮,挥手高声道:“大哥,容……谷将军,这里。”

就在秦凤华叫出声的同时,秦沐和容景也看到了秦凤华,二人向着秦凤华的方向快步走来。

秦沐走到秦凤华身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才道:“小妹,你没事?”

秦凤华摇摇头,道:“没事。”

听见秦凤华没事的回应后,秦沐这才注意到解芊芊的存在,于是道:“这位是解小姐?”

解芊芊点头。解芊芊和秦沐小时候也是相识的,只不过大家分开久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容貌也发生了变化,所以秦沐才凭着依稀的记忆,不确定的问道。

“我们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哥哥一直在找你。”秦沐道。

解程年在找她?

秦沐转头看了看纷杂的人群,又道:“不过现在这里太乱了,你还是先跟我们回去,我会派人跟你哥哥说一声的。”

秦凤华抓过解芊芊的手,道:“哥哥说的极是,芊芊,你先坐我们侯府的马车回去。”

解芊芊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秦凤华与解芊芊坐上了侯府的马车,由秦沐和容景护送着一路出了温家别庄。秦凤华他们先将解芊芊送回了侯府,才转道回了镇北侯府。

秦凤华他们回府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晚了,容景将秦凤华送入侯府中后,便转身走进了侯府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中,乘着寂静的月色,容景拉长的影子在小巷中走了一会儿后,停在了一个朴素的小门前。

他抬起修长手指,在夜色中,轻轻地扣了扣小门上的门环,寂寥的夜色下,哪怕这点轻微的声响,也显得格外的清脆突兀。

不一会儿,小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的人探出半个头,在昏黄月下对上那双琥珀金眸后,连忙敞开了门扉,请容景移步进门。

容景脚步迈过那道门槛后,守门人又探出头朝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又轻轻地将小门阖上了,小巷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月光还是那样孤寂地照着小巷的墙角,就好像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样。 第183章 臭道士,了不起嘛 还是那栋阁楼,还是那间茶室,容景推门进入的时候,谷婉正和阿克、老王以及赵士言在打麻将。

赵士言见进来的人是容景,将手中的麻将按在桌上,两只手分别伸到阿克和老王的面前,裂开嘴得意笑道:“愿赌服输,给钱给钱。我就说容景今晚一定会过来,你们还不信,现在给钱。”

阿克眯起眼睛,脸上挂着温和不变的笑意,乖乖掏钱。

相比起阿克的平和,老王就暴躁多了,他骂骂咧咧地弯下腰,拿起从右脚上脱下的臭布鞋,沿着桌角一通猛敲,片刻后,两个碎银子从鞋子里滚了出来,他一把抓过其中的一个碎银子,伸手递到赵士言手上,同时嘴里骂道:“臭道士,能掐会算了不起啊!”

说完又把另一个碎银子丢回了布鞋里,然后手一松,布鞋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右脚在地上勾了勾那只臭布鞋,又把那仅剩的一个碎银子踩回了脚底下。

赵士言嫌恶地看着掌心的那枚散发着异味的碎银子,感觉自己的手被玷污了,面对老王的耍无赖,赵士言转头就向他的老大投诉:“我说老谷,您能不能规范规范你们解忧阁的某些人,我带头点名批评老王,行为怪异,举止猥琐,不干人事儿!他衣服裤子里又不是没有兜,就非得把东西藏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不是屁股蛋儿就是脚后跟儿,恶心的令人发指!”

面对赵士言的控诉,老王显得很光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也不搭理赵士言,伸手就要继续摸麻将。

“啪——”清脆的声响在茶室中骤然响起。

谷婉柳眉一拧,瞪着老王,骂道:“去!用拿过臭鞋的手来摸我的麻将牌,你是不是又想去回炉重造了?”

老王痛呼一声,缩回手,闷声道歉:“阁……阁主,对不起。”

他刚刚怼了赵士言太得意忘形了,忘记谷婉有洁癖了。

“去,到边上站着去,”谷婉骂完老王后,指着老王空出来的位置,转头对容景道,“容景,你来替老王。”

容景:……

容景坐下后,四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牌局。

容景垂着眼眸一边搓牌,一边对赵士言道:“赌钱分我一半。”

赵士言爽快答应:“好啊。”

说着就要拿钱。

容景瞥他一眼,又道:“我不要老王的钱,我要阿克的。”

赵士言拿钱的手一滞,空着手又回到牌桌上:“那没有。”

规规矩矩站在后头的老王:……你们要是实在嫌弃我的银子,就还给我。

赵士言赖账,容景抬眸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低头搓牌。

“温家别庄那边怎么样了?”谷婉忽然开口道。

“吴家姐弟死了。”容景回道。

谷婉听后,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手上不停,继续摸牌,她已经输了三局了,下一局必须赢回来!

一时间除了打牌的声音,茶室内竟然无一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士言打出一个六筒,谷婉嘴角忽然绽出一抹胜利的笑容,她慢悠悠地推倒面前的牌,说道:“我胡了!”

赵士言看过去,清一色,谷婉还真的胡了,还是他点的炮!这把亏大了……

赵士言郁闷地把钱给了谷婉,谷婉有洁癖,他不敢把老王的脏钱给她,只能我前头自己赢来的钱俱都给了谷婉。

谷婉乐呵呵地收过钱,这点钱她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她在意的是赢了的那种感觉,江湖人中少有人知,解忧阁阁主实际上是个胜负欲爆棚的人。

谷婉赢了牌,才想起来容景刚才说了什么,于是她扭头看向老王,吩咐道:“老王,你去一趟吴家,把委托人的事儿办了。”

老王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在正事上却是很严肃的,听见谷婉的吩咐,老王连忙收起了脸上的傻笑,严肃领命。

领完命后,便大步迈出了茶室,快速下了阁楼。

老王走后,阁楼上第二局牌局又开始了……

深夜,姑苏吴家。

吴家家主送走最后一个族老,转身走回了书房。

“老爷,夜深了,回房歇息。”

“不了,今夜我就宿在书房……”

第二天,吴家的洒扫丫鬟如往常一样推开书房的门,走进书房。

忽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划破清晨的薄雾,响彻在整个吴府的上空…… 第184章 温情漫漫 早晨,镇北侯府。

秦凤华昨夜睡的一般,她打着呵欠来到前厅,见秦沐恰好也在,于是秦凤华冲秦沐打了个招呼,就在饭桌边坐下了。

秋天到了,正是吃蟹的季节,一大早秦郭便从郊外的田庄网了两箩筐的螃蟹送到了镇北侯府。

所以今早镇北侯府的餐桌上便摆了两碗阳春面和几笼蟹黄汤包。

秦凤华坐下后,便举起筷子夹了一个蟹黄汤包沾了点姜丝醋,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待咽下口中的汤包,稍稍缓解了胃里的饥饿感后,秦凤华才抬起头,看向秦沐,道:“大哥,昨日的事儿有进展了么?”

秦沐吸溜了一口面条,咀嚼两下咽下后,才回答道:“解大人连夜去了温家别庄,把吴家两姐弟的尸身抬到了县衙,现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秦沐说完,又埋头吃面,反正镇北侯府与温家和吴家都无甚关系,吴温两家的事情,秦沐犯不着去操心,他还是赶紧吃饱点好赶去姑苏的神机营。

秦凤华也抱着与秦沐一样的心态,虽然她觉得吴家两姐弟死的蹊跷,但她又不是姑苏太守,他俩的死轮不到她一个侯府贵女来操心,有这功夫她还不如想想接下来在姑苏的生意要怎么铺开呢。

但秦凤华想归想,有人却偏偏不让她如愿,管家秦右突然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世子,小姐,衙门的人来了。”

秦凤华和秦沐对视一眼,秦凤华问道:“可问了什么事?”

秦右回禀道:“说是解大人请小姐过去问问话。”

昨天她在案发现场,是目击证人之一,解太守传她过去问话,是办案流程,无可厚非。

秦凤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她又问:“可还有其他的事儿?”

秦右面色沉凝了些许,说道:“吴家家主吴储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了书房。”

“什么?”秦凤华和秦沐同时抬头,面带惊讶地看向秦右。

秦右点头,语气凝重道:“小的已经派人去吴家看过了,消息属实。”

不过一晚上过去,吴家又死了一个人,而且死的还是吴家的家主,这……

秦沐撂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对秦凤华道:“小妹,我陪你一起去太守衙门走一趟。”

秦凤华微微颔首,也放下筷子起身。

就在秦沐和秦凤华刚要走出前厅的时候,侯府的门房带了一个身穿神机营衣服的人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坠在他们身后的容景。

门房进来对着秦沐回禀道:“世子,神机营李齐说有要事向你禀告。”

秦沐目光看向李齐,询问道:“何事?”

李齐面带激动,抱拳对秦沐道:“秦大人,陆大人那边有了新的进展,陆大人命小的过来唤您过去神机营。”

秦沐:“什么?!东西做出来了?”

秦沐一喜,当即就要跟着李齐去神机营,但他突然想到刚才答应了要陪秦凤华去太守衙门,一下竟然陷入了两难。

秦凤华见哥哥为难,忙道:“哥哥,神机营的事儿要紧,你快过去。”

秦沐看一眼秦凤华,忽然瞥到站在一旁的容景,于是道:“谷将军,凤华就交给你了,劳烦你替我陪她去一趟太守衙门。”

容景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长衫,墨发用玉冠梳在脑后,脸上还是带着那张易容面具。

听见秦沐的话,他微微点头,答应道:“世子放心,在下会照顾好秦小姐的。”

秦沐道了一声好,带着李齐朝着外头大步离去了。

秦沐走后,容景看一眼桌上未用完的早膳,又转移视线对上秦凤华那双含笑杏眸,嗓音温润问道:“凤华,我早膳还未用,陪我用过早膳再过去。”

秦凤华微微惊讶,道:“你没用早膳就过来了?”

容景面上浮现出有些委屈的神色,微微颔首,不语。

秦凤华见此,连忙吩咐厨房再给容景上一份早膳,同时转过头吩咐秦右道:“秦右,你去给外头的衙役们送些吃食,让他们先回去,说我已经知道此事了,一会儿我就过去太守衙门配合调查。”

秦右点点头,按照秦凤华的吩咐去办事了。

厨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又上了一碗阳春面和五笼蟹黄汤包。

容景执起筷子,偏头看秦凤华,温声道:“凤华,你也再用一些。”

秦凤华点头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一只蟹黄汤包,继续用膳。

容景看着秦凤华温柔的笑笑,也低头用膳了。

一场秋雨从昨夜开始便淅淅沥沥地下了,到了今儿早上,雨势虽渐小,但空中还是飘着一些细雨,地上也是湿漉漉的。

太守衙门门口,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停在了衙门门口。

一双修长的大手从车里探出,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容景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跳下马车,随后撑开手中的油纸伞,回身,撩起车帘,伸手搀扶着秦凤华,同时温声提醒道:“地上有雨水,小心滑。”

秦凤华低头看着地面,被容景的大手稳稳地扶下车,站定后,秦凤华在伞下抬眸,对容景笑笑,柔声道:“我们走。”

“嗯。”

容景轻轻地揽过秦凤华的肩膀,将手中的油纸伞偏了偏,带着秦凤华步入了太守衙门…… 第185章 就是你杀了人 秦凤华与容景由门卫领着到了太守衙门的中堂,中堂内虽未拍案升堂,但场面却是比升堂还要鸡飞狗跳几分。

只见堂内泾渭分明地站了三波人,中间派为首一中年人穿着绯红官服,身边跟着一个仵作模样的青年人加上若干衙役,显见的就是太守大人本尊解明杰解大人了。

解明杰右手边站了大约数十人,秦凤华放眼瞧去,为首之人乃衣素衣黄纱女子,正是温府的二当家温文君,看来右边一派是温家人了。

秦凤华转头,那右边的人不作他想,必然就是吴家的人了。只见吴家当首一人乃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右手拄着拐杖,左手由一圆脸妇人搀扶着,勉勉强强站在中堂之内。

即至秦凤华与容景出现的时候,三波人齐齐扭头向他们看过来,暂时中止了争吵。

秦凤华与容景走进,在解明杰对面站定,二人一同拱手行礼道:“解大人。”

解明杰从昨天事发忙至半夜方歇,今早儿天都还未亮,吴家人就揪着温家人在府衙门外猛敲鸣冤鼓,惊得刚刚阖眼入睡的他险些从床上跌将下来。好不容易抹了把脸,套好官袍,撑着满眼的红血丝,刚到衙前时,又惊闻吴家昨晚又死了一个人,死的人还是吴家的家主。

解明杰瞠目结舌,当即脱口而出:“你们吴家那大宅是筛子么?自家的家主都能在府里头给人害了命去?”

这句话问出口,解明杰就后悔了,立刻对着吴家的老太爷补了一句,宽慰道:“老太爷,您节哀。”

吴家人此时所有人面如考妣,全部含恨瞪着对面的温家人,也无暇去计较解明杰的失言。

此时解明杰站在上首的位置,满脸苍白疲惫,耳朵边嗡嗡直响,听见秦凤华和容景唤他,也是一副心累的样子,抚着额,对二人道:“谷将军、秦小姐来啦。”

解明杰陪着两家人站了一早上,早饭都未进,耳畔的争吵声好不容易停下来,解明杰这才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撑着一口气,对吴温两家人说道:“你们说的本官都已经知晓了,后面的事儿,本官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现在众位就先请回。”

“大人,事情不是明摆着嘛,他温家就是真凶,你为何不把他们抓起来,还要让真凶逍遥法外!”吴家的那个圆脸夫人不满叫道。

“老女人,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吴家死人了跟我温家有甚干系!”温家的人不甘示弱,立刻回嘴道。

“就是你们杀了人……”

解明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见吴温两家人又要吵起来,忽然感觉一阵心悸,这是年纪大了,没休息好的症状,饶是他平日里再温文尔雅,此时也是忍不住了,当即沉声呵斥道:“都给本官闭嘴!”

解明杰大拇指和中指摁着两边狂跳的太阳穴,终于发怒了:“这里是太守府衙,不是菜市口,可以任由你们喧哗,要是不想走,本官就全部将你们关到牢里去!”

见一向好脾气的太守大人沉下了脸,吴温两家人才惊觉过来,这里是太守府衙,不是他们可以放肆的地方。

温文君率先站了出来,欠身给解明杰赔不是,道:“是我温家莽撞了,请大人恕罪。大人一早辛苦了,文君这便带着人回温家了。”

解明杰抚着太阳穴,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温文君,这温家二当家果然是个妥协识时务的人物,他看了温文君一眼后,又重新垂下眼皮,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温家要走,吴家也不好强留,吴老太爷也只好带着人告退了。

两家人走后,堂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解明杰刚要转身到衙后去用早膳,忽然想起秦凤华和容景还在这儿,于是抬眼看向他二人道:“谷将军,秦小姐早膳可用了?要是还没用,不妨去后衙,坐下来陪老夫一道用膳。”

容景微笑拱手:“多谢解大人的好意,我与凤华已经用过膳了,解大人您先去用膳,我们二人在这里稍候就是。”

解明杰看一眼容景,有些诧异,这位新晋的镇南大将军,什么时候与镇北侯府的小姐走的这般近了,连称呼都毫不避讳,直接唤“凤华”,他又转眼看向秦凤华,见她脸上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是默认了谷景的称呼。

难道镇南大将军和镇北侯小姐的好事将近?但他怎么听说,圣上似乎是有意重新赐婚镇北侯小姐。

解明杰甩了甩头,抛开这些小儿女家的纷杂事儿。眼下三桩人命官司才是他这个姑苏太守最应当关心的,听容景说已经用完膳了,解明杰也不再强求,只微笑回看容景和秦凤华,道:“那你们去花厅稍坐,老夫一会儿就来。”

说完,解明杰就急匆匆地往后衙走去了,边走边揉着自个儿的胃,同时扭头对走在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去看看小姐和少爷在不在,在的话将人叫去花厅,陪谷将军和秦小姐说说话。”

小厮低头应是,调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去找解芊芊和解程年了。

这厢,解太守走了以后,一个衙役按照解明杰的吩咐带着秦凤华和容景去了花厅稍坐,秦凤华和容景刚坐下不久,解芊芊便来了。秦凤华抬眼望去,来的不知解芊芊一人,还有一位身着靛青色常服的俊朗青年跟在解芊芊身后。

解芊芊走进花厅,牵起秦凤华的双手,问道:“凤华,我听爹爹说你来府衙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凤华拉着解芊芊,先是看了看她的面色,见她神色还好,并未受昨日之事的影响,才回答道:“解大人唤我过来问问昨日在温家别庄的事儿。”

解芊芊恍然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解程年走进花厅和容景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打过招呼以后,便走到解芊芊右手边空着的位置,落座了。 第186章 一下子送了三个人头 解程年不善言语,解太守让他过来做个陪客,他也就默默做个无言的陪客,听着解芊芊和秦凤华说话。

“诶,凤华,你听说了吗?吴家昨晚又死了一个人。”

秦凤华点点头:“知道。”

“你说吴家这是怎么回事?招惹了什么仇家了,能一下子就死三个人。”

秦凤华摇摇头,道:“我也纳闷呢。”

“外头都说是温家杀的人,”解芊芊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看不见的,温家的人不会那么蠢,在自家的地盘上杀人,徒惹人怀疑。”

秦凤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解芊芊一脸好奇地看向秦凤华,问道:“所以,凤华,你说凶手到底是谁啊?”

秦凤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摊开手,回道:“我也不知道呀。”

解芊芊就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指望秦凤华能答上来,现在这个案子就是个无头案,整个姑苏城,除了凶手本人,是谁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所以解芊芊很快便岔开话题,与秦凤华聊旁的去了。

秦凤华和解芊芊说着话,容景和解程年各自端坐在两个女孩的两旁默然作陪,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用完早膳的解太守也回来了。

秦凤华率先看到了走进花厅的解明杰,于是连忙起身打见礼,其余三人也跟着起身见礼。

解明杰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上首坐定后,才看向秦凤华道:“秦小姐,叫你来府衙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了。”

秦凤华颔首。

解明杰端起手边的茶水,饮了一口,润润嗓,今早吃的粥有点过咸了,齁得慌。润完嗓,解明杰才道:“废话也不多说了,你就将昨日看到的照实说来就好。”

然后解明杰又转头吩咐身边的人,道:“王主簿,你将秦小姐说的如实记下来。”

王主簿依言执起笔来,看向秦凤华,等待秦凤华说话。

秦凤华清了清喉咙,开始陈述昨日的事儿。

“昨日是姑苏的菊花宴,我与哥哥秦沐受邀去温府别庄赴宴,温府的宴会分男女席,到了温家别庄后,我被温家的人带到了女席那边的一个湖心亭暂歇,由主人家温家二小姐温情怡作陪,”说着秦凤华扭头看了一眼解芊芊,继续道,“昨日芊芊也在湖心亭中。”

解芊芊点点头,道:“对,当时我也在。”

“然后我们几个小姐说了一会儿话后,温府的丫鬟便过来说宴会要开了,让我们过去宴会厅。”

解芊芊:“确实是这样。”

秦凤华接着说道:“温家为了今年的菊花宴特意建了两座赏菊亭楼用作宴会会客,男宾那边一座,女宾这边一座。温二小姐带着我们去了女宾的那处亭楼。那亭楼总共有五层,我们一行人说笑登楼,当时我和芊芊落在最后头,等到我们登上四楼的时候,突然从顶楼传来了尖叫声,叫说楼上死人了。”

“我意识到出事了,当时芊芊身上穿着的裙子很不方便,场面又混乱,为了安全,我便叫芊芊先下楼了,我独自一人跑到了顶楼查看情况。”

解芊芊点头道:“是,当时情况不明,我的裙子很不方便,我确实先下楼了,没有上去。”

说到这里,解程年微微抬起眼眸,朝解芊芊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秦凤华继续道:“我到了顶楼的楼梯口,受到惊吓的小姐们都堵在了那里,我将她们疏通以后,成功登上了顶楼。”

“你看到了什么?”解太守忽然问道。

秦凤华面色严肃,沉声道:“我看到了一地的残花和俯趴在残花中间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应当就是吴家大公子了,我当时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脖颈已经被人割断了,鲜血漫了满地,人已经死透了。”

解明杰点点头,又道:“你可有在现场发现可疑的人或物?”

秦凤华摇摇头,道:“当时我查看了案发现场,除了满地的凤凰振翅残花,并未发现其他可以物品。”

“那人呢?有没有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解明杰又追问道,希望秦凤华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遗憾的是,秦凤华还是摇了摇头,道:“当时场面很混乱,楼下人员往来庞杂,我也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听见秦凤华这样说,解明杰不免失望,但很快调整好了面色,对秦凤华道:“好,老夫知道了,麻烦秦小姐跑这一趟了。”

秦凤华笑笑,面带歉意道:“解大人,抱歉,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解太守挥挥手,道:“凤丫头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能来这里解伯伯就已经很高兴了。”

公事办完,解明杰也就不再拘着了,直接以从前在京城时的口吻称呼起了秦凤华。

秦凤华见此,也扬起一抹甜笑,道:“解伯伯不介意就好。”

解明杰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才惊觉这会儿竟然已经快晌午了,于是扭头看秦凤华与容景道:“凤丫头,解伯伯刚刚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到已经这个时辰了,你和谷将军留下来用了饭在回去。”

秦凤华刚要开口,解芊芊忽然插话道:“爹,凤华要和女儿去外头吃去,午饭就不留在家里用了。”

解明杰满眼不赞同:“诶,外面的饭食不干不净的,还是在家里用,”解明杰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娘要是知道了,仔细扒了你的皮。”

解芊芊走到她爹身边,挽起解太守的手,摇着撒娇道:“不嘛,爹,我想出去吃嘛。”

解明杰拿她没办法,眼觑着解芊芊,无奈道:“那你怎么跟你娘交代?”

解芊芊惊喜,知道她爹这是松口了,连忙道:“爹爹不告诉娘就好了。”

解明杰哼笑一声,偏头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解程年,道:“爹爹我可从来没去你娘那儿打小报告,你的小报告可都是你哥哥打的哈,你哥哥要是说行,爹爹我自然不反对。” 第187章 特殊癖好 别到时候解芊芊乐颠颠地出去了,回头,解程年杀一个回马枪,去夫人那里告上一状,说是他这个做爹的放解芊芊出去的,到时候夫人还不抓花他的脸,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这风险他可不担。

解芊芊回头看向哥哥解程年,沉思,这确实是个问题。忽然,解芊芊眼睛一亮,开心道:“哥哥不放心,可以与我同去呀。”

一直沉默无言的解程年忽然抬起眼眸看向解芊芊,定定地注视着她,脸上毫无情绪。

秦凤华在一旁打量着这兄妹俩的互动,看解程年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想:这是不同意?生气了?

解芊芊可不管解程年是何表情,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好,解程年与她同流合污了,自然就不会去娘亲那里告状了,于是她高兴地一拍手,盖棺定论了:“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四个人中午就去岳福楼吃饭。”

岳福楼是姑苏榜上有名的食肆,她听说岳福楼最近推出了新菜式,平日里她娘都不让她出去吃饭,如今借了秦凤华的名头,她终于可以去一尝究竟了。

秦凤华看着解芊芊和他爹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又看了看还是面无表情的解程年:这就定了?另一个当事人好像都没说话?

秦凤华不知道解芊芊和解程年的相处模式,总之,在解芊芊和秦凤华手挽手走出太守府衙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解程年也跟着她们身后,和容景肩并肩地走了出来。

秦凤华走在前头,扭头看向解程年,恍然一眼,好像看见了解程年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待她想要确定,再看过去的时候,解程年的嘴角又拉平了,甚至隐隐有耷拉下来的趋势。

秦凤华转过头,小声对解芊芊说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你那个养兄笑了。”

解芊芊纳罕回看秦凤华,断然道:“不可能,他是面瘫,他脸上的肌肉不允许他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秦凤华:……

秦凤华纳闷,但是她确实是看见解程年笑了呀,难道解程年是个闷骚?

许多年后,当解程年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秦凤华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的她竟然会一语中的……

后事暂且不表,只是秦凤华四人出了太守府衙后,秦凤华和解芊芊进了马车,而容景和解程年骑马伴在马车旁,一行人缓缓朝着岳福楼去了。

因为岳福楼是姑苏城有名的食肆,食客本就多,而秦凤华等人又是临时起意要过来的,所以等秦凤华他们到岳福楼的时候,店里的小二遗憾地告诉他们楼上的雅间已经满了。

无法,四人只得寻了一个大堂靠窗的位置落座。

秦凤华四人坐定点菜以后,在等菜的功夫,解芊芊看向周围,感叹道:“不愧是姑苏城榜上有名的食肆,这里人好多哦。”

秦凤华对解芊芊这副一惊一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已经习惯了,大约是解夫人和哥哥过度保护的缘故,解芊芊对市井生活常识匮乏的令人发指,所以这就导致了秦凤华带她出来一次,解芊芊就惊讶感叹一次。要秦凤华说,解芊芊这种的也不能算是土包子,只能说是仙女下凡,没见过,对什么都好奇。

秦凤华支着下巴,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应和道:“是很多人。”

就在解芊芊好奇地打量四周时,岳福楼客进客出,有一伙人在秦凤华他们旁边的一张空座落了坐。

与秦凤华他们一样,都是先点菜,然后等上菜,秦凤华随意地看了他们一眼,无甚特别,便转回头,不再看了。

岳福楼大约是中午客人太多的缘故,菜上的很是慢,就在秦凤华支着下巴数着从窗前已经走过去第四十八个人的时候,领桌的一人忽然压低声音道:“嘿,你们听说了吗?吴家大公子和大小姐死了。”

这压低的声音不算低,反正坐在旁边的秦凤华他们是听到了,于是秦凤华、容景和解程年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竖起耳朵朝着那边细听。

就连一直东张西望的好奇宝宝解芊芊都停止了转来转去的脑袋,偏过头,支棱起耳朵,凝神听后续。

“那姐弟俩真的死了?”

“那还有假!我二舅家的五姑爷的叔叔的侄儿的儿子在太守衙门当捕快,昨天是他亲自去温家别庄把尸体给抬出来的!”

秦凤华四人心声同时:……这是什么八竿子非得打着的亲戚,未免也太远了。

忽然领桌一人额手称庆,大笑道:“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太好了!那恶魔姐弟也有今天。”

“对,他们俩死有余辜。姐弟两个作恶太多,估计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找个人出来替天行道呢!”

“哈哈哈,痛快,老弟生平第一次如此痛快,当饮一大壶。”

“不错,不错,小二,将你家最次的竹叶青给小爷上一壶来,小爷今天要不醉不归!”

“哈哈哈,李兄,如此喜事竟然喝最次的酒,煞风景也。”

“见笑,见笑,兄弟我穷的很呐。”

接下来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秦凤华这桌,四人相互看了看,都有些意外。

秦凤华小声问解芊芊,道:“吴家大小姐风评这么差?那俩姐弟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

解芊芊也俯身,凑到桌前,对其他三人道:“我也不清楚啊,我从前就见过吴茵茵几面,看着挺正常的一姑娘啊。”

见解芊芊确实不知道,秦凤华转头看向解程年,问道:“解大哥,你有听过吴家大公子什么传闻吗?”

解程年虽然不善言辞,但他好歹是太守府的公子,姑苏上流公子哥的一些宴会都会请他,所以想必于知之甚少的解芊芊,解程年还真听过一些关于吴家大公子吴正的传闻。

于是解程年低声道:“是听过一点。”

“什么?”秦凤华和解芊芊异口同声道。

解程年微微抬起眼帘,看向三人,缓缓吐出两个字:“。” 第188章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啥?秦凤华和解芊芊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听明白。

解程年补充道:“吴正喜好。”

秦凤华和解芊芊心底一悚,然后便是恶心,两人齐声骂道:“变态!”

骂完,秦凤华脑中忽然一抹灵光闪过,吴正姐弟的死会不会与有关系呢?

秦凤华转头看着领桌的那几个男子,忽然扬声叫来了小二。

小二跑过来,欠着身,问道:“这位小姐,有何吩咐?”

秦凤华扬起声调,高声道:“小二,今儿个我高兴,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来。”

秦凤华的声音吸引了领桌几个男子的注意,见她问小二要最好的酒,几个男子转头看着刚才要酒的男子调侃道:“李兄,你看看人家小娘子都要的最好的酒,再看看你一个大男人,啧啧啧,还不如一个小娘子。”

李子默嘴角牵出一抹讪笑,坦然拱手道:“小弟囊中羞涩,诸位见笑了。”说完,转头,厚着脸皮对秦凤华道:“小生听姑娘上了一壶好酒,小生腹中的酒虫犯了,不知可否向姑娘讨杯酒喝?”

李子默就是为了缓解气氛,随口一问,根本没指望领桌的那位姑娘会搭理他。可没想到领桌的那位姑娘竟然转过脸来,那双漂亮的杏眸注视着他,忽然一笑,答应了:“本姑娘今日高兴,赏你一壶酒又有何不可。”

李子默听言,当场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姑娘应当说的是:赏你一巴掌又有何不可?

他不确定,又问了一遍:“姑娘方才说什么?”

秦凤华没回答他,而是用行动证明了他没有听错,只见秦凤华复又叫来了小二,素手指着李子默,再次高声道:“小二,给这位公子也上一壶酒来,记在我的账上,本姑娘今儿个高兴,请这位公子同乐!”

领桌的几个男人一下子沸腾了,挤到对着秦凤华的这头,隔着过道,对秦凤华奉承道:“某也想也姑娘同乐,不知姑娘可否也赏我等一杯酒喝喝。”

“是啊,是啊,某不求最好的酒,第二好的酒也成!”

“对对对……”几个男人疯狂点头。

这些男人为了过点酒饮,嘴里的赞美词不断涌出,都快将秦凤华夸出花来了,但秦凤华却不搭理他们了,然而是容景微笑转头,眼含温润笑意,凝视着他们,缓缓道:“不若本公子请你们喝酒。”

几个男人看向容景,下一秒,全部闭上嘴巴,倏然归位,“请喝酒”和“取狗头”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小娘子请的酒或许有命喝,那位公子请的酒一定会毒死人!

为了一壶小酒,命丢了可不值当!

岳福楼菜上的慢,酒上的倒是很快,不一会儿,一壶岳福楼最好的黄金酒便摆到了李子默面前。

李子默看看面前的酒壶,又扭头看看秦凤华那边,思量了片刻,站起身来,提起桌上的酒壶,顶着同桌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灼热目光,走向了秦凤华那桌。

李子默很有分寸地走到了容景和解程年的中间,低头问道:“二位公子,可否借个座?”

自打秦凤华请李子默喝酒开始,容景和解程年心中就已经知道秦凤华要做什么了,如今见李子默果真过来了,两人默默地往外腾挪出一个位置,让李子默坐下。

李子默顺利落座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四个人,又瞥了一眼手中的酒壶,问道:“不知众位有何喜事?”

秦凤华看着李子默,悠悠道:“公子的喜事就是我们的喜事。”

李子默心道一声果然,然后拿过桌上的酒杯,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口饮下,复看向秦凤华,低声道:“姑娘想问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

“这要看姑娘问的是什么了。”李子默道。

秦凤华心中了然,李子默的意思就是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了。不过一壶酒听听能说的也不亏。

于是秦凤华又问道:“吴家姐弟死了,公子为何如此高兴?公子与吴家有仇?”

这是秦凤华的猜测,但显然,秦凤华猜错了,就见李子默又饮了一杯,然后慢慢摇了摇头,道:“我与吴家无仇。”

秦凤华看着他:“那就是你亲族朋友与吴家有仇了?”

李子默又摇了摇头,道:“非也,我的亲族朋友也与吴家无仇。”

解芊芊奇了,当即不解问道:“你与吴家无仇,你亲族朋友也与吴家无仇怨,那你方才那么高兴做什么?”

面对解芊芊的质疑,李子默连酒杯都不用了,直接举起酒壶,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一抹嘴角,恨声大笑道:“哈哈哈,这世道恶人太多,报应太少,如今李某好不容易盼来了恶人的恶报,如此酣畅淋漓痛快之事,不当高兴么?”

“盼来了?”秦凤华忽然道,他觉得李子默这个用词看起来不像是跟吴家没仇的样子。

于是秦凤华继续追问道:“吴家姐弟做了什么恶事?”

这个问题李子默倒是老实回答了,他面露嫌恶,道:“吴正是个癖你们知道?”

秦凤华四人点点头,刚刚知道。

李子默继续道:“他仗着吴家的势,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让身边的奴仆或骗或劫掠无辜孩童到吴府中供自己亵玩,你们知道么?”

秦凤华四人摇摇头,这他们还真不知道。

“这事儿在姑苏已经很久了,受害者不知又多少,被他玩死玩残的孩童又不知又多少。”

“像你所说的,既然受害者有很多,他们为什么不去报官呢?”解芊芊不解地问道。

李子默冷笑一声,又:“吴家做这些事儿都做的很隐蔽,很多丢了孩子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自己家的孩子是被吴家掳走的,又如何去报官?即便报官也报的是失踪,根本牵扯不到吴家。”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秦凤华问道。

既然孩子的父母都不知道是吴家人干的,那李子默一个局外人又从何得知的呢?这逻辑显然说不通啊。 第189章 姐弟两变态到一块去了 李子默低头看着杯中酒,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低低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恶事既然做了,那自然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怎么被人发现的?”解芊芊追问道。

李子默敛下眸子,道:“有一个被拐进吴府的小孩儿机灵,救了其他几个小孩儿跑了出来。”

“那既然跑出来了,小孩儿的父母没有去报官?”解芊芊又问。

李子默惨然地笑了一下,道:“那些孩子的父母都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听说是吴家做的事儿,保命都来不及,谁又敢去报官呢?”

秦凤华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诧异道:“这又是从何说起?这个吴家在姑苏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姑苏吴家半遮天这话你们应当听过。”

秦凤华四人:呃……他们还真没听过,但这不要紧,不影响他们听李子默继续说下去。

于是看向李子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李子默却没有说下去了,他看着秦凤华四人,忽然问道:“你们不是姑苏人?”

不然不可能没有听过这句姑苏百姓形容吴家势力的话。

秦凤华指了指解芊芊和解程年道:“他们是半个姑苏人。”

“半个?”李子默不解。

解芊芊尴尬一笑,道:“我和哥哥来姑苏没几年,平日里不大出门,所以不甚知道坊间的传闻。”

李子默看看解芊芊,又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解程年,面露狐疑。

“你刚刚话还没说完,吴家在姑苏到底有什么势力?”秦凤华忽然道。

“哦,”李子默被秦凤华这一提醒想起了说了一半的话,继续道,“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吴家身为姑苏第一巨富,最不缺的就是钱。”

“你的意思是吴家用钱财贿赂姑苏的官员?”

“正是,姑苏城大半的官员都是吴家的座上宾。”

这意思是姑苏大半的官员都受了吴家的贿赂?

解芊芊忽然想起什么,扯了扯一旁解程年的衣袖,附耳过去,小声问道:“哥哥,咱们家应该没收吴家的钱?”

解程年偏过头看解芊芊一眼,肯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就好。”解芊芊放下心来,坐直了身子。

解程年看了解芊芊一眼,揉了揉耳鬓,又沉默下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姑苏的官员收了吴家的钱,为吴家作恶充当保护伞?”秦凤华道。

“正是,”李子默点头,“这些年来不论因为什么,但凡是去府衙告过吴家的,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的,不是被诬入狱就是人残身死,无一例外全部都家破人亡,如此惨烈下场,你说又有谁敢去状告吴家。”

秦凤华四人俱都沉默了,这是一场人祸。

过了一会儿,秦凤华又道:“那后来呢?那几个逃出来的孩子怎么样了?”

“死了。”

“什么?”解芊芊惊讶出声。

李子默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古井无波,只是又陈述了一遍事实:“那些孩子都死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吴家大公子一声令下,报复就来了,那几户人家都没有逃过吴家的毒手。”

秦凤华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吴家姐弟的死极有可能与此事有关了?”

李子默拿起手中的酒杯又饮了一口,悠悠然道:“这我便不知道了。”

“吴家大公子喜好,死有余辜,那吴家大小姐声名如此狼藉又是因为什么呢?”秦凤华问道。

“那姐弟俩一个喜好,一个喜好虐童,很多孩童并非死于吴正之手,而是被吴茵茵亲手打死的。”

秦凤华:……这。

解芊芊气愤道:“这二人不愧是姐弟,变态到一块了!”

李子默哼笑一声,道:“姑苏吴氏满门疯子,吴府里面藏污纳垢,脏臭不堪,满府的人心都烂透了,他们吴氏就连大门口那对石狮子内里都是黑的。”

秦凤华:“这样说来,吴家姐弟也是死有余辜,凶手竟还替天行道了。”

李子默大笑三声,举杯敬秦凤华:“小姐说的好,与鄙人的想法如出一辙,在下敬小姐一杯!”

秦凤华笑笑,刚拿起手中的酒杯要喝,便被容景劈手夺了过去,他道:“她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李子默瞧了一眼容景,见他面无表情,尴尬一笑,道:“那李某就自己喝了。”

说完,也不用杯,右手举起酒壶对着嘴,仰头就灌了下去,直到壶中的酒尽数饮尽后,李子默才放下手,将酒壶往桌子中间一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岳福楼的大门口走去,边走边仰头高喊道:“痛快!痛快啊!平生最痛快唯今日尔,哈哈哈!”

秦凤华四人看着李子默离开的背影,沉默无言。

又过了一会儿,岳福楼的小儿将菜端上来了,秦凤华四人岔开话题,在岳福楼用完了膳,便各自回家了。 第191章 帮哥哥查案 五日后,吴府。

吴家家主夫人李氏的马车一停在吴家家门口,她就迫不及待地从马车里冲了出来,气冲冲地径直往吴家老太爷的书房中去了。

“公爹。”李氏不顾下人的阻拦一把推开了吴老太爷的书房门,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忽然在书房内响起,下一秒,李氏慌里慌张地退出了书房,赤红着脸对着看门的小厮骂道:“你要死啊,里面在办事,刚才不知道拦我一下!”

小厮也很无辜,怯怯道:“夫……夫人,我拦了啊……”

李氏不再听那小厮的狡辩,直接一甩手中的帕子,道:“等公爹事情办完了,来唤我,我找公爹有正事商量。”

说完,也不等那小厮回应,甩着帕子,摇着屁股,步伐妖娆,一扭一扭地走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李氏终于重新站在了吴老太爷的书房门前,看着已经敞开的书房门,李氏暗笑,她这公爹可真是老当益壮,一把岁数了,还能胡搞这么久……

李氏摇了摇头,撇掉心中无关紧要的腹诽,正了正脸色,迈脚踏入了吴老太爷的书房。

这次李氏学乖了,她欠着身,恭敬地垂着眸,不该瞥的眼珠子绝对不乱瞥,她行礼叫人:“公爹。”

吴老太爷斜倚在一个年轻貌美的小丫鬟怀里,见大儿媳李氏进来了,嘴里不慌不忙地嘬了一口旱烟,吐气,才道:“老大媳妇儿啊,你来找我又什么事儿吗?”

听见吴老太爷问话,李氏这才稍稍抬起头来,道:“公爹,已经五日过去了,太守府衙那边毫无进展。”

吴老太爷又嘬了一口烟,道:“这才过去几日,你急什么,查案哪里是那么快有结果的。”

“可是,公爹,儿媳能明显感觉到打从四天前起府衙那些人对儿媳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为了能尽快揪出凶手,给丈夫和儿子女儿报仇,李氏日日都去太守府衙报道,一是为了知道案件的进展,二也是给解太守施压,迫使他尽快破案。

听见李氏这样说,吴老太爷这才正视了李氏一眼,问道:“态度不一样了?怎么个不一样法?”姑苏的官场近些年已经很少有那个官员敢怠慢吴家人了,听见李氏这么一说,吴老太爷倒还有些惊讶。

“前几日儿媳到府衙去,那些衙役们还对我好声好气的,甚至解大人也会出来见我一面,但自打四天前起,我就没见到解大人本人了,今日儿媳过去,太守府衙的人更是连门都不让我进了,说是我去的太频繁了,影响了解大人的办案。”

李氏心底里呸了一声,解明杰说的都是借口,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拖延!

同时李氏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种猜测,她小心地觑一眼吴老太爷,悄声道:“公爹,你说解明杰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吴老太爷蓦地抬眼看向李氏,李氏被他那双浑浊阴晦的双眼看得心里一跳,下意思地想要后退半步,但她硬生生止住了退却的脚步,依旧垂首乖顺地站在原地。

书房内烟雾缭绕,半晌过后,吴老太爷苍老阴沉的嗓音才重新在书房内响起,他道:“既然是这样,你就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去京城,请那位大人帮忙。”

李氏惊喜抬头,连声应道:“好的,好的,公爹,我这就去写信,即刻派人送往京城。”

李氏躬身行礼告退,转身要往外走,忽然,吴老太爷在她背后说了一句话让她瞬间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后背发寒,心间泛上一股恶心的呕吐之意。

他说:“老大媳妇儿啊,信写完了,今晚到我这里来用晚膳。”

李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忍着恶心,没有转回身,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嗓子干哑,用极低微的声音应道:“好的,公爹。”

又五日后,姑苏城一切照旧,太守府衙那边,吴家惨案还是毫无进展,但镇北侯府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秦凤华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正好与那个不速之客擦肩而过,秦凤华站在镇北侯府门前,望着远去的那批轻骑,转身,提裙,抬步,迈过了家门门槛,直接往书房中去了。

秦凤华推开书房房门,见大哥秦沐果然在此,于是走过去,问道:“哥哥,东厂的番号为什么会出现在姑苏,会来咱们侯府?”

“你看见他们了?”秦沐抬头问道。

秦凤华:“嗯,刚刚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了。”

秦沐:“咱们陛下不知又抽了什么疯,给诸州郡和几个戍边大军分别派了一个监察和监军来了,监察府中督查州郡大小官员,监军则负责监督戍边大军的众将士们。”

秦凤华怔了怔,才道:“看来陛下的疑心病是又犯了,这一招是在针对爹爹。”

秦沐摆摆手,道:“管他针对谁呢,眼下咱们镇北侯府却是有麻烦事喽。”

“什么麻烦事儿?”秦凤华问道。

秦沐从喉咙中叹出一口气,道:“刚刚那个新上任的什么劳什子冯监察要我们镇北侯府从旁协助解太守侦破吴家一案。”

秦凤华惊讶:“哈?”

秦沐一脸生无可恋,又道:“而且限期七日内侦破,否则那个狗东西就要把事儿捅到陛下那里去,治我们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秦凤华莫名其妙:“我们侯府负责的是南域的边患问题,这破案之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们来查案?案子没破,我们侯府连带吃挂落,案子破了,对我们也并无实际的好处,而且,依着东厂那些人的尿性,不会到时候我们把案子破了,那什么冯监察却独揽功劳,去圣上面前请赏?”

秦沐瘫在椅子上,斜眼看秦凤华,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今爹爹不再,这查案一事儿自然就落到了我这个侯府世子的头上。”

秦沐抱着脑袋,哀嚎:“我最讨厌查案了,”哀嚎完,秦沐忽地抬头看向秦凤华,眼神中带着慢慢的哀求,道:“小妹,查案这种事儿哥哥我不擅长,你可千万要帮哥哥我啊!”

秦凤华:……

她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 第192章 解案1 次日,还是岳福楼,还是秦凤华、容景、解芊芊和解程年四人,不过这一次秦凤华他们终于提前预定到了雅间。

解芊芊很高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她又可以出来吃饭了。

这边,解芊芊呼啦呼啦地独自翻着菜单,那边,秦凤华和容景看向解程年,容景道:“解兄,冯监察想必已经去过解府了?”

解程年拿起茶壶,取过解芊芊面前的茶杯,缓缓地倒了一杯茶,又将那倒满的茶杯推到了解芊芊跟前,才低声回了一个“嗯”。

秦凤华看着解程年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简直要憋出内伤,她忍不了了,直接问道:“那解府有什么打算吗?”

解程年见解芊芊将那杯茶喝了,这才看向秦凤华和容景,道:“没有打算。”

“怎么能没有打算呢?九日后就是最后期限了,你父亲解大人是吴家案子的主审官,到时候查不出来难道就真不怕那个东厂的冯监察去陛下面前告你们个玩忽职守之罪?”

秦凤华对着解程年真是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荒诞之感,明明解家是主审,镇北侯府只是个从旁协助的副审,她自己反倒比解家人都急,她真是快被气笑了。

这案子如果没有东厂的人介入进来倒还好说,吴家即便是姑苏首富也翻不了天,解明杰身为姑苏太守要是存心想敷衍也未尝敷衍不过去,但麻烦就麻烦在东厂那起子小人介入了,东厂的人一介入,这案子可就不是解明杰能随意敷衍得过去的了。

她镇北侯府依着军功,到时候最后期限到了,案子要是真查不出来,最多也就是吃一顿陛下的不痛不痒的申斥,但解府就不一样了,要是东厂的人真心进谗言,解明杰是很有可能被免官问罪的!

见解程年不说话,秦凤华还要再问,容景却按了按秦凤华的手,示意秦凤华稍安勿躁。

容景抬眼看向解程年,忽然道:“那个李子默现在在你那里?”

秦凤华:李子默?当初那个在岳福楼喝酒的青年?

解程年见解芊芊的茶杯空了,又给她倒了一杯,听见容景的问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

秦凤华:???

秦凤华问道:“既然你们控制了李子默,那可有查出些什么来?”

解程年又不说话了。

秦凤华:……她怀疑解程年是对她有意见,故意针对她!

就在天即将要聊死的时候,跟店小二交流完,点完菜的解芊芊忽然说道:“哥哥他们在找一个人。”

“谁?”

“贺向文。”

秦凤华一头雾水:“这又是谁?”

解芊芊:“吴家案子里其中一个受害者的舅舅。”

秦凤华:“你是说这个贺向文是凶手?”

解芊芊摇摇头又点点头。

秦凤华:???

解芊芊:“我们尚不确定贺向文是不是犯下吴家命案的真凶,只有找到了他,案子才可以继续查下去。”

“那还等什么,去找呀。”秦凤华急道。

解芊芊摊了摊手,无奈道:“父亲和哥哥已经找了两日了,连贺向文的一个毛都没看见。”

秦凤华:哈?

秦凤华:“这贺向文的家里、老家和亲戚朋友家你们都找过了?”

解芊芊点点头:“都找过了,没有发现贺向文的踪影。”

秦凤华摩挲着下巴,沉吟,偌大的姑苏城,这样大海捞针似的找人而又不打草惊蛇确实太难了。况且那个贺向文在不在姑苏城还两说。

就在秦凤华陷入沉思的时候,容景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他道:“贺向文的生平若何?”

贺向文的生平较细,解芊芊说不上来,于是便让看过卷宗的哥哥解程年回答。

解程年开口:“据我们调查所知,贺向文是姑苏本地人,他原是姑苏守城门的一个小兵,我们会特别注意到他也是因为我们顺着李子默提供的线索往下查的时候,发现这个贺向文在菊花宴的前一天辞去了守门兵的职务,之后便好像人间蒸发似的,突然消失了。”

秦凤华:城门小兵?

解程年继续道:“当初被吴家杀死的是贺向文的姐姐唯一的儿子方小安,方小安也是带着那批小孩儿逃出吴家的领头人。”

秦凤华:“那方小安死后贺向文姐姐一家怎么样了?”

解程年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沉重道:“贺向文姐姐家人口简单,只有贺向文姐姐姐夫,一个婆婆和方小安四口人,方小安死后,贺向文姐夫为了给自己儿子讨回公道,去拦吴家的车架,被吴家大小姐当街打死在了现场,方家婆婆惊闻儿子的噩耗,人没撑住,当场就去世了,而贺向文的姐姐一夕之间儿子、丈夫和婆婆都死了,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疯了?”

“嗯,疯了。”

“那人呢?还活着么?”秦凤华想,如果贺向文的姐姐还活着,那就一定得有人照顾,而这个照顾的人不作他想,一定就是弟弟贺向文了,他们可以顺着姐姐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但叫秦凤华失望了,只见解程年微微摇摇头,道:“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贺家的街坊说是有一日贺向文的姐姐忽然就清醒了过来,给贺向文做了一顿饭,送了贺向文去上值后,转头就穿了一身红衣红鞋,吊死在了吴家大门口。”

秦凤华骇然。

“这件事儿当初在姑苏城闹的颇大,父亲也过问过,但是被底下的人压下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秦凤华:难怪,难怪最近姑苏城风闻吴家三人的死是厉鬼锁魂,原来症结在这儿啊!红衣红鞋,又是上吊,怨气如此之大,姑苏坊间能有此猜测也不稀奇。

“那后来呢?”秦凤华问道。

“吴家的人大概是害怕了,又嫌晦气,没有再做出什么鞭尸之类的出格事儿,只是将贺向文姐姐的尸体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贺向文去乱葬岗给姐姐收敛了尸体以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菊花宴前夕他忽然毫无预兆地辞去了守门的职务,消失不见。”

秦凤华摩挲着下巴思考,忽然她抬头看向解程年,问道:“贺向文的姐姐葬在何处?”

解程年:“与方家相公和方家婆婆一块儿葬在郊外的坟地里。”

秦凤华意外:“方小安没有与他们葬在一块儿?”

“方小安当时死的极惨,听说他被吴家姐弟凌虐后,连全尸都没留下,就被吴家扔到了乱葬岗,贺向文和方家多次去寻方小安的尸身,均无果。”

秦凤华沉默了,为方小安的死亡,也为方家的惨剧。 第193章 解案2 沉默了一会儿,秦凤华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可能,于是她道:“你们说,贺向文会不会在乱葬岗?”

容景、解芊芊和解程年俱是转头看向秦凤华。

容景沉吟片刻,道:“不是没有可能。”

解程年:“可是我们的人已经去乱葬岗找过了,并没有在那里发现贺向文。”

秦凤华摇摇头,道:“不,贺向文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乱葬岗,如今吴家姐弟死了,贺向文的仇也报了,唯一的遗憾只有外甥方小安的尸身没有找到,所以,贺向文肯定没有离开姑苏。”

“而且乱葬岗那个地方白日里都不一定有人过去,到了晚上就更加没有人敢靠近了,你们的人之所以没有找到他,一个可能是因为是在白天过去的,二个可能也是因为那里是乱葬岗,他们心里害怕,所以找人的时候并不仔细。”

解程年按着秦凤华的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秦凤华说的不无道理。

解芊芊:“那既然有了方向,我们就去乱葬岗守株待兔。”

“不行,你不能去那里,太不安全了。”解程年当即就拒绝了解芊芊这个提议。

解芊芊:……

“他还有可能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容景突然开口说道。

秦凤华、解芊芊和解程年同时转头望过去,异口同声道:“哪里?”

“郊外的坟地。”

秦凤华先是微微惊讶了一下,然后顺着容景说的方向,很快想通了关键所在,于是她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贺向文找到了方小安残缺不全的尸身,会将尸身运回到贺向文姐姐安葬的地方一块儿安葬。”

容景点点头,道:“可以去方家坟地那里看看有没有土被翻动过的痕迹,如果有,说明贺向文确实回来过。”

解程年站起身,道:“我现在就过去。”

“哥哥,我也去。”解芊芊也站起来道。

“不行,你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

解程年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忽然,就在解芊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解程年突然跑到了雅间临着街的那扇窗户,动作不带一丝停顿,一下就从窗户翻了下去,不见了。

解芊芊气急败坏地跑到窗前,朝下望过去,只见楼下人流如织,哪里还有解程年半点影子。

解芊芊跺了跺脚,狠狠对秦凤华道:“哥哥又把我抛下了!”

秦凤华也是没想到他们兄妹俩平时是这样相处的,二话不说就跳楼,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看着眼睛都气红的解芊芊,秦凤华只能无奈道:“芊芊,你哥哥已经跑了,我们就先送你回府。”

解芊芊:“不!我要跟你们去乱葬岗。”

秦凤华连忙摇头摆手,拒绝道:“不不不,你还是别了,我要是把你带去乱葬岗,你哥哥和你娘非得把我杀了不可,再说,我们也不确定贺向文今晚会不会出现在乱葬岗,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解芊芊:……好气!

无奈,解芊芊只能恹恹地打道回府了。

秦凤华和容景把解芊芊送回解府后,互相对看了一眼,秦凤华忽然笑道:“走,去乱葬岗守株待兔了。”

秦凤华与解芊芊说的不确定贺向文会不会出现在乱葬岗其实不然,她很确定,贺向文一定会出现在乱葬岗,因为姑苏城中的局势越来越微妙,官府步步紧逼,留给贺向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抓紧时间找到方小安的尸身好尽快离开姑苏。

容景低低一笑,迈开长腿,跟在秦凤华的身后,朝着城外乱葬岗的方向走去。

就在秦凤华和容景走后,解府大门一侧,一扇小门吱呀一声开了,解芊芊鬼鬼祟祟地从解府溜了出来,朝着秦凤华和容景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解芊芊:哼!你们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当夜,乱葬岗。

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现在了乱葬岗前,秦凤华抬头望天,只见空中暗淡无星,唯有一轮残月高悬,晦暗的月夜中,寒风四起,透骨渗入,阴森非常。

秦凤华借着月色往前方的乱葬岗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乱坟无数,白骨四散,坟间地头时不时传来一声恐怖鸦鸣,寂静渗人的可怕。

容景握住秦凤华的手,柔声道:“凤华,别怕。”

秦凤华摇摇头,轻声回道:“我不怕。”

她刚要挣脱开容景的手表示自己没在怕的,容景却蓦地攥紧了秦凤华的手,不然她松开。

秦凤华低头看着与容景十指紧扣的手,恍然抬眸笑看容景,道:“容景,想不到你长大了还怕鬼啊。”

她记得小时候容景是很怕鬼的,有一年的中元节她还扮鬼吓过容景,那回把他吓得不轻,回去就发了高烧,她爹因为这把她好一顿削,然后直接把秦凤华扔到了荣王府,命令她把容景的病照顾好了才能回镇北侯府。

那次也是秦凤华生平第一次被“逐出家门”,当然了,之后的日子里,她当牛做马地在荣王府照顾了容景半个月,才终于让容景重新恢复了健康,她也顺利的回归了镇北侯府。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趣事了,要不是今晚她发现容景长大了还怕鬼,她几乎都要将这些事儿忘记了。

秦凤华朱唇抿起一抹好看的笑来,看着容景,伸出纤纤素手,蓦地勾了一下容景精致的下巴,调戏道:“弟弟,别怕,躲在姐姐身后,姐姐保护你。”

容景那双琥珀金眸望着秦凤华,先是愣了愣,随后眸底渐渐漫上浅笑,蓦地,他修长的大手环过秦凤华不盈一握的腰肢,胸膛贴着秦凤华的后背,歪过头,将精致下颌轻轻地搁在秦凤华的右肩上,在秦凤华的耳畔,拂着气,轻声道:“好啊,请姐姐保护我。”

容景身上独特的清冽气息荡在秦凤华的耳畔,鼻间。寒风吹起,容景鬓间的碎发也一下接着一下地拂过秦凤华的面颊,他们的距离进极了,这还是容景回来以后,第一次与秦凤华近距离的接触,秦凤华脸色微红,结结巴巴道:“你……你站好。”

平时容景都是很听秦凤华话的,可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容景不但没有听秦凤华的话站好,反而揽着秦凤华腰肢的手又紧了紧,胸膛又往秦凤华的方向靠了靠,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秦凤华身上了。

他道:“我不!”

秦凤华:??? 第194章 解案3 秦凤华偏过头,想看容景,但不知容景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恰好这时,容景搁在秦凤华肩膀上的头也微微朝里偏了偏。

一阵夜风拂过,秦凤华宛若花瓣的朱唇就这样轻轻地擦过了容景的薄唇。秦凤华和容景俱是一怔,然后秦凤华的脸忽然爆红,一把推开容景,故作平静地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欲盖弥彰道:“风……风有些大,头发都被吹乱了,走……走,去找贺向文要紧。”

容景望着前头秦凤华仓皇的身影,眸底金色暗影疯狂涌动,他抬起骨节修长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刚才被秦凤华亲过的地方,无声轻笑。

驻足了一会儿,容景才又迈开腿,大步跟上了秦凤华。

秦凤华和容景寻了一块地势颇高的树丛,从这里不光可以隐蔽身形也可以顺利的俯瞰整个乱葬岗。

秦凤华和容景蛰伏到树丛后,像捕猎的猎豹一般,等待猎物的出现。

月半中天,时间已经接近子时了。

秦凤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又望了望远处的乱葬岗,对容景小声嘀咕道:“容景,贺向文不会真的不出现?”

容景:“不会。”

秦凤华诧异看他一眼,低声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容景回看她,道:“不是你说的吗?”

秦凤华:……

“我那只是合理推论。”

容景转回头,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回了乱葬岗,对秦凤华道:“我相信你的推论。”

秦凤华:……你对我这么信心爆棚的样子,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秦凤华等得都快睡着的时候,旁边的容景低着嗓音忽然炸出一声:“来了!”

秦凤华瞬间清晰,瞪大铜铃眼,朝着容景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小声道:“哪儿呢?哪儿呢?”

容景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坟包,道:“那儿!”

秦凤华眼睛顺着容景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昏暗的夜色下,左前方一个小坟包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人影背对着秦凤华和容景朝他们这边亦步亦趋地退过来。

秦凤华费力地眯起眼睛看着那人,不知为何竟然觉得似曾相识。

解芊芊为了不引起秦凤华和容景的注意,特意隔了好一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原本一切是很顺利的,但是自打进了这乱葬岗以后,解芊芊一错眼的功夫,秦凤华和容景就拐了个弯,没影儿了。

发现秦凤华和容景的身影消失后,解芊芊连忙朝着她以为的方向紧追了几步,可没想到,人没追到,她自己反倒迷路了,于是她就在这乱葬岗里无头苍蝇似的一顿乱窜,可是窜着窜着,都窜到子时了,不说找到贺向文了,她就连出去的路都没找到。

解芊芊倒退着一步接着一步往后走,眼睛四瞟,密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从刚才起,她就发现自己一直在打圈,这也是她一直走不出去的原因。她疑心自己碰到鬼打墙了。她听说遇见鬼打墙了必须倒着走才能破解此法,于是解芊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倒退着走路。

就在解芊芊眼睛注视着前方,不停地往后退的时候,忽然,解芊芊步伐停住了,因为她好像撞上了一堵墙?一堵有些柔软的墙?

解芊芊纳闷:鬼打墙的墙是凹凸不平的软墙?

就在解芊芊满头问号,闹不明白的时候,一股带着微热的气忽然吹到了她的脖颈间,解芊芊顿时汗毛倒竖,直接乍起,转身闭眼,使劲地挥舞着手,大叫道:“啊啊啊,谁!”

秦凤华简直被解芊芊气笑了,一把拍开解芊芊乱舞的手,沉下声,连名带姓叫解芊芊,道:“解芊芊,是我,凤华!”

凤华??

解芊芊睁开眼,看见果然是发小秦凤华,惊喜得大叫一声,朝着秦凤华就扑了过去,喊道:“呜呜呜,凤华,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把我抛下了呢!”

秦凤华:???

她撕开挂在身上的解芊芊,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解芊芊的脑门儿,道:“什么叫我们把你抛下的?我们什么时候有带你来过!”秦凤华顿了顿,质问道:“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解芊芊小心翼翼地看秦凤华一眼,低着头,手指交缠,低声道:“我……我跟着你们后面过来的。”

秦凤华抚住额头,她就知道……

解芊芊真是憋久了,这乱葬岗都敢一个人过来。

秦凤华瞥她一眼,道:“被你哥哥和你娘知道了你狗腿难保。”

解芊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摇着秦凤华的胳膊撒娇道:“凤华,你不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秦凤华:这一幕为什么如此似曾相识?

秦凤华拂开解芊芊的手,看着解芊芊,刚要开口说话,忽然余光瞥见一道暗影在角落里快速闪过,秦凤华当即大喊出声:“有人!”

一旁的容景琥珀金眸瞬间射过来,人噌地一下就朝着暗影跑动的方向追了出去。

秦凤华一把拉过解芊芊,紧跟在容景的身后,也追了上去。

解芊芊一边跑一边喘着气道:“凤……凤华,那……那是贺向文吗?”

秦凤华埋头猛冲,没空搭理解芊芊,只简单回了一句:“不知道。”

解芊芊:呃……好,然后也跟着埋头猛冲。

解芊芊不亏是从小被她亲娘鸡娃长大的,她认真起来,跑着跑着竟然隐隐有了超过秦凤华的架势。从一开始的被秦凤华拉着跑,到肩并肩,最后到竟然是她拉着秦凤华在跑。

秦凤华:???

他们两个姑娘隔着一段距离稳稳地追在容景身后,好像不知疲倦为何物。

追的三个人不知道累,但被追的人却几乎要跑断气了,贺向文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人影,知道这样不行,于是边跑边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暗刃握在手中,把心一横,蓦地转身就朝着后头的容景刺了过去。

暗夜中一道白刃闪过,秦凤华当即大叫道:“容景,小心!”

容景置若罔闻,非但不夺,反而迎着那道白刃而上,他伸出一只手,蓦地徒手握住了袭来的白刃。 第195章 解案4 贺向文怔住,他呆呆地抬头看向容景,就见面前的男人眼瞳中金色的流光疯狂涌动,突地,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寒笑,下一瞬,贺向文只觉手中紧握的白刃震了一下,力道极轻极快,要不是他握着暗刃的这端,否则根本感觉不到。

紧接着就是“哐当”一声。贺向文愣愣低头看去,只见手中的白刃不知何时竟然被齐根拧断了,贺向文手中只余断柄,刀刃已经掉到了地上。

贺向文瞳孔巨震,蓦地抬头看向容景:这……这是什么怪物?空手断白刃?还没流血!他的那把匕首可是开过刃的啊!

下一刻,就在贺向文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容景的大手再次向他袭来,这一次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

容景将贺向文的手臂拧在身后,彻底制服了贺向文。

解芊芊拉着秦凤华跑了过来,见容景已经制服了贺向文,她缓了一口气,低头瞧贺向文的脸,奈何夜色太黑,她看不清,于是只能问道:“大哥,你是贺向文吗?”

贺向文:“我不是。”

解芊芊震惊:“哈?你不是贺向文那你跑什么?”

贺向文被容景压着手,被迫低着头,道:“这里是乱葬岗,我以为你们是鬼当然跑了。”

解芊芊:……

解芊芊回头看秦凤华,指着贺向文道:“凤华,怎么办,这不是贺向文,把他放了?”

秦凤华看着贺向文,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忽然语气肯定道:“他就是贺向文。”

贺向文蓦地抬头震惊看向秦凤华,她怎么会知道?

解芊芊:“哈?你为什么能这么确定?你见过贺向文?”

秦凤华摇头,解释道:“没有,我没见过贺向文,我刚才就是诈他一下,原先我还只是怀疑,刚才他的反应让我确信了,他就是贺向文。”

秦凤华让容景将贺向文直起身来,于是容景改为将贺向文双手交叉钳制在身后,让贺向文直起了腰。

秦凤华看着贺向文,这是一个身材挺拔,面貌有些俊俏的青年,他的眼睛很黑,注视着秦凤华,眼里除了警惕,并无多少恶意。

看着不像一个杀人犯的眼睛。

秦凤华看他,也不饶圈子了,直接问道:“是你杀了吴家姐弟?”

贺向文压下眉眼,嘴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直接承认了:“是啊,是我杀的人。”

秦凤华:“你怎么杀的他们?”

贺向文:“混进温家别庄,就把他们宰了呗,简单的很。”

秦凤华皱眉,感觉贺向文在避重就轻,即便当日菊花宴温家别庄人来人往,守卫松懈,但吴家大少爷和吴家小姐身边不可能没有人跟着,在这种情况下,贺向文又是如何顺利支开他们身边的人,在短短时间内犯下两起命案的呢?

所以要么贺向文有帮凶,要么他就根本不是真凶,真凶另有其人,但是贺向文又为什么要替真凶顶罪呢?

秦凤华带着满心的疑惑,忽然又道:“你有帮凶?是谁?”

贺向文低垂的眼眸瞬间抬起,直射秦凤华,脱口而出:“我没有!”

秦凤华看着面前的贺向文,确定了,贺向文一定在隐瞒什么。

于是秦凤华转头对容景道:“如今城门已经关了,我们先把人带到上华观,然后再通知解程年我们已经将人找到了。”

“通知我哥?怎么通知?”解芊芊不解问道。他们现在身边都没带小厮丫鬟,没人去方家坟地通知解程年啊。

秦凤华看向容景,容景身边应该有暗卫。

容景忽然朝暗处的一个角落看了一眼,微微扬了扬下巴,然后对秦凤华道:“好了,我们走。”

于是容景大手压着贺向文率先朝乱葬岗外走去。

秦凤华和解芊芊跟着后头,解芊芊小声问秦凤华,道:“凤华,这样真的能通知到我哥哥?还有这个贺向文真的是凶手吗?他真有帮手?”

秦凤华现是点点头,回答解芊芊第一个问题,道:“放心,你哥哥一会儿就会出现在上华观的。”

然后她又摇摇头,回答解芊芊后面两个问题,她道:“还不清楚贺向文是不是凶手,不过能肯定的是,在人来人往的菊花宴中连杀两人,这绝对不是贺向文一个人能办到的。”

从刚才贺向文和容景打斗的反应秦凤华已经看出来了,贺向文的身手一般,只是一个稍微懂点功夫的武夫,这种身手,根本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连着杀掉两个人。

当时温家别庄那种情况,凶手不光要对温家别庄的地形极为清楚,还要熟悉宴客流程,开宴时间等等一切细枝末节的东西,否则如果没有解忧阁阁主那种身手,要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地杀人?

所以贺向文一定隐瞒什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说谎! 第196章 解案5 当夜寅时过半,上华观大门紧闭。

秦凤华上前叩门。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蹒跚的脚步声才从门内响起,脚步声走到门前,停住了,然后便是一个稚嫩的嗓音在门里响起:“谁啊?”

秦凤华听出了是阿南的声音,于是道:“是我,秦凤华。”

秦凤华话音刚落地,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阿南的小脑袋从里头探了出来,抬头看真是秦凤华,连忙推开了门,将大门敞开,抬头看秦凤华,问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阿南已经正式拜赵士言为师,所以师门的辈分论,阿南确实应当唤秦凤华一声师姐。

秦凤华带着解芊芊,容景压着贺向文走进了上华观内。

在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这还是秦凤华拜入赵士言的师门以来第一次进上华观,于是便四下打量了一番,但可惜,天还没亮,上华观中的景物看得并不十分清楚,隐约有几座殿宇,一些花草树木,其他好像也无甚特别。

秦凤华收回目光,低头看向阿南,回答了阿南的问题,她道:“今晚儿出城有些事要办,如今事情办完了,城门还未开,时辰尚早,所以就来师父观中歇歇脚。”

阿南点头,原来是这样,师姐带着人来要歇脚,身为师弟自然要好好张罗,于是阿南摆出一副小大人的认真脸对秦凤华道:“那师姐,您稍待,师弟我这就去收拾几间厢房出来。”

秦凤华笑笑,默默他头顶可爱的混元髻,道:“不用,你就收拾出一间房间就好,我们略坐坐就走了。”

秦凤华四下望了望,想起来什么,忽然道:“师父他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见秦凤华问了,阿南也乖顺地答了,他老实道:“师父这段时间都不在观中。”

秦凤华诧异,赵士言不是这样跟她说的啊,前些日子她差人去问赵士言几时回镇北侯府一趟,回信的人说赵道长不得空,这段时间要在上华观闭关修炼。

所以秦凤华一直以为赵士言在上华观,谁知她来了上华观,阿南竟然说他不在?

“那他去哪儿了?”秦凤华问道。

阿南脆生生地仰头回答道:“师父进城打牌去啦!”

秦凤华:……拳头硬了,跟她说在闭关修炼,原来是去打牌了!秦凤华被赵士言的不靠谱再次震惊到。

不过秦凤华很快调整回了心态,赵士言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生气也无用,还伤肝,划不来。

于是秦凤华对阿南道:“阿南师弟,带我们去厢房。”

阿南点头,带着秦凤华他们四个到了一间上华观最大的厢房,然后转头准备出去烧水沏茶给秦凤华他们喝。

“阿南,”秦凤华忽然叫住他,道,“一会儿应该有一个叫解程年的人过来,你记得给他开一下门。”

阿南:“好的,师姐。”

说完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上华观的院门再次被叩响,阿南引着解程年来到了秦凤华等人的厢房中。

解程年进门第一眼先是看到了解芊芊,直接失态道:“芊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去乱葬岗了?” 第197章 解案6 还不待解芊芊解释,解程年就将目光投注到了秦凤华和容景身上。

秦凤华这还是第一次在解程年身上见到除沉默以为的目光,不过不是什么友好的目光就是了,秦凤华顶着解程年不善的目光,连连摆手,证明自己的无辜,道:“我们可没带她去乱葬岗哈。”

解程年不信,还要再瞪秦凤华,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秦凤华身前,一道极富压力的眼神回看向解程年,容景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那样看着解程年。

这一刻,秦凤华和解芊芊好像都看见了两个男人中间迸发的火花,秦凤华扯了扯解芊芊的袖子,低声道:“快给你哥哥解释啊。”

解芊芊被秦凤华扯回了神,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对解程年认错道:“哥哥,对不起,不光凤华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从府里偷溜出来的。”

解程年听见解芊芊这样说,收回注视着容景的目光看向解芊芊,先是沉默地看了解芊芊一会儿,然后唇畔极低地叹了一口气,才低声关心解芊芊,道:“有没有受伤?”

解芊芊摇摇头,闷声道:“没有。”

解程年:“那便好。”

秦凤华看兄妹俩似乎是把这一篇翻过了,于是对解程年道:“解大哥,贺向文我们已经抓到了,就在那儿,”说着,秦凤华手指向被困在柱子上的贺向文。

解程年顺着秦凤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厢房内点了蜡烛,所以解程年可以很容易地看清楚贺向文的样貌。

解程年点点头:“是他,和我们去方家走访,街坊们形容的样子一样。”

“我问了,他承认了他是凶手,但我尚有些疑虑,需要解大哥来解答。”秦凤华道。

解程年看向秦凤华,示意他时候,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先开口道:“抱歉,刚才的事儿我误会你们了。”

秦凤华先是一愣,没想到解程年会给自己和容景道歉,反应过来后,便是一下,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儿,误会解开就好。”

解程年这一番道歉让秦凤华诧异的同时,倒让她对解程年有了新的认识,她原以为解程年是那种知道错了也不会道歉的倔驴,可没想到,解程年不光道歉了,态度还颇为诚恳,看来解芊芊的这位养兄也不是如表面看来的那般不停人情世故嘛。

秦凤华意外归意外,正事还是要继续说的,于是秦凤华看向解程年问道:“解大哥可看过吴家姐弟的尸体?”

解程年点头:“看过。”

秦凤华:“吴家大少爷死的时候,我在现场,除了一处脖颈的伤口,并未看到其他伤口,而吴家大小姐是如何死的,我并不知道,所以,我想问的是,吴家大小姐身上有几处刀口?”

“十八处。”解程年道。

秦凤华:“这么肯定?”

解程年回答道:“对,肯定。”

“都伤在何处?”秦凤华问道。

“十八处刀口遍布全身,但致命伤在心脏,前面十七刀像是生前受了凌虐所致,而最后一处插在心脏的才是致命伤。”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吴家大少爷只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而吴家大小姐却身中十几刀呢?

秦凤华又问:“那这十八刀,每一刀的手法力道深浅如何?”

解程年回忆了一番,好久才道:“这我倒没细看,但好像深浅是不同的。”

秦凤华顺着解程年的话,说下去:“那这是不是就有一个可能,杀吴家大小姐的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解程年忽然看向秦凤华,又低头思量了秦凤华的话,好像却是不无可能,如果确实是这样的,有这么多人在,那在温家别庄短短时间内分两头杀了吴家姐弟就说的通了。

“可是如果吴家小姐是被人乱刀砍死的,那为什么吴家大少爷不是呢?这样说来,凶手反倒对吴家大少爷手下留情了?”解芊芊提出疑问道。

这一点秦凤华也想不通,按理说吴家姐弟同样恶贯满盈,凶手要报复也应当以同样的手法报复才是啊。

就在秦凤华、解芊芊和解程年陷入沉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容景忽然道:“将杀害吴家大小姐的那批凶手找出来,一问,便知。”

秦凤华:“是了,参与过谋杀的肯定都知情,先找吴家大小姐的凶手,吴家大少爷这边的自然也会迎刃而解。”

那依着刚才的推测,秦凤华忽然转向解程年,问道:“那些被吴家姐弟害死的小孩儿一共有多少人。”

解程年看着秦凤华,唇齿轻启,缓缓报出一个熟悉的数字:“十八个。” 第198章 解案7 秦凤华:“果然。”

解芊芊看看秦凤华又看看哥哥,忽然明白了过来:“是那十八个被害小孩儿的家人合谋杀害的吴家大小姐?”

秦凤华转过头看解芊芊,沉重点头,道:“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解芊芊顺着秦凤华的思路,说道:“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调查清楚其他十七户人家?”

秦凤华点头,她转头看向贺向文,贺向文是关键人物,如果能撬开他的嘴……

她想了想,慢慢走到了贺向文面前,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对贺向文道:“贺向文,我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秦凤华,”秦凤华指着容景、解芊芊和解程年一一介绍道,“他是镇南大将军谷将军,那位是解太守的千金解芊芊,那位是解太守的公子解程年。”

秦凤华介绍完,低眸看着贺向文又道:“你不肯说出事情的真相无非是想保其他人,我说的对与不对?”

贺向文不语。

秦凤华又道:“吴家恶贯满盈,你们杀人情有可原,我们能理解你,我保证,只要你说出事情的真相,我镇北侯府可以在圣上面前力保你们不死。”

贺向文还是不语。

秦凤华看他,又缓缓道:“我们能查到你,其他人自然也能查到你。而这段时间以来,姑苏城的局势越发严峻了相信你也感觉到了,不光是吴家的人、府衙的人,就连东厂的人也已经掺和进这件事儿了,这些人查到你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与其这样咬着不说,还不如相信我们,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

贺向文眼神终于变了,变得阴沉莫测,他盯着秦凤华,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秦凤华没有被贺向文的眼神吓到,她平静地回看贺向文,缓缓道:“你只能相信我。”

贺向文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镇北侯府的人能找到他,其他几派势力就一定能够找到其他人,而他已经不相信姑苏官场上的那些狗官了,与其被那些狗官杀了去邀功,他还不如选择相信她,相信镇北侯府。

“你真的能保住我们的性命?”

秦凤华点头:“可以,我以镇北侯府的名义担保,可以保你们不死。”

贺向文沉默了数息后,终于看着秦凤华,道:“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贺向文在秦凤华四人注视的目光下,承认了:“你猜的没错,吴家姐弟是我们杀的,吴家姐弟害死了我姐姐一家,他们凭什么逍遥法外?就凭他吴家家大势大?既然官府包庇他们,不治他们的罪,那就由我们亲自动手送他们下地狱!”

秦凤华了然,问出了心中困惑许久的问题:“那你们为什么捅了吴家大小姐十八刀,而吴家大少爷只是抹了脖子?”

贺向文哦了一声,说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理由:“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在杀吴茵茵的时候时间比较充裕,我们就每人都给了吴茵茵一刀,赶场到了吴正的时候,你们一批人来的太快了,时间来不及,所以我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贺向文面色狰狞,狠声道:“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我恨不得把吴正碎尸万段!”

秦凤华:……万万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时间来不及的理由,她还以为有什么内情,是她想的深了。

解程年走到贺向文面前,问道:“你们这些人是如何混进温家的?”

贺向文:“温家从半年前就开始筹备菊花宴了,温家需要大批的人手,在姑苏城中广招长工和短工,我们意识到菊花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所以我们的人从那时起就开始陆陆续续以各种名义混进温家别庄。”

“等到了菊花宴来临的那一天,我们把宴会当天的宾客和流程全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当天人虽多,但是我们借着温家仆人的名头,很轻易地就引开了不相干的人,把那恶贯满盈的姐弟杀了。”

之后解程年又问了其他十七个人是谁以及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贺向文像豆子似的,毫无保留地全部都说了。

秦凤华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怎么会那么巧,恰好贺向文他们要报仇,恰好温家就要招长工,真的只是巧合吗?温家与这件事真的毫无干系么?

等到解程年把所有的事都问完,天差不多也亮了,解程年看着面前的贺向文,想了想,又转头对容景道:“现下许多人都盯着解府,贺向文不宜在这个时候暴露,谷将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谷将军可否答应?”

容景抬了抬手,示意他说。

“在下想把贺向文先安排到谷将军府上,不知谷将军是否答应?”

容景想了想,解太守是案件的主审,镇北侯府是副审,姑苏城的人都盯着两家,确实不适合藏人,于是容景点点头,颔首道:“可以。”

解程年听见容景答应了,躬身作揖,道:“多谢谷将军。”

容景:“解大人不必客气。”

最后经过商议贺向文暂时安置在了镇南将军府,解程年根据贺向文提供的线索率先回城去查人了,走之前顺便拎走了解芊芊。

秦凤华和容景在上华观用了早饭后,才慢悠悠地回城了。阿南送秦凤华二人出门,在即将要迈出上华观门槛的时候,秦凤华忽然扭头看阿南,问道:“阿南师弟,你知道师父在城中何处打牌吗?”

容景瞥了秦凤华一眼,没有说话。

阿南仰头看秦凤华,摇了摇头,答道:“师姐,我不知道。”

秦凤华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拉过容景的手,转回头,迈开步子走了。

阿南站在上华观门前,作揖道:“恭送师姐。”

之后的几日,姑苏城看起来与平时无异,没什么变化,但底下的暗潮汹涌却令整个姑苏官场和巨贾之家都极为不安,竟有一番山雨欲来之感。

直到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姑苏温家的府门外突然围满了官差,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人从一乘红顶官轿中踏了出来。 第199章 抓捕罪人 一个官差跑到官袍男人面前,躬身行礼道:“知府大人,我们已经将温家团团围住了,保证温家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官袍男人正是姑苏知府申高卓。

申高卓缓步迈到温家正门口,负手站定,然后抬头看了看高悬于温家大门上的“温府”二字牌匾,沉声说出四个字:“砸门,拿人。”

“是!”官差高声应道。

随后便是一阵粗暴的砸门声震天响起。

“开门!开门……”

温家的管家温时疾步穿过花园,来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在一扇紧闭的门扉前停住,压了压心中的不安,克制住轻颤的手,抬手轻叩门扉。

不一会儿,一道轻柔的女声在门内响起:“进。”

温时正了正因为走的匆忙有些歪斜的帽子,抬手轻轻推开了门扉,然后悄声迈步进入屋中。

温时走到一处冷梅纱画屏风前,欠身拘礼道:“二当家,知府申高卓带人围了咱们府,现在正在门口砸门呢。”

温文君今日换了一身白裙,款款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她越过管家温时,昂首朝外走去:“哦,是吗,那便去看看……”

官差在温家大门砸了好一会儿,里头的人愣是连一条门缝都没打开,就在申高卓失去耐心,即将下令强行破门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白衣女子率先从里面迈了出来,她站在温家门口,眉目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申高卓的身上,她面色沉静,对着申高卓缓缓揖了一礼,才道:“申大人,不知我温府犯了什么事,需要大人对着我温府的大门下此重手?”

申高卓盯着温文君,哼了一声,道:“本官不与你一个女人废话,”说着,他看向众衙役,命令道,“温家的门开了,来呀,给我冲进去,将温家的所有人都抓去衙里。”

“谁敢!”温时突然站了出来,大声喝退上前的官差们。

那些官差还真被温时唬住了,齐齐转头看向申高卓,等他说话。

申高卓眼神凌厉地看向温时,厉声道:“官府办案岂容你阻拦,还不把他给本官拿下!”

官差们得了命令刚要再次上前,就听一声轻笑忽然响起,温文君抬手示意管家温时让开,往前进了一步,抬眼直直地看向申高卓,道:“申大人如今为了吴家是连淮王府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申高卓瞳孔一缩,早听说温家与淮王有些牵扯,从前温家都未曾表态过,没想到今日这个女人竟然承认了。

如果温家真的与淮王有关系,那他就不能轻易动温家了,可……吴家和冯监察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申高卓目光沉沉地看着温文君,思考这其中的利弊。

过了好一会儿,申高卓忽地一笑,对温文君道:“本官并无冒犯温府的意思,只是吴家的杀人案,根据本官如今掌握的线索,需要你温府去衙门配合调查。”

温文君:“只是配合调查?我还以为我温家的什么人是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需要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地砸我温府的大门。”

温文君甩袖负手立于温府门前,对着一种官差和看热闹的百姓凛声说道:“温家这么多年一来一直秉公守法,行善积德,从未霸凌过姑苏城的百姓……”

申高卓听她这样说,哪里听不出温文君是在内涵吴家,吴家这些年来确实不干人事,申高卓收了钱,替吴家办了事儿,自然是门清,但大庭广众下,申高卓确实不能拿温文君怎么样。

只听温文君又道:“吴家姐弟既然死在了我温府的别庄,我温府配合大人调查也是应当的,但这并不以为着温家就是杀人凶手,我温家虽然一直与人为善,但人善却不能被人欺,大人要是平白无端地给我温家扣上一定杀人犯的帽子,我温家就是拼尽最后一人也要进京去敲当今圣上的登闻鼓,力证我温家清白!”

申高卓:……竟然被她看出来我的目的了。

申高卓手握拳,抵着下唇咳嗽了一声,严肃道:“温二当家放心,本官为官清正,一向秉公办案,好人,本官不会诬陷,坏人,本官必定不会放过。”

为官的群众:……啥?你为官清正?你秉公办案?现在当官的脸皮都这么厚了吗?自己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心里没点数吗?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尽管为官的群众在心里疯狂叫骂,但申高卓却听不见,他看着温文君继续道:“这样,本官也不把温家的人都带回去了,就温二当家跟我去县衙走一趟,事情调查清楚了,如果温家无罪,本官一定亲自将二当家好生送回来,如何?”

温文君知道这已经是申高卓最大的让步了,这一趟官衙她是非走不可了,于是她看着申高卓的眼睛,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跟大人走一趟。”

“二当家!”温时急急伸手阻拦,进了申高卓的公堂不就等于羊入虎口,有几个人能全须全尾地出来的?

温文君看着管家温时的眼睛,默默地摇了摇头,推开温时的手,挺直后背向着申高卓走去……

就在姑苏知府申高卓带着人围了姑苏温家,拿走温文君的同时,姑苏吴家也被一堆官兵围的水泄不通,与温家那边剑拔弩张的虚势不同,吴家这边,大门口横七竖八倒了数十个吴府的壮仆,一声交杂着一声的痛苦哀嚎声不断地从他们口中传出。

李氏胆战心惊地站在吴府大门前,颤颤巍巍地指着台阶下为首的一个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秦凤华撩起眼皮看向李氏,轻启唇瓣,道:“镇北侯府大小姐秦凤华。”

李氏:什么?镇北侯府?

“我吴府与你镇北侯府向无往来,你为何平白围我府门,打伤我的家仆?”李氏颤声道。

秦凤华:“你们吴府是与我镇北侯府没什么关系,但是,”秦凤华双眸中厉色乍现,“你们吴府涉嫌行贿官员,诱拐儿童,非法囚禁,杀人等一系列重罪,我镇北侯府掌南域众郡安宁,必须将尔等为祸百姓之徒全部拿下!”

“你含血喷人!”李氏厉声大喝,对秦凤华的指控全部不承认。 第200章 丧心病狂! 秦凤华嘴角勾起微微幅度,直视李氏,冷笑道:“我是不是含血喷人你去了太守府衙公堂自有论断。”

李氏:什么?太守府衙?

李氏听见太守府衙反倒放下了心,她站在台阶上,睨着秦凤华,道:“好啊,我现在就去太守府衙,我要好好问问解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吴家的杀人案解大人这么多天了一点儿没审出来,不去捉拿真凶,反而来抓我这个受害者入狱,就是找遍整个大夏,也没有这样的道理,简直是笑话!”

李氏说到激动之处,还并起双手,将手捅到秦凤华面前,大声道:“来啊,来抓我啊,我倒要看看,解大人是多大的青天老爷,能将受害者当做杀人犯判了刑去!”

秦凤华偏头躲开李氏乱挥的手,复又看向激动的李氏,神色平静道:“一码归一码,吴正和吴茵茵的死是一回事儿,你吴府犯下的罪是另一回事儿。”

“犯罪?我吴家清清白白的犯什么罪了?!”

秦凤华看着态度嚣张的李氏,幽幽道:“吴夫人,方小安他们十八个孩子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吴家呢,你不要忘了。”

原本态度嚣张的李氏,突然面色大变,骇然道:“你……你说什么?!”

然而秦凤华已经不想解释了,今日为了抓拿吴家人,秦凤华特地让容景从郊外的南域军大营抽调了一千兵甲。

秦凤华看向容景,示意他动手。

容景受到秦凤华的暗示,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副将,道:“去。”

副将领命,回头一挥手,高喊道:“小的们,随我冲进去抓人,谷将军说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众南域军齐声应道。

这些南域军最近在郊外不是操练就是操练,无聊得都要生草了,好不容易有了操练之外的活儿可以发泄发泄过剩的精力,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眼冒绿光,兴奋的很,听见上司下了命令,马上就操起家伙儿朝着吴府冲去。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站在吴家门口的李氏,李氏连跑都来不及就被南域军一下制住强按着跪到了路边。

南域军的将士们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吴府四散奔逃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人都被南域军押了出来,全部都用绳子捆了按在路边。

就连吴家老天爷也发冠歪斜,衣衫不整地被人押着出来了。

吴家老天爷出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立在吴府门前的秦凤华和容景,他沉声厉斥道:“竖子无状,安敢欺我吴家至此!”

秦凤华最讨厌倚老卖老的人了,她连个眼锋都不给吴老太爷,直接将他无视了。

自打吴家以非常手段跻身姑苏首富以来,吴老太爷还从未被人如此忽视过,还是被一个黄毛小丫头忽视,他当即大怒,刚要开口再骂,身后押着他的士兵忽然在他腿关节处踹了一脚,大声道:“臭老头,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吴家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他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强壮如牛的士兵一脚,于是当场就折了腿骨,咚地一下就滚下了台阶。

“哎呦哎呦……”吴老太爷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吴家老太爷这一下着实摔的狠了,花白的头发上发冠跌散落地,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几乎痛的要滚出泪来。

秦凤华懒得搭理这黑心肝的老货,对南域军的行为视若罔闻,只是交代了一句:“现在别把人搞死了。”

南域军众人懂了秦凤华这句话的意思,只要不把人搞死,这些吴府的人渣败类他们是打是骂,她一概不管。

有了秦凤华这句话,南域军对待吴府的人下手就更狠了,原本还有负隅顽抗的人,被南域军一通连削带打下来,全部都像鹌鹑一眼,蹲在墙角老实了。

最后吴府的主子连带着下人仆妇,吴府一共两百余口人全部被南域军押了出来,将人点齐后,周副将走到容景跟前复命:“谷将军,吴府的所有人都已经押出来了,全部都在这里了。”

容景点头,刚要吩咐南域军将人押到太守府衙去,忽然有一个士兵跑到容景跟前,禀告道:“将军,我们在吴家的一口枯井里面发现了尸体。”

秦凤华:“什么?!”

“那口枯井用巨石盖着,我们将巨石推开,发现里面有好几具高度腐烂的孩童尸体。”

秦凤华看向容景,道:“难道是方小安?”

贺向文一直没有找到方小安的尸体,难道方小安的尸体没有被丢到乱葬岗,而是被丢到了吴家的枯井了?

秦凤华和容景对看一眼,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于是容景转头吩咐身边的两个士兵道:“你们去我府上将贺向文提来,让他来认尸。”

“你们两个,”容景点了点另外两个人,又道,“你们去太守府衙将解太守叫来,说在吴家发现了幼童的尸体。”

四人应是,领命分别去办事了。

交代完以后,容景看向秦凤华,道:“我们进去看看。”

秦凤华点头,刚要迈步进门,忽然转过头,指着吴夫人李氏和吴老太爷,道:“将这两个人一起押进来。”

秦凤华和容景来到了那口发现尸体的枯井前,这口枯井位于吴府最西处一个荒废的院落里,原先盖在枯井上的巨石已经被人移开,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不断从井口传出来。

秦凤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方帕,提给容景,道:“用这个捂住口鼻。”

容景微笑接过,也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秦凤华。

秦凤华接过,低头看一眼,先是愣了愣,随后一笑,抬头看容景道:“你还留着呢。”

容景:“嗯,你给我的东西我都留着。”

秦凤华有些愣怔,她望着容景的琥珀金眸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身后的枯井传来南域士兵的声音。

秦凤华被打断了思绪,垂眸轻笑一声,回头,朝枯井看去。

只见枯井前,几个南域士兵正将枯井里的尸体拉上来。

一会儿过后,几具高度腐烂甚至有些白骨化的尸体被摆在了枯井前的地上。 第201章 断案1 秦凤华和容景捂住鼻子走进低头看去,尸体的样貌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只能从身形判断是几个孩童。

尸体一具一具地被拉了上来,到后面,拉上来的已经完全就是一堆又一堆的白骨。

最后,枯井低下所有的尸体和白骨都被清理了上来,放眼看去,起码有近百人,而且都是没有成年的孩子。

秦凤华和容景看着地上尸体和白骨,沉默不言,面色凝重。

站在一旁的南域军全部都脸色愤愤然,双拳紧握,眼睛泛红,他们要么已经成婚家里有了孩子,要么家里还有年幼的子侄,初见这丧心病狂的景象,全部都出离愤怒:

“吴家人不是人,是畜生!“

“不,连畜生都不如!他们是魔鬼。”

“是吃人的魔鬼。”

“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下的去手,简直丧心病狂!”

……

南域士兵的谴责咒骂声持续不断。

秦凤华面无表情地走到吴夫人李氏面前,一脚踩住了李氏撑着地的手,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清清白白?这就是你说的没犯罪?”秦凤华狠狠地指着满地的尸体和白骨,厉声道:“那这些又是什么?!”

李氏被彻底吓傻了,就连秦凤华踩住了她的手也毫无察觉,她惊慌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身为吴家家主夫人你不知道?死到临头了还在说谎!”

“公爹,公爹,”李氏转头看向吴老太爷,语调慌张得几乎失了声,“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府中会有这么多尸体?!”

吴老太爷脸色一片灰败,显的他本就苍老的脸更加老了,一副好像随时都要入土的样子。

秦凤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个刚才还在她面前倚老卖老的老头,道:“看来吴老太爷是知情了。”

秦凤华还要再问,忽然余光瞥见刚才去镇南将军府的两个士兵回来了,身后带了贺向文。

贺向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虽然他已经接受了外甥方小安已经死了的事实,但是当真的直面外甥方小安尸体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儿。

“小安……”

贺向文跪在一具孩童的尸体旁边,悲痛的几乎失声,他不敢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

在场的所有人默默地看着贺向文,很多人都偏过了头,不忍心再看。

秦凤华走到贺向文身后,想要开口安慰他,但是又觉得此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于是她没有说话,静默无声地站在贺向文的身后,为死去的孩童们默哀。

又过了一会儿,解明杰也到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解程年。

解明杰踏进院子中,一眼望见满地的尸体和白骨,惊得直接倒退一步,瞠目结舌道:“这……这……”

他被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在他所辖之域竟然出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而他这个姑苏太守竟然今日才知道!

解明杰带着震惊走近,看到了秦凤华他们,看到了吴家夫人和吴老太爷,也看到了跪在地上哀声痛哭的贺向文。

“凤丫头,这……这些尸体都是从吴家挖出来的?”解明杰问道。

“是的,解伯伯,都是从那口枯井挖出来的。”秦凤华指着不远处的枯井道。

秦凤华又指了指贺向文道:“他是其中一个受害孩童的舅舅。”

解明杰沉默了,他的百姓在自己的辖区内遭此横祸,这是他的失职,也是他的罪孽。

这件事情必须给一个交代,不光是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也是给所有姑苏百姓一个交代,还是给他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于是解明杰沉下脸,对后头跟来的众衙役道:“将这些尸体尸骨带回衙门,把所有吴家人也一并带回去受审,同时张贴通知整个姑苏城百姓,凡家中有小孩失踪的都来太守府衙认尸。”

衙役们齐声应是,分批下去办事。

解明杰吩咐完这些以后,转头对解程年道:“你说的那十八个被害人的家属现在何处?将他们叫来认认,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也在这里。”

解程年:“儿子已经吩咐人找了,他们很快就过来了。”

解程年看着满地的尸骸,沉了声,经过这些日子的走访调查,解程年已经基本掌握了吴家的犯罪证据,并且告知了父亲解明杰和本案的副审镇北侯府,所以才有了今日上吴家拿人的戏码。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从吴家翻出近百具孩童的尸体,这实在是过于惊悚了。

原来在一片海晏河清,繁华富庶的姑苏城下,埋着的是如此泯灭人性,恶臭不堪的人心……

之后几个孩子尸身一直未找到的家属来到了吴府,有些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失声痛哭,而有些因为尸体腐烂的太严重,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则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秦凤华看着他们,似乎是懂他们的心情,但……她摇了摇头,她不是局中人,那种失去孩子的痛,她不会真的感同身受,她的懂,只是无尽的深切同情。

她能为他们做的太少了,她不能止住他们的哭声,她也不能复活他们的孩子,她能做的只有将所有参与这件事儿的坏人绳之以法,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太守府衙的张贴榜文一贴出来,整个姑苏城举城哗然,有家里丢了孩子的人家到府衙认尸,而更多的则是惊闻此事的百姓疯狂涌到府衙去探听消息。

姑苏知府衙门。

申高卓坐在上首,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而温家二当家温文君则跪在下首。

申高卓这边才刚刚要开始,那边,外面忽然一阵接着一阵地喧哗声四起。

申高卓在第三次被打断拍案的手后,愤怒地对一个衙役道:“你去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放肆,胆敢在知府衙门外喧哗。”

衙役低头领命出去,很快,衙役便跑了回来,手中拿进来一张纸,交给了申高卓,脸色难看地道:“大人,您看。”

申高卓一头雾水地接过衙役递来的纸,摊开,低头看去,一息过后,申高卓腾地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惊叫出声:“这可是真的吗?” 第202章 断案2 冯监察原本垂首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喝茶,被申高卓这一叫,喝进去的茶直接呛进了喉管,然后便是一阵咳嗽,咳得原本阴白的脸都红了。

冯监察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压下了咳嗽,不满看向申高卓道:“申大人,姑苏是变天了还是怎的?值得你这样一惊一乍。”

那衙役沉重点头,回答申高卓:“大人,是真的,现下所有人都涌去了姑苏府。”

申高卓一瞬间瘫软在位置上,心道:完了,完了,太守大人知道了,他完了……

冯监察不满申高卓忽视自己,皱眉沉声道:“申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听见冯监察的问话,申高卓看向他,恍惚道:“监察大人,姑苏真的要变天了,我……我完了,我完蛋了……”

冯监察看着申高卓一副废物样,扬了扬下巴示意身边的人把申高卓手上的那张纸取来,他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很快,那张纸递到了冯监察手上,他低头看去,随后也是腾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惊叫道:“吴家的人被抓了!”

但是与申高卓的丧气样不同,冯监察拿了纸马上就朝着外头走去。

吴家的人还不能死,吴家还不能倒,否则他没办法和京城里的那位大人交代。他必须去太守府衙看看情况,尽力保下吴家的人。

不一会儿,冯监察就已经走的没影儿了,衙役看看外头,又看了看申高卓,小声道:“大人,您不跟着冯大人去看看情况吗?”

申高卓面无表情回看他:“跟着去找死吗?生怕太守大人想不起来是我包庇的吴家?”

那衙役一哽,小心地看着申高卓的脸色,又道:“可是,大人,您现在不过去,事后太守大人查起来,也还是会找您秋后算账的,如今,整个姑苏也只有冯监察能保您了……”

申高卓经过衙役这么一提醒,发现事情好像确实是这样,不会水的蚂蚱,上了船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于是申高卓揉了揉脸,又拍了两下,重新振作起精神,跟着冯监察的离开的方向,也向着太守府衙走了。

温文君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道:终于……

她款步迈出了知府衙门的门口,管家温时便迎了上来,温时刚要开口,温文君便抬手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先回府,你现在就转道儿去太守府衙探听消息,过后来回我。”

温时领命,自去。

姑苏太守府衙衙门口近十年来从未如此热闹过。听闻消息蜂拥来的人群几乎挤爆了衙门门口。

衙门里头,时不时传出悲痛的哭喊声。

这些都是来认尸的家属。

冯监察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进到太守府衙里头,兜头看见满地的尸骸也是一惊,这……这比他想的要严重太多了,吴家的人真的能保得下来么?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怀疑,这件事已经不是能够压的下去的程度了。

冯监察心底叹息:唉,能保住一个算一个。

太守府的衙役认得冯监察,于是走上前,问道:“冯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冯监察正了正衣冠,低咳两声,端起脸来,对他道:“带我去见你们的解太守。”

衙役不敢怠慢,连忙将人领到后衙见人。

解明杰看见走进来的冯监察有些惊讶,他站起身,拱手道:“冯大人。”

冯监察同样拱手:“解大人。”

“不知冯监察来我这儿所谓何事?”解明杰问道。

“听说大人把吴家的人都抓了?”冯监察明知故问道。

解明杰听见他问,立马沉了脸色,道:“我明白了,冯大人是要保吴家?”

冯监察面色一僵,随后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解夫人误会我了,我没有要保吴家的意思。”

“那冯大人到底是为何事?”

冯监察负手在后,道:“我也是看见了大人张贴在外头的榜文,心中气愤不已,我身为监察,理所当然应当对此事表示关切。”

解明杰将信将疑:“真是如此?”

冯监察:“自然是如此。”

“既是这样,那本官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到时候案子开审,本官为大人设一座,冯大人列席旁听就是。”

冯监察对解明杰一拱手,道:“那就谢过解大人了,只是……”

“只是什么?”解明杰虽然面上没什么异常地问他,但内心不由得嘀咕,这东厂的番子怕不是要搞什么幺蛾子?不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好端端地来这里作甚?

冯监察:“只是因为此事太叫人气愤,洒家心中怒气难消,所以想去大牢里亲自教训吴家人一顿,不知大人是否可以准许?”

解明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许。”

冯监察暗狠:……我都说出这种理由了,还不让我见见吴家人对对口供?那我还怎么捞人?岂有此理!

解明杰不知冯监察心中所想,他只是道:“滥用私刑是犯法的,本官建议冯大人还是将心中愤怒压一压,等案子审完了,吴家人随便大人处置。”

冯监察:……等案子审完,黄花菜都凉了,洒家还不得被京城的那位大人骂死,你搁这儿忽悠傻子呢!

最后冯监察还是没有见到吴家人。解明杰这边准备就绪后,吴家大案便拉开了公堂审理的大幕。

因为镇北侯世子秦沐另有事不能前来,所以秦凤华便代替哥哥秦沐列席副审席。

解明杰一拍惊堂木,宣布升堂。

吴家人被带了上来。

吴老太爷白头发散乱,身形狼狈地跪于下首,而吴夫人李氏也不遑多让,她发钗歪斜,蓬头垢面,衣衫凌乱,脸上充满了害怕惊悚之色,与先前那个在吴府门前和秦凤华公然叫嚣的女人判若两人。

解明杰:“吴定、李氏你二人可知罪。”

吴定是吴老太爷的名字。

吴夫人李氏倏然抬头申辩道:“大人,那些孩童的死我不知情啊,我不过一个胆小的内宅妇人,这辈子都没杀过一只鸡,哪里有胆子去杀人,请大人明察啊。”

解明杰没有回应李氏的叫冤,而是微微偏头看向吴老太爷,沉声问道:“吴定,你呢?” 第203章 断案3 吴老太爷浑浊幽暗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地面,苍老的声音缓缓在公堂上响起:“大人,草民也不知道家中为何会出现孩童的尸体。”

解明杰一拍惊堂木,大声道:“这里是公堂,容不得你们撒谎!你们不知道,难道那些孩童的尸体是被外人偷运进你吴家的不成!”

解明杰根本不信二人的说辞,按照一般推论,家里的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氏继续为自己申辩:“大人,吴家占地面积很大,那口枯井又在吴家最西边荒废的院落里,平时根本没有人往那边去,有人偷偷运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扔进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解明杰被李氏的说辞气笑了:“你是说你吴家被人当做乱葬岗了?恨你吴家恨到尸体不往城外的乱葬岗扔,而是往你吴家的一口枯井扔?”

解明杰又是一拍惊堂木,大声呵斥道:“李氏,你不要把本官当三岁黄口小儿,任由你糊弄!”

李氏被解明杰吓得一缩脖子,但还是坚持为自己辩解,她缩着眉头,小声道:“吴家是姑苏的首富,低下眼红的人多着呢,多少人盼着吴家倒台,盼着我们死,我吴家被奸人陷害可太有可能了。”

李氏越说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心中不由地为自己正了气,于是她坚定地看向解明杰,道:“大人,我吴家就是遭奸人陷害的,请大人明察!”

解明杰没想到这妇人说着说着还为自己找出冠冕堂皇的脱罪理由来了,刚要开口驳斥,忽然坐在一边太师椅上旁听的冯监察施施然地开口说话了:“大人,我觉得吴夫人说的很对,吴家很有可能真是被冤枉的。”

解明杰震惊转头,心中暗道:这个死太监就是要包庇吴家!

解明杰面上一派严肃,看着冯监察道:“冯大人,断案不可听信一人之词,咱们还是不要提早下结论的为好。”

解明杰这句话说的其实相当不客气,潜台词就是,你不懂就给我闭嘴,别瞎说话。

解明杰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冯监察的脸色如何,直接转回了头,对底下的衙役道:“先把这二人押下去,将吴家的管家带上来。”

于是吴老太爷和李氏被带了下去,吴府的管家被带了上来。

吴府管家吴邮低头跪在下方,解明杰高坐上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吴邮,你的主子都已经招了,现下轮到你了,你最好老实交代,要是交代的好了,本官会念在你是从犯的份上,对你从轻处罚,要不要减刑,就看你的态度了。”

吴邮两股战战,埋首跪在底下,脑海中疯狂思考对策。

解明杰:“看来你是不肯说了,”说着,解明杰低头看向桌上的一张纸,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按照你主子说的给你定罪。”

什么?

吴邮惊愕抬头看向上头的解明杰,这就给他定罪了?他都还没开口说话!

解明杰无视吴邮的目光,还是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纸张,语气颇为无所谓地说道:“你既然不想申辩,那按照你主子说的,我看看你的罪状,嗯,也判个秋后问斩。”说完就要拿过桌上的朱笔画下朱批盖棺定论。

“等等!大人,等等,我说,我说!”吴邮听到自己竟然要被判死刑了,急忙道。

解明杰顿了顿,看了看吴邮,又低头看了看,继续拿起朱笔要批,同时说道:“本官觉得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主子交代的已经很清楚了。”

“不……不,大人,我要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主子吩咐我去做的,我罪不至死啊!”吴邮大叫道。

解明杰手中的朱笔一顿,复又抬头看吴邮,道:“哦?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本官不知道的?你细细说来。”

吴邮看他停住了朱笔,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便一五一十地说道:“吴……吴家的大少爷和大小姐有些特殊的爱好。”

“这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重复,直接说你们是几时开始犯罪的。”解明杰道。

吴邮:“大约是五年前,有一回大少爷在街上看见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就把他带回了吴府,然后……呃,”吴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然后什么?”解明杰追问。

“然后也不知怎的,那个小男孩就死了,大少爷要我们将人处理掉,我们就把人连夜偷偷扔到郊外的乱葬岗了。”

“你们既然将人扔到了乱葬岗,那吴家枯井中的那些尸骸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什么抛尸地点不一样?”秦凤华忽然开口问道,这也是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吴邮看秦凤华一眼,面露难色,似乎觉得下面的话很难出口。

解明杰见他又不说话了,一拍惊堂木,怒道:“还不快回答!”

吴邮迫于压力,只能如实交代了:“我们小姐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所以呢?”

“所以也喜欢收集长的好看的人,那些被丢在西院枯井的小孩儿都是小姐看上眼的人。小姐说要让好看的孩子在府中永远陪着她玩儿。”

在场所有人听了这话,全部起了鸡皮疙瘩,这到底是什么变态!

就连一向阴郁变态的冯监察都是一抖,心下发寒,收集死人陪自己玩儿,这吴家姐弟到底是什么妖怪!

“所以那些被丢弃在枯井中的死尸都是死于吴茵茵之手?”秦凤华问道。

“也不是,大少爷和大小姐通常都会与那些孩童一起玩乐,孩子具体是死在谁手上的我又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每次‘玩具’坏了,大小姐或者让我们扔到乱葬岗或者扔到西院的枯井。”

“玩具?你们把那些孩子叫做‘玩具’?”秦凤华震惊问道。

吴邮点头,道:“对,在大少爷和大小姐的眼里,那些孩子都是玩具,玩具坏了就让我们丢掉再找新的。”

秦凤华再次被刷新了三观,吴家姐弟这完全就是把那些孩子当做玩物啊!在吴家姐弟的眼里,那些被害的孩子们完全就不是人,只是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玩坏的玩具啊!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人性了! 第204章 断案4 秦凤华压下心中的愤怒,继续问道:“那你们是如何找新的玩……人的?”

她实在是无法把那些被害的孩子当做玩具说出口。

吴邮继续道:“一般是大少爷或者大小姐去外头物色想要的小孩儿,有看中的就带回去。”

“你们是怎么把人带回去的?”

“小孩子很单纯,有时候一根糖葫芦就能把人骗走,有的比较机灵的,我们会悄悄跟着他,寻找合适的机会再下手,把人打晕了强掳回去。”

秦凤华:“方小安这个孩子你有印象吗?”

吴邮:“有,我有印象。”

“方小安是怎么被你们掳走的?”秦凤华问道。

吴邮扬起头,眼睛往上看,回忆道:“方小安这个孩子长得特别好看,也特别聪明,当时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方小安掳进府里,还差点被人发现了。”

吴邮顿了顿,又道:“我之所以对他印象特别深刻是因为方小安的那次逃跑,方小安是第一个成功逃跑出吴府的小孩儿,而且他不光自己一个人跑,还带了其他十七个小孩儿一起跑,还跑成功了。”

“然后呢?”秦凤华问。

“然后这件事儿自然是被大小姐和大少爷知道了,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是方小安组织的这次逃跑,后来是因为我们又重新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小孩儿问出来的。”

秦凤华:“所以你们就又把逃跑的十八个孩子强行抓了回来?”

吴邮点头:“对,大少爷和大小姐很生气,命令我们把人都抓回来,否则要我们好看,我们迫于压力只能连夜抓人。吴家在姑苏乃至周边的州郡都有势力,这些逃跑的孩子就都被抓了回来。”

秦凤华:“所以,你们把孩子抓回来交到了吴家姐弟那两个魔鬼手上,这些孩子就都被折磨死了是不是?”

吴邮沉默了一会儿,敛了眼皮,低声道:“是,十八个孩子第二天就死的差不多了,有的被扔到了乱葬岗,有的被扔到了枯井。”

秦凤华感觉自己的手在轻颤,出口的话都带了哽咽,她道:“吴邮你还有没有人性,那么小的孩子,你明明知道落到吴家姐弟手上他们必死无疑,却还是助纣为虐去抓人,你……你到底是不是人?你自己就没有孩子吗?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折磨至死?你心里都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面对秦凤华的质问,吴邮沉默低头,不言。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人性,可能一开始看到那些孩子是愤怒,是不忍的,但是……后来,见的多了好像就麻木了。

解明杰闭了闭眼,压下翻涌上来的情绪,数息后才睁开眼,又道:“这些事除了指使你们行事的吴家姐弟,吴家的其他主子是否都知情?”

吴邮:“老爷和老太爷是知道的,当初方小安的母亲吊死在吴府门口,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就是老爷和老太爷使了钱才把事情压下来的,至于夫人,我猜她多多少少应当也是知道的,毕竟怎么多年了,夫人管着内宅,府里进进出出的,病了人,死了人,夫人都没有说话,应当是默许了大少爷和大小姐的所作所为。”

解明杰冷笑一声,又问道:“方小安母亲的死是如何压下来的?吴家给谁送了钱?”

吴邮话都说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直接道:“给知府大人申大人送了五百两银子,我亲自去送的,之后申大人拿钱办事就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去了。”

“这些脏银都去哪了?”解明杰问道。

吴邮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送钱,具体钱的去向只有申大人自己知道。”

解明杰于是立马唤来衙役,道:“你带人去申高卓那里,把人绑了,直接扔进牢里,我这边案子审完了在来收拾他。”

衙役领命。

“解大人,我看不然这样,为了防止申大人转移脏银,我再借你一批人手,你直接下令把申府和知府衙门围了,让人去找罪证,你看如何?”秦凤华忽然道。

解明杰想了想,觉得秦凤华说的有理,于是点头,道:“那便摆脱了。”

秦凤华拱拱手,道:“解大人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为了大夏的百姓。”

于是太守府衙的若干衙役便带着又有活干,满脸兴奋的南域军们兵分两路,直奔申府和知府衙门抓人抄家去了。

可没想到他们才走了半路,就碰见了申高卓,这下他们也不必费工夫了,直接上前抓人,申高卓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人撸了官帽,拔了官袍,丢进了太守府衙的大牢里。

申高卓这边暂告一段落,说回秦凤华这边。

吴家管家吴邮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解明杰又依次提审了吴府的其他下人们,包括吴老太爷、吴老爷、吴夫人、吴大少爷和吴大小姐几位当家主子身边伺候的一众小厮丫鬟婆子们,以及吴家的几位庶子庶女们。

这一审,不光审出了吴家诱拐孩童、草菅人命、杀人放火、行贿官员等众多罪证,还问出了吴家藏在底下的许多龌龊事儿来,什么通奸、、爬灰、乱伦啦惊得就连见惯了宫廷辛密的冯监察都差点跌了手中的茶碗。

冯监察好悬扶稳了茶碗,内心暗道:这……这吴家未免也太乱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满府上下就没有一个正常人,这还叫洒家怎么救他们?

最后等吴府的所有仆人和庶子庶女都审完以后,吴老太爷和吴夫人李氏又被重新带了上来。

解明杰看着跪在低下的二人,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个还要狡辩吗?吴府所犯的所有罪行,吴府的其他人都已尽数招来,我现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们还想继续抵赖,那本官只能从严判决了。”

解明杰的话说的强硬而且毫无余地,吴老太爷和李氏同时惊讶地抬起了头,看着解明杰的神色,心下开始衡量。 第205章 断案5 但解明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们看不清解明杰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也不知道吴府的下人到底招了多少。

吴老太爷悄悄地往坐在一旁的冯监察看过去,希望他能给点提示,但冯监察一触及到他的眼神就把眼睛转开了。

吴老太爷的心沉了下来,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他还没活够,他不想死。

秦凤华注意到了吴老太爷和冯监察之间的眼神官司,想了想,忽然道:“吴定,该说的吴家其他人都说了,想要活命,你最好说些不一样又有用的来。”

吴老太爷阴郁浑浊的双眼转向秦凤华。

秦凤华直视他的眼睛,道:“我提醒一下的,就比如你可以说说吴家的暗账。”

吴老太爷幽暗的眼神中忽然迸发出凌厉如剑的光芒,心下涌起惊涛骇浪,她怎么知道吴家有一本暗账的?

秦凤华不知道,她只是刚才听完吴管家的证词后随意一诈,没想到吴家还真有一本暗账,秦凤华勾勾唇,这就有意思了。

而秦凤华猜的没有错,吴府确实有两本账本,一本明账,一本暗账,明账记得自然是明面上正常的生意进出项,而暗账则记的是这些年来吴府请客送礼,贿赂各府官员这些不能说的出项。

暗账?!

冯监察拳头蓦地攥紧太师椅的扶手,心底一惊差点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吴家怎么会有暗账?暗账上都记了什么?!

尽管冯监察心里很紧张,但他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离了座椅的屁股又重新稳稳地坐了下去,目光死死地盯着吴老太爷,警告他最好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吴老太爷自然感觉到了身旁冯监察炙热的视线。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撩起苍老的褶皱眼皮,直视秦凤华,沉声道:“吴家没有暗账。”

“哦?是吗?”秦凤华笑笑,继续道,“那吴老太爷是选择去死了?”

吴老太爷眸中闪过剧烈挣扎,陷入两难。

就在吴老太爷犹豫的功夫,李氏忽然叫道:“大人,我知道,我知道吴家的暗账在哪儿!我说了大人能给我免罪吗?”

解明杰:……免罪?你在想屁吃!

尽管内心无语,但解明杰面上却不显,他肃着脸看李氏道:“免罪不可能,但可以免你一死,给你减刑。”

“减多少?”李氏迫切问道。

解明杰无语:……你是搁我这儿讨价还价呢?

解明杰嘴角扯了扯,冷笑道:“死或者活,你选一个。”

李氏顶着解明杰冷瑟的目光,认清了现实,她嘴唇上下蠕动了两下,说道:“那本暗账在……在吴家的密室。”

“密室在哪儿?”解明杰追问。

“在……”

李氏刚要说出口的时候,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只见一直暗箭忽然从府衙外的人群中呼啸着破空而来,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氏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背后的箭穿过胸痛,刺穿心脏,李氏当场殒命倒下了。

“有刺客!”突然一声大叫在府衙里惊起。

刹那,人群惊叫,四散奔逃,衙役们悉数抽刀护在解明杰身前,容景拉开秦凤华,护在身后,琥珀金眸底爆发出凌厉的光,向府衙外扫射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的百姓都跑得没影儿了,只剩下衙内众人。

一箭过后再无动静,刺客早已消失无踪。

严防死守的众人这才渐渐散开。秦凤华托着下巴看着地上已经死了的李氏,看来有人不想要吴府的暗账公之于众啊。

秦凤华目光在衙内逡巡一周,才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吴老太爷,这个老头儿现在还不能死。

秦凤华回头看向解明杰,解明杰的目光也刚好从角落收回来。

秦凤华道:“大人,需要我帮忙吗?”

解明杰摆摆手,示意不必,然后唤来两个衙役,小声交代了几句,衙役点头,走向吴老太爷,将人悄无声息地带了下去。

李氏的死让冯监察的心松了一半,但吴老太爷被解明杰的人带走,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冯监察凛目,暗道,他必须封住吴老太爷的口,于是他微微转头,凛目不动声色地朝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瞥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又移回了视线。

而这一幕恰好被容景看在眼里,于是朝暗里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暗卫跟上冯监察的人。

那边一番暗中较量众人自然没有发现,这边,吴家的正经主子五个死了四个,还有一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关键人物,于是解明杰重新升堂,按照大夏律例,该徒刑的徒刑,该流放的流放,吴家上下所有人做的恶都得到了应有的判决。

自此吴家枯井抛尸案落下帷幕,解明杰正要拍下惊堂木宣布退堂时,冯监察忽然出声,止住了解明杰落下一半的惊堂木:“诶?大人,不对啊,这桩案子虽然水落石出了,但温家别庄杀害吴家姐弟的真凶却并未找出啊?”

解明杰看向冯监察,道:“那桩案子本官心中已经有数,就不牢冯监察操心了。”

冯监察:???

“什么意思?你已经查到凶手了?”

“嗯。”

“是谁?”

解明杰看他,但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这我自会上书向陛下言明,就不必跟冯大人交代了。”

冯监察:???

“为何?”冯监察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所以解明杰才故意隐瞒,不告诉自己,于是蹙眉,沉声道:“解大人,我是圣上派来的监察,负责监督各府官员,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还请大人言明事情真相,否则我即刻上书告知陛下!”

解明杰可有可无地瞥了他一眼,道:“哦,这样啊,那大人就请便。”

“你!”

解明杰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守,也不是吃素的,冯监察仗着是永嘉帝的亲信,气焰嚣张地骑在他这个一方大员的头上,是他绝对不能忍的,反正他案子已经查出来了,本职工作已尽,之后把案子的审理结果写了公文呈给永嘉帝就了了。 第206章 都结束了 至于冯监察的那点儿威胁,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无根之人,他还怕他不成,不来点硬的,他还真以为姑苏是任由他一个东厂的番子胡作非为的地方?

解明杰刚要拂袖离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冯监察道:“冯大人,您出京可不是来度假的,我劝你还是收敛些,不要放纵过了头,手脚也放干净点,不然,您一个监察大人要是在姑苏出了点儿什么丑事儿,不光京里的汪公公面上无光,也是在打陛下的脸不是?冯大人,你说本官说的是与不是?”

冯监察呆愣在现场,看着解明杰意味不明的眼睛,内心巨震,解明杰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解明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

然后秦凤华和容景也跟着离开了……

当天晚上,解忧阁,还是那个二楼小阁楼,还是那四个人。

谷婉抬头瞥了一眼推门进来的容景,搓着麻将,嘴里嚼着什么东西,随口问道:“事情都结束了?”

容景掩上门点点头,道:“嗯,都结束了,吴家倒了。”

谷婉咽下口中的东西,可有可无地道:“嗯,知道了。”

吴家的命运就在这姐弟俩短短的两句话中结束了。

容景抬步走向临窗的茶案,路过赵士言的时候,盯着他青黑的眼圈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赵道长,你徒儿秦凤华去上华观找过你了。”

“哈?你说什么?”赵士言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麻将上,没有听清楚容景说了什么。

容景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随后忽然一笑,道:“没什么,你继续玩儿。”

这一刻,赵士言还不知道自己听漏了什么,等到数日后,他面对秦凤华的迎面暴击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他原来错过了生的希望!

容景走到茶案便,拂衣坐下,先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账本样的书册,低头垂眸,认真看了起来……

七日后,姑苏郊外的坟地上。

秦凤华和容景出现在了这里,而跟他们一同出现的还有解明杰、解程年和解芊芊以及姑苏城的众多百姓们。

当然还有那些遇害的孩童的亲属们。

众人围在一座高耸的石碑前,而石碑后是一座又一座的新坟,放眼望去,似有百座。

解明杰站在石碑前,那块石碑写满了遇难孩童的名字。他神情庄严肃穆,望着石碑,双手垂在两侧,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弯腰对着石碑鞠了一躬,素身站立,久久未起。

过了许久以后,解明杰才站起身来,转身面向那些遇难孩童的亲属,肃穆沉声道:“姑苏出了此等恶人恶事,让了这么多幼小的孩童孩童惨遭毒手,是我这个做太守的过失。”

解明杰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人,他们或悲痛,或沉默、或哭泣。

死去的人永远不能复活,活着的人心中那绵远的痛却经年不去,解明杰掩目,低头,弯腰,对着这些痛失孩子的人们真诚地鞠了一躬,表示自己无法言说的歉意。

在死亡面前谁都无能为力,他能为他们做的实在太少了,鞠这个躬只是除了官府的物质补偿以外,他自己的一些私心,是他向他们表示深切的歉意。

许久以后,缅怀悼念的人群渐渐地散了。

秦凤华驻足回头看了一眼石碑又望向远处的新坟,低头叹出一口气,然后看着还迟迟不肯离开的贺向文道:“贺向文,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要回去守城门吗?我可以去打个招呼让你回去任职。”

贺向文不语,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眼睛望着石碑后的那百座新坟,缓缓道:“我要离开姑苏,找一个地方重新生活。”

贺向文回望秦凤华和容景,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喃喃道:“我要好好活下去,起码也要为了姐姐他们好好活下去……”

又几日后,两封奏折一前一后,从两个府邸分别送出了姑苏……

三日后的夜晚,皇宫,御书房中灯火还未歇。

旁边的耳房内,一个小太监捧了一堆奏折迈步进来,小声对着塌上阖着眼睛的男人道:“汪公公,这是内阁今晚刚送进来的奏折。”

塌上闭目养神的男人没有睁开眼,而是从喉间低低地嗯了一声,沉声道:“先放在那儿,我一会儿呈给陛下。”

小太监依言将奏折搁在了案几上,然后回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哈着腰对汪延道:“公公,这是姑苏送来的信。”

汪延蓦地睁开眼,姑苏送来的信?

他直起身,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信,拆开一目十行看了起来,一息过后,他将信啪地一合,目光陡然凌厉起来,语调中带着几分惊讶,又带着几分危险,道:“吴家倒了?!”

随后他目光扫向小太监,道:“你即刻出宫将此事告知给常太师,顺便将这封信也一并交给常太师。”

小太监应是,领命转身,忽然,他叫住小太监,指着桌案上的奏折,问道:“这里头可有姑苏来的奏疏?”

小太监回身答道:“有两封。”

汪延听后,看着案上的那堆奏折,陷入了沉思,根据冯营的密报,吴家确定是倒了,吴家一倒,姑苏那边送入京城的金银便断了,这很麻烦,还有最致命的一点是吴家手上的那本暗账并未找到,唯一的知情人吴家老太爷虽然在几日前就已经被冯尚派出的人杀了,但账本却丢了……

吴家的人倒了,姑苏的巨贾将重新洗牌,新晋的首富很有可能是温家,但温家却与淮王过从甚密,淮王……几乎是他的死敌,姑苏如今的局势对他真是太糟糕了。

吴家倒了,冯尚也没有搞掉温家,在姑苏重新布局扶持起另一个巨贾又要时间,而北域那边……田鸿信还是没有胜利的消息传来。

汪延出神,他不能把这些奏折拦下不报,只能拖延一些时间,他不知道解明杰在给永嘉帝的奏疏中说了些什么,吴家倒得太猝不及防了,他甚至一时间都理不出头绪,想不出对策来。 第207章 律法不可违 汪延回神,见小太监还站在他面前,皱眉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常府送信!”

小太监以为汪延还有什么吩咐,才站了这么久,被汪延骂了,连忙揣着信,连滚带爬地往宫外跑去。

小太监走后,汪延回头,左右思量一番,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吴家倒台已成现实,事已至此,再拖也是无用,只能先将奏疏呈给永嘉帝了。

但……汪延眸中幽光闪过,那本账本必须找到。

于是当夜,京城涌出数十道暗影,直奔姑苏的方向而去。

当晚,永嘉帝摊开了解明杰的奏折。

第二日,当永嘉帝拿出那封奏折给满朝文武过目,并询问处置办法时,满朝文武皆炸开了锅。

“陛下,臣以为贺向文等人杀吴氏姐弟是为了替亲人报仇,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应当对贺向文等十八人从轻处罚。”一个绯衣官袍的年轻官员出列说道。

“杀人偿命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怎么能因为是为了报仇就放过凶手呢?照你这么说,以后百姓不就可以以此借口随意相杀,那官府的作用又何在?”另一个大臣驳斥道。

“可是吴家姐弟恶贯满盈,如果不是贺向文他们杀了他们将此事捅出来,那吴家姐弟还要残害多少幼童?试问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又要何事才能曝露在阳光低下,我们难道真的要为了两个恶人的性命而去杀掉十八个正义之事吗?”又一个官员持不同观点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不然,律法就是律法,铁律就是铁律,我大夏朝如若因此此事对杀人犯网开一面,那今后地方官员又要如何依律断案,一旦这个先例打开,又有多少旧案会被翻开重审?这会严重打击地方各级官府的威信的,所以陛下,此例拒不可开,贺向文等人既然杀人就得偿命!”

“你说的不对……”又一大臣跳出来劈头盖脸就开始反驳。

永嘉帝坐在上首,看着低下鸡飞狗跳的大臣们一阵头疼,他是要他们拿出一个章程来,而不是要他们来吵架的。

无奈,他假做咳嗽两声,制住大臣的争吵,看向位列文官之首的常太师,道:“太师对此事有何看法?”

常太师执着笏板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律法不可违。”

常太师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赞同杀人偿命。

对于常太师这样旗帜鲜明的表态,与他持相同观点的大臣们自然是欢欣鼓舞,另一派则是气愤不已,指责常太师没有人情味儿。

上首的永嘉帝也颇为惊讶常太师这个老狐狸竟然如此干脆的表态了,平日里永嘉帝问他十个问题,他有九个都是在打马虎眼,圆滑不得罪人,没想到这次竟然会这么干脆的站队,真是怪异。

昨天晚上常太师连夜得知自己在姑苏的金库吴家倒了,心下气都气死了,今日在朝堂之上还怎么可能不怀着恨呢?所以他自然是站在杀人偿命的那一边,决意要处决贺向文等人出口恶气!

常太师虽然表态了,但永嘉帝却并未立刻下结论,他心中有不一样的想法,就在永嘉帝犹豫的时候,一个轻甲士兵突然跑了进来,跪下说道:“陛下,镇北侯秦朔有奏折自姑苏来。”

永嘉帝一讶,秦朔有什么事儿?没听说南域最近又战事啊。

永嘉帝摆摆手,道:“呈上来。”

于是汪延快步下殿,取过轻甲士兵手上的奏疏,走到永嘉帝身边,手上呈上递给了永嘉帝。

永嘉帝接过摊开看,看到开头先是一讶,镇北侯奏折中所陈之事正是刚刚朝会讨论的议题。

永嘉帝一目十行地快速看阅,片刻后,永嘉帝合上奏折,对汪延道:“将镇北侯的奏折给他们看看,朕以为镇北侯所言极是。”

汪延依言将那奏折首先递给了为首的常太师,常太师翻开低头看去。

他看的时候,永嘉帝的声音同时从上首传来:“镇北侯在奏折中提及了此事,不过他不是要处死贺向文等十八人。他说,我大夏之律法,规之于民也服之于民,民受恶害,法失其效,不能护也,则民不堪忍恶害,奋起而除恶害,恶害除,民之幸,民有何过呼?如今又岂有因死二恶害而死十八善民呼?丧亲之痛,非亲历所能感也,况死者乃稚子……”

永嘉帝点点头,赞同道:“朕以为秦爱卿说的很是,朕没有理由因为百姓操起自己的武器除去民间的祸害就去苛责甚至处死这些百姓。诸位爱卿家中也都有幼小孩童,相信这件事儿要是发生在爱卿们身上,爱卿们怕是要将吴家姐弟碎尸万段。”

“律法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法律的运用和实行还是应当有人情味儿一些,所以朕决定,此事中的十八位义士免去死刑,全部无罪释放,即日即可返回家中!” 第208章 选新铺子 三日后,解芊芊一脸兴奋地来到镇北侯府,进门见了秦凤华就嚷嚷道:“凤华,凤华,陛下将那十八个人无罪释放了!”

秦凤华此时正在为新的铺面选址,见解芊芊进来了,手上的东西并未放下,抬头看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重新低下了头。

解芊芊一屁股坐到了秦凤华的旁边,小丫鬟上了茶水点心来,解芊芊都等不及喝口茶润润嗓子,就又道:“凤华,你是怎么知道圣上一定会将那些人无罪释放的?我听说当时在朝会上就贺向文的生死问题,大臣们都吵翻天了,就连常太师都赞成杀人呢!”

秦凤华放下手中的东西,支着下巴看向解芊芊,道:“这事儿其实很好推断,陛下好贤明,要成为任君,那十八个人为民除害杀了吴家姐弟,正是姑苏百姓大快人心的时候,但百姓们多多少少也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所以对于官府的最终处决难免心怀忐忑,不希望处死那十八个人。如果陛下这个时候下令按照律例处死那十八个人,会在姑苏百姓心中留下严苛君主的形象,这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反之,在所有人陷入两难的时候,陛下站出来宣布赦免十八个人的罪责,你猜百姓们会怎么想?”

解芊芊接着秦凤华的话说下去:“他们一定会想圣上太英明了!是位好皇帝。”

秦凤华点头,道:“正是,因为前几年北方和蜀中的灾害一些事儿,咱们陛下在大夏百姓口中的风评不算佳,甚至有些糟糕,而这次通过这个小小的案子,陛下瞬间就可以拉升他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声望,树立起一个贤明英主的形象,你说换了是你,你要怎么做?”

解芊芊立刻道:“我当然也选择赦免那十八个人了!”

秦凤华:“陛下心中这么想,但却不能直接这样做,这种案子争议很大,他如果直接将人赦免了,朝中反对的声音绝对会跳出来闹,这个时候我爹作为武官之首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我让我爹写了那封奏折,其实就是给陛下送了一道东风,让陛下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赦免那十八个人。”

秦凤华想了想,又道:“我想陛下本来是想让常太师充当这个道东风的,但常太师没接茬,”秦凤华摊摊手,道,“而我爹的奏折又刚刚好到了,所以我爹就成了这股东风了。”

解芊芊捏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鼓囊道:“哦,原来是这样。”

秦凤华笑笑,低头继续看新铺的选址。

解芊芊在喝了一壶茶,吃了一盘糕点后,才重新看向秦凤华,问道:“凤华,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凤华头也不抬地道:“选新铺。”

解芊芊一讶:“你要开新铺了?也是布庄?”

秦凤华摇摇头,道:“姑苏有一家锦绣布庄就够了,开多了反而不美。”

经过上一次解芊芊在菊花宴的宣传,锦绣布庄的生意一下子就起来了,去布庄光顾的富家太太小姐络绎不绝,财源自然也就滚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锦绣布庄可以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前几日,秦凤华在看到秦郭送进来的最新一个月的布庄账簿的时候,都不由得暗暗咂舌,她知道姑苏富庶,没想到如此富庶,姑苏铺子不过开了一个月的进项就完全补上了她初期的投入,甚至还赢余了数倍。解芊芊说的没错,姑苏冤大头是真多啊。

解芊芊问:“那你打算开什么铺子?”

“我还没想好,我想着一会儿出去街上逛逛考察一番。”

解芊芊眼睛一亮,开心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秦凤华看她:“你就是想出去玩儿。”

解芊芊嘿嘿一声,道:“被你发现了。”

秦凤华望着解芊芊渴望的小眼神,无奈笑道:“好,带你出去。”

解芊芊欢呼了一声,高兴道:“太好了,凤华,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秦凤华好笑地摇摇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图纸。

接下来,两人一个认真看图纸,一个喝茶吃点心聊天,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时间很快就到了晌午时分。

秦凤华正看得入神,忽然身边传来“咕嘟”一声,秦凤华诧异抬头,看向解芊芊道:“你饿了?”

解芊芊倒是没有不好意思,揉着肚子,直接很痛快的承认了:“对啊,饿了。”

秦凤华无语地看着解芊芊右手边案几上的空盘子道:“芊芊,你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吃了五盘点心了。”

秦凤华不敢相信,一个吃了五盘点心的人到了饭点肚子竟然还会咕噜叫,解芊芊肚子里怕不是住了一只饕餮。

解芊芊一脸理所当然道:“点心哪里能饱腹,”她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太阳,对秦凤华道,“凤华,晌午了,别看了,我们去吃饭,你刚才不是说要去考察什么新铺的选址吗?我们现在就走。”

秦凤华无奈放下手中的图纸,起身,答应道:“那便走。”

说着唤身边的丫鬟梧桐去备车。

秦凤华和解芊芊今日不去岳福楼了,而是去了西街的知味观。

镇北侯府的马车停在了知味观,门口迎客的小二很机灵,一眼就看出了秦凤华等人的身份非富即贵,于是很殷勤地跑上来哈着腰将秦凤华和解芊芊往店里请。

秦凤华在解芊芊到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料定解芊芊一定闹着要出门吃饭了,于是一早就吩咐了管家秦右到知味观定了一间临着街的雅间。

丫鬟梧桐跟小二表明身份后,小二便引着秦凤华等人到了一早预定好的雅间。

知味观的雅间正好临着西街,楼下人流如织,热闹不凡,楼上秋日的阳光斜照雅间,带上几缕飒爽秋风,人间烟火气伴着秋天的光与风,真是再舒适宜人不过。

秦凤华和解芊芊落座,小二为她们沏上一壶知味观的茉莉清茶,躬身道:“二位小姐要用点什么?”

秦凤华看向他,道:“我听说你们知味观的蟹酿橙最是一绝?” 第210章 能不能不动手 秦凤华恨不得朝赵士言的头上吐一口口水,但是从小受到的良好教养制止住了她的冲动。

看赵士言还一脸高兴的样子,秦凤华冷笑一声,直接揭了赵士言的底裤,道:“师父,麻将打完了?”

“啊,对,打完了,”赵士言脸上扬起开心的笑意,欢快答道。

但下一瞬,他仰头望着秦凤华眼底的冷峻暗光,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糟糕!他忘了!他跟秦凤华说他在闭关来着!

秦凤华见赵士言面色一僵,知道他反应过来了,继续挖苦道:“师父,咱们师门的闭关就是打麻将吗?看您这高兴样儿,你是赢了还是输了啊?”

赵士言看着秦凤华,忽地露出一副便秘样儿,痛苦道:“输……输了。”

秦凤华哼了一声,才不信,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酷道:“养鸽子的钱没有了!”

“别呀!徒弟。”他今日从解忧阁依依不舍的出来就是为了回观里看看他心爱的小鸽子,没想到会碰见当街打女人的事儿,而他不过就是当街见义勇为一下,就倒霉地被秦凤华逮住了。

嗯?赵士言忽然想起来,道:“徒弟,你怎么知道我去打麻将了?”

秦凤华冷哼一声,道:“我去过上华观了。”

赵士言:???

他突然恍惚想起,前几日,容景似乎在他耳朵提了一嘴,但是他当时光顾着打麻将了……

赵士言感觉自己中了一箭,抬头对秦凤华道:“徒……徒儿,能不能打个商量,今后为师打麻将带上你,你别扣我养鸽子的钱。”

秦凤华无语:我稀得跟你去打麻将,我现在说的是你骗我的事儿!

她被赵士言的脑回路打败了,懒得理他,转身回了雅间。

赵士言刚要跟上去为他的心爱的小鸽子再求求情,忽然几个大汉冲上来将他团团围住,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人推搡着赵士言的肩膀,厉声道:“臭道士,多管闲事,打了我的弟兄就想跑?你往哪儿跑?”

那凶恶大汉指着自己被赵士言踹伤的兄弟道:“今日你要是不把我兄弟的医药费赔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拿来抵债!”

赵士言看那个被他踹倒的人一眼,看着凶恶大汉道:“他没事儿,养几日就又活蹦乱跳了,不用去医馆。”

赵士言上下扫视了凶恶大汉一眼,鄙夷道:“再说,是你们先当街欺负女人,有错在先,贫道不过是看不过眼,见义勇为罢了,凭什么赔你医药费。”

“你见义勇为?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见义勇为?”

“搞清楚什么状况?什么状况你也不能打女人!”赵士言道。

凶恶大汉指着那个女人,道:“这个女人欠了我们的钱,还不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拿不出钱,难道你一个穷道士要替她掏钱吗?”

赵士言:“欠钱?”

“对啊,她欠了我们五百两银子,你既然想要见义勇为,为她出头,不然就替她把银子还上。”

赵士言:……你都知道我是穷道士了,还问我要钱?我连养鸽子的钱都拿不出来!

赵士言一挥宽大袖袍,摆出仙风道骨的道士架势,脸色肃穆地看着凶神恶煞的大汉,缓缓吐出四个字:“贫道,没钱。”

“没钱?”凶恶大汉蓦地瞪起了三白眼,大声道,“臭道士,没钱还敢这么嚣张,你早死是不是!”

说完,凶恶大汉一挥手,道:“兄弟们,给我上,揍死他丫的。”

“诶诶诶,等等,等等,”赵士言抬手制止住面前围上来的大汉,道:“这位大哥说错了,没钱和嚣张不搭噶,贫道没钱也可以很嚣张。”

“我管你错没错,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这个臭道士,没钱强出头就是会被揍!”说罢,挽了袖子就要冲上来。

“诶诶诶,年轻人,不要冲动,”赵士言又制止道,“贫道没钱,但不代表贫道的徒儿没钱啊!”

楼上听的清清楚楚的秦凤华:???

赵士言指着知味观二楼秦凤华所在的雅间,对着凶恶大汉说道:“喏,我徒儿就在那楼上吃饭,你想想,吃得起知味观的人怎么会没钱呢?”

凶恶大汉将信将疑。

赵士言又道:“刚刚我与我徒儿说话,相信你应该看见了,她克扣我的养鸽钱你也看见了,做不了假,”赵士言拍了拍大汉的肩膀,道,“现在你就随我上前要钱,我保证,要到的只多不少,甚至你那兄弟的医药费我都给你讹出来!”

秦凤华:……喂!我不是聋子,你们的阴谋我在楼上都听见了啊!

凶恶大汉回想了一下,臭道士刚刚确实和楼上的一位小姐说话了,那小姐的装束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富贵人家的小姐不谙世事,最是天真,也最是有钱。

他转眼看向同福酒楼的掌柜,心想,反正同福酒楼迟早是主人的,这个女人晚一点收拾也不是不行,他现在就上去找那小姐敲诈一笔钱,拿着钱去春香院春宵一度岂不美哉!

下定决定,凶恶大汉看向赵士言,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在前方带路。”

赵士言:“好的,好的,各位大哥,这边请。”

楼上的秦凤华:……

秦凤华转头对解芊芊道:“芊芊,我师父又要搞幺蛾子了,你先去茶室里面暂避一会儿,我怕到时候动起手来伤到你。”

解芊芊:“啊?会动手吗?”

秦凤华肯定点头,道:“会。”

她要弑师,揍死赵士言他丫的!

解芊芊面露不舍,她还想看热闹呢,但见秦凤华一副坚决不能商量的模样,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躲到了茶室。

“梧桐你也进去,”秦凤华又对梧桐道,“把门关好。”

正想要打开一条门缝看热闹的解芊芊:……

梧桐已经见惯了大场面,听见秦凤华吩咐,不带一丝犹豫地去了茶室,扒拉开趴在门上的解芊芊,把门关好了。

目睹全程的店小二露出一个苦笑,对秦凤华道:“小姐,能不能不动手。” 第212章 唯有吃的不可辜负 秦凤华轻飘飘扬出一句:“谁跟你说好了,打的就是你的脸!叫你以后再出这种馊主意!”

秦凤华原本只是有些生气赵士言骗自己,没想要打他,直到赵士言刚才一套骚操作下来,才彻底激起了她的怒气。

赵士言委屈地捂住自己的脸,他送人给她出气还送错了?生气不就是应该发泄出来嘛,憋着多难受。

秦凤华走出了知味观,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几个大汉,人是她和赵士言从楼上扔下来的,他们下手有分寸,几个人看着去了半条命,其实只是些皮外伤,不会死人。

秦凤华走到刚才脸被她摁进蟹酿橙里的那个大汉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的主子是谁?”

大汉被她打怕了,忍着身上的剧痛,颤颤巍巍道:“永乐赌坊的东家,他……他就是我们的主子。”

秦凤华走到同福酒楼前,看向里面的两姐弟,对那年轻的少女掌柜道:“姑娘,要不要将同福酒楼盘给我?一千两。”

秦凤华已经研究过姑苏所有地段店铺的市价了,她开出价格已经比市价高了二百两了。

里头的少女掌柜抱着自己的弟弟,沉默不言,秦凤华也不催她,只是站在一旁等她,过了一会儿,少女眼中挣扎渐渐湮灭,她抬眸看向秦凤华,只说出两个字:“我卖!”

秦凤华点点头,道:“过一会儿镇北侯府的管家秦右会上门跟你商谈过铺的事宜,至于同福酒楼的债务嘛,你也不必操心了,我会处理的。”

秦凤华说完,不再看那少女是何神色,重新走回了那几个壮汉身边,道:“回去告诉你们永乐赌坊的东家,同福酒楼我秦凤华买了,你们的债来我镇北侯府要。”

“现在,滚!”

几个壮汉踉踉跄跄地相互搀扶着起身,为首的那个凶恶大汉顶着满脸的蟹酿橙菜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秦凤华,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我家主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撂完狠话,几个你歪着胳膊,我瘸着腿,蹒跚着走了。

他们走后,解芊芊抬眼看了一眼同福酒楼的牌匾,对秦凤华说道:“凤华,你真的要买下这个酒楼吗?”

这个酒楼不光欠着债务,而且还被背景不明的恶霸盯上了,怎么看都不是最佳新铺选址。

秦凤华撩起眼皮看一眼站在后面的赵士言,呵了一声,才转头回答解芊芊的问题:“嗯,我买了,地段挺好,至于后面的麻烦,我会解决的。”

解芊芊听到秦凤华这样说,知道她心中有数后,便不再劝了。

而是看向秦凤华,摸着咕噜乱叫的肚子,抱怨道:“好好的一顿饭就被毁了,凤华我刚刚就吃了一块东坡肉和几个虾仁,都没吃饱呢!”

秦凤华又瞪了一眼赵士言,都是他惹的祸!

今日把知味观砸了,也不好再在这里吃饭了,秦凤华只能道:“走,换一处吃饭的地儿。”

秦凤华他们抬步刚要走,就见同福酒楼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你……你们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秦凤华他们一起循声看过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个半大男孩,正是那个女掌柜的弟弟。

解芊芊:“你家有吃的?”

她朝内扫一眼,店内一个客人都没有,做的东西能吃吗?

半大男孩点点头,道:“有,店里还有食材,我会做。”

这倒是让秦凤华他们诧异了,这孩子看着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竟然会做菜?

秦凤华原是想拒绝的,但是架不住男孩殷切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出口就变成了答应的话。

然后,秦凤华等人坐在了空空如也的同福酒楼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瞪眼睛。

解芊芊看向秦凤华,压下声音,小声道:“凤华,这里的东西能好吃吗?”

秦凤华摇摇头,道:“不知道。”

解芊芊:“不知道我们就进来,这合适吗?”

秦凤华瞥她一眼:“你不是也没拒绝吗?”

解芊芊一哽,她当时看着那个半大男孩可怜又期盼的样子,没法拒绝啊。

正当秦凤华和解芊芊议论不定的时候,赵士言突然开口说话了:“放心,他家的东西比知味观只好不差。”

秦凤华和解芊芊一齐震惊转头:“你说什么?”

知味观是姑苏榜上有名的食肆,比知味观只好不差是什么概念?秦凤华和解芊芊又望了望只有他们一桌客人的同福酒楼,摇了摇头,觉得赵士言在信口开河。

如果同福酒楼比知味观只好不差,那就不可能是这副鬼样子。

“等会儿你们吃了就知道了。”赵士言又道。

赵士言这样一说,倒是勾起了秦凤华和解芊芊的好奇心,二人终于对这顿本不抱希望的饭有了一些些期待。

过了一会儿,同福酒楼的女掌柜便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了,她走到秦凤华等人近前,稳稳地将托盘中的菜放了下来。

然后,那少女掌柜有些羞涩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吃,后面的菜我弟弟还在做,一会儿就为你们端上来。”

说完,那少女掌柜又迈着轻步去了后厨。

秦凤华等人朝桌上的菜肴看去,是四小盅东坡肉,那东坡肉色泽鲜亮,看起来很是诱人。

秦凤华和解芊芊对望一眼,看起来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于是四人纷纷执起筷箸,伸向了自己盅内的东坡肉。

不知为什么秦凤华此刻竟然有了些许忐忑,她握着筷子,轻轻地往肉上划了两下,肉很轻松地就被划成了四半,秦凤华夹起一小块送入口中。

下一瞬,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 第213章 厨师被定义为下九流职业 秦凤华举着筷子震惊地看着面前那一小盅东坡肉,赵士言说的没错,这同福酒楼竟真比对面的知味观滋味只好不差。

面前这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东坡肉,但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而且这东坡肉中还有一股别样的味道,秦凤华微抿舌尖,细细品酌回味,一股回甘的酒味渐渐泛上舌尖,清冽而醇香,回味无穷。

秦凤华纳罕不已,但面上却不表,等待接下来的菜上来了再作评价。

很快第二道也端上了桌。

竟然是对面知味观的招牌菜——蟹酿橙!

一整个饱满的橙子从中间掏空,锯齿状的开口里,塞着满满的蟹肉和红色的蟹膏,橘子的香气和螃蟹的香味不停地往人的鼻子里钻,引的人食欲大动。

几个人都怀着期待,纷纷拿起手边的调羹小心翼翼地往各自面前的橙子里舀了一勺,里面的料很足,几人一勺下去,都要舀出了满满一大勺蟹肉来。

因为太满了,唯恐勺子里的蟹肉掉下去,于是秦凤华一边手拿着勺子,一边手小心的护着,缓缓地将那满载着蟹肉的勺子送入口中,轻轻咀嚼。

瞬间,一股混杂着蟹肉的鲜香和橙子的酸甜的陌生而独特的味道在口中爆开,此刻几人不约而同地闭起眼,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入秋的姑苏湖畔,小风微拂,湖水凉凉,秋气宜人,又好似身处一片硕果累累的橙子林中,鼻息间满是橘子的香甜芬芳萦绕。

几人睁开眼,都吃惊地看着这道蟹酿橙,解芊芊看向秦凤华,道:“凤华,这……这也太……”

解芊芊竟然一时间找不出形容词了,她刚才也吃了对面知味观的蟹酿橙,原以为已经是极好的了,可如今一尝这同福酒楼的蟹酿橙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知味观的蟹酿橙初尝确实惊艳,但细品下来,却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苦味,吃多了以后还有些发腻,但这同福酒楼的蟹酿橙,无论解芊芊如何寻觅,真的一丝苦味都无,蟹香和橙香混合的滋味少一分则缺,多一分则腻,中和的恰到好处,叫人吃多了非但不觉得腻味,反而回味无穷,只叹太少不够吃。

解芊芊的感受又何尝不是秦凤华的感受,所以解芊芊说不出的话,秦凤华替解芊芊接续了下去,她道:“……太惊艳了。”

“对,就是惊艳!”解芊芊疯狂点头赞同秦凤华的观点。

秦凤华:没想到自己竟然捡到宝了!

接下来的菜肴陆陆续续的上,秦凤华他们也一道接着一道的品尝,即至秦凤华最后吃完最后一道菜,放下筷子,拭嘴,抬头看向已经在后厨忙活完,拘谨地站在他们面前的半大男孩儿。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儿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秦凤华看着男孩脸上还未褪去的稚嫩,静默了几秒,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有些羞涩,不敢看秦凤华的眼睛,结结巴巴答道:“我……我叫卫苍。”

秦凤华点点头,又看向站在卫苍旁边的少女,问:“你呢?”

大约是为秦凤华几人上菜,打了交道的缘故,少女没有一开始那般拘谨害羞了,她迎着秦凤华的目光,道:“我叫卫娆。”

秦凤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看向男孩,问道:“卫苍,刚才的菜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卫苍点点头,垂着头,低低应道:“嗯。”

秦凤华面露奇怪:“既然你有这手艺,为何,”秦凤华转头看了一眼周围,道,“同福酒楼会寥落至此?”

除了他们一个人客人都没有,如果同福酒楼一开始就有这种水平的菜肴,即便是有人刻意刁难也不至于会落到几乎要欠债关门的地步。

卫苍紧紧地抿着嘴,神色挣扎不说话。

这时,卫娆忽然打破沉默,开口了,她道:“因为先前掌勺的人不是我弟弟。”

秦凤华疑问地看向卫娆,道:“这是何解?”

卫娆神色有些黯然地说道:“家父家母一手经营起这同福酒楼,虽攒下一些家底,家中略积攒了些钱银,但奈何商人地位低贱,奴家弟弟虽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厨艺天赋,但奈何终究是下九流的行当,家父家母并不支持。”

卫娆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脑袋,继续道:“家父家母更希望弟弟可以通过读书考科举出人头地,所以……” 第214章 日后你也定会成就一番的 秦凤华点点头,懂了,卫家通过开酒楼,已经有了钱,那有了钱自然就想提高社会地位,自古社会等级划分为士农工商,要想从最末等跃升最上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家中的子女通过读书科举进入仕途,从而整个家族改换门庭,跃升到士大夫阶层。

大夏如今很多官宦人家祖上就是这样起家的,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财帛丰厚,师资自然也就强悍,既有名师,则自然出人才,所以每年科举考试,江南地区中举的人总是较其他地方的要来的多。

所以此股由商起家再入仕途的风气早已在江南蔚然成风,所以卫家父母让儿子舍弃厨艺天赋,改读书考科举入仕的做法无可厚非。

原本要是卫家父母没有受吴家案子牵连而入狱服刑,卫家指不定就真的如他们预想的那样改换门庭了,但事情的变数总是始料未及,在江南称霸了多年的吴家倒台了,卫家父母也跟着倒台,只剩下年纪尚小的姐弟苦苦支撑酒楼,独自面对社会的险恶。

“今年的秋试马上就要到了,奴家原是想努力操持起酒楼的生意,好叫弟弟安心去准备考试,但……”卫娆敛了眉目,语气难言落寞和沮丧道,“但我没用,不光弹压不住店内的师傅伙计叫他们算计了钱财去,还被人骗得借了巨额的高利贷,才造成了今天这副局面。”

卫苍听见姐姐这么自责的语气,连忙焦急道:“姐姐,你别这么说,我们没了父母的照顾,他们见我们姐弟俩年纪小便欺负我们,坏人做的事与姐姐有什么相干,姐姐不要平白把责任揽道自己身上。也是我没用,不能保护姐姐,姐姐要怪也是怪我。”

卫娆摇摇头,眼角翻出些泪花,看着弟弟卫苍,道:“你才多大,这如何怪的你去,要怪也是怪姐姐无用,痴长你几岁,竟无能保护我的弟弟,可惜你不得不放弃了学业。”

“姐姐,我并不觉得可惜,我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如今能重新掌起大勺来我反而更加开心,我只是懊悔我为何不早日回来帮助姐姐,我早一日回来,姐姐就不会被人欺辱至此,都是弟弟无能,都是弟弟的错……”

“是我的错……”卫娆道。

“不……是我的错……”卫苍道。

“不……”

于是姐弟二人就在秦凤华等人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将责任疯狂往自己身上揽。

秦凤华:……倒也不必如此。

秦凤华捂了捂额头,无奈看向两人,出声道:“好了,你俩都没错,不要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

秦凤华的出声,适时打断了姐弟俩。

姐弟俩这才注意到秦凤华等人在看着他们,二人一时有些尴尬,都憋红了脸。

卫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凤华的脸色,吞吐了一会儿,才道:“东……东家,你觉得我做的菜怎……怎么样?”

秦凤华看了一眼桌上一干二净碗碟,转眼看向卫苍,微微一笑,认可道:“嗯,你做的菜不错,”秦凤华顿了顿,进一步道,“甚至出乎意料的好。”

卫苍露出一个惊喜的笑,高兴得甚至结巴道:“谢……谢谢东家的夸奖。”

秦凤华看着面前这个有些腼腆的孩子,忽然问道:“你想要待在这里掌勺吗?”

卫苍惊讶抬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看着秦凤华呆愣愣地道:“东……东家,您说什么?”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秦凤华的话了,有些激动道,“我……我可以在这里掌勺吗?”

秦凤华笑看他,点点头,应道:“你做的菜很好吃,我想正式聘请你做这里,”秦凤华用手点了点桌子,继续道,“同福酒楼的掌勺大厨。”

惊喜突地一下砸到了卫苍的脑袋上,他原以为自家卖了同福酒楼,以后他就得永远的离开这里了,可是没想到……

卫苍尚来不及感谢,姐姐卫娆倒是先激动地叫了出来,她连声不住地感谢秦凤华:“东家,真是太谢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俩永远不会忘记的,谢谢……”

自从父母入狱后,卫娆就直面这个残酷而冰冷的世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跌落谷底后,竟能遇见秦凤华这一位贵人。

弟弟能重拾起自己所爱,又一番施展之地,真是太叫她高兴与感激了。

卫苍反应过来,也跟着姐姐不停地连声感谢。

秦凤华微微颔首,道:“不必如此,这是你本来的价值,我不过是给你一番天地施展你应有的才能罢了,你今日即便不遇上我,今后的路即便会费上一番周折,但凭你的天赋和本事,今后也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

这是秦凤华对卫苍的肯定。 第216章 一根糖葫芦就把你收买了 “那你去哪儿打麻将了?你总得告诉我一声,不然以后我都找不到你人。”秦凤华询问道。

赵士言看向她,左思右想了一番,好像确实没有隐瞒秦凤华的必要,于是说道:“去解忧阁玩儿了几天。”

秦凤华:“去解忧阁?玩了几天?师父你的意思是去解忧阁打了几天麻将?”

赵士言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秦凤华:……她记得解忧阁好像是个杀手组织,什么时候该麻将馆了?

秦凤华再次被赵士言无语到,赵士言总是能做出一些超乎她预料的离谱事,也总能结交一些她意想不到的人,她的这位师父身上总带着无数的秘密,然后时不时抖落几个来吓吓自己的徒弟,也得亏她心脏好,经得起吓,秦凤华感叹道。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同福酒楼比知味观的菜肴只好不差的?”秦凤华又问。

要不是秦凤华确定今日她只是一时起兴要去知味观吃饭,她都要怀疑今日这一出戏是赵士言安排好的了。

赵士言故作神秘地抚了抚自己下巴那不存在的胡须,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人。”

秦凤华握了握掌心,舔了舔牙尖,特别想大逆不道揍死赵士言。

赵士言看秦凤华的样儿,倏然起身,快速道:“好了,徒儿既然你消气了,为师也该出城去看我的鸽子宝贝们了。”

说完,也不待秦凤华回应,转身就走,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秦凤华:……

秦凤华眼睁睁地看着赵士言撩起那破道袍,一下子跑没影儿了,秦凤华疲惫地捂住额头,单手撑着自己的头,长叹出一口气。

就在秦凤华以为赵士言已经跑走了的时候,赵士言的声音忽然又在门口响起,只见赵士言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来,黑溜溜的眼睛望着秦凤华,非常欠揍地道:“徒儿,别忘了把养鸽子的钱给为师哈,不然鸽子要断粮了。”

秦凤华倏然抬头,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朝赵士言掷了过去,低吼出声:“滚!”

赵士言呲溜一下就闪到门后,茶盏砰一下砸到了门框上,碎了。

赵士言远去的声音从门后清晰的传来:“徒儿,记得给钱哈——”

秦凤华:……她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师父,而是给自己找了个讨债鬼啊!

秦凤华抹了把脸,自己找的师父,拜的师门,跪着也得认。

最后,秦凤华还是唤来了人,给上华观送去了养鸽子的钱。

姑苏郊外,上华观。

阿南捧着镇北侯府送来的巨大包裹,走到赵士言身旁,吃力地偏过头,露出包裹后小小的脸,对赵士言道:“师……师父,师姐送东西来了。”

赵士言嗯了一声,他站在鸽子笼前,手上抓着一把饲料一点点儿地往鸽笼里洒,看着里面的鸽子欢快的吃了,脸上露出一个宠溺的笑来。

阿南的视线恰好捕捉到了赵士言的这抹笑,他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觉得他师父怕是打麻将把脑子打傻了,对着一群鸟笑的这么宠溺做什么,鸟儿又体会不到师父他老人家的爱心,白费表情,浪费感情,师父有这充裕的感情,还不如对着他多笑笑呢!

就在阿南捧着那巨大的包裹,即将支撑不住要砸到地上的时候,赵士言手上的饲料终于喂完了,这才转过头看向阿南,并且非常善解人意地提过了阿南手上的包裹,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去。

阿南顶着可爱的混元髻屁颠屁颠地跟在赵士言后头,边跑,边道:“师父,师父,师姐都寄了什么过来呀!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赵士言在前面走,阿南在后面追,秋日的阳光拖长了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在这静谧的上华观中显得格外的可爱。

赵士言先一步回到厢房,阿南落后了一步,赵士言把那包裹放在桌上后,阿南也吭哧吭哧地爬上了椅子,他摇晃着一双小短腿,托着圆乎乎的下巴,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桌上的大包裹,催促赵士言道:“师父,快打开,快打开,师姐是不是给我寄吃的了,你快打开!”

赵士言斜瞥他一眼,啧了一声,便伸手解开包裹上的结,边道:“小孩儿,你在想屁吃,这是你师姐寄给师父我用来养鸽子的钱,怎么可能有吃的。”

阿南不满噘嘴,抗议道:“指不定呢!”

赵士言嗤笑一声,手下的动作不停,打开了包裹。

阿南双手激动地撑着桌子边缘,小脑袋拼命地往包裹里探去。

只见赵士言先是拿出了一叠银票,朝他挥挥手,道:“喏,银票。”

阿南又有一些些失望,但他不放弃,脑袋继续往里探:“还有啥?还有啥?”

言闭,赵士言又掏出一个大袋子。

阿南:“那是什么?吃的吗?”

赵士言拿着那袋子,看了看,点点头,道:“是吃的。”

阿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追问:“什么吃的?”

在阿南殷切的期盼下,赵士言将那袋子转了个面,将有字的一面对着阿南,道:“鸽粮。”

阿南:……他有些蔫了。

但是他还是不放弃,看着还有些分量的大包裹,继续道:“出了鸽粮还有什么?”

然后赵士言就从大包裹里掏出了一袋又一袋的鸽粮。

阿南:……呜呜呜,师姐是不是把我忘了。

就在阿南觉得自己已经被秦凤华遗忘到犄角旮旯的时候,赵士言忽然间“咦”了一声,阿南从落寞中抬头,下一瞬,一串红彤彤的东西就递到了他面前。

阿南看清眼前的东西后,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欢呼一声,接过赵士言递来的东西,高兴大叫道:“糖葫芦!师姐还记得我,没有把我忘了,耶!太棒了,师姐最好了!”

赵士言腹诽:……臭小子,一根糖葫芦就把你收买了,为师平日里给你吃的那些饭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赵士言腹诽归腹诽,但是也知道阿南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喜欢吃甜食的时候,所以也就计较了。 第218章 终于要完婚了 明日她还有些事儿要办,后日启程,走水路,三日后到京城,第四日去白马寺求签,第五日正好是二哥考试的日子。秦凤华都算好了,正正好。

秦凤华都打算好了,可没想到,周氏急迫的连一天都等不得,她直接道:“不要等后日了,你明日就启程。”

秦凤华:???

无奈,秦凤华只得妥协,被迫结束今日难得的悠闲时光。

秦凤华:“既是如此,女儿就先去将我不在姑苏这段时间的事情先交代清楚。未尽的事儿也交代人一块办了。”

周氏点头允诺:“快去,早点了结,早去京城。”

秦凤华:……这一刻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被哥哥超越了,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还是有点不爽是怎么回事?

秦凤华压下有些酸涩的心情,对母亲点了点头,出去了。

因为这一次的出行比较突然,时间也比较紧,所以秦凤华只能匆匆的见了姑苏几处产业的话事人,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命梧桐收拾好动身的行礼,在府中睡过一夜后,一大早乘了马车,便朝着码头去了。

到了码头后,秦凤华掀开帘子刚钻出马车,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自己身前,秦凤华眼睛顺着那只手,朝上看去,只见容景正站在马车边,目光温柔缱绻地看着自己。

秦凤华眼睛一亮,几乎叫出声:“容……”

她刚要叫出容景的名字,就想到码头上人来人往的,连忙吞了声音,压低声调道:“你来啦!”

容景笑着低低嗯了一声,温润的嗓音在秋日的晨曦中轻柔响起,显得好听极了。

容景将手又往秦凤华那里递了递,示意秦凤华扶着自己的手。

秦凤华会意,将纤弱素手递到容景掌心中,容景的手掌很大,秦凤华的柔弱小手一下子就被容景包裹住了,容景的手心并不湿,反而非常的干燥舒服,秦凤华握着他的手,缓缓地下了马车。

这一次与上一次到姑苏不同,秦凤华带的人不多,所以并没有兴师动众地动用军中的大船,而是提前订了一艘客船的舱位。

但是因为秦凤华他们订的急,最好的舱位已经没有了,他们只能退而求次选择次一等的舱位。

秦凤华与容景同行往渡口走去,秦凤华扭头看向容景,他此次还是易了容,掩了他原本惊才绝艳的面貌。

秦凤华道:“容景,你怎么会来的?营中的新兵都操练完了?”

容景摇了摇头,道:“还未操练完。你父亲和哥哥听说你要去京城,他们担心你的安危,又实在抽不来身,所以托了我来照顾你。”

是了,父亲是坐镇南域军的主帅,哥哥神机营中近来好像又研发出了新东西,确实都不得空。

秦凤华看着容景,笑着问道:“那你担心我吗?”

容景低下头看着走在身边的秦凤华,望进她的眼睛,金眸中忽地漫上笑意,他轻声道:“我自然也是担心的了。”

如果不是容景自己要来,依着他的性格即便是旁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愿意,其他人也是万万奈他不何的。

秦凤华望着眼睛,心底感觉像吃了蜜糖一样,她回过头,发髻的步摇轻甩,拉着容景的手高兴地登上了客船。

登上客船后,秦凤华才忽然想起来,她扭头问容景:“你订船舱了吗?”

秦凤华想要是容景没有订船舱就只能和自己挤在一间了,本就不宽敞的二等船舱,挤进一个大男人更加雪上加霜了……

不想,容景并不言语,只是拉着秦凤华径直地往楼上走去。

秦凤华看着容景走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压低声音道:“那边是一等船舱的位置,我没有订到一等船舱,订的是二等船舱,咱们别过去了。”

身边的人群吵吵嚷嚷,容景像是没听见秦凤华的话一般,拉着她不停地往上走。

往下走的人群不停地和秦凤华擦肩而过,秦凤华急了,有心拉住容景让他别走了,但容景的力气很大,都没给秦凤华使劲的机会,一路拖着她掠过人群,掠过一等船舱,直直地往最顶层走去。

直到秦凤华站在特级船舱里,她整个人还是懵的,这是这艘船唯一的特级船舱。

容景就一路带着她进了这里,门口的仆从甚至还贴心的为容景打开了船舱门。

秦凤华就是再愣,此刻也有些回味过来了,她看着容景,问道:“容景,这是怎么回事?”秦凤华指了指宽敞的船舱,道,“这是你订到的吗?”

不可能啊,昨天她让秦右去订的时候,特级和一级船舱都没了啊,她都没订到,容景又是怎么订到的?

容景看着秦凤华,笑笑,然后解释道:“这艘船是我的。”

秦凤华:???

容景进一步解释道:“我与姑苏漕帮有些交情,先前手里有些钱银,便买了几艘大型客船。”

秦凤华噎了一下,然后便快乐的选择了接受。

毕竟有现成的特等船舱在,是个人都不会乐意去拥挤的二等船舱。

于是秦凤华便在容景的特等船舱里平稳地渡过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早晨,客船终于靠岸,秦凤华他们没有停歇,坐上京城镇北侯府派来的马车便径直往京郊的白马寺去了。

乾元山山脚下,秦凤华望着半山腰上若隐若现的白马寺,一时感慨万千,上一次她来的时候还是为了救容景,历经千辛万苦从后山的小道上山,而这一次,当初要救的人完好如初地站在她身旁,她也不必再曲折地从后面上去了。

她转头对着容景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沿着白马寺阔气的汉白玉阶梯,想着山腰上的白马寺走去。

求签没什么特别的,秦凤华很快便为二哥求了一支签,她拿着那只签,朝着解签处走去。

秦凤华原以为解签也会顺顺利利的,毕竟他二哥在白鹿书院中的成绩一直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哥这一次肯定可以顺利地考取举人。

但解签的老和尚好像就跟她闹着玩儿似的,老和尚拿过签文,看了一眼,从身后抽出一个解签纸,递给了秦凤华。

签纸上写着与秦凤华抽出的这一支签对应的签文,秦凤华低头看去,原本还微微翘起的嘴角蓦地僵住。 第219章 二嫂,我回来了 下下签?!

秦凤华看着那签文:鲸鱼未变守江河,不成升腾更看高;他日峥嵘身变革,许君一跃跳龙门。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可以跃龙门吗?为什么又是下下签。

“大师,这是何解?”秦凤华拿着签文,急急问道。

母亲要是知道她替哥哥求出个下下签,非得叫父亲从姑苏提着棒槌来打烂她的狗头不可。所以秦凤华非常迫切地想要证明不是自己手臭,这签文其实还是好的。

那老和尚抬眼看了秦凤华一眼,又看了她手中的签文一眼,老神在在地道:“姑娘,你这签是为别人来求的?”

秦凤华恭敬答道:“是的,大师,我是为我二哥来求的,他明日就要去参加今年的乡试了,想来求个好兆头,也好心安,可这……”

秦凤华一脸难看地看着签文,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和尚并不能体会到秦凤华心中的感受,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平和样子,又长又白的眉毛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微阖眼睛,又道:“虽是下下签,但姑娘不必过于担心,你哥哥只需渡过眼前之难关,日后定当鱼跃龙门,飞黄腾达。”

秦凤华看了一眼老和尚的神色,奈何什么都没看出来,于是她揣测着老和尚话中的意思,问道:“大师的意思是我哥哥这一次中不了?”

秦凤华想要那和尚再说的详细些,但那和尚说完刚才的那番话后,就好像锯了嘴葫芦一般,闭嘴不言了,饶是秦凤华再如何问,老和尚只是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让秦凤华离开。

加上后面排队的有些等的不耐烦了,开始催促,秦凤华无奈,只好拿着那张下下签的签文走了。

容景看秦凤华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走过来,微微一讶,问道:“怎么了?可是求的签不好?”

秦凤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举起手中的那张黄色签字,递给了容景,说道:“岂止是不好,是大大的不好,”秦凤华哀嚎一声,说道,“母亲要是知道我千里迢迢地来一趟京城,竟为二哥求了个下下签回去,非得打死我不可。”

容景低头看向手上的黄色签文,蹙眉,这意思,看着似乎也没那么糟?

秦凤华看着容景的样子就知道他大概和她想的一样了,于是秦凤华解释道:“我听大师的意思似乎是在说二哥此次不中,还得等下次,乡试三年一次,等下次又是三年后了。”

这……

容景也解不来签,既然大师都这般说了,容景也没了办法,只能看着秦凤华崩溃的样子,勉力安慰道:“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玄之又玄,秦津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努力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一纸签文就将他的努力全盘否定了,我们还是选择相信秦津。”

秦凤华揉了揉脸,叹息一声,无奈道:“只能这样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她总不能返回进去直到抽到上上签再出来。

秦凤华看着容景手中的签文,丧气道:“把那签文扔了,带回去也怪晦气的。”

容景点点头,左右看看此处没有扔垃圾的地方,于是将签文揉进掌心,打算一会儿带回山下再扔。

容景看秦凤华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看着是没兴致游玩白马寺了,于是询问道:“那咱们回去了?”

秦凤华沮丧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容景,道:“回。”

于是秦凤华和容景便原路返回,向着白马寺的山门走去,在二人并肩路过白马寺内那棵有名的姻缘树时,树下的一个知客僧忽然朝着秦凤华和容景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道:“二位不求个姻缘再走吗?”

秦凤华和容景听言驻足,抬头朝那棵巨大的姻缘树看去,是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人能够得着的树梢都挂了满满的红绸带,红色的绸带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倒挺好看的。

秦凤华看着树上满满的红绸带,默了默,然后对那知客僧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说道:“谢谢大师了,我们就不求姻缘了。”

秦凤华心想,今日都抽出了一个下下签了,手气实在不佳,她可不想和容景的姻缘又抽出一个下下签来,如果那样就实在是太叫人丧气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不抽签了。

而且,她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和容景挺好的,实在不必要再麻烦神佛们为他们操心。

秦凤华觉得容景应该也不会对求签什么的感兴趣,所以刚才便替容景一块拒绝了。

拒绝完知客僧后,秦凤华转头看向容景,道:“咱们走。”

容景仰头看着高耸入天际的古槐树,忽地笑了笑,然后才低头回应秦凤华,他低声说道:“嗯,我们走。”

容景执起秦凤华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地往白马寺的山门走去。

古槐树下的知客僧望着一高一矮远去的身影,对着他们的背影微微欠了欠身,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白马寺的深处走远了。

秦凤华和容景下了山以后,坐上回程的马车,又是一通奔波后,终于在晚饭之前赶回了京城的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门口。

何听蓉收到了秦凤华要回府的消息,提早就站在侯府大门口等着了。不一会儿一辆豪华马车从街的那头缓缓驶来。

何听蓉打眼一瞧,见马车上挂着镇北侯府的家徽便知是秦凤华回来了,即至马车到了跟前,何听蓉下了阶梯,迎到马车边,嘴一裂刚要开口说话,忽然一只明显是男性的修长大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

何听蓉:???

她被吓得倒退了一大步,心下吃惊,男人?不是小妹?

不待何听蓉疑惑完,容景便从马车里出来了。

何听蓉不认识容景易过容的脸,见一个陌生男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更加疑惑了。

陌生男人落地后,回身,右手撩开马车帘子,左手伸向马车,紧接着,一双白皙纤莹的手从马车中伸出,缓缓地搭到了男人的大手上。

然后何听蓉熟悉的,小妹秦凤华的脸便从马车里探了出来。

何听蓉:???

秦凤华被容景扶下马车后,抬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旁一脸呆滞的二嫂何听蓉,看出何听蓉的疑惑,秦凤华朝她笑笑,道:“二嫂,我回来了。” 第220章 难道同命相怜! 何听蓉被唤回了神,连忙“哦哦”两声,嘴巴木木然地道:“欢迎回来,欢迎回来。”

秦凤华“噗呲”一声被何听蓉逗笑了,见何听蓉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她连忙拉过容景介绍道:“二嫂,这位是父亲手下新提拔的镇南将军谷景,谷景受父亲所托,此次是特地护送我回京的。”

然后秦凤华转头,装装样子对容景介绍道:“谷景,这位是我的二嫂何氏。”

容景笑着对何听蓉颔了颔首。

何听蓉心下纳罕,暗道,这位谷将军长相一般,一双眼睛倒是极特别极好看。

见他对自己微笑点头,何听蓉连忙压下满腹疑惑,也连忙和他打招呼见礼。

各自见礼完,何听蓉刚要迎秦凤华入府,忽然想到什么,于是面朝容景问道:“谷将军在京中可有落脚之处。”

“嫂嫂,谷景在京中并未置业,所以麻烦您为谷景安排出一间客房。”秦凤华接了何听蓉的话道。

何听蓉看向容景,见他微笑的点点头,便立刻道:“好,我马上去安排,你们先进府,家中的晚膳已经备好了,一块儿去用。”

于是秦凤华和容景便跟着何听蓉进了侯府。

三人到了前厅,见秦津一袭月白长衫,已经坐在那儿了。

秦津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何听蓉带了秦凤华进来,笑了,他站起身,走向他们,秦津没走两步就注意到了后头跟着的高大身影,于是目光疑惑地看向何听蓉和秦凤华,问道:“这位是?”

于是乎,何听蓉又把刚才秦凤华的那番话复述给了秦津。

秦津听后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各自又是一番寒暄。

寒暄过后,何听蓉命下人摆饭。

四人落座,开始有说有笑地用晚膳。

晚膳闭,秦津坐着与秦凤华他们聊了会儿天,消食后便去了书房就寝了,明日就是秋闱了,秦津得早些睡,养好精神。

秦津这边刚走,那边下人就进来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于是容景也站起身,对秦凤华和容景点点头,跟着下人去客房安歇了。

于是前厅就只剩下秦凤华和何听蓉了,秦凤华见何听蓉一副有事情要问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便道:“嫂嫂,咱们回你的院子。”

正好秦凤华也有事要问何听蓉。

何听蓉看了看外面的月夜,有些晚了,于是道:“还是去你的风华小筑,正好送你回屋,咱们姑嫂再说说话。”

秦凤华点点头,觉得这样也行。

于是两人一同起身,乘着月色,手挽着手,朝着秦凤华的院子风华小筑款款走去。

秦凤华走进风华小筑,借着月色望了一眼,风华小筑没什么变化,与她离开时差不离,大概唯一的变化就是小院中那棵枫树了,入秋了,枫树的叶子染了红装,在月色和昏黄灯光的衬托下,显得非常艳丽漂亮。

秋天的季节,正是落叶的时候,但风华小筑的地上却没什么枯枝落叶,显然是有人打扫过了。

何听蓉挽着秦凤华的手,边迈着步子边道:“我已经叫下人把你的风华小筑又打扫了一遍,现在你就不必再规整了,直接住就是。”

秦凤华感谢二嫂何听蓉的用心,于是道:“谢谢二嫂。”

何听蓉:“嗐,都是一家人,跟二嫂我客气啥。”

秦凤华和何听蓉进了屋,在临窗的榻上落座。

坐定后,何听蓉看了一眼秦凤华,斟酌地问道:“小妹,那谷将军……”

秦凤华:“嗯?”

何听蓉顿了顿,干脆直接道:“你与那谷将军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和你坐在马车里?”

这是何听蓉刚才就觉得奇怪的地方,护送秦凤华回来,难道不是应当骑马伴在马车旁吗?这同坐一辆马车又是怎么回事?

秦凤华默了默,知道容景的身份敏感,在京中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于是便道:“父亲有意让我嫁与谷景,此番同行一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二也是培养培养我与他的感情。”

何听蓉大吃一惊,然后又看看秦凤华的脸色,暗中疑惑,小妹这是从荣王世子去世的事儿走出来了?

何听蓉看她一脸无事的样子,想着斯人已逝,过去就过去,小妹好不容易走了出来,虽然这次的婚配对象比之容景是万万不及的,但只要小妹喜欢,她这个做嫂嫂的肯定是支持的。

于是何听蓉拉着秦凤华的手,又问道:“那小妹可喜欢他?”

何听蓉想应当是喜欢的,不然依着小妹的脾气,也不会允许那个谷将军和她同乘一辆马车。

果然,不出何听蓉所料,只见秦凤华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看向何听蓉,用力地点头,道:“嗯,喜欢的。”

何听蓉笑笑:“只要你喜欢就好。”

容景的事暂且放下,何听蓉还有更重要的事,她看着秦凤华,试探地问道:“小妹,你今日去白马寺求签,求的如何?”

秦凤华脸色一僵,其实她也正要问何听蓉这件事,她想如果嫂子何听蓉求的签文好的话,她就同母亲说与嫂子求的签文一样,把这件事儿糊弄过去。

所以秦凤华看着何听蓉,不答反问:“嫂子为二哥求的签如何?可是上上签?”

秦凤华想着,即便不是上上签,中签也不错。

但现实却偏偏不按秦凤华期盼的来,只见嫂子何听蓉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秦凤华心里咯噔一下,抱着侥幸,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上上签?是中签?”

总不能跟她一样手气背,是个下下签?秦凤华内心摇摇头,不会的,那签筒才几个下下签啊,他们侯府的女眷不会这么背的!

秦凤华想的当然,但显然现实不会那么理所当然,只见何听蓉看着秦凤华又是摇头,秦凤华心里哐当一下,崩塌了,惊叫出声:“嫂子,你也求了个下下签?!”

秦凤华心中的想法何尝不是何听蓉心中的想法,几天前她去白马寺求出下下签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没晕过去,她以为是她运气不好,想着小妹秦凤华的运气一向不错,求的签肯定比她好,所以就仰赖秦凤华到了京城来逆天改命,可没想到……

她听到了一个“也”字…… 第221章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小妹,难道你也抽出下下签?!你平日里运气不是一直不错吗?”何听蓉惊讶道。

秦凤华搓了搓脸,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何听蓉,得!两个倒霉蛋。

秦凤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语气低落道:“这次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抽到过下下签的。”

何听蓉嘴角狠狠抽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臭手,她从小到大倒是抽了无数次下下签。

秦凤华陷入怀疑人生中,过了一会儿,她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看向何听蓉,道:“嫂子,你抽到的签文是什么?”

何听蓉抹了一把脸,缓缓道:“鲸鱼未变守江河,不成升腾更看高;他日峥嵘身变革,许君一跃跳龙门。”

秦凤华:???

她抓住何听蓉的手腕,惊讶看她,叫道:“嫂子,我也是这一签,一模一样!”

何听蓉震惊转头:“什么?你和我抽到的签文一样?”

秦凤华点点头。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秦凤华和何听蓉两两相望,两个人抽到的签竟然一模一样,这到底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过了片刻,秦凤华才又问道:“二嫂,你把这个结果告诉二哥了吗?”

“那我哪能告诉他啊,我手气臭,当时去白马寺的时候就只告诉他我去祈福了,求签这事儿根本没告诉他。”何听蓉道。

“那母亲那边,你去信了吗?”秦凤华又问道。

何听蓉捏了捏指腹,道:“我哪儿敢啊。”

秦凤华点点头,然后对何听蓉道:“二嫂,这事儿咱们知道就好了,就不必告诉其他人了,至于明天,我们就相信二哥。”

何听蓉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原本是想去白马寺求个吉利的,没想到倒给自己找了晦气,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这次去白马寺求状元签的好像都不是很好。”何听蓉忽然道。

秦凤华疑惑:“这是怎么说的?”

何听蓉回忆道:“我几天前去白马寺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礼部尚书家的刘夫人和御国子监祭酒家的韩夫人还有其他几个官家女眷,那几个夫人家中今年秋闱都有子侄下场,但我瞧着她们求签出来的面色都不大好。”

“二嫂,你是说她们也求了下下签?”秦凤华道。

何听蓉摇摇头,道:“我没看到她们的签文,不知道他们求了什么签,但看脸色,结果怕是也不大好。”

秦凤华奇了,这可真是中了邪了,一个两个求出下下签也就算了,一干人都求出下下签那可就太奇怪了。

而且听说白马寺的签很是灵验啊,难道……

秦凤华蓦地看向何听蓉,道:“难道今年科举要发生什么大事?”

何听蓉唬了一跳,拍了一下秦凤华,道:“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科举能发生什么大事,自古以来不就是舞弊一件才叫大事儿吗?

要是今年的科举真的发生了舞弊案,连带着考官和考生,所有人都得遭殃。

何听蓉嗔怪地看一眼秦凤华,道:“小妹,你可别瞎说。”

秦凤华“哦”了一声,抬手拍了自己嘴巴三下,道:“我胡说,我胡说。”

虽然秦凤华这样说了,但何听蓉难免还是沉下了心,今年这场秋闱的主考官是他祖父,她相公又下场考试,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见何听蓉沉默不言,秦凤华忽然打破安静,道:“嫂子,我胡说的,你别想太多,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我们还是多关心关心二哥,二哥今晚是歇在书房吗?”

何听蓉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捕风捉影,杞人忧天了,于是她重新定了定神色,回答秦凤华道:“嗯,明儿个就要入场考试了,他歇在书房静静心。”

秦凤华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两人又岔开了话题,聊其他的事儿了。

何听蓉走后,秦凤华坐在位置上静静沉思。

梧桐走进来,看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于是走到秦凤华跟前,道:“小姐,夜已经深了,还不就寝吗?”

秦凤华被梧桐一提醒,这才晃过神来,转头看向窗外,月过中天,确实很晚了,于是秦凤华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对梧桐道:“那便安置。”

梧桐服侍秦凤华上了床,刚要放下床幔的金钩,秦凤华忽然道:“梧桐,我记得京城里考生聚集的茶馆是叫琼林馆是不是?”

秦凤华忽然问起,梧桐倒还愣了愣,回过神来,梧桐答道:“是的,小姐,但是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秦凤华没有直接回答梧桐的问题,而是道:“明日送了哥哥去考场后,咱们去琼林馆看看。”

梧桐被秦凤华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了呆,然后才道:“好的,小姐,我明儿一早就去安排。”

秦凤华低低地“嗯”了一声,躺下去睡了。

梧桐放下床幔后,将屋中多余的灯吹熄了,只留下一盏灯,然后便起身走到外间的矮榻上歇了。

第二日一早,今日是送考的日子,秦凤华早早就起了。在屋中用过饭后,秦凤华便抬步去了前厅。

秦凤华到前厅的时候,见容景已经在了,微微有些惊讶,她走到容景身前,低声关心道:“昨夜睡的可好?”

容景好看的眉眼弯了弯,轻声应道:“嗯。”

“早饭可用了?”秦凤华又问道。

“嗯,用了。”

“那便好。”秦凤华放下心来,在容景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秦凤华支着手,托着腮看着容景好看的侧颜,一会儿后,忽然道:“一会儿陪我去琼林馆一趟,容景。”

容景转头看向秦凤华,没问什么,点了点头,答应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琼林馆?”秦凤华好奇道。

容景望着秦凤华漂亮的杏眸,温柔笑道:“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了。”

容景这样说,秦凤华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了。

就在秦凤华收拾心情要重新开口说话的时候,秦津和何听蓉过来了。

秦凤华见他们进来,便止了声。 第222章 科举乡试 秦津和秦凤华一迈入前厅就见了秦凤华和容景,二人都是微微一愣,秦津道:“小妹,今儿个起这么早?”

他转头看向容景,又道:“谷将军也起这么早?”

秦凤华看向秦津,今日秦津穿了一件素色红边绸缎锦袍,配上秦津疏朗的眉眼,闲适舒服的模样,很是好看。

秦凤华笑望着他,道:“哥哥,可是准备好了?”

秦津回以秦凤华一个明媚的笑颜,手中的缎面折扇刷地一下展开,微微昂头,轻摇折扇,语气傲娇道:“你哥哥我是什么人,聪明绝顶,自然是准备的妥妥的了,小妹,你就提着贺喜的鞭炮擎等着,哥哥我一定给咱们家考个解元回来,光耀咱家门楣。”

解元是乡试中的第一名。

秦凤华看着秦津那副臭屁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平时因为秦津这副臭屁样儿,秦凤华没少跟他抬杠,但今日,秦凤华想想,他就要入考场了,就不抬杠了,于是顺着秦津的话,恭维道:“是是是,我的二哥天纵奇才,不过一个小小的乡试,二哥一定会拔得头筹,高中解元的。”

秦津摇着折扇,嘴角翘起,傲娇的哼了一声,道:“算你有眼光。”

站在秦津后头的何听蓉一阵无语,手上痒痒非常想一巴掌拍到秦津过于臭屁傲娇的后脑勺上,但想了想,还是攥着手,忍了。

她默默提醒自己,今日是重要的日子,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等小祖宗考完试了,回来再收拾他!

一番心里建设后,何听蓉重新扬起笑来,好声好气对秦津道:“相公,考试就快开始了,我们快点赶去贡院。”

最近一段时间何听蓉特别好说话,秦津要西瓜,何听蓉一定给西瓜,绝对不会给芝麻,所以这就给了秦津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能飘了,颇有一种一家之主的气派来。

他听见何听蓉说话,转过身,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何听蓉,昂着下巴,抖抖扇子,道:“既是这样,那娘子还不快快去备马?”

何听蓉:……这是拿我当丫鬟使唤呢?

何听蓉看着他一副嘚瑟样儿,额头青筋跳起,胸脯起来又下去,深吸几口气,压下想要打爆秦津狗头的冲动,继续好声好气地道:“相公,马早就已经备好了,咱们快走。”

秦津不依不饶:“车中的软垫可铺了?瓜果点心可备足了?可熏香了……”

秦津一下就说了十几个要求。

何听蓉脸上的笑就快挂不住了,等秦津絮絮叨叨地说完以后,何听蓉已经面部表情了,她看着秦津,皮笑肉不笑道:“你上不上马车,不上就自己走去贡院。”

秦津注意到何听蓉额角突突跳的青筋了,猜到何听蓉的忍耐是到极限了,于是又刷地将骚包的缎面折扇一收,抬步就走。

秦凤华望着秦津走远的背影,终于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她二哥还真是个怕老婆的活宝儿。

听见秦凤华的笑,何听蓉也颇为无奈,她转头对秦凤华和容景道:“小妹,谷将军,我们也走。”

秦凤华点点头,含着未尽的笑,拉过容景也朝着侯府的大门口走去了。

几人各自上了车,马车便缓缓启程,向着贡院的方向去了。

镇北侯府的马车到贡院外头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秦凤华下了马车放眼望去,马车、牛车、羊车、骡车和人占满了贡院外头偌大的空地,大部分都是送考的家人,那边贡院门口考生们也已经开始排起了队伍。

秦凤华下了车,见何听蓉将准备好的东西都交给秦津拿好,秦凤华便关心道:“哥哥,嫂子,没有什么遗漏的?再检查一遍。”

说话间,何听蓉又把准备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无遗漏后,何听蓉对秦津的书童道:“你一会儿进去把公子的这些东西都归置好,不要出错了。”

科举乡试要考三场,每场要考三天,所以每个考试不光要备好考试用具,还要备好生活用具和食物。

因为这些,所以贡院是允许考生的家人或者仆从进去为考生布置考场的,但是布置完考场后,这些人就得退出来,留考生一个人在考号里考试了。

此时书僮秦学手上提了一个包袱,一个考篮,包袱里装的是笔墨纸砚之类的文具用品,而考篮里则装的是蜡烛、烛台、小板凳和脸盆等一些生活用品,除了这些东西以外,秦津自己的手上还提了个三层的食盒,食盒的上层放着精致的点心糕点,中层放着一些莲子参片等补身体的补品,最下一层则放了烧鸡、盐水鸭和火腿等熟食,这些熟食不必秦津动手,考场的安检员主动帮他热好,省去了他自己动手的麻烦。

所以何听蓉为了这次秋闱给秦津准备的东西可谓相当充分,秦凤华看着书僮和秦津大包大盒的样子,感觉嫂子何听蓉恨不得要把家搬到那方寸考号去。

再最后细细交代嘱咐完一番后,何听蓉终于依依不舍地放秦津走了。

秦凤华:……二嫂这架势不是送相公去考试,而是送儿子啊。

秦凤华在秦津后头挥挥手,喊道:“儿子,好好考,加油!”

秦凤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直到秦津蓦地转过身来,震惊看向秦凤华,道:“小妹,你说什么?!”

秦凤华捂住嘴,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补救道:“哥哥,好好考哈,小妹在家等着做解元妹妹呢!”

秦津这才收起脸上的震惊,朝着秦凤华扬起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转身向着贡院门口走去。

秦凤华和何听蓉在马车这边等着,直到书僮秦学在里头帮秦津安置好考场,问了里面的情况,确定一切都顺利后,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何听蓉刚要回身上马车,就听秦凤华站在马车下,对何听蓉道:“嫂子,你先回去,好久没回京了,我想去街上逛逛。”

何听蓉听后,点了点头,道:“那你去,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哈。”

秦凤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凤华站在原地目送何听蓉的马车远去后,这才转头对容景道:“好了,我们也走,去琼林馆。”

于是秦凤华和容景以及丫鬟梧桐坐上了另一辆马车朝着东街的琼林馆去了。 第223章 科举舞弊大案 琼林馆坐落在东街上,平日里科考的学子们都会聚集在这里谈经论赋,高谈阔论,而今日因着秋闱已经开始的缘故,琼林馆便冷清了下来,秦凤华、容景和梧桐三人进入琼林馆的时候,馆中客人稀疏,只有寥寥几个人散落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喝茶,慵懒地支着脑袋听馆中央的说书先生说书,有的甚至趴在桌子上,鼾声渐起,已经睡着了。

秦凤华他们随意挑了一个角落坐下,午后,大约是没什么客人的缘故,琼林馆的茶博士也很懒散,随意地为秦凤华他们上了一壶不知名的茶后,茶博士也躲到柜台后躲懒了。

秦凤华看了一会儿中间台子上讲的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然后接过容景递来剥好壳的花生,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跟容景说此行的目的,于是便凑头过去,压着声音对容景道:“昨晚二嫂与我说她在白马寺抽到的签和我是同一支,都是那支下下签。”

容景面色浮出惊讶。

“是不是很惊讶,还有更惊讶的,”秦凤华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二嫂还与我说,当天她碰见了几个也去白马寺求签的官家太太,观她们的神色,无一人面上带喜色,都是丧气模样,似乎求到的签文都不好。”

容景蹙眉,感觉奇怪。

秦凤华继续道:“这事儿太奇怪了,虽然这种力怪乱神的东西不可尽信,但我心中还是不免存疑。”

容景看她,道:“你是说这次秋闱会发生些什么事儿?”

秦凤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说不准。”

秦凤华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今日她来考生们常来的琼林馆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就在秦凤华和容景咬耳朵的时候,那边说的激情澎湃的说书先生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东西完全就是给客人们催眠以后,执起手边的醒木,突地一下往案上一拍。

“砰”地一声惊响乍起,秦凤华邻桌一个打鼾的男子蓦地被一惊,直接跳了起来,屁股后头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翻出去老远,男子站在原地,茫然地四下张望,慌张道:“怎么了?怎么了?着火了吗?着火了吗?”

附近醒着的人都被男子逗笑了,拍着桌子,指着他大笑连连。

听见旁边人的嘲笑声男子这次反应过来是自己睡懵出了丑,于是他挠挠头,讪笑一声,微微红着脸,拖回飞出去的椅子,又重新坐下了。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安静了下去,场中的说书先生提起劲儿,捏了捏嘴巴杂乱的白胡须,语调神秘道:“众位可有听过科举贡院内大头鬼的故事?”

大头鬼?他们只听过恩仇鬼的故事,这大头鬼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于是场下有一人立刻有一人嚷道:“某不曾听过,什么是大头鬼,你快说来。”

显然说书先生换了一个话题很奏效,底下的人被所谓的“大头鬼”吸引,也不瞌睡打盹了,纷纷扬起脑袋要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说书感受到了众人渴望的目光,再次高高举起醒木,又是一拍,开腔说道:“这事儿还得从一百五十年前前朝大魏咸和年间开始说起……”

大魏是大夏之前的一个朝代,大魏国祚大约三百二十年,而咸和是大魏最后一位皇帝的年号。

“那是咸和戊午年间,彼时与此时一样,正是三年科考乡试之时,考生验身入场,这倒没什么不同,原以为又是一场普通的考试,却不想在第一天便发生了意外。”

说书先生显然很会控场,说到这儿,他忽然止住了话头,底下的听众被他吊起来胃口,秦凤华见领桌方才那个打瞌睡的男子此时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说书先生,男子见说书先生顿住不说了,非常捧场地叫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说啊,你快说啊!”

底下的人也纷纷催促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拿够了腔调,这才继续道:“科场闹鬼了,闹的不是甚么恩仇鬼,而是大头鬼。”

“都是鬼,那这大头鬼和恩仇鬼有什么分别?”底下一人提问道。

“区别可大了去了,”说书先生摇了一圈手上的扇子,继续说道,“这恩仇二鬼那是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只找与自己有恩仇的考生的麻烦,但大头鬼却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前朝民间流传这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说书先生顿了顿,声音更往下压了一压,低沉道:“传言说‘贡院中大头鬼不轻出现,现则是科必闹大案’,就是大头鬼不现身则已,一旦现身就必定出现科举舞弊大案!”

低下的人不信,开始嘘他:“切,怎么可能,你这说的也太玄乎了。”

“按你这么说,那大头鬼岂不是比公堂上那断案的老爷都要英明?一作弊就出现抓现行,一查一个准,那还要那些官老爷做什么。”

“哈哈哈,就是就是,既是这样,我们也不要官老爷了,把大头鬼往那县太爷的椅子上一摆,岂不是什么冤案错案都能断的清清白白?”

众人听言,满堂哗笑,连声附和道:“对对对,现在衙门里拱的那些官老爷个个脑满肠肥,昏聩无能,几月断不明白一个案子出来不说,还可劲儿的收刮民脂民膏,咱们还不如让大头鬼老爷来,断不断的来案子倒是另说,只那鬼物只要烧些纸钱纸币这一项我就举双手赞成它来坐青天老爷!”

“哈哈哈,有理有理,正是正是……”

说书先生见底下的人话题越说越歪,连忙又一拍醒木,道:“我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真的?众人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不信。

“大魏咸和戊午年间那场科考结束后,不过半月的时间,科场舞弊的事儿便败露了,众位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阅大魏年间的史书,看看是不是在大魏末年事情发生了一起戊午科场案。” 第224章 唱戏的伶人狂妄太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事情已经过去一百五十年了,今天能坐在这儿喝茶闲听书的人绝对都不是什么博学的读书人,大魏的史书那就更没有见过了,所以说书先生这一说,他们还真不知道。

秦凤华和容景对视一眼,回忆了一下读过的魏史,似乎确实发生过这么一起舞弊案子。

那边说书先生还在继续:“当时这场舞弊大案牵连甚广,就连科考的主考官都被牵连了进去。”

“那然后呢?那主考官被流放了?”

一般能担任科举主考官的都是皇帝倚重的能臣,朝中品阶都不会太低,这种品阶的官员只要不谋反,皇帝一般不会轻易将人杀了,最严重的也就是判个流放,几年后皇帝再找个理由将人赦免,就又可以重新起用了。

本朝的官员都是这样的,所以听众们能想到最严重的刑罚也就是流放了。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一手持扇,一手捏着白胡须,道:“非也,非也,那主考官并没有流放。”

“难道是被革职了?或者被降级了?”

说书先生继续摇头:“都没有。”

“那是怎么处理了?总不能不处理?”虽然大魏末年吏治腐败,贪官横行,但好歹是事关天下士子的科举舞弊案,皇帝再有心偏袒也不合适。

“处理了,只不过不是革职流放,是将人给杀了。”说书先生吊足了大众的胃口,终于揭晓答案。

“杀了?”

说书先生点点头,道:“对,就是杀了,包含行贿的学生,受贿帮助舞弊的官员,所有人等全部都杀了。听人说啊,因为当时被牵连砍头的人太多,落地的头颅满地乱滚,行刑那个菜市口的人血流得到处都是,血腥滔天,充斥着整个菜市口,地上的人血洗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洗掉,空气的里的血腥味散了七天七夜才彻底散去呢!”

众人俱是一悚,这就有点骇人了……

说书先生见大家都唬住噤声了,这才满意,举起手边的醒木又是一拍,拱手结语道:“大头鬼的奇闻就此结束,多谢各位客官赏脸。”

众人也只当一个故事听了,听过,惊悚过后,也就过去了,醒木落下后,按照惯例也都捧场的鼓起掌来。

说书先生正在热情的接受众人的鼓掌时,这是忽然底下有一人叫道:“白娘子登台啦,大家快去捧场啊!”

白娘子?登台啦?

一下子琼林馆内本就稀稀拉拉的听客瞬间走了个干净,全场就只剩下了说书先生一人和秦凤华这桌的三个人,就连茶馆内的茶博士都呲溜一下跑没了影儿。

秦凤华:……

这白娘子是何许人也,竟然这么受欢迎?

秦凤华看向容景和梧桐,二人都摇头,表示他们也不知道白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边秦凤华他们疑惑不已,那边说书先生叹了一口气,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像是要走了。

秦凤华看了看琼林馆,除了他们几个,空无一人,于是秦凤华起身,走到说书先生面前,朝他打听道:“先生,这白娘子是何许人也啊,为何她一听她登台,大家就都跑过去了。”

说书先生手边收拾的动作被秦凤华打断,他抬头,有些震惊地看她,叫道:“你不知道白娘子?”

秦凤华观他的脸色,道:“我只知道雷峰塔那个白娘子。”

说书先生见秦凤华竟然真不知道,于是重新坐下,开始对秦凤华普及道:“你要这么一说其实这白娘子也确实是雷峰塔的那个白娘子。”

秦凤华:“哈?”

“不过不是真的白娘子,是登台唱戏的白娘子。”

“哦,”秦凤华明白了,“是伶人啊。”

说书先生点点头,道:“正是,因他一出白娘子唱的极好,扮相极佳,所以京中人给他起了一个雅号叫作‘白娘子。’”

秦凤华: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一个戏子啊。

秦凤华不爱听戏,所以也不大关注京中的梨园圈子,所以她不知道“白娘子”也正常。

了解完以后,秦凤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琼林馆,觉得今日应当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于是便打算打道回府。

说书先生看他们要走,于是问道:“小姐不去那梨园听听白娘子?他可是难得才登一次台呢。”

秦凤华笑笑,道:“我不爱听戏,还是算了。”

秦凤华三人打道回了侯府。

何听蓉见他们回来,忙招呼道:“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厨房的午膳已经备好了,我们去用膳。”

今日大嫂福安公主也在,秦凤华将容景介绍给大嫂福安,各自认识以后,便入席开始用饭了。

席间福安问了些秦沐在姑苏的情况,秦凤华一一答了,福安见一切安好,也就放下了心。

福安原先在宫中是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但嫁到了镇北侯府,与秦沐生活久了,发现这样一边慢悠悠地吃饭,一边与家人叙话家常很是一件愉快的事儿,于是便放开了恪守多年的规矩,在镇北侯府吃饭的时候也会融入大家,一块儿跟着说些家常话。

几人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秦凤华今日在琼林茶馆的事儿。

秦凤华看着何听蓉忽然间想起来,她二嫂最是喜欢听戏凑热闹的一个人了,肯定风闻过“白娘子”,于是问道:“二嫂嫂,你知道那个白娘子吗?”

果然,何听蓉一边夹起一块鲜美鱼肉,一边随意回答道:“白娘子?嗯,我知道啊!算是梨园名角儿。”

不等秦凤华再提问,何听蓉就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了:“不过,我不大喜欢他。”

秦凤华:?

她刚要问为什么,就听坐在她右手边的福安公主忽然点点头,道:“人长的不错,戏也唱的不错,但人品不行。”

秦凤华惊讶看向福安公主:“大嫂也知道‘白娘子’?”

福安公主点点头:“知道。”

“那他人品不行又是何解?”秦凤华疑问。

“其人狂妄太过。”福安道。

秦凤华:?

一个唱戏的伶人狂妄太过? 第225章 打道回府 秦凤华不解,于是问道:“因为唱的好所以狂妄?”

这是秦凤华能想到的“白娘子”唯一能狂妄的地方了。

何听蓉翻了个白眼,道:“哪儿啊,要是因为这个,那就不叫狂妄了,我去听过他唱的戏,确实有真功夫。”

“那是为何?”

福安嗤笑一声,道:“他狂妄之处在于妄言自己能考中举人。”

福安寻思了片刻,看向何听蓉,问道:“我想不起来了,那‘白娘子’当初是如何说的?”

何听蓉放下手中的筷子,将手一捻,做出一个兰花指,语调怪里怪气,学像道:“那秀才公有甚么稀罕的,科举能难到哪里去,小爷我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到时候也随便考个举人回来当当,过过那做举人老爷的瘾!”

秦凤华:嚯!好大的口气。

科举不难?秀才公不稀罕?随便考个举人回来当当?他这一番话下来不是将天下所有科考士子都贬作了傻蛋了嘛!

而且这事儿最离谱的一点在于那“白娘子”是个唱戏的伶人,在大夏,伶人是没有科举考试的资格的,一个伶人竟然说自己要考个举人老爷回来,简直无稽之谈,说瞎话嘛不是!

秦凤华摇摇头,觉得这事儿颇为好笑:“他那兴许不是狂妄,是单纯的脑子被驴给踢了。”

吹牛皮就吹牛皮,吹这种没可能的牛皮,脑子不是被驴踢坏了是什么?

福安笑笑,讽刺道:“多少缺根筋儿。”

秦凤华和两位嫂嫂一致得出那“白娘子”是个不知所谓的蠢货后,便岔开了话题,说其他的事儿去了。

三日后,秋闱第一场考完了,秦凤华和嫂嫂何听蓉乘着马车到贡院门口接秦津回家。

秦凤华和何听蓉没有等太久,秦津很快便出现在了贡院门口,秦凤华眼睛好,先看见了出来的秦津,于是隔着人群,朝秦津挥手,叫道:“二哥,这里,这里!”

秦津一开始没听清,脑袋还在不停地四处张望找人,但秦凤华不放弃,坚持不懈的喊,秦津不是聋子,秦凤华喊的这么卖力,他理所当然地就听见了。

他目光越过人群,朝着秦凤华这边看来,果然看见了秦凤华和何听蓉,秦津笑笑,带着书僮秦学挤过人群,朝着秦凤华他们这边来了。

等到秦津走到近前,秦凤华抬眼上下打量他,秦津的脸色还不错,除了比平日里白一些以外,看着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心中有数了,但作为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妹,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的,于是秦凤华道:“二哥,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秦津听见妹妹关心自己,挺起胸膛,抬手哐哐拍了两下,道:“睡的好,吃的香,身体倍儿棒!”

秦凤华好笑,要不是她心里清楚秦津的学问水准,听见这话,肯定会以为秦津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吊儿郎当进考场体验生活去了。

秦凤华这边还没笑出声,旁边就走过三个人,两个家仆模样的男人小心地搀扶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公子,那公子面无血色,嘴唇惨白,额角冒着虚汗,看着一副随时要厥倒过去的样子。

两个家仆大约是听见了秦津刚才的话,小心搀扶着自家公子走过秦津身边的时候,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秦凤华站在秦津对面,迎面对着两个家仆,把两人翻白眼的表情看了个正着。

秦凤华都可以想到他们在内心腹诽秦津什么,大约觉着秦津是胸无点墨的学渣,这副轻松的样子进考场也是走个过场,什么都不会,尽在里头睡觉吃饭了。

不过他们这种反应也正常,贡院的环境恶劣,三天里,每一个考生作文答题,生活吃喝都要在一个狭小的号舍里进行,而贡院里号舍也是有区别的,有些号舍临着厕所,叫低号,号舍本就狭小,又临着厕所,那逼仄又臭气熏天的环境可想而知,任你再是满腹经纶,胸有沟壑,在那种臭烘烘的条件下,心里也不得不崩溃。

而贡院里还有一类号舍被考生叫做“席号”,这类号舍年久失修,破败至极,连风雨都阻挡不住,漏雨严重,而科举考试的卷子却万万是不能有所损坏的,一旦卷子被雨淋湿,损坏了,则被视作违规处理,收卷的官员会将这些有折损的卷子挑出来,用蓝笔写一份名单公布出来,这叫“登蓝榜”,也就意味着落榜了。所以不幸抽到“席号”的考生要是再倒霉的碰见下雨,那整场科考简直就是遭难了。

就是因为如此恶劣的环境,加上书生本身身体就瘦弱,在科考还是连考九天的年代,被横着抬出来的或者直接猝死在里头的考生不知凡几,后来大约是朝廷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特意对考试时间进行了改革,允许考生考过一场后,回去休息两天再进行下一场考试。

改革以后,死在里头的书生确实是少了,但还是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考试中途被横着抬出来,而那些身体实在不扛造的学子在竭力坚持过三天炼狱考试生涯后,可不就是像刚刚那位被家仆搀扶走过的书生那样嘛。

像秦津这样,出来只是脸色微白,依旧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的人毕竟是少数,而这少数中几乎就都是进去混过场的纨绔子弟了。毕竟考试是要耗费精气神儿的,不在里头耗大力气,像被鬼吸了精气似的出来,那怎么能叫正正经经参加过科举呢。

所以秦津被人家翻白眼也是情有可原,秦津没看到那两个家仆的白眼,还在那里对着自个儿的媳妇儿何听蓉傻乐,何听蓉被秦津逗得忍不住一手轻拍了一下秦津的手臂,一手捏着帕子捂嘴笑。

何听蓉笑过以后才意识到大庭广众地这样跟秦津打闹委实不像话,于是抿了抿嘴,收起笑意,对秦津和秦凤华道:“好了,咱们回去。”

秦凤华点点头,三人爬上了马车,准备打道回府了。 第226章 二两不能再多了 贡院的门口车马和人很多,秦凤华他们的马车只能跟着人群慢慢地走,秦凤华坐在车内,掀开帘子朝外头看去,巧合的是,刚刚那个快要昏倒的公子正好被家仆搀扶着走在他们的马车旁边。

秦凤华看那公子身上的衣服面料不俗,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长的也挺俊俏,只是如今这副脸色惨白的样子,让人只注意到他的惨了,俊俏是看不到了。

秦津坐在秦凤华对面与何听蓉说着话,见她掀开了窗户帘子,便随意地往窗外一瞥,正好瞥见了那位公子。

秦津叫了一声:“哟!这不是卢公子吗?兄台怎么这副模样了?”

秦凤华惊讶,转头看秦津,问道:“二哥,你认识他?”

秦津点点头,摇着扇子,道:“认识,范阳卢氏的小公子谁不认识啊。”

秦凤华:“‘望出范阳,北州冠族’的那个卢氏?”

“对啊,就是那个卢氏。”

窗外的人显然已经听见了秦津说话,两个家仆转头看过来,见是刚才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懒得搭理秦津,架起自家的公子便走,秦凤华他们的马车被堵着,走不快,但行人却没那么受限,所以眨眼间,卢家人就走的不见了踪影。

秦凤华看向哥哥秦津,感觉秦津似乎对卢家那位公子不大友好,于是道:“哥哥,你似乎不待见那位卢公子?”

秦津哼了哼,解释道:“他算是我白鹿书院的同窗,但人品不咋地,自诩出身高门世家,眼高于顶,见了谁都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傲气的很。”

“这样啊,那他学问如何?”秦凤华问道。

说到这个秦津鼻子里的气哼的更厉害了,他最气的就是这样点,卢承安人品不咋地,但学问确实做的好,在白鹿书院的历次考核中,十次里有八次都是魁首,学院里的师长简直将他当宝一样供着,更甚者,还有师长断言,这次乡试的头名解元非卢承安莫属,真是叫人气愤不已。

秦津鼓着气,闷声刚要回答秦凤华,忽然一个略显放荡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秦兄因着何事生气啊?”

车内的人都转头向外看去,一个生面孔,秦凤华不认识。

秦津扬了扬下巴,对外面的人打招呼:“罗阳夏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罗阳夏是秦津在白鹿书院的同窗,与秦津这个勋贵不同,罗阳夏家境一般,只是普通的富商之家。

亦步亦趋跟着马车的罗阳夏一乐,说道:“我说,秦兄,你这不是废话嘛,我同你一起来考科举,不在这儿又能在哪儿呢?”

秦津坐在马车里睨他一眼,又道:“我是说你考完不滚去春香楼找你的老相好,跟着我的马车做什么。”

罗阳夏:“是啊,我原本是要去找春桃妹妹的,这不是远远看见你生气了,来关怀关怀你嘛,大家好歹都是同窗,关心关心是应该的嘛。”

秦津嗤笑一声:“我有媳妇儿妹妹关心,用得着你瞎好心?”

不过,秦津看着罗阳夏转念一想,罗阳夏号称书院的包打听,他肯定知道卢承安的事儿。

于是秦津将脑袋凑到窗前,支着脑袋往卢承安离开的方向一扬,好奇地向罗阳夏打听道:“诶,罗阳夏,那卢承安出了什么事儿啊,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罗阳夏撩起袖子,朝秦津伸出一只手。

秦津低头看了一眼罗阳夏伸过来的手,道:“你干嘛?”

罗阳夏:“老规矩,十两银子。”

没错,罗阳夏这个包打听在白鹿书院学问做的不咋样,但打听人的隐私,卖消息确是一把好手,罗阳夏平时没少通过这个手段捞钱。

秦津震惊:“这你都要收银子,你是土匪吗?来抢钱的?”

秦津的钱都是何听蓉管着,他哪里拿得出十两银子给罗阳夏,再说,十两银子做什么不好,他哪怕就是扔金水桥里,都绝对不会用来买卢承安的消息,不因别的,就是觉着晦气!

秦津懒得买账,转头就对秦凤华道:“小妹,外面有一个诈骗狂徒,把帘子放下来。”

秦凤华“哦”了一声,手一松,就放下了帘子,没成想,外头的罗阳夏却自个儿用扇子又将帘子掀了起来,叫道:“别介啊,秦兄,我这儿价格美丽,都可以商量的嘛。”

秦津挥挥手,果断拒绝:“滚犊子,老子一分钱都不会讨。”

罗阳夏扒着马车的窗子,开始挽留:“别啊,七两,七两怎么样?”

秦津不理。

“五两,五两行不行,不能在低了!”

秦津偏头还是不理。

“三两,三两,三两真的不能再低了!”罗阳夏直接叫了起来,他急着去春香楼见春桃妹妹,奈何囊中羞涩,好不容易碰见秦津这个意向客户,可不得求着扒着秦津嘛。

秦津终于转回头看他:“怎么的,你老娘又把你零花钱扣了?”

罗阳夏家中父母管的严,虽然家中有钱,但也不惯罗阳夏乱花钱的毛病,所以罗阳夏在白鹿书院中其实过的很拮据,认识春香楼的相好前,就过着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日子,认识春桃后,罗阳夏的日子就更加举步维艰了,所以才不得已在白鹿书院做起了包打听的生意来。

原本他一边隔三差五地去春香楼见春桃,一边替人打听消息捞点小钱,日子过的倒也还可以,但没成想,有一次他带春桃出去买首饰的时候,正好被他老娘碰个正好,东窗事发,身上的所有银子都被老娘没收,就连平日里在书院里的伙食费,罗家老娘也是直接交给了书院的厨娘,一分钱都不叫罗阳夏过手。

自此以后,罗阳夏兜里就比他脸都要来的干净,要不是他有包打听的本事,偶然还能在同窗那里捞点钱去见上春桃一面,罗阳夏穷的都快沦落到拿个破碗就可以去乞讨的地步了。

这些事儿秦津自然也是知道的,见他这么急,秦津难得大发慈悲,冲着罗阳夏伸出两根手指,施施然道:“二两。” 第227章 心中的不安 二两银子刚好够罗阳夏进春香楼听个小曲,摸到春桃的手是想都不要想了。

罗阳夏直接失声尖叫:“秦津,你是魔鬼吗!”

秦津裂开嘴,冲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突然冷了脸,偏头对秦凤华道:“小妹,关窗。”

秦凤华手刚搭到窗户上,罗阳夏便叫道:“诶诶诶,别别关窗,二两就二两,成交!”

罗阳夏:有总比没有好啊,幸运的话,他还能看见春桃登台唱曲儿呢!

听见罗阳夏答应了,秦津脑袋转向何听蓉,脸色威严,命令道:“给钱!”

秦津话说的硬气,但在罗阳夏看不见的地方却扯了扯何听蓉的衣袖,两根手指头一弯,做出个跪下的姿势。

而这一幕正好被坐在车里的秦凤华看见了。

秦凤华:……她二哥简直是用最凶的表情要着最怂的钱,这波跪着要钱的姿势就很……呃……没眼看。

何听蓉面无表情,眼尾扫向秦津,默了一会儿,将秦津看得额角的汗都要出来了,就在罗阳夏即将察觉到不对,狐疑着看过来的时候何听蓉低头甩出了一袋银子。

秦津手忙脚乱地接住钱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二两银子,然后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又把钱袋子系上,递还给了何听蓉。

“二两银子,拿好。”秦津将银子交到了罗阳夏的手上。

罗阳夏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揣进一个不起眼的兜里,放好,又拍了拍,确定银子就在兜里,安然无虞。

秦津又回到了窗边,看他这副小心藏银子的样子,啧笑一声,托着下巴,道:“儿子,现在可以说了。”

罗阳夏脸上露出一个谄媚的表情,道:“可以,可以。”

秦凤华:……逢钱认爹可还行?

“所以卢承安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平时身体也不差,怎么就考了三天就这副鬼样子了?”秦津奇怪道,他想了想,开始猜测,“难道他倒霉的分到‘低号’了?”

罗阳夏摇头。

“难道更倒霉的分到‘厕号’了?”秦津恶心的“咦”了一声,那可太倒霉了,要是他分到“厕号”,熏三天出来也得倒。

但秦津的这个猜测显然也没猜中,只见罗阳夏又是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秦津奇怪了,还能有什么事儿能把一个男儿搞得脸色刷白,唇色尽失,一副要死的样子?

罗阳夏神秘兮兮地靠近秦津,哑着声音道:“我听说啊,卢承安碰见脏东西了。”

“什么脏东西?”秦津好奇道。

“他碰见鬼了!”

见鬼了?!

秦津一愣,然后忽然哈哈大笑:“难道是他清河卢家的祖宗鬼没打过仇鬼,让自家子孙在考场里被鬼魇着了?”

“不,不是祖宗鬼和仇鬼。”罗阳夏道。

秦津微微惊讶,收了笑容,问道:“那是什么?”

罗阳夏:“根据卢承安对考场巡官的描述,那鬼头大如斗,身小如蜡,两只鸡爪似的手托着硕大的脑袋在考场里飘了三天三夜呢。”

秦津:???

“飘了三天三夜?那我怎么没看见?”

罗阳夏摊开手:“我也没看见啊。”

秦津不信:“这是卢承安乱编的。”

罗阳夏:“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听说靠近卢承安号舍的两个考生也见了鬼,两个人一前一后,当天夜里就被抬了出来。”

秦津:“嚯!这么玄乎吗?照这样说,这卢承安还算胆大的了?愣是在有鬼的号舍里坚持了三天才出来。”

罗阳夏摸着下巴赞同的点点头:“可不是,要是我,准吓得屁滚尿流第一晚就出来了。”

秦津伸手拍拍罗阳夏的肩膀:“那我比你好一些儿,我大约也会像卢承安一样,考完了再出来。”

秦津话音刚落,前头的路忽然通畅了,罗阳夏看了看前头,转头对秦津快速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也该走了,”罗阳夏对秦津拱了拱手,道,“秦兄,告辞了,咱们常来常往哈!”

秦津:“……滚。”

于是罗阳夏就麻溜的滚了。

路通了,马蹄嘚嘚规律地踏在地上,提了速度,秦津也缩回了脑袋,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秦凤华神情有些微妙。

秦津恰好注意到了,于是便问道:“凤华,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间这么难看?”

秦凤华不语,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头大如斗的鬼,大头鬼?

秦凤华抬眼看秦津,道:“二哥,刚才罗阳夏说的鬼是大头鬼吗?”

“大头鬼?”秦津想了想,道,“好像是,头大如斗,可不就是大头鬼吗?”

大头鬼,下下签……

一股难以言表的微妙心情忽然涌上秦凤华的心间。

何听蓉也注意到了秦凤华很是难看的脸色,她摸了摸秦凤华的手背,问道:“小妹,可是不舒服?”

入秋的季节,最易感染风寒,何听蓉以为秦凤华脸色难看是身体不舒服。

秦凤华摇摇头,对何听蓉道:“二嫂,我没事儿。”

“你没事儿怎么一副……呃,”秦津看了看秦凤华的脸,憋了半天,才道,“忧心忡忡的样子。”

秦凤华心中所想太过光怪陆离,不好跟哥哥和嫂嫂明说,所以秦凤华找了个借口道:“没什么,我忽然想到姑苏那边又一件事儿忘了处理。”

“可是很棘手?”何听蓉问道。

秦凤华:“还好,有法子解决。”

秦津和何听蓉面面相觑,秦凤华生意的事儿他们不懂,见秦凤华不想多言,于是他们也就不再过多的过问了。

秦凤华转头望向窗外,马车行过热闹的街市,街上三三两两走着暂时放松下来的考生,秦凤华看着他们或高兴或沮丧的面庞,不由深思,今年的科举乡试真的能平稳的渡过吗?

秦凤华又回头看向说笑的哥哥和嫂嫂,出神良久。

当夜,秦凤华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头顶的床幔,睡不着。

心中那股难言的情绪似乎随着她的深想转为了不安,更好像化为了不详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未知的一切困扰着她的神思,科举舞弊真的会发生吗?如果真的发生了科举舞弊案,会怎么样呢? 第228章 我知道,我没生气 她能确定的是二哥肯定不会作弊,那二哥便不会被牵连其中,但……二哥这三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也正应验了白马寺的那几句签文。

而且,最致命的是,二嫂的祖父何太傅是乡试的主考官,一旦有舞弊发生,主考官必然难辞其咎,介时二嫂娘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秦凤华翻来覆去,越想越睡不着,梧桐在外间听见秦凤华的动静,举着一盏灯走进来,隔着床帐悄声问道:“小姐,你还没睡么?”

秦凤华忽地一下坐起身,一把掀开床帐。

不行,她必须有所行动!

梧桐震惊地看着忽然起身的秦凤华:“小姐,你要做什么?”

秦凤华:“去找容景。”

梧桐尚在愣神,秦凤华就已经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后梧桐回过神来,低头看见秦凤华竟连绣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出去了,于是立马提起秦凤华的绣鞋,追了出去:“诶诶,小姐,你把鞋子穿了再走啊!”

容景原本已经躺下睡了,忽然耳朵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立马在黑夜中睁开了眼,接着门那边就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

容景从脚步声就已经听出了是秦凤华,他蓦地在黑夜中睁开琥珀金眸,看向门口,然后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秦凤华主仆二人。

京城的秋夜已经很凉了,容景看秦凤华只简单地披了一件狐毛大裘,连忙让开身让她进来。

容景并未问秦凤华来此有什么事儿,而是蹙了蹙眉,抓起秦凤华的手,温声道:“怎地不多穿件衣服,手也这样凉。”

说着容景往秦凤华手里哈了一口气,温热的大手包裹着秦凤华的小手,要将秦凤华的手焐热。

同时一手抓过他随手搁在塌上的厚毛披风,又给秦凤华裹了一层,秦凤华几乎被容景裹成一个粽子。

秦凤华看着容景紧张的样子,无奈道:“容景,我不冷。”

“不,你冷!”

秦凤华:……呃,好,她冷。

反正这样也不影响说话,她就随容景去了。

秦凤华看着容景的眼睛,道:“容景,你还记得我几天前在白马寺抽到的下下签吗?”

容景抬眼对上秦凤华的杏眸,应道:“嗯,记得,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琼林馆听的大头鬼的故事吗?”

容景又轻轻“嗯”了一声。

秦凤华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才又在安静的室内缓缓响起:“有人在考场看见大头鬼了。”

容景琥珀金眸中浮出微微讶然的神色。

于是秦凤华就将今日在贡院门口的事儿复述了一遍给容景听。

容景听后,低头沉默半晌,才重新看向秦凤华的眼睛,道:“凤华,你是觉得今年真的会有科举舞弊发生?”

秦凤华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她捂住自己的心口,道,“但我非常的不安。”

容景看了她一会儿,直接道:“你打算怎么做?”

容景想凤华既然能来找自己,那就说明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秦凤华:“如今科考第一场已经结束了,过去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如果真有作弊,我们却可以想办法阻止。”

容景“嗯”了一声,示意秦凤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秦凤华微微阖了阖眸子,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悄悄给主考官何太傅提个醒。具体细节不用说的太多,就以考生的口吻给何太傅写一封举报信,举报考场中有人作弊,让他警觉起来。”

容景托着下巴,顺着秦凤华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这样一来,何太傅就会加派人手查验考场中到底是何人作弊,层层把关,将作弊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那么这次的科考就可以平安的过去了。”

秦凤华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去何府送信?”容景问道。

秦凤华:“嗯。”

秦凤华左思右想,何府的守卫森严,她身边也就只有容景可以成功将举报信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去了。

容景点点头,问她:“举报信可写好带来了?”

秦凤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递给容景。

容景接过,看了一眼封面,抬眼问她:“我可以拆开看看么?”

秦凤华点头,于是容景把信拆开,快速翻过看了起来,片刻后,容景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提起了笔。

秦凤华走过去看他,容景在卷抄秦凤华写的内容。

秦凤华:“我写的时候已经特意留心调整了笔迹。”

容景提着笔,一边写,一边回答她:“凤华,你的字迹太过秀丽,不似男子。”

秦凤华看着容景笔尖写出的字,然后再对比了一下自己写的字,发现确实如此,她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容景很快抄完,抬头看她,忽地笑了一下,黄金眸里满是温柔笑意,他道:“别生气,我不是说你字写的不好。”

“我知道,我没生气。”

容景闻言,笑笑,低头将墨水吹干,然后又重新拿过一个普通的信封将卷抄好的信装好,同时将秦凤华写的那封信丢到了屋内的火盆中。

做好这些以后,容景拿着信,绕过书案,走到秦凤华面前,低头笑看她,轻声道:“我去送信了,你早点回去睡。”

秦凤华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我送你出门。”

秦凤华今晚是已经梳洗过后了的,所以她此刻头发披散在后头,脸上未施粉黛,身上裹了两层厚厚的衣裘,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可爱的脑袋。

大约是过来的太匆忙的缘故,秦凤华头发被风吹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竟然翘起了一缕呆毛,配上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实在是可爱的紧。

秦凤华这副可爱的样子,容景还是第一次见,他看着秦凤华,揉了揉自己的指尖,又用舌头抵了抵上颚,终究是没压住心间的那股酥麻的痒,抬起右手按住了秦凤华头上的那缕呆毛。 第229章 四散的谣言 秦凤华惊讶抬头,忽然一个绵软中带着清冽气息的吻轻轻地落在了秦凤华的嘴角。

秦凤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容景的这个亲吻已经结束了,她呆呆地抬头望着他的金眸,只见好看的琥珀金眸中扬起无边的清浅温柔笑意,容景没有说话,而是又压了压秦凤华的那缕呆毛,然后抬手,转身走了。

直到梧桐走进来轻声唤她,她才意识到容景刚刚做了什么,反应过来后,她脸色蓦地一个爆红,红霞从她的脸蛋飞到了耳后根儿。秦凤华裹紧身上的大裘,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我们回去。”秦凤华对梧桐道。

梧桐低声应了,于是主仆二人又乘着夜色原路返回风华小筑。

黑夜中,京城的某处屋檐上,容景稍稍停顿,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发热到滚烫的耳朵,在夜色中无声轻笑。

被亲吻的人害羞,亲吻的人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也害羞呢?

太傅府。

容景躲过巡夜的家仆,几个跳跃起落,便精准地落到了何太傅的屋檐上。

如今夜已深,屋中的灯已经熄了。

容景蹲在屋顶上,悄无声息地掀开两片瓦片朝下方看去,他的夜视能力极好,琥珀金眸往下扫视了一圈,确定屋中没人后,将瓦片归位,一个跳跃,就落到了书房南侧的窗户前。

容景悄悄地打开窗户,单手撑着窗沿,微微使劲儿,一下就轻轻巧巧地翻进了屋。

容景在黑暗中找到了书房中的书案,书案上堆满了东西,容景走进一瞧,竟然是科考的试卷。

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正当他从怀中掏出信封,正要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忽然,书房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容景金眸一凛,飞速跳上房梁,藏了起来。

就在容景藏好以后,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探了进来,他确认了屋内确实没人后,一只脚便迈了进来,然后是另一只脚,等到整个人都进了屋后,他又将脑袋伸出去,朝外看了看,确保没人看见他后,他这才轻轻地将门阖上了。

容景在上头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人是谁?

只见那人也匆匆地朝着书案的方向走来,他的视力显然没有容景的好,到了桌前以后,弓着身子在桌上好一通摸索,摸了大约一会儿后,他摸到他的目标。

是科举考卷!

只见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两打试卷,仔细辨认过以后,从左边一打试卷中抽出了一张放在了右边一打试卷中间,然后又从右边抽出一张放在了左边。

容景:调换试卷?

做完这些后,那人便很快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容景从房梁上翻下来,走到桌前,翻出那两张被换过的试卷,想了想,又把两张卷子各归其位,换了回去。

完了以后,容景才重新将手上的信笺放在桌子上,刚要走,又想了想,于是拿过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笔,在信封背面写了几个字。

做完这些后,他跳出窗外,朝着镇北侯府的方向飞掠而去。

第二日,秦凤华挂念容景送信的事儿,起了个大早,饭都来不及用,梳洗过后便跑到了容景的院子里。

容景这时已经起了,在院中打拳晨练,见秦凤华来了,便停了晨练,秦凤华走到容景身前,拿过侯在场外的下人手上的汗巾,抬手为容景擦去额角的汗。

同时小声问道:“怎么样了?”

容景同样小声道:“办好了。”

外人从远处看,就是秦凤华在帮容景擦汗,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好不甜蜜和谐。

秦凤华放下心来,手上的动作没停,细细地将容景额头上的汗都擦干净后,秦凤华才收了手,将汗巾又递回给了下人。

容景看向秦凤华,温声问道:“凤华,早膳用了吗?”

“没呢。”

容景弯了弯眼眸,又道:“那你等我换一身衣服,我们一起去用早膳。”

秦凤华和容景到前厅用饭的时候,秦津和何听蓉已经坐在桌前准备用膳了。

何听蓉见他们进来,忙招呼道:“小妹,谷将军,还没用膳,快坐下来。”

说完转头吩咐下人为秦凤华和容景上早膳。

秦凤华和容景落座,厨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早膳就已经端上来了。

四人开始用膳,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手里拿着小报从外头走了进来,将小报递给了秦津,道:“二少爷,这是今日的小报。”

秦津点点头,接了,低头摊开,开始浏览。

因为大夏印刷业发达的缘故,所以京中不光有官方的邸报,还有民间的小报存在,不过这类小报不如邸报严谨,刊登的消息有真有假,娱乐性大于实用性,各个高门府邸订阅这类小报就是图个乐呵,或者给后宅妇人当个闲暇谈资。

秦凤华对这类八卦小报是不大关心的,她更在意的是何太傅那边的动静。

她正思考着,身边的秦津忽然“嘿”了一声。

秦津看着小报,满脸兴奋地道:“昨个儿说的卢承安撞鬼的事儿,被登出来了!”

秦津抖了两下小报,大声将小报的标题朗读出声:“胆小鬼卢承安考场激战大头鬼,副标题——卢‘解元’惨遭落败,精气尽失挺尸而出。”

秦津说完自己哈哈笑了两声,摇头道:“这小报的标题真是够损的。”

他竟然都有点可怜卢承安了,在里面撞了鬼就算了,现在还被人拿出来说道嘲笑胆小,但是惨,太惨了。

秦凤华接过小报大略看了一下,虽然标题起的惊人,但内容却挺正常的,就是大约说了一下卢承安和几个学子是如何撞鬼的,大头鬼长什么样儿,几个学子撞鬼后的惨状,最后又补充了一段民间对大头鬼出现必闹科举大案的传闻,猜测一番了了,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了。

秦凤华将那小报还给二哥,复又低头用膳。

秦津对着小报啧啧两声,内心非常想要登门去“关怀关怀”同窗卢承安,但可惜后天就是科举第二场考试了,这种时候,他不宜出门走动,所以只能遗憾地歇了这门心思。

因为小报的推波助澜,接下来两日,京城科举考场惊现大头鬼的消息在京中疯传,同时还有科举舞弊的传言在京城中四散。 第230章 脑光一现 等到第三天,秦凤华和嫂嫂何听蓉送秦津去参加第二场考试的时候,贡院门口的稽查军士较之第一场考试多出来数倍,主持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和两位副考官亲自站到了贡院门口,挨个查验考生是否有私带小抄作弊的情况。

秦津远远望过去,惊讶的“嚯”了一声,道:“好大的架势。”

秦凤华看着贡院门口的情形,暗道:看来那封举报信是起了作用的,只盼着这次考试能顺利的进行下去。

一回生二回熟,秦津转头对着秦凤华和何听蓉挥手道别,便朝着贡院门口走去了。

秦凤华站在外面远远观望着,见秦津通过门口的第一道查验,进去了,刚要转身离开,贡院门口忽然传来喧哗声,只见两个魁梧的军士押着一个身着单衣的书生出来了,那书生被押着跪在贡院门口,然后军士取来一副枷锁套在他的脖子上,接着在他身前立起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私藏小抄,考试作弊。”

秦凤华:……这可真是公开处刑了。

读书人最重的就是脸面,这一招真是直击要害,将作弊的人以这样羞辱的方式惩戒,简直是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颜面尽失,要是有些拧的想不开的,只怕是惩戒完,转头就会去投了金水河了。

这一个学子被押出来以后,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被押出了四五个学子,理由都相同,都是夹带小抄作弊,惩罚的手段也一样,尽数带了枷锁一字排开跪在了贡院门口,还未离开的人群对着这些指指点点,几个被抓到的学子面上都是一副死了爹妈的灰白表情。

而这一当众羞辱的举动瞬间就在考生中引起了阵阵轰动,忽然一个正在接受稽查的学子当众叫嚷了起来:“我不考了,我不考了。”

说完调头就要跑,稽查的军士当即将人按住,那考生还要挣扎,几个军士把人按住就开始扒衣服,几个大头兵都是粗人,才不管秀才公的脸面问题,几下就将人从上到下剥了个干净,然后果真在那人鞋底的暗层里发现了小抄,当众抓包。

于是理所当然的那人也被套了枷锁,跪在门口示众。

这一下闹的,排队的考生噤若寒蝉,一个个站如喽啰,皆不敢言,而在这其中,有考生埋头捂着脸悄悄地离开了退伍,提篮匆匆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显然是弃考了。

秦凤华远远地看着,心略微定了定,看来何太傅是动了真格的了。

一旁的何听蓉看得也是悚然,心下暗叹,幸亏自己的相公和族中子弟都是有真才学的,用不上这些旁门左道,否则作弊被抓这样羞辱示众,不光自己脸面全无,就是家族也得跟着蒙羞啊。

最后所有考生都入场了,被揪出的人多达十数人,尽都戴枷跪在门口,秦凤华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转头对何听蓉道:“嫂嫂,我们回去。”

何听蓉也觉得没意思了,于是点点头,道:“好,我们回去。”

这件事儿第二日便刊登在了京城的小报上,而秦凤华也适时拿到了新鲜出炉的小报,秦凤华低头看去,只见上面报道说,此次在贡院中揪出了十五名作弊考生,这些考生第一场的考试的成绩全部作废,革去秀才功名,永世不得再参加科举考试,这算是给这些作弊的人彻底断了入仕做官的路了。

而另据报道,第二场弃考的学子达到百人,只是这些考生究竟因何弃考那就众说纷纭了,但大多都是质疑他们心里有鬼的。

此时容景正在秦凤华的身旁,他从秦凤华手中拿过那份小报,看了一会儿,抬眼对秦凤华道:“凤华,这样一来你就放心了。”

秦凤华看着容景,不说话,她觉得她应该是放心的,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儿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结束。

容景看她不说话,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了?难道还有不妥之处?”

秦凤华低垂着眼眸,默了默,过了一会儿,才抬眼重新看向容景,道:“只怕没那么简单。”

镇北侯府是武官勋贵,秦朔和秦沐都是走武官的路子,目前为止参加科举的也就只有秦津一人,所以理所当然的,镇北侯府对科举考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也并不清楚,秦凤华私心里觉得,科举舞弊怕不只是抓出几个带小抄的那样简单。

尽管秦凤华心中始终有隐隐的不安萦绕,但接下里的日子却一切如常,科举第二场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但还是有惊无险地考完了,连带着接下里第三场也在一片平静中顺利结束了。

自此今年的科举秋闱在略经波澜后正式落下帷幕,只能一月后放榜了。

原本秦凤华应当在秦津考完试以后就离京返回姑苏的,但她心中始终感到不安,于是就决定在京城中多留一个月,等到乡试出结果,放榜后再回姑苏。

秦凤华不走,容景自然也就留下陪着她。

当然这段时间秦凤华也没有闲着,一边处理京城这边的产业,一边又去信指点姑苏那边,并不闲着。

不过她回来的这段日子倒是没有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露面,各家小姐递到侯府,相邀她出去玩乐的帖子都被她拒了,她只一心地处理手头的事宜。

而且经过这件事,秦凤华突然意识到,她手中得用的人太少了,消息也太闭塞了,消息闭塞,人脉不通,就导致了她在处理这件事情上陷入了被动。

秦凤华看着手中的小报,心内思量,她得在京城架起一个收集消息的情报网,这样一来,即便她远在姑苏也可以切实掌握京城这边的局势动态,事情发生了才有个处理的章程出来,不至于像这次一样,束手无策后草草想了个不那么好的对策。

秦凤华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收集消息,搭建关系网络……

她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第231章 没有原来漂亮也行,凑合 包打听,罗阳夏!

这个人或许可以用。

秦凤华思定,先向二哥秦津打听了罗阳夏这个人。

秦津见秦凤华忽然问起罗阳夏,惊讶极了,问秦凤华好端端地找罗阳夏做什么?

秦凤华编了个理由给秦津,秦津听后倒并未起疑,然后向秦凤华透露了他知道的罗阳夏的生平。

秦凤华从秦津口中得知,罗阳夏是京城本地人,家里做着染坊的生意,罗家父母勤勤恳恳几十年,终于积攒了一些家业,如今一家三口人都住在城西的平角巷。

城西的平角巷是富人云集之地,罗家住在那里,说明罗家是相当富有的了。

照秦津说来,这个罗阳夏除了喜欢春香楼的春桃,在学院里捞一点同窗的小钱外,人品倒是没什么问题。

秦凤华想了想,又转头找来侯府的老管家秦则,叫他派人去城西的平角巷打听清楚罗家的情况。

秦凤华竟然决定要跟罗阳夏接触了,自然要把罗阳夏这个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都打听清楚。

两日后,秦则派出去的人回话说罗家没什么猫腻,罗家父母都是做正经生意的,而罗阳夏本人在街坊邻居口中除了不爱学习,喜欢乱晃,也没什么大的毛病。

秦凤华放下心来,准备去找罗阳夏。

次日,她来到容景的房中,容景当时正在喝茶,秦凤华进来就直接一句话甩出去:“容景,陪我去一趟春香楼。”

容景一口茶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咳嗽几声,抬起眼睛看秦凤华,眉眼间都失了往日的温润,惊讶问道:“你要去哪里?”

幸亏秦凤华离的远,没有被容景喷到,秦凤华走近前,面色自然道:“去春香楼啊。”

秦凤华看见容景瞪大了眼睛,挥挥手道:“我知道春香楼是妓院,我就是过去找一个人。”

“找谁?”

“罗阳夏。”

容景满脸问号:“罗阳夏是谁?”

秦凤华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打算简单的跟容景说了一遍。

容景听后,沉默了下来。

秦凤华拿眼瞧他,见他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以为他是不愿意陪自己去春香楼,于是道:“你要是不想去,去让梧桐陪我去也行。”

容景眼角抽了抽,放下手中的茶碗,用帕子擦去下巴上的茶水,转头对秦凤华道:“没有,我没有不想去,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这个罗阳夏可靠吗?”

“罗阳夏的家世背景为人情况我已经打听过了,现在就是去见见他。”

容景想了想,点点头,对秦凤华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便走。”

只是……容景低头看了秦凤华身上的穿着,是穿着男装没错,只是这胸脯再配上这张过分好看的脸……怎么看都是女孩子。

容景捂住额头,无奈道:“凤华,你还是换回女装。”

秦凤华低头看看自己,呃……虽然她已经裹了好几层束胸了,但……效果似乎不大好,她尴尬一笑,对上容景的眼睛:“可是,我如果换回女装就进不了春香楼了。”

其实秦凤华也没进过春香楼,还真不清楚妓院的规矩,只是听说妓院是不让除了妓女以外的女子进的。

容景:“没事儿,我有办法,你去换便是了,”容景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道,“只是别穿的太好看。”

秦凤华本就长的好看的紧,要是再穿的好了,进去把人家春香院的花魁都比了下去,春香楼的老鸨怕是打死都不让他们进。

秦凤华点点头,转身回去准备换衣服。

“等等。”容景忽然道。

秦凤华停住脚步,扭头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容景走到里间,很快从手上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了秦凤华。

秦凤华接过,冰冰凉凉的,似乎是一层面皮,秦凤华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容景:“易容面具,一次性的,你穿好衣服后,把它贴上,它会自动吸附在脸上,可以维持三个时辰不脱落。”

秦凤华看着手上的东西,惊讶,这么神奇的吗?

“这东西你哪来的?”秦凤华问道。

“解忧阁买的。”

秦凤华感叹:解忧阁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啊。

她拿着易容面具,轻声嘀咕了一句:“要是解忧阁能入股就好了。”

容景忽然轻笑一声,摸着秦凤华的头发,轻声道:“可以的,现在回去换衣服。”

秦凤华:哈?

秦凤华抬眼想要问容景在说什么。

“好了,凤华,去换衣服,我们晚上去春香楼。”

“啊?哦哦。”秦凤华被容景一打岔,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于是乖乖捧着那张冰冰凉凉的易容面具走了。

夜晚时分。

秦凤华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啧啧感叹:“梧桐,这面具做的可真好啊,贴的严丝合缝,一点儿看不出来痕迹。”

梧桐看着自家小姐,震惊不已,要不是刚才她亲眼看见小姐的换脸过程,是万万也无法将眼前这个陌生女子和自家小姐联系在一起的。

“小姐,好神奇啊,你现在一点儿都不像你自己了。”梧桐感叹道。

秦凤华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了,不愧是解忧阁,出品都是精品,江湖传言果然诚不欺我。

“小姐,你是不是该出门了?”梧桐看了看屋内的西洋钟,提醒道。

秦凤华转眼一瞧,还真快到了她和容景约定的时间,于是秦凤华又整了整衣着,抚了抚头上的朱钗,看向梧桐,问道:“梧桐,怎么样?你家小姐不漂亮了。”

梧桐:……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问“我不漂亮了”,而不是“我漂不漂亮”。不过看着秦凤华如今的样子,梧桐还是说不出“不漂亮”三个字。

梧桐:“小姐,你还是漂亮的,不过你没有你原来漂亮了。”

秦凤华本来的面貌漂亮的像仙女儿,如今这副样子,倒似凡间普通的漂亮女子了,虽然也是漂亮的,但却没有那种过分漂亮的冲击感了。

秦凤华压了压衣袍,道:“没有原来漂亮也行,凑合。” 第232章 你便是这里的...... 秦凤华刚刚抬脚要走,容景就已经过来了,他看着秦凤华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脸是没什么问题了,不会抢了春香楼里姑娘的风头,衣服穿的也是淡黄色的襦裙,不显张扬,总的来说,就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打量了一番,容景忽然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白色的帷帽递到秦凤华的面前。

秦凤华疑惑接过,问:“不是易容了吗?又要帷帽做什么?”

“把你和楼里的姑娘区分开啊。”

秦凤华:呃……好像有道理,春香楼里不是嫖客就是妓子了,她可不想被男人当成春香楼里的妓子揩油,虽然她会武,完全可以打翻敢靠近她的男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戴上帷帽稳妥。

秦凤华将白色帷帽往头上一戴,说:“好了,我准备好了,咱们走。”

容景将她的手挽过臂间,点点头,应道:“嗯,走。”

南城,春香楼。

花灯白亮,莹照夜空,胭脂水粉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如绸,楼上楼下,数位打扮清凉的妖艳女郎挥舞着手中的香帕冲着街上路过的行人抛媚眼,打招呼。

当然她们抛媚眼的对象都是男的就是了。

秦凤华挽着容景缓步走到春香楼前,春香楼的姑娘自动忽略了她,疯狂地对着她身边的容景挤眉弄眼。

秦凤华偏头看了一眼容景,不得不说,容景虽然脸上易了容,姿色下降太多,充其量只是个有些英俊的帅哥,但脸可以隐去,容景一身器宇轩昂,风流倜傥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了的。

怎么说呢,就容景往那一站,不看脸,只看通身气质,也一定能看出他是从富贵窝儿出来的。

秦凤华看着妓子们狂热放光的眼神,在想,大约在她们眼里,容景是一张行走的银票,而且,这样银票还真的有点俊。

那些姑娘着实有些太热情了,容景面无表情带着秦凤华往里走的时候,头这里偏过来,那里偏过去,躲过了无数香帕的“袭击”。

就在秦凤华以为他们要顺利进入春香楼的时候,斜刺里一个粉衣姑娘忽然尖叫一声,然后眼看着就要倒在容景的身上。

按照一般人的反应,有人摔倒了,都肯定会去伸手扶一下,更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向着自己倒过来,一般男人肯定就顺水推舟将人揽到怀里了,然后再来一个深情对望,已尽这场英雄救美的露水情缘。

但显然,容景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男人,他见着那姑娘冲他倒过来,脚步敏捷地往前呲溜了两大步,带着秦凤华丝滑飘远。

秦凤华只听耳后“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又是一声“哎呦,摔死老娘了!”

那位投怀送抱的姑娘结结实实地跌到了地上。

秦凤华没忍住回头看那姑娘,那姑娘也一脸愤恨地朝他们看过来,这才终于注意到了容景身边的秦凤华,立刻指着他们,叫嚷道:“诶,那个,那个男的……”

容景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那个带着姑娘逛青楼的男的,你站住!”

粉衣妓子的叫嚷声立刻引来了旁人的注意,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秦凤华和容景。

“他带着个姑娘?”

“来逛青楼?”

“那是姑娘,不是我们楼里的。”

“肯定是啊,那腰肢,那胸脯,不是姑娘是什么?哪个男的能长成这样?”

……

一时间众人对着秦凤华和容景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粉衣妓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秦凤华和容景大声叫道:“你们两个,知不知道规矩,春香楼不允许带女子进入,”粉衣妓子款款绕道二人面前,手指着秦凤华,继续道:“要么,你出去,”她转过眸,看向容景,又道,“要么,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

容景不动声色,牵着秦凤华的手,站在原地,没有动。

粉衣妓子见两人不说话,恼了,忽地指着容景的鼻子,拔高了音量:“要么我就让人将你们两个丢出去!”

容景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儿,琥珀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只语调平平地道:“将你们的春香楼的老鸨叫来。”

粉衣妓子没有立刻拒绝,她目光在容景和秦凤华只见扫来又扫去,心中掂量了半晌,那位带着帷帽的姑娘穿着的一般,似乎不是有钱的主儿,但这位公子……

粉衣妓子其实自打容景进门就注意到了他,自小混在青楼里的姑娘,识人的本事是有的,她一早就看出了容景绝对是个有权有势的主儿,所以刚才做出了投怀送抱的举动。

可没想到容景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儿,生生让她摔了一跤,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她白灵儿虽然姿容不及楼中花魁,但好歹也长的花容月貌,艳婉动人,妥妥的娇花美人儿,平日里跟在她屁股后头的臭男人不计其数,她理都不理,今日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人主动投怀送抱,还被拒了,还是以这么丢脸的方式被拒绝了,这口气她如何忍的下,所以她一时血冲头顶,就嚷了出来。

但嚷完以后,看着容景看她的眼神,她后悔了,她意识到以她的身份绝对惹不起眼前的金眸男子。

于是白灵儿朝旁边的龟公使了一个眼色,道:“去把妈妈叫来。”

龟公显然也意识到了金眸男子绝非等闲之辈,于是低声应喏,转身很快走了。

容景他们等了不过一会儿,那龟公便带着花衣裳的微胖女人回来了,女人头上插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身姿翩翩,衣袖如风地走到了容景和秦凤华面前,然后抬起一双丹凤眼打量他们。

来的路上龟公已经跟她说了情况了,他们春香楼确实不能带女子进入,但……为人处世,凡事都不是定死的,特殊情况是可以商量的,就比如现在,丽娘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在心底里寻思这事儿要如何商量。

容景不动如山,琥珀金眸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老鸨,忽地沉声道:“你是春香楼的老鸨?” 第233章 目的 丽娘见他开口,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忽地扬起灿烂到有些谄媚的笑容,和和气气地连声道:“对对对,我就是春香楼的妈妈,我叫丽娘,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讳,我今日来此并不想闹事,”容景说着,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递到老鸨丽娘面前,然后幽幽道,“这些,够是不够?”

丽娘接过布袋,低头打开,乍地“嚯”了一声,然后立刻收紧布袋的口子,鞠躬摆手向前,语气极尽谄媚之能事,道:“公子,小姐,这边请!”

于是秦凤华和容景便顺利地进入了春香楼。

秦凤华有些好奇,凑到容景的耳边,问他:“你刚才给她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好使,能够让老鸨如此痛快地答应放他们进来。

容景目视前方,薄唇微动:“东珠。”

秦凤华:???

容景重复:“我给了她一颗大东珠。”

东珠很是难得,一颗成色又大又圆润的东珠往往价值连城,一般只有皇室贵族才配拥有。而容景一出手就是一颗东珠,也难怪那老鸨丽娘会如此喜笑颜开,问都不问一句,就轻易地将路让开了。

秦凤华感叹,这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拿钱开道儿啊,简单粗暴,不过她喜欢!

丽娘一边在前头热情的带路,一边问道:“不知两位想要听楼里的哪位姑娘唱曲儿啊?”

容景眼神看向秦凤华。

秦凤华咳咳两声,道:“春桃姑娘得空?”

春桃?

丽娘:“哎呦,这位小姐,真是不巧,春桃现在正在接客呢。”

“接的哪位客人?”秦凤华直接问道。

丽娘犹豫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怀中那颗又圆又大的东珠,立刻道:“在陪罗阳夏罗士子呢。”

反正罗阳夏不过是一个富商之子,没什么权势,说也就说了。

“带我们去见他。”秦凤华道。

“哈?见他?见谁?春桃还是罗阳夏?”

“罗阳夏。”

丽娘满脸问号,这二位大晚上的跑到春香楼不找唱曲儿的花姑娘,找一个嫖客?要是这嫖客是个重要人物也就算了,可是罗阳夏不过就是一个小人物,找他做什么?为了找他还给出去一颗价值连城的东珠?

这一刻丽娘看秦凤华和容景的眼神变了,她仿佛在看两个傻子冤大头。

但是秦凤华竟然提了,看在东珠的面子上,丽娘自然不会不识相的不应。

“好的,小姐,公子,这边请。”

说着就将秦凤华和容景引上了二楼。三人走了一会儿,来到东侧的一个雅间,丽娘轻轻敲了敲门,高声道:“罗公子有人找您。”

里头的丝竹声骤停,随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秦凤华和容景:???

丽娘见此,眼角微跳,无奈出声:“罗公子不要怕,来找你的不是你母亲。”

话语落下,里头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片刻后,罗阳夏特有的带着略微轻浮放荡的嗓音从门内传来:“那便进来。”

秦凤华:……怕母亲怕成这样还敢逛青楼,这罗阳夏是真的虎。

丽娘轻轻地推开门,将秦凤华和容景带了进去。

秦凤华和容景绕过画屏看到了屋内的场景。

与秦凤华想象的浮华缭乱场景不同,屋子里很整洁,没有滚落的酒杯也没有散落的衣服,一切都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

秦凤华眼睛转过去看到了罗阳夏,此刻他正像个乖宝宝似的坐在一张矮榻上,而矮榻的对面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婉约女子正抱着一把琵琶朝他们看来,女子身上的衣服也是规规整整,就连发梢都是一丝不苟的,不见一丝凌乱。

秦凤华:……

她没想到罗阳夏来春香楼还真就是单单纯纯的听曲儿,这可太稀奇了。

罗阳夏转头看见老鸨带进来的人,他先看到了容景,不认识,接着看到了秦凤华,还是不认识。

然后他忽然间反应过来,吃惊瞪眼地指着秦凤华,问老鸨:“妈妈,你们楼里什么时候连女的都可以进来了?”

丽娘尴尬一笑,解释道:“变通,变通。”

罗阳夏是什么人,读书他不行,但这些人情世故他门儿清,听见老鸨这样说,他一下就懂了,这是给钱了啊,看老鸨那巴结样儿,看来是给了不少啊。

“你们聊,我去给你上茶上糕点。”丽娘笑道,说着,她看向秦凤华和容景,供着腰贴心询问道:“二位要不要我叫绿腰姑娘过来给你们唱歌小曲儿?”

绿腰是春香楼的头牌姑娘之一,今日正好休息得空。

秦凤华摆摆手,拒绝了:“不必了,我们要些茶点酒水就够了。”

“好嘞!”丽娘立刻热情应声,然后欠着身子,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退出雅间掩上门后,丽娘转头就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把咱们楼最好的酒水和茶点备好,我要亲自给小姐公子端进去。”

雅间的门窗隔音效果并不大好,秦凤华几人在里头将老鸨的话听到一清二楚。

秦凤华:……倒也不必如此谄媚。

略过这茬不提,秦凤华转过头来看向罗阳夏。

罗阳夏也看着他们,道:“我不认识你们。”

罗阳夏的记人的本事很好,通常只要是他见过的人,他都不会忘记。

“你不认识我们没关系,我们认识你就可以了。”

罗阳夏:???

秦凤华忽然转头看向春桃,说道,“我们与罗公子有要事要谈,麻烦春桃姑娘暂且回避一下。”

今日春桃的客人是罗阳夏,所以理当征求罗阳夏的同意,于是春桃将目光转向了罗阳夏。

罗阳夏定定地看了秦凤华和容景二人一会儿后,才转头对春桃柔声说道:“春妹妹,就暂且委屈你一下了。”

秦凤华听着罗阳夏刻意放低温柔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觉着有点儿冷。

罗阳夏发话,春桃便站起身,朝他们福了福身子,抱着琵琶很快退出了雅间。

春桃走后,雅间就只剩下了秦凤华、容景和罗阳夏三个人。

罗阳夏目送春桃出去后,重新转回头,看向秦凤华和容景,道:“现在你们可以说了,来找我究竟什么事儿。” 第234章 你不怕我告密嘛 秦凤华也偏头看向春桃出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你很喜欢那位春桃妹妹。”

罗阳夏:???

秦凤华转回头,看他:“不,我问错了,我不应该这么问。”

罗阳夏持续问号脸。

秦凤华看着他重新发问:“你应该很爱那位春桃。”

秦凤华问出这句话后,很明显的感觉到罗阳夏呼吸窒了一下。

罗阳夏:“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们花了大价钱进来只是为了来问我这个?”

秦凤华继续说道:“你很爱她,但是家中的钱都被你母亲管着,你没有钱将她赎出去,所以就只能隔三差五地来这儿听她唱曲儿。”

秦凤华环视了一眼四周,继续平静地说道:“当然了,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伺候其他客人,被其他客人欺负。”

秦凤华的这番话,让罗阳夏蓦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涌上愤怒,也涌上无力,不因别的,只因秦凤华说对了。

想到往日春桃伺候别的客人,被人灌酒,被人欺负,甚至被人蹂躏的情景,罗阳夏眼睛蓦地泛起了红,他看着面前摘了帷帽的陌生女子,道:“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秦凤华勾了勾唇,声音忽然充满蛊惑地道:“你想要把你心爱的女人赎出去吗?”

想!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

可是现实的阻挠太多,母亲的阻拦,银钱的匮乏以及春香楼老鸨的态度,这种种原因全部都阻挠着他,让他不能将春桃赎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深陷烟花之地,无法逃离。

秦凤华看着他,忽然笑了,她道:“我可以帮你把春桃赎出去。”

罗阳夏蓦地抬起半睁的眼睛,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秦凤华,失声惊叫:“真的?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可以帮我把春桃赎出去?”

秦凤华含笑点头:“嗯,真的。”

罗阳夏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然后忽然冷静下来,他道:“你有什么条件。”

秦凤华观察着罗阳夏的一举一动,内心暗暗点头,不错,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冷静的很快。

“条件自然是有的。”秦凤华悠悠道。

“什么条件?”罗阳夏想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为了春桃,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秦凤华见罗阳夏有些紧张,于是摆摆头,道:“别紧张,不叫你做坏事儿。”

“那你要我干嘛?”罗阳夏追问道。他感觉自己身无长物,又穷的连叮当都响不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秦凤华图谋的。

秦凤华支着下巴看他,缓缓道:“我需要你帮我办事儿。”

“办事儿?办什么事儿?”

“帮我开一家小报。”

“小报?”罗阳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他想到自己“包打听”的名号,于是立刻悟了,直接道:“你要我收集京城里的信息?”

秦凤华点点头:“聪明!”

她继续道:“当然了,办小报由我出钱,我需要你做的不光是收集民间百姓的信息,我还要知道高门世家贵族之间发生的事儿。”

高门世家贵族……

罗阳夏反应过来了,秦凤华是找他来做情报头子的啊!

他心下有些犹豫,秦凤华也不催他,只坐在一旁默默地等他。

片刻后,经过一番不那么激烈的思想博弈,罗阳夏咬了咬腮帮子,抬头对秦凤华道:“好,我答应了!”

秦凤华并不意外,她早料到罗阳夏会答应,所以她淡淡地看向罗阳夏,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向我证明你的能力。”

证明能力?这是递投名状的意思?

“怎么证明?”罗阳夏问道。

“查今年的科举,究竟是谁在闹鬼!”

罗阳夏心中一悚,打量着秦凤华的眼色,斟酌道:“你的意思是……”罗阳夏顿了顿,道:“有人科考舞弊?”

秦凤华笑笑,目光有些玄妙,看他,缓声道:“你真的相信科场有大头鬼?”

罗阳夏噎了一下,说实话他是不信的,但当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很在意,只当一个笑话听了也就过了。

“看,你也不信,但这个谣言就传出来了,还传的神乎其神,”秦凤华说着,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变的低沉,眼底的戾色浮动,“既然有人要在背后搞鬼,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掀了京城的天,彻底清一清京中的这些腐朽顽垢!”

罗阳夏心中掀起巨浪,他震惊地看着秦凤华,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凤华凌厉杏眸直视罗阳夏的眼睛,忽地唇角翘起,眉梢微挑,轻声漫语道:“这个活儿你敢接吗?”

罗阳夏对上秦凤华幽深的眼眸,一时间哑然了。

科举舞弊案,非同小可,这其中的干系太大,他如果卷入其中,一招不慎,必定万劫不复。

帮秦凤华调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悄无声息地死他一个人算轻的,最可怕的是,他整个罗家都得覆灭。

罗阳夏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面对罗阳夏的沉默,秦凤华面色轻松,好似浑不在意,她施施然地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轻轻地推到了罗阳夏的面前。

罗阳夏低头看去,瞳孔蓦地张大。

秦凤华:“这是我的诚意,五千两银票。”

秦凤华一脸轻松的看着罗阳夏,好似刚才拿出的不是五千两银票,而是一叠白纸,她道:“当然了,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五千两一票。”

罗阳夏默然,看着桌上的银票,挪不开眼,就连呼吸都轻了些。

春桃的赎身银正好是一万两。

秦凤华继续道:“只要你通过我的考验,证明了你的能力,后面你替我办小报,我也可以给你分成,当然,你能力越高,分成也就越高。”

说着,秦凤华站了起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最后道:“我给你三日考虑,三日后还是春香楼,还是这间雅间,我等你。”

说完,秦凤华迈步向雅间门口走去,就在秦凤华即将要拉开门扉的时候,罗阳夏忽然在她身后,高声道:“你就不怕我去告密吗?”

秦凤华转头看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勾起红唇,道:“告密?你去哪里告密?告谁的密?”秦凤华转头,手搭上门,背对着罗阳夏,又道:“我既然能来这里找你,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235章 都是误会误会 说完,秦凤华头也不回地拉开雅间的门,走了。

罗阳夏看着敞开的门扉,久久不语。

秦凤华和容景出门后,穿过长廊,信步走下楼梯,此刻春香楼中已经到了晚上最热闹的时候了,楼上雅间里放荡的淫言浪笑不停地传出来,楼下大堂,恩客老爷们个个喝的面红耳涨,放浪形骸,丑态尽显。

容景看着这一切,眉头紧蹙,俊脸绷得死死的,他走在秦凤华的左手边,大手小心地护着秦凤华,眼睛严厉的扫过每一个从秦凤华身边走过的醉鬼,唯恐这些臭男人碰到秦凤华的一片衣角。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捂住秦凤华的眼睛和耳朵,让秦凤华彻底隔绝这些污言秽语,脏淫乱象。

在容景死亡射线的逼视下,不光是起了贼心的男人心里发憷,知难而退,就连没有起贼心的男人,对上容景也是暗恨这春香楼的楼梯太窄,没有再扩出个百八十丈来,他们好躲着容景这黑脸瘟神走。

正所谓寻欢寻欢,能大晚上不回家睡觉,擎打着灯笼眼来春香楼消遣的恩客老爷们大都就是图个乐,谁也不想败了兴致,让找乐变成找茬,所以大多数人看见容景那副护犊子的样儿,都不会刻意上去蹙眉头。

但春香楼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些识趣儿绕道走,那自然就有另一些人三两杯黄汤下肚,迷瞪了眼,觉得自己浑身的抖擞威风无处施展,横看竖看容景不顺眼,斜插进来要触容景的霉头,找他的麻烦了。

这不,正当容景护着秦凤华即将拐下最后一阶楼梯时,一个面色通红,浑身酒气冲天的男人晃荡着虚浮的脚步,有一下没一下扶着楼梯,走了上来。

男人似乎醉的厉害,脑袋不停地打着晃,他沿着里侧的楼梯扶手往上,容景自上而下看到了那个烂泥醉鬼,紧皱着眉头,护着秦凤华隔着半米的距离,沿着楼梯的外扶手往下走。

正当三人在拐角的楼梯平台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俯趴在楼梯扶手上,几乎快要跟扶手融为一体的男人,倏然转头,对着秦凤华就是一声狞笑,张开大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秦凤华扑将了过来,同时满是酒气的口中大喊道:“小娘子,想死我了,让情哥哥亲亲你的小……”

那醉汉口中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完,就咻地一下整个人横飞了出去,下一秒,砰地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春香楼中炸开。

紧接着男人的痛呼声在楼梯底下响起。

原来那醉酒男人刚才被容景直接从楼梯上扔了下来。

喧闹不已的春香楼陡然一静,在场的恩客老爷和花娘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朝着楼梯口这边打了过来。

议论声纷起:

“今儿个这是闹哪出啊?”

“那地上躺的是谁啊?”

“发生了什么事儿?”

“嘿,你知道刚才是咋回事儿吗?”

“我?我不知道呐,我刚才正看月红姑娘呢,哪里注意到那些!”

……

恩客老爷们都喝的迷了眼,一时间竟都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容景不理围观的人群,揽着秦凤华继续下楼梯,就在两人迈下最后一级阶梯,要往春香楼门口走的时候,忽然,十几个穿着褐色衣服的家丁突然冲了出来,几个上去扶摔在地上的男子,几个过来拦住容景和秦凤华的去路。

“休走!你们伤了我家郡王竟然还敢走?!”为首家丁怒喝道。

郡王?!这是哪一路的郡王?

不怪在场的人眼拙,没认出来,只因京城的权贵多如牛毛,随便走在路上,屋头的瓦片砸下来一个,保不齐都能砸到一个家里沾着皇亲的。

大夏立朝百年以来,后宫嫔妃无数,历代皇帝老儿播种勤的很,王子皇孙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往外冒,这忽然冒出来一个郡王,在座的人还真一时认不出来这醉眼郡王家的大门打哪儿开。

就在众人都疑惑不解的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哟!这不是白娘子嘛!”

白娘子?!

秦凤华和容景对视一眼,这是哪个白娘子?梨园里的那个?

很快秦凤华和容景的疑问有了回答,只听这一声喊完以后,人群中有人附和道:“还真是白娘子?!”

得到确认后,众人忽然间哈哈大笑出声,开始对着跌得不轻的男子嚷道:“诶,我说白娘子,你不回家陪许仙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就是说,怎地好端端的又放许仙一个人独守空房呢?!”

“看来旧许仙终究是不及花楼里的新姑娘喽!”

“白素贞不爱许仙,爱花姑娘!”

说完这一声,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一种恩客老爷和妓子们对着“白娘子”那笑的是花枝乱颤。

“你!你们!”

那“白娘子”原本就因为吃了酒,脸和脖子涨的通红,此刻被众人这一嘲笑,更是气的血气逼进了眼,连眼睛都红了。

正当众人哄闹着让“白娘子”下不来台的时候,春香楼的老鸨丽娘适时的出现了。

丽娘一边推搡着人群,一边口中念着“让一让,让一让”,好不容易挤进了包围圈,抬眼一瞧闹事的两拨人,顿感一阵头痛,但再头痛,她身为春香楼的管事也不得不出面解决。

于是丽娘走到两拨人马跟前,先是看了看容景和秦凤华二人,见他们虽然是被几个凶悍家丁包围着,但二人一片衣角都没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转头看向那“白娘子”。

丽娘:呃……这“白娘子”就有点惨了。

他是从半道楼梯上被容景扔下来的,大概是面朝下的缘故,这位“白娘子”摔的着实不轻,亲吻地面的额头肿了老大一个包,鼻孔淌了两管血,爬起来的时候,大约是擦的匆忙,鼻血被他随意抹了,血迹横挂在两边的脸颊上,显得有凄惨又滑稽。

“白娘子”晚上在春香楼的这副尊荣哪里还有半点像白日里在梨园登台献唱的凄美绝艳的“白素贞”的样子呢!

丽娘心里憋着笑,迎上“白娘子”,她道:“平这都是误会,误会,大家都是来玩儿的,别伤了和气是不是?”

秦凤华:平?

秦凤华思索半晌,愣是没有在脑海里搜索出皇室宗亲里还有这么号人物。

于是她将带着疑问的目光转向容景,希望他能知道。

容景同样也是思索了半晌,不过荣王府曾经是大夏的异姓王,地位超然,容景自小跟皇室打交道的多,冥思苦想的半晌倒还真让他从犄角旮旯里将这劳什子平的家世搜罗了出来。

于是容景附耳到秦凤华耳边,轻声道:“他是高祖皇帝第十九子平王那一脉的第二十八代孙平厉云彦,平王一脉到他这一辈已经是削了爵的了,所以他不是亲王,就只是个虚衔郡王了。”

秦凤华:……好远的关系,难怪她不知道。

秦凤华知道了底细,再回头看那“白娘子”平厉云彦,内心啧啧叹息,看来宗室子弟也不好混啊,投胎也是得论等级的,投胎成厉云彦这种皇室没落旁支宗亲,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第236章 你凭什么 厉云彦经过刚才那一摔,酒醒了大半,听见鸨母丽娘这样和稀泥的态度,当即就火了,鼻子呲呲喷气,指着容景就道:“今儿个他要是不磕下三个响头来,这事儿必然不可能善了!”

厉云彦这番话说完,不光秦凤华不说话了,就连鸨母丽娘都一副“你疯了”的表情。

在场的众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你凭什么?”

于是有人就问了出来:“你要让人磕三个响头,你凭什么?”

在座的无论是恩客老爷们还是妓子们,都是销金窟里摸爬滚打惯了的,都有一双利眼,一瞧容景就知道其人不简单,不好惹,他们还真不知道“白娘子”哪来的底气能这么嚣张。

然后接下里厉云彦开口的话就解答了他们这个疑问。

只听厉云彦神色狰狞,似乎是忍着痛,摆出王子皇孙的威武架势,厉目瞪着容景直斥道:“我乃皇室平王第二十八代孙,天潢贵胄,你这个刁民还敢不跪?!”

众人:……原来是仗着祖上阔过啊!

厉云彦继续道:“你今儿个要是不能诚心诚意的给我道歉,我明日就让宗人府的将你抓了,投到大牢去,告你个藐视皇室。”

厉云彦原以为他能将容景吓唬住,但显然容景并不吃他威胁恫吓的这一套。

只听容景看着厉云彦,极轻的笑了一下,目光平和,不带韫色,轻呵了一声,看样子都不屑说话搭腔。

在场的人不乏显贵,有懂的就直接嚷了出来:“宗人府怕是连你是哪号人都要翻宗亲册子翻半天,他们能理你?一个没落宗亲。”

这一下可是完完全全揭了厉云彦的底裤了,这是厉云彦心底始终不愿意承认的现实,不愿意承认平王这一脉没落了。

他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狗,跳脚了,强撑着面子,大骂道:“你才没落,你全家都没落!老子是平王后裔!”

说着他一扫左右,挥手大声道:“你们是死人啊,有人都欺负到你们主子头上了,还干仗着瞪眼?全都给我上!打死他丫的!”

厉云彦一声令下,十几个褐衣家丁抡着拳头,叫嚷着就朝容景和秦凤华冲了过去。

在京城这块地界,秦凤华见过自信的蠢人无数,今日像平郡王厉云彦这种只报了自家家门,连对手家门问都不问一声就冲上来的蠢货还是第一次见。

丽娘在人冲上去的时候心还提了一下,但她的心只提到了半路,就又落了下来,不因别的,只因那十几个家丁堪称废物,在容景手下一招都没过完,就倒了。

丽娘:……

丽娘看着呆住的厉云彦,叹息一声,只希望厉云彦面对现实,不要再有无端的自信了,于是她再次上前打圆场:“平郡王,你看这……”她手指着十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的家丁,继续道,“咱还是以和为贵。”

她的意思是你都打不过,还是认怂!

厉云彦梗着脖子,咽不下这口气,但如今家丁都被撂倒了,只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容景的。

厉云彦终于认识到了形势不如人,忍着气,憋红了眼,调头往人群外走。

众人看着厉云彦的样子,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哟!‘白娘子’这是打不过要跑啊!”

“拿出你水漫金山的本事来啊!”

厉云彦不理他们,用胳膊挤开人群,继续往外走。

但显然那些人并不放过他,人群继续叫嚷道:“嘿,这是打不过哭了?”

“别哭啊,白娘子,叫声哥哥来,哥哥替你出气!”

厉云彦像个战败的狼崽子,恶狠狠地抬头瞪着那几个起哄的人,道:“滚你娘的!”

说完,大力撞开人群就跑了。

厉云彦走了以后,地上那十几个家丁也相互搀扶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秦凤华望着厉云彦消失的方向,低头沉吟片刻,忽地笑了一下,这位“白娘子”有点儿意思。

见没热闹看了,围观的众人也就散了,继续寻欢作乐去了。丽娘来到秦凤华和容景面前,微微躬身,带着歉意道:“二位真是不好意思,我代平郡王给二位赔个不是。”

秦凤华看向她,忽然道:“平郡王常来春香楼?”

“不常来,一般就白天在梨园登台完了,晚上会来这儿放松一下。”

秦凤华又问:“他一个郡王,去登台唱戏家里人不管?”

伶人低贱,即便贵族们多么好这一口,多么心痒痒,也只是当一个爱好在自个儿家里唱,秦凤华还从来没听说有人敢去梨园登台的。

丽娘脸上浮出难言的神色,答道:“唉,平王传到他这一脉,只剩他一根独苗,他头顶的长辈早就都驾鹤西去了,他觉得自己是皇室后裔,傲气的很,不肯将就,看不上门第不如他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娶妻,又哪来的人管他呢。”

秦凤华点点头,大概理解了厉云彦这身底气不足又莫名其妙的脾气是打哪来了,皇子龙孙即便跌入了凡尘也带着傲气,打死不肯承认的嘛,再说了,他也不是彻底沦为平民,好歹还有一个郡王的虚衔不是。

丽娘看着他们,又紧跟了一句:“不过,他除了这一点,人还是不错的。”

秦凤华:???人不错?那刚才那个醉酒袭击她的人是谁?

大约是秦凤华脸上的不赞同太明显,丽娘讪笑了一下,道:“醉了酒的人难免露出丑态,他也是无心之失。”

秦凤华不能苟同,想了想,厉云彦的人品如何与她也无甚干系,今日的事儿已经办完了,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春香楼的好。

思定,秦凤华朝容景看过去,示意容景回。

丽娘看他们要走,连忙恭敬又热情地把二人送到了门外,送出门后,还不忘在两人身后挥舞着香帕,高喊:“小姐,公子,再来玩儿啊~~”

秦凤华:…… 第237章 还是同样的位置 秦凤华和容景回到侯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容景送秦凤华回风华小筑,二人顺着昏暗的长廊慢走,秋日的夜晚,更深露重,呼吸间都透着寒气,容景靴底踩过还来不及清扫的落叶,发出“咯吱”脆响,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容景偏头看向秦凤华隐在阴影里的侧颜,忽然道:“凤华,你真要插手这件事?”

“嗯?”秦凤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低声道:“没有把秋闱的事解决我始终心里难安,还是弄清楚的好。”

容景静默片刻,望着不远处泛着微光的风华小筑,终于沉声道:“何府……”

秦凤华抬起眼眸看他。

容景回望秦凤华的眼睛,难言的情绪在眼底蔓延,他缓缓开口道:“去查何府。”

秦凤华瞳孔一缩,问道:“容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容景低低嗯了一声,将那日在何府发生的事说了。

“有人潜入何府偷换试卷?”秦凤华震惊道。

容景点头。

“你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容景面色一哂,又道:“我将试卷换回来了。”

“你换回来了,然后这件事就算了?”秦凤华有些无法理解容景的想法,怎么说,也得顺着这个可疑的黑衣人把这件事查下去。

秦凤华是这样想的,但容景显然不是,他撩起眼皮,脸上罕见地没有往日温柔的神色,他只是站在黑色的阴影里平平淡淡地看着月光下的秦凤华,没有说话。

秦凤华望着容景淡淡的眉眼,忽然间不说话了。

是啊,容景有什么立场一定要告诉她呢,镇北侯府应当不会牵扯进这件事,何府?与他何干?如果不是她要他帮忙去何府送信,容景是觉得不会插手这件事的。

王朝已经抛弃的荣王府,那朝廷的死活与他容景又有什么关系?

秦凤华定定地凝望着容景的眼眸,望进他眼底那些她看不懂的暗光,忽然,秦凤华叹息一声,走进黑暗里,拉起容景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道:“我只是想确保镇北侯府在这件事情中能安然脱身,至于二嫂娘家那边,我能帮就帮,其他的我也不会过多干涉,等到这事儿了了,我们就回姑苏。”

容景微微低头看着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反握秦凤华的手,眼底熟悉的温柔笑意重新漫上来,带着秦凤华继续向着风华小筑走去。

秦凤华跟着容景的脚步,抬起头,目光有些出神地望着容景的侧颜,今日这一番谈话像是撕开了容景伪装的温柔表象,露出了容景掩藏在面具下的底色。

秦凤华忽然开口:“容景,你恨吗?”

容景看着前方,面容不变,但手中蓦地攥紧的力道泄露了他的心事。

秦凤华低叹一声,终是道:“容景,你可以恨伤害过你的人,但不要记恨所有的人。”

容景不言,良久,就在秦凤华以为容景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容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容景送秦凤华回了风华小筑,然后转身一个人慢慢地踏着月色,隐入了黑暗。

鹤水院,这是镇北侯府安排给容景暂住的院落。

容景负着手,站在窗前仰头看窗外高悬的一轮明月,十五已过,月不再圆了。

南枫悄无声息地来到容景的身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主子。”

容景望着月亮,没有回头,沉吟了半晌,他低低地叹出一口气,轻声道:“将我们的人都撤了。”

南枫震惊抬头,惊叫出声:“主子!为何?”

容景:“这件事我们做到这里就够了,之后事情的发展我们就不必管了。”

南枫:“可……可是阁主那边……”

“阁主那边我会跟她亲自说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容景说道。

南枫一哽,他心里还有疑问,但对上容景的目光,忽然间就歇了声,他低头,拱手,答应道:“是!主子。”

容景挥了挥手,道:“下去。”

南枫领命告退,消失在了夜色中。

三日后,夜雨淅沥,容景为秦凤华打着伞,又踏入了春香楼,春香楼还是那么热闹,莺歌燕舞不绝。

打从秦凤华和容景还未进门前就有龟公去通知了丽娘,所以在他们入门后,第一眼便见到了丽娘那张笑得出了褶子的脸。

丽娘热情至极,挥舞着香帕就拼命招呼:“哟!公子,小姐又来啦!快快快,快里面请。”

丽娘侧过身子,摆开手,迎接他们进门:“还是那间雅间?”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充满暗示性地不住瞥容景。

秦凤华把丽娘的这番动作收在眼底,有些好笑地点点头,然后用胳膊肘撞了撞容景,示意他,该给东珠啦!

容景无奈,又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锦袋,将它递给了鸨母丽娘。

丽娘接过隔着锦袋一摸,是一个珠子的轮廓,知道又是一颗东珠后,她眼尾眉梢乐得几乎要飞走了。

于是她腰哈的更低了,语调也更加谄媚了。

秦凤华:……果然,有钱的就是大爷啊!

丽娘很快带着容景和秦凤华又来到了那间雅间,然后对他们致歉道:“罗公子已经在里面了,不过春桃今日不得空,不能来作陪了。”

秦凤华不甚在意,只随口问了一句:“今晚春桃姑娘陪谁呢?什么时候得空?”

丽娘倒也不隐瞒,告诉了秦凤华:“是承恩公府的萧世子,他今夜包了春桃的场,春桃今晚都不得空了。”

秦凤华:承恩侯公府世子?萧缙?好像是个败家子来着。

秦凤华点点头,不再深问,推开门进去。

秦凤华提起裙角,迈进门去,先是扫视了一圈,雅间内安静的很,没有丝竹声,也没有烹茶煮酒声。

秦凤华:没人?

秦凤华绕过雅间的隔断画屏,还是没有人。

于是她叫住准备关门离开的丽娘,问道:“丽娘,罗阳夏人呢?”

丽娘诧异转头:“不就在里面吗?”

秦凤华站在空空如也的雅间,看她。

丽娘:???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进了雅间,打眼一瞧,还真不见罗阳夏的影子。

丽娘:这就奇怪了。

“罗公子是说在这里等小姐您啊。”丽娘摸了摸脑门,也闹不明白罗阳夏去了哪里。

秦凤华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道:“承恩公世子雅间在哪里?”

“啊?”丽娘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凤华是什么意思。 第238章 被撕毁的画 秦凤华道:“你派人去承恩公世子的雅间看看,罗阳夏是不是在那里。”

丽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应和,迈着小碎步,亲自跑过去了。

丽娘走后,秦凤华和容景坐到了雅间中的茶案前,容景骨节修长的大手姿态优雅地拿起茶具,开始烹茶。

秦凤华原以为丽娘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他们都三壶茶下肚了,还不见丽娘和罗阳夏回来的影子。

秦凤华喝的一肚子都是茶水,就在容景抬手又要给秦凤华满上不知是第几杯茶后,秦凤华抬手制止了容景倒茶的动作。

秦凤华抬眼看向容景:“有些不对。”

容景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轻声“嗯”了一声,然后才征求秦凤华的意见,说道:“去看看?”

秦凤华点点头,拂衣起身,容景也跟着站起了身。

就在二人即将出门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还差点冲撞到秦凤华。

小丫鬟也意识到自己冒失了,不住地对着秦凤华和容景鞠躬道歉。

秦凤华抬手制止了小丫鬟:“行了,不要再鞠躬了,晃的我眼睛疼,说,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于是连忙道:“妈妈让我过来跟二位说一声,罗公子被承恩公世子扣了!”

什么?!

秦凤华和容景对视一眼,然后接着转头看那丫鬟,问道:“怎么回事?罗阳夏为什么被萧缙扣了?”

小丫鬟道:“罗公子为了春桃姐姐冲撞了萧世子,撕烂了萧世子一副古画,现在萧世子正押着罗公子要他赔呢,不然就押罗公子去见官,妈妈这在那边调解呢,脱不开身,所以唤我过来跟姑娘和公子说一声。”

秦凤华:……这是什么烂俗的事儿。

秦凤华噎了片刻,才扶额,语气带了点疲惫的对小丫鬟道:“带我过去看看。”

“好嘞!”小丫鬟热情的答应道。

妈妈说的没错,这两位贵人果然不会放任罗公子不管,一定会出手相助。

小丫鬟带着秦凤华和容景像阵风似的挂到了五楼雅间的门口。

春香楼一共有五层,楼层越高,价格也就越高,五楼是顶楼,消费价格可谓一夜掷千金也不为过了。

秦凤华和容景抬步踏进五楼雅间的时候,门内一票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秦凤华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去,微微挑了挑眉,这是开宴会呢。

这间雅间很大,只见十来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或坐或躺没骨头似的偎在美人怀里,围坐一圈,圈子中央,正是三日不见的罗阳夏,他被一个黑色劲装的男人压在地上,头死死地贴着地,挤得眼睛嘴巴鼻子都变了形。

而老鸨丽娘正站在一个坦胸露乳的锦袍男子的榻边,欠着身,面露讨好,细声细气地说着什么。

秦凤华他们一进来,丽娘就看见了他们,她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说话,忽然间想起来自己竟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姓甚名谁,张开的嘴一时间哑了声。

就在丽娘哑声的空档,萧缙正好抬头看见了走进来的秦凤华和容景。

他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撩起眼皮,拖着长长的调子,看着秦凤华和容景道:“这两人谁啊?”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丽娘,示意她说话。

丽娘一时间也犯难了起来,她还真不知道他们是谁。

她总不能说是给她送东珠冤大头。

就在丽娘犹豫的功夫,秦凤华和容景已经走到了罗阳夏身边,秦凤华揣着手,隔着白帷帽,面朝萧缙,淡淡道:“把人放了。”

萧缙感觉有些好笑,他姿态不变,冷哼一声:“你算哪根葱,让我放人就放人?”

萧缙不听话,秦凤华也不在乎,她稍稍偏头朝下看一眼被押得脸色青紫,几乎要断气的罗阳夏,然后在场的众人也不知容景是如何出手的,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押着罗阳夏的黑衣劲装男人已经被掀飞了出去,呼啦啦撞倒了雅间内价值不菲的雕花屏风。

丽娘心一痛,哀嚎出声:“哎呦,我的如意鸳鸯黄花梨屏风!”

丽娘的叫声让在场的人都反应了过来,萧缙蓦地坐起来身,浑浊的眼睛瞪着秦凤华,叫嚷道:“你敢打我的人?!”

秦凤华勾勾唇,道:“那又如何?”

“咳咳咳……”罗阳夏抚着自己的脖子疯狂的咳嗽。

秦凤华看他,确定他死不了后,转头对萧缙道:“罗阳夏是我的人。”

罗阳夏蓦地抬头看向秦凤华。

秦凤华继续道:“听说他撕了你的画?”

“是啊。”萧缙重新躺回美人的怀里,懒懒地看向秦凤华,“怎么?你要赔?”

秦凤华很干脆,豪气十足道:“我赔了,你开价多少?”

罗阳夏抬头看着秦凤华,瞳孔巨震。

丽娘一乐,她就知道这位贵人一定会帮罗公子。

萧缙笑笑,上下打量了秦凤华一会儿,见秦凤华穿的不过是普通的绸缎,嗤笑一声,又道:“就凭你?你赔的起么?”

“你别管这些,只管开价。”

萧缙听后又转头看向容景,同样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暗道,这位穿的倒是不错,这姑娘开了大口,到时候掏钱的怕还是这个公子。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管拿回钱就好。

于是萧缙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秦凤华身上,狮子大开口道:“五千两黄金。”

丽娘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刚才不是还要价八百两黄金吗?怎么现在就这个价了?翻番也不是这么个翻法啊!这也太过分了。

萧缙盯着秦凤华,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自己唬住了,掏不出这许多钱来,一脸轻蔑地看着秦凤华和容景。

听见萧缙竟然不要脸的坐地起价,罗阳夏直接嚷开了:“你刚才不是还说八百两吗?现在要五千两算什么事儿!”

罗阳夏内心在颤抖,五千两黄金啊,他得卖身给秦凤华打工多少年,才能还得完这笔巨债啊!不行,他必不能让那个狗贼得逞!

众人心中反应不一,但秦凤华倒是很镇定,她平静地看着萧缙的脸,提出了一个要求:“萧世子,可否让我看看那副被撕毁的画。” 第239章 彻查此事 “可以啊。”萧缙拖着嗓子,答应的很痛快了,示意旁边的小厮将画拿来。

小厮很快呈上了古画。

萧缙解释道:“这是我新得的柳公崖的《立春山景图》,花了我足足五千两黄金!现在被你的人撕烂了,你说,该不该赔。”

柳公崖是千年前着名的画家,尤善画山景,历经千年岁月,战火纷飞,沧海桑田,如今现存于世的柳公崖的画十不存一,世面上大多都是临摹画,真迹极其难觅,如果罗阳夏撕毁的真是柳公崖的画,那五千两黄金确实也值得。

萧缙示意小厮把画拿给秦凤华,小厮捧着残画,走到秦凤华面前,秦凤华随意地扫过一眼,都还未接到手上,便直接抬头看向萧缙,道:“你的画是假的。”

“假的?”萧缙再次直起身,直接否定道:“不可能,我找人鉴别过了,不可能是假的。”

随后萧缙怀疑地上下看了秦凤华一眼,语气不善道:“你怕不是赔不起然后在这里信口开河。”

秦凤华依旧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语气淡定而坚定道:“你被人骗了,这副《立春山景图》就是假的。”

“你说假的就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

秦凤华定定地看着萧缙,缓缓道:“因为永嘉十年的时候,真正的《立春山景图》被陛下赏赐给了镇北侯府,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内务府查。”

萧缙:???

永嘉十年?他都还没出生呢!

秦凤华见他一脸吃惊的样子,继续道:“你觉得是你这副是真的还是陛下赏的那副是真的呢?”

萧缙一噎,他要是敢当着怎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这副是真的,那不就意味着陛下宫里的是假的吗?公然打陛下的脸,他是嫌自己命长吗?!

而且他又不能真的跑去内务府查看御赐告册,萧缙目光沉沉地看着秦凤华,她竟然敢这么说,看来真的《立春山景图》真在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萧缙激灵一下,摇了摇头,镇北侯府他也惹不起。

可是这画他是真的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难道就这样亏了?

秦凤华见萧缙脸上五颜六色的,煞是难看,于是开口好心劝慰道:“我说萧世子,不管你花了多少银子买这副赝品,我劝你还是赶快去将那骗你的人抓来,不然不光丢了面子,人跑没影儿了,怕是连气也出不成了,那可就太亏了。”

经过秦凤华这一提醒,萧缙恍然大悟,一副赝品,他已经不可能在秦凤华这里要到银子了,唯今只有……

萧缙一咬牙,腾地一下推开美人就站了起来,喝令左右跟上,急匆匆地就往外跑,旁边的小厮将那假画一扬,口中叫嚷着:“鞋,鞋,公子你的鞋没穿。”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时间只剩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忽然一人哈哈大笑出声。

“子安兄这可真是被鹰啄了眼啊,竟然是副假画!”

“哈哈哈,”一人拍案叫绝,大声嚷道,“他同我说那花足足花了五百两银子呢!这下五百两银子打水漂喽!”

雅间的世家公子们嘲笑过这一茬后,又重新揽着妓子们重新开始寻欢作乐了,一时间雅间内娇笑浪语,丝竹雅乐复起,好不热闹。

秦凤华走到罗阳夏身边,低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走。”

说完就朝着外头先走了,容景伴在她身旁,也往外走。

罗阳夏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被压疼的脖子和脸,落后两人一步,龇牙咧嘴地跟着往外走。

三人回到了雅间,各自在茶案旁坐下,秦凤华脱下头上的白色帷帽,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对面一副倒霉样儿的罗阳夏一眼,然后接过容景递来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说罢,今晚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去撕了萧缙的画。”

罗阳夏紧张地搓了搓手,吞吞吐吐道:“我……我就是……”

他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凤华冷笑一声,重重地撂下了手中的茶杯,茶杯磕在茶几上发出一阵脆响,她沉了声:“看来是我看走了眼,罗公子这副样子,实在成不了什么事儿。”

罗阳夏被秦凤华那一个摔茶杯的动作吓得肩膀一耸,随后又听到秦凤华那番毫不客气的话语,再也不敢隐瞒,直接道:“我就是害怕春桃被那些世家子弟欺负才混进了五楼,撕烂萧缙的话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看见有一个人对春桃毛手毛脚,气不过,就像冲过去赶开那个人,我没注意到萧缙当时正拿着画,手一扬那画就辟了。”

说完,罗阳夏还小声嘟囔了一下,抱怨道:“鬼知道那画是什么材质,跟块豆腐似的,一碰就碎。”

秦凤华简直被他气笑了,一千多年的画,可不就是跟块豆腐一样易碎吗?能保存的下来都已经是奇迹了!

还好镇北侯府里确确实实躺着一副《立春山景图》,也确实是陛下赏的,要不然,萧缙手上那副真是柳公崖的真迹,就是把他罗阳夏买上个几百上前轮也抵不上一副画的价钱!

秦凤华的这一声冷笑,又让罗阳夏缩了缩脖子,他也意识到了今天自己是运气好,加上有秦凤华在,不然自己只怕真得去蹲大牢。

秦凤华看着罗阳夏,不语,心中暗暗斟酌,罗阳夏这种一怒冲冠为红颜的冲动毛病真是适合收归己用吗?

她可以利用春桃来让罗阳夏为自己所用,难保哪一天罗阳夏不会为了春桃出卖自己。

罗阳夏也敏锐的感觉到了秦凤华看自己的眼神不定,经过这事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太需要秦凤华这样一个贵人了,他不能让秦凤华放弃自己。

于是罗阳夏急急道:“今天这件事儿是意外,不可能再有下次了。”

秦凤华不说话。

罗阳夏:“上次你说的投名状我接了,我去查,我肯定可以查出来。”

雅间内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只有咕噜噜的烹茶声在响动,在有些寒凉的秋夜里,罗阳夏的额角竟然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罗阳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深怕不给自己机会,彻底拒绝他。

良久,就在罗阳夏就要即将绝望时,秦凤华发话了:“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是……” 第240章 我给你十日 “但是什么?”罗阳夏急忙追问道。

“但是你如今能不能让我满意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秦凤华道。

罗阳夏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正了正脸色,保证道:“我一定让小姐你满意。”

秦凤华:“十日,我给你十日,十日后我要看到你投名状的成果。”

十日?时间有些紧了。

不过罗阳夏没有思忖太久,咬咬牙,沉重点头,应了!

“好!十日后我等你佳音。”秦凤华举起手边的一杯茶,对着罗阳夏道:“以茶代酒,预祝罗公子马到成功。”

罗阳夏同样举起茶杯,与秦凤华对碰了一下,仰头喝下。

秦凤华放下茶杯,站起身,道:“好了,罗公子,今日的事就到这里了,我也该走了。”

这次与上次不同,罗阳夏站起身,准备送秦凤华和容景出去。

秦凤华摆摆手,道:“罗公子不必送了,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秦凤华转头要继续往外走,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罗阳夏道:“对了,罗公子,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赠送一条线索。”

“嗯?什么线索?”罗阳夏抬头看她。

秦凤华:“你可以先从何府开始查起。”

“何府?主考官何太傅?”罗阳夏确认道。

秦凤华点点头:“正是。”

罗阳夏肃了脸,对秦凤华拱手道:“多谢小姐为罗某提供的线索,罗某感激不尽,”话说到一半,罗阳夏才想起来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这位未来即将成为自己东家的小姐姓什么,于是他继续道,“只是不知小姐可否告诉在下姓名,在家十日后也可联系小姐。”

秦凤华笑笑,道:“不必了,十日后的会面我自会安排,你只需要准时在这里等我即可。”

罗阳夏听见她这样说,知道她是没有全然的信任自己,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也是常理,罗阳夏能够接受。

罗阳夏再次鞠躬拱手,道:“那十日后,罗某就在此处恭候小姐了。”

秦凤华摆摆手,不再跟罗阳夏废话,转头和容景走了。

十日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日子便到了秦凤华和罗阳夏约定的日子。

只不过秦凤华今日必须和两位嫂嫂去承恩公府赴晚宴,不得空。

于是秦凤华只能早早地安排人替她去春香楼与罗阳夏接头。

当时在安排人的时候,容景恰好坐在秦凤华身旁,秦凤华还转头开玩笑地对容景说了一声,替他省下了第三颗东珠,真是可喜可贺。

容景扶着额头,宠溺地看着秦凤华,也觉得颇为好笑。

事情很快安排完,到了下午的时候,秦凤华便梳了妆,和两位嫂嫂搭上侯府的马车朝着承恩公府去了,一起同去的还有二哥秦沐。

承恩公府的门庭其实是最近十年才支起来的,这还都得仰赖承恩公生了一个好女儿。

他们家原本是江南地方的一个五品小官,十年前,永嘉帝南巡,偶然邂逅了承恩公的女儿,也就是如今宫里的淑妃娘娘,淑妃不光人长的好,运气也极佳,不过被皇帝临幸了一次,就怀了龙胎,并且成功生下了龙子,也就是如今的五皇子厉云弘,据说五皇子厉云弘出生的时候,霞光满天,百鸟齐鸣,可谓是大大的吉兆。

永嘉帝一高兴,大笔一挥就给淑妃娘家封了爵,也就是如今的承恩公府了。不过承恩公府是外戚,除了祖坟冒青烟出了一个淑妃娘娘来外,就再也没有出过什么人物了。

阖府上下一副不成器的样子,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如果不是因为看在淑妃和五皇子的面子上,这承恩公府老夫人八十大寿,京城里还真没有几家勋贵世家想去贺。

秦凤华的大嫂福安公主坐公主车架,走在前头,秦凤华和二嫂何听蓉则坐侯府的马车,走到后头。

这厢秦凤华跟二嫂在车厢内闲聊叙话,说着说着便到了承恩公府的门外。

秦凤华被梧桐搀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承恩公府的门楣,与一般的勋贵人家倒是没什么不同。

秦凤华偏头看去,下人们井然有序地引导着贵人们的马车,也没有造成堵塞,京里的人都说看一个府上的下人就能看出一个府上的脸面来。

秦凤华打眼瞧着,承恩公府似乎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混不吝,不像话。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十日前还碰见了承恩公府的萧世子逛青楼,这论断可能也不能下的太早。

思索间,秦凤华已经跟着二嫂何听蓉抬步进了承恩公府。

秦凤华他们到的时候日头尚早,寿席还没开始,所以进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公府的老夫人那里去道声喜,贺个高寿,说几句讨喜的吉利话,顺便留下来叙叙闲话。

秦凤华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些贺寿的流程都做惯了,她嘴巴特别甜,吉利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来,做寿的老人家就没有不喜欢小孩儿的,而且尤其喜欢长的好看的小孩儿,秦凤华小时候长的那叫一个粉雕玉琢,跟个小仙童似的,嘴巴又甜,特别讨京里的这些高门世家的老太太的喜欢。

但凡有去的寿宴,那到手的红封金粿粿银花生绝对比其他的小孩儿要厚重上许多,而这一次也同样不例外……

秦凤华和嫂嫂何听蓉进门的时候,承恩公老夫人的屋里已经坐了好些太太小姐了,众人听见脚步声,一齐朝门口望过来。

承恩公老夫人和普通老太太一样也喜欢好看的孩子,见了颜色极好的何听蓉和秦凤华自然是高兴极了,她稍稍偏过头,旁边的侍女立刻提醒她,来人是镇北侯府的二奶奶何听蓉和大小姐秦凤华。

何听蓉和秦凤华走到老夫人跟前,恭敬地行礼贺寿。

老夫人看着两个人爱的不行,还拉着秦凤华的小手到身边,抬眼看她,是越看越爱,越看越像自己的孙媳妇儿,她拉着秦凤华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秦凤华讨老人的欢心很有一手,哄得老夫人是喜笑颜开,堂内一时间和乐融融,笑语不断。

众人言笑晏晏间,忽然,一个紫衣少年和粉衣少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第241章 另外有择婿人选 紫衣锦袍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头戴紫金冠,面容矜贵,手持一把坠玉金折扇翩翩而入,看着好不贵气。

而落后他半步的粉衣少女身姿窈窕,面若灿桃,走动间似有轻铃漫摇,灵动可爱的紧。

老夫人见了两人进来这才放开秦凤华的手,对着他们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快皱成了包子皮。

“缙哥儿和拂姐儿来啦,快,到祖奶奶身边来。”

这二人正是承恩公府的世子萧缙和大小姐萧语拂。

此时秦凤华还站在老太太身边,见萧缙兄妹给老夫人行礼贺寿,秦凤华忙偏了半边的身子,避开这个礼,等到二人重新直起身来,她才又转回了身,站板正了。

她看着下首的萧缙眼神有些玄妙,暗道,这公子哥儿穿好了衣服终于像个人,能看了。

萧缙直起身,抬眼向祖母扫去,一眼就看见了立在一旁的秦凤华,秦凤华头顶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京城的高门公子哥儿就没有不认识她的,但贵族间的交际圈也是有壁的,萧缙是混纨绔子弟圈的,秦凤华是正经的侯门贵女,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际,只是偶尔在京城的宴会上打过几个照面,话都没说过一句。

萧缙之前一直觉得秦凤华可能都不认得自己,但此刻,秦凤华朝他看过来的眼神,那种眼神萧缙说不上来,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又似怒非怒,总之透着一股诡异。

萧缙把最近自己遇见的人在脑子里搜罗了一遍,确定没有碰见过这位秦小姐啊,那她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怪?

萧缙第二眼扫过去还要再看个分明的时候,秦凤华已经敛了目,恢复了常态。萧缙摇了摇扇子,觉得应当是自己昨晚喝多了酒,脑子清醒了,眼睛还醉着,才看花眼了。

萧缙这边刚刚思索完,就见自己祖母拉着那秦大小姐的手,乐呵呵地介绍了起来:“缙哥儿,拂姐儿啊,这位是镇北侯家的秦小姐,”说着转头对秦凤华道,“丫头,这是老身不成器的孙子孙女。”

她指着萧缙;“这个傻乎乎的叫萧缙,是我孙儿。”

秦凤华:……老夫人真是损起自家人来毫不含糊。

萧缙抗议:“祖母,我没有傻乎乎!”

对于萧缙的抗议,老夫人毫不在意,她转手指着萧语拂,道:“这是我机灵的宝贝孙女儿,拂丫头。”

虽然被自家老祖母损了一道,萧缙有些不高兴,但今日是公府的大喜日子,容不得他放轴,于是萧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担下这个“傻乎乎”的名头,和秦凤华见了礼。

三人含笑各自认识,见过礼后,萧缙便告退了,内院都是女眷,他只是进来给祖母磕个头,道声喜,说完了就要回到男客那边去了。

承恩公老夫人含笑点头,放萧缙走了。

萧缙走后,承恩公老夫人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对着萧语拂道:“拂姐儿啊,你们姑娘家在这里陪我老婆子也闷了。”

萧语拂依偎着祖母,摇摇头,语气娇憨道:“才不会呢,拂儿就爱陪祖母说话。”

承恩公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孙女儿的发顶,有将音调放柔了些,道:“祖母知道你孝顺,不过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应当出去耍耍,”说着,看向了下首座着的一众娇小姐们道,“你们也别拘着了,让拂姐儿带你们去逛逛。”

说完,推了推偎着她的拂姐儿,嘱咐道:“拂姐儿,今日你是主人,要好好招待她们,去。”

萧语拂顺势起身,冲祖母福了福,应了,然后才转头对众姑娘道:“各位姐姐妹妹们,我带你们去逛逛公府,随我走。”

于是乎,一众妙龄小姐们就呼啦啦地跟在萧语拂的身后走了。

承恩公老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她们都走了,感叹一句:“小姑娘跟朵花似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嗐,谁说不是呢。”低下的人贵妇人们连声应和。

恭维着恭维着,老夫人忽然转向何听蓉,柔声问道:“秦二奶奶,不知凤丫头可婚配了?”

何听蓉没料到承恩公老夫人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呆滞住了。

在场的众人也皆是一肃,没了声儿。

只因大家都知道镇北侯府秦大小姐的未婚夫是曾经的荣王世子,当初还是陛下御赐的婚事,可没想到,秦大小姐还没过门,荣王府就倒了,曾经的“玉菩萨”荣王世子也死在了狱里。

满京城都知道圣人对荣王府的处置有些不明不白,而荣王一脉如今就只剩下个女娃娃容蓉郡主,人死事消,圣人似乎是看在太后娘娘和镇国长公主的面子上,不再追究荣王的罪孽了。

但圣心难测,指不定圣人哪一天又翻起了旧账,所以京中对荣王的事一直是讳莫如深,连带着秦凤华的婚事也耽搁了下来。

按理说,未婚夫死了,秦凤华又还没过门,这门婚事自然是不作数的,秦凤华完全可以重新择婿,但一来镇北侯府半家搬去了江南,二来京城中的人也都在观望圣意,这一来二去镇北侯府大小姐的婚事就被人选择性的遗忘了。

如今承恩公老夫人旧事重提,众人还真好奇镇北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态度,于是在场的太太们都朝着二奶奶何听蓉看了过去。

何听蓉回过了神,余光瞥见众人的反应,帕子轻轻在嘴捂了一下,笑道:“不瞒诸位,听我家侯爷和侯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在姑苏为凤华择婿的。”

什么?在姑苏择婿?

“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承恩公老夫人追问道。

众人心想,应当不会这么快。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何听蓉竟然点头了。

“有人选了?!”一个太太没忍住惊叫了出来。

何听蓉:“侯爷有意把凤华许给镇南大将军。”

“镇南大将军,似乎是姓谷?”

何听蓉点点头:“对,就是谷大将军。”

太太们一时都面面相觑,她们着实对这位谷大将军没什么印象。

于是有人便问了:“这位谷将军是何许人也?” 第242章 花园似乎有人起了争执 何听蓉摊摊手,不准备透露太多:“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婆母略提了一嘴,侯爷很是欣赏这个后生。”

这……

一时间在座的各人心思浮动,面色各异。

有悔恨的,有叹息的,也有无所谓的,种种心思皆不能道也。

何听蓉默默地看着她们的脸色,心底冷哼一声,她镇北侯府的小姐不愁嫁,还轮不到这起子势利小人来挑挑拣拣。

承恩公老夫人倒是与那些见风使舵的不同,她心底遗憾,看来秦凤华这个孙媳妇儿是飞了,真是怪可惜的。

但她转念又一想,忧愁了,她的宝贝孙儿萧缙又要继续打光棍,唉,真是愁死人了。

那边,承恩公老夫人的心思秦凤华自然不能知道,这边,萧语拂带着她们一路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朝着承恩公府的花园一步一缓地漫步了过去,边走还边适时地与贵女们搭话。

秦凤华坠在众人后头,看萧语拂一副游刃有余,面面俱到的样子,觉得这承恩公府的大小姐气质谈吐皆是上佳,不似京中人传的那般荒唐胡闹啊,到目前为止,这承恩公一家看着都挺正常的啊。

仆人教训得当,老夫人慈爱,小姐知书达理,公子……

呃……暂且定性为人模狗样。

似乎没什么不妥啊,甚至比有些虚有其表,装模作样的府邸好多了,那这烂泥扶不上墙,满府不成器的浑语又是从何人口中传出来的呢?

秦凤华思索着,就跟着众人到了公府的花园,秦凤华望着这大的有些夸张的花园,陷入无语。

这……这也太大了,简直快敌得上一个中等的皇家园林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寸土寸金,承恩公爷不过在户部挂了一个虚职,封田似乎也有限,他们哪来的钱置办这么大一个花园的?

萧语拂带着她们走过亭台水榭,假山怪石,莲花湖泊,其中燕鱼鸟雀不知凡几,碧水湖畔间甚至还有孔雀,仙鹤在闲庭漫步。

跟着的贵女小姐们家世都不差,侯爵府邸也都去过,但这公府的花园着实是让她们感叹了一把,移步换景,一水一色,美轮美奂。

“哇,语拂小姐,你家花园好大啊。”

“是啊,在京城这地界可太难得了。”

“比皇家园林也不差了。”

萧语拂含蓄一笑,道:“各位姐妹谬赞了,花园景致一般,与天家林苑是万万不能比的,诸位能赏脸略夸一夸就是我承恩公府的荣幸了。”

萧语拂这话可真是谦虚了,如果这承恩公府的花园都一般的话,那京城其他府邸的花园简直就是土坯草搭子不能看了。

秦凤华笑笑,道:“萧小姐过谦了,只是不知这花园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萧语拂微笑拱手,道:“大师是万万不敢当,这是我哥哥闲时的玩乐之作。”

萧缙?秦凤华微微诧异,没想到那纨绔萧缙还有此等偏才。

“拂姐姐,我记得当初来你家花园的时候没有这么大呀,怎么二月不见,竟然就发生了此等翻天覆地的变化?”说话的人是齐宁伯府的二小姐傅黛,与萧语拂是闺中密友,两人经常往来。

萧语拂没有立刻回答傅黛,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道:“那里是公府的落雁亭,站在那里可以将这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诸位姐妹们应当也走的有些累了,我已经命丫鬟在亭中备好了瓜果点心,我们去那里边看风景边休息。”

公府的花园实在太大,贵女们一个个身娇体软,走了好一会儿,确实也都累了,于是纷纷点头,相携着往落雁亭去了。

落雁亭看着高,但上前亭子的路却修的又缓又稳,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有说有笑地爬上去,竟然丝毫不觉得累。

等到众人都进了亭子,各自坐下,斟茶吃糕点,缓过一阵后,萧语拂才慢悠悠地回答了傅黛的问题,她道:“公府的花园原是没这么大的,但因着此次是祖母的八十大寿,圣人特意赐下恩典,将隔壁一处荒落的府宅一同赏给了我们,哥哥命人打通了公府和那新赐的府宅,经过两月的敲敲打打后,才敢在祖母大寿前造出了这个园子来。”

原来如此,萧语拂这样解释了一通后,众人就都明白了。

“隔壁的府宅?”太傅府的四小姐何听意忽然开口。

众人朝她看去。

何听意俯瞰承恩公府花园全景,隐约记起:“我记得承恩公府原本的宅邸是前朝仁怀太子的别府。”

仁怀太子?

众人霎一听到这个名讳,有疑惑茫然的,有畏惧的,但更多的是静默不语。

如果说荣王是京城新近的忌讳,那仁怀太子就是这上京城里几十年如一日的禁忌,是提也不宜提的。

秋风吹过落雁亭,吹乱了山亭中贵女们的鬓发,萧语拂提起茶杯,茶水漫倒的水流声率先打破了亭中凝固的沉默。

萧语拂执茶壶的手煞是好看,她慢悠悠地为在座的贵女们都倒上了一杯茶,然后将茶壶搁在木漆小架上,粉红唇畔微微吹拂开逶迤上漫的烟气,施施然地抬起潋滟双眸看向众人,轻声漫语道:“茶水还有些烫,诸位姐妹可以吹吹再饮,当然了,话说回来,新茶放凉了也是不好喝的,诸位还是要把握好火候品茗最佳。”

秦凤华想笑,这位公府的拂姐儿小姐就差直接说何听意没有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秦凤华能听出来萧语拂的画外音,其他人自然也能听出来,一时间何听意面色羞红,竟然有些下不来台了。

秦凤华念在何听意是二嫂的庶出妹妹,于是出言打圆场。

秦凤华随意地往外瞥了一眼,指着远处的一撮小人,问道:“那边是何人?”

众人果然转移了视线,朝那边看了过去。

花园太大,人影离的太远,缩了数倍,她们即便位于高处远眺,也实在看不清那边人的脸。

贵女们看着看着,似乎是三两个人在推搡着一个人,几个人站在落雁湖对岸,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 第244章 平郡王厉云彦 何听意这时正躲在一群人身后,萧语拂避开众人的视线,走到何听意身边,将何听意带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扬起温和笑容,问她:“何小姐,刚才是你第一个看见了平郡王落水,”萧语拂语气顿了顿,复又重新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他是如何落水的?是失足落水的?还是被什么人推下去的?”

何听意低垂着眼眸,黑色的长睫毛敛下道道纤细阴影,让萧语拂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何听意低垂的头轻轻摇了摇,道:“我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萧语拂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何小姐说的是实话?”

何听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请何小姐一直坚持这个实话,不要改了。”

何听意没有看萧语拂,还是低垂着点点头。

萧语拂最后看一眼何听意,慢慢转身走了。

萧语拂走回哥哥萧缙身边,对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何听意说没看见。”

“确定?”萧缙问。

“确定。”

萧缙抬头望向已经死去的平郡王厉云彦,最后再嘈杂的人声中,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最后,承恩公府对外宣布的消息是,平郡王厉云彦酒后不慎失足落水,不幸英年早逝。

厉云彦尸身抬回平郡王府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亲人,只有一个老仆佝偻着背接过厉云彦的尸体。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浓重的夜色压得眼前的平郡王府几乎消失。

萧缙站在平郡王府破败的门庭前,心里有些难受。

他闭了闭眼睛,才偏头对身边管家模样的人道:“厉云彦是死在我们府上的,他的丧事,我们府上出钱,好好办。”

管家点头应诺。

萧缙在黑色的夜雾中最后看了一眼几乎隐没无形的平郡王府,从口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终是转身,深一步浅一步地走进了夜雾中,消失了。

平郡王厉云彦的死并没有在宴会上掀起多大的波澜,承恩公府的寿宴很顺利地办完了。

宴毕,秦凤华和二嫂何听蓉一同步出承恩公府,同时跟在她们身边的还有何听意。

何听蓉不知道刚才发生的是,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何听意,问道:“听意,你不跟着母亲回何府,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她以为何听意跟的是她,还纳闷她这庶妹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她出嫁的时候何听意还小,所以她与何听意并不亲近。

但其实何听意跟的根本就不是何听蓉,而是秦凤华。

何听意低着头,悄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秦凤华,很快又低垂下来,也不答姐姐何听蓉的话,脚步仍旧执拗地跟在秦凤华的后头。

等到秦凤华他们要上马车了,何听意还跟在后头,看架势,似乎也要跟秦凤华登同一辆车。

秦凤华踏上马凳的右脚终是放了下来,暗叹一口气,回头对何听蓉道:“二嫂,我跟她说几句话,你先上前。”

何听蓉目光在秦凤华和何听意只见扫来扫去,非常不解,小妹什么时候与自己的庶妹何听意这么亲近了?她明明记得秦凤华不大喜欢何听意的啊,但秦凤华主意大,何听蓉已经习惯了,见秦凤华这样说,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句尽快回来,就掀开车帘钻进了马车。

何听蓉进去后,秦凤华回身面对何听意,她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然后脸上勾起一抹温柔轻笑,抬手抚了抚何听意有些歪的发簪,小声道:“你跟着我去侯府是怕别人发现不了你的不对吗?”

“可是……”何听意犹豫道,“我……我害怕。”

秦凤华又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何听意另一边的发簪,尽管另一边的发簪并没有歪,她道:“你对萧语拂说你什么都没看到,那你就要把这件事当做是真的。”

何听意比秦凤华略矮了些,秦凤华低头望进何听意的眼眸,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语气再沉稳不过,她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对么?”

何听意像是被秦凤华蛊惑了,她呆呆地回望着秦凤华好看的杏眸,愣愣道:“对,我什么都没看到。”

秦凤华轻轻一笑,抚簪的手改为抚摸何听意的头,她道:“就是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你和其他人一样,只看见了他落水了,记住,是落水。”

何听意呆呆重复:“落水,落水……”

她不停地重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刻进自己的脑海一般。

秦凤华看着她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拉过何听意的手,带着她往何家的马车那里走。

那边何家大太太一直找不到何听意简直都要急疯了,就在她急的几乎要重新冲进承恩公府寻人的时候,余光不妨一瞥,恰好看见了秦凤华带何听意过来了。

霎时,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见秦凤华过来,何大太太连忙端起笑迎了上去。

秦凤华对着何大太太微微欠了欠身,随后一脸歉意地揽过何听意,道:“何夫人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我与听意聊的甚是愉快,险些忘了时辰,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我把听意送回来了,您安心地带她回家去。”

何大太太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后面的车架一再催促了,她只能匆匆谢过秦凤华,带着何听意上车,马鞭一挥,回家去了。

秦凤华目送何家的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了自家的马车。

秦凤华一钻进马车里,何听蓉劈头就问:“小妹,怎么去了那么久?”

秦凤华寻了个借口,简单地敷衍过何听蓉。

何听蓉并不是很关心庶妹何听意,刚才不过随口一问,听了秦凤华的说辞,她也没觉得不对,转头就将这事儿抛开了。

承恩公府距离镇北侯府还有些距离,于是何听蓉拿出马车内暗格里放置的蜜饯,随意吃了起来,忽然她似乎是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秦凤华:“我听说刚才有人掉进承恩公府花园的湖里淹死了?”

秦凤华“嗯”了一声,点点头:“死的人是平郡王厉云彦。”

平郡王厉云彦? 第245章 没一个好东西! 何听蓉嚼着蜜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过。

秦凤华小声解释:“是高祖时期平王的后裔,一个没落宗室。”

何听蓉“哦”了一声,不甚在意,皇族宗室那么多,意外死一两个不稀奇,皇室自己都不在意,她去操那份心干什么。

于是索性丢开,不管了。

话头就此止住,秦凤华心下虽然唏嘘,但也知道蚍蜉撼树的道理,再加上如果认真论就起来,这件事完全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皇族里头的那点子事儿,她还是不必去掺和了。

只是希望何听意能机灵点,不过转念又一想,那平郡王厉云彦的命估计在那人眼里顶多就比蝼蚁要大些,但即便是大了一些,也还是只蝼蚁,一只蝼蚁,死了也就死了,算得了什么呢,从这一点说来,只要何听意不发羊癫疯出去外头乱说,就出不了事儿。

马蹄踏过秋夜寒凉的浓雾,挂着昏黄提灯的慢悠悠地朝着镇北侯府的方向驶去……

第二天,梨园“白娘子”身陨的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一开始还有人不信,直到有些知道“白娘子”就是平郡王厉云彦的人跑到平郡王府一看,看到满府白幡高挂,陈朽衰败的大门敞开,中堂一个偌大的“奠”字,一口金丝楠木的黑漆棺材直挺挺地摆在了中堂正中间,众人才恍然相信“白娘子”真的仙去了。

一时间风闻了消息的戏圈票友全都涌上平郡王府的大门,纷纷来吊唁“白娘子。”

一时间平郡王府门庭若市,车马不断,平郡王府的大门打从立府以来,还从未如此热闹过,秦凤华坐在马车中看着络绎不绝的平郡王府,转头吩咐老管家秦则道:“管家,你替我进去拜祭一下。”

秦则低声答应,转头朝着平郡王府走去。

秦凤华已经听说了平郡王府的丧礼是承恩侯府帮忙办的,大约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来往吊唁的客人都很安静,进进出出,井然有序,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只是……

秦凤华抬头,只是厉云彦死后,平郡王府再无子嗣承爵,爵位也自然而然地没了,这“平郡王府”四个大字的匾额,就要摘了,京中也再无平郡王府了。

秦凤华旋即觉得有些好笑,这平郡王府的匾额拆不拆其实也没多大分别,反正大家都不知道。

厉云彦生前那么想重拾平王府旧日荣光,拼了命地想往上爬,赢得世家高门的认可,可到头来呢?人死魂消以后,来祭拜他的反而是这些他在梨园中结识的票友,可见厉云彦这一生也是被妄念迷了眼。

秦凤华这边自嘲咸吃萝卜淡操心,那边管家秦则就已经祭奠完回来了。

于是秦凤华最后望了一眼那满府白幡,就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又走了。

罗阳夏的投名状已经递到了秦凤华手里,只不过被昨晚的事情一耽搁,她还来不及细看。

此时秦凤华回了府,这才有空坐下来看罗阳夏给自己的信件。

秦凤华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

按照罗阳夏信中说的,科举舞弊积弊已久,暗地里其实已经蔚然成风,请托、递条子、倩代大有人在,作弊的手段繁多,牵涉其中的官员和学子不知凡几,往年没有,只是因为没有暴露。

只是这类舞弊的事儿做久了,舞弊的人见一直没有被发现,就因为永远都不会被发现,自己永远是安全的,于是人性难免就开始变的狂妄起来。

而今年必然不会如往年那样幸运了,有人要拿这件事儿特做大做文章了。

秦凤华低低叹息一声,觉得二嫂娘家这事儿还真是有些棘手,何府并不无辜,摘出去实在是太难了。

秦凤华左思右想,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科考已经结束,贪婪之人暗中动的手脚肯定也已经动完了,虎豹的陷阱已经网住了猎物,就等待收网的那一日了,锐利的网究竟能割出多少人血,割下多少人头,就看上京城里至高那位的态度了。

这件事里好人是坏人,坏人又是好人,罪恶反过脸来却代表这正义,正义翻过身来又是邪恶。

总之没有一个好东西!

秦凤华有些心意阑珊,不想管了。

但真的不管又不行,犯罪的人该诛,无辜的人却不应当被牵连。

秦凤华思索了片刻,起身亲自去了一趟二嫂何听蓉的院子,出来后,秦凤华望了望天,暗叹一声,又要变天了啊。

不久之后,镇北侯府的二奶奶何听蓉头发凌乱,眼眶通红地奔将出来,慌乱地爬上了侯府的马车,急匆匆驶出了镇北侯府,朝着太傅何府的方向去了。 第246章 避嫌 何府,书房。

“祖父!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再不去陛下面前认错就来不及了,这是如今救何家唯一的路了!”何听蓉一脸焦急地看着何太傅。

“听蓉你等等,容祖父想想,想想。”何太傅无力地撑着额头,脸上满是挣扎的神色。

“祖父,你到底要想些什么?你难道真的要包庇父亲吗?你难道真的要因为父亲让整个何家覆灭吗?”

“可是,他是你爹!”

“可是我不光有爹,还有祖父,祖母,母亲,兄弟姐妹啊!这件事一旦被常家先发制人,我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何听蓉急急地道。

何太傅抹了一把老脸,感觉自己苍老了十岁,这件事太大了,按照何听蓉所说,常家的屠刀已经高悬,只待科举放榜之日,就是喋血之时。

去向陛下自陈请罪吗?

何太傅纵横官场数十载,第一次茫然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老手,他真的要亲手将儿子送上断头台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又怎么忍心送自己的儿子去死呢?

何听蓉见祖父还是犹豫不定,加大力度再劝:“祖父,这件事只有我们主动向陛下坦白才有回旋的余地,祖父你已经是三朝元老了,主动去认错,陛下念在你劳苦功高,或许会宽恕何府,或许父亲的性命也会保住呢?”

“祖父,不要再犹豫了,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何太傅像是被何听蓉说动了,挣扎的神色渐去,他出声唤来管家,问道:“老爷还没找到吗?”

老爷就是何听蓉的父亲,何元卫。

管家摇摇头:“还没。”

何太傅蓦地攥紧握在太师椅上的老手,脸色更加阴沉下去:“去梨园找了吗?”

管家:“已经派人去找过了,还是没找到。”

何听蓉忽然道:“今日梨园的‘白娘子’可登台?”

她父亲痴迷京剧,近来又迷上了梨园最红的旦角“白娘子”,每逢“白娘子”登台,必定前去捧场。

管家脸上闪过微妙的情绪,何听蓉见了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那位‘白娘子’已经死了。”

死了?何听蓉坐直了身体,惊讶问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昨夜,听说是落水溺死的。”管家回道。

“死在何处?”何听蓉追问。

“承恩公府。”

何听蓉:???

“承恩公府?承恩公府昨天死的人不是那个什么平郡王吗?”何听蓉疑惑道。

管家也是才知道的消息,他道:“平郡王就是‘白娘子’。”

何听蓉:……这可真是没想到。

忽然何听蓉灵光一闪,冲口而出:“老爷是不是去平郡王府吊唁了?”

管家:???

就连何太傅都转头看向何听蓉,他先是觉得荒唐,但是随后一想,按照自己儿子那副性子,也合情合理。

于是转回头,看着管家,吩咐道:“去平郡王府找,找到了自己把人绑回来!”

“是!”管家领命下去办事。

管家下去以后,何太傅重新看向何听蓉,道:“听蓉,此事兹事体大,在祖父没有押着你父亲进宫请罪之前,绝不可声张。”

何听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脸色肃然地点点头。

何太傅看着桌上何听蓉带来的信件,缓缓道:“你说这件事是镇北侯府透给你的?”

何听蓉点头:“是,这些信件就是凤华给我的。”

何太傅低低叹息一声:“镇北侯府恩义,救了我何家一命啊!”

说完,抬头看向何听蓉:“你如今已经嫁入侯府了,不算何家人了,即便后面我何家不幸被抄家灭族,也波及不到出嫁女,镇北侯府大义,一定不会将你休弃,听蓉,以后你就在镇北侯府安心过日子。”

何太傅顿了顿,继续道:“你回去,这件事结束前都不要来了。”

何听蓉眼眶中忽然涌上一股热意,她知道祖父这是要让她避嫌。

“还好仲景懂得避嫌,不然此事怕是要连累他了。”

仲景是秦津的表字,秦津在知道此届科考的主考官是自己的岳家后,就开始避嫌,不登何府的门了。

何听蓉垂下眼眸,心底也觉得清醒,还好,还好。

何太傅摊在椅子上,疲累的摆摆手,道:“好了,听蓉你快回侯府,回去以后记得闭门谢客,不要出去走动了。”

何听蓉站起身,垂着脑袋,朝祖父福了个礼,低声应道:“祖父,你多保重,孙……孙女儿回去了。”

“嗯,回。”

何听蓉脚步踟躇,红着眼睛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挥泪走了。

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她见祖父的最后一面了。 第247章 放榜的日子 镇北侯府,秦凤华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颈,有些嫉妒地看向在一旁喝茶的容景和秦津。

他们真的太闲了!

秦凤华走过去,容景适时地给秦凤华斟了一杯茶,秦凤华端起饮了。

放下茶杯后,盘着腿在一席坐了,气鼓鼓扭头问容景:“你这么闲?”

容景看着秦凤华这副不平的样子,颇觉得好笑,他摊了摊手,回道:“闲啊,闲的只能喝茶了。”

秦凤华一噎,确实,容景只是护送自己进京的,科举的事他不插手,也不必去上职,确实闲的只能喝茶了。

秦凤华没话说了,又转回头看哥哥秦津,再道:“二哥,你怎么也这么闲?不去拜访师长了?”

秦津:“小妹,我寒窗苦读十载,如今好不容易暂时考完了,你还不然我松快松快?”

秦凤华又一哽:“合着就我最忙?”

容景和秦津一齐转头看她,同时点头:“对啊!你最忙。”

秦凤华:……好气!

但没办法,江南那边的生意已经铺开了,京城这边侯府的产业也需要她拿主意,二嫂何听蓉一时半会怕是顾不上这些了,秦凤华这个侯府的大小姐只能能者多劳,操劳起来了。

说到二嫂,秦凤华望了望外面,唤来梧桐,问道:“二嫂回来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秦凤华话音刚落,何听蓉便从外头走了进来,秦凤华看去,何听蓉的情况不大好,眼睛红的厉害,应该是哭过了。

秦津见何听蓉进来,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过去,揽住何听蓉的肩膀,扶她在椅子上坐了,有心安慰她几句,但也知道此刻所有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三人沉默地看着何听蓉,都不说话了。

压抑的气氛在屋内流动,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忽然,何听蓉动了,只见她“砰”地一声跪到了地上,冲着秦凤华的方向拜了下去。

秦凤华被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何听蓉要磕下去的头,急道:“二嫂,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小妹,嫂子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何府一命!”

秦凤华手上使力,硬是搀扶起何听蓉在椅子上重新坐下,然后才道:“嫂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你这样,真是折煞我了。”

秦凤华认她这个嫂子,把她当一家人,但与何府却没什么干系,秦凤华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叫她如何不感激。

秦凤华是绝对不敢受何听蓉这个礼的,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嫂嫂,太傅那边怎么说?”

何听蓉拭了拭眼尾的泪,咽下喉咙间的哽咽,缓缓道:“我已经劝过祖父了,祖父答应我把父亲找回来以后,就带父亲进宫请罪。”

“那便好,那便好。”秦津覆住何听蓉的手,安慰道,“岳父只是一时糊涂,诚心去认错,陛下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应当不会杀了他。”

何听蓉一默,然后幽幽地从喉咙里叹出一口气:“但愿。”

她的这位父亲,荒唐糊涂的厉害,如果不是有祖宗的荫庇和祖父在,他们何府早就倒了。

秦凤华看何听蓉的状态不大好,于是朝哥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何听蓉扶回房休息。

秦津点点头,扶起何听蓉回房了。

秦津和何听蓉走后,秦凤华坐回到塌上,低头看着茶碗中飘浮的茶叶沫,低喃道:“希望这件事能有个好结果。”

容景端着茶杯,望着秦凤华的发顶,琥珀金眸笑笑,没有说话。

世事难测,人性诡谲,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当晚,何太傅秘密进宫,隔绝开所有人,在御书房内密谈,太傅究竟与皇帝说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就连在御前行走的大太监汪延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第二日,何太傅突然上书请辞,说自己年迈体弱,恳请皇帝准许自己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而让人感觉奇怪的是,永嘉帝不过拒了一轮,便答应了。

按照大夏朝的惯例,像何太傅这种三朝元老上书请辞,皇帝会给足面子,必须拒过数轮后,才会勉强点头答应。

这操作委实叫满朝文武都摸不清头脑了。

而且何太傅还是这一届科举乡试的主考官,榜都没放,主考官就辞职告老还乡了,这……也太奇怪了。

叱咤官场数十载的太傅大人就这样突然退场了,何太傅的告老还乡了,何府竟然也跟着举家搬离了上京城,族中子弟一个不剩,全都走了,荣华富贵说抛就抛,不带一丝眷恋。

而更让满朝文武觉得诡异的是,接下来的数日,永嘉帝都在进行频繁的人事调动,有外放的,有贬谪的,有罢官的,甚至还有抄家落狱的,开罪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好像只是永嘉帝老而昏聩,看谁不顺眼就找借口修理似的。

一时间,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缩着脖子上朝,唯恐触怒了圣颜,被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上京贵人的门第升了降,降了落,半月下来,贵妇人们重新出门赴宴的时候,竟恍然发现,从前身边伴着的太太,竟然消失了好些人,同时又出现了好多她们不认识的新面孔。

头脑不灵光的人自然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而有些嗅觉灵敏的已经嗅出了其中的味儿,暗中约束子侄,不停奔走。

上京城的日子就这样在不安中悄悄在指缝间流过。

这一日,上京城上空笼了半月的阴霾终于散了,璀璨金光刺破阴霾,普照在整个京城上空,而今日恰好是科举放榜的日子。

秦凤华一早就起了,步出风华小筑,她抬头看着头顶的金光,心想,天晴了,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清晨还有些薄雾,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秦凤华心情不错,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正厅走去。

秦凤华到的时候,容景、秦津和何听蓉都已经坐着了,就连住在旁边公主府的大嫂福安公主都到了。 第248章 一个唱戏的居然能中科举 秦凤华进门就打招呼:“哟,大伙儿来的够早的啊。”

福安公主捏着帕子捂着嘴笑:“放榜的日子,本宫这做嫂子怎么也得给小叔来助助阵不是?”

秦凤华和福安公主的关系不错,平时都会互相开开玩笑,损两嘴,于是她道:“我说,大嫂,我二哥试都考完了,你现在才来助阵是不是太迟了?”

福安公主哈哈一笑,觉得秦凤华说的有道理,于是立刻改了说辞:“那就来沾沾喜气!”

秦凤华咧嘴冲她一笑,然后扭头问二嫂何听蓉,道:“嫂嫂,可派人去榜下候着了?”

皇帝对何家隐晦的处置让何听蓉这些日子高提的心终于落了地,也重新打起了精神,见秦凤华问了,她忙道:“去了,去了,一早就去了。”

“那便好。”

于是秦凤华落座,下人将早膳端了上来,几人一边用早膳,一边等待放榜的消息。

贡院门前,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红榜外已经挤满了人,有亲自来看榜的,也有派了家仆来看的,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卢五站在外围,有些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挠着脑袋不解问道:“主子,你后面两场考试都没下场,榜上肯定是不会有你的名字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是个直神经的,有问题便问,丝毫顾虑不到自己主人的心情会不会因为名落孙山而难过。

卢承安用扇子敲了卢五一下,斥道:“让你去看,你就去看,废这么多话做什么?”

“啊?”卢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问,“那我看谁的?”

他还是不明白,主子的名讳不可能在榜上,他费那牛鼻子力气挤进去做什么?难道是他最近干活的时候打缺角了主子的一块砚台被发现了?所以主子故意来消遣他?

卢承安远远望着那红榜,轻声道:“看一个叫厉云彦的人在不在榜上。”

“厉云彦?平郡王?白娘子?”白娘子落水身亡的事儿在上京城里传了好一阵儿,卢五跟着公子去梨园听过戏,所以也知道这“白娘子”的事迹。

只是“白娘子”人都死了,名字在上面又怎么样呢?难道在凡间中了举,还能在地下做举人老爷?

“他不是死了吗?看他的名字做甚么?”卢五问道。

卢承安“啪”地一下,一扇子砸在了卢五的脑门上,呵道:“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卢承安这一下砸的挺重,卢五“嗷”了一声,捂着脑门儿,闷声应道:“好的,公子,我这就去。”

说完就跑走了。

卢五吃力地挤过人群,好在他个子矮,力气大,虽然费了大力气,但到底是如愿地挤到了前排,卢五刚刚在前排站定不就,贡院内一声锣鸣响起,紧接着,贡院内走出几个人来,手里拿着红色的榜文,向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一时间,人群为之一阵,越发的往前挤。有人兴奋地叫道:“放榜了,放榜了!”

那几个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在榜上刷刷糊上胶,砰砰两下,就将那写着红底金字的大红纸贴在了榜上,然后迅速闪退,那架势好像有老虎在他们后面咬屁股似的。

不过片刻后,红榜前的情景确实也跟老虎咬屁股差不多了,因为卢五就差点被狂躁的人群冲倒,还好及时扶住了一根杆子,才稳定了身形。

卢五顶着后面不停冲撞的人,微微扎着马步,稳稳地立在了红榜前,抬头开始找名字。

厉云彦,厉云彦,厉云彦……

卢五想那厉云彦应当不会取得什么好的名次,因为为了省功夫,他先从最后开始看起,他眼睛从上扫到下,又从左扫到右,就在他觉得厉云彦一定和他公子一样名落孙山的时候,他的眼睛在前头停住了。

第五名?

卢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第五名!

他不信,按着人头往下数,一、二、三、四、五!

见鬼,还真的是第五名!

只见那红榜上第五名赫然写着“厉云彦”三个大字!

卢五再三确认过以后,就转身挤开人群,去向卢承安报信去了。

他是个愣头青,挤出来后,高声就冲着卢承安嚷道:“公子,公子,厉云彦考中了第五名,那‘白娘子’是第五名!”

卢五这样叫自然被人听见了。

第五名?厉云彦?白娘子?

一时间人群哗然,一个伶人竟然真的中举了?

有些人看着红榜上高悬的名字,感叹道:“没想到他真的中举了,看来厉云彦当初不是在夸口啊。”

“厉害,唉,只是可惜了,死了,中举也没用了。”

“唉,谁说不是呢,这大概就是天妒英才。”

几人站在榜前,替厉云彦唏嘘。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屁的天妒英才,一个唱戏的伶人都能考中科举,主考官怕不是眼睛被炮仗崩了,瞎了!”

“就是说,他厉云彦就是个胸无点墨的唱戏的,有什么本事中举!”

刚才赞叹厉云彦的几个人斜瞥着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个人,嗤笑一声道:“你们怕不是名落孙山就嫉妒人家金榜题名在这里瞎嚷嚷。”

“就是,唱戏的怎么了?人家厉云彦有正经的出身,是平郡王,指不定考场上他祖宗平王爷保佑了他一把,就被人家考中了呢?你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酸死你们算了。”

“就是,他为什么考不中?你说他胸无点墨,你跟他屁股后头看见他不读书了?人家指不准晚上的时候在郡王府里头悬梁锥刺股呢,这红榜金笔写着呢,难道他还能作弊不成?”

那几个叫嚣的人被怼得憋红脸,听见最后一句,灵光一闪,感觉抓到了关键,于是立刻道:“他肯定是作弊了,他绝对作弊了,不然不可能考中!还考到第五名!”

“切~”众人根本不信,只以为他们是在强词夺理。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人突然间嚷破一句:“我好像记得科考的第一天‘白娘子’在梨园登台了?” 第249章 科举替考! 众人:嗯???

喧闹的人群竟然奇迹般的有一瞬间安静,片刻后,又一道男声传来:“我……我也看见了,当时我在琼林茶馆听书来着,清清楚楚听见有人叫‘白娘子’登台了。我没钱,只在梨园外站了站,没进去。”

像是为了佐证,又一人道:“我进去了,我进去了,真真的,那就是‘白娘子’厉云彦。”

这一下,人群哗啦一下炸开了锅,一人惊问:“厉云彦没有进场考试怎么中的举?”

众人齐刷刷地目光全部投射到了那红榜上。

下一秒,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直接叫破:“厉云彦作弊了,他找人替考了!”

“厉云彦的成绩是假的!第五名厉云彦科举成绩是假的,他找人替考了!”

“他替考了,他根本没进场!”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落山学子,个个群情激昂,冲着贡院的门口不停叫嚣:“科举不公,还我公道!”

“科举不公,还我公道!”

“科举不公,还我公道!”

……

镇北侯府。

报信的小厮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镇北侯府大门,老管家秦则站在门前等消息,见他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蹙眉骂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看见吗?二公子是第几名?”

他问的是二公子是第几名,而不是二公子有没有考上,因为秦则有信心,二公子秦津一定会高中!

那小厮咽了咽跑得几乎冒烟的嗓子,额头的汗都顾不上擦了,哑着嗓子就嚷开了:“科……科举,舞……舞弊了!”

什么?!

秦则倏地一惊,揪着小厮的衣领就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则这一下的力道很大,那小厮被他提着领子,卡住了脖子,一下就涨红了脸,但是他还是艰难地喘着粗气重复道:“科举发生舞弊了,第五名厉云彦是替考的!”

老管家听清楚了,一下子松开了小厮的衣领,他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恍惚了,不过很快就回了过来,他定了定神,肃目沉声道:“走,跟我进去回禀主子。”

正厅内,秦凤华他们等的实在太无聊,已经在商量是不是要支起马吊牌打上几圈了。

几人刚刚拍板决定要支棱马吊的时候,秦则和小厮进来了。

秦凤华最先看见了他们,于是也不顾马吊了,立刻问道:“怎么样了?哥哥是第几名?”

秦津开玩笑:“我是不是高中第一名解元?”

何听蓉好笑地捶了他一眼,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秦津嘿嘿两声,每当回事儿。

不知情的主子们开玩笑,已经知道实情的管家却一脸如丧考妣。

秦凤华看出了老管家面色不对,于是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小姐,有人舞弊了。”

哈?秦凤华等人俱是一愣。

秦则继续道:“红榜第五名是替考的,被捅出来了。”

秦凤华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问道:“替考的?你确定?”

替考这事儿这么轻易就被捅出来了?

秦则瞥了一眼小厮,示意他来回答。

于是小厮哑着干涩的喉咙又道:“红榜上第五名是厉云彦。”

秦凤华一惊:“厉云彦?那个死了的‘白娘子’?”

小厮点点头,将在红榜下听到的复述了一遍。

秦凤华听完,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了,她做了那么多提醒何太傅,何太傅也按照她的指点进宫自陈请罪了,皇帝为了不声张,也隐晦地将牵涉到其中的人该削的削,该贬的贬,暗中处理了那么多人,卷子指不定都由永嘉帝亲自核验过了,竟然还是出现了科举舞弊!

“听蓉!听蓉!”

“二奶奶,二奶奶!”

秦凤华转头向后看去,二奶奶何听蓉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秦凤华看着哥哥,双唇紧抿,目光沉重。

按照惯例,一旦发生科举舞弊,无论是否参与作弊,所有举子成绩作废,十年寒窗一朝尽毁,下一次跃龙门的机会又是三年后了。

她二哥今年毁了。

这时,秦凤华恍惚记起了在白马寺抽到的那一支签:

“鲸鱼未变守江河,不成升腾更看高;他日峥嵘身变革,许君一跃跳龙门。”

竟然应验了……

秦凤华又转过眼看向昏过去的二嫂,心情同样沉重。

何家,在劫难逃了……

当天白日,众多举子聚集在贡院门口抗议,见贡院无人出应,又哗啦啦地涌到了何府门口抗议,见主考官府邸竟然人去楼空了,举子们出离愤怒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何太傅纵容舞弊,害怕事发跑路啦!”

举子们纷纷反应过来,原来主考官一早就知情了,如果不是他们恰好识破厉云彦找人替考,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次作弊就悄无声息地被朝廷遮掩了过去?

卑鄙,太卑鄙了。

无耻,太无耻了。

肮脏,太肮脏了!

进行过来的举子振臂高呼:“同窗们,我们必须把这里的事传出去,让全国的考生们都知道有人在考试中作弊了,我们寒窗苦读多年,辛苦觉得不能叫这些窃国贼偷去!”

“说的对,传出去,传出去,我即刻就回去传信,我虽然力量微薄,但身后的偌偌大族也不是吃素的!”

“我的老师也必然是不答应的!传信出去!”

“不会答应!”

……

这些考生虽然身上都没有功名,但背后多多少少都站了一两个分量不轻的人,振臂一呼还真的让人头皮发麻。

“兄弟们,写了信后都聚拢到琼林茶楼来,我们商量一下对策,然后去宫门口静坐,一定要让陛下听见我们的声音!”

“好!去静坐,去静坐!”

齐天喊声不绝于耳。

秦凤华远远地看着这些宛若打了鸡血一样激昂的学生们,转头看向身边的容景,轻声问他:“容景,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容景看着前方,语气幽幽道:“被蝼蚁掏空的苍天楼阁,从根子上就烂了,纵使再如何强撑表面,总有一日也是会塌的。”

秦凤华沉默了。

她隐约感觉,容景说的烂掉的东西或许不是科举,而是整个大夏…… 第250章 科举案开审1 夜里,御史台的弹劾奏折雪片似的飞进了皇宫。

御书房内掌着明灯,永嘉帝看着书案上几乎堆成山的奏折,不语。

屋内静的厉害,只有偶尔一两声蜡烛的噼啪声在屋内响起,反而显得书房内更静了。

良久,永嘉帝叹出一口浊气,这时,大太监汪延正好端着茶走了进来,他将茶搁在书案上,同时换下已经凉透了旧茶盏,正要躬身退下的时候,永嘉帝忽然出声了:“汪延。”

汪延停住脚步,垂首等待永嘉帝说话。

等了许久,永嘉帝没有说话。

汪延抬起眼睛暗暗地打量了永嘉帝一眼,主动开口说话了:“陛下,何事烦忧?”

等了一会儿,就在汪延永嘉帝不会说话,准备退下的时候,永嘉帝苍老疲惫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汪延,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他指的是科举舞弊一案。

汪延悄悄观望了一下永嘉帝的脸色,将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全部推翻,只简单道:“陛下,你不能寒了天下士林的心呐。”

永嘉帝感觉有些好笑:“你一个太监也懂天下士林的心?”

汪延谄媚地笑了笑,道:“陛下,奴婢虽是无根之人,但也知道大夏的治理需靠着这些科举出来的士林,一旦士林被寒了心,肯定会损害陛下的威望,这是奴婢万万不愿看到的,所以奴婢大约也能懂一懂这些士林的心。”

永嘉帝:“你这不算懂他们,你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问题罢了。”

汪延摸头笑笑:“是奴婢妄言了。”

“不过你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朕治理大夏确实得靠他们,不说武官了,文官几乎十成十是科举出身,内阁的规矩也是‘非翰林不入内阁’,朕确实不能因为一个太傅寒了天下人的心呐……”

汪延退出御书房,身后的小太监缓缓将门又阖上了。

汪延将手中的冷茶托盘随后递给一个小太监,暗中对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走入了暗处。

汪延:“你去传话给常太师,陛下的态度妥了,可以动手了。”

心腹太监领命,皂靴踏过秋夜的浓雾,向着宫外的方向去了。

翌日早朝,御史孟进上书参劾平郡王厉云彦科举舞弊,并有前太傅大人之子何元卫疑似牵涉其中。

孟进奏闭后,跪请永嘉帝彻查此案。

紧跟着,御史台所有御史尽皆跪下,高声请永嘉帝下旨彻查科举舞弊一案。

朝堂之上,永嘉帝勃然大怒,敕令敦亲王厉肃、大理寺卿常夏、刑部尚书元峙彻查此案。

自此,几乎燎遍整个大夏朝野的永嘉科举大案的烈烈大火被彻底点燃,爆炸开来。

在那之后,京城的局势一天一个变化,禁军都指挥使李磐带着人到处在京城中抓人,东厂的人则倾巢出动,奔赴各个地方缉拿之前参与到这件事中,但被永嘉帝以各种理由或贬谪或罢官的朝臣。

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已经告老还乡的何太傅,何家是走到半道被东厂的番子追上的。

何太傅看见那番子头领的时候,心中大约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等到番子头领正式拿出缉捕手谕的时候,何太傅悬着的心,忽然间就落了地,竟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他知道东厂的番子蛮横,但还是朝他拱了拱手,道:“大人,此事都是老夫一人所为,请大人不要为难老夫的家人。”

那番子首领背着手,睨了一眼老头,掐着尖细的音调道:“咱家当然不愿意为难何太傅及大人的家人,只是皇命难为,希望何太傅能配合。”

说完也不看何太傅的反应,往后一挥手,喝道:“都给我带走!”

于是何府一家上下百口人就都被带上了手镣脚铐,推搡进了囚车里面,押回了京城。

押解何家众人进京的时候声势很大,十好几辆囚车自东直门进,碾过朱雀大街的汉石白玉大道,引来了无数上京百姓的围观。

一开始百姓畏惧面似罗刹的东厂番子们,还不靠近,只敢在路旁对着囚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忽然掷出了一个臭鸡蛋,那臭鸡蛋直直砸向何太傅苍老狼狈的面庞。

一声高喊接踵而来:“何氏老狗,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丧尽天良,天理难容,罪无可赦,还我功名!”

秦凤华远远听着一阵无语,这人说了一堆的废话,最后一句才是真心话。

是的,自从受到罗阳夏递来的何太傅一家不日就要进京的消息,秦凤华就已经在朱雀大街旁的一处茶馆订好了靠窗的位置,此时她正跟二嫂何听蓉和二哥秦津坐在二楼的一间茶室里。

何听蓉从一开始进来面色就很沉重,如今见了自己祖父一介清流大夫被别人这样砸臭鸡蛋,一时间难受的只想哭出来。

但紧接着更叫人难过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颗臭鸡蛋好想点燃了围观人群的怒火,顷刻间,什么臭鸡蛋,烂菜叶,鞋拔子全都飞向了缓慢行进在朱雀大街中的十几俩囚车,囚车中的何家人被砸的满头满脸都是鸡蛋液、烂菜叶和鞋拔子……

茶室内,要不是秦津拼命地抱住何听蓉,何听蓉几乎都要冲出去替自己的族人挡住那些鸡蛋菜叶了。

即至李磐带人赶到的时候,何太傅的额头已经被砸出了血。

李磐驱赶开那些起哄闹事的人,看着何太傅的样子心里闪过不忍,敢要给何太傅递给帕子,让他擦擦脸上的血污,那番子头领就过来了。

“哟,这不是都指挥使大人吗?你不去抓人,来这里做什么?”

李磐收回拿帕子的手,虎目对上那番子,沉声道:“尚书大人命我来押犯人入刑部大牢,这是元大人的手书。”

他口中的元大人正是刑部尚书元峙。

番号头领看了看,也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对着李磐说道:“这是大理寺卿常大人的手书,让我将人押解到大理寺诏狱。”

番号头子摇了摇手中的手书,拖着细长的调子,慢悠悠道:“大人觉得咱们应该听常大人的还是元大人的呢?” 第251章 科举案开审2 这还真不好说,本案主审敦亲王厉肃,常夏和元峙都是副审,两个副审地位相当,谁退步了,都会矮上一头,于是事情就这样僵持住了。

何听蓉在楼上看着低下的情景,心焦的厉害,朱雀大街上寒凉的秋分阵阵,她的祖父年少已高,仅着单衣,还受伤流血了,无论如何也经不住这么耗啊。

“小妹,你找的人还没来吗?”

秦凤华望着楼下对峙的两方人马,说道:“再等等。”

而这一等,就又等了半刻钟,就在何听蓉近乎绝望,以为等不到人的时候,人来了……

只见有一骠骑小将奔马自朱雀大街那头而来,奔至对峙的二人近前,倏地亮出一块金牌来。

那番号头子和李磐同时看过去,只见那灿灿金牌上正正地刻了一个“敦”字。

骠骑小将高声道:“敦亲王传令,将犯人押解至刑部大牢,听候审理……”

张甘咬牙盯着那块金牌,在那骠骑小将的逼视下终是让开了路。

李磐一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接手囚车。

东厂的番子就是再不情愿,此刻也只得放手。

李磐的人押着囚车走了以后,那骠骑小将才驱马行至张甘身旁,瞥了他一眼,然后警告道:“敦亲王殿下让我来告诉张大人一声,他的眼皮子低下容不得小动作,还望大人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看张甘是什么脸色,将马鞭一扬,头也不回地驰马走了。

张甘脸色难看极了,骆逊刚才那番话里有话的敲打,不是说给他的,而是说给站在他身后的人的。

一个番子走到张甘身边,恭声道:“头儿,现在怎么办?”

张甘凌厉地眼神瞟向说话之人,高声骂道:“怎么办?当然是去通知常大人啊,蠢货!”

“啊?哦哦哦。”那倒霉的番子被他喷了满脸口水,连忙反应过来,一刻也不敢耽搁,连爬带滚地就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张甘掩下不甘,对剩下的番子道:“你们先回东厂,我进宫去见九千岁。”

番子们齐声答应:“恭送大人。”

张甘调转马头,朝着禁宫的方向去了。

旁边的茶馆内。

“小妹,张甘进宫了,汪狗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咱们怎么办?”秦津问道。

何听蓉紧攥着双手,神色紧张地看着秦凤华。

秦凤华:“陛下既然让敦亲王主审这件案子,就说明这事儿还有余地,常家和汪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置何家于之死地。”

“那……那我祖父他们还有救吗?”何听蓉追问。

秦凤华摇摇头,道:“你祖父想全身而退,难,但是应当能保一线生机。”

“不过,你父亲的话,就很难说了。”

何听蓉默了默,其实她心里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听见秦凤华这样说,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如果能只杀一人,而保全整个何府,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敦亲王府,书房。

“王爷,何家的人已经尽数押入刑部大牢了。”骆逊站在书房中回禀道。

“嗯,本王知道了。”

骆逊看着眼前的月牙长袍的青年人,青年面容俊逸,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此刻正执笔伏案,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骆逊心想,王爷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淡淡的,浅浅的,从来没见他笑过。

骆逊唇角忽地莫名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腹诽,王爷这样,说的文雅点是山陵奔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难听点就是永远挂着一副死人脸。

“你又在心里嘀咕什么呢?”厉肃轻轻搁下笔,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向骆逊道。

“啊?”骆逊心虚的哈哈笑,“没什么,没什么,我在心里感叹王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呢。”

厉肃显然不行,手指冲他点了点,以作警告。

“王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骆逊赶紧岔开话题。

厉肃也不欲与他追究,顺着他的话就道:“秉公办理,该怎么查怎么查,无罪的人放,有罪的人杀罚。”

“啊?这样吗?。”

厉肃:“那你以为本王要怎么样?”

骆逊尴尬一笑,打马虎眼:“没怎样,没怎样。”

骆逊心里原是想,王爷会不会看在镇北侯府的面子上轻饶过何家呢,看来是他想多了。

厉肃看着他,道:“公是公,私是私,不要想太多。”

骆逊:“哦。”

“好了,这段时间你去刑部那边看着点,何太傅为大夏鞠躬尽瘁几十年,即便现在落了狱,也应该给他体面。”厉肃道。

骆逊拱手领命,转身退出了书房。

何家进京后,刑部的衙灯就没有熄过,审讯加班加点的进行。

厉肃腾龙皂靴迈进刑部阴冷湿寒的大牢,目光淡漠地掠过昏暗腥臭的牢房,最终停驻在了最边上的那间。

厉肃走过去,借着暗光看里面的人,里面的人满鬓霜白,笼在阴影中的侧脸透着死气。

“老师。”

这一声轻唤在昏暗中猝然响起,成功里面的人抬起了头。

何太傅眯起苍老的双眸,透过暗影吃力地看向外面的人。

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是敦王殿下啊。”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老夫如今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不配当殿下的老师了,殿下不要这样叫我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老师不必妄自菲薄。”厉肃道。

何太傅摇摇头,不说话了。

厉肃打量了一眼牢里的环境,稻草铺地,虫蚁乱爬,脏乱的厉害。

“老师,你受苦了。”

何太傅轻笑一声,抖落了一只爬上袖子的小虫子,道:“没什么受苦的,这是老夫我罪有应得。”

何太傅一开始心里的悲凉其实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这辈子风光过,享受过,活到他这个岁数这辈子也值了。

“老师真的要带着污名下黄泉吗?”厉肃问他,问这个曾经悉心教导过他的老者。

何太傅笑笑,长叹一声:“老夫如今要这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以后,不过一抔黄土,世上种种皆如云烟过隙,散也就散了。”

厉肃:“老师变了。” 第252章 科举案开审3 “我不过是看开了,从前我太看重这些声名之事,总渴望着能流下一世清名,千古流芳,现在想想,真是可笑,百年之后,又有多少人记得我呢,清名也好,污名也罢,最后终会消散在历史的云烟中。”

何太傅抬头看着外面的厉肃,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活了一把年纪反而不如这个年轻的学生通透,世事如梦幻泡影,虚妄飘忽,是他执拗了。

厉肃听完,摇了摇头,看着他道:“老师,你如果真的看开了,就不会替何元卫顶罪了。”

何太傅呼吸一窒,是啊,他还是看不开,可是说到底,那是他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是他儿子啊,他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但是他儿子正值壮年,不过一时误入歧途,才终酿成大祸,他还有大好的年华,不当死啊。

何太傅垂头不语。

厉肃看他久久不语,声音冷硬,又道:“老师我知道你想要保下何元卫的心,所以才提前把他送走了,但是我不能体谅,何元卫犯了什么罪,自有公法论断。大义灭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些道理还是老师你当初交给我的道理。”

为人师,却不能遵其言,妄为师。

何太傅感觉自己老脸上火辣辣的,因为羞愧。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老师不肯开口也没有关系,本王自有办法将何元卫缉拿归案。”厉肃看着何太傅,幽幽道。

何太傅蓦地抬起头,眼神中带了恳求,他在恳求这个他从前的学生:“殿下,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他一命。”

厉肃:“老师,你还不明白吗?本王现在还站在这里跟您说话,就是给您最后的机会,您告诉我您把何元卫藏在了哪里,我去陛下面前为你们求情。”

“您如果不说实话,包庇何元卫,那按照常家和汪延的手段,你们整个何家都得下地狱!”

“为了一个人赔上九十几条人命,真的值么?”

“老夫可以一人担下这一切,望敦王殿下能放过无辜之人。”何太傅说道。

厉肃淡淡道:“现在不是我不放过他们,是老师你硬要拖着他们入地狱,真相一日不明,常家和汪延就会进一日谗言,被连累的人也越多,死的人也就越多,太傅,你真的想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的场景吗?”

“我固然能替老师挡住一次两次饿狗的扑咬,但三次四次却是无能为力的,老师,现在这件事闹的这般大,何元卫通过你的手,行科场舞弊之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你如果一直这样不交代,就是将陛下架在火上烤啊,到时候陛下真的恼了,还会不会念及旧情,就真的不好说了。”

说着,厉肃抬手招来人,何太傅抬眼望去,依稀只见两个狱卒模样的人手上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狱卒打开门,将“东西”抱进来,何太傅看过去,是他一对孙儿,金果儿和银果儿!

何太傅爬过去,只见两个孩子浑身滚烫,脸色通红,神志不清地呓呓呢喃。

厉肃:“孩子年纪小,经不起牢狱之灾,老师你看看,你再不开口的话,两个孩子就要去了。”

何太傅苍老的大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两个孩子,哀叫:“金果儿,银果儿,醒醒,睁开眼,看看祖父,看看祖父啊。”

厉肃冷眼看着牢房里的祖孙三人,道:“老师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本王再来。”

说完,厉肃转身就要走,忽然,何太傅开口了:“等等……”

琼林茶馆内。

秦凤华和秦津坐在茶馆一处偏僻的角落,看着中间一群学生唾沫横飞地长篇大论。

秦津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新意,几天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

他扭回头看秦凤华,问道:“小妹,你说敦亲王真的能撬开何太傅的嘴吗?”

当初可是连何听蓉这个亲孙女去劝都没让何太傅转回弯来啊,老头年纪大了,难免钻牛角尖,不光没有押着自己的儿子去请罪,还将儿子藏起来了,自己一个人进宫,在陛下面前担下了所有罪名。

陛下原以为何太傅是一时糊涂,虽然气的不行,但到底念旧,只是将何太傅退了官,可竟不想,这事儿细查起来,主谋竟然是何太傅的儿子何元卫,他仗着自己老子的地位,又是科考的主考官,收买拉拢了一水的同考官,又收了多位学生的孝敬钱,使尽了手段帮助这些送钱的考生舞弊。

虽然后来两场科举,何太傅似乎有所察觉,亲自下场,但外人易防,内鬼难防啊,也不知道何元卫究竟是如何操作的,最后竟然真的帮包括厉云彦七人在内的考生登了科,金榜题名了。

这些事儿,大家原也是不知道的,还是官府里的秘密人士透出了风声,他们这才知道的。

而这个罪魁祸首竟然到现在都还没归案,这如何不叫士林们愤怒!

秦凤华看着围在一堆的书生在那边大骂何元卫和何太傅,撇开耳边的叫骂声,转回头来看秦津,回答道:“早晚的事儿。”

秦津奇了:“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秦凤华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道:“你忘了敦亲王的雅号了?”

秦津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了,敦亲王厉肃,京城雅号“玉面阎罗。”

为什么会得了这么个雅号呢?因为但凡是敦亲王经手的大案要案,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砍不了的人头,送人下地狱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简直就是个活喘气的阎罗王。同时,又因着他清秀俊逸,面若冠玉,所以又在阎罗前加了个前缀,号称“玉面阎罗。”

秦津低声嘟囔一声:“这可算不得什么雅号,怎么说也只能算个浑名。”

这时,中间的学子们又是一声哗起,鼓掌拍手,叫得更加厉害了。

“小妹,那你说敦亲王最后会如何处置何家?上一次不就是你给敦亲王送信,敦亲王才派了骆逊去截人的吗?”

“何太傅曾经是敦亲王的老师,对他有教导之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自己的老师被丢进大理寺诏狱受辱的,至于之后的事,”秦凤华摊了摊手,继续道,“大约就是公事公办了。” 第253章 无语又可恨 秦津想了想,按照敦亲王的性子,这种可能性最大,不过好在,何家无辜的人应当是没事了。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意思。

秦津看向秦凤华,朝门外使了使眼色,道:“小妹,不然我们走。”

秦凤华看了看那边,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套,常府的人大约是将事情都透完了,该煽动的也煽动的差不多了,琼林茶馆实在没什么新的一手消息了。

于是秦凤华点点头,站起了身。

兄妹俩刚起身,一道不善的男腔就在两人耳边响起。

“哟!这不是秦解元吗?怎么解元大人也来这儿喝茶啊?”

秦凤华和秦津同时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细高个儿,长脸宽眉,长的很是一般,此刻正执了一把檀香纸扇挡住了秦凤华和秦津离开的路。

秦凤华不认识他,她扭过头看身边的秦津,只见秦津蹙着眉头,脸上满是不耐烦躁。

秦凤华出声:“哥哥,他是谁?”

秦凤华的说话声吸引了长脸男人的注意,他看向秦凤华,操着难听的语调,道:“哟,这是秦解元的妹妹啊,长的怪水灵,怪好看的。”

秦津将秦凤华挡在身后,对上长脸男人,沉声道:“胡东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胡东“哈”了一声,像是觉得秦津的问题很好笑,他摇着扇子,拖着调子,不怀好意道:“我自然是来恭喜秦二公子高中解元啦!”

秦津确实是这一次乡试的头名。

胡东凑到秦津近前,又道:“怎么样?做了何府的东床快婿,有岳父帮忙,高中解元的滋味如何?有没有你想要的风光啊?秦二公子。”

秦津看着胡东没有说话。

秦凤华知道了,这人是在找茬的。

这时丫鬟梧桐很适时的闪了出来:“你放屁,我家二公子是凭借真才实学考的头名,没有作弊。”

胡东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般,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真才实学?没有作弊?”

胡东倏地变了脸色,目光鄙夷地射向秦津:“你秦津几斤几两,打量大伙儿眼瞎不知道是?没有你岳父何元卫的帮忙你能中解元?你怕是在做梦!”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来了人群,那边的高谈阔论的学子们纷纷聚涌了过来,见是秦津,又听了胡东一番话,一时看秦津的眼神的变了。

是了,秦津的岳家正是何家,有这样一个岳家指了条捷径,试问谁会傻的不走呢?

于是那些学子讨论的对象瞬间转移到了秦津身上,对着他指指点点,甚至直接有人喊破:“秦津,你中解元是不是作弊了?”

“你是不是也请托递条子了?”

质疑声纷起,对着秦津劈头盖脸就砸下去。

秦津面色沉肃,不言。

梧桐跳出来,以一挡十的开骂:“你们不要在这里含血喷人,自己什么鸟样儿也不低头撒泡尿照照,长的一副猪头狗脸就来质疑我家公子,谁给你们的脸,谁给你们的勇气!我家公子就是用脚指头写文章,写出的文章也可以将你们比得羞愧投井,一个个都是什么玩意儿!”

秦津:……梧桐,夸张了,二公子我用脚指头可写不出文章来。

说着,梧桐矛头一转,指着胡东的鼻子,针对性地开始狂喷:“看什么?说的就是你,头发都考白了,也就是一个秀才,你名落孙山多少次了?难不成你每次名落孙山都是被人挤下去的不成?自己肚子里那点墨水几斤几两没点数就敢来编排我家二公子,什么东西!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你也别读了,回家种田算了,甭做范进中举的春秋大梦了!”

“还有你……”

一时间,只见琼林茶馆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蓝衣丫鬟,叉着腰,挺直小身板,对着一种的秀才郎,舌战群儒!

秦凤华在一旁看着梧桐的越战越勇的骂势,简直惊呆了,没想到这小妮子不光脑子机灵,骂人还一套一套的,秦凤华并不觉得梧桐言语粗鄙,甚至感觉爽翻了天!

对付这些自诩才高八斗的秀才郎就是要使出市井泼妇的架势,怼死他们!

梧桐的战斗力太强,竟然一人就将那些学子喷得一个个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罢了,梧桐拍拍手,使力撞开那些文弱书生,朝外偏了偏头,对着秦凤华和秦津就道:“小姐,二公子,我们走!”

说罢,梧桐昂着头,迈着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像极了一只斗赢的公鸡,一马当先地在前头开道,成功带着秦凤华和秦津突出重围,趾高气昂的走了。

直到秦凤华他们走出琼林茶楼老远后,被骂的狗血淋头的秀才郎们才反应过来,然后“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气煞我也”之类的骂词才陆续从茶楼里飘了出来。

不过,当时秦凤华他们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听不到了。

马车内,秦凤华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梧桐,说道:“梧桐,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小姐我都被你惊到了。”

秦津也是一脸佩服,冲着梧桐就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梧桐,棒!”

梧桐嘿嘿一笑,翘着嘴角谦虚道:“不敢,不敢,正常发挥,正常发挥。”

秦津拱拱手:“梧桐女侠,过谦了,过谦了!”

刚才那个场景,即便秦津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人心难移,众口铄金,秦津即便是自辩,那些人也肯定是不信的,如果不是梧桐跳出来大骂震住了他们,秦津还真不好脱身。

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出身侯府,有些身手,总不能施展拳脚功夫去打那些连理都说不通的秀才朗。

所以梧桐的这通大骂真如及时雨一般啊,骂的太是时候了,骂的太解气了!特别是那个叫胡东的,平时在白鹿书院就看他不顺眼,明里暗里没少挤兑他,他都懒得与那小丑计较,没想到小丑变作了狗竟跳出来咬人了!

真是无语又可恨! 第254章 陛下亲自过审 秦凤华笑道:“梧桐今天表现奇佳,必须赏!”

秦津也道:“赏,必须赏,二公子虽然不如小姐有钱,也赏!”

梧桐喜笑颜开:“奴婢不嫌弃,有赏赐就很高兴,多谢小姐,二公子!”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地回了侯府。

三人以为这件事儿就过去了,不想次日一早,罗阳夏递来消息,说朝堂之上因为镇北侯府二公子秦津究竟有没有作弊一事吵开了。

认为秦津没有作弊的一派觉得以目前的证据来看,秦津确实不曾参与到舞弊案中,可见是清白的,成绩没有水分。

而认为秦津一定作弊了的一派,则坚定认为秦津是走了岳家的大门才能高中解元,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没有证据,以后没有证据也不代表秦津就没有做,抓不到证据只是因为秦津聪明,做得隐晦罢了。

毕竟秦津的岳父何元卫正是此次舞弊事件的主谋,瓜田李下的,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朝堂上吵翻了天,但永嘉帝的态度却是明显偏向于秦津的,在他看来没有证据的事儿,就是捕风捉影,做不得数,正要把这件事压下去的时候,一个老御史忽然大叫着跳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撞了柱,含章殿上当场就见了血。

这一下永嘉帝再也不能将事情敷衍过去了,于是乎,秦凤华在匆匆看完罗阳夏递来的消息后,镇北侯府的大门就被东厂的人砸开了。

东厂番子“好声好气”地将秦津从被窝里扒拉了起来,带去了宫里。

二嫂何听蓉头发都来不及梳就,慌里慌张地就冲了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秦凤华,急忙问道:“小妹,这是怎么了?东厂的人要把你二哥带去哪里?”

何听蓉娘家已经遭了变故,自己的相公可前往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啊!

秦凤华定了定二嫂的心神,说道:“二嫂,你别慌,他们就是把二哥带到宫里去了。”

“带到宫里去做什么?”何听蓉不安追问。

秦凤华耐心解释道:“有人怀疑二哥作弊了。”

“可是他没有作弊啊!”不等秦凤华说完,何听蓉就急急否认道。

“我知道,我知道,二嫂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秦凤华安抚住何听蓉躁动的情绪后,继续说道,“陛下诏二哥入宫是要二哥自辩,用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作弊。”

“这要怎么自辩?”何听蓉不解,“又不能把光阴倒回去重新考一次科举。”

重新考科举?秦凤华眼睛一亮,她知道二哥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对,就是重新考一次!”秦凤华激动道。

何听蓉:“嗯?小妹你在说什么?”

秦凤华解释道:“二哥只需要在宫里重新考一次,由皇上出题,皇上和翰林大学士阅卷,二哥身上的嫌疑不及洗脱了?”

“对啊!”何听蓉恍然大悟,秦津并非没有才学,寒窗苦读十载,肚子里有墨水啊,她慌什么。

秦凤华他们想到了这个自证的办法,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于是秦津被东厂的番子带进来宫内的南书房,二话不说丢给他一张卷子,撂下一句限时交卷,就砰地一声把门闭上了。

秦津看着手上的卷子,也搞清楚了状况,于是定气沉心开始写了起来。

那边,含章殿上,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都在等着秦津重考的试卷出炉。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太监捧着一个锦盒进了殿,那是候在南书房外等待接卷子的太监。

满朝文武皆是一肃,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走进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走至殿中,跪下行礼,双手高举过头顶,高声道:“陛下,秦津已答卷完毕。”

永嘉帝让汪延将锦盒拿上来。

汪延依言,快速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锦盒,呈递给了永嘉帝。

永嘉帝打开锦盒,取出其中的试卷,脸色严肃地看了起来。

一时间,含章殿内静的厉害,文武百官都紧紧盯着永嘉帝的脸色,期待他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永嘉帝紧绷的脸,松了,随后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好,好!”

众人一惊。

然后接下来永嘉帝的话让这件事彻底盖棺定论,他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镇北侯二公子秦津有真才学也,堪为解元!”

说着,低头看了看那个倚在柱子旁,头上只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的牛脾气御史,道:“李爱卿,你不是宁死不信秦津有真才学吗?”

永嘉帝将手中的那个试卷朝着李御史挥了挥,又道:“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自己看。”

说着就将试卷递给了汪延,示意他拿给李御史。

李御史颤颤巍巍地接过试卷,低头看了起来。

问: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考题取自《中庸·第十章》: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其意思是:品德高尚的人和顺而不随波逐流,这才是真强啊!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这才是真强啊!国家政治清平时不改变志向,这才是真强啊!国家政治黑暗时坚持操守,宁死不变,这才是真强啊!

秦津答:

自古帝王之治、圣贤之道、不外一中。中者、举天下万世所宜视为标准者也。然芸芸之众、率恭然不能自立。而豪杰奇逸……夫惟有定识以烛於几、先有定力以持於局外、然后甘言好诃不足以诱之、群疑众谤不足以动之、权谋诡术不足以误之、祸福利害不足以乱之。而要其本原、在能取物欲之私而胜之也。故曰自胜之谓强。

李御史看着那张字迹工整的试卷久久没有说话。

永嘉帝觉得心中畅快极了,看着李御史,问道:“李爱卿,可心服口服了?”

良久后,李御史口中说出了十六个字:“议论驰骋、茹古涵今、飞词骋辩、思议不庸。”

这是彻底服了。

“好!”永嘉帝龙颜大悦,高声道:“宣秦津进殿。”

太监宣召的声音从含章殿从里到往外一道一道地扩了出去:

“宣镇北侯二公子秦津进殿面圣。”

“宣镇北侯二公子秦津进殿面圣……”

在等待秦津从南书房过来的这点时间里面,永嘉帝命人将秦津的试卷挨个儿传阅了下去,不论是否认为秦津作弊的,所有人都传阅了一遍,只叫这些人心服口服。 第257章 我会照顾她的 正想着,秦津和何听蓉便步履匆忙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一边走,秦津还一边问:“小妹,出了何事?”

秦凤华看着走来的两人,下意识转眼盯住了二嫂何听蓉,何听蓉显然也是一副闹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秦凤华紧走几步,来到何听蓉身边,朝着门口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是何听意。”

何听蓉一惊,惊呼出声:“四妹?”

何听意听见她的这一声呼喊,蓦地抬头,一下就看见了在夜色中披着狐裘披风的姐姐何听意,瞬间眼眶中泛起了红,蓄满了泪水,她整个人疾走几步,扑到了何听蓉的跟前,语调悲切的呼喊道:“姐姐,我……我终于见到你了!”

严令等三个武侯并不认识何听蓉和何听意,也不知道何听意就是牵扯进科举舞弊大案的何家女眷,他们三个大男人半夜在人家府里看着这副亲人相认,两眼泪汪汪的场景,一时感到尴尬无比,脚步局促的恨不得调头就走,但无奈这是镇北侯府,礼数不允许他们直接抽身走人,于是乎他们也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亲人久别重逢的“感人”场景。

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现,严令内心的白眼却快要翻上了天,他暗道,这些狗屁倒灶的朱门绮户,让亲什么时候认不好,非得挑在半夜,简直是米粮吃太多了,纯属撑的!

秦凤华注意到了严令他们,也注意到了严令怕是不知道何听意的身份,她又转头看了看泪眼婆娑,满身狼狈的何听意,心中终究是不忍,于是上前一步,挡住何听意和何听蓉,对着严令三人道:“三位官爷,实在是不好意思,家里一点儿家务事,打扰到你们办公了,”说着,秦凤华瞥向老管家,吩咐道:“秦伯,带三位官爷下去喝杯热酒,去去寒,顺便给三位备几道小菜,补偿补偿三位的忙碌。”

严令心中原是满腹牢骚,如今突见这位气质如华的侯府小姐这样细声细气地同自己说话,一时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满腹牢骚顿时散得一干二净,连忙道:“不必了,不必麻烦了,这也是我等的职责所在,小姐不必这么客气。”

老管家秦则应付惯了各式各样的人,尽管严令摇头晃脑地说不必,他还是很亲切妥帖地将三人带了下去。

三个巡夜武侯走后,秦凤华转过身来,看着宛若惊弓之鸟惊惧颤抖的何听意,叹了一口气,对何听蓉道:“嫂嫂,你先将她带下去休息,好好睡一觉,事情明日再说。”

何听蓉看着怀中恸哭不已的妹妹,朝着秦凤华感激地点了点头,揽着何听意的肩膀转身踏着浓重寒凉的夜色,朝着侯府的深处走了。

秦津目送着妻子走远的背影,然后回头看向秦凤华,顿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明日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何家人都被关在了刑部大牢里,这忽然间在侯府门外出现了一个漏网之鱼,镇北侯府固然能收留何听意一夜,但不可能一直收留她。

而且今夜的事情闹的颇大,虽然那几个巡夜武侯不知情,但有心人要是想查,很容易就可以查到镇北侯府收留了何听意,如若将这事儿捅了出去,侯府怕是得被御史台的那些御史的唾沫淹死。

被御史弹劾这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又引来那些群情激奋的学子们,年轻人最是容易被煽动,到时候要是偏激地到侯府门口做些什么,那可真就不好办了。

秦凤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心里有数,看她怪可怜的,今日就暂住一晚,等到天亮了再将人送去刑部。”

秦凤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沉重,又补了一句:“我会托人照顾着她们一点儿,不会让她们在牢里吃苦的。” 第259章 是祖父的安排 何听蓉伸手轻轻为何听意拂开微乱的鬓发,含笑看她,问道:“听意,昨夜休息的可好?”

何听意其实休息的并不好,先是痛哭过一场,精疲力尽后才勉强睡去,然后又在梦中梦到了红缨,她在梦中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用石头砸死,红缨不停地对她说“小姐,我好痛,我头好痛”

梦中她慌足无措,用手捂住红缨那个不停冒血的伤口,但那血就跟泄了闸似的,像洪水一样不停地大股大股涌出,温热的血染浸红了她的手,她的衣裳,刻入她的眼睛,她满目都是通红血色,她在梦中慌极了,她颤抖地抱着红缨,不停地唤着红缨,不停地唤着红缨,但红缨的瞳孔却渐渐地涣散了……

血还是温热,人却已经渐渐凉了下去,到最后,就连血也一点儿一点儿地冷了下去,红缨死在了她的怀里。

但是这些梦中惨烈的场景何听意却并没有跟何听蓉述说,她只是微微扬起苍白的脸颊,对何听蓉乖巧地说道:“姐姐,我睡的很好。”

何听蓉不说话了,心中细细密密的绵软隐痛又漫上心头,四妹原来不是这样的,不会这样故作乖顺的同人说话,不会露出这种小心翼翼讨好的神色。

她原来是多么骄矜的一个姑娘啊,不舒服了会撒娇,不高兴了会闹,开心了就会笑,虽然偶尔会闹娇小姐脾气,但到底天真浪漫,可是现在……

何听蓉心中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睡的好便好,”何听蓉轻抚她的发顶,声音轻柔道:“四妹,你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起来梳洗一下去用膳,厨房的早膳我让人温着呢。”

“好。”何听意低低应了一声。

见她答应,何听蓉便转头唤来了伺候的丫鬟,伺候何听意起床洗漱。

几个丫鬟鱼贯涌进来,手上端着洗脸的面盆,拿着面巾、穿戴的衣裳等物,动作麻溜地伺候何听意起床梳洗。

何听意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梳头丫鬟为她绾发,何听意看着镜中渐渐与从前一般无二自己,神情恍惚,镜子里面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正当她恍惚不定的时候,姐姐何听蓉走到了她的身后,素手搭肩,透过镜子看她,何听意看向镜子中倒影出的姐姐,只见她眉眼含笑,对她说道:“听意,你先安心住下来,之后的事姐姐会安心处理。”

何听意有些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瞳孔中涌出了点滴喜悦,她勾起抹了胭脂的红唇,说道:“谢谢姐姐了。”

何听蓉本想说姐妹间不必怎么客气,何听意却忽然转了身,抬头看她,问道:“姐姐,祖父、母亲他们……怎么样了?”

何听蓉掩了目,嗓音低沉,回道:“案子还没结束,他们还被关在刑部大牢。”

“那……那父亲呢?父亲去哪儿了?”

何听意其实早在祖父突然间告老还乡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样,他们家随着祖父的辞职,火速离京,回去的队伍中却始终不见父亲的踪影,这怎么能不让她起疑,虽然途中她旁敲侧击地问过母亲和祖父,但他们都三缄其口,并不与她说,直到科举案发,她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才最终知道了何家究竟牵涉进了什么案子。

所有何家人,除了她和父亲尽数被押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她如今在镇北侯府,而父亲却还生死不明。

“父亲昨日已经被禁军找到了,人在同州,现在应该已经在被押解回来的路上了。”

“父亲怎么会去同州?”何听意急急追问道。那明明就是与何家老家相反的方向,再往北些就要到北域了。

何听蓉摇了摇头:“不清楚,听说这似乎是祖父的安排。”

“祖父的安排?”

“对,父亲是本次科举舞弊案的主谋,祖父为了保住父亲在事发前提前将人送走了,然后去陛下面前替父亲担下了所有罪责。”何听蓉解释道。

“所以祖父突然告老还乡也是因为陛下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何听意问道。

何听蓉点点头:“对,陛下看在祖父是三朝元老的份上,再加上祖父主动坦白,给了祖父体面,让他自己辞官。”

“那……那既然陛下都原谅了祖父,现在又……又为什么要开始追究何家呢?”

“这件事原本已经在暗地里被低调处理了,但奈何百密一疏,发榜当日这事儿还是被有心之人捅了出来,天下士子愤然,御史台的弹劾奏折一封接着一封涌向宣政殿,陛下没办法,只能下令命敦亲王厉肃、大理寺卿常夏和刑部尚书元峙彻查此此事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何听意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父亲好糊涂,好糊涂啊,为了一己私欲,害何家至此。”

何听蓉哂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那等父亲回来了,我们家究竟会如何?会落得什么下场?父亲会……会死么?”

何听蓉摇摇头,道:“不知道,如今案子闹的这么大了,不知陛下会不会顶着压力饶父亲一命。”

何听意沉默,心想,大约是不会的,祖父面子再大,再劳苦功高,这点君王与臣子之间的情分也已经在前次用尽了,这一次,陛下不可能会为了祖父,得罪天下的读书人了。

姐妹俩刚叙完后,丫鬟便走了进来:“二奶奶,表小姐,早膳已经摆上桌了,可以挪步去用膳了。”

何听蓉点点头,微笑着拉起妹妹的走,朝着外间走去,何听意低头看着姐姐拉住自己的白皙纤手,又对比了一下自己满是伤痕,粗糙暗黄干巴巴的手,不言,乖巧地跟着何听蓉的脚步,出去了。

当日晚些时候,秦凤华从府外巡视店铺回来,她一边走向正厅的方向,一边偏头对老管家秦则交代着什么,即至正厅忽然间瞥见何听意竟然也在,心中讶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向老管家,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第260章 恶人还得我来当 秦则也注意到了秦凤华的眼神变化,心中无奈,对秦凤华小声道:“二奶奶不舍得,说再让表小姐住几天。”

秦凤华:……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了进去,秦凤华冲秦则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秦则躬了躬身,退下了。

秦津看到秦凤华进来,挺高兴,于是朗声道:“小妹,回来啦,巡铺辛苦了,快坐下来喝口汤。”

秦凤华不动声色地坐下,低头拿起调羹喝汤,心里思量,看来二哥这劝说工作做的很是糟糕啊,这“恶人”还是要她来当啊。

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就把话一次性说个干净,把事情讲明白,省的到时候事情越扩越大。

这般思定,秦凤华放下手中的羹匙,青瓷羹匙碰撞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在座的四人都抬头看向秦凤华,等着她说话。

秦凤华单刀直入,杏眸看向何听意,道:“四妹妹,你不能呆在侯府。”

秦凤华出口的话,瞬间凝住了空气,一时间气氛变的僵硬了起来。

何听意攥紧了执筷的手,指关节泛白,五指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她弱弱地道:“那……那我能去哪儿?”

是啊,她能去哪儿,如果连镇北侯府都不能收容她,那何家的其他亲戚就更加不可能了。

“你该去刑部。”

何听意蓦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凤华。

秦凤华狠狠心,继续道:“你现在是逃犯的身份,侯府能藏你一晚,但不可能一直藏着你,你必须自己去刑部投案自首,我已经打点好了刑部那边,你进去后不会……”

秦凤华话还没说完,何听意忽然间哂笑出声:“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连累了侯府,哈,我就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我家落难了,你们侯府确实应该明哲保身,”说着她站起身,对何听蓉道,“姐姐,是我叨唠你了,想不到你原是做不得主的,妹妹这就走,不会毁了姐姐的清福,姐姐已经不是何家人了,确实也不必管我们的死活。”说完,拔腿就要往外冲去。

何听蓉蓦地站起,拉住何听意的手腕,叫道:“听意,不要冲动,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总好过留在这里被你们送到牢里去。”

秦凤华:“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刑部那边的人我已经打点好了,不会为难你,你只需要进去走一个过场,到时候等这件事儿了了,你想要在侯府住多久都行,何家倒了,你还是我镇北侯府的表小姐,就在侯府住着,不会有人看轻你,等你再打几岁了,二嫂也会给你择一门婚事……”

秦凤华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她甚至想着等何听意出嫁的时候,自己给她填一份嫁妆,只要这件事情过去,何听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侯府了,而不是像这样偷偷摸摸藏着。

秦凤华这番苦口婆心地劝慰,何听意一个字都听不进心里去,她只知道秦凤华要无情地将她送进牢里去,她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不是要去蹲大牢的,她当然不应。

“秦凤华你不必说了,你现在是侯府的小姐,锦衣玉食,出入都有车马伺候,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对我说风凉话,等哪一天侯府落败了,你只怕下场还不如我!”

“听意你在说什么!快收回你说的话。”何听蓉急忙道。

何听意傲然站在正厅中,眼睛瞥向何听蓉,哂笑一声,道:“姐姐,说出的话怎么能够收回呢,”说着她朝姐姐何听蓉福了一礼,道,“这一天多谢你的收留,既然府上容不下我,我走便是了,往姐姐珍重。”

说着她似乎是觉得悲凉,哈哈惨笑一声:“荣华富贵若浮眼烟云,转瞬即逝,今日玉殿官,明日阶下囚,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说罢,抬步就朝外走。

“听意!妹妹!”何听蓉在后面急唤。

秦凤华额头青筋跳起,忍无可忍,倏然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桌上的碗碟杯盘被她拍得“噌噌”作响。

旁边容景事不关己地吃着饭,被她吓了一跳,夹菜的筷子“嗒啦”两下掉进了菜里。

容景:……

秦津的注意力原本都在妻子何听蓉哪里,没防备被秦凤华这一吓,心脏突地一下,险些跳停了。

何听蓉身子也是一颤,转过头来看见秦凤华竟然罕见的发火了,连话都不敢说了。

何听意走出的脚步一停,肩膀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显然也是被秦凤华吓住了。

秦凤华含怒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我不过是叫你去刑部大牢待一段时间,你就这样给我甩脸色,合着侯府昨天给你开门还开出怨来了?你脑子里到底清不清楚何家犯了何事?你父亲在这其中做了什么事?你何家要是无辜遭人陷害,我秦凤华让你去蹲大牢是冷血无情,恶毒势利,但现实是你何家并不无辜,你父亲还是这件事的主谋,你让我将你窝藏在侯府,你是什么居心?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会如何?侯府会受到多少攻讦?侯府会遭遇什么?”

“可是我并没有参与到科举舞弊案中,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去牢里!”何听意嘶声叫着。

“外面那些人可不会考虑你是不是参与了科举舞弊案,他们只知道你是何元卫的女儿,而何元卫是害他们考不上功名的罪魁祸首,镇北侯府窝藏了罪魁祸首的女儿,仍你说破天去,他们也只会觉得侯府与何家同流合污,罪该万死!”

秦凤华站起了身,眼神凌厉地盯着何听意,沉声道:“我镇北侯府立府至今是靠着一代又一代男儿在边疆豁出命去打下来的基业,我绝不允许因为你一个外姓人而毁了我侯府的数代积累起来的基业和赫赫威名!”

她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怔在了当场,一时竟无人在动作了。

容景低眸笑笑,看来这件事里,侯府还是有一个清醒的人的,人总是容易心软的,这是人性的优点,也是致命弱点。 第261章 你没资格这么做 秦凤华高声叫来老管家秦则:“管家,无论她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都给我将人亲自押到刑部大牢去!”

秦则点头答应,亲自走到何听意面前,微躬劝道:“表小姐,走,别让二奶奶难做了,大小姐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事情我都打点好了,事情一结束,立刻接你出来,老奴向你保证,在里头你绝对不会受一丁点儿委屈。”

何听意死死咬着嘴唇,单薄的身躯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秦凤华挥手,示意秦则动手,秦则刚要上前拿住何听意,忽然外头响起一连串惊天拍门声。

粗暴掐尖的男性声音从侯府大门那边传来:“开门!开门!”

老管家秦则蓦地对上秦凤华的眼睛,秦凤华问他:“怎么回事?”

秦凤华话音刚落,门房秦贵儿就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道:“东……东厂的番子来了!”

秦凤华:什么?!

她连忙追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秦贵儿唾沫都来不及吞,又立马道:“说是有人举报咱们府私藏嫌犯!”

秦贵儿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朝何听意看去。

秦凤华:没想到东厂的人来的这么快。

“小妹,现在如何是好?”何听蓉急道。

秦凤华有些烦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东厂的人都打上门了,现在才来问她如何是好,早干什么去了!

内心抱怨归抱怨,但秦凤华也知道,抱怨的再多也于事无补,现在何听意必须走,不能被东厂的番子抓到,否则东厂必定会揪住这一点对侯府大做文章,父亲和大哥如今不再京中,侯府不宜与东厂的人硬刚。

无奈,秦凤华只能再次拜托容景,她低声附耳对容景道:“容景,你帮我把何听意带出府去,直接送到刑部尚书元峙那里去。”

容景看向她,笑着答应了。

然后走向何听意,何听意看见容景靠近,不由得向后倒退,满脸戒备:“你要做什么?别过来。”

容景根本不给她废话的机会,几步走到她身前,对着他直接一掌劈到了她的后脖子上。

何听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后脖颈一阵剧痛,眼前便黑了下去。

容景单手夹起昏死过去了何听意,对秦凤华点点头,朝外走去,脚步轻点几下,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何听蓉反应过来,紧追过去几步:“听意,听意!”

空旷的夜空中没有半点回音,何听蓉转回头,无不担忧地问秦凤华:“小妹,你让谷将军把听意带到哪里去了?”

秦凤华简单回答道:“去她该去的地方。”

说完也不再解释,率先向着侯府大门的方向走去,解决掉何听意,她还有东厂那些打上门的番子需要应付。

秦凤华很快到了侯府门口,来的人是张甘,此人是汪延身边的一条好狗,极不好对付,于是秦凤华理了理鬓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走向了张甘。

秦凤华提高音调,远远就高声道:“张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张甘看见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眼中闪过轻蔑,他态度倨傲地道:“本督不与女人说话,把府里主事的人叫出来。”

秦凤华被张甘这样贬损也并不生气,仍旧好声好气地道:“张大人,我如今就是侯府的主事。”

“你?”张甘显然不信。

他当然知道秦朔和秦沐不再京城,但京城不是还有一个秦津吗?侯府的二公子秦津不出来,让一个小姑娘来这里跟他说什么话,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张甘正要发火,秦津恰好在这时过来了,他站到秦凤华身后,对张甘道:“张大人,如今侯府的主事人确实是令妹,你有什么事就与她说。”

张甘:???

镇北侯府是什么奇葩,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管事?看来这侯府二公子秦津真是读书读傻了,圣上此的功名不要已经够傻的了,现在竟然还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忒没出息,简直堕了镇北侯府的威名。

张甘重新看向秦凤华,但也不是正眼看到,而是斜睨着她,道:“我们接到举报,说镇北侯府私藏嫌犯,现在就将人交出来。”

“私藏嫌犯?大人这又是如何说的?谁是嫌犯?”秦凤华淡淡问道。

“秦小姐,你不要装傻了,何家四小姐就在府上,我的人已经将侯府团团围住了,你还是将人老实地交出来。”

“哦?是吗?”秦凤华扬起了音调,并不慌张,“那张大人到我侯府抓人可有缉捕文书?”

张甘清楚镇北侯府是硬茬子,如果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不敢来以卵击石,他在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只见张甘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推到秦凤华面前,道:“大理寺卿常大人亲笔批下的文书,秦小姐可满意,咱家可够格来侯府拿人?”

秦凤华盯着那一纸文书,笑笑,道:“当然够,当然够,”说着,她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又道,“可是张大人,何家四小姐确实不再我们府上。”

张甘冷笑一声:“在不在,不是秦小姐说了算的,得叫我们搜过以后才知道。”

说完,张甘朝后挥手就要叫身后的番子进去搜人。

不想,这时秦凤华忽然道:“张大人,你拿着缉捕文书好像没有资格搜我镇北侯府。”

张甘低头,眼神阴郁地看着秦凤华:“我已经有文书在手,秦小姐是想妨碍公务不成?!”

秦凤华丝毫不惧,对上张甘的眼神,高声道:“一品侯爵府邸,非圣逾不得擅闯,这是大夏自有的规矩,张大人难道忘了吗?”

张甘怔了怔,记起来好像真有这个规矩,这似乎是大夏开国皇帝定下的,只是从前东厂每次办事都是去各府抄家抓人,自有圣逾在手,从来没有人敢拦过,如今这情况既不是抄家,也没有圣逾,秦凤华拿着这话做借口,站在门前一挡,他们还真的不好下手。 第262章 大人,没有找到 秦凤华瞥了一眼张甘手上的大理寺文书,语气轻蔑道:“大人拿着大理寺的文书想要搜我侯府,怕是不够格,还是张大人觉得大理寺的文书能越过陛下的圣逾去?”

张甘握着文书的手一抖,秦凤华这话不好答,他要是强闯,那不就意味着承认了大理寺的文书的效力比陛下的圣逾要强嘛,是欺君罔上,要掉脑袋的,但如果就这样止步,他又不甘心,离抓住镇北侯府的把柄就差一步之遥了,即便他想放弃,那位大人也不会让他放弃的。

于是乎,这事儿就这样僵持了下来,东厂的番子要搜人,镇北侯府不让,两拨人无声对峙在侯府门前,都寸步不让。

张甘见秦凤华一介女流竟真的顶在门前,半步不退,知道即便僵持到天亮了也是进不去侯府抓人的,于是招手叫来一个番子,轻声对他耳语道:“你去宫里找九千岁,将这里的事情说了。”

番子领命,趁着夜色疾奔向皇宫的方向。

张甘确信,只要汪延知道了,一定有办法撬开这镇北侯府的大门!

秦凤华也看到了那个远去的番子,但是她并不在意,甚至颇为高傲地看了一眼张甘,道:“张大人,什么时候拿了圣逾我侯府的门就什么时候向大人敞开,现在,夜深了,我就不奉陪了,”说着看向秦贵儿,道,“秦贵儿,关门!”、

“是!小姐。”秦贵儿见自家小姐真的震慑住了嚣张霸道的东厂番子,得意得嘴角都要裂到耳后根儿了,听了秦凤华的吩咐,高兴的很,二话不说,“砰”地一声就将门给关上了。

秦贵儿这门关的太快,太利落,站在门外的张甘被扬了一鼻子灰。

张甘额头青筋暴跳,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骂:“臭娘们儿,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门内秦贵儿一股气拍上了门,很是解气,但是解气完以后,他涌上了担忧,他问秦凤华道:“小姐,他们不会真的去宫里求了圣逾来搜我们府,那……表小姐要是被他们搜出来……”

秦贵儿还不知道何听意已经被她送走了,即便是东厂的番子真的闯了进来也是搜不到人的。

秦凤华:“不必担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们敢进来搜人,我一定会叫他们脱下一层皮来!”

张甘去宫里通风报信的番子去了很久,直到天际微微亮了以后,那番子才拿着圣逾匆匆归来。

张甘手握圣逾,嘴角扬起一抹阴森笑意,有了这道圣逾,他定要将镇北侯府翻个天翻地覆不可!

此刻的张甘已经不是抱着抓人的想法了,他是要抄了镇北侯府!要是真叫他抄出点什么来……嘿嘿!

那番子递了手谕并不走,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眼眸中闪着晦暗的光,轻声对张甘耳语道:“大人,这是九千岁交代的东西,到时候找个机会……往里头一放……”

张甘眼睛一亮,已是明白了汪延要做什么,他立马小声恭维道:“千岁大人英明啊!”

他看着番子手上的东西,又道:“我太引人注目了,这东西你拿着,到时候进去的时候,悄悄地……”

张甘挑了挑眉毛,那番子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又将东西收好。

安排完以后,张甘转回身,眼神阴沉看着闭合的侯府大门,高声喊道:“好了,小的们,现在圣逾在手,把镇北侯府的大门给我砸开!”

“是!”在场的百十号东厂番子齐声应道,高喊声顺着深秋的晨风,传出去很远很远。

一则甚嚣尘上的谣言很快在整个上京城的高门中传开,当然这是后话。

而这边,张甘很顺利地砸开了侯府的门,将那圣逾往门房秦贵儿面前一怼,秦贵儿都还没看清楚那道圣逾,就直接被番子粗暴地推开了。

张甘贪婪地看着镇北侯府满府的雕梁画栋,厉声道:“给我搜!”

“诶诶!”秦贵儿阻拦的话都还没落地,几个番子就像猎犬一样窜了出去。

这一天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早晨,东厂的番子在镇北侯府中像野狗似的乱跑乱窜,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翻箱倒柜,说是抓人,其实也与抄家没什么分别了。

秦凤华坐在正厅,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着张甘,道:“张大人,要是搜不出来何家四小姐,你待如何?”

张甘:搜不出来?不可能!他接到了准确的线报何家四小姐就在镇北侯府中,进了就没出去过,他的人已经将侯府紧密的围了一夜,即便何家四小姐能飞,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不可能!一定在这里。”张甘断然道。

秦凤华嗤笑一声,举着茶杯喝茶,没有说话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去东边搜查的番子回来了:“大人,没有找到。”

张甘不慌,东边没有,并不代表西边北边南边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西边的番子回来了:“大人,没有找到。”

张甘还是不大慌,坐在继续等。

又一会儿后,北边的番子进来了,还是那句:“大人,没有找到何家四小姐。”

张甘听到汇报,这才有些慌了,厉声呵斥道:“都好好找了吗?怎么可能没有?再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挖出来!”

又不知过了过久,去往东南西北搜查的番子都回来了,一字排开跪在张甘面前,回禀道:“大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搜遍了,真的没有找着人。”

张甘不信,踹开他们,站起身:“都是废物!我亲自去搜,我就不信,何四小姐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于是张甘亲自带着人去搜,秦凤华瞥了一眼秦则,道:“管家,跟上张大人,这次一定要叫张大人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老管家秦则点头去了。

秦凤华目送张甘远去的背影,嘴角渐渐荡开一声冷笑。 第263章 张大人,龙袍在哪呐 “张大人,搜了这么久,我侯府地皮都被你掀开三尺了,找到人了吗?”秦凤华站在张甘面前,微笑问道。

张甘脸色难看地得像吃多了泻药窜稀的,他带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连侯府的池塘都让人下去找过了,愣是连何四的一片衣角都没找着。

张甘唤来门外驻守的番子,问他:“昨天晚上可有人出去?”

那番子摇摇头:“没有啊,大人,我们连从侯府跑出去的野猫耗子都逮住几只了,那么大的一个人出去,我们不可能看不见的。”

张甘:这就是没有了,既然人没有出去,那肯定就还在侯府内,可是……

他的眼睛逡巡了一圈,该翻的地方他都已经翻遍了,就是没人,怪事。

“怎么?大人这是还没翻够?”秦凤华盯着张甘,语气开始变的不善,“张大人,你蓄意构陷我镇北侯府私藏嫌犯,这个事咱们得好好论论了?”

张甘额角开始冒汗,他没有回答秦凤华的问题,眼睛极速在后头寻找着什么,忽然他眼睛一亮,是那个番子回来了。

那番子急急走到张甘身边,不待他开口,张甘就压着声音问道:“怎么样?东西放进去了吗?”

番子同样低声回应:“侯府的人跟的紧,我寻了好久的机会,终于给放进去了。”

张甘一听,心瞬间定了,然后忽然高声道:“什么?你说你在侯府发现了什么?”

那番子知道张甘是在演戏,也配合地跟张甘演起来,他唇齿紧张的直哆嗦,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道:“大……大人,龙……龙……”

“龙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张甘状若急切催促。

番子头脸一缩,颤颤巍巍道:“龙袍,我……我在南边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件五爪金龙袍。”

张甘声音惊得劈了叉:“什么!龙袍?!”

说完他立刻反应过来,突地一下转过身,直视秦凤华等人,厉声质问道:“尔安敢私造龙袍,你们是想篡位不成!”

面对质问,秦津立刻脱口而出:“不可能!侯府不可能有龙袍,张甘,你不要在这里随意罗织罪名!”

张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狡辩。”

说罢,他高声朝后头的番子命令道:“来啊,将这些乱臣贼子尽数给我拿下!”

“你敢!”秦津大声喝道。

张甘挑眉一笑,脸上的表情阴恻恻,他道:“我有什么不敢,来啊,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后头的番子就要冲上来抓人。

“慢着!”秦凤华忽然开口。

张甘得意道:“怎么?死到临头了,秦小姐是要留遗言了?”

秦凤华:“大人说在我侯府搜出了龙袍,还人证物证俱在,那敢问人证呢?”

张甘随手指了一下那个发现龙袍的番子,道:“他不就是人证吗?”

秦凤华笑笑:“他?他是你东厂的人,怎么能是人证?还有,他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故意将龙袍带进来,放进侯府的房间,也未可知不是么?”

张甘没想到竟然被秦凤华识破了,立马像只跳脚的黄鼠狼炸了起来:“你不要在这里强词夺理,镇北侯秦朔私造龙袍,意图篡位,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你狡辩。”

看张甘这副跳脚的样子,秦津反应过来了:“对啊,我镇北侯府一直效忠陛下,从未有过篡位的想法,龙袍更是子虚乌有,你们一来就说搜出了龙袍,肯定是你们夹带进来的,故意诬陷我侯府,这是要置我侯府于死地!”

张甘还要开口,旁边的那个番子拉了一下张甘的袖子,低声对他道:“大人,咱们不必与他扯皮,如今在侯府搜出龙袍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只需要将这件事呈报给陛下,依着陛下的性子,不疑心是不可能的,到时候……”

张甘被这一点,恍然大悟,是啊,他在这跟多费口舌功夫做什么呢?反正龙袍就是在镇北侯府搜出来的,证据就在那儿摆着,镇北侯秦朔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意图谋反篡位的大帽子扣下来,镇北侯府必死无疑!

张甘:“我不听你这许多废话,你要狡辩就去陛下跟前,现在,将人给我带走,全都押到大理寺昭狱去!”

秦津急了,东厂这手段太脏了,父亲和大哥不在上京,他是一介白身,根本与皇帝说不上话,一旦被抓进大理寺昭狱,威逼利诱,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下又有谁顶得住呢?

秦津眸光阴暗,东厂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何听蓉在一旁急的都快哭了,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与秦津和何听蓉的焦急不同,秦凤华脸上倒不见什么急切情绪,看到向她靠拢过来的东厂番子,秦凤华出声了:“张大人,你说人证物证俱在,既然你人证这一项说不明白,那物证呢?你说的龙袍何在?”

张甘冷笑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洒家就叫你死个明白,”说着,偏过头去看那个番子,吩咐道,“带我过去发现龙袍的地方,取物证!”

番子立马恭敬应道:“是!大人,请随我来。”

于是东厂的百来号番子和侯府的人尽数挪步去发现龙袍的地方。

秦贵儿跟在老管家秦则身边,他已经看出来这件事完全就是东厂的蓄意陷害,他有些急:“秦伯,这要是真搜出龙袍可怎么办?”

简直就是人赃并获,大小姐就是生了百十张嘴也说不清呐,谋反篡位的帽子扣下来,侯府就要被株连九族了!

秦则不似秦贵儿那样慌张,甚至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对他道:“放心,小姐心里有数。”

秦贵儿看老管家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暗自腹诽:哈?心里有数?有什么数,这都刀架颈侧了,还不急,难道那放进去的龙袍还能不翼而飞了不成?

秦贵儿没想到,他心中不过这么一想,竟然一语成谶了,那东厂口中的龙袍还真就不翼而飞了!

此刻众人站在镇北侯府南边的一处院落内,镇北侯府的南边被用作库房,所以修建的房屋有些随意,都是一排连过去的矮房,此刻他们正站在一处矮房前,矮房内的东西都已经被搬了出来堆到了院子的空地上。

现在矮房内空无一物,东厂番子口中的龙袍不知所踪。

秦凤华看着空空如也的矮房,转头对张甘道:“张大人,龙袍呢?” 第264章 你们全部都是傻子嘛! 张甘也是懵了,不可能啊,他急忙转头一把拉过那个放龙袍的番子,眉头狠皱,眼神狰狞,压着声音恶狠狠道:“怎么回事?龙袍呢?在哪儿?”

那番子心慌得后背直冒汗,口不择言道:“就在里头啊,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就是在里头,我就是把它放……”

“放你娘的屁。”张甘见那番子慌得要露底了,当即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番子的脸上,张甘这一下使了十成十的劲儿,那番子被他扇得脸立马肿的老高,血都从嘴巴里漫了出来。

张甘一巴掌过后,开始拿话点他:“侯府太大了,兴许是你记错了地方,你确定看到了龙袍?”

那番子立马领会了张甘的意思,立马借势下坡说道:“对,大人,我看得真真的,就是一间金色的五爪金龙袍,哎呦,是我记错了,或许不在这处院落,在其他院落呢。”

张甘:“既是这样就没错了,”说完,继续转过脸来对着秦凤华,“秦小姐,还请你配合一下,我们需要再搜一遍侯府,还有侯府的人都要搜身一遍,这龙袍很有可能就藏在你们身上!”

这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搜府也就算了,现在连人都要搜,简直欺人太甚,秦津第一个忍不住了,站出来就要厉声直斥。

可张甘却将手朝前一伸,几乎将手上一个明黄黄的东西怼到秦津眼睛上,他掐着嗓子,语气嚣张的很:“秦二公子,洒家手上可是有圣逾的,你难道妄想抗命不成!”

秦津咬牙瞪着那张黄色卷轴,顶着满心的不甘,退后了。

“给我搜!”

秦凤华不看那些四散开去的番子,而是直直看着张甘,眼底幽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她道:“张大人,欺人太甚是会遭报应的。”

张甘嗤笑一声,根本不将秦凤华的威胁放在眼里。

很快,东厂的人又将镇北侯府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张甘听着汇报,心想龙袍肯定是已经带进来了,既然在侯府没有搜到,那肯定就是藏在某个人的身上了!他目光如毒蛇般掠过侯府每一个人,说道:“既然这样,那便搜身,挨个搜!”

秦津一把将秦凤华和何听蓉护在身后:“张甘,你休要欺负我府中无人,你们的脏手要是敢碰她们一下,我秦津立刻就将你那些番子的手剁了扔去喂狗!”

张甘:“不让搜?心虚了?”他自以为抓住了要害,“看来龙袍就是被藏在你们某个人的身上了,来啊,将他们给我按住,扒开衣服,一个个仔细搜!”

秦凤华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她万万没想到东厂的人会嚣张至此,拿着一卷圣逾就敢狐假虎威,敢搜她的身!

秦凤华眼里的光几乎沉了底,她死死盯住张甘,哑着声音警告道:“张甘,我一定会亲手手刃了你!”

张甘被秦凤华凶恶的眼神怔了一下,心中竟还真的出现了片刻的迟疑,但随后他立马反应过来,甩开迟疑,继续让番子动手。

番子们正要领命上前,这时,后面一道悠扬的调子忽然响起:“张大人好大的威风呐。”

众人循声向后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四爪玄色蟒袍的男人风姿凌然地站在后头,在他的身边则是一个紫衣官袍的男人,刚才开口的人正是他。

“是敦亲王和刑部尚书元大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出来,点破了两人的身份。身穿蟒袍的正是敦亲王厉肃,紫衣官袍的则是刑部尚书元峙。

元峙扫了一眼狼藉的侯府和东厂的百来号番子,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讥讽道:“本官竟然不知东厂的狗何时竟也能公然跑到一等侯爵府邸撒野了,今日可真是叫本官开了眼界了。”

“那骂谁是狗!”一个番子跳出来愤愤然道。

元峙:“谁应话我就骂谁喽。”

“你!”那番子还要在说话,忽然张甘一声厉喝止住了他未及出口的话。

“还不退下!”

那番子被头儿一呵斥,唯唯诺诺退后。

张甘上前一步,朝厉肃和元峙行礼:“见过王爷,元大人。”

厉肃脸上没什么表情,元峙则是冷哼了一声,道:“张大人如今的官威是大得很啊,我元某人可受不起你这个礼。”

张甘一笑:“大人,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官职比我高,理应受我一揖。”

元峙并不承他这个意,直接道:“张大人,我听说你在镇北侯府忙了一夜了,这是忙什么呢?可栽赃嫁祸成功了?”

元峙的一张毒嘴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骂起人,揭起底来,丝毫不给人面子,整个上京城敢这样公开捅破东厂做的那些勾当还能安然无事活到现在的也就只有元峙一人了。

元峙嘴毒的名声张甘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毒,一时间张甘竟然被他怼的无言,连栽赃嫁祸这一句都没有反驳。

毕竟他还在真在干这事儿。

“说话啊,你哑巴了?”元峙道。

张甘回过神来,知道元峙不好缠,于是转向没有表态的敦亲王厉肃。

“小人昨天受到线报,说镇北侯府私藏科举舞弊一案的何家嫌犯何听意,所以小人这才奉大理寺卿常大人的命令围了镇北侯府,然后侯府的人不让小的……”

“抓到人了?”厉肃不想听他废话,直接单刀直入。

张甘一哽,他当然没有抓到人,他心中正在组织言语想要将这事儿含混过去,不想,一旁的元峙却忽然笑出了声:“镇北侯府窝藏何听意?哈哈,我说张甘,你们东厂要想陷害镇北侯怎么也不找一个听得过去的理由,难道因为陷害的太轻易,现在就连理由都懒得找了,直接就押人开刀了?”

元峙的这番冷嘲热讽让张甘那个气的,但碍于官阶,他不能反驳元峙,只得憋了气继续回答敦王:“回禀王爷,我们是没有在侯府找到何听意,不过……”

“本来就是为了罗织罪名找的借口,你们当然找不到人了。”元峙插话道。

元峙的几次三番插话让张甘终于忍无可忍,他道:“武侯营的人都说了,前天确实有一女子深夜叩镇北侯府的大门,镇北侯府夜确实留下了那个女子,元大人要是不信,自可以去武侯营去问前日巡夜的那几个武侯!”

元峙猛地一挥袖,眼中没了漫不经心的讥讽,转而爆发出凌厉的光:“一派胡言,你说何听意被藏在了侯府,那刑部大牢里的那个何听意是谁?难道是假的不成!” 第265章 尔等其罪当诛 张甘呆住,似乎是没听懂元峙在说什么:“你说什么?何听意在刑部大牢?不可能!”

“张大人的意思是本官在说谎?”元峙脸色不善道。

张甘:怎么可能呢,他的人明明看见何听意进了侯府就没出来了,怎么会跑到刑部大牢去呢?

“张大人,你编造子虚乌有的假情报欺骗陛下,你该当何罪!”

张甘脸上的汗滴了下来,正慌得不行,忽然想到什么,立刻道:“何听意我们虽然没找到,但是我们在镇北侯府发现了龙袍,镇北侯秦朔意图谋朝篡位!”

张甘这话终于引起了厉肃的注意,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你们发现了龙袍?那龙袍呢?”

张甘一哽,语气中带了点心虚:“还……还没找到。”

厉肃:……

这时元峙很应景地直接怼出了声:“还没找到?怕是镇北侯府没有龙袍,你们东厂的番子要栽赃将东西拿漏了。”

元峙不可谓不毒辣,直接点出了这件事的要害。

厉肃皱眉,看着张甘的表情已经很是不好了。

张甘立刻道:“王爷,我的人确实在镇北侯府看见了五爪金龙袍,我怀疑侯府的人将龙袍藏到了身上。”

元峙:“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还要挨个儿搜身?”元峙觉得这事儿简直是太好笑了,这些人就是趁着镇北侯秦朔不再上京才敢如此刁难于镇北侯府,侯府的人要是镇北东厂的人搜了身,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要是真那样,他相信镇北侯秦朔立刻就会提着重剑直接打上京,剁了东厂的这群狗杂碎。

元峙觉得好笑,但张甘却认为搜身这个办法非常可行。

于是他真诚地向厉肃道:“王爷,我刚用项上人头担保龙袍一定在侯府某个人的身上!”

厉肃看他:“用项上人头担保?既是这样,为了镇北侯府,也为了陛下,那就搜,男人当场搜,女人带到后头去,由女官去搜。”

大夏为了办事方便,在各个需要的部门都设了若干不等的女官,厉肃他们这一次来,就带上了两个女官。

敦亲王都发话了,秦津即便再是不愿,也只能顺从,在秦凤华和何听蓉被女官带走的时候,秦津还交代了几句。

秦凤华顺着女官往外走,走到敦亲王厉肃的面前时,秦凤华冲着厉肃和元峙福了福身,说道:“我镇北侯府数代忠于大夏皇室,从来不曾有过二心,今日遭奸人构陷,蒙此大辱,望稍后证明我等清白后,王爷和大人可以还我侯府一个公道。”

厉肃低垂眼眸静静看了一会儿秦凤华,轻轻点了个头。

元峙则是直接道:“秦小姐请放心,元某人不会诬陷一个忠臣,同样也不会放过一个奸佞。”说着,他的眼光宛若实质地剜向了东厂的番子,特别是番子头领张甘。

张甘:……

秦凤华等到准确的回复,点了点头,跟着女官,朝着后头去了。

女眷去了后头,前头的男人自然也没了顾虑,张甘一瞥手下,示意他们动手。

不想这是厉肃却忽然出声了,他看向后头带来的人,命令道:“你们去。”

张甘示意的眼神瞬间僵住,他讪笑一声,道:“王爷,搜身这种粗重的活就不劳您的人了,还是让我的人去。”

“派你的人?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其中搞什么下作的小手段。”元峙一点儿不给张甘面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张甘:……这回可真是冤枉他了,这众目睽睽的,他能动什么手脚。

元峙仗着官职比自己高,几次三番地明着挤兑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甘立马就想回嘴了,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厉肃却开口了:“东厂的人歇着。”

厉肃都发话了,张甘只好闭上了嘴,但是想想还是不甘心被污蔑,于是小声嘀咕道:“我才没有向搞小动作呢。”

他这番嘀咕自然入了厉肃的耳朵,但厉肃当做没听见,浑不在意。

很快,厉肃带来的人开始挨个儿搜身。第一个被搜查的对象便是镇北侯府二公子秦津,侍卫在他身上从头搜索到脚,为了稳妥起见,连头皮和鞋底都被翻找过了,都没有搜出东西来,侍卫冲厉肃摇摇头,厉肃挥手,示意下一个。

主子搜完了,便是下人,老管家秦则、门房秦贵儿、书童七上和八下、马夫等等所有人,都被侍卫搜了遍。

张甘看着被搜查的人越来越少,龙袍却连影子都没见到半点,心底不由得开始打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镇北侯府的男性都搜查完毕了。

侍卫对着厉肃回禀道:“王爷,已经搜查完毕了,没有发现张大人说的五爪金龙袍。”

厉肃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甘,厉肃的目光中虽然没有带半分情绪,但是就是这副宛若死水的凝视让张甘头皮一阵发炸,他感觉敦王爷的视线凝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恍惚想起,他似乎用项上人头担保过镇北侯府一定私藏了龙袍!

这一刻张甘的心前所未有地慌了,后背的冷汗开始哗哗直冒,他不敢看厉肃的眼睛,只是低垂着眼帘,声音颤抖道:“这……这里没有,可……可能藏在了女眷身上。”

听到他这番强撑的说辞,元峙从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哼。

元峙的冷哼让张甘的心又狠狠颤了颤,他内心疯狂祈祷,可千万要搜出龙袍呐,不然他这项上人头可能就得搬家了。

但张甘的心里祈祷,显然没有被神灵听到,只见两个带着侯府女眷下去搜身的女官回来了,双手空空如也。

张甘的身子瞬间就瘫软下去,要不是身边的一个番子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他,他整个人非得滑到地上去不可。

两个女官走到厉肃面前,恭声回禀:“王爷,没有搜到龙袍。”

女官的话仿佛死刑宣判,东厂的番子彻底颓了。

厉肃目光凌冽而肃然,他看向张甘:“东厂番头张甘蓄意捏造虚假情由,构陷镇北侯府,此一罪,欺瞒圣上,骗取圣逾,此二罪,挟圣逾公然践踏损毁一品侯爵府邸,凌辱忠良,此三罪也!”

元峙适时出声接话:“尔等犯此等滔天巨罪,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 第266章 我要他的项上人头 张甘彻底慌了,他看着敦亲王厉肃的脸,极了分辨:“王爷,你听我解释,我真的在侯府看见了龙袍,没……没有物证,但……但我有人证,王爷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说着,他一把拉过那个看见龙袍的番子,急急道,“你快与王爷说,你是不是看见龙袍了,快说啊!”

那个番子心底的慌乱比之张甘尤甚,他对上厉肃宛若阎罗的脸,吓得脸色惨白,竟然语无伦次了起来:“是啊,小的真的看……看见龙袍了,是小的亲手放进去了,不可能没有的。”

那个番子话说的太快,张甘都来不及阻止,他就将话呲溜了出去,一时间,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甘身子僵硬的堪比死尸,而那个番子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在喋喋不休:“我真看见了,就是一件龙袍,在南边的一个矮房里藏着……”

大势已去,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张甘猛地窜起,直袭那个还在说胡话的番子,即至那番子近前,蓦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眼底爆发出极阴冷的光,盯着那个番子,厉声问道:“是你把龙袍放进去的?”

脖子间的力道几乎将那番子掐晕过去,他脸色由通红涨到青紫,脚尖都离了地,绝望的窒息感让那个番子拼命的点头,艰难地从嘴巴里挤出了一个“是。”

下一瞬,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竟然是张甘硬生生将那番子的脖子拧断了。

这一下发生的实在太快,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那番子的身子就已经像死狗一样从张甘的掌间滑落,死透了。

元峙当即爆喝出声:“张甘,你竟然杀人灭口!”

张甘脸上敛上无辜笑意,他看着元峙轻飘飘地道:“元大人,惊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手底下的人将人会故意构陷镇北侯府,一时气愤太过,手上就失了力道,”说着,还啧啧了两声,语气满是幽深恐怖,“这人的脖子也太脆弱了,我都没使力呢,他就咔嚓断了,是他脖子太脆,可怪不得我。”

“你!”元峙气的眼睛都瞪圆了,这简直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张甘不理元峙,转身看向厉肃,冲着他揖了一下,道:“王爷,看来这事儿都是误会,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我对此事是全然不知情的,如今诬陷侯府的罪魁祸首已经已死,王爷大可放心了。”

厉肃盯着张甘,沉默不语。

张甘见他不说话,于是又道:“惊扰了镇北侯府,是我等的不是,我东厂改日一定登门致歉,消弭东厂与侯府的误会,如果殿下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小的这就带着人退下了。”

厉肃看他还是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心底不由松了一口气,对后面百十号的番子使了眼色,示意撤退。

番子们会意,一人拉起地上的尸体,低头准备往外走。

张甘夹着尾巴,低垂着头,宛若一只丧家之犬即将从厉肃的身边擦肩而过,不想,这时,一只手臂忽然横在了张甘身前,张甘疑惑抬头,只见厉肃古井无波的幽深眼瞳转了过来,他薄唇轻启:“张大人以为本王是傻子么?”

张甘看着厉肃的眼睛,清晰地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瞬间苍白僵硬的脸色。

一时间风声悄悄,场面陷入沉寂。

“张大人想走?把你的项上人头留下再走不迟。”忽然一道清灵女声响起。

张甘脖子僵硬,一顿一顿地扭头看向说话之人,是镇北侯府的那个大小姐。

张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脸色,对秦凤华道:“秦小姐说笑了,把头留下了,人就死了,不能走了。”

秦凤华走到张甘面前,道:“这个大人自可放心,我会命人将大人的尸身扔出侯府,这也算是大人走出去了。”

张甘一悚,没想到秦凤华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会说出如此凶残的话。

秦凤华转向厉肃,先是福了福,然后才道:“王爷,如今我镇北侯府已经证明了清白,父亲不在京中,理应由我替侯府讨一个公道,请问王爷可否还侯府一个公道。”

厉肃低垂这眸眼,看她:“你想要什么公道?”

秦凤华道:“自然是要张大人兑现他的承诺,”她眼底的厉光直射张甘,蓦地沉了声音,“我要他的项上人头!”

这一刻张甘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感觉到了这位镇北侯府的主事人是认真的!

张甘心内急转,一时觉得他是东厂的人,敦亲王不会如秦凤华的意杀他,一时又觉得敦亲王行事作风最是公正严厉,这个局面下可能真的会答应下来。他得想一个对策出来,他必须想一个对策出来脱身!

但是还不待他想出个头绪来,阎罗王斩首的屠刀已经落下了,耳畔只听敦亲王厉肃声线平直,不带一丝情感地道:“好,我答应你。”

这一声答应听在张甘耳朵里完完全全就是死刑判决,强烈的求生意识从张甘的心底直爆出来,下一息,张甘拔腿就往墙边冲了过去,从大门走已经来不及了,他必须翻墙走!

厉肃的那声应允和张甘的逃跑发生在瞬息之间,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甘已经窜至了墙下,他摆开架势,后腿蓄力,眼看着就要翻出墙去,这时,刀锋拉过刀鞘,划破空气的铮鸣声倏然爆开,下一秒,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绯红色的残影迅捷如闪电地朝着张甘的方向飞掠而去。

一个侍卫下意识朝着自己的腰间的佩刀看去,目光所及哪里还有刀柄,只剩一个空洞洞的刀鞘了! 第267章 科举案落下帷幕 秦凤华逆风迎光,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掠至张甘身后,张甘忽觉后背一股寒风逼迫而来,是杀气!

他清晰的感觉到了,那股凌厉的杀气朝着他腰间直冲而来,但他此刻已经越至半空,身子难以使力,眼看着杀气已至,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身体潜质,他竟然硬生生地在半空中旋转过了半个身子,惊险地躲开了那道攻击!

张甘心中的一口气还来不及松下,只听一道极轻微的冷哼声忽地擦过他的耳畔,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一抹绯红竟然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纷飞的绯红衣角带起微风,擦着他的眼睛,飞速闪过。

张甘这辈子看见的最后一幕是一个绯衣少女如冷梅凌霜傲然屹立在墙体,少女低垂着眸眼,就那样无悲无喜地看着他,少女的手中执着一把寒光长刀,刀锋下垂,新鲜而又温热的血一滴接着一滴滚落,滴在了白灰的墙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血梅。

“我说了,我会亲手手刃了你。”这是张甘短暂停留在人间的意识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死了,被秦凤华一刀斩落了头颅死了……

秦凤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甘滚落在地的头颅,冷冷一笑,挥手甩去沾染在刀锋上的残血,倏地一下,越下了墙头,即至那侍卫身前,一把将手中的刀丢给那侍卫,同时道:“不好意思,刚才借用了一下你的刀,现在还你。”

那侍卫愣愣地接过刀,手脚呆愣地竟险些又将刀丢了出去,心底只有一声:我滴个乖乖哟!

张甘会被秦凤华杀了,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就连一向淡定如老狗的厉肃也是心底暗暗巨震,他看着秦凤华走到自己身前,又对自己福了一礼,然后施施然地抬起那双好看的杏眸,向他看来,就是这一眼,厉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弦动了……

秦凤华对上厉肃的眼睛,见他还没回过神来,于是出声提醒:“王爷?王爷?”

“啊?啊?哦!你说,你说。”一向沉稳如斯的厉肃,竟然像个愣头青语无伦次地说话。

秦凤华没察觉到厉肃的异样,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王爷,张甘的项上人头我亲自收下了,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如今我父亲和大哥不在上京,侯府这边的情况无法直达天听,还请王爷帮个忙到陛下面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与他。”

秦凤华知道,她杀了张甘,东厂和常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去永嘉帝面前进谗言是肯定的,白的会被那些人说成黑的,她和二哥没办法进宫自辩,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中间人,替侯府说话,而敦亲王厉肃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秦凤华想到这一环,显然厉肃也想到了,他刚要开口,元峙的声音就忽然插了进来:“秦小姐你的顾虑本官明白,本官一定会让这件事直达天听,绝对不会给任何人抹黑镇北侯的机会!”

秦凤华笑笑,目光转向元峙,对着元峙福了一礼,柔声道:“既是如此,那凤华在此就先谢过元大人了。”

元峙的份量虽然不及敦亲王厉肃,但也行。

元峙:“秦小姐不必客气,我与秦侯爷是至交好友,从前侯爷也帮了我许多,如今侯爷不在京中,我自然应当尽力帮扶侯府。”

一时间,秦凤华和元峙在一旁言笑晏晏,相互寒暄。

厉肃看着两个人,心底竟然微妙的起了一些酸涩,他还未及想明白这股酸涩到底意味着什么时,骆逊突然间跑了进来,对着他就道:“王爷,禁军都指挥使李磐到了。”

李磐到了,那也就意味着科举案主谋何元卫也到了!耽搁多日的科举案终于可以再次推进下去了。

心底的那点酸涩瞬间消失无踪,厉肃看向元峙,说道:“元大人,我们走。”

元峙点头,又交代一声让秦凤华安心,就跟着厉肃走了。

厉肃走了,东厂的番子死了头儿,捡了张甘的尸身和头颅,也灰溜溜地走了。

老管家走到秦凤华身边,看着满地的狼藉和破损,痛心又无奈地道:“小姐,看来咱们得将侯府重新修葺一番了,这……被东厂那群砸碎整的,几乎没法住人了。”

秦则心底叹息一声:唉,又是一笔银子,虽然侯府不缺钱,但是这冤枉钱花的委实让人憋屈。

秦凤华扫视了一周,对秦则道:“将府中的损失都统计下来,到时候我修书一封给父亲,让父亲到陛下面前哭穷卖惨去。”

“小姐的意思是要让陛下补偿咱们侯府?”

“不,我要让东厂十倍百倍地将这笔钱吐出来!只是死一个张甘太便宜他们了。”秦凤华幽幽道。

秦则听懂了,随即喜笑颜开,脸色的褶皱都笑得堆了起来,他道:“好,好,小姐我这就去统计,我这就去!”

至于这统计的数额嘛,老管家秦则心中有数,那肯定是只多不少的,至于会多多少,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多很多!

大理寺衙门。

“你说什么?人没抓到?张甘还死了?”常夏震惊抬头看着来回禀的东厂番子。

番子点点头,表示常夏听到的没错,

常夏搁下手中的笔,道:“你将事情细细说来。”

于是乎那番子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其间还提到了龙袍。

常夏听后陷入深思,张甘的人带人将镇北侯府围的密不透风,人没找到可能是因为人在他们到之前就已经被悄悄送出去了,但龙袍怎么可能没找到呢?这不合理,东西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常夏事情还没理出个头绪,这时,一个仆从走了进来:“大人,科举舞弊案的主谋何元卫已经被押解回京了,敦亲王让您一起过去刑部。”

常夏回神,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何家,至于镇北侯府嘛,等他腾出手来了,再好好收拾他们。

“汪公公可知道了这件事?”常夏对着那个番子问道。

番子回答:“已经有人入宫禀报了。”

常夏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汪公公那边要是有什么安排,我这边一定全力配合,你先下去。”常夏知道,依着汪延睚眦必报的性格,人接二连折在了镇北侯府的手里,汪延一定会报复。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肯定是要配合汪延行动的。

那回话的番子冲常夏拱了拱手,退下了。

暂时解决完了这边的事儿,常夏匆匆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他得去刑部了。 第268章 凤华,抱抱就好,抱抱 镇北侯府这边,下人们进进出出开始收拾满府的狼藉。

账房里,几个账房先生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理此次侯府损失的数额,秦凤华也坐在一旁,拿了一个算盘帮着理账,恰在这时,下人来回禀说容景回来了,于是秦凤华撩开算盘,起身向正厅去了。

秦凤华到正厅的时候,厅里只有容景一个人,伺候的丫鬟都已经退了下去。

容景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那件,没有换下。

他看见秦凤华进来,搁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好看的眸子对秦凤华温柔的笑了笑。

秦凤华见他脸上挂着疲惫,大约是忙活了一晚上没睡的缘故,便有些心疼,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前,拉起他的手,道:“容景,去睡一觉。”

容景摇了摇头,忽然伸手将秦凤华拉进了怀里,她站着,他坐着,他双手环抱她的纤细柳腰,将脸贴进了她的怀里,他鼻息微动,嗅了嗅她怀中的芬芳,才道:“凤华,让我抱抱,抱抱就好。”

秦凤华知道容景一直很粘人,没了办法,只能仍由容景抱着。

厅中一时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又温柔缱绻的气息萦绕在四周,这难得安静的一刻,让秦凤华的心安定了下来,她喜欢这样被容景静静地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容景忽然放开了她,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啊?”秦凤华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哥哥秦津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小妹,小妹,”秦津人还未出现,声音老远就开始叫了起来,即至入了正厅,看见了秦凤华,道,“小妹,你在这儿啊,叫我好找。”

说着眼睛转向容景,道:“谷将军也在呢。”

容景点点头,当是回应。

秦凤华:“二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话说到一半,鼻息间忽然嗅到到一股难言的异味,他顺着异味飘来的方向,朝靠近厅外的一处看去,只见远远的一个柱子下,似乎躺了一个麻布包袱,秦津眯眼看去,那包袱的一角好像还露出了一抹明黄。

秦津好奇:“那是什么?”说着,走过去,伸手要掀开那个包袱。

“诶,别!”秦凤华来不及阻止,秦津就已经将那半开的包袱掀开了。

下一瞬,一股浓重的臭味扑面而来,秦津被熏的连声咳嗽,连忙捏了鼻子再去看,待看清包袱内的东西后,他吓得倒退一步,颤抖地指着那包袱,惊恐得结结巴巴道:“龙……龙袍!”

秦凤华脸色一派平静,点点头。

“小……小妹,咱……咱们家怎么会有这东西?”

秦凤华无语地瞥了秦津一眼,说道:“当然是东厂的番子带进来的了,二哥,你想什么呢?”

秦津回过神来,想起了前因,但还是不解,问道:“那……那怎么会在这里?刚刚他们不是都搜遍了么?为什么没找到?你藏哪儿了?”

秦凤华忽地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茅房。”

“呕!”秦津直接退了三步,做呕吐状,他就说这包袱怎么会有股臭味,原来……原来如此。

小妹这一招真是狠啊,茅房乃污秽之地,是个人都不愿意靠近,东厂的番子即便是搜查,也可能就是敷衍的进去看一圈,根本不会细搜,秦津真是不得不佩服秦凤华的机智……姑且称之为机智。

秦津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掀开包袱的手,欲哭无泪,他不想要这手了,他想吐。

又是干呕一声,秦津声音都有些发虚了:“你不把这东西烧了,留着干什么?”

秦凤华:“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喽。”

秦津:“你要做什么?”

“这个哥哥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对了,你还没说来找我做什么呢?”

秦津一哽,被一打岔,他竟然想不起来自己是因着何事来找秦凤华了,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眼睛又瞥见容景,于是换了一个话题:“谷将军,我那小姨子如何了?没有在牢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秦津说的小姨子正是何听意。

容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昨夜就把人送到了刑部大牢门口,将人给了凤华安排接应的人,便走了。”

其实何听意的事情办的很快,但昨夜他回来的时候,东厂的人围了侯府,他不好靠近,所以就趁着机会去办了些其他的事儿。

秦凤华接了容景的话:“二哥,你就让二嫂放宽心,刚才刑部大牢的人送了信来,把何听意和她母亲关在了一处,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没有什么事儿了。”

“你因为二嫂要接济帮助何家人我并不反对,但这事儿也得等到案子结束以后才能从长计议,现在风头都还没过去,我们就凑上去,这不是给了常家和东厂整治我们的借口吗?就像这一次。”

秦津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我也知道,但听蓉与我是夫妻,我不忍心看她难过。”

“哥哥,这些事已经发生了,你应该劝二嫂朝前看,等处置下来了,为了二嫂,何家剩下的人,我们肯定是能帮就帮的,但这个帮忙的前提是不能拖累侯府,不然我们要怎么和父亲和母亲交代?”

秦津:“我知道了,就等。”

秦凤华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的,很难与何听蓉感同身受,话说的也冷漠,但没有办法,无论从事理还是从情理上考量,这件事目前真的也只能这样。

只希望那何家老爷何元卫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把这件事尽快的了结了,不然吃苦的还是何家人。

刑部大牢。

即便是白天,但刑部大牢还是昏暗的很,大牢里点了火把,火把的光照得里面的人个个宛如鬼魅,常夏走进来的时候,厉肃和元峙已经在里头了,看那气氛,针对何元卫的问话显然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儿了。

常夏走过去看狱卒的审讯记录,何元卫这个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骨头理所当然的硬不起来,供述的很快,常夏一页一页的翻过那份供述,纸上写的与他们目前查到的都可以相互印证,常夏目光一页一页扫过那些人名,参与的有同考官曾姚、李方、户部侍郎之子钱征义、督察员右御史的侄子郑凯复等等官员以及参与考试的官员之子,在加上几个帮助作弊的巡场监官,前前后后大约牵涉进来的大约有四十余人。

只是……常夏从后又翻到前,没有平郡王厉云彦,怎么回事? 第269章 梨园重新开张 常夏带着疑惑走到敦亲王厉肃身旁,问道:“王爷,这份供状里为何没有提到已死的平郡王厉云彦?”

火光下厉肃的神色冷峻极了,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反而一旁的元峙开口了:“问了半天了,他不肯说。”

元峙和厉肃已经在这待了好一会儿了,在他们进来之前,何元卫该吐的其实都已经吐的差不多了,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如何审问,何元卫就是咬定了没有帮厉云彦作弊,一问三摇头,还说不认识厉云彦。

常夏看了一眼手中的供述,又看了看几乎昏死过去的何元卫,心想,目前已经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扳倒何家了,供不供出一个已死的平郡王,倒还真不要紧。

但是,他看了一眼厉肃的神色,暗想,这位亲王做事最是严谨较真,何元卫要是一直不说,这事儿还真有的磨的。

果然,厉肃出声了:“把他泼醒。”

狱卒领命,提了一桶水就朝着何元卫泼了过去,如今是深秋的季节,水泼在身上简直与酷刑没什么分别,寒气直逼骨髓,何元卫一个激灵,咳嗽了两声,醒了。

他清醒后,抬眼看去,还是刑部大牢,还是审讯的场景,还是这些人,没意思极了,眼睛转了一圈,他又低下了眼帘,倒吊着手,一副任人宰割,生无可恋的样子。

元峙代厉肃继续开始审讯:“何元卫,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帮助厉云彦作弊的?”

回答元峙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元峙:“代替厉云彦进去考试的人是谁?”

还是一片死寂。

元峙:“你说你不认识厉云彦,可是就我们的调查,厉云彦死后你还去他府上吊唁了,并且在那里待了不短的时间。”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何元卫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他声音虚弱地道:“梨园的票友都去了,我跟着去吊唁了一下,能说明什么呢?”

“那你的意思就是认识厉云彦了?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在说谎?”

何元卫又不说话了。

元峙问不下去了,这些问题,他来来回回问了好几遍,何元卫就像石头疙瘩似的,就是撬不开嘴。

“王爷,你看这……”元峙没了办法,偏头请示厉肃。

厉肃鹰眸扫过何元卫,又看向那供述,低眸思忖,他不知道何元卫为什么如此执着,何元卫不开口,厉云彦已死,那最后一个替考人始终找不出来……

忽然,他转头问元峙:“梨园和平郡王府去查过了吗?”

元峙一愣,随后答道:“案发的时候就去过了,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厉肃蓦地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元峙在后面冲着他的背影大喊:“王爷,王爷,你去哪儿啊?”

回答声远远从大牢黑沉沉的甬道传来:“去梨园……”

梨园。

梨园其实不是园子,而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坊市,这里面汇集了大夏各地来京谋生的戏班和优伶,剧种繁多,人员庞杂。

虽然前阵子“白娘子”厉云彦的死堪称梨园巨震,梨园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去平郡王府吊唁了,但吊唁过后,这事儿好像就如晓风过境。梨园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

厉肃和骆逊踏进梨园街的时候,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不断地从各个戏楼里传出,嘈杂繁华的厉害。

厉肃偏头问骆逊:“厉云彦生前在那个戏班子唱戏?”

骆逊:“升平戏班。”

厉肃:“带路。”

骆逊挠了挠头:“殿下,我……我也是第一次来梨园,也不知道升平戏班的门儿往哪儿开,带……带不了路。”

厉肃:……本王要你何用!

无奈,二人只好一路看一路找,终于在一个拐角,不大起眼的地方看到了生平戏班。

门是大敞开的,但里头却似乎很安静,只有左右两边其他戏院不停飘来的唱戏声和喝彩声。

一个提着鸟笼路过的毡帽老头看他们站在门口,随口问了一句:“来听戏啊?”

厉肃和骆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毡帽老头:“那你们站错地方了,”说着毡帽老头抬手指了指四周,“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都可以听戏,你们去那些地方听。”

骆逊疑惑:“老大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升平戏班倒了吗?”

毡帽老头摆摆手,道:“没倒。”

骆逊不解:“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家撑场的台柱子‘白娘子’,就是那个平郡王厉云彦前阵子死了,这生平戏班从前都仰赖他维系,听客也都是冲着他去的,这人一死,升平戏班自然就唱不下去了,”毡帽老头顿了顿,又道,“我记得他们家好像很久没有开张了。”

骆逊不可思议:“一整个戏班子就因为一个人没了就唱不下去了?那要其他人干什么?”

“升平戏班本来就是靠‘白娘子’一个人草搭子,他没了,升平戏班自然也唱不下去了。”

这……

毡帽老头摆摆头,最后道:“总之,你们要是想听戏就去别家,这生平戏班是没戏了。”

说完以后,提着他的鸟笼子晃晃悠悠走了。

骆逊转回头看厉肃:“殿下,你看……我们还进不进去?”

厉肃看了一眼那大敞开的大门,冷峻道:“进。”

于是两人抬步朝内走,不过让二人诧异的是,升平戏院内,情景倒是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萧条,反而……有种喜气洋洋的感觉?戏院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骆逊:“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开张了吗?很久没开张了还能笑的出来?不是应该哭吗?”

厉肃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这时,堂内坐着的人注意到了他们,一个脸上挂着长胡子,踩着厚底黒靴,武生模样的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可能是因为没有客人不用登台表演,他脸上并没有画上五彩斑斓的浓重,素着一张年轻的脸,配上他一幅长过胸的美髯须,显得很是违和。

他走到两人身前,眼中带笑,道:“二位是来听戏的,不巧,今日我们戏馆没有开张,二位两日后再来。”

骆逊:???

“我听说你们已经很久没有开张了,怎么突然间又可以开张了?”骆逊问道。 第270章 竟为同人来 美髯武生一笑,道:“哦,对,我们是很久没有开张了,本来因为没钱,班子都要倒了,不过今天忽然来了一位小姐,说是要包下我们戏馆,让我们继续唱戏,那小姐财大气粗,给的月银子可多哩,说是让我们收拾一下,两日后就可以重新开张了,所以我们才这样高兴呢。”

“你们戏班的‘白娘子’不是死了吗?还有人来听你们的戏?那小姐包下你们就不怕血本无归?”骆逊这话是脱口而出的,说之前没有考虑太多,直到看到那美髯武生的脸色变了以后,才惊觉不妥,连忙补了一句,“对不住,我没有冒犯死者的意思,只是有些疑惑。”

美髯武生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道:“客官说的不错,但新的东家说了,会给我们成长的时间,如果到时候实在没人来听戏,她会另外想办法,总之不会让戏班倒了。”

厉肃:这倒是怪事,不计较利益得失,只是单纯的想包一个戏班,这升平戏班的新东家究竟是什么人?

厉肃这般想着,就听戏台后忽然转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早上他刚见过的人……

秦凤华今日由罗阳夏陪同来了梨园的升平戏馆,罗阳夏与她说梨园内有一家戏馆正在低价出售,问秦凤华有没有兴趣看看,秦凤华一想,如果要收集消息,在梨园内买下一家戏院作为根据地确实不吝为一个好办法,加上侯府现在乱乱杂杂的,老管家秦则那边估计没有那么快理出亏损的账目来,所以秦凤华想了想便出来了。

收购戏院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甚至有点过于顺利了,戏班里的人一听她开出的价格和条件,连抬价都没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然后又听说她一个人都不打算赶走,照旧养着他们,甚至还给他们提月银后,一个个看她的眼神简直跟看活菩萨没什么区别,签完契约后,老班主感激得几乎要给她跪下磕头,要不是旁边的罗阳夏拼命地拦着,年逾花甲的老班主还真能像给祖宗奶奶上坟一样砰砰给她磕上三个大响头。

简直夭寿,所以在签完契约后,秦凤华果断的拒绝了老班主热情的挽留,一刻不停地就往外走,她刚绕出后台,没走两步,抬头就看见了厉肃和骆逊两个人。

秦凤华其实和他们并不熟,但无奈眼睛都对上眼了,她就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于是只得扬起一抹得体笑意,放缓脚步朝着厉肃和骆逊走去。

即至身前,秦凤华对着厉肃福了福身,道:“见过王爷。”

厉肃还没说话,骆逊先是好奇地出了声:“秦小姐?你在这个戏班做什么?”

秦凤华走的太快,老班主在后头紧追了好一会儿才将将追上,老班主口中还喊着:“东家,东家……”

东家?

厉肃和骆逊俱是一脸惊讶地看着秦凤华。

骆逊指着秦凤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说的那个冤大头东家就是你啊!”

美髯武生不高兴了:“我没说东家是冤大头,你不要乱讲,东家明明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萨。”

秦凤华尴尬地摸摸鼻子,觉得活菩萨和冤大头其实没什么分别,不过是一个好听些,一个难听罢了,反正都是她,也怪她不了解梨园这边戏院的价钱,价开的太高了。

老班主终于追上了秦凤华:“东家,别急着走啊,我送你一些家乡的土特产。”

土特产?

几人朝着老班主看去,只见他手上此刻正扛了一个硕大的盐渍猪火腿!那圆圆滚滚,红白相间的成色,看起来竟然还不错?

老班主将腊肉举到秦凤华面前,热情介绍道:“东家,我老家是唐余镇的,这是我们那产的火腿,好吃的很,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东家您就收下。”

秦凤华看着举到面前,抵得上她半个身子的巨大火腿,汗颜不已,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小仙女,怎么可能抱着一个猪火腿大喇喇地走在就上,要是她真这样干了,她很确定,明天上京八卦小报的头条绝对是她,小报标题她都可以想象得出来:

“惊!上京第一美人因何堕落街头怒抱大腿。”

“号外,镇北侯府债台高筑,大小姐惊亲身外出乞食。”

缺德小报甚至还会绘上一副她抱猪腿的小像,戏称她为“猪腿美人”。这画面太美,秦凤华都不敢想象。

就在秦凤华呆怔住的时刻,骆逊忽然说话了:“秦小姐,你要是不想要这火腿就把它让给我,我要,我嫌弃它难看。”

厉肃寒冰一样的脸色在此刻竟然有了变化,他转头看向骆逊,那诧异中带着嫌弃的脸色,仿佛是在说:骆逊,你还是人吗?

因为厉肃平日里太过严肃,所以骆逊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嘲讽,骆逊挠了挠头,又道:“我从前去唐余公干的时候,吃过一回,那美妙的滋味,我一直念念不忘,所以,秦小姐,你要是不想要的话,可以给我吗?我用钱买!”

秦凤华原本是挺嫌弃的,但是听到骆逊这样说,她又忽然间很想要了,于是对罗阳夏道:“老班主的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罗阳夏把火腿送到侯府去。”

罗阳夏:……突然就变成了搬火腿的苦力是怎么回事?

不过秦凤华现在是他东家,东家发话,他哪有不干的道理,于是只得任劳任怨地接过了大火腿,先一步出了升平戏馆。

秦凤华看向骆逊:“一会儿我让人割一块火腿给骆小将军送去。”

骆逊本来以为自己吃不到了,现下见秦凤华竟然要送自己一块,瞬间觉得秦凤华头上发散了金光,将他给普照到了,他觉得那美髯武生说的没错,镇北侯家的大小姐就是活菩萨,没跑了!

打发了老班主和其他人,秦凤华这才转向厉肃和骆逊问道:“不知二位来升平茶馆所为何事?”

骆逊:“殿下是来调查厉云彦的?”

秦凤华:“厉云彦?那个‘白娘子’?”

厉肃和骆逊点头。 第271章 询问蹊跷 “厉云彦曾经在升平戏馆登台过?”秦凤华问道。

“你不知道?”骆逊惊讶。

“我知道什么?”

见秦凤华真不知道,骆逊热情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与她分享了。

秦凤华:“哦,原来如此,‘白娘子’从前是这里的台柱啊,我说呢,这戏馆老班主的开价怎么这么低呢。”

原来厉云彦死了,亏损的要喝西北风了,才如此低价转让给她呀,如果不是遇见她这个“冤大头”,不在乎盈利的,这风光一时的升平戏馆怕是真要倒了。

既然厉肃和骆逊要查案,她作为新东家也理应配合,于是又叫来老班主简单的介绍一下情况。

老班主见厉肃提出要看一看厉云彦生前的遗物,很是配合地引着他们往后去,边走边道:“云彦生前的东西很多都已经送到郡王府去了,现在应当已经跟着云彦下葬了,我这里就只有他从前唱戏时的一身行头,这身行头是他第一次登台时穿的,时间挺久了,我想着留着这一身行头也算一个纪念,所以就擅自做主留了下来。”

老班主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房间。

“这是从前给云彦化妆的屋子,云彦的行头就在里头。”

说着便推开了门,请秦凤华他们进去。

秦凤华进入后现是打量了一圈,发现屋内很是干净,没有久闭的灰尘气。

厉云彦死了有一段日子了,这间屋子看起来一直没有其他人用,而还能这样干净,应当是有人在日日打扫的。

老班主从屋中的一个大箱子里珍而重之地取出来一副白色的行头。

秦凤华打眼一瞧,与印象中戏剧里“白娘子”的行头一模一样,倒没什么特别的。

厉肃和骆逊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于是厉肃开始细细询问起厉云彦的生平来,什么几岁登台唱戏的,为什么登台唱戏,厉云彦的为人如何,是否得罪过什么人等等五花八门的问题。

秦凤华不是很关系那些,厉肃在问话,她便细细打量起了这件屋子来。

屋子里除了上妆的一应物品以外,竟然还有满满一柜子的书!

秦凤华走到近前细看,见多是科考的四书五经,杂书几乎没有。

看来这厉云彦真的有在认真备考,只是学的如何却不知道。

秦凤华的目光随意地掠过那些书籍,忽然一个夹在缝隙里的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手将那小册子抽了出来,册子的封面没有字,秦凤华翻开,里面的纸张有些陈旧了,微微泛着黄,用蝇头小楷记述了一些日常,秦凤华一页一页翻过去,记录的东西颇为杂乱,有今日读了几页书,有什么感悟,还有今日登台来了多少人,又收到了多少花……

这似乎是一本日记。

秦凤华见那边的问话声停了,于是指着一柜子的书,问老班主:“老慕,这些都是厉云彦的书?”

老班主姓慕,单名一个“旦”字。

老班主慕旦点头:“对,那些都是云彦的东西,我本来是要去平郡王府的,但郡王府的老管家说不要了,所以就一直搁在这里了。东家,您要是不提醒,我差点给忘了。”

老班主识字不多,这些书本在他眼里还真不如一件衣服行头重要。

秦凤华又那下一本《大学》来看,见那书上仔仔细细地标了读书的注解,同样用的是蝇头小楷,字形工整,显见读书之人很是用心。

秦凤华细看那注解,写的都是自己读书的所思所感,写的都不错,条理清晰,言之有理。

这样看来厉云彦是有文采的,进士不敢说,但中人举人应该是可以的,既然心中有墨水,那又为什么要找人去替考呢?

真是怪事。

正当秦凤华在低头看那些厉云彦留下的书时,厉肃和骆逊也走了过来,同样抬手抽出架子上的书看。

秦凤华越看越觉得厉云彦文采斐然,这字里行间吐出的言语完全就是以为心思细腻的偏偏佳公子啊,秦凤华其实正经见过厉云彦只在那次春香楼去见罗阳夏的时候,她回想了一下当初厉云彦的样子,摇了摇头,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当初厉云彦的样子可真不像会写出这种富含深度见解文句的人。

秦凤华这边正想的出神,那边骆逊忽然间道了一句:“这厉云彦的字可真丑,我五岁时都写不出这么难看的字。”

秦凤华诧异抬头望向骆逊,骆逊感觉到了秦凤华的视线,也看向她,问道:“秦小姐,怎么了?”

“你说厉云彦的字很丑?”

“是啊,怎么了?”骆逊又低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眼睛再次受到了伤害,肯定道,“真的很丑,丑胜三岁稚子之字。”

秦凤华低头看着手上捧着的那本《大学》和日记小册子上的字,明明就是字迹工整的小楷,可能有些地方写的急了,会潦草些,但是绝对称不上丑,还比三岁小童的字都丑,这怎么可能呢?

秦凤华:“不会啊,我这里厉云彦的字写的挺好的呀。”

厉肃看看秦凤华,又看看骆逊,同一个人,两种字,一个写的丑,一个写的好,这可能吗?

厉肃:“骆逊,你把你的那本书拿过来。”

同时厉肃走向秦凤华,低头看她手中的书。

这字……真的谈不上丑,虽然不比名家,但也是及格线以上,厉肃蹙眉看着那字,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怪异,但是具体哪里怪异,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很快,骆逊走了过来,同样摊开他手上的书,秦凤华和厉肃同时看过去。

然后就被丑到了……

这些的是什么东西?歪七扭八,缺胳膊少腿,简直丑的离谱。

两厢一对比,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字迹,即便同一个人用左手书写,也不可能写出如此反差之大的字来。

秦凤华隐约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对来,她抬头问老班主:“老慕,这架子上的书除了厉云彦在用,平时还有谁用?” 第273章 人会有分身嘛 说到这儿,曹实顿了顿,才又道:“赌场嘛,你们也是知道的,赢家永远是庄家,赌徒怎么可能一直赢下去,我劝厉云彦收手,他偏不听,后来嘛,”曹实摊了摊手,无奈道,“运气过去了,厉云彦就一直开始输钱,输到最后还倒赔进去几百两银子,厉云彦身上没那么多钱,几百两的银子都是打欠条的,我就是亲眼看见他写欠条了,才知道原来他字写的那么丑。”

“欠条?那张欠条现在在哪儿?”秦凤华问道。

曹实:“在赌场那里,不过我听说后来厉云彦将输的银子送过去了,这欠条已经也销毁了。”

“赌场的名字叫什么?”厉肃问道。

“叫欢乐庄,在城北。”曹实道。

厉肃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看见厉云彦写字的时候,他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曹实答的很快:“右手。”

“你确定?”

曹实肯定点头:“我确定,记得真真儿的。”

他当时第一眼看见厉云彦的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厉云彦是故意的,故意用左手写的难看好赖账,所以他有特意留心过厉云彦是用哪边手写字的,所以他确定无疑厉云彦是用右手写字的。

“兴许厉云彦是左撇子?”骆逊忽然道,“也许厉云彦本来就是惯用的左手,用右手写个四不像出来其实是为了赖账?”

秦凤华低头看着桌上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字,显然沉思,忽然她抬起头,看向老班主,道:“把阿四再叫进来。”

“那……东家,我就先出去了?”曹实说道。

“不必,你留在这儿。”秦凤华道。

很快,老班主就带着阿四又回来了,秦凤华也不废话,直接问他:“阿四,当时你看见厉云彦写字的时候,他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阿四回想了一下,道:“右手。”

“你确定?”骆逊问。

阿四眼珠往上瞥,做回忆状,道:“是右手,如果他用的是左手,我应该会感觉不对,但是我当时觉得很自然,没什么觉得有不对,所以应该是右手。”

都用的是右手,秦凤华拿起两本书对比,陷入沉思,如果说厉云彦在赌场里故意写字难看为了赖账,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又在这里写这么难看的字,她拿起两本书看了又看,始终想不明白厉云彦为什么要这么做。

骆逊凑上来,皱眉看着一美一丑的两种字,忽然道:“怎么可能呢?难不成厉云彦能分身不成?一个分身字写的好,一个分身字写的丑?”

说完,骆逊自己都觉得说出的话好笑,没忍住哼笑出声。

秦凤华低头看着那一行字迹清秀的小楷不语,忽然,像是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什么,她蓦地抬头看向厉肃,说道:“王爷,您看,这字,是不是太过娟秀了?”

厉肃一讶,走过去低头看。

秦凤华一页一页翻过有字的书页,说道:“你看,这些字虽然看过去工整,但是不是太过娟秀了?男人能写出如此娟秀的字吗?”

厉肃看着那些字,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能的,男人手上的力道天生就比女人大,下笔的力道也大,不会写出这种娟秀的蝇头小楷,这字迹只能出自女儿家之手。

秦凤华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声音飘忽道:“或许骆小将军说的不错,厉云彦真的有分身也说不定。”

骆逊呆了,他就是随口一说,秦凤华还当真了?

他道:“秦小姐,你别开玩笑了,人怎么能分身呢。”

厉肃托着下颌,缓缓道:“或许不是分身,而是双胞胎!一男一女双胞胎。”

骆逊:“啥?王爷,你说啥?双胞胎?”

秦凤华:如果厉云彦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的话,那这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厉云彦会有两种字迹,为什么一个厉云彦胸无点墨,一个厉云彦却文采斐然,而当初的科举考试或许就是那个文采好的厉云彦,所以厉云彦才会高中,而在考试期间还在梨园登台的,或许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厉云彦!

秦凤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厉肃显然也想通了,只见他拔腿就往外走。

骆逊急喊:“殿下,殿下,你要去哪儿?”

这么短的时间,厉肃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跟上,去平郡王府。”

骆逊:“啊?哦!”

虽然骆逊脑子迟钝没绕明白其中的关窍,但腿脚却一点都不迟钝,三两步小跑几下跟上了厉肃的步伐。

平郡王府。

秦凤华站在平郡王府大门前,抬头看,大约是因为厉云彦已死,平王一脉再无后人承爵,平郡王府的大门上的匾额已经被摘了下来,秦凤华寻思应当是被宗人府收回去了。

如果说先前的平郡王府是日薄西山的残阳,那现在这一缕奋力挣扎过的残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没入黑暗,死气沉沉,看不见一丝生机光亮了。

秦凤华没有跟厉肃和骆逊一起来平郡王府,而是等到入夜后,自己来了平郡王府,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容景。

容景站在秦凤华的身边,看了一会儿漆黑一片的平郡王府,偏头对她道:“我们进去?”

秦凤华点点头。

于是容景一把揽过秦凤华的纤腰,脚下一点,就带着她飞过了平郡王府的大门,朝着里面直掠而去。

秦凤华在空中低头往下看,整个平郡王府几乎都拢在黑暗中,只有两处有微弱的光泛出,一处在前头,应该是下人的住处,一处在后头,通常情况下主子住的地方。

秦凤华指着后头的那处光亮,对容景道:“容景,我们去那里。”

容景在空中轻轻地应了一声,脚尖轻点,几个起落,就带着秦凤华落在了那处院落内的一颗大树上。

容景揽着秦凤华在树上站稳,然后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向了不远处亮着灯的屋子。

屋内人影隐约,看不大分明。 第274章 诺,救他 也是秦凤华和容景幸运,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普通的丫鬟举着一个水盆,走了过来,秦凤华远远听到,她似乎唤了一声“小姐”。

秦凤华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容景倏然低头看她,就知道她没有听错了,那小丫鬟真的叫的是“小姐”。

容景压着声音问她:“现在呢?凤华,你要怎么做?”

秦凤华想了想,寻思着是不是要上去屋顶看个分明,这时,一道女声忽然又飘了过来,是那个丫鬟说话的声音。

“小姐,如今少爷都死了,你还看这些书做什么?当心坏了眼睛,”丫鬟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些许无奈,妥协道,“小姐你要看也该把屋中的灯点亮些再看。”

说完,秦凤华就感觉那屋里灯光明亮了些,显然是又点了蜡烛。

一道与丫鬟不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家里的钱银不多了。”

那丫鬟似乎是被说服了,秦凤华远远只见屋里的灯光又暗了些,但到底是比刚才要亮的。

“凤华,要不要我带你上去,你也能看得清楚些?”容景压着声音问道。

秦凤华想了想点点头,于是容景又揽着秦凤华跃到了屋顶上,屋顶不比树上,稍一发出声音底下的人就会察觉,所以容景的动作很轻,几乎无声。

他扶着秦凤华来到底下说话的人的正上方,悄悄掀开了屋顶的瓦片,示意秦凤华低头看,自己转过脸,并不看。

秦凤华凑上前,只见底下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坐在书案前,手上正捧着一本书看,小丫鬟在她旁边一圈一圈地研着磨。

女子似乎看得很入迷,秦凤华见她拿起了狼毫笔似乎要写什么。

秦凤华身体一凛,目光专注在女子即将落下的笔尖上,等待着她写出些什么来。

忽然,丫鬟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打断了女子手中的动作,她道:“小姐,今天早些时候,敦亲王厉肃突然间来了咱们府,敦亲王是科举一案的主审,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女子笔尖上的墨洇在了书页上,留下一团浓墨,她反应过来,连忙拿开笔,搁在一旁的笔架上,然后才道:“应当没有发现,府中的东西都清理的差不多了,管家伯伯也没有说漏嘴,他们即便是怀疑也抓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

丫鬟研磨的动作不停,低低叹了一口气,道:“再过几日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了,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女子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书去了,手边的狼毫笔再也没有拿起来。

秦凤华还要再看,忽然,余光瞥见一双幽绿发光的眼睛,秦凤华一惊,心几乎要跳出来,是一只通体全黑的玄猫!

此刻那猫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喉咙中不停地发出嘶嘶低吼,那是来自猫类动物的驱赶警告,秦凤华虽然并不害怕猫,但是这猫诡异的很,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敌意,背脊拱起,浑身的黑毛炸起,这是准备攻击的动作。

秦凤华心底发毛,连忙低声喊容景。

容景听到了异动,刚转过身来,就见黑暗中,一道幽绿的光一闪而过,一道毛团黑影忽然扑向秦凤华。

秦凤华眼瞳骤缩,她已经看见了黑猫那瞬间伸展开的锋利如钩的爪子了,这要是被爪子抓在脸上,她绝对得破相,秦凤华脑中一时愣怔住了,又想着不能在屋顶发出声响,于是下意思地将抬起了胳膊挡住脸。

下一瞬,利爪钩破衣服的刺啦声忽然在寂静的夜空中突兀地响起,秦凤华感觉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箍住了她的腰,强劲地力道带着她向后急退,脚步急踩瓦片的声音,在屋顶上哗哗作响。

秦凤华听见了下面的人的惊叫声:“谁?!”

“小姐,上面有人?”

然后便是脚步急奔而出的声音。

容景看着已经被惊动的人,极短促地说了一声:“走!”

就带着秦凤华飞快离开了平郡王府……

风华小筑内,灯火通明。

秦凤华坐在椅子上吃着宵夜,容景在她对面,低头优雅进食。

容景的武功了得,他们很顺利地离开了平郡王府,一路避过巡夜武侯,平安回到了镇北侯府。

秦凤华一边吃着薏米莲子羹,一边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厉云彦确实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去参加科举考试的也确实是这个‘厉云彦’,只是她进入考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被识破是女儿身,这其中可能有何元卫在里头打点关系,何元卫应当与平郡王府关系匪浅,所以才会一直咬死了不将这个‘厉云彦’供出来。”

容景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并不大关心平郡王府的‘厉云彦’。

秦凤华继续说:“他们说过几日就要离京了,诶,容景,你说敦亲王能抓住他们吗?”

容景:“十有八九。”

秦凤华疑惑:“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容景:“我曾和厉肃打过交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有可疑的人在平郡王府出现。”

秦凤华神情一凛:“是敦亲王的人?”

容景点点头:“应该是。厉肃既然已经起了疑心,明着去平郡王府没有收获,那肯定会暗中派人继续查探,”说着,他似乎是回忆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厉肃这个人的性格说好听点是严谨认真,难听点就是拧巴较真,只要被他咬住的钩子,我就没见过他松嘴的,所以,那个‘厉云彦’暴露大概也就在这两天了。”

秦凤华摇摇头,有些可惜,她今天看了“厉云彦”写的注解,是一个很有见识的女子,难得有一个这样大胆又心中有锦绣沟壑的女子,竟然就要因为科举替考沦为阶下之囚了,以后的命运还不知要如何飘零,真是可惜了。

要是大夏的女子也能参加科举考试,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入考场了,今日的这些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容景看她一副惋惜的样子,于是道:“怎么?感觉可惜了?”

秦凤华:“是啊,怪可惜的。”

容景:“想救她?”

秦凤华惊讶抬头:“你有办法?”

容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秦凤华面前。 第275章 利用假死药 秦凤华:“这是什么?”

“假死药。”容景回答。

秦凤华:“你的意思是要让她假死逃脱?”

容景点点头:“厉肃这个人最是执着,他没有亲自揭开谜底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秦凤华顺着容景的思路说下去:“所以我们需要让厉肃亲眼看见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完满结束,查无可查,厉肃才会放手,而‘厉云彦’也就安全了。”

容景轻笑:“正是!”

秦凤华好奇地打开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到手心,是一颗红色的小药丸,除了颜色鲜艳一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假死药。

秦凤华用手指轻轻拨弄着红色小药丸,问容景:“这药你从哪里弄来的?”

容景答道:“解忧阁。”

秦凤华:……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听说解忧阁这个名字了,这个解忧阁可真够奇葩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秦凤华抬头狐疑地看向容景:“容景,解忧阁背后的主人不会是你什么人?”

不然容景怎么能时不时拿出解忧阁的东西,就跟从自己家里拿东西似的。

秦凤华不过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容景竟然还真就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解忧阁的阁主是我姐姐。”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秦凤华惊得下颚都没合上,她惊讶道:“那个阁主是你姐姐?你什么时候有姐姐的我怎么不知道?是亲姐姐吗?”

秦凤华因为太过惊讶,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容景笑着摸了摸秦凤华有些炸毛的头发,道:“是我的亲姐姐,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后来那件事里,她忽然出现救了我,告诉了我一些事,我才知道的。”

秦凤华追问:“什么事?”

说到这里,容景不再说下去了,只是摸摸秦凤华的发顶,声音温柔道:“事情有些复杂,等时机合适了,我再告诉你。”

秦凤华不解:“现在就不能告诉我?”

容景含笑摇头,轻轻道:“不能。”

还好秦凤华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见容景确实不想说,秦凤华也就不再纠缠,重新将话题带回来。

她捏着手中的药丸,道:“你说我们要如何说服‘厉云彦’相信我们,服下这个小药丸呢?”

她总不能巴巴地凑上前跟她说:嘿,小姐,我这里有一颗神奇的小药丸,可以帮助你解决烦恼,摆脱臭男人的纠缠,就要不要?价格从优?

这不是搞得跟江湖神棍骗子一样了嘛!“厉云彦”能信她才有鬼了。

容景在烛光下支着脑袋看她,慢悠悠道:“如果你被人追杀了,眼看着屠刀就要劈开你的头颅了,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大侠从天而降将你救下了,你是什么感觉。”

秦凤华:“那自然是感激涕零了,更感激点就应该以身相许了,话本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嘛?千金小姐因为穷书生的救命之恩,然后许诺以身相许。”

容景被秦凤华逗笑了:“看来可不能给别人救你的机会,不然哪一天你要是跟人跑了,我可就要哭了。”

秦凤华含笑轻轻拍了容景一下,眉眼娇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秦凤华正了正神色,道:“好了,别打岔了,说回‘厉云彦’,按照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制造一个‘救命之恩’,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她的信任。”

容景笑着夸她:“凤华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秦凤华拿眼睛乜他。

容景立马正经起来,故作咳嗽了两声,才又道:“其实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比较粗暴。”

秦凤华身体前倾,问他:“什么办法?”

容景:“直接将人绑了,把药塞进她嘴里。”

秦凤华:……她怀疑容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可能去当土匪了,不然这匪气十足的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过……第二种办法似乎确实更加省力?

容景建议道:“其实我是觉得第二种办法比较好,厉肃的动作不会慢,要是让他先抓住了‘厉云彦’,我们再制造假死就又要再废一番功夫。”

秦凤华点点头,反复思考了一番,发现容景说的确实没错。

“那就用第二种办法?”这种事秦凤华还是第一次干,所以说的有些犹豫不定。

容景却没有半点犹豫,很快答应下来:“那我去安排人手,这几天选一个好时机动手。”

秦凤华:“……好。”

突然间竟然要扮演坏人的角色,秦凤华有些适应不良,都没反应过来容景是什么时候走的。

尽管秦凤华和容景已经定好了计划,但奈何有时候世事总是很难预料,人也同样难测。

在容景的人潜入平郡王府准备动手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厉云彦’不见了!

容景的暗卫在平郡王府便寻无果,只好回去复命。

听了消息的秦凤华焦急不已,此时罗阳夏递来消息说‘厉云彦’被厉肃抓了!

秦凤华震惊不已,她没想到厉肃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还如此悄无声息地将人抓了。

容景拖着腮,低垂着眼眸,幽幽道:“看来这件事是必须得费点周张了。”

秦凤华同样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人既然被厉肃抓住了,那应当现在已经关到刑部大牢去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厉肃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将假死药成功送到刑部大牢,然后确保‘厉云彦’成功服下,再将她的‘尸身’成功的运出来。

这一下,莫名增加了很多环节,事情也变得难办起来,还得从长计议了。

秦凤华:“我先让罗阳夏去打听打听大牢里的情况,之后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容景点头,现在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刑部大牢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厉肃已经默默地在黑暗中站了有一会儿了。

里头的那个‘厉云彦’,哦,不,应该叫她厉安芷,到现在还没醒。

厉肃抬手摁了摁有些发疼的额角,如果这个厉安芷是男人他早就让人一桶水将人泼醒了,可无奈她是女人,又确实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厉肃良好的教养让他干不出来冲女人泼水这件事。

心内正在思忖是不是要退出去等人醒了再过来,忽然,只见在幽暗的灯光下,女人的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滚了滚,这是要苏醒的前兆,于是厉肃收回了准备离开的脚步,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她苏醒。 第276章 审问1 厉安芷先是眯了眯眼睛,让眼睛适应一下环境,牢房里的光本就昏暗,不过片刻,她就眼睛适应了,不过睁开眼还是茫然,她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举头四望,这里是哪里?为什么黑黢黢的?

“你醒了?”忽然一道清晰低沉的男声从她的身侧传来,厉安芷愣了愣,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男人正站在外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厉安芷对上他的眼睛,男人有一双好看的茶棕色眼睛,但好看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只是那样不带丝毫情绪,淡淡地看着她。

那个男人又开口了,他说了三个字,三个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字。

“厉安芷。”

厉安芷跪坐在地上,就那样愣怔而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名字叫厉安芷。”虽然是疑问句,但却带着肯定的语气,男人已经肯定了她的身份。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这样唤她了,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在她生命中消失很久了,突然被人提起,她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男人没有给她愣神的时间,又道:“厉安芷,我是厉肃。”

厉肃?敦亲王厉肃?这一刻,厉安芷忽然明白过来了,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明白了这里是哪里。

这一刻,她身上的力气忽然松了,有一种尘埃落定,脚终于踏上了实地的感觉,竟然不觉慌乱,甚至还挺好的。

厉安芷调整了姿势,面对着厉肃盘腿坐下,抬起眼睛,看向他,淡淡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说实话,厉安芷这副淡然的反应让厉肃心底着实有些惊讶,一般人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进了大牢,惶恐慌乱的有之、大喊大叫的有之更甚着痛哭流涕地也有之,但鲜少有人能像厉安芷这般淡定。

这个女人有胆色。

厉肃看着里面的女人,直接道:“你和何元卫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你们姐弟俩?”

厉安芷:“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我们要帮我们姐弟俩?因为我们给了钱。”

厉肃:“不对,如果只是一般给钱关系,何元卫不会这样一直藏着你,他把你保护的这么好,一直不肯吐露你的存在,你们绝对不仅仅只是这一层关系。”

厉安芷不说话了。

厉肃看着她,忽然换了一个问题:“何元卫是如何安排你顺利通过检查进入考场的?”

按照常理,每一个今日贡院考试的考生都必须在门口接受军卫的检查,厉安芷是女人,这第一道关她就不可能通过,但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让她办成了,她不但进去了,但是还顺利地参加完了考试,这简直不吝天方夜谭。

这个问题厉安芷答了,她垂着眸子,半张脸隐在黑暗下,慢慢说道:“我是扮成巡场官的模样进去的,何元卫事先就已经打点好了一位巡场官,让我跟着他作为巡场官混进了考场。”

厉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假扮巡场官混进去的,难怪后两场考试即便何太傅亲自下场督查,她也能顺利地考完,这就是灯下黑呐,何太傅查了考生,查了监考官员可能在其中做的猫腻,却没发现,其实根本上来说,这官儿都是假的!

厉肃:“所以你三场考试都是用的这个手段混进了考场顺利地考完了试,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厉云彦突发奇想出去登台唱戏,你们其实已经成功了。”

厉安芷讪笑一声:“是啊,本来我们都已经成功了,可惜了……功亏一篑。”

厉肃不解:“可是厉云彦为什么会出去呢?他明明知道你在替他考科举,熬过这三日也就瞒天过海了,为什么要暴露了自己呢?”

厉安芷又笑一声,脸上的笑有些讪然:“你都说是熬了,他当然是熬不住了呗。”

说着,她仰头长叹一声:“我的这位哥哥啊,空有满腔振兴祖业的抱负,却没有与之匹敌的能力,沉溺于戏曲之道无法自拔,肚子里的戏瘾犯了,那简直就是肝肠寸断,是爬也要爬到戏台上去的,”说到这儿,她忽然哈哈一笑,“你说好不好笑,他明明喜爱浮华玩乐,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却整日里做大梦要考举人,中进士,进翰林,入内阁,官居一品,拜相封侯,野心大过天,却偏偏连书都懒得拿起来。”

“所以他就将目光转向了你?”厉肃道。

厉安芷点点头:“是啊!与他不同,我喜欢读书,也乐于钻研书中的那些大道理,”说到这儿,她嘴角微微翘起,语气中带了点书生独有的傲气,“读书与我而言实在不是一件难事,我甚至觉得很简单,而如今的科举考试,在我看来不过是死读书罢了,根本不需要多少思考,只要把四书五经读透,套上模板,写出一篇像样的八股文来,中第根本不成问题,真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些人连这么简单的套路都看不透,屡屡名落孙山。”

厉肃:……

厉肃听着这女子的大放厥词,很是无语,但转念一想,她似乎确实有本事,红榜第五名是不争的事实,她可不是比有些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童生的人强多了么。

厉安芷似乎觉得自己还没说过瘾,继续道:“这一次要不是因为厉云彦漏了马脚,让我参加下一场会试,我能考个进士回来,”她托着腮想了想,笑眯了眼,又道,“或许考个状元也是可以的,不过状元太招摇了,容易暴露,还是第五名最好。”

厉肃:……第一次面对这么有自信的女子,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问些什么好了。

不过事情其实问的差不多了,她已经承认了帮助厉云彦替考,作弊的手段也交代了。

“那个带你进去的巡场考官是谁?”厉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巡场考官?”厉安芷想了想,道,“人是何元卫打点的,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姓卢。”

姓卢?

厉肃点了点头,这个姓应该不难找,一会儿出去以后,他查阅一下考官的名册应当就知道了,而且因为科场案发,巡场的考官和军卫都已经控制了起来,人也并不难找。 第277章 可能,意不在此 想完这些,厉肃的话也问完了,于是便打算离开,忽然,厉安芷叫住了他:“那个,敦亲王殿下……”

厉肃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我想问,那个何元卫会死么?”

厉肃:“你不关心你自己的安危反而去关心他?”他顿了顿,拿眼睛看她,“你不是说你们没有关系吗?你关系一个没有关系的人做什么?”

厉安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个问题问的很突兀,于是讪笑一声,不说话了。

厉肃看了她一会儿,道:“他会不会死?这个不好说,要看陛下的意思,”然后,他又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不过,大概率是会被斩首的。”

厉肃这番话说完以后,牢房里久久没有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厉安芷身子都隐到了黑暗里,如果不细看的话,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她整个人寂静无声,仿佛消失了一般。

但厉肃知道她是在的,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在走出数十步后,厉肃听到了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啜泣声,厉肃停了停脚步,片刻后,继续向外走去。

第二日一大早,京城小报刊登了一则消息,这则劲爆的消息瞬间引爆了整个上京城的舆论场。

小报上用一整个版面,硕大的标题刊载着:

号外!号外!男子不如女也!

昔日皇室宗亲平郡王、梨园着名旦角“白娘子”以及科举红榜第五名中举者厉云彦乃双生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替厉云彦进场参加科举的竟然是他的亲妹妹厉安芷!一个女人!不光成功地混了进去,写的文章还打败了诸多男人,考取了科举乡试举人第五名!这简直惊掉了所有上京人的下巴!

这则消息不可谓不爆炸,一时间整个上京城,贵人圈、梨园圈、学子圈,就连平民百姓都风闻了消息,沸扬讨论声发生在各个场合。

秦凤华一早坐在椅子上,看着小报那个硕大的标题,陷入了沉思。

容景恰在这时进来,看见她这副样子,于是问道:“凤华,想什么呢?”

秦凤华眼睛盯着那个巨大的标题,声音有些飘忽:“我在想,或许厉安芷可以不用假死,她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样貌活在这个世界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知哪里来的小道消息,上京的一家小报接连十天刊登了女举人厉安芷的生平事迹,从厉安芷的出生、成长直到如今锒铛入狱,事无巨细,娓娓道来,跟传奇话本似的,一期接着一期,每一期末尾还给读者留了一个悬念,叫上京城内上至公爵贵府,下至平民百姓,看得欲罢不能,纷纷翘首以盼明日新一期的小报。

京城南街丰安巷,丰安巷是南街中段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因为是一条死巷子,所以平日里除了住在丰安巷的住户,很少人往这里过,因此,丰安巷较之南街其他的街巷要安静上许多。

但与丰安巷巷子的人烟悄寂不同,丰安巷一处院落内此时却正是人声鼎沸之时。

“诶!张老四,画的怎么样了?快出来了吗?”

“快了,快了。”

“你再快点,李小哥那边字的版面都排好了,就等你的画了。”

“好的,好的,我抓紧,我抓紧。”

“钱达,你那边印刷模子准备就绪了吗?张老四这边快好了,等排完版就可以印刷了。”

“早就准备好喽,就等样稿出来喽!”

“陈老先生,您就别发呆了,快想想明日的故事怎么写,上京城的人都等着看哩!”

“还有你!东西都给我搬仔细了,脏了湿了,我可要找你的!”

……

秦凤华刚推开城南小报的门,一阵与外头迥然不同的喧闹就朝她脸上扑了过来。

她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见院内的人虽忙碌,却井然有序,并不慌乱,内心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她便看见了背对着她站在小院中间将众人指挥的团团转的罗阳夏。

罗阳夏没有注意到秦凤华已经来了,还站在那儿说个不停。

秦凤华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口中虽然滔滔不绝,但事情安排得却很是合理,哪里该放,哪里该收,哪些人该供着,哪些人该骂,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心中又是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罗阳夏这个人她没有选错,很是得用,新开的城南小报在他的手底下已经平稳地运作起来了。

这时罗阳夏忽然转过了身,正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秦凤华,他先是一愣,然后忙反应过来,快步朝着秦凤华这边走来。

秦凤华对他颔了颔首,道:“去楼上说话。”

城阳小报这处位置是罗阳夏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不多安静,地方宽敞,租金还便宜,所以当初秦凤华看了看没有什么异议便点头同意,爽快地掏钱了。

楼下的屋子用作小报印刷制作,而楼上则单独辟出来一间作为静室,给秦凤华过来商量事情用的。

因着秦凤华过来的次数并不多,所以这间静室便一直空着,但罗阳夏是个细心人,静室虽然空着,他也每日都让人进来打扫,所以二人推门进来后,屋内的空气不逼仄难闻。

两人落座,罗阳夏亲自为秦凤华奉上热茶,秦凤华随手接过,微微抿了一口,搁下了,然后才问道:“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罗阳夏:“东家,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办了,现在已经快到结尾了。”

秦凤华点点头,又交代了一句:“结尾务必写好,将事情烘托出来,要让人看了起恻隐之心,掉眼泪的那种。”

罗阳夏:“那肯定的,东家您就放心,”说着,他顿了顿,看着秦凤华,斟酌着问道:“东家,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做这些呢?”

秦凤华看他:“你觉得呢?”

罗阳夏想了一会儿,道:“我一开始是不大明白的,但后来看着咱们小报的销量跟绑了窜天猴似的,直往上窜,我以为东家是要借这件事打开咱们城南小报的知名度,但是……按照这些天上京城的动向来看,似乎东家的用意不止于此?” 第278章 要撞上了! 秦凤华敛了眸子,看着茶杯中的清茶,并不回答直接回答罗阳夏,而是岔开话题问道:“这几日上京城的动向怎么样了?”

罗阳夏愣了愣,然后道:“平民百姓只是就厉安芷这件事凑个趣儿,讨论一嘴,没什么特别的。”

“那其他人呢?”秦凤华问道。

罗阳夏:“琼林茶馆的那些读书人觉得厉安芷的行为乱了纲常,大多对她喊打喊杀,少部分抱有不同想法的,也被多数人的声音压下去了。”

“嗯,你继续说。”秦凤华道。

“朝堂上的大臣们对厉安芷大约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正统派,认为厉安芷是女人身份,应当罪加一等,还有一派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持续观望,目前为止没有为厉安芷说话的。”

秦凤华:“嗯。”

罗阳夏看了看他的眼色,继续说:“不过有一类群体的反应和这些人的都不同。”

秦凤华:“嗯?”

罗阳夏:“高门贵府的贵妇人和小姐已经女官们对厉安芷很是同情。”

说到这儿,秦凤华面上才终于有了变化,她也不再绕圈子了,而是直接道:“你觉得,我们以这些太太小姐和女官为依托,能不能将厉安芷救出来?”

罗阳夏:“啊?东家真的要救人吗?”

秦凤华点点头:“嗯。”

罗阳夏脸上露出了难言的神色,他道:“难,这些人手上都不掌权,很难就依照这些人将人救出来。”

秦凤华摇了摇头,道:“这些人手中虽然无权,但是你不要忘了,她们家人手上可是有权的。”

罗阳夏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摸到了窍门,于是神秘兮兮地对秦凤华道:“东家是说吹枕边风?”

秦凤华一哽,咳嗽了两声:“这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这些人不光只是朝臣的妻子,还有母亲、女儿、孙女儿,而她们又可以解除到宫里的贵人娘娘公主。力量看着不起眼,但却很重。”

罗阳夏觉得自己明白了:“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通过小报给她们施加印象,引起她们的同情心,然后在通过她们给掌权的人施加影响,最后影响事情的走向。”

秦凤华满意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让你最后一期要好好写,务必引起轰动。”秦凤华道。

罗阳夏拍着胸脯保证:“东家,您就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重要的事说完了,秦凤华便过问起了生意来:“对了,城南小报如何了?销量可好?”

罗阳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道:“好!可真是太好了!因为厉安芷的事儿,我们小报的销量哗哗地往上涨呢,上京城里不光是平民百姓,连好多公爵贵府都订了我们小报呢,您没看刚才下头的那忙碌样儿吗?我都生怕销量太好,印都来不及呢。”

秦凤华:“那边好,城南小报你也是有份儿的,赚多赚少,你自己多上心,我事情比较多,不会多过来。”

罗阳夏灿烂笑道:“那肯定的,我肯定会好好经营城南小报的。”

秦凤华看他心里有数,也不再说了,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其他:“最近上京城可有什么动静?”

罗阳夏:“除了科举大案,上京城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不过……”

秦凤华抬眼看他:“不过什么?”

罗阳夏:“不过城外却是有动静了?”

秦凤华:“嗯?”

罗阳夏看着秦凤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疯王要进京了。”

“疯王?厉纣?”

罗阳夏点点头:“对,正是东海王厉纣,进京应当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秦凤华不解:“他不在封地里好好待着,进京做什么?是偷偷回京的?”

罗阳夏摇头:“不是,是永嘉帝一旨密诏宣他进京的,具体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探听出来。”

秦凤华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件事你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了,及时回报。”

罗阳夏忙答应下来。

正是说完了,秦凤华想想没什么好呆的了,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转头问罗阳夏,道:“你跟春香楼那个春桃怎么样了?我银子也给你了,人赎出来了吗?”

罗阳夏以为秦凤华又要问自己什么大事,见她问春桃,于是嘴角一松,难得露出一些羞涩来,他点点头,道:“嗯,已经赎出来了。”

秦凤华:“人安置好了?”

罗阳夏又点点头:“嗯,都安置妥当了。”

秦凤华:“安置妥当了便好,”说着,她停了停,指了指下头,道:“这里的事不要让春桃知道,也不要将东西带回去。”

罗阳夏忙答应:“我知道,我没有把城南小报的事告诉她,事情都是在这里忙完了我才回去的。”

“那就好,”秦凤华站起身,朝外走,“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现在就走了,剩下的事情,你继续去忙。”

罗阳夏应了一声,恭敬地将秦凤华送下楼梯,送到门口,直到看见秦凤华上了马车,车夫架车离去,这才转身回院子,又继续忙碌起来。

马车缓缓驶出丰安巷,行至南街,此时正是午后,还未至傍晚,夜市未起,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并不多,街边叫卖的摊贩也透着股懒劲儿,想起来便吆喝一声,想不起来便算了,与其他小贩凑在一起,闲牙磕屁,好不随意。

梧桐放下车帘,回头看向秦凤华:“小姐,我们打道回府吗?”

“嗯。”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绕出南街,向着东街驶去,正要驶过位于中轴线的朱雀大街时,一阵紧促的跑马声忽然惊起。

紧接着人群的惊呼声和东西砸落声接踵而至。

秦凤华蓦地抬头,一把掀开车窗帘子,眯眼朝后看去,只见远处正迎面奔来一骑一人,速度之快,不过瞬息便已近在眼前,而极其不妙的是,侯府的马车此时正要经过朱雀大街。

秦凤华看明白情况,连忙转头对外头的车夫大汉:“秦六,快!加速过街,要撞上了!” 第279章 你这架马的功夫不错呀 秦六心一紧,连忙挥舞起马鞭,但忙里出错,马鞭竟然从手里面飞脱了出去,秦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愣在了当场。

而这时,秦凤华已经扑到了车前,看到这一幕,她咬住牙,一个腾跃,翻到外头,一把将秦六推到了车里头,自己抓起缰绳,猛地往下一挥。

“啪——”一声脆响乍起,引车的马接受到指示,四足踏起,朝着街对面开始狂奔。

朱雀大街上,一横一纵两马都跟发疯了似的,朝着各自的前方发足狂奔,速度之快,肉眼几乎只能看见残影。

眼看着两边就要撞上发生惨剧了,街边远观的人都吓得失了声,闭上了眼睛。

“砰——”

“吁——”

世界安静了,众人悄悄地睁开眼睛,原以为的惨剧并未发生,一个圆滚滚的灯笼滚到了街边,众人寻像看去,只见那灯笼上画了一个奇异的家徽,上头正写着四个大字“镇北侯府”。

秦凤华低头看着被撞掉的家徽,仍然觉得有些惊魂未定,还好只是一个挂在后头的家徽灯笼,马车到底险险地避过了。

“哟!架马的功夫不错啊,秦小姐。”忽然,一道戏谑的调笑声在秦凤华耳畔响起。

秦凤华定了定神,循声朝着说话之人看去,刚触及那人的视线,秦凤华就皱起了眉头,她沉了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当街纵马?”

秦凤华脸上挂上了怒色,是个人都知道她不高兴了。

但来人却丝毫没有把秦凤华的怒气放在眼里,他悠闲地拽着马绳,高高坐在马上,用一双凤眼睨着秦凤华,像是在评估什么物品似的,看了她半天,然后才语调幽幽地道:“秦小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也不待秦凤华回应,调转马头,猛地一挥马鞭,顺着朱雀大街疾驰而去。

秦凤华看着那走远的一骑一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秦六小心翼翼地爬出来,看着她铁青的脸色,口中忙不迭地赔罪。

“小姐,是奴才的错,奴才刚才一时慌了神,没想到……”

“行了!下去把马鞭捡起来,我们继续回府。”秦凤华打断了秦六的话,矮身进了马车。

秦六听了吩咐,连忙几步走到大街中央,捡起他刚才因为一时慌乱滑脱的马鞭,抬眼看见滚落的家徽,又紧走几步捡回家徽,然后快步回来,翻身上来,继续赶着马车向侯府走去。 第280章 是陛下的意思 御书房内。

敦亲王厉肃、刑部尚书元峙和大理寺卿常夏安静立于殿内,谁都没有出声,御书房内一时只有永嘉帝翻动纸张的声音。

良久后,永嘉帝放下手头的东西,抬头看向下首的三个人,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没有遗漏了?”

厉肃出列答道:“回禀陛下,已经查清楚了,并无遗漏。”

永嘉帝点点头,厉肃办事他放心。

缓了一会儿,他终于问出了最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殿内一时又陷入了安静,没人说话了。

永嘉帝:“敦亲王,你是本案的主审官,你先说。”

厉肃道:“臣以为,应当秉公办理,根据犯罪轻重,按照大夏律例进行惩戒。”

厉肃的性子一向公允,能说出这番话,永嘉帝也有所预料,他点点头,转头刚要征询元峙的意见,厉肃这时忽然又说话了:“不过,陛下,我个人想要为老师求个情。”

永嘉惊讶转回脸,想了想,记起来了,何太傅确实曾经是厉肃的老师,教过他一段时间。

厉肃继续道:“何太傅在我年幼的时候,教导过我一段时间,我受了他的师恩,我作为学生,于情于理也想请陛下能网开一面。”

元峙适时地站出来补充道:“陛下,这件事何太傅一开始并不知情,后来也是无意中才察觉了何元卫做的事,事后出于爱子心切对此事遮掩隐瞒,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何太傅在发现了科举舞弊后,也确实做出了弥补,所以臣请陛下看在这些的份上对何太傅网开一面。”

永嘉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向在场的最后一个人,问道:“常夏,你以为呢?”

常夏:“臣自然也是支持对何太傅网开一面的,但是……”

常夏停顿住了,永嘉帝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朝廷这样做,对天下士子怕是不好交代,”常夏抬头看了一眼永嘉帝,思忖了片刻,然后道:“毕竟如今这事儿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陛下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不光京城的学子们看着,江南的学子们看着,全天下的学子们都看着呢。”

常夏说的这些何尝不是永嘉帝的顾虑呢,他确实想对何太傅网开一面,但如今的事态已经不异于将他这个皇帝架在火上烤,天下人都盯着他,一个处理不慎,“昏君”的头衔就要扣在他头上了。

“那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理?”永嘉帝问道。

“臣以为,依照这次所查来看,科举积弊已久,其中妖媚横行,乱象丛生,手段层出不穷,而乱想只能用重典治,陛下应当以雷霆霹雳手段打击舞弊现象,科举考场的风气才能扭转过来,才不至于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常夏顿了顿,才终于给出结论:“所以,臣以为,何太傅当杀!同时,也不得不杀!”

永嘉帝陷入了两难,一边是自己的肱股之臣,一边是天下士子的心。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忽然这时,汪延走了进来,附耳对永嘉帝低语了一番,永嘉帝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对下首的三个人挥了挥手,道:“这事容朕再考虑考虑,你们先退下。”

三人应声,依言退下。

元峙从御书房出来,几步追上厉肃,问道:“王爷,你说,陛下会饶过何太傅吗?”

厉肃脚步不停,道:“不好说。”

元峙跟在厉肃的身旁,回忆了片刻刚才在御书房中永嘉帝的反应,思忖道:“我观陛下像是想饶的,但决定怕是不好下。”

厉肃抬眼看了看眼前巍峨的宫殿,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宫外走去。

在即将出宫门的时候,忽然远处奔来一匹马,咻的一下直入宫门,往深宫中去了。

元峙被马跑过带起的烟尘呛着了,咳嗽两声,才回头道:“谁这么嚣张敢在宫内驰马?禁军都不管的?”

禁宫有一个规矩,所有人入宫都必须下马步行进入,也就是腿着进去,在禁宫别驾马是大罪。

厉肃也回头看向远去的身影。

元峙掸去衣袖上的尘埃,紧走几步,刚走到宫门口要问,忽然,呼啦啦迎面跑来一群禁军,元峙没防备,被那群带刀禁军冲撞的险些栽倒在地。

“快,快,拦住他,拦住他!”

一行人飞速朝着内宫方向跑去,显然是去追刚才那人的。

元峙站稳脚跟,随手抓住一个禁军:“刚才那个骑马进去的人是谁?”

那禁军很是着急,见有人拉住了自己,本来是想将人撇开的,忽见是刑部尚书大人,于是收住了手势,回答道:“是东海王,东海王进去了。”

元峙一惊,手一松:“东海王?他怎么回京了?”

那禁军见他松了手,也不及跟他解释了,连忙撒丫子就往里冲,不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

元峙看向厉肃,问道:“王爷,东海王回京这事儿你知道吗?”

厉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元峙低头沉思:“那奇怪?他为什么好端端地回京了呢?而且一回京就如此张扬,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头看向厉肃:“是陛下的意思?”

厉肃颔首:“应该是。”

元峙:“可是陛下诏他回来做什么?是原谅他了?”

厉肃摇头,表示不知道。

元峙看他脸上的神色,显然是对这件事不大关心,元峙心里一转,明白了,厉肃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永嘉帝最小的弟弟,他在皇室内地位尊崇,但与皇位已是无缘了,他不关心这事儿也理所当然。

于是一人怀揣着心思,一人面无表情,到宫门口分别上了自家的马车,各自离去。 第281章 有办法了!! 自打秦沐去了姑苏,福安公主因为身份的关系不大好跟去,她整个人便空闲了下来,平日里最多的就是进宫去找她母妃说话解闷。

今日,福安公主又进宫了,人刚刚钻进马车,忽然间想到,今日似乎是城南小报连载厉安芷事件的最后一期了,于是连忙从马车里探出头去问车旁的侍立的宫女:“今日的城南小报送来了么?你去看一下,如果送来了,直接把小报拿过来。”

那宫女知道这几日公主都要看小报,于是连忙一溜烟儿小跑着去了。

这小报是有一次福安公主去寻秦凤华他们打牌,偶尔看见的,当时听他们也在说,她好奇地拿了小报起来看,小报的故事层层递进,跌宕起伏,写的很好,而且听说这事儿还是真人故事改编的,她心头被勾起了痒,所以这几日都在追着看。

很快,宫女将新出炉的小报送到了福安的手里,她接了小报,准备路上的时候看。

公主车架缓缓启动,一路向着皇宫去了。

宫里的鄂贵嫔是福安公主的生母,鄂贵嫔家族不显,也只生育了福安公主这一个女儿,所以在后宫的位分不高,只得了个贵嫔的封号。

不过鄂贵嫔是个随性又泰然自若的主儿,并不在意自己的位分,她人不错,性格也敞亮,与宫中大多数妃子都处的不错,不过这其中大部分也是像她似的透明人,要么生了女儿,要么无子,不必为了儿子挤破了脑袋去争宣政殿里头的那把至尊龙椅,平日里就聚在一起喝喝茶,打打牌,倒也乐得自在。

今日也照旧是几个妃子在鄂贵嫔这里打牌,鄂贵嫔摸了一圈又一圈,打得投入,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今日要进宫了,直到福安公主红着眼眶,像是奔丧似的闯了进来,鄂贵嫔才记起了这事儿。

她看着福安这副样子,心底一股不妙涌上心头,手上拿的牌,“啪”地一下送了,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福安,你这是?”

福安见了鄂贵嫔,眼睛里打转的泪哗地一下就下来了,一下扑到了鄂贵嫔怀里,嚎啕大哭。

鄂贵嫔唬了一跳,心头的坏念头越发强烈,拉开福安就问:“福安,驸马战死了?”

福安本来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猝不及防被鄂贵嫔问了这么个荒唐的问题,竟然喉头哽住,不哭了。

她可能是太过震惊了。

“不是!母妃,秦沐在姑苏好端端的,比别咒他。

鄂贵嫔心下一松,一把推开福安,冷酷地转回脸,继续打牌。

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秦沐既然没死,那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福安被鄂贵嫔无情地推到在地,彻底无语了,合着她在母妃心中的分量还不及秦沐?

她不高兴了,从地上爬起来,鼓着腮帮子道:“母妃,你就不关心关心我为什么哭?”

鄂贵嫔眼看着牌桌上的风云变幻,眼神都没给福安一个,嘴巴里可有可无地敷衍一句:“你为什么哭?”

福安:……她郁闷了。

但是母妃的牌瘾大,她自小就知道,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母妃这样,她甚至觉得要是哪一日父皇驾崩了,母妃或许也会冷静地说一声“让我打完这局”,然后才去为父皇守灵。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于是福安让太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母亲的身后,看着她打牌。

“母亲,前几日我带给你的小报你看了吗?”福安问道。

鄂贵嫔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继续敷衍:“看了看了。”

福安:……

“那你看了厉安芷的故事了吗?”福安又问道。

“看了看了。”还是那句。

福安看着自个儿母妃的样子,郁闷极了。

正当福安郁郁之时,那头跟着凑趣儿打牌的柴贵媛忽然开口说话了:“福安,你说的是那个女举人厉安芷?今日是应当是城南小报的最后一期了?结局怎么样了?”

福安眼睛一亮:“柴娘娘你知道?”

柴贵媛一边摸牌,一边冲她点点头:“我在你母妃这里看得,小故事写的还挺有意思?最后怎么样了?厉安芷被赦免了么?”

说到这儿福安一下郁气上涌,鼓着腮帮子,不高兴地闷声道:“没有,最后死了。”

柴贵媛打牌的手一顿,看向福安:“死了?之前不是说有活路吗?”

福安:“没有,因为厉安芷是带人考试,也是作弊,而且她又是女子,故事里的士大夫骂她乱了纲常乾坤,是祸国殃民的祸水,毁了千百年来的科举考试,把她逼死了。”

柴贵媛离了位置,让其他人替她,几步走到福安面前,道:“小报带了吗?给我看看。”

福安闷闷地应了一声,让贴身宫女将小报递给了柴贵媛。

柴贵媛接过,摊开小报,她看得很慢,良久以后,也红了眼眶,不过她不是哭红的,是气红的,她摔了手中的小报,气愤道:“这些可恨的卫道士,一群大男人逼死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还说她毁了科举,”柴贵媛觉得自己被气笑了,“简直可笑至极!男人没办事在科场里作弊可以活命,凭什么一个弱女子凭真本事考了举人就应该被处死!”

福安心头也是愤愤不平,但又一悲,问道:“柴娘娘,你说厉安芷不会真的被处死,我听说外头真的有很多人说要将她杀了呢。”

柴贵媛沉默了,气愤归气愤,但小报里写的确实不是胡诌,按照现在的现实来看,虽然陛下最终定论还没下,但不排除会赐死的这种结果。

福安有些急:“柴娘娘,父皇不会真的把厉安芷赐死了,她那么又才华的一个人,死了太可惜了!”

柴贵媛是个打抱不平,快意恩仇的性子,最是看不惯弱者被人欺凌,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被一群臭老爷们欺凌。

于是她心中急转,有了主意:“我有办法。”

福安心神为之一振,忙道:“什么办法?”

柴贵媛:“能最后决定这件事的人是谁?”

福安心想,这不是废话嘛。

“当然是父皇啊。”

“那这宫里,谁的话能叫你父皇放在心上。”

福安:???

常贵妃?皇后娘娘?

福安忽然灵光一闪,她知道了!

“是太后娘娘!”

柴贵媛一笑:“对喽!”

福安刚一心喜找到救苦救难的大佛了,忽然又觉得不对:“可是太后娘娘不认识厉安芷呀,我们这样冒然过去说个故事,求她救人,太后娘娘能答应么?”

柴贵媛莞尔一笑。

福安眼睛一亮,有门儿? 第282章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柴娘娘,你是不是有主意了,你快说呀,就别吊我胃口了。”福安摇着柴贵媛的手臂撒娇。

柴贵媛被她摇晃得头晕,忙止住了福安,然后才说道:“太后娘娘知道厉安芷。”

福安:“哈?”

柴贵媛:“我先头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把这事儿当做一个趣儿说给娘娘听了,如今娘娘也想知道结局呢。”

福安:“那就是说!太后娘娘知道了结局,肯定也会向我们一样难过,是不是?难过了,太后娘娘是慈悲心肠,肯定不会看厉安芷被处死的,一定会找父皇说项,将厉安芷保下来的。”

柴贵媛点了点福安:“对喽!”

福安高兴了,她兴奋地拉着柴贵媛的衣袖,急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太后娘娘,柴娘娘。”

“好好好,你别急,我们这就过去。”柴贵媛答应道。

御书房内,永嘉帝思考再三,有了决断,开始拟科举一案的圣旨,名字刚写到厉安芷,忽然,汪延进来了。

永嘉帝停了朱笔,看向汪延:“什么事?”

汪延:“陛下,太后娘娘唤您过去。”

永嘉帝疑惑,搁下朱笔。

“母后这个时候唤朕做什么?”

汪延摇头:“太后娘娘没说。”

永嘉帝心里嘀咕了一下,觉得实在没什么事儿,心想大约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跑一趟就跑一趟,当时尽孝了。

于是抬步往太后宫中去了。

几天后,永嘉帝对科举一案的圣旨下来了,牵涉到此案的大小官员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一下子查处了五十人有余,而此案引人注意的何家父子,何元卫被判了斩刑,何太傅则流放崖州,何家其余人等,男子发配北域做苦役,女子尽数充入掖庭为奴。

圣旨中针对大小官员的判决其实并没有超出众人的预料,但其中有一个小小却又人尽皆知的小人物的判决却惊到了众人。

这个人物就是如今已经闻名整个上京城的女举人厉安芷,谕旨中厉安芷非非但没有受到处罚,甚至还因祸得福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厉安芷的才华被太后她老人家看上了,太后娘娘很是喜欢厉安芷,于是特地请求皇帝赦免了她,并且还将厉安芷提做了身边的女官!

这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这事儿,有人高兴,自然也就有人不满,不满的人跳出来指责太后不应该干涉前朝事务,包庇厉安芷,而针对这些人,太后给出的说辞是,她乐意,她喜欢!

这蛮横的腔调,这不讲理的语气,愣是让那些跳脚的卫道士们毫无办法。

皇帝要一个明君的名声,她老太后可不要,骂就骂,反正她再过几年就要入土了,怎么骂她都无所谓。

所以厉安芷就这样被太后娘娘给保了下来。

秦凤华看着手头刚送进来的消息,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的努力没有白费,厉安芷终究是活了。

但是随后她又长叹了一口气,崖州乃瘴邪之地,距离京城足有千里之外,皇帝虽然顾念旧情没有直接判他斩首,但何太傅的年纪,他被流放去崖州,与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秦凤华将手头的信件交给梧桐:“你去二嫂那里跑一趟,把这东西带给她,让她做个准备。”

做准备送祖父、父亲和其他亲族上路。

至于何家的女眷,秦凤华想到了何听意,倒是有些麻烦了,她原以为何家女眷会被充入教坊为歌伎,教坊她还是好插手的,救出何听意不是问题,但现在进了掖庭了,这还真倒不好办了。

不过不好办,并不代表不能办。

何听意的事还得从长计议了…… 第283章 别再废话了 上京城里这些日子热闹的很,先是科举舞弊一案正式宣告终结,然后又是疯王厉纣进京,事情一茬接着一茬,上京城就酒下菜的谈资就没断过。

镇北侯府内,福安公主今日难得没有入宫,到侯府找秦凤华说话。

“大嫂,你这几天怎么不进宫了?”秦凤华好奇问道。

福安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抿进嘴里,说道:“富阳回宫了,我不想见她。”

“富阳?”

“就是大公主厉月。”福安咽下糕点,解释道,“你应该对她没印象了,她离开京城你应该才三、四岁。”

秦凤华忽然想到:“和富阳公主一起回京的不会是那个疯王?”

福安:“对啊,就是两姐弟一起回京的,父皇把人留在宫里暂住了。”

秦凤华沉思:“陛下这意思是……原谅前皇后了?”

福安摆了摆手道:“谁知道呢,这姐弟俩回京,上京城又要不太平喽。”

“诶,嫂嫂,你说陛下这没年没节的召他们回京是为什么?”

福安:“这我哪里知道,可能就是父皇他人老了,闲的蛋疼也不一定。”

秦凤华:……能这样埋汰皇帝还安然无恙的也就福安公主母女俩了,真是神奇啊。

福安似乎还嫌不够,继续埋汰自己的老父亲:“父皇也是越老越昏聩了,没得把那两个疯子诏回来,这不是给大家都找不挺快嘛,有病!”

秦凤华谨慎地左右看了看,侯府应该没有永嘉帝的探子。

福安埋怨皇帝的话刚这样光明正大的说,秦凤华可不敢接,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大嫂,小妹想请你帮一个忙。”

福安头也不抬,随口问道:“什么?”

“是关于何听意的事。”

“何家那个四小姐?”

秦凤华点点头:“对。”

“你要我干嘛?”

“如今何家的风头已经过去了,我想请嫂嫂帮个忙,看能不能将何四从掖庭带出来。”

福安冷笑一声:“何家的小姐,何听蓉不来求我,倒是你这个做小姑子的忙前忙后,何听蓉这姓贯的可真简单。”

秦凤华尴尬一笑:“二嫂不是悲怆过度,病了嘛,如今都还卧床不起呢,我想着能救一个也好,稍微宽宽二嫂的心,而且何听意当初也是我做主送到刑部大牢去的,我没法看着她在里头受苦。”

“大嫂,你就行行好,帮帮我。”

福安:“行行,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去掖庭走一趟就是了。”

秦凤华:“我就知道大嫂最好了。”

福安点了点秦凤华的鼻子:“你少给我撒娇。”

秦凤华嘿嘿一笑,继续卖乖。

两人在屋里头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却不知有一人站在门外敛了神色。

“二奶奶,你不进去么?”守门的婆子小声问道。

何听蓉对她笑笑,声音缓慢又轻柔地道:“不用了,我先回了,不要跟小妹和大嫂说我来过。”

说完,也不看婆子的反应,调头就走,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头。

另一个婆子看着何听蓉走远的身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暗道了一声:可怜。

织金走在何听蓉身边,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随后小声地抱怨开:“奶奶,你说福安公主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您还是怎的?何家不过才倒,她就在背后这样瞧不起您了。”

何听蓉:“你不要胡说,大嫂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刀子嘴豆腐心,何家的事确实是我不上心,她说的也没错。”

织金:“出了这种事,换了谁都会大病一场,福安公主不同情也就罢了,还在背后这样编排奶奶。”

何听蓉停下脚步,厉了脸。

织金看她的脸色,知道何听蓉是不高兴了,于是低声道歉:“是织金缪言了,奶奶,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织金是打小就跟在何听蓉身边的,当初跟着她从何府陪嫁到了镇北侯府,何听蓉知道她性子酸尖,爱说些小话,小毛病虽有,但人却忠心,何听蓉平时也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曾想纵容之下,织金胆子大到连公主都敢非议了。

“你要是不想在我身边伺候了,我就给你一笔银子把你放出去……”

何听蓉话刚说了一半,织金就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

“奶奶,是我错了,是我言行无状,我再也不敢了,求奶奶不要赶我走。”说完,不住地磕头认错。

何听蓉见她知错了,到底于心不忍,于是道:“好了,起来,下不为例,知道吗?”

织金忙起来:“奴婢知道了,谢奶奶。”

二人于是又重新往回走,回到院子,抬头便看见秦津从屋子里头出来。

“听蓉,你跑哪儿去了?”秦津看何听蓉脸色有些泛白,于是拉过她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往屋里带,一边道,“你病都还没好透怎么就下床乱跑了,担心留了病根儿。”

何听蓉随着他的脚步,进到里屋。

“我病好的差不多了,待在屋里闷就出去透透气,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秦津不赞同地看着何听蓉,将她摁回了床上:“不行,你必须好全了再出去,不然我不放心。”

说着,转头吩咐织金:“你去给奶奶端碗热汤来,去去寒。”

织金忙领命下去。

吩咐完以后,秦津转头看向何听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听蓉,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何听蓉嘴角牵起一抹笑,道:“没什么事,我就是出去走了一圈有点累了,你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

秦津嘟囔:“我就说了,让你好了再出去了,非不听我的话,难受了,现在先别睡,等会儿喝了热汤在睡会舒服些。”

何听蓉点头,轻轻道:“好。”

难得见何听蓉又如此柔顺乖巧的模样,秦津一时竟然有点不习惯了,正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织金端着热汤进来了。

织金:“姑爷,热汤好了。”

秦津伸手:“给我。”

织金愣了一下。

秦津:“愣着干什么,把汤给我啊。”

织金反应过来,连忙把托盘往前,将汤举到了秦津面前。

秦津抬手端起汤碗,转头面向何听蓉:“你这丫鬟跟你出去一趟也傻了,连话都不会听了。”

说着,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热汤,微微吹凉了,然后伸到何听蓉唇边。

“来,张嘴。”

何听蓉看着下人都还在,有些尴尬:“把碗给我,我自己喝。”

秦津不同意:“别废话,张嘴。”

见秦津坚持,何听蓉只好顶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目光,张开了嘴。 第284章 调情蜜蜜 就这样一勺接着一勺,大约半刻钟后,汤碗空了,秦津将空碗放回托盘,转身又给何听蓉掩了掩被子:“什么都别想,凡事有我呢,现在好好睡一觉,把病养好了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何听蓉被秦津盖的只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她看着秦津,声音闷闷地冲被子低下传出:“嗯,我会的。”

秦津笑笑,俯身亲了一下何听蓉的额头,才终于出去了。

出去前,秦津朝织金使了一个眼色。

秦津自己的院子里,劈了一间自己的书房,此刻秦津就坐在书案前,面前站着织金。

“说,出了什么事。”秦津道。

织金没想到秦津这么敏锐,吞吞吐吐不敢说。

“啪!”一声重响在书房内乍起,是秦津怒而拍桌的声音。

织金吓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了。

“还不说!你不说,奶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秦津厉声道。

织金从来没见过秦津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倒豆子似的将在风华小筑发生的事情说了,但刻意忽略掉了自己在背后非议福安公主的事。

秦津听后,良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秦津挥挥手,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好好伺候奶奶,病好之前不要再让她出去了。”

织金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退出书房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姑爷平时看着笑呵呵,温温柔柔的性子,发起火来也这么吓人呐。

织金心内嘀咕,但脚上却不敢怠慢,赶去何听蓉屋子里候着了。

秦津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蓦地起身,大步出去了。

京城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秦凤华算着时日,觉得自己也该启程回姑苏了,再不走,运河结冰冻上了,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于是秦凤华开始安排回姑苏的事宜,但这时,宫中忽然颁下谕旨要举行秋狝,并且规定文武大臣必须参加,就连上京城里上了牌面的侯爵贵女都要随行,而秦凤华的名字恰在随行的名单里。

没办法,秦凤华只能暂时搁置回姑苏的事,又开始准备去秋狝的事宜。

秦凤华要去秋狝,容景为了保护她,自然也是要去的,两人商量了容景以秦凤华护卫的身份随行。

不知为什么,这次秋狝的圣旨颁布的很是仓促,圣旨里只给了文武百官五天的日子做准备,五日后便即刻动身启程。

秦凤华东忙西忙,终于赶在第五日将需要的东西备齐了。

这一天便是出发的日子了,跟着圣上秋狝,带的东西不宜多,所以,秦凤华精挑细选,反复掂量,终于把所有东西压缩进了三辆马车里。

侯府门口,秋狝需要的东西已经装载完毕,秦凤华和容景到门口的时候,二哥秦津已经在了,这一次秦津是以勋贵子弟的身份去的,而二嫂何听蓉这一次因为身体的原因,并不同往,所以此时这在门口和秦津告别。

大嫂福安公主则跟着皇室车架,不与他们同行,所以镇北侯府这边正经去的主子其实就是秦津和秦凤华两个人。

秦凤华与二嫂道了别,低头钻进了马车,容景则作为贴身护卫,随行在身侧。

不过,他今日又换了一副易容面具,这副面具比上一副面具要来的好看,带上去,倒有了他本来面目的五分好看,不过那一双黄金瞳倒是没变。

这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现在的容景已经跟着她姓了,叫秦景。

话别终于结束,马车终于缓缓启程。

秦凤华掀开帘子看着外头一本正经扮演护卫的容景,感觉好笑极了,于是出声调侃他:“那个俊俏的小护卫,你叫什么名字呀?”

容景转头,恰看到秦凤华眼里的狡黠,于是唇边扬起温柔笑意,配合着答道:“回小姐的话,小的姓秦,单名一个景字。”

秦凤华装作惊讶:“呀,跟我一个姓呀,小护卫,你长的怪好看的,不然我收你做弟弟可好?”

秦凤华话音刚落,秦津忽然骑着马过来了:“弟弟?什么弟弟?小妹你要收谁做弟弟?他吗?这个小白脸?”

秦津还不知道容景易容的事情,所以现在并不认识他,只以为秦凤华是见色起意,看上了府中的护卫。

调戏男人当场被哥哥抓包,秦凤华面上有些发窘。

容景好笑地看着秦凤华,想看看她要怎么跟哥哥解释。

见秦凤华一直不说话,秦津难得面色严肃的教训她:“凤华,你可是与谷将军订了亲的,既然当初选择了人家,就要一心一意,不要看见个长的白净的小白脸就忘了自己的身份,谷将军多好的人呐,又有本事,又体贴人,虽然长的一般,但男人不能只看脸,要看内涵品行,”说到这儿,他还斜乜了如今的容景一眼,继续道,“有些人可能就是长的好看,内里其实就是绣花枕头呢,凤华,你可不能犯糊涂啊,你要是真做出格儿的事儿了,小心父亲打断你的腿!”

说着,还瞪了容景一眼,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秦凤华:“记住哥哥的话,始乱终弃的事绝对不能做!”

秦凤华:……真是有口难言。

她想解释一句,但是秦津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甚至俯身朝她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哥哥知道这人长的有五分像从前你那个未婚夫容景,但凤华,过去的人就让他过去,你要向前看,谷将军很好,你不要辜负人家。”

说完这一通告诫的话后,他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秦凤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妹,好自为之。”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骑马走了,独留下秦凤华一人在马车中凌乱。

秦凤华正无语,忽然旁边的人“噗呲”一声笑开了。

她瞪眼过去,气鼓鼓道:“都是你害的,你还笑,哥哥现在肯定以为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了!”

容景眉眼含笑,望着她:“那小姐可是冤枉我了,毕竟是小姐你调戏我在先的,让我做你的弟弟,而我……”他故意停了一下,拖长了语调,声音是他本来的声音,温柔又缱绻,“其实一直想做的是小姐的相公。” 第286章 肉香不怕巷子深 同州城繁花虽不必京城,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大约因为这里是京城通往北域的第一道重镇,所以,这里不光有京城的风物,也有北域的物产,往来京城和北域的客商络绎不绝,也为这座重镇带来了别样的活力。

秦凤华和容景到同州城内的时候,时辰还尚早,街边早点摊都还没收,摊上还有赶早的百姓在吃胡饼就羊杂汤。

大锅里羊汤白雾腾腾,食客忍着烫吸溜一口热汤,再就一口酥脆的胡饼,脸上满足的表情,看起来好不享受。

秦凤华慢腾腾地看着街边的烟火气,心里涌上一种平易的满足和舒心。

“看来这同州城被卢词治理的不错啊。”秦凤华四下望了望,街头巷间都很干净,路上走的人神情也是一拍平和安逸,身上穿的也很齐整,入眼所见,皆是一派海晏河清。

容景跟在秦凤华身边没有说话。

秦凤华奇怪地抬头看他:“容景,你为什么不说话?”

容景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低头看她:“嗯?凤华,你刚才说什么?”

秦凤华:“我刚才说同州城的治安不错。”

容景笑笑:“是不错。”

秦凤华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容景的这抹笑似乎透着讽刺?

“你难道不觉得吗?你看,这里街道修的很好,走在路上的人表情也很温和,穿的也都不错,依我看,生活似乎比京城的百姓都过的好呢。”秦凤华道。

容景:“凤华,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违和么?”

秦凤华:“违和?哪里违和了?”

她四下看去,觉得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违和的呀。

容景点出:“这里没有乞丐。”

秦凤华:???

她往四周又认真地看了看,还真没有乞丐,但是没有乞丐又能说明什么呢?

秦凤华:“可能是卢词治理的特别好?大家都安居乐业,所以才没有乞丐?”

容景笑笑,问秦凤华:“你觉得同州比之京城如何?”

秦凤华:“那自然是比不上的。”

容景又道:“那你觉得比之姑苏如何?”

秦凤华:“当然比不过啊。”

“那你走在京城和姑苏的街上有看到乞丐么?”

秦凤华心中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

有,京城和姑苏都有乞丐,富贵如上京城,天子脚下,赫赫皇都,城墙根儿,街头暗巷都还有蜷缩的乞丐呢。

而这里……真的就一个乞丐都没有!

容景混着清晨微寒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同州城这一处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可谓四通八达也不为过,这里东接京城,西达西域,南去就是蜀中,而往上则直达黄河北域。”

“前几天黄河泛滥和蜀中大旱,有大批的灾民逃难,这里是大夏的交通要道,怎么可能一个乞丐都没有呢?这明显不正常。”

秦凤华原以为同州城是一个政通人和的州郡,如今被容景这么一说,看着这平整开阔的街巷,言笑晏晏的路上行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她又靠得离容景近了一些,然后才道:“难道是因为卢词知道陛下要来,为了让陛下看见自己的政绩,所以将乞丐都赶了出去?”

容景:“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太假太表面了,底下可能还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秦凤华:“你不知道?”

容景奇怪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会知道。”

秦凤华咳嗽了一声:“你姐姐不是解忧阁阁主吗?解忧阁手眼通天,难道不知道这同州城有什么猫腻?”

容景哭笑不得:“凤华,你把解忧阁想的太神通广大了,解忧阁是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和奇异的东西,但并不是无所不知的,无所不能的。”

秦凤华失望:“啊?我还以为解忧阁什么都知道呢。”

容景:“什么知道的那是百晓生,他们才是正经的情报组织,我们则更像杀手组织。”

秦凤华惊奇:“还真有百晓生呐?我还以为他们只存在在传奇话本里呢。”

容景:“有的,不过很神秘,一般人见不到他们。”

秦凤华抬眼看他:“你见过吗?”

容景摇摇头:“没有。”

秦凤华有些失望。

容景看她脸都鼓起来了,有些好笑:“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别急。”

秦凤华想想也是,于是暂时将这事儿抛开了。

然后她又看了看周围,被容景这样一说,她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制造出来的假象了,怪没意思的,也失去了再逛的兴致:“不然我们回去?”

容景指着附近,让秦凤华看:“人虽然是假的,但这些吃的却是真的,难得出来一趟,你确定不常常当地的美食再回去?”

秦凤华看着那些油滋滋脆生生的胡饼、烤羊、烤肉,鼻息间都是混杂着香料味儿的肉香,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是了,出来一趟,怎么说也要一饱口腹之欲再回去,不然可就太亏了。

于是秦凤华抬起头,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容景:“那我们去哪里吃?这里哪家点最好吃?”

容景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他道:“我从前来过同州一次,我知道有一家胡饼烤肉店特别不错,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秦凤华眼睛一亮,容景是个挑嘴的,他说好吃就一定好吃了!

她一把拉起容景的大手,拽着他就往前走:“那还等什么,带我去呀。”

容景眼角眉梢染上笑意,掰过秦凤华的肩膀,从背后推搡着她:“方向错了,是这边。”

秦凤华一边被容景推着前进,一边“哦哦”地应着他。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口小巷,向着容景说的那家特别好吃的胡饼烤肉店行去。

“容景,你说的那个店可真够偏的,我们都走了好久了。”秦凤华道。

容景笑笑:“就快到了,拐过下一个小巷的巷口就到了,你闻着味儿了么?有胡饼的香味飘过来了。”

秦凤华抬起脑袋往空气里嗅了嗅:“还真有!好香啊!”

容景:“这就叫肉香不怕巷子深?” 第287章 被人跟踪 秦凤华被容景逗笑了:“只听过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哪有肉香不怕巷子深的。”

容景轻轻一笑:“一个道理,反正都香。”

两人说笑间,即将转过最后一个巷口,忽然,秦凤华感觉容景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一紧,蓦地箍住了她前进的脚步。

秦凤华疑惑抬头看向容景,只见容景的下颚线蓦地绷紧。

“有人!”

“什么?”

秦凤华还没搞清楚状况,腰间一紧,脚下离地,整个人忽然间就腾空而起了。

她被容景抱着跳上了墙头的一颗歪脖子树上,秦凤华低头看了看,这棵树似乎还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两人刚在歪脖子树上站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巷口传了过来。

秦凤华屏住呼吸,朝下看去。

叫喊声伴随着凌乱奔跑的脚步声。

“追!给我追!别让他跑了,这里!他往这儿跑了,给我追!”

首先出现在秦凤华视野里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少年,赤着脚,没命似的往前跑。

秦凤华注意到他跑动的时候并不大协调,一跛一跛的,看起来腿脚是受伤了。

褴褛少年的身后追他的大约有五六个人,手上都拿着棍棒,个个凶神恶煞,像极了扑食的恶鬼,不过这些恶鬼都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是跑不过那少年?

“站……站住!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那少年跑到了巷子口,就在秦凤华他们站的这棵树下,左右张望了两下,咬牙向着另一个巷子跑远了。

少年跑过去不久,身后追着的人便呼啦啦跟着从树下掠过,一阵风儿似的跑远了,叫骂声也跟着远去。

几人跑的方向与秦凤华和容景要去的方向相反,秦凤华偏头看容景:“我们下去了?”

容景揽着秦凤华的腰并不松开,贴着秦凤华的胸膛微震:“再等等,他们要回来了。”

秦凤华:“哈?不是跑走了吗?我们要回来?”

容景:“因为那边没有路,是一条死巷子,那少年要是聪明能躲开追他的人的话,一定会往回跑。”

秦凤华诧异,刚要问他怎么会知道那边是死巷子的。

“啪嗒啪嗒……”这是赤脚跑在地上的声音。

那凌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果然又回来了。

下一瞬,刚才那个褴褛少年又闯进了秦凤华的视野。

大概是刚才跑进死巷子耽误了功夫,追他的人距离他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少年焦急地站在树下,看着几条巷子,犹豫不定要跑向哪一条。

忽然,少年抬头向秦凤华和容景这边看来,眼睛蓦地一亮。

秦凤华一震:他不会是要上来。

她想的没错,少年一个助跑,方向明确,直直朝着他们所在的这棵歪脖子树冲了过来。

助跑、奔跑、冲刺、蹬树、上爬,少年身形敏捷,跟猿猴似的,几下就跑上了树。

然后六目相对,秦凤华、容景和少年对视了个正着。

尴尬了……

三人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下面的追兵已至。

少年紧张地看了看树下,又往里头靠了靠,生怕被低下的人发现。

“人呢?怎么不见了?”

“跑哪儿去了?”

“对啊,那兔崽子呢?人影怎么跑没了?”

“兄弟们,都四散了找找,你去西边,你去北边,我去南边,他腿受伤了,跑不远。”

“好!”

说话间,低下的人四散跑开,寻人去了。

底下的人都走远了,少年朝秦凤华和容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没说什么话,低头,看着脚下,准备下树。

突然,容景伸脚,挡回了少年即将下踩的赤脚。

“等等。”容景道。

少年被阻了,不解抬头看向容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公子,他眼睛一转,看向秦凤华,这位小姐也好看的很。

秦凤华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眼神中不带恶意,于是友善地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倒是把少年笑脸红了,不过还好他现在脸脏的很,除了他自己知道,别人也看不出来。

他将目光移回到容景身上,眼中带了疑惑。

容景没有看他,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然后才压着声音道:“追你的人回来了。”

容景话音刚落,脚步声复起,人果然又回来了。

“老二,你那边有吗?”

“呼哧呼哧,”一人喘着粗气回答道,“老大,我都跑到头儿了,没有啊。”

“老三,你那边呢?”

又一人吞了吞口水,道:“没……没有。”

“可恶,人去哪儿了!”

说话间,又一个人从北边回来了。

“老四,你那边呢?”那个被唤为老大的人远远就开喊。

老四吭哧吭哧地跑回来,弯下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喘着粗气摇头:“没……没有,一……一根毛都没看见。”

“都没有,我这边没有,难道人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人显然是不可能飞的,低下的四个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语,静谧的小巷中只剩下四人的喘息声。

“老大,我看就别找了,那小子贼的很,跑的又快,我看早就躲没影儿了。”

“是啊,附近哥几个都找遍了,真没有。”

几人开始在树下抱怨,说话间,那个叫老四的似乎是太累了,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坐了下来。

而他坐的位置的正上方正是秦凤华三人藏身的歪脖子树。

秦凤华心头略过一丝不妙。

下一秒,那人靠着树,忽然扬起了头。

秦凤华:……

容景:……

少年:……

下一瞬,只见那个老四跟见鬼似的双脚乱蹬,坐着滑蹭了出去,同时手指着歪脖子树,大叫出声:“老……老大!树……树上有人!”

“什么?!”树下的几人蓦地转头,凌厉目光齐齐向歪脑子树射来。

为首的老大当即奔到树下,抬头朝上看,一眼就看到了掩在树丛间的赤脚少年:“小兔崽子在树上!”

那少年被发现了,瞬间面如死灰,抱着树的手肉眼可见的开始打颤。

忽然,一只手陡地抓住了少年赤裸的脚踝,接着,一声大喝暴起:“下来你!” 第288章 怎么,你要替他还钱 “啊!”少年猝不及防,手一松,直直朝着树下摔跌下去。

秦凤华手下意识一伸,竟然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下坠的力道太大,秦凤华脚步一个不稳,被这一扯,也连带着朝下摔了下去。

秦凤华一倒,连带着揽着她的容景也跟着向下歪栽。

三人就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掉。

秦凤华坠着那少年,半空中无法借力,眼看着就要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忽然,腰间铁箍似的手又是一紧,容景竟然单手攀着树干,将秦凤华救了回来。

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歪脖子树上,三个人跟葫芦串似的就这样一个连着一个挂在了树上。

下坠的势头至住了,秦凤华低头往下看,见少年离地面也不过半人高的距离,于是对他道:“这样不是办法,我先将你放下去。”

少年低头看了看,树下是守株待兔的追他的人,又抬头看了看上面,树上大家都还吊着,如今这处境也只能这样了,认栽。

于是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秦凤华点点头,道:“姐姐,你松手。”

秦凤华慢慢松开手,等手完全松开,少年忽然往下一坠,脚落地,身子后仰地跌到了地上。

少年一落地,几人追他的人就围了上前,对着他就开始拳打脚踢。

“小兔崽子,我让你跑!让你跑!啊,最后还不是落到老子手上了!”

“打死你,打死你,让你跑,让你跑……”

无数的拳脚落在了他身上,少年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头,像虾似的蜷缩起自己的身体,仍由那些拳脚如急雨似的落在自己身上。

容景和秦凤华安然地落在了地上。

“住手!”秦凤华道。

秦凤华这一声喝止成功引起了那四个大汉的注意,既然停了手,抓起地上的少年,转身朝向秦凤华和容景。

“你们是谁?”被唤作老大的大汉道。

秦凤华并不答他的话,下颌朝着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扬了扬,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哈?怎么?你要管闲事?拔刀相助?救这小子?”

秦凤华抿抿唇,不说话。

“这小子偷了我的东西,我抓小偷怎么了?你闲的?来管什么闲事。”

“我没偷东西!我不是小偷!”少年忽然叫道。

那老大怒而转身,大手“啪”地一下就扇在了少年脸上,大骂道:“臭小子,给老子闭嘴!”

他那一巴掌力道落的力道很大,瞬间,少年的脸就红肿了起来。

秦凤华看着那孩子,到底不忍心,于是又道:“他偷了你多少钱,我替他还给你。”

“哈?你要替他还钱?”那老大重新转向秦凤华,话说到一半,忽然沉了声,“可惜老子不要,老子今天就要这兔崽子的命!” 第289章 把你抓去矿场 秦凤华冷了脸:“杀人犯杀了人还得通过官府定罪才能将人杀了呢,他不过就偷了你的钱,就得把命送你手里了?你以为你是谁?皇帝老子?说杀人就杀人?”

“皇帝老子?”那老大嗤笑一声,“在这儿,我就是天王老子,我想杀人就杀人,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你能奈我何?”

嚣张之人千千万,既然嘴上说不通,那便不废那个口舌功夫了,手上见真章,秦凤华退开一步摆开阵势,伸手朝四人比划了一个手势:“既然如此,今天这人我救定了。”

语毕,秦凤华忽然转头对容景道:“秦景,上!”

秦凤华话转的太突然,容景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反应过来后,立马飞身袭向那四个大汉。

四人没有防备容景会突然出招,出于躲避危险的本能,向着四下奔逃的几步,秦凤华抓住时机,像一把利剑,直插向四人中间。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老四手上的少年。

阿余只觉得眼前一抹绯红闪过,忽然,自己就被人拎了起来,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秦凤华的身边,而那四个大汉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个年轻的男子独自屹立在四人的中间,是他出的手!

阿余激动得整个身子都在战栗,他们!他们就是传说中江湖上武功高强,行侠仗义的大侠!

容景收拾完四人,走向秦凤华,注意到少年激动的神色,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看向秦凤华,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秦凤华看了看地上的四个人,转向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余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阿余,我叫阿余。”

秦凤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阿余,你要不要先跟我们走。”

阿余简直求之不得,想都不想,立马同意了:“走走走,我跟你们走。”

秦凤华看他那样儿,不由好笑:“答应的这么快,你也不怕我们将你带去卖了。”

阿余面色一滞,挠着脑袋,磕磕绊绊道:“你……你们长的这么好看,应……应该不是坏人。”

秦凤华看他呆头呆脑的,说的话还挺好听的,于是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留在这里危险,跟我们走。”

虽然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但秦凤华和容景并没有因此搁浅去胡饼店的计划。两人带着阿余一起去了那家店。

三人到的时候险些客满,还好还有仅剩的一桌留给他们。三人落座后,由容景点菜,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秦凤华看向阿余,问道:“你是同州本地人?”

阿余摇头:“我不是,我家原本住在黄河边上,前几年家乡收灾才逃难到了同州城。”

秦凤华微微一讶,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阿余身上穿的很是破败,脚上还是光着的,人也干瘦,日子过的显然不好。

“像你这样逃难到这里的人多么?”秦凤华问。

阿余正要回答,这时老板端着胡饼上来了,胡饼烤得油光滋亮,香扑满鼻,阿余目光跟着那胡饼移动到了桌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秦凤华:“阿余?”

“啊?”阿余艰难回神,才想起来秦凤华刚刚问自己问题了,于是连忙咬着筷子,吞了一口唾沫,才点头答道:“多,很多。”

容景拿起一块桌上的胡饼递给阿余:“吃。”

阿余不敢置信:“我……我真的可以吃吗?”

秦凤华:“带你过来就是吃饭的,快接了吃。”

阿余听见秦凤华发话了,这才在衣服上揩了揩自己的手,接过了用油纸包着的胡饼。

阿余:“谢谢。”

秦凤华笑笑:“快吃。”

只是阿余接过胡饼后却没有马上吃,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胡饼撕成了两半,一半大一半小,因为胡饼烤的酥脆,在撕扯的过程中还有酥皮掉在了桌上,他一个一个捡起了桌上掉下的酥皮,放在了小份的酥饼那边。

秦凤华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阿余:“我想把胡饼带回家去给爷爷尝尝。”

秦凤华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还挺孝顺。

“没事儿,这个你先吃,想吃多少吃多少,等离开了,我再让老板打包几个让你带回家去。”秦凤华道。

“啊?”阿余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小姐,你能请阿余吃饭,阿余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在让你破费了。”

秦凤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不过就是几个胡饼,没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你安心吃就是了。”

秦凤华不想一直拘着这个问题,于是接着刚才的话道:“刚刚说到哪儿了?”

容景提醒她:“黄河逃难的人。”

秦凤华:“是了,黄河的人,你刚刚说有很多人逃难到了这里是?”

阿余咬着胡饼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我为什么在街上都没看见人呢?”秦凤华问道。

阿余咽下一口胡饼,然后才道:“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当然看不见他们了。”

秦凤华和容景对视一眼,眼中同样闪过疑惑。

秦凤华目光重新转回阿余:“他们去哪儿了?”

在往东就是京城了,他们是一路从京城过来的,在路上没有看见流民啊。

阿余敛了神色:“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去哪儿了,就是听说,听说是被抓去矿山挖矿了。”

秦凤华:???

阿余:“就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从前一起在街上乞讨的人变得越来越少,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以为他们不告而别去其他地方讨生活去了,还难过了好一阵儿,但后来陈二忽然神秘兮兮地跑过来跟我说,他看见那些人被抓去了矿上做苦力了,我这才知道,而且他还警告我不要在路上随便乱晃,否则也会被抓去。”

秦凤华:“所以,今天这些人追你也是想把你抓去矿场?”

阿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我本来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他们几个突然就撞到我了,完了非说我偷了他们的钱,而且还没说两句话就要上手抓我,我一害怕,就跑了。” 第290章 别动,等我! 秦凤华看向容景:“这事儿,你怎么看?”

容景:“不好说,要去那个矿上看过才知道。”

秦凤华想想也是,于是转回眼问阿余:“你知道那个矿在哪儿吗?”

阿余摇摇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我也不知道那个矿在哪里。”

不知道,秦凤华会同州不熟悉,同州城附近哪里有矿区,她还真不知道,事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棘手了。

容景这时忽然出声:“你刚才说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阿余:“陈二啊,我听陈二说的。”

容景继续道:“那刚才说,是陈二亲眼看见人被抓到了矿场,那也就是说陈二当初跟踪去过那个矿场是。”

阿余:“啊?啊,对,他是说亲眼看见了,那应该就是去过了。”

容景问出关键的问题:“那那个陈二呢?现在在哪儿?”

阿余:“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警告过我不要乱跑后就躲起来了,我已经好久没看见过他了。”

话说到这儿,线索又断了。

容景想了想,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于是道:“继续吃饭。”

容景除了点了几个胡饼,还点了一只烤羊,当烤羊上来的时候,阿余的眼睛都直了,店家递上削羊肉的刀具,让他们自便。

秦凤华将其中一把刀具递给阿余,让他自己削羊肉吃。

阿余拿过刀的时候,整个手都在抖,几乎要哭出来,天知道,自打逃难以来,他饥一顿寒一顿,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更遑论是如此豪华的一顿饭。

他简直想给秦凤华和容景跪下磕头,不光救了他,还给他东西吃,这份恩情,简直无以为报。

秦凤华推了推他,道:“行了,吃,很香的。”

就是这一声轻轻的“吃,很香的”,让阿余眼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哽咽着不住道歉:“谢谢,谢谢你们,谢谢……”

秦凤华无奈:“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烤羊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啊。”

阿余一边哭,一边点头,塞了一口羊肉到嘴巴,鼓胀着腮帮子,小心翼翼地问秦凤华和容景:“我……我可以带一些回去给爷爷尝尝么?”

容景点头:“可以,等会儿让老板打包了给你。”

阿余听到又是打包,怪不好意思的。

秦凤华将削下来的羊肉夹在胡饼里送入口中,然后才道:“既然那个陈二都提醒过你,那你为什么不想他一样躲起来呢?”

阿余苦笑道:“我还有爷爷,不可能一直躲起来的,我得出去找食物啊,其实我已经很小心了,可是今天还是碰见了那些人。”

秦凤华想想也是,同州城就这么大,阿余为了爷爷又要出来乞讨,乞讨就必须得去人多的地方,碰见也是在所难免的。

“那你接下来这么打算?”秦凤华问他。

阿余敛了眼帘,显然也为这件事苦恼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道:“爷爷年纪大了,不能没有我,同州城我应该是待不下去了,这几天我和爷爷应该就会离开这里,另谋生路去。”

秦凤华看了看他,又想了想,忽然问道:“阿余,你有没有想过去姑苏?”

阿余:“哈?哪里?姑苏?”

秦凤华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是这样的,我在姑苏有些产业,我与你也颇为投缘,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姑苏铺子上当伙计。”

忽然天降惊喜砸得阿余都懵了,去姑苏……做伙计……

秦凤华看他呆住了,于是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阿余?阿余?”

阿余一个激灵,回身,狂喜漫上他的眼角眉梢,他激动道:“去去,我去。”

秦凤华见他答应了,于是道:“你去姑苏到锦绣布庄,找一个叫秦郭的管事,报我的名号,我姓秦,就说是秦大小姐让你找他的,他会明白了。”

“哦,对了,你识字吗?”秦凤华就是随口一问,不指望他真的识字。

没想到,阿余竟然点头了:“会,我会!我家里没遭灾的时候,在乡下师塾上过两年学。”

秦凤华点点头,那就更好了,有一个识字的伙计总好过不识字的。

于是秦凤华又交代了一些细节,阿余一一记下。

三人从胡饼羊肉店里出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容景抬头看了看天,对秦凤华道:“凤华,咱们回去。”

秦凤华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阿余,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阿余。

阿余愣愣接过:“秦姐姐,这是?”

秦凤华道:“怕你还没到姑苏就饿死半道了,给你点路上的盘缠。”

阿余听明白后,整个人都不安了,刚要开口拒绝,秦凤华就打断了他:“这些钱就当你欠我的,等你到了姑苏用工钱抵债。”

阿余感动的无以复加,嘴里谢转过一圈,还没出口,就又被秦凤华打断了:“好了,感谢的话就不要多说了,赶紧回去,你不是说爷爷还在家里等你么?”

阿余红着眼眶,攥紧了手中的钱袋子,郑重地朝着秦凤华和容景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去。

阿余走后,容景拉着秦凤华的手,也向着行宫的方向走远,夕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而在他们不曾注意到的阴暗角落,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不停鼓噪,蠢蠢欲动。

秦凤华和容景回行宫的时候,为了避嫌,又恢复成了一前一后的步调,秦凤华在前,容景在后。

两人到门口的时候,行宫门口乌泱泱堵了一批人。

秦凤华和容景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不解。

“这是怎么了?”秦凤华正愁找不到人打听情况,忽然,眼睛往那边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凤华指着那处,示意容景往那里看:“你看,哥哥也在那里。”

容景微眯眼睛,还真在人群中看见了秦津。

秦凤华:“我们把哥哥叫过来,他一定知道情况。”

容景点点头:“你站在这里等我,不要动,我过去一趟。”

秦凤华:“好。”

于是容景快速朝着那边走去。 第291章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秦津站在人群中,脸上一派忧色,但心中却已经在疯狂的摇旗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秦津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儿呢,抖了抖肩膀,懒得理睬,但那人跟阴魂似的,老不散,一直拍他的肩膀,秦津生气了,怒而转头,压着声音道:“谁啊!没看见……”

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了,他认出了容景:“是秦景啊,嗯?怎么是你?”秦津回味过来了,“你不是跟在小妹身边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妹呢?”

容景指了指远处秦凤华站的方向,对秦津道:“小姐在那儿,她让你过去。”

秦津往那边望了望,确实看见秦凤华了,但是又有点舍不得这个看热闹的绝佳位置,容景哪里管他舍不舍得,揽了秦津的肩膀就往秦凤华那边带。

秦津被容景揽着走出人群,诧异道:“没看出来啊,你长的小白脸,手上的力气还挺大的。”

都是男人,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容景手上的力道,苍劲有力,肌肉发达,与他的脸倒是不般配。

容景朝他笑笑:“二公子,也没有人规定脸长的白,身上就不能有肌肉不是?”说着,还状似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我天生脸白,晒不黑,也是爹妈给的不是,我也没办法啊。”

秦津想了想,觉得也是,也没人规定小白脸就不能孔武有力,八块腹肌不是?先前是他拿偏见看人了,要不得,要不得。

正胡乱思忖着,两人已经到了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看秦津一副呆呆的神色,以为那边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心底不由涌上一丝紧张,她用手在秦津面前晃了晃,道:“二哥?二哥?”

秦津回神:“哈?啊?怎么了?”

秦凤华指着那边聚涌的人群,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秦津明显来劲了,人也不呆了,眼睛里精光乱闪,秦凤华熟悉的很,是有八卦的兴奋。

不过人嘛,谁不爱听八卦呢,所以,秦凤华也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竖起耳朵,准备听秦津说话。

秦津:“你知道大皇子回来了?”

“大皇子?”秦凤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秦津说的是疯王,也就是前些日子才大张旗鼓回京的东海王厉纣,这一次他也随同御驾一起北上秋狝。

自从前皇后卢氏被废,大皇子这个名号在上京城中已经多年不见人提及了,所以秦津忽然说起,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凤华:“大皇子怎么了?”她朝那边努了努嘴,“难道他在里头?”

秦津:“对啊,就在里头,”秦津说着,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正和二皇子别苗头呢。”

“二皇子?厉云宣?”

“对,一个是前皇后卢氏所出,一个是贵妃常氏所出,好死不死两人的仪架就一左一右出现在了门口,已经就谁身份高贵,谁先进门堵了一个时辰了,两边看着兄友弟恭,其实谁都不让谁呢。”

秦凤华往那边又望了望,确实看见了两个皇子仪架。

“原来是这样,”秦凤华低头想了想,又道,“论理来说大皇子是前皇后所出,是嫡子,身份理应比二皇子高贵,但卢氏被废,没有母族支撑的皇子……”

秦津一拍手:“就是这样啊,没有母族支撑的皇子连草都不如,而且现在常贵妃和常家在后宫和前朝又正当势,二皇子虽然是庶出,可半点不比嫡出差呢,就是九皇子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二哥呢。”

九皇子是现皇后程氏所出。

一个是地位尴尬的嫡皇子,一个是如日中天的庶皇子,难怪谁也不服谁了。

秦凤华见那边没有一丝一毫挪动的迹象,又道:“难道就这样一直堵着?从白天堵到黑夜?”她又指了指已经快要落到底,就剩了晚霞萦绕的太阳,“二哥,这马上要天黑了呀。”

秦津两手一摊,道:“这是关乎皇族尊严的问题,我也没办法,换了是你,你能让?”

秦凤华:……

“那他们还不如打一架算了,手上见真章,谁打赢了谁进去。”秦凤华鼓着脸道。

秦津:“嘿,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干耗着多没意思,打一架,大家各凭本事进去,多好,最主要的我要能看看热闹。”

秦凤华:……他二哥真是,毕生致力于看热闹,总有一天非得把自己搭进去不可。

秦凤华:“那陛下不管吗?就任由他们堵在门口?这也忒不像话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铮”地一声在紧张的空气中怦然炸响。

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是大皇子,大皇子拔剑了!”秦津压着声音激动道。

秦凤华也伸长了脖子往那头看,只见大皇子厉纣身姿挺拔地站在舆辇上,手持宝剑,居高临下地指着旁边的二皇子的脑袋,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架势,似乎下一秒大皇子就会将二皇子捅个对穿,血溅行宫!

但是观二皇子,虽然头上顶着一把利剑,却依然不动如山地坐在舆辇中,平静的过分,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凤华有些遗憾,站的太远了,看的不够真切啊。

“要是有一个西洋望远镜就好了。”秦凤华小声嘀咕。

她话音刚落,忽然,一个金色的东西就伸到了她面前。

秦凤华定睛一看,西洋望远镜!

秦凤华顺着拿金属望远镜的手朝后看去,惊喜道:“容……秦景,你这么会这东西!”

一时惊喜差点喊错名字,好险好险。

只见容景手上此时恰好一个金属质地的单筒西洋望远镜。容景含笑看着秦凤华,将手中的东西又往她面前递了递,温声道:“你不是要吗?快看。”

秦凤华高兴极了,喜滋滋的接过,向着那头了望。

秦津斜瞥了容景一眼:“啧啧啧……”

话语中似是有包含万千的微妙隐射。

然后他朝容景伸出了手:“还有吗?也给我一副?” 第292章 遇见那种事情了! 秦津没有在容景那里讨到第二副西洋望远镜,只得悻悻收手。

见秦凤华一直举着看,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痒的不行。

“小妹,你看清楚了吗?那边怎么样了?”

“再看呢,再看呢,你别打岔,他们在说话。”秦凤华道。

要不是现在靠过去太打眼了,秦津真恨不得现在就凑过去围观,他抻长脖子往那边瞅了又瞅,只大致看清楚举剑的大皇子厉纣,其他人就真看不分明了。

“啊!”秦凤华忽然一声惊呼。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秦津忙道。

秦凤华急急道:“砍过去了,大皇子举着剑朝二皇子砍过去了。”

秦津:“什么?!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二皇子拔刀了!”

秦凤华话音刚落,刀刃出鞘的声音很清晰地穿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剑和刀碰撞到一起的打斗声不停地穿了过来。

这下,秦津不用望远镜了,只见那头大皇子厉纣和二皇子厉云宣已经打起来了。

皇子亲自下场干仗,除了宫廷政变,几十年难得一见啊,秦津激动得手都抖了。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你们说谁会赢?我赌大皇子会赢。”秦津兴奋道。

秦凤华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道:“我也赌大皇子。”

秦津:“小妹,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这样还怎么赌。”

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朝后看向容景,问道:“秦景,你呢?你赌谁会赢?”

容景笑笑,缓缓道:“大皇子,我赌大皇子会赢。”

秦津:……都赌大皇子,那这赌局还怎么开!

秦凤华:“哥哥,你这赌局开的就不对,不说大皇子从前了,就说现在,他身为东海王常年在东海上和海盗打战,那身武艺是货真价实打出来的,能是一个连京城都没离开过的绣花枕头打的赢的?”

绣花枕头说的正是二皇子厉云宣。

秦凤华继续道:“你应该赌大皇子多久可以把二皇子打趴下,猜的时间最接近真实时间的那个人就算赢,通吃。”

秦津一想,这提议不错,刚要开口承接赌局,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秦凤华:“好了,赌局不用开了,那边结束了,大皇子赢了。”

秦津:……这……是不是也太快了。

这究竟是大皇子太强了,还是二皇子变得太菜了啊,二皇子在大皇子手下连一刻钟都没撑下来啊。

厉纣站在奉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厉云宣,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厉云宣,记住今天的教训,下次要是再敢挑衅本王,落地的可就是你的人头了。”

说完,收剑,转身,喝令左右:“走!”

抬舆辇的宫人连忙抬起辇轿,入了行宫。

厉云宣狼狈地被宫人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厉纣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众人看他这副样子,皆不敢上前,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讷讷杵在原地。

秦津拿了秦凤华的望远镜往那边看,同时道:“诶,你们说二皇子今日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面子里子都被大皇子扒了,常贵妃得气疯。”

秦凤华摊摊手,道:“气疯也没办法,谁让她养出的废物儿子打不过厉纣呢。”

秦津啧啧两声:“也是,自己没本事也怨不得人家揍你,诶,你说,圣上会不会给厉云宣出气啊?”

秦凤华想了想:“不好说,这一次厉纣被诏回京本就不同寻常,陛下肚子里卖什么药,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给厉云宣撑腰还真不好说。”

这边秦凤华三人说着话,那边行宫门口终于动了,厉云宣一句话没说进了行宫,后面的人也就跟着陆陆续续进去了。

秦凤华:“好了,他们进去了,我们也进去,都已经这么晚了,怪冷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夜幕降临,山风渐起,黑夜的凉气开始在山间四散漫开。

容景见秦凤华冷了,有心给她加一件衣服,但无奈今日出门不巧没带大裘,又有秦津在身旁,只得作罢,于是带着秦凤华一路加快步伐往回走。

接下来的几日秦凤华没有再下山,同州城中虽暗潮汹涌但明面上一派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情。

而上一次大皇子和二皇子在行宫门口公然爆发的冲突就好像一阵风刮过似的,风起风过,了无痕迹,圣上连过问一句都不曾。

这一日,秦凤华正闲极无聊,拿了渔具来,正坐在行宫中的池塘边像个老叟似的钓鱼,掉了半天,桶中空空,鱼不见半条,秦凤华等得都快睡着了。

刚打了个呵欠,忽然耳畔簌簌,有人过来了。

秦凤华坐在的位置后背就是一丛蒿草,草密且高,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形,秦凤华坐得久了,身上都是一股懒劲儿,不想挪动地方,于是便装作不知,继续仰躺着抬头望天。

天真蓝啊,微风拂面,舒服地让人想睡觉,这么想着,秦凤华也就慢慢阖上了眼睛。

“嗯~~轻点,不要……”女子的细细娇吟声忽然响起,丝丝缕缕,甜的腻人。

秦凤华蓦地睁开了眼睛,这是??

“撕烂——”裂帛声乍起。

“啊!我的衣服。”女子娇俏的惊呼声。

“呵……”是男人压着声音的轻笑声,“不过就是一件衣服,到时候本殿赔你一件更贵的。”

“讨厌!”是女子的娇嗔声。

然后接下来就是一阵干柴烈火,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秦凤华:……

她竟然碰见了一对儿“野鸳鸯”,还恰好在办事。

“殿下,你……你说我们这样不会被人看见。”女子轿喘着问。

“我看过了,这里没有人来,宝贝儿,来,专心点儿。”男子粗喘着道。

秦凤华:……好巧不巧,她就是那个人,尴尬了……

那边两个人激战正酣,秦凤华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坐在原地等着两人结束。

在这其间,秦凤华清楚地看见自己的鱼线动了,鱼儿上钩了,但她却不能收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鱼儿叼走了饵,鱼竿又复归平静。

整个过程中,秦凤华只有一个感受,这位不知名的殿下腰不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终于偃旗息鼓,停战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似乎是穿衣服的声音。

“殿下,你把奴家的衣服都撕坏了,奴家这样子,怎么回去呀。”

男子低声笑道:“本宫的狐裘给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别叫人看见了。”

女子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一阵小步轻挪,显然是走了。

秦凤华猫在茂密的蒿草中一动不敢动,因为那个男人还没走。

就在秦凤华屁股几乎都要坐麻了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脚步声终于远去了。 第293章 果然,好奇害死猫呀! 秦凤华狠狠松了一口气,悄悄拨开蒿草朝外看去,视线扫过一周,见池塘边真的空无一人后,心终于放了下来,忙收起鱼竿,提起桶,拨开蒿草,跑路。

秦凤华走后不就,一道玄色身影忽然从另一处隐蔽的蒿草间站了起来,走过秦凤华原先坐过的地方,略略扫过一眼,忽然,他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东西,眼睛顿住,接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凑到眼前端详了一阵儿,随后轻笑一声,修长骨指攥紧那物什,然后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战场”走去……

秦凤华回了自己的住处后,放下鱼竿和鱼桶,猛喝了一口水,才慢慢坐下。

她刚坐了一会儿,秦津就进来了,他今日恰好没出去。

“小妹,你不是去钓鱼了吗?”秦津走进往秦凤华的鱼桶中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于是问道,“鱼呢?”

秦凤华扶着额头,满头乱绪,不大想理他。

但秦津显然不会看脸色,又问道:“小妹?鱼呢?”

秦凤华没好气:“没有鱼。”

秦津莫名其妙被秦凤华呛了一句,顿感委屈:“没有就没有,发什么脾气啊,”想了想自己比她年长几岁,不应该与她计较,于是安慰道:“小妹,钓不到也没什么,是鱼太狡猾了,不是你的问题,你要是想吃鱼,加点钱,让膳房的做就是了。”

秦凤华:“哥哥,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

她这句话出口,秦津才惊觉她的脸色不对。

有事儿!

秦津觑着秦凤华的神色,即害怕打扰她,又确实很想知道,于是选了个择中法子,眼神热切的看着秦凤华,眼神中不断地传递出他非常想知道的讯息。

秦凤华细细地回忆刚才在池塘边听到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她确实没听过,但男人的声音却莫名的熟悉,秦凤华觉得她一定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听那女子叫那个男人殿下,他自己也自称本宫,那就是一定是某个皇子了,这一次参与秋狝的有四位皇子,分别是大皇子厉纣、二皇子厉云宣、五皇子厉云弘和九皇子厉云拓,厉云拓还没成年,首先排除,剩下三个成年的皇子。

秦凤华想了想,又把大皇子厉纣排除了,那人的声音不像厉纣的。

那就剩下二皇子厉云宣和五皇子厉云弘了,秦凤华没与两人说过话,一时还真不确定是两人中的哪一个。

“小妹,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秦津已经给了秦凤华足够的时间了,内心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于是出声问道。

“啊?”秦凤华回过神来,“二哥,你说什么?”

秦津再次重复:“你是不是在池塘那边发现什么了?是秘密吗?”

秦凤华内心思量了一下,没有告诉秦津:“发现什么了?”她状似无奈地笑了一下,“二哥,你在想什么呀,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秘密,我就是因为钓不上鱼气的脑瓜子疼。”

秦津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秦凤华:“真的。”

“小姐,原来你早就回来了呀,还我一路好找。”这时梧桐忽然款步进来道。

秦凤华听她去找自己了,心神一凛,忙问道:“你去哪里找我了?”

“就你钓鱼的地方呐,怎么了?”

“你去池塘了?!”秦凤华的声音立马高了八个调,几乎是吼出来的。

梧桐被她喉得倒退一步,都懵了:“怎……怎么了吗?我……我……”

秦津没想到秦凤华的反应会这么大,连忙道:“小妹,怎么回事?是不是出大事了?”

秦凤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头了,于是忙缓了缓神色,又问梧桐:“你去找我的时候,有没有碰见什么人?”

“碰见什么人?”梧桐开始回忆,“小姐说的是在哪里碰见的人?”

她从这边一路过去碰见的人还挺多,有宫人、禁军、奴仆、到处闲晃的公子哥儿、扑碟的小姐,实在不知道小姐说的是谁。

秦凤华:“就是在池塘边,你有没有碰见人。”

梧桐:“没有,那边荒僻,人都在这边,也就只有小姐你有闲心去那边钓鱼了,一般人没事不会去那里。”

“真没有?”秦凤华再次确认,“或者是池塘出来那里,你有碰见人么?”

梧桐想了想,还真有:“二皇子好像当时是从那个方向出来的。”

秦凤华:二皇子……那人是二皇子吗?

“他看见你了?问你话了么?”秦凤华追问道。

梧桐:“我远远看见二皇子就跪避了,没有问我话。小姐,怎么了吗?”

秦凤华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今后都不要往那边去了。”

“小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秦津的语气已经从一开始的八卦变成了担心。

秦凤华想了想,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必瞒着秦津了,于是屏退左右,将事情简略地跟秦津说了。

“什么?!”秦津惊呼,“你说有人在……”

秦津话说一半忽然顿住,忙谨慎地压低声音:“你怀疑那个人是二皇子?”

秦凤华点点头:“可能。”

秦津一下来了兴致:“看不出来啊,二皇子长得一派端方持重,玩儿的还挺野啊。”

秦凤华斜乜了他一眼,道:“二哥,你听听就过了,可别出去找死乱说啊。”

秦津拍着胸脯保证:“小妹,你放心,你二哥虽然有些时候不着调,但这种事二哥有分寸,绝对把嘴巴闭的严严的。”

秦凤华都懒得说他:“你也知道你不着调啊。”

秦津嘿嘿一笑,又神秘兮兮道:“小妹,你说和二皇子幕天席地做野鸳鸯的女的是谁啊。”

秦凤华:“哥哥,你听过那句话吗?”

“什么话?”

“好奇害死猫!”

秦津一哽,浑身竟然激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秦凤华是吓唬自己,于是小声嘟囔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嘛,你不想说就算了,吓唬我做什么。”

秦凤华:“我不是吓唬你,是我也不知道。那女人的声音我确实没听过,大概是二皇子的什么侍妾。”

秦津小声嘀咕:“侍妾?那可不一定。”

秦凤华:“嗯?”

秦津见她好奇看过来,于是说出自己的分析:“行宫现在住着这么多人,人多又扎,孤男寡女,不早不晚的非要去那里行事,可不见得是什么主子和侍妾的关系哟。” 第294章 丢失东西了 最后秦凤华和秦津两个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得作罢。

当天晚上,秦凤华更衣准备入寝,梧桐帮她收拾换下来的衣服。

忽然觉得好似少了什么,细细又翻找过一遍,甚至还去了外间,终于确定:“小姐,你的荷包呢?”

秦凤华:“啊?什么荷包?”

梧桐拿着衣裙给她看:“就是今天挂在裙子上,绣着杏花图案的那个荷包啊。”

秦凤华想了想,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梧桐确实在自己腰间配了一个荷包,梧桐原本选的是鸳鸯戏水荷包,但她嫌与衣服不搭配,还特地让梧桐换了一个杏花的。

“你好好找找,可能是刚才更衣的时候掉在地上了呢。”秦凤华道。

梧桐:“小姐,我里里外外都找了三遍了,真的没有。”

“没有?”秦凤华回想了片刻,实在想不起来那荷包落在了何处。

“算了,一个荷包罢了,丢了就丢了。”秦凤华不在意道。

梧桐急了:“不行的,小姐,那个荷包不是买的,是您当初亲自绣的,上头还有您的闺名呢?”

秦凤华诧异:“还有我的名字?我怎么不记得了?”

梧桐快要急哭了:“千真万确,我记得真真儿的,那荷包要是被哪个有心人捡走,说您私相授受,那就糟了!”

听到这儿,秦凤华才终于真正重视起来,开始认真回忆起来。

梧桐观她神色,也帮着想,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忙道:“小姐,你不会是将荷包落在钓鱼的地方。”

钓鱼的地方?

秦凤华突然头皮发炸,脑中如过电,蹭地一下回忆起来了。

她离开的时候,腰际似乎确实被旁边的蒿草勾了一下,但是当时她急着离开,并未在意。

梧桐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多半是回忆起来了,于是小心问道:“小姐,你真的把荷包落在那里了?”

秦凤华沉重地点了点头:“应该是。”

梧桐:“那怎么办呀?我们现在去找吗?”

秦凤华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乌漆嘛黑的,那里晚上也没有灯,我们提着灯过去找,要是被人看见反而不妙,等早上,早上我们悄悄过去,找回来就是了。”

梧桐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主仆二人怀着心事,各自入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梧桐就睁开了眼,叫醒了秦凤华,梧桐伺候秦凤华起床洗漱完毕,主仆两人连早膳都未用就匆匆赶往昨天钓鱼的那处池子。

秦凤华住的宫舍距离那处池子很有些距离,一个在北,一个在西,需要斜穿过整个行宫的后半部分,而这一处恰好住着此行后宫的宫妃们。

秦凤华唯恐惊扰了宫里的这些娘娘,走路都带着小心。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的奇怪,不想来什么却偏偏来了什么,秦凤华遇见了鄂贵嫔和福安公主。

福安老远就看见秦凤华了,几步上来,挽住她的手,诧异地问道:“小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秦凤华尴尬地笑笑:“这几日睡多了,睡不着就趁着早晨空气好,出来散散步了。”

她不想让福安一直问下去,于是忙转了话题:“大嫂,你和鄂娘娘怎么也起的这般早?”

福安:“我们哪里是起的早,是一宿都没睡呢,才刚刚从柴娘娘那里打完牌回来呢。”

说着,打了个呵欠:“可困死我了。”

秦凤华赶忙抓住机会:“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大嫂和鄂娘娘了,我和梧桐再逛逛就回去用膳了。”

“用膳?你早膳还没用啊,那正好,来我母妃这儿一起用。”福安热情邀请。

秦凤华推脱:“这不好,太打扰娘娘了。”

福安:“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母妃可喜欢你了,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说着,她转头问鄂贵嫔,“是?母妃?”

鄂贵嫔含笑点点头,朝着秦凤华伸手,道:“凤丫头,来,去鄂娘娘那里,我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

盛情难却,秦凤华没办法,只能上前拉住鄂贵嫔的手,颔首答应。

自己是没办法脱身了,走之前,她朝梧桐打了个眼色,示意梧桐自己过去。

梧桐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第295章 寻找小偷1 等秦凤华从鄂贵嫔那里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一天差不多过去了。

回去的时候,恰好又遇见了二哥秦津。

秦津:“小妹,你今天一天跑哪儿去了?我一天都没见着你人影。”

秦凤华:“早晨出门遛弯碰见了大嫂和鄂娘娘,被留在鄂娘娘那里陪玩了一天。”

说实话,秦凤华是真佩服这些宫里的人,连着打了一个通宵的牌九,今天竟然还有精力拉着她又玩乐了一天,仿佛是铁人一般,都不需要睡觉的。

秦津:“这样。”

秦凤华有些累了,走回椅子上坐了,端起水喝了一口,然后才想起来什么,问秦津道:“对了,哥哥,你看见梧桐了么?”

秦津出去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坐下来喝了半口水,见秦凤华问,咽下含着的水,这才道:“梧桐?没看见啊,她不是一直跟着你的吗?”

秦凤华:“我今天早上让她去帮我办点事儿,一直不见她回来复命,我又在鄂娘娘那里,所以我就以为她回了这里。”

可是秦凤华进门半天了,还是不见梧桐。

秦津:“是不是在你屋里头?”

行宫里分给外臣住的宫室都是一个个两进的四合院,秦凤华刚回来,累的很,所以歇脚的地方在前头的正厅,还不曾往后头走过。

“按照梧桐的性子,我回来了,她应该一早就出来迎了啊,应该不会缩在屋里头不出来呐。”秦凤华道。

秦津:“这院子就这么大,你去后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凤华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便重新站起身,向着后头就寝的屋子走去。

过来一会儿,秦凤华面色凝重地转回来了。

秦津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也看清楚了秦凤华脸上的神色,微微讶异:“怎么?没见着人?”

“没有,不在后头。”

秦津“嘿”了一声,奇怪道:“那梧桐那个丫头去哪儿了?你让她去干什么事儿了,耽搁到现在都不回来。”

秦凤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加上秦津也是知道昨天那件事儿的,于是便如实相告:“昨天我的荷包落在钓鱼的池子那了,早晨我原是和梧桐一起过去取的,但半路碰见大嫂她们了,就耽搁住了,我让梧桐代我过去找,可是找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秦津面色一肃,忙站起身,道:“趁着现在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还有光,我和你一起过去找人。”

“好。”秦凤华脸色严肃地答应。

秦津带头往外走,走到一般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回头对秦凤华道:“叫上秦景一块儿。”

秦凤华现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如果那边真有危险,多一个人确实更好,于是忙让丫鬟去叫容景。

丫鬟匆匆叫来了容景,秦凤华也不及多做解释,拉了人就往外走,容景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配合地跟着她走。

三人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那个鱼池,但放眼望去,鱼池还是那般蒿草满地,悄寂一片,只偶尔有水鸟在水面上掠过,剩余的,半个人影也无。

秦津:“小妹,你确定梧桐来了这里?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啊。”

秦凤华蹙着眉头四下张望,然后直直朝着昨天她坐的那个位置走去。

秦津和容景在后头对视一眼,也跟着秦凤华的步伐朝那边走。

越往里走,蒿草越高,从只及膝,渐渐到人的胸口,直至足有一人高,最后没过人的头顶。

容景几步走到秦凤华身侧,伸手为秦凤华拨开那些碍事的蒿草。

三人走了一会儿,终于走到了一处相对空余的地方,而这里就是秦凤华昨日钓鱼的地方。

她昨日为了不想被人打扰,特意寻了这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地势相对平躺,四周又有蒿草作为遮挡,一般人如果不是特别靠近,是绝对发现不了她的。

秦津手指着地,四下望望:“就是这儿?”

“对,就是这儿。”秦凤华点头。

“可是这里没有荷包呐。”秦津四下看了两圈说道,“出了绿地和蒿草就是水了,拿来的荷包?也没见梧桐那个丫头。”

秦凤华站在原地,凝着眉,又细细回忆了一下她昨天被蒿草勾住的地方,朝着那边紧走进步,低头寻找,但找了半天,也是一个荷包的影子都没见着。

秦津:“小妹,你是不是记错了?”

秦凤华被秦津这一问,也不确定了,她只记得腰际当时确实是被带了一下,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阻力,但荷包是不是真的落在这儿了,她确实没亲眼看到。

“即便荷包不是在这儿落下的,但梧桐我是确确实实吩咐她来这儿找荷包的,即便她没找着荷包也应当回去啊,但现在是,荷包不见了,她人也不见了。”

是啊,梧桐人呢?

秦津拿手拨开一从又一从茂密的蒿草,四处张望,甚至还高喊了两声,但回应他的只有咕咕的鸟叫声。

喊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梧桐的身影,秦津纳闷回头,就见秦凤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面,秦津也循向看去,忽然,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小妹,不会觉得梧桐是掉进水里去了。”

秦凤华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水面沉思。

秦津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梧桐来了这里,水上又遍寻不得,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人在水下。

而这个水下……就预示着死亡。

秦津忽然头皮一阵发麻,看着沉默不语的秦凤华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详的预感在这一处蒿草上不停盘旋,突然,容景的说话声打破了这近乎死寂的沉默。

“你们过来看,这是不是人的脚印。”

秦凤华和秦津几乎是同时朝着容景看过去。

容景蹲着的地方正是秦凤华刚才寻找荷包的地方,而他手指的那一处,恰好在一从蒿草的根部,角度刁钻又半浸着水,如果不是特地蹲下来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看看。”秦津走过去,顺着容景指的那处,蹲下细看。

秦凤华也一并过来了,容景让开身子,让她看发现的那个脚印。 第296章 寻找小偷2 因为水势上涨,那处只剩半个后脚跟儿留在那里了。

“是男人的脚印。”秦凤华看了两眼,做出推论。

秦津点点头,赞同秦凤华的推论。

容景:“这个脚印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就说明,昨天是一个男人捡走了荷包?”

秦津托着腮帮子,赞同道:“你这么说也合情合理。”

容景:“如果是一个男人捡走了荷包,你们就有两种可能。”

秦津:“哪两种?”

秦凤华已经会到容景的意了,她接着容景的话,道:“一种是我走了以后,他到了这里,恰好看见了荷包,捡走了。”

“那还有一种呢?”秦津问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时他其实就在我的身边,他知道发生的一切事情,也知道我就在这里躲着,在我走后,过来这里,捡走了我的荷包。”

“啊?”秦津突然从脚底涌出一阵寒凉,心脏骤然一紧,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昨天这里很有可能有第三个人,这个人知道所有的一切,还拿着秦凤华的荷包,而此人,究竟是敌是友,尚不清楚,更糟糕的是,梧桐失踪了,梧桐的失踪究竟是二皇子干的,还是这个第三人干的,他们也不清楚。

他们在明,他在暗,事情宛若一团迷雾,暗中的刀是不是已经蓄势待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向他们砍来,他们全都不知道!

秦津想到这里,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磕磕绊绊地看向秦凤华和容景,问道:“那……那我们怎么办?梧桐呢?是死还是活?这个脚印的主人又是谁?”

一个又一个的谜题,毫无头绪,缠得让人头皮发麻。

容景看着水面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已经确定梧桐已经失踪了,现在梧桐只有两种情况。”

秦津:“哪两种情况?”

容景:“一种是活着,一种是死了。”

秦津:……

“你这不是废话吗?”秦津无语,他还以为这个小白脸护卫能说出多么有价值的东西呢。

容景对秦津摆了摆手,又道:“你先听我说完。”

秦津看他的样子,感觉有门儿,于是乖乖地闭嘴了,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容景指着水面,道:“我们假设梧桐已经死了,那最有可能杀死她的是谁?”

秦津:“是谁?”

“是害怕秘密被发现的二皇子。”

秦津:“那梧桐就是二皇子杀的?”

容景摇了摇头,又道:“不一定,梧桐也有可能是被知道所有内情的第三人杀害的,如果是第三人,那他就是帮助二皇子遮掩丑事,他与二皇子就必然是一伙儿的,他知道所有事,杀了知情的梧桐,说明他的屠刀已经挥下了,那第二刀,挥向的人……”

容景转头看向秦凤华。

“是我,他第二个杀的人就是我了。”秦凤华语气沉沉道。

“啊!”秦津蓦地反应过来,瞬间感觉四周都透着重重杀机,暗处好像有眼睛在看着他们,他身子不由地向秦凤华和容景靠拢,脑袋紧张地四下张望。

“他们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秦津吞了口唾沫道。

容景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渐渐地黑透了,鱼池边开始响起鸮的怪叫声,渗人的厉害。

“依着你们两人的身份,在行宫里死了会很麻烦,所以我推论,他们应该不敢在行宫里下手。”容景说道。

“那……那就是会在行宫外下手了?”秦津道。

容景点头:“有这个可能,制造一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秦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打定主意在圣驾离开同州城前都不出行宫了。

这时,秦凤华忽然开口说话了:“那如果这个第三人不是二皇子那边的呢?他其实也只是跟我一样,恰好听见了二皇子的辛密呢?”

“那就还有三种情况。”容景道。

秦津现在简直都怕了容景说的两种情况了,他每次说两种情况都说不出什么好的情况,总是让人毛骨悚然。

但无奈,他好奇心比猫还大,真是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两种情况,于是理所当然地又是他接话:“哪……哪两种情况?”

容景清冽而温竣的声音又在浓夜中缓缓响起:“一种这人就是一个路过普通人,就跟你一样,”容景指着秦凤华,“无冤无仇,听了也就听了,荷包捡了也就捡了,并未恶意。”

“第二种,他对你抱有恶意,拿了你的荷包,以后可能会借此威胁你。”容景对着秦凤华,顿了顿,又道,“但我觉得一个大男人记恨一个闺阁小姐,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秦津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一个有利于小妹的情况了。

“那第三种情况呢?”秦津看向容景,问道。

容景刚要开口,秦津忽然双手一拍,道:“我知道了,第三种情况是这个人和二皇子是死对头,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打压二皇子。那这样一来,他就没有杀害梧桐的动机了。”

秦凤华:“嗯,所以,我们现在要确定一个事情,确定梧桐到底有没有死。”

事情虽然已经分析到这个程度了,但关于梧桐究竟是否还存活又陷入了新的谜题。

而眼前第一步就是要确定梧桐是不是被杀了丢进了水里。

秦凤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梧桐跟了她已经有好一阵儿了,她不能让梧桐不明不白的消失。

秦津:“小妹,你要做什么?”他看着秦凤华脱鞋子脱外衣的动作,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要下水找人?你疯了?!”

秦凤华眼神坚定地看着鱼池,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执意下水。

秦津伸手打断秦凤华,低吼道:“秦凤华!你疯了,现在水那么凉,又是在夜里,你下水了,还上的来吗!”

“哥哥,她是我的丫鬟,是死是活我必须搞清楚,活着,我救她回来,死了,我就替她报仇!”秦凤华用力地抓着秦津的手,眼底带了执拗。

“不行,你不能下水,明天,明天我让行宫的侍卫下去找人。”

秦凤华看着秦津的眼睛,道:“哥哥要以什么借口让侍卫下去找人呢?明天大动干戈的找人,二皇子一定会起疑的,到时候我们都会有危险。”

秦津死死地按住秦凤华,简直要疯了:“随便什么借口,编一个,总之你现在不能下去,二皇子起疑就起疑,可能他现在就已经起疑了,梧桐指不定就是他杀的,我们已经处在旋涡中心了,危险就危险,无所谓了。”

“我知道你和梧桐主仆情深,她不见了,你担心我也能理解,但是你不应该为了她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不顾啊,凤华!”秦津苦口婆心地劝她,但手上越加大力的力道,让秦津知道她根本就没听见去。

秦津知道,秦凤华虽然看着外表高冷,但是内里比谁都最重感情,为了一个丫鬟梧桐豁出命去下水,她做得出。

手上掰开的力气越来越大,秦津急了,忙转头对一旁的容景道:“秦景,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劝劝你主子呐!”

秦凤华看向容景,眼神深深:“你也要阻止我吗?” 第297章 寻找小偷3 容景走到秦凤华身边,低头看她,琥珀金眸在暗夜中格外的亮,迎着夜风,他声音温柔道:“凤华,这种情况下搅乱一池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秦凤华一愣,还没搞懂容景话里的意思,容景便又道:“凤华,夜深了,你该去休息了。”

然后她忽然后肩颈一痛,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秦凤华在心里大骂容景:说话兜圈子懵我,容景,你个王八蛋!

容景动作太快,直到秦凤华身子软倒下来,他才反应过来,看向容景的眼神都变了:“小白脸,你行啊,有魄力啊!”

容景看着怀中的昏过去的秦凤华,轻笑道:“她肯定在心里骂死我了。”

秦津大喇喇地挥手:“骂一骂又不会少块肉,没事儿,”他看了一眼秦凤华,又看了看黑沉沉的池水,道,“那咱们现在就回去了?”

容景拦腰一把抱起秦凤华,对秦津道:“回去,明日随便寻一个借口让人过来找人。”

秦津点头表示知道了,下一秒,忽然反应过来,他怎么听一个护卫的吩咐了,刚要开口辩几句,容景已经抱着秦凤华背过身去,率先走了。

见他手上正忙着,秦津也就不好意思过去分辩了,于是摸了摸鼻子,跟在容景的后头,也朝外走去。

容景他们离开后,在黑暗的一隅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他们走了。”

“嗯。”

“你准备拿这件事怎么办?”

“呵。”男人忽然轻笑一声,这轻忽的笑声在黑夜中显得渗人的紧。

男人忽然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荷包,举到眼前,借着月色,看清楚了上面绣的图案,正是朵朵娇艳杏花。

就着月色眼里一会儿,他倏然攥紧了那杏花荷包,眼中暗光疏忽一闪而逝:“怎么办?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借刀杀人了……”

第二日,秦凤华在后颈的钝痛中醒来,睁开眼的瞬间,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直到一个眼生的小宫女一脸笑意地向她问候。

“秦小姐,你醒了?”

小宫女扶起秦凤华,细声细气道:“奴婢是空香,鄂贵嫔娘娘听说您的贴身丫鬟梧桐不见了,害怕您没人照顾,特地派奴婢过来伺候您。”

梧桐?是了!梧桐!梧桐不见了!

秦凤华想起来了,她昨天也下水赵梧桐来着,然后……是容景那厮趁她不备打晕了她!

秦凤华几乎是瞬间就咬紧了后槽牙,后颈上吨痛感清晰袭来。

容景长出息了啊!她非找他算账不可!

想到这,秦凤华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要下床找容景算账。

“诶!秦小姐,你要做什么?你袜子都还没穿呢,地上凉,光着脚下地要着凉了的呀!”空香拦在秦凤华面前,不让她下床。

秦凤华没头没脑只有找容景算账,完全听不见空香的话:“你让开,我要去手撕了那厮,竟然敢打晕我,岂有此理!”

“秦小姐,无论如何你必须穿上袜子!”空香寸步不让,挡在秦凤华面前,很坚持。

秦凤华要气死了,她现在非常上头,她现在就要去打爆容景的狗头,哪里还管穿不穿袜子!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一声清冽的笑声倏然在房中响起。

秦凤华动作一滞,这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她当即操起床上的枕头朝着来人的方向就砸了过去,同时大喊:“容……秦景你个王八蛋!竟然敢打晕我!” 第298章 不知作何反应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一声清冽的笑声倏然在房中响起。

秦凤华动作一滞,这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她当即操起床上的枕头朝着来人的方向就砸了过去,同时大喊:“容……秦景你个王八蛋!竟然敢打晕我!”

容景一把抱住秦凤华扔来的枕头,笑着向她走过去,即至近前,先将枕头靠在她身后,随后半倚着床榻,坐到她身后,为她揉捏后颈部。

“是我的错,我昨天不该那样,我向你赔礼道歉,你就原谅我了成不成?”容景轻哄道。

秦凤华哼了一声,表示不是很想原谅他。

一旁的空香眼观鼻,鼻观心,当做看不见两人暧昧的小动作。

容景一边为秦凤华揉捏后颈,一边道:“凤华,梧桐这件事我们现在还没有头绪,有时候一池清水未必是好事,魑魅魍魉都藏在池底的淤泥里,我们看不见,搅乱了,他们冒头了,我们才好将它抓住。”

秦凤华闷闷地“嗯”了一声,其实现在想来这样或许是最好的,昨天是她太急了,乱了分寸。

“那现在呢?”秦凤华问。

容景:“秦津一早就已经让行宫里的侍卫去池子底下捞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秦凤华听说捞人已经开始了,立刻就坐不住了,起身就想去现场,但是被容景按回去了。

“现在过去还太早了,过去也是干等着,凤华,你不如用了早膳再过去,起码用了早膳也有力气等不是?”容景劝道。

秦凤华急了,撇开容景就要重新下床:“梧桐现在生死不明,我哪里吃得下。”

“凤华,听话。”容景又不容置疑地将秦凤华按了回去。

秦凤华漂亮的杏眸眼静静地望了容景一会儿,终于妥协:“好,我用了早膳再过去。”

容景嘴角绽放出一个好看的笑,揉捏秦凤华肩颈的手该为摸她的脑袋:“这才乖嘛!”

秦凤华拂开容景的大手,乜了他一眼:“你摸狗呢。”

容景手被她打开了,也毫不在意,依旧一脸宠溺地笑看着她。

空香见秦凤华已经妥协了,连忙上前伺候她起身洗漱。

同时暗暗瞥了几眼容景,心想:这位秦护卫在秦小姐心底的地位不一般呐,这样都给劝下来了,厉害啊。

秦凤华洗漱梳妆连带着用早膳大约用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秦凤华终于和容景一道赶往那处出事的池塘。

两人到的时候,侍卫们已经捞了好一会儿了,秦津站在岸边等待最终结果。

秦凤华走过去,问:“哥哥,现在什么情况?有发现么?”

秦津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这都多久了,还没有情况?”秦凤华有些急。

容景:“凤华,别急,现在没有情况反而是最好的情况。”

秦凤华一怔,确实,容景说的没错,如果真从低下捞到了人,那就只有人死了一种情况了。

一时间,她的心就跟火燎似的,希望侍卫们发现些什么,又祈祷侍卫们发现的千万不要是梧桐的尸身。

就在这焦急的等待中,日头越升越高,渐渐地,一个上午过去了,池塘中还是一无所获。

秦凤华的心渐渐地定了下来,看来梧桐没有被沉塘,但随即转念一想,没有被沉塘也意味着死亡的风险就被排除了,或许是被抛尸在了别处呢?

梧桐是死还是活,依旧是个未解的谜题。

正当秦凤华焦躁不安时,忽然,容景温冽的大手一把包裹住了她的小手,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他,容景低头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包着她的大手紧了紧,他声音轻缓而坚定道:“凤华,别急。”

这道温柔的劝慰如一汪清流注入了她滚沸的心间,霎时平息了她焦躁不安的内心,她忽然不急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领头的侍卫走了过来,拱手向秦津禀告:“秦二公子,已经找遍了,没有发现尸体。”

秦凤华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另一个侍卫匆匆走了过来,高声道:“大人,我们在北岸的树林里发现了可疑的情况。”

众人神情俱是一凛,秦津立刻道:“带我们过去。”

秦凤华等人很快到了北岸发现异常的地方,与其他三面都是蒿草不同,池塘北岸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草地的那头是一片树林,而穿过树林则直通向行宫的后山。

树林里,发现问题的侍卫指着地上的一处道:“你们看,这里有明显的人被拖行过的痕迹。”

众人循向看去,地上确实有一条拖行挣扎的痕迹。

秦津:“这是梧桐被人拖走了?”

那侍卫继续道:“而且,我们在不远处发现了这个。”说着他手上举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破碎的布料,秦凤华瞳孔一缩,上前两步拿过布料:“这是梧桐衣服的布料。”

秦凤华蓦地抬头看向那侍卫:“可还有其他发现?”

侍卫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拖行的痕迹只到这里就消失了,布料也只有这么一小块。”

秦凤华看着手上的布料陷入沉思。

梧桐昨天一定被人拖到了这里,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人拖到这里呢?难道是被拖到行宫的后山抛尸了?

秦凤华蓦地抬头,问:“后山去找了吗?”

那侍卫道:“从这里过去后山我们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人,”说到这儿,他略微停了停,才道,“不过,后山最末尾是一处悬崖,悬崖下就是同州江,他们不能排除人被扔到了悬崖下,然后被江水冲走了。”

秦凤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觉得她的身体都有些摇晃了,还是容景的手撑在她的后心,她才不至于向后倒去。

秦津脸色同样肃穆,看向那个侍卫,道:“可否带我们去悬崖看看。”

侍卫点点头,转身,率先朝着后山悬崖的方向走。

悬崖上,风声萧潇,悬崖下,江水滔滔。

秦凤华站在悬崖边,表情空洞,脑中空白,一时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了。 第299章 亲自上场 秦津小心凑到悬崖边探头下看,看了一会儿,他缩回了脑袋道:“这底下太凶险了,如果人真的从这里被扔下去,那必然是被冲走了。”

侍卫点点头:“同州江这一处水流最急也最险,如果是活人被扔进江里,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侍卫这番话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凤华才干哑着嗓子道:“有没有可能在同州江沿岸找到人?”

那侍卫摇摇头,道:“可能性几乎没有,同州江从这里一路向南汇入祁干湖,而祁干湖面积太大了,我们不可能找到人的。”

此刻众人的心中几乎都已经确定,梧桐已经遇难了,而且尸骨无存。

秦凤华闭了闭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复又睁开眼睛,对侍卫长道:“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辛苦各位了,”说着,她转向秦津,又道:“哥哥,代我好好谢过他们,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秦小姐,请节哀。”侍卫长道。

“凤华,你先回去,这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哥哥处理。”秦津道。

秦凤华点点头,在容景的搀扶下走了。

众人目送着秦凤华和容景的背影走远。

走出那片池塘后,秦凤华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往回走。

“容景,我一定要替梧桐报仇,”秦凤华抓着容景的胳膊,眼中充满了暴戾。

容景慢慢地走在她的身侧,搀扶着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秦凤华回了行宫的宫舍,空香引了出来,见她脸色不好,知道那失踪的婢女大约是凶多吉少了,于是默默地伺候秦凤华休息。

秦凤华在屋子里垂着头坐了大半天,滴水未进,空香看看外面的天色,日头已经偏西了,在拖就来不及了,于是她只得进屋提醒秦凤华。

“秦小姐,今日皇后娘娘设了晚宴,咱们该梳妆赴宴了。”

秦凤华一愣,这才想起来晚上还有宫宴这回事,前几日已经应了要赴宴的,不好临时不去,于是她强打起精神让空香给自己梳妆,准备赴宴。

空香的手很巧,给秦凤华梳了一个很漂亮的飞仙髻,但秦凤华此刻无心欣赏,只是略看了看,就让空香拿来今日赴宴的礼服换上,收拾停当后,便不再耽搁,带着空香去赴宴了。

今日的晚宴赴宴的都是宫内宫外的女眷,宫内的是行宫内的所有宫妃,宫外的则是各府的太太小姐。

秦凤华到的时候,除了皇后和贵妃,其他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因为镇北侯府属于一品侯爵,所以秦凤华的位置颇为靠前,宫婢引着秦凤华走向属于她的位置落座,秦凤华一开始没注意,落座以后才发现自己的位置竟然紧挨着大嫂福安公主。

福安看见秦凤华来了,忙拉着秦凤华的手,让她同自己坐到一桌。

秦凤华顺着福安的意思坐了过去,福安先是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才问道:“我听说梧桐那丫头不见了?”

秦凤华点点头:“嗯。”

“那现在可找到了?”福安问道。

秦凤华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在行宫里丢了呢,真是怪事。”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住,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附到秦凤华耳边,道:“梧桐她是不是看见不该看的事儿了?”

福安自幼长在宫廷,知道宫里头见不得人的事情多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撞破了谁的秘密,那消失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每年宫里莫名其妙死亡的太监宫女海了去了,梧桐就极有可能是不小心撞见了什么,被人杀人灭口了。

秦凤华艰难地笑了笑,回道:“不知道。”

福安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口一声高亢的叫喊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是皇后来了。

众人起身跪迎,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逶迤着华丽裙摆从殿外缓缓步入,凤目殿内一周,面上端得一派和颜悦色道:“都平身。”

众人依言刚站起了身,忽然门口又是一声:“贵妃娘娘驾到——”

得,刚站起的身又得跪下,众人齐声高喊贵妃娘娘吉祥。

一番行礼后,秦凤华和福安终于又坐下。

刚坐下,福安小声地对秦凤华咬耳朵:“啧,常贵妃又在跟皇后娘娘别苗头了,一个贵妃比皇后排场都大,真就姗姗来迟呗,小妹,你就看着,等会儿有一番机锋要打了。”

福安话音刚落,上首的贤妃就率先对常贵妃开炮了。

“哟!贵妃姐姐今晚这架子端的够足的呀,比皇后娘娘都来得晚呢,这要是没有小太监通报,我还以为是远在京城的太后老佛爷来了呢。”

贤妃这番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在直接骂常贵妃目无尊卑,骄横跋扈,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

常贵妃还没发话,她身后的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是常贵妃的马前卒花贵人,她细尖着嗓子,道:“贤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贵妃娘娘的寝宫离这儿远,娘娘伺候完陛下以后,妆都来不及补,特地紧赶慢赶地过来了,皇后娘娘设宴,贵妃娘娘如此诚心,不过就迟了那么一小儿就被你这般编排,你是何居心!”

秦凤华:哦吼,打起来,打起来。

福安靠近秦凤华:“怎么样?精彩?就跟唱大戏似的。”

秦凤华:这可比唱大戏精彩多了,话里藏刀,刀刀见血啊。

贤妃显然已经身经百战了,花贵人说了一长溜的话,贤妃不过斜乜了她一眼,连个睁眼都不屑给,直接道:“本宫跟贵妃娘娘说话,轮得到你一个贵人来插嘴?你眼里还有没有等级尊卑了!贵妃娘娘,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连基本的教养道理都不懂?”

花贵人最恨别人拿身份地位压她了,这是她的短处,但无奈现实如此,现实是她就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贤妃位分比她高了好几级,宫里最是忌讳以下犯上,她可以为贵妃辩白,但却不能为自己顶贤妃的嘴,否则,贤妃真计较起来,是可以治她一个不敬之罪,扇她巴掌的。

花贵人憋屈地闭上了嘴巴,常贵妃冷眼斜瞥她一眼,低嗤了一声:“没用。”

然后撸起袖子准备亲自上场干仗。 第300章 大庭广众羞辱人 福安在底下磕着瓜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顶了顶秦凤华,兴奋道:“来了,来了,常贵妃要亲自下场了!”

秦凤华目光紧随,只见常贵妃先是抚了抚自己满头的发簪,似乎是害怕发簪不稳影响到自己的发挥。

在确定发簪都插得牢牢的以后,常贵妃凌厉美目蓦地射向对面的贤妃。

对面的贤妃一愣,摸不清常贵妃的意图。

然后常贵妃蓦地一下站了起来!

贤妃一惊,下意识一退。

秦凤华:这是要干什么?嫌坐着吵不够气势,所以要站起来吵?

旁边福安声音倏然一紧:“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秦凤华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一声惊天巨响骤然在宫殿内炸开!

“啪——”

是皮肉与皮肉的碰撞声,又脆又响又亮!

伴随着耳光而下的是一声夹杂着威严的大喝:“你是哪个排位上的人,本宫的人岂是你说欺负就能欺负的!”

“啊!”一声破天惊叫响彻云霄,贤妃张牙舞爪,眼睛死死地瞪向常贵妃,好像常贵妃是她的杀父仇人,“常小柔,你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朝常贵妃扑过去。

秦凤华完全凌乱了,她脑袋一顿一顿地看向福安,问道:“大嫂,现在后宫都这么热闹了么?文斗该武斗了?”

福安磕了个瓜子:“早不时兴文斗了,现在各宫都光明正大的上手撕逼。”

秦凤华:……

“皇后娘娘不管?圣上也不管?就任由她们……呃,公然扯头花?”

福安又磕了一个瓜子,道:“皇后娘娘管不动,不过主要是,我怀疑……”

“什么?你怀疑什么?”秦凤华问道。

“我怀疑父皇也爱看女人打架,所以故意纵容宫中武斗的风气。”

秦凤华:……我真是磕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皇族不愧是皇族,常人万万不及也。

眼看着贤妃真就要和常贵妃打起来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皇后终于发话了。

“够了!都给本宫住手!打打闹闹的像什么话,平白让人看笑话。”

秦凤华:……皇后娘娘,我们笑话都已经看过好几轮了,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太晚了些。

一旁的福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福安的笑太过不合时宜,一瞬间就引来了全场注目,皇后显然也不高兴了,蹙着眉头看着福安,沉声问道:“福安,你笑什么?”

福安拼命压住翘起的唇角,摆出正经脸,回答道:“回禀母后,儿臣想到昨天的事儿,所以太开心就笑出声了。”

皇后:“昨天的事儿?昨天你有什么事?你不是除了打牌就是打牌么?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值得好高兴的?”

福安一拍手,道:“就是打牌啊,儿臣昨天手气特别旺,又从母妃那里……”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皇后打断福安的话,鄂贵嫔和福安母女俩就是一对小赌徒,翻来覆去天天把运气好赢钱挂在嘴边,皇后耳朵听得都已经起茧子了,根本不想让福安继续说话。

福安“哦”了一声,闭了嘴。

皇后复又将注意力转回贤妃和常贵妃:“大家都是姐妹……”

皇后话都还没说完,贤妃和常贵妃就异口同声道:

“谁跟她是姐妹!”

“谁跟她是姐妹!”

皇后:……

秦凤华看着皇后宛若吞了苍蝇一样被噎住的脸色,有一瞬间竟然很同情皇后,后宫里有这样一群“热热闹闹,打打闹闹”的姐妹,可真是……“精彩纷呈”啊。

她看着皇后的胸脯起伏了又起伏,显然是给自己运气,而这熟练又平稳的运气,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果然,在吸气又呼气大约十余次后,皇后重新恢复了淡定,笑着开口了:“很高兴大家今晚都能来赴宴,刚才贤妃和常贵妃的一点点小冲突,还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大家不要拘束,都随意自在些。”

说完,皇后双手当空拍了拍,然后一种穿着清凉的舞姬就从殿外款款而入。

这是要跳舞了。

秦凤华一看,宴会的保留曲目,大夏腰舞,她已经在各府各院看过无数遍了,顿时失了兴趣,转头找福安闲聊说话了。

福安也是失望,嘟囔了一句:“腰舞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让贵妃和贤妃武斗呢。”

秦凤华:……

撇开贵妃和贤妃的开场,今日这场晚宴其实没什么特别,就是太太、小姐、后宫嫔妃聚在一处说话,场中歌舞不歇,就这样拖拖拉拉,终于将近尾声,秦凤华打了个呵欠,以为终于能走了,这时,富阳公主突然开口说话了:“母后,儿臣听说父皇新纳进宫的丽贵人是南域人士?”

皇后觉得奇怪,富阳怎么会突然提起丽贵人:“是啊,怎么了?”

富阳:“听说丽贵人从前是采莲女,一手采莲曲唱的煞是好听,不知儿臣有没有这个耳福,可以听丽贵人歌一曲?”

让一个妃嫔当众唱小曲儿,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静,目光不由转向坐在角落的丽贵人。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竟还发现这丽贵人长的委实不赖,蛾眉螓首,身姿袅娜,如烟如雾,正是典型的南域丽人的长相,难怪陛下会给她一个“丽”的封号。

秦凤华看向丽贵人那边,身子却微微向福安倾斜,口中小声问道:“大嫂,这丽贵人是得罪富阳公主了么?”

福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没听说她们有他们冲突啊。”

没冲突?没冲突富阳会当众羞辱丽贵人,让她出来唱小曲儿?这是把丽贵人比作歌姬了,还没有冲突?秦凤华不信。

那边,面对众人的注目,丽贵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眼角眉梢都盈了泪,在位置上左支右绌,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秦凤华看她的样子,都替她急,恨不得张口代她说话。

就在殿中陷入了僵局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德妃开口替丽贵人解了围:“富阳,丽贵人面子薄,不好意思当众唱歌,你就不要为难她了。”

富阳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事一般,目光转向德妃:“德妃娘娘这是怎么说的?丽贵人从前是采莲女,采莲的时候大庭广众都能唱曲儿,现在进了宫了,反而不能唱了?难道是我们这些人不配听丽娘娘一展歌喉?”

德妃:“你也知道她进宫了,让一个妃子当众唱小曲儿像什么话。”

富阳:“唱小曲儿怎么了?又哪条宫规规定妃子不能唱小曲儿了?我相信丽贵人也没少在男人跟前唱小曲儿,怎么?男人听得,我女人就听不得了?”

德妃:“你!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还有没有点教养了,一个公主,见天的把男人女人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德妃这话已经说的够重了,但富阳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浑样儿,又道:“我母后去的早,是没什么教养了,这么多年陛下把我扔去了东头,也没人教我不是?”

富阳这话一出,上首的宫妃脸上俱是一白,底下的人也都噤了声,无人敢说话了。

只因富阳公主口中的母后是从前的废后卢氏,这是整个后宫的禁忌。

顶着满殿的死寂,富阳又开口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听曲儿和有没有教养关系不大,我就是这几年在东海待久了,见天地听海风呼啸,听得我耳朵都有些耳鸣了,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宫,想换换耳朵,听些好听的小曲儿,”说到这儿,富阳转头直视皇后,道:“皇后娘娘,你应该会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

程皇后静静地看了富阳一会儿,终于妥协,转向角落的丽贵人,说道:“丽贵人,既然富阳想听你唱曲儿,你就出来唱一首。”

听见程皇后的发话,丽贵人低垂着头,唇齿紧抿,脸上浮现出屈辱的神色,久久不愿动。

富阳看着她的样子,恶意打趣道:“哟,这是怎么回事?连皇后娘娘都使唤不懂丽贵人了?看来我久未回宫,如今这后宫第一骄矜人是你丽贵人啊。”

富阳这一番话说下来,无疑是把丽贵人架在火上烤,即便心中是百般不愿,千般不愿,丽贵人今夜的这曲儿是唱定了。

当然了,在座有看好戏的,那自然就有为丽贵人鸣不平的,秦凤华就听见距离她不远的一位小姐和小姐妹小声抱怨开了:

“母亲说的没错,富阳公主和东海王果然都是疯子,哪有这样大庭广众让人出来唱曲儿的道理,这不是羞辱人么?”

“就是,想要听曲儿自己去教坊听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为难人家丽贵人出来唱呢,这分明是不把丽贵人放在眼里,逮着劲儿的欺负呐!”

“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做不出这事儿,富阳就是当初受刺激了,疯病还没治好呢。” 第301章 公主为啥要告诉我这些 在一众窃窃私语中,丽贵人三拖四拖最终拖延不过,期期艾艾地出来了。

富阳:“哟,千呼万唤,丽娘娘终于舍得出来啦,”她高坐于上,睥睨着殿中央的丽贵人,下颌微抬,语气随意道:“既然出来了,那便唱。”

太欺负人了,众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丽贵人眼尾微红,莹莹美目中显然已经噙了泪,泪珠欲坠不坠,红唇怯怯微抿,螓首微垂,如弱柳扶风盈立于殿中,端是一幅我见犹怜,杜鹃娇泣。

看丽贵人这副样子,程皇后到底是不忍心,她轻叹了一口气,对丽贵人道:“丽贵人,你就随意地唱一下,富阳就是图一时新鲜,唱两句,富阳的好奇劲儿过了也就过了,就不会再难为于你了。”

富阳冷笑一声没说话。

话已至此,再拗着不唱就真是不给皇后面子了。

大殿中央,丽贵人终于缓缓地吟唱出声: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

秋风起浪凫雁飞。

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

……

歌声清丽婉转,娇娇动听,殿内众人皆是沉醉。

不知何时,一曲唱毕,余音犹绕梁,殿内一时静默无声。

“啪啪啪。”忽然一道突兀的拍掌声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也唤回了众人的神志。

富阳:“不错,不错,南域采莲女的歌喉果然曼妙动人,名不虚传,”富阳赞到这儿,顿了顿,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下首的一处,问道:“秦小姐,觉得如何?可好听?”

她口中的秦小姐正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秦凤华。

殿内诸人的目光歘地一下射向秦凤华,心里都犯着嘀咕,富阳公主这是要将矛头转向镇北侯小姐了?她们俩之间又有什么龃龉。

坐在秦凤华身边的福安公主同样是一愣,不知道富阳又要发什么疯。

她心中担忧秦凤华应付不来富阳的疯病,于是扭头向秦凤华,准备悄悄给她支招,但目光刚转过来,就见秦凤华脸色古怪,目光直直地盯着站在大殿中央的丽贵人。

福安奇怪,扯了扯秦凤华的衣袖:“小妹,回神了,富阳问你话呢?”

秦凤华“啊”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了神色,转向福安:“嫂嫂,你说什么?”

福安小声提点她:“富阳问你觉得丽贵人的歌声如何,你随便敷衍她一下,有我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她。”

秦凤华笑笑,承了福安的好意,然后抬眸看向富阳,高声道:“回大公主的话,凤华觉得贵人娘娘的歌声很好听。”

众人以为富阳会像刁难丽贵人似的,再刁难镇北侯小姐几句,或者过分的还会让镇北侯小姐出来也唱上一曲,但没想到的是,富阳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她好像一瞬间对采莲曲失去了兴趣,整个人窝回了椅子里,看也不看丽贵人了,就把她那样不尴不尬地晾在了大殿中央。

有人失了兴致当甩手掌柜,那就一定有人要出来主持局面,而那个主持局面的人恰好就是程皇后。

程皇后略咳了咳,正色道:“辛苦丽贵人了,唱的不错,本宫很喜欢。”

说着便当庭赐下诸多赏赐给丽贵人,已做嘉奖,不过大家也都知道,皇后此举也是在补偿丽贵人今晚受的委屈。

丽贵人乖顺领赏后,又款步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福安觉得秦凤华从刚才起就有些奇怪,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丽贵人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小妹,你在看什么?”福安低声问道。

秦凤华看着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福安眼瞅着,觉得秦凤华这笑委实有些渗人。

只听她语调也同样渗人地道:“我在看一支红杏。”

福安:啊?

她四下望了望,哪来的红杏?她怎么没看见。

福安目光扫过一周,确定没有看见什么红杏,狐疑地看向秦凤华的侧颜,暗道:小妹这打的是什么哑谜。

富阳公主和丽贵人的这一个小插曲过后不久,宫宴也正式结束了。

福安和秦凤华一同步出大殿,到了殿门口,皇室的人往西,去往内廷,官家女眷往东,去往外苑,于是二人不得不在此处分开。

福安拉着秦凤华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后,便让秦凤华尽快回去了。

秦凤华点头答应,刚要转身离开,就见富阳公主从里头出来,她裙裾拖长,后背挺拔,像个骄傲的孔雀,眼尾都不屑给秦凤华一个,高昂着头,姿态万千地朝着内廷的方向去了。

“啧,什么臭毛病。”福安看着富阳远去的背影,嘲讽了一句。

然后才再次转向秦凤华道:“富阳就那臭德行,你不用往心里去。”

秦凤华笑笑,与福安道了别,便带着空香往外苑去了。

富阳回了宫殿,梳妆毕,屏退左右,支着头,歪在榻上,开始小憩。

殿中,铜炉紫香四溢,悄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轻悄的脚步声忽然在殿中突兀响起。

富阳耳朵动了动,眼睫微抬,看向来人。

“见过大公主。”秦凤华屈膝行礼。

富阳笑笑:“来了,坐。”

此刻的她与宫宴上判若两人,大约是脸上的铅华洗尽,眼尾眉梢不再犀利,透着一股温和平静。

秦凤华依言坐了半个屁股,看了富阳一眼,脑中转过一轮,直接开门见山:“公主,第三个人是你?”

秦凤华出口的虽是疑问句,但话里的意思却带着笃定。

富阳微微颔首,道:“是我。”

“那我的荷包也是公主捡走的?”

富阳不言,转身,从身后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推递到了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低头看去,那东西正是自己遗落的荷包,东西都在这里了,不需要富阳公主多说,秦凤华也知道了。

但是她还是不解,于是抬头问富阳:“公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秦凤华原本也不明白富阳为何执意要让丽贵人唱曲,也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故意刁难丽贵人,等到丽贵人真正开嗓的时候,秦凤华心底骇浪突起,心中疑窦丛生。

而富阳当众问她的那句话,让她确定了,富阳就是当时在场的那个人,只是她不明白,富阳为何要如此提点她,提点她丽贵人就是与二皇子苟且的那个人。

二皇子睡了自己的庶母。

富阳将那混了泥的荷包又往秦凤华面前推了推,答非所问道:“东西收好了,可别又弄丢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死的不明不白罢了。”

秦凤华脑中如过电,瞳孔蓦地一缩,声音一紧:“你是说,是二皇子杀了梧桐?二皇子知道我了?”

富阳转眸看她,反问道:“你说呢?”

秦凤华心中一凛,富阳没有杀人动机,那么就只有二皇子了。

那天,梧桐去找过自己,还碰见过二皇子,二皇子是不是就是当时起疑的呢?而第二天,梧桐又去了那里找东西……

富阳:“所以你就自求多福,以后走路小心点儿,千万别像你的丫鬟似的不明不白的死了。”

想通了一切,秦凤华心中难道,是她害了梧桐。

“殿下,你知道梧桐的尸身在哪儿吗?”秦凤华艰难问道。

“不知道,人不是本宫杀的,这事儿你得去问二皇子厉云宣。”

秦凤华苦涩一笑,去问二皇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了,本宫告诉你这些,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宫里的人都是吃人的怪物,你这个小白兔就自求多福。”

这是下逐客令了。

秦凤华识趣地起身,屈膝行了个告退礼,便退了出去。

春华池。

“呜呜呜……”女子的哭泣声在夜中响起。

“好了,别哭了,你跟富阳那个疯子较什么劲儿啊,她就是一条疯狗,连我都被她咬过,人难道还能真跟狗计较?好啦,以后躲着点她走就是了。”厉云宣抹掉丽贵人脸上的泪珠,轻哄道,“你看看,这小脸都哭花了,哭花了可就不美了。”

丽贵人闻言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道:“殿下的意思是我不美了,殿下就不要我了是么?”

厉云宣捏了捏她的粉红小脸蛋,愉悦笑道:“卿卿,这你可误会我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爱的一直是你的内在,是你的这儿。”说着,手朝她的心点了点。

“我才不信呢。”

厉云彦最爱她这副骄矜的样子,被她眼波横扫一眼,觉得心里怪痒的,他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吐气道:“口说无凭,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抬手就要解她的裙子。

这事儿两人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丽贵人也就半推半就让他碰到了裙子的条带,两人衣襟正窸窣摩挲间,只听暗里惊起“咔嚓”一声。

这一声宛若惊雷,骤然在静谧的春华池上爆开,爆在了厉云宣的耳畔,也爆在了他的心头。

厉云宣惊惧回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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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采莲曲》出自【唐】王勃。 第302章 有问题的是他们 但一声异响后,春华池再无动静,夜鸮不断嘶鸣,不安的气息在静夜中流淌开来。

丽贵人死死地攥着自己的纱衣,惊恐与害怕写满了她的脸,嗓子里的哭腔抑制不住:“殿……殿下,那……那里是不是有人,我们是不是被……被人发现了,”说着说着,她似乎已经肯定了那边就是有人,心口发慌的厉害,她觉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办?”

厉云宣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异响传出的那个地方,安抚地拍了拍丽贵人的手,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过去看看。”

丽贵人点头如蒜,泫然欲泣的美目殷切地望着厉云宣。

厉云宣松开丽贵人的手,向着异响发出的地方走去。

丽贵人在后头只见他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没入黑暗,不一会儿,就被一人高的蒿草挡得看不见了。

等待总是煎熬的,夜鸮的呼鸣不断地盘旋在丽贵人的心头,久等不回的焦躁不安几乎让她将自己的衣襟揉碎了,她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去找他。

终于,在她鼓起勇气要迈出亭子的那一刻,厉云宣回来了。

都不等厉云宣走进,丽贵人便急急地追问:“殿下,怎么样了?那边没事?”她面色牵起一抹难看的笑,自欺欺人道,“是夜猫子,是虚惊一场?”

可是下一瞬,厉云宣举到她面前的东西却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那是一个荷包,是一个绣着杏花纹样的荷包。

丽贵人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眼泪终于止不住从眼眶中滑落,她声音几近哀婉绝望,神情恍惚地呢喃道:“殿下,我们被人发现了,被人发现了……”

看着丽贵人的样子,阴狠逐渐从厉云宣的心底漫上心头,再滚入他的眼中,他俊美的眼眸陡然变得阴沉狠辣。

“不会的,我们不会被发现的。”厉云宣嗓音暗哑地道。

丽贵人抬起泛着滴滴泪光的美眸,不解地望向他:“殿下,你要做什么?”

厉云宣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抬起,覆上丽贵人娇美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抚过她娇怯的眉眼,为她拭去眼尾眉梢的泪珠,他语调轻柔,在暗夜中宛若魔鬼:“这世上不会有活人发现我们的秘密,我向你保证,丽娘,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秦凤华一路上紧抿着唇,脚步慢慢,一言未发。

容景在她身侧,有心说两句安慰的话,但看她的神色,终究是没有开口。

容景知道,她需要一点伤心的时间,一点接受死亡的时间,一点重新振作的时间。

于是他默默地跟着秦凤华身旁,踏着凉如水的夜,静静地陪着她。

走了不知多久,走了不知多远的路。

秦凤华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容景,脸死死地埋在容景的胸膛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

她声音沉闷中带着哽咽:“容景,梧桐死了,梧桐死了……”

容景没有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背,温热的大掌在凉夜中给她传递去一阵又一阵的温暖。

秦凤华的声音随着容景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安慰,渐渐地小了下去,就在容景以为她已经平复了的时候,秦凤华的声音复又响起,但这一次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她带了恨。

“容景,梧桐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要让害死她的人下去给她陪葬,”她从容景的怀中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眸中带着坚定和果决,“无论他是谁,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我都一定要让他下地狱。”

容景轻轻环抱着秦凤华,低头对她笑笑,琥珀金眸中盈满了温柔,他轻轻而又坚定地答应了她:“好,你想要怎么做?我帮你。”

容景将秦凤华送回了住处,守着她睡去了,才转身离去。

夜色中,容景身形飞快地向着行宫后山的方向飞掠而去。

后山。

“主子。”青枫在容景身后现身。

“嗯。”容景站在崖边,双手负在身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青枫垂首安静地立于容景身后,等待他的吩咐。

容景低头,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滔滔江水声,然后才转过头,看向青枫道:“两件事。”

青枫神情一凛,身子微倾,等待容景示下。

“第一,让人沿着同州江沿岸细细查找梧桐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青枫答道。

“第二,联系解忧阁,我要二皇子厉云宣的所有信息。”

青枫微微讶异,抬头看向容景:“公子,你这是要?”

容景微微颔首:“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青枫脸色微微一变:“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原先的计划……”

容景摆了摆手,道:“原先的计划不变,没了厉云宣这把刀还有其他的刀可以用。”

青枫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公子,您的意思是是要用厉云洲代替厉云宣?”

“嗯。”

“可是……”青枫顿了顿,脸色有些难以言喻,“厉云洲当初不是被您废了吗?”

容景伸手抓住飘来的一片枯叶,叶子也黄了啊,时间过的可真快,青枫要是不提,容景几乎把他先前废了厉云洲的事情忘记了。

“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只要人活着就还可以用。”他轻轻地揉碎了手中的那片枯叶,手轻轻摊开,夜风就把手中的枯叶渣滓吹走了,散在寒凉的夜里,不知所踪。

“厉云洲有野心,我给他这个梯子,他即便是身体残缺了,也会毫不犹豫的往上爬,”容景仰头望了望天,忽然叹息一声,道,“毕竟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挡得住至高权力的诱惑……”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青枫躬身领命,刚准备离开,忽然,容景止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你先等等。”

青枫带着疑惑转回身:“公子,还有何吩咐?”

容景想了想,内心那抹疑虑始终挥之不去,他眸目微敛,还是道:“富阳公主和大皇子厉纣那边,你再派人查一查,还有,让解忧阁联系百晓生,我要这两个人在东郡时期的情报。”

青枫肃声应了个“是”,看了看容景的神色,开口问道,“公子是觉得他们有问题?”

容景轻轻地“嗯”了一声,并不作太多的解释,对青枫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办事。”

青枫点头,转身几个起落,很快消失不见了。 第303章 游园1 第二日,一早,秦凤华恹恹起身,她内心揣着事,所以脸色便不大好看,秦津一早见她蹙着眉头,以为她还在为梧桐的事忧伤,于是难免宽慰她几句。

秦凤华心不在焉地扯出一个笑,当是回应。

安慰人这事儿,秦津一向不在行,见秦凤华情绪并未好转,还是一副郁郁的样子,他也没了办法,只得坐下来,默默地陪秦凤华用早膳。

有心想说些什么逗她开心,但转念一想,又不合适,于是只得讪讪闭嘴。

正静默着,一个宫女忽然走了进来,秦凤华和秦津听见脚步声,俱都抬头看向来人。

那宫女走到秦凤华和秦津身边,屈膝对他们行了一个宫礼,这才自我介绍道:“秦二公子,秦小姐安,奴婢是贵妃宫中的宫人辛桂。”

秦凤华微微颔首,表示回礼,然后才问道:“不知辛桂姑姑来此所为何事?”

辛桂面上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道:“贵妃娘娘今日难得有雅兴,所以求了陛下的恩典,邀请众位小姐去同州湖游湖,特命奴婢来通知秦小姐。”

“游湖?”

辛桂点点头,笑道:“正是。”

突然去游湖,还是常贵妃要去游湖。

秦津冲秦凤华使了个眼色,秦凤华会意,微笑着打发走了辛桂。

辛桂走了以后,秦津连忙道:“小妹,这是怎么回事?贵妃为什么突然间要你去游湖?”

秦凤华摇了摇头,也不明白常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津自顾自分析道:“常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而二皇子很有可能是杀害梧桐的凶手,”他蓦地抬起头,看向秦凤华,“小妹,你说这是不是二皇子的手笔,诱你出去,然后借机下手。不行,你不能去游那劳什子的湖,太危险了。”

昨晚的事夜宴和富阳公主的事秦津还不知道,所以秦津目前只是怀疑二皇子是凶手,要对秦凤华下手。

秦凤华摇摇头:“不去怕是不行,辛桂已经看见我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了,现在装病借口不去就太假了。”

秦津一想也是,装病这一招不行,但是也不能明知道前头是火坑还望里跳啊,这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秦津陷入苦恼,忽然,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到了:“装病不行,那真病不就行了?”

秦凤华:“真病?一会儿就要出发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真病?”

“简单,”秦津显然很有经验,“泻药、过敏、受伤,方法很多的。”

秦凤华:“你这属于自残。”

秦津不以为意:“自残总好过被杀。”

秦凤华:……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他说的很对。

正在纠结的时候,容景进来了,容景见两兄妹乌眼鸡似的大眼瞪小眼,于是便好奇的问了一嘴。

秦津收了瞪秦凤华的眼睛,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情况。

容景沉思了片刻,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一招不奏效,厉云宣肯定还会有后招,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被动的防备。”

秦津抬眼看他:“那你说怎么办?真要去游湖?”

容景:“或许我们可以制造一场假意外,用来掩盖真意外。”

秦津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你继续说。”

秦凤华也看向容景。

容景手抵着下颚,轻轻咳了咳,缓缓说道:“二皇子现在的目的是铲除掉这件事的知情人,”容景点了一下秦凤华,“也就是小姐,而我们的目的是保护小姐。”

秦津不耐烦了:“你别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他要小姐死,我们要小姐活,这两件事情看似矛盾,但其实并不矛盾,有时候,死也意味着活。”

秦津:???

什么死了活的,他表示没听明白。

秦凤华琢磨了一会儿容景的话,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制造一场假死的意外,让二皇子以为我真的死了?”

容景点点头:“对,这样二皇子就会以为这个世上的知情人都已经消失了,也就会放松警惕,而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秦津也回过味儿来了:“但是,我们要怎么制造假死才能让二皇子以为小妹是真的死了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秦凤华看向容景,她觉得他已经有办法了。

容景眸底韫光流动,薄唇轻启:“用他们的办法,假死。”

秦津:……好厉害的样子。

可是这个方法有一个最致命的点。

“你怎么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秦津问道。

容景:“所以我需要与小姐同去。”

秦津点点头,懂了,知其所为,而顺势而为,方能克之。

但是……

秦津一脸怀疑地看向容景:“你真的能保护好小妹?”

虽然这顿时间以来,这个小白脸护卫确实展露了一些与众不同之处,也让他有所改观,但生死之事容不得半点疏忽,他还是不放心就这样把秦凤华交到他手上。

他转头看向秦凤华:“不行,你还是多带一些人,多带几个护卫,就秦景一个人我不放心。”

说到这儿,秦津心底的担忧还是不能散去,他莫名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在突突直跳,但是抬手去按,又没有。

“我跟你一同去。”秦津最终道。

秦凤华刚要开口说自己有容景陪着就可以了,扭头就见秦津一副你要是敢拒绝我,我就死个你看的表情,于是只能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那就一起去。”

于是三个人最终确定由容景陪着秦凤华去赴贵妃的游湖宴,而秦津则另行安排,乘另一艘船,跟着秦凤华他们的船一同游湖。

似乎是为了刻意与昨日皇后的夜宴争个高低,常贵妃这一次的游湖宴从出行宫到登船都由常贵妃宫里的宫人一手操办,不需要她们这些赴宴的客人操半点儿心。

这不,午后刚过,接秦凤华去赴宴的车驾就已经准时地停在了秦凤华的宫室门口。

秦凤华一早就由空香梳妆打扮完毕,换了一身天青色宽袖石榴裙,在等着了,见车驾来了,秦凤华便由空香扶着上了马车,一路辘辘,摇摇晃晃地望着同州湖的方向去了。 第304章 游园2 同州湖是同州城的内湖,位于同州城的南端,同州城内原本是没有湖的,是百年前,一场地动,导致现在同州湖一带地势陷落,同州江湖水灌入,这才成了今日的同州湖。

当然了,同州湖的面积是远远比不上更往南的祁干湖的,没法作为大型的运输水道,但作为娱乐项目,登船游湖确实绰绰有余的。

所以,同州城的善男信女、文人骚客、花楼名妓就特别钟爱同州城的这一保留节目,每年的七夕佳节,同州游湖算得上是同州城的一道名景奇观了。

不过,此时七夕佳节已过,时气渐近霜降,湖面秋风四起,湖周边也满是落叶萧萧,实在不是最佳的游湖季节。

秦凤华下车的时候,一阵寒凉的秋风猛地一吹,当即就打了个哆嗦,连带着身旁一向谨言慎行的宫女空香也没忍住抱怨了一句:

“贵妃娘娘这是抽的哪门子疯,这么冷的天气偏偏要来游湖,真是冻死个人。”

说着,见秦凤华冻得直打哆嗦,连忙反身去车厢里拿了一件狐裘斗篷给秦凤华裹上,一边替秦凤华系系带,一边道:“还好奴婢给姑娘多带了一件衣服,不然这一趟非染了风寒不可。”

裹了狐裘,秦凤华立刻觉得身上暖和多了,她朝空香笑笑,道了声:“有心了。”

空香:“姑娘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奴婢该做的。”

这厢身上的衣服打理妥帖以后,秦凤华便被一早候在岸边的宫人请上了船,秦凤华站在岸边,打眼望去,这艘木船很大,足有四层,人站在它下头,显得渺小极了。

与她一同登船的还有其他几位贵女,里头有秦凤华认识的,也有秦凤华不认识的,秦凤华对她们点点,以做问候,然后便扶着空香的手,抬步登船,容景则在她们的身后随侍。

秦凤华刚刚走上甲板,身旁的宫人忽然将她拦了下来,她抬眸疑惑看向那宫人。

“这位小姐,”宫人朝她身后努了努嘴,道:“这是女眷游湖,男性护卫是不能登船的。”

秦凤华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容景,这他们还真没想到,竟然不允许护卫登船。

秦凤华还没说话,空香先蹙了眉头:“护卫不能登船?那要是游湖途中出了意外,要如何是好?”

宫人:“请小姐放心,贵妃已经在船上配了若干识水性的太监,如果有哪位小姐不慎落水,会有人营救的,不过大船舷很高很安全,落水的事是不会发生的,所以请您就安心登船。”

秦凤华觉得这宫人的语气,跟请她安心上路没什么分别。

但无奈,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船是想登得登,不想登也得登了。

秦凤华扭头,最后看了一眼容景,回头,妥协地继续登船了。

容景目送着秦凤华登上了船,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条乌篷小船,扭头向着那条小船的方向走去……

秦凤华上了船以后,一边跟着宫人走,一边留心观察船周,瞬息之间就确定了几条逃生通道。

她压了压空香的手,小声对她道:“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不必管我,自去逃生要紧。”

空香诧异:“这这么可以,姑娘,我必须保护您的安全,”诧异过后,心头又涌上紧张,她唯恐引起歹人的注意,脑袋不敢乱动,只是眼睛往四处瞥了瞥,对秦凤华道,“姑娘是说这船上有歹人?会对姑娘不利?”

秦凤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复又道:“空香,听我的话,我不想累及无辜。”

空香还要再说什么,但触及了秦凤华的眼神,忽然就话语哽在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这位镇北侯小姐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卷入其中,她是真的要自己独自一个人面对危险。这是空香活到现在从未有过的感受,从来只有奴婢为主子挡刀的道理,还从来没有一个主子告诉过她遇见了危险可以独自逃跑。

秦凤华上船后的不久,船渐渐地离开岸边,向着湖心行去。

而在大船边,一条不起眼的乌篷小船也跟着离开了岸边。

日傍时分,伴着西斜的红晕落日,游湖宴正式开宴。

秦凤华是入了席才知道,这一次的游湖宴常贵妃一共安排了三艘大船,后宫妃嫔们一艘,官家太太们一艘,公主小姐们又是一艘。

后妃、贵妇、小姐各占一艘,这安排看着很是合理,但在合理中却透着不对之处,因为秦凤华发现,他们这艘船,宫里头叫得上名号,受宠的公主一个都没来,目前船上地位最高的竟然是十公主城晋公主。

城晋公主的生母闻贵人原是浣衣局的一介宫女,属于宫里地位最低的一类粗使宫女,但有幸承了一回龙恩,自此一发入魂,怀胎十月生下了一女,也就是现在的城晋公主,并且因此获封贵人,但闻贵人长相平平,并不受永嘉帝喜爱,自那次承恩后就再也没有被皇帝招幸过,母亲不受宠,女儿自然也不可能有父亲的疼爱,母女两人在后宫比透明人都还透明人,基本属于查无此人的那一类。

如果不是这一次游湖宴,秦凤华几乎忘记了后宫里还有十公主这么一号人物。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加上几个秦凤华认识的贵女和一堆秦凤华不认识的小官小姐,这个游湖宴的份量委实轻得过分了,秦凤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有来无回的鸿门宴。

王羽兰坐在位置上气的简直要爆炸,手里的一张香帕几乎要被她揉碎。

这到底是什么破宴会,到宴的没几个认识,全都是些不入流的七八五六品小官小姐,她好歹也是荣恩侯府的嫡女,竟然纡尊降贵来参加这种三流宴会,简直气煞她也。

旁边的一个不认识的小姐谄媚着脸要与王羽兰搭话,被她一个眼锋瞪了回去。

什么身份也敢来跟她王羽兰搭话,她也配! 第305章 游园3 王羽兰脸黑如锅底,正要发飙离席,不想抬眼就见秦凤华走了进来。

顿时乐了,没想到秦凤华这镇北侯的嫡小姐也被常贵妃给忽悠到这船上了,真是妙哉妙哉。

这一刻,她忽然跟秦凤华这个死对头有了一种难姐难妹的患难情谊,两只金凤凰一朝落进山鸡窝,可不得惺惺相惜么!

于是,王羽兰难得的捧了一杯酒朝着秦凤华走了过去。

秦凤华正暗自留心周围的环境,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抬眼望去,就见来人正是一向与她不对付的王羽兰。

往日里王羽兰见了她哪次不是跟乌眼鸡似的拿眼瞪她,可这次王羽兰竟然对她笑脸相迎了,手上还拿着酒杯?这是要来向她敬酒?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起,稀奇了!

不过,她很快弄懂了王羽兰这满脸笑的含义,带着幸灾乐祸,带着看好戏,这是来嘲笑她来了。

她就说嘛,王羽兰这丫头一肚子坏水,能憋什么好屁,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坏水就是坏水。

“哟!这不是镇北侯家的秦小姐嘛?”王羽兰起了个高调子,那声音里满浸着阴阳怪气,听在秦凤华的耳朵里,简直不吝于一种酷刑。

秦凤华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回望她:“是啊,王大小姐,你也来了,巧了不是。”

王羽兰即至秦凤华身前,忽然间觉得这一刻的秦凤华透着无比的可爱,往日里的那些不愉快也不计较了,绕过案几就亲亲热热坐到了秦凤华身边,挑眼笑看她:“秦小姐这又是不招贵妃待见了?也被贵妃骗上了船?”

秦凤华笑笑,拿眼觑她,心想,这不是废话嘛,我要是招常贵妃待见还能在这儿遇见你?

与镇北侯府一样,荣恩侯府同样也是常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与镇北侯府一样的是,荣恩侯府同样也是军功起家,她爹秦朔如今在南域驻守,掌南域兵权,而荣恩侯爷则一直驻守于西域,前些日子才因为换防,被永嘉帝调去了东域,同样也是一方戍边大将。

常家如今握在手里的兵权就只有北域的田鸿信,东域、南域、西域和禁军皆不在他们掌控之中,而像他爹这一类的戍边大将,地位堪比一方诸侯,怎么可能听候常良卿的差遣,所以常家与各方戍边大将间的矛盾在所难免。

属于你不待见我,我一定要搞死你的死敌。

所以她王羽兰能得了常贵妃的青眼才怪! 第306章 突发刺客 秦凤华拿眼觑她,端起酒杯,先敬了她一杯,杯沿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从前的恩怨先放一放,我先敬你一杯。”

王羽兰酒杯一顿,静静地看了秦凤华一会儿,蓦地收了脸上的笑:“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凤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玩味道:“你不傻嘛。”

王羽兰黑脸:“秦凤华,你是不是找骂,”她停了停,想了想,还是憋不下这口气,于是当即骂回去,“你才傻,你镇北侯府全家都傻。”

秦凤华“噗呲”一声笑了,还是那个王羽兰,没变。

她叹了口气,全无贵女形象地向后撑着手,身子后仰,仰头望着船顶,明明杀机已现,这一刻心底竟然有一些放松。

王羽兰看不惯秦凤华这一副懒散的样子,骂她:“你好歹也是京城第一美人,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坐没坐像,像什么话,你给我起来,坐直了!”

秦凤华不起,转头看她,说出的话险些气死王羽兰:“我不。”

王羽兰心头一哽,嘴巴里的话冲口而出:“秦凤华,你今天吃错药了?有病就去治,别耽误治疗,真傻了可就嫁不出去了,世上可没有第二个容景……”王羽兰话冲到一半,脑子才反应过来不妥,她虽然与秦凤华不对付,但并不想拿秦凤华已死的未婚夫去戳她的心窝,怪没意思的,于是当即吞了话头,不往下说了。

王羽兰心底忌讳,秦凤华反倒一脸满不在乎,还冲她笑了笑,脸上满是漫不经心:“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等过会儿,事情起了,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秦凤华打哑谜似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叫王羽兰恨不得掰开她的嘴往里掏话出来。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王羽兰语气带了急。

“没什么事,你不用替我操心。”

王羽兰啐了她一脸:“呸!谁你替操心了,你爱死去死去,你死了,京城第一美人就是我了,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你出殡我都不给你哭丧!”

丝竹声渐渐地起了,秦凤华转头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又看了看门口,终于坐起身来,正色道:“好了,不跟你贫嘴了,你记着,等一会儿无论出了什么事,走为上。”

王羽兰蹙起眉头:“走?我往哪儿走?这是在船上,四周都是水,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话说完,转念又一想:“你是不是事先就已经知道今晚有危险了?”

秦凤华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知道有危险还来,”王羽兰像看傻子似的看她,眼睛里的嫌弃不要太明显,“你是不是傻!”

秦凤华苦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以为我愿意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防不胜防呐。”

王羽兰想一想,也是,当敌人想置你于死地的时候有千万种办法,躲是躲不过去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王羽兰忽然兴奋了,她眼睛晶亮地看着秦凤华,热情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秦凤华:……我让你躲远点,没让你往火坑旁凑。

她摇了摇头:“不用,我能处理。”

王羽兰认真地看了看秦凤华,出口的话语虽然是帮忙的询问,但语气里却透着满满的跃跃欲试:“真不用?”

秦凤华无语:“真不用,你回去老实待着。”

王羽兰失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秦凤华没听清,然后端着酒杯,回了自己的位置。

天光落,月华出,同州湖畔,灯火寥寥,夜船缓缓行于湖上,寒风拂起,小波微荡。船舱内,丝竹依旧,娇客含笑,一切如常。

王羽兰支着脑袋,心意阑珊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间或抬眼看一眼对面的秦凤华,又或者转眸看看外头高挂的月华。

游湖的行程已经过半了,目前为止,一切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眼睛微阖,困了。

心里却想着,秦凤华那个臭丫头是不是在戏弄自己,胡诌有事,其实屁事没有。

她眼皮困顿,脑子里正胡思乱想间,忽然,船舱“砰”地一声巨响,然后开始剧烈摇晃。

船舱内,满桌的杯盘珍馐哗啦一下尽数被掀翻在地,瓷器落地的脆响声伴着女人的惊叫声四下而起。

王羽兰支着脑袋的手,随着惯性呲溜一下就滑了出去,身体反应不及,“砰”地一声,额头就磕到了桌面上。

“嘶——”

这一下委实是撞的狠了,王羽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下来了。

正抬眼,却见对面的秦凤华忽然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长剑,趔趔趄趄地扶身站起,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船舱外头。

王羽兰勉强稳住身子,顺着秦凤华的目光也往外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登时把她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她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倏然映出了一个持着寒光大刀的蒙面黑衣人。

白亮的月华投射在那刀刃上,寒凉刀光一闪而过,丝丝恐怖幽光在船舱门口骤然爆开。

而更让人惊恐的是,随着船舱的剧烈摇晃,又有数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了船舱门口,王羽兰只觉有无数道寒光晃着她的眼睛闪过,下一瞬,那些数不清的黑衣人就忽然提着刀,朝着船舱内冲了进来。

“啊——”一声惊天尖叫在船舱内乍起,“有刺客啊——”

死亡的恐惧骤然在船舱内拍下,所有人都慌了,娇客们有的抱头逃窜,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则直接干脆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闯入船舱内的黑衣刺客根本不管其他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秦凤华,有倒霉的小姐因为太过慌张撞到了他们的白晃晃的刀子低下,他们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将人砍翻,刀子霎时喋了血。

温热的血霎时喷薄而出,飞溅到了桌上、杯盏上、地上以及小姐们巨颤的心尖上。

娇滴滴地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见血后,接踵而来的尖叫声简直要将船顶掀翻。

秦凤华手持踏雪长剑,眼睛快速扫过周遭,牙关咬得几乎要淌血。

她心中暗道: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待在船舱里头,这些黑衣人的目标虽然是她,但是下手却毫无顾忌,她必须得把黑衣人引出去,否则只会牵连越来越多无辜的人。

还好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留意了几条逃生的通道。秦凤华手上长剑舞动得飞快,刀刃与剑身激烈碰撞的铮鸣声在船舱内不停响起,又格挡住几轮黑衣刺客的攻势后,秦凤华瞅准机会,剑尖猛然往前飞刺最靠近她的一个黑衣人的胸口,然后趁着那人飞身急退的功夫,剑身向前横扫虚晃一招,随后,再不留恋,抽身向着身后的一扇窗户狂奔而去。

数秒后,破窗声起,秦凤华逃了出去。船舱内的黑衣刺客很快反应过来,提刀便追,一时间,一群黑衣刺客,跳窗的跳窗,跑门的跑门,呼啦啦全都往外冲了出去。

王羽兰扶着身站起来,船舱已经倾斜了,她只能扶着柱子斜站着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回地上去。

近旁,一个不认识的小姐,抱头躲在桌子低下,看她站起,哆嗦着探出头来,问她:“王……王小姐,我……我们现在怎么办?刺客都……都走了么?”

王羽兰不理她,摸了摸被磕得肿起的额头,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旁边那小姐见她忽然莫名其妙发笑,脑袋一缩,又躲了回去,心中害怕地暗道:王小姐怕不是吓疯魔了,这……这种时候竟然还笑的出来。

王羽兰站稳身子后,抬眼看了看四周,随后蓦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刃,雪白的刀刃上映出了她漂亮的眸眼,将刀刃竖握掌后,她踢着脚找了找船的重心,虽然便不再犹豫,飞快向着船舱外跑去。

身后,那位小姐焦急大喊:“王小姐,你要去哪儿——” 第307章 找到了! 因为刚才那一下撞击实在太突然,一路尾随着游船的乌篷小船也受了撞船冲击力的波及,翻了,容景在翻船的那一刻及时跳船,在水下拼命往外游了半天才险险地躲过了撞船的冲击力。

在水中稳定住身体后,再回头,大船上的惊叫声,冲杀声,刀刃声已经四起,容景心中一凛,顿感不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顾不上水下危险了,一个猛扎入水,逆着水底暗流,如游鱼般飞快窜近大船。

王羽兰持着短刃奔出船舱后恰好碰见了从水里爬上来的容景,两人视线蓦地在空中对上,因为夜太黑,光线太暗,王羽兰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下意识地就认为他是刺客,于是挥刀便朝着容景砍了过去,容景先是一愣,然后一个侧身躲过袭过来的短刃,王羽兰一击不成,反手还要再砍,余光忽然间瞥见一张没有蒙面的白皙面庞。

这一下太突然了,王羽兰瞬间愣了神,而就是这愣神的功夫,容景认出了她,他一把抓住了她刺过来的刀刃,凝眸看向她,急急问道:“王羽兰,凤华呢?”

王羽兰惊讶,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她皱眉又看了他两眼,她印象中确实没见过他。

“王羽兰!秦凤华呢?”容景又急唤一声。

秦凤华?!对了,秦凤华!

王羽兰瞬间回神:“你是谁?”

此人是敌人还是友,王羽兰不确定,不敢冒然开口。

“我是凤华的护卫。”容景表明了身份,“船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羽兰看了看他,决定暂时相信他:“刚才有刺客袭击了船舱,秦凤华跳窗逃了,秦凤华人应该还在船上,刺客在找她。”

容景听后,从腰间抽出一枚信号弹,也顾不上会惊动其他人了,拉开引线,朝着空中放出,雾白色的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容景做完这些,飞快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对王羽兰道:“船上有多少刺客?”

王羽兰略一沉吟,飞快答道:“保守估计得有二十个。”

容景点了点头,忽然双指并于唇畔,两腮一用力,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就从他嘴里传了出来。

这是做什么?王羽兰在一旁看的满头雾水。

下一瞬,容景右臂忽然抬起,紧接着,夜空中传来翅膀击打空气的震荡声,王羽兰定睛看去,一只金色的鸟儿扑簌着落到了他抬起的右臂上。

王羽兰震惊:“这是什么?”

容景一边飞快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一边回答她:“寻踪鸽。”

“寻踪鸽?那是什么?”

容景没空跟她仔细解释,将手中的东西在寻踪鸽面前晃了晃以后,金眸看进鸽子的眼睛,两秒以后,鸽子黑色的眼睛忽然变成了金色,和容景的眼睛一个颜色——琥珀金眸。

接着,他将右臂蓦地往半空中一扬,寻踪鸽扑扇着翅膀飞跃而起。

“去找她!”

话音刚落,夜空中的那只寻踪鸽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冲了出去,片刻后,消失在了王羽兰的视线里面。

而容景伫立在原地,手中紧握着匕首,一动不动,琥珀金眸诡异地忽闪忽灭。

王羽兰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但是又实在看不清楚状况,这个白脸护卫到底在做什么?

他不是要找秦凤华吗?为什么一动不动?他不动,那她要不要自己去找?还是就这样干站着?

王羽兰犹豫不定,但时间紧迫,秦凤华时刻会被那些刺客找到,生命危在旦夕,她没时间犹豫。

就在王羽兰决定扔下他,自己独自去找秦凤华的时候,眼前人原本忽明忽暗的金眸中忽然金光大盛,只见他倏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上方。

“找到了!”

话音刚落,王羽兰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王羽兰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瞬间奔至船边,抬头往上看,正好看见了那护卫踏空而上的身影。

而目光越过他,月华打落之处,王羽兰在大船桅杆上看见了秦凤华的身影!

桅杆那么高,上头的风那么大,脚下一个不稳,滑下来简直要命!

而容景刚才的一番动作显然也惊动了船上的黑衣刺客,刺客很快反应过来,纷纷向着桅杆袭去。

王羽兰见此,几近残忍地摁了摁自己受伤的额头,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刻,痛觉让她的脑子无比的清醒,甚至有些兴奋,她咬紧了牙关,提气向着桅杆那边冲去。

秦凤华迎着风如一只孤鸟傲然伫立于半空之中,她一手抓着粗大的桅杆,一手握着踏雪长剑,微阖着眼睛,感受着寒凉地的夜风打在她冰凉的面颊上,头发早就被吹乱了,乱发拂在她眼睛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已经在这桅杆上站了好一会儿了,刺客还没有发现她,不过早晚也会发现她的,她希望容景能比刺客早一步找到她,不然她这一次可能就不是假死,而是真死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煎熬,你不知道时间会给你怎样的答案,等待的尽头到底是活路还是死路,等来的到底是要你命的敌人还是救你命的同伴。

秦凤华有些遗憾,她当初在姑苏的时候,就应该多跑几趟上华观,跟着赵士言学一学算命之术,此时也好抛一枚铜板给自己测测吉凶。

正胡思乱想间,她耳畔见忽然听见了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她陡然睁开眼睛,然后看见了一只金色的……鸽子?

秦凤华凝眼细看,确实是一直金色的鸽子。

那鸽子原本要直直地飞过桅杆,在她睁眼的瞬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一双灵活的鸟目蓦地转过来捕捉到了她。

这只鸽子竟然也有一双琥珀金眸,秦凤华暗暗诧异,颜色跟容景的一模一样。

鸽子发现她以后,当即调转了方向,扑簌这翅膀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秦凤华看着那只越飞越近的鸽子,暗暗觉得奇怪,它好像是特地来找她的。

下一秒,鸽子的举动证实了秦凤华这个猜测,因为它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肩头,落定后,转着小脑袋,朝她看来,一双金眸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发出了两声:

“咕咕~” 第308章 事情不会轻易结束 秦凤华就那样站在高耸的桅杆上与那只金色的鸽子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然后鸽子的鸟喙里又发出了三声短促的“咕咕咕——”

秦凤华不懂鸟语,实在搞不懂它是什么意思。

半空中的风越来越大了,吹得秦凤华的裙摆纷飞,猎猎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冰凉的夜雨开始簌簌落下,砸在她白嫩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疼。

秦凤华抬头,望了望天,天更黑了,连头顶的黑云都看不见了。

忽然,身侧的桅杆“咔”地一下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桅杆倾斜的幅度蓦地增大了,大船就要沉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太倒霉了。

秦凤华不得不在内心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同情泪刚掬到一半,突然,耳畔传来了不同寻常的风声,这是……

秦凤华循声望去,只见幕雨簌簌的黑夜中,一双琥珀金眸蓦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她愣怔在当场,一动不动,就这样隔着夜雨与那双再熟悉不过温柔金眸对望。

他穿透浓重的黑夜向她奔来,她看见他的温柔眼底全都是她,她望进他的眸眼深处,那里全都是独属于她的温柔缱绻,那里是他对她的绵绵爱意。

她的容景来救她了……

这一刻,秦凤华眼角微微泛酸,有些莫名地想哭。

还来不及感动,突然,她目光所及之处数十道黑影坠在容景的身后,向着她这一处飞速掠来。

秦凤华眼睛猛地一缩,瞬间反应过来,那些人是黑衣刺客,他们已经发现了她!

而此刻,他们就在容景的身后!

情急之下,秦凤华大喊出声:“容景,小心背后!”

容景听见了秦凤华的呐喊,但是他不曾回头,脚下甚至加快了速度,他的眸光凛冽,坚定地向着秦凤华飞去。

他要先到她的身边,将她护在怀里,然后再腾出手处理身后的那帮杂碎。

秦凤华显然也知道了他的想法,刚要提气,向着容景奔去,忽然,脚下的桅杆又是一声巨响,凌空蓦地矮了半截,她没防备,脚下一滑,整个人就那样当空栽倒了下去。

“凤华!”容景在远处将这惊魂一幕看在眼里,心脏狂跳不止,惊喝出声。

半空中,秦凤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高空飞速陨落。风和雨擦过她黑发、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像是在对她喃喃低语,又像是在向她作别。

她感觉她的心的好轻好轻,轻得几乎要从胸膛中飞出去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闭上眼睛,因为她知道,她的容景会来救她。

“凤华!抓住我的手。”

视线中再一次出现了容景的脸,带着焦急,带着惊恐,也带着余庆。

秦凤华朝他安抚地笑了笑,逆着风,艰难地朝他伸出了手。

两人的身形如电似风,飞快坠落,容景放任自己的身体向下直坠下去,终于在二人即将砸向地面的最后一刻抓住了秦凤华。

抓住秦凤华以后,他空中一个飞踢,飞云靴蹬在桅杆上,凌空借力一个横翻,将秦凤华搂抱在怀里,大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揽在自己的颈窝。

这一套动作不过瞬息之间,瞬息之后,秦凤华只听“砰”地一声,然后就是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两人滚摔在了甲板上。

下坠的惯性让他们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停下来后,秦凤华连忙从容景的怀中探起头,就着甲板上斑驳灰暗的光看他。

“容景,你没事,有没有受伤?”她刚才好像听见容景的闷哼声了。

容景抓住了秦凤华在他身上乱摸的手,喘息了片刻,道:“凤华,我没事。”

秦凤华心头的一口气还来不及松出去,忽然,一道破空声蓦地向他们袭来。

此时秦凤华俯趴在容景身上,后心向着夜空,而夜空一道泛着寒光的飞矢正飞驰而来,目标直指秦凤华空悬的后心。

容景已经看见那一支暗箭了,什么都来不及说,他抱起秦凤华就势一个侧翻,那支暗箭就贴擦着容景的鬓发,“笃”地一声,半插入了甲板里。

追兵已至……

王羽兰赶到的时候,秦凤华和容景已经和一群刺客搏杀过两轮了。

她打眼看过去,刺客的数量似乎少了几个,秦凤华和那个护卫背靠着背,一人持剑,一人握刃,且战且退,抵挡着十几个刺客的围攻。

王羽兰毫不犹豫,提着短刃就加入了战斗,那些刺客原本专心围攻秦凤华和容景,根本没有想到船上还有帮手,一个不防,竟然真叫王羽兰偷袭得手,刺死了两个人。

不过短暂的慌乱过后,他们很快反应出来王羽兰的存在,立刻将王羽兰列入围攻的目标,提刀就冲她砍了过去。

秦凤华这时也注意到了王羽兰的存在,几步冲过去,抬剑帮王羽兰挡住了两道攻势,然后急急回头:“王羽兰,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跑了么?”

王羽兰喘着粗气,一边又砍翻一个刺客,一边头也不回地道:“老娘乐意,你们管得着嘛。”

秦凤华:……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混战中,三人很快背贴着背,形成一个犄角之势,与那些围攻过来的刺客对战。

战况一度焦灼,但在容景成功击毙了带头的一个刺客后,黑衣刺客阵脚一乱,明显陷入了颓势。

王羽兰已经好久不曾有过这样激烈的战斗了,她握着短刃的手都在发抖,齐整的发髻早就乱的不成样子了,散乱下来,混着雨,黏在她的脸上,眼睛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挥刀,心中撑着的那口气,随着眼前黑衣刺客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渐渐鼓胀开来。

他们就要熬过去了,她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了,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但今晚的夜似乎格外的黑,雨也格外的冰冷,事情自然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结束。 第309章 男人影响发挥 “轰——”

湖水忽然暴起,水柱直冲云霄,王羽兰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见又是十几个黑衣人从激溅的水花中现了身。

饶是平日里自诩贵女涵养满分的王羽兰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我靠!”

新出现的一批刺客很快踏着水柱落到了甲板上,黑衣人锁定目标,“歘歘”几下拔出大刀就朝着他们这边涌了过来。

容景一把拉过秦凤华的手,快速道:“凤华,这样不行,我们得撤。”

王羽兰:???撤?撤去哪里?水里吗?

她心里还没想明白,后衣领就被秦凤华猛地拽了一下。

“王羽兰,往这边,走!”秦凤华大喊道。

王羽兰险些被秦凤华拽倒,脚下趔趄了两步才重新站稳,站稳以后,对着秦凤华就狂喷:“秦凤华,你大爷的!”

话音刚落,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朝着她的面门砍了过来。

我滴个乖乖,这一下要是被砍中了,岂不是就破相了,她京城第二美人的宝座不就丢了!

王羽兰的心中一瞬间百转千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提刀去挡,眼看着刀刃就要砍到她鼻子上,忽然,一把长剑从斜刺里“腾”地刺出,一下就将那悬在她脸上的刀挑飞了开去。

“王羽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发什么愣啊,赶紧跑啊!”秦凤华一把拉过王羽兰那只空着的手,拔腿就跑。

王羽兰被迫跟着秦凤华在甲板上撒丫子狂奔,一边跑,一边还不断挥舞着刀断后。

“秦凤华,我们要跑去哪里?”王羽兰迎着风和雨在甲板上对着前面的秦凤华大喊。

秦凤华以同样的音量,头也不回地大声嘶喊:“我不知道!”

王羽兰:……你大爷的!

三个人就这样,由容景在前头开路,秦凤华跑在中间,王羽兰殿后,在甲板上疯狂逃窜。

王羽兰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她胸腔中的空气好像都被榨干了,耗尽了,血腥味儿已经涌到喉咙口,即将喷涌而出的时候,秦凤华和她那个白脸护卫终于停住了奔跑的步伐。

王羽兰刚要给自己松一口气,看清了眼前的处境后,她那口气不但没松,反而还倒吸了一口凉气进去。

因为她发现,他们此刻正站在倾斜向下的船尾处,后头已经没有了路,而前头就是冲着他们包抄过来的黑衣刺客,王羽兰抽空往下看了看,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湖水!

前面是刺客,后面是湖水,这里是一条死路,他们陷入了绝境!

“秦凤华!”王羽兰嘶吼出声,“你们他妈的,现在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刺客的刀就已经刺破雨幕袭到他们面前了,雨下的太大了,雨水混着血水,王羽兰觉得自己手中的短刃都在打滑,指不定在下一次挥刀的时候就会从手中滑脱出去,到那一刻她就真的要做刀下亡魂,死在这艘破船上了!

妈的!

王羽兰心一横,就着雨水,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她是荣恩侯府的嫡女,她绝对不能就这样憋屈地死在这艘破船上!

她再次举起了几近脱力而颤抖的手,使劲地咬紧了后槽牙,上下牙齿相碰,带着铁锈的血腥气瞬间在她口腔中爆开。

拼了!

屠刀已至,王羽兰奋力举起手中的刀刃,企图给自己拼出一条不可能的生路,但孤军终究是孤军,她一个躲避不及,胳膊瞬间就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温热的血一下子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王羽兰痛呼出声,不得不抱着自己流血的胳膊急退数步,电光火石间,她眼睛下意识往秦凤华的方向扫去,秦凤华和那个护卫似乎也负伤了,抵抗间动作明显带了迟钝。

王羽兰心一凉,看来他们三个人今天都要死在这儿了。

她心头的这抹寒意还未褪去,下一瞬,忽然看到了一幕让她目眦欲裂的场景。

只见那边秦凤华和那个白脸护卫原本是背靠着船舷平行站着,那个白脸护卫似乎是抵挡不住身前刺客的攻势,急急后退了两步,接着,王羽兰清楚地看见那个白脸护卫金眸中一缕幽光闪过,他的手搭上了秦凤华的腰,然后,一把将秦凤华推了出去。

王羽兰眼睁睁地看到秦凤华整个人趔趄了一下,身子直直地向着那些刺客的刀尖倒了下去。

“秦凤华!”王羽兰当即大吼出声。

“噗呲——”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一把白刃直直地刺入了秦凤华的腹腔,从她的后背穿透而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王羽兰彻底傻了,她恍惚间好像听到了那把刺透秦凤华的刀,刀尖上有血液“滴答滴答”地滴落,一滴接着一滴,清晰无比地滴落在了甲板上。

就在王羽兰愣怔的间隙,那个白面护卫的脸,忽然朝她转了过来,那双琥珀金眸像是在看死人一样,蓦地锁定住了她。

一股寒气从王羽兰的脚底板呲溜溜地直窜她的天灵盖,一瞬间遍体生寒,如坠冰窖,然后她只觉得一股大力忽然袭来,王羽兰只来得及回过半个脸去,下一瞬,她的身子就已经失去了控制,身子越过船舷,向着漆黑的湖水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落水之前,王羽兰在半空中恍惚看见那个白脸护卫的手握上了那把刺入秦凤华腹腔的刀刃,一把将那血刃从秦凤华的身体里拔抽了出来,然后挟持着秦凤华急退几步,一个后仰,两人齐齐头朝下,倒栽向了湖面。

“扑通”一声。

寒凉刺骨的湖水蓦地灌进了王羽兰的口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王羽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妈的,以后绝对不能养小白脸! 第310章 物是人非 王羽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她从贴身丫鬟新眉口中知道,在她落水后不久,禁军就已经风闻了消息赶到了现场,在游船完全沉没前将船上的十公主和小姐都救了出来。

这些人里,除了几个小姐受了些皮外伤,其他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将养了几日,都安然无恙了。

而她是第二天被镇北侯二公子秦津发现的,彼时他正带了人沿着湖畔找寻妹妹秦凤华,偶然发现了昏迷在湖岸边,身负重伤,只吊了一口气的她,于是连忙将人救了回来。

王羽兰瞟了一眼胳膊上已经包扎好的伤,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摁了摁眉骨,蹙着眉,等意识回笼,刚醒来脑子里都是懵的,空白一片。

“小姐,先喝口水。”新眉将王羽兰扶起,拿了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上半身仰靠起,然后才端了碗温水,凑到王羽兰面前,拿了勺子要喂她。

王羽兰嘶哑着声音“嗯”了一声,原本想要接过碗自己喝的,但发现身上实在是疲惫的厉害,于是只能张开嘴,接受新眉的投喂。

新眉给王羽兰喂了水,拿帕子拭了拭了王羽兰的嘴角,又掩了掩王羽兰的被角,拿了碗,转身想要出去。

“等等。”王羽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叫住了新眉。

新眉转回身看向王羽兰:“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王羽兰紧紧蹙着眉头,她想起来了,于是抬眼问新眉:“秦凤华人找到了吗?”

新眉:“小姐说的是镇北侯小姐?”

王羽兰点点头,“嗯”了一声。

新眉摇了摇头,道:“秦二公子已经沿着同州湖找了三天了,一直没找到人。”

王羽兰心下一沉,当时那个场景,秦凤华被那白脸护卫刺破了腹部,又落了水,人怕是活不成了,现在能找上来的应该也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唇畔紧抿着,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羽兰才重新开口:“这件事,陛下那边什么反应?”

新眉这些日子除了照顾王羽兰,也一直在留意行宫里的各方动向,见王羽兰果然问了,于是道:“圣上发了好大一同火,下了死命令要揪出行刺的幕后之人,经过这一次后,行宫里的小姐公子们都人人自危,出去的人眼见的少了,就是生怕自己有遇到刺客。”新眉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就是秦小姐了,生死不明,还在找。”

“常贵妃那边呢?”王羽兰忽然问道。

新眉拍了下脑门,“啊”了一声,她怎么把常贵妃给漏了,于是忙补充道:“事情发生以后,组织这次游湖的常贵妃被陛下好一通申饬,现在正闭门思过呢。”

王羽兰:“只是这样?”

新眉摊了摊手:“嗯,就是这样。”

王羽兰简直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王八犊子,她鬼门关走一遭,幕后黑手常贵妃竟然就只是闭门思过?狗屁的闭门思过!

她已经认定了常家就是此次行刺的幕后主谋,她不能就这样放过常贵妃,即便不能借此搞死她,她也必须狠咬下常贵妃一块肉来,不然难消她心头之恨!

王羽兰眸中厉光闪过,对新眉道:“你去将母亲唤来,就说我情况不好,我醒了的事情不要对外声张。”

新眉疑惑:“为什么呀?”

醒了不是好事吗?既然是好事又为什么要隐瞒呢?

王羽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废什么话,我怎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新眉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道:“好,小姐,我知道了。”

说完,再不敢问了,端了碗就出去唤荣恩侯夫人了。

同州湖畔,秋风依旧,奈何物是人非。

富阳看着平静的湖面,幽幽叹息了一声,声音带着飘忽道:“厉纣,秦凤华死了。”

“嗯。”厉纣束手立在岸边,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了一声。

几日前那个花一样娇艳的女子,就这样身陨在了湖底,结局真是叫人唏嘘啊!

厉纣转过眼来看向富阳:“姐姐,你总是这样心软。”

富阳轻轻咬了下唇,道:“可是秦凤华在这件事里头,确实是无辜的,她也是因为我们遭了无妄之灾。”

厉纣冷漠地勾了勾唇:“姐姐,想想从前,我们,母后何尝不无辜,那最后呢?那些人有因为我们无辜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吗?”

“可……”富阳到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来了,憋了良久,她才道,“可是镇北侯小姐并未害过我们,当初的事,镇北侯府也没有参与其中,我们这样……我到底良心难安。”

厉纣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忽地笑开了:“良心?姐姐,我们要那个东西做什么?”说着,他眼眸中忽地充满了戾色,眼底带上了深黑的恨意,“有良心的人都已经下地狱了,姐姐,皇室不需要良心。”

富阳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觉得他有些陌生,但,那确实又是他,在经年的岁月中,厉纣从前的样子已经渐渐地模糊了,湮灭了。

她垂下眼睑,低低叹出一口气,没有再言语。

而这时,厉纣反而说话了,他道:“姐姐,你也不必为她难过,当初父皇想让她嫁给我,我就跟你说过了,她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即便不死在这里,日后嫁给了我,也是要死的,可能结局还不如现在呢,”他唇角忽然漫上一抹带着讥诮的苦笑,“起码,现在她还能有一个全尸,不是吗?”

富阳没有再看向厉纣,她沉默了,因为厉纣说的是事实。

当初厉纣捡到那个荷包的时候,其实今日的结局就已经冥冥之中注定了。

富阳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有些疲惫,她淡淡道:“回。”

说完以后,转身离开了岸边。

厉纣最后看了一眼同州湖,转身离开。

秦凤华,你做了鬼可不要怨我,这个世道无辜的人总是不长命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害死你的人…… 第311章 你心里有数就行 秦津已经连着吹了三天同州湖的冷风了,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他脸上已经被风冻得什么表情都不剩下了,木木然的,竟真的像极了痛失至亲之人。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裘,马也不骑了,二话不说就爬上了来接他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但走的方向却不是回行宫的路。

马车踏着夜色,在同州城里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停了下来。

秦津冻僵的身体已经在马车上回过劲了,他灵活地跳下马车,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后,轻轻推开木门,闪身进入了那院落。

他进去以后,门口的马车又缓缓地启动,不一会儿就驶出了那条街巷,拐个弯儿,消失不见了。

秦津进门后,步履不停,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屋门口,他抬步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里头坐着的容景。

秦津二话不说走过去就给了容景一拳,这一拳力道不轻,容景整个头都被打偏了开去。

秦凤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喊道:“哥哥,你干什么!”

她几步走到容景面前,低头去看容景,语气中带了心疼:“容景,你怎么样了?我看看。”

秦津简直被气笑了,指着容景就开骂:“这就是你说的办法?险些真的死掉的办法?还有你!”秦津转过脸,看见秦凤华就来气,“你是猪脑袋吗?知道护卫不能随船了,还上船,上赶着去找死?要是这次这个小白脸没有及时赶到,你就真的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对得起父亲母亲大哥和我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秦凤华被他一通教训顿时没了话,怂怂地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秦津教训完两个人,气呼呼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才最后道:“简直胡闹!”

秦凤华见哥哥气消的差不多了,才敢开口:“哥哥,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秦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怎么样?找你都快找疯了,还能怎么样!”

天知道,他当时知道秦凤华下落不明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要疯了,恨不得亲自跳下湖去找人。

好在后来小白脸护卫及时联系了他,跟他报了平安,他才放下心来,这三天他日日在同州湖找人也是做给二皇子他们看的,让他们相信秦凤华是真的死了。

总之,虽然过程吓人,但总算是有惊无险按照原先的计划进行下去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秦津问道。

如今秦凤华已经转到了暗处,二皇子那边以为已经刺杀成功了,一定会放下警惕,正好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秦凤华红唇微微勾起:“他厉云宣不是害怕自己私通庶母的事情曝光,不惜杀了我嘛,那我们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丽贵人的丑事。”

秦津挺直了身体,盯着秦凤华:“你准备怎么做?捉奸?这也要当事人配合才行,我们难道时刻安排人守着他们俩有没有私会?最主要的是,他们也不是天天私会啊。”

秦凤华:“那我们就给他们制造私会的机会。”

“怎么说?要怎么制造机会?”

“哥哥,你说要是丽贵人疯了,二皇子会不会心疼?”秦凤华忽然道。

“啥?疯了?你要把丽贵人搞疯?”秦津想了想,说道,“不能够,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疯掉。”

“那如果这个人遇到鬼了呢?”秦凤华看着秦津道。

“鬼?”秦津一开始还不明白,当他对上秦凤华的眼睛后,忽然就懂了,“你是说我们让人扮鬼去吓丽贵人?”

秦凤华点头:“对,我观察过了,丽贵人性子胆小娇怯,听见我因为她死了,她心里肯定会有波澜,这个时候,我如果变作鬼去向她索命,你说……”

秦津接了她的话:“她怕是要吓疯,既然受到了惊吓,人是脆弱动物,受到了惊吓,就一定会找人安慰,而这个人,不作他想,一定是二皇子厉云宣!”

秦凤华打了个响指:“对!这样我们就有了捉奸的机会!”

“而且人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会说出什么来,自己也保证不了,按丽贵人那个性子,八成会把二皇子做的事情供出来,到时候,私通庶母,谋害侯府小姐,这通罪名压下来,即便是皇帝想要轻饶,满朝文武必然也不答应!”

秦津啧啧两声,想到二皇子未来的下场就觉得很解气,于是他当即道:“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今天晚上就动手?”

秦凤华:“等到我的‘头七’在动手。”

“头七”是人死后的第一个七天,传说中,在这一天,死去的人的灵魂会回归人间,当然,这也是喊冤死去的厉鬼作祟的最佳时机!

秦津恨不得打秦凤华的嘴巴,啐了她一声,道:“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什么‘头七’不‘头七’的,不要咒自己。”

经过这一次,秦津恨不得把秦凤华打包了扔回姑苏,让秦凤华折腾父亲母亲和大哥去,他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惊吓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秦凤华做投降状,“哥哥你心里有数就行。”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对秦津道:“哥哥,你手下的人怕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些人,武功也不错,你带回去临时拆迁。”

秦凤华看向容景,容景点了点头,朝外头道:“出来。”

秦津好奇转过头去,只见那白脸护卫话刚说完,屋顶上就咻咻落下十个黑衣人,黑衣人落地后,立刻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微垂着头,恭敬道:“主子。”

秦津震惊了,他怎么不知道小妹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批人?看着怪……怪专业的?

他指着那些黑衣人,回头看秦凤华:“这些都是你的人?”

秦凤华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当做是回答秦津了。

容景对那些黑衣人下了命令:“你们跟秦公子去行宫,听后秦公子的差遣,见机行事。”

“是!”十个黑衣人齐齐应道。 第312章 见鬼了! 秦津微妙地看着容景,这一刻,他终于觉出不对来了,他拉过秦凤华,指着容景小声道:“你那个护卫不是普通人?”

秦凤华尴尬地笑了笑,默认了秦津的说话。

秦津:他就说嘛,小妹这一趟出来好端端的身边为什么会多一个小白脸护卫,原来不是普通人啊。

“那他的身份是?”秦津好奇道。

秦凤华觉得也蛮不想去了,于是就跟秦津摊牌了:“是谷景。”

“谷景?”秦津震惊,“他不是回姑苏了么?”

当初圣上一道谕旨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无奈,秦凤华只好搁置了会姑苏的计划,跟着圣驾北上秋狝,而谷景也以为南域军中有事回了南域,没想到人竟然没走,还一路跟着!

这可太叫人吃惊了。

“他怎么长这副模样了?”秦津又问道。

“他易容了。”

“易容了?”秦津转头看向容景,易容术什么的他只听过,还从来没见过,一时间心有些痒痒,很想看看究竟。

容景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转回了头,很友好地道:“不能看哦。”

秦津一哽,还要再争取一下,但容景眼里的拒绝太坚定,他只好作罢。

之后,秦津又交代了秦凤华几句话,便带着那是个黑衣人回去了。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响起。

向灵听见动静,连忙起身掌了灯,灯火微微照亮了床榻,她拢了拢衣襟,向着床榻走去。

轻轻撩开床幔,果然见到主子一脸惨白,呆滞地坐在床上。

向灵轻轻地唤她:“小主儿?小主儿?”

床上的人目光呆滞地转过脸,脸上还残留着害怕和心有余悸。

向灵靠近她,慢慢地拍她的背,同时语调轻柔道:“小主儿,你又做噩梦了?”她顿了顿,让床上的人慢慢地缓过起来,然后接着安慰道,“主子,梦都是假的,当不得真,你不要害怕,镇北侯小姐不会来找您的。”

说到镇北侯小姐,床上的人似乎是对这几个字很敏感,向灵轻拍她的手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床上的人眼睛一耷拉,嘴角一瘪,眼眶里漫上了泪水,嗓音都带了明显的哭腔,她道:“向灵,我又梦见她了,她说是我害了她,要来找我索命了!”

她蓦地抓住了向灵空着的那只手,死死的攥紧,眼神惊恐道:“向灵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主子,别怕,别怕,是梦,都是梦,当不得真的,她不会来找你索命的,不要怕,不要怕……”

尽管向灵已经竭力安慰了,但床上的人身子还是抖个不停,口中语无伦次:“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别来找我……”

像今晚这样,丽贵人睡到半夜被噩梦惊醒的场景已经连续出现三天了,向灵不是道士,不会降妖除魔,帮丽贵人消除梦魇,她只能尽力陪在丽贵人身边,安慰她。

如同前两日一样,丽贵人渐渐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嘴里的叫嚷声也低了下去,这是要重新入睡了。

向灵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身子也跟着半松,手上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又这样拍了一会儿,向灵觉得差不多了,刚要将丽贵人的身子放躺下去,忽然,怀中人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跟着,向灵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瞬间紧绷。

向灵疑惑,拉开丽贵人的身子想要看看她又出什么事了,微微偏头看过去,只见丽贵人的面部肌肉绷的死紧,脸色煞白,眼睛暴突,血丝暴胀,棕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恐惧。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向灵以为她中邪了,摇晃着她的肩膀试图唤回她的神志。

但是这轻轻的摇晃显然没有用,丽贵人还是那副中了邪的样子,喉咙里甚至还发出了短促的霍霍声。

“主子?你想说什么?主子?!”

“有……有……”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了,像含在喉咙里似的,根本不成语调,向灵根本听不清楚。

无奈,向灵只要将耳朵靠近过去,凝神细听。

“有……鬼,鬼……”

什么?鬼?

这一次向灵终于听清楚了,丽贵人在说有鬼。

这是有魇着了?这大晚上的怎么可能有鬼呢。

向灵没放在心上,又像着刚才那样,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几句,就想让她躺下来继续谁。

但这一招这一次显然不奏效了,她越拍,丽贵人抖的就越厉害,身子越发僵硬,眼睛里的血丝也越来越多,整个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出了眼眶,她喉咙里的霍霍声也跟着越来越大声,在昏暗的室内像个破抽风箱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响起,向灵没来由地开始头皮一阵发麻,后脊背突地就凉了。

她感觉到了,她的身后有东西……

向灵僵硬着脖子,顺着丽贵人的视线,一顿一顿地转过了脸……

然后她瞳孔蓦地一缩,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她看见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披着一头比海藻还要长的黑色头发,惨白着脸,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

“啊——”惊叫划破长夜,蓦地在行宫上方响起。

“有鬼啊——”

向灵吓得直接惨叫了出来,下一刻,她两眼一翻,意识坠入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翌日。

“诶,女儿,你听说了吗?”

行宫里,荣恩侯府女眷落榻的宫室内。

荣恩侯夫人一脸神秘兮兮地看着王羽兰,脸上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显然有一个大八卦要跟自己的女儿风险。

“什么?”王羽兰最近一直在养伤,不能活动,嘴巴里吃的也寡淡,精神头不大好,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

“娘听人说昨晚行宫里闹鬼了!”

“嗯?”王羽兰来了一点儿兴致。

“说是丽贵人和她的宫婢昨天半夜见到了镇北侯小姐的鬼魂!” 第313章 痛下杀手 王羽兰蓦地坐起身,惊讶道:“秦凤华的鬼魂?”

“对,”荣恩侯夫人两手一拍,“就是你一直看不顺眼的秦凤华。”

“女儿啊,你知道昨晚是什么日子吗?”荣恩侯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什么日子?”

“是头七!”

“头七?”

“对,就是秦凤华的头七,你想想从游船出事到昨晚是不是正好是第七天?”

王羽兰在心里数了下日子,还真是第七天。

“行宫里的人都传疯了,说是秦凤华是含恨而死,化作厉鬼回来找人报仇了!”

荣恩侯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王羽兰顿时有些害怕:“不……不会。”

“怎么不会,”荣恩侯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昨晚丽贵人和她那个婢女看的真真儿的,就是秦凤华回来了,说她浑身是水,头发长的跟水草似的,就是一副溺死鬼的样子!”

王羽兰最是怕鬼了,被自个儿娘亲说的,抓着被子的手蓦地攥的死紧,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睛紧张地朝四周乱瞟:“娘,你……你说秦凤华晚上不会来咱们这儿,我们现在不是也住在行宫里头?”

荣恩侯夫人被她说的,心中也是一凛,迟疑道:“不会,我们跟她又没仇,你当时不是还帮了她,来找我们做什么?”

王羽兰:“可……可是她已经变成鬼了啊,鬼……鬼会认清楚人吗?”她心中虽然害怕,但智商还是在线的,“而且,害死她的人是常贵妃,她变成厉鬼不去找常贵妃报仇,去找丽贵人做什么?”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紧张地一把拽住荣恩侯夫人的手:“娘,秦凤华的鬼魂已经失去人性了,回来肯定是见人就杀的!”

荣恩侯夫人被她拽得也是一阵紧张加惊慌:“那……那我们怎么办?”

王羽兰虽然怕鬼,但也从来没有跟鬼打过交代,一时间也思绪空空,全无办法。

母女俩正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旁的新眉忽然提醒道:“夫人,小姐,你们忘了吗?先前你们在白马寺求过几张辟邪符,或许有用?”

“对啊,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去求过几张符箓。”荣恩侯夫人恍然大悟,连忙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出来。”

王羽兰松了一口气,忙道:“娘,找出来了,给我一张。”

荣恩侯夫人:“女儿,放心。”

她答应完以后,转身就出去了,走动间甚至还带了小跑,深怕辟邪符找迟了,秦凤华的鬼魂就会找上门来。

荣恩侯夫人效率很快,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让小丫鬟送来了白马寺的辟邪符。

这天晚上,王羽兰就这样攥着辟邪符,心怀忐忑地入了眠……

“啊——有鬼啊!”

夜半时分,行宫中突然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

王羽兰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心中揣着害怕,本就睡的不深,听到尖叫声以后,立刻就醒了。

外头黑黢黢的,除了眼前一动不动的床幔,什么都看不见。

“新眉?新眉?”王羽兰唤人。

黑暗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新眉拿了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小姐,你醒了?”新眉轻轻掀开,看到了坐起的王羽兰。

王羽兰朝外头微微扬了扬下巴,问道:“外头是什么情况?”

新眉心里其实也有些害怕:“好像是又闹鬼了?”

王羽兰蓦地攥紧了辟邪符,声音打着颤:“又闹鬼了?知……知道是哪个殿么?”

新眉:“听声音似乎是后宫娘娘们住的那一头传来的。”

王羽兰心中蓦地升起一丝奇异来,暗道,不会又是丽贵人那里。

第二日,王羽兰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

丽贵人又……撞了鬼。

这已经是她连着两日撞鬼了。

早上,王羽兰小口地喝着肉粥,心中有些奇怪,想着,为什么是丽贵人呢?为什么就只是丽贵人呢?

这两日,虽然行宫中闹鬼已经传遍了,对鬼的流言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但见到鬼的人却独独只有丽贵人和那个婢女,其他人都没有见到过鬼。

新眉伺候着王羽兰用膳,见她目光往白龙臛那里瞥了一眼,连忙把那道白龙臛端到她的近前,这是一道用鳜鱼做的肉羹,色白味厚,又鲜又浓,趁热吃最好。

王羽兰咬了一勺,吃进嘴里,咂摸了一两口,觉得滋味不错。

然后才问新眉道:“新眉,丽贵人那边怎么样了?”

新眉:“说是吓的不轻,已经传御医去看了。”

王羽兰又咂摸了两口白龙臛,然后道:“新眉,你说奇不奇怪,为什么秦凤华的鬼魂就偏偏找上了她呢?为什么两次都是她呢?”

新眉也很纳闷:“对啊,小姐,也听说秦小姐和丽贵人有恩怨啊,怎么就偏偏找上了她呢?”

是啊,怎么就偏偏找上了她呢?秦凤华和丽贵人之间真的没有恩怨吗?

王羽兰忽然灵光一闪:“或许,她们之间并不是没有恩怨。”

新眉:“啊?小姐,你在说什么?”

王羽兰:“或许我们都想岔了,这件事如果你往回推,秦凤华为什么就找丽贵人,不是因为她们之间没有恩怨,而恰恰是有恩怨,所以才会鬼才会一直跟着她,”她顿了顿,眼睛一眯,“只是这个恩怨我们不知道罢了。”

新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她们的恩怨是什么呢?”

王羽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了是不为人知了,我去哪里知道来告诉你。”

“哦。”新眉又被怼了,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敢说话了。

王羽兰慢慢搅动着手上的勺子,顺着这条恩怨的思路又往下想了想,秦凤华和丽贵人之间有恩怨,死了以后有因为这个恩怨来找丽贵人,那是不是就说明……

她似乎想通了什么,手上的瓷勺蓦地一松,轻碰碗壁,发出了一声脆响,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是丽贵人杀了秦凤华!”

新眉:“啊?”

王羽兰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不然现在闹得这一处又如何解释呢?

在确定了秦凤华的鬼魂出现的原因以及不会来找自己后,王羽兰安了心,然后对这其中的症结——那个“恩怨”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是什么样的恩怨才会让丽贵人对秦凤华痛下杀手呢? 第314章 所以,现在是不需要我咯 王羽兰正陷入沉思,这时,旁边的新眉忽然说话了:“可是小姐,我感觉丽贵人好像没有那个能力雇那么多刺客去杀秦小姐?”

王羽兰思绪一停,蓦地看向新眉。

新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说话都打着结巴:“小……小姐,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王羽兰看着她,忽地一笑:“你说的没错,你说的太对了。”

新眉:“啊?”

王羽兰不再看她,而是自顾自地说:“丽贵人进宫前不过就是一个普通采莲女,进宫后,虽然有宠,但位分并不高,加上她性子有胆小,所以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杀秦凤华。”

“那凶手不是丽贵人了?”新眉疑惑道。

“现在来看,丽贵人很有可能是凶手的帮凶,”王羽兰抬头,看向新眉,“最起码,丽贵人应当是知情人,她知道到底是谁杀了秦凤华。”

“是谁?”新眉紧张的问道。

王羽兰顺着思路往下说:“此人一定手眼通天,心思狠绝,跟丽贵人有关系,而且很有可能是不可告人的关系,秦凤华很有可能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关系,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不可告人的关系?”新眉皱着眉头,疑惑低语,“那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不可告人呢?”

“这个关系必须是致命的,一旦曝光丽贵人和那个人很有可能都会死,所以他们才会不惜代价对秦凤华痛下杀手。”

新眉低头思索:“致命的关系,不可告人……丽贵人……丽贵人,”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蓦地瞪大,看向王羽兰,惊骇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想:“私通!”

是了,丽贵人是年轻的宫妃,正是娇花似的豆蔻年华,而永嘉帝年迈,即便宠爱她也是有心无力,而后宫寂寞,她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除了私通不作他想。

王羽兰点点头,道:“她私通的秘密很有可能被秦凤华撞破了,所以才会急匆匆地下手。”

“小姐的意思是是动手杀人的是那个与丽贵人私通的奸夫?”新眉震惊道。

王羽兰面色凝重:“嗯,应该就是他。”

新眉觉得自己的心尖尖都在颤,这……这可真是太……太……

她因为过于惊骇,心里竟然一时间都找不出词来说了。

“那小姐觉得那个奸夫……”新眉压着声音,似乎唯恐被人发现了,小声道,“……是谁呢?”

“手眼通天,心思狠辣,能在常贵妃的游船上动手,肯定与常贵妃的关系匪浅……”王羽兰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她定了眼神,沉了声,一字一顿地吐出一个人名:“二皇子,厉云宣。”

听到王羽兰的话,新眉几乎失了声:“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二皇子?!”

王羽兰冷笑一声,瞥向她:“为什么不可能?”她没有等新眉回答,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因为他长相俊美,清隽雅正,不近女色?”

王羽兰眼底的讥诮太过明显,说的话也确实都是新眉想说的,新眉一时竟无法反驳,只能干巴巴地道:“是……是啊,二皇子不像是那种人呀。”

王羽兰啧啧两声,摇头叹息道:“新眉啊新眉,小姐我从前让你多读点书,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呢?”

新眉纳闷,嘟囔着:“这……这怎么又扯到读书了呢?”

王羽兰瞪她:“多读书就不会以貌观人,妄下定论,就会懂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道理!”

前面一个词新眉听不大懂,但后两个词新眉却是知道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都是骂人的话。

新眉瑟缩着脑袋,看了一眼王羽兰,才道:“小姐的意思是二皇子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他是坏人?”

王羽兰冷哼一声,道:“厉云宣平日里老是端着,脸上总挂着温和、人畜无害的笑,我每次看到他就觉得他假透了,跟个带面具的假人似的,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还真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我就说嘛,歹笋怎么可能出好竹呢,常贵妃养出来的能是什么好货色,呵!”

“那小姐准备怎么办呢?”新眉觑着她的脸色问道。

怎么办?王羽兰一愣,刚想通了这些,她还真没想到要把这件事怎么办。

怎么办呢?怎么办……

王羽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她看向新眉,带着兴奋道:“既然有人要搞二皇子,那我们自然是顺水推舟了。”

她看了看自己被包得跟粽子似的胳膊,冷笑一声,正好捎带着报一刀之仇了,看见常家倒霉,她何乐不为呢。

新眉没懂:“啊?已经有人要搞二皇子了吗?”她怎么没看出来。

王羽兰白了她一眼:“说你笨你还不信。”

新眉委屈地挠了挠脑袋:“那……那我确实不知道嘛,小姐,您行行好,就跟我说。”

王羽兰嫌弃地摆摆手:“好了好了,跟你说。”

她转过脸来,正对着新眉,道:“你不觉得行宫闹鬼闹的太巧了吗?”

“有……有吗?”她不觉得啊。

“秦凤华死了,在第七天夜里就闹出了厉鬼锁魂的戏码,而且还连着两天专找丽贵人,你真的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新眉:“好……好像是有一点巧。”

王羽兰:“出事的时候我跟秦凤华在一条船上,当时我找她说过话,”她托着腮回忆了一下,然后慢慢道,“当时秦凤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露着她已经知道自己会出事了,秦凤华那种人,既然知道自己会出事,那就一定会提早做准备,没有完全的把握她是觉得不可能上那条船的,而且,我当时特地问了她需不需要帮忙,你知道她回答了我什么吗?”

“什么?”

“她说‘不用,我能处理’,她能处理,这个能处理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就是意味着将计就计?假死,然后金蝉脱壳!”

“假死?!”新眉震惊了,“小姐的意思是镇北侯小姐她没有死?!”

王羽兰点了点头,道:“极有可能。”

她现在仔细回想过来,当时那条船上太黑了,又下着雨,她精神极度紧张,在远处看到的都是秦凤华的侧影,这就导致了她出现了一个视觉误差,以为秦凤华真的被推出去刺死了,现在想想,她当时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当时那个白脸护卫看过来的那一眼,似乎是一个讯息,是在确定她有没有真的看见秦凤华“被杀”的全过程,在确认她看见了以后,她才被人打下了船尾。而且当时那第二批黑衣刺客出现的时机也透着诡异,她总觉得里头似乎有几个是浑水摸鱼的,那种凶险的情况下,她也只是胳膊被砍了一刀,受了点轻伤,落水以后,人还被救了起来,这一切外人乍看之下只道是她命大,但她自己细细想来,却发现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

“所以现在行宫这些事都是镇北侯小姐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搞死二皇子?”新眉太震惊了。

“对喽!”王羽兰抚掌一笑,不由得称赞道,“不愧是我看中的死对头,秦凤华这死丫头,真是深藏不露啊。”

“可是……”新眉顿了顿,迟疑地道,“我们能想到,二皇子他们……不会想不到,他们也可能已经在怀疑秦小姐诈死了。”

王羽兰喜笑颜开:“所以就需要我了不是?”

新眉不解。

王羽兰指着自己,说道:“我是在场唯一的目击证人,我说秦凤华死了,那她就是死了,死得绘声绘色,死得毫无疑问,死得透透的那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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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臛】出自森林鹿,唐朝定居指南。 第315章 说的不清不楚 因为接连两日闹鬼,行宫中一时人心惶惶,程皇后无奈,只能请了道士来,到丽贵人的宫里除鬼祟。

几位道长在宫殿里头又是摆祭坛,又是焚香祷告,接着又祭出乾坤八卦罗盘等物好一通折腾,最后紫金葫芦往空中一扬,道已经收了那作祟的厉鬼。

众人虽然都没有看见那秦凤华的鬼是不是真的如传的那样青面獠牙,鬼气森森,但想来到底是自己肉眼凡胎,看不见也正常,总之是除了邪,收了鬼,心也跟着安了。

于是第三夜就这样平静地渡过了,丽贵人的宫中终于没有再出现镇北侯小姐的冤魂了。

就在大家以为闹鬼的事情就这样过去的时候,第四日子时,一声凄厉尖叫再次惊破了行宫的长夜。

丽贵人的宫中……又闹鬼了!

而这次听闻,来犯的鬼魂不是秦凤华,而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青衣丫鬟。

如果说先前秦凤华的鬼魂还顾及生前做贵女的涵养,只是吓吓丽贵人的话,那这次青衣丫鬟的鬼魂就很不客气了,据和丽贵人一同见鬼的宫人回忆,当时,那丫鬟鬼面目狰狞,龇出一副獠牙,身形迅捷如风,扑上来就要撕咬丽贵人的皮肉。

一边扑咬上来,一边张开血盆大口嘶吼着……

“嘶吼着什么?”秦凤华好奇问道。

秦津双手作爪,裂开嘴,龇起牙,学像学的绘声绘色:“偿我小姐命来。”

秦凤华被他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哈哈笑出声来。

她是真没料到秦津会用梧桐做文章,但笑过之后,又有些难过,因为梧桐是真的不在了。

秦津看到她的样子,也知道她是想到梧桐了,于是忙敛了神色,转移了话题:“我出来的时候,听说二皇子已经派人去找王羽兰问话了。”

秦凤华还陷在情绪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津:“王羽兰应该不会坏事?”

秦凤华摇了摇头,道:“不会,就不说当时是王羽兰亲眼看见我的‘死’了,就说荣恩侯府和常贵妃的关系,即便王羽兰猜出来了,也绝对不会说的。”

秦津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他顿了顿,才又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就按照原来的计划,捉奸成双。”秦凤华道。

秦津又和秦凤华核对了一些细节,就出了院子,一路返回了行宫。

王羽兰“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人。

“见过二殿下,”王羽兰微微颔首,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恕臣女行动不便,不能起来见礼了,请二皇子莫怪。”

“无碍,王小姐保重身体要紧,这些虚礼就不必讲究了。”厉云宣含笑道。

“不知殿下驾临所谓何事?”王羽兰睁着一双大眼睛,明知故问道。

厉云宣笑笑,小太监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他的身后,他低头看了看,拂衣坐在了王羽兰的床边。

“没有什么特别的,王小姐不必紧张。”

王羽兰一脸坦荡,笑着道:“我不紧张。”

厉云宣:“那便再好不过了,”说着,他眼睛扫向王羽兰的胳膊,面带关怀道,“王小姐的伤如何了?愈合的可好?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我让宫人给王小姐哪来?”

王羽兰拒绝:“不劳二殿下费心了,侯府的药很好,足以应付我这点小伤了,”说着,她转眸定定地看着厉云彦,“二殿下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有什么事殿下不妨直说。”

厉云宣从前和王羽兰接触过几次,知道她是一个急性子火爆脾气,原本寒暄关怀几句,见她这么不领情,自然作罢,于是直起了腰杆,受了笑,一脸正色地道:“父皇命我调查镇北侯小姐遇刺一事,我听说秦小姐出事的时候,王小姐正好在现场?”

王羽兰点头:“嗯,是,我是在现场。”

“那你可看见秦小姐是如何出事的?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的?”厉云宣追问道。

王羽兰眼珠子上瞟,做回忆状,想了片刻,她似觉得害怕,身子还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才道:“当时啊,那场景可太恐怖了,我现在想起来都害怕,”说着,抬起手向自己的腹部比划了一下,“我记得真真儿的,就是这儿,当时秦凤华就是被一个黑衣刺客从这儿拿刀给捅了个对穿!那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尖直接从秦凤华的后背穿出来了!你说恐不恐怖!我当时见了,差点没吓晕过去!”

王羽兰一脸心有余悸,后怕不已的样子。

“那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秦凤华就被推下船了呀,现在尸体不都还没找到嘛。”

“尸体?王小姐是觉得秦小姐已经死了?”

王羽兰夸张道:“都那样了还不死?她秦凤华又不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一般人受了那样的致命伤,又掉进湖里去,无论如何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厉云宣像是同意了她的话,点了点头,才又问道:“那王小姐呢?”

“我?我怎么了?”王羽兰指着自己问道。

“王小姐是怎么落水的呢?又是怎么被救的?”

“我自然也是被刺客打下去的啊,”王羽兰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里的意思太明显,嫌弃厉云宣这个问题问的白痴,“难道我还是自己跳下去的不成?我又不是找死。至于怎么被救的,我当时掉进水里就失去意识了,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我怎么知道我是怎么被救的,大概是我运气好?”

面对王羽兰的嫌弃,厉云宣好脾气的没有生气,而是继续问道:“听王小姐的意思,似乎那些刺客是故意绕了王小姐一命?”

他话里的意思是,当时那种场景下,王羽兰为什么没有像秦凤华一样被刺死落水呢?

王羽兰端正脸色,道:“这个问题我后来也想了,我觉得那些刺客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秦凤华来的,上来就是杀招,要置她于死地,至于我嘛……”王羽兰身子往后靠了靠,脸上轻松,“就是个路过的,那些刺客可能不想费力气杀路人。”

厉云宣眼睛微微眯起,还是挂着笑,语调微微上扬:“哦?是这样吗?” 第316章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啥 王羽兰两手一摊:“除了我运气好和他们不想伤及无辜以外,我就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她看向他,反问道,“不然二殿下以为呢?那些刺客是看我长的好?所以手下留情?虽然我自认为我这副皮囊确实长的不错,但当时黑灯瞎火的,是人是鬼都看不清,刺客又怎么会对我动恻隐之心呢。”

厉云宣不再问了,他微微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抬起头来,对她道:“我记得出事的时候,其他所有被救下的贵女都在船舱里头,只有你和秦小姐落了水,王小姐说那些刺客的目标是秦小姐,那王小姐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躲在船舱里头呢?还一定要出去呢?”

王羽兰:“当时那个情况谁想的到啊,我看秦凤华逃出去了,脑子一嗡就也跟着逃出去了呗。还有我刚才也说了,我是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些黑衣刺客的目标是秦凤华,事发的时候,情况那么紧张,哪里容得我细想。”

厉云宣:“这样啊。”

王羽兰白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是哪样?我知道外面有危险还故意跑出去?那我不是吃饱了撑的找死嘛。”

接下来,厉云宣又问了王羽兰一些其他的问题,在见到王羽兰脸上闪过疲色后,他适时地止住了话。

“今天就想到这里,”厉云宣站起身,“王小姐要是还想起什么其他细节来,可以派人给我传话,毕竟出了这样的大事,镇北侯痛失爱女,早日查清事情的真相,也是给他一个交代。”

王羽兰点点头,道:“虽然我与秦凤华平日里不对付,但她丢了性命是我万万不忍看到的,我也希望能够尽快揪出真凶,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这件事,就摆脱二殿下多多上心了。”

“嗯。”厉云宣轻轻答应了一声,“职责所在。”

“新眉,我行动不便,你替我送送二殿下。”

“是,小姐。”

新眉答应完,便恭敬地将厉云宣送了出去。

回来以后,新眉看着王羽兰已经一改疲色,精神抖擞地从床上坐起来了,新眉过去,一边小心地扶着王羽兰下床,一边问道:“小姐,你说二皇子会相信你的话么?”

王羽兰:“这有什么不信的,我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掺了假的那一小部分也找不出错漏来,不由得他不信。”

说着,她站直了身体,抻了抻腰背:“厉云宣不愧是笑面狐,这话问的,够久的,要不是我装累了,他指不定要问到猴年马月去呢。”

说着,她搓了搓脸上的粉,转向新眉:“你去,打一盆水来,我要把脸上这粉洗了,涂的这么厚,脸上闷得慌。”

新眉轻快地答应了,出去给王羽兰打水。

这一头,厉云宣步履不停地走在回去的宫道上,太监常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

“殿下,您说这王小姐说的可都是真的?”

厉云宣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边走边想,他思考的时候,拇指间总会不由自主地摩挲,就这样,一主一仆走出去好一段路后,厉云宣的手指间忽然停止了摩挲的动作。

常青见他停了脚步,抬头疑惑地看向他:“殿下?”

“不对!”厉云宣忽然道。

“什么不对?”常青小声问道。

“王羽兰的反应不对。”

“啊?怎么不对了?”常青觉得王羽兰刚才说的挺合理的呀,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呐。

“她说的太细太多了,”厉云宣细细回想了一下,又道,“她配合得过了头!”

常青还是不懂:“殿下,她配合您不好吗?她说的仔细不是更有利于您查案吗?”

厉云宣转头看常青:“我问你,荣恩侯府和常家的关系如何?”

常青心想这不是废话嘛,满朝文武是个人都知道两边的关系不好啊,于是他答:“势同水火。”

“我再问你,王羽兰与我的关系如何?”

啊?关系?王小姐和殿下有什么关系吗?见过几面的路人关系?

“关系?一般?”常青看着厉云宣的眼色,不确定地答道。

厉云宣摇了摇头,道:“不,不仅仅只是一般,应该说是不好,虽然王羽兰平日里没有表现出来,但我可以感觉到,她并不喜欢我,也不屑和我打交道,但是这一次,她却很客气。”厉云宣稍稍回忆了一下,相比于从前的敷衍,这一次,王羽兰的态度是真的很客气了。

“她客气过了头,而且也配合的过了头,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她并没有理由配合我,她敷衍我,我查不出来,在陛下那里就交不了差,这样才是她乐意看到的不是么?”厉云宣道。

常青有些咂摸过味儿来了:“对啊,殿下,荣恩侯府一向与您不睦,您倒霉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平白无故地帮您做什么呢?”

厉云宣心想:是啊,她帮我做什么呢?王羽兰不可能知道是我派刺客去杀的秦凤华,明面上我就是一个负责查案的皇子,她没有理由帮我,除非……她要掩盖什么,或者说,她是故意要让我相信什么。

相信什么呢?厉云宣脑子里翻书似的,一点儿一点儿地回忆刚才和王羽兰的谈话。

忽然,他脑子里像是过电似的,一下抓住了什么,然后,下一刻,他的脸色蓦地变的难看极了。

他眼底的戾色忽然迸发出来,眸光瞬间便得狠辣无比,前一秒那个含笑的翩翩佳公子刹那荡然无踪,他几乎是咬着牙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她是要让我相信,秦凤华已经死了。”

常青一惊:“主子的意思是,镇北侯小姐没有死?”

厉云宣脸色阴沉的简直能滴水,语气肯定道:“没有死,而且……”这一刻,他脑子忽然通了,这几日行宫中发生的所有事都串联在了一切,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回来兴风作浪了。”

兴风作浪?什么兴风作浪?常青疑惑地看向厉云宣。

厉云宣给出答案:“闹鬼。”

闹鬼?闹鬼……

常青忽然间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惊骇道:“主子是说,这几日行宫中的事都是镇北侯小姐在背后捣鬼?”

“不止,不止是她。”厉云宣道,“我确信她没有回行宫,她的手不可能伸怎么长,闹鬼的事一定有人在背后帮她。”

“帮她?谁帮她?”

厉云宣心里自认而然地浮现出来一个人来:

“她的哥哥,秦津!”

秦津早就知道了秦凤华没有死,还每日假装去同州湖畔寻人,其实暗地里极有可能早就已经和秦凤华取得了联络,兄妹俩联起手来在行宫内唱了好大一出闹鬼的大剧!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厉云宣不作他想,上来矛头就直至丽贵人,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

而丽贵人……

厉云宣心里想着这个女人,说实话,他是喜欢丽贵人的,但……如今的形势,比起美人,他更爱江山,如果美人挡了道……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俊雅的眉宇间满是惋惜。

如果美人挡了道,那就只好搬开了…… 第317章 心理素质那么差嘛 “主子,喝口水。”向灵端着一碗温水进来。

“向灵,殿下来了吗?”丽贵人蜷缩在床榻上,用衾被死死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一只惊恐万状的眼睛问向灵。

“奴婢已经让人给二殿下传话了,主子再等等,过一会儿二殿下就来了。”向灵耐心安慰道。

丽贵人听见厉云宣会来,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缓缓从被子里露出脸来,就着向灵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

向灵看着她,经过数日的精神折磨,从前那个俏如娇花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此时的丽贵人披头散发,面容枯槁,三魂吓没了两魂,脸上满是惊惧和小心,宛若一只惊弓之鸟。

水喝到一半,忽然,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丽贵人暴突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突然飞快转动,她一把推开了向灵的手,警惕地看向四周,紧张地问向灵:“向灵,你听见了吗?”

这已经是丽贵人今日第十次问向灵了。

向灵慢慢叹出一口气,道:“主子,现在是白日,鬼怕阳光,不敢现行的。”

“不是,向灵,你听,真的有,我听见惨叫声了……”丽贵人说着说着,忽然惨叫一声,将整个人又缩回了被子里头,裹在被子里头不停哀叫:“啊!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是我杀你的,别来找我,是二殿下,是二殿下,你别来找我了……”

向灵看了看门口,还好她将人都遣了出去,不然被人听见丽贵人的话,传了出去,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事呢。

她担忧地看着躲在被子里的丽贵人。

主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原本只有晚上会这样说胡话,现在连白天也开始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能见人了,向灵也不敢放她出去,只能整日关在房间里头。

而二殿下那边……

“啊!”又是一声高亢的尖叫,丽贵人忽然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跪在床榻上对着一个角落疯狂的磕头求饶:“秦小姐,你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向灵朝着丽贵人磕头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一道秋日的阳光打进来,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也没有鬼。

向灵心里头的那个想法再次涌了上来。

丽贵人怕是已经疯了。

正寻思着,门口忽然传来通禀声: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向灵一激灵,看向正胡言乱语的丽贵人,暗道一声“不好”。

来不及多想,向灵几步走到窗前,将碗中剩余的水泼了,然后回来将碗搁在小案上,这才快步向门外走去。

向灵到门口的时候,程皇后已经从凤辇上下来了。

“恭迎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向灵叩首行礼。

因为行宫里头几次三番的闹鬼,今日永嘉帝把皇后叫过去,好一通申饬,责备程皇后统领后宫不利,才闹出这般事端。

程皇后已经很久没有被永嘉帝这样骂过了,而且还是当众责骂,骂的程皇后抬不起来,叫她好生没脸。

所以程皇后出了永嘉帝那里就径直朝着丽贵人这里来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鬼怪,能叫丽贵人疯魔成这样。

程皇后站在门前,微微垂着眼眸看地上的向灵:“你家主子呢?”

“回娘娘的话,主子在屋里头。”

程皇后低低“嗯”了一声,越过她就要往里走。

“皇后娘娘!”向灵挪了身子,挡在程皇后面前。

“嗯?”程皇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向灵,“你着拦我做什么?”

向灵道:“娘娘,主子现在精神不大好,您还是别进去了。”

程皇后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话,就是因为丽贵人现在是这个样子了,本宫才更应该进去看看!”

向灵还是没挪地方:“皇后娘娘,您真的不能进去,主……主子现在的样子会吓着您的。”

程皇后面色不虞:“让开!”

向灵看着程皇后,满脸为难。

程皇后朝身旁的两个嬷嬷使了个眼色:“把她给本宫拖开,本宫倒要看看这丽贵人青天白日的是在闹什么鬼!”

两个嬷嬷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向灵就往旁边拖。

“开门。”

宫人依言打开房门。

开门的瞬间,变故陡然发生,一声宛如杜鹃泣血的凄厉尖叫突然响起。

程皇后面色一变,立刻向屋里走。

然后程皇后就看见了让她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断梦魇的一幕。

只见明暗分别的屋中,层层叠叠的纱幔像暮春时期开败的花散落在地,床榻之上,一个身穿素白寝衣的女人,脑袋诡异地仰垂在床沿,眼睛暴突,瞳孔涣散,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程皇后迈步进来,一抬眼就跟那诡谲的黑眼珠子对上了,登时吓得连退三步,惊呼出声,直到身后的宫人扶住她,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去看看,她……她怎么样了?”程皇后吩咐左右道。

宫女都吓得不敢上前,只得由程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成大上前查看。

过了一会儿,成大回来。

“娘娘,丽娘娘殁了。”

“什么?!”程皇后惊叫,“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她不敢相信,丽贵人就这样死了?

“死因呢?”程皇后问道。

成大:“没有伤口,也不像中毒,死因不明。”

“怎么可能?!你去将王院判找来。”程皇后吩咐。

“是!”

程皇后受惊不小,也嫌弃丽贵人的屋子里晦气,于是留了两个嬷嬷在这里堪明情况,自己则由人搀扶着先回宫休息了。

而不久以后,太监成大找来了王院判,诊断出了丽贵人的死因,丽贵人乃惊吓过度,心悸而死。

简单来说就是吓死的。

这则消息像插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行宫。

稍迟一些,秦津也得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秦津震惊地看着来报消息的人,“丽贵人死了?还是被吓死的?!”

心理素质这么差的吗?这就吓死了?

秦津整个人都懵了,他们考虑了所有问题,唯独没有考虑到丽贵人会被吓死!

丽贵人一死,那后面的计划还怎么进行?完全推进不下去了啊!

“你确定丽贵人真的死了?”秦津尤是不信,“别不是假死?”

“二公子,是真的,当时皇后娘娘去丽贵人宫里亲眼撞见的,太医院的王院判给的死因,丽贵人是真的死了,死的不能再死,死的透透的了。”

秦津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低着头轻声低喃:“不会,这就吓死了?这就吓死了?这鬼也扮的太成功了,就这样把人给吓死了?” 第318章 枕边人也下手 尽管不愿意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秦津不接受,他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尚早。

“你先出去。”秦津对来人挥了挥手。

那人退下以后,秦津看了一眼暗处:“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便落在了秦津身前。

秦津:“事情你刚才也听见了。”

黑衣人点头。

“你即刻去同州城一趟,把消息告诉凤华他们。”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调头就要走。

“等等,”忽然,秦津叫住了他,秦津想了想,道,“还是去亲自去一趟。”

关键人物丽贵人死了,先前的计划作废,之后要怎么办,必须从长计议,他必须的去见秦凤华一面,才好商定接下来的事。

秦津站起身来,唤小厮备了马,便骑马向着同州城的方向去了。

而秦津不知道的是,他一人一骑打马出了行宫以后,有一个小太监飞快地出了镇北侯府落脚的宫室,向着内宫的方向行去……

同州城内,秦津在同州湖畔吹了好一会儿冷风以后,又骑上马,在城内兜了好一会儿圈子,才最终在秦凤华现在落脚的小院前停住了。

在门扉上三重两轻地叩了五下后,门才“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

秦津又望了望四周,才终于矮身进去。

这些时日,外头的事情都是秦津在办,手上的生意也交给了低下的人,秦凤华一时间空了下来,容景见她实在无聊的很,于是寻了一只三花猫小奶猫来给她作伴,此时她正在给那只小奶猫喂牛乳。

见哥哥秦津忽然出现在这儿,秦凤华着实吃了一惊,随后马上反应过来,问道:“哥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津“嗯”了一声,道:“进去说。”

秦凤华看他脸色严肃,知道事情不小,于是将猫交给小丫鬟喂养,自己跟着秦津进了屋。

秦津在外头吹了半天的冷风,脸都有些冻僵了,进屋坐下以后,忙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饮了暖暖身子,然后才直接道:“小妹,丽贵人死了。”

秦凤华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秦津知道她不相信,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丽贵人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白天刚出的事儿。”秦津回答道。

秦凤华消化了好一会儿这个消息,然后才又问道:“怎么死的?”

说到这个秦津也是一阵无语:“吓死的。”

“啥?”

“你没听错,心悸而死,吓死的。”

秦凤华:……

屋子里静的很,秦凤华竟然因为过于惊讶,一时失语了。

秦津:“我刚听到的时候也是你这副样子,谁能想到呢,扮个鬼扮太成功了,竟然把人给吓死了,你说这可怎么整?接下里我们要怎么办?”

秦凤华撑住了自己的头:“你让我先想想。”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难以置信,抬头又问:“你确定人是吓死的?”

秦津:“确定啊,王院判亲自给的结论,这还能有假?”

丽贵人的死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而且死的时机也太巧了,这不能不让秦凤华多想。

“丽贵人死之前行宫里有什么异常吗?”秦凤华问道。

秦津:“没有啊,一切都很正常,事情也是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一步走的,哪能料到她突然死了呢。”

秦凤华还是觉得不对,于是道:“哥哥,你将行宫里这几日发生的事细细地与我说来。”

“好。”于是秦津就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将事情都说了。

秦凤华拖着下巴听完,发现并无不妥之处。

难道丽贵人真是吓死的?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秦津一次性说完,说得口干舌燥,又端起热茶喝下去两口,润了润嗓子,这才抬眼看秦凤华,道:“小妹,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

丽贵人死的太突然了,秦凤华还真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正在思索间,恰在这时,容景提了几个胡饼和一个切好的羊腿进来了,今日秦凤华说想要吃之前他们去过的那家的胡饼和羊腿,容景今日也恰好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于是便顺道给她带回来了。

容景提着东西走进来,见秦津也在,放下东西,打了声招呼后,注意到两人的脸色不对,于是问了句:“怎么了?”

秦凤华看了眼桌上容景带回来的吃食,感觉自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糟心事失了胃口。

秦津倒是挺有胃口的,他在外头逛了半天了,也确实饿了,于是他一边去拿桌上的胡饼,一边说了句:“丽贵人死了。”

容景:???

秦津正忙着吃东西,显然没有空说话,于是容景将目光转向了秦凤华。

秦凤华大概将事情跟容景说了一遍,然后对容景抛出了那个秦津抛给她的问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容景想了想道:“丽贵人死的蹊跷,晚上让人再去确认一下死因。”

秦凤华点头,觉得容景说的有理。

“至于现在嘛,”容景就着目前的形势分析道,“捉奸捉双,现在私通的两个人既然有一个人死了,那利用这件事让厉云宣身败名裂显然是不现实了。”

确实,没有当场揭发两人的丑事,即便他们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做马脚,没有确凿直接的证据,厉云宣当然可以不认,秦凤华意识到,这件事已经锤不死厉云宣了。

等等!

秦凤华倏然一惊,突然想到,在这个节点,这个时机,丽贵人的死对谁最有利,不用多说,自然是二皇子厉云宣了。

“丽贵人不会是厉云宣杀的?”秦凤华忽然道。

秦津:“不会,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个人好歹做了几百日的夫妻了,厉云宣心不会那么狠。”

容景:“不一定。”

秦津:“哈?什么不一定?”

容景看向秦凤华,秦凤华看懂了容景眼中的意思,于是替他道:“我从前在宫宴上与厉云宣打过几次交道,他给我的感觉很违和,像什么呢?一只笑面狐?表面温和文雅,内心其实不然,所以他真的有可能杀了枕边人。” 第319章 你可明白 “目前为止,最坏的结果就是厉云宣已经猜到我还活着。”秦凤华道。

“不能,我们并没有漏马脚啊。”秦津充满疑惑。

是没有漏马脚,但是丽贵人却死了,这不得不让秦凤华有所怀疑。

秦津:“小妹,我还是觉得你把厉云宣想的太聪明了,丽贵人可能真的就是意外死亡的呢?”

是有这种可能,但秦凤华不敢赌。

秦凤华忽然抬头看秦津:“哥哥,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你?”

秦津很确定地摇头:“没有。”

秦凤华蹙着眉思索,暂时没有说话。

容景看她:“凤华,你是怀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嗯,心里总感觉不安。”

“不至于。”秦津咬着羊腿道。

但他看秦凤华过于凝重的脸色,吞了口中的羊腿肉,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不然我们换个地方?”

秦凤华还是摇头:“换去哪里?”

同州城他们并不熟悉,这么短的时间内要重新找一处院子,还要不打草惊蛇,谈何容易。

三人陷入沉思。

已经接近傍晚了,天井上的晚霞格外的璀璨,廊下,下人们掐着时辰点亮了屋檐下悬挂的灯笼。

天还亮着,灯笼里的灯光打下来,只在地上照出了很浅的一道阴影。

秦凤华定定地望着那道浅淡的阴影出神,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脑中那个骤然出现的想法冲口而出:“灯下黑!”

“啥?”秦津扭头看秦凤华,“什么灯下黑?”

秦凤华道:“哥哥,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电光火石间,容景也明白了:“你是说行宫?”

“对!就是行宫,我们悄悄地回去,厉云宣即便猜到我没有死,也绝对不会想到我藏在行宫里头,而哥哥你……”秦凤华指着秦津,微笑道,“则继续做样子,时不时地出现在同州湖畔,然后消失一阵,制造你去见我的假象。”

“哦!这就是你说的灯下黑啊,”秦津低头想了想,“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可是……

“我刚才出来的急,是骑马来的,没有马车……你们要怎么同我回行宫?”秦津问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

秦凤华想了想,如果去街上雇一辆马车来又显得太过刻意了。

“我和谷景扮成你的护卫,跟你回行宫。”

“这……不好。”秦津指着容景,“他打扮打扮还像个护卫,你?”

秦津看着秦凤华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有些嫌弃:“还是算了,在行宫门口晃一圈,生怕别人看不出我带一个女的似的。”

听他这样埋汰自己,秦凤华当即鼓起了腮帮子,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呃……秦津反驳她反驳的井井有条,但真让他想,他还真的想不出来了。

一时间,兄妹俩大眼瞪小眼,都没了话。

忽然,旁边一声轻笑传来,是容景的笑声。

秦凤华和秦津闻声齐齐转头:“你笑什么?!”

这一声异口同声的质问倒显出他们是打一个娘胎生出来的兄妹了。

容景收了嘴角的笑意,转入了正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夜是同州太守卢词日子?”

“同州太守卢词?”

是了,秦津记起来了,自打圣驾入了行宫以后,太守卢词每隔三日,便会雷打不动地进宫面圣,而且面圣的时辰都在入夜以后。

“你什么意思?”秦凤华问容景。

容景冲秦凤华眨了眨眼,道:“我们可以乘卢大人的马车入行宫,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厉云宣绝对不可能知道我们已经回去了,”说着,容景转向秦津,“当然了,这件事还需要二公子配合。”

“怎么配合?”秦津坐直身子。

容景推开桌上的吃食,腾出一块空地来,然后用指尖沾了沾茶碗里的水,一边用沾了水的指尖在桌子上画着,一边说道:“行宫的分为东行宫和西行宫,东行宫是皇室的宫室,西边才是各府家眷,东西两边中间用一道宫墙隔开。”

“卢词入行宫只为面圣,所以去的一定是东行宫,但我们的目的地是西行宫,所以我们乘卢词的马车混进行宫以后,在马车行经御道,真正进入东行宫前,必须由你出面拖延住卢词,我们才好从马车中下来,去往西行宫。”

他在桌上做完简略的演示后,抬眼看向秦津,问道:“二公子,你可明白?”

秦津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行宫的大致样貌和路线,点了点头,表示懂了。

“懂了便好,”容景大手抹去桌上的水渍,又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兵分两路,二公子你就远远地跟在卢词的马车后回行宫,而我和凤华则去搭卢词的车。”

天光即暗。

容景和秦凤华趴在官道旁的草丛里,紧紧地盯着官道那头。

这是一条通往行宫的官道,是卢词的必经之路。

秦凤华抬头望了望天,趴在容景身边,对他小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卢词的马车怎么还没来?”

容景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听地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容景忽然道:“来了!”

秦凤华神情一凛,目光微凝。

很快,一辆二驾马车踏着夜色由远及近快速驶来。

马车里,小案上摆着今晚需要承给永嘉帝的奏折,卢词一脸平静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耳畔边都是马车车轮滚过青石板路发出的轱辘声。

忽然,车厢猛地晃了一下,卢词蓦地睁开了眼睛,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车内陪同的随从探头出去了解情况,过了一会儿,回身进来答道:“大人,应当是刚刚车轮压到了石块,无甚事,大人不必忧心。”

卢词听后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重新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他的全副心思都在今晚与永嘉帝的会面上,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浓黑的夜色中,一辆二驾马车的车顶上俯趴着两道漆黑的身影,一路向着行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320章 终于过关了 “来着何人?”

入夜,行宫门口,值守宫门的禁军拦下了驶到近前的的车架。

马车中的撩起车帘,探出头去:“我家大人乃同州太守,今夜例行进宫面圣。”

“哦,原来是卢大人,失礼了。”

那阻拦的禁军看清楚了人后,连忙让开放行。

马车顺利地通过了宫门,驶入御道。

一路平稳,马车很快到了御道的尽头,往东是内宫,往西是外宫。

“卢大人!”忽然,御道后头,马蹄声伴着一个男人的高喊声响了起来。

马车内的卢词蓦地睁开了眼睛,看向随从:“有人在叫本官?”

随从方才没有听见声音,正要摇头,忽然,马车外又是一声“太守大人”传了进来。

随从改摇头做点头,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马车后头,镇北侯府二公子秦津正打马而来。

随从回头:“大人,是镇北侯二公子秦公子。”

卢词微微一讶,让人先停了车。

秦津打马过来,先是瞥了一眼马车,然后才驱马到卢词的车边。

“卢大人。”秦津坐于马上,微微低头,拱手见礼。

“秦二公子,”卢词先是在马车里回了一个礼,然后才看向秦津道,“不知秦二公子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哦,是这样的,卢大人从前也是白鹿书院的学生,论理我该唤您一声师兄。”

见这位秦二公子一上来就跟自己攀关系,卢词顿觉不妙,嘴巴里敢要推辞不受,秦津已经厚脸皮地将关系攀上了:“师兄,师弟在书院中就拜读过您的文章……”

那厢秦津正没话找话地与卢词攀扯着,这厢,容景和秦凤华正趁着这功夫从车顶上悄无声息地溜了下来。

两人从车顶下到马车后头,脚刚落了地要往西边转的时候,容景的耳朵微动。

他倏地抬起手,挡住后头秦凤华跟着的脚步。

看着忽然横插在身前的手臂,秦凤华面露不解,目光询问地看向容景。

“有人来了。”容景手指着西边,扭头对秦凤华做了一个口型。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容景指引着秦凤华往后退到了马车的东面。

在二人的身型将将转入东面的时候,一道温文尔雅的男声忽然在西面响了起来。

“秦二公子?还有卢大人?”

这声音……

秦津蓦地扭头向后看去,竟然是二皇子厉云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清来人后,秦津面色一僵,不过很快恢复了自然。

他高声道:“见过二殿下!”

厉云宣走进,先是看了看秦津,又转头看向车里的卢词,微笑问道:“二位停在这里做什么?”

卢词刚想说话,秦津抢先一步开了口:“哦,回禀二殿下,是这样的,我刚刚从外头回来,恰好见到了师兄的车架,便寻思着上来同师兄大声招呼。”

“师兄?”

“卢大人与我同是白鹿书院的学生,因此我得唤一声卢大人师兄。”

“是这样吗?”厉云宣看向车里的卢词。

卢词勉强的笑了笑,算是认下了这个乱攀关系的师弟。

“不知殿下这么晚了,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秦津面上自然地与厉云宣叙着话,内心里却有些急,他得想办法把厉云宣引开。

“哦,方才我去荣恩侯小姐那里确定了一些令妹失踪的细节,耽误了些时辰,所以现在才回来,”说到这儿,他突然扭头看向车内的卢词,道,“卢大人是要去见父皇?”

卢词点头:“正是。”

如果不是刚才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师弟”叫停了车,他现在应当都到永嘉帝那儿了。

“那正好,我与卢大人一起过去,正好有些事情需向圣上回禀,卢大人不介意捎带本王一程?”

“当然不介意,殿下请上马车。”卢词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厉云宣和卢词攀谈间,秦津的眼睛趁着二人不注意的时候向后瞥了好几眼,他还不知道秦凤华和容景现在的情况,直到最后一次,他在马车后头看见了一根手指,心里这才定下来。

“秦公子,你在看什么?”厉云宣的声音突然在秦津的旁边响起。

“啊?”秦津猛然回头,神情见不小心漏了一丝慌乱,“看什么?我没看什么啊。”

厉云宣眼睛微眯,捕捉到了秦津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他抿了抿唇,抬脚就向马车后头走。

“殿下?您去后头做什么?”秦津心里紧张的要死,但是还强作镇定,高声提醒秦凤华他们,“您不是要与卢大人同乘去见陛下吗?从左边上马车便好,绕去后头做什么?”

厉云宣心里狐疑顿生,不理秦津在后头的喊话,加快脚步向后走去。

秦津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嘴巴里喊着“二殿下”,动作不由自主地驱马也跟着往后走。

及至近前,厉云宣脚步猛地一转,眼睛快速向马车后头扫去。

没有人。

秦津也跟着到了后头,见没有容景和秦凤华的身影,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面带疑惑问道:“殿下?您看什么呢?”

厉云宣站在马车后头,回望秦津。

“殿下,您看我做什么?”秦津一脸莫名其妙道。

厉云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调转了脚步快步走向马车的右边。

就在厉云宣脚步右转的时候,秦津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您去右边做什么?”他一派为卢词着急的腔调,“师兄在马车里该等急了!”

那头,容景和秦凤华二人身子原是紧紧贴着右边车壁的,忽地听见秦津的提醒,两人下意识拔腿就要往前冲去,但恰在这时,前头的车夫久等不见厉云宣上车,于是也下了马车往右侧这边走来。

一时间前有车夫,后有厉云宣。

容景和秦凤华顿时被卡在中间,眼见着危机时刻,二人即将暴露,秦凤华猛地扯了扯容景的衣袖,指了指上头。

千钧一发之间,容景会意,一把揽住秦凤华的腰,脚尖一点,两人就以极快的速度窜上了车顶。

而就在两人窜上马车的那一刻,厉云宣也转到了右边。

下一刻,秦津的声音响起:“二殿下,您这是……在找东西?”

右边除了宫道再无一物,不见半个人影。

同时,车夫也在前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厉云宣,问道:“二殿下?”

右边前头的车檐下挂了一盏昏黄的车灯,此时,寂静的宫道上没有人说话,厉云宣半边脸都沉在黑暗里。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中间地站在右边的宫道上。

“殿下?”前头的车夫率先打破了沉默,“您还要乘车么?”

厉云宣并不回答车夫的话,而是转头看秦津。

秦津被他阴沉沉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但是面上却不显,反而一脸懵懂,也回望着他。

两人就这样无言对视,良久以后,厉云宣忽地笑了一下,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秦津,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对车夫的,他道:“要,我们现在就走。”

说完以后,他不再看秦津,转身向着车夫的方向走去。

秦津站在后头,默默看着厉云宣的背影,慢慢吐出了那口堵在心头的气。

过关了,秦津心道。

车夫见厉云宣缓缓走来,忙恭敬弯腰,抬手,准备扶厉云宣上马车。

近前,厉云宣一手拉衣摆,一手搭在那车夫的手上,准备登车,就是在此时,厉云宣腰间忽然掉下一个东西来,在东西掉落的那一刻,他身体反应极快,立刻弯下腰去捞那东西,同时,眼睛迅速看向车底。

同一时刻,秦津眉心猛地一跳,当即脸色大变,口中一声“卧槽”几乎要脱口而出,还好在将将出口之时,被他又死死地压力下去。

小妹他们不会藏在车底!秦津心中暗叫不妙。

没有人?

厉云宣的眼睛在车底细细又扫视了两圈,确实不见半个人影。

他敛了目,捡起地上掉落的玉佩,暗道,是我多心了?

左边,后边,右边,前边,下边都没有人,难道……

他眼眸抬起,忽地朝着马车的顶上看去。

难道……在顶上?

“殿下,陛下该等急了,您赶快上来。”马车内卢词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终于失去了耐心,亲自掀开车帘催促外头的厉云宣。

同时,一直候着的车夫也催促道:“二殿下,您赶紧上车。”

厉云宣脸上挂起和煦的笑,解释道:“前些日子母后宫中的猫跑丢了,方才似乎是看见它了,这才耽误了一会儿,叫大人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卢词怕他还要找猫,连忙说道:“没什么,为贵妃娘娘找猫,殿下也是一片孝心,但这儿实在不宜再耽搁了,这样,殿下既已看见猫的踪影了,一会儿派宫人在这附近细细的找也是可以的,殿下就先上车同我一道去见陛下。”

厉云宣敛了目,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扶着车夫的手,跨上了马车。

下一刻,在御道上耽搁了许久的马车终于再一次启动,马头向右调转,向东朝着内宫的方向去了。

后头,看着远去的马车,秦津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冷汗,心终于落了地。

终于……过关了! 第321章 牵机药 秦津穿着被风吹的透凉的衣服回来了,进来就看见秦凤华和容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喝茶,当即就抱怨开了。

“你俩还有心喝茶,我刚才差点被吓死,”说着,他扯了扯衣服的后背,“我这后背到现在还是湿的。”

秦津现在想想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几步过去,给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端起手边的茶水给自己猛灌了一口,舒服的叹出一口气,这才转眼看秦凤华和容景。

“话说,你俩最后藏在哪了?”

“藏车顶上了。”秦凤华简单道。

“这样啊,我刚才还以为你们藏马车底下了呢,厉云宣蹲下去看的时候,可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秦凤华扯了扯嘴角,转向容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之前说要派人去夜探丽贵人的死因?”

容景修长的拇指沿着白玉杯沿轻轻摩挲,见秦凤华问自己,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道:“是这样。”

“那人安排了吗?”秦凤华问道。

“还未。”从秦津忽然出现在小院告知他们丽贵人已经身死,到现在他们平安回了行宫,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还腾不出时间安排人手。

“现在安排也是一样的。”容景道。

秦凤华想了想,看着容景道:“我想亲自去一趟。”

“亲自去?”容景微微惊讶。

“嗯,丽贵人死的蹊跷,她怀疑她可能是中毒死的。”

这可真是……

“你心里是有什么想法了?”容景问道。

“只是一个隐约的猜测,如果真如我所料,这毒连王院判都没看出来,那你派去的人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我毕竟师从赵士言,在毒理这一道还是学了点东西的,我去看,是最稳妥的。”

学了一点儿东西?容景心想,那你真是太谦虚了,就他看来,赵士言的本事秦凤华虽然没有学到十成十,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既是这样,那我们就去一趟。”容景答应道。

他转头问秦津:“丽贵人现在的灵柩停住哪儿?”

秦津想了想,道:“皇后嫌她死的不干净,好像是把她的灵堂远远的安排到最东头的宫室了,叫落雨轩应该是,”说着,他顿了顿,道,“你们真要连夜过去?今天都累了一天了,不休息一下?明天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秦凤华摇了摇头道:“夜长梦多,事情早确认,我心里的石头也早落地,后面的事情也才能安排下去。”

秦津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理,于是道:“那你们过去的时候小心点儿。”

他就不过去了,今天一天实在够呛,他老了,实在是折腾不起来了。

秦凤华点点头,答应道:“我们会小心的。”

跟着就站起身,朝容景使了个眼色,示意马上行动。

容景从善如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秦凤华的脚步向外头走去。

秦津坐在里头,只见两人走到外头,然后容景揽着秦凤华的腰,将人一带,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看着这一幕,虽然知道那个未来妹夫谷景武功高,一路护送秦凤华过去确实应该这样,但是当看到他大手揽过秦凤华的腰,将人亲密地往怀里带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对头,有一种自家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不得劲儿。

秦津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疲惫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低低叹出一声:“唉~”

容景带着秦凤华飞掠至半空,一路避过行宫中的禁军守卫,直奔行宫最东头,大约一刻钟后,他们成功到达了落雨轩。

落地后,秦凤华就着昏暗的宫灯四下打量了一番,很静也很黑,夜里的山风吹过来,透着个渗人的阴惨。

房门就这样大喇喇地敞开着,里头一口黑漆棺材就竖着摆在屋子的正中央,对着门口,告诉来访的人,这里头有一个死人。

这副阴森的环境但凡来一个胆小的都得吓得两股战战,神志恍惚。

不过秦凤华是个不怕鬼的,脸上的表情坦然的很,四下看了看,就要朝着屋子里头的棺材走。

脚步刚要往前迈,忽然感觉到腰间的禁锢,她低头看了看,发现容景的大手还揽着自己,于是抬头看向容景,要让他放开自己,刚触及到容景的眼神,忽然间想到什么,于是出口的话便变成了手上的动作。

她温热的小手轻轻覆上容景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十指扣入他的手,将她手上的温度清晰的传入了他微量的手心,然后轻轻将容景的手从腰间拿了下来,就那样牵着他。

她抬头对他笑笑,轻声安慰道:“我在呢,别怕。”

她想起来了,容景是怕鬼的。

容景低头望着她的漂亮杏眸,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忽地一下笑开了,手上有紧了紧,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凤华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愣神,心里想着,他笑的还怪好看的。

这段小插曲过后,两人顺利地走进了安放着丽贵人棺材的落雨轩。

大约是因为丽贵人死的太突然了,所以灵堂布置的也草率,连“奠”和牌位都未放上,只在前头挂了两条白幡敷衍了事。

不过丽贵人的葬礼安排的华丽与否,秦凤华并不关心,她真正关心的是棺材里头的人。

此时棺材还未钉棺钉,是可以打开的,于是秦凤华看了一眼容景,两人一道伸手推开了棺材盖子。

屋子里头实在黑的很,即便棺材推开了,也只能隐约看见里头躺了一个人,看不清样貌,秦凤华转头看了看,在前头的烛台上看见了两根未点燃的白蜡烛,于是示意站的近的容景将白蜡烛拿个自己。

容景了然,长臂一伸,就抽出了烛台上的一根白蜡烛,往回拿的时候,松开了秦凤华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将那蜡烛点燃了才递给秦凤华。

秦凤华看着他松了手,微微讶异,隔着蜡烛的光看向容景,轻声问道:“不害怕了?”

容景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笑来,温声回道:“你在我身边就不害怕了。”

秦凤华想想这样也好,要是一直牵着手,她也不好查看丽贵人的情况。

她从容景手中接过燃着红光的白蜡烛,转头举着拉住向棺材里看去。

只见烛光照耀之处,一张苍白的美人脸显出形来,美人眸眼紧闭,唇色惨白,脸上定格了临死前的痛苦。

秦凤华先是粗略打量了一眼丽贵人的死状,接着将蜡烛靠近丽贵人的脸,准备进一步细看,这时,蜡烛的光源忽然扩大了些,也亮上了许多。

她顺着光源扭头看去,见着是容景点燃了另一根白蜡烛给自己照明。

容景对她笑笑:“太黑了,这样照亮点你能看的清楚些。”

秦凤华笑了笑,没说什么,又转头回去看丽贵人,确实是比先前亮上了许多,看的更加清楚了。

光线照射之下,丽贵人除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挣扎以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容景凑过来,他不懂医药之术,看不明白,于是小声问道:“她真的中毒了么?”

秦凤华手上动作不停,嘴巴轻声回答他:“我怀疑她可能死于牵心引。”

“牵心引?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极其罕见的毒药,我是偶然在上华观的一本古籍里看见的,这种毒药极其难得,需要南域牵心虫的胆囊经过百天的特殊炼制才能获得。”

“牵心虫?”

“南域密林里的一种毒虫,全身带毒,胆囊尤其甚,”秦凤华想了想,跟容景解释太多,他估计也听不懂,于是直接掠过开始说中毒的症状,“根据那本古籍的记载,中了牵心引的人的毒发症状就是心悸而死。”

“那我们怎么分别她到底是中毒而死,还是单纯的心悸而死呢?”容景疑惑道。

秦凤华:“这就是此毒的厉害和隐蔽之处了,在牵机引毒发的十二个时辰内,死者身上不会有如何其他的症状,与单纯的心悸而死一模一样。”

“十二个时辰内?那十二个时辰后呢?”容景抓住了秦凤华话中的重点,问道。

秦凤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去掀开丽贵人右边眼睛的眼皮,然后才道:“你来看。”

容景依言看去:“看什么?”

他眼睛里看见的就是丽贵人已经涣散了的无光瞳孔,就是死人的眼珠子,没什么特别啊。

“你仔细看,看她眼睛的中间。”

容景疑惑,凝了神再次看去,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在那死人眼珠子中间有一条极淡极潜的竖线。

“线?”

秦凤华点头,道:“这便是牵机毒发后的症状,在人死后的十二个时辰后会在人的眼珠子里显出一条线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由潜变深,由细变粗,由淡便红,最后红会满布整个眼球。”

“红?为什么会变红?是血吗?”容景问道。

“对,就是血,牵机引的毒造成心悸后,心头血会一路从心脏倒灌到头部,从眼睛先变红,然后血会先从眼珠里爆出来,进而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那不就是中毒的明显症状吗?一旦尸体发生七窍流血的异变,那人是中毒死的不就暴露了?”

秦凤华摇头:“不会暴露的。”

“嗯?为什么?”

“因为牵机引的毒发尸变过程是极其缓慢的,快则三年,慢则可能十年,在这期间人早就已经下葬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人是中毒死的。” 第322章 我只是来送你上路的 秦凤华摇头:“不会暴露的。”

“嗯?为什么?”

“因为牵机引的毒发尸变过程极其缓慢,快则三年,慢则可能十年,在这期间人早就已经下葬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人是中毒死的。”

秦凤华解释完,收回手,低头看着棺椁中的丽贵人陷入沉思。

“凤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厉云宣是怎么弄到牵机引的。”

“这种毒很难弄到吗?”容景问道。

“很难,一个是南域密林中的牵机虫很难捕获,还有一个就是牵机毒的炼制方法其实已经失传很久了,我在上华观中看到关于这种毒的毒发症状的记载,至于如何炼制也只是一笔带过,里头说是要用牵机虫的胆囊经过白日的炼制,但胆囊如何取,取多少,又要辅之何物一起炼制,全无记载。而现在……”

烛光半打在秦凤华的脸上,让她此刻的神情有些神秘莫测,她声音轻悄中带着深沉:“失传已久的牵机引重现,还是握在二皇子厉云宣的手上……”

后面的话秦凤华未再言明,但容景却已意会,厉云宣手上握有这种秘毒,怎么使用,用在谁身上,全由他说了算,这是最棘手也最防不胜防的。

而且,容景看着秦凤华这副严肃的样子,也猜到了:“凤华,牵机引没有解药?”

“对,”秦凤华面色沉重,“一旦中毒,必死无疑。”

她蹙着眉头,心想,厉云宣此人阴晴不定,诡谲莫测,以防万一,她或许应该联系联系赵士言了,就是不知道赵士言会不会北上了。

正思索着如何将赵士言诱骗上来,忽然,身旁一股风猛地吹来,她手中的蜡烛灭了,秦凤华诧异转头,就见容景吹灭了他自己手上的蜡烛。

她还未开口询问,容景就压着声音小声道:“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谁?

心下正诧异间,忽然,耳边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真有人来了。

容景拿过秦凤华手中的蜡烛,快速将两根拉住插入烛台归位,然后回过身来,正要带着秦凤华走,一回眼看见秦凤华正在费力的推盖上棺材盖,于是几步过去,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悄无声息帮着将棺材盖盖上了。

做完这些,外头的脚步声已经拐进落雨轩了,再出去是来不及了,无法,容景只好揽着秦凤华跃上了房梁。

二人刚刚在房梁上藏好,片刻后,黑暗中一个人影便踏了进来。

方才蜡烛被容景灭了,现在屋中黑的厉害,今日的月光又不显,秦凤华一时竟然还真分辨不出来的是何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凤华心里的想法,这时,容景轻轻靠近她的耳边,以极其低哑的声音对她道:“是个宫女。”

秦凤华诧异转头,正对上他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漂亮的琥珀金眸。

是了,容景的眼睛不受光源的制约,即便再黑暗的地方,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秦凤华声音低得几乎是以唇语在说:“她来做什么?”

其实她本想问容景低下的人宫女是谁,但想想他大约也是不知道的,问了也是白费口舌,于是便换了个实在的问题。

容景低头看去,那宫人手上正捧着一个铜盆,铜盆里似乎有些……纸?

纸?他心下不解,凛了目,凝神细细看去,是纸钱?

来吊唁的?

他对秦凤华道:“似乎是来吊唁的,她拿着纸钱。”

纸钱?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来给丽贵人烧纸钱,还是这般鬼鬼祟祟的深夜前来,她到底是谁?

思索间,底下忽然亮起了光,秦凤华被猝不及防的光一打,眼睛下意识就闭了起来,同时鼻息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她才又睁开眼朝底下看去。

这一回有光线的辅助,她终于看清了底下的人,容景说的没错,来人身着紫色宫装,梳着宫人的半翻髻,确实是个宫女。

只是她是哪个宫的宫女呢?秦凤华眼睛下挪,看见了她放在地上的铜盆和纸钱,又为什么要大半夜的来吊唁丽贵人呢?她和丽贵人是什么关系呢?

此时她和容景的位置恰好在那宫女的左上方,因为角度的关系,秦凤华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

看着这半张侧脸,秦凤华恍惚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实在想不起来。

那宫女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后,拿了其中的一根反身回来,只见她双膝一曲,正正跪在了那口棺材前,而铜盆和纸钱正好在她的手边。

端正跪好后,那宫女将蜡烛竖立在地上,烛光莹莹,照亮了棺材前的那一片方寸之地,她素手微抬,拿出了铜盆中的那一打纸钱,搁在屈跪的腿上,那打纸钱数量颇多,那宫女的腿上面积太小,显然搁不住,有些纸钱便顺着腿滑到了地上,纸钱掉在了地上,那宫女也不甚在意,只是任由滑落的纸钱躺在地上。

她纤手捏起了三两纸钱,平移着腾挪过去,悬空在蜡烛微微摇曳的火焰上方,不一会儿,纸钱被点燃,火光瞬时扩大,照亮了棺材上有些粗陋的花纹雕刻。

那三两纸钱在空中燃了不过一会儿,火舌就已经要舔到那宫女的指尖了,就在火焰狰狞着开口即将咬到人的皮肉时,那烧纸钱的宫女霎时松手了,下一刻,燃着大火的纸钱就像被陨落的流星一般,倏忽直直地坠落到了铜盆里,铜盆显然不如纸钱那般惯着火焰的臭毛病,不过一会儿,火势便小了下去,照亮了半口棺材的火光也随之小下去。

眼看着火势就要灭了,忽然,铜盆中又被掷进三三两两纸钱,顿时,盆中的火星宛如是得到了神人的助力,霎时又嚣张了起来,有一就有二,接下来,又是三三两两的纸钱被投入到了铜盆之中,火焰随着纸钱的投入,一阵高过一阵,将地上整口黑漆棺材都照了个一清二楚。

还真是来给地下的丽贵人送钱的?怕丽贵人做了鬼在底下没钱花使?

秦凤华眼见着下头的那个宫女侧脸微绷,唇线紧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烧纸钱的动作,一言未发。

就这样闷头烧钱?不与死去的丽贵人说说话?

秦凤华原想着,她一个人深夜来此偏僻的落雨轩吊唁,怎么说也会说些话,她也好从其中听些关键的信息,可没想到,这宫女不按牌理出牌,一句话都不说,这可太叫她失望了。

那叠纸钱厚的很,显然质量也不错,在铜盆中烧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烧没了大半,在那宫女将地上最后一点纸钱投入铜盆中后,秦凤华看见她定定地看了那口黑漆棺材好一会儿,然后双唇嗫嚅着微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那声音太小了,几乎含在嘴巴里,秦凤华在上头完全听不见。

但是她听不见,容景听得见啊,于是,秦凤华微微偏头,用眼神问容景那宫人在讲什么。

容景确实听见了,于是悄声复述给她听:“主子,主仆一场,向灵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黄泉路上您一路好走。”

说完,只见那宫女长身俯下,砰砰砰三声,扎扎实实地冲着那黑漆棺材磕了三个响头。

那磕头的声音响的,秦凤华在上头都听见了回声,可见心是真诚的。

这宫女是丽贵人宫中的?叫向灵?

正想着,那名唤向灵的宫女已经叩完了头,直起身来,而恰在这时,她的头往秦凤华这边偏了偏,明耀的火光照亮了她的全脸。

秦凤华猛地想起来了,这宫女就是当初宫宴上跟在丽贵人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

只是她一个贵人身边伺候的贴身宫女,白天不来光明正大的吊唁,偏偏选了晚上鬼鬼祟祟的来,这未免也太不符合常理,太奇怪了。

秦凤华心里正奇怪,就见那宫女又定定地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铜盆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下去,完全沉入冰凉死寂后,她才拿起手边的蜡烛重新站起身来,走向烛台接连吹熄了两根蜡烛。

屋中又重新沉入无边黑暗,那叫向灵的宫女又重新隐入了黑夜,秦凤华眼睛看不见,但耳朵里听着那宫女似乎弯腰拿起了地上的已然冷却下去的铜盆,脚步朝外渐去了。

这便结束了么?秦凤华暗道。

似乎是真的结束了,等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后,秦凤华抬眼看身后的容景,用眼神示意下去。

容景会意,揽着她的大手刚要用力将她带下去,忽然,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顿住了,秦凤华感觉到了,于是疑惑抬头看他。

“等等。”容景低声道。

等等?等什么?人不是都走了么?还要等什么?难道还有人来?秦凤华内心不停猜想。

下一刻,耳朵里闯进的凌乱脚步声验证了她最后的猜想。

还真的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漆黑如墨的长夜中,与脚步声伴随而起的是一道带着害怕的颤抖女声。

“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秦凤华眯起眼睛,循声看去,只见门口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倒退着踩进门来。

随着那娇小身影越退越近,门外忽地出现了两个高大的漆黑身影。

与那两道高大身影一同出现的是两道渗人的狞笑声:

“嘿嘿,向灵姑娘,别紧张,我们不干什么。”

“对,我们不干什么,我们就是过来送你上路的……” 第323章 为了男人 送你上路……

向灵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你……你们是二殿下的人。”

“向灵姑娘既然猜出来了,就别在负隅顽抗了,一会儿,配合着点,我们哥俩手脚也麻利些,你也可以少一些痛苦。”好商好量的话从尖细的嗓子里说出来,在这阴暗无边的灵堂里显得无比刻毒。

说话间,那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白绫,压着阴恻恻的眼神,一步一步向着向灵逼近。

这是要勒死她!

黑暗中,死亡的大网向着向灵笼罩过去,一下一下收紧,她像是一只被捕的鱼,在囚网中无头苍蝇似的左冲右突。

“不!”一声艰难的嘶喊从喉咙里叫出,巨大的死亡阴影压塌下来,求生的欲望让她调头就跑,但落雨轩里实在是太黑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方向,也辨不出路来,不过闷头跑了几步,忽地,就一头碰上了直挺挺摆在屋子中间的黑漆棺材。

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让向灵下意识松了手,下一刻,“砰”地一声,她怀中尚未来得及清倒的铜盆猛地砸向了地面,霎时间,盆中细细片片的寂灭纸灰如惊起的群蜂一般,在落雨轩内四散爆开,刺鼻的纸灰味儿瞬间席卷了整个灵堂。

“咳咳咳。”那两个行凶的太监距离向灵很近,一时不备,鼻腔里就吸入了不少的纸灰,一时间呛出声来,咳嗽不止。

向灵同样也吸入了很多的纸灰,但她连咳嗽一声都不敢,秉着呼吸,牙关打颤,顾不上头上的疼痛,贴着身后的黑漆棺材,趁着两个要她命的太监咳嗽的功夫,瞅准了时机和方向,身子一猫就想从两个身边窜出去。

她不想死,她还有家人,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向灵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想只灵活的老鼠,一下就从两个太监的身边窜了出去,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要跑出去,跑出这道门去,跑出落雨轩……

那扇影影栋栋的门就在面前了,她就要成功出去了,向灵心一喜,一只脚已成功跨了出去。

在她另一只脚也即将跨出去的时候,身后令人肝胆俱裂的脚步声忽然朝她追来,不过瞬息,一直宛如鬼爪的大手蓦地扯住了她的头发,撕扯这她的头皮,将她整个人倒提了回去。

“臭丫头,往哪儿跑!”尖利的呵骂声顿起。

“啊——”

向灵惨呼出声,双手拼命地冲着门的方向捞着什么,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恶鬼的手头解脱出去。

但显然事与愿违,她被拉扯着跌倒在地,头上的力道没有因为她跌倒了放松分毫,反而更加用力,尽管她拼死反抗,双脚拼命地在地上踢踹,试图拖缓被送入地狱的时间。

但另一个恶鬼已经两手攥着送人如黄泉的白绫,好生站在黑漆棺材前等着她了,阎王要她三更死,哪里容得她拖到五更呢?

向灵就这样一步步,绝望的,被人倒拽着头发拖向死亡。

秦凤华在上头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三人的轮廓,只见那个宫女一路惨叫连连,宛如死狗一样被人拖到了棺材旁,然后,一个站在棺材旁的模糊人影似乎手上拿了一条长长的什么东西朝着地上的宫女俯下了声。

那动作,一圈,又一圈,似乎是在缠绕着什么。

然后,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布条束缚皮肉的紧绷拉扯声,随同拉拽声一道而起的还有人被扼住了喉咙而挣扎发出的嚯嚯声。

这是?

“他们要勒死那个宫女。”容景低哑的声音在秦凤华的耳边响起。

勒死宫女?秦凤华内心涌起惊涛骇浪,二皇子厉云宣深夜派人来勒死丽贵人的贴身宫女?

联想到前因种种,秦凤华忽然攥住了容景的手,小声道:“这个宫女不能死。”

这是要救人的意思了。

底下的宫女被白绫勒得眼睛暴突,双脚踢踹的动作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断气去陪她主子了,容景出手了。

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了两颗小石子,捏在手中,凌空中两指并起,轻轻巧巧一弹,那两颗石子就划破虚空射了出去。

接着,石子击中人骨的声音清晰响起,秦凤华向下看去,只见方才还狰狞用劲的两个太监接连软倒了下去。

向灵被白绫勒得几乎已经在半空中见到了丽贵人的魂灵在冲她招手了,忽然,脖颈间的致命力道一松,大股大股的空气瞬时灌入她的口鼻,直冲进她的肺腑。

鬼门关走一遭,她又回来了,没死!

刚才的挣扎让她全身都没了力气,手软得完全撑不起来自己的身体,于是只能软趴在地上,像条离岸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粗喘着。

缺氧的脑子突然重新灌上新鲜的空气,嗡嗡直响,一时间清明不起来,对周遭的环境都变得迟钝了,直到眼睛忽然被突如其来的亮光一晃,她才有些清醒起来。

有人救了她。

向灵趴在地上,感觉到光与热的靠近,然后有一个人蹲在了她的面前,她无力地侧躺在地上,微微掀起眼皮去看,那是一个漂亮的女郎,杏眸微敛,古井无波地望着她,向灵在她澄澈的眼眸中看到了狼狈自己。

她认出了她。

“秦小姐,”向灵唇角极轻地嗫嚅着,“您果然没死啊。”

“是啊,我没死,”秦凤华低头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过,你差点就死了。”

“呵,呵……”这一刻,向灵终于积攒了些力气,翻过了身,仰躺在地上,脑袋微微偏着,痴痴地望着旁边那口静静躺在落雨轩中间的黑漆棺材,她笑了,笑中带了悲凉,在这阴冷的秋夜中显得无比的凄清与空寂。

“是啊,我差点就死了。”她抬起一只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语气无比悲凉地低声说道。

秦凤华执着一根蜡烛,蹲在地上看着她,惨黄的灯光下,她清晰地看见向灵的脸颊上有一滴泪滑落,没入耳边的鬓发,消失不见。

落雨轩内这一刻安静极了,不见轻泣,也不见怨怼,她似乎是留着泪,安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秦凤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出声打破了这满室的凄静,她道:“是你用牵机引杀了丽贵人?”

虽然出口的是疑问句,但言语中却带着笃定。

烛光跳动,落雨轩内又静了好一会儿,向灵的声音才飘忽地响起:“是我。”

“你为什么要帮厉云宣杀丽贵人?据我所知丽贵人待你不薄。”秦凤华道。

向灵拿开挡在眼前的胳膊,又偏过头去看身边的棺材,陷入了回忆:“是啊,她真的待我不薄,我与她本是同一批南域进宫的秀女,因为都是采莲女的关系,我们很快成为了好姐妹。深宫华丽又残酷,没有背景的秀女在宫里就更加如履薄冰,我们在宫里相互扶持,安慰,挨过每一个寒冷的夜,这种情况直到大选,我的姿色不如她,运气也不如她,大选过后,她被封做了才人,而我落选去了浣衣局做最下等的浣衣宫女。”

“浣衣局的日子真是苦啊,那儿的衣服好像永远洗不完,日复一日,洗的我手破了又好,好了又破,还是洗不完……”

“是她把你从浣衣局救出来的?”秦凤华道。

“是她,”向灵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美好的光,光阴如昨,那个狼狈的自己,那个低到到尘埃,微不足道的自己,就在那一日,被从前的好友救出了囹圄。

“她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忘记我们从前相互许下的诺言。”

“什么诺言?”

向灵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那诺言好笑,但笑着笑着,她又不笑了,因为那是她们二人曾经最真挚最质朴的诺言啊。

她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那时已经成了贵人,竟没有将我忘记,还特地打听了我的去处,将我从浣衣局调到了她身边做贴身宫女。”

“既然她于你有恩,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了她呢?”秦凤华问道。

问到这里,向灵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容里似乎都带了悲泣:“为了男人。”

“男人?厉云宣?”

为了厉云宣?甘愿杀了从前与自己有恩的姐妹?难道……

“你……不会也跟厉云宣?”秦凤华有些一言难尽地问,这厉云宣真是荤素不忌啊,心里大概有些毛病,专挑自己老子后宫里的人下手。

向灵摇了摇头:“不,我不曾与他有过那种关系。我只是单纯地爱他,偷偷地爱慕着他,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公子,他在我眼里就如天上尊贵的神只,我这种粗鄙之人如何配得上他,我连染指他一根手指头都觉得羞愧。”

秦凤华观她神色,暗道:这是把厉云宣当神一样供着啊,卑微又痴狂,已经陷入病态的痴恋了啊。

接下来的事秦凤华大概也能猜到了,在日复一日的病态暗恋中,这宫女逐渐走火入魔,唯厉云宣的话是从,爱情让她背叛了姐妹,毫不犹豫地对曾经有恩于自己的姐妹下了牵机毒。

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恨呐! 第324章 又关老二啥事 夜可真静啊,秋风好像都停了。

秦凤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脸上的表情堪称冷漠:“如今你看清了厉云宣的真面目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地上的人好像死了一般,胸脯都起伏的微弱。

“你后悔了吗?”秦凤华那双澄澈的瞳眸定定地望着地上的人,那双眼睛似乎能看进人心底最不堪,最恶臭的腐朽之地,她道:“后悔为了一个男人杀了她么?”

后悔吗?这一刻,从前种种在脑海中像连环画似的闪过,两个懵懂青涩少女手相互紧紧攥着,忐忑地步入吃人的深宫;落英缤纷的梨花树下,身着宫装的少女被教养嬷嬷罚跪,春风一吹,梨花落了满身,少女相视而笑,然后开玩笑似的许下了诺言,只是有人信守了诺言,而有人……

不知何时,泪已盈满向灵的脸颊,湿了衣襟,在良久的沉默后,她终于抖着声说了一句“后悔”。

那声“后悔”似乎含着无尽的悔恨与莫及,她一字一顿道:“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呜呜呜……”

她几乎是爬着跪到了丽贵人的棺木前,头颅重重的磕在地上,痛哭流涕:“纤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纤草是丽贵人入宫前的闺名,有多久没有人唤起过她的名字了,大概死去的丽贵人都不知道了。

秦凤华就那样站在不远处看着向灵做着毫无意义的忏悔,内心波澜不惊,没有掀起一丝同情的涟漪,斯人已逝,迟来的忏悔一文不值。

等向灵哭的近乎力竭,声势渐小后,秦凤华才重新道:“你要替她报仇吗?”

“什么?”向灵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秦凤华说了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我说,”秦凤华耐心很好,两步过去,屈膝半蹲在向灵面前,眼眸直直地望着她,重复道:“我问你要不要替她报仇?”

她说完以后,给了向灵一会儿反应的时间,然后才在昏黄的烛光下勾了勾唇角,继续道,“这是你如今能为她做的事了,不是吗?”

这个反问直接问进了向灵的心底,是啊,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她已经不奢望活着了,那在她死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替纤草把仇报了。

那个男人……那个将她们姐妹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我怎么做?”向灵抬眼看向秦凤华,眼眸中簇燃复仇的火焰。

这一瞬,昏暗的烛光忽然跳动了两下,地上光线映照下的两道影子也跟着跳了跳,秦凤华朝门外看去。

秋风又起了……

这一夜,一道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划破了行宫的长夜,撕碎了贵人们的梦,守夜的禁军被尖叫声惊动,循着声直奔行宫最东隅的落雨轩。

长夜过后,黎明初至,禁军统领李磐身披秋夜的露水,顺着长寂的宫道匆匆而来。

“去禀告陛下,李磐求见。”

侍立在门口的值夜太监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面露为难:“李大人……这,天都还没亮呢……”

他言下的未尽之意是陛下都还没起身呢,李大人要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别打搅陛下了。

李磐此刻的心情跟吃了苍蝇没什么分别,这都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他站在殿前,憋了两口寒气,脸色着实不好看到了极点,看了看紧闭的殿门,他还是抹了把脸,硬着头皮对那值夜太监道:“劳烦公公了。”

值夜太监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是有要紧事了,于是应了李磐,转身让值守的小太监开门,自己进去了。

永嘉帝上了年纪以后觉就越发的少了,其实在李磐在殿外和值夜太监嘀嘀咕咕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邓至轻手轻脚地进到殿内,走进龙榻,手抬起刚要拂开床幔时,里头便传来了永嘉帝苍老沙哑的声音:“是李磐在殿外?”

邓至愣了一下,意识到永嘉帝已经醒了,忙道:“回禀陛下,殿外确实是李大人,他说有要事要求见陛下。”

邓至将两边的床幔在金钩上挂好,然后弓着身扶起了永嘉帝。

“有说是什么事吗?”永嘉帝就着邓至的手坐起,问道。

邓至跪在地上为永嘉帝穿靴,同时回道:“李大人不曾提及。”

一大清早来找他,又不曾与值夜太监提及,那应当是机密的要紧事的。

“让他进来。”永嘉帝着了靴,走下床榻,一边朝着洗漱的地方走,一边吩咐道。

邓至应了声“是”,让小太监开了殿门,伺候的宫人鱼贯涌入。

“大人,陛下唤您进去。”邓至走到李磐跟前说道。

李磐对他微微颔了颔首,虎步大迈,跨过了殿门。

即至跟前,永嘉帝刚刚净完脸,随手将那净脸帕子丢回水盆中,看了一眼李磐,问道:“何事?”

李磐看了眼在场的宫人,没开口。

“你们先退下。”永嘉帝朝宫人挥了挥手道。

等到宫人都退下,殿门从外头关上,殿内只剩下永嘉帝和李磐两个人时,李磐才道:“陛下,昨日半夜禁军在落雨轩抓住了三个人。”

“嗯?”永嘉帝眉头微微挑起,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李磐:“是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我们赶到的时候,发现三人已经昏死过去,地上有一条白绫,而那宫女的脖颈上恰好有一条青紫的勒痕。”

“那宫女死了?”

“不成。”李磐摇头。

“然后呢?”

“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我们就将人带了回去,大约一个时辰前,那名宫女醒了,自称是丽贵人生前的贴身侍女,半夜去落雨轩给主子吊唁。”

“丽贵人?”永嘉帝有印象了,“就是那个喊着闹鬼的那个?”

李磐点头。

永嘉帝回忆了一下,皇后似乎确实说过那个丽贵人大白天的自己被自己吓死了,嫌弃晦气,所以给挪动最东头的落雨轩了,只是放着白天不去吊唁,半夜去吊唁又是什么道理?

“半夜去吊唁?”永嘉帝问道。

李磐:“对,就是半夜,然后遭遇了袭击,与她晕在一处的两个太监拿了白绫要将她勒死,以造成为丽贵人自缢殉葬的假象。”

永嘉帝:“?”

李磐接着往下说:“那宫女说那两个太监是二皇子派来杀她的。”

永嘉帝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捏了捏眉间,道:“这又关老二什么事?” 第325章 暴风雨要来了 李磐看着永嘉帝的脸,继续道:“那宫女说,丽贵人不是心悸而死的,而是二皇子让她给丽贵人饮用的水中下了牵机毒,毒发才导致了丽贵人的死亡。”

永嘉帝大为惊骇:“什么?被毒死的?老二为什么要毒死她?”

说到这儿,李磐嗫嚅着嘴唇,有些不敢说了。

“说!”永嘉帝暴喝一声。

李磐:“她宫女说,二皇子是为了掩盖与丽贵人的丑事才将人杀了。”

“丑事?”永嘉帝身子晃了晃,李磐见他要倒,连忙上前扶他。

一个年轻的宫妃和一个成年的皇子,会有什么丑事,几乎想都不用想。

“孽障,孽障……”永嘉帝呼哧呼哧粗喘着气,口中不停地低声重复咒骂。

平顺了一会儿气,永嘉帝才道:“还有什么呢?”他知道李磐还没说完。

李磐:“镇北侯小姐的遇刺也与二皇子有关。”

“什么?”永嘉帝蓦地抬头,震惊地看向李磐。

李磐在心中理了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才又道:“事情最开始是镇北侯小姐无意中发现了二皇子和丽贵人在春华池私通,二皇子事后为了斩草除根才有了同州湖游船那场刺杀,跟着镇北侯小姐成功遇袭下落不明后,丽贵人那里闹了鬼,二皇子担心丽贵人神志不清将事情抖搂了出来,于是先下手为强,下毒将人杀了,然后为了斩草除根,昨夜又派人去缢死那个下毒的宫女。”

这段话跟绕口令似的,永嘉帝本就因为年老不大清明的脑子更加糊涂了,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从李磐的话中提炼出了几个重点:“老二和我的小老婆私通被人发现了,然后他为了杀人灭口连着杀了三个人?哦,不,最后一个没杀成。”

因为过于震惊,永嘉帝连“朕”都不用了,直接用上了“我”。

李磐看着永嘉帝,眼里怜悯的目光不敢表露出来,他一脸严肃的说了个是。

一觉醒来,忽然绿帽罩顶,还是来自自己儿子的绿帽,永嘉帝顿时觉得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皇陵,被气的险些升天。

他一把攥住了李磐扶着他的手,身体不住地打晃,偏过头倔强地看向李磐,眼含期盼,自我欺骗地问李磐:“这些都是假的?没有证据?都是那个宫女一派胡言?”

李磐多想是那个宫女失心疯了乱说话啊,但现实显然不是,而且就是那么残酷,他对上永嘉帝的眼睛,没有说话。

沉默在空旷的大殿中流淌开来,而沉默代表了什么,殿中的两个人心知肚明。

事实就是事实,改变不了。

永嘉帝终于移开了望着李磐的眼睛,手上攥着李磐的力道刹那松了,他猛地一下跌坐回了龙榻上,背脊屈弯着,仿佛又老了十岁,两鬓的斑白都变为了雪白。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永嘉帝摁着眉心,哑着声问道。

“那宫女交代的时候我特地将人都支开了,所以此事的全部情况只有我一人知晓。”李磐回答道。

永嘉帝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思量这件事应当如何解决。

但是面临现实打击的颓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滚滚怒火,他心里头的火好似火山喷发一般,压都压不住,他是这人间至高的帝王,也无须压抑。

什么解决不解决的,都给朕滚!老子今天就要打死那个孽子!胆敢绿到老子头上来了!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山雨欲来风满楼,永嘉帝的脸上此刻阴沉的吓人。

“去,把那孽畜给朕抓来!”

这是要亲手教训儿子了,李磐不敢多言,领了命连忙下去拿人。

李磐走出殿外,正巧遇上汪延上值,他瞥了一眼汪延,什么都没说,快步走远了。

汪延看着李磐匆匆远去的背影,转头叫住和他换值的邓至。

“邓公公,请留步。”

邓至停步转身看汪延。

汪延朝着李磐走远的方向努了努嘴,笑眯眯问道:“统领大人一早就过来是所为何事呐?”

邓至刚要说话,殿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汪延,给朕滚进来。”

一大早就发火?汪延惊讶,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邓至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走了。

汪延望着邓至的背影满心疑惑,心里刚要琢磨,里头就又传来一声暴喝。

他不敢在耽搁,心里头的疑惑暂且搁下,弓着身进了殿。

一进殿,汪延人都还没站稳,迎面就是一个茶盏摔在了他脚下。

那声音在空旷的殿中显得清脆极了,汪延被唬了一跳,眉头猛跳,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看永嘉帝,此时永嘉帝离开了床榻,坐在了书案前,书案上一根朱笔摔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出去的红色水墨显得刺目又惊心。

显然在他进来之前,永嘉帝在草拟着什么,汪延不动声色地往那纸上看了一眼,眼球瞬间被“废”,“庶人”,“圈禁”几个字圈住了。

这是??

汪延心下大骇,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永嘉帝低垂着眼眸也在看那桌案上写废了的圣旨,胸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余怒未消。

“陛下?”汪延小心地唤了一声。

“你去……”

汪延:“?”

“你去把常贵妃给朕叫来。”

叫常贵妃?汪延心中暗道,常贵妃是做了什么吗?惹得陛下发如此大火。

尽管心中不解,但此时显然不是提问的时候,汪延顺从地领了命令就要下去。身子刚转到一半,永嘉帝又开口了:“把皇后一起叫来。”

皇后?一个贵妃,一个皇后,后宫最重要的两个人一起唤来,汪延意识到今日的事不可能小了……

汪延退出殿外,站了一会儿,想了片刻,还是招来了一个小太监,轻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去办事。

李磐带着数十个禁军在长长的宫道上疾步穿梭,身上沉重的甲胄和佩刀随着跑动沉沉作响,无端带出一种暴风雨前夕的肃杀之气。

而今日的天气也阴霾的很,黎明早就已经过去多时,却不见天边的日头升起,跑动间,李磐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天上的云低的厉害,低得好像人伸伸手就能够下一朵黑云来,地上的狂风席卷起地上的尘埃砂砾,打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李磐回身向着来时的路望去,远方的帝王宫宇高耸,黑云压顶,雷声隆隆,暴风雨要来了…… 第326章 真是,怪恶心的 这一日的长夜似乎永远不会过去了,李磐见到厉云宣的时候,天还是没有开,甚至更暗了几许。

李磐透过狂舞的宫灯看向走来的二皇子,这位皇子无疑是出众的,长身如玉,龙章凤姿,脸上永远挂着一抹得体的温润笑意,不见皇族人惯有的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就是这副温润如玉的假象不知将多少人骗了去,李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夺嫡之争随着永嘉帝年迈逐渐涌上台前,押宝在厉云宣身上的人不少。而此番厉云宣的处置虽然未明,但失宠是肯定的了,永嘉帝不是隋文帝,按照他的脾性,是绝对不会容忍一个与庶母通奸的皇子登上皇位的

这也就意味着,二皇子厉云宣已经永远永远失去了登上大宝的机会,那些押宝在二皇子身上的家族所有心血都将付之东流。李磐心思微妙,不知道常家听闻这个消息会做何感想。

正恍惚愣神间,二皇子厉云宣已经站定在了李磐面前,他眼睛扫过李磐已经身后的几十号禁军,儒雅含笑道:“统领大人一大早驾临我这陋室是所为何事呐?”

“啊?哦,”李磐回了神,恭敬地对他拱了拱手,这才道,“二殿下,陛下有召。”

厉云宣微微挑了下眉,脸上表情不变:“父皇因为何事召我,大人可知道?”

李磐敛眸,不看他,道:“殿下去了便知。”

两人的身影一内一外伫立在朱红色的宫门口,风越发的急了,狂风的呼啸声一阵一阵刮在厉云宣的心头,他长袖下的拇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又一下。

“殿下,请,”李磐让开身子,摆手做了个请的手指。

但厉云宣却久久不动,低眉敛目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李磐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了,皇室辛密,不是他一个外臣可以置喙的,他只管奉命行事,将人带到永嘉帝面前。

“殿下,走,臣下不想对您动手。”

这句话刚落,厉云宣蓦地转了脸看他,眼底里阴鸷的光有一瞬间没有藏着,只打在李磐的脸上,李磐感觉到了,但是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右手随意地搭着腰间的佩刀站在呼号的狂风里那样淡淡地回望着他。

这般眼神对峙不知过了多久,厉云宣忽然笑了一下,这笑带着他身上的气质为之一变,又变回了往日那个温润如玉,言笑晏晏的二皇子。

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出口的话却不带一丝笑意,他道:“不劳统领大人费心了,我自己会走。”

“请。”李磐态度恭谦,并不多言。

狂风肆虐,檐下的宫灯摇得更厉害了,终于,其中的一盏宫灯不堪风吹,被刮了下来,骨碌碌滚落到了李磐的脚边,李磐面无表情地看着转身走远的厉云宣,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宫灯,然后虎步前迈,一脚踩碎了那盏宫灯。

“走!”李磐对着身后的禁军喝令道。

一声令下,禁军虎步齐踏,一遍又一遍地将那盏可怜的宫灯踩扁碾碎,人尽数走后,孤寂的宫道上灌满了汹涌的狂风,大风席地卷过,地上七零八落的残破宫灯瞬间被卷远,没了踪影……

这一边,皇后宫中,汪延带着人匆匆而至。

而来得好不如来的巧,这个时候正是后宫妃嫔给程皇后请安的时辰,常贵妃也在,汪延也就不必再多跑一趟了。

程皇后见到汪延进来,颇觉惊讶。

汪延进来后首先给皇后请了安,然后才道明来意。

听见永嘉帝一早要见自己和常贵妃,程皇后心中诧异,暗自思量了一番,觉得事情应该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于是转头看向常贵妃。

常贵妃被皇后看得一脸莫名其妙,下意识还真的在脑海中搜寻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惹恼了永嘉帝,但答案是没有,自从同州游船出了事以后,她就龟缩在自己的宫里,乖觉的很。

这番思索下来,常贵妃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回看了过去,表明自己真没有什么事值得永嘉帝发火的。

程皇后看她这副样子也觉得应当无甚大事,想想前几日因为丽贵人自己在皇帝那里吃的挂落,为了面子,保险起见,程皇后还是问了汪延究竟过去所为何事。

这一问真把汪延问住了,他脑海中闪过永嘉帝御案上那张写废了的圣旨,眼睛看了看程皇后,又看了看常贵妃,不明白永嘉帝要废的是她们其中的哪一位。

没影儿的事,汪延就只做不知,面上恭敬地答了一句“奴才不知”,话停了一息后,觉得还是得卖个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道:“今早禁军统领李磐见了陛下。”

李磐?

程皇后与常贵妃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茫然,但茫然归茫然,皇帝召见,不可能不去,于是不再多问,两宫起身移驾去见皇帝。

大约一刻钟后程皇后和常贵妃的奉辇到了皇帝殿外,两人由宫女搀扶着下了奉辇,程皇后看了常贵妃一眼,率先上了殿,常贵妃冷哼了一声,倨傲地扶了扶发间的步摇,跟在后头也姿态款款地上了殿。

两人即至殿门前,程皇后刚要开口让门口的小太监开门,忽然,殿内传出了一声勃然大喝:“孽畜——”

跟着,“啪”地一声脆响,是瓷器猛砸地面的声响。

程皇后瞳孔蓦地一缩,转头就问门口的小太监刚才进去的是何人。

“回娘娘的话,是二皇子殿下。”

程皇后吐出一口气,心下刚庆幸里头的不是九皇子,身后的常贵妃就倏地尖叫了出来:“你谁什么?谁在里头?宣儿在里头?”

程皇后:哦,对,是二皇子啊,常贵妃的亲儿子。

她眼中染上戏谑,嘴角的弧度几乎压不住,拇指在宽大的袖袍里摁了摁才强迫自己压住脸上控制不住要往上牵动的肌肉,恢复平静后,她才重新开口让小太监进去通禀。

殿门打开,常贵妃心焦得恨不得直接往里闯,是身边的大宫女拼命拉住了她才止住了她的步伐。

同时,程皇后转过头来,面上一派轻松写意,拿腔拿调地“好心”提醒她:“常贵妃,本宫要是你就会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儿子究竟犯了什么事儿,能惹得陛下如此大怒,待会儿啊,进去也好有个说辞给自己儿子开开罪。”

“你!”常贵妃转过脸来愤怒地瞪着程皇后,“里头被骂的不是你的九皇子,你当然乐得看戏说风凉话。”

程皇后露出诧异的神色,上下扫视她一眼,好像今天第一遭认识常贵妃似的:“常贵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宫好歹也是二皇子的嫡母,怎么会乐意看得他倒霉呢。”

她嘴上这样说,但眼尾眉梢压不住的都是幸灾乐祸。

常贵妃控制不住还要再反唇相讥几句,余光恰好瞥见进去通禀的小太监出来了,于是也顾不上与皇后斗嘴了,连忙一脸焦急地转过脸来看着那小太监问怎么样了,自己可以进去了吗?

“陛下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进去说话。”小太监说着,恭恭敬敬地敞开殿门,请她们入内。

此时常贵妃也顾不上什么宫廷礼仪,尊卑位份了,殿门一开,越过程皇后就往里冲。

程皇后看着她急匆匆赶着去投胎的背影暗啧两声,摇了摇头,也不计较常贵妃的失礼,心情颇好地优哉游哉地提裙跨过了朱红的门槛,进去了,高大的殿门在程皇后进去后,也随之从外缓缓阖上。

程皇后数着调子,悠悠款步过去。

“三”

“二”

“一”

“宣儿!”常贵妃的惊叫声在大殿内响起,跟着马上就是带着哭腔的哀叫声,“陛下,您……您做什么要如此对待宣儿,呜呜呜……”

程皇后:啧,这就哭上了?不愧是常贵妃娘娘,半老徐娘的人了,眼眶里的大水说发就发,真是……怪恶心的。

腹诽着,人就已经走到了永嘉帝跟前。 第327章 丽贵人通奸! 程皇后对永嘉帝施了一礼,然后偏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二皇子厉云宣和趴哭在他身上的常贵妃,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看向永嘉帝,见他脸色发黑,黑中似乎还透着青,于是小心地问道:“陛下?您这是?”

永嘉帝看着皇后一无所知的脸,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直接咆哮出声:“皇后!你就是这样替朕管理后宫的?!”

程皇后:“?”

她一脸莫名其妙,显然眼下是常贵妃娘俩犯了事儿,这有如何怪罪到她头上来,程皇后觉得,这段时日自己这皇后当的委实冤了些,什么事都得她来背锅。

“陛下这是何意?还请示下。”程皇后觑着永嘉帝的发绿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问道。

只见上头的永嘉帝怒目圆睁,由嫌不解气,抄起手边的一个花瓶就朝着二皇子掷了过去,他也不管这花瓶会不会砸在常贵妃的身上,大骂道:“这个畜生偷人都偷到朕的后宫里来了,你这个做皇后的竟然还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在后宫做菩萨吗?不闻不问。”

程皇后:“?”

她眼珠子快速转向二皇子,偷人?谁?厉云宣?和谁?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皇后在震惊中尚未回过神来,那头护着自己的儿子,被花瓶砸了个正着的常贵妃也顾不上后背的疼痛了,跪着就声泪俱下地道:“陛下,不可能的,宣儿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刻意构陷咱们宣儿!”

永嘉帝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笑声带恨:“构陷?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自己问问他做了什么龌龊事!”

常贵妃回头摇晃着自己仿佛失了魂的儿子,大声道:“宣儿,你说啊,你告诉父皇你没有做那些事,你是被冤枉的,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二皇子脸上一贯的和煦笑意已经不在,他像个睁着眼的死人一样,仍由母亲常贵妃摇晃了许久,愣是一声没吭。

“你说话呀,宣儿,你说话呀,你跟你父皇解释啊!”

还是没有回应。

“你看看,他连辩驳一声都不敢,直接默认了,这就是你养出来的无君无父的好儿子!”

无君无父,这个词真的非常重了,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程皇后都不由得心下一沉,就更不要说二皇子的生母常贵妃了。

“啪——”一声脆响,那是皮肉碰撞的声音,常贵妃直接打了二皇子一巴掌。

这可真是少见,常贵妃一向疼二皇子疼的如珠如宝,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从来没用动过他一根汗毛,今日竟然急得都动手了,程皇后心里暗自纳罕。

紧跟着,一声女人严厉的暴喝响起:“说话!本宫让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这一巴掌果然很奏效,二皇子厉云宣被她打回了三魂七魄,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常贵妃的衣袖,眼睛死死盯着她。

常贵妃望着他,头几乎不见幅度的摇了摇,然后她语调轻柔地缓缓道:“宣儿,跟陛下说清楚,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这一刻,厉云宣彻底醒悟了过来,他膝行着跪到永嘉帝面前,道:“父皇,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做那些事情,父皇,我是冤枉的。”

他眼睛里都是真挚的光,语调认真,好像真的从来不曾做过那些龌龊事一般。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面前,如果不是自己的心腹李磐亲自告诉他,他可能就真的信了这个他一向疼爱有佳的儿子的话。

但是……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永嘉帝质问道。

“儿子没有狡辩,父皇,那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啊!”

永嘉帝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复又睁开,直视厉云宣:“好,朕问你,派人去杀丽贵人宫女的是不是你?”

“不是。”厉云宣看着自己的父皇,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否认道。

“好,”永嘉帝点头,似乎是相信了厉云宣的话,然后他又道,“朕再问你,是不是你让人给丽贵人下毒的?”

“不是。”

“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朕在问你,镇北侯小姐遇刺是不是你干的?”

厉云宣直视着永嘉帝的眼睛,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不是!”

“最后一个问题,”永嘉帝龙目死死地盯着厉云宣,似乎是要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他道,“你有没有与丽贵人通奸!”

真龙的威严向着厉云宣迎面扑来,他看着自己父皇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后背的汗像是下暴雨似的,哗哗往外渗。

“没有。”他道。

“轰隆——”一声惊雷忽起,接着宛如钢针似的瓢泼暴雨砸了下来,黑云中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来了。

电闪雷鸣间,殿中所有人的脸色都看的不分明了,永嘉帝第一次从头到尾打,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的这个儿子。

“好,好,都不承认,好极了,”说着,他扭头唤人,“李磐,把证据拿给这个畜生,让他死的明白。”

直到这时,一直隐在暗处的李磐才走了出来,同时手上拿着证据递给了跪在地上的厉云宣。

常贵妃比厉云宣更快一步接过那些证词,一页一页快速翻过看了起来,片刻后,她抬头直接叫了出来:“陛下,这些都是那个宫女的一面之词,你怎能因一面之词就认定了这些事都是宣儿做的呢?”

厉云宣接过证词,眼中暗光闪过,是啊,母妃说的没错,这里只有那个宫女向灵的供词,口说无凭,根本没有证据能定他的罪!他没罪!

李磐:“陛下,需要传其他人证吗?”

永嘉帝扫了常贵妃和厉云宣一眼,黑眸沉的吓人。

“传!” 第328章 百口莫辩 等待的过程总是格外难熬,漏刻里的水滴答滴答流过,好似过去了很久很久,殿内除了压抑的喘气声,不见一点儿人声,殿外,怒吼的狂风挟着泼天的暴雨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掀翻。

殿门忽地大开,狂风裹挟着急雨卷入殿内,李磐口中的人证进来了。

听见声响程皇后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禁军押进来了两个太监并一个宫女。

程皇后看着那个宫女的脸,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日拦住自己的那个丽贵人身边的宫女吗?好像是叫向灵?

向灵进来后,一直垂着眼,不曾看过殿内的任何人,她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叩了首,沉默地等着永嘉帝问话。

李磐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永嘉帝,小声道:“陛下,人已经带上来了。”

苍老又疲惫的声音响起,永嘉帝低低地嗯了一声,良久后才睁开眼睛,向着下头的人看去,他先是看向厉云宣,道:“老二,你可认得这些人?”

厉云宣飞快地看了一眼向灵和那两个太监,否认的干脆又果决,他道:“儿臣不认识。”

永嘉帝说了个“好”,移开眼睛看向跪在一旁的向灵,道:“你,将你知道的尽数说来。”

向灵应了个是,开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尽数道来:“事情伊始是从离京北上秋狝开始的……”

随着向灵越说越深入,殿中各人的反应各不相同,程皇后不知道永嘉帝听着做何感想,总之她听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二皇子厉云宣,暗暗咂舌,老二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是个吃了龙肝虎胆的主儿啊,玩的这么野!

什么小树林,花园假山,春华池……真就只有程皇后想不到,没有二皇子他做不到的啊,这可真是……

程皇后因为太过震惊,竟一时找不出词来形容二皇子的此番做派了。

当说到两人私会不巧被镇北侯小姐撞到,二皇子厉云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常贵妃的名义引诱秦凤华上船,对其痛下杀手的时候,程皇后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常贵妃,她倒是好奇常贵妃对于这件事知道多少。

当看到常贵妃震惊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后,程皇后知道了,常贵妃也被这宝贝儿儿子蒙在鼓里呢,想到常贵妃当初兴高采烈地要办游船宴,一副誓要与自己比个高低的斗鸡样,程皇后险些没笑出声来,二皇子可真是……常贵妃的好儿子呐,坑自己母亲毫不含糊,冤得常贵妃这段时间受的苦了,原来都是拜自己儿子所赐。

程皇后这厢心里有多得意,那厢常贵妃心里就有多煎熬,那宫女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无法让她相信是自己儿子做的,但是看着厉云宣的样子,知子莫若母,现实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些事儿就是厉云宣做的。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向灵终于说完了,永嘉帝面无表情转头看厉云宣:“老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平静许多了,起码现在他额头的青筋跳的不那么猛,可以平静的说话了。

听见永嘉帝叫自己,厉云宣抬起头来,直视着永嘉帝苍老浑浊的眼睛,声音低沉道:“父皇,口说无凭,您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给我定罪。”

永嘉帝看着这个儿子,心情复杂极了,他多希望这些事都不是他做的啊,如今事实都摆在眼前,他还在百般抵赖……

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蔓延,永嘉帝身体蓦地卸了力气,向后靠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李磐,你问。”

“是!”李磐应声。

他看向厉云宣,眼睛朝着那两个太监瞥了一下,道:“二殿下,你可认识那两个太监?”

厉云宣面色淡然回应:“不认识。”

“可是据下官调查,这两个太监确实是二殿下宫里的人,他们自称奉的也是二殿下的命令去杀人。”

厉云宣掀起眼皮,冷漠地看了李磐一眼,道:“李大人,我宫里的太监宫女那么多,我如何记得清楚谁是谁,他们说奉我的命令去杀人,你就信了?那我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也从未叫他们去杀人,你信是不信?”

李磐心里一哽,这说的都他妈是什么东西,空口凭推,张口就来?他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二皇子儒雅面皮下耍无赖的本事。

也罢,李磐转向那两个太监,指着向灵,直接问道:“昨晚是不是二皇子让你们去杀她的?”

沉默,两个太监没有说话。

李磐皱了一下眉,看着两人,再次问道:“问你们话呢?是谁指使你们去杀人的?”

“无人指使。”其中一个太监摇头道。

李磐:“?”

两人话音刚落,李磐眉心当即一跳,下意识看向永嘉帝。

永嘉帝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李磐心里一突,他娘的,这两个无根王八犊子说的什么屁话,几个时辰前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磐都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常贵妃就先哭开了:“陛下,您听见了吗?不是宣儿指使他们去杀人的,您听见了吗?宣儿是冤枉的!”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啊,程皇后心想,她看向李磐,眼下的局面,不知这位禁军统领要如何应付呢?

面对突如其来的翻供,李磐很快稳定心神,他承着刚才的话接着问道:“无人指使?那你们缘何要杀她?”

“因为她耍了我们,所以该死。”一个太监愤愤然道。

“哦?”李磐挑了下眉,又道,“她如何耍你们的?”

“她从前还在浣衣局的时候答应了要与我们兄弟对食,我们给了钱,但后来她攀上了丽贵人的大树,就将我们鸽了,钱银也不还给我们,这不是耍了我们是什么?”

李磐: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对食?怎么有扯到对食上了?

“你放屁!”李磐都还没说话,向灵就原地一个暴起,大骂出声,“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又几时说过要与你们对食的话!”

“大人,你看,她就是这样拿了钱翻脸不认人的!”那太监转向李磐叫屈。

李磐满脸黑线,心里郁闷,我管你们对食不对食,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李磐一恍然,忽然察觉过来,自己被那个太监带跑沟里去了,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陛下,您听听,分明就是宫女太监对食惹出来的事,李大人竟往宣儿身上攀扯,说是宣儿指使的他们,”说着,常贵妃通红着眼睛转过脸对着李磐,语调无不悲戚道,“李大人你一向不喜欢我常家,如今闹这一出,让宣儿背了这样一个无君无父的名声,你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

说完,猛地从地上起身,朝着左边的柱子就撞了过去。

“娘娘!”

“母妃!”

……

霎时,殿中惊呼四起,好在二皇子厉云宣及时拉住了常贵妃,才没得血溅当场。

“母妃,母妃!”二皇子厉云宣颤抖地抱着常贵妃,好像刚才那一下真的就要了常贵妃的命一般。

他蓦地转头,眼神凌厉地看向李磐,恨声道:“李大人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好了,做什么要为难我的母妃!”

李磐:“……”

这一出闹剧下来,李磐忽然成了逼死皇子贵妃的罪魁祸首,百口莫辩了。

就连刚才还生气的永嘉帝也疾步下来,走到常贵妃身前查看伤情。

常贵妃刚才那一下是实打实的,虽然有幸被厉云宣拉了回来,但额角上还是立刻就肿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女人,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永嘉帝看着常贵妃的样子,心疼道:“贵妃,你这是何必呢!”

常贵妃躺在二皇子的怀里,样子虚弱极了,她惨白着脸色,固执地伸手握住了永嘉帝的手,凄然道:“陛下,你要信宣儿,宣儿绝对不会做那些事的。”

“常贵妃真是卖的一手好惨呐!”忽然,自殿外响起一声高扬的女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宫装女人仰着头,婀娜万千地走了进来,狂风卷起她的衣摆,衬得她像个临世的女战神。

“贤妃?”程皇后第一个出声,她拧着眉,语调平直,但眼里却蕴着兴味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贤妃走到近前,先是冲着皇帝和皇后行礼,然后站直身子,微微一笑,回答了皇后的问题:“我自然是来揭妖魔鬼怪的画皮的。”

程皇后很适时地给贤妃递了梯子,让她可劲儿的往上爬:“画皮?什么画皮?妖魔鬼怪又是什么?贤妃,你说清楚来。”

众人目光一致不解地望向贤妃。

迎着众人的目光,贤妃讥诮一笑,看向常贵妃:“二皇子犯下的这些大罪贵妃娘娘莫不是以为封了两个太监的嘴就万无一失了?”

常贵妃此时也忘记装柔弱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贤妃:“你要做什么?”

烛光的挑逗下,贤妃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嫣然一笑道:“贵妃娘娘不会以为镇北侯小姐真的死了?” 第329章 暗潮流涌 此刻,外头狂风大作,暴雨侵袭,天黑得几乎要塌下来,殿内烛光大作,在狂风暴雨与璀璨烛火的掩映下,秦凤华踏着风和雨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的容貌本就秾丽美艳,此刻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妖媚诡谲,像个要吃人心的妖怪。

秦凤华目不旁视,走进殿中。

“臣女见过陛下,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她略微顿了顿,笑着转过脸来,正对着常贵妃和厉云宣,说道,“还有贵妃娘娘以及二皇子殿下。”

常贵妃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而二皇子厉云宣呢,他阴郁得透不进光的漆黑双眸死死地盯着秦凤华,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秦凤华果然没死!

贤妃满意地看着常贵妃和二皇子的反应,笑颜如花的转向永嘉帝,道:“陛下,如今镇北侯小姐死里逃生,活过来了,我们何不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永嘉帝看着突然出现的秦凤华也愣怔了一瞬,愣怔过后,先是松了一口气,人还在便好,他总能与秦朔有个交代。

他暂时没有回应贤妃的问题,而是目带关切地对秦凤华道:“身体可有大碍?是如何回来的?回来后请过太医了么?”

面对永嘉帝突然的关切,秦凤华恭敬地一个接着一个问题的答了:“回陛下的话,这段时间承蒙好心人收留照顾,臣女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了,是哥哥接了臣女回来的,已经请过太医了,太医说无大碍了。”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关怀了两句,永嘉帝这才肃了脸,拐入正题,他问道,“你真的在春华池看见老二和丽贵人那啥了?”

永嘉帝看着秦凤华稚嫩的脸庞实在说不出通奸两个字,他内心暗道,这不是造孽嘛,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见着这种事,简直脏了眼睛和耳朵!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朝着秦凤华看去,好奇有之,看好戏有之,紧张有之,仇恨的也有之。

秦凤华无视众人探究的目光,只正脸对着永嘉帝:“陛下,臣女不敢说。”

“为何?”

秦凤华转头对上厉云宣暗藏淬毒的眸子,对永嘉帝道:“先头臣女一个字没说的时候,就遭遇了不测,今天要是真的当众说了,臣女怕是要尸骨无存了。”

永嘉帝听言,当即沉了脸:“你只管说,朕保证你的安全,”说着,他忽然对上厉云宣的眼睛,面无表情道:“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胆敢谋害当朝重臣之女。”

他忽然看过来的动作太快,厉云宣眼里的毒辣都来不及收,就被他抓了个正着,永嘉帝眼睛微眯,将一切尽收眼底。

此刻心底的思量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得了皇帝的保证,秦凤华显然有了倚仗,勇气更足了,终于开始讲起事情的始末。

“那一日,我闲极无聊便去春华池那边钓鱼,钓到一半的时候,我听见春华池的凉亭里有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还有就是脱衣服的声音,奇怪的水声……”说到这儿秦凤华停住了,接下来的话似乎是难以启齿,她唇齿嗫嚅了半天,脸色为难,当时的场景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天雷勾动地火?共赴巫山云雨时?当着皇帝的面说他被戴绿帽子的过程?

贤妃是个急性子,见她红着个脸半天了憋不出个屁来,直接道:“那一男一女是谁,你可看清楚了?”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直击核心,殿中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秦凤华的答案。

大殿里一时间安静的过分,像是起了火的油锅,油底下小泡不停地冒出,安静而蓄势待发。

“看清楚了,”秦凤华敛着好看的眼眸,鸦黑的长睫毛在晕黄灯光下投射出根根分明的剪影,掩去了她眼底的暗光流动。

这一声“看清楚了”可谓一滴冷水滚入了油锅,大殿里各人的喘气声都带了不一样的火气。

“是谁?!”贤妃眼眸里闪着激动的光,盯着秦凤华追问。

油锅已经小沸了,这个时候,只要再加一碗水进去,立刻就炸了,而此时秦凤华手里显然就端着这碗水,就端看她想不想要炸锅了。

想吗?她当然是想的。

于是众目睽睽下,秦凤华对上了厉云宣的眼睛,目光平直而无波澜,缓缓抬起手,指着厉云宣道:“那个男人就是二皇子。”

“你放屁!”一声暴喝当即在大殿中炸开,这下水彻底炸了油锅。

只见方才还靠在二皇子厉云宣怀中一脸虚弱的常贵妃当即跳了起来,染着紫红凤仙花的尖锐指甲指着秦凤华的鼻子大声骂开:“是谁?是谁让你来构陷宣儿的!是不是秦朔那个老混蛋,说!是不是他!”

看着常贵妃那副凶神恶煞的夜叉样子,秦凤华理所当然害怕地往后缩了缩,目光“求助”地看向离她最近的贤妃。

贤妃像母鸡护小鸡仔似的,一把将秦凤华挡在了身后,挺身直面癫狂的常贵妃,她一把扬开袖袍,嘲讽全开:“呵!狗急跳墙了?你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在这里吼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就凭你这样也配当贵妃?”说着,她的嘴巴似乎还嫌不过瘾,调转了矛头就对着常贵妃后头的二皇子就开炮,“我还打量心眼歹毒的人能生出什么货色来呢,果然,不出我所料,坏种就只能生出坏种来,披了羊皮也还是只恶毒的狼,天生下贱卑鄙!”

秦凤华:“……”

今个儿可真是见识到了贤妃的这张利嘴了,简直刀刀片皮削骨,把人往死里骂,秦凤华抬头看了一眼永嘉帝,他面容平静,毫无波澜,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贤妃的这张抹了蜜的小嘴,也默许了她的行为。

而程皇后呢?秦凤华看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程皇后端庄持重的面容下透着隐隐的快意,显然是有被贤妃的这番话爽到?

这帝后二人,就……离谱。

而在场的所有人,唯一与秦凤华有相同感受的恐怕就只有禁军统领李磐了,秦凤华看他也是一副震惊又凌乱的表情,不由得心底稍稍感到安慰,这大殿里终于有跟她一样的正常人了。

难得,难得。

战斗还在继续,面对贤妃的嘲讽,常贵妃显然也身经百战:“本宫儿子什么样本宫心里清楚,轮不到你贤妃在这里指手画脚,本宫好歹还有儿子,你贤妃有什么?一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凭着一张狐媚脸和陛下的怜悯才爬到如今的位置,除了一张臭嘴,什么本事都没有,凭你也敢在本宫面前叫嚣?”

“我是不下蛋的老母鸡?”贤妃气的头发丝都在冒烟,“如果当初不是你心思歹毒害了我,我现在膝下会没有孩子?”

说着她美目一转,嗤笑一声又道:“是,我是没有孩子,我不如你常贵妃娘娘,生了一个无君无父的畜生出来。”

这一句话就像打蛇打了七寸,常贵妃面容都扭曲了,眼里淬着蛇蝎一般的毒光,恨不得当场把贤妃给生吞活剥了。

常贵妃憋着气还要再骂,这时上首一声暴喝传来:“够了!”

这一声暴喝如冰水兜头浇下,常贵妃胸腔里上了膛的炮弹,当即哑了火。 第330章 二皇子被下马 秦凤华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去过蜀地,也没见识过赫赫有名的蜀地变脸,但今日,她却是见到了,她看着常贵妃的脸,心里暗叹,蜀地变脸也不外如是了!

只见方才还凶似巡海夜叉的常贵妃,此时忽然变了一副面孔。

“陛下!”常贵妃一副泫然欲泣,被人欺辱的委屈模样,“无凭无据的,您可不能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

被小人秦凤华:“……”

“这又是一面之词了?”程皇后脸上带着疑惑,看向永嘉帝,“陛下,臣妾大约是才疏学浅了,竟不知这四个字可以同时用在两个人的身上,方才那个宫女出来指认老二,常贵妃说是一面之词,如今鬼门关走一遭死里逃生的镇北侯小姐亲自出来指认了,常贵妃还说是一面之词,陛下,臣妾糊涂了,这一面到底是几面呐?”

程皇后的这番话一下点到了要点上,是啊,如果事情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两个人跳出来指认你呢?

“她们一定是串通好的,沆瀣一气来诬陷宣儿的,陛下,你不要听信谗言。”常贵妃反应很快,立刻道。

“不是,据本宫所知,镇北侯小姐与这宫女并不相识,”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程皇后转过脸,对秦凤华道:“秦小姐,你与这个宫女可有交际?”

秦凤华摇头:“并无。”

程皇后问完秦凤华,又转向向灵:“你呢?”

向灵低垂着眼眸,细声细气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与秦小姐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程皇后满意的笑了,重新看向常贵妃:“两个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人就可以串通来陷害二皇子,这有可能吗?”她凤眸盯着常贵妃,一字一顿道,“常贵妃,你莫不是得了被害臆想症,以为全天下人都想害你们母子俩?”

程皇后的这番驳斥有理有据,常贵妃被她驳得没了对策,只干巴巴道:“指不定她们两个私下有往来呢?只是你我不知道罢了。”

“私下有往来?一个在内宫,一个在外宫,如何往来?”程皇后瞥向一旁的李磐,“你当宫里禁军都是吃素的?”

李磐适时地站出来,证明道:“陛下,皇后娘娘,禁军夙兴夜寐,没有发现镇北侯小姐与丽贵人的宫女有交际。”

李磐的话相当于给秦凤华和向灵的关系盖棺定论了,而两个素无往来的陌生人都不约而同指控了二皇子厉云宣,那么这其中的可信度已经不言而喻了。

“老二,你还有什么话说?”永嘉帝不理强词夺理的常贵妃,直接看向了厉云宣,他在给厉云宣最后一个机会。

厉云宣看着自己父皇那莫测的眼睛,眉头紧拧,心里在天人交战,过了半晌,似乎是想明白了,他迎上永嘉帝的眼睛,沉声道:“父皇,儿臣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与永嘉帝既是父子也是君臣,作为一个想上位的皇子,皇家那点微弱的亲情他倚仗不起,也不敢倚仗,既为君臣,那他就必须是一个没有污点的臣。

“谁说没有证据?”这时,秦凤华忽然道。

众人:“?”

只见秦凤华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唰地一下扬在了众人面前,众人循像看去,那是一个……呃,女人大红肚兜?

这是什么证据?

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秦凤华解释道:“这是那日我在春华池捡到的丽贵人的大红鸳鸯肚兜。”

捡……捡到的肚兜……

看着这肚兜,在场的各人反应不一,李磐捂住脸偏过了头,永嘉帝额头上的青筋暴跳,程皇后、丽贵人和常贵妃瞪圆了眼睛,而二皇子厉云宣呢,则是铁青着一张脸,恨不得当场把秦凤华拍碎。

常贵妃首先回过神来,眼神不屑道:“不过就是一个肚兜,能说明什么?”

“贵妃娘娘,您大概没有仔细看,”秦凤华双手捏起肚兜的两根绑带,将那肚兜拉平了展开在众目睽睽之下,秦凤华低头看着那大红鸳鸯肚兜,解释道,“当时二皇子的兴致颇好,还在丽贵人的肚兜上题诗了一手呢,喏,你们看,还有落款名呢。”

众人循像看向那展开的肚兜,竟发现肚兜上真有几行草书字迹。

贤妃眼睛亮的吓人,一点儿不嫌害臊避讳,辨认着那草书就慢慢读了出来:

“‘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分明汝我难分辨,天赐人间吻合人’,落款厉云宣。”

“嚯!”贤妃读完倒退三步,转眼看向厉云宣,眼里满是戏谑,赞道:“二殿下,好诗!”

秦凤华举着那肚兜,朝厉云宣凑近了些,务必让他看得一清二楚:“二殿下,可还记得你的尽兴之作?您的草书在大夏独一无二,可无人能模仿的来,而且,”秦凤华低头往那肚兜瞥了一眼,指着落款处,道:“这儿还有您的一方小印呢。”

厉云宣面色铁青,刚要开口,秦凤华就又出声打断了他,秦凤华指着厉云宣的腰间道,“您也别狡辩这印章不是您的或者印章丢了之类的了,你我都清楚,您的一方小印此刻就在您的腰间挂着呢,哪儿也没去。”

“您看,现在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了,您还要抵赖吗?”

“不可能!”厉云宣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盖过秦凤华,那凌厉的气势像是要把秦凤华吃了。

秦凤华连着倒退三步,转头就对永嘉帝道:“陛下,二殿下又要杀臣女!”

“老二!你要做什么?!”永嘉帝做了多年的帝王,身上的帝王威严不是假的,他充满威严的眼睛瞪向厉云宣,让厉云宣生生将气憋了回去。

“父皇!是她诬陷儿臣,那日儿臣在春华池根本不曾给她提过什么淫……”厉云宣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鸭子,突然间失了声。

秦凤华嬉笑着转过脸:“二殿下终于肯承认了?”

“你!”厉云宣指着秦凤华,“你敢激我!”

秦凤华甩着手中的大红肚兜,笑的欠揍极了:“二殿下,敢做就要敢当,做了初一,就别怕十五,不然算什么男人。”

“你!”厉云宣忽然转身砰地一下就跪在了永嘉帝面前,哀求道,“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儿臣是无辜的。”

永嘉帝深深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忽然觉得这个二儿子变了副样子,变得陌生无比,变的叫他认不出来了。

他走下去,俯身轻抚厉云宣的脸,眼里似乎带了父亲才有的舔犊之情。

厉云宣看着永嘉帝的眼神,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心底疯狂上涨,他忽地紧紧抓住永嘉帝抚着自己脸的那双苍老褶皱的手,眼里带着无尽的哀求,语调跟着掺了哽咽和颤抖,他道:“父皇,你要信我,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真的没有做过……”

“唉……”永嘉帝这声叹息像是从远古经过漫长岁月传来,他目光无不怜悯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器重的儿子,低喃道:“宣儿,为父给过你机会的,一次又一次,可是你每次都错过了,你听信你母妃的话一昧的欺瞒于朕,”说着,他收回了手,直起了腰,高高在上的睨着这个儿子,残酷又无情地说道,“朕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欺骗,你不光无君无父,还冥顽不灵,满口谎话,如此低劣品性怎堪为人臣,怎堪为帝王!”

说着,他不再看厉云宣一眼,转头对李磐道:“李磐,派人将二皇子押回京城,圈禁于燕山,等朕回京后再行发落!”

“是!”

“陛下!”

李磐的领命声和常贵妃的哀叫声几乎同时在大殿中响起。

“陛下,你不能这样对宣儿!”

“哦,对了,还有你,”永嘉帝像是这才想起常贵妃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冷酷道:“贵妃常氏教子无方,刻意教唆二皇子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即日起,褫夺贵妃头衔,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李磐,将常贵妃一起押回京!”

“陛下?!”常贵妃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永嘉帝,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个多年的枕边人竟会如此无情。

“拖下去!”永嘉帝似乎是觉得多看常贵妃一眼都觉得恶心,他满脸嫌恶的偏过脸,吩咐李磐道。

“是!”

李磐唤来殿外的禁军,指着常贵妃和二皇子道:“将常庶人和二皇子带下去。”

常庶人?

常贵妃震惊地转头看向李磐,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禁军根本不给她愣神的机会,两个禁军得了命令,上前两步就钳制住常贵妃,将人往殿外拖去。

常贵妃这才晃过神来,看向永嘉帝,语气哀婉凄厉如暮春开败的春花。

“陛下——”

“您不能这么对我——” 第331章 常贵妃就这么倒台了吗 碧空如洗,明净高远。

王羽兰抬头望了一眼天,心里高兴,是个好日子。

然后低回头,眉毛一挑,下颚轻抬:“那边就是常贵,哦,不,现在应该叫常庶人才是,是常庶人和二皇子的车架?”

新眉:“是的,小姐。”

王羽兰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高兴:“啧啧啧,谁能想到呢,张扬跋扈的常贵妃也有今天,”说着,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啊。”

暴雨过后,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王羽兰本是出来散步的,路过行宫门口时,远远看见两辆堪称简陋的马车,马车周围围了不少的禁军,于是便让新眉过去打听,没成想打听回来一个惊天大喜,常贵妃被废,二皇子圈禁燕山,一夕之间,风云变幻,披着凤凰皮的山鸡又变回了麻雀。

王羽兰没忍住,乐出了声。

就在王羽兰沉浸在快乐中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循声转头看去。

一个头发斑白的干瘦老人正朝着这边走来,步履很快,也很稳,路过王羽兰身边的时候,两人目光交汇,那是一双精明世故的老眼。

是常太师常良翰。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王羽兰看着常太师离开的背影,内心暗啧了一声,老不死的身体还挺硬朗,走挺快。

那边,常太师很快走到了马车前,常贵妃转头恰好看见了他,眼泪一下子就浸满了眼眶:“父亲——”

常太师几步过去,握住她的手,道:“柔娘,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父亲……”

“你先别急,父亲一定会给你想办法,”说着,常太师看了一眼周围,附耳低声对常贵妃道,“你和二殿下先回去,父亲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复位!”

“父亲?!”常贵妃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您已经有办法了?”

常太师低低地嗯了一声,道:“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

从早晨到现在,不过过去几个时辰,常贵妃就生生体会了一遭从云端跌落的滋味,皇帝厌弃,自己被废,儿子圈禁,桩桩件件都是噩耗,如今,一上午过去了,常贵妃终于算的上好消息的消息了。

她攥着常太师的手更紧了,果然,只有自家人才是最可靠的。

“父亲,一切就仰仗您了。”

“说的什么傻话,”常太师将她一缕凌乱的鬓发拂到耳后,轻声道,“你是我女儿,咱们是一家人,为父不帮你要帮谁呢?”

“父亲,那宣儿呢?您有办法救他吗?”常贵妃急急道。

常太师压了压她的手,道:“宣儿的事你稍安勿躁,容为父好好想想。”

“我稍安勿躁不了,”常贵妃右手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左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要一想到宣儿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遭陛下厌弃,我这心口就止不住的发疼。”

“柔娘……”常太师有些无奈,“此时万万不可急于一时。”

常贵妃大约也是认清了形势,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然后恨恨道:“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秦凤华,本宫与宣儿何至于如此,父亲,”常贵妃抬起眼睛,眼睛里眸光凌厉,“镇北侯府几次三番算计我们,咱们一定要除掉这个绊脚石,否则咱们常家永无宁日。”

谈到镇北侯府,常太师也阴了脸,呢喃道:“镇北侯府,秦朔,秦沐,秦津,秦凤华这些人通通都该死!”

“太师大人!”正思忖间,身旁一个沉稳内敛的声音忽然响起,常太师被唤回了神,循声看去。

李磐朝常太师拱了拱手,道:“太师大人可与常庶人叙话完了?”

常太师挑眉:“李大人所为何事?”

李磐朝天上指了指,又指了指马车,道:“天色不早了,常庶人和二皇子殿下该上路了。”

上路!你搁这儿骂谁上路呢,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臭嘴,启程不会说吗?非得说上路,晦气谁呢,这是!

尽管常太师在心里疯狂大骂李磐,但心里却半点不显,脸上笑眯眯地道:“我与柔娘这便叙话完了,”说着,他转头道,“柔娘,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二皇子。”

再是不舍,也的分别了,常贵妃最后看了一眼常太师,说了一声“保重”,转身向着禁军重重包围的马车走去。

常太师目送她上了车,这才转过脸来和声和气地对李磐道:“李大人,二皇子打小身体就不好,这一路,还请您多担待。”

他一味的强调厉云宣还是皇子的身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禁军的人不要落井下石,将厉云宣怠慢了去。

李磐和常良翰这只老狐狸打了多年的交道,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深深地看了常太师一眼,说道:“太师大人不必担心,二皇子是什么模样从同州行宫出发的,到了京城就一定还是什么模样,肯定全须全尾,一根毫毛都不会伤他,毕竟,”说到这儿,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睛斜瞥过去,带着玩笑道,“禁军可从来不会落井下石这门功夫,整个大夏把‘落井下石’四个字玩的炉火纯青的应当是大人您才是啊。”

如果是普通的官员,被李磐这一通嘲讽一定会跳脚,但常太师是什么人?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了,听见这话,眼睛都不眨一下,朝着李磐拱手一句“那就摆脱李大人了”,着实把李磐堵了个够呛。

李磐看着常太师渐渐远去的背影,暗嗤了一声“老狐狸”后,转身不再耽搁,吩咐押送的禁军即刻上路。

队伍踏着正午的骄阳渐渐远去,李磐站在行宫门口看着越来越远的队伍,一瞬间竟有种不真实感,纵横后宫数十载的常贵妃就真的这样倒了吗?

自二皇子的事情真相大白后,永嘉帝一方面为了补偿秦凤华,另一方面也为了安远在南域的镇北侯秦朔的心,赏赐了许多珍宝给秦凤华,与此同时,知道事情真相的程皇后和贤妃也借着压惊的名义给了许多赏赐,一时间,各种名贵的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流进镇北侯府所在的宫室,摆得连站脚的地方都欠奉。

彼时在一旁看的秦津还开玩笑似的对秦凤华说她这一趟死的挺值,因此挨了秦凤华好大一个白眼。 第332章 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永嘉帝又在同州城待了十天,圣驾才再次启程北上,而之后的一路,永嘉帝再也没有像同州城一般停得这么久了,即便路过大型城池也只停留了两三日,然后便一路向着北方的朔野猎场去了。

大约近两个月后,风尘仆仆的皇室宗亲并文武百官及女眷终于抵达了朔野猎场。

今年似乎格外的冷,还没入冬,朔野猎场竟就已经落雪了,不过只是小雪,秋阳一出,便化了,秦凤华站在马车上远眺着一望无垠的朔野猎场,至今不明白永嘉帝千里迢迢将一大票人拉到这儿鸟儿拉屎的猎场做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打猎?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秦凤华下了马车,脚下化了雪的土地格外的松软,一脚踩下去,绣鞋就已经脏湿了大半,激灵灵的寒气呲溜溜地往上冒。

秦凤华低头看着自己脏污的绣鞋,脑海中只闪现过四个大字。

凛冬已至。

猎场上都是广袤的草场,可没有行宫这种东西给人居住,于是各家各府不得不任劳任怨地搭起了帐篷,猎场上,以皇帝御帐为圆心,依次往外分别是皇室宗亲,勋爵贵胄和普通官员。

镇北侯府的大帐不远不近,正好位于中间靠前的位置。

秦凤华往那边望去,秦津正站在那儿指挥着家仆搭帐篷。

“凤华。”这是容景忽然走到她身边叫了她一声。

秦凤华转过脸,见他脸上还是带着护卫秦景的面具,对他笑了笑,然后指着远处,迎着风,小声对他道:“容景,我们去那边走走。”

“好。”

于是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处走去。

两人行了好一会儿,远离了人群,秦凤华望着远处似乎永远到不了的山,问容景:“容景,你知道永嘉帝来这里的目的吗?”

容景:“具体是为什么不清楚,但我的人有注意到北域的北狄这些时日有异动。”

“北狄?”

北狄是大夏北方的一支游牧民族,实力强悍,但人性野蛮,每年冬季都会因为食物紧缺而南下劫掠大夏的百姓。

为此,大夏在北域戍有北域军,就是为了抵御北狄的入侵,保护边民城镇。

从前守卫北域的是秦凤华的爹镇北侯秦朔,如今他被一纸调令调去了南域,空出来的北域则由建威大将军田鸿信接任北域军统帅职位。

“可是这里离北域明显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皇帝到这儿来真的是为了北狄?那目的又是什么呢?缔结和约?”秦凤华不解,没听说最近北域在打战啊。

“具体目的尚不清楚,但确实是有一支数千人的北狄军队南下了,前阵子传回的消息是,他们南下的方向正是朔野猎场。”

秦凤华蹙着眉头,托腮沉思,内心满腹疑问。

正思索间,忽然从大帐那边有三三两两穿着胡服的贵族少年少女们打马往这边来。

天高地广,满是年轻的嬉笑打闹声。

秦凤华眯起眼睛看过去,看见几个熟人,荣恩侯府嫡女王羽兰、承恩公府世子萧缙和小姐萧语拂、安王府的寿春郡主以及大皇子厉纣、五皇子厉云弘和九皇子厉云拓,九皇子厉云拓年纪最小,身份也最尊贵,所以被众人围在中间,伴着他同行的是五皇子厉云弘,而大皇子厉纣则像个被强提溜出来的,孤儿似的坠在众人的后头。

一行人向着这边过来,然后王羽兰率先发现了秦凤华和容景。

“秦凤华?”王羽兰连名带姓地叫她,不过秦凤华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与王羽兰有过一段共生死的患难情后,王羽兰总是习惯这样“礼貌”的叫她。

看着靠近的众人,秦凤华拱了拱手,对着几位皇子见礼,然后才正经对上王羽兰的眼,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猎一直朔野狼回来。”

秦凤华:“?”

她目光在这群人里逡巡了一圈,还是没忍住:“你们是去找死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群养尊处优的哥儿姐儿的武力值,去猎狼?那完全就是去给狼群加餐的嘛!

王羽兰眼睛朝后头的大皇子厉纣瞥了瞥,道:“我们听说厉纣当初徒手打死了一只两人高的吊睛斑斓虎,那朔野狼怎么也不可能比老虎厉害不是?所以我们就想来看看,厉纣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秦凤华:“……”

你们可真是闲的。

王羽兰对着她挤眉弄眼,脸上的兴奋简直满溢出来:“怎么样?秦凤华,去不去看?”说着,她似乎尤嫌怂恿不够,强调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以后回了上京哪儿找狼去,连个尾巴都找不着,而且,厉纣难得答应了我们,不去可惜了。”

秦凤华觉得她这话应该翻译翻译,叫难得大老远出来一趟,我要不去死一死,填报填饱狼肚子,都对不起我这脖子上顶的这玩意儿。

望着她无比期盼的目光,秦凤华面上一派冷若冰霜,果断地拒绝了:“不去!”

“咦,扫兴,”王羽兰悻悻道。

过了一会儿:“真不去?”

她竟然还抱着希望。

秦凤华无奈扶额:“真不去。”

王羽兰咂摸了两下嘴:“行,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前头的大队人马已经走了不远的距离了,于是她跟秦凤华匆匆道过别后,便夹紧马腹,扬鞭向着前头的众人追赶而去。

王羽兰跑远,秦凤华看着她的背影啧啧两声,收回了目光,脑袋刚转回来,就见大皇子厉纣骑着马姿态散漫地过来,他天生带了一双狭长的凤眸,看人的时候天然带着一股皇族的傲气。

此刻他眼睛正漫不经心地朝着秦凤华这边看过来,秦凤华感觉他的目光只在自己脸上停顿了一秒便滑过了,反而是盯着她身边的容景盯了有好一会儿。

她转眼过去正疑惑间,厉纣已经收了目光,眼睛漠然地平视着前方,懒散地骑着马,一摇一晃朝着无边无际的远方走远了。 第333章 五皇子不见了 晚些时候,暮色四合,彼时秦凤华和容景已经回了营帐,正准备用晚膳,忽然,外头响起了热烈的喧闹声。

秦凤华正端了一碗咸奶茶要喝,闻言转头看向外头:“发生了何事?”

“我去看看。”秦津站起身道,说完就撩开帘子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秦津满脸兴奋的跑回来,对秦凤华道,“小妹,大皇子他们猎了好大一头狼回来!”

哦,原来是朔野狼啊,那有什么好看的,秦凤华不大有兴趣,端起手中的咸奶茶继续喝。

“小妹,你不去看吗?那狼可大了,都快赶上老虎的个头了,大家都在外头围着看呢。”

秦凤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咸奶茶,咂摸了两下嘴,感觉滋味不错,然后才抬起头,对秦津道:“今日赶路有些乏了,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哥哥你去看就好。”

秦津看秦凤华一副恹恹的样子,也不强求,转头又兴冲冲地出去了。

外头欢呼喧闹声不断,大帐内显得格外的安静,秦凤华转头看容景,挑了挑眉:“容景,你不去?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打猎的。”

容景骨指修长的手端着碗,抬起好看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也说了,那是从前了。”

从前的容景早不在了。

秦凤华沉默了半晌,默默提起奶茶壶,为容景添了半盏茶。

容景心领神会地对她笑笑,继续低头喝茶。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大帐内早已点上了烛火,晕黄的烛光打在容景半边身子上,将他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对于从前的事,秦凤华一直有意避开,她知道这是容景心底的一道疤,疤底下究竟是流脓溃血,还是愈合完好,只有容景自己清楚,他不想打开,她也不会强迫,但今日看着他这副样子,秦凤华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试着跟容景谈谈。

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打好了腹稿,刚要开口,突然,一股灌着草屑的夜风自门口涌了进来。

“小妹,你看看,我拿了什么好东西进来。”秦津掀开帘子,手上端着一个白瓷碗,眉飞色舞地进来说道。

秦凤华:“……”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瞬间被搅得一干二净,一点儿不剩,秦凤华无奈转头,道:“什么东西?”

秦津一脸得了好东西的神秘样,凑近秦凤华,一手端着碗,一手指着碗里,道:“是狼血!”

狼血?

“是刚才猎回来的朔野狼的血?”

“对啊,就是那只狼的,陛下得了珍贵的狼皮,一高兴,就把狼血分给了我们,”秦津指着那小半碗的狼血,视若珍宝,接着道,“这可是朔野狼的血,听说喝了能延年益寿呢,其他府都只得了一小个瓷瓶,陛下是看在咱们父亲的面子上才赏了我们一碗呢!”

说着,秦津晃了晃那碗狼血,对秦凤华道:“小妹,你不是舟车劳顿辛苦吗?怎么样?来点儿?”

秦凤华低头朝着秦津手中的白碗看去,昏黄的烛光下,莹白的瓷碗中鲜红的狼血轻轻晃动,莫名泛出一种诡异难测。

秦津看她面色犹疑,隐隐带着嫌弃,将瓷碗又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别嫌弃啊,很补的。”

那碗狼血凑近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古怪味道一下就钻入了秦凤华的鼻间,她捏了鼻子,将那碗推远了些,摇头道:“不用,我身体好的很,不需要补。”

“你不是说很累吗?”秦津奇怪道。

秦凤华裂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的累是睡一觉便能恢复如初的那种累,还没有到这种要茹毛饮血的程度。”

“哦,”秦津看她坚决不喝的样子,也不强求,端回碗想自己喝,转眼瞥见容景也在,于是挑了挑眉,问道:“你喝不?”

容景对狼血没兴趣,摇头拒绝了秦津。

被连番拒绝的秦津啧了一声,将碗端到嘴边,道:“得,你俩都不喝,那就我一个人喝。”

说完,一仰头,喉咙咕噜咕噜几下,将一碗狼血都灌下了喉。

“啊,真他妈的难喝。”秦津举着空碗,大声道。

大约是喝的太猛太快的缘故,一股狼血顺着秦津的嘴角流了下来,打眼看去,竟真像是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秦凤华对他嫌弃的不行,默默将椅子拖得离他远了些。

晚上,疲累了一天的众人,终于褪下兴奋,安然入睡。

临冬的朔野猎场到了晚上格外的寒凉与恐怖,大风不停地在大帐之间打转惨叫,像堕入饿鬼道的饿鬼重新爬回人间,抓着一个偷溜出来的生人就要生吞活剥。

暗的不成样的白色营帐之间似乎有一道又一道的黑影呆滞行过,守夜的禁军隔着惨淡的灯火,像是瞎了似的,一动不动。

翌日,一早,秦凤华睡的很沉,一夜无梦,哀嚎了一夜的大风都没让她醒过来。

所以当容景将她摇醒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刚醒来的懵懂。

她勉强睁开迷糊的双眼,认清眼前的人是容景后,声音带着睡意含糊道:“是容景啊。”

容景今日起的挺早,身上都已穿戴齐整了,像是为了入乡随俗,他今日穿了一身褐色滚白边的胡服,腰间配了一把弯弯的胡刀,这身打扮,秦凤华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初一见,感觉稀奇中又带着久违的怀念。

秦凤华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丝睡的有些凌乱了,调皮地贴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痒痒的,不大舒服,她抬手撩开头发,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她道:“怎么了?”

容景:“秦津不见了。”

“什么?!”

秦凤华愣怔在了当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见眼前还是胡服打扮的容景,脸色难看地望着她,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二哥不见了?怎么回事?!”秦凤华急急追问道。

话音刚落,大帐外忽然喧哗声四起。

“殿下!殿下!有人看见九殿下了吗?”

“小姐,小姐,有人看见我家小姐了吗?我家小姐不见了!”

“不好了!五皇子不见了!”

……

外头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都在找人。

秦凤华看向容景:“怎么回事?”

容景看她一副凌乱的样子,沉声道:“你先梳洗穿衣,我们一会儿出去看看情况。”

秦凤华颔首,从床上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完毕,早膳都来不及用,拉着容景的手就朝大帐外冲去。

此时还很早,天边的日头才刚刚开始驱散晨雾,帘子掀开,一股冷风嗖地一下就灌进了秦凤华的口鼻,叫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容景在后头拉回了秦凤华,为她披了一件厚实的狐裘,这才放她往外走。

重新掀开帘子,只见外头半散的晨雾中已经呼啦啦挤满了人,官家老爷太太、小厮奴婢、太监宫女以及禁军都想无头苍蝇似的在晨雾中团团乱撞。 第334章 讨要说法 秦凤华随手拉住一个小太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本来跑的匆忙,被秦凤华突然一拉,险些向前栽倒,秦凤华见他要倒,连忙将他扶稳,小太监稳住身子,回头看秦凤华,脸上一怔,然后认出了她:“是秦小姐啊。”

秦凤华:“你是哪宫的太监?”

小太监:“回秦小姐的话,奴的主子是东海王。”

东海王?大皇子厉纣?

“你家主子呢?可在?”

“哎呦!”小太监一拍大腿,反应过来,急急道:“我家主子也不见了,刚才就是召集我们过去寻人呢!”说着,便急着要走,“秦小姐,奴才还要赶过去,就不跟您说了。”

秦凤华点点头,松开了那小太监,然后看着这混乱至极的场面,头疼至极。

二哥究竟去哪儿了?营地里到底有多少人失踪了?

秦凤华转头:“容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二哥失踪的?”

容景:“就在刚刚,秦津身边的小厮突然急匆匆要进来寻你,我见你还没起,所以将他拦了,跟着他去了秦津的营帐。”

“我原以为秦津是去外头方便了,所以就派了人去附近寻,”容景顿了顿,看着面前兵荒马乱的众人,继续道,“之后就陆陆续续又其他府的人出来找人,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二哥的营帐你去了吗?可有什么发现?”

容景摇摇头:“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什么都没有,床上的被子掀开,但是被子早就没了温度,想来是离开很久了。”

“就没有其他的痕迹了?昨天晚上守夜的禁军呢?有没有看到他的?”

容景指了指跟无头苍蝇似的禁军,道:“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知道的吗?而且我刚刚问了好几个禁军,没一个看见了人。”

秦凤华一副见鬼的表情:“那这么一大堆活人就这样丢了?李磐呢?李磐现在在干嘛?”

李磐此刻脸色阴沉的简直要滴水,他看向手底下的一个副指挥使,压着怒气沉声问道:“郑深,昨夜的守卫是你安排的,现在人呢?那么多人都去哪了?”

郑深此刻也是满头包,急得大冷天的额角都冒汗,说话都磕磕巴巴:“头儿,我……我不知道啊!”

李磐腾地一下就火了,手掌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你不知道?那谁知道?昨夜守卫的禁军都是你安排的,八百号禁军守一个营地,愣是一个禁军都没看见那些人出去了?你他妈搁这儿糊弄谁呢?!”

“头儿!出事以后,那八百号人我都挨个问过了,他们真就没见到人是怎么出去的。”郑深一脸的苦大仇深,有苦难言。

然而他的这番辩解李磐并不领情,他继续拍着桌子,大骂道:“你他娘的放的什么屁!八百禁军都没看见一个人,难不成禁军的八百双眼睛都瞎了不成?”

郑深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垂头丧气道:“没瞎。”

“没瞎能看不见人?难道都中邪见鬼了不成?!”李磐拍着桌子唾沫横飞道。

大帐里静了一瞬,郑深抬眼打量了一眼李磐的神色,语气小心翼翼道:“头儿?你说他们不会真的都中邪了?”

这个想法自打郑深挨个儿问完了所有禁军就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八百号人,八百双眼睛,这么多人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没道理守夜的禁军看不到啊,除了中邪,郑深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了。

李磐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眼睛斜瞥了他一眼,道:“你扯什么蛋呢?哪个妖人能那么厉害,同时让八百个禁军都中邪?”

“呃……”郑深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说白了,他就是个普通人,妖术邪术什么的,每次都是听人传的邪门,他还没亲眼见过。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头儿?”

“怎么办?凉拌!”李磐眼睛里简直能喷火,“等会儿陛下传召你跟我一同去。”

“啊?我也要去吗?”郑深心虚害怕道。

“怎么?你现在的意思是你搞出来的事要我替你在陛下面前兜着?”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大的事,失踪了这么多人,我李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补不了天!你以为这件事就你一个人挨骂?”李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你的头儿,顶头上司,我一会儿也得去挨骂!我的责任不会比你小!”

郑深低下了头,不敢与李磐对视,低低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李磐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就来气,刚要开口再骂两句,忽然大帐的帘子就被掀开了,李磐咽下到嘴边的话,抬眼看去,进来的人是汪延。

李磐微微挑了挑眉:“汪公公?”

汪延:“统领大人,陛下让我来叫您过去。”

该来的还是要来,李磐恶狠狠地瞪了郑深一眼,拧着眉心,朝外偏了偏头,眼睛虽然没有看郑深,但话却是对他说的:“走,还磨蹭什么呢。”

说完,也懒得看郑深,大步流星就往外头走去。

郑深耷拉着个脑袋,认命地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地向外走。

汪延领着人到了永嘉帝的营帐外,让两人先在外头候着,自己掀开帘子进去。

李磐刚一站定,就被聚涌在皇帝帐前的一干大臣围了个正着。

“李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女儿好端端地怎么不见了?”

“是啊,李大人,我儿子也不见了……”

“还有我们家……”

……

一时间大帐门口热闹极了,所有人都在问他家谁谁谁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人呢?现在在哪里?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李磐就一张嘴,刚要开口回答一个大臣的问题,就被另一个大臣新抛出的问题拦住了话头,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然后这些大臣还怪他为什么不说话,给个解释。

李磐满脸黑线,你们他妈的让我开口说话了吗?!

皇帐外头鸡飞狗跳,皇帐里头也不遑多让。

此刻大帐内,皇后、淑妃、富阳公主、承恩侯爷、皇叔安王等大大小小一共二十来号皇亲国戚都聚在了大帐内,纷纷向永嘉帝讨要说法。 第335章 二哥昨晚去做什么了 “陛下,拓儿不见了!”皇后道。

“弘儿也不见了!”淑妃补充道。

“我们家萧缙和语拂也不见踪影了!”承恩侯爷道。

……

一声又一声的声讨要人声中,声势最大,语气最足的当属皇叔安王,年近花甲,人高马大,声若洪钟,扯开嗓门就嚎:“陛下——”

“我的心肝宝贝女儿小小不见了啊,我的女儿啊,我的小小啊,去哪里了……陛下你可得帮帮臣弟啊,我可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寿春郡主本名厉白小。

安王膝下子嗣不丰,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爱的跟什么似的,当初寿春郡主打从一落地,到长到三岁,脚就没碰过地,安王是走到哪儿,将女儿抱到哪儿,那宠的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半刻离不开自己的女儿。

等到寿春郡主稍微长大了些,安王才忧心忡忡地放她出去玩,每回出去还不停地耳提面命小心小心再小心,就是这样如珠如宝宠爱着的女儿,现在竟然丢了,初初听闻噩耗的时候,安王直接眼睛一黑,昏死过去,还是安王妃狠掐了他的人中,才把人给掐回来的,他人一醒,就一骨碌从安王妃怀里爬了起来,直奔永嘉帝这里,求皇帝找人。

永嘉帝本来昨晚就有些失眠,没睡好,此刻听着安王的嚎叫声和其他二十几号人的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太阳穴那是一阵接着一阵地狂跳,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过于快了,手伸到旁边,想给自己来一颗速效救心丸,这时,汪延进来成功解救了他。

汪延顶着二十几号人的目光,脸色平静又自然地道:“陛下,李大人他们到了,正候在帐外,要传他们进来么?”

“快传!”永嘉帝毫不犹豫道。

他巴不得有人进来转移这二十几号人的注意力。

汪延低声应了个是,回身去叫李磐。

这会儿功夫,永嘉帝安抚众人道:“李磐的禁军负责守卫大营,把他叫进来,问问情况。”

汪延出去的时候,李磐被一干大臣夹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当汪延那独特的沉郁嗓音在他头顶响起的时候,李磐简直感动的要落泪,他从未有一刻感觉汪延是如此的可亲和可爱。

当汪延说永嘉帝让他进去的时候,他忙不迭的点头,头几乎都要被他点掉了。

因为皇帝要见李磐,大臣们也不敢再缠着李磐给交代,只好不情不愿地退开一条路,放他进去。

李磐艰难挤过那条狭窄的小路,到了大帐前,整了整被挤乱的衣袍,长吐了一口气,这才抬步踏入帐内。

可李磐不知道的是,里头其实并不比外头好多少,在里头等待他的是一群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又特别难搞的皇亲国戚!

李磐刚探进半个头,抬眼就对上了安王红通通的眼睛,当下就想调头出去。

“李磐。”

永嘉帝指名道姓的两个字生生止住了李磐的步伐,无奈,李磐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才走了一半,安王就叫嚷开了:“李磐,我的女儿去哪儿了。”

李磐暗道,我要能知道,我还站在这里被你骂?

不理安王,李磐径直对永嘉帝道:“参见陛下。”

“嗯,平身。”

李磐站直身子,垂着眼睛等永嘉帝说话。

“李磐,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朕问你,现在究竟是和情况,人在哪儿?”

李磐:“……”

这话他怎么听怎么不对,永嘉帝说的好像人是他拐走的一样。

“陛下,臣不知。”

“你不知道?那谁知道?”安王勃然大怒,“昨夜是你禁军守的大营,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你竟然跟本王说不知道!”

李磐无奈,让开身子,亮出身后的郑深,道:“昨夜是他安排的人手,早上出事以后,郑深已经把昨夜的禁军都挨个儿问了一遍了,没人看见有谁出来。”

“怎么可能?!那么多人出去,禁军怎么可能看不见?你们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诱拐走了本王的女儿,说!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把我女儿藏哪儿去了?”

李磐觉得安王已经疯魔了,连“本王”都不说了,直接自称“我”,开始胡言乱语了。

眼前是一位女儿无故失踪的老父亲,李磐自己也有女儿,能体会到安王的焦心,因此,安王话说的难听,他也不计较,不过,最主要的是,他也没资格跟安王计较。

“我已经让禁军出去找了,诸位再等等,等等指不定就有消息了。”李磐道。

但他这番过于贫瘠干瘪的话显然没有说服众人,众人又是七嘴八舌地吵嚷开,一定要李磐给个说法出来。

就在李磐焦头烂额疲于应对之时,外头不知为何,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声:“回来了,有人回来了——”

接着门口的禁军跑了进来,叫道:“陛下,娘娘,统领大人,镇北侯家的二公子,秦津回来了!”

什么?!

秦津回来了?!

程皇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追问道:“秦津回来了?那九皇子呢?可回来了?”

“五皇子呢?”

“萧缙和语拂可回来了?”

当然,在这其中,最激烈的尤属安王,他整个人如饿虎扑食一般朝着那禁军扑将了过去:“我女儿呢?小小回来了吗?她回来了吗?”

那禁军被安王唬了一跳,脚步连退了三步,这才重新镇定下来,道:“小人也不大清楚,安王殿下还是自己去看。”

话音刚落,那禁军只觉得眼前一花,安王人便不见了。

跟着,大帐中的一行人纷纷起身,步履匆匆向着外头走去。

秦凤华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差点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自己的二哥秦津。

只见他原本白皙的脸上,现在脏污一片,脸上草屑土灰沾了一脸,头发里还插着几根杂草,身上的衣服,条条缕缕,也破得不成样子

沉默了半晌,秦凤华才问道:“二哥,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第336章 我看见了! 秦津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啊?哦。”

秦凤华:“?”

她二哥是傻了吗?

秦凤华伸手在秦津面前晃了晃:“哥?二哥?秦津!回神了!”

最后这一声猛喝终于唤回了秦津游离在外的三魂七魄,他棕色的瞳孔终于开始聚焦,抬起眼,看向秦凤华,如梦似幻地问她:“是小妹啊,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要问你怎么了呢,你昨晚干嘛去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秦津,指着他道,“你是大半夜去泥坑摔跤了?搞成这副鬼样子。”

经过秦凤华的提醒,秦津这才如梦初醒地低头看自己。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拉起胸前的衣服,低头嗅了嗅,干呕出来,“这什么?呕,好臭,我要吐了。”

秦凤华:“……”

“不行,我得洗澡,来人啊,备水,我要洗澡。”秦津冲外头大喊道。

但是,他显然忘了一件事,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朔野猎场,水哪里是说有就有的,最近的水源是距离这里两个时辰的朔野湖,打一趟水,一来一回得要四个时辰,差不多一个白天就过去了,而今天早上,秦津等人的忽然失踪,让营地里所有的人手都抽调去寻人了,根本没有人去朔野湖打水。

所以,当秦津见到皇帝、皇后和李磐一干人等的时候,就是这副刚从沼泽里爬出来的鬼样子。

秦津黢黑着一张脸,睁着一双大眼睛和众人尴尬对望,一时间无人说话,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过了片刻,还是秦津率先打破沉默,他举着同样黢黑的的手,挥了挥,裂开嘴,道:“嗨,陛下,娘娘,没错,我是秦津。”

众人:……

过了好一会儿,永嘉帝才找回声音,看着他道:“秦津啊,先坐。”

秦津依言乖巧坐下,永嘉帝和程皇后一干人等陆续挤进大帐,因为人数太多,原本空旷的大帐,一时间竟然有些挤了。

众人都进入以后,安王不等永嘉帝开口,就率先开口了:“秦二公子,我家小小呢?”

小小?谁?

秦凤华在一旁小声提点他:“寿春郡主厉白小。”

寿春郡主厉白小?秦津想起来了,好像是个跟秦凤华并不多大的小姑娘?

“寿春郡主不见了?”秦津看着安王的眼睛问道。

安王看他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没有说话,但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哥,营地里好多人跟你一样失踪了,不过你目前是唯一一个回来的人。”秦凤华继续小声提醒他。

“失踪了?”秦津诧异地转过脸看向秦凤华,脱口而出,“什么情况?”

秦凤华:“……”

众人:“……”

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我们要问你什么情况才对!

眼见这秦津这憨货就要引起众怒,秦凤华连忙道:“哥哥,你昨晚为什么出去了?又为什么搞成这副样子回来?”

秦津低头看了看自己,认真回忆了片刻,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昨天晚上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有人叫我,一直叫我,我被那人烦的不行,就出去了,然后好像就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哪里去了?”秦凤华追问。

秦津停住了,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脑海里除了浓浓的黑雾和当时踩在脚底下沙沙作响的草地以外,什么都记不得了。

良久后,他摇头:“我不记得了。”

秦凤华:“……”

众人:“……”

安王没耐性,直接道:“你怎么会不记得了?你不是去过吗?为什么会不记得?”

面对安王劈头盖脸的质问,秦津也觉得很委屈,他是真的不记得啊。

“那哥哥,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秦凤华赶在安王彻底爆发前,连忙追问道。

“我不知道啊,清醒过来我就看见你了。”秦津茫茫然道。

秦凤华:……得,这是一问三不知啊。

一旁,一向自诩好涵养的承恩侯再也憋不出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秦津也很委屈,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也正一头雾水呢,他连自己失踪了一夜这事儿都是从秦凤华的口中知道的啊。

众人看着秦津这副样子,也是一阵头疼,场面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众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完全没有头绪啊。

就在这时,一个安王府的太监忽然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对着安王就道:“王……王爷,郡主,郡主她回来了!”

“什么?小小她回来了?现在何处?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安王问题跟连珠炮弹似的,从嘴巴里问出来。

安王府的太监显然也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副样子,语调快速地答道:“真的回来了,在王妃那里呢,身上除了脏点,没有其他毛病。”

“快,快,我们回去。”说完,安王顾不上跟永嘉帝打招呼,几步走到门边,掀开帘子就头也不回地走。

寿春也回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也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各自的眼睛里看见了期盼和不安。

就在大家犹疑不定,是走还是留的时候,秦凤华站出来道:“陛下,娘娘,这样看来,失踪的人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大家都挤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若先各自回去等消息?”

众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因为失踪了数十号人,就回来了两个,他们也不确定剩下的人会不会都回来,但是干站在这里好像也不是事儿。

最后还是永嘉帝拍板决定:“都回去,回去等等看,各府有失踪的,都报给李磐,让他统计,回来的也说一声。”

既然永嘉帝都发话了,众人也不再好意思待在这儿,于是一群人呼啦啦地出了镇北侯府的大帐。

人都走光了,大帐内只剩下了秦凤华和秦津俩兄妹,外头忽然又响起一声惊呼声,似乎又是谁家失踪的孩子回来了,外头的喧嚣衬得大帐内安静的过分,秦凤华凝神侧耳听了一会儿,突然道:“哥哥,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临近冬日的正午,太阳高悬,看着阳光普照大地,却没什么温度,隔了一层白色的大帐,太阳就更照不进来了,秦津忽然觉得有些冷,良久以后,才嗓音干涩道,“看见了。”

秦凤华:“?”

秦津:“我看见了的……” 第337章 我可没这本事 正午的太阳逐渐向西沉去,朔野猎场上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风又起了。

果然如秦凤华所说的,失踪的人都渐渐地回来了,等到最后一个人踏着西斜的落日一顿一顿地走回来的时候,李磐拿着手上的那份名单,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沐着夕阳的霞光迎上去:“大皇子,你可算回来了!”

厉纣目光呆滞地平视前方,脚步一顿一顿地往前走,没有回答他的话。

每一个回来的人都这副中了邪的鬼样子,李磐都习惯了,所以厉纣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也不在意。

他跟在厉纣后头,慢慢往回走,等到了厉纣的大帐内,见他坐下,李磐心中默数三声,最后一声落地,眼前的大皇子厉纣“醒”了过来。

“大皇子?”李磐唤他。

厉纣懵懂着看向他:“李磐?”

“对,是我,”李磐笑眯着眼,道:“对昨晚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昨晚的事?昨晚什么事?厉纣按了按眉心,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是昨晚你失踪发生……”

李磐斜倚着,漫不经心地与厉纣说话,这是必要流程,李磐今天已经做了几十遍了,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他早习惯了失望,原本对厉纣也不报希望的,只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忽然像被掐灭火苗,戛然而止。

耳畔间的聒噪突然停止,厉纣下意识抬头看李磐。

只见李磐面色骇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厉纣:“?”

“殿下,你……你的眉心……”

眉心?

“……在流血。”

流血?

厉纣这才意识到抚着眉心的拇指上有一股温热的湿意,他拿下手,怔怔地看着拇指上那一抹刺眼的猩红。

“这是?怎么回事?”厉纣举着手,怔怔地望向李磐。

猩红的血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从眉心的一点,顺着额头、鼻梁蜿蜒滑落。

李磐看着这副诡异的场景,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啊!李磐崩溃地在心底哀嚎。

下一瞬,一个更让他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眼前的人,瞳孔忽然急速扩大,眼神开始涣散,身子开始摇晃,李磐顿感头皮发麻,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下意识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倒下来的厉纣。

夭寿啊!

“来人啊,大皇子不好了!快去传御医!”

这边,秦凤华正举着一把小刀片下一块羊肉,今天的晚餐很是丰盛,是一整只烤全羊,羊肉烤得外酥里嫩,撒一把孜然,香气四溢,秦凤华很是喜欢,就着咸奶茶已经吃了不少了。

正怡然自得间,外头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叫,秦凤华猝不及防,差一点把自己的手隔了,还是旁边的容景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秦凤华的刀,这才避免了血溅当场。

逃过一劫的秦凤华茫然抬头往外看去:“这是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今年的朔野猎场是不是跟所有人都八字犯冲?这才待了一个昼夜,就又出事了?

容景刚刚搁下刀,有一声惊叫起:

“不好了,大皇子昏倒了!快去叫王院判。”

什么?厉纣昏倒了?

秦凤华看向容景:“我记得大皇子好像也跟哥哥一样失踪了?”

“嗯。”

“这是回来了,然后又晕倒了?”秦凤华转头对通禀的人道:“可知道大皇子是因何晕倒的?”

别是失踪留下的后遗症,到时候秦津也莫名其妙晕倒了。

“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听说大皇子是眉心忽然流血,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眉心流血?”秦凤华蹙眉,听着像一点红?

秦凤华放下手中的茶碗,对门口的人道:“二公子现在何处?”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就从大皇子转到二公子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答道:“应该在隔壁歇息。”

“把他叫过来。”秦凤华道。

“好的,小姐。”

过了一会儿,秦津揉着惺忪的眼睛掀开帘子进了大帐:“小妹,怎么了?你唤我过来做什么?”

秦津昨晚莫名其妙在外头溜达了半夜,回来一阵鸡飞狗跳,接待了无数问询和关心,好不容易终于安静下来,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急匆匆就梦周公去了,这才睡了一个时辰,就被扒拉起来了,他脑子着实有些懵。

“你过来。”秦凤华朝他招了招手。

“干什么呀。”秦津嘟囔着,拖着脚步往那边走。

即至近前,秦凤华让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伸手摸他的眉心。秦津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你干什么?”

“别动,”秦凤华将他拉了回来,“我看看。”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秦津的眉心点去,这力道挺大,秦津本就迷迷糊糊,被她一点,险些往后栽倒下去,好在秦凤华适时地拉着了他,才没让他真的跌下去。

“你干什么!不让我睡觉,搁这儿戳我眉头?过分了啊!”秦津抗议道。

秦凤华没理他,而是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片刻秦津的眉心,这才道:“看着没啥问题。”

“哈?啥问题?”秦津茫然。

秦凤华朝外努了努嘴,道:“外头的动静刚才过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吗?”

外头?

秦津下意识转头朝外看去,大帐的帘子开了半剌,昏黄的火光下,外头影影绰绰,脚步不停地来来去去。

“这是?什么动静?这么热闹?”秦津刚才睡懵了,进来的时候还真没留意外头发生了什么。

秦凤华看他没有一点红的症状,放下心来,朝着容景伸手要刀,准备继续片羊肉来吃。

容景没给,而是自己片了一片焦香里嫩的羊肉递给了她,秦凤华接过,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下去,然后才道:“大皇子出事了。”

秦津:“?”

“眉心出血,昏迷不醒,”秦凤华觑了他一眼,道,“把你叫过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情况。”

秦津懂了,顿时觉得有些害怕:“那我也会想大皇子那样吗?”

秦凤华平淡地扫了一眼他的眉心:“目前来看,不会。”

秦津松了一口气,好奇道:“那大皇子为什么会眉心流血?”秦津看秦凤华的样子,觉得她应该知道,于是道,“小妹,你心里肯定有了猜测对不对?”

不然她不会将他叫过来,还目的明确地戳他的眉心。

“我才可能是一点红,但具体没看过,我也不好说。”秦凤华道。

“一点红?那是什么东西?毒吗?”

秦凤华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沉吟了片刻后才道:“怎么说呢,也不算毒,这东西挺邪门的,上华观的典籍里把它归类与邪术。”

“邪术?”

秦凤华想了想道:“关于‘一点红’最早的记载其实来自于几百年前的陈国,那时候正逢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为了能混口饭吃或者找个精神寄托,陈国的百姓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信奉佛教,因此,佛教当初在陈国特别兴盛,当时陈国的皇帝是陈武帝,陈武帝年轻的时候励精图治,文治武功,将陈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几乎在乱世称霸一方,但是年老后,陈武帝逐渐昏聩,开始追求长生之道。”

“然后呢?”秦津追问。

秦凤华觉得有些渴了,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他是皇帝嘛,有所求,下头的人就一定会应,很快就有人找了一个僧人,说是有长生之术进献给皇帝。”

“长生之术?什么?”

“具体是什么书里没记载,只说了僧人进献之后的事。”

“什么事?”

“说是那一年,陈国都城中的百姓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开始死去,一开始一个两个,大家没有在意,以为就是正常的身故或者意外死亡,但是后来开始,都城里百姓成批成批的死去,每日里从城里面抬出的尸首以车计,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不对。”

“那后来呢?”

“后来城中百姓惶恐不安,察觉不妙,能逃出去的都逃出去了,来不及逃跑的都被关死在陈国都城里了,”秦凤华说到这,顿了顿,喝了一口茶,又道,“你现在去陈国都城的昔日旧址挖,应该还能挖出不少白骨。”

秦津听完,浑身鸡皮疙瘩四起,搓着自己的手臂一阵恶寒,语气嫌弃的不行:“我才不去呢。”

说完之后,他才发觉有些不对,他不解道:“可是你说的这个事情跟大皇子有什么关系?”

秦凤华施施然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瞧着听骇人的,只听她红唇微启,跟鬼魅似的,压着声音,吐出一句话来:“因为那些死去的人眉心都带着一点红啊!”

“眉心淌血,不省人事,昏了多少日,眉心的血便流了多少日,止都止不住,直到鲜血流干,人才彻底断气。”

这气氛着实有些恐怖了,秦津下意识地抬手摸着自己的眉心。

还好,没有淌血,他还活着。

“那你可有办法破这邪术?”秦津问道。

秦凤华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又不是道士,哪里有那本事。” 第338章 走入僵局 “那你可有办法破这邪术?”秦津问道。

秦凤华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又不是道士,哪里有那本事。”

“道士?”秦津忽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的师父赵道长有办法?”

秦凤华:“我可没这么说,你别瞎想,也别到外头去瞎说。”

她有一种感觉,赵士言不会乐意掺和进皇家的事情。而且,今天失踪的事,厉纣的事,看着跟迷雾似的,一团又一团,究竟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目的是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都不清楚,所以秦凤华觉得还是不要让赵士言涉险的好。

秦津听见秦凤华这样说,就知道是有门儿了,赵士言应该是有办法的。只是秦凤华不乐意自己的师父掺和进来罢了,他能理解,于是秦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三人这边说着话,那边王院判已经脚步匆匆到了厉纣的大帐内。

李磐迎上去,引着王院判去看厉纣,边走边给他说明情况。

此时大帐内除了当时在场的李磐以及后来闻讯赶来的富阳公主外,再没有其他人了,大帐内的烛火点燃,看着灯火通明,但是好像照不到人的心底里去,皇帝没来,皇后也没来,外头虽然看着沸反盈天,但真正关心的人却少的可怜。

王院判将一切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跟着李磐到了厉纣跟前,此时他已经被安置到了大帐内的榻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最惹眼的眉心处还在不断地淌着血。

富阳公主此时正守在厉纣旁边,见了王院判,连忙道:“王太医,你快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院判上前,先切了厉纣的脉,脉象平稳,没什么问题,抬头瞥了一眼眉心,他又伸手去翻厉纣的眼皮,瞳孔涣散无焦距,昏迷的症状……

王院判按着数十年行医的经验,将厉纣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太医?您这是?”李磐第一次见王院判诊脉诊的这么久的,漫长的好像一夜都过去了,于是出声道。

“奇怪。”

李磐:“?”

“什么奇怪?”

王院判指着厉纣道:“脉象平稳,心率正常……”

王院判说了一长串话,究根结底就是厉纣的身体除了缺乏休息和出了点血,其他都好好的,没问题。

“没问题?那没问题他怎么会昏迷?到现在还不醒?而且最关键的是,”李磐指着厉纣的眉心,“他眉心流血了啊,这难道不是最大的问题吗?”

王院判也觉得奇怪,于是再次低头去细看厉纣的眉心,看着看着,发现了不对,只见那眉心处隐约有东西鼓动而过,但晃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王院判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于是揉了揉眼睛,再去看,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在眉心处出浮了又隐,伤口因为那东西又裂开了几分,血流的更欢了。

王院判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不由得咋舌,转头对李磐道:“你……你看到刚才的东西了吗?”

“什么东西?”李磐蹙了眉头问。

“你靠过来,”王院判转头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询问道,“公主?近前来看看?”

于是三人齐刷刷凑到了厉纣面前,一齐低头去看他的眉心。

然后,无事发生。

李磐头低了许久,他人高马大,脖子都酸了,都没见到王院判说的东西,刚要出声质疑,忽然,身侧的王院判叫了一声:“快看。”

李磐赶忙凝了神去看,灯火通明下,只见厉纣的左边眉尾忽然鼓出一个小小的包,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在浓密的眉毛下有东西,然后那东西就一路顺着厉纣的眉骨在一层薄薄的皮肤下往右游动,即至眉心出,那块破了个伤口,李磐眼睁睁地看着有一个红黑红黑的东西隐在厉纣的眉心底下,然后那东西的两根触须从伤口里探出,在空气里疯狂的搅动,好像是在吸收空气?

后背的凉气直冲头顶,李磐看着这一幕,觉得整个头盖骨都在发麻,同时胃里还涌上一股反酸,想吐。

一眨眼的功夫,那黑红的东西收回触须,沉下了眉心,隐入皮肤,一路向右鼓动过去,最后消失在了右边的太阳穴。

李磐喉咙一阵发紧,因为太过震惊,说话都磕巴了:“王……王院判,刚……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王院判沉吟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看着似乎是一种蛊虫。”

“蛊虫?”

“对,”王院判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这属于邪物,已经不是我能解决的了。”

“邪物?”这是富阳忽然开口了,“院判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能治?”

王院判转头恭恭敬敬回答她道:“公主,这是邪术作祟,恕老臣学艺不精,真的没办法替大皇子杀蛊。”

富阳听明白了,治病救人他会,但驱邪杀蛊,他不会。

“那王院判可知谁能解此蛊?”

谁能解?王院判在脑子里逡巡了一番,一筹莫展,他认识的人里面好像没有会解邪术的啊。

“这是邪术?要驱邪?那是不是得找道士?”李磐看着榻上的厉纣,忽然说道。

驱邪?道士?

王院判忽然眼睛一亮,他想到了:“公主,李大人,我想到了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

“谁?!”富阳和李磐异口同声道。

“姑苏上华观的赵士言赵道长!”

富阳:“?”

李磐:“?!”

富阳:“那是谁?本宫怎么没听过?”

富阳不知道,李磐却是知道的,“赵士言”三个字在嘴里嚼了又嚼,暗道,如果是赵士言的话或许真有办法。

只是……

“只是据我所知,赵士言此刻远在姑苏,即便快马加鞭将人请来也要一个半月,”李磐看了看厉纣的情况,“这么长的时间厉纣能等得了?”

这……王院判不确定地看向厉纣,他还真不确定厉纣能不能等得了。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富阳,她道:“无论等不等得了,现在即刻就派人启程去姑苏找人,”说着,她抬头看向李磐,“还请统领大人和我一起去寻陛下,请陛下派人去姑苏走一趟。” 第339章 死得更快了 “也只能如此了。”李磐抬腿就要走,忽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王院判:“我记得镇北侯家的秦小姐好像是赵士言的徒弟,她是不是会有办法?”

王院判一怔,虽然反应过来,是啊,秦凤华是赵士言的徒弟啊,应该会驱邪杀蛊?如果秦凤华会,那他们就不用舍近求远了!

“快!快去找秦小姐。”

这边,秦凤华烤全羊已经吃到了尾声,一整只羊都被他们吃的所剩无几,放下手中的刀具,正打算命人来收拾,忽然,老熟人李磐急吼吼地就从外头进来了,人都还没站定,就直接道:“秦小姐,你是赵士言的徒弟?”

“啊?”秦凤华下意识答了一句,“是啊,怎么了?”

“那……那你快跟我过去看看大皇子。”

秦凤华:“?”

“王院判说大皇子中了邪术,你是赵士言的徒弟,应该会驱邪?时间不等人,快跟我过去!”李磐急道。

“哦,”原来是这样,秦凤华无奈地朝李磐摊了摊手,道,“我虽然师从赵士言,但是在他那儿学的都是岐黄药理之术,并不曾学过如何驱邪,所以,驱邪我无能为力。”

李磐愣了一下:“你不会?”

秦凤华:“不会。”

“那怎么办?”

秦凤华耸耸肩,表示她也没办法。

李磐背在后面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蹙着眉头在大帐内走来走去:“难道真的要去姑苏请赵士言?这一来一回大皇子能不能撑的住啊。”

“撑不住。”秦凤华果断道。

李磐:“?”

“大皇子中的应该是叫‘一点红’的邪术,中了此等邪术的人,短则十日,长则一月,一定会因为血涸而亡。”

李磐:“……”

“此邪术叫‘一点红’?”李磐反应过来,“你既然知道此邪术,怎么不会解?”

秦凤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说知道就一定会的?我刚才也跟你说了,我修习的只是岐黄之术,驱邪除祟这是道士的本事,我又不是道士,不会这些不是很正常。”

呃……李磐被她顶得没了话。

“秦小姐,不论你会不会驱邪杀蛊,你既然知道此邪术,不若请移步去看看,看过了再说也不迟。”这是,一道女声忽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富阳公主。

秦凤华看着富阳沉默了,她记得在同州城的时候,是富阳提醒了她丽贵人和二皇子的事,才叫她避开了二皇子的刺杀,所以她欠富阳一个人情。

“好,我跟你去看看,但是我不敢保证什么。”秦凤华站起身道。

富阳:“秦小姐,请!”

秦凤华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低头走了出去,秦津和容景也跟在她后头,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富阳站在门口,看着出来的人在她面前走过,在容景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她多看了两眼,容景注意到了,金眸随意地瞥向她,富阳冲他笑笑,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没有说话。

秦凤华站在厉纣的榻前,低头看他,一旁,王院判在跟她说他观察到的情况。

“秦小姐,你看着这儿。”王院判指着眉心道。

秦凤华依言俯身低头看去,这一次眉心里头的那只东西没让她等太久,很快就露了头,伸出了触须。

黑红黑红的,看着怪恶心的。

“这就是那蛊虫,这只蛊虫一直在大皇子的眉骨间游动,每每从眉心出探头,大皇子眉心处的血就会淌出打量的血……”

王院判正滔滔不绝地说着,秦凤华突然直起身,倒退了半步。

王院判:“?”

“秦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王院判面带不解地看她,难道是被蛊虫的样子恶心到了?王院判转念一想,小姑娘家家的怕虫子,似乎也正常。

一旁的李磐、富阳公主等人都看向秦凤华,脸上同样是不解。

“小妹,你怎么了?”秦津知道她不怕虫子。

秦凤华看着那再次消失的蛊虫,脸色微妙极了,听见秦津跟她说话,回神道:“啊?哦,没什么,我就是第一次见这东西,被吓了一跳。”

王院判觑着她有些白的脸色,没有怀疑。

富阳眯了眯眼睛,问道:“秦小姐可看出什么了?”

秦凤华凝着脸色点点头,道:“确实是‘一点红’的蛊虫,但是我确实不会驱邪杀蛊。”

她转头看李磐和富阳:“你们刚才说要去姑苏找我师父是?”

李磐和富阳点头。

“我师父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我不敢确实他是不是外出云游了。”

“那……那怎么办?”李磐问道。

秦凤华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道:“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师父即便外出了,范围也不会超过南域,所以,我的建议是,与其千里迢迢地去寻我师父,然后再一番折腾让他北上,还不如将大皇子送去姑苏。”

“公主你觉得呢?”秦凤华看着富阳公主道。

“送去姑苏?”富阳托着下颚,认真思考秦凤华说的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厉纣他现在的身体能承受这样的奔波吗?”

王院判刚要开口说不能,就被秦凤华截了话头,只听秦凤华断然道:“可以。”

王院判:“?”

“秦小姐,这万万使不得啊,你看大皇子这副样子,躺在这儿都淌血,那一路奔波岂不是淌的更多?”王院判苦心相劝。

毕竟人体总共就那么多血,不折腾都在流血,那折腾岂不是死的更快?

秦凤华心想,他是在流血没错,但是体内的那只蛊虫同时也在造血啊,一出一进,相当于没损失了,只是她这话却不能为外人道。

“王院判放心,我心里有数,大皇子身强体壮,一定可以坚持到姑苏,”说着,她转过头,问富阳,“公主觉得呢?”

富阳垂着眼眸,看着榻上的厉纣,半晌以后,才道:“我去求父皇,争取尽快出发,”说着,抬眼直直地看向秦凤华,道,“只不过,我可否请秦小姐一道去姑苏,毕竟这‘一点红’只有秦小姐知道,如果路上真出了什么意外,秦小姐也可以看顾一二?” 第340章 你还好意思说 秦凤华:“公主殿下,我刚才也说了我并不会驱邪杀蛊,所以我去不去姑苏其实没有什么分别,退一万步说,即便在中途大皇子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是束手无策的。”

大帐内的烛火跳动着,富阳定定地看了秦凤华好一会儿,最后才妥协道:“好。”

秦凤华本着事实拒绝了富阳,但是该还的人情还要还,于是又道:“我可以写一封信让你们一并带去姑苏,你们到了姑苏不要耽搁,直接去上华观,将我的信交给我的师弟阿南,他会安排好一切。”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公主您的去见陛下,没有陛下的同意,后头的事情就都成不了。”秦凤华看着富阳道。

“嗯,本宫现在就去。”说着,富阳抬眼看了一眼李磐,道:“随我一同去?李大人。”

李磐答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跟着富阳转身出去了。

两人走后,王院判指着昏迷不醒的厉纣,问秦凤华:“那秦小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给大皇子做止血措施?”

秦凤华随意地瞥了一眼厉纣:“不用。”

“啊?就这样干晾着?”王院判震惊。

“没事儿,死不了。”秦凤华摆摆手,不以为然道。

王院判:“……”

你为何能如此自信?

秦凤华说完,也不管王院判是何反应,给了秦津和容景一个眼神,便率先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王院判看看厉纣,又看看已经打开帘子出去的秦凤华,无语扶额:“这……”

三人出了大皇子的营帐,向着后头镇北侯府的大帐走,秦津紧赶两步,追上秦凤华的步伐,问道:“小妹,大皇子真的没事吗?”

秦津刚才看了,厉纣那眉心的血淌的都吓人,渗血量虽然细小,但源源不断啊,哪一个人身体里的血经得起这样造啊。

秦凤华脚步很快,好像要赶着去投胎似的,饶是秦津这个身高八尺的男儿跟着也是一路小跑。

“小妹,你走怎么快做什么?”

“回去跟你说。”秦凤华偏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三人很快回到了秦凤华的大帐,一进大帐,秦津就问道:“小妹,你现在可以说了?”

秦凤华沉着脸,脸色严肃:“今夜可能还会有人失踪。”

这句话不吝于一块大石砸在了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千层浪,秦津惊讶出声:“什么?!还会有人失踪。”

“你小声一点!”秦凤华道。

大帐没有实墙那么隔音,秦津这样一嚷嚷,保不齐就被外头路过的人听了去。

“秦凤华,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失踪?”王羽兰打帘进来,问道。

秦凤华:“……”

秦津:“……”

“没什么,我们刚刚在说今天白天的事儿。”秦凤华随便找了个理由道。

王羽兰:“你们别蒙我,我刚才在外头都听的真真的,秦津他说的是‘还会有人失踪’。”

秦凤华:“……”

竟然没糊弄过……

秦凤华瞪了秦津一眼,不得不跟王羽兰说实话:“我就是猜测,猜测今晚会有人失踪。”

“猜测?”王羽兰走过去,跟着他们席地而坐,眼睛端端正正地看着秦凤华,道:“你为什么会猜测有人失踪?总的有个根据?”

王羽兰昨天因为猎到了朔野狼,过于兴奋,导致半夜才将将入睡,这一觉睡的挺沉,起来就已经日上三竿了,营地有人失踪这事儿,她还是醒过来听自己丫鬟说的。

新眉还说自己爹娘以为她也失踪了,一大早就冲到了她的大帐里,见她人还在,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这才放心离去。

“所以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失踪啊?秦凤华你知道吗?”王羽兰目光殷切地好奇问道,说着,她转头看向秦津,道,“哦,对了,秦津,你昨天也失踪了对不对,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不是?快说,快说。”

秦津:“……”

荣恩侯府这个王羽兰还是这么不客气又没礼貌,竟然连名带姓地叫他,也得亏是王姚行的妹妹,不然他早把人轰出去了。

秦津裂开嘴,讪讪一笑:“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

“咦,不说就不说嘛,真小气。”王羽兰道。

秦津:“……”

拳头好硬,想打人。

王羽兰不搭理秦津,转头看秦凤华:“秦凤华,你呢?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不是?不然你也不会说‘又有人失踪’的话。”

秦凤华面无表情扯开嘴角笑笑:“我那是猜测。”

“那把你的猜测说给我听听。”

秦凤华面对王羽兰这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无奈又心累,她知道,今天要是不把这事儿交代清楚了,王羽兰得缠死她。

于是只能开口道:“大皇子的是事情知道了?”

王羽兰点头,表示知道。

秦凤华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儿得让王羽兰给个保证,于是她严肃道:“王羽兰,你得给我个保证,我跟你说了,你不能到外头瞎嚷嚷。”

“不说不说,我保证不说,你快说。”王羽兰满口答应。

于是秦凤华开始条分缕析地将,从几百年前的陈国陈武帝讲到昨晚打几十号人的失踪,再到最后一个回来的人,大皇子身中“一点红”蛊虫邪术。

秦凤华讲了大约有一刻钟,这才讲完,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王羽兰眼睛都听花了,什么陈武帝、长生不老、妖僧,还什么邪术献祭、一点红蛊虫、眉心血,这……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就离谱!

“秦凤华,你别不是编故事骗我的?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不好骗了!”王羽兰脱口而出道。

秦凤华白了她一眼:“谁有那闲功夫骗你。”

王羽兰:……呃,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开始了这个追求长生的邪术,那么需要献祭的就不仅仅只是大皇子一个人?还会有更多的人?会有更多的人像大皇子一样眉心流血死去?”

秦凤华点头:“是这样,没错。”

王羽兰咋舌:“那得要多少人呐?当初陈国的可是死了一个都城的百姓啊,”她心里窜起一股寒凉,无不心惊地道,“对啊,那那个陈武帝最后求得长生了吗?”

秦凤华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你见过古往今来有那个皇帝长生的?折腾来折腾去,有些还是吃丹药吃死的呢。”

“人的寿命岁数是老天爷给的,打从出生就定好了的,这这件事上老天爷公平的很,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帝王将相,该死的时候就都得去死,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长生不老之术。”

王羽兰点点头,颇为赞同秦凤华的话,但是同时她心中又升起两个疑问:“那现在到底是谁在背后施展的这个邪术?还有你不是说这个邪术需要很多人献祭吗?昨天那么多人失踪,怎么就只有大皇子出事了?”王羽兰朝秦津努了努嘴,道,“秦津不是好端端的,还活蹦乱跳的吗?”

秦津:“……”

我真是谢谢你啊,王家妹妹,怎么?我活蹦乱跳地让你失望了,是不是?

秦凤华:“我对那个邪术也是一知半解的,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今天有好端端地把人给放回来了。”

“啊,你也不知道啊。”王羽兰有些失望。

秦凤华听见她这语气,简直被气笑了:“你以为我是诸葛亮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被秦凤华怼了,王羽兰也不在意,而是一脸跃跃欲试地对秦凤华道:“秦凤华,不然这样,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会有人失踪吗?我们今晚不睡了,就在大帐里守株待兔如何?如果真有人出去了,我们就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王羽兰虽然是征求秦凤华的意见,但眼睛里却写满了你快答应,不答应我就要撒泼了的意思。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好奇心这么重呢?而且还这么不怕死。”秦凤华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稀奇地打量着王羽兰。

王羽兰嘿嘿了两声,看看秦凤华,又看看秦津和容景,怂恿道:“怎么样?去吗?去!”

秦津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点头赞同:“我觉得行。”

秦凤华白他一眼:“二哥,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这怎么是瞎凑热闹呢,”王羽兰对秦凤华的这个说法相当不满意,“这叫查明事实真相!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不想知道。”秦凤华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于是冷酷而又无情地拒绝了她。

“你这人怎么这样,”王羽兰不高兴道,“我看你就是胆小怕死,你就是个怂包!”

秦凤华插着两只手,随意地瞥了她一眼,点头附和道:“对,我就是贪生怕死,我就是怂包,怂包不跟你去送死!”

王羽兰气鼓鼓地站起身,冲着秦凤华大声道:“你不去,我自己去!”说完调头就走。

秦凤华好整以暇地坐着,提高了声调,对她道:“这里是朔野猎场,晚上指不定有什么东西呢?狐狸?狼?熊?还是鬼?王羽兰,我劝你还是老实的带着,不然要真出意外了,尸体指不定都找不着呢。”

当秦凤华说到鬼的时候,王羽兰步子顿了顿,但心中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个时候对秦凤华低头,于是她偏了偏头,只撂下一句:“我是死是活,用不着你管!”说完,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看着还在不停晃动的帘子,秦凤华顿感一阵头疼,早知道就是被王羽兰缠死也不跟她说了,现在……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秦津也看着门的方向:“小妹,你真就不管了?王家那个没礼貌的小丫头要是真晚上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保不齐就被狼吃了。”

“你还有脸说!”秦凤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要不是哥哥你刚刚叫那么大声,现在哪里来的这些破事儿!”

“呃……”秦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事儿细论起来,还真是他的错。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要做的,她不能真让王羽兰那个臭丫头命丧狼口。

于是她唤来门口的小厮,对他道:“你去荣恩侯的大帐告诉侯爷和侯夫人一声,就说,王羽兰刚刚怂恿我今天晚上去猎朔野狼,我不同意,她就气冲冲地出去了,而且临走前还放下豪言壮语说要晚上自己一个人去,所以为了王小姐的安全考虑,请侯爷和侯夫人今晚千万看顾好她,万万不能让她一个人单独出去。”

秦津:“……”

大半夜的去猎朔野狼,这借口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就纯属扯淡,但要是放在王羽兰身上……秦津想了想,还真是那个小丫头片子能干出来的混账事。不得不说秦凤华这理由编的很到位,很叫人信服。

小厮听完秦凤华的吩咐就转头出去传话了。

王羽兰的事情解决完,秦凤华想了想,富阳那边的事情也应该差不多了,要是永嘉帝同意,她也就可以开始写信给赵士言了,于是又叫进来一个下人,让他去看看富阳公主那边进展的如何了。

事情都吩咐完以后,大帐内又重新静了下来,秦津看了一眼秦凤华的脸色,问道:“小妹,我们今天晚上……真不去?其实我觉得王羽兰说的也没错,与其这样陷入什么都不知道的被动局面,我们还不如主动出击,搞清楚这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想去?”

秦津点头:“想去。”

朔野猎场的风又起了,营地内,升起的火把照亮了半个天空,人类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而远方,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朔野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飘的很远很远,夜更黑了…… 第341章 这是,已经开始了 子夜,大风肆虐。

郑深负手站在营地的东南角,呵欠连天,因为昨晚的事情,他堂堂一个禁军副都指挥使被李磐罚来守夜,头顶的乌纱帽虽然还在,但干的却是小喽啰的活。

想到这,郑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内心暗道,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我堂堂一个指挥使,竟然来干这种杂鱼的活,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荒唐,简直荒唐,离谱,简直离谱……

“嗷呜——”

一道旷远高亢的狼嚎声忽地响起,那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

有狼来袭击?!

郑深提起十二分警觉,循着狼嚎的方向看去,不见狼踪,但地似乎在微微震动?

隔着靴,感受的不真切,于是郑深蹲下身,附耳贴地去听,这一次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撑着地的手掌心清晰地感觉到了地表的震颤,耳朵里听到的是滚滚轰隆声,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不妙,很不妙,郑深连忙爬起身,调头就往营地里赶。

但很不幸,危险的来临超过了他的速度,不过瞬间,朔野的风暴已至,大风呜呼而来,狂暴肆虐,那山呼海啸的气势像是要把人就地卷走。郑深被大风刮起了脚底板,身子被迫倒退了好几步,心里的抱怨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保命的念头,几步退到了一个大帐,后背紧贴着帐篷,已经退无可退。

郑深整个人被暴风死死地摁在了那儿,像个遭受欺凌的小媳妇儿,束手无策,半点动弹不得。

嘴巴被迫抿紧,连一句骂娘的话都找不到空隙宣泄出来,郑深郁闷地只能任风欺凌。

狂暴的大风叫他睁不开眼睛,只有耳朵能听见周围的山呼海啸和远处的狼嚎声。

忽然,郑深的耳朵动了动,他好像在肆虐的疾风中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轻微窸窣,如果不是郑深的耳朵天生敏锐,换了一个普通人来,是万万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那声音的。

郑深艰难地朝着那个方向侧了侧耳朵,蹙眉凝神细听。

一下接着一下,有规律极了,那是人的脚踩过草地的声音!

有人出来了!

郑深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一道大风呼地一下打了过来,强悍的疾风险些将他的眼珠子刮瞎,无法,郑深只好双手死死地攀着帐篷,待风稍微小些了,豁出了全身的力气去,往帐篷的后头猛地一滚。

他成功了,成功滚到了帐篷后头的背风处,有帐篷挡住大风,郑深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耳朵里将那声音听的更清楚了。

郑深循着声音转头,目光死死地锁定住那个方向。

他心跳如擂鼓,屏住呼吸,等了几息,突然,正前方的一顶大帐的帘子被风掀了开来,一个黑影从帐篷里一顿一顿地走了出来。

郑深瞳孔猛地一缩,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个黑影的上半张脸,眉心殷红一点若佛陀,那是……大皇子厉纣?!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大皇子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干什么?!

郑深满头包,腹内皆是疑虑。

此时营地内照明的火把早就被风吹不见了,整个营地似乎都被拉入了无间地狱,暗无天日,阴风怒号。

郑深瞪大了眼睛看着厉纣慢慢地走了出来,一下又一下,脚步迟缓而平稳,稳稳地踏在草地上,郑深注意到,厉纣走的那个方向是正对着狂风的,可是他却如履平地,不受半点狂风的影响。

不对!

郑深猛然惊觉,不对!厉纣的叫才刚踏上草地,他方才听见的那个窸窣声不是厉纣的!

这里还有人!

突然,郑深的耳朵一动,第三道诡异的窸窣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嗷呜——

远处的狼嚎再次传来,如召唤的号角,忽然,整个营地窸窣声四起,数不清的脚步声踏上了草地!

郑深目光骇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大风像个迎客使者,几乎是同时吹起了营地内所有大帐的帘子,而每一块帘子后面,都站了一个诡异呆滞的黑影。

无数的黑影迎着风,伴着狼嚎声,走出了帐篷。

黑影一个接着一个排起了长长的队,而队伍的最前方,正是状若暗黑佛陀的厉纣!

如蛇的长影蜿蜒迂回,向着西边的方向慢慢行来。

郑深头皮发麻,后背的冷汗刷刷地往外冒,心跳的几乎要脱膛而出,因为此时,他的位置正好在西边!

肆虐的狂风让他无处可逃,郑深瑟缩着身子,紧紧地贴着身后的帐篷,恨不得此时能与帐篷融为一体。

这一刻他真恨自己的耳朵啊,太灵敏了,无数道诡异窸窣的脚步声都清晰地响在他的耳畔,有多少人?十几人?几十人?几百人?!

郑深心里默数着,数着数着,约数越崩溃,太多人了,他根本数不清楚!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郑深死死地闭着眼睛,心里疯狂祈祷。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忽然,耳畔的窸窣声停了,郑深没敢立刻睁开眼睛。

这是走了吗?都走了吗?郑深害怕的想。

他小心翼翼地眯开了一条眼缝,毫无防备,一双泛着绿光的诡异瞳眸蓦地撞入了他的眼睛!

厉纣此时正面无表情,脸贴脸,眼对眼地看着他,那双绿眼像极了一头凶狠、诡谲和冰冷的恶狼。

郑深看着那双眼睛彻底地呆住了,他有一种感觉,只要他一动,厉纣会毫不犹豫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几近与无了,轻的可怜。

郑深看着那双眼睛,觉得他好像在思量要拿他怎么办,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又一声狼嚎起,好似在催促,接着,郑深眼见着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圆瞳变成竖瞳,亮绿变为墨绿,跟万花筒似的,令人炫目眼晕,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郑深恍惚间看见了厉纣嘴角微微翘了翘,很快拉平,他都来不及想什么,意识便彻底沉入了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凤华、秦津和容景三人站立在离大营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上,这个位置能将整个营地尽收眼底。

此时夜半已过,三人在这儿等了有一会儿了,秦津举着一个直筒西洋望远镜,朝着营地的方向了望,一边望,一边还隔着风与身边的秦凤华说话。

“小妹,这都已经子时了,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秦凤华抬眼看了一眼天空,一轮残月隐隐高悬,大朵大朵灰黑的云在高空中疯狂翻滚涌动,像是要将这天整个翻过去才善罢甘休。

“再等等。”秦凤华收回了视线,又举起望远镜往营地那边看。

秦津“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甩了甩举久了有些酸痛的手,目光随意地四处了望,大约是等的时间太久了,营地那边又一直没动静,秦津心里便有些懈怠了起来,他低头四下看了看,从手边拽了一根狗尾巴草,非常无聊地一下接着一下地顺着狗尾巴草的毛,顺便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呵欠还没打完,忽然,自西边一声狼嚎骤然而起,接着就是呜呼暴风呼啸而来。

秦凤华身体轻,被风吹得连着往旁边退了几步,几乎要倒,这时容景伸手拉了她一把,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子。

站稳身子后,刚要说话,忽然注意到那边的秦津似乎有点不对劲。

只见秦津身子笔直地站在狂风中,脸朝着西边,一脸呆滞,像是失了魂。

秦凤华和容景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远方又一声狼嚎。

秦津动了,向着西边的方向,像个僵尸似的,一顿一顿地朝着西方走去。

这是?被邪术召唤了?已经开始了? 第342章 有何不同 秦凤华转头对容景小声道:“走,我们跟在二哥后头。”

容景点头。

于是两人脚步轻悄,与秦津维持了一个不远不近地距离,跟在了他后头。

三人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往西走了一会儿,秦津忽然停住了。

秦凤华和容景不敢靠的太近,也同时停住。

“这是做什么?”秦凤华对容景道。

容景:“看着似乎是在等人?”

“等人?等谁?”

容景耳边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于是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回看,那里恰好是众人驻扎的营地。

“凤华,你看。”容景拍了拍秦凤华的肩膀说道。

“嗯?”秦凤华转头,循像看去,只见那边忽然出现了好多黑影,影影栋栋,接踵而来,和秦津此刻的样子一模一样。

一行黑影很快行到了秦津面前,又从秦津面前不带停留的过去,此时的夜太黑了,秦凤华根本分不清这些黑影都是谁,而秦津只是呆滞地伫立在原地,似乎在等这些人过去。

难道秦津等的不是他们?秦凤华内心疑惑。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数百人的队伍慢慢向着西方慢慢走去,等到队伍最后一个人从秦津面前走过的时候,秦津跟了上去。

秦凤华:这是等排队啊。

忽然,秦凤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看着逐渐走远的黑影,秦凤华转头对容景道:“我们跟上去?”

容景望了她一眼,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带着秦凤华学着秦津的样子,一顿一顿地跟在了队伍最后。

两人就这样伪装成中了邪术的样子,跟在队伍的最尾巴,乘着夜色,向着西方行去。

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忽然,前方传来水的浪潮声。

这是到了湖边?

而此时,在暴风中行进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百来号人伫立在风中一动不动,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发号施令。

忽然,前方响起了野兽独有的低吼声,秦凤华木着一张脸,眼皮微抬,循着声音的方向不露痕迹地看过去,只见前方有大约十来双狼眼在夜色中发出诡异的绿光。

是朔野狼群!

等定睛一看,秦凤华忽然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只见那些狼正顺着黑影的队伍一点一点的逡巡过来,像是在巡逻自己的领地,那龇牙咧嘴的低吼威胁架势,秦凤华毫不怀疑,一旦他们被狼群发现了,一定会被群狼撕碎!

眼看着狼群嗅着味道,越逼越近,秦凤华紧张的手都在冒汗。

怎么办?!怎么办?要暴露了吗?

心里慌乱的不行,恰在此时,跟在她身后的容景忽地握住了她的手,同时在后头轻声道:“凤华,不要紧张。”

秦凤华头微偏,眼珠子向后瞥,唇齿几不可闻地动了动:“你有办法?”

容景干燥的拇指捏了捏她的掌心,低低地嗯了一声:“嗯。”

这一声回答虽然简短,但却透着叫人莫名的心安。

眼看着狼群越来越靠近,此时也无法细问容景的办法是什么了,秦凤华选择相信他。

“凤华,头偏过来一点。”

秦凤华:“?”

这个时候偏头?与人不同,狼的夜视能力极佳,眼看着朔野狼都已经在十步开外了,她这一偏头,保不齐就被发现了啊!

“快!”容景在后头催促。

无法,秦凤华咬咬牙,以尽量最小的幅度偏过了头。

然后,她只感觉到容景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眉心上点了一下。

“好了。”容景道。

秦凤华:“?”

这就好了?这样真的能蒙混过关?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紧要关头,就这样,大不了一会儿要是暴露了,她和容景就豁出吃奶的力气与狼赛跑呗。

秦凤华转回头的时候,狼群已经在近在咫尺,其中一头特别高大雄壮的朔野狼已经逡巡到了秦津面前,下一个就到秦津了。

秦凤华低眸垂目,看着那狼贴着秦津的脚和下腿嗅了又嗅,似乎是在确认秦津是不是自己的同伴,而与此同时,另一边,一头体型稍小一点的朔野狼已经到了秦凤华跟前,正垂着狼头,用鼻子嗅闻秦凤华的味道。

“咚,咚,咚……”

秦凤华的心跳如鼓,拼命压着自己震颤的呼吸声。

那只狼在她脚边停留的格外久,她虽然穿着裤子,但是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只朔野狼喷在自己小腿上的气。

它似乎很疑惑,对着秦凤华嗅了又嗅,还抬起狼首,一双诡异的幽绿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秦凤华强撑镇定,面上还是那张僵尸脸,不露半点痕迹。

最后,前头一声狼叫传来,似乎是在催促群狼集合,秦凤华脚边的这只狼转头朝前方望了一眼,终于离开了。

秦凤华刚要长吁出胸中强压着的那口浊气,忽然,容景在背后极快地轻语了一句“别动”。秦凤华这口气霎时就憋了回去,不敢舒了。

原来前头的那只狼并没有彻底离去,而是折返了回来,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只几乎比它高大上三倍的狼。

那是只头狼,狼群中的首领。

两头狼一前一后地到了秦凤华跟前,一左一右开始嗅闻她的气息,两股森然的狼气一起打在秦凤华的小腿上,一股激灵灵的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她的天灵盖,秦凤华垂着眼,暗暗打量脚底下两头狼龇开的獠牙,脑子疯狂思考,自己要是被识破了,能不能同时踹翻它们。

最终,秦凤华的这个想法没有付诸行动,因为那只头狼在反复确认过以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对着另一只狼呜呜了两声后,便率先调头离去了,另一只狼最后看了秦凤华一眼后,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此时,秦凤华胸腔里憋了许久的那口气,才彻底地舒了出去。

好险,差一点以为自己要暴露了,秦凤华心里暗道,想想刚才,她两只脚都已经绷了劲儿,只差一个讯号,她就动手了,还好,还好,平安过关。

狼群奔着前头去了,末尾的他们又落了空寂,秦凤华竟然发现,风势竟然渐渐小了,而前头,水浪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夜色中,缓缓升起了低沉诡谲的吟诵声。

吟诵声顺着风儿飘入秦凤华的耳朵,低沉,拖长又无聊,像极了白马寺里僧人做法事时的调调。

秦凤华仔细听了听,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这吟诵的内容。

“是古梵音。”容景在后头轻声说道。

古梵音?秦凤华轻轻挑了挑眉,梵语她知道,但是这古梵音又是何物?与梵语有何不同?

不过,此时的情况并不宜解惑,秦凤华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暗中观察。

也不知前头的人吟诵到了什么关键处,前头排队的人忽然开始动了!

从最开头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往西边腾挪,秦凤华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们似乎是要绕着湖水围成一个圈?秦凤华跟着大部队一路往西边挪,绕了一圈才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所以此刻,她的左手边是秦津,右手边是容景,而容景的右手边则是整个队伍中的第一个人。

夜色太黑,秦凤华看不清容景旁边的人是谁,而容景站的挺自在的,想来不怕露馅。

秦凤华收回目光,向着中间看去,到了此时,她才发现,湖水的中心有一个黑影,那鬼魅的吟诵声就是从他口中传出的。

队伍围着湖水站定,吟诵声一改之前慢悠悠的调子,开始变得激昂起来,人群也跟着越升越高的调子开始躁动起来,秦凤华眼睛瞥向身旁的秦津。

秦津的面部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亢奋扭曲,嘴巴不停地开开合合,似乎是在跟着湖中心的人一块儿吟唱。 第343章 不会是要...... 人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盖过了风声,湖面忽然无风自动,卷着浪向四周翻涌开,人声逐渐沸向顶点。

在一声高亢过天际的呐喊声后,秦凤华终于听懂了今晚唯一一句话——阿弥陀佛。

秦凤华:“……”

让人挺惊讶,又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那声“阿弥陀佛”落地后,湖面中央忽然亮起一道金光,秦凤华接着金光终于看清了湖中的人。

那是一个身穿华丽袈裟的老和尚,光头白须,鹤发鸡皮,人老背却挺得笔直。

湖中修了个湖心亭,此时那老和尚就坐在亭中,周身沐浴在金光中,正应了那四个字“佛光普照”,一时间竟真有一种得道高僧的既视感。

都说面由心生,秦凤华望着湖中央的老和尚心里开始犯嘀咕。

按理说和尚天天念经,日日礼佛,深受佛祖高深佛法的熏陶,理应慈眉善目,超脱世俗。

但眼前这个和尚……秦凤华远远地望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他身上透着一股邪性,用世俗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秦凤华一边望着那个和尚,一边出神的想事情,眼神便忘了收敛,于是猝不及防间,她与那老和尚的眼睛对视了个正着。

那是一双与慈济宽和半点搭不上边的眼睛,狭长上扬的眼睛里充满了阴鸷、冰冷,淬着叫人胆寒的光。

正当秦凤华提心吊胆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的时候,她感觉到那老和尚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了。

秦凤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垂着眼眸,没敢再四下打量。

此时吟唱声已经趋于和缓,又恢复了开始时的单调平直,不过秦凤华能感觉到,老和尚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这一块逡巡,似乎是在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锁定了目标,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幽幽低喃了几句,似乎还是秦凤华听不懂的古梵音。

他的话音刚落,秦凤华就注意到容景右手边的两个人动了,两人乘着黑暗,无知无觉地向着湖心走去。

秦凤华:“?”

这能过去?没有船不得淹死?还是老和尚的本意就是要让他们命丧湖底?难道是献祭邪术的一种?两条人命,要救人吗?

心里正犹疑不定间,那边连着湖心和岸边亮起了一道光,秦凤华这才发现这里通往湖心竟然有一座木桥!

此时木桥上亮着幽黄的光,恍惚看去,秦凤华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三个字“黄泉路”。

眨眼间,那两个人已经踏上了“黄泉路”,借着那桥上的金光,秦凤华看清了上桥的是两个男子,身材高大,背影挺拔,只不过两人是背对着她的,秦凤华看不清他们的脸。

一会儿后,两人走到了湖心亭,调整了方向在老和尚面前站定,两人的脸朝着秦凤华这边,她这才得以看清那两人是谁。

是大皇子厉纣和承恩公府的世子萧缙!

厉纣的眉心竟然不再淌血,但那一点红还是亮眼的刺目。

而萧缙脸上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已经没了,一张脸呆滞得甚至有些肃穆。

在金光的照耀下,秦凤华注意到萧缙的眉心处似乎有一个红色的斑点?

这是要干什么?秦凤华心想。

不过,她心中的疑虑没有存在太久,那边的老和尚就给出了答案,只见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银针举起,尖锐的锋尖闪过一道寒光,叫人胆颤。

银针举起的那一刻,厉纣和萧缙忽地单膝跪下了,两人以一种臣服的姿态,扬起脸,跪在了老和尚面前。

高举的银针蓦地刺下,刺的方向恰是厉纣的眉心,他眉心本就破碎的伤口一下子被银针挑开了,让秦凤华心里觉得万分难受加恶寒的是,老和尚尖细银针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刺入,他还捏着银针在厉纣的伤口处使劲的挑弄翻找,皮肉挑开,鲜血又从眉心滑落,在厉纣白的近乎失色的面皮上蜿蜒下一道又一道可怖的血路。

瞬间,厉纣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鲜血,秦凤华远远地看着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别到时候厉纣没有被邪术整死,反而因为失血过多给翘辫子了。

秦凤华眼见着那老和尚折腾了大约有一刻钟,银针终于从厉纣的眉心慢慢地抽出,那手势端的极其小心,像是生怕掉了什么东西。

而随着银针的尽数抽出,秦凤华看清了老和尚究竟要取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蠕动的红色小虫,被银针强带出眉心,但半长的触须还不甘心地死扒着眉心的皮肤,不肯离开。

老和尚大约是见多了这种“依依不舍”的场面,右手持针,左手蓦地掏出了一把锐利的白刃,瞄准了那根倔强的触须,手起刀落,猛然挥下,一下子就斩断了那根半长的触须。

半截触须失去了生命力的支持,在厉纣的眉心处,疯狂抽搐了几息后,便彻底失去了活力,从厉纣的眉心处坠落到地上去了。

而那只取出来的蛊虫剩半截的断须在空气中闪转抽动了几下后,竟然又重新长了出来,片刻后,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老和尚姿态稳健地贴那根银针,慢悠悠地走到了萧缙面前。

秦凤华暗道,这不会是要给萧缙植入蛊虫?

下一秒,老和尚的动作证明了秦凤华所想的没错。

植蛊不比取蛊困难,只见老和尚的银针瞄准了萧缙眉心处已经显现的红点,针尖刺入,薄薄的皮肤很快被刺破,一滴血渗了出来,那银针上的蛊虫闻到了血腥味,两根长触须在半空中狂乱舞动。

秦凤华瞧着,暗道,这怎么有点像人开餐吃饭前激动的搓手呢。

银针继续往前刺,蛊虫的触须已经贴到皮肉,但它似乎是在等什么,没有立刻进入萧缙的眉心,两根触须焦躁不安地不停打在萧缙的额头上。

月华悄隐,夜风骤停,这一刻,时间好像都凝固了。

老和尚似乎在等一个契机,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蛊虫的耐心好像已经告罄,卷着触须就要反方向抽向老和尚。 第345章 瞬间成为视野中心 废物!他手底下怎么就带了这么个废物,连几个问题都听不清,禁军的这块招牌迟早砸在郑深手上,也不知道郑深当初是怎么混进禁军的队伍的。

李磐吸了一口气,简单道:“我是问你,大皇子他们后来去干什么了?”

郑深茫茫然:“干什么了?我不知道啊。”

“你!”李磐被他气的一个仰倒,指着他的鼻子就道,“你不是说你看见了吗?你小子大清早闲的蛋疼,特地跑来拿老子寻开心?”

郑深见他生气了,连忙摇头说没有,同时又摆出了李磐熟悉的委屈脸,道:“我只说我看到了大皇子他们从营帐里出来,又排队出去了,我也没说我看到了后面的事儿啊。”

“哦?合着还是我的错了?”李磐被他气笑了。

郑深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本来就是嘛。”

李磐抡起拳头:“你不要以为老子真的不会揍你。”

郑深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李磐放下拳头,高声唤进来一个禁军:“你去各府看看有没有失踪的人。”

那禁军点头领命出去办事。

交代完以后,李磐偏过头对郑深道:“走。”

郑深:“去哪儿?”

李磐无语:“还能去哪儿,你不是昨晚就看清楚了大皇子吗?那我们现在不得过去看看人还在不在?”

“啊?哦。”郑深反应过来,跟上李磐。

李磐摇了摇头,心下一个叹息,暗想,不知道郑深这棵苗子能不能扶起来接他的班,照目前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怕是难搞哦。

两人出了禁军营帐向着厉纣的营帐走去。此时天色尚早,营地里只有早起的各府奴仆在忙碌地准备早餐。

李磐走了几步,迎头就撞见骆逊了。

“骆小将军。”李磐冲他拱了拱走,道了一个早。

骆逊开朗回道:“统领大人,你也早。”

李磐回以微笑:“小将军,李某还有事需要去处理,这里就不奉陪了。”说完,再次拱了拱手,绕过骆逊要走。

骆逊脚步往旁边一挪,挡住他的去路。

李磐:“?”

骆逊偏头看了眼跟在李磐身后的郑深,然后转回头,眨着一双略带稚嫩的眼睛,盯着李磐,问道:“统领大人这是去哪儿?”

李磐:“……”

得,这熊孩子的毛病又犯了。

“小将军,我觉得,这次的热闹你不凑也挺好,”李磐干笑一声,“真没什么意思的,就是一件小事,不关注也罢。”

骆逊伫立在原地,一双小虎崽似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李磐,良久后吐出两个令李磐几乎绝倒的字:“我不!”

李磐抹了一把脸,拿他没办法:“行,你跟着,跟着。”

于是骆逊便乐颠颠地跟在了李磐后头,与郑深并肩同行。

李磐走在前头,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心想,还好骆逊没有进禁军,祸害敦亲王去了,要不然两个不省心的活宝凑做对儿,他李磐还不得夭寿二十年!

三人各怀心事到了大皇子厉纣的营帐前,李磐掀开帘子进去,刚一抬头,就挑了挑眉:“哟,人挺多啊。”

只见大帐内,围了富阳公主、王院判、秦津、秦凤华以及这段时间她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个白脸侍卫。

这些人在李磐不奇怪,他奇怪的是:“王小姐,你是?”

在这儿,有何贵干呐?李磐心想,没听说荣恩侯府与大皇子有交际呐。

没错,王羽兰也在。

王羽兰指着秦凤华道:“我听秦凤华说大皇子受伤了,我来关心一下。”

李磐:“……”

要不是看见她眼睛里和骆逊如出一辙凑热闹的眼神,李磐险些都以为王羽兰爱慕大皇子了,还想说,大皇子这棵二十好几的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呢,果然,铁树就是铁树,没个千年,休想开花结果。

李磐转回目光,正色地看向秦凤华他们,问道:“你们一大早就聚在这儿是干嘛呢?”

王院判解释道:“哦,是这样的,早上富阳公主来看望大皇子的时候,发现大皇子眉心处的伤口越发严重了,所以就将我等叫了过来一起商议该怎么办。”

秦凤华:昨晚被那老和尚用银针那样搅弄,皮肉都搅出来了,能不严重吗?不过她这话没有说出口,昨晚的事她也只字未提。

李磐凑近前看了看:“嚯!这……这是昨晚被捅了一个窟窿!”

厉纣眉心上的伤口支离破碎的,看着就渗人,他眼睛一偏,指着厉纣的枕头难以置信道:“这……这些血都是大皇子流出来的?”

榻上的枕头已经全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根据颜色的深浅分辨,有些地方的血迹呈暗红色,有些则浅一些,李磐心底暗暗咋舌,这出血量,大皇子的血怕不是要流干了!

李磐看着那一大淌血,问道:“王院判,大皇子今日这身体状况如何啊?”

王院判:“失血过多,脉搏微弱,气若游丝。”

这……这是要死了?

李磐连忙看向秦凤华:“秦小姐,你不是说赵道长会解此邪术吗?那依着这种情况,大皇子能不能像先前一样撑到姑苏?”

秦凤华看着厉纣眉心的那个大窟窿,一阵无言。

她看向了李磐,坦白道:“事情变化的有点快,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昨天在厉纣眉心吸血又造血的那只蛊虫被老和尚移到了萧缙那儿,现在厉纣就只能顶着一个大窟窿在这儿血崩。

骆逊挤到床榻前,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听说大皇子殿下被种了蛊虫?那现在那个蛊虫呢?我怎么看不见?”

这话说的挺糟心,好像骆逊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挺尸”的厉纣给他看大变活虫似的,但却也提醒了李磐。

“对啊,昨天那只虫子呢?”

秦凤华实话不宜说,只摊了摊手。

李磐脑子转的很快:“那既是这样的话,蛊虫已经消失,你们不能按照普通的病来治吗?起码把这血窟窿的血给止了。”

秦凤华:“止过了,没用。”

李磐不解:“为何?”

“伤口里留有蛊毒,蛊毒没法解,所以血就止不住。”

“那也不能就这样干看着啊,一会儿血流干,人就死了,不是说赵道长有办法吗?咱们现在就把人送去姑苏!”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厉纣能不能撑到姑苏,都必须把人送走,因为留在这儿,就只有等死一条路。

李磐的这番话叫众人更加沉默了,大帐内几人面色都不约而同的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的富阳公主终于开口了:“父皇不同意。”

“什么?”李磐疑心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陛下不同意?怎么可能?”

虽然因为卢皇后的事情,永嘉帝和厉纣之间一直有龃龉,但厉纣毕竟也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会不管呢。

富阳:“父皇说了,姑苏太远了,厉纣很有可能坚持不到那里就死在半道上了,所以不同意。”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富阳:“父皇说离这里百里外有一个有名的寺庙,叫苍伽寺,那里有一位叫法恒的的得道高僧,可以帮厉纣杀蛊,父皇昨天就已经派人去请了。”

李磐感觉莫名其妙,他一直跟在永嘉帝身边怎么不知道这里有一个苍伽寺,还什么得道高僧,听都没听过,于是问道:“那个什么寺,什么僧,是陛下跟公主说的?”

富阳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汪延说的。”

李磐:“……”

“我即刻去面圣,说服陛下让大皇子去姑苏。”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不过,此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禁军,就是刚才他派去打听各府是否有人失踪的那个禁军,李磐被他堵在帘子前,微微皱眉,刚要询问是何事,那禁军就一骨碌将话都倒出来了:“头儿,您快去看看,承恩公世子不大好了!

“怎么回事?”李磐一边问一边急速往外赶。

郑深看李磐走了,又看了看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大皇子,无法,对着众人行了一个告辞礼,便转头追着李磐出去了。

而骆逊呢,他在考虑要不要也去萧缙那里看看,这点犹豫在见着对面的王羽兰起身以后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于是王羽兰和骆逊都出去了。

秦凤华心里咯噔一下,大约知道了萧缙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果然过了一会儿,承恩公那边来人了,请秦凤华他们过去。

秦凤华到萧缙这里的时候,人可比厉纣那里多太多了,一进去,连给她站脚的地方都找不着,无奈,只能尴尬地堵在门口往里看。

里头如萧缙的家人,承恩公夫妇,妹妹萧语拂以及一干分不清是堂的还是表的姐妹兄弟,然后再是萧缙平日里玩的好的那些纨绔子弟也满满地挤了一屋子。

而其中最具分量的当属淑妃娘娘了,毕竟承恩公府是淑妃的娘家,娘家亲侄子出了此等大事,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人群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秦小姐来了”,于是大帐内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秦凤华。

秦凤华突如其来被这么多人投以注目礼,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

拥挤的人群自发为她让出一条路来,秦凤华顺着路顺利地走到了萧缙的床前。 第346章 我送送你 顶着众人殷切的目光,秦凤华低头扫了一眼,与昨天厉纣的情况如出一辙,萧缙也是眉心流血,眉骨隆起小包,是蛊虫在蠕动。

恰在此时,蛊虫蠕动到了中心的位置,从伤口出伸出了两根触须,这就是昨晚从厉纣那儿移过来的那只蛊虫。

秦凤华见过这玩意儿,其他人没见过啊,猛然看见萧缙眉心处扬出两根触须,围在床前的众人登时吓退了两步。

“这……这是什么东西?!”有人问道。

“蛊虫。”秦凤华简短道。

“蛊虫?这是什么玩意儿。”

于是秦凤华又将昨日在大皇子营帐中关于“一点红”邪术的话说了一遍。

一旁的淑妃听的眼睛都呆了,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秦凤华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不说淑妃听不懂,在场的一票大老爷们都听不懂,没法接受被颠覆的世界观。

场面一时静住了,还是一个憨货忽然出声打破了沉寂:“原来真的有邪术存在啊,我还以为是那些道士和尚为了坑钱编出来的呢。”

萧语拂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她虽然惊讶,但接受的倒很快,她看向秦凤华,问道:“秦小姐刚才话里的意思是而今唯一能救哥哥的办法就是去找会杀蛊的道士是不是?”

秦凤华点头:“是。”

“这个人是秦小姐的师父,赵道长?”

“对。”

“那不知赵道长现在何处?”

秦凤华:“应当在姑苏或者南域的某处。”

听此,承恩公夫人抹着泪急道:“姑苏离这里不远千里,缙儿,缙儿他如何坚持的到姑苏呐!难道就没有其他会解这种邪术的道士了吗?”

秦凤华沉默。

萧语拂略听闻了昨天厉纣的事情,于是问道:“秦小姐,那大皇子现在如何了?他的症状与哥哥的一样吗?”

秦凤华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语拂:“秦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秦凤华:“你兄长萧世子今日的症状正是大皇子昨日的症状。”

萧语拂听出了秦凤华话里有话:“那大皇子今日是何症状?”

秦凤华看着她,嘴巴里吐出残酷的两个字:“濒死。”

这两个字令在场的众人俱是一骇。

萧语拂将秦凤华前后的话都想了想,觉出此事的不对来:“按照秦小姐先前说的方案是建议将大皇子殿下送去姑苏除祟,那说明秦小姐当时判断的是大皇子的身子能撑到姑苏,而今忽然说大皇子‘濒死’,那是不是说明从昨日到现在的这段时间大皇子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大皇子的症状一下子变的如此严重?”

秦凤华默默地看着萧语拂,觉得这姑娘真是知礼又聪明,她点头道:“是,你说的没错。”

萧语拂继续道:“而这个意外或许还与我哥哥相关?”

秦凤华点头:“相关。”

“那我哥哥明天也会变成大皇子那样吗?”

秦凤华指了指萧缙的眉心,道:“只要这只蛊虫还在你哥哥的眉心,他就不会变成大皇子那样。”

萧语拂疑惑:“这是为什么?秦小姐不是说要杀蛊我哥哥才能恢复吗?现在又为什么说要这只蛊虫一直在呢?”

“我的意思是蛊虫必须先被杀死,然后再取出,而像大皇子那样,没有杀死蛊虫就硬生生地把蛊虫拔出,蛊虫会拼命反抗并且分泌致命的蛊毒,那蛊毒我没法解,所以这就是目前为止大皇子生命垂危的原因。”

萧语拂听明白了,又道:“那秦小姐可有办法阻止我哥哥的症状变严重?”

秦凤华托着下颌道:“别让他晚上出去就行。”

萧语拂不解:“哥哥如今已经昏迷了,要如何出去?”

秦凤华把眼睛转向李磐。

李磐一愣,纳闷道:“你怎么知道大皇子昨夜出去了?”

秦凤华:“猜的。”

李磐:“……”

萧语拂:“所以昏迷的大皇子真的昨夜出去了?”

李磐点点头,指着一旁的郑深道:“这小子看见了,大皇子昨夜确实是出去了。”

李磐其实后半句还想说其实昨夜有很多人跟着大皇子一起出去了,但是怕引起恐慌,这句话在他舌尖绕了绕,到底没说出去。

“那大皇子去做什么了?”有人追问道。

李磐憋了憋气,他也特别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奈何,郑深这小子不顶用被一双眼睛给瞪晕过去了,想想就叫人无语。

于是李磐没好气地道:“他没看见,这小子昨天晚上吓的晕过去了,除了和大皇子打了个照面,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

郑深小声抗议:“我那不是吓晕过去的,是大皇子给我施展了邪术,我才失去了意识的,头儿,你不要当着大家的面乱说,毁我声誉。”

郑深想,要是因为这个,大家都以为他胆小怕事,那他以后还要不要在禁军里混了。

李磐白了他一眼,到底没有继续数落。

萧语拂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得出关键信息,看向秦凤华道:“所以现在的办法是守住哥哥,不叫他晚上出去,那事情就不会变的更严重是吗?”

秦凤华点头:“嗯,是这样。”

“那我们为什么不把缙儿直接送去姑苏呢?不是说赵道长在姑苏吗?”这时,一旁的淑妃忽然说道,“其实如果昨天就把大皇子送走的话,现在大皇子应该也不会这样了?”

萧语拂也同样不解,问秦凤华:“那为什么不送呢?”

秦凤华:“富阳公主去求了陛下,陛下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已经派人去请苍伽寺的法恒大师了,陛下说法恒大师会解此蛊。”

法恒大师?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茫然,他们怎么没听过这位大师的名号?

秦凤华叹了一口气,道:“所以,现在大皇子就是在等那个法恒大师来救他的命,而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送萧缙去姑苏,二是在这儿等那个法恒大师。”

这……

萧家的人一时都沉默了,不知道要选哪条路才好。

而这也是萧家人自己的事了,秦凤华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于是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萧语拂原本在低着头思索,忽然见秦凤华要走,于是连忙起身道:“秦小姐,我送送你。”

秦凤华刚要开口拒绝,但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该而答应下来。 第347章 出来了,出来了 二人走出营帐,萧语拂礼数做的很到位,不光将秦凤华送出了营帐,还紧跟着又送出了十来步。

秦凤华转头默默打量了一会儿萧语拂的脸。

感觉到秦凤华打量自己的目光,萧语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秦凤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忽然道:“萧小姐前天也失踪了?”

“啊?”萧语拂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是啊,怎么了?”

“那失踪那天的发生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萧语拂摇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营地里了,如果不是身边的人言之凿凿的说我失踪了一个晚上,我都不敢相信我出去过,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凤华嗯了一声,没有再问,而是道:“那萧小姐要保护好自己,我刚刚在里头说的那些话,不光对世子有用,对你同样有用。”

那些话?哪些话?秦凤华刚才在里面说了很多话,饶是聪明如萧语拂,一时半会也不能马上意会她的意思。

所以她直接问道:“秦小姐具体值得是什么?可否提点一二?”

秦凤华语气虽然平淡,但说出的话却令萧语拂毛骨悚然。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晚上不要乱跑。”

秦凤华说完也不管萧语拂是何反应,调头就转身离去。

回了自己的营帐,秦凤华始终愁眉不展,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于是她看向一旁的容景,问道:“容景,你说昨晚那些出去的人到底是怎么中上邪术的呢?我们到了朔野不过三天,那施术的人是如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控制这么多人的呢?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呢?”

“而且那个法恒大师究竟什么时候来?这眼看着大皇子就要死了,陛下就真的不管?那当初厉纣在东海待得好好的,把人召回京做什么?”

秦凤华表示她是真不明白永嘉帝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前老婆的事情把亲生儿子女儿丢到东海那个破旮沓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又忽然想起来,把俩子女都给召回来了,原以为是人到老年终于良心发现,又重拾舔犊之情了,可没想到,这冬天都还没过完,卢皇后留下的这一对遗孤其中的一个就要翘辫子了,这可真是,还不如被丢在东海自生自灭呢,起码还活着不是?

容景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昨天的场景,心底浮现一个猜测:“凤华,你还记的昨晚的那些狼吗?”

“狼?狼怎么了?”

容景:“我们来的第一天厉纣猎了一只朔野狼回来,你有印象吗?”

秦凤华:“有啊,怎么了?”

“当时秦津喝了狼血,而你跟我都没喝。”

秦凤华:“?”

容景:“我怀疑昨晚那些被控制的人可能是因为当时喝了狼血。”

秦凤华蓦然一惊:“那狼血有问题?”

容景:“很有可能,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还需要经过查验。”

这事儿还挺好查验的,当初永嘉帝将狼血赏给了哪几家,又是哪几家里的什么人喝了狼血,事情一问便知。

只是昨晚夜实在太黑了,她只看到了几个面孔,还有很多人隐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脸,这要如何将昨夜的人和喝下狼血的人进行核对?

容景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道:“我们可以先查验喝狼血的人,就昨晚的事情看来,这邪术显然还未大功告成,昨晚那个和尚一定会再次进行召唤,介时我们在那些人的营帐内安排些人手盯着,一旦有异动我们会立刻知……”

容景话刚说一半,忽然秦津掀帘子进来了:“快,你们快去看,那个什么法恒大师到了,现在正在大皇子的营帐内除祟杀蛊呢!大皇子有救了!”

秦凤华和容景对视一眼,同时站起了身往外头走。

三人到的时候,大皇子的大帐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了,这还是厉纣门前第一次怎么热闹。

王羽兰也是在凑热闹一睹得道高僧风采的,此时她正垫着脚,昂着头,费劲地往里看,她旁边站着骆逊,人高马大的,就比她轻松多了,此时正抱着胳膊,同样也是好奇地往里张望。

秦凤华在后头见他们两个脖子抻的比王八还长,格外的显眼,于是走过去拍了拍王羽兰的肩膀,问道:“王羽兰。”

王羽兰正因为看不见抓心挠肝地难受呢,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顿时吓了一跳,猛地扭头,见是秦凤华,吁了一口气,然后开骂:“秦凤华,你要死啊,拍我干什么,吓死人了。”

秦凤华:……我也没想到你这么胆小啊,这样都能把你吓着。

忽视她的叫骂,秦凤华朝里头努了努嘴,问道:“里头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高僧进去有一会儿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王羽兰道。

“那里头还有谁?”

“还有谁?没人了啊,法恒大师说除邪祟杀蛊危险,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要我们回避。”

秦凤华挑了挑眉:“所以现在里面就法恒大师和厉纣两个人?”

“是啊。”

秦凤华人比王羽兰高些,能看的也更远,她往前头略望了望,随口问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吗?”

王羽兰:“皇后娘娘来了,陛下没来。”

秦凤华摇摇头,这可真是有爹生没爹疼,现在竟然是个后母在关心,亲爹连面都没露,这么多皇子里面厉纣是真的惨。

“那富阳公主呢?也在前头?”

“在,大皇子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王羽兰随口道。

说话间秦凤华已经看见富阳了,一身红衣立在皇后身边,面上看着很是拘谨。

“诶,出来了,出来了!”王羽兰激动道。

是的,在营帐里头为厉纣除邪祟的大师出来了…… 第348章 绕回去! 五日后,朔野猎场上,旌旗飞扬,风声烈烈,此行名义上的目的——秋狝,终于拉开了帷幕。

秦凤华一身绯红骑装,发髻高束于顶,清爽又干练,别有一番风姿。

王羽兰老远就看见一抹惹眼的红了,即至近前一看,果然是秦凤华,她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了秦凤华一番,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对秦凤华的这身搭配点了点头。

“秦凤华,你听说了吗?”

“什么?”秦凤华瞥她。

“我听说啊,大皇子虽然被那个法恒大师救回来了,但是人却傻了,”王羽兰点了点自己的脑子,“神志不清,痴痴呆呆,现在连自己的姐姐富阳公主都认不得了。”

这秦凤华倒还真没听说,自从数日前法恒大师来了以后,皇帝就让他全盘接手了厉纣和萧缙,秦凤华这个半吊子自然就被撂开了。

而且说也奇怪,自从法恒大师来了以后,营地里的人再也不大半夜闹失踪了,这使得秦凤华对于狼血与邪术是否有关的调查也陷入了停滞。

“那萧世子呢?他人怎么样?”秦凤华问道。

王羽兰:“萧缙啊,说是蛊虫已经杀灭了,人昨天醒了,在养伤,脑子倒是清清楚楚的,没什么事。”

“诶,秦凤华,”王羽兰忽然凑近了秦凤华,压着声音道:“你说这事儿就这样结束了?那个什么邪术就这样被法恒大师摆平了?”

秦凤华望着远处的圣驾,声音有些飘忽道:“我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结束了,但是陛下显然认为已经结束了,不然就不会在今天举行这隆重的秋狝围猎了。”

王羽兰顺着她的视线回看,远处擂鼓号角已经准备完毕,参与此次围猎的众人都已经骑在马上,准备就绪,只等皇帝一声令下。

很快,号角吹响,鼓声雷动,皇帝令下,万马齐奔,围猎正式开始了。

王羽兰也跟着兴奋起来:“秦凤华,我们也走,去猎一直朔野狼回来!”

秦凤华白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

王羽兰:“你我都是将门女郎,不猎狼,难道去猎兔子?那岂不是堕了我们两府的威名?”

秦凤华:“你不要胡搅蛮缠,我侯府的威名也不是一只兔子就能颜面扫地的。”

王羽兰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朝着秦凤华的马屁股后头挥了一鞭,大喝一声:“走你!”

马儿嘶痛,瞬间撒丫子朝前狂奔,要不是秦凤华骑术精湛,换了个人被王羽兰这样来一手,非得摔断脖子不可。

秦凤华被迫骑着马狂奔,身后还传来王羽兰张狂的大笑声。

秦凤华此刻觉得,从前跟王羽兰做死对头的日子也挺好,起码她不会像现在这样频频给她整出幺蛾子。

一边跑,王羽兰还在后头喊:“秦凤华,你东边,在你东边有一只鹿窜过去了,快,快过去。”

秦凤华默默地把马头调转。

“诶,秦凤华,鹿在东边,你去西边做什么?你方向跑错了!”王羽兰在后头疯狂大喊。

秦凤华心道:没错,我就是为了躲你才特意往西跑的,东边有鹿,你去猎鹿,别跟着祸害我了。

不过王羽兰显然没有如秦凤华的愿,她压低了身子,骑着马在后头猛追,一边追还一边喊:“秦凤华,你跑什么呀,你跑错方向了,你停下来……”

耳边的风猎猎作响,秦凤华当做没听见,压低了身子,也加快了速度,她就是想甩掉王羽兰。

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跑了不知多久,直到秦凤华耳边再也听不见后头的马蹄声,她这才停了下来,往回望去,身后空茫一片,真的不见了王羽兰的身影。

秦凤华舒了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下来,终于把人甩掉了。

等到她转回头重新注意眼前的环境,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一处小湖边,秦凤华怔怔地看着湖中的那个亭子,蓦地反应过来,这里不会就是前几日她和容景跟着秦津来的,老和尚施展邪术的地方。

当时的夜太黑,秦凤华只看清了金光照亮的湖心亭和一道通往湖心亭的木桥,而今湖心亭还在,木桥却是不在了,有些不同,但是又非常相似。

秦凤华回望自己跑来的方向,这里是西方,当初那些中邪的人行进的方向也是西方,此处应该就是那个老和尚作法的地方了。

不过此时的湖面却很平静,不见半分当初波浪汹涌的样子。

秦凤华骑着马,沿湖走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发现了隐没在水底下的木桥。

她翻身下了马,走到岸边那木桥前,伸脚踩了踩水底下的木桥,浮在木桥上头的湖水一下子浸湿了她的脚面,入冬的湖水冰的刺骨,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朝着湖心亭的方向望了望,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她缩回了脚,决定不在大冬天冒这个险,四下望了望,决定还是沿途留下几号,到时候多派几个人手过来,搭一个坚实点的桥才去湖心亭一探究竟。

如此思定,秦凤华便调头往回走了,翻身上马,正要慢悠悠地晃荡回去,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没命的跑马声。

秦凤华惊诧扭头,只见远处一黑一白两匹马朝着这边狂奔而来,速度很快,瞬息便已经到了她十步开外。

“王羽兰?骆逊?”秦凤华吃惊极了,他俩怎么会在一块,而且还跑的一副后头有豺狼虎豹追似的狼狈模样。

恰在此时,王羽兰也看见了秦凤华,她速度不减,直接喉了一句:“秦凤华,有狼,快跑!”

秦凤华:“?”

人是社群动物,都有从众心理,秦凤华虽然一头雾水,但是还是跟着调转了马头,往前跑。

疯狂策马间,秦凤华对两人喊道:“你们跑什么?”

两人一齐撕心裂肺地喊道:“有朔野狼在追!”

秦凤华:“那杀了它啊!”

她看了看骆逊,王羽兰姑且不论,骆逊是货真价实的小将军,难道一只朔野狼还杀不了了?她从前懒得搭理王羽兰去猎狼的腔调,只是觉得麻烦和没必要,但要是真的遇上了狼,她也会毫不犹豫就上的,所以现如今三个都有武力值的人竟被一只狼追着跑?秦凤华觉得不可思议。

大约是读出了她略带鄙夷的眼神,骆逊直接喊道:“后面一只狼,是一群狼在追我们,要是被追上了,我们就死定了!”

骆逊想,三个人,足够让后头的狼群饱餐一顿了,骨头啃的干净点,熬一熬,可能都可以让狼群扛过整个冬天。

“诶,诶,秦凤华,你慢点,等等我,等等我!”王羽兰在后头叫道。

开玩笑,一群狼在后头追,慢了相当于找死,她可不想死。

于是秦凤华非但不慢,还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跑着跑着,秦凤华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们好像越跑越偏了!

于是她回头大喊:“我们现在要跑去哪里?”

王羽兰和骆逊皆是一愣,然后同时回道:“不知道!”

秦凤华:“?”

刚才王羽兰在追秦凤华的路上一时追丢迷了路,正在似乎张望溜达找人的时候,就见到骆逊从远处策马狂奔而来,而那时,骆逊就已经被狼群追赶了。

王羽兰碰见了骆逊这个扫把星,没办法,就只能跟着骆逊跑了,然后他们就遇到了同样倒霉的秦凤华,三个倒霉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一阵吓跑,直到其中一个倒霉蛋发现了问题,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秦凤华无语了,马儿再能跑精力也是有限的,就他们这样瞎跑,不去找人救援,等到马儿精疲力竭跑不动的时候,就是他们仨填狼腹的时候。

于是秦凤华稍稍放慢了些速度,抬头看日头,此时已经是午后,太阳有些西斜了,秦凤华看了一会儿,大致辨认出了方向,于是对着两人喊道:“我们现在正在往西北方向跑,营地在东南边,我们不能再瞎跑了,必须回去。”

骆逊很快反应过来:“可是我们后头有狼群,往回跑就是思路啊!”

秦凤华迎着疾驰的风,往后看了一眼,风打乱了她的碎发,秦凤华看见了越来越近的狼群,足有数十头之多!

“绕一圈回去!”秦凤华回头道。

这里地势平坦,放眼望去都是草地,他们可以通过绕一个大弧的形势慢慢调整过来,从西北到北,再到东,最后调整到东南方,这样就不必和狼群迎面冲撞上。

秦凤华率先偏转马头,王羽兰和骆逊懂得了她的意思,于是也跟着偏转马头。

三人的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经过不停的调整,此刻他们的方向已经在正东方了,只需要再偏转一些马头,他们就可以到达东南方向,然后便可以沿着东南方向一路跑回营地了,营地有火把,狼群不敢靠近,那时他们就安全了。

眼看胜利在望,但是有时候偏偏事与愿违。

就在他们即将调整完方向的时候,秦凤华在正前方看见了那只眼熟的朔野头狼…… 第349章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生气啊 电光火石之际,骆逊拍马赶到,一柄锐利唐刀反手横握于胸前,他眉目凌厉似鹰隼,死死盯着那匹朔野头狼,耳畔风急如吼,突然,奔腾的马儿像是一脚踏破了战鼓,就在此时,骆逊暴喝出声:“秦凤华,躲开!”

秦凤华接收到信号,抬眼往那一看,白光闪过,刀锋已至。于是她果断矮身蹲下,下一瞬嗜血狼牙和凌厉刀锋贴着她的头皮一晃而过,零落的发丝和温热的狼血在下一刻一齐飘落下来。

狼死了。

狼首骨碌碌滚出去数丈远,在草地上蜿蜒出一条血河,不过很快狼血便被土地吸收,只剩下草尖上残留的暗红血迹,证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骆逊持刀立于狼尸旁,低头问秦凤华:“你没事?”

秦凤华的脸被溅上了不少狼血,她随意地用手抹了一把,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没事。”

“秦凤华,骆逊!”王羽兰叫着两人的名字,从远处跑了过来,即至近前,往地上一看,看见了地上的狼尸以及插着一支利剑的狼首,于是欢呼道:“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秦凤华笑笑,道:“趁着狼群还没来,我们快走。”

她话音刚落,无数声狼嚎在四周响起,三人蓦地噤声,神情紧绷。

只见远方的草原上,无数匹朔野狼倏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群狼已至。

三人当即后背紧贴着后背,形成犄角之势面对着越来越靠近的狼群。

“怎么办?”王羽兰语速飞快地道,紧张的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了。

秦凤华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反手置于胸前,眉目霜冷,语气出奇的平静:“迎战。”

秦凤华知道,在面对凶狠的野兽,并且已然逃脱无望时,只有你比它更加凶狠残暴,才有可能击退这些嗜血的畜生。

所以,这一刻,他们没有选择了,只有浴血奋战,才有一线生机。

为今之计,也只有迎战了。

王羽兰和骆逊自然也清楚现在的处境,秦凤华一声“迎战”落下,两人瞬间摆开架势,一人将弓箭拉满,一人手持唐刀,时刻准备着迎击狼群。

狼嚎渐近,空气中饿狼的腥臭味也越来越浓郁,无数双狰狞的幽绿狼眼饥渴地盯着秦凤华他们三人。

秦凤华、王羽兰和骆逊三人屏息,迎战!

气氛越来越压抑紧张,但是就是在此时,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忽然停了!一直不断逼近的朔野狼群忽然不动了!

王羽兰:“怎么回事?它们为什么不动了?”

秦凤华同样感到疑惑,忽然余光瞥见地上的狼尸,难道……是因为这只头狼?

狼群死了首领,或许相当于人类的军队在两军对峙之时,敌方的主帅忽然暴毙,一时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就撤退了?

莫名地,秦凤华感觉到了狼群的躁动不安和犹豫不决。

风声鹤唳,这番对峙又不知过去多久,身旁的马儿渐渐平静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的马蹄原地乱踏。

“它们是要撤退了吗?”王羽兰微微偏头对秦凤华道。

秦凤华:“不要转头,看着狼群,眼睛要凶,我们不能先露怯。”

此刻正是群狼无首之时,狼群也在观察掂量秦凤华他们,如果他们露了怯,狼群就很有可能不管不顾地攻上来。

王羽兰瞬间摆正脑袋,露出自认为最凶神恶煞的表情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狼群。

又不知过去多久以后,马儿彻底安静了下来,天际线上的狼群退了……

但是秦凤华它们没有立刻放松,而是又原地坚持了好一会儿,确定狼群不会再回来时,三人这才卸下满身的防备,彻底松出一口气。

缓了片刻后,骆逊忽然道:“此等不宜久留,我们赶快回去了。”

秦凤华:“等等。”

王羽兰和骆逊同时看向她。

秦凤华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马,从马匹上取下一个牛皮水袋,拔开塞子,倒出里头的水,拿着那牛皮水袋向着狼尸走去。

王羽兰:“秦凤华,你要做什么?”

秦凤华头也不回地道:“取狼血。”

“你要喝?你还真信这东西能够延年益寿啊?”王羽兰奇道。

“不,我不喝。”

王羽兰:“?”

秦凤华忽然转头问王羽兰和骆逊:“当时咱们刚到营地的时候,大皇子猎回来一只朔野狼,你们还记得?”

王羽兰和骆逊点头,齐声道:“记得。”

“当时你们两个有喝狼血吗?”秦凤华问道。

王羽兰:“我嫌腥,没喝,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秦凤华看向骆逊,挑了挑眉,示意他说话。

骆逊摸了摸鼻子,道:“我品阶不够,没分到,所以也没喝。”

秦凤华唔了一声,转回头,专心取狼血,没说话了。

她歇了声,王羽兰不干了,当即就嚷出了声:“诶,秦凤华,你什么意思,做人没你这样的啊,说话说一半,你是要憋死我吗?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秦凤华头也不回地道:“没想耍你,只是有一些事情我现在还不确定,等确定了再同你说。”

王羽兰:“别啊,不确定我也想听。”

秦凤华取完狼血,站起身来,白了她一眼,道:“可别,上一次给你搞怕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王羽兰嘟囔一句:“那我上次不是也没去跟踪那些失踪的人吗?”

秦凤华又翻了个白眼:“那是荣恩侯夫人看得严你没找到机会,要是一有机会你不是早溜出去了?”

王羽兰一怔:“你怎么知道是我娘……”忽然,她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道,“好啊,秦凤华是你啊,我就说那天晚上我娘好端端地怎么会跑来陪我睡,我都多大了,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你!你!秦凤华,你太可恶了!”

“呵,我要是没有告诉你娘,让你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我才是造孽呢。”秦凤华将装了狼血的牛皮水壶系好,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好了,你也别再刨根问底了,反正这一次我是绝对不会说的,有这功夫,你就赶紧上马,我们抓紧时间回去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王羽兰尽管很生气,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于是她狠狠瞪了秦凤华一眼,气鼓鼓地爬上了马背。

骆逊也上了马,上马后看了王羽兰一眼,莫名觉得她这副气鼓鼓的河豚样子怪好笑的。

大概是注意到了骆逊幸灾乐祸的视线,王羽兰转头就瞪了骆逊一眼,朝他撒气:“看什么看,没见过仙女生气?!” 第350章 没想到吧,又是我 骆逊一哽,这“仙女”好不要脸。

骆逊是个没开窍的,心里这么想,嘴上便也这么说了:“你,竟然自称仙女,好不要脸。”

王羽兰:“闭嘴!”

骆逊朝她做了个鬼脸:“就不,略略略。”

“你!骆逊!”

“略略略。”

“好了,不要闹了,”秦凤华看着眼前两个吵架的小学鸡,语气像个老妈子似的出声劝阻道,“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

秦凤华说话总是有一种叫人信服的魔力,于是两人不再争吵,扬鞭拍马,跟着秦凤华向营地的方向行去。

一路急淦,秦凤华一行三人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营地,此时营地篝火炊烟已升,看这架势,今日的围猎是已经结束了。

秦凤华和王羽兰、骆逊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刚一到营帐,秦津就掀了帘子进来了,他道:“小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再晚一点我都要以为你失踪了。”

秦凤华:“路上遇见了一群朔野狼,耽搁了好一会儿。”

“朔野狼?还是一群?那你没事?可有受伤?”秦津紧张地问道。

秦凤华摇头:“我没事,当时王羽兰和骆逊也在,我们三人一起斩杀了那群朔野狼的头狼,逼退了剩余的狼群,这才全身而退。”

秦津一直知道秦凤华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竟然能杀了朔野狼,还逼退了一群,虽然是三个人,但是也足够厉害了,因此一时震惊地没了话。

“好了,不说这些了,”秦凤华举着一个牛皮水袋推到秦津面前。

秦津下意识伸手接过,同时道:“这是何物?”

秦凤华:“狼血。”

秦津手一抖,差点没给摔了:“狼血?你不是说狼血有问题吗?你还拿这个做什么?”

秦凤华:“做个验证。”

秦津:“?”

“你准备怎么做?”秦津问道。

秦凤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四下望了望,问道:“那个谷景呢?”

秦津睨了她一眼:“出去找你去了。”

秦凤华:“?”

秦津:“你一直没回来,他不放心,所以就出去找你去了。”

秦凤华:“……”

秦津:“我就说让他在等等,他非不听,看,你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白折腾一趟。”

秦凤华:“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往那个方向去了?”

秦津倚在门框上,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然后才回头对秦凤华道:“有一会儿了,哪个方向?这我还真没注意,好像是西边?”

西边?!

秦凤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秦津因为她突然的动作,下意识也跟着站直了身子,问道:“小妹,你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

“不是,现在都要晚上了,你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了,”秦津伸手拦住秦凤华,不让她出去,“你就在营帐里头再等等,兴许他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呢?”

秦凤华抬起漂亮的眸子,直视着秦津:“哥哥,你也说晚上危险了,所以我就更应该去找他了,我们刚刚就是从那边回来的,狼群也极有可能还那边徘徊,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哥哥,你觉得我会安心坐在大帐里等他回来吗?”

秦津定定地看了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终于妥协,软了眉目:“我跟你一同去。”

秦凤华:“好。”

“你等我一会儿,我多安排一些人手。”自从上次在秦凤华口中得知自己忽然中邪的情况,秦津就觉得这趟朔野北猎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秦津决定带上足够的人手再去寻人。

秦凤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秦津的动作很快,大约半刻钟后,他点足了侯府的人手。

秦凤华往后略略粗扫过去:“哥哥,咱们这带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秦津朝后看了一眼:“不多啊,也才两百来号人,咱们侯府这次带的人不多,我还向荣恩侯府借了五十人呢。”

不妙的预感涌上秦凤华的心头。

下一秒,预感应验,只见王羽兰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对着秦凤华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嗨,秦凤华,没想到,又是我!”

秦凤华:……

这丫头最近出现的频率也有点太多了,招人烦了啊!

与王羽兰一同出现的还有刚刚分别不久的骆逊,同样是一副灿烂大笑脸。

秦凤华:……

怎么着?今天她黄历上难道写着忌出门,命犯笑脸吗?

那边王羽兰还非常没有自知之明,一脸高兴地嚷道:“这叫什么?这叫三剑客重聚,”说到这,她还觉得忽略了秦津,于是有自以为妥帖的补了一句,“现在是四剑客啦!走,出发!勇闯朔野狼群,营救白脸小侍卫!”

秦凤华:……滚啊!

秦津:……这姑娘不光没礼貌,脑子还有大病。

骆逊高举双手,开心应和:“出发!”

秦津:……这位骆小将军看着也不甚聪明的样子。

于是一行四人加上两百号人马,浩浩汤汤向着西边出发,那气势有点恢弘了,不像是去营救白脸小侍卫,倒像是要去端掉朔野狼群的老巢!

西沉的落日将这群西行的队伍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像是要将他们一同拖入无边的黑暗,眼下,这群茫然的队伍还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无知使人无畏,无知使人勇敢,无知也会叫人万劫不复…… 第351章 找错方向了 夜晚,营地内灯火通明,大皇子的营帐内,黄晕烛火摇曳跳动,美人的倒影也跟着在烛光下幽幽烁动。

富阳公主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陷入往昔的回忆,久久没有言语。

“厉纣,父皇诏我们回去呢!父皇是不是原谅我们了?!”

富阳记得她当时接到永嘉帝召他们回京的圣旨时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与弟弟厉纣分享喜悦,然而厉纣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神情冷漠,一句都没说。

富阳看着厉纣的眼神,到底不甘心,咬着唇道:“厉纣,那人是我们的父皇。他从前很好的,如果,如果不是母后犯了……”

“够了!富阳,”厉纣忽然大喝道,“姐姐,我们不是狗,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从母后被废,我们姐弟俩被他丢到东海,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吗?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

“厉纣,我不准你这样说父皇!”富阳激动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手,头上的金玉步摇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不断地发出脆响,“那是生养我们的父皇,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厉纣冷笑一声:“自从母后那件事后,我心中的父皇就已经死了,现在他在我这儿就是个冠了个‘父亲’名号的陌生人,我没将他作仇人已经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了,姐姐,你还要我怎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

富阳清楚的记得当初收到那封回京诏书的时候,正值夏末,屋外蝉声嘶鸣,聒噪不绝,像是与即将枯竭的命运做最后的斗争。她与厉纣因为永嘉帝在书房中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两人吵的面红耳赤,她指责厉纣不该如此无情,连生身父亲都不认,厉纣则骂她天真痴傻,竟然还对永嘉帝抱有希望,永嘉帝根本容不下他们姐弟俩,回京死路一条。

富阳至今还记得当初自己的神情,倔强、不屈、执拗又天真,她倔强地不信父皇会置他们于死地,她天真的以为经过这么多年,当年那件事的影响已经淡去,父皇终于想起来他们,召他们回去了。

厉纣当初的警告犹言在耳,他说:“姐姐,你以为那人是真心想召我们回去吗?那是上京城,不定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我们呢,一招不慎,我们姐弟俩可能就下黄泉了!”

“砰——”一声脆响忽然在营帐中响起。

富阳从回忆中抽身,循声看去,原来是厉纣要喝水,不小心将水杯碰掉了,白净的碎瓷破了一地,厉纣蹙着好看的眉,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整个人俯趴到地上要去舔地上的水渍。

“厉纣!”富阳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厉纣面前,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地上的水脏了,不能喝,快起来,姐姐让人给你重新倒水。”

“水,水,我要喝水。”厉纣虽然失了心智,但力气却还在,此刻像个三岁小孩儿似的,盯着地上的那淌水渍,执拗地要趴下去喝。

富阳死死地抓住他,不让他去舔地上的水。

几番争执不下,厉纣急了,他现在是小孩心性,眼前的事,谁不让他干,谁就是坏人。

“你走开,你走开,你是坏人,我不要你。”厉纣猛地一把推开了富阳,蹙着眉,一脸愤恨地盯着她说道。

富阳被他推得跌倒在地,头上的金玉朱钗摇晃着坠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满脸的不敢置信,厉纣竟然推了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和睦有争吵,但是哪怕他们吵的再厉害,厉纣也从来没有对她动手过。

看着面前无知无觉的弟弟,富阳的心好像撕裂了一般疼痛。推开富阳后,厉纣终于不再受束缚,高兴地趴下去舔地上的水。

“不!”富阳像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厉纣去舔地上的水,他是大夏的东海王,是这个帝国的嫡皇子,她绝对不允许,不允许自己的弟弟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去舔水喝!

大约是信念使然,富阳力气大的出奇,竟然真的就将厉纣推翻在地,营帐内的地是用木板临时铺的,粗糙的很,厉纣的手瞬间被地板割出了几道血痕,他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摊开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害怕地哭了出来,边哭边扽着脚,对富阳大骂:“坏女人,坏女人,不让我喝水,还推我,呜呜呜,我都流血了,我都流血了!好痛,我的手好痛。”

富阳恍惚地坐在地上,听着厉纣小孩儿似的哭闹声,愣愣不知所措。

厉纣的哭声引来了营帐外的嬷嬷,嬷嬷姓柳,是程皇后特意拨来伺候厉纣的。

“哟,大皇子,大公主,你们这是怎么了?”柳嬷嬷进来看着一地的狼藉和一哭一愣神的姐弟俩,不解问道。

厉纣认得她,这几日都是这个嬷嬷在伺候他,于是自然与她亲近,当即就冲柳嬷嬷告起了状:“嬷嬷,她是坏人,你帮我打她,打跑她,我讨厌她,我讨厌她!”

柳嬷嬷从地上扶起厉纣:“殿下,地上凉,咱们先起来。”

厉纣乖巧地就着她的搀扶起了身,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告状:“嬷嬷,你看,我都流血了,她推的。”

“哟,真流血了!”柳嬷嬷扶着厉纣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手上血迹斑斑,连忙唤人去请太医过来帮厉纣看伤。

厉纣两手摊开搁在膝头,手上丝丝的疼痛让他满脸的燥郁不高兴,又带了小孩的委屈,瘪着嘴问柳嬷嬷:“嬷嬷,她真的是我姐姐吗?”

“是啊,殿下,她是富阳公主,是您一母同胞的姐姐呢。”

“我不信,姐姐才不会这样对我,姐姐是坏人,我不要姐姐了。”厉纣前言不搭后语,一下不承认富阳是他的姐姐,一下又不要这个姐姐。

厉纣现在的智商顶天了也才三岁半,柳嬷嬷一遍哄着这个三岁成年人,一遍扭头问还呆愣着的富阳:“公主殿下,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和大皇子殿下吵起来了?还动了手?”

富阳抿着唇不说话,她不信任这个柳嬷嬷,也不会跟她说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敛了神色,从地上站起来。

“嘶——”脚踝处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富阳这才感觉到刚才被厉纣那一推崴了脚。

“公主,你怎么了?”柳嬷嬷听到了富阳的痛呼声,连忙问道。

富阳强作自然挪到了椅子上,腰杆坐的笔直,说了一句“无事”。

那边厉纣拉了拉柳嬷嬷的衣袖,不甘心地还要再闹:“嬷嬷,你把她赶出去,我不想看见她,我讨厌她。”

柳嬷嬷尴尬地朝富阳笑笑,道:“公主,大皇子现在情绪不好,您多担待,别跟他计较。”

富阳没有吭声,只是木木地看了厉纣好一会儿才唤来自己的婢女,搀扶着她出去了,身后帘子落下,厉纣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坏女人走了,太好喽,我把坏姐姐打跑啦!”

富阳站在门口,闭了闭眼睛,宫女姚青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公主:“公主,您没事,大皇子他就是生病了,病总会治好的,您别难过,也别把大皇子的话往心里去。”

富阳敛了眉目,鸦黑的睫毛投下一重重浓厚的阴影,她声音低落难过极了:“姚青,你听见了吗?”

姚青:“什么?”

富阳:“厉纣说他讨厌我,他讨厌我。”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富阳低垂的眼眸中滑落,她眉目微抬,喊着泪光望向姚青,重复道:“姚青,他讨厌我,怎么办,我唯一的弟弟讨厌我。”

姚青心疼地安慰她:“公主,大皇子现在不清醒呢,生病了,您不要与病人一般见识,您想想从前,从前您与大皇子殿下的感情多好啊,自从先皇后去了以后,你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互为倚靠,大皇子怎么可能讨厌你呢,公主,您不要多想,等大皇子把病治好了,就一切都好了。”

富阳带着浓浓的鼻音,闷声道:“嗯,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等厉纣好了,我们就回东海去,再也不回来了。”

她仰起头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望着头顶的那轮明月,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落泪的时候,厉纣现在还要她照顾,她不能懦弱地倒下去,她必须站起来。

夜很黑,头顶的月亮却出奇的亮,富阳默默地看着它,心底轻轻道:母后,你在天上看见了吗?你会保佑厉纣渡过这个难关的对么?

秦凤华他们一行两百余人,一路往西找寻容景的踪迹,一直找到乌金西坠,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色将暗,黑雾渐起,王羽兰终于忍不住了:“秦凤华,你确定你那个白脸小侍卫是去这个方向了?会不会我们方向找错了?不然怎么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秦凤华拧着眉,也觉得奇怪,她挑眉看向秦津。 第352章 小心,小心! 秦津:“我记得他当时是点了十个人,急吼吼地往这边去了啊,怎么会没人呢?奇怪。”

秦津看了看大伙儿,又看了看后面他们走过的路:“都已经找到这儿了,不然就再往前走走,兴许前头就有人了呢?”

王羽兰:“可是我们已经走的很远了,连我们之前斩杀头狼的那个地方我们都走过了,如果小侍卫真的是走的这个方向的话一定会看见地上的狼血,肯定会留下什么记号,可是刚刚我们也看了,什么都没有,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这说明什么?”

骆逊接话:“说明或许除了我们,根本就再没有人到过这里了。”

几人意见不统一,一时争执不下,于是同时转头看向秦凤华。

王羽兰扬了扬下巴,道:“秦凤华,你说呢?你什么意见?继续往前走?还是换个方向找?”

天际渐渐下压,秦凤华看着茫然无边的前路,思量了片刻,最后拍板道:“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容景走的就是这条路,她必须继续走下去。

秦凤华既然已经拍板,那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一行人又继续启辰,向着更深的远方走去。

夜,浑厚深重,露,寒凉刺骨。

朔野的夜晚,危险无处不在,于是一行人点起了火把,灼热的火光汇成一路银河,稍稍驱散了些冬日的寒意和黑夜未知的恐惧。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路默默地贴地蜿蜒行进,谁都不知道的是,这束朔野中的光随着他们越来越往西,光束越来越小,越来越暗,而走在前头的人却还一无所觉。

秦凤华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太静了,静的诡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聒噪的王羽兰竟然没吭声儿了,而且视线范围内,光线好像在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变暗。

秦凤华心下巨震,猛地扭头看向身后,黑沉沉的夜色下,人竟然都不见了,只剩一片空茫的夜色在诉说着叫人毛骨悚然的轶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这诡谲的一切,秦凤华感觉自己头皮发炸,后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忽然,一阵小风袭来,枯草的味道混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倏地荡到了她的鼻间。

秦凤华一时僵立在原地,心下犹豫到底该不该去一探究竟。

都说动物对危险有一定的感知,秦凤华垂眸看着胯下马儿,伸手抚过马脖子上的鬃毛,没有感知到马儿的害怕,于是当即决定顺着血腥味去一探究竟。

于是她拉起缰绳,调转马头,鼻息微微翕动,沿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行了大约有半刻钟的时间,秦凤华手举着火把,隐隐看见火把照亮的方寸之地以外,似乎躺着一个人。

秦凤华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牵马向那边走去,光源越来越近,她看清了地上躺着的是一个男人,身着一身侍卫常服被对着她侧躺着,不知是死是活,而那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

秦凤华绕到那人身前,举着火把低头去看,那人脸上糊满了血,面貌已然分辨不清,于是她改而探向他的鼻间,没有鼻息,她不死心,又伸手探他脖间的脉搏,静等了一会儿,也没有跳动,但是身体还有余温,显然是刚死不久。

秦凤华翻过他的身子,将他身子躺平,然后举着火把看他的伤口,胸腹处有利刃的贯穿伤,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除了这一处,没有其他的伤口,看起来是被一击毙命的。

她站起身,四处走动看了看,也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看起来像是出其不意被杀死的,或者是熟人趁其不备作案?

秦凤华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这应该就是容景带出来寻她的那十个侍卫之一了,死在了这儿,还是刚死,那容景和剩下的其他人又在哪儿呢?还有秦津、王羽兰和骆逊他们又在哪儿呢?

骆逊骑着马儿跟在王羽兰身后,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西北小调,这是当初他跟随敦王厉肃去西北巡视从一个西北老汉口中听到的,他觉得挺好听,于是便跟那老汉学了一嘴。

王羽兰走在前头,耳朵里听见骆逊一通乱七八糟的瞎哼哼,没一个音在调子上,忍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了了,于是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驳斥他:“你别哼了,就没一个调子哼对的!”

骆逊被她一打岔,瞬间止了声,回头看她,挑了挑眉:“怎么?你知道这调子?”

王羽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知道,这是西北民调,西北边民走货时唱的。”

骆逊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王羽兰:“我小时候跟我祖父去西北待过一段时间,所以知道。”

骆逊哦了一声,想起来了,王羽兰的祖父是荣恩侯府的老侯爷王翼,征战一生,多数时候驻守在大夏西北边陲,有了这层渊源在,难怪王羽兰会知道。

“那你知道这首民调的名字吗?”当初那个西北老头教他的时候说这歌没有名字,骆逊觉着应该是老头没文化,所以才不知道。

王羽兰又翻了个白眼:“这是西北走夫们在赶买卖时即兴创作出来的,因着调子好听,所以才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哪来的名字。”

骆逊哦了一声,那就是真的没有名字了,不过他这人心态一向很好,被王羽兰连翻了两个白眼也不计较,还高兴地摇头晃脑道:“既然没有名字,那就由小爷给它起个名字好了,”他拖着腮还真就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灵光一闪,说道,“不然就叫西北走夫调!简单易懂,还接地气。”

说完,还自己给自己鼓了个掌,乐道:“甚好,甚好,小爷我可真是起名小天才,厉害,厉害。”

王羽兰:“……”

她发现骆逊这人,没文化就没文化,还表现的特别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没文化一样,他这叫取名吗?他不就是从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挑拣出几个字随便搭了一下吗?还搭的非常不走心。什么简单易懂,接地气,尽给自己脸上贴金……

看他那乐呵样儿,王羽兰想以后谁要是投胎做了骆逊的儿子女儿可够惨的,名字取的铁定寒碜。

反正现在也找不到人,王羽兰就随意地与他闲聊上了,聊天的时候,还不忘先恭维了他一番:“你这么有才华,取名字水平这么高,肯定已经想好自己未来儿子女儿的名字了?”

其实这话题还真不适合男女之间这么瞎聊,对男女之事敏感一点儿的,指不定就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俩,一个是愣头青,一个是没开窍,都没往那处想,只作纯聊天。

骆逊被王羽兰一恭维,还挺高兴:“是,你也觉得我名字取的不错,敦王爷还说我水平臭,我就说是他不懂得欣赏了,个老男人还偏不信,说我没文化。”

王羽兰呵呵一声,内心腹诽,你可不就是没文化吗?人敦亲王可一点儿没说错。

“诶,你别说,我未来儿子女儿的名字我还真想好了,如果是儿子,就叫骆草,女儿就叫骆花,”说着,他还特别洋洋得意,转过头寻求王羽兰的认可,“怎么样?一花一草好听,很搭配,我都想好了,以后我要生一儿一女,两个名字都用上,哪个都不浪费!”

王羽兰:“……”

骆草骆花……亏他想的出来。

不过这也是他未来婆娘该操心的事儿,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置喙,于是王羽兰皮笑肉不笑,非常违心地回了他一句:“嗯,好听,特别好听。”

就是这无心无想的一句,让后来的王羽兰悔不当初,恨不得穿越回来堵住自己的臭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暂且不提。

骆逊今天发现王羽兰特别的可爱,特别的顺眼,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夸呢,即便是愣头青如骆逊也是需要夸奖的,他年纪小,被夸了还怪不好意思的,拿着缰绳的那只手挠了挠头,羞涩道:“也没有特别好听,就……一般般好听啦!”

王羽兰:“……”

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她刚要开口让骆逊正常一点,忽然脸色骤变,大叫出声:“骆逊!小心后面!”

几乎是在王羽兰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柄利剑呼啸着横劈向骆逊的后脖颈,剑气的凉意瞬间袭来,骆逊几乎是凭借肌肉本能,身子向前倒下,整个人俯趴在马背上,头顶的利剑泛着寒光擦过骆逊的头发,瞬间便斩落了他荡在半空中的黑发,发丝簌簌垂落,顷刻便飘的不知所踪。

一击过后,骆逊很快反应过来,离开拔出腰间的唐刀,反手格挡反击。 第353章 好巧,我也是! 这把唐刀还是王羽兰的,先前本是想收拾干净再还给她,没想到事赶事,现在又派上用场了。

一边举着火把,一边挥刀到底碍事,骆逊瞅准机会,将火把丢到敌人脸上,趁着敌人闪避的功夫,举起唐刀就刺了过去。

“噗呲”一声,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下一瞬,骆逊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唐刀,断了气的敌人失了支撑,瞬间从马上栽倒了下去。

王羽兰见一切顷刻已经尘埃落定,驱马到骆逊面前,道:“你没事?没受伤。”

骆逊一边挥去唐刀上残存的血迹,一边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过去看看?”王羽兰微抬下巴,建议道。

骆逊低低嗯了一声,率先翻身下马去查看,王羽兰也跟着下马。

两人走到近前,骆逊伸手将人翻过来,王羽兰举着火把靠近那人的脸,看了一会儿,王羽兰和骆逊同时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道:“你认识?”

然后两人又同时摇头:“不认识。”

王羽兰又看了两眼,慢慢道:“不过他好像穿着镇北侯府的衣服,这是秦凤华府上的侍卫?”

骆逊借着火把的亮光看那人身上的衣服,只看见一个奇奇怪怪的图案,于是带着不解问王羽兰:“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羽兰指着那衣服上的图案道:“这是镇北侯府的府徽。”

每一个上京城的勋贵人家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族徽或者府徽,不拘着什么,山兽花鸟应有尽有,像他们家的府徽就是蔷薇花,而她记得,镇北侯府的府徽就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金毛狮,样子和眼前那人衣服上的狮子一般无二。

她小时候因为跟秦凤华是死对头,还回家闹过一阵,说家里的府徽是朵花,太娘炮了,吵着闹着硬要让她爹给换成大老虎,然后挨了自己老爹好一顿胖揍,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勋贵府邸有自己的族徽骆逊是知道的,但上京城的勋贵多如狗,乱七八糟的族徽一堆,骆逊记得住才有鬼。

“既然这是镇北侯府的侍卫,那他好端端地跑出来袭击我们做什么?”骆逊指着那人问道,说完有些懊悔,刚才一时情急下手太重,应该给人留一口气问话的。

王羽兰也同样不解:“这是跟着我们的出来的人吗?还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白脸小侍卫带出来的?”

说到跟着他们的人,王羽兰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秦凤华和秦津他们人呢?怎么就剩我们俩了?”

骆逊敲了敲嘴角,看她:“你终于发现了啊。”

王羽兰茫然四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逊看着空茫的夜色,同样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王羽兰低头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记得很清楚,我回头抱怨你唱歌难听之前,秦凤华就走在我的前头。”

骆逊斜斜地乜了她一眼:“我也记得很清楚,在你回头找我茬之前,秦津走在我的右手边。”

王羽兰抬眼平视骆逊,骆逊也回看她。

良久以后,王羽兰面无表情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骆逊:“那你不能说我唱歌难听。”

王羽兰翻了个白眼,暗里疯狂吐槽,但面上却答应了:“好,我不说,你也别抬杠,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好好合作。”

骆逊点头,同意了。

两人达成了一致的意见,然后突然间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发现这件事完全没有头绪,根本无从下手,他们现在完全迷失了目标。

骆逊在心里略微理了理,道:“我记得我们是出来找人的?”

王羽兰面色严肃,摇头否定:“不,我是出来凑热闹的。”

骆逊勾了勾唇,透过火把的光看她:“好巧,我也是。”

“但是,现在很不幸,我们两个凑热闹的人好像被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骆逊点了点地上的人说道。

王羽兰勾了勾唇,眼珠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晶亮:“难道你不好奇?自从我们进了朔野猎场发生的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失踪、‘一点红’邪术、蛊虫、那个法恒大师还有大皇子为什么突然间傻了,以及现在我们碰到的情况,你难道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骆逊一只脚点地,斜斜地靠在马背上,道:“我好奇啊,可是现在就剩我俩了,我们要探秘往那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啊,”说着,他指了一下四周,“你看,这雾浓得跟阴间似的,一丈开外,人畜不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探秘也找不到道儿啊。”

更何况,他们现在除了一个躺在地上的死人,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探秘都无从探起,更遑论破解王羽兰提出的这些谜团了。

王羽兰沉吟了一下,觉得骆逊说的有道理,于是她将火把往前伸,递给了骆逊。

骆逊以为她是拿着手酸了,于是自然地接过,握在自己手里。但是下一瞬,王羽兰的动作,直接让他一个趔趄,马背都没靠稳,险些栽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骆逊钳住王羽兰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看她。

王羽兰一脸的理所当然,用没有被骆逊制住的那只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扒他的衣服啊!”

“你疯了!”骆逊觉得这丫头简直荒谬,“你还是不是闺阁小姐了,这种事你也做的出来?”

王羽兰单手做举手投降状:“我没有侮辱尸体的变态喜好,你别误会,我就是想在他身上找找线索,”王羽兰顶着骆逊严厉的目光,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声音越来越低,“那……那大不了我搜完了身,再给他穿上就是了,你……你怎么严肃干什么,搞的我像个变态似的。”

骆逊:“……”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我说的是侮辱尸体的这个问题吗?我说的是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看男人的身体像什么样?!你还知不知羞啊!”

他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透过浓雾,传出去好远好远,远到王羽兰甚至都听见了隐隐的回声。 第354章 你出来干嘛 王羽兰:“……可是他都已经死了。”

骆逊气急败坏:“死了也是男人,你也不该看!”

王羽兰“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起开,”骆逊没好气道,“站一边去,背过身,不准偷看。”

王羽兰“切”了一声,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个臭男人的尸体,要不是为了获得线索,她才不稀罕看呢。

“不要磨蹭,快背过身去!”骆逊蹲在尸体前,回头催促王羽兰。

王羽兰拖长了调子,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说完果真依言背过了身。

骆逊看她不情不愿的样子,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句:“你别转过来啊,我让你转了你才能转。”

王羽兰:“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不要再啰嗦了。”

夜风悄寂,后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骆逊已经开始搜索线索了,等了好一会儿,王羽兰背着身问骆逊:“怎么样了?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从前骆逊只负责杀人,搜死人身这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干,所以干的便有些慢,而且人死了以后都死沉死沉的,骆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扒衣服,抬胳膊抬腿的,总是有些费劲。

又过了一会儿,王羽兰:“你到底好了没啊,我脚都站麻了。”

骆逊:“快了,快了,你别催,天这么黑,我可不得看仔细些吗?”

确实,天很黑,茫茫草场上,只有骆逊手上的火把是唯一的光亮,骆逊将那人全身扒光,全身上下搜了不下八遍,连牙关、鼻孔都探进去看了,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委实有些令人泄气了,但现实如此,还是只能接受了,于是骆逊站起身,将扒下来的衣服往那具尸体身上随意地一盖,一边举着火把朝王羽兰的方向走,一边说道:“我都搜遍了,那人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觉得咱们还得另想……”

话说一半,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那边,马儿安静的低头吃草,夜雾空荡,骆逊悚然的发现,站在那里的人儿不见了!

“王羽兰?王羽兰?!”骆逊举着火把绕着那片地转了一圈,眼睛四下张望,焦急地喊着王羽兰的名字,但火光所到之处全都是空茫,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王羽兰——”夜风卷起骆逊的嘶声呐喊,黑雾缭绕的方寸之地只余一人一马火光……

朔野猎场的另一处,秦凤华骑着马儿走了好一会儿了,黑雾遮蔽了月光,叫她无法辨清方向,所以秦凤华只能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走,但叫人绝望的是,她好像落入了一个不透光的布口袋,袋口扎的死紧,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找不到出路,只要这个布口袋不从外面撕开一个口子,就永远是条死路,她也就永远走不出去。

就在秦凤华即将陷入绝望时,忽然远方传来了一道呐喊声。

“王羽兰——”

有人?!

“王羽兰——”

之后接连又是两声呐喊,秦凤华确定了,是有人在找王羽兰。

这突如其来的人声给秦凤华濒临绝望的心重新注入了活力,她一边辨认了声音的方向,一边快速拍马往那边赶去。

骆逊喊得嗓子都哑了,愣是王羽兰的一根羽毛都没看见,正颓丧不知所措之际,耳朵里突然听到远处似乎有马蹄声渐渐靠近,心下一喜,以为是王羽兰,于是连忙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又觉不对,他方才喊了王羽兰这么久,如果是她,为什么不回句话?

于是谨慎的止住了步伐,重新执起了唐刀,等着来人出现。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骆逊全身戒备起来,心下已经想好,如果是想刚才的一样的敌人,他就立刻挥刀,斩他一个出其不意,人头落地。

“骆小将军,是你吗?”

这一刻,尘埃落地,骆逊放下了唐刀,迎上去:“是秦小姐吗?我是骆逊。”

两个迷失在旷野中的人终于见面了,此刻竟莫名有种他乡遇故知的荒唐感。

此情此景多余的寒暄就不必了,秦凤华看着骆逊直接开问:“你刚刚在找王羽兰?”

骆逊点头应了个是,然后跟秦凤华大致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王羽兰凭空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凤华诧异道。

骆逊苦笑的摇了摇头,说自己也完全没有头绪。

“那除了王羽兰,你还有看见其他人吗?”秦凤华追问。

骆逊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要不要去看一下那边的那具尸体,王羽兰说他是你们府上的侍卫。”

镇北侯府的侍卫?袭击骆逊和王羽兰?秦凤华讶然,然后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往骆逊说的那个方向走。

走到一半,已经看到地上那人的轮廓了,身后的骆逊忽然道:“等等,你等等。”

秦凤华诧异转头,用眼神询问他干什么。

骆逊想起一个要命的事,刚才他扒完尸体的衣服,搜完身以后,只是随意地将衣物盖在了尸体上头,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风给吹开,秦凤华一个女孩子,要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脏了眼睛,这岂不是他的罪过,于是连忙让秦凤华停步,自己先小跑过去收拾一番,然后才放心让秦凤华继续去认人。

秦凤华当然不知骆逊这番心理活动,只是站在原地奇怪的看他忙前忙后,然后又被他通知可以去看了,这才重新抬步过去。

火把的光重新照亮那具尸体的脸,秦凤华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我们府上的侍卫的衣服,这是这个人……”秦凤华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好像不是侯府的侍卫啊。”

骆逊:“?”

秦凤华又看了一会儿,果断道:“他不是我府上的侍卫,我没见过他。”

骆逊:“哈?那……那他是谁?为什么穿着你们镇北侯府的衣服?”

又一个谜团出现,就像今晚浓重的过分的浓雾一样,叫人看不清路,辨不出真相。

秦凤华凝着眉望着地上的尸体,忽然又想到了刚才她碰见的那具面目模糊不清,但同样穿着镇北侯府侍卫衣服的尸体,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有什么关系?这两人既然不是她侯府的人,那这身衣服又是哪来的?他们有为什么要穿着侯府的衣服呢?目的究竟何在?

骆逊见秦凤华沉默不语,估摸着她现下知道的应当不比自己多多少,于是问道:“现下我们怎么办?”

秦凤华望了望天,黑雾包着天,连个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她叹了口气,道:“天太黑了,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天亮。”

骆逊知道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但是他还是迟疑道:“那王羽兰呢?王羽兰怎么办?就不找了?”

秦凤华斜乜了他一眼,又瞥了瞥眼前浓重的黑雾,说道:“你知道去哪里找?知道方向吗?辨的清楚路吗?”

摇头,摇头,还是摇头,骆逊接连摇了三下头,不说话了。

秦凤华:“走,这一夜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呢,咱们先保住自己的平安,才有余力去找其他人。”

这种时候,理智到底还是站了上风,骆逊出声道:“我知道那边有一个山洞,我带你过去。”

秦凤华走了大半夜,身上都是寒重的雾气,也确实累的慌,于是不再说话,默默地跟在骆逊后头往他说的那个山洞走。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事件,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个小山丘,而骆逊说的那个山洞恰好在小山丘下方,大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骆逊让秦凤华进去,自己席地坐在山洞门口,用后脑勺对着秦凤华说道:“咱俩轮流守夜,你先休息,一个时辰后替我。”

“行。”秦凤华干脆利落地答应了,率先进去休息。

她累得有些狠了,此刻安静下来,眼皮子都在打架,不过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山洞外头,骆逊看着眼前雾气的黑和火把跳动的红,黑红交错的脸上有些百无聊赖,此刻安静下来,他平时不大爱动的脑筋终于转动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王羽兰究竟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被人掳走的吗?可是如果是被掳走的,那当时王羽兰离他那么近,但凡她挣扎一下,他也会有所察觉,所以……骆逊摇摇头,心里做下论断,应当不是被掳走的。

那既然不是被掳走的,又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地消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王羽兰是自己走的,可是这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王羽兰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掉了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正思索间,身后的山洞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声。

骆逊支着一条腿,撑着身子,奇怪回头:“秦小姐,一个时辰还没到呢,你出来做什……”

此时,夜雾寒凉,万籁俱寂,后半段话就那样突然卡在了骆逊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第355章 对,是我 “秦……秦小姐,你……你怎么了?”骆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声音发颤,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只见山洞之中,秦凤华弓着背,整个人身体前倾,一只手耷拉在身前,一只手背在身后,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要倒不倒地站着,她垂着脑袋,黑影笼罩了她整张脸,叫骆逊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骆逊直觉秦凤华不对,很不对,于是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手按到了腰间,下一瞬,骆逊后背噌地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忽然想起,刚才他把腰间的唐刀解下来了!现在腰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而几乎是在同时,秦凤华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横到了身前,一把闪着白光的利刃赫然出现在她手上。

下一息,秦凤华倏地抬起了眼睛,那双眼睛闪动着惨绿惨绿的荧光,像个吃人的恶鬼直勾勾的盯着骆逊。

一股强烈的杀意排山倒海而来,骆逊悚然,调头就跑,身后,秦凤华闻风而动,提起利刃就追出了山洞。

骆逊跑在前头,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同时嘴巴里还呱呱乱叫:“秦小姐,你为什么要追我啊,你清醒一点,我是骆逊啊!”

身后,秦凤华不为所动,眼睛冒着绿光,追着骆逊就砍。

骆逊光顾着唤回秦凤华的神志了,步伐难免慢下来,而秦凤华在后头像个地狱修罗,不慢反快,追至骆逊身后两步有余,忽然飞起一脚,直踹骆逊的后心。

秦凤华可不是什么娇弱的闺阁小姐,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骆逊后面没长眼睛,闪避不及被秦凤华踹了个正着,直接一个趔趄,人朝前腾空扑了出去。

“哎呦——”

“砰!”

喊声过后,骆逊的身子结结实实扎进了草地里,头脸朝下,好不狼狈。

“呸呸呸。”骆逊梗起脖子吐出几口草,刚刚撑起身子,眼睛下意识朝后一瞥,顿时魂儿都要吓飞了,只见秦凤华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手中利刃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横劈下来,骆逊拼命想躲,但刚才秦凤华那一下踹的着实狠,导致他后腰一阵发麻,愣是连狗爬都爬不起来,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劈成两半,命陨黄泉,骆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风轻轻拂过,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骆逊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暗影模糊处只见秦凤华高高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而顺着那只手看去,竟是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钳制住了秦凤华。

这一刻,死里逃生,骆逊感激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就差抱着那个高大威武雄壮的男人的大腿喊爹了。

容景抓着秦凤华的手,大力将那把利刃从她手上抽离,然后就势一个手刀将秦凤华劈晕。

秦凤华很快失去意识,身子软倒下去,容景顺势将昏迷过去的秦凤华搂进怀里。

安顿好秦凤华后,容景这才朝骆逊看去,他挑了挑眉,问道:“骆小将军,你没事?”

骆逊:“啊,没事,没事。”

不过嘴上说没事,他还是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支着后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起来后,第一眼见秦凤华已经昏过去了,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容景,问道:“你是谁?”

容景:“秦小姐的护卫。”

骆逊刚才趴在地上没看清,此刻坐起来后,借着火把的光,这才看清容景的长相,清秀白皙,一双琥珀眸眼清清粼粼,在火光的掩映下煞是好看。

“你就是那个秦凤华要找的白脸小侍卫?!”骆逊脱口而出道。

容景愣了愣,然后含着笑意点了点头,道:“对,是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们专程出来找你,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们呢。”

容景打横抱起秦凤华,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跟我走,然后我再慢慢与你说。”

骆逊望了望周围:“这里黑黢黢的一片,你知道怎么走?”

容景点点头,先将秦凤华抱到马上,然后回头看骆逊,见他行动间步伐有些迟滞,于是问道:“还能骑马吗?”

骆逊咬咬牙,忍着后腰的疼痛,说道:“我可以。”

听到肯定的回答,容景不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搂着昏迷的秦凤华驱马向着一个陌生的方向行去。

骆逊吃力地骑上马,身子因为疼痛略弯,跟在容景马后。 第356章 失散的三人组 三个人两匹马不知在浓重的夜雾中曲折行进了多久,久到骆逊以为要走到天荒地老去时,在拐过又一个草坡后,容景缓了下来。

骆逊往前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远处的一片火光,面露欣喜:“这是到了?”

容景微微颔首:“嗯,到了。”

骆逊望着那一片明亮的光,在这寒冷迷惘的夜顿觉窝心温暖,像是在海上风雨飘摇的一叶扁舟忽然间找到了避风的港湾,平安靠岸了。

他们驱马向着那片火光走去,那头的人也看见了他们,于是起身向他们迎来。

“老大,你回来了!”说话的人是秦路,他是最早跟着容景出来的十个侍卫中的一个。

秦路原先被调拨出来听派容景指挥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愿意的,他年纪比容景大,资历比他老,容景此人来历不明,只凭着一张清秀的小白脸,初到侯府就受到了大小姐的重用,出入都带在身边,侯府的侍卫看在眼里,心下都有些不平,觉得容景一个绣花枕头凭什么,凭着一张小白脸?

不过,这般怠慢轻视的态度在容景三次救他们于危急囹圄之时已经彻底没了,到了此刻,秦路已经心服口服地唤起了容景“老大”了。

秦路走至近前,容景正好从马上将秦凤华抱下来,秦凤华的脸俯靠在容景胸前,让秦路看不清她的脸,于是问道:“老大,这?这是?”

容景言简意赅地回了句:“是大小姐。”

“大小姐?!老大,你找到大小姐了?!”秦路并不清楚还有秦凤华出来找他们这一环,只以为他们目的达到,找到了围猎失踪的小姐,于是忙追问了一句,“老大,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眼珠一转,恰看见了一瘸一拐走近的骆逊,又瞪圆了眼睛,讶异道:“骆小将军?你怎么也在这里?”

骆逊刚才硬着头皮骑马,现在到了安全地带,整个人放松下来,只觉得后腰又升腾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一手撑着自己的后腰,一手挂靠在秦路的身上,面上惨惨然道:“兄弟,我出现在这儿说来话长了,你先扶我过去坐下,我在细细跟你分说。”

秦路见他真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连忙搀扶住他,带着他往那边走,同时好奇问道:“骆小将军,你这是……被谁打了?”

骆逊扯开嘴角,哂笑一声,颇有一副生无可恋之感,坦白道:“被你家小姐啊。”、

秦路:“哈?”

说话的功夫,秦路已经扶着骆逊到了地方,将他轻轻地放下了,秦路注意到骆逊应该是后腰受伤了,于是猜测道:“小将军,你是不是被我家小姐飞踹了?”

骆逊点点头,一脸苦相,没说话。

秦路倒吸一口凉气,道了一声乖乖,他身为侯府的侍卫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的武力值,不是开玩笑的,看骆逊这样,怕是被踹了个结结实实,惨,太惨了。

坐下以后,骆逊才有空看周围,这里似乎是一处小山坳,地形隐蔽,他转回眼,略扫了一眼,发现这里除了秦凤华、白脸小侍卫和他就只有五个人,而他清楚的记得,秦凤华当时说的是白脸侍卫带出了十个人,人数折了一半。

骆逊扭头看身边的秦路:“你们就剩这些人了?其他人呢?”

秦路默了默,声音明显地低沉了下去:“没了。”

骆逊:“嗯?”

秦路:“死了两个,失散了三个。”

骆逊:“怎么回事?你们遇到了什么?”

秦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火堆,将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们出发了没多久就碰到了狼群……”

“狼群?朔野狼群?是我们碰到的那群吗?”骆逊追问道。

秦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那群狼我估摸着有百头,跟疯了似的,看见我们就咬,”说着,他抬眼瞥了容景一眼,道:“还是多亏了老大,是他带我们突围出了狼群,否则我们都要葬身狼腹了。”

“都要?”骆逊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觑着他的神色,道,“有人折在里面了?”

秦路“嗯”了一声,语气更加低沉了:“对,两个兄弟慌了阵脚,没有跑出来。”

骆逊默了默,看了一眼剩余的人,神色皆是肃穆难过,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在火堆的噼啪声中重新开口问道:“那另外三个人呢?怎么失散的?”

秦路:“我们逃出狼群的包围的时候,天就已经黑透了,当时雾起的很快,等到我们重新聚在一起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三个人,当时我们就回去找了,没有找到人,再往深回去我们也不敢了,因为狼群指不定还在那儿。”

狼群还在那儿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除了分食尸体不作他想。

说到这儿,大家伙儿脸上介时一阵悲痛和愤恨,恨自己力量太微薄,无法保护同伴也无法为同伴报仇雪恨。

“唔——”这时,倚靠在容景怀里的秦凤华终于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脸上一片迷茫。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脸小侍卫的脸,秦凤华初醒,还没回过神来,口中那句“容景”几乎要脱口而出,容景适时出声打断了她要出口的话:“大小姐,你醒啦。”

他眉眼含笑,就那样低头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她,在这个诡谲莫测又寒冷露重的雾夜给秦凤华心间注入了一股久违的暖流。

这声小姐让秦凤华回过了神,秦凤华撑起身子坐起,忽觉地后颈一阵钝痛感袭来,她揉着后脖颈,“嘶”了一声,奇怪道:“怎么回事?脖子为什么这么痛。”

骆逊下意识看向容景,刚才就是容景把人劈晕的。

容景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不过今夜诡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秦凤华揉了一会儿脖子觉得不再那么痛了,就把这事儿丢开了,抬起眼看众人,骆逊刚刚就碰过头了,几个侍卫她眼熟,都是镇北侯府的,应该就是容景带出来找她是人了,只是数了数人数似乎不对? 第357章 是人是鬼看了才知道 夜雾浓浓,秦凤华沉默了有一会儿,才重新找回声音,她看着骆逊道:“你的意思是我在山洞的时候袭击了你?”

骆逊点头如蒜,指着自己的后腰道:“就这儿,你踹的,而且之前你手上还拿着刀,想杀我,如果不是这个白脸小侍卫出现的及时,我现在都已经下去见阎罗王了。”

说到儿,骆逊才想起来,自己一直跟着王羽兰白脸小侍卫的叫人家,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的姓名,怪不礼貌的,于是郑重地转向容景,对他认真地作了一个揖,道:“我骆逊在这里感谢兄弟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兄弟尊姓大名啊?”

“秦景。”容景简单地报了个现在用的假名。

秦凤华瞥了容景一眼,没说话。

“本姓骆,单名一个逊字。”

两人互通了姓名,算是正式认识了。

骆逊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颇为好奇,于是问道:“诶,那个秦景啊,今晚雾气这么浓,五步以外就看不见了,你是怎么带着我们准确地找到这里的?”

这问题秦凤华替容景答了:“秦景夜视能力较一般人要好上许多。”

骆逊微微讶异,看向容景,发现容景的眼睛确实有特别之处,大夏人的眼瞳大多都是琥珀棕色,但容景不同,他的眼睛是琥珀金色的,白天看可能不显,但一到了晚上,瞳眸中的金色流光浮动,漂亮又神秘,确实与众不同。

“那……那这样的话,你是不是有办法带我们出去?”骆逊好奇问道。

现在他们被厚重的大雾包围,因为辨不清方向,所以才跟鬼打墙似的,迟迟走不出去,那现在,有了秦景这一个特大号的指南针在,他们不就可以走出去了?

秦景:“可以是可以,但是现在情况未明,不确定我们回去的路上还会不会碰到狼群,或者其他什么危险,所以我建议还是原地驻扎,等待天亮比较稳妥。”

众人一阵沉默,他们知道容景说的话没错,现在确实不宜冒然行动。

气氛静谧片刻后,秦凤华忽然看向容景问道:“你之前找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王羽兰和秦津他们?”

容景摇头,道了声“没看见”。

“那我们就不管他们了吗?不去找找他们吗?要是他们像我刚刚一样遇到危险怎么办?”骆逊语气有些急切道,先前他和秦凤华不找,是因为不能,如今有了秦景在,能找了,总得找一找,总不能明知他们可能有危险还放任不管。

秦凤华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你们先留在这儿,我与容景出去找找看。”

骆逊:“我也去。”

秦凤华朝他后腰看了一眼:“你确定你现在能骑马?”

骆逊:“我……”

秦凤华安抚道:“好啦,你一个伤患去了也是给我们拖后腿,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

骆逊:“……”

骆小将军活了十五个年头,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嫌弃的明明白白,而且他被嫌弃的原因还是拜这个女孩子所赐……

秦凤华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跟他道歉:“我踹了你是我不对,我道歉。”

她在道歉,但是骆逊莫名感受到不到她的诚意,疑心秦凤华在嘲讽一个大男人太娇弱。

骆逊憋了憋气,到底没逞能跟着同去。

几人商定已毕,秦路看向秦凤华和容景,关心了一句,道:“那大小姐,老大,你们一路……”

他嘴巴里的“小心”二字还没说出来,突然没了声儿,目光带着疑惑和丝丝缕缕地不安直直盯着秦凤华和容景的身后。

秦凤华见此,疑惑扭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远处的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直直地站在光暗交界处,既不近前,也不后退,像极了暗夜的鬼魅。

秦路抖着声儿问秦凤华:“小……小姐,你也看见了,不是我眼花,那……那里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秦路说出“是人是鬼”的猜测后,下意识往那人的脚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秦路发现,那边站着的那个“人”,姑且先称之为“人”,真的没有脚,整个人看着好像是浮在半空中的。

众人往秦路说的那个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个直挺挺站着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寒毛起立。

骆逊首先咋呼出声:“他没有脚,好像是鬼啊!”

在场的几个侍卫在骆逊话音落下后,屁股朝后挪了挪,下意识地靠拢了些。

骆逊扶着腰,一惊一乍地道:“我去,小爷我只听说过古墓、皇宫、深山老林闹鬼,这大草原上闹鬼还是头一遭见。”

传奇话本里都说鬼吃人的骨血,夺人的魂魄,这大草原上的鬼也吃人夺魂吗?骆逊有些好奇。

只是这鬼有些奇怪,就那样远远的杵着,像个落地的棒槌似的,一动也不动,吃人一点儿也不积极,骆逊想,这可能是个懒鬼,生前指不定是吃不着胸前挂着的大饼,懒死的。

秦凤华站起身,垂着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淡淡道:“你们在此处别动,我去看看。”

“小姐,你还是别去了,那……那是鬼啊!”秦路尾音乱颤,提醒秦凤华道。

秦凤华哂笑一声:“是人是鬼看了才知道。”

说完,也不看众人的反应,抬步向着那边就走过去。

容景也起身跟了过去。

秦路几个侯府的侍卫面面相觑,保护主子安全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于是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骆逊不怕鬼,也想跟着去,但是奈何后腰疼痛,实在起不来身,只能在原地干巴着瞪眼看他们。

容景几步赶上秦凤华,将她护在身后,秦凤华微微诧异,又有些感动,她记得容景自小也是怕鬼的。

秦凤华搭上容景放置在她身前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容景,你不必……”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余光瞥见,那边的“人”忽然从光影交界处缓缓走了出来。 第358章 这不会是邪术吧 光影交汇之处首先露出的是一抹胭脂红唇,接着往上,是女子秀挺的鼻梁和姣好的眸眼。

秦凤华目光猛然顿住:“王羽兰?”

话音落下,那女子的身影终于完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不是失踪的王羽兰又是谁?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随着秦凤华的一声轻唤,微微偏头,眼睛朝着秦凤华他们看过来,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瞳孔放大,没有焦距,空茫黑寂的就像今夜弥漫在朔野猎场的浓雾一般,茫茫莫测。

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王羽兰,都不敢轻举妄动。

秦凤华眼睛向下扫视过去,只见王羽兰此时手上正拿着一个狩猎用的弓弩,弩尖朝下,借着明黄的火光,秦凤华看见了那弩尖沾染的红色液体,一阵小风吹过,弩箭那将滴未滴的红色血迹,终于不堪风力,从弩箭幽幽抵达。

地上踩的虽然是草地,但秦凤华总觉得耳朵里清晰的听见了这滴血滴落的声响。

“滴答。”

像是砸落在了秦凤华的心头,她心头忽然涌出一种极不详的感觉。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骆逊的声音从后头响起。

原来骆逊在那边久等不见他们回去,耐不住等,于是自己便一瘸一拐地过来了,正问出声,抬头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王羽兰,先是一惊,然后再是一喜,他情绪转化的很快,心里的喜悦快速压过了惊讶,侧身拨开人群,满脸高兴地朝王羽兰迎了上去:“王羽兰!原来你在这儿啊!”

骆逊兴高采烈的靠近王羽兰,有一堆的话想问她,比如她为什么不见了?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了?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等等问题。

只是还不待他靠近,一条手臂忽然横在了他胸前,骆逊像是低头,然后顺着手臂看向阻挡他的人。

“秦景?你做什么?”

容景没有看他,而是一脸严肃地直视前头的王羽兰,警惕道:“别过去,她不对劲。”

骆逊:“?”

经过容景这一提醒,骆逊再次扭头看王羽兰,才发现了她确实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安静的过分,安静的诡异,骆逊视线向下,看到王羽兰手上拿的那个东西,那……那是弓弩?他眼睛一顿,眨了两下,他没看错,那弓弩上面的是血!

一股不安的猜测涌上了骆逊的心头,那上头的不会是人血?

王羽兰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去干什么了?

“小……小姐,老大……”正是气氛诡异静谧之时,秦路忽然指着王羽兰的身后,声音颤抖的叫唤道:“那……那边有光,有绿光!”

众人顺着秦路所指的方向循像看去,见到了叫他们毛骨悚然的一幕,只见王羽兰的身后,浓雾纠缠之处,忽然出现了无数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那……那是什么?”有人带着恐惧失声尖叫道。

是啊,那是什么呢?众人心底的声音同时道。

正当众人看着那头惊慌莫测之时,近前,骆逊猝不及防又是一声惊叫,打的众人心下一颤,两股战战。

“王羽兰!你怎么了?”

众人连忙又回头看向王羽兰,只见王羽兰原本空寂灰蒙的瞳孔倏地绿光大作,竟是与她身后无数双绿眼如出一辙了!

秦凤华心中不详的预感应验,连忙当空大喝一声:“邪术!当……”

口中的那句“当心”都未及出口,王羽兰绿光大盛的眼睛忽然盯上了秦凤华,也不知是王羽兰本身身怀武艺使然,还是中了邪术使她的速度更上一层楼,只见她端起弓弩,瞄准,扣动扳机,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瞬息之间,箭矢脱膛而出,凛冽的杀气直击秦凤华面门而去。

箭气呼啸,秦凤华反应很快,麻利地旋身朝右跨出一步,那破空而来的箭矢就从她腾挪开来的位置上掠了过去,秦凤华刚刚旋身站定,又是连续数声破空之声朝她袭来,弓弩的厉害之处,在于可以在极端的时间内连发数箭,叫人避之不及。

不过秦凤华到底沉着冷静,在如此匆忙之中,左右皆是接踵而至的锐利箭矢,秦凤华当即身子一个后仰,后腰以极其不可思议的幅度弯下去,凌空而来的箭矢恰好在此刻擦着上方的空气一掠而过。

这一阵的箭矢已过,留给了秦凤华不短的喘息时间,她右手往后一撑,借力使力,刚要直起腰来,忽然身旁一股清冽的松香气息朝她贴近过来,秦凤华尚来不及反应,柔软的腰肢已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禁锢住了…… 第359章 她有危险 “容景?”秦凤华靠在容景的怀中,诧异地扭头看他。

容景拧着眉,眼睛目视前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秦凤华顺着容景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方才隐在夜雾中的那些带着幽绿眼睛的黑影已经走出深不见底的黑雾,在火光的照射下,叫人看得明明白白。

秦凤华面色一变,脸上的神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容景眼睛望着那边,话却是对秦凤华说的:“那些人是镇北侯府和荣恩侯府的侍卫?”

“嗯,”秦凤华凝重点头,“就是我们这一次带出来的人。”

原本带这么多侍卫出来的初衷是觉得人多,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能有足够的人手应付,却万万没想到这邪术如此厉害,竟可以控制这些侍卫来对付他们,现下,原本是保护他们的侍卫调转过头来,竟成了最最危险致命的存在。

“我去!秦小姐,我没有眼花,那些人是你侯府的侍卫?”骆逊也发现了那些人的问题,扭头就问秦凤华,“看衣服,好像还有荣恩侯府的侍卫啊,我去,这些都是之前跟着我们从营地出来的那些侍卫啊!”

骆逊猝不及防见看见其中有一个人脸上有一个黑色的大痦子,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些中了邪的人究竟是谁!

“咱们要怎么办?”眼看着持刀的侍卫不断逼近,骆逊扭头就问秦凤华,毕竟那些人里面有一大部分是镇北侯府的人,等会儿动起手来是怎么个章程,总要秦凤华这个主人这边通个气,他才好决定是不是要手下留情。

秦路自然也认出了镇北侯府一起共事的兄弟,此刻刀剑相向,局面骑虎难下,他一时陷入了迷惘,真的到了相残的地步了吗?

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秦凤华,眼中充满了不忍:“小姐,是秦启他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边众人犹豫,不想挥刀向自己人,而那边中了邪的侍卫们却无半点神志,自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一个个面无表情,手持屠刀跟在王羽兰的身后,蠢蠢欲动。

一触即发的紧张对峙之下,王羽兰第二轮箭矢的猛地破空而起,跟着,她身后的侍卫们就像是灵魂收到某种开战的信号,宛如蝗虫一般,疯狂朝秦凤华他们扑杀了过去。

箭声、刀声、喊声瞬间在这诡异静谧的大雾之夜爆裂开来。

后头就是山坳营地,他们退无可退,只能被迫迎战。

但因为有所顾虑,秦凤华他们动手难免有所保留,加上对方人数众多,秦凤华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十人,即便秦凤华、容景和骆逊三个人武功再高,也左支右绌。

在又避开了一支箭矢,击退了一个侯府的侍卫后,秦凤华靠向容景,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余光瞥见王羽兰执着一把长刀袭向了骆逊身后,而骆逊此时在于身前的两个敌人火并。

秦凤华心下一悚,连忙大喝出声:“骆逊,身后!小心身后!王羽兰……”

话音未完,王羽兰的长刀已经横斜着砍向骆逊的后腰,这一下要是给砍中了,重则腰斩,轻者双肾不保,今夜大概是骆逊后腰的受难日……

骆逊平时虽然憨,但在危机时刻,无论是身体机能还是头脑的机灵劲儿都拔到了最高值,几乎是在秦凤华喊出声的同一时刻,他心中默念一声“得罪了”,手中拿着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刀,如砍瓜切菜一般,避开致命要害,飞快砍翻身前两个碍事的荣恩侯府的侍卫,在后腰刀锋到来的最后一刻,身子拼命往前一扑,擦着满含杀气的刀尖,险险避过了王羽兰的致命攻势。

但因为避的太急,下一刻,骆逊整个人面朝大地,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在与敌人对战的时候,将空虚的后心朝向敌人乃兵甲大忌,骆逊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摔跌出去的那一刻,本能的想将自己的身子在空中扭转过来,但因为之前负伤的缘故,后腰力量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

其实从他身体失去平衡到摔倒在地的时间只有顿顿两息,但就是这两息让骆逊后心的汗如雨下,唯恐自己在这两息之内被王羽兰抓住机会砍死。

“砰!”地一下,骆逊高大的身子落了地,飞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落回了胸膛。

挨到实地后,骆逊一刻不敢犹豫,在草地上猛滚,一次又一次躲过王羽兰劈砍过来的长刀。

那边,秦凤华看着骆逊被王羽兰逼的只能像个陀螺一样在地上乱滚,但她这边一时间脱不开身,无法上去就骆逊,秦凤华灵机一动,我不能去就山,那就让山来就我好了,于是秦凤华对着陀螺骆逊嘶声大喊道:“骆逊,滚过来!”

这要不是因为情势紧急,骆逊就真以为秦凤华是在骂他了,听到秦凤华的喊声后,骆逊飞快朝她那边看一眼,见她和容景待在一块,如果说秦凤华让骆逊犹豫的话,那容景的存在无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骆逊不再犹豫,瞅准了方位,向着容景和秦凤华那边就滚了过去。

好在骆逊原先的位置离秦凤华他们也不远,中间滚过两拨打的正憨的人后,骆逊到了秦凤华他们近前,嘴里正要喊人救他,忽然余光猛然瞥见一抹带着凌冽寒气的银光晃过,王羽兰人和长刀已至,而刀尖所向正是骆逊的双腿之间,这一刻,骆逊是真的心跳出了嗓子眼,双腿之间甚至都感觉到了未几落下的疼痛。

“秦景!救我!!!”这一刻,骆逊几乎是用尽了体内的洪荒之力嘶喊出声,喊到最后一声,尾音直接劈了叉。

“铮——”兵刃相击,刀刃相互间狠狠刮擦过的锋刃声。

极其刺耳难听,但落在骆逊的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他从来没觉得这种兵刃相碰的声音这么好听过。

容景格挡住王羽兰的长刀,接着手腕一使力,以一种极轻巧的力道将王羽兰手中的长刀挑飞了出去。

秦凤华趁着王羽兰失去兵器的这个空档,宛如鬼魅一般滑到王羽兰的身后,动作快速,一个手刀劈到王羽兰的后脖子处,王羽兰身子一僵,瞬间失去意识,软倒下来,秦凤华原本是要就势接住王羽兰的,但恰是此时,左边一个眼冒绿光的侍卫举着刀朝着秦凤华劈砍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秦凤华飞快一眼瞥见骆逊已经站起来了,于是单手将王羽兰往前一推,同时道:“骆逊,接着她。”

骆逊刚刚侥幸躲过断子绝孙的一刀,从地上爬起来,人刚站稳,突然听到了秦凤华的话,紧接着,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秦凤华推过来的王羽兰扑了个满怀,这一下过于猝不及防,他险些又被扑到地上去,人被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将将稳住了身子,而那边秦凤华已经正面刚上了敌人的第一击。

秦路等五个人面对昔日的兄弟,不敢下死手,所以打的束手束脚,格外艰难,能坚持到此刻还只是挂了个小彩已经实属不易,但人的体力到底有限,秦路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变慢了,而这种时候,慢是最最致命的。

“唔!”秦路被砍中了胳膊,温热的血瞬间从他的胳膊涌出,这一下就像豁开了一个血腥的大口子,伤了一只手的秦路动作变得更慢了,一刀落下,第二刀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秦路!”

“呼哧呼哧……”秦路的喘息声变的粗重无比,眼前血黑一片,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但那喊声始终蒙着一层雾,好似离他很远很远,他眼前开始发黑,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眼前的黑和夜色的黑已经融为一体,叫他分不清,而体内血液的快速流失,让他身体迅速涌上寒意,身体好像又挨了几刀,感知变的迟钝无比,他也数不清楚自己究竟挨了多少刀。

“秦路!秦路!”距离他最近的同伴发现秦路受伤了,连忙大声喊着秦路的名字,眼看着秦路挨了一刀又一刀,同伴焦急万分,几次想要过去帮秦路,但无奈自己身前就挡着三个人,他根本抽不开身。

“老大,你在哪里?快救救秦路,秦路要死了!”浑浊的浓雾和黑压压的人影让他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也找不到容景的身影,但他还是一遍遍喊着人,期望容景能听见,然后救秦路一命。

呼救声穿过浓雾传进了容景的耳朵里,容景顺着声音的方向朝那边看去,一双琥珀金眸在此刻亮的骇人。

秦凤华也听见了:“容景,你听到声儿了吗?秦路有危险!”

容景眼瞳微缩,视线穿过黑色浓雾一眼看见了单膝跪地,即将倒下去的秦路,而在秦路的后脑,一把屠刀高高举起,即将给秦路最后一击。

“我去救人,凤华,你当心。”容景撂下一句话后,人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秦凤华朝着容景离开的方向看去,微弱的光源被雾气阻隔,让秦凤华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脚下只能慢慢往出事的那边靠过去,一边祈祷人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如此短的时间和这么长的距离,饶是轻功了得如容景也不可能瞬移到秦路身边,在即至半途的时候,容景心下有了九成的把握,于是于半空中抬起手,王羽兰先前的连弩赫然出现在容景手上。

下一瞬,只听夜空中连发数声震响,连弩中的箭矢已经脱膛射了出去。与此同时,容景脚步不停,继续朝着秦路的方向狂奔过去。 第360章 你真厉害 秦路死了,死在了乱刀之下……

鲜红的血从他数不清的刀口中涌出,渐渐在他身下汇成一汪血泊,染红了秦路身下的草地,晕红了这个漆黑的雾夜。

刺鼻的血腥味充盈在空气中,久久不肯散去,如同秦路定格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双眼,死不瞑目。

空寂的猎场上硝烟忽然散去,幸存下来的几个人多多少少都负了伤,秦凤华定定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秦路,久久没有出声。

“凤华。”容景轻轻地唤了秦凤华一声。

“嗯。”秦凤华低低地应了声。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容景并不大善于安慰人,他默默地握着秦凤华的手,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尽管刚才容景的那几支箭矢确实挡住了最后挥向秦路的屠刀,但是等到容景赶到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经迟了,秦路身上刀伤遍布,伤口的血大股大股的涌出,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倒在了血泊中,断了气息。

骆逊揽着昏死过去的王羽兰艰难移动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众人围着秦路默哀的场景,但显然此刻并不是适合长久默哀的时候:“我知道你们很难过,但是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到可以尽情难过的时候。”

“人都死了,你怎么说话的?”镇北侯府在场仅剩的四个侍卫之一秦华转头怒目瞪向骆逊。

骆逊很无奈:“人死了,我很难过,但是,现在真的不是能耽搁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真的脱离危险,”骆逊顿了顿,又道,“刚才那些人为什么忽然退走,我们不知道,会不会重新回来我们也不知道,而且这里的血腥气太重了,随时会引来朔野狼群……”

骆逊平时不大愿意动的脑瓜子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是一边扶着王羽兰,一边说的,他只希望镇北侯府的人能听出他的用心良苦,赶紧走为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骆逊知道秦凤华是话事人,于是扭头对秦凤华道:“秦小姐,你觉得呢?我说的对不对?”

秦凤华没有回答骆逊的话,而是蹲下身子,将手轻轻地覆在秦路的眼睛上,缓声道:“秦路,就先委屈你在这里躺一会儿了,等事情结束了,我再来带你回去。”

“小姐……”这番话让秦华四个大男人红了眼眶,他们不愿抛下秦路,但现实却不得不让他们暂时抛下秦路。

秦凤华手心在秦路的眼睛上抚过,为秦路阖上了双眼,随后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扭头对秦话四人道:“条件简陋,先将秦路葬了,记得留个记号,事情过了以后,咱们再来接秦路回家。”

“嗯……”秦华含泪答应下来,他知道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们不可能带着秦路的尸首上路,为了防止猎场上的动物吞吃秦路的尸身,他们只能先将秦路就地埋葬了。

秦华他们开始挖坑干活,秦凤华起身后,转头向着骆逊走去。

“王羽兰现在情况如何了?”秦凤华走到近前,看向骆逊怀中的王羽兰,问道。

骆逊低头努了努嘴,道:“如你所见,昏迷不醒,”说着,他看了一眼怀中的王羽兰,又看向秦凤华,问道,“现在拿她怎么办?秦小姐,你能不能弄醒她,人不能老这么昏我怀里啊。”

即便对男女之情迟钝如骆逊,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今天晚上,他被迫对王羽兰又搂又抱的,简直与登徒子的行径没什么分别,骆逊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王羽兰是没了直觉不知道,但骆逊肯定,一旦王羽兰醒过来,自己绝对会挨她一个大耳刮子,王羽兰的台词他都给她想好了,绝对是骂他不要脸,趁机占便宜,吃豆腐,混蛋之类的。

骆逊不想被骂,也不想被打,所以此刻求助地看向秦凤华,希望秦凤华能把人接过去。

秦凤华手搭上王羽兰的脉搏,静静为她把脉。

骆逊希翼地看着她,问道:“怎么样?能醒吗?”

秦凤华撩起眼看向骆逊,说道:“我觉得她还是昏着比较好。”

骆逊面色一滞:“这话怎么说的?”

秦凤华:“王羽兰中了邪术,而且程度看起来挺深,把人强行弄醒,醒来的究竟是中邪的王羽兰还是正常的王羽兰,我确定不了,而她醒来以后,会不会再次召唤那些人过来,也不好说。”

听到这儿,骆逊心头一哽,嘴唇嗫嚅了两下,道:“那……那还是算了。”

秦凤华看他:“所以还需要拜托你照顾她一下。”

骆逊:“呃……”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姑娘,娇花般的姑娘双眸紧闭,昏黄的火焰光照在她白皙恬静的面颊上,诉说着她对周遭的事情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此刻她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骆逊生平第一遭与一个姑娘如此亲密又如此久的接触,刚才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现在是说什么也不成了,于是他断然拒绝道:“不成,我不能这样一直抱着她,这太不像话了,你得把人给我接过去。”

秦凤华扶住额头,觉得骆逊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她试图说服骆逊:“特殊时候,特殊办法,我保证王羽兰醒了以后不会跟你计较的,你俩还是清清白白的。”

骆逊:“那也不行,她不计较,我还计较呢,我未来媳妇儿也会计较的。”

骆逊想的很明白,他这人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是他未来媳妇儿的,虽然现在他年纪还小,未来媳妇儿也还八竿子没影儿,但为媳妇儿守身如玉这种事必须从小做起,抱其他女人这种事情,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可以做,但过后就一定不成了,不然他清白如玉的身子岂不是被玷污了?粘上拈花惹草,处处留情的名声,他骆逊以后还怎么找到如意媳妇儿,所以,这件事无论秦凤华说什么就是不行!

秦凤华:……这怎么还扯到未来媳妇儿身上了。

她打眼看了看骆逊,内心疑惑,现在的少年人都这么纯情的吗?男人都兴守身如玉了,还是为连面都没见过的未来媳妇儿守身如玉,真是怪稀奇的。

不过她好像确实有听过一耳朵,骆家的家风确实是不纳妾的,在上京城独树一帜,因着这层原因,上京城的权贵私下一些小宴都不爱邀骆家人,没得扫兴。

既然骆逊都扯到未来媳妇儿了,秦凤华自然也不再强人所难,于是只能朝后瞥了一眼,示意容景接过昏迷的王羽兰。

只是竟不想,秦凤华这一个眼神刚打完,容景就朝后倒退了一大步,对秦凤华一贯温柔的笑颜竟然带了一抹认真严肃,他道:“凤华,我不抱其他女人。”

秦凤华:“……”

无法,她将目光转向秦华他们,秦华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红着眼,转过脸来疑惑地看她,似乎是在问她有什么吩咐。

秦凤华刚要说话,一抔土就飞扬到了秦华头上,打的他满头满脸都是草和土,秦话怒而转头,大吼:“老四,你要死啊,挖坑就好好挖坑,溅我一身土是几个意思?你是不是欠揍!”

“不好意思啊,华哥,我……我一时手滑。”

秦凤华:……心累,还是我自己来。

兜了一圈,秦凤华最终如骆逊所愿,接过了王羽兰。骆逊丢开一个烫手山芋,心中高兴不已,歇下手,抻了抻自己的腰,拍了拍手,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声,口中碎碎念道:“你看,这多好,姑娘就该跟姑娘处一块儿,跟我一个大老爷们抱一块儿忒不像话……秦凤华!小心!”

营地,大皇子厉纣的大帐中。

厉纣一脸呆滞地坐在大帐内,他目光暗淡无光,好似对周围发生的事都无知无觉。

“厉纣。”这时,寂静的大帐中忽然响起了苍老的说话声,只见黑暗处缓缓走出了一道明黄的身影。

自厉纣中邪以来,对他一直不闻不问的永嘉帝终于出现在了厉纣的大帐内。

这对帝国曾经最尊贵的父子终于再次会面。

赤金龙靴转到厉纣身前,人间至尊帝王在这一刻难得弯下了腰去看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

他的视线一遍遍在厉纣脸上描摹,大帐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厉纣低垂着眼眸,灯火下,长羽鸦睫投下一层又一层浓重的阴影,黑色是阴暗幸密最好的保护色,九层宫阙糜烂的基座藏在黑暗下,无人知晓。

而这一晚,这座九层宫阙的龙主似乎是起了兴,要亲自挖起那些陈年溃烂的赤血朽木。

“真像,真像啊……”永嘉帝带着恍惚的呢喃声倏地响起,他已经老了,龙冠下已经尽是斑驳的白发,他苍老的眼睛望着厉纣,但那双眼中蕴含了太多东西,又似乎不仅仅只是单纯地看着厉纣,更像是透过厉纣看进岁月那头的曾经存在过的某个人。

他缓缓地抬起手,似乎是要抚上厉纣的面颊,但干枯的手却在距离厉纣的脸不过寸许的时候停住了,他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中,隔着空气不断摩挲,眼中带上了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怀念。

“卢氏啊,你看看,你的儿子长大了……”永嘉帝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这一刻,他就像一个人间在平凡不过的父亲,目光平和又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像是欣慰于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又像是在告慰泉下的亡妻,让她泉下有灵记得继续保佑他们的爱情的结晶。

“梓潼,厉纣跟你长的真像啊,鼻子,嘴巴,特别是这双眼睛……”永嘉帝似乎陷入了对亡妻的无限缅怀中,脸上带着难得的痴情,“跟你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朕记得,当初朕囚禁你的时候,你的眼睛也是这般看着朕,空洞,无神,黑沉的连光都投不进去。”

永嘉帝凌空逡巡的手终于抚上了厉纣的眼睛,不知为何,那只苍老的手竟然有些打颤,似是感动,又似是即将得偿所愿的激动。

“梓潼,你知道吗?朕最爱的就是你这双眼睛,朕当初真是爱惨了你,所以当初朕知道你背叛朕的时候,朕才会那么控制不住……挖了你的眼睛,”说着,说着,永嘉帝的脸色忽然变的扭曲,瞬间狰狞的可怕,他眼睛里溢出无穷的阴狠,狠声道,“朕绝对不允许你露出跟她一样的眼神……”

大帐内,昏黄的灯火下,永嘉帝的脸色变幻莫测,语调时而轻浅温柔,时而暴戾狠毒,整个人宛若地狱鬼魅似的,不停倾吐诉说,像是要把这些年深压在心中的恩仇一泄到底。

不知过了过久,久到大帐中的蜡烛似乎都蜡油流尽了,帝王在内,无人敢进来打扰,所以蜡油流尽了也无人敢进来更换新的蜡烛,任由大帐中的灯光灰败下去,就像这对即将走到尽头的天家父子。

长久的温情总有尽的那一刻,尽头过后,只剩下了绵绵无期的永恨。

永嘉的收回抚摸厉纣眼睛的手,直起身来,眼神冰冷地睨着厉纣,眼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嘴巴开合间,说出的话无比的冰凉刺骨,他道:“卢氏,多谢你给朕留下了一个‘好’儿子,没有你的儿子,朕长生不老的愿望怕是永远的实现不了了……”

永嘉帝走了,留下厉纣一个人在大帐内继续如木人一般端坐,厉纣如今的状态,如果没有人进来服侍他睡觉,那么他就会想木偶一般,保持这一个姿势端坐到天明。

在深沉阴暗的一隅,一双眼睛满含破碎恨意死死盯着永嘉帝远去的背影,那双眼中从前深埋的眷恋与爱彻底被击碎,泯灭了个干干净净,余下的只有滔天的炽烈恨意。

富阳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中,脚下一步接着一步走近弟弟厉纣的大帐,她走的很稳,没有从前的惊慌失措,没有曾经的惶恐不安,也同样没有了可笑的天真希翼。

她没有进去,就那样单手掀开门帘,站在门前,借着昏暗的光看着里头和她相依为命了多年的弟弟,声音轻的几乎无声。

“厉纣啊,我的弟弟……” 第361章 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的对,我们不该离开东海,不离开东海你就不会出事,是我太愚蠢了,愚蠢到竟然还想在那个人身上得到父爱,呵呵……”富阳望着厉纣,轻轻笑了笑,笑的难看极了,“我早该清醒了,在母后死去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清醒了,哈哈,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大帐中的厉纣对姐姐富阳突然的情感宣泄毫无反应,脸上木然一片,没有半点波动,昔日漂亮桀骜的眸眼失了流光溢彩,徒留满目的空荡荒芜。

富阳看着已经痴傻了的弟弟,笑着笑着,喉咙间忽然涌上哽咽,再也笑不出来了,她哭了……

牡丹垂泪,芳华殆逝。

富阳抬起手,擦尽了眼尾滚落的泪,重新扬起笑颜,隔着几步的距离,在转身之际,回眸深深望了厉纣最后一眼,转身出去了。

然而富阳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出去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厉纣空寂的眼眸中有一丝暗光一闪而过。

营地最中央,帝王的营帐内。

一个身着华丽僧袍的僧人站在营帐中央对着永嘉帝的背影双手合十屈了屈身。

“参见陛下。”

“大师,”永嘉帝转回头看着这个眼前的和尚,“还要多久?”

法恒:“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

“那换命仪式什么时候开始?”永嘉帝问道。

法恒沉声:“明日子时。”

永嘉帝挑了挑眉:“按照你说的,此术既成,朕的寿命即可延长二十载,大师能保证明日之事万无一失?”

永嘉帝虽然渴求长生,但脑子还没糊涂,他并不相信道士的丹药方术,之所以选择相信法恒的术法,也是因为法恒这一套术法对他自己并无伤害,只是需要费些周折,费些人,因此,他才大老远的借着秋狝的名义把文武百官拉开了阵法的启动地——朔野猎场。

法恒虽然看着年迈,但身体行动却并不迟钝,思路也很清晰,他回答道:“陛下放心,此术贫僧已经施展过数次了,保证万无一失。”

还有一点,永嘉帝之所以愿意相信法恒也是因为他曾经亲眼看过几个据说是通过法恒扣得长生的人,只不过有些延的命长些,有的人延的则短些,但这些人共同的特征都是变年轻了。

年轻的肉体啊,充满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这才是永嘉帝最想要的,这位人间至尊帝王已经受够了生命衰老腐朽的滋味了,他无比渴望获得新生,也必须要获得新生,哪怕这个新生的代价是牺牲满朝文武和他一个亲生儿子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永嘉帝得了法恒的保证,自然是满意极了,他激动道:“只要大师能助朕求得长生,朕就封大师做我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法恒双目微阖,双手合十缓缓念了句“阿弥陀佛”。

夜已深,大帐内黑的不见五指,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那声音压的极低,他道:“殿下,定在了明日子夜。”

这没头没脑突然的一句,要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就一头雾水,但黑暗中的另一个人显然是知道情况的,只听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来报消息的人以为他没什么吩咐了,于是道:“那属下就先下去准备了?”

“多派些人手去公主那里,务必保护好公主。”

“是!”

传消息的人很快消失不见,黑暗又恢复了安静。

营地了这一夜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时间很快来到第二日。

这一天,太阳刚升起,营地里就炸了锅,因为有人发现镇北侯府秦津两兄妹、荣恩侯府嫡女王羽兰并骆家的小将军骆逊竟然都不见了踪影!

李磐看着手指甲几乎要戳到他眼珠子的荣恩侯夫人,害怕极了,他李磐不怕兴师问罪的男人,就怕像荣恩侯夫人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

这不,荣恩侯夫人对着李磐就嚎叫开了:“李大人啊,夭寿了啊,我家……我家羽兰失踪了啊!李大人,你千万要把我家羽兰找回来呐,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你可前往要把人给我寻回来呐,羽兰她……她要是出什么意外,我……我就不活了,呜呜呜……”

荣恩侯夫人是上京城里顶难缠的妇人,被她麻烦上,就是死进棺材里的人都能给她烦的活过来,李磐抹了一把脸,暗道,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今年这朔野猎场怕是风水不好,怎么见天的丢人,这都第几次了,一而再再而三,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磐心里觉得这块儿地晦气的不行,暗想自己回了京一定得去白马寺拜拜,去去身上的晦气不可,不然他这禁军统领是没法当了。

不过面上还是严肃着脸,公事公办的靠谱语气,正色问道:“荣恩侯夫人,您先别急,您先跟我说说王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62章 到底是什么耽搁了那么久 “新眉,你来说。”荣恩侯夫人扭头对王羽兰的贴身丫鬟新眉道。

“是,夫人,”新眉从荣恩侯夫人身后走出来,面对李磐福了福身子,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小姐昨日回来以后,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听说镇北侯府要寻人,因为人手不够找我们侯府借了些人,小姐听了以后很好奇,于是便又出门去找镇北侯小姐了,奴婢当时要跟着,但小姐不让,并吩咐了奴婢说自己会晚些回来,如果没回来的话就歇在了镇北侯府,让奴婢不要去寻。”

李磐:“所以你就真听了你家小姐的话没有去寻人?”

新眉点头,“嗯”了一声。

李磐:……这丫头也是心大啊,主子一夜不归,竟还真不去寻。

新眉看懂了李磐的眼神,忙解释道:“我家小姐一向主意大,小姐的话我从不敢违背。”

意思就是小姐让她往东,她就往东,小姐让她往西,那她就必然往西,脚步哪怕移错一寸,往了西北都是不曾的。

李磐稍稍回忆了下荣恩侯这位贵女,好像是听说脾气不大好。

新眉继续道:“我一夜未睡,直等到天明,都不见小姐回来,心下不安极了,于是去镇北侯府的营帐走了一遭,才知道小姐跟着镇北侯府俩兄妹出去寻人了,加上偶然加入的骆小将军,四个人自从昨天出去后,直到现在都还未回来。我意识到不对,这才连忙将此事禀告给了夫人。”

然后你家夫人就来找我的麻烦了,李磐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大致情况说清后,荣恩侯夫人又一脸焦急加殷切地望着李磐,希望李磐赶紧派人去找女儿,实在不是她想刁难禁军,只是因着这次荣恩侯府带的人不多,加上昨日又被镇北侯府借去了些,现下她已经将能派出去,不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寻人了,但依旧人手不足,这才不得已求到李磐这里。

李磐听完情况,立马开始调配人手,准备找人,同时宽慰荣恩侯夫人,让她放宽心,说禁军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忙将人找回来,转念一想,又道:“夫人,先头也有人失踪过两回,指不定这回也跟上两回一样呢?兴许过一会儿,王小姐就自己回来了呢。”

荣恩侯夫人早就想过这种可能了,但想到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这次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失踪,她作为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担心害怕。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儿能自己回来,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把希望都只寄托在她自个儿能回来这件事儿上而不派人出去找,要是就是因为我没去找人,导致我女儿遭遇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在羽兰他父亲和祖父啊。老侯爷那么疼羽兰……”

荣恩侯都将老侯爷搬出来了,李磐自然不敢怠慢,一再保证自己和禁军一定会竭尽全力,这才好悬把人好生请走了。

刚将人送走,手下的副指挥使郑深就进来了,他边打帘子往里走,便对李磐道:“头儿,你叫我来做什么?”

李磐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帐中央,朝旁边的一个位置努了努嘴,示意郑深坐下,然后一脸平静的砸下了一个雷:“有人失踪了。”

昨夜又是郑深值夜,他刚刚与人交接换防结束,正一脸的疲惫准备下去歇息了,就被李磐叫到了这里,见他头儿面色平静,以为没什么大事,于是放松地端了手边的一杯茶水给自己倒了要喝,可不想,茶水刚喝了一口,咽都还没咽下去,他头儿就在他心头上砸了这么一个炸弹下来,因为过于惊讶,口中的茶水原封不动地都被他给喷出去了。

郑深喷完茶,用衣袖囫囵地擦了擦自己满是茶水的下巴,慌里慌张地看向李磐:“头儿,你这什么意思?又有人中邪术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法恒大师不是说邪术已经除尽了吗?这……这怎么又有人失踪了?”

营地里自从法恒大师来了以后,就再没有闹过失踪的事儿了,所以郑深以为邪术这事已经了了,只是不想,隔了这么多日,竟又有人失踪了,这……这叫什么事儿啊!他今年年末是不是流年不利啊,头顶这副指挥使的乌纱帽还戴不戴得稳哦!

要不怎么说郑深是李磐提拔起来的呢,两人都是一路的货色,想事情也想到了一块儿去了,郑深此时内心当即给自己未来回京定下了头一桩要紧事——去白马寺拜拜菩萨,去去晦气。

不过这些都是回京以后的事,此时暂且不提。

失踪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眼下只能着手解决了,李磐叫自己过来,为着什么事儿,郑深心里也清楚了,就找人呗。

郑深生无可恋地抹了一把脸,疲惫道:“头儿,你说,这次又是谁失踪了,我承受的起。”

经过前两轮失踪事件,郑深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了,无论什么消息,失踪的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不见了,他也能挺得住。

李磐看他那副无奈的样子,自己心中何尝不是与郑深一样哦,只在内心大声哀嚎,这些叫人摸不清头脑的事情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不过他到底是禁军的老大,面上自然是不能崩的,于是脸上还是那副靠谱的正经样子,道:“这次失踪的人有两百号人。”

郑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出声:“这么多人?!”这要怎么找?前两次也没有这么多啊,这是怎么的,这第三次那暗中施展邪术的人是憋了个大招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郑深内心一阵绝望,正不知要如何下手找这么多人时,李磐却伸出一个手指,冲他摇了摇,道:“两百多号人里面,我们重点要找的是四个人。”

郑深:“?”

“什么意思?”郑深好奇问道。

李磐大致跟郑深说了事情的经过。

郑深听懂了:“所以这出去的两百多号人里面,正经的主子有四个,分别是镇北侯府的秦津、秦凤华兄妹俩、荣恩侯府的嫡女王羽兰以及骆家的小将军骆逊?剩余的人都是镇北侯府和荣恩侯府的侍卫?”

李磐点头:“对,所以我们找人的重点是这四个人。”

“四个人,那好办多了。”郑深松了一口气,得亏两百号人不是都是权贵,要都是权贵,那真的吐血。

李磐拍了拍郑深的肩膀道:“陛下这里我走不开,找人的事就交给你了,务必把人给我找到喽。”他顿了顿,看着郑深,道,“刚才荣恩侯夫人已经来过了,还搬出了老侯爷王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除了施压还有什么意思,荣恩侯府世受皇恩,这两代的家主尤为出息,老侯爷虽然因为年迈退下来了,但显然的荣恩侯爷还在替朝廷拱卫边疆呢,他丢了女儿,托到禁军他们这里,他们怎么敢不尽心呢。

郑深不再废话,站起身给李磐行了一个告辞礼,便出去安排人手了。

今日对于李磐来说,注定是不得闲的日子,郑深这厢刚走,那厢一个小太监就进来了,李磐认出他了,是跟在大太监汪延身边给他跑腿的小太监汪宝。

汪宝进来,先是屈身恭敬地行了礼,然后才道:“统领大人,陛下唤您过去。”

大家都是在皇帝面前当值的,不论李磐心中如何想,但面上待汪延手下的这些人都是极客气的,李磐微微冲汪宝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然后便大步流星的跟着汪宝出去了。

皇帝大帐内。

李磐进来,先是拜见皇帝,被允许起身后,自觉地退到自己的位置上,李磐抬眼看过去,除了他以外,在场站着的还有汪延、常太师以及那个近日皇帝的新宠法恒大师。

要说汪延、常太师和他都是永嘉帝的心腹,在这里不奇怪,但法恒,一个和尚出现在这里做什么?这诡异的组合,让刚进来的李磐暗自一番嘀咕,摸不清头脑。

他正想不明白,上首永嘉帝开口说话了:“李磐啊,怎么回事?耽搁了这么久?”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李磐,他刚才跟着汪宝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来寻他的镇北侯府的管家,与荣恩侯夫人一样,也是一脸焦急地让他帮忙找人,镇北侯府和荣恩侯府一样,都是大夏的柱国,他李磐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哪里得罪得起,于是不得已又跟那镇北侯府的管家说了一通,这才得以脱身来永嘉帝这里。

永嘉帝问了,李磐自然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不过叫李磐诧异的是,永嘉帝听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随意地交代了李磐两句,然后就转入了正题。

“叫你来是因为法恒大师夜观星象,推测今晚会有邪物作祟。”

李磐惊讶看向法恒:“大师不是说营地内的邪祟已经除尽了么?”

法恒转向李磐施了一礼,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才解释道:“统领大人说的不错,营地内的邪祟是已经除尽了,但营地外的邪祟却还没除。”

“大师的意思是今晚营地外的邪祟会来进犯?”

法恒双目微阖,一派慈眉善目的淡定,道:“正是。”

那不是意味着更多人会失踪?李磐头皮发麻,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第363章 等你以后自然知道了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搞,除邪祟这事儿,是和尚和道士的活,李磐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于是他问道:“那大师我需要如何做?”

法恒:“贫僧在营地里设了一个阵法,还缺些人手,需要大人来配合。”

李磐看向永嘉帝,见他点头默许了,于是又转头问法恒:“大师要我如何配合?”

“不需要大人特别做什么,只需要大人派人守好营地的几个出入口便好。”

李磐微微诧异:“就这么简单?”

法恒点头:“简单又不简单。”

李磐疑惑:“大人此话怎讲?”

法恒:“贫僧此阵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确保无人干扰,所以大人务必要把守住营地内的各个出入口,确保无人干扰贫僧,否则,一旦贫僧与邪祟斗法失败,那就意味着,营地内的所有人神志都会被邪祟入侵,等到那是,百年前陈国的悲剧就会重演,所有人都会因为邪术死去。”

“李爱卿,朕与营地内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尽托于你身了。”永嘉帝接着法恒的话忽然说道。

这话实在是太重了,李磐当即跪下,诚惶诚恐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誓死守护营地安全。”

永嘉帝听见李磐的保证,满意地笑了笑,又吩咐了法恒几句,便让他们退下去准备今晚的驱邪仪式了。

法恒大师在前,李磐和常太师在后,李磐扭头看常太师,忽然道:“太师大人。”

现在的天气已经入了冬,常太师一把年纪了很是畏寒,朔野猎场这里的条件不如上京城,所以常太师今日穿的特别厚实,头上带了一顶加绒加厚的貂毛大帽,身上罩了一件墨狐大裘,让老头整个人看起来暖和极了,依李磐看,都有些过于暖和了。

常老头双手拢在狐裘下,听见李磐叫他,于是施施然眯着一双没睡醒的眼睛朝李磐看过来,缓缓开口:“统领大人唤老夫有何事?”

李磐盯着他那张老脸,问道:“不知太师大人今晚被派了什么活计?”

刚才在大帐内的时候,从李磐进来,到现在出去,常太师就跟个透明人似的站在角落里,一句话都没说,皇帝也似乎忘记了这个人,一句话也都没交代,这就很奇怪了,没事情吩咐,把人叫来做什么?干站着?

李磐想了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吩咐常太师做的事在李磐进来前就已经吩咐完了,二是常太师在这件事情里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从头到尾参与了整件事,不然没法解释皇帝为什么要让常太师过来。

常太师施施然地瞥了李磐一眼,道:“老夫不如大人能干,深受陛下倚重。”

李磐笑道:“太师大人你这话可真是羞煞在下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太师大人您是陛下身边第一等的红人?论能干,在下怕是拍马也赶不上大人您啊。”

话说到这,李磐压低了声音,毫不见外地凑到常太师身边,笑着说道:“太师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您就说,陛下给你安排了什么好活?”

常太师摇摇头:“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的,哪里分什么好活坏活?”说着,他眯起一条眼睛缝,觑了李磐一眼:“难道大人自己领的是坏活?大人这是在埋怨陛下?”

李磐:不好,被这老狐狸给套进去了。

他连忙摇头摆手道:“我可没这么说啊,太师大人可别给我瞎扣帽子。”

常太师笑而不语,就那样看着李磐。

李磐看他那样儿也知道从这老狐狸的嘴巴里是套不出什么话了,于是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和煦地向常太师告辞,言说要去布置人手去了。

常太师含笑点头,目送李磐远去。

李磐走后,常太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营地内的人里里外外,一派忙碌,看着看着,心中竟然难得生出一丝慈悲来。

“太师大人。”

常太师正在细细品味心底难得生出的一丝良知来,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道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

他转头,见是汪延,于是朝他点点头,以示见礼。

汪延走到常太师身边,顺着常太师刚才视线的方向看了看,发现没什么稀奇的,于是转过头问他:“太师大人刚才是在看什么?”

常太师笑了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道:“老夫就是缅怀缅怀。”

汪延挑挑眉:“太师这是后悔了?”

当初给永嘉帝进献长生不老之术可是常太师起的头,一开始汪延觉得太损阴德所以迟迟没有同意实施这个计划,后来东厂在南域的势力一再受到镇北侯的打压,常太师又找上了他,他思量再三后才同意了这个计划。

眼看着计划铺垫到这里,常太师竟然起了怜悯之心,汪延觉得颇为荒唐和好笑。

“后悔?”常太师扬了声调,摇了摇头道,“老夫做事,从不后悔。”

“哦?那太师大人刚刚说的缅怀是什么呢?”汪延挑眉问道。

常太师转回头看汪延:“汪公公,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就自然能明白老夫在缅怀什么了。”

汪延定定地看了常太师一会儿,含笑点了点头,但心中却不屑一顾,觉着这老匹夫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死了便死了,又什么好缅怀的,平白浪费感情,无聊。

“那太师大人现在缅怀结束了吗?”汪延笑眯眯地道。

“结束了,”常太师对汪延颔首,道,“咱们走。” 第365章 就要来了 郑深站在镇北侯府大帐外,脚尖一点一点地踩着脚下的草皮。

几个回来的侍卫中有两个伤势特别重,镇北侯府的府医正在里头给那两个人疗伤,郑深不方便进去,于是他闲极无聊只能在外头用脚磨草皮。

等了好一会儿后,府医终于擦着手,从里头走了出来,与郑深一同在门口等待的侯府老管家秦则连忙迎了上去。

“张老,秦五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镇北侯府的府医姓张,名恒之,镇北侯府上下都唤张恒之一声张老以示尊重。张老从前是北域军中的军医,后来年纪大了,便由镇北侯秦朔做主,聘来侯府做了府医,此次老管家秦则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就把老头子扯了一起北上,没想到,竟还真派上了用场。

张老一边擦着手上的血迹,一边看向老管家道:“秦五和秦七伤的比较重,其他几个都还好,都是皮外伤。”

郑深等不及,上前两步,插话道:“那他们可醒着?”

面对突然插进来的郑深,张老微微诧异,转头问秦则:“这位是?”

秦则介绍道:“这位是禁军副指挥使郑深郑大人,禁军统领李磐李大人派他来问问情况。”

张老了然:“哦,这样,”他转头看向郑深,道:“我给他们用了些麻沸散,醒过来大约还要半个时辰。”

说完,张老便不再多说,抬脚离开了。

留下郑深和秦则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秦则先开了口,他道:“还要再等半个时辰,郑大人您看?”

郑深背着手,望了望天,语气满是沧桑地道:“我等!”

秦则点点头,他还有另外的事情,想着把郑深晾在这里到底失了礼数,于是便诚邀郑深到镇北侯府另外一顶空置的大帐中边喝茶边等。

郑深想了想,拒绝了,今晚他不大有心思喝茶,就这样在外头站站,吹吹冷风,挺好。

听他如此说,秦则也不再多说了,朝着郑深拱拱手便离开了。

等人是最无聊的事了,郑深抬头默默地望着头顶的月亮,试图把那高悬的明月看出朵花来。

也不知这样对月当空了多久,郑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郑深疑惑地低头看向扯他衣袖的人。

杜伏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尴尬道:“老大,我……我内急。”

郑深无语,轻斥了一句:“你内急自去方便不就好了,同我说什么?合着还要我这个老大伺候你屙屎不成?”

杜伏脸上的尴尬又深了几分,扭着腿,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老大,我……我怕黑。”

郑深震惊:“你怕黑,难不成要我陪你去方便?!”

杜伏脸上更加不好意思了,但不好意思中又夹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期盼,用星星眼看着郑深,道:“可……可以吗?老大。”

郑深绝倒,禁军这他妈招的都是什么奇葩!如厕还要人陪的?!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像小姑娘似的手拉手结伴去如厕?

郑深是个大老粗,不惯杜伏的臭毛病,他气场全开,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个小喽啰,坚决地拒绝了他:“不行,你自己去!一个大老爷们,如厕还要人陪,像什么话!”

“真的不行吗?”被拒绝了,杜伏犹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见郑深还是一副郎心似铁的模样,于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接着突然吹起了口哨。

“嘘——”

“你!”郑深大受震撼,“你……还能再无耻点吗?”

杜伏嘿嘿一笑,非常的能屈能伸:“老大,你回来的时候也喝了不少水,你难道就不想方便?咱们换个角度,不是我要您陪我上厕所,就当是你要如厕,我只是顺带的?”

“我不……”郑深刚要拒绝,忽然感觉一个尿意涌到膀胱,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还来的颇为急切,郑深黑了脸,咽下了拒绝的话,没好气道:“走!”

“好嘞!”杜伏如愿了,乐呵呵地跟在郑深身后往营地外走。

郑深和杜伏来到了营地外一处荒芜的高草地,郑深需求简单,就是解个手便完事了,但杜伏就比较麻烦了,他吃坏了肚子。

“老大,你别走啊,等等我,我很快的。”杜伏蹲在高草地里叫唤道。

郑深:“……”

“老大,老大……”杜伏久不见郑深回应,以为他抛下自己走掉了,于是又慌忙大叫了几声。

“闭嘴!别叫了。”郑深恶狠狠道。

“呼,老大你没走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抛下走了呢。”杜伏松了一口气道。

“闭嘴,快点!”郑深被他烦的不行,不耐烦道。

“哦哦,好好。”

过了一会儿。

“老大,我其实以前不怕黑的。”

“闭嘴。”

“哦。”

“老大,我以前真不怕黑。”杜伏大约是觉得今日的事有损他的男子气概,执意想要解释。

郑深站在风里,被臭的不行,生平头一遭被人强拉在这儿陪人上厕所,心情本就恶劣,杜伏还一直废话个不停,气的那是一个七窍生烟,忽然就悟了平时李磐被他气的暴跳如雷的心。

“完事再跟我说话,再废话老子就把你头摁那里头去!”

杜伏大概就是那种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被郑深这一通吓唬立马消了声,不说话了。

郑深站在草地里望着不远处的营地,外围禁军已经站位完毕,里头,东厂的番子在大帐间不停地穿梭,像是在忙活着搭建祭台。

起风了,子夜就要来了。

正思绪繁杂间,营地里的火光突然都灭了。

大地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不断回荡在鼻息间的高草味儿在提醒着郑深此刻他身处何方。

“老……老大,怎……怎么天黑了。”近处,杜伏声音打着颤,结结巴巴道。

郑深:……天本来就是黑的好。

但郑深听着杜伏快要哭出来的声儿,到底大发了一回慈悲,安慰这个不争气的下属道:“没事儿,应该是营地那边驱邪仪式要开始了,这才灭了火。” 第366章 这就开始了 杜伏慌里慌张地提了裤子站起来:“这就开始了?”

郑深往营地的方向望了望,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恰是月上中天时,扭头正要招呼杜伏回去了,头转到一半,忽然顿住,只见不远处两粒橘红色的火光正从营地里飘了出来。

杜伏系上了裤腰带,走到郑深身边,恰好也看见了那两粒灯火,刚张嘴叫了个“诶”出来,后面“老大”两个字压在喉咙里都还没出音就被郑深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杜伏诧异扭头看向郑深,嘴巴说不了话便用眼神问郑深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捂住他的嘴巴。

郑深其实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们得藏起来,不能被那边的人发现。

郑深的下意识的直觉显然杜伏是不懂的,因为在他看来,对方是从营地里出来的,不是禁军的人就是东厂的人,大家虽然平时私底下有点小摩擦,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禁军和东厂还是站在统一战线的,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而且,郑深把他的口鼻都捂住了,他要喘不过气了!

“呜呜呜……”快要被捂死的杜伏拼命挣扎,试图提醒郑深松手。

但郑深显然没有会到他的意,不光没有松手,还因为杜伏的挣扎,将手捂的更加严实了。

杜伏脸憋的通红,几乎要背过气去,在生与死之间,杜伏也顾不得是不是以下犯上了,抬手狂拍郑深的手背。

郑深眼睛死死地盯住那边的两人,心里本来就没来由的紧张,没想到杜伏这小子忒没眼色,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要闹,于是看都不看,手上就将他压制住了,本以为他手上的动作已经这么明显了,杜伏就是个猪脑子也该懂他是什么意思的,不想,这小子不但不消停,反而挣扎的更加厉害了,臭小子不弄出点声音引人注意会死,竟然敢“啪啪”打他手了。

郑深火了,低头,压了声音就要骂人,这不低头不知道,一低头,看见杜伏已经在翻白眼了,郑深这才意识到他捂住了杜伏的口鼻快把人给捂死了,于是连忙松了手,一边松手,一边还苛刻的要求杜伏喘气声轻点,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引起那边两人的注意。

杜伏鬼门关里走过一遭,本想头铁地对郑深的话置之不理,大声的大口的喘气,但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转了个弯,抬眼就见郑深的铁掌已经伸到了他脖子后头,看那架势,但凡杜伏发出个单音节,郑深就会一掌把他劈晕过去。

自家老大这副恶鬼的架势,让杜伏那刚向胆边试探出一点点的恶歘地一下就收了回去,麻溜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和嘴巴,拼命压着声带,无声咳嗽。

郑深见这小子终于识趣儿了,放心地收回了手,转头继续观察那边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杜伏的气终于喘匀了,这才凑过去郑深身边一起往那边看。

“老大,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杜伏看着郑深支起来的耳朵,好奇问道。

郑深头都没转,答道:“不能。”

杜伏险些一个仰倒,不可思议道:“不能你还听的这么认真?”

郑深:“所以我决定靠近听!”

杜伏看了一眼他们的位置,转头,满脸认真地对郑深道:“老大,我觉得大可不必,这里也挺好。”

杜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块高草地,有浓密的高草正好可以将他们的身形挡住,但这些高草并不是无尽的,之前为了便于就地扎营,禁军将这处高草足足砍去了一半,所以,现在在他们的位置往前大约两步的距离一根高草都没有,平平坦坦,一目了然,一旦他们往前靠,对面的两个人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可以看见鬼鬼祟祟偷听的他们。

他试图阻止郑深这过于冒进的想法,但郑深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反而还转头安慰他道:“放心,我们这样一点一点地匍匐过去,把声音和存在感压到最低,现在天这么黑,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说完,他也不管杜伏答应不答应,自顾自地往地上一趴,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高草,像只青虫似的,蠕动地就往前去了。

杜伏在后头看得一阵无语加冷汗,他先前从其他禁军口中知道郑深这个副指挥使喜欢乱来,之前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听过一耳朵也就罢了,完全没放在心上,现在轮到自己亲身体会了,他才知道,郑深这个老大是如此要命的乱来啊!

夭寿了!

杜伏缩在后头不远不近地看着,觉着郑深这要是不被发现,他脑袋可以摘下来给郑深当蹴鞠踢!

但叫杜伏震惊的是,将近一刻钟过去了,那边的两个人真的没有发现悄悄向他们靠过去的郑深,不过平心而论,如果他不是一早就知道郑深在朝他们靠近,他也绝对发现不了郑深,因为郑深的移动几乎是贴死在地表的,在近前还能看见他移动的动作,但远了以后,他就宛如一滴水滚入荷叶,丝滑无声。

到后面,杜伏已经看不见郑深在哪个位置了,只觉得郑深这次应该足够听清楚那两人在说什么了。

杜伏料的不错,郑深在距离两人十步远的极限距离停了下来,此处位置极佳,既在灯火辐射之外,又有一个稍上扬的斜坡,恰好可以稍稍遮挡一下他的身形。

他像是贴地的四脚蛇,俯趴在地上,侧耳凝神细听那两人的谈话。

“大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沙哑男声道。

“大师,荣华富贵在此一举,就看你的了。”

“公公放心,贫僧心里有数,公公可还有另外的交代?”

静谧中,响起了短暂的窸窣声。

“这个给你。”

“此物是?”

“能确保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的东西。”

“公公这是不相信贫僧的本事?”

“大师,咱们现在做的是掉脑袋的事儿,你不想掉了脑袋,我也不想失了性命,那事情自然就是越保险越好,你看是吗?”

郑深趴在地上听得一头雾水,他听出了这两人的声音,老的那个是法恒大师,年轻的那个是汪延,只不过这两个人大半夜地跑到这里做什么?

还鬼鬼祟祟地交接了什么东西,这个法恒大师和汪延勾结到一起到底要做什么?汪延给法恒的又是什么东西?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掉脑袋的事儿?还确保万无一失?

郑深心中充满了疑惑,疑团一个接着一个,正思索间,只听那边法恒大师的声音又响起,语气中方才的薄怒消失,带上了妥协,他道:“好,为了我们大家都安心,贫僧答应公公你便是,”说着,他妥协的话锋一转,“你保证事成之后会把白马寺供的那个佛骨给贫僧?”

郑深:白马寺?佛骨?白马寺供奉的据说是释迦摩尼真身的佛骨?

郑深这厢正暗暗为两人私底下的交易咋舌,那厢,汪延微凉的声调便在夜色中响起了:“汪某从不食言,答应给大师的自然就是大师的。”

法恒虽然是个贪财的和尚,但心中对真佛的向往却并未泯灭在凡俗的金银财宝之下,昔年有济公和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他法恒便是佛骨金银两手抓,佛祖永驻我心间,都是我佛最虔诚的弟子。

永嘉帝虽好,会赐予他国师之位,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却万万不会把京城白马寺的真佛佛骨给他,所以他在永嘉帝和汪延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汪延。

法恒闭了闭眼睛,单手行了个佛礼,对着汪延道了声阿弥陀佛。

汪延轻笑一声,鞠躬道:“一切就交托给大师了,大师慢走。”

言毕,黑暗中,一粒火焰缓缓离开,另一粒橘红火焰伫立原地,目送着它远去,不一会儿,那粒独自离开的火焰便融入营地中不见了。

见汪延还未离开,郑深便静静地趴在原地等待汪延离开他再走。

过了一会儿,郑深感觉到另一道火焰熄灭了,世界重新陷入了黑暗,接着就是脚步远去的窸窣声。

郑深默默地趴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周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这才缓缓撑着两只胳膊,抬起了头朝前方看去。

“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郑深抬起的头僵在了半空中,因为震惊而撑大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汪延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来。

此时,汪延正半蹲在那半坡上,满脸含笑地看着郑深,不知道他是何时发现的郑深,何时蹲在这里看着郑深的,又这样看丑角似的,戏谑地看了郑深多久。

郑深静默不言,凝望着汪延那双在黑暗中阴恻狠毒的眼眸,这一刻,一个确定无比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就要死了…… 第367章 那边有亮光诶 营地里,献祭的高台早已搭建好,李磐站在营地边缘望了一眼高台的方向,又往镇北侯府的方向看了看,暗道奇怪,郑深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

于是他随意地抓过一个身边走过的禁军,让他去镇北侯府那边的营地打听一下情况,过了一会儿,那名禁军回来了,但带回来的话却令李磐诧异不已。

“头儿,镇北侯府那边说副使大人没有在那边。”

“什么?不在那边?那在哪儿?”

“秦家的管家说副使大人是中途走掉的。”

“中途走掉?为什么要中途走掉?我不是让他去问问那几个侍卫的情况吗?是问完情况走的?”李磐又道。

“不是,侯府的府医治疗的时候给那几名侍卫用了麻沸散,副使大人到的时候,几个人麻沸散药效没散,人还未醒,所以侯府的管家便让副使大人先等等……”

“然后等着等着,郑深人就等不见了?”李磐不可思议地接话道。

那禁军点点头:“对。”

李磐:……郑深这小子也忒不靠谱了,这节骨眼的功夫竟然给他玩失踪?!

李磐暗自咬牙,等这边事情结束了,他非得好好收拾郑深这小子一顿!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做你的事。”李磐打发了那名禁军,看了看时间,亲自去镇北侯府那边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事儿。

“铃——铃——”

忽然两声清脆悠扬的铜铃声从营地中心传来过来,李磐迅速回头往那边望去,驱邪仪式开始了!

“铃——铃——”

又是两声铜铃声在空气中震颤开来,李磐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那边,不知为何,心脏没来由地一颤,接着又是一颤,一股难言的情绪忽然奔涌上心头,在他还没摸清楚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情绪时,那铜铃声忽然停了……

空气静谧了好一会儿,李磐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天,一轮澄红明月当空高挂,头顶灰白的云罕见地一动不动。

李磐望着天,嘴巴里忽然莫名地蹦出了一句:“这月亮看着怎么跟假的一样。”

他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说完之后,才恍然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然后把自个儿吓了好大一跳,随后暗自摇头嗤笑,月亮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不过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李磐一个人。

“是啊,头儿,我也觉得这月亮像假的一样。”李磐的话叫身边的一个禁军听了去,他接了李磐的话道。

李磐转头看他,微微挑眉道:“哦?你真这样觉得?不是故意接我的话?”

那禁军挥了挥手,道:“那哪能啊,头儿,我是真觉着这月亮看着奇怪,”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天,继续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红的月亮,红的像是要滴血,看着瘆人的很呐。”

李磐抬头,是啊,红的瘆人呐。

那禁军凑过来,对李磐道:“头儿,我小时候听老人说天空要是出现像血一样的月亮一定会有大灾祸发生,这情况,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去!”李磐啐了他一口,道:“贺小冬,别给老子整这些没用的,子不语力怪乱神懂不懂,回去站你的岗!”

被李磐训斥了,贺小冬悻悻地“哦”了一声,乖乖挪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贺小冬刚在位置上站定,凝固的空气忽然被打破,一道比铃声更加诡异的吟唱声从营地里飘了出来。

那声音拖着极长的尾调,四下飘散在黑夜中,像极了从那地狱的勾魂使者的勾魂袋中疯挤出来的鬼魂,骤然重回人间,报复性地四下扫荡啖食着这一隅地界的生魂。

贺小冬头皮发麻,觉着自己的血都凉透了:“头儿,这……这……”

他舌头打结,结巴地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开始闪过小时候在乡间听过的各种鬼故事。

“不要慌!站好你的岗!”李磐沉着声儿,语调冷静地道。

“可……可是……”贺小冬也很想冷静,但现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头儿,那……那边……”

李磐顺着贺小冬说的方向转过头,只见营地内,忽然出现了数十道黑影,悉数背对着他们,面朝营地中心的方向。

而更让人惊恐不已的是,那些黑影行动间的动作迟钝极了,像是一具具刚从棺材里起坐的僵尸。

不过事实是那些黑影并非什么僵尸,而是从各个营帐内出来的人!

贺小冬:“头儿,那些人去干什么?这难道也是驱邪仪式的一部分?这是驱邪吗?我怎么看着这些人跟中邪似的?”

李磐面色凝重,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久久不言。

因为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在驱邪还是在召邪!

李磐搞不清楚,底下的人就更搞不清楚了,禁军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磐,等着他拿主意。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李磐说话,离李磐最近的贺小冬率先憋不住开口了:“头儿?咱们现在怎么办?是继续守在这里还是进去看个究竟?”

还不待李磐做下决断,又是一个突发状况来临。

只听近旁的一个禁军忽然叫道:“那边,那边有亮光!”

所有禁军齐刷刷扭头朝那边看去,只见距离营地稍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抹橙红的光,那光在黑暗中无风摇曳,像是原野上凭空出现的鬼火,叫人毛骨悚然。

无端让人胆寒的铜铃声、黑夜中听不懂的诡谲吟唱、僵尸一样的黑影,再加上凭空出现的奇异鬼火,有些胆子小的禁军已经开始呼哧呼哧喘白气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抹朝他们不断靠近的微小光亮,李磐全身的肌肉绷的死紧,下意识就把手搭在了刀柄上,时刻准备拔刀。

“嗯?那好像是个人?”禁军中有视力好的忽然叫了出来。

“嗯?是人?”

“脚踩在地上呢,是人!”有人笃定道。

原来是方才离的太远了,人的身形被隐在了黑暗里头,众人只能看见一抹微弱的光源,这才造成了误会。

不是鬼火就好,众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个眼睛特别利的指着那边就嚷道:“那好像是汪公公啊?” 第368章 直接取 汪延?他怎么从那边过来?

李磐眯起眼睛去看,待得人走近了,灯光投映在汪延那张阴柔的白脸上,那张白脸李磐不知道面对面看过多少回,打照面的次数都快赶上自家的婆娘了,他就是化成灰也认得。

“汪公公?你缘何会出现在这里?”李磐诧异问道。

东厂负责戍守营地内,驱邪仪式已经开始了,汪延身为东厂头子,怎么说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面对禁军众人的疑惑,汪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笑了笑道:“有点事处理了一下。”

汪延这般说便是不想透露了,一般人有眼色的话也就不问了,但李磐显然是个没眼色的,他好像听不懂汪延的潜台词一样,直接问了出来:“何事?”

汪延没想到李磐会问的这么直白,挂在嘴角的笑僵了那么一瞬,不过很快恢复了自然,继续道:“洒家不方便透露,”他为了防止李磐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末尾还特地补充了一句,“是关乎陛下的事。”

他这般说,李磐自然就联想到是永嘉帝派汪延去处理一些脏事了,这都是东厂往常做惯的了,于是李磐便不再问了,只在心里默默为那个被处理掉的倒霉蛋默哀。

见李磐终于闭嘴了,汪延面上和气的笑笑,抬步往里走,在他即将经过李磐身边的时候,忽然身前横了一支胳膊。

“统领大人,你这是何意?”汪延转头看向李磐,微笑问道。

李磐:“公公,你不能进去。”

汪延挑了挑眉:“为何?”

李磐:“法恒大师交代过,仪式一旦开始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营地。”

听到是这个理由,汪延眼角抽了抽,不因别的,只因这个理由是当初他为了将禁军远远踢开,不碍着他们的大事,随意让法恒编的一个理由,竟不想,自己此刻竟然被这个莫须有的理由拦在了外头……

“统领大人,洒家觉得这个任何人应该不包括我?”

“公公都说是任何人了,那当然就是所有人了,难道公公是觉得自己不是人?”李磐将汪延的话堵了回去,顺带还骂了汪延一句。

汪延:……

“统领大人,您就别拿洒家寻开心了,驱邪仪式已经开始了,陛下还等着我回去呢,要是因为洒家被大人您拦住,陛下要是怪罪起来,大人也不好交代?”

李磐:“谁拿你寻开心了,当时法恒大师的交代你听见了,现在公公你带头违反法恒大师定下的规矩,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陛下要是怪罪起来,也不是我李磐的原因。”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是陛下怪罪起来都是你汪延的原因,谁让你第一个不遵守规则的?

李磐手臂直直地横在汪延身前,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他卡着汪延不让他进去,面上给出的理由是法恒大师不让进,但深层次的原因是他觉着这个驱邪仪式无论如何都透着诡异,而汪延这厮显然在里头起了不小的作用,他本能地觉得不将汪延放进去,他们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也许就不会成。

汪延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大人,洒家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么拦着洒家,要是陛下因为洒家这段时间不在,出了什么意外,大人觉着你担待得起吗?”

李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雨没见过,他能怕汪延的这点威胁?见汪延撂了脸色,他也不给汪延好脸了,直接道:“公公,定下的规矩就得遵守,无论你如何说,李某今晚都不会放你进去的。”

李磐话音落下,汪延的脸色就阴恻的吓人:“李大人这是执意与洒家作对了?”

李磐忽地笑了笑,抬手拂了拂汪延肩上不存在的灰尘,道:“瞧公公你说的,怎么是我与公公你作对呢?李某只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公事公办罢了,也是公公你回来的时间不巧,要是公公你在仪式开始前回来,我也就放你进去了,”说着他还低叹了一声,很为汪延可惜的样子,道,“现在我也没办法,仪式已经开始了,汪公公不若就在这里陪着我李某人等到仪式结束再进去?这样大家就都好做了,你说是不是?”

汪延:……是你个大头鬼啊!洒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搞出来的事,眼看着就要成功了,难容的你这个边缘的小喽啰给我捣了!你个该死的田舍奴,给洒家滚开啊!

汪延气的很,在心里将李磐疯狂臭骂了一顿,但面上却不显,反而重新扬起了笑,点点头,很通情达理地道:“大人和洒家在陛下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了,洒家自然能理解大人的难处,”他顿了顿,给了个办法,“不若这样,大人可以派个人进去知会法恒大师一声,法恒大师发了话,大人再放洒家进去,这事儿不就解了?大人也不会难做了。”

李磐托腮想了想,道:“这倒是一个办法,”汪延以为他同意了,刚准备高兴,不想李磐话锋一转,说道,“只不过法恒大师要主持驱邪仪式,我这样冒然派个人进去,要是坏了仪式可怎么好?”

汪延:“不会的,大人多虑了。”

李磐做诧异状:“公公是如何知道不会的?难道公公也懂驱邪?”

汪延被李磐抓住了话里的漏洞,脸色僵了一瞬,接着讪笑了一声道:“洒家不懂驱邪,只是想进去不过就打个招呼,应当不至于坏了事。”

李磐“诶”了一声,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道:“公公怎可如此轻率,驱邪之事乃重中之重,如何是公公一句‘应当不至于’就可以打发的,此事关乎陛下,也关乎所有人,我李某人可不敢随意派个人进去冒险,公公还是跟我在这里等着。”

汪延:“……”

这厮怎么油盐不进,汪延端详着李磐,疑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李磐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肃然态度,实在叫他看不出什么猫腻来。

他暗暗有些心急,他绝对不能被李磐拦在这里,否则之前做的所有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汪延眉眼下压,往后退开一步。

李磐:“公公,你这是做什……”

还不待李磐把话说完,只见汪延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号弹,李磐刚把那东西看清楚,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汪延就拉开了引信发射了信号弹。

李磐:……

汪延急了,连平时紧急关头用来求救的信号弹都用上了,而这也让李磐更加确认了,里头真的有猫腻。

信号弹发射后不久,几个东厂的番子跑了出来,见汪延好端端地站在外头,毫发无损,面露诧异,刚要开口问,汪延就率先打断了他们,让几人进去找法恒大师。

那几个番子听着汪延的吩咐,又看了看李磐他们,了然,于是当即调头进去寻法恒。过了一会儿,番子得了法恒的话,对汪延道:“公公,法恒大师请您进去。”

汪延看向李磐,拍着李磐的肩膀道:“李大人,洒家说什么来着?打个招呼的功夫,耽误不了事儿,你看,还害的洒家浪费了一枚信号弹。”

李磐笑笑,让开身子,放行了:“既是如此,公公就赶快进去。”

汪延在离开前,最后瞟了李磐一眼,道:“这外头就辛苦李大人了,洒家这便进去了。”说完,汪延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目送着汪延离开后,贺小冬凑到李磐身边,问道:“头儿,咱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怎么可能?

今晚,这营地里怕是比营地外危险的多,那个法恒让他戍守在外头不过是隔开他的幌子罢了。他倒要看看汪延那些人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李磐看向贺小冬:“你悄悄跟上他们,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说着,他又点了几个人,让几人从不同的方向靠近营地中心的祭台,有情况立刻回来汇报。

几人离开前,李磐忽然想到了失踪的郑深,于是不免又交代了几句:“小心些,远远看着就行,前往别被东厂的番子发现了。”

贺小冬点点头,将李磐的话放在了心上,朝着汪延等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汪延带着人赶到了营地中心,放眼望去,只见营地中心的空地上,站满了面容呆滞的人。汪延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的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对汪延的经过全无反应。

汪延走过人群,步上临时搭建的祭祀高台,走到法恒身边,看了一眼低下的人群,这才问道:“怎么样?人全部都控制住了?”

法恒嘴巴里还在不断地吟唱着古老的咒语,抽不出空回答汪延,便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大致流程汪延是知道的,见人已经被控制住了,知道献祭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最至关重要的便是大皇子厉纣了。

祭台边缘摆了一把椅子,汪延过去坐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大皇子厉纣的营帐,等着厉纣被召唤出来。

法恒口里的吟唱愈发急促了,汪延端坐一旁静静地看着,过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法恒的吟唱忽然在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然后便见他从身前的祭桌上拿起了一个不大的铜铃,“铃”地摇了一下。

“铃——”又是一下,汪延在心里默数着,直到铃声摇到第十下的时候,汪延看见大皇子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了,厉纣面容呆滞地出现在了门口。

汪延不远不近地看着,忽然目光朝人群中扫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祭台底下的富阳公主。

他不咸不淡地想着,先皇后卢氏留下的这对儿女生的真是龙章凤姿,风姿卓越,但生的再是好,没了母亲的孩子,那也是荒芜地的两根杂草,狠心的父亲说抛弃就抛弃,说要他们的命就要他们的命。

“他的命是朕给的,现在该将命还给朕了。”

汪延现在还记得永嘉帝决定用厉纣的命给他自己续命时的神情,淡漠、冷酷,无情,人间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不讨喜的儿子的生死,也是在那一刻,汪延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人间帝王皮囊包裹下的到底是怎样一副自私自利且凉薄无情到骨子里的恶臭灵魂。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汪延再是阴毒狠绝,不择手段,也不会用自己亲人的命给自己续命,在永嘉帝面前,汪延自叹弗如。

厉纣随着法恒的铜铃声缓缓走上了祭台,最终在法恒面前站定。

吟唱声停了,摇铃声停了,连风也停了。

法恒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灰云滚滚,血色如钩,时间刚刚好。

“公公,可以取血蛊了。”法恒对汪延道。

汪延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对着祭台下面,抬了一下手,道:“取血蛊。”

话音落下,黑暗里突然走出许多东厂的番子,那些番子手上悉数左手端着瓷碗,右手捏着一根泛着寒光的银针。一个接着一个地将银针刺入那些呆站着的人的眉心,将银针在那些人的眉心搅动了数息后,混着血和肉取出了一只蠕动的血虫子来。

番子们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挨个刺过每一个人的眉心,有从眉心里取出虫子的,也有没有虫子的。取出的血虫子都被放置到了手上的瓷碗中。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底下所有的血蛊虫都取完了,悉数都放置在了祭桌上。

法恒看着一个个瓷碗中蠕动的血虫子,满意地点点头,植入的血蛊的成活率不错,蛊虫的状态也很不错。

观察了片刻,他撩开袖子,端起桌上的一个瓷碗,将碗里的蛊虫倒进了位于桌子中央的瓮中,倒进去以后,他放下瓷碗,有拿起了桌上另一个瓷碗,同样的将蛊虫倒了进去。一碗接着一碗,最后,法恒将桌上所有白瓷碗里的蛊虫都倒进了瓮中。

汪延远远地看着,知道法恒这是要让所有的蛊虫在那瓮中相杀,直到瓮中剩下最后一只蛊虫,便是那血蛊王了。 第369章 铲除奸臣 李磐瞥他一眼:“我们营地为什么会闹邪祟?”

贺小冬:“那我怎么知道。”

李磐:“是啊,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法恒大师说了算,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在第二批人失踪的第二个早上法恒大师来到了营地,那是大皇子和承恩侯府世子萧缙已经被人种下了一点红……”

“对啊,所以呢?”

“法恒大师来了以后,说是为大皇子和萧世子拔了蛊,但是问题是没有人看见了法恒拔蛊的过程。”

贺小冬回想了一下,还真是,法恒大师当时拔蛊的时候以施术需要绝对安静,不得受丝毫干扰,将人都赶了出去,所以整个施术过程都没人看见。

“可是法恒大师施术以后萧世子确实恢复了神志啊,那之后也确实没人半夜忽然失踪了。”贺小冬不解道。

李磐看着他:“那如果法恒根本就没有为萧世子拔蛊呢?”

贺小冬惊叫:“啊?怎么可能?”

李磐:“你难道没有发现一直以来我们都受了法恒的误导?”

“什么误导?”

“法恒误导我们他拔了蛊,但其实没有拔除,法恒跟我们说今天晚上会有邪祟入侵,既然是入侵,那邪祟就一定是从外面来,但是我们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你见到邪祟了吗?”

贺小冬:“可能邪祟是隐形的,我们看不见?”

“那这就更说不通了,既然我们看不见,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呢?”李磐摊开手,“完全没有意义。”

贺小冬:“诶,不对啊,法恒大师没有让我们防守邪祟啊,他不是只让我们不要让人靠近破坏仪式吗?”

李磐指了指黑沉沉的远方,道:“你觉着这方圆百里看着像是有活人的样子吗?而且这里是朔野猎场,皇帝临幸,当地的地方官肯定将闲杂人等都清场了,还哪来的人呢?”

“那是防动物?”

李磐指了指祭台方向,那里又重新燃起了火光,看着灼人的紧,他道:“动物怕火,你觉得会有动物违反生物的本能靠近这里吗?”

贺小冬:“呃……这样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李磐接着道:“所以法恒让我们驻守在这里便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贺小冬追问道。

“隔开我们,然后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

李磐看着贺小冬的眼睛,缓缓道:“长生不老之术。”

“长生不老之术?”贺小冬惊叫出声。

李磐:“还记得当初镇北侯的秦小姐说的那个陈国皇帝的故事吗?”

“那怎么不记得。”贺小冬道,他现在还记得当初听完以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一城的人啊,就因为国君一昧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就可以将一城百姓的性命都填进去。

贺小冬忽然一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了,震惊道:“头儿,你是说法恒现在在做的驱邪仪式就是陈国皇帝的那个邪术?”

李磐目光沉沉,缓缓点头。

贺小冬蓦地想到刚才那抹踏上祭台的明黄身影,惊得心肝胆肺乱颤,结结巴巴道:“那……那追求长生的人是……是陛下?”

这一次李磐没有点头,但贺小冬已经从李磐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他的心忽然沉到了谷底,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说,那是一种酸涩到极致的感受,他一直以为自己手上拿的是淮南的橘,但直到剥开,塞到嘴巴里咀嚼,酸涩的滋味侵袭舌尖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捧在手里当做宝的是淮北的枳啊。他被表象欺骗了,但是……

贺小冬抬眼看向李磐,道:“可是头儿,即便我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有能怎么样呢?那是陛下啊,我们能做什么呢?”

君臣父子,永嘉帝是君,他们是臣,君王老了,糊涂了,做下倒行逆施的错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怎么做呢?好像除了劝诫就没有其他能做的了,但是只是劝诫的话,永嘉帝会听吗?

而且都到这个节骨眼了,绵软的劝诫会有用吗?贺小冬觉得不会,如果会的话,永嘉帝就不会布下这个局了。

可是他们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里头的人因为邪术殒命吗?那么多人,那么多条人命,贺小冬自认为没有冷血到可以看着人去死的地步。

没有办法,所以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磐,期待李磐想出个办法来。

贺小冬说的没错,这事确实棘手,幕后的主使但凡换一个人,李磐都不会觉得难办,将人抓了便是,后面的事情在满满计较,但却偏偏是永嘉帝,他们是绝对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去的,否则邪祟除没除不知道,但他们禁军是一定会被皇帝砍头的。

李磐想了很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贺小冬等的心急的原地跺脚,但是又不敢出声打断李磐的思绪。

正焦灼间,忽然一道女声惊响在耳畔:“清君侧。”

李磐惊诧转头:“秦小姐!”

没错,说话之人正是失踪了许久的秦凤华和容景一干人等。

秦凤华冲李磐笑笑:“统领大人。”

李磐上下打量了秦凤华一番,见她身上虽然风尘滚滚,但却没什么大的伤,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偏过头,略看了一下,大几百号的人都回来了,虽然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但到底还活着,于是又狠狠松了一口气。

眼下,也不容他细问了,他只道了两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然后便将话题转向了秦凤华刚才说的清君侧。

“秦小姐,你刚才说的清君侧是何意?”

秦凤华望着李磐,沉声道:“陛下被妖僧所蛊,失去理智,残害人命,而我们要做的便是清君侧,荡清御座旁的邪祟。”

李磐恍然大悟,是啊,皇帝怎么可能有错呢?而造成如今的局面则必然是永嘉帝被奸人所蒙蔽迷惑啊,他们作为忠臣,职责所在当然要帮助皇帝铲除这些奸佞。 第370章 真的能长生不老吗 李磐恍然大悟,是啊,皇帝怎么可能有错呢?而造成如今的局面则必然是永嘉帝被奸人所蒙蔽迷惑啊,他们作为忠臣,职责所在当然要帮助皇帝铲除这些奸佞。

李磐想明白这点,之前的愁绪一扫而空,并且敏锐的意识到,他可以藉由此事打击东厂的嚣张气焰,近年来,永嘉帝愈发年老,对东厂的也愈发依赖,东厂站着皇帝的宠爱,气焰愈发嚣张,暗中夺了不少禁军的权,就比如这次的事件,禁军就完全被边缘化了,李磐能坐上禁军统领的位置当然不是泥人性子可以任人拿捏,他早就想收拾东厂了,但奈何一直早不到好的机会,而这次,就是他重新夺回权力,打击东厂的绝佳机会,李磐甚至觉得,这次的机会把握好了会远超预期,让汪延那厮滚去看皇陵都是有可能的!

李磐心里正畅想着美好未来,忽然,看着憨头憨脑的贺小冬忽然提出了一个被他忽略,但是又至关重要的问题,他道:“可是我们要怎么揭发法恒是邪祟呢?毕竟陛下也知道内情不是吗?如果陛下一心袒护法恒和汪延等人,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李磐心里一咯噔,是啊,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他在位二十几年。一直将皇权牢牢地抓在手里,而古往今来,臣强君弱叫清君侧,君强臣弱那便是谋反了啊。

“大人不必当心,我有办法。”秦凤华含笑道。

李磐诧异追问:“什么办法?”

众人面前,只见秦凤华忽然让开了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一个人来,只见那人脚踩一双破黑布鞋,身着一袭灰扑破道袍,蓬头垢面的熟悉样子不是曾经名震京城的神医赵士言又是谁呢?

李磐惊奇叫道:“赵道长?!”

赵士言嘴角裂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抬手跟李磐打了个招呼:“嗨!李大人,好久不见。”

李磐惊讶极了,赵士言刚刚就站在秦凤华的身后,而他本人就站在秦凤华的面前,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赵士言的存在,惊喜之余心里不由得心惊,能将气息隐蔽到他丝毫没有察觉,赵士言的武功一定在他之上,还好赵士言不是他的敌人,不然自己怕是连安睡都不能了。

秦凤华笑看李磐,道:“李大人,有我师父在,可安心?”

李磐大喜:“安心,安大心了,”他毫不吝惜地夸赞了秦凤华一番,然后又道,“凤华啊,你是如何把赵道长请来的?”

秦凤华:“其实在我们第一次发现‘一点红’的邪术的时候,我就已经去信师父了,不过因为当时师父在外游历,阿南找到师父的时候耽搁了些时日,之后师父又做了些准备,所以师父才耽搁到至今。我们之所以能平安回来,也是因为师父出现救了我们。”

听到秦凤华这般说,李磐偏头看了看秦凤华身后的众人,不看不觉得,一看吓一跳,因为他忽然注意到,除开有些受了伤的,竟还有好些人被安置在马背上,看那绵软无力的样子,似乎是陷入昏迷了,而这昏迷的人中竟还有秦津和王羽兰。

李磐指着那些人:“他们这是?”

赵士言:“中了邪蛊。”

“什么?!”李磐大惊。

“不过已经被贫道解了,现在已经不碍事了。”赵士言又道。

李磐被赵士言这轻松的语气震撼到了,困扰了他们这么长时间的邪蛊,赵士言竟然说解就解了,解蛊跟喝水吃饭一般简单,李磐不由佩服,叹道,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人士来啊。

李磐:“那请问道长,法恒施的这个邪术真的能长生不老吗?”

赵士言轻嗤一声:“前有始皇帝为求长生派徐福出海寻仙岛,后有陈武帝以一城之人作蛊证长生,从古至今,求长生不老的皇帝不说千人,也有百人了,你见过他们有一个人成功了吗?”

李磐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有。”

赵士言:“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这世间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无法摆脱死亡,即便自大如人类,在死亡面前,也依旧什么都不是,人生下来便注定了会走向死亡,这是天道,没有一个人能违背天道。”

赵士言说到这停了一下,然后耸耸肩,复又道:“孤注一掷寻求长生不老之术通常就是在作死,原本可以再活十年的命数,因为可劲儿的瞎折腾,搞邪术,乱吃丹药,弄坏了身子,咯嘣一下,就去见阎王了。”

李磐:……赵士言这意思就是在说永嘉帝在作死。

他掏了掏耳朵,就当没听到赵士言这大逆不道的言论了。

李磐:“有道长在,那事情便好办许多了,请道长随我入内,阻止即将发生的人祸,解救被邪术控制的人,揭露妖僧以邪术欺瞒皇帝一事。”

赵士言点头,他大老远来这儿一趟本来也就是做这些事的:“走,前面带路,事情早结束我也好早回姑苏。”

其实赵士言一直没与秦凤华说的是他根本就不是去游历去了,而是在解忧阁和谷婉等人搓麻将搓的乐不思蜀了,直到身上的钱都输光了,他才不得已回了一趟上华观,然后一回去就被阿南逮了个正着,这才知道秦凤华这边有难,忙不迭地就北上了,至于准备什么的,也是随口胡诌的,一个“一点红”的邪术嘛,他赵士言还真不放在眼里,轻松的很。

李磐心里有了底气,回头点了大几百号的禁军,做好了和东厂硬碰硬的准备,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秦凤华和赵士言等人就往营地中心走去。

而在这之前,秦凤华也安置好了那些受伤的侍卫和昏迷不醒的人,让人带着他们先回去休息,然后再清点了大概白来号人,带着他们进了营地。

原本暗中秦凤华他们的设想是他们先出其不意地搞个偷袭,悄无声息地控制住东厂的番子,然后由赵士言为中邪的人驱邪,唤醒他们的神志,然后告知他们事情的真相,在纠集众人的力量,在永嘉帝面前揭露法恒和汪延的骗局,将人一网打尽,但叫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进到了营地后所面临的会是那样一副人间地狱血腥的景象。 第371章 真像呀 永嘉帝登上了祭台,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坐在祭台前的大儿子厉纣,他身着一袭雪白长衣,眸眼低垂,火光将他鸦黑的睫毛拉的很长很长,过分漂亮的面庞上挂满了茫然的空白。

真像啊。

永嘉帝定定地看着厉纣,这一刻,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皇后卢氏,那个高雅如白兰的女子,那个出身千年世家卢氏的高贵女子。

他对卢皇后并不是没有感情,相反在富阳和厉纣出生的那段时间他和卢氏正是情浓之时,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厉纣这个嫡子降生时他是那样的喜悦,喜悦到他毫不犹豫地刚出生的嫡子取名为厉祚。

祚,君主的位置。

他对这个嫡子的期望和厚爱完全不加掩饰,待他百年之后,他便是这个王朝的帝王。

但这一切的幸福和厚爱在他知道卢氏暗地里与那件事有牵扯后,统统都被击碎了,他的妻子原来一直以来爱的都不是他,他不过是卢氏的退而求其次罢了。

呵,真是好笑啊,好笑极了。

“陛下?”汪延唤了永嘉帝一声。

永嘉帝回神,收回看厉纣的目光,看向汪延。

汪延:“陛下,法恒大师已经准备好了,您快过去。”

永嘉帝微微颔首,抬步走向法恒,即至法恒身前,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道了声“阿弥陀佛”。

法恒微垂双目,回声道:“阿弥陀佛,陛下,贫僧这边已经准备完毕了,现在还需陛下亲自将这血蛊王引入大皇子的眉心,待血蛊王的圣血遍布大皇子全身时,陛下每日取一碗大皇子的心头血饮下便可长生不老了。”

“每日?”永嘉帝皱眉,看向厉纣,自从做了蛊虫的容器,厉纣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现在一身白衣空空荡荡地在他身上挂着,像极了半只脚迈进地狱的将死之人,“他这副样子能每日为朕供血?要是人死了,那朕的这番功夫不是白费了?”

法恒:“陛下放心,血蛊王会为大皇子吊命。”

永嘉帝眉头稍松,又问道:“那朕要喝多少时日的心头血?”

法恒:“这要看陛下的身体状况,短则七七四十九日,长则九九八十一日。”

永嘉帝在心底略微思量了一下,觉得这时间也不算久,可以接受,于是对法恒道:“既是这样,那便开始。”

“好,”法恒点头,指着厉纣那边,道:“陛下,那边请。”说完,他自己拿了一个铜钵,跟在永嘉帝身后,汪延则跟在法恒的身后。

三人很快到了厉纣面前,永嘉帝眼睛看着厉纣,嘴巴里的话却是对法恒说的:“现在要怎么做?”

法恒将手中的铜钵凑到永嘉帝跟前,然后又把一根银针递到他面前,道:“陛下,请取出血蛊王。”

永嘉帝垂眸,一股难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只见火光下,一只有一个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的血黑色蛊虫在浸满了血的铜钵中肆意游动,看着叫人发呕。

他皱了下眉,抬起一只手掩了口鼻,另一只手接过法恒手中的银针,按照法恒的提示将银针伸到了铜钵中。

那虫豸倒是听话,不须他费什么功夫便自己爬到了银针上。

法恒见此情景,在一旁喜上眉梢地恭维道:“看来陛下是命定的长生不老之人呐。”

永嘉帝捏着那根银针,转头挑了挑眉头,道:“哦?大师此话怎讲?”

法恒指着银针上趴着的血蛊虫道:“血蛊虫极难驯服,只有命定之人才能让它如此乖顺,心甘情愿爬到银针之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汪延在后头适时道,“陛下是功盖千秋的明君,上天一定是感受到了陛下的仁德才赐福与陛下长生不老之术。”

夸赞的话谁不乐意听呢,永嘉帝被恭维的龙心大悦,大笑出声,扭头道:“汪延,稍后朕也赏你一碗心头血,叫你也长生不老。”

汪延面露惊喜,口中不住地感谢永嘉帝,一副感动到要给永嘉帝跪下来的样子,而他确实也跪下来了,双手伏地,额头碰到冰凉的祭台上,口中高呼谢主隆恩,但与他激动高兴的话语不同的是,他俯在地上的脸平静得可怕,双眸中涌动着晦暗不明的光。

“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朕办事,朕都看在眼里,这是你应得的,起来。”永嘉帝道。

汪延依言起身,抬头那一刻,脸上又换上了激动又恭敬的神色。

永嘉帝扭回头,问法恒:“大师,接下来呢?”

法恒上前一步,用两根手指抬起了厉纣的下巴,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厉纣的眉心道:“陛下可看见这个红点了?”

永嘉帝顺着法恒的指引看去,只见厉纣的眉间正中心恰有一个豆粒大的小红点。

“这是?”永嘉帝问道。

法恒答道:“这是贫僧特意留下的痕迹,为的就是方便血蛊虫进入。”

之前的事永嘉帝都清楚,于是他点点头,道:“然后呢?”

法恒:“陛下将银针对准这个红点刺入,等大皇子眉间渗血后,血蛊虫便会嗅着血腥味自动钻入大皇子的眉心。”

永嘉帝按照法恒的指示照做,他缓缓将银针移离铜钵,动作间,那只趴在上头的血蛊虫也乖顺的很,并未乱动。

片刻后,银针抵到了厉纣眉心处,此时的厉纣,像极了一只长颈向天,即将死去的白天鹅。

只要永嘉帝手上稍稍一用力,尖锐的针尖就会刺破他薄薄的皮肤,蛊虫会顺着银针爬入他的眉心,钻入他的心肺,然后在他体内无限繁殖,那时他便是成了一个真真正正没有情感思想的养蛊人器。

这一刻,永嘉帝等待了太久,所以捏着银针的手都微微颤栗,那是对长生不老的极度渴望即将实现的兴奋。

而法恒呢,眼底的兴奋同样要压不住了,因为他就要得到佛骨了。

在三人中,唯独站在最后的汪延面色很是平静,他平静地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心底无波无澜。 第373章 他怎么在这 汪延和法恒将厉纣抬起来半跪在地上,脑袋耷拉着面朝永嘉帝。

都说死人是死沉死沉的,而失去意识的人其实和死人差不离,都是死沉死沉的,法恒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即便有汪延在另一边帮助搀扶,但扶着厉纣这个壮年男子还是够呛,他微微调整了一下,找了一个不那么费劲的姿势撑着厉纣后,抬头对永嘉帝道:“陛下,可以了,您可以动手了。”

回应法恒的是永嘉帝紧蹙的眉头和拉得平直的嘴角。

法恒:“?”

“陛下,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妥吗?”法恒问道。

永嘉帝:“将他搀着站起来。”

法恒:“?”

站起来?为什么要站起来?站起来不是更费力?法恒对永嘉帝这个奇怪的要求表示万分的不解。

在一瞬间的不解后,汪延率先想通了永嘉帝这个要求的症结所在。

如果厉纣是现在这样跪着的,那意味着永嘉帝也必须面对着厉纣跪下来或者俯下身来才能取血,而他和法恒还在永嘉帝的对面,这不就意味着永嘉帝要对着三个人下跪?永嘉帝是皇帝啊,九五之尊,是天子,怎么能向他们下跪呢?

汪延想通这一点后,转头看向法恒大师,见他连这般跪着搀扶都够呛,更妄论站着了,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对永嘉帝道:“陛下,不若这样,奴才与大师将大皇子扶到那边的椅子上坐下,让大皇子身子坐稳了,这样一来陛下您取血也方便些,不然这样奴才与法恒大师搀着大皇子,要是奴才万死,手上失了力道,没扶稳大皇子,还悟了陛下取血,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永嘉帝看了看那边的椅子,厉纣坐着,他站着,虽然他还是不甚满意,不过到底比跪着强,而且汪延说的没错,他回头瞥了一眼法恒,暗道,这个老和尚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让他强扶厉纣站着,可能真会脱了力将人扶到地上,到时他恰好在取血,手上一个不甚,刀子捅太深,将厉纣这唯一一个容器捅死了,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行,将人抬过去。”永嘉帝妥协了。

于是法恒和汪延按照永嘉帝的要求将厉纣转移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那把木椅子挺深,即便厉纣已经失去了意识,也能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滑下去。

两人将厉纣安置好后,法恒又微微调整了位置,让厉纣的胸膛尽量前倾,好让永嘉帝更好下刀。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法恒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见月亮的血红已经有点落下去了,折腾了一番,时辰已经有些晚了,于是立刻催促永嘉帝道:“陛下,快开始,血月要下去了。”

永嘉帝和法恒闻言也下意识抬头看天,血月和血蛊虫相关,血月越鲜亮,血蛊虫就越活跃,取血的效果越越好,血的效果越好,那就意味着长生不老的成功率越高。

永嘉帝见月亮真的有点落下去,不复先前的鲜亮了,赶忙低下头,站到厉纣面前,抬起那把通体发黑的短刃抵在了厉纣的心脏处。

法恒和汪延在一旁站着,这一瞬间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永嘉帝的刀尖,紧张的氛围拉满。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祭台上有第四道目光也同样聚焦到了永嘉帝的刀尖。

“我刺下去了?!”在安静到极致的氛围里,永嘉帝忽然道,这一刻,他紧张到连“朕”都忘了说了。

刺。

法恒和汪延心里同时道。

永嘉帝眼睛泛了血红,这其实不费什么功夫,他这辈子杀了不少的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知道多少次,但这一刻,他握着漆黑而锋利的刀尖的手还是微微颤抖,苍老斑驳的手上,数条青筋都爆了起来。

刀尖抵着心间缓缓推进,单薄的白裳很快被刺破,然后是白裳下的血肉。在场的所有人的神志都牵扯在了刀尖上,紧张不已。

“父皇,你真的要杀了我吗?”紧绷到极致的琴弦突然被最不该出现的人拨弄了一下,在静谧的空气中炸裂开来。

惊变在一瞬间发生。

永嘉帝拿着黑色短刃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手钳制住,视线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上面的手青壮有力,骄阳当空,下面一只手,老纹斑斑,日薄西山,一老一壮,是两个极端的鲜明对比。

永嘉帝被彻底怔住了,他缓缓抬头,视线上移。

视线之内,原本应当昏死过去的厉纣在他面前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眉心处还有刚才被银针刺破的血迹,鲜红的血顺着他的眉心蔓延下他挺拔俊逸的鼻梁,然后是漂亮的薄唇,他舌头轻舔,那缕蜿蜒的血珠卷入了口中。

他原本是薄粉色的唇瞬间红的吓人。

厉纣端坐在椅子上,与眼前的男人平静对视,蓦地,他脸上倏地绽放出一个极艳丽极诡异的笑,他染血的薄唇再度开合:“父皇,准备好了吗?”

“什么?”永嘉帝呆怔地下意识接话道,他还没有从厉纣竟然恢复了自主意识中回过神来。

这一瞬,厉纣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了,但却又清晰无比地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漂亮的脸上全都是纯真,语气中却充满了戏谑,他道:“准备好下地狱了呀。”

话音落地,都不及给在场众人反应的时机,他钳制着永嘉帝的手忽然使力,漆黑的短刃在空中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刀尖向上,对着永嘉的腹部就猛刺了过去。

“陛下!小心!”汪延目眦欲裂,大喝出声,连忙飞扑过去保护皇帝。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永嘉帝现在不能死,死了一切就都白费了。

厉纣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在知晓母后是如何凄惨死去的那一刻,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为母亲报仇的这一刻,他要亲手杀了皇帝,杀了他的父亲。

多年的卧薪尝胆,复仇就在这一刻,所以他怎么可能让汪延坏了事。

他连视线都没移动一下,当空就大喝出声:“卢词,把这个阉狗给我杀了!”

“是!”灯火暗淡的祭台上,一个浑厚而振奋的声音忽然响起。

卢词?!

汪延心下大骇,同州太守卢词?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374章 又见面了! 血月悄无声息地隐没到乌云身后,黄雀终于现身了。

汪延还没弄清楚卢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听候厉纣差遣,突然,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围住。

十把明晃晃的长刀架在空中,刀尖锋利的死气排山倒海般朝着汪延碾压过去。

汪延全身的肌肉在这一刻紧绷到了极点,他眼睛动的极快,戒备地注视着四周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同时也瞄到了法恒此刻的处境。

包围圈外,法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脸朝下摁在了地上,那张苍老的脸大约是这辈子第一次受这种苦,在地上扭曲的厉害。

他身上华贵如新的袈裟此时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连人带衣此刻都滚进了尘埃里,脖子上挂着的紫檀佛珠也不知何时被扯落了,名贵的紫檀珠散落得到处都是。

目光又转,永嘉帝那边也同样陷入危局,大皇子厉纣舞着短刃对永嘉帝步步紧逼,永嘉帝刚才狼狈地躲过了厉纣的第一轮攻击,但接下来的第二轮攻击永嘉帝还能不能躲过,就不好说了。

螳螂们的危局开始了。

“汪公公,我们又见面了。”

卢词从黑衣人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在火光中一脸和煦的看着汪延。

汪延眼睛死死地盯着卢词,后槽牙咬的死紧,心底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妈的,被这个死胖子骗了。

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卢大人,你想要造反吗?”

卢词像个从西方下凡的弥勒佛似的,笑得格外亲和,人畜无害。

他唠家常似的道:“诶,汪公公,你误会了,我卢词怎么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呢。”

汪延额头的青筋暴起:“那敢问大人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卢词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也不急着说话,也不急着动手,眼神中充满了玩味,就像在看一只被捕鼠夹夹住的老鼠,看着他紧张,看着他垂死挣扎,他突然有趣的发现汪延喉结上下滚动得过于频繁了,在十秒内足足吞了八次口水,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就这样兴致盎然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顶着汪延吃人的目光,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回答了汪延的话:“公公问我在做什么?我自然是在保护陛下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收起来脸上的笑,一脸严肃地洪声道:“司礼监掌印太监见东厂督主汪延勾结妖僧法恒施展邪术,意图谋害皇帝陛下,杀害文武百官,尔等阴谋已经被东海王识破,现奉旨将尔等就地诛杀!”

“卢词,你休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汪延暴喝出声,“陛下就在这里,你奉的是谁的旨?卢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

卢词掏了掏耳朵,道:“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都被你吼聋了,”他瞥了一眼皇帝的方向,又看向汪延,施施然道,“我说是奉陛下的旨了吗?”

汪延瞳孔猛地一缩,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不是永嘉帝,那莫非是……

卢词看着他突变的脸色,缓缓道:“我奉的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果然是太后。

汪延猜中了答案,但却没有丝毫答对的喜悦。

“好了,本官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已经让公公活的足够久了,现在该送公公上路了。”

“等一下,”汪延忽然道,“要我死可以,但我想做个明白鬼。”

“哦?”

汪延:“你是什么时候和大皇子勾结在一起的?”

当初卢皇后之所以会被废身死,一个原因是卢皇后被永嘉帝厌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永嘉帝已经登位了数年,屁股底下的龙椅坐的越发稳了,于是便迫切的想要集权,但世家却首当其冲地拦在了永嘉帝集权的路上,而这其中范阳卢氏,因为既有从龙之功,家族的嫡女又是皇后的缘故,在永嘉一朝初期一跃成为大夏的顶级门阀,半数家族子弟都在朝野任职,一时可谓权倾朝野,风头无两。

因为皇帝的集权侵害到了自身利益,世家拧成了一股绳,而世家中的领头羊卢氏自然就成了抵抗皇帝集权的急先锋,在很多政策的实施上与皇帝暗中较劲,阳奉阴违。

任何一个有抱负的年轻帝王都不会容许这样挑战帝王权威的势力的存在,所以之后皇权和臣权的激烈碰撞就在所难免,到了卢皇后被废事件,只能说皇帝的容忍度已经到了极点,恰好接着卢皇后的事发难世家罢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卢皇后被杀,千年世家范阳卢氏在朝野的势力彻底被清洗,卢氏元气大伤,被迫退回老家范阳苟延残喘。

皇权虽胜,但也是惨胜,因为永嘉帝发现,他将世家的势力都驱逐出朝野后,朝中竟出现了近半数官职无人能够胜任的尴尬境地,世家门阀虽然腐朽,但对家族子弟的培养却是极重视的,几乎所有世家都办有自己的族学,为家族子弟提供读书机会。

即便从世家中随便拎出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庶子,他也会最基本的识文断句,纵使不如世家重点培养的嫡系子弟那样满腹经纶,但人家最起码能看懂官府公文,这便已经够了。

虽然当时朝廷选仕已经有了科举制度,但从前朝开始便流传着一句话,叫“科举不下寒门”,意思就是科举取仕只在贵族之间进行,寒门子弟连一个报名参加的机会的都没有。

所以这就造成了一个当时最要命的局面,出于社会底层的寒门完全没有途径接受教育,大多数寒门子弟根本目不识丁,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人,连成为庸才的机会都没有,就更遑论入朝为官了。

当时面对着空缺了一半的朝野,永嘉帝急的满地抓瞎,寒门子弟里有一个算一个,会认字的都提拔了上来,但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政策的实施频频出错,导致民怨沸反盈天。

不得已,永嘉帝只能退步,听取了汪延的建议从世家中选了一批与家族嫡系不睦的分支子弟,让他们入朝为官,这才堪堪让朝廷正常运作下去。

而卢词就是这一批人其中的一个,汪延当初选人的时候对每一个人都做过一番调查,他明明记得卢词和卢氏本家有很深的龃龉,当初因为被本家欺负太狠,卢词甚至极端到找了卢氏的族老,立下字据带着寡母从家族独立了出去,并对外放出话,从今往后再也不是范阳卢氏子孙。

也就是他这无异于背宗忘祖的决绝举动让汪延相中了他,将他的名字呈上了皇帝的御案。之后卢词也果然不负所望,一路从七品小京官做到了一方大员同州太守的位置。

同州的位置不可谓不重,永嘉帝能将同州的军政大权尽托与他之手,可见其对卢词的器重与信任。

而如今,器重和信任了多年的一方军政大员忽然措手不及一个反手背刺,这是汪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汪延:“卢词,你忘了当初你们母子像俩条狗一样被范阳卢氏逐出家门的时候,是我救了你吗?我将你的名字送上了陛下的御案,这么多年来保你一路坐上了同州太守的位置,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尽享,哪样不是我在背后扶持你,现在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要杀我?”

面对汪延的质问,卢词没所谓地笑了笑,道:“好,临死之前,让你做一个明白鬼。”

汪延嘲讽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只见卢词抬手摸上了他的脖颈和下颚的连接处,在那里摸索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地将手抬起,而跟着手一起抬起的还有一张极透的面皮。

面皮从下颚处开始揭开,一路上沿至嘴唇、鼻子、眼睛、眉毛、额头,最后,到了前额的发根处,卢词将手上的面皮一扯,一个全然不一样的脸便出现在了汪延面前。

汪延蓦地瞪大了眼睛,易容术?!

“你不是卢词,你是谁?”

汪延看着面前全然陌生的脸,天灵盖的头皮直窜凉气,这么多年了,他竟丝毫没有发现卢词是易容的!

卢词轻轻地甩着手上那张面皮,抬眼看向汪延:“我就是卢词,卢词就是我。”

汪延:“不可能!我派人调查过卢词,卢词不长你这样。”

与卢词原本那张发福肿胖的脸相比,现在的卢词脸部轮廓清晰,剑眉星目,活脱脱就是一个俊逸非凡的中年儒士,与先前的样貌不说一模一样,完全就是差之千里。

卢词顶着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勾了一下两边的唇角,道:“我是卢词,不过不是‘诗词’的‘词’,而是‘万死不辞’的‘辞’。”

卢词,卢辞,卢辞……

听着颇为耳熟的名字,往事如屑,早就不知消散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头,自诩记忆力过人的汪延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卢辞含笑地提醒他:“长宁宫,大火。”

长宁宫,大火,卢辞……

“你是当初那个和卢皇后一起葬身在长宁宫大火里的卢氏嫡幼子?!”汪延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卢辞,诧异极了:“你没死?!” 第375章 你不能这么做 “是啊,我没死,还活着,没想到。”

“你怎么会没事,不可能,”汪延兀自摇头,不相信这个事实,“不可能的,当初长宁宫的火那么大,你不可能逃出来的。”

但事实显然不是他不接受就不存在的,他望着眼前的卢辞,不得不承认,站在他眼前的中年男人就是卢辞,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青葱少年早已变了模样,但眉眼依稀间还能看出从前少年的影子来。

他真的是卢辞,那个曾经冠绝上京的范阳卢氏的嫡幼子卢辞,他没有死在长宁宫的烈火中,他活着回来复仇了。

汪延看着卢辞,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你逃出来了……卢皇后是不是也逃出来了?她没死对不对?”汪延目光紧紧盯着卢辞的脸上的神色,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是卢辞却丝毫不给他回应,只见他于黑夜中高举起了右手,目光沉沉地盯着汪延,声音清澈分明地道:“上!”

话音落地,围着汪延的黑衣人便如倾巢出动的狂蜂一般,飞扑向汪延。

面对着倾巢而来的黑衣人,汪延瞳孔猛地一缩,以极快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箭筒发射向空中。

下一刻,巨大的白烟在高空中炸开,这是东厂特有的求助信号。

发射完火箭筒以后,黑衣人已经侵到身前,汪延快速拔出腰侧的佩刀。

“铮——”

汪延迎头接住了第一刀……

“畜生,你胆敢弑父!”永嘉帝又一次狼狈地躲过厉纣的袭击,喘着粗气,盯着眼前的厉纣恶狠狠道。

此刻,他身上已经挂了彩,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将他衣服染得遍地红花开。

厉纣像只恶劣的大猫,他不急着杀死猎物,而是打算将猎物慢慢地折磨致死。

面对永嘉帝的厉声质问,厉纣冷笑一声,讽刺道:“弑父?哈!死到临头了,您又是我的父亲了?当初母后被废幽居长宁宫,我跪在御书房外苦苦哀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的父亲了?您将我和富阳贬去了东海那种荒芜之地,任我们自生自灭的时候,您也不是我的父亲。刚才,您要挖我的心头血为自己续命的时候,也不是我的父皇,如今,你死到临头了,却嚷嚷着是我的父亲了?”

厉纣讽刺的脸色忽变,他面容狰狞如恶狼,眼中厉光直射向永嘉帝,恶狠狠地道:“你算哪门子父亲!你自私自利,阴毒狠辣,心黑如恶鬼,我厉纣没有你这种畜生不如的父亲!”

“你!逆子!逆子!”永嘉帝被厉纣的一番连讽带骂的话气得脸色胀如猪肝,嘴巴里重复地骂着厉纣是逆子。

厉纣横刀向前,目光凌厉道:“昏君,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初你残忍地将我母后虐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也会有今日,现在,我要挖出你眼眶里那邪恶的招子,告慰我母后的在天之灵。”

说完,厉纣执刀飞身袭向永嘉帝,裹着无尽寒光的刀尖划破夜空,直刺永嘉帝的眼睛。

永嘉帝心下大骇,连忙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双眼,同时脚下一转,调头就想跑。

但厉纣的攻势凌厉极了,在东海野蛮成长的他早已不是永嘉帝可以抵挡的存在了,就在永嘉帝堪堪挡住眼睛的手臂刚侧过去一个微小的角度后,空气中,裂帛声忽然乍起,那是厉纣的刀已经划破了永嘉帝宽大的衣袖。

削铁如泥的刀刃瞬间就将袖袍割裂,半截袖袍飘然落地,露出了永嘉帝衰老起皱的脆弱手腕。

半截袖袍又帮永嘉帝躲过了一截,但他心中提着的那口气却丝毫不敢松,因为在厉纣如山一般的身躯已经压了过来。

接着他只觉得一股寒凉的劲风从头顶擦过,下一刻,他的头顶蓦地一轻。

“砰”地一声,皇帝的御冠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接着一只黑靴狠狠地踩上了御冠,瞬间将那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金色御冠踩得稀烂。

“你……”永嘉帝愕然抬头,怔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厉纣,这一刻,在他眼里,卢皇后的影子和厉纣重合了,他一直知道这个儿子肖似卢皇后,但唯一不像的就是一双眼睛,卢皇后的眼睛是温婉的,而厉纣的眼睛却总透露着凌厉嘲讽的光,两人的眼睛可以说是半点都不想。

但是,这一刻,永嘉帝意识到自己错了,与其他五官想必,厉纣的眼睛才是最最像卢皇后的,他与卢皇后一样,眼底始终有着一抹坚韧不屈的光,那是一种在逆境中百折不屈的光,他们永远不会向敌人投降,哪怕是临死前,他们也要用那双叫人胆寒的眼睛看着你,说出这个世界上最狠毒的诅咒,即便你将他们杀死了,他们也会在地狱深渊用那双眼睛凝望着你,时刻准备着将你拉进万劫不复的黑暗地狱。

卢皇后回来了,她从地狱爬回来了……

一个清晰无比声音在永嘉帝的心头响起,这一瞬,他突然意识到,要杀他的并不是他的儿子厉纣,而是多年后从地狱深渊爬回来的恶鬼。

以吾之魂,咒隆之命,永坠阿鼻,不得超生。

卢皇后死前那满殿字字泣血的诅咒倏地翻涌上永嘉帝的心间,她找他索命来了!

“你……你不是厉纣,你是废后卢氏,你是废后卢氏!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恶鬼……”永嘉帝忽然疯了一般冲着厉纣大叫道。

厉纣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半疯的老皇帝,眼神冰冷地勾了勾嘴角,心底没有丝毫怜惜,反而觉得痛快极了。

母后,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今天我就要为你报仇了,这么多年了,儿子终于要为你报仇了。

厉纣大手一把抓住了永嘉帝散落的头发,然后脚下一扳,将永嘉帝整个人放倒在了地上,接着用膝盖骨死死地扼住永嘉帝的胸膛,左手摆正了永嘉帝的脑袋,右手举起了刀。

“不,不,皇后,不要挖朕的眼睛,不……” 第376章 是去杀他的吧 “噗!”

厉纣毫不拖泥带水,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刀刺入了永嘉帝的眼眶,刀尖刺入的那一刻,大量的血喷涌而出,溅到了厉纣的脸上,

这一刻,厉纣是真正的地狱恶鬼。

“啊——”

惨叫声冲破云霄,永嘉帝捂住流血的眼眶,痛的在地上打滚,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很快将他的整只手都染成了红色。

厉纣站起身,慢悠悠地将挖出的那只眼珠子凑到近前看,他像是在欣赏一件好不容易得手的宝物,仔仔细细看了足有五分钟。

“还给朕,还给朕……将眼睛还给朕……”地上,永嘉帝一边痛的打滚,一边口中还不停地叫唤着。

“还给你?”厉纣斜睨着地上的永嘉帝,忽然唇角绽放出一个恶意的笑来:“好啊,还给你。”

说完,他便举着那个插着眼珠子的刀向着永嘉帝走去。

那不怀好意的笑让永嘉帝全身发颤,他哆嗦着身子拼命向后爬:“你要做什么?别过来,你别过来……”

厉纣一脚踩上了永嘉帝的腰,如鬼魅的声音在永嘉帝的头顶响起:“父皇,不是你让我将眼珠子还给你的吗?我现在你的眼珠子来了,你躲什么呀!”

说着,他抬起脚,将地上趴着的永嘉帝像是踢垃圾一样踢翻了过来,正面朝上对着他:“父皇,别急,我这就帮你把眼珠子重新按上。”

这时即便是白痴也知道厉纣不可能这么好心,单纯的只是按个眼珠子。

“滚,给朕滚,滚!”永嘉帝被厉纣踩着胸膛,脖子梗着一口气咒骂厉纣,“逆子,逆子,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汪延,李磐,给我杀了他,杀了这个逆子!”

厉纣一只脚碾压着永嘉帝蹲下身来,面对着永嘉帝的咒骂丝毫不惧,反而一边将那血淋淋的眼珠子怼进永嘉帝的眼眶,一边劝永嘉帝道:“父皇,你就死了这条心,汪延被卢辞围住了,李磐被你远远地打发到了营地外,根本听不见这边的动静,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今晚就是儿臣为你挑了良辰吉日,正适合去死呢。”

空气中恐怖的滋滋声不断响起,任何人来了,见了此副血腥的场景也会将隔夜的饭都呕出来。

只见厉纣执着短刀对着永嘉帝的一只眼眶好一通忙活,那颗血珠子竟真被他用蛮力推进了眼眶中,而在推进的过程中,是永嘉帝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厉纣倒腾了好一会儿后,身子往后退看了看,笑了,他很是满意自己的成功,同时他还不忘贴心地与永嘉帝分享成功的喜悦:“父皇,儿臣为你将眼珠子安好了,你看看,比之前的更好呢。”

说着,他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忽然“呀”了一声,状若遗憾地道:“儿臣身上没带镜子,真是遗憾,父皇欣赏不到儿臣的杰作了。”

巨大的疼痛耗尽了永嘉帝身上的力气,他瘫软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已经是一副出气比进气多的模样了。

“父皇,你要死了吗?你还不能死啊,过几日就是母后的生辰了,我还得为母后准备生辰礼物呢,”他用最孝顺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我已经答应了母后要活挖了你的一对眼珠子摆到她坟前的,所以,父皇,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对母后的诺言就达不成了。”

永嘉帝虽然一副昏死过去的样子,但其实并未失去意识,相反,他被眼睛上的疼痛折磨的异常清醒,他清醒地听到了厉纣要将他的眼珠子挖去给卢皇后上坟的话。

心底悚然的同时,大骂厉纣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和他的母亲疯的如出一辙。

“父皇,不要装死了,我都看见你眼珠子动了。”

话音落地,永嘉帝心底的惊恐刚涌出,突然,头皮被人粗暴的扯起,厉纣大手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撕扯让永嘉帝睁开了那只尚且完好的眼睛,他一睁眼就对上了厉纣宛若恶鬼的眼眸。

“疯子,你已经疯了,你是个疯子。”

已为刀俎,永嘉帝不再叫嚣,也不再示弱,他说出了心底的话:“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疯子,范阳卢氏都是疯子,一群疯子,你们这群疯子才应该下地狱,永不超生。”

厉纣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所谓的笑笑,似乎永嘉帝的话丝毫刺不到他。

“废后卢氏,哈哈,当初朕还是下手太轻了,朕就应该将她做成人彘,只是挖了她的眼睛真是太便宜她了,哈哈,那个女人临死前还敢诅咒我,她凭什么,凭什么!”永嘉帝忽然用了全身的力气大喊出声,“她凭什么,是她先背叛了我,是她先背叛了我,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竟然胆敢……胆敢……”

“你放屁,母后什么时候背叛过你,她什么时候背叛过你,”厉纣脸上没所谓神色不复存在,大喊了出来,“明明是你利欲熏心,是你欲壑难填,你容不下卢家,也容不下母后,你从一开始就要除掉卢家,你都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着,借口,全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私放了仁怀太子的余孽还不是背叛朕?她明明知道朕平生最讨厌仁怀太子,但是她还是背着朕跟仁怀太子勾搭在一起。”永嘉帝喘着粗气,眼睛血红,他眼底忽然涌出了最深也最浓烈的恨,那是一种恨不得将人剥皮蚀骨的恨,那又是一种不甘到极点的恨,那也是永嘉帝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禁忌。

仁怀太子?

厉纣先是一怔,忽然又笑开了:“父皇,你真是什么事都要扯上仁怀太子,仁怀太子的余孽,哈哈,仁怀太子余孽……”

厉纣似乎是觉得永嘉帝临死前给自己找的这个借口太好笑了,他笑得眼角的泪都出来了。

永嘉帝忽然道:“你母后在仁怀太子死前,送出去了一个孩子,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她背叛了我,所以她必须死。”

“哦?是吗?”厉纣不笑了,他擦去了眼尾笑出来的泪,重新看向永嘉帝,直呼其名道,“厉玄隆,当初其实是你杀了仁怀太子?” 第377章 他就要死了 “你!”永嘉帝瞳孔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厉纣,“你在说什么?”

厉纣继续道:“如果不是你杀了仁怀太子,那你为什么要费劲心机铲除仁怀太子的人,从母后到荣王,如果不是你心虚,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你才干和威望都不如仁怀太子,你知道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皇祖父的垂青,你也永远无法撼动仁怀太子在朝中的地位,你清楚的知道,只要仁怀太子不死,你就永远不可能登上皇位,所以你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是不是?!”

“不……不是!”永嘉帝矢口否认。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心虚!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仁怀太子是你的禁忌,他为什么会成为你心里抹不去的记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就是凶手,是你杀了他,是你窃了他的皇位,你永远是个窃国贼!”

“不!别说了,别说了……”

“什么母后背叛了你,通通都是借口,你只不过是害怕被人知道你才是杀害仁怀太子的凶手罢了,你害怕太后知道,你害怕朝臣知道,你害怕天下的百姓知道,知道你得位不正,知道你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是篡夺来的,知道你是个阴险小人,不配为君!”

“你住口!朕是皇帝,朕才是大夏的皇帝!”永嘉帝情绪爆发了,连声嘶吼道,“朕才是大夏唯一的皇帝,他仁怀算什么东西,假仁假义,惯会在先皇、朝臣和百姓面前装相,他就是个伪君子!皇位之争,成王败寇,朕赢了,那朕就是大夏唯一的皇帝!”

面对永嘉帝的咆哮,厉纣忽然冷静了下来,他与这个人计较什么呢?太可笑了。

永嘉帝说的一堆屁话里,他只认同了其中一句:“是啊,皇位之争,成王败寇,厉玄隆,你这个皇帝当的也够久了,大夏的龙椅是该换个人坐了。”

“什……”永嘉帝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就听厉纣说了这么一段骇人的话,脸上的惊愕都还不及摆出来,厉纣手中的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起。

厉纣的刀刃接连刺入,将永嘉帝两只眼珠子都挖了出来。

“啊!朕的眼睛,朕的眼睛!”永嘉帝捂着眼眶在地上疯狂挣扎打滚。

厉纣直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黑漆小木盒将两个眼珠子都放了进去。

“我说到做到,说挖了你的眼睛去给母后做生辰礼就一定不会忘记,你这种人,心中想的只有你自己,阴险狡诈,无恶不作,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与你说的再多也是在凭空浪费口舌,我想通了,与其在你这里为母后讨一个公道,还不如将你杀了,让阎王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的好。”

说完,厉纣再次提起了血滴不止的刀。

“不!你不能杀我,朕是天子,你不能杀我,朕是天子……”永嘉帝语无伦次地低喃道。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恐惧在眼前的黑里无限蔓延,他好像听见了厉纣的脚步声,又好像听见了厉纣举刀的声音,四面八方无数的厉纣好像向着他过来了。

死亡的恐惧笼罩下来,永嘉帝也顾不上眼睛的疼痛了,他满是鲜血的手扒在地上,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往前爬,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停地拖着自己的身子向前爬去,祭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拖得老长的血手印。

厉纣冷漠地看着地上像瘸了腿的死狗一样往前拼命爬的男人,这个已经双鬓斑白的男人给了他生命,害死了他的母亲,抛弃了他和姐姐,今天又要夺去他的生命。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今天他就要亲自送这个男人下地狱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厉纣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凌厉,他锁定住地上的男人,大步往前迈了两步,轻松地追上了男人费劲千辛万苦逃出去的距离。

他睨了两眼脚底下的永嘉帝,然后嘴角轻勾,漠然地抬起一只脚像踹王八似的,将永嘉帝踹翻了过来。

“父皇,你要取我的心头血,为了公平起见,儿臣想你要的也不多,你就将你那颗黑心肝给我。”

说完,根本不待永嘉帝点头,刀尖呼啸,厉纣抬起刀就向着永嘉帝的胸膛猛扎了下去。

黑暗让死亡来临的气息无比清晰,永嘉帝几乎已经“看到”厉纣举起又落下的刀了。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好像不再流动了,像是结了冰,凝固住了。

他就要死了吗?永嘉帝想,他真的要死了吗?

可是他还没活够啊,他不想死啊。

老天爷啊,这一次你不再站在我这边了吗?

据说人在临时前会把生平的一切像唱大戏似的在脑海中过一遍,这一刻,永嘉帝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曾经那个恣意潇洒的上京太子,那年元宵节兔子灯旁那个温婉如水的娇羞少女,还有那个总是绷着一张脸的,但却总是忠心耿耿跟在他身边的少年将军……

一切的一切,许许多多的人由鲜活变得灰白,再忽然来了一阵风,将这些经年岁月里不断风化的记忆砂石尽数吹走,消散的一干二净,无影无踪。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他的呢?永嘉帝想,或许是当初心中的妄念诞生的那一刻,又或许是他刻意放任心中的妄念野蛮生长,直到他下定决心杀了那个他的兄长,仁怀太子的那一刻。

他后悔吗?他问自己,他不知道,应该是不后悔的,他想。

思绪在临死前的这一刻无限蔓延,死亡的影子被无限拉长,那么近,又那么远,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永远都不会到来。

“呃!”

胸口处传来的清晰疼痛让他四处晃荡的思绪像被突然触碰的蜗牛的触角一般迅速缩回,厉纣的刀已经扎进了他的胸口,越扎越深,就快要触及他的心脉了。

他就要死了…… 第378章 我想活命 永嘉帝死了,被厉纣杀死了。

大夏的老皇帝孤寂地死在了他自己费尽心机搭建的祭台上。

厉纣放开手中紧握的匕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睥睨着胸膛已经停止跳动的老皇帝。

他抬头望向浩瀚的夜空,血月已经西沉,事情终于要结束了。

“母后,儿臣终于为你报仇了,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厉纣对着浩远辽阔的天际轻声呢喃道。

那一边,汪延九死一生地挣脱了卢辞等人的包围,冲到永嘉帝这边,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大皇子满手鲜血站在永嘉帝两步开外,地上的永嘉帝双眼流血,胸膛上插了一柄致命的匕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汪延愣住了,皇帝死了?

“大皇子?你将陛下杀了?”汪延呆愣地看向厉纣,问道。

厉纣低头看向汪延,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明知故问的笑。

汪延的心蓦地沉到了谷底,皇帝死了,一切的计划都泡汤了。

“你不该杀他的。”汪延摇摇头道。

厉纣挑挑眉,道:“公公这语气,听着像是为我好?”

汪延:“你杀了他就背负上了弑君弑父的罪责,世人不会容忍一个是弑君弑父之人做大夏的皇帝。”

“做皇帝?”厉纣忽然笑出了声,“我说过我要做皇帝了吗?”

汪延一怔:“你不做皇帝,那你这么大费周章做什么?只是为了给卢皇后报仇?”

厉纣点头:“是啊,我只是想为母后报仇,至于这个皇位谁稀罕谁坐去,反正本王是不稀罕了。”

看着厉纣的样子,汪延一阵无言。

在皇宫中待久了,适应了阴谋诡计,争权夺势,一件事后面裹挟着几层目的,骤然对上厉纣这种做事纯粹直接的,汪延一时竟然失了章法。

不过到底在上京城的权力巅峰摸爬滚打了多年,汪延很快调整了心态,看了看厉纣,又看向追上来的卢辞。

汪延突然跪了:“奴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识时务者为俊杰,汪延想的很明白,帝国的老皇帝已经死了,是时候转投新君了。

厉纣微微讶然,看着地上看起来忠心耿耿的汪延,忽地一笑,叹道:“公公不愧是能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呐,但是公公似乎忘了,太后似乎是让我来要你的命的。”

汪延俯跪在地:“殿下,奴才活着比死了有用,奴才能为您做很多事。”

厉纣看了一眼卢辞,见卢辞没有动作,于是复又低头,问道:“哦?是吗?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汪延抬头,讨好地看向厉纣道:“我可以让殿下做皇帝。”

汪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不想当皇帝,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能拒绝至高无上的权力。

厉纣摇摇头,好笑道:“我记得我刚才好像说过我不想做皇帝,而且刚才不是你说的吗?我是一个弑君弑父的人,当不了皇帝。”

汪延“啪”地一下打了自己一巴掌:“刚刚全都是奴才胡言乱语,先皇是死于邪术,与殿下并无半点关系。”

厉纣真是佩服汪延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罔顾事实,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蛊惑人心。

厉纣:“公公,我很想饶了你,但是我不能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所以你还是上路去陪先皇,至于我做不做皇帝,是不是弑君弑父的人就不劳你操心了,本王自有办法。”

汪延惊愕抬头,口中刚叫出了一声“殿”,后面一个“下”都还未及出口,人头就已经被斩落在地,尸首分离了。

他大概至死都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拒绝无上权力的人。

杀了汪延后,卢辞走到厉纣身边,看着他斟酌道:“殿下,那个位置您真的不要吗?”

其实现在的情况皇位对于厉纣来说已经如囊中之物了,端看厉纣有没有这个野心了。

东厂的人已经尽数被他们控制,一并控制的还有在场的皇子皇妃,文武大臣,只要厉纣想,他们大可以就地杀了那些皇子皇妃,对外只说他们全都是因为中邪术身死的,再不行,大不了制造一场火灾将尸首都烧了,反正这里是朔野猎场,毁尸灭迹的方法有的是。

将人都秘密杀死后,再加上远在上京城里的太后的扶持,厉纣都能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呵,皇帝?”厉纣转头看向黑茫茫的远方,道,“我才不当皇帝呢,舅舅,我和姐姐在东海过的很好,为母后报仇完以后我就要回东海去了,至于上京城里的事就让太后娘娘烦心去,我才不稀得管呢。”

卢辞沉默了片刻,选择尊重厉纣的选择:“即使这样,那舅舅就不强求了。”

厉纣转头看卢辞,笑笑,道:“这次,辛苦舅舅了。”

卢辞拍了拍厉纣的肩膀,看着他,莫名地就红了眼眶:“这些年来你也辛苦了。”

厉纣笑笑,轻声道:“结果是好的就不辛苦,”说着,他看了地上已经死去的汪延和永嘉帝一眼,道,“接下来善后的事还要麻烦舅舅了。”

卢辞:“这里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你下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还有一场戏要演呢。”

厉纣笑笑:“好。”

厉纣走后,卢辞让人按照先前计划好的,让人布置了一下现场。然后让人将就剩一口气的法恒押了上来。

卢辞拖过一把椅子坐了,然后居高临下地睨着法恒,对手下道:“把人给我弄醒。”

属下会意,提了一桶冰水过来,尽数都泼到了法恒的脸上。

“咳咳咳,”法恒被水泼醒,狼狈地醒来,意识一回笼,就看见了坐在眼前的卢辞。

卢辞冷酷的声音从法恒头顶传来:“大师,你想活命吗?”

法恒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心中贪恋尘世繁华,显然是没活过的,不然也不可能铤而走险来接汪延这一单,没想到,权势滔天如汪公公也会有翻车的一天,连累得他的性命都要不保。

“想,想,我想要活命!” 第379章 现在怎么办 “想活命你就照我说的做,否则我随时送你上路。”卢辞道。

“好,大人说怎么做,贫僧就怎么做。”刀架颈侧,法恒答应的很是痛快。

接下来卢辞便吩咐了法恒一番,他说一句法恒的脸色便惨白一分,说道最后法恒的脸色已经惨白里透着青紫,与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法恒哭丧着脸道:“大人,照你怎么说我还有活路么?”

卢辞看向他:“不照本官说的做,本官现在就送你上路。”

法恒一哽,哭丧着脸答应了。

对付法恒这种唯利是图的假和尚,最好的就是先敲个大棒再给个蜜枣,大棒敲完了,该给蜜枣了,于是卢辞又道:“这事你确实会受一点苦,但只要你照本官说的做,本官保你性命无虞,而且事成之后,本官还会送你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宝。”

有财宝?!

法恒眼睛一亮,试探性地问道:“大人说的财宝是白马寺的佛骨?”

卢辞并没有正面回应法恒,只说了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卢辞这胡萝卜赶驴的方法彻底勾起了法恒的贪欲,本以为今天性命要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不光不会死,还有可能得到心心念念的佛骨,惊喜来的太突然,法恒高兴得简直要昏了头,口中连连保证一定会按照卢辞说的做。

卢辞安排完法恒就唤了人来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同时询问了一番现场可布置妥当,听闻手下的人回禀已经收拾停当了以后,卢辞便带着人撤出了祭台。

血月西斜,夜风微拂。

李磐和秦凤华两队人马在偌大的营地中穿梭,在靠近祭台将近五十丈开外的时候,忽然鼻息间闻到了一股极浓的血腥味。

秦凤华微讶,她看向李磐,问道:“李大人,你闻到了吗?”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都快溢出来了,李磐自然是闻到了。

李磐面色凝重,这么浓的血腥味,里面的人不会都被献祭了,像当年陈国的百姓一样。

“快,进去看看。”李磐快速说道,然后加紧了步伐向祭台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也加快了脚步,就在他们绕过最后一个大帐后,营地的最中心终于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只见营地中心,祭台低下,横七竖八倒了一堆人,人叠着人,有的仰躺在地上,有的则是面朝地被人压在身下,不知是死是活,场面一时诡异而安静。

而那股浓烈到恶心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这些人不会都死了?”贺小冬站在李磐身边突然道。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极了,在场站着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所有人心底都跟着闪过一个念头:悲剧重演了吗?这些人真的都因为那个邪术死了吗?

就在众人都无措地立在原地时,赵士言率先迈步向着“人堆”走去。

众人就那样看着赵士言神色平静又自然地从人堆里扒拉出一个人来,然后冲着这边叫了一句:“来人举个火把过来。”

赵士言都出去了,身为禁军统领的李磐自然不能太怂,于是李磐扭头对贺小冬道:“小冬,火把在你手上,你去,给赵道长打个光。”

贺小冬:“……”

上峰发话,不得不从。于是贺小冬便举着火把过去了。

随着贺小冬的靠近,火光清晰地照出了地上那人的脸来。

贺小冬认出了那人,竟然是九皇子。

此时的九皇子脸色青灰,双眸紧闭,俨然一副死了的样子。

九皇子,死了?!

贺小冬吓得脸都白了,心里慌忙甩掉这个荒唐的念头。

不可能的,九皇子是龙子,有老天庇佑,不会就这样死掉的。

贺小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看来多么荒唐的想法在一会儿过后也成了不过如此。

“道长,九……九皇子殿下怎么样了?”贺小冬磕磕绊绊地问道,一边问,心里还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赵士言没有说话,他先是摸了一下九皇子的脉搏,然后掀开九皇子的眼皮,查看他的瞳孔。

“怎么样?道长?”贺小冬又带着希翼小声问道。

赵士言:“瞳孔眼睛涣散了。”

贺小冬心里咯噔一下,即便是不具备医学常识的人也知道一个人瞳孔涣散意味着什么。

“死……死了?!九皇子死了?!!”贺小冬哆嗦着声音重复问道。

赵士言:“嗯,死了。”

他半蹲在地上看着这个已经死去的半大孩子,不忍叹道:“还是个孩子啊,可惜了。”

九皇子死了,上京城里最尊贵的嫡皇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贺小冬觉得他手中的火把都快拿不住了,手哆嗦的厉害,脚也要软下去了。

“道长,现在怎么办啊?”贺小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问赵士言。

赵士言看向他,莫名其妙道:“你哭什么,天塌了自有高个儿的顶着,还不去将你家统领叫来。”

贺小冬被他一点,转身就要去回去找李磐。

“哦,对了,顺便将我的徒儿一起叫过来。”赵士言又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贺小冬应了声,忙急匆匆地向着李磐和秦凤华那边跑。

李磐见贺小冬又晃着火把回来了,连忙问道:“怎么样?那边什么情况?”

贺小冬用充满悲怆的眼神看了李磐好一会儿,把李磐看得一阵头皮发麻,说话都磕磕绊绊了。

“你尽管说,我顶的住。”李磐道。

贺小冬:“头儿,九皇子……”

“九皇子怎么了?”李磐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了。”

李磐趔趄地后退了一步,被后面的人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九皇子怎么了?”

贺小冬:“九皇子死了,死了有一会儿了,瞳孔都散了。”

李磐腿一软,几乎要跪下了。

九皇子啊,程皇后的嫡子啊,就……就死了?!!

贺小冬继续道:“赵道长请您过去,”说着,他转了身,又对秦凤华道,“秦小姐,赵道长也请您过去。”

九皇子死了,这是秦凤华万万没想到的,她冲贺小冬点了点头,抬步往赵士言那边走去。

李磐此刻心情灰败的几乎想要去投胎再来一次,但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紧随秦凤华其后,也跟着往赵士言那边走。

秦凤华来到赵士言近前,见赵士言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查看九皇子的尸身,于是便没有出声打扰赵士言,兀自等了一会儿,见赵士言结束了,这才开口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目前这个阶段除了祭器,其他陪祭的人不会死吗?”

赵士言看着九皇子,沉吟了片刻,才道:“他应该不是因为邪术死的。”

“那是因为什么?”李磐连忙追问道。

“目前我的推测更倾向于他是中毒死的。”赵士言道。

“中毒?道长何出此言?”李磐问道。

赵士言伸出两根手指,指向九皇子的眉心:“你们看这个伤口,伤口周围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但血液的颜色却极不正常。”

李磐和秦凤华顺着赵士言的指引看去,见九皇子眉心处有一个血红的小窟窿,而将人惊讶的是那窟窿周围竟然凝结了一层黑色的薄层。

“这是血吗?”李磐疑惑道,也不怪他能问出这问题,只因九皇子眉心那处的血实在是无半点血色,反而更像浓黑的墨,黑的彻彻底底。

赵士言点头:“是血,我已经看过了。”

李磐蹲下身去细看那发黑的血液:“道长是凭借这个断定出九皇子是中毒而死的?那这是何种毒呢?”

赵士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黑冥。”

“黑冥?那是什么东西?”李磐听都没听过。

“一种存在在传说中的剧毒花朵。”赵士言解释道。

李磐:“?”

“传说黑冥花长在幽冥之涧,极其罕见,一般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一般人见不到?那谁见得到?”

“幽冥人。”

“这又是什么东西?”

“幽冥人,是传说中能行走在阴阳两界的种族,这世间只有他们能进入传说中的幽冥之涧,也只有能见到生在在幽冥之涧的黑冥花。”

李磐大受震撼:“道长,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未免也太玄乎了?”李磐吐槽道,要不是当初真的见识过赵士言的本事,李磐真会将赵士言当成个胡说八道的神棍,“这世间真的有你说的那种花吗?还有那个什么幽冥族。”

赵士言摇头:“这是贫道偶然从一本游记类的医书上看来的,贫道也没有亲眼看过,不够中毒后血液变得漆黑如墨,这个症状确实与黑冥花的中毒症状很相似。”

李磐:“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赵士言:“这不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九皇子就是死于黑冥花之毒。”

李磐:得,那就相当于不知道了。

“那道长,咱们现在怎么办?”李磐看着死了脸都开始发青的九皇子一阵心塞,一时竟然拿不准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赵士言看他,奇怪道:“儿子死了,难道不是应该去通知老子吗?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磐恍然,是啊,大皇子是不受宠的地里蔫白菜,永嘉帝可以不管不顾,但这九皇子可一向是永嘉帝的掌中宝啊,那现在人死了,永嘉帝总不至于不管。

得!拿定主意,李磐站起身,准备去祭台那边找永嘉帝。

其实仔细想来,九皇子的死也怪不到他头上去,他被永嘉帝贬去守大门了,是东厂的人负责的里头,现在九皇子在东厂眼皮底下死了,那也是东厂的人失职,牵扯不到他禁军的头上。

唉,李磐心思又一转,暗道,九皇子这一死,上京城中的势力必将重新洗牌,只是不知道这继皇后程家要做何反应了,李磐想了想,这事估计得疯。 第380章 自己努力吧 李磐走了以后,现场就剩秦凤华师徒俩了,秦凤华看向赵士言,忽地道:“师父,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黑冥花和幽冥人?”

赵士言摊开手,耸耸肩,道:“可能有。”

秦凤华静静了看了赵士言一会儿,忽然道:“师父,这些不会都是你胡诌的?”

赵士言听闻忽地瞪大了眼睛,反手指着自己,一脸认真地看着秦凤华道:“你看我像会撒谎的人吗?我这么真诚又老实。”

秦凤华:……又犯病了。

她翻了一个白眼,懒的接他的话,转移话题问道:“师父,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赵士言一拍脑门,道:“一耽误把正事忘了,叫你过来是让你帮着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和九皇子症状相同的,着重找找没死的。”

秦凤华“哦”了一声,向着人堆走去,准备开始干活。

赵士言在后面喊:“黑冥花毒毒性很强,徒儿,你小心些。”

秦凤华冲后头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继续朝着人堆另一头走去。

她想好了,她在那边,赵士言在这边,两个人从旁边往中间找,干活会快一点。

踏过满地不知是死还是昏迷的人,厉纣回到了自己的大帐内。

“回来了。”漆黑的大帐内忽然响起了一道好听的女声。

厉纣先是愣了愣,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老皇帝死了?”

“嗯,死了。”厉纣一边低声回应,一边点亮了大帐内的蜡烛。

他没有将蜡烛全部点亮,只点了一盏。

火苗很快在黑暗中由矮变长,勉强照亮了角落里女人的侧脸。

似乎是感觉到了光亮,女子朝着光源的方向转过脸来。

她的脸也随着转动,尽数暴露在灯火下,那是一张姣好的面容,柳叶眉,风流眼,玉鼻琼唇,端是一个媚眼横波的艳人儿。

厉纣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唤了声:“纯娘。”

纯娘步姿轻迤地走近厉纣,即至厉纣身后,一双染着点翠蓝的手缓缓地攀上了厉纣的胸膛。

她从后面环抱住厉纣,头轻轻地靠在厉纣的后背,声音曼妙道:“恭喜殿下大仇得报。”

厉纣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她在他胸膛上作乱的手拉了下来,然后无情地将她推开。

“站好了。”厉纣面容冷峻道。

美艳女人瘪了瘪嘴,因为男人冷淡的态度,那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里渐渐地漫上了水雾来,她轻轻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厉纣的胸膛上充满暗示性地打着圈,声音越发的轻柔曼妙,好似都带了惑人的钩子:“殿下~”

厉纣眼角微微抽搐,脸越发的冷了,他举起拳头道:“南宫纯,你给我好好说话,再装出这副恶心样子我就揍你了。”

“啧,不解风情的臭男人。”南宫纯见此,也懒得装像了,麻溜地收回手,冲厉纣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厉纣:“你逃出来的东西比我都大,搁这儿扮什么娘们。”

“你!”南宫纯没想到厉纣就这样揭了他的短,气的横眉冷对,索性连声音也不装了,直接便回了原声,粗声粗气道:“臭男人,你懂什么,老子这是乐趣!”

厉纣斜着眼睛觑他:“男扮女装是乐趣?就你这样,也难怪被家里赶出来。”

“你放屁,我是自己愿意出来的,不是被赶出来的。”南宫纯想被踩了尾巴的狐狸一样,跳脚辩驳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厉纣懒得跟个有女装癖的奇怪男人计较。

今天晚上忙活的够呛,他累了,需要休息,于是他结束了与南宫纯的斗嘴,整个人瘫到了狼皮铺就的榻上,胳膊随意地搭在额头上,眼睛放空地看着穹顶。

南宫纯见状也不跟他吵了,而是撩了一身美艳红裙,姿态随意地靠坐在榻边,语气散散道:“多年的心愿达成,接下来你也做什么?做皇帝?还是回东海?”

厉纣:“回东海。”

南宫纯有些诧异:“不当皇帝?”

厉纣:“不当,”他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用胳膊肘枕着自己的头,道:“当皇帝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会东海看我的小马驹有意思。”

南宫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洒脱地笑笑:“行,我陪你回东海。”

厉纣乜了他一眼,嫌弃道:“你是为了我才会东海的吗?你是为了我姐,啧,口是心非的怂货。”

南宫纯那个气啊:“厉纣,你以后最好别碰到喜欢的女孩子,不然我嘲笑你一辈子!”

厉纣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嘲笑我有用?嘲笑我,我姐就能喜欢你了?”

南宫纯被他怼的哑口无言,他心里知道,不能,富阳公主不喜欢他。

见南宫纯没声儿了,神情有些落寞,厉纣难得良心发现,不再损他了,而是真诚建议道:“你要追我姐首先也得把自己收拾清楚,我姐是个正常人,没有磨镜之好,你天天顶着这副妆容瞎晃悠,跟我姐站一起比她都美,我姐不嫉妒你都不错了,还怎么喜欢你?”

对于厉纣难得良心发现的好言相劝,南宫纯丝毫不感激,反而角度清奇地怼道:“我怎么穿怎么了?我这人没啥特别的爱好,就喜欢女子华服珠翠,人活一世不就是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吗?我就喜欢这些东西,我就乐意穿,我穿我的衣服碍着谁了……”

“得得得,大爷”厉纣赶忙打断南宫纯的长篇大论,屈服道,“衣服穿在您身上,你爱咋地就咋地,我不管,我不管,随你,你开心就好,大爷您开心最重要,至于爱情嘛,人生在世,也不是必需品,是不是?咱不要也罢。”

南宫纯闷闷地小声道:“也需要的。”

厉纣翻了一个白眼:“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鱼与熊掌给你兼得了。”

南宫纯:“鱼与熊掌怎么就不能兼得了?”

南宫纯一直认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个谬论,鱼和熊掌又不冲突,怎么就不可以见得了?我在有熊出没的河流边守着,等熊来抓鱼的时候,来个守株待兔,那岂不是熊和鱼都有了?这有什么不好得的?中原人说话真是奇怪。

厉纣懒得跟他辩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南宫纯,懒得看他那张花里胡哨的脸。

“那你努力,顶着这副尊荣看看我姐理不理你。”厉纣没所谓道。 第381章 有病 南宫纯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把人掰回来,气急败坏道:“别介啊,你是小舅子,怎么着也得帮帮姐夫我?”

厉纣无情地将他搭在肩膀上的爪子拿开:“八字还没一撇呢,别乱攀关系。”

“嘿,你这是过河拆桥啊,厉纣,我帮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们中原人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相报吗?你的涌泉相报吗?你连滴水都没报给我啊,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厉纣:“一码归一码,还有中原话说不明白就不要乱说,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负心汉,你知道负心汉是什么意思么?就用。”

南宫纯:“我不管,你就是负心汉,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不给你把蛊虫弄出来了。”

厉纣身体里还有残留的蛊虫,虽然经过南宫纯先前的一番操作,体内的血蛊虫已经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了,但那东西留在他身体里一日就膈应一日,厉纣还是想把那恶心的东西取出来的。

于是厉纣妥协了:“行,要我帮你也可以,你总的先换回男装?”

见南宫纯还是一脸的不乐意,厉纣又道:“三日里穿一日男装总可以?这你要都还不乐意,那我劝你趁早歇了娶我姐姐的心思,您这副尊荣,就是天上的月老亲自下凡,这红线也硬拉不起来。”

南宫纯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妥协了,妥协的同时还提着自己的红石榴裙裙角,疑惑道:“富阳怎么就不能欣赏我的美呢?这多好看啊,穿男装有什么好看的,女装才是最美的我啊。”

厉纣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异族清奇遛弯的脑回路不抱希望了。

南宫纯暗地嘀咕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富阳公主为什么不喜欢如此美艳的他。不过他这人一向乐观,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也就抛开不想了,他重新抬头望向厉纣,道:“现在怎么说?我先把你身体里的蛊虫给取出来?还是你跟它处出感情来了?想要它多陪你几天?”

厉纣好悬没吐了,处出什么感情,神经病才跟一条虫子有感情。

“现在就取出来。”厉纣爬起来道。

南宫纯一早就控制住了那些蛊虫,所以现在取出来倒也简单,也不需要在厉纣眉心再刺个洞了,也不需要挖厉纣的心头血了。

他朝着厉纣伸出手,道:“把手拿来。”

厉纣照做,见说提给了他。

南宫纯追求极致的美,所以一双手也保养得非常好,只见他五指纤细修长,肌肤白皙细腻,一双手真是比女子还要好看,厉纣的手一搭上他的手,一下被衬得又黑又粗大,难看的不行。

厉纣:“……”

“要不你俩做姐妹,做夫妻真挺不合适的。”厉纣忽然道。

南宫纯手蓦地攥紧,抬起眼睛,危险地眯了眯,道:“你说什么?”

感受到南宫纯真的动气了,厉纣非常识时务地立刻道:“没什么,祝你早就成功呢。”

南宫纯哼了一声,这才重新低下头,他捏起厉纣右手的中指,接着从满头珠翠步摇中准确地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金钗,捏着金钗的尖端蓦地一下刺入了厉纣的中指指腹。

血珠很快涌出了伤口,从一开始的一滴两滴到后面如细小的流水一般涓涓流出,血液也渐渐从黑红渐变为鲜嫩的红。

鲜红的血像涓涓细流一样流了好一会儿,厉纣看着掐着他指腹的南宫纯,疑心南宫纯是不是在借机报复,故意放他的血,不然怎么跟从前不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故意放你的血?”南宫纯头也不抬地忽然道,说出的话正中厉纣腹心,像是条栖息在他肚子里的蛔虫。

“这一次进入你身体的不是普通的蛊虫,是血蛊王,我虽然提前改造了你身体的血液,但那毕竟是血蛊王,还是谨慎点,多放点血的好,不然要是血蛊王的毒素残留在你体内,毒素经年累月沉淀,于你的寿数有碍。”

厉纣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伸直手,任由南宫纯放血。

毕竟这事儿他只能听南宫纯的,南宫纯即便夹带私愤骗他,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听话。

血放到后面,几块黑红的团块沿着厉纣的伤口流了出来。

厉纣用另一边手指着那几个团块,问道:“这是血蛊王的尸体?”

南宫纯点头:“对,我改造了你的血液,血蛊王进入你体内的时候没有节制地吸取你的血液,应该是把自己承包了。”

想到一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爆了浆,厉纣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太恶心了,想吐。

他没忍住做了个呕吐状,然后又不放心地问道:“要不要在放点血?我总觉着虫子自爆后的虫浆还在我体内,我脏透了。”

南宫纯拿了一早准备好的纱布裹上伤口,抬眼看他:“可以了,再放血下去你就要归西了。”

厉纣举起包扎得跟粽子似的手,颇为遗憾道:“那好,不过,你确定把虫子排干净了?”

南宫纯先是没应他,低头收拾那虫尸,待收拾完以后,才抬头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在质疑我?”

厉纣:“呃……没有,我相信你。”

两人收拾完以后,又静静地在营帐里呆了一会儿,直到卢辞的人进来禀告外面都已经处理好了的时候,南宫纯这才姿态袅娜地站起身,红唇轻展,媚眼如波地转头对厉纣道:“小舅子,起来了,好戏开场了,你该上场了。”

说完,也不待厉纣回应,被看一扬,将大帐内唯一一盏蜡烛熄灭,顷刻,红裙隐入黑暗,像来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纣榻上爬起来,抱怨道:“都说了别乱攀亲戚了,而且,你走就走,好端端地把我蜡烛熄灭了干什么,害我还得摸黑走出去,有病。”

尽管牢骚满腹,该干的正事厉纣还是清楚的,为了不露破绽,他随手扯了拇指上的纱布,摸了摸,感觉血已经止住了,然后他又换了一套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袍,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液,稍稍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摆出一副中邪的痴呆样子,一切都准备完毕后,他抬步向营帐外走去,该他上场了,去扮演一个中了邪的傻子。 第382章 这场景太过诡异 陛下应该会在祭台?

李磐走过堆叠的人群,举着火把,抱着不确定的心一阶台阶连着一阶台阶向着祭台上走去。

登上祭台最后一阶阶梯,他抬头望去,偌大的祭台竟然空空荡荡。

没有人?

李磐微微讶然,皇帝不在这儿?

不过此刻祭台上没有点灯,很是黑暗,李磐手中的火把只能勉强照到方寸之间。

李磐决定往祭台中间走走。

“陛下?陛下?”李磐一边往中间走,一边试探性地喊道,“臣是李磐,陛下,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李磐,他秉着火把大约走了十步的距离,忽然感觉脚下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被李磐踢得往前滚了两滚。

球吗?这里怎么会有球?李磐心里诧异。

好奇心驱使他朝地上倾斜了火把,低头去看地上滚走的是什么东西。

这一看,几乎将李磐吓得浑身的寒毛都哆嗦在地上。

只见火焰照耀之处,距离他两步开外的地上,竟然赫然躺着一个人头!

那人头侧躺在地上,束起的黑发已经散落,而在条条缕缕的凌乱黑发间赫然是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李磐与那双眼睛对视着,竟依稀还能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看出那人临死前的不可置信与不甘来。

“汪延!”

那双熟悉的阴沉眸眼和那过分阴柔白皙的面庞不是李磐的死对头汪延又是谁。

李磐看着那人头惊愕极了,一时竟呆愣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他万万万没想到汪延会死,而且是以这种被人枭首的方式惨烈死去。

寸许暖光之中,汪延的人头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他,又好像没有在看着他。

李磐虽然不怕鬼,但此刻面对这种场景也是毛骨悚然。

他朝汪延的人头拜了拜,小声道:“汪公公,我刚才不是故意踢你的,您大人有大量,勿怪我啊,冤有头债有主,您去找杀你人的麻烦,可千万别缠上我啊。”

说完,李磐小心地绕过汪延的人头,一边走,一边还同时道:“我先去找陛下哈,等找到陛下了,我一定回来让人给你收尸哈,让你早日入土为安。”

毕竟是昔日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如今人死了,这点儿事,李磐还是乐于帮汪延做的。

李磐绕过汪延的人头后,继续往祭台是深处走,走着走着,他脚下忽然又踢到一个东西,李磐脚下一僵,然后连带着人也跟着僵住了。

这……这不会又是谁的人头?!

李磐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觉着自己这哪里是走在祭台上了,根本是走上了坟地啊。

无法,他只能又停下脚步,举着火把,低头看去。

“呼~”

看明白地上的情况后,李磐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这次不是人头,是个人。

那人脸朝下俯趴在地上,叫人辨不出他是何人。

只是看着这穿着……

僧袍?还是过于华丽的僧袍?

营地内这么骚包又富有的和尚不作他想,唯有法恒一人。

是那个妖僧法恒?死了?

李磐从脚尖小心翼翼地将人翻了过来,见老和尚灰头土脸,双眸紧闭,脸色惨白,一副已经去西天见佛祖的模样。

妖僧真的死了?李磐暗自嘀咕。

为了保险起见,李磐还是蹲下身,伸手摸向了法恒脖颈的脉搏。

手刚刚一搭上的时候,指腹下的肌肤凉的吓人,李磐心里已经对法恒还活着不抱什么希望了,而跟他想的一样,法恒的脉搏确实停止了跳动。

李磐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待他要收回手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指腹下的脉搏跳了一下。

李磐:!

没死?!

李磐屏息凝神又摸了片刻,终于察觉到了法恒那微弱到几乎没有搏动的脉搏。

原来没死啊,李磐低头看向一副死人样的法恒,暗道:不过这副样子,跟死了也没分别了。

李磐看着地上老和尚,从怀中掏出了保命丹塞进了老和尚嘴里。

既然没死就先吊着命。

李磐给法恒喂完保命丹后,又绕过了法恒,继续往里走。

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再举着火把抬头走路了,而是斜倾着火把,低头注意着脚下,慢慢地走着,他可不想再踢到什么东西了。

而这一次,他也确实没有再踢到东西了,他看见了一个诡异的白色背影。

只见火光照耀的末端,那里竟然跪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李磐朝着一个方向颓丧地跪着,头颅低垂,鸦黑如绸的长发朝前散落在地上,尽数遮蔽住了那人的头脸。

他就那样跪在黑暗之中,像个失去灵魂的僵尸,李磐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边的人好像已经跪了很久很久,久到灵魂抽离,只剩了一个空壳在世。

这副场景真的太诡异了,太鬼了。

李磐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还是决定上前查看。

他脚步轻悄地缓缓靠近那跪着的人影,李磐这辈子大概脚步从来没有这么轻过,他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那边的人还是鬼会突然一个猛回头,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吃了。

不过他预想中的场景都没有出现,片刻后,他已经转到了那白影身前。

不过因为他头发挡住了脸,所以李磐看不清他是谁。于是李磐慢慢地蹲下身子,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缓缓地掀开了那人的头发。

“大皇子?!” 第383章 为什么不说话 不过他预想中的场景都没有出现,片刻后,他已经转到了那白影身前。

不过因为他头发挡住了脸,所以李磐看不清他是谁。于是李磐慢慢地蹲下身子,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缓缓地掀开了那人的头发。

“大皇子?!”

“殿下?殿下?”李磐低着头,轻轻地推了推厉纣,但是厉纣却并没有给予他回应,而是低垂着眼眸,一脸痴傻的模样盯着地面。

“殿下,您怎么了?大皇子殿下?”厉纣家中了手上的力道,试图唤回厉纣的神志。

“血……”

“什么?殿下,您说什么?”厉纣说的太小声了,李磐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但厉纣却不理他了,又沉默了下来。

李磐半天也听不到厉纣吐出来一个字,蹲的脚都麻了,见厉纣一副三魂去了七魄的样子,也不报什么希望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继续找永嘉帝。

“还是先找陛下要紧,”李磐抬步要走,忽然顿住,不放心地又回头对一副呆傻模样的厉纣交代道,“殿下,您站在此处等我不要离开,我一会儿找到陛下了就回头找你哈。”

“蚂蚁。”厉纣忽然道。

李磐:“什么?”

厉纣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道:“蚂蚁,是蚂蚁。”

李磐顺着厉纣手指的方向看去,恰好见到一直缓缓从地上爬过的黑蚂蚁。

还认得蚂蚁,看来认知能力是没问题的,李磐在心里想了想。

“嗯,是蚂蚁。”

“吃。”

“什么?吃什么?”李磐疑心自己听错了,大皇子说的应该是“吃”这个字?

他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试着搭上厉纣的话:“大皇子是肚子饿了吗?我一会儿叫人给大皇子准备膳……”

李磐的话还没落地,就见眼见的大皇子忽然口中大喊一声“吃蚂蚁”,然后整个人就像疯狗一样狂扑到了地上,两根手捏起地上的蚂蚁就往自己的嘴巴里塞。

说时迟那时快,李磐身体比脑子快,在厉纣即将把蚂蚁放进嘴里的时候,李磐一个箭步上前,双手飞快制住了厉纣的手。

“大皇子,不可!”李磐急急道,“蚂蚁不可以吃!”

“不,不,我要吃蚂蚁,我要吃蚂蚁。”厉纣不放弃,两只手拼命地与李磐较劲,要把那蚂蚁放进自己的嘴巴里,好像那只硕大的黑蚂蚁是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殿下!这真的不是吃的,您放手,吃了会中毒的。”李磐一边与厉纣较劲比谁的力气大,一边好严规劝道。

但奈何厉纣根本不听,他非但不停,还觉得李磐是阻止自己吃蚂蚁的坏人,嘴巴里一边叫着李磐“坏人”,一边拼命地用肩膀撞李磐,试图把这个碍事的家伙撞开。

厉纣可是一个习武的成年人,而且正当年华,力气不是开玩笑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纵使是李磐也渐渐出于了下风。

就在李磐手上一个不慎,短暂的失力的时候,厉纣抓住了机会,双肩一用力,用蛮力拱开了李磐,李磐被他拱得身子一个不稳,当即就滚了出去。

厉纣抓住机会,快速将那只黑蚂蚁塞进了嘴里。

“大皇子!不要!”李磐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纣将蚂蚁吃进了肚子里。

李磐也顾不上被厉纣撞开后身体的疼痛了,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厉纣,道:“大皇子,你没事?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野外的蚂蚁有些是有毒的,人不能吃,吃了很可能毙命。

厉纣对李磐的关心置之不理,反而趴到了地上,整个脑袋都快贴在地上了:“蚂蚁,蚂蚁,我要吃蚂蚁。”

李磐:“……”

李磐一脸便秘样地看着厉纣在地上疯狂的找蚂蚁,无奈地摸了摸头,决定将厉纣带走。

他不把厉纣带走,按照厉纣这样,从地上抓蚂蚁吃,要是待会儿真的被他误吃了有毒的蚂蚁,一命呜呼了,那就完犊子了。

而且看着厉纣这个样子显然是被邪术迫害的不轻,先前就有些痴傻了,现在看起来不光是傻了,人还疯了,这副样子,他无论如何也得带着啊。

于是李磐蹲下身子,语气带着诱哄地对厉纣道:“殿下,微臣知道哪里有蚂蚁,微臣带你去找好不好?”

说第一遍的时候厉纣没有理他,李磐大约是在家里哄惯了孩子,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两遍。

两遍后,厉纣终于有反应了,他抬起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微微歪头望着李磐,问道:“你是谁?你可以带我去找蚂蚁?你知道蚂蚁在哪里?”

一连三个问题,李磐没有因为厉纣痴傻了就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很耐心地回答了他这三个问题:“微臣是李磐,微臣可以带殿下去找蚂蚁,微臣知道蚂蚁在哪儿。”

厉纣漂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李磐,就在李磐以为厉纣就要答应他这个提议的时候,厉纣忽然丢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问题,他问道:“殿下是谁?”

李磐:“……”

厉纣又问了一遍:“殿下是谁?你为什么要带他去找蚂蚁,为什么不带我去?”

李磐决定收回刚才觉得厉纣认知没问题的话,厉纣的认知除了问题!

夭寿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

李磐收拾了一下复杂的心情,笑着解释道:“殿下就是你啊,我刚刚说的就是带你去找蚂蚁。”

厉纣:“可是我不是殿下啊,我是我,我怎么回事殿下呢?”

李磐:“你是大皇子殿下,你也是你,你也是大皇子殿下。”

“我就是我,我怎么会是大皇子殿下呢?”厉纣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望着李磐道。

李磐:“……”

这是什么我是我,我不是我的问题,他快要被厉纣搞晕了,算了,跟现在的厉纣不能计较,李磐决定绕开这个问题:“好,你就是你,那你想不想去抓蚂蚁呢?” 第384章 这是病的更严重了 “想!”说到蚂蚁,厉纣很快就不钻牛角尖了,他像个三岁的小孩一样,快乐又积极地举手大声回应李磐的话。

说完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盯着李磐,迫不及待地要去抓蚂蚁。

“那你先从地上起来。”为了说服厉纣,李磐此刻正趴在地上跟厉纣说话,一个姿势维持久了,脖子酸的厉害。

“好!”厉纣很听话,蹭地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了,一脸期待的样子站在原地等李磐。

李磐也跟着从地上起来,站起来后,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根绳子,拿着绳子的一端绑在厉纣的手腕上,他一边低头绑绳子,一边对厉纣解释道:“蚂蚁的家在很危险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用绳子把手连在一起,这样一会儿你抓蚂蚁的时候我就可以及时把你拉出来了。”

李磐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独自一人絮絮叨叨了好久,也不管厉纣听不听的懂,说道最后,他绑好了绳子,抬头看向厉纣,问道:“听懂了吗?”

厉纣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嗯,听懂了。”

这一声听懂里在李磐耳朵里比发了月俸还高兴,他脸上露出一个老父亲的满意微笑,抬手摸了摸厉纣的后脑勺,夸赞道:“好孩子,真乖。”

厉纣:“……”

李磐这老家伙竟然胆敢摸本殿下的头!看我傻趁机占我便宜,岂有此理!

此刻厉纣的内心很复杂,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自己的演技精湛,成功偏过了李磐,还是愤怒自己被李磐这厮薅了脑袋。

不过饶是他心里活动再丰富,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分毫,反而还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催促着李磐带他去找蚂蚁。

真是脸上在傻笑,心里在流泪,厉纣心里大骂卢辞和南宫纯,这两人想的主意真他妈馊到家了!

就这样李磐牵着厉纣踏上了继续寻找永嘉帝的路,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一个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牵着厉纣,嘴巴里还要不停地回应厉纣时不时的催促,真是犹如一个货真价实的操心老父亲。

李磐就这样带着厉纣在偌大的祭台上慢慢地找着永嘉帝,但是直到他把祭台来来回回走了两遍,愣是连永嘉帝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难道陛下不再这里?李磐停了脚步,疑惑思考。

他这厢停下来思考,那厢厉纣不干了,厉纣孩子气地跺着脚,叫嚷道:“蚂蚁呢?蚂蚁呢,你说好带我去找蚂蚁的,你说话不算数,骗子,你是骗子!”

李磐被厉纣吵得完全没办法思考,见厉纣已经在急着解手上的绳子了,李磐放弃寻找永嘉帝,妥协了:“好好好,你先别急,蚂蚁不再这里,我带你下去找好不好?”

“真的?”厉纣半信半疑地道。

“真的,你相信我。”

李磐决定先把厉纣带去赵士言那边,让赵士言看看厉纣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找永嘉帝。

心里决定了,于是李磐就带着厉纣下了祭台,朝着赵士言的方向走。

那边,秦凤华按照赵士言的吩咐开始寻找额头又黑血的人,师徒两人干活很快,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就将现场的人都翻了一边,在中间汇合了。

赵士言:“怎么样?”

秦凤华:“我这边没有,师父,你那边呢?”

“我这边除了九皇子,其他人也没有这个症状。”

秦凤华:“但是师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赵士言看着秦凤华,已经感觉到了她要说什么了。

秦凤华:“这群人里面有人死了,有人活着,但是我发现死掉的人竟然都是东厂的人。”

赵士言点点头,接话道:“而且东厂的人并没有中蛊,他们都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秦凤华:“对,师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袭击了这些人?如果东厂的人是被袭击的,那袭击他们的人是谁呢?谁这么厉害,能做当将这么多东厂的番子一击毙命呢?”

赵士言也是一头雾水。

秦凤华:“还有一个问题,袭击东厂的人和杀死九皇子的人是不是一伙的呢?为什么单单就是九皇子呢?其他皇子都只是昏迷。”

正当师徒二人陷入层层谜团的时候,李磐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一个人。

李磐又哄又骗地将厉纣带到了赵士言面前:“赵道长,你给看看,大皇子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秦凤华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白色长袍,披头散发的男子,他的脸不知怎么了,蹭的脏兮兮的,原本一张白皙好看的脸,此刻都是黑灰,像个出去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似的。

“蚂蚁在哪里?蚂蚁呢?蚂蚁呢?”厉纣低头东张西望地找蚂蚁。

蚂蚁?

秦凤华惊讶,指着厉纣看向李磐,问道:“他要找蚂蚁?找蚂蚁做什么?”

李磐嘴角抽了抽,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厉纣义无反顾吃蚂蚁的场景。

“吃。”

“哈?”秦凤华满脸问号。

李磐:“他要吃蚂蚁。”

秦凤华:“!!!”

她上下打量了厉纣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这是病得更严重了?”

李磐:“应该是,”说着,他转向赵士言,寻求帮助,“道长,你给大皇子看看,总这样找蚂蚁吃也不是办法啊,要是不小心吃死了怎么办?”

赵士言看着厉纣,好像要把厉纣看穿:“吃蚂蚁,这倒是稀奇,行,你先把人放在这里。”

李磐如释重负,一边解下系在自己手上的绳子,一边对厉纣交代道:“大皇子啊,微臣还有事情要去忙,这个人知道蚂蚁在哪里,微臣让他带你去找好不好?”

厉纣明显不高兴了:“我不要。”

李磐继续哄骗:“他是抓蚂蚁的高手,你相信我,他肯定能带着你抓到多多的蚂蚁,什么蚂蚁都有,应有尽有,味道还都不一样哦。”

说着,他还指着赵士言介绍道:“他叫赵士言,是姑苏很有名很有名的抓蚂蚁大王呢。”

赵士言:“……” 第385章 我看好你哦 突然就被抓蚂蚁大王了,这名字真是够土的,赵士言非常不想拥有这个新身份。但是在厉纣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友善且自信的表情,让厉纣相信他就是抓蚂蚁大王。

秦凤华在一旁看着李磐和赵士言两人一唱一和骗小孩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这样一声过后,她马上就迎来了赵士言堪比杀人了目光。

秦凤华捂住自己的嘴角的笑意,对赵士言道:“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抓蚂蚁大王,哈哈,抓蚂蚁大王,哈哈哈……”

秦凤华彻底放开了,捧腹大笑了出来。

“别笑了!你别笑了!”赵·抓蚂蚁大王·士言愤怒大吼道。

回应赵士言的是更加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就连一旁给赵士言取绰号的李磐都跟着笑了出来,刚才说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想,这名字真的是又土又好笑,只有乡间的垂髫小儿才会取这个名字,还觉得威风凛凛,哈哈哈。

“你还敢笑?!”赵士言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磐这个不要脸的罪魁祸首,此刻,他打死李磐的心都有了,给他取了个什么鬼绰号,害他在徒弟面前的威信荡然无存,虽然他本来在秦凤华面前也没有威信这个东西,但是赵士言就是很气!

现场唯一没笑的就是厉纣了,他看着完全不受影响的继续低头找蚂蚁,但其实他心底已经笑翻了,他要是不低头装作找蚂蚁,铁定会露馅。

面对着赵士言冒火的眼睛,李磐勉强收了笑意,拍了拍赵士言的肩膀,道:“好啦,赵道长,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不是,我错了。”

赵士言:“哼!”

笑归笑,正事还是要办的,李磐将厉纣正式托付到赵士言手上,然后又道:“道长,你这边现场也就查验完了吗?又危险吗?”

赵士言:“没有危险了。”

李磐:“那我就让我的人进来了。”

“嗯,没事了,进来。”赵士言道。

“大人是只找到了大皇子殿下?”这时,秦凤华忽然想起来李磐去祭台的目的,于是问道,“没有找到陛下?”

李磐摇摇头:“没有,所以我准备让人进来仔仔细细好好搜一遍。”

秦凤华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道:“那汪公公呢?不是说汪公公陪在陛下的身边吗?”

李磐面色沉重道:“汪延死了。”

“哈?死了?”

李磐点头:“对,死了,被人砍了脑袋死了。”

秦凤华和赵士言对视了一眼,心底惊愕不已。

李磐看他们面色不对,于是立马问道:“你们有发现?”

秦凤华点头:“对,我和师父发现在场的东厂番子被人一刀割喉,全都死了。”

李磐失声惊叫出声:“死了?都死了?怎么可能?!”

“我们都确认过了,现场死的除了九皇子,剩下的就都是东厂的番子了。”

李磐沉默了,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

“所以我和师父才会听到你说汪公公死了那么惊讶。”秦凤华道。

李磐:“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九皇子死了,东厂包括他们的头子汪延和所有的番子,全灭?然后陛下不知所踪?”

秦凤华:“看来是这样了。”

李磐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他是想搞死东厂,但没想把他们搞死的这么彻底啊,连个活口都不给他留,这事他还怎么进展下去!

真是操蛋了!

秦凤华见李磐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只得安慰道:“李大人,这样,我让我的人进来,你再抽调出一小波人来,咱们先把这些伤员安置一下,你再让剩下大部分人去找陛下。”

李磐想了想,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不说现在的皇帝失踪了,就连之前他自己人郑深他都还没找到呢,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邪门了。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这一次要麻烦秦小姐了,李某感激不尽。”李磐抱拳道。

秦凤华摆了摆手,道:“大人客气了,家父与您同在朝为官,如果家父在场也一定会帮忙的,我不过是替父亲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秦小姐。”李磐再次感谢道。

感谢完以后,李磐便冲着三人拱了拱手,出去叫人了。

李磐走后,秦凤华看向赵士言,又瞥了一眼蹲在地上找蚂蚁的厉纣,问厉纣道:“师父,你准备拿他怎么办?真带他去找蚂蚁?”

赵士言白了她一眼:“我疯了吗?”

“那呢?大皇子这样还有恢复的希望?”秦凤华问道。

她可是记得大皇子在献祭仪式之前就已经脑子有些不清楚了,人也变得痴痴傻傻,现在仪式以后,更严重了,痴傻加疯了。

赵士言望着厉纣道:“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不能比现在更差了,反正他爹也不把他当人,我要是一不小心医死了,应该也不会有人追究我的责任?”

秦凤华:“……师父,他好歹也是个皇子。”

赵士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我心里有数,我把他带下去了,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他们进来以后,你给中蛊昏迷的人每人喂一粒这个。”

说着,赵士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颇有分量的瓷瓶递给了秦凤华。

秦凤华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赵士言:“这是为师特地调制的驱邪丹,保准丹到邪除,”说着,他还冲秦凤华眨了眨眼睛,一副推销好货的市侩嘴脸,“亲测有效哦,上华观出品,谁用谁知道!”

秦凤华:“……师父,你是不是兼职过药贩子?”

赵士言大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的哇。”

秦凤华:“……”

他师父绝对是个铁憨憨。

赵士言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了,我这就把人带走了,你就留下来救死扶伤。”

秦凤华:“好,我知道了,师父,您慢走。”

赵士言很有仙师范儿的甩袖,拉着厉纣转身离开,就在秦凤华目送赵士言走远,要转头忙活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忽然赵士言又转过了身,双手一拍,对秦凤华做了一个两指并拢,大拇指翘起的比枪手指,开心鼓励道:“徒儿,我看好你哦!”

秦凤华:“……” 第387章 路漫漫其兮远 “好了,你也别太放纵了,要是等会儿有人进来看见你这副样子,岂不是露馅了?”赵士言规劝道。

厉纣没所谓地笑笑,拖着调子,开玩笑道:“要是真那样的话,就说是你赵道长医术高明把我治好了不就完了?”

赵士言:“那你的蚂蚁不是白吃了?”

厉纣:“白吃就白吃了呗。”

赵士言:“你这副无赖混事的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厉纣:“你会习惯的。”

赵士言噎了噎,决定不跟厉纣再贫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问道:“你体内的蛊虫南宫纯已经帮你取出来了?”

厉纣:“嗯,取出来了。”

赵士言:“接下来怎么打算?对东海?还是……”

“不当皇帝。”厉纣打断赵士言道。

赵士言哭笑不得:“知道你不当皇帝,要回东海,你要愿意当皇帝也不至于还装疯卖傻去吃蚂蚁了,”赵士言顿了顿,疑惑道,“只是你既然不当皇帝了,又为什么要让南宫纯对九皇子下手呢?”

厉纣惊讶:“啥?”

赵士言:“你不知道?”

厉纣:“我知道啥?”

赵士言:“九皇子死了。”

厉纣:“死了?不对啊,我没有让南宫纯杀他啊,”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确定是南宫纯杀了他的?”

赵士言:“因为黑冥花啊,九皇子是中了黑冥花的毒死的,这种毒出自幽冥之涧,我自然就想到了南宫纯了。”

是了,南宫纯是幽冥族,赵士言有这个怀疑合情合理。

厉纣皱了皱眉:“可是我确实没有让南宫纯去杀人,我皇位都不要了,好端端地去杀一个九皇子做什么。”

赵士言:“那是谁下的手?还是说是南宫纯没有跟你打招呼擅自动的手?”

厉纣沉吟了片刻,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想应该是舅舅让南宫纯动的手。”

“卢辞?”

“嗯,”厉纣点头,“我虽然放弃皇位了,无论谁登上皇位了都与我没什么干系,但可能舅舅不是这样想的。”

“嗯?他是怎么想的?”

“当初母后的死和卢家的败落常家虽然是主谋,但程家未尝没有获利,现在皇帝一死,相比于已经被废黜的常贵妃和被圈禁的二皇子,舅舅可能觉得程皇后所出的九皇子会因为嫡子的缘故被朝臣拥立为新皇,而程氏一旦上位,对卢氏和我是极为不利的,所以舅舅可能想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嗯,你这样说不无道理,”赵士言想了想道,“那现在卢辞在哪儿?还有南宫纯呢?人是不是他们杀的,问一下就知道了。”

“舅舅应该已经回去秘密回同州了,至于南宫纯,我不知道,他一向行踪飘忽不定的。”厉纣道。

赵士言默了默,道:“行,那九皇子的事等我们回同州见了卢辞再说。”

“哦,对了,富阳公主呢?”赵士言忽然左顾右盼地问道,“这件事你有跟富阳公主打过招呼吗?”

厉纣摇了摇头:“没有,她对老皇帝还抱有幻想,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告诉她。”

赵士言想想,也不怪富阳对永嘉帝有感情,富阳出生并且长大的那几年恰好是永嘉帝和卢皇后感情最好的时候,富阳是真真实实感受过父爱的,这是没想到永嘉帝的父爱收回的那么快,说没就没,富阳心里会有幻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她现在人呢?我刚刚在外面没看见她啊。”赵士言道。

“我让人先把她送回她自己的大帐了,没什么事,”说着,厉纣瞥了一眼赵士言,道,“你这么关心她,你不会也喜欢我姐?怎么什么人都想当我姐夫。”

赵士言:“?”

“去!谁想当你姐夫,我就是普通的关心一下,对你姐姐没想法,”赵士言驳斥完,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也’?谁还想当你姐夫?谁喜欢富阳?”

赵士言八卦因子上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厉纣。

厉纣倒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赵士言答案:“南宫纯呗。”

“那个女装大佬?”赵士言惊讶地破了声,“他喜欢富阳公主?”

厉纣:“女装大佬?你这个词用来形容南宫纯很贴切嘛。”

赵士言:“不是?南宫纯喜欢女人?他来了中原以后天天那副打扮,我还以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呢!”

厉纣两手一摊:“我刚听到的时候和你一样惊讶。”

赵士言:“不是,你是怎么知道南宫纯喜欢你姐的?”

厉纣:“他自己跟我说的啊,说想做我姐夫,问我怎么才能把我姐娶回家。”

赵士言:“……他染指你姐,你没打他?”

“我打过了,不过打过以后他表示还是要娶我姐。”

“你同意了?”

“同意也没同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士言一头雾水。

“他要我帮他追我姐,我说他穿的正常一点,换回男装我就可以帮忙,不过他不大愿意。”

赵士言:“不愧是女装大佬。”

“后来商量到三天里面一天穿男装,然后看看我姐能不能喜欢上他,如果他俩能看对眼,我自然不反对。”

赵士言哈哈一下:“看对眼?你这说法真逗,还有,富阳公主知道南宫纯对她有贼心这事儿吗?”

厉纣:“当然不知道啦,我姐直到现在都只是把南宫纯当成小姐妹呢。”

赵士言:“也不怪公主不知道,南宫纯整天让人喊他纯娘,纯娘的,那脸长的,不说男人了,女人见了都要自惭形秽,女人都不喜欢长的比自己好看的人,富阳公主能喜欢他就有鬼了。”

“是啊,所以我说他路漫漫其修远兮啊,道路且长着呢。” 第388章 皇子他等不了 南宫纯和富阳的话题揭过,厉纣侧了身子看赵士言,好奇问道:“你怎么北上来朔野了?原先我让你上来你不是死活不愿意吗?”

赵士言摆摆手:“嗐,别提了,本来我是在姑苏逍遥自在的,但你这边闹的太大了,我徒弟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嘛,就写了封信把我叫上来了,我想想没事做,索性也就上来了。”

厉纣斜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你是打麻将输了没钱了?所以才北上找你那徒弟薅羊毛来了。”

赵士言露出不认同的神色:“怎么能说是薅羊毛呢,我这是增进我们师徒间的情谊。”

厉纣鄙夷地上下扫了他两眼:“用金钱维持的师徒情谊?那你徒弟还是早日叛出师门为好,省的镇北侯府到时候被你这个貔貅师父搬空了。”

赵士言:“镇北侯府家大业大,怎么可能被我搬空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那么抠门?”

厉纣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

说到抠门,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缘故,当初赵士言在东海的时候见厉纣根骨奇佳,有心收厉纣做徒弟,他好心好意,但没想到厉纣这个不识货的眼都不眨一下就给拒绝了,理由还是什么他太穷了,供养不起赵士言这种世外高人。

赵士言当初是第一次收徒,没想到就遭遇了无情的拒绝,而且还是这么荒唐的理由拒绝了他,被厉纣堵得哟,都少吃了两碗大米饭。

不过,不得不说当初年少的厉纣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赵士言是个败家师父,现如今看着秦凤华被赵士言这厮天天薅羊毛,厉纣还在心里拍着胸脯暗自庆幸,还好当初他拒绝了。

“对了,你不出去帮帮你徒弟?就放你徒弟一个人在外头忙活?”厉纣问道。

赵士言:“不用,我看好她,她可以独当一面,而且,这件事她出面比我出面要好,我不大乐意在那些王公贵族面前露脸,没得麻烦。”

赵士言拼命的想躲麻烦,但天不遂人愿,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猝不及防地,营帐的帘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厉纣和赵士言虽然看着闲适,但是两人到底多留了一份心眼在营帐门口,见帘子忽然被掀开,两人的反应也很迅速。

厉纣立马装出昏迷的样子,而赵士言呢,则是做出一幅为厉纣看病的样子。

等到两人样子都做好了,赵士言这才自然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呼啦啦涌进了不少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身后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太监,太监怀里此时正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赵士言微微眯起眼睛,认出了那孩子,是九皇子。

程皇后?赵士言在心里推断出了这些人到底是谁。

而确如他推测的一般,门口进来的一行人确实是程皇后。

原来程皇后不愿接受事实,叫了所有的御医给九皇子诊断,但所有的御医得出的结论一致,都说九皇子已经去了。

程皇后仍旧不死心,恰好此时,底下的人说赵神医恰好在营地内,于是程皇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让人将九皇子抬来了赵士言这里。

赵士言心里也大约猜到了他们是来干嘛的,于是迎了上去。

“参见皇后娘娘。”赵士言见礼道,同时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最烦这些俗礼了,但是见这些贵人却不得不行这些礼,否则这些随意拿人命的贵人还不定怎么不高兴就发作了呢,他就是一个穷道士,真是发作不起啊。

赵士言是程皇后最后的希望了,程皇后自然不敢摆皇后的谱,甚至语气中都带上了请求,她眼睛通红地看着赵士言道:“道长,本宫听说你医术高明,求你千万要救我皇儿一命啊。”

这要求让赵士言太为难了,九皇子身体都硬了,就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你啊,更何况,他也不是华佗啊。

赵士言往后瞥了一眼九皇子,面露难色对程皇后道:“皇后娘娘,非是贫道不愿救助九皇子,只是九皇子他……确实是救不回来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的这一刻,程皇后还是站不稳身子,眼前一黑,朝后倒去。

“娘娘!”宫女素衣惊呼,慌忙地扶稳了程皇后。

见程皇后如此伤心欲绝,素衣急急转头,对赵士言道:“道长,你都还没看过九皇子如何就断定九皇子没救了?就请你看看九皇子,看看也好,可能就有办法了呢?”

赵士言心里说,我怎么没看过,我还是第一个给九皇子下死亡通知书的人呢,但顶着众人这殷切期盼的目光,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妥协了,算了,就装装样子看看,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

“好,你把人放在那边的床上,贫道看看。”赵士言道,

程皇后欣喜万分,连忙让人将九皇子抬过去。

于是众人向着床榻那边走去,程皇后这是也注意到了躺椅上一动不动的厉纣,有些惊讶,于是扭头问赵士言:“道长,大皇子这是?”

赵士言:“哦,我刚刚在给大皇子治疗。”

程皇后:“能治好吗?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皇后一醒过来就忙着九皇子,所以她还不知道厉纣已经疯了的事实。

赵士言答道:“大皇子殿下被邪术伤了脑子,目前的智力相当于三岁孩童,至于治愈的希望嘛,不大,这辈子应该也就这样了,以后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了。”

程皇后“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了。

那边赵士言已经在为九皇子诊脉了。

原本是不保希望,只是走一个流程的,但是直到赵士言开始查看九皇子的眼珠子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

“咦?”

这一声似是而非的“咦”让程皇后看到了希望,她眼底爆发出强烈的光,连忙道:“道长,我儿是不是还有救?能救活是不是?”

赵士言没有立刻回应程皇后,而是低头掀开了九皇子的衣襟,查看九皇子的心脏。

奇怪,心脏没有跳动,但是眼瞳怎么有聚拢的现象了?

赵士言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看九皇子的时候,九皇子的眼瞳是已经涣散了的,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也是黑冥花中毒的现象?死者在死后半个时辰瞳孔会奇迹般的重新聚集?

赵士言一时间也不确定了起来。

“道长?道长?”见赵士言久久不说话,程皇后心里急的不行,但也不敢打扰赵士言,只能轻唤赵士言,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准话,“我儿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否请道长告知与我?”

赵士言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于是他将具体情况告诉了程皇后。

程皇后听得满头雾水:“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我怎么听不明白。”

赵士言:“九皇子中的是一种名为黑冥花的毒素,这种毒来自域外,只有域外的幽冥一族清楚这种毒的特性,贫道对这种毒只是一知半解,所以贫道以为,要想救九皇子,皇后娘娘还需去域外寻找幽冥族人来为九皇子诊治。”

“幽冥族?那是什么族裔?本宫怎么从来没有听过。”程皇后疑惑道。

赵士言:“据贫道所知,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民族,行踪一向飘忽不定。”

程皇后急了:“行踪飘忽不定,那要如何找寻?我的皇儿还能等得了吗?” 第389章 你让我撒谎 赵士言:“皇后娘娘莫急,据我所知,虽然幽冥族人行踪飘忽不定,但他们每到冬季会回到西拂谷地避冬,所以,娘娘可以派人去西拂谷地寻找。”

“西拂谷地?那又是哪里?”

“西拂谷地位于大月国境内,是域外一处绿洲。”赵士言回答道。

呼,程皇后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一个她听过的地名了,大月国她知道,在大夏的西边,是大夏的邻国之一。

有了方向就有了动力,程皇后立马就想着手派人去找,只是在找人之前,她还有些疑虑,于是她问赵士言道:“道长,我的皇儿他能坚持到找到幽冥族人的时候吗?”

程皇后担心的是,要是时间过久,九皇子的身体开始腐败,那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赵士言:“我这里有些丹药可以短暂地维持九皇子现在的生命体征不变,但是丹药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时间,所以还请娘娘抓紧时间,务必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找到幽冥族。”

有办法就好,程皇后松了一口气,不计较时间的长短了,只是她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她看向赵士言问道:“不知道长可否一同前往大月国帮忙找寻幽冥族人?”

她想有赵士言在,找人应该会快点。

赵士言面露犹豫,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走了以后,九皇子这里可能不好控制。”

程皇后心里蓦地一紧,连忙问道:“这是何解?我皇儿难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

赵士言:“维持九皇子生命体征的丹药我这里没有现成的,所以还需炼制,最快丹药炼制出来也要七日,如果娘娘想要我去大月国的话,可能需要耽误上七日的时间贫道才能动身。”

七日?现在对于九皇子来说时间就是命,程皇后真是耽误不起这个七日,于是连忙道:“道长您安心炼制丹药,就不必去大月国了,本宫派人去找就好了。”

“只是不知这幽冥族人有何特征?”一旁的宫女素衣忽然问道。

赵士言想了想南宫纯的样子,然后道:“面容昳丽,喜好华丽美丽东西,娘娘可以带些华丽的衣服头饰去西拂谷地,或许能吸引他们出来。”

程皇后大喜:“好好好,本宫知道了,本宫这就下去安排了,九皇子就先托付给道长照顾了。”

程皇后原本想留下素衣照顾九皇子,但被赵士言拒绝了,于是程皇后等人便呼啦啦地撤了,将九皇子留在了厉纣的营帐内。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厉纣这才睁开眼睛从躺椅上起来。

他走到九皇子的榻边,低头看人,然后问一旁的赵士言:“你不是说九弟已经死了吗?现在怎么又活了?”

赵士言手按在九皇子的胸膛上,示意厉纣别说话。

咚,咚,咚……

安静的营帐内,赵士言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了九皇子胸膛轻微的震动,虽然这震动异于常人,时间间隔长,很慢很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但是又确确实实存在。

又心跳了!

赵士言心里惊骇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九皇子他真的没有死?

厉纣看着他的样子,猜到了七八分,他挑了挑眉,问道:“这是有心跳了?”

赵士言:“嗯,没错,有心跳了。”

厉纣:“这是死而复生了还是根本没死?”

赵士言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黑冥花的毒我以前也没有接触过,邪门的很。”

厉纣:“不用我去找南宫纯?”

他觉得相比于大老远去大月国找幽冥族,而且还不确定幽冥族的人会不会帮忙,那不如找南宫纯靠谱一点。

赵士言惊讶地看着他:“你能找到南宫纯?”

南宫纯是幽冥族,所以也有幽冥族的特点,喜欢到处乱晃,踪迹成迷,每一次都是南宫纯主动现身找他们,他们还从来没有找过南宫纯,也找不到。

厉纣当然知道南宫纯这个鬼脾性,所以他摸了摸鼻子,道:“试试呗。”

赵士言看他好像有办法的样子,于是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厉纣:“本来我是没办法的,但是刚才你的话给了我启发。”

“我的话?我的什么话?”赵士言疑惑道。

“你让程皇后带些华丽的衣服和首饰去吸引幽冥族人。”厉纣点出。

赵士言明白了:“所以你也准备用这招?”

厉纣点头。

赵士言看了厉纣一会儿,忽然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你有钱?”

华丽的衣服和首饰代表着价值不菲的金钱,而厉纣一个多年不受宠的皇子,又被永嘉帝扔去了犄角旮旯的东海,要不是外祖卢家时常接济外孙姐弟俩,赵士言相信厉纣绝对做得出带着手下的士兵去东海打渔补贴家用这种事。

厉纣翻了一个白眼:“瞧不起谁呢?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有商业头脑,能赚钱!”

赵士言冷笑一声,懒得听他吹捧自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海里捞到什么好东西了?”

厉纣:“说什么呢,我是靠本事赚的!”

赵士言不信:“说,是捞到珍珠还是沉船了?”

厉纣:“沉船加珍珠。”

赵士言大惊:“嚯!你发财了?!”

厉纣嘿嘿一笑:“运气好,运气好,一年前捞到了一艘前朝的沉船。”

“里头都有什么?”赵士言好奇的问道。

厉纣:“就是一些瓷器金银珍珠一类的东西。”

赵士言:“难怪你决定今年动手,我原以为你要再准备几年呢,原来是得到钞能力了啊!”

厉纣:“超能力?那是什么东西?”

赵士言嘴巴里经常会蹦出一些厉纣听不懂的词汇,所以小时候厉纣就觉得赵士言是个怪人,这也是他没有拜赵士言为师的原因之一。

赵士言摆摆手:“这不重要,你小子藏的够深啊,一年前就挖到宝贝了,现在才告诉我。”

赵士言恨恨地盯着他,懊悔自己当初没有待在东海狠狠薅厉纣一笔。

厉纣斜眼看他:“钱给你也是拿去打麻将,还不如不给你。”

赵士言心头一哽,瞪圆了眼睛看他,没了话,不因别的,只因厉纣看穿了他,别说,要是厉纣真给他钱,他当时还很有可能拿去挥霍掉。

“行,懒得跟你计较,还是我徒弟好,哪像你,铁公鸡,一毛不拔。”赵士言吐槽道。

厉纣笑笑,没有反驳。

“不过你刚才的话又给了我启发。”赵士言忽然道。

“启发?什么启发?”

“你与其现在花钱去买南宫纯喜欢的衣服首饰,还不如用美人计引他出来。”

“嗯?美人计?”

“对啊,美人计。”赵士言看着厉纣道。

厉纣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赵士言说的美人计是什么了,他马上黑了脸:“不行,我不会用富阳当钓饵。”

赵士言:“没让你麻烦富阳公主,你之前不是说南宫纯让你帮忙追富阳吗?你就假意答应他不就好了。”

厉纣:“你要我说谎?”

赵士言点头。 第390章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是想让我也中黑冥花的毒?赵士言,你居心何在?”

厉纣想想那画面,等他真的用暗卫放出声来,然后南宫纯出来发现不是为了富阳,而是要救治九皇子,那依着南宫纯那性子,他还不被南宫纯弄死。

“不干!”厉纣断然拒绝。

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这个弟弟的母家还与他有过节,他与九弟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完,兄弟情谊这种东西压根就不存在,凭什么要让他冒着惹怒南宫纯的下场去救人,他又不是真的傻,他才不干。

“行,你不干就不干,”赵士言耸耸肩,道,“反正九皇子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小小年纪,死了就死了呗。”

厉纣:“你这是在道德绑架?”

赵士言:“我可没有,我说的是事实,你别多想。”

“哼,你就是道德绑架我也不做,我能他做的就这么多了,到时候南宫纯现不现身,就看他的命大不大了。”

赵士言无所谓:“你看着办呗。反正看着他这样,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指不定程皇后救子心切,比你更快就将人找来了呢。”

厉纣可有可无地笑笑,朝半空中打了个响指,暗卫很快出现,厉纣简明扼要的说了要做的事。

“听明白了吗?”厉纣问道。

“属下明白了,殿下是让属下好看的衣服和首饰。”那暗卫道。

赵士言补充道:“务必华丽,要红艳艳,金灿灿的那种,越华丽越好,最好能闪瞎你的眼睛的那种。”

赵士言与南宫纯接触过几次,深知南宫纯的尿性,跟只臭美的乌鸦一样,就喜欢漂漂亮亮,红艳艳金灿灿的东西。

“没错,就按道长说的标准来找。”厉纣道。

“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找殿下要的东西。”说完,那暗卫行了个礼,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看着消失在原地的暗卫,赵士言感叹道:“厉纣,你府上暗卫的素质不错啊,你让他去找那么奇葩的东西,他都没有觉得你是神经病,还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厉纣懒得搭理赵士言的调侃,道:“你还是抓紧去配丹药,你别看程皇后这样,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要是事情办砸了,脑袋搬家是一回事儿,指不定连你那上华观都保不住。”

赵士言一哽,他多少也听说过程皇后是个口腹蜜饯之人,但是被厉纣点破说出来,就很难受了,他忽然觉得九皇子这活揽的忒麻烦,怪自己烂好心了。

希望他不会成为东郭先生。

“行,我去配药了,你就在这里待着,”赵士言说道,走之前他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遍,“谨慎一点,不要太懒散被人发现了。”

厉纣:“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滚,烦死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赵士言指着厉纣最后骂了一句,到底是出去了。

“你说什么?皇后娘娘要我去大月国?”李磐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程皇后宫中的太监刘齐道。

刘齐点头:“是的,皇后娘娘希望大人去大月国的西拂谷跑一趟。”

李磐:“去干嘛?”

刘齐:“去找幽冥族人来治九皇子的病。”

李磐惊得眼睛差点脱出眼眶,语速比脑速快地道:“九皇子不是死了吗?!”

刘齐听此立马竖起了眉头,拔高了嗓音道:“大人,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九皇子好端端的,何来死了一说!”

李磐自知失言,立马闭嘴,但是心里也是惊骇不已,九皇子的死讯可是赵士言亲自说的,说是中了什么叫黑冥花的奇毒,现在怎么又活了?这……这也太诡异了,还有皇后让他去那什么幽冥族人,给九皇子治病?这……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李磐被这一突发情况打得头都晕了。

“可是,公公,我这还在找陛下呢,实在是抽不开手啊。”李磐无奈道。

他带着禁军已经都快把营地的地皮给翻过来了,可愣是连永嘉帝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皇帝找不到这像话吗,这太不像话了,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啊!

可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程皇后还让他去大月国,这不是开玩笑嘛!

“那你说怎么办?陛下重要,难道九皇子就不重要了?”刘齐质问道。

李磐心想,一个是已经坐上皇位的老子,一个是不一定能坐上皇位的儿子,孰轻孰重这不是显而易见嘛。

不过腹诽归腹诽,李磐可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不然刘齐这老小子把他的话捅到程皇后那里,他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无法,李磐只好拿出了另外一个方案:“不然这样,公公,您可以让皇后娘娘修书一封,我让人送去西域驻军荣恩侯爷那里,摆脱侯爷安排人手去大月国找人,您看这样可行?”

“荣恩侯王问?”

“对,正是王侯爷。”李磐点头。

刘齐犹豫了,虽然李磐提出的这个办法不错,可是……

“几大戍边将领都是直接听命于陛下的,皇后娘娘怕是使唤不动荣恩侯爷?”刘齐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李磐:“眼下陛下不在,也只能娘娘去试一试了。”

刘齐没动,对于这个办法,他还是有些犹豫。

李磐见他迟迟拿不动主意,于是道:“这样,公公,你可以先回去和娘娘商量商量,等娘娘那边决定了,我再派人去荣恩侯爷那边,争取说服侯爷调出一些兵力去大月国找人,”说着,他指了指周围散出去的禁军,道,“您看,因为东厂的人在这一次袭击中被全部歼灭,现在整个营地的安危都落在了我禁军的肩上,我又要找人,又要保护大家的安全,实在是抽调不出另外的人手去找人了。”

刘齐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整个营地都是禁军忙碌的声音,看样子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就在这时,忽然远方传来了一声呼喊:“有人,有人,这里有人!”

李磐和刘齐的精神同时为之一震,这是找到皇帝了?

两人对看一眼,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怎么样?找到陛下了?”

李磐和刘齐跑到了一处半人高的蒿草前,李磐冲着里头急急问道。

“人被埋在土里了,还不确定是谁。”站在蒿草里头的一个禁军回应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挖啊!”李磐赶忙道。

“这土有点厚,我们徒手挖不开,铲子已经在路上了,头儿,你别急。”

皇帝失踪了,李磐哪能不急了,有没有铲子也顾不得了,他抬步跨进蒿草地里:“闪开,我来挖。”

说完,蹲下身子,徒手就开始刨土,老大都蹲下刨坑了,在场的禁军哪能不跟啊,于是所有人都开始了刨坑大业。

挖着挖着,土里的人的轮廓和衣物显现了出来,接着晨曦的微光,众人看清了那人的穿着,那是禁军特有的黑色盔甲制服。

“头儿,这是?咱们的人?”在场的一个禁军忽然道。

李磐面色凝重,继续挖。

土里的人被埋的挺深,最后李磐他们在迟来的工具的帮助足足挖了三米才将人挖了出来。

人是面朝下被埋进土里的,等到人们将人翻过来的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叫出声:“是郑副指挥使!”

没错,被埋进土里的人正是失踪了一夜的郑深! 第391章 商量对策 郑深死了,被人割断了喉咙,埋进了土里,死了。

李磐看着地上郑深的尸体红了眼眶,郑深为什么会遭遇不测,是谁杀了郑深,凶手是因为什么杀人,一时间种种疑惑涌上众人的心头。

但显然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李磐擦去眼眶中的泪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于是他命人将郑深的尸体抬回去,然后对在场的禁军道:“郑深昨晚是和杜伏一起出去了,郑深找到了,杜伏还没找到,接下来,你们这十个人负责找杜伏,剩下的人继续找陛下。”

禁军齐声应是,又开始分头忙活。

刘齐见禁军死了一个副指挥使,也只能安慰李磐一声“节哀。”

李磐注意到刘齐还在,于是转身对他苦笑道:“公公,您看我这……”

他话虽然没有说全,但是刘齐已经会意了李磐的意思,禁军是真的人手不足了。

刘齐于是拱拱手道:“咱家能体谅大人的难处,大人给的办法我会禀告给娘娘,介时还请大人能够配合。”

李磐感激他的体谅,于是回礼道:“公公放心,本官一定竭尽全力。”

送走了刘齐,李磐原本想要往朔野深处再找找,但是考虑到,程皇后那边应该不会那么好说话,于是想了想,又调转了方向,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秦凤华在此刻见到李磐是有些惊讶的,于是她问道:“大人,你不是去找陛下了吗?这是找到了?”

李磐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眼底都是血丝,脸色憔悴的厉害,他抹了一把脸,看向秦凤华道:“九皇子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这怎么没听说,死而复生的事情多稀奇啊,不过一会儿,营地里就传遍了。

“听说了,然后呢?”秦凤华问道。

李磐:“程皇后要我去大月国走一摊,我建议她去请西域守军荣恩侯爷。”

“王将军?”秦凤华顿了顿,又道,“程皇后怕是请不动?”

李磐点点头:“对,王将军不一定会听程皇后的,所以我想请秦小姐帮一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秦凤华问道。

“代我去西域军那里走一趟,说服荣恩侯爷。”

“我?”秦凤华指着自己,不敢相信道。

“对。”李磐卡看着秦凤华认真道。

“大人,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够说服荣恩侯爷出兵去大月国找人?我恐怕没那个本事。”秦凤华委婉的拒绝道。

李磐:“不,我相信秦小姐你可以的。”

秦凤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李磐:“李大人,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我能说服王将军?我自己心里都没底啊。”

李磐:“因为你是秦凤华啊。”

秦凤华:“?”

所以呢?你报了我的名字我就可以了?我的名号什么时候这么有用了,我怎么不知道。

秦凤华觉得李磐可能是忙昏头了,开始病急乱投医:“大人,你太累了,我建议你去休息一下。”

李磐又揉了一把自己的脸,脸上的疲惫没有丝毫减轻,甚至黑眼圈看起来更重了。

“秦小姐,我索性与你直说了,找幽冥族人这个办法是你师父提出的,你师父忙于炼药没空去大月国,而我又离不开营地,目前营地里唯一有充足人手的就是你府上和荣恩侯府了,所以皇后娘娘最后很可能还是要你这个赵士言的徒弟跑一趟。”

秦凤华:“??”

就在李磐话音落地以后,程皇后身边的宫女素衣出现在了秦凤华的视线里。

秦凤华:“……不会,不会真被李磐说中了。”

秦凤华从程皇后的营帐里走出来整个人还是晕晕的,她突然间就要去大月国了。

程皇后说的话与李磐说的差不多,只不过程皇后更加直接,她说,如果王问那边死活不肯出兵,那就劳烦秦凤华带着人去大月国跑一趟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这大月国之行秦凤华是非去不可了。

秦凤华脑子晕乎乎地,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九皇子为什么又活了?你不是说他中毒死了吗?怎么现在又要去大月国找幽冥族了?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秦凤华看着赵士言质问道。

赵士言也没想到这事儿最终摊派到了秦凤华头上,只能心虚地笑笑,说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也没想到啊,就……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了,徒弟啊,你也别有什么心里压力,就当去出国游了呗。”

秦凤华:……

说的好听,这事要是办好还好说,要是办不好……

直接的后果就是九皇子死亡,到时候他镇北侯府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件事被程皇后和程家记恨上了,说她办事不力,这才导致了九皇子的死亡,这屎盆子扣下来,秦凤华想想都要呕死。

“师父,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啊!”秦凤华看着一脸天真的赵士言有些崩溃。

赵士言心虚的不敢看秦凤华,只能小声嘀咕道:“那……那我也不能看着九皇子就这样死去啊。”

这个理由秦凤华还真是无法反驳,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上层的权力斗争与计较,确实不应该祸及无辜的生命。

大月国这一趟看来她是走定了。

“师父,你让我去大月国可以,但你起码也得给我点东西,不然真就让我无头苍蝇似的在西拂谷地找人?”

赵士言摊开手:“为师也很想帮你,但是这次我也真的是无能为力,没道具,没法宝,徒弟,真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秦凤华:“……”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秦凤华相信赵士言现在一定已经横尸当场了。

秦凤华:“师父,介于你给我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在我回来这段时间里,你休想在我这里再拿到一分钱。”

赵士言:“别介啊,徒弟,咱有话好说,你别扣我零花钱啊。”

秦凤华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凤华回了镇北侯府的大营后,就吩咐管家开始收拾行装。同时找容景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 第392章 你自己亲自解释吧 容景听秦凤华说了前因后果,沉吟片刻,疑惑道:“为什么李磐如此笃定王问见到你就一定会借兵呢?据我所知,王问的脾气可不算好,有时候执拗起来,连永嘉帝的面子都敢下,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给打发了,要不是因为他在边境屡立奇功,永嘉帝早就把他给撸下来了。”

秦凤华:“我也纳闷,其实我对荣恩侯爷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去荣恩侯府参加宴会的时候短暂的见过他一面,我现在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他指不定都不知道我是谁呢,李磐怎么就那么笃定呢?”

秦凤华百思不得其解。

容景:“算了,凤华,想不出来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等我们到了西域边境看看情况在说。”

秦凤华想想也是,指不定荣恩侯爷就拒绝借兵了呢?

李磐也可能只是为了让她去西域边境信口胡诌的呢。

程皇后给的最晚期限是明日启辰,秦凤华与容景看着地图,心里估量了一下朔野猎场距离西域军驻地的距离,算出大约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西域军大营,于是两人决定等管家那边准备好以后即刻出发,争取早去早回。

如果到时候西域军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就在管家整理行囊的间隙,程皇后派人送来了几大箱东西。

秦凤华看着太监们抬进来的东西,疑惑地看向一同前来的太监刘齐,问道:“公公,这是?”

刘齐:“这些都是衣服首饰。”

秦凤华:“??”

什么情况?事情都还没办成,皇后就给赏赐了?

刘齐看出了秦凤华脸上的疑惑,于是将幽冥族人好华服与金银,赵士言建议用这些东西诱惑幽冥族人出来的话说了一遍给秦凤华听。

秦凤华:“……”

看着太监们抬进来的足足有五大箱的东西,秦凤华汗颜不已。

这是要去找人吗?让她带着这五大箱东西去大月国?怕是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沿路觊觎财宝的强盗给包围了,还谈什么找人救九皇子。

而且带这么多东西会严重拖慢他们行进速度,反而事倍功半。

于是秦凤华跟刘齐言明不可能带这么多东西上路,并且跟他说明了原因。

刘齐说此事自己不敢做主,需要回去请示皇后娘娘,就这样又是一个来回的扯皮,等到刘齐拿了程皇后的准话回来,已经是午时以后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程皇后同意秦凤华可以减少一般的辎重,轻装简行上路。

其实一半也够多了,秦凤华在一堆闪瞎人的金银财宝中挑挑拣拣,尽量拣轻的拿,到最后,秦凤华终于将需要带的东西压缩到了两个箱子,这才满意,封箱打包,准备上路。

因为李磐那边抽不出人手来,所以这一次与秦凤华一同去北域军大营的都是镇北侯府的护卫。

这期间,从昏迷中醒来的王羽兰风闻秦凤华要北上去找她爹,不顾身体还没恢复,吵着闹着要跟秦凤华一起去北域军大营,被秦凤华断然拒绝。任王羽兰一哭二闹三上吊,秦凤华都心如磐石,就是不松口。

秦凤华让王羽兰不要闹了,赶紧回去,可王羽兰就是赖着不走,非要秦凤华答应带上她,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还是荣恩侯夫人及时赶到,将又哭又闹满地打滚的王羽兰给带了回去。

就这样,在一阵拉扯,鸡飞狗跳之下,秦凤华这边终于收拾停当,准备赶在日落之前启程的时候,程皇后那边忽然送了一个人过来,说是要去大月国一起找人。

秦凤华看着眼前的人,感觉眼前一阵晕眩,不因别的,只因程皇后送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国公府那位名震上京城的纨绔子弟程又岸。

秦凤华看向刘齐,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公公,您再说一遍?皇后娘娘要我干什么?”

刘齐:“秦小姐,您没有听错,皇后娘娘担忧您可能说服不了荣恩侯爷,所以为了不耽误功夫,便特特让程国公府的小公子和您一起去大月国,毕竟人多力量大不是?”

秦凤华:……神特么人多了力量大,程又岸不拖她后腿她就该烧高香了,还指望他帮忙?做梦。

秦凤华知道,程皇后此举怕不是要给她助力,而是给她派了个监军啊,这是就怕她办事不尽心呢。

她心有讪讪,盯着程又岸半天没说话。

程又岸倒是说话了:“秦凤华,你这是什么眼神,嫌弃我?你以为小爷乐意跟你去那什么劳什子大月国?要不是为了姑母和表弟,小爷我就是被打死都不愿意跟你同行。”

秦凤华:……看看,这没上路就开始吵嘴了,要是真上路,程又岸要是突然犯起病来,岂不是要跟她打起来?

秦凤华吸气又呼气,呼气又吸气,想把郁积在胸口的那股憋屈劲儿压下去,但奈何运气了半天,那口气愣是没运下去。

就在秦凤华气的不行的时候,一旁的容景突然说话了:“小姐,既然皇后娘娘不信任咱们,我看这北域军大营和大月国咱们就别去了,我觉得程公子本事大的很,不用小姐您去,他一个人也可以找到幽冥族人的。”

这话正中秦凤华下怀,她原本就不大乐意为程皇后卖力,如今有了借口,那自然是借驴下坡,能推就推了。

于是秦凤华道:“公公,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我自知能力一般,可能辜负娘娘的重托,不然还是让能力出众的程公子去,我就不去了。”

秦凤华这话让刘齐登时傻眼了:“秦小姐,你这……不好,你这样我如何给皇后娘娘交代?”

“公公您照实说便是,就说本小姐能力不如程公子,程公子是更适合的人选,一起上路恐会拖程公子的后腿,耽误了大事,就不去了。”

刘齐疯狂摇头:“不成,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秦小姐要是真不想去,那就请您亲自去跟皇后娘娘说。”

刘齐原本以为他搬出程皇后可以让秦小姐服软,可没想到,秦凤华丝毫不惧,点头答应了。

于是众人只得有移步到程皇后大帐中,继续扯皮。 第393章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呐 程皇后大帐中。

“秦小姐,你说什么?你不去了?”程皇后拧着眉看着秦凤华道。

秦凤华点点头,将刚才在刘齐面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程皇后听后,立马沉了脸,她自然是听出了秦凤华话里的意思,能力不如人是假,只怕不想被监视才是真。

但短暂的黑脸过后,程皇后又笑了,她亲切地看着秦凤华,说道:“秦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本宫既然选择了你,就绝对相信你的能力。本宫让又岸跟你一同去只是想你有一个帮手,你不要多想。”

秦凤华内心:呵呵,谁不知道谁啊,这都还没为您办事您都这样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了,要是真上了您的船,我指不定都能被你从船上一脚踹下去。

她不喜欢程皇后这种笑里藏刀的人,也不喜欢办事受到莫名其妙的猜忌和牵制,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帮程皇后办事。

秦凤华不搭理程皇后的说辞,继续满口推脱。

程皇后急了,没了镇北侯府的人手,单凭程国公府那几个人能成什么事,找人还不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她的皇儿可耽误不起。

于是程皇后把心一横,直接道:“秦小姐想要什么条件才肯去,但说无妨,还是程小姐要违抗本宫的懿旨?”

话说到这儿,秦凤华这才抬眼看向程皇后:“皇后娘娘,我还是那句话,程公子比起更适合,娘娘还是让程公子去。”

程皇后沉了脸:“秦小姐这是铁了心要违背本宫的旨意了?”

秦凤华:“臣女不敢,臣女只是就事论事。”

“好,好一个就事论事。”程皇后大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被秦凤华气得不轻。

“你以为本宫真的不敢治你的罪吗?”程皇后凤眸凌厉地看着秦凤华。

秦凤华内心笑笑,我赌的就是你不敢治我的罪。

如今永嘉帝生死未明,虽然程皇后名义上是营地最高的主子,但是现实却是禁军并不直接听命于程皇后,而她的亲儿子九皇子现在也生死未知,营地内的朝臣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轻易迎立一个活死人继位,而最最关键的是,程皇后背后的程家没有兵权,说是勋贵,不过是个空壳,永嘉帝在的时候他们能任意蹦跶,但永嘉帝要是真的驾崩了,手里有兵的才是王,程家根本不敢和她镇北侯府对着来。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储位之争,皇子们都拼命想要拉拢大夏几大边疆元帅的原因,有了兵腰杆子就硬了不是,没有兵,即便登上了皇位,也很有可能被人扯下来,这些可都是有先例的。

秦凤华笃定程皇后不敢在这种情况未明的时候得罪她已经她背后的镇北侯府,而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表明态度,因为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无论是成年的,未成年的皇子都在暗地里盯着,如果秦凤华真的帮助程皇后办事,然后还能成功说服荣恩侯爷出兵,那在外人看来,南域军和北域军两大军区的元帅都站在了程皇后身后,即便她爹和荣恩侯爷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程家也足可以借此狐假虎威了,所以秦凤华从一开始就是不乐意趟这趟浑水的。

现在既然程皇后自己出了昏招被她抓住了把柄,那就别怪她了。

程皇后看着镇北侯府这个日渐锋锐的嫡女,久久没有说话,秦凤华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

现在是她要倚靠秦凤华,而不是秦凤华要倚靠她。只要她的皇儿能够醒来,她忍一时屈辱又算的了什么呢,于是程皇后眼底迅速漫上了泪水,声泪俱下道:“秦小姐,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只是我的皇儿他真的耽误不得,如今整个营地能用的人手也只有镇北侯府的人了,我也只能依赖镇北侯府了……”

程皇后声情并茂的戏唱到一半,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程又岸见他姑母哭的伤心,彻底忍不了了,瞪圆了眼睛,怒目直视秦凤华道:“姑母,咱们别求她,秦凤华这种女人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你求她指不定还在心里偷笑呢,她不去,我去,姑母,我向您保证,我就是在北域军门口跪瘸了腿,也一定会说服荣恩侯爷出兵的,我一定会找到幽冥族人,治好表弟的病!”

秦凤华:……真是天助她也啊,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程又岸这是太可爱了。

“娘娘,您看,程公子都这副态度了,我相信程公子一定会马到成功的。”秦凤华假意恭维道。

程皇后要被程又岸这个愣头青给气死了,程又岸是什么货色她能不懂?让他去跟着监视秦凤华或许可以,但要将重任托付到他身上,她就等着儿子嗝屁。

听着秦凤华这番又是推脱的话,程皇后连忙找补道:“又岸他年纪还小,不懂事,他说的话,秦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只要秦小姐肯走这一趟,今后,只要是本宫力所能及的,本宫一定都帮秦小姐办到如何?”

秦凤华心里冷笑一声,她倒还真不稀罕程皇后的这句承诺,因为从以往的其他人的遭遇来看,程皇后的承诺非但不兑现,还相当于催命符,承诺了谁,谁就得死,十次承诺,九人嗝屁,其中一个没有嗝屁的肯定是她程家的亲戚。

程家这些年来一直想要以外戚的身份干政,但奈何碰上一个对外戚深恶痛绝的永嘉帝,所以就一直没有得逞,始终蛰伏在暗处跃跃欲试,而如今嘛,程皇后一面是真担心九皇子,一面则是担忧自己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力飞了,这才揪着秦凤华不肯放手。

但秦凤华也深知不能将程皇后得罪的太死,毕竟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于是秦凤华提出了心中早已打好腹稿的折中方案。 第394章 你怎么可以答应她 “娘娘,您与其费劲纠结让我还是程公子去,不如您亲自跑一趟,无论是我还是程公子去说服荣恩侯爷出兵,都不如您亲自去北域军营与荣恩侯爷谈来的实在,您亲自前往,即便荣恩侯爷再不愿,也不会当面拂您的面子。”

“我亲自去?”这程皇后倒还真没想过。

秦凤华点点头:“对,娘娘您凤驾亲临一定比什么都好使。”

程皇后“唔”了一声,做低头沉思状。

秦凤华见她犹豫,于是又推了一把:“娘娘,难道您不想九皇子尽快好起来吗?”

想,怎么不想,程皇后做梦都在想这件事。

只是……她是一国皇后,去军营……

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秦凤华突然提出这个方案,让程皇后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她一时有些犹豫,决定不下来。

“娘娘,您亲自去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李统领一定会分出些人手保护您,更多的人意味着更多的希望,九皇子得救的希望也就更加大了是不是?”

秦凤华说的没错,可是程皇后同样又顾虑,如果她一走,那营地这里就没有主事人了,九皇子还在这里,其他的皇子妃嫔也在这里,如果有人企图对九皇子下手,那……

而且现在永嘉帝生死未明,最坏的结果是永嘉帝已经死了,那营地里的朝臣会不会趁她不在的时候迎立新君呢?要知道,如今除了她的九皇子,可是还有好几位成年的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呢。

程皇后在心底一番权衡,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离开营地,她必须在这里坐镇,镇压营地里的这些野心勃勃的妖魔鬼怪。

程皇后抬眼直直地盯着秦凤华,突然问道:“秦小姐,本宫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愿意去?”

秦凤华看着程皇后的眼睛,突然感觉到不妙。

“来啊,给本宫将她拿下。”

秦凤华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擒住了。

“皇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秦凤华被人双手擒住胳膊压跪在地上,她抬头看向程皇后问道。

程皇后从上首走下来,慢慢走到秦凤华身前,用一只手挑起秦凤华的下颌,微微低下头,望着秦凤华:“秦小姐,你很聪明,知道这种时候要明哲保身,但你以为本宫会如你的愿吗?”

秦凤华警惕地盯着程皇后:“你要做什么?”

“上了本宫的船就没有下去的道理,本宫是个讲理的人,为本宫和皇儿卖过命的,本宫都会记在心上,但不听话的人,本宫会记得更牢。”

秦凤华没说话,一脸戒备的盯着程皇后。

程皇后轻轻拍了拍秦凤华的小脸,笑道:“秦小姐,小脸不要崩的这么紧,本宫这里有好东西要给你,”说着,程皇后朝旁边伸手,贴身大太监刘齐适时地将东西递到程皇后手上,“秦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你身边那个小白脸侍卫不是普通人。”

秦凤华瞳孔微缩,没有说话。

程皇后自顾自的往下说:“秦小姐还记得同州游船的事情?当时情况危急,你似乎叫了个不得了的名字,一个本应该早就死了的人的名字。”

秦凤华:“娘娘,您在说什么臣女不明白,臣女当时有说什么吗?臣女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没关系,本宫替你记得就行,”程皇后盯着秦凤华的眼睛,红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名字,“你喊的是容景,你喊的是荣王世子容景。”

秦凤华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其实当时情况危急,秦凤华早就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喊破容景的名字了,可是即便当时她喊了容景的名字,程皇后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时船上有程皇后的人?

程皇后笑笑,拍了拍秦凤华的肩膀:“秦小姐不必如此紧张,也不必不承认,只要我将你身边那小白脸侍卫抓来,一切自然可以真相大白,到时候镇北侯府私藏谋逆大犯的罪责自然逃不了,秦小姐认为咱们陛下会容忍你镇北侯府的背叛吗?到时候任你爹秦朔再权势滔天,手握重兵,也逃不了诛九族的命运。”

秦凤华万万没想到程皇后还有这么一个大杀招在这等着她。

真是大意了。

“娘娘,你与我说怎么多应该不是想把这件事捅出去看着我镇北侯府倒霉?”秦凤华忽地笑道。

“秦小姐是聪明人,本宫也乐于跟聪明人说话,可是本宫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秦小姐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说完,程皇后直起了身子,背过身道:“你身边的那个小白脸本宫已经命人扣下了,你什么时候帮本宫把事情办成了,本宫就放了他,否则,本宫的九皇子要是救不回来,你镇北侯府也休想好过。”

“好,我办娘娘办事,只是我有一个额外的条件。”

程皇后:“秦小姐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秦凤华笑笑:“娘娘,陛下可还没找到呢,镇北侯府还没倒呢,您也别太绝对了,您应该也不想看到我爹选边站。”

程皇后定定地看了秦凤华一会儿,忽然笑了:“说,你有什么条件。”

秦凤华:“我可以去北域军营,可以去大月国,甚至也允许程公子跟着,但是,我要求拥有最高指挥权,如果程公子在路途中因为什么事与我意见相左,他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不能帮娘娘办事。”

她话刚说完,一旁的程又岸立马跳脚了,指着秦凤华就骂开了:“秦凤华,你说什么?让我听你的?小爷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算老几?你算什么东西就让我听你的?你做梦!”

秦凤华:“娘娘,你看见了,这还没有上路,程公子就已经对我这么不满了,如果你不答应我刚才的条件,我根本没法为娘娘办事。”

“姑母,你别听她的,秦凤华她居心险恶,小人……”

“好!本宫答应你。”程又岸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程皇后无情地打断了。

“姑母,你说什么?!”程又岸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程皇后:“本宫给你最高指挥权,如果又岸在路途中闹脾气,你可以用任何办法叫他闭嘴,只要不把人打死,本宫一概不予追究。”

“姑母!”程又岸失声尖叫,震惊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是不是你心尖尖上可爱的侄儿了?您怎么可以答应秦凤华这种无理的条件!” 第395章 人手不足 “够了!”程皇后大喝一声,“程又岸你不要在闹了,本宫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要是不听话,本宫就让你娘来收拾你。”

听到程皇后提到程国公夫人,程又岸立马偃旗息鼓了,缩着脑袋,乖得像个鹌鹑似的:“好好,姑母,我不闹了,我听您的,你别去找我娘。”

程皇后看了他一眼,见他终于老实了,这才重新转向秦凤华:“秦小姐,你的顾虑本宫已经替你解决了,现在可以启程了?”

秦凤华点点头:“可以,只是凤华还需要向娘娘确认一点。”

“你说。”程皇后道。

“我帮娘娘办成了事,娘娘能信守承诺放了我的侍卫么?我希望娘娘能给我一个准话,不然我心难安呐。”

“那是自然,本宫向秦小姐保证,事成以后,此事在本宫这里就算一笔勾销了,本宫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提起,也绝对不会用此事威胁秦小姐和镇北侯府,这个保证,秦小姐可满意?”程皇后看着秦凤华说道。

秦凤华摇了摇头:“娘娘,您这样我恐怕很难信服。”

程皇后皱着眉头看着秦凤华:“那你想要怎样?”

秦凤华:“娘娘必须立下毒誓,一旦娘娘有违誓言,则九皇子即刻命丧黄泉。”

“大胆!秦小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我儿!”程皇后眼神冰冷的看着秦凤华,凌声道:“你不要以为本宫就非你不可了!”

秦凤华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娘娘就另请高明。”

“你!你不在乎荣王世子了?你别忘了,你私藏反贼,与反贼同罪,也是谋逆大罪!”

秦凤华累了:“娘娘,您既然豁得出去九皇子,那我也豁得出去我的侍卫和我这颗项上人头,娘娘不想合作,那就同归于尽,大家都别想活!”

程皇后被秦凤华最后一句话镇住,一时竟忘了生气。

秦凤华又道:“娘娘,您想想,用九皇子的命来换一个侍卫和我的命是不是太不值了,我只是因为心中不安,朝娘娘讨一个承诺,我并没有害九皇子的心,我巴不得九皇子长命百岁呢,而且我让娘娘发毒誓的前提是您不会违背诺言,”秦凤华苦口婆心,想尽办法做程皇后的思想工作,“娘娘,您想啊,如果您不违背诺言,那这个毒誓就永远不会应验,与九皇子和您也并无半点损失是不是?您现在委屈委屈,纡尊降贵说上两句话,我这边的工作也好展开,大家就都妥了不是?所以您真没必要动气,咱就是走个过场,就是个形式,您别太介意了。”

程皇后一双犀利凤眸盯了秦凤华良久,秦凤华也丝毫不惧,抬起双眼与程皇后坦然对视,良久以后,程皇后妥协了:“好,本宫发誓。”

说着,她抬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用九皇子的性命发了一个毒誓。

“……一旦本宫背弃誓言,则叫我儿天打雷劈,命丧黄泉,永世不得超生。”

秦凤华:“……”

倒也没到“永世不得超生”的境地,我就是想九皇子死一回,没想碍着他投胎的,您这样一搞,显得我特别的恶毒,像个专要小孩人命的老巫婆似的。

秦凤华虽然心中吐槽不已,但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已经扯皮半天了,真没必要再与程皇后分辨什么我还是希望九皇子能投胎这个问题,没必要,也多此一举。

所以等程皇后发完誓后,秦凤华彻底结束了双方之间的扯皮,对着程皇后行了一个告退礼后,就退出了程皇后的营帐。

她先是回到了镇北侯的营帐,见了容景,跟他简要说了一下与程皇后的谈判过程,以及程皇后已经识破了容景的身份。

“所以交易的结果就是这样,容景,你怕是不能陪我去大月国了,程皇后不会允许到手的人质在她面前消失。”

容景:“凤华,你先去,我这里自有办法脱身,你别担心。”

秦凤华:“需不需要我让师父配合你?”

容景:“暂时不必,解忧阁的人应该快到了。”

解忧阁……对啊,解忧阁!

秦凤华:“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顺利脱身了就来找我,”她顿了顿,又道,“至于程皇后和程家,再从长计议。”

经过这事儿,秦凤华已经看透了程皇后的面目,九皇子可以救,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但她绝对不会让程皇后和她背后的程家如愿,想要皇位?做梦去!

最后,因为时间耽搁的实在太久了,秦凤华不得不将启程的时间推迟到了第二日清晨。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秦凤华的队伍便启辰了,近百骑的人马轻装简行,踏着朝阳,一路向着西域大军的所在地飞驰而去,渐渐地由大变小,接着变成一个个小点,直至最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程皇后远远地看着秦凤华一行人走远,站在原地,驻足凝望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太监刘齐跟在程皇后身旁,搀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为程皇后引着路,同时抬眼看了程皇后一眼,然后轻声道:“娘娘,您真就放心将找人的事儿托付给秦家的那个小姐?”

程皇后:“不放心又能怎么办呢?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也只能倚靠她了,哥哥的人就是再快,也得要十日后才能到达朔野,你说我如何等的起啊。”

“可是……”刘齐犹豫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秦凤华不是我们的人,镇北侯一直不曾卷入到皇位之争,不会尽心帮我们是不是?”

刘齐点头:“奴才就是这么想的,毕竟把九皇子的性命交道外人手上……”

程皇后忽然扭头看向刘齐,道:“刘齐,你知道为什么本宫这次一定要秦凤华去吗?”

“不是因为人手不足吗?”

“这是其一,其二是因为李磐。”

刘齐:“?”

“我原本是属意荣恩侯府的嫡女王羽兰去的,但是李磐与我说王羽兰去,荣恩侯爷大概率不会出兵,但如果是秦凤华去,荣恩侯爷就一定会出兵。”程皇后道。

“哈?为什么?李大人为何如此笃定呢?”刘齐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外人,荣恩侯爷怎么可能不听自己女儿的,反而去听一个外人的话? 第396章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原本是属意荣恩侯府的嫡女王羽兰去的,但是李磐与我说王羽兰去,荣恩侯爷大概率不会出兵,但如果是秦凤华去,荣恩侯爷就一定会出兵。”程皇后道。

“哈?为什么?李大人为何如此笃定呢?”刘齐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外人,荣恩侯爷怎么可能不听自己女儿的,反而去听一个外人的话?

“本宫也问过李磐这个问题,但他三缄其口,并不说具体的原因。”程皇后道。

“所以娘娘您选择相信李磐的话?”刘齐觉得程皇后的这个相信来的有点草率啊。

程皇后:“李磐这个人我还是了解一点的,虽然他心中有自己的计较,不见得会跟本宫站在一起,但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一定都是有根据的,只是这个根据有些莫名,本宫还不知道罢了。”

刘齐想想,也认同程皇后的话,李磐这人很知道如何明哲保身,但却是个颇为可靠的人,他在很多事上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但一旦给出建议,那这个建议就一定包含了有价值的信息量,程皇后基于事实考量,相信李磐的话也确实可以理解。

“对了,刘齐,”程皇后转头看刘齐,忽然道,“李磐那边你要密切关注,一旦那边有陛下的消息一定要立刻禀报给本宫。”

“娘娘您放心,奴才都已经安排好了,一旦那边有动静,咱们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程皇后:“嗯,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娘娘,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常太师……”

“常太师?他怎么了?”程皇后问道。

“常太师昨天离开了营地,当时是汪延亲自送走的,去向不明。”

程皇后:“嗯?你没打听出来?”

刘齐苦笑一声,说道:“奴才想打听啊,但没人给奴才打听啊。”

程皇后奇怪地看他:“这是怎么说的?”

刘齐:“娘娘,您忙于九皇子的事,应该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汪延死了。”刘齐道。

程皇后大惊:“汪延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怎么就死了?谁杀的?”

刘齐:“昨天晚上被人砍断了脑袋死的,至于是谁杀的,就不知道了。”

程皇后大为震惊,一时竟没了话。

“而且还有更邪性的事。”刘齐又道。

“什么?”

“娘娘,您难道没发现吗?如今营地里没有东厂的番子了。”

程皇后经过刘齐的提醒才恍然发觉,打从早上起,她竟真的没看见一个东厂的番子,往日里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的番子们今天竟然都人间蒸发了,竟然一个都看不着了。

程皇后神情严肃,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齐:“奴才从禁军那边打听到营地里的番子都被人杀了,一夜之间,全部被诛。”

程皇后:“全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怎么可能呢?”

刘齐沉重点头:“全部,一个活的都没有。”

就是这种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才是最最让人恐怖的。

程皇后心底忽然涌上害怕,幕后之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东厂的番子全歼,甚至能杀了汪延,那昨晚,那种情况,杀了他们对于幕后之人显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他没有做罢了。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其实并不安全,幕后那个人还躲在暗处看着他们?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的已经达到了吗?还是没有?准备继续伺机而动?

程皇后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真是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朔野回上京,但她也知道这不现实,不说皇帝还没找到,他们不可能拔营回去,即便皇帝找到了,她也不能不去,九皇子还需要人救命,她必须留在这里。

于是眼下所有的担心和害怕只能强压回心底,她必须保持镇定,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吩咐刘齐道:“你去把李磐给本宫找来,就说本宫有要事要让他去办。”

刘齐虽然不知道程皇后在这个节骨眼找李磐又有何事,但身为一个优秀的贴身太监,刘齐自然懂得如何满足主子的要求,于是他领了差事,又去找李磐了。

那厢,李磐的人手都已经开挖到营地百米以外了,正忙着呢,忽然手下一个禁军来禀说刘齐找他,李磐当下就无语了,脱口问道:“他又找我干嘛?”

说着话呢,远远就见刘齐已经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李磐只得先放下手上的话,抹了一把脸,嘴角扬起客套的笑,应了上去。

“刘公公啊,不知您又来找李某是作为何事呢?”

李磐尽管带着笑,但语气中的不耐却藏都没藏,一个“又”字将不耐体现的淋漓尽致。

刘齐拱了拱手,笑道:“又来叨扰李大人干活了,真是不好意思,”他先是给李磐道了歉,然后才切入正题,继续道,“我家娘娘有请。”

李磐:“不知皇后娘娘唤我所谓何事,公公可否告知,我也有个准备。”

刘齐:“这我还真不知道,娘娘并未言明,大人随我过去便知了。”

李磐:“……”

得,程皇后估计又想出了什么劳人的事儿了,估计又是让他去跑腿,没办法,人家是皇后,请他过去,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可以拒绝的。

“既然如此,那公公就带路。”李磐决定了,等会儿得跟程皇后好好说说,他这找着皇帝呢,这样一趟一躺地打断他的工作算什么事儿,工作太难开展了。

于是李磐便由刘齐带着,往程皇后那边去了。

程皇后营帐内,李磐刚刚行过礼,人才站稳,程皇后就直接单刀直入了。

“李大人,本宫听说汪公公和东厂的番子昨晚都死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么多番子的尸体在营地外头摆着,只要不是个瞎眼的就都看得见,李磐见程皇后问起了,也不觉得奇怪。

“是的,娘娘,汪公公他们于昨晚不幸都遇刺身亡了。”

程皇后坐直了身体,又问道:“那大人可找到杀害汪公公的幕后黑手了?”

李磐想,我这找皇帝都够呛了,哪里还有空去调查什么幕后黑手,他又不是神仙,有三头六臂。

于是李磐摇了摇头,道:“微臣无能,未曾找到。”

程皇后继续追问:“既然幕后之人如此神通广大,那大人有没有想过,以营地如今的情况,禁军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营地内人吗?要是凶手又杀了个回马枪,李大人又几层的把握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危。”

李磐怔了怔,这他还真没想过。

程皇后看着李磐的脸色就知道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李大人又想过凶手杀人的动机吗?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凶手目的达到了吗?还会再杀人吗?大人,你应该都没想过,你将大部分禁军都散出去找陛下了,营地内的防卫空虚,本宫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防卫,而这种情况下,大人觉得如果敌人真的再次来犯,营地内有几人能活着,”程皇后看着李磐的眼睛,严肃的,一字一顿道,“危险并没有解除,我们所有人依旧处在危险之中。”

李磐:“娘娘能跟微臣说这些,心里必定已经有了章程,娘娘准备怎么做?”

程皇后:“我们暂时不能离开朔野猎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调兵。”

“调兵?”李磐诧异,“可是,北域军吗?没有陛下的虎符调不动北域军啊。”

程皇后:“不是北域军。”

李磐:“那是谁?”

程皇后:“我记得同州还有些兵马。”

“同州?卢词吗?”李磐想了想,同州确实驻扎了两万的人马,如果调同州的兵来护卫朔野猎场的大营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方案,同州距离合适,大部队快马加鞭的话最快十天左右应该可以过来,而同州军的性质也不同于北域军,北域军只听命于皇帝,没有虎符绝不调兵,但同州军就不一样了,同州军相当于皇家守备军,如今皇室有难,皇帝下落不明,皇后是绝对有权利调动同州军来保卫皇室的。

“娘娘,您希望微臣怎么做?”李磐问道。

程皇后:“我这里已经拟好了一道调兵的懿旨,你即刻派人送往同州给卢词,让他划出五千,不,八千同州军即刻北上,保卫皇室。”

李磐凌声答应,恭敬地接过程皇后的懿旨,下去安排去了。

不久以后,三骑禁军起码飞快奔出朔野大营,马头一路向东南方向,往同州城的方向去了。

一日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过得飞快,夕阳隐没,一日就这样过去了,偌大的营地里又点起了灯火,朔野的风时不时在营地内穿梭而过,挑逗得火舌频频舞动,显得不安分极了。

而黑夜下,不安分的又何止是外头的火焰,里头的人心也同样在浮动摇曳。

“王爷,您说这都已经两天过去了,李磐怎么还没找到陛下?您说陛下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年轻男人。

他面前是一个须发掺白的中年男人,年纪大约五十上下的样子,男人身着黑色常服,身材干瘦,姿态闲散地歪头倚靠在一个美艳妖娆的女子的怀里。 第397章 怎么随意编排 男子随手抓起旁边高脚案上的点心砸向年轻男人,斥道:“华天则,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陛下你都敢编排了?”

华天则被砸了并不惶恐,反而还堆脸嬉笑道:“王爷,我这不是为您考虑嘛。”

“你少在我这儿放屁,说什么为本王考虑,我看你是为你头顶上的那顶乌纱帽考虑。”顺亲王厉武眯着眼睛看华天则,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目的。

华天则嘿嘿一笑,道:“王爷,如今陛下不在,按照辈分,你就是整个朔野大营里最尊贵的宗亲,那……陛下要是真遭遇了不测,大夏的江山社稷还不得由您扶一把吗?”

华天则这话说的隐晦,但意思却很明显,皇帝突然驾崩,又没有留下遗诏让哪位皇子来继位,那此时最有分量说话的不就是地位最崇高的顺亲王了吗?

而且如果正经地论,就是永嘉帝也得叫顺亲王一声皇叔,不因别的,盖因顺亲王乃是当初高祖皇帝的遗腹子,论辈分,顺亲王与先帝是平辈,永嘉帝比顺亲王小一辈,可不得叫人一声皇叔嘛。

所以华天则才想此时来探探顺亲王的口风,如果顺亲王有属意的皇子,他也好及早站对不是。

厉武偏头吃了一口美姬递到自己嘴边的杏仁糕,慢悠悠地咀嚼了几口,吞下后,这才拿正眼看华天则,嗤笑道:“我去扶大夏的江山一把?哈哈,华天则,你是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脑子,傻了?本王就是一介酒囊饭袋,又什么本事能扶起大夏的江山?你别逗了,赶紧回去洗洗脑子,抱着本王新送你的美妾睡觉。”

华天则一直听说顺亲王是个再豁达不过的人,自己平时与他瞎混的时候也深有体会,但华天则现在觉得往日里他的那些体会都不够深刻,刚才听了顺亲王的那番自嘲的话,他才清晰的认识到顺亲王到底是个多么豁达的人,甚至豁达得过了头。

这世界上,本就只有少部分人能认清自己,而在这少部分人中也只有一小部分人不光能够认清自己,同时还能够清晰的自嘲。

华天则就不能在认清自己的时候还承认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他还是要脸的,是个人在外头都想充充面子,装装样子。

华天则看着顺亲王被酒气笼罩的双眼,思路清奇地竟然从厉武的脸上看出了“大智如愚”四个大字,他心底越发的确信了,顺亲王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怎么简单,在沉迷美色,嗜酒如命的表象下一定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于是他语气中更加讨好了:“王爷,您就给我透个底,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厉武也是奇了,他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华天则还揪着他不放。

“华天则,你是真傻还是在这儿给我装傻?本王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够清楚了?让你有产生了幻想?”

华天则看着厉武的眼睛微微一愣,迟疑道:“王爷,您是真不打算……”

“不打算!”厉武打断华天则道,“皇帝老儿家的事我去掺和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华天则:“……”

“王爷,皇帝家的事不就是您家的事儿吗?您忘了吗?您也姓厉啊。”

厉武摆摆手,语气颇为不耐烦:“我说的是皇帝自己后宫那一大家子,他们一家子爱闹便闹去,跟本王有什么关系,本王现在过的很好,才不去掺和那些麻烦事儿。”

华天则:“……”

他原本以为自己攀上了亲王的人脉,而且还是超一品亲王的人脉,怎么说以后都应该飞黄腾达的,可没想到,这个顺亲王竟然这么……呃,佛系,这……这,这叫他还怎么更进一步!

厉武看他一副被现实打击到的模样,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我说小华啊,你不是京官?”

华天则一愣,随后道:“回王爷的话,臣是今年下半年刚从地方调上京的。”

厉武点点头:“那难怪了,京官都知道本王是什么尿性,只有地方官不熟悉京城,才会被表象蒙蔽,”厉武看着他道,“本王虽然品阶高,但在皇室中并不理事,就是个拿钱的闲王,你想通过本王站赢队伍你算是打错算盘了。”

厉武停了停,看着华天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最后好心奉劝道:“所以啊,本王劝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么缩紧脑袋做王八,万事不理,也就不会沾着腥,要么擦亮了眼睛,赶紧另投他门,反正,本王这儿是没戏的。”

“好了,本王也累了,要休息了,你出去。”厉武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华天则恍恍惚惚地行了个礼,脑子晕乎乎地走出了顺亲王的营帐。

见华天则走了,厉武一改放荡不羁的懒怠神色,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子,道:“你是演戏演上瘾了是?”

女人被厉武推开也不恼,而是站直了身子,白若玉瓷的素手抚了抚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裳,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艳丽得过分的眸子,看向厉武道:“怎么?给你一个老牛吃嫩草的机会你还不乐意了?”

厉武看着眼前的女子,额头青筋微跳,眼角抽搐道:“南宫纯,你特么给老子正常一点,老子不是断袖,吃不下带把的嫩草!”

他恨恨说完,似乎想起来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那力道,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唇擦破。

“演戏就演戏,喂什么糕点,刚才你手指差点捅进老子嘴里,南宫纯,你恶不恶心,脏死了,呸呸呸!”厉武嫌弃道。

南宫纯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金翅发簪,不以为然道:“我都不嫌弃你年纪大,你反倒嫌弃起我来了,你可真行啊,顺亲王爷。”

厉武看着面前的这个妖孽,心很累:“好了,戏也演过了,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走。”

南宫纯没走,反而坐了下来。

厉武扭头看他:“你这又要唱哪出?”

南宫纯:“事情还没完呢,我还不能走。”

厉武:“??”

“小九不是都躺在那儿了吗?什么叫事儿还没完?”厉武奇怪道。

南宫纯:“程皇后让秦凤华去找王问了。”

“所以呢?”

这事儿厉武也听说了,但是这事儿难说,就不说秦凤华能不能说动王问帮程皇后救九皇子了,他们接下来能不能在大月国找到南宫纯的族人还两说呢,厉武觉得这两件事情办下来怎么也要半个月往上,而这段时间足够南宫纯和他后面的人达成目的了。

南宫纯摇头:“上京那边出了一些纰漏,这边还得拖一拖。”

厉武:“要拖多久?”

南宫纯:“最快也要拖一个半月。”

厉武:“??”

“怎么回事?上京城那边怎么了?”厉武坐直身子问道。

南宫纯:“常氏和二皇子已经抵达上京城了。”

厉武不解:“所以呢?他们母子抵达上京城与你们又有什么影响?”

南宫纯看着厉武,一字一句道:“田鸿信悄悄回京了。”

厉武大惊:“什么?你说田鸿信回京了?他不是在北域吗?怎么会突然回京?”

南宫纯:“我们怀疑是常太师做的手脚。”

“常太师?”厉武忽然想到,常太师好像确实离开了营地,“所以你的意思是常太师也回京了?”

南宫纯点点头,道:“应该是,不过他现在肯定还没回京,卢词那边已经派人截杀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厉武:“常家要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将田鸿信叫回去?田鸿信带了多少兵?”

南宫纯没说话,朝厉武比了个数。

厉武:“一万?”

南宫纯摇头:“我们初步估计,是十万。”

听到这个惊天数字,厉武惊得差点跳起来:“常家和田鸿信想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南宫纯:“差不多,常家和汪延的目的一开始的目的应该是利用法恒大师控制皇帝,让皇帝写下传位诏书。”

“传位给二皇子厉云宣?”

南宫纯点头。

厉武:“哦,本王明白了,所以他们为了确保厉云宣能够成功坐上皇位,就提前让田鸿信带兵回京,到时候一旦出现异党就将人杀了,常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南宫纯:“所以现在棘手的问题是上京城外那十万大军。”

“本王记得卢词在同州城也有守军啊,将同州军调回京去啊。”厉武道。

南宫纯翻了个白眼:“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调兵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儿吗?而且同州城只有五万守军,数量仅是田鸿信军队的一半,你觉得五万对十万有多大的胜算?”

厉武被他教训得没了话,过了半晌才嘟囔着道:“这也要看将军是谁不是?你让镇北侯秦朔来,那别说五万对十万了,就是一万对十万也不成问题啊。”

南宫纯被他气笑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就不说镇北侯是不是我们自己人这一说了,就单单说镇北侯现在在哪儿?他在南域!在南域!怎么可能支援得了卢词!” 第398章 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厉武:“呃……好,那你说要本王怎么配合你?”

南宫纯:“上京城那边卢词自会想办法,至于这边,需要你稳住局面,也不用你做太多,维持现状就好了。”

厉武点点头:“行,本王知道了。”

说完,他看着南宫纯,问道:“厉纣现在是个什么想法?真就准备回去东海养老了?”

南宫纯摊开手,无奈道:“嗯呐。”

厉武:“……”

“那现在太后那边怎么说?她属意谁当皇帝?二皇子和九皇子不行,那就只有五皇子和八皇子了,五皇子背后是承恩公府,承恩公府一家子就是个吉祥物,没有实权,也没有野心应该好控制,八皇子厉云洲,出身太低,好像没什么存在感。”

想到八皇子厉武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很久没看见小八了,这次秋狝也没跟着上来,他现在在做什么?”

南宫纯也是一愣,翻了翻记忆,只想起来他最近的一件事是和寄居在镇北侯府的一个表小姐私通,当时闹的还挺大,但好像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听到厉云洲的动静了。

“我稍后让人去留意一下八皇子,不过我的感觉是太后应该不会在成年的皇子里选人。”

“选没成年的?”厉武想了想,也能理解太后的想法,年纪小,听话,好控制,年纪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可不会轻易顺着太后的意思来。

“我记得现在出了小九就只有小十三没成年了?小十三现在几岁来着?七岁?还是八岁?”

厉武不关心永嘉帝的后宫,一时还真不知道十三皇子几岁了。

“今年刚满七岁。”南宫纯道。

“小十三的母妃是谁来着?”厉武问道。

“沐嫔。”

“沐嫔?是哪号人物?本王怎么没听说过?”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听卢词的意思是十三皇子的母家不显,太后有意扶持。”

厉武想了想,道:“也行,太后娘娘既然决定了,本王配合就是了。”

“我这里可以拖延一些时日,但是上京城那边你们还是需要尽快解决田鸿信,不然到时候两头登基,一朝两个皇帝,就真的闹笑话了。”厉武道。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他不过一句戏言,在不久的将来竟然会变成现实,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暂且不提。

南宫纯见厉武答应下来,事情办成,便要走了,这时厉武出声叫住了他,南宫纯回头,疑惑地看他,用眼神问厉武还有什么事。

厉武:“如果到时候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支持五皇子上位,你可以将我的决定告知上京那边一声。”

南宫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还有……”

南宫纯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顶着好几斤的头饰转头很累的好伐,南宫纯心里吐槽道。

厉武:“还有,你竟然担心九皇子那边有变,你为什么不加大黑冥花的计量?让九皇子昏迷上三个月不是更好?少了一个敌人,咱们的胜算不是更大么?”

南宫纯吸气又吐气,吐气又吸气,往来反复了五遍,这才心平气和的咆哮道:“那是黑冥花!是通往地狱的幽冥之涧的奇花,你以为是狗尾巴草吗?说有就有,我手上就那么一株,上一次都用完了,不然你以为我不知道加大计量吗?”

厉武被南宫纯咆哮的,感觉自己脸上都是他的口水,他抹了一把脸上可疑的水,然后看着南宫纯道:“纯娘啊,你现在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你跟你娘越来越像了,这样不好,不好,女孩子应该端庄贤淑,温柔小意才对,你这样可一点儿不像女孩子。”

南宫纯沉默了,似乎是被厉武噎住了,半晌才狠狠地道:“老子是男的!”

“本王还以为你当女装大佬当上瘾了呢,原来你还是清楚自己的性别的啊。”厉武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好了,不跟你打口水仗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办,营地这里就交给你了。”南宫纯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复又回头,道,“哦,对了,厉纣还不知道我给九皇子下毒的事,你可以适当的给他透个口风,不要到时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

“行,本王知道了,你赶紧滚。”厉武像赶苍蝇似的,挥手赶人。

南宫纯瞪了厉武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南宫纯走了以后,厉武想了想,招来了一个人,低头吩咐道:“你去留意一下华天则的动向,如果有异动即刻回来汇报。”

那人恭声答应,自下去办事了。

人走了以后,厉武又招来自己身边的大太监贾口询问十三皇子的事。

贾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了厉武关于十三皇子的一切。

“所以这小子的生母就是一介歌女?”

贾口:“是的,王爷,沐嫔原本只是司教坊的一名歌女,因为姿容清丽加上歌声动人被皇上看中,临幸了一夜,她也是运气好,一次就怀上了龙胎,诞下了十三皇子,之后母凭子贵,在圣上大封后宫的时候得了个沐嫔的位份。”

“十三皇子目前是木嫔亲自在教养?”

“原先是养在福安公主生母鄂贵嫔宫里,后来沐嫔位份上来以后,便又回到了沐嫔身边,由她亲自教养了。”

“竟还有这层关系?这样说来,鄂贵嫔是十三皇子的养母了?”

贾口:“可以这么说,十三皇子回去后,并未与鄂贵嫔疏远,每日都会去鄂贵嫔宫里给她请安。而沐嫔与鄂贵嫔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据说当初圣上是属意将十三皇子抱到皇后膝下抚养的,是沐嫔百般请求,圣上才将十三皇子给了鄂贵嫔抚养。”

“哦?孩子还是沐嫔亲自送到鄂贵嫔那里的?沐嫔和鄂贵嫔是什么关系?”

贾口摇摇头,道:“是什么关系尚不知道,但沐嫔和鄂贵嫔之间确实非常和睦,十三皇子相当于是两宫在共同教养。”

厉武听此,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福安公主是嫁给了镇北侯府的大公子秦沐?”

贾口点头:“是的,王爷。”

厉武:“这样说来,十三皇子的养母是鄂贵嫔,而鄂贵嫔是福安公主的生母,福安又嫁到了镇北侯府,那十三皇子其实多多少少就跟镇北侯府扯上了关系,太后能看中十三皇子应该也有这一层关系在。” 第400章 你终于!!!! 厉云弘追着那只鹰,一路追到了一处山崖边。厉云弘抬头望去,看见了在崖顶盘旋的那只鹰。

他确定了,那只鹰的巢穴就在崖顶上。

“小畜生,以为躲在崖顶老子就奈何不了你了?你给老子等着,今儿个小爷非把你的毛都拔了不可。”说着,厉云弘就开始寻找上去的路,这座山崖颇为陡峭高耸,厉云弘在前头没有看见可以攀上去的路,于是准备绕到后头找找看。

他骑着马往山崖后走,山崖后是一片洼地,带着水的草泥地让马蹄行走的步伐变得缓慢起来,在即将绕到崖后的时候,厉云弘听到了异常的声响。

莫名地,这一刻,厉云弘的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他忽然觉得周围的环境安静极了,崖后诡异的声响在厉云弘的耳边不停地放大又放大。

不自觉地厉云弘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咽了一口口水,驱着马儿,终于走到了崖后。

循着声音,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又两只秃鹫正在地上啃啄着一具尸骨。

原来是两只畜生啊,厉云弘看明白以后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心里紧张的,他还以为遇见朔野狼群了呢。

既然是秃鹫,厉云弘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它们吃它们的腐肉,他打他的鹰,互不相干。

于是厉云弘继续驱马往后走,打算找找这山崖好落脚的地方,便于他一会儿攀上去。

那两只秃鹫显然也注意到了厉云弘的靠近,抬头睁着一双鸟目警惕地盯着厉云弘。

厉云弘:“放心,吃你们的,老子对尸体没兴……”

话说到这儿,突然戛然而止,厉云弘眼睛的瞳孔骤然急速张大,眼睛里,两只秃鹫爪子底下踩着的一截明黄清晰的投映在他眼底。

明黄,那是专属于皇帝的颜色。

厉云弘面色骤变,一股不详的预感翻涌上他的心头。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厉云弘手伸向后头,抽出两支箭,瞄准两只秃鹫,连发两箭,两只秃鹫被箭矢惊飞,大概是因为填饱了肚子,那两只秃鹫没什么挣扎就放弃了地上剩余的尸骨,扑簌几下飞远了。

赶走了秃鹫后,厉云弘持着弓缓缓靠近那具尸骨。

厉云弘靠近后,看见地上的尸骨已经变得七零八落,头颅和身体早已分了家,血肉已经被动物啃食殆尽,只有血红的骸骨上还挂着些许残肉,厉云弘望着地上头颅骨那黑洞洞,血淋淋的眼眶,细细密密的可怖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其实从尸骨已经辨认不出地上的人是不是永嘉帝了,但是地上被撕咬得零碎不堪的明黄色龙袍有明晃晃地告诉他,这就是永嘉帝。

厉云弘踉跄地翻身下马,往前走去,他走的慢极了,好像这样就可以迟些面对残酷的真相,只是现实显然不愿意放过他,他走了不过几步,脚下忽然嘎吱一声,猜到了什么东西。

厉云弘身上的鸡皮疙瘩嗖地一下全部炸起。

我……我不会踩到……踩到父皇的尸骨了!!!

厉云弘内心崩溃,战战兢兢地低头向下看,然后动作迟滞地抬起了那只踩到异物的脚。

第一眼看明白那是何物后,厉云弘是松了一口气的,不是尸骨,但第二眼,一股巨大的绝望忽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踩到的是永嘉帝的御冠!

龙袍,御冠……那地上被秃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骨就是他的父皇啊!

厉云弘咚地一下就跪下了。

“父皇!”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孝子,但亲眼见到自己父皇如此凄惨的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不免悲怆。

此时马儿在低头吃草,厉云弘双膝跪进泥泞的洼地里,看着近处狼藉的尸骨,恸哭不已。

“父皇……你死的好惨啊,呜呜呜……”厉云弘眼中的泪水像小瀑布似的,哗啦啦流个不停,哭到后来,厉云弘前面的衣襟湿了个彻底,五感皆失,整个人不停地打嗝,人几乎要岔过气去。

“五皇子……五皇子……”

这时,远方路过的寒风忽然送来了人的呼喊声,不过这时厉云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听到喊他的声音。

萧缙看着茫茫无边的草原,心焦不已。

他带着人回来拉黄羊的时候,发现厉云弘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本以为厉云弘就是在附近猎两只兔子,等一会儿就回去了,可是他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头顶的太阳都已经西斜了,还不见厉云弘的身影,他这才开始急了,连忙开始找人。

可是厉云弘一直找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人加入寻找厉云弘。

找到这里,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距离营地都有大半天的路程了,眼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去,远处的山崖渐渐变黑,萧缙的心就快要被绝望溢满了。

眼看着残阳最后一丝余晖就要消失在地平线上,萧缙眼睛酸涩得像是塞进一个柠檬,他对着远处灰黑的山崖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呐喊:

“厉云弘——”

“你在哪里,给老子说话!厉云弘——”

李磐在一旁看着萧缙一副几近癫狂的样子,也感觉到头痛欲裂,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先是老子,现在是儿子,这一个接一个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次要是能找到厉云弘那个小兔崽子,把他带回去,他一定勒令所有人都不得出营地,就是在里头憋死了也别给他乱跑,否则,又出现几个失踪人口,他李磐真的要辞官回家种红薯!

寒风像呐喊声卷走,一去不复返,没有带回来一点儿回信,远方的山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是传奇话本里会吃人的邪山似的,默默觊觎着路过的人们。

黑夜开始喧宾夺主,人该退场了。

李磐:“世子,天黑了,咱们回去了。”

萧缙望着远处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山崖,眼睛通红,不甘心就此放弃。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预感,萧缙指着那边道:“李统领,我们去那边的山崖最后看一眼,没有就回去了。”

李磐不要再耽搁了,天已经黑了,再晚的话很可能碰上狼群,太危险了,但忽地对上萧缙的眼眸,到嘴的话就变了样。

“好,最后过去看看。”

于是两人打马往那边走去,因为天黑的关系,两人走的很慢。

走着走着,萧缙突然停住了脚步,李磐疑惑地转头看他。

“李统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萧缙道。

李磐:“什么声音?”

“你仔细听。”萧缙道。

于是李磐凝神细听,听了一会儿还真叫他听出了些许似有若无的声音。

李磐靠近山崖细听,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回头对萧缙道:“好像是从后面传过来的,”他停顿了一会儿,迟疑道,“听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哭?”

萧缙和李磐对视一眼,忽然一个激灵,有人!

于是两人行动一致地迅速绕向山崖后头。

两人小心抹黑走了一段距离,那啜泣声也跟着越发的清晰,真的有人在哭!

李磐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火光降临的那一刻,李磐和萧缙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洼地里,一个男人的背对着他们跪在洼地上,而刚才李磐和萧缙听到的啜泣声正是那个男人发出的。

男人似乎是哭累了,肩膀一耸一耸地抖着,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表弟!”

“五皇子!”

萧缙和李磐同时惊呼出声,他们同时认出了那跪着的男人就是失踪了半天的厉云弘!

终于找着人了,两人急忙冲向厉云弘,连脚下淌进冰凉的水里也没注意到,满心满眼只有眼前那个男人。

萧缙率先奔到了厉云弘身前,蹲下身,担心地扶着厉云弘的肩膀道:“表弟,表弟,你没事?有没有收拾?”

“好惨,好……惨……”

“什么?你说什么?”厉云弘的声音太小声了,萧缙听不清楚,于是不得不将耳朵侧向厉云弘,又问了一遍。

“父……皇,好惨,他……死得……”

厉云弘的声音依旧是破碎的,即便萧缙将耳朵都快凑到他嘴边了,萧缙还是没听清厉云弘在说什么。

“死得……好惨,太惨了……”

萧缙见厉云弘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一时没了办法,抬头问李磐道:“李统领,你看这……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磐看着厉云弘,道:“我有办法可以一试,但是试过之后你别说是我做的。”

萧缙:“??”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但是看着自家表弟这副样子,萧缙也来不及多想了,于是点头答应了李磐的要求。

见他答应了,李磐道:“那你挪开一点。”

于是萧缙给李磐让开了半个身子,萧缙身子刚挪过去,还想问李磐用的是什么办法,话都还没出口,耳畔间就忽听一声清脆的巨响。

“啪!”又快又急,干脆利落,一个大嘴巴子就扇到了厉云弘的脸上。

萧缙惊呆了:“你……”

原来这就是李磐说的办法,就离谱!

想想过后厉云弘脸上会出现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再想想厉云弘事后的反应,萧缙就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厉云弘一定会闹破了天,他在他爹娘那里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啪”地又是一声,李磐大概是觉得萧缙的肩膀上能扛住两个巴掌,所以在一个巴掌过后,又给了厉云弘一巴掌。

萧缙急了:“一个巴掌就够了,你怎么还招呼第二下呢!”

李磐嘿嘿一笑,说出的话险些没把萧缙气死:“我这不是寻思着搞个对称嘛,就一边怪难看的。”

这离谱的说辞让萧缙气了个仰倒,大怒道:“这种时候是追求对称的时候吗?!”

“哎呦,谁打我!”在两人的吵闹声中,忽然响起了第三个声音。

李磐那两巴掌起了作用,厉云弘三魂七魄终于归位了。

萧缙见他终于清醒了,连忙要关心自家表弟的的情况,头刚转过去,李磐突然拉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世子,你可是答应我了的,等会儿要是五殿下问起来可别说是我做的啊。”

萧缙:他就不应该答应这个肮脏的交易!

“你们在说什么?”厉云弘两只手捂住自己肿痛的两腮,抬头看向萧缙和李磐问道。

李磐和萧缙同时道:“没什么,没什么。”

萧缙怕厉云弘问起,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扶着他的肩膀,语气因为心虚显得格外的和蔼可亲:“表弟啊,你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说到这里,厉云弘一个激灵想起来了,眼眶里又迅速涌上了泪水,声音再次变得哽咽飘忽。

萧缙以为厉云弘又要陷入丢魂的状态了,连忙抓着他的肩膀用力的摇晃,后头,李磐的右手已经举起来了,时刻准备着再给厉云弘一巴掌。

萧缙下了死力气,手上的力道摇晃得厉云弘脑袋都要晃出位了,刚出眼眶的眼泪硬生生被萧缙给摇了回去。

“表……表哥,别,别摇了,你停下,停下!”

萧缙停手,胆战心惊地问道:“表弟,你没事?”

这些日子以来朔野猎场的邪性给所有人的心理都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萧缙就怕厉云弘也中邪了。

厉云弘抬头拍了拍萧缙道:“我没事,表哥,你放心。”

经过一场痛哭和刚才那一下猛烈的摇晃,厉云弘也彻底从永嘉帝凄惨死状中走了出来,心绪虽然还有点起伏,但是也能够正常说话了。

他严肃认真又带着难过的看向萧缙和李磐道:“表哥,李统领,我找到父皇了。”

萧缙:“??!”

李磐:“!!!”

“陛下在哪里?!!”萧缙和李磐同时脱口而出问道。

厉云弘抬起手指向前方:“在那里。”

萧缙和李磐又齐齐转头向后看去,只见两人身后一片漆黑,空空茫茫,连个鬼影都没有。

李磐:“哪里?陛下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厉云弘站起身,伸手拿过李磐手上的火把,将火把举向地上的某个位置,道:“在这儿。”

李磐和萧缙顺着火把的方向看去,只见火光照亮之处竟然是一个人的头颅骨! 第402章 他怎么在这 不,母妃不会死的,她会活的好好的,会长命百岁,以后他会带着母妃去封地就藩,娶一位王妃,生几个孩子,让母妃含饴弄孙。

至于父皇,厉云弘低头看着手上拿着的永嘉帝的御冠,或许他应该放下了,他是他的儿子,他是他的父亲,最后,他该好好地送他一程。

李磐顶着朔野冬夜的烈烈寒风,快马加鞭往回赶,终于在深夜时分赶回了营地。营地外的禁军见是他,连忙上前迎道:“头儿,可找到五皇子殿下了?”

李磐将手中的马鞭递给那人,快步往营地里走,同时微微颔首应道:“找到了。”

那禁军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磐身侧,又问道:“那五殿下人呢?淑妃和承恩公那儿等着咱们回信呢,哦,对了,之前皇后娘娘也派了人来,询问五皇子的下落。”

李磐脚步不停:“你去淑妃和承恩公那里带个话,说人已经找到了,我去面见皇后娘娘。”

那禁军看李磐面色难看,于是猜测道:“头儿,是不是五皇子殿下……遭遇不测了?”

李磐:“没有。”

“那您这么急着去见皇后娘娘做什么?这个时辰娘娘早该歇下了。”

李磐停了脚步,转头看他:“我刚才让你去做什么?”

“呃,去淑妃……”

李磐举起老拳:“那你现在在这里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去!”

那禁军见他发火了,连忙点头应和,掉头去通知淑妃和承恩公了。

李磐摇摇头,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走,不想,这时,黑暗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李统领,这么晚了,你这着急忙慌的是去干什么?”

李磐循着声定睛看去,借着营地里微弱的火光认出了来人。

原来那人正是顺亲王爷厉武。

“请顺亲王爷安,”李磐施礼,然后道,“不知王爷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厉武:“我听说小五失踪了,担心得睡不着,所以出来溜达溜达。”

李磐:“……”

您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这些皇室小辈了,真是不符合您的人设呢。

李磐知道厉武在说鬼话,但是碍于厉武的身份,他还不能拆穿,于是他假笑,道:“那真是辛苦王爷了,担忧得这么晚还没睡。”

厉武也知道他给出的这个理由很扯淡,所以他对于李磐的阴阳怪气也并不在意,还很厚脸皮的承认了:“嗐,小五是本王的侄孙,本王自然是关心的。”

说着,他看着李磐又道:“本王刚才听见你说找到小五了?那小五人呢?”

李磐:“出了些状况,五皇子不能马上回来。”

厉武追问:“什么状况?”

李磐在微弱的火光中对上了厉武的眼睛,心下思考了片刻,觉得反正永嘉帝的死必然是瞒不住的,告诉厉武也无妨。

“陛下找着了。”

厉武:“你找着皇帝了?在哪儿?他可安好?快,带本王去看看。”

李磐闭了闭眼睛,道:“陛下……已经宾天了。”

厉武猛地倒退一步,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李磐:“王爷,您没有听错,陛下确实是薨逝了,我现在要去面见皇后娘娘,将此事告知与她,然后安排人手将陛下的尸骨运回营地。”

厉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李磐看厉武也是一副神情恍惚不敢置信的样子,出声安慰了几句,便不再耽搁,快步离去。

李磐走后,厉武马上收了悲伤的神色,向着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李磐到了皇后营帐前,推醒了在营帐门口打盹的刘齐。

刘齐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见是李磐,打了个呵欠,道:“李大人啊,这么晚了您来这里有何事啊?”

李磐:“公公,醒醒,我有要事要见皇后娘娘,容您进去通禀一声。”

刘齐望了望天,今晚没有月亮,但他也大致知道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大人,这……恐怕不好,娘娘都睡下了,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啊。”

李磐:“您就别打呵欠了,我真有要事,必须现在见娘娘,您就赶紧帮我进去通禀。”

刘齐见李磐脸色不好看,催得又急,联想到白日里五皇子的事,于是猜测道:“五皇子……出意外了?”

那也不对啊,五皇子出意外了,李磐应该去找淑妃,来找皇后做什么?皇后虽然是嫡母,关心一下五皇子是正常的,但也没到越过生母的那个份儿啊。

李磐:“不是五皇子,是陛下的事儿,你别在门口磨磨蹭蹭了,赶紧进去通知娘娘才是正理!”

李磐恨不得现在一脚踹上刘齐的屁股将人给踹进去。

“陛下?!陛下怎么了?大人,您找到陛下了?”

李磐咬紧了后槽牙,盯着刘齐一字一顿道:“快、进、去!”

“哦哦哦,好好好。”刘齐彻底醒过了神,忙掀了帘子进去了。

大帐内只留了一盏灯,光线昏暗,今晚是素衣值夜,她睡得浅,刘齐一掀帘子进来,她便醒了。

“刘公公?”素衣起身轻唤道。

刘齐见她起了,忙道:“素衣,你赶紧去将娘娘叫起来,李磐李大人在外头有要事要禀报。”

素衣一边下榻,一边扯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问道:“什么要紧事?”

刘齐:“陛下找到了。”

素衣惊讶抬头。

刘齐:“事关陛下,你别耽搁了,赶紧的。”

李磐在外头等了大约有半炷香的时间,刘齐出来了。

“大人,娘娘已经醒了,您赶紧进去。”

李磐点头,低头进入了皇后的营帐。

“参见皇后娘娘。”李磐走到营帐内,首先低头行礼。

“李大人,平身,”程皇后道,“本宫听说李大人已经找到陛下了?陛下现在何处?”

李磐低垂着眸子,语调沉重的说出了噩耗:“娘娘,陛下……他已经薨逝了。”

“什么?!”程皇后惊得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陛下怎么了?”

李磐闭了闭眼睛,满脸悲痛道:“娘娘,陛下……薨了!”

程皇后终于听清楚了李磐的话,整个人颓丧地跌坐回了椅子里,久久无法回神。

李磐:“娘娘,陛下的尸骨还曝在荒野,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咱们要将陛下的尸骨迎回来啊。”

程皇后被李磐叫回了神:“啊,对,要将陛下接回来,陛下的尸骨现在何处?本宫亲自去迎。”

李磐:“在距离营地有半日路程的一处山崖下,现下五皇子和承恩公府的萧世子正在那儿守着陛下。”

“五皇子?他怎么会在那里?”程皇后道。

“是五皇子殿下发现的陛下,微臣担心陛下的尸骨又会被野兽啃食,所以让殿下和世子留守看护陛下,微臣则先行回来禀告娘娘。”

老五……

程皇后从永嘉帝的薨逝里回过味来,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皇帝已经确认死亡了,但是新君却还没确立,而她的儿子虽然贵为嫡子,但却身中剧毒,在昏迷中。

她的皇儿能不能等到这个皇位还是个未知数,营地里的这些朝臣会不会支持她也是一个未知数。

“娘娘?皇后娘娘?”李磐见皇后陷入了呆滞,不得不出声提醒她。

程皇后:“哦,去迎陛下是,咱们走。”

程皇后起身,率先向外头走去,李磐紧随其后。 第403章 情况不容乐观 永嘉帝的尸骨于次日清晨被运回了营地。随着皇帝的灵柩到达营地,皇帝的死讯也随之传遍了整个营地,营地内霎时炸开了锅。

众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部都出了营帐,默默垂立于道路两侧,迎接着皇帝灵柩的到来。

程皇后一身素衣,脸色惨白,双目通红地扶着灵柩而走,显然是刚哭过一场。

略落后于她身后数步的则是五皇子厉云弘,这大概是所有人见到的厉云弘最像样最正常的时候了,身上的纨绔恣意尽去,作为人子沉默地走在已逝的父亲身边,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长大了,不再是昔日那个与父亲对着干的执拗少年了。

这一天似乎格外的冷,朔野营地上空阴云笼罩,凌冽刺骨的寒风不停歇地在营地内穿梭呼啸,透骨的风带着清晨的寒气直逼人的肺腑,缟素下暗流要开始翻滚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秦凤华一行人已经朝着西域军营的方向行进了几日,他们平安渡过的五日。

第六日的清晨,秦凤华被呼号的风吵醒了,她掀开被褥,披了件衣服下床,走到窗边,推窗向外看去。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灰蒙,街道都沉浸在灰蒙的黄雾中看不清楚了。

秦凤华他们是在一天前才走出朔野草原的,在昨天傍晚的时候进入这座名叫库于的小城。

这是一座处在朔野草原和西域只见的小城,也是往来西域的必经之路,是来往中原与西域通商的商客不二的歇脚地,所以这座城市虽小,但人员构成却颇为复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因为库于过往的商人络绎不绝,所以城内遍布了大大小小档次不一的旅店,秦凤华他们投宿的这间旅店名唤来福客栈,档次在库于城中的所有旅店中只能算是末流。

倒不是秦凤华他们住不起好旅店,而是因为他们一行人来的晚了,城中稍好些的旅店都已经客满,秦凤华他们找了好几家,只有这来福客栈还有空房,尽管房间简陋到一有一张木板床的地步,但无奈,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此处歇下。

当然了,能成功在此处歇下,这其中自然是经历过了不少的扯皮与埋怨的,秦凤华昨晚睡的不甚安稳,也不大想回想昨天的那番波折,但事情有时候往往总是事与愿违,她越不愿意折腾,有人就越要折腾。

这不,她才刚刚临窗倚看了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程又岸声音,那语气嚣张的好像就怕秦凤华听不见似的。

“你们这都给爷上的什么东西!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给猪吃猪都不吃啊!老子花怎么多钱来你们这儿住店你就给老子吃这个?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一通喊完以后,程又岸开始提要求了:“我不管,你必须给老子换,老子要吃烧鸡、烧鹅、烤羊腿……”

“客官,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嘛,您说的这些东西小店都没有啊。”小二欠着身子,站在程又岸旁边,一脸为难道。

“没有?没有你不会去买?”程又岸看着唯唯诺诺的小二,气得眉梢倒竖,“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看着老老实实,其实最狡猾奸诈的就是你们这种人,肚子里憋的全都是坏水,我告诉你,今儿你遇见我算你倒霉,爷这双火眼金睛必然不可能被你蒙蔽了去!现在,甭管你是去买还是怎的,小爷就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要是今天早上不然爷吃上称心如意的饭菜,爷今天就拆了你们这黑店!”

那小二被他喷的差点找不到脑袋,吓得面无血色,连回话都忘记了,连滚带爬地就往后厨跑。

程又岸见那小二跑走了,双手往前胸一插,“哼”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前店家重新上菜。大堂里吃早饭的人都看着这边,窃窃私语。

秦凤华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程又岸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一张方木桌前,其他人都坐的离他远远的,方圆五米内人畜绝迹。

秦左指着程又岸道:“小姐,您看,程公子这副样子……”秦左都找不出词来形容程又岸了,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道,“未免忒霸道了。”

程又岸刚开始闹的时候,秦左就敲响了秦凤华的门,他是这次侍卫的头领,负责队伍中的人员大小一应事务的统筹安排,其他人都好说,但程又岸这位公子哥儿,真是另他头痛不已,少爷脾气大破天,一有点不顺心的就闹,他开罪不起侯府的公子,自然只能找秦凤华,但这位程小公子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物,即便一路过来被秦凤华修理的好几次,但人大少爷是个心大的,打过骂过以后,一点儿不往心里去,教训是吃了就吐,下次要是不顺心了,他该闹还是闹,半点不受影响。

这不,今早就因为早饭不合心意,这骄矜的少爷就又闹将开了。

其实在秦左看来,这店家上的餐食也没有程又岸说的那般难以下咽,就是简单的粗茶淡饭,胡饼烤馕,对付对付一顿就过去了,他们投宿的本就是一家末流旅店,还追求什么大鱼大肉呢?能吃就不错了。

所以说人虽然都长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但差别却是巨大的,秦左觉得尚可的东西,在程又岸那里就是比猪食还不如的东西了,秦左完全拿程又岸没办法,只得请了秦凤华这个如来佛去收拾程又岸那个上蹿下跳的孙猴子了。

秦凤华一边听着秦左说事情的原因,一边步履不停地慢慢走到了程又岸身旁。

程又岸正插着手闭目养神,耳朵里听见了脚步声,以为是偷奸耍滑的店小二经过他的一番教训,终于认清形势,将合乎他要求的饭食重新端上来了,于是他一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一边道:“这就准备齐全了?哼,还说不能准备,我看你们就是欠收……拾。”

“秦凤华?!”程又岸扭头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这几日被秦凤华收拾的凄惨画面瞬间蜂拥进脑海,其实秦左说的不大对,他固然记吃不记打,但是经过这么几日密集的挨揍下来,程又岸即便脑子不想记得这些深刻的教训,但肌肉上却是记得牢牢的。

所以他一见是秦凤华,条件反射地就抬起了抱住自己的头,将整个脸埋进臂弯中,闷声道:“打人不打脸啊。”

秦凤华看着他那怂样,笑出了声,她没说话,而是在程又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你也知道自己欠揍?”秦凤华端着茶杯悬在嘴边,没喝,看着程又岸道。

程又岸小心翼翼地从臂弯里抬起脸来,对秦凤华辩解道:“又不是我想闹的,确实是他们店太黑,你看,”说着,他拿起了桌上店小二忘记收走的胡饼,对着桌面猛砸。

“咚!咚!咚!”

他连砸了三下,一下比一下响,然后停手,举着胡饼对秦凤华道:“你看,就是这种病,硬得都可以去胸口碎大石了,那店家竟敢端上来给我吃,你就说这种东西要怎么吃?硬吃?牙不都给崩掉了?”说着,他似乎尤不解气,复又在桌面上发泄性的咚咚敲击两下,继续骂道,“这东西给猪吃猪都会嫌硌牙,你评评理,这东西给你,你吃吗?”

这话说的,让秦凤华怎么接话?说她吃?那在他口中她岂不是连猪都不如?说不吃,不正合了他的心意?秦凤华还有什么理由收拾这厮。

秦凤华端着茶,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程又岸,她发现程又岸在经过她的轮番敲打后变聪明了,起码现在知道给自己闹事找个合理的借口了,不再是几天前那个无理还要辩三分的愣头青了。

她心里低嗤了一声,果然,人都是需要敲打的,这不,连程又岸这种莽撞无脑的纨绔现在都知道动脑筋了。

秦凤华没理程又岸的长篇大论,低头轻啜了一口手中的端着的茶水,然后她的眉头就狠狠地皱了一下。

她……还从来没有喝过如此难喝的茶……

涩也就算了,这是劣等茶叶都会有的通病,但这茶苦涩中还带着江南回南天的潮气,那味道就像是回南天晒不干的破抹布,又酸又臭,秦凤华这一下被打的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哽在喉咙间,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最后,秦凤华决定还是不委屈自己,将那口茶水吐回了茶杯里。

程又岸看她吐了茶水,一下子就来劲了,精神突然焕发了好几个档次,也不埋头挡脸了,直起脖子,眼睛锃亮指着秦凤华吐出的茶水就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没说错,他们上的茶水饭菜就是连猪都不吃,你看,你都吐了。”

秦凤华撩起眼皮笑看着他,话一字一句地从后槽牙往外蹦:“你的意思是我是猪?”

“呃……”程又岸望着秦凤华那宛如利剑的杀人视线,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激动说错话了,于是连忙摆手认错,“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口不择言,我错了,你不是猪,你是小仙子,我是猪,我是猪。”

“呵,”秦凤华冷笑一声,懒得理他,她转头对秦左道,“你去后厨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左刚才没有喝茶,还真不知道原来饭菜真的难吃到这个地步,于是连忙向秦凤华道歉,到后厨了解情况去了。

程又岸见秦左走了,颇有些得意地对秦凤华道:“你看,我也不是全无用处的,起码我知道这饭菜很难吃是不是?”

是个人,有嘴巴就能知道的事情也值得他炫耀?这位程小爷真是没救了。

秦凤华想到了程国公爷,倒也释然,那位也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大纨绔,有其父必有其子,程又岸如今这副性子倒也说得通。

秦凤华转过脸看向门外,懒得搭理程又岸。

要说程又岸这人也是欠,秦凤华对他“重点关切”的时候,他恨不得秦凤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但此刻秦凤华不理他了,他心里又痒得难受,控制不住想在秦凤华面前现眼。

“嘿,秦凤华,你看什么呢?你倒是说句话啊,外头有什么好看的。”程又岸朝顺着秦凤华的视线朝外头看去,今儿个天阴的厉害,灰蒙蒙一片,啥都没有啊,又什么好看的。

秦凤华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程又岸就像只从地底下苦熬了十七年好不容易见了天日的蝉,在她耳边聒噪个不停,秦凤华被他烦的不行,只得转头凶神恶煞地冲他吼了一句“闭嘴”。

程又岸被她喉得一哆嗦,眼尾眉梢缩耷着小心翼翼地觑着秦凤华,不敢再过分放肆了,虽然嘴上闭牢了,但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他在心里好一番问候了秦凤华的祖宗十八代,最后以“秦凤华,母夜叉,母老虎”等词结尾结束了谩骂。

两人就这么在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不愿意说话,一个是不敢说话,就这样静默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秦左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

程又岸从起床就到现在就喝了一点水,刚才又大闹了一通,早就饥肠辘辘了,见有热包子,他也顾不上计较这端上来的东西和他报的菜谱不一样了,拿了桌上的竹筷子,夹起一个包子就开吃。

秦凤华没有那么饿,不急着动筷,她示意秦左在旁边的空位置上坐下,然后才问道:“怎么样?后厨是什么情况?”

秦左露出难言的神色:“小姐,情况不容乐观,这家点连个像样的铁锅都没有,后厨只有一个土窑用来烤饼,也没有厨师,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烤饼师傅。”

秦凤华:“……”

秦左继续道:“刚才那小二其实是店主的儿子,前阵子他父亲犯了事儿被抓到牢里去了,他原本想将这店盘出去换了钱银救他爹,但他牢里的爹死活不愿意,并且说他要是将这店卖了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永不相见,那小二没办法,只得将店内一应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换了些钱银贿赂了县老爷,这才让他爹轻判了两年,所以,”秦左环顾了下四周,“这家店目前就是这副光景了。” 第404章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程又岸嘴巴里塞满了包子馅,鼓胀着一张嘴,问道:“他父亲是犯了什么事被关的?”

秦左:“说是有一天大清早老头出门置办后厨的食材,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一条大狗冲出来咬他,老头当时恰好在猪头摊子前买猪肉,他为了保护自己,情急之下就操起了猪肉摊上的一把砍骨刀将那狗给砍死了。”

“大家原本以为那狗就是一条疯狗,没想到那狗竟然是县太爷家老夫人养的狗,当天是县太爷家的奴仆带着狗出来溜,没牵绳,没想到那狗会突然间发疯咬人。”

程又岸打断了秦左的话,不解道:“既然是狗咬了人,那为什么最后人进去了?”

秦左无奈的看着他,心想,这位爷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这么明白的事他竟然还要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县太爷家的狗啊。”秦左道。

程又岸:“所以呢?”

秦左忍了忍,不想再废口舌跟程又岸解释这种一般人一看就明白的事儿了,他直接说了结果:“反正事情的最后就是店主人因为杀了县老爷家的狗被丢进了大牢。案由是故意杀狗。”

程又岸气愤不已:“……这他妈是什么奇葩的案由,明明是狗袭击人在先,人为了自保才杀的狗,现在人竟然要因为一只疯狗的死蹲大牢,这是什么鬼道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简直岂有此理!”

秦凤华看向秦左:“你刚才说小二给县老爷送了礼,才让县老爷少判了他爹两年,那现在人在何处?可出狱了?”

秦左摇头道:“算不上出狱,他爹被判了十三年,现在人在距离这里二百里远的采石场,那里是库于城专门用来劳动改造罪犯的地方。”

程又岸:“判了十三年!这还是减刑后的结果?那合着原来那狗屁县太爷要判人家十五年?”

程又岸包子都不吃了,丢了手上大包子就站了起来,对秦凤华道:“走,咱们去砍了那狗官,为民除害。”

秦凤华抬起眼看他,好奇道:“程又岸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了?挺新鲜啊,我记得你在上京城的时候像那位县太爷一样仗着身份欺负人的事情没少做?怎么?如今到了外头反而要做个侠士,行侠仗义起来了?”

程又岸被秦凤华一番话说得涨红了脸:“你……秦凤华,你怎么可以将我与那混账县太爷做比较,我虽然做事混账,但是可从来没有为了一只狗把人送进过牢里,而且,”他看着秦凤华的脸色,小声嘀咕道,“我最讨厌遛狗不牵绳的人了。”

秦凤华挑了挑眉,道:“怎么?你被狗咬过?”

秦凤华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程又岸还真认真的答了:“对,我被咬过,所以我非常非常讨厌那些遛狗不牵绳的人。”

“没看出来啊,你这上京城里与五皇子并驾齐驱的大纨绔还有被狗欺负的时候,”秦凤华好笑地看着程又岸,随口问道,“被谁的狗咬的,报仇了吗?”

秦凤华想着,以程又岸和他爹程国公的脾气这仇肯定是报了,那个狗主人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但叫他没想的是,她这问题问出来以后,程又岸脸上闪过愤怒又不甘的神色,嘴巴抿得紧紧的,憋出了两个字“没有”。

这回秦凤华真好奇了,认真地看着他道:“看来狗主人来历很大啊,到底是谁?还能让程小爷你吃瘪?”

程又岸看着秦凤华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来气,直接呛到:“秦凤华,你笑什么笑,你知不知道你笑的很难看,我被狗咬了,你还笑,你还有没有同情心了?”

“呃……”这是秦凤华第一次被程又岸指着鼻子骂还不能还手,因为程又岸说的没错,她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不好,秦凤华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于是立马收起笑容,端正态度,向程又岸道了歉,这才又接续前面的话题,好奇道,“所以狗主人是谁?”

程又岸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秦凤华的道歉,然后脸上愤愤地吐出了一个人名:“是厉云宣的狗。”

“二皇子厉云宣?”秦凤华道。

程又岸:“对,就是他,当时他养了一直藩属国进贡的猎犬,走到哪里都带着他那只狗儿子,连去上书房上课都带着……”

程又岸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九皇子伴读,与众皇子和从世家挑拣上来的伴读在上书房进过学。

“所以你是在上书房被咬的?”秦凤华猜道。

程又岸摇头:“不是,是有一回我们去上骑射课,二皇子那个混账看着校场很大,说他的狗儿子陪他上课辛苦了,非要解开绳子让他的狗儿子放松放松,然后……”

“然后你就悲剧被咬了?”秦凤华接话道。

“对啊,”程又岸狠狠中又带着无奈,“当时那只狗跟疯了似的解开绳子就朝我冲了过来,那么大的体格,直接往我身上扑,我当时才九岁!你想想那个场景,我现在还能有命在这里跟你说话都是我命大了。”

说着,程又岸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的某处,道:“我这里当时被那只恶狗咬掉了好大一块肉,到现在都还留着一块好大的疤。”

秦凤华瞟了一眼程又岸说的地方,那地方在他大腿外侧,虽然被裤子盖住了,但秦凤华想象了一下当时的那个画面,血淋淋地一块大腿肉被一只畜生硬生生撕咬下来,想想就觉得痛,更何况程又岸当时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孩,他现在能对狗咬人如此深恶痛绝,义愤填膺也可以理解了。

秦凤华:“那后来呢?二皇子可有受到什么惩罚?”

程又岸讽刺的笑笑,道:“惩罚?哪有什么惩罚,二皇子的母妃是常贵妃,横行后宫多年,当时正是常贵妃最受宠的时候,位同副后,连我姑母身为皇后都要避其锋芒,你说二皇子能受到什么惩罚。”

秦凤华懂了:“那狗呢?狗没有处死?”

程又岸:“没有,原本姑母是要为我讨回公道的,但是因为常贵妃在陛下面前痛哭流涕了一番,陛下就心软了,对厉云宣非但没有任何处罚,连那只狗也只是送去了郊外的行宫好生养着去了。”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程又岸看着秦凤华的眼睛道,这还是秦凤华第一次看见程又岸不同于以往的眼神,眼神里有不甘,有讽刺,有落寞,对,落寞,这个词跟他可真不搭,秦凤华想。

像是一开始就没指望秦凤华接话,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最讽刺的是厉云宣事后假惺惺地来我家看我,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我失去的只是腿上的一块肉,而他失去的却是他宝贝的狗儿子,他竟然还恨上我了,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凤华看着他的样子,笑不出来,她觉得程又岸真是太惨了。

秦凤华向来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主儿,此刻初听了程又岸这一悲惨的童年经历,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他才好,只能用眼神对他表示同情和对二皇子厉云宣深深的谴责,希望程又岸能看见她满含同情心的眼神。

而程又岸显然没有接收到秦凤华饱含深意的眼神讯息,似乎是悲愤于小时候受的委屈,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把自己代入了那个可怜的店主,最后,他一拍桌子,悍然道:“不行,这事儿小爷我管定了,我一定要让那个遛狗不拴绳的狗屁县太爷瞧瞧小爷的厉害!”

秦凤华:“……”

她看着情绪激动的程又岸,她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泼他冷水,但没办法,这盆冷水现下不得不泼。

“程又岸啊,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你的心情我也很理解,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要去做什么了?”秦凤华望着程又岸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不能耽搁在这儿,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停留。”

“可是……”程又岸还想再争取一下。

“想想你的表弟和姑母。”秦凤华平静地道。

程又岸不说话了,他已经不是九岁的小孩儿了,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秦凤华看程又岸闷闷不乐的样子,站起身来拍了拍程又岸的肩膀,安慰道:“等我们的事情办完了,再回来处理这里的事情。”

“哦。”程又岸闷闷地应了一声,垂着眼眸拿了一个桌上的大包子塞进嘴里,索然无味地吃了起来。

秦凤华:“吃饱了你上去收拾东西,我们必须在沙尘暴来临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所以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了,顾好眼前的事要紧。”

“哦。”程又岸又低低应了一声。

秦凤华看着他的头顶,不放心地又交代一句:“程又岸,不要搞幺蛾子,不然后果不是你我能承受的起的,你知道吗?”

“知道了,你好烦啊,你到底走不走。”程又岸终于抬起头看秦凤华了,开始骂人了,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目中无人的上京纨绔。

秦凤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他,没说话,从桌上拿了两个白面包子上楼了。 第405章 你这幅鬼样子 秦凤华走后,那店小二又出现在了程又岸的面前,程又岸注意到他手上端了一盘煎饺,不待他开口询问,那小二便率先开口说话了,面上的表情很是为难和抱歉,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您要的那些东西,小店真的无法提供,小店,”他低着头,将那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送到程又岸面前,“最好最好也只有这一盘饺子了。”

程又岸已经看着面前的饺子,收了刚才的恶人气焰,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问道:“你这饺子是哪来的?”

他自以为亲善,但在那小二眼里,确实程又岸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他饺子的来处,这副样子落在小二的眼里,简直不吝于那恶霸来讨债,吓的面色一白,几乎哭出来。

“客……客官,您放心,这饺子很干净的,是我花了银子去芙蓉楼买来的,绝对没有问题的,客官,您要是实在不满意,我……可以把钱退给你们……”

程又岸无语,他不过就问了句饺子哪来的,何至于招了这厮的眼泪,他往旁边看了看,周围吃完的没吃完的食客都对他投以注目礼,眼神里的谴责叫程又岸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话,欺负了这良家妇男似的。

他抚了抚头,低低叹气一声,暗道,也怪自己,做纨绔横行霸道惯了,突然转换角色,要做个好人了,一时面部肌肉都不知道如何想外展示了。

但程又岸打定了主意,对于这件事,他是立意要做个好人的,看着凶神恶煞没关系,他有一颗善良的美丽心灵就可以了。

于是他继续扬起笑容,甚至笑的更灿烂了,安慰小二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害怕,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

虽然程又岸的这段话,无论是字面意思还是内里含义都带着善意,但看在那小二眼里和听着心里就完全不是一个效果了,那小二突然大叫一声,叫手上的牛肉饺子丢在桌上,丢下一句“客官慢用”,转身就跑了。

程又岸:“……”

周围的众人:“禽兽!”

程又岸捂着脸:……做好人真难。

楼下程又岸的这番计较秦凤华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时她正站在楼顶的天台眺望远方。

库于城的建筑不同于中原,这里的每家每户的屋顶都是平的,人可以直接爬上来。

秦凤华目光望着远方,话确实对身边的人说道:“让你去找的向导找到了吗?”

秦左:“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已经找到了。”

“向导怎么说?能上路吗?”秦凤华问道。

秦左:“向导的建议是我们最好等沙尘暴过了再走,这样比较安全。”

秦凤华早晨一起来看到窗外灰蒙蒙的景色就知道事情不妙,于是在下去处理程又岸的事的时候,同时交代秦左让手下的人去找一个熟悉这一带地形的向导。

秦左:“小姐,我认为我们还是缓两天再走,现在进沙漠实在是太危险了。”

按照地图的指示,秦凤华他们要到达西域军营必须经过一段沙漠,沙漠原本就是人类生存之极限的地方,而更加不幸的是,他们还遇上了沙尘暴。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他们还没有倒霉到底,庆幸的是这沙尘暴是在他们要穿越沙漠之前遇到的,否则,等到他们进入沙漠之后再迎头碰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秦凤华想了想,心想,为程皇后办事可以,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既然向导都说不行了,那还是等这沙尘暴过去再说。

“行,就再缓两日,安全了再上路,对了,把这个情况告诉程又岸,不然事后皇后娘娘问起来还以为我们故意不办事。”

秦左:“好的,小姐,我明白的。”

秦凤华:“哦,对了,虽然我们不得已要在这儿呆上两日,但是你还是要看牢程又岸,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

她就怕程又岸正义感爆棚,接着这两日的空档打上那什么狗屁县老爷的大门,到时候还要来一波强龙硬压地头蛇,没得麻烦。

秦左在心里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面上还是很积极地应和了下来。

秦凤华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勉励,然后没说什么转身下楼了。

倒也不是秦凤华故意不说,只是这件事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依着程皇后那抠门的性子,顶多也就是赏下些可有可无的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到时候,秦凤华尽都分给手下的人就是了,反正加官进爵肯定是没有的,说的再多也就是那样,还不如闭嘴来的干脆。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秦凤华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客栈里,至于吃的伙食嘛,也都是秦凤华另外使了银子去芙蓉楼买来的,就这家客栈这条件,秦凤华已经不指望他能给她造出什么好东西了,为了省事,也为了堵上程又岸那家伙的嘴,秦凤华选择了买饭。

不过话说回来,这库于城虽小,但芙蓉楼的菜品却不输上京城里的那几个大酒楼,不光色香味俱全,而且还带着异域的味道,让秦凤华吃的颇为满意。

这天中午她正乐滋滋地缩在房间里啃着一条比她脸都大的羊腿,突然楼下传来了一整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咚咚的上楼梯的声音,那脚步声大的,秦凤华觉得房间里的地板都在晃。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她房间的门便被粗暴的踹开了,那本就脆弱的门扉经过这么一个暴踹,晃晃悠悠两下,砰地一下轰然倒塌,惊起了满地的灰尘。

秦凤华顾不上看门口的人是谁,赶忙转身护着自己的羊腿。

开玩笑,这芙蓉楼的羊腿每天可是限量供应的,每天就二十条,卖完就没有了,这一条还是她亲自去排队买来的,她才吃了几口,说什么也不能喂了灰尘去。

秦凤华像护小鸡仔似的护着自己的羊腿,等身后的灰尘都散的差不多了以后,秦凤华这才转过身子来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浩浩荡荡地站着数十个穿着衙役衣服的大汉,人人手上都举着一根半人高的木棍,面色不善地盯着秦凤华。

秦凤华拿起桌上放羊腿的盘子,吹掉盘子上的灰尘,接着用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这才将手上的羊腿放在了盘子上,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以后,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众人,平静地问道:“你们做什么?”

“你是秦凤华?”为首的一个衙役问道。

秦凤华点点头,道:“是我,你们要干什么?”

“是你就没错了,好了,现在跟我走。”那衙役说完就要进屋押人。

“慢,这位官爷,你让我走可以,但是你总该告诉我犯了什么事?”秦凤华指了指桌上的羊腿道,“难道在库于城吃羊腿也犯法?”

“吃羊腿自然不犯法,”衙役站到秦凤华身前,低头看她,说道,“至于你犯了什么事,等到了公堂上你就知道了。”

秦凤华抬头看着那衙役,没有动。

“秦小姐,你应该不想我动手请你去?”那衙役道。

“你不必请我,不过我想请你看个东西。”秦凤华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那衙役。

衙役面无表情地接过,低头看去,那是一个卷轴,他打开,上面写了几行字,并且在字的最后加盖了一个印章。

那衙役看了两秒,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收起那卷轴,递回给了秦凤华,道:“秦小姐,我看完了,咱们走。”

秦凤华:“??”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那衙役,问道:“你看完了?看明白了?”

“我看不看得明白跟秦小姐去不去公堂是两回事,好了,你不要再废话了,再敢无故拖延,我就不客气了。”

秦凤华:……好了,确定了,这家伙根本就没看懂。

“你要我走可以,但是我得把这个东西吃完。”秦凤华指着桌上的羊腿,补充道,“这是芙蓉楼的羊腿,很难排的。”

衙役:“……秦小姐,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情况,我再强调一遍,县老爷刘大人命我等来拿你去公堂,所以,现在,你必须,立刻,马上给我从位置上站起来,跟我们走!至于羊腿,”那衙役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你可以带在路上,边走边吃。”

秦凤华:“……”

“好,我跟你们走。”秦凤华站起身来,然后拿起羊腿,真就如衙役说的那样,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啃羊腿了。

于是库于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一个少女穿着黑衣劲装,头发干脆利落地都拢在了脑后,手上拿着一根比她脸都大的羊腿,一边走,一边悠然自得地啃着,而在她的旁边和身后则跟着数十个佩刀持棍的衙役,那架势好像是黑衣少女要带着人去火并,在火并前还不忘填饱自己空空的肚子,又像是一群衙役在背后默默守护着黑衣少女的啃羊腿自由,反正就很拉风,很招眼。

最后,秦凤华手上的羊腿啃完了,也正好到达了县衙门口,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库于府衙”四个大字,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然后由衷的觉得从客栈到县衙的这条路可太适合她啃羊腿,路程刚刚好,不紧也不慢,刚好吃完,又能消食,真是两全其美,她转回头问那衙役:“刚才从客栈过来到县衙这边的那条路名字叫什么?”

那衙役一愣,不明白眼前举着一根被啃得光秃秃的羊腿骨的少女问这个做什么,不过他是个老实人,秦凤华问了,他也就如实地答了:“叫库于路。”

秦凤华听后,摇摇头道:“太没有新意,不够吸引人,这样,我给这条路重新起个名字。”

那衙役上下打量秦凤华一番,心道,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你算哪号人物就敢给我们大路改名字,你说改就改,那我们刘老爷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翻了翻白眼,都不屑地搭理秦凤华的胡言乱语。

不过秦凤华倒是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煞有其事地托腮思考了一番,然后一拍脑门,高兴道:“从客栈到这里刚刚好够啃完一条羊腿,不然就叫啃羊腿路,既又新奇又有趣,而且还能让人印象深刻,这名字好,以后这条路就叫啃羊腿路。”

衙役:“……”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病,在大街上啃个羊腿就算了,啃完以后还硬要给路该名字,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你赶紧给我进去,别跟我在这里整这些花里胡哨没用的东西。”

“诶,进去就进去,你推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腿断了了不会走。”秦凤华不高兴地叫道,然后也不用人再催,自己就往里头走了。

衙役在她身后好一阵无语,腹诽道,你还不如腿断了呢,腿断了我们把你抬进去往公堂上一丢还省事了,还省的你在这里跟喝醉了似的,发疯给我们的路改名字,还改的巨难听!

秦凤华进到县衙里面,抬眼就看到了一个毫不犹豫的人——程又岸。

她就知道……

“小姐,我……”程又岸的旁边,秦左一脸无奈加羞愧地看着秦凤华道,“属下失职,罪该万死。”

秦凤华对秦左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她转过脸看向程又岸,这不看还好,一看可把她吓了好大一跳:“程又岸,你……你的脸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去做贼被人打了?”

程又岸捂着自己青紫的眼睛,瞥了一眼秦凤华,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秦凤华:“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就滚了,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说完,她提步就要往衙外走。

“回来!”程又岸叫道。

“大胆!公堂之上岂是尔等刁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一声惊堂木落下,这座公堂的主人,端坐上首的刘县太爷终于说话了。

随着他发话,两个一高一矮的衙役也挡在了秦凤华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第406章 这是皇后娘娘 “你就是秦凤华?”刘县令在上首悍然问道。

秦凤华回身看向刘县令,她轻轻挑了挑眉,回道:“是我,不知大人传我前来有何贵干?”

刘县令指着程又岸,道:“这位公子说你是他姐姐?”

秦凤华转向程又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神他妈姐姐,她比程又岸都还要小一岁!这厮为了让她来给他擦屁股,连脸都不要了。

程又岸见秦凤华看他,心虚的同时又扬起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冲着秦凤华甜甜地喊了一声:“姐。”

一旁的秦左捂住脸,对程又岸的行为简直没眼看,忒不要脸,忒没下限了。

秦凤华被程又岸一声“姐”给气笑了,咬着牙死瞪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程又岸望着秦凤华,觉得秦凤华后面应该蹦出一句“看我事后不扒了你的皮”,但出乎他意料的事,秦凤华说完上面那一句后就将脸转回去了。

秦凤华面对刘县令,还真端出了一副家中长姐的姿态,道:“不知我弟弟犯了何事?还请刘县令明示。”

刘县令上下打量了秦凤华一番,见这姑娘仪态不凡,谈吐得体,看着是个能沟通的,于是道:“你弟弟当街放狗咬了我府上的仆人,你是选择赔钱还是让你弟弟去坐牢抵罪?”

秦凤华挑了挑眉,这位刘县令官做的可真是省事,上了公堂连审都不审,直接就给定罪了?还有这个商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菜市口卖菜的大爷似的。

“你怎么不说话?赶紧地,赔钱还是坐牢,选一个,马上饭点了,本官还要会后头吃晚饭呢。”刘县令催促道。

秦凤华:“……”

两样都不选的话到了嘴边,她忽然灵光一闪,看向程又岸,眼神微妙了起来,如果她选择让程又岸去坐牢,那她不就可以把程又岸这个麻烦甩掉了?!

程又岸见秦凤华忽然看过来,还突然眼睛一亮,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他突然意会了秦凤华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在秦凤华开口说话前,立马抢白道:“秦凤华,你要是敢让我去坐牢,你就死定了!我一定会去姑母那里告你的状!”

秦凤华:……告状精。

鉴于程又岸这厮事后很有可能真会这么做,秦凤华便打消了这个邪恶的念头,她转头重新看向刘县令,说道:“不好意思,大人,我两样都不选。”

“大胆!”刘县令一听秦凤华竟然这么不识趣,又是一个惊堂木下去,敲得公堂震天响。

“本官仁慈,所以才给你选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到时候,本官将你们全部都扔去矿场挖矿!”

面对刘县令的恐吓,秦凤华半点不慌,她镇定自若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道:“大人,您先别生气,您不妨先看看我手上的东西再做决定?”

秦凤华掏出的就是刚才在客栈里递给衙役的东西,那个卷轴。

“什么东西?”刘县令问道。

秦凤华将卷轴递出去:“大人看了自然就知道了。”

“拿上来。”刘县令示意秦凤华身边的衙役道。

秦凤华将东西交到衙役手上,忽然一顿,转头看向刘县令,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刘大人,你……识字?”

经过衙役和刚刚和刘县令的一番对话,秦凤华觉得大夏边陲小城的官员素质有点堪忧,可能这位县太爷还真不识字。

刘县令脸涨的通红,感觉受到了羞辱,开始怒喷秦凤华:“大胆!你竟然质疑本官的文化水平!”

秦凤华眯起眼睛,怎么看都觉得他在无能狂怒。于是她手腕一转,将卷轴又收了回来:“这样,也不劳累大人的眼睛了,我让我弟弟将卷轴的内容读给大人听就好了,大人的耳朵就暂且受累一下了。”

说完,也不看刘县令憋得像猪肝似的脸,将卷轴左手换到右手,递给了程又岸:“大声念出来给大人听。”

说着,她手又一顿,目光犹疑地看向程又安:“你……不会也不识字?”

程又岸暴怒:“秦凤华,你羞辱谁呢!你才不识字,你全家都不识字!”

秦凤华笑笑,开玩笑道:“我现在的全家人不就包括你吗?所以你承认你是文盲了?”

程又岸:“你!”

“啪——”

一声惊天巨响。

惊堂木的响声回荡在公堂之上,同时还伴随着刘县令的暴怒:“够了!你们还有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这里是公堂,不是你们嬉笑打骂的菜市口!”

刘县令恶狠狠地瞪着秦凤华和程又岸,以及他们之间的那个该死的卷轴,他命令道:“将那东西拿上来,本官要亲自看!”

程又岸伸出的手停住,看向秦凤华。

秦凤华耸耸肩,然后将卷轴递到了程又岸手上,道:“读。”

秦凤华这一举动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上首的刘县令气得七窍生烟,鼻子和嘴巴一起喘粗气,嘴边的两撮小胡子都被气得蜷曲了起来。

这一刻,公堂上的刘县令加上所有的衙役都好似金刚怒目一样,撑圆了眼瞪着秦凤华三人,那架势,搞得程又岸还以为自己放了一只哮天犬造反了。

眼看上首的那个葫芦县令又要发飙,程又岸赶忙接过卷轴摊开读了起来。

“诏皇后令……”

程又岸故意拖着调子,洋洋洒洒读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将那刘县令读得两眼昏花,耳鸣阵阵,这才最后收了尾巴:“恣令各府特开通道,允镇北侯嫡女秦凤华快速通关,沿途各府不得阻隔,否则,一律以妨害公务论处……钦此,大夏皇后印。”

刘县令中间听了个囫囵,但开头和最后一句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身边的师爷,问道:“师爷啊,他刚刚说的是……皇后娘娘?”

师爷:“是的,大人,您没有听错,他说的正是当今皇后娘娘。”

刘县令一悚,手指来回指着秦凤华和程又岸,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凤华见此,很贴心地道:“大人,您没有听错,我们此番出来是为皇后娘娘办事的。” 第407章 居然倒赔钱 刘县令不信,指着秦凤华道:“你,你把那东西拿上来给我看看。”

秦凤华照办,瞥了一眼程又岸道:“弟弟,将皇后娘娘的懿旨拿给刘大人看看。”

旁边的衙役想上来接,程又岸直接错开了身,径直走到刘县令案前,将那卷轴在桌案上铺陈开来,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刘县令道:“大人,您可看好了,这可是皇后娘娘亲写的懿旨。”

刘县令低头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方方正正的皇后印,他迟疑了片刻,伸出手想要去摸那印章,不想,程又岸忽然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挑眉怒目道:“你干什么呢,皇后娘娘的懿旨也是你这粗手能摸的?要是摸破了,你赔得起吗?”

刘县令自打做了官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不尊重他了,程又岸这一下,叫他歇下去的官威又激了出来。

“大胆刁民!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在后面看了全程的秦凤华:……殴打,倒也算不上。

程又岸冷笑一声,眼神嚣张地睨着刘县令,道:“要不是小爷身边人手不够,就你这种狗官,放在上京城,老子见一个打一个,保证打得你爹妈的都不认识!”

“你!”

刘县令刚要发飙,忽然眼睛瞥见桌上摊开的那卷卷轴,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忽然泄了。

他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看着程又岸嚣张的态度,再联想到桌上的懿旨,刘县令知道,眼前这伙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于是他没有搭茬程又岸的挑衅,而是转头看旁边的师爷,招手让师爷过来,师爷勾着身子过来后,两人缩在桌案后,小声低语。

“这伙人是什么来头?你知不知道?”刘县令问道。

师爷回忆了一下,道:“当时陈大去拿人的时候,好像有听见这小子叫嚣自己是京城程国公府的公子。”

“程……”刘县令大惊,失声叫了出声,然后看见程又岸瞥过来的眼神,立马收了声,瞪向师爷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师爷苦笑:“我哪知道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啊,大人,您想想,咱们这犄角旮旯的,过往的不是商客就是,咱们几时见过上京城的贵人长什么样啊?”

师爷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再说,就那小子那样,怎么看也不像侯府的公子啊,我,我以为他顶多就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啊。”

刘县令瞟了一眼程又岸,一想,也不怪师爷看走眼,要是换了他,也肯定就会觉得程又岸在吹牛。

这事怪不到他身上,也怪不到师爷身上,怪只怪程又岸实在太不着调,半点不像一个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哪有世家公子会故意在街上放狗咬人的?而且还亲自加入狗的战局,据当时现成的衙役回报说,如果不是他们赶到的及时,程又岸都要亲自去用他那一口白牙咬狗了,你说说,就这?哪一个世家公子会如此不成体统,当街和一只狗斗殴?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刘县令问道,“这钱还要吗?”

师爷心里一阵无语,到这种时候了,刘县令竟然还想要钱,当时是把人送走才是正理啊!这几尊大爷要是送不走,那接下来送走的就该是刘县令的乌纱帽了。

心里尽管吐槽不已,但师爷表面上还是好声好气地道:“大人,如今这情况,钱是绝对要不得的,小人以为,您应该……”

师爷的话还没说完,站在桌案另一头的程又岸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你们俩在那儿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话坏话都说出来让小爷听听。”

后面的秦凤华:……这小子简直拿着鸡毛当令箭,嚣张的有点过分了,刚才她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缩在角落跟龟孙子似的,怎地,现在看有人撑腰了,又孔雀开屏,支棱起来了?

秦左看着前方的闹剧,凑到秦凤华身边,低语道:“小姐,我终于知道程小公子和五皇子哪里不一样了。”

秦凤华惊讶挑眉:“哦?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上京城里的纨绔败家子吗?败家子还有不一样的?”

秦左摇摇头,道:“非也,非也,程小公子和五皇子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五皇子是个硬刚到底的纨绔,而程小公子呢?他是个能屈能伸的纨绔败家子。”

秦凤华笑了:“怎么?听你的意思还要夸他有勇有谋?”

秦左倒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秦凤华的评价,然后摇头道:“有勇有谋算不上,就是有点小聪明,小姐,你是没看到刚才在街上的场景。”

“什么场景?”秦凤华问道。

“前面为了给来福客栈的店家出口恶气,故意放狗妖人这种‘丰功伟绩’咱就略过不提了,您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

秦凤华:“是什么?”

“是程小公子当时被几十个衙役包围以后的‘英勇表现’!”

秦凤华想到刚才进来时程又岸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于是猜测道:“怎么?他以一敌十单挑了衙役的围攻?”

秦左又摇摇头,道:“不是,是他在知道打不过敌人以后,迅速认清了形势,滑跪了。”

秦凤华万万没想到秦左说的“能屈能伸”是这种“能屈能伸”,这不就是认怂吗?也值得夸奖?

哦,刚才他没人没懿旨,屈了,现在有人有懿旨了,他又伸了?这不就是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吗?

秦凤华看着秦左,问道:“秦左,你是不是被程又岸虐糊涂了?就这?你还夸得出口?”

秦左刚想出声辩驳,那边突然传来好大的一声巨响。

秦凤华和秦左同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那边程又岸竟然手握惊堂木,气焰嚣张地对着桌案一顿狂拍,拍一下,还跟着喉一声:“说话啊!你不是要将小爷关到大牢里去吗?还要送小爷去挖矿?来啊,你现在就来了,刚才小爷不吭声,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这狗屁倒灶的狗官了?”

秦凤华瞥向秦左:“这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指着一个朝廷官员的鼻子骂人家狗官,也就是仗势欺人才能还全须全尾地在这儿站着了,不然,要是个没权没势的平头百姓,早就屁股开花了。

“程又岸,可以了。”秦凤华感觉他出气也应该出的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道。

程又岸扭头看向秦凤华,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没再搞什么幺蛾子,转身要回秦凤华身边,忽然想到姑母的懿旨还在狗官的桌上搁着,于是又杀了个回马枪。

刘县令被程又岸喷得满脸口水,满脸憋屈,以为这纨绔终于要走了,不想他竟然又回头了,以为他又要开骂,吓得身子连忙往后仰,他可不想再感受一回口水洗脸了。

不过,他预判错了,程又岸并没有喷他,而是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抽走了桌上的卷轴。

“拿来你,我姑母的东西也是你配看的?给你多看两眼都是糟践,狗官。”骂完以后,程又岸毫不客气,扭头就走。

刘县令:好气,但是却不能发飙,更气了!

这大概是刘县令入仕以来,最憋屈的时候了,平时,在这犄角旮旯的库于城,天高皇帝远的,几年来不了几个大官,他就是整个库于城最大的官,逍遥自在,堪比土皇帝,可没想到,他刘县令在库于城横行霸道十余载,今个儿竟然碰到硬茬了,还是那种他碰也碰不得,只能小心翼翼供着的硬茬,这是憋屈了,憋屈死个人喽!

“大人,您看,现在这事儿如何解决呢?还要我赔钱吗?”秦凤华直接忽略了让程又岸坐牢挖矿这个选项,因为她知道,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至于赔钱嘛,也就随口一提,给钱是绝对不可能的。

刘县令看着秦凤华那样儿,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得就驴下坡,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这一切就是个天大的误会,是我那仆人没留意,惹了程公子的爱犬,是他的责任,程公子就不必赔钱了。”

秦凤华点点头,一副满意的样子,她故作高兴转头看向程又岸,忽然“啊”了一声叫了出来。

程又岸:“??”

刘县令:“??”

秦凤华上前两步,捧住程又岸的脸就道:“弟弟,你这眼睛是怎么搞的?是谁给打的?是被刘县令家的仆人打的吗?这可这么好,这花儿一般的脸蛋竟然被糟践成了这副样子,要是被娘娘看见了……”

程又岸:……我在你面前晃了怎么久了,你刚才是眼瞎吗?看不见我被人揍了?

至于他是怎么被揍的,不说也罢,怪丢份儿的,在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虽然看着是关心程又岸的样子,但是手上掐他脸的力道一点都不轻,程又岸被他掐得脸蛋疼,刚要拉下她是手,就见秦凤华忽然对他眨了眨眼睛,程又岸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哎呦,我的弟弟啊,”秦凤华继续装模作样,唱念做打,“你这副样子我要怎么回去和娘娘交代啊,这伤,要多久才能医好啊,怕是要花不少钱……”秦凤华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点子上。

刘县令一开始还愣愣地看着秦凤华,直到被身旁的师爷扯了扯袖子才反应过来,这位秦小姐是来他钱兜子薅钱来了!

她不光不赔钱,竟然还要他倒赔钱给她! 第409章 滚回去 账房先生将银票捧到刘县令面前,道:“大人,这是您要的一千两银票。”

刘县令拿过银票在手里点了点,确定是一千两无疑后,就将银票递给了秦凤华:“秦小姐,这是你要的银票。”

秦凤华伸手要接,刘县令却偏过了手,秦凤华挑了挑眉,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县令:“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在姑娘这儿讨个安心。”

秦凤华:“大人请说。”

刘县令:“我这一千两给了你,今儿个这事儿便算是两清了?”

秦凤华点头:“自是两清了。”

“那皇后娘娘那边?”

“大人有做什么吗?没有,那皇后娘娘自然也就不需要知道大人的事了。”

刘县令得到肯定的答案,放下心来,接着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了他的心头,他眼睛转了两圈,又道:“那不知秦小姐可否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令弟的医药费本官还可以再出些。”

他以为秦凤华都朝她狮子大开口的要银子了,那自然就是爱钱的主儿了,只要爱钱,那事儿就好办了。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秦凤华,却没想到理都不理,直接冷脸拒绝:“这就大可不必了,想大人说的,我弟弟不是贴金的佛面,一千两银子就足够了。”

刘县令吃了个闭门羹,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最后刘县令亲自将秦凤华和程又岸送出了衙门,并且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大人,秦小姐和程公子都走没影儿了,咱们回去。”师爷身旁对刘县令道。

话音刚落,刘县令转回了脸,只见他上一刻还奉承谄媚的脸,下一刻突变,眉眼耷拉下来,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他看向师爷,语气平直得毫无感情:“去通知江洋,给我杀了他们。”

“啊?”师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以后,他面色犹豫,小声道:“大人,他们可是皇亲国戚啊,您刚才没听见吗?那个程公子是程国公府的小公子,皇后娘娘的侄儿啊。咱们杀不得啊。”

刘县令冷笑一声:“管他是谁的皇亲国戚,到了这库于城,我的地盘,那就是我说了算!再说了,你怕什么,人是江洋杀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怕,大不了通知江洋等他们出城了,再动手,到时候,人是强盗杀的,死也没死在我们这儿,你还怕个球?!”

师爷见刘县令一脸坚决,想了想,到底还是应了:“行,我这就去通知江洋,只是不知大人这次要给江洋分几层利?”

刘县令想了想,道:“六成,这次就多给他些,你让他把人给我往死了弄,越惨越好,给本官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师爷答应了,很快便出了衙门往城西的一家马行走去。

秦凤华和程又岸回了客栈,一踏进门内,就见那店小二在后厨进进出出,一通忙活,连脸上带了灰都没发现。

程又岸好奇,喊了一声:“嘿,你忙什么呢?”

店小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程又岸喊的是他,直到程又岸又朝他喊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来,见是程又岸和秦凤华,带着些疲惫的脸上立马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程又岸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霸道不讲理,程又岸这人其实有点小孩儿气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好相处的,而秦凤华呢,虽然看着高冷,与他接触的不多,但在为数不多的交谈里,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秦凤华并没有轻视于他,反而给了他难得的尊重,那是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尊重。

“秦小姐,程公子,秦侍卫,你们回来啦!”店小二开心地打招呼道。

大冬天的,他忙得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用粗布袖子一抹,脸上的黑灰混杂着汗,稀里糊涂糊得他满脸都是,那张还带着些稚气的脸彻底成了花猫脸。

程又岸见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捧着肚子指着店小二的大花脸笑的张狂极了。

不过,程又岸没嘲笑店小二多久,他就遭了报应,因为他笑的太放肆,扯到脸上的伤口了,这一下,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笑不出声儿了。

秦凤华瞥了一眼痛得龇牙咧嘴的程又岸,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句“活该”。

程又岸听见这声“活该”,登时就不高兴了,有心与秦凤华计较几句,那边秦凤华就理也不理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秦凤华走到店小二面前,低头看着他。

店小二的个头比秦凤华还要矮些,看着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上京城里,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窝在亲人怀里撒娇呢,而他就已经要用幼小的肩膀撑起一个家了。

“秦小姐?”店小二被她看得颇为忐忑。

秦凤华嘴巴朝后努了努,道:“去后厨。”

店小二朝后厨看了一眼,转回头正疑惑呢,就见秦凤华已经率先朝后厨走了,店小二无法,只得带着疑惑跟在了秦凤华的后头。

“诶,你们去干什么?”程又岸在后头喊道。

“你先滚回楼上去。”秦凤华头也不回地道。

程又岸刚踏出去的脚步蓦地收了回来,他望着秦凤华和店小二消失在门后,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搞什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听,切,不听就不听,以为小爷稀罕啊。”

抱怨完,程又岸扭头看了一眼秦左,朝他撒气:“还愣着干什么,上去,人家不是都发话了,嫌弃咱们,让咱们滚上去呢,还不快滚!”

秦左笑笑,指着程又岸,道:“小姐是让您先滚回楼上,程公子。”

“你!”程又岸两腮一鼓,气的像离水的河豚,鼻子对着秦左重重地“哼”了一声,脚步故意踩得咚咚重响,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半个时辰后,秦凤华的房间。

“你说什么?你把给我看病的医药费给店小二了?!!” 第410章 纨绔子弟 程又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凤华,然后又确认了一遍:“你刚刚是说你把那个狗官赔我的医药费,一千两,都给了楼下的店小二??”

秦凤华端起桌上的茶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呸呸两声吐出喝进嘴里的茶叶,这才抬头看向程又岸,平静地点点头,道:“是的,你没有听错。”

程又岸满脸问号,绕道秦凤华身边坐下,脑袋凑近了看她,然后指着自己脸上的伤道:“不是,你有没有搞清楚,那是给我的医药费!医药费,你明白吗?我,这儿,这儿,可还伤着呢。你凭什么就把我的医药费送人了?经过我同意了么?”

秦凤华斜眼看他,然后忽地一笑:“凭我是你姐姐啊。”

秦凤华这人皮相生的美,这是整个上京城公认的,所以才有了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从前程又岸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能差到哪里去,秦凤华的长相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但现在,就是此时此刻,这么一张本就好看的美人面忽然这么近距离的对他嫣然一笑,程又岸竟被晃了眼,失神了。

“喂,程又岸,你傻了?”秦凤华见程又岸忽然呆愣愣的不说话了,伸手在程又岸的眼前晃了晃,提醒他回神。

程又岸被刚才那一抹宛若春樱般绚烂耀眼的笑晃了神,过了数息才回过神来,不过眼睛虽然回来的了,但脑子却短暂的失忆了:“啊?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秦凤华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我是你姐姐。”

这一句姐姐,程又岸记忆瞬间复苏了,连带着身体里的反骨也跟着起来了,他鄙夷地上下扫了秦凤华两眼,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姐姐了?就你?也配?”

程又岸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是心里却不由得想到,好像确实也配啊,这个假姐姐可比他自家那几个姐姐好看多了。但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他程小爷说什么也不能改口,打自己的脸啊。

于是他就是脸红脖子粗的看着秦凤华,又道:“还有你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的钱送人了?你一点都不尊重我,我要抗议!”

秦凤华:“抗议无效,还有我不是不跟你打招呼。”

程又岸看她睁眼说瞎话,立马不高兴了,他一脸认真道:“我没有聋,也没有失忆,我确定你没有告诉过我,你不要以为我傻就好骗!”

“哈?你还知道你自己傻啊?”秦凤华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你对自己评价还挺到位的嘛,傻弟弟。”

程又岸憋红脸,暗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但是面上却还强撑着:“你不要打岔,回答我上面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跟我打过招呼要把钱给小二了?”

秦凤华:“我现在不就是在跟你打招呼吗?不然我让秦左把你叫过来做什么?唠嗑啊?”

程又岸被她气了一个仰倒:“哪有人事后打招呼的,你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你就是不尊敬我!”

“好了,别玻璃心了,”秦凤华拍开程又岸指着她的手,“你不会真以为我那银子是为你要的。”

程又岸:“??”

“你的脸又不是真的是黄金塑的,再娇贵也用不了一千两银子。”

程又岸当然知道这一点:“我以为你是故意借着我的名义敲诈那个狗官呢。让他好好的出出血。”

至于那一千两银子到手以后要做什么,程又岸理所当然的就以为是他跟秦凤华五五分了。

秦凤华翻了一个白眼,道:“你觉得我很缺钱吗?我用得着废那么多口舌敲诈他?”

“那你要干嘛?”程又岸问道。

“那个店小二不是被刘县令搞破产了吗?我就想提他出一口恶气,讨回被刘县令坑走的钱。”

程又岸瞬间明白了:“哦,我懂了,所以你一开始说的是五百两啊。”

据他所知,那店小二被刘县令和那些衙役们坑走的钱,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

秦凤华点头:“是啊,一开始我也没想要一千两,就是后面那个刘县令的态度让我很生气,所以我就有又给翻了一倍。”

程又岸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加的好!”

他现在回想起刘县令当时那个肉疼到跳起的样子,还是很解气。

“可是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一个周折呢?直接让刘县令把钱吐出来不就好了?还有我们有姑母的懿旨在手,为什么不直接让刘县令把店小二的父亲放了呢?”程又岸不解道。

“你想的太简单了。”秦凤华道。

程又岸不服气:“哪里简单了?我觉得可行啊。”

“刘县令是什么?是库于城的地头蛇,而我们呢?我们虽然是强龙,但是也就是个过路的强龙,我们现在明晃晃的提出来让他吐钱又犯人,一时问题当然解决了,但是之后呢?我们走了之后呢?”

程又岸:“什么之后?”

“店小二父子是库于城的百姓,家在这里,人也在这里,我们一走,他们的靠山也就没了,那到时候你觉得刘县令会对他们做什么呢?”

“你是说我们走了以后刘县令会报复店小二父子?”

秦凤华:“是啊,所以如果我们真的那么做了,就是把店小二摆在了明面上,刘县令不敢得罪我们,难道会放过没了靠山的他们?不可能的。所以,目前来看,起码在刘县令还是库于城县令的时候,我们不能在明面上帮他们。”

经过秦凤华这一番解释,程又岸恍然大悟,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郁闷和气愤。

“这种人竟然是一方父母官,我看吏部那帮老头全部都脑子进水,老糊涂了!”程又岸愤愤道。

秦凤华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大夏疆域辽阔,官员冗杂,库于城不过是一个靠近边境的小城,他们都未必知道在哪儿,还谈什么治理呢。”

程又岸哼了一声,还是觉得愤愤不平。

秦凤华看他实在生气的样子,于是开玩笑道:“你要真那么不高兴,以后不然去考科举,自己进吏部去修理那帮老头子。”

程又岸立时就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叫道:“我去考科举?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纨绔!” 第411章 你大约去不成了 身为上京城里与五皇子并驾齐驱的纨绔,读书考科举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就想靠着他姑母和他老爹的庇佑混吃等死,做一辈子纨绔。

秦凤华见他那不甚聪明的样子,心里默默收回了刚才的话,她错了,这厮怎么可能读书呢?就他那脑子,如果真考上科举当官了,无异于是对全天下士子智商的羞辱,指不定又要再闹一出科举舞弊案。

“你那是什么眼神?”程又岸脑子虽然可能不大聪明,但是眼睛却是很利的,他眼睛精准的捕捉到了秦凤华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鄙夷。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傻?觉得我不可能中举?”

秦凤华对他笑笑,没有说话,但是那嘴角勾起的嘲讽意味太明显,叫程又岸又瞬间捕捉到了,他立马就炸毛了:“秦凤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秦凤华立马撇清关系:“这是你自己说的哈,我可没这么说。”

程又岸:“你就是这么想的!”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恶狠狠地瞪着秦凤华,撂下狠话,“你看不起我是,好!我这次回了上京城就去白鹿书院读书,春闱我考个童生回来,我气死你!”

秦凤华激他:“跟一群小娃娃比,你也真好意思说出口。”

程又岸一哽:“我,我考个秀才总行了!”

秦凤华继续激他:“秀才有什么好稀罕的,我二哥早就是秀才了。”

“那……那我考个状元回来!”

程又岸这句话脱出口的下一瞬就后悔了,但秦凤华显然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

“好!一言为定!你说到做到啊,你要做不到就是狗。”

程又岸:“……”

最后,程又岸是怎么走出秦凤华的房间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从秦凤华房间出来以后,就莫名其妙有了一个过于宏大且不切实际的梦想,他要考状元了……

秦凤华和程又岸又在来福客栈里住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库于城的天终于放晴了,秦凤华让秦左问了下向导,得到了可以动身的回复后,就立马让人收拾行李,准备出城西行了。

这几天,程又岸帮着店小二大概修了后厨,又亲自和店小二跑去集市采买了后厨的锅碗瓢盆,当然了,修理和置办这些物件的钱,用的都是程又岸那名义上的一千两医药费……

修理和采买这些杂事,是程又岸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做,他见什么都新鲜,在来福客栈跑前跑后也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来福客栈的后厨经过两日紧急修缮,终于有了个大致的样子,起码能为店里的食客提供正经的饭食了。

程又岸这些日子,不是在琢磨替店小二报仇,就是帮他修厨房,处着处着,倒还处出感情了,所以这一日听秦凤华说要走了,程又岸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而店小二呢,听说程又岸和秦凤华要走后,立马跑去市集买了一只小羊羔回来,所以等到程又岸晌午下楼的时候,一股混杂着孜然和肉香的烤肉味瞬间便强势地侵入了他的鼻子里。

“是烤肉的味道!”程又岸激动道。

他刚喊了一声,店小二的脑袋就从后厨里探了出来:“程公子,吃烤全羊啦!”

程又岸一听有烤全羊吃顿时激动不已,搓了搓手就要往后厨钻,不想,这时,那店小二却道:“程公子,还请劳烦您叫一下秦小姐,烤全羊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就可以端上桌了。”

程又岸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不给那个凶女人吃,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楼上走去。

房间里,秦凤华、秦左正和向导研究他们要走那一条路才能最快,最平安地穿过沙漠。三人正埋头研究之际,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秦凤华都还没出声询问,就听见程又岸自顾自地在门口叫道:“秦凤华,你们先别弄了,楼下店小二弄了烤全羊,赶紧下去,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烤全羊?”秦凤华听后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忽然想到程又岸在初到来福客栈的第二天早晨时吵着闹着要吃烤全羊,当时程又岸没吃上,那店小二估计记在了心上。

秦凤华放下手中的地图,看向秦左和向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下去吃饭,路线的事儿就一会儿吃了饭再说。”

两人答应,于是三人并着重新上楼的程又岸齐齐往楼下走。

而楼下呢,店小二已经将烤的外焦里嫩的烤全羊架上了桌。旁边桌的食客见店小二突然从后厨架出了这么个大家伙,纷纷惊奇不已,有馋的,有起哄的,还有调侃的,甚至还有不差钱的也要来上那么一只,都被店小二好声好气地拒绝了。

“对不住了各位,这只烤羊是我特意买来答谢程公子和秦小姐的,今个儿只有这一只,如果诸位想吃且等明天,明天这道菜在本店正是上线,今天就实在对不住了,各位,见谅,见谅。”

这几日程又岸帮着忙前忙后,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如今店小二这么一说要答谢人家,众人都表示理解,于是热闹又歇了下去,食客们的目光也就不再都投注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但是总有那么几束或好奇、或羡慕、或意味不明的目光实在明里暗里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秦小姐、程公子、秦侍卫,还有寇向导,请坐,请坐。”店小二见秦凤华他们下来了,立马热情地请几人入座。

秦凤华在位置上坐下,看向眼前烤得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一眼就认出了店小二买来烤羊品种是小黑羊羔,这种羊不光肉质鲜嫩,而且没有半点羊膻味,是羊肉中的极品,相应的,价格也就特别的昂贵。

秦凤华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她这几日吃的芙蓉楼的烤羊腿用的就是黑羊的羊腿烤制的,价格有多美丽,她再清楚不过了。

“嗯!好吃!太好吃了!”程又岸已经迫不及待地用刀片了一块羊肉送入口中了,刚吃了一口他就连连称赞,然后手上和嘴上都不停,不停地片肉,然后送入口中。

他一边忙着吃,一边还不忘问店小二:“小二啊,你这买的是什么羊?怎么能这么好吃,一点儿膻味也没有,还嫩得流汁,绝了,真的太好吃了。”

店小二见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见他问了,于是笑道:“这是咱们西域这边特有的一种羊,叫黑羊。”

店小二说得简单,程又岸自然也就听得简单了,所以想的也很简单。他一边吃,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黑羊是,这羊肉好,等以后我带几只回上京城养,那样以后我在上京城也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羊肉了!美滋滋!”

程又岸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却很骨感。

只听店小二道:“呃……程公子,你这想法大约是不成的。”

程又岸手上拿着一根羊排正埋头啃着,听见他这么说,惊讶抬头看向他,问道:“这是为何?为何不成?” 第412章 拜托你一件事 店小二回答道:“那是因为我们这里的水质特殊。”

程又岸好奇:“怎么个特殊法?”

“从这里往北大约五十里地,那里有一汪泉水,叫黑羊泉,黑羊泉底部有一种特殊的物质。”

程又岸:“你的意思是,因为黑羊常年饮用那里的水,那些物质进入了黑羊的体内,这才让黑羊的肉质细腻,不柴不膻?”

店小二点头:“正是。”

“可是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程又岸疑惑道。

店小二:“这个是库于城人都知道的事,至于是谁发现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从我爹那里听来的。”

程又岸:呃……好。

既然黑羊带不回去了,程又岸只能化遗憾为食欲,埋头苦吃起来。

秦凤华因为前些日子一直在芙蓉楼买羊腿吃,已经过了瘾了,所以吃得并不急,而是慢条斯理地一边吃,一边和店小二聊天。

“小二啊,这顿让你破费了。”

店小二立马摆手道:“秦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些日子,你帮了我那么多,一只烤羊哪里就破费了,这不过是我一片微薄的谢意罢了,跟您的恩情相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凤华不想就着这件事继续推礼,于是便岔开了话题,她打量一圈来福客栈,然后又看向店小二,道:“你如今就安心经营这家客栈,至于你父亲的事,未来总有办法的,你且安心。”

大堂内人多眼杂,该说的话秦凤华已经私下跟店小二说过了,这里不过就是略提一嘴,好让他放心。

店小二点头:“我懂的,秦小姐,”他看了看自家客栈,道,“这家客栈是我爹一生的心血,在我爹回来之前,我一定会好好经营它,并且越做越好,我打算等手上有余钱了就把客栈里里外外的翻修一遍,等我爹回来了,给他一个惊喜。”

秦凤华很欣慰:“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秦小姐,你们出城了以后打算走哪一条路?”店小二问道。

秦凤华看了寇向导一眼,然后道:“寇向导说如果我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沙漠,那就只能走库于-查干线。”

“库于-查干线?”店小二在脑子里想了想大概的路线,然后点了点头,认同道,“确实是这样,只是……走那条线可能会有点危险。”

秦凤华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秦小姐听过沙盗吗?”店小二问道。

“沙盗?”秦凤华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店小二解释:“沙盗是一群游曳在沙漠上的强盗,他们靠抢劫过往的商客和旅客的财物为生,手段残忍,雁过拔毛,我们这人前阵子还发生了一起沙盗抢劫案,”他眼珠子上翻,回想了一下,然后道,“我记得当时是一只十几人的驼队,运了满满二十头骆驼的东西要卖去西域,在我这儿短暂停留后,也是因为要赶时间,走的库于-查干线,可没想到,刚出了城不过半天,十几号人加上二十头骆驼就全部都被沙盗杀了,那些沙盗手段极其残忍,我听去现场看过的人说,人和骆驼大都身首异处,那流出的血哦,多到染红了整片沙地!”

程又岸听到这儿,吓得手一哆嗦,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凉凉的,他看向秦凤华道:“我说,秦凤华啊,要不然我们就别走那条路了,晚几天也没关系的,这种情况姑母不会怪我们的。”

秦凤华:“你不是救你表弟心切吗?”

程又岸:“救表弟也要有命救才叫救啊,那如果我们命都没了,我表弟不是就铁定等死了?所以,我们就换一条路线。”

秦凤华看了他片刻,然后道:“行,既然你这个亲表哥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没意见,”说着,她扭头看向寇向导,问道,“有没有那条路线安全点,路程又不会太长的?”

寇向导是一个带着一顶旧毡帽,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他暂且搁下手中的烤羊肉,用粗布衣袖囫囵地擦了擦油津津的嘴,这才看向秦凤华道:“有是有,只是我们得多花一倍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即便我们以最快的速度,也必须要五日才能到达西域军的驻地。”

秦凤华皱眉:“就没有更短的路线了?”

寇向导摇头:“没有了,除了这条,其他的路都要花七天以上,其实,你们如果时间不是这么赶的话,我是建议你们去走官道的。”

“官道?这里有官道?”秦凤华惊讶道。

寇向导:“有的,大概是五年前,荣恩侯爷为了运送粮食方便,特地命西域军修筑了一条官道,我们从库于城往北边走大约二十里就是西域军修的官道了。”

秦凤华:“那走官道大约要走多久?”

寇向导:“最快也要十日。”

秦凤华:“……”

十日他们耽误不起,程皇后就给了一个月的期限,还是一个月的往返期限,所以他们显然不能将三分之一的时间浪费在路上。

最后秦凤华拍板道:“就走你刚刚说的的第二条路线,五日就五日。”她看着寇向导,又问了一遍,“你确定那条路线安全吗?”

寇向导:“我只能说是比较安全,但是也不能打包票,因为沙盗是人,是流动的,我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一抽风跑到咱们的路上,”他说到这儿,见秦凤华和程又岸的脸色不大好看了,连忙又补了一句,“但是,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听说有商队或者旅客在那条路被洗劫过。”

他这答案秦凤华虽然不甚满意,但是没有办法,因为他说的没错,沙盗是人,是人就有脑子,客商惧怕沙盗会换路,那沙盗自然也会换一条路继续抢劫。

所以为今之计,就只有加强警惕,给手下的护卫再配些武器,提高武力值,才有可能抵抗可能的致命危险。

想到这儿,秦凤华看向店小二,道:“小二,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店小二:“什么事?” 第413章 来对地方了 秦凤华:“等会儿吃完饭了,你可否带我们去购置些防身的武器?”

既然这里有沙盗,过往旅客有防卫的需求,那城中就一定会有卖防身武器的地方。

店小二想了想,道:“城西又一家铁匠铺,那里的出产的铁器都不错,秦小姐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秦凤华喜道:“那就麻烦你了。”

店小二忙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担不起秦小姐的谢,担不起,担不起。”

“你们要去买武器?我也去。”程又岸忽然道。

秦凤华:“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怎么是瞎凑热闹呢?你瞧不起谁呢?”

秦凤华:“你一个纨绔还懂兵器?”

程又岸:“我当然懂,小爷我从会走路起就围在铁炉旁边转了,什么铁的质量好,锻造的工艺怎么样,都门儿清着呢!”

秦凤华诧异:“你一个纨绔怎么会知道,你别不是在吹牛。”

程又岸生气道:“我虽然是纨绔,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啊,你少瞧不起人。”

秦凤华:……我真的就以为你一无是处呢,这突然的一下,精通一个技能了,还怪让人惊喜和怀疑的。

不过,这时秦左在旁边为秦凤华解答了疑惑,他提醒道:“小姐,程国公的爱好是打铁。程公子自小便跟在程国公的身边,耳濡目染下,程公子在铁器方面的造诣就很高了。”

秦凤华:……原来是这样。

秦凤华在脑子里翻了翻,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一茬,但是她印象最深刻的是程国公铁锅,这口锅因为性能过于优秀,从程国公送给她爹以来,快十年了,依旧坚守在镇北侯府的三尺灶台之上,他们府里的厨娘对这口锅赞不绝口,而她身为一个小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庖厨之事呢?因为当初她统管这偌大的侯府的时候,厨房的总管就应厨娘们的请求,求到她跟前来,问能不能让程国公再造两口锅送来,这样他们就可以提高炒菜的效率,而且炒出的菜也会更好吃。

当时秦凤华听到的时候,着实把她无语到了,让一个一品公爵去给她府里的厨娘多造两口锅,她们也真敢想,所以这事儿她始终没应。

而现在令他没想到的是,程国公不光会造好锅,竟然连兵器也会,这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秦凤华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看着程又岸问道:“你……会造铁锅吗?”

程又岸愣了愣,显然没想到秦凤华忽然把岔了这么远,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回答了秦凤华的问题:“会啊,怎么了?”

秦凤华:“那你能送我两口你亲自造的铁锅吗?”

程又岸:……这是什么奇葩要求,现在的姑娘要的礼物都这么独特吗?要铁锅?

“你要铁锅干嘛?”程又岸问道。

秦凤华:“当然是用来炒菜了,不然呢?”

程又岸看向秦凤华的手:“就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你跟我说要炒菜?你可拉倒。”

秦凤华挑挑眉:“你就说能不能帮这个忙。”

程又岸:“我帮了你的忙我有什么好处?”

秦凤华认真想了想,好像程又岸真的不能从她这里得到实际的好处,大家都是侯爵府邸,拥有的东西也都差不多,秦凤华之前和程又岸又是两个圈的,不挨着边,谁都求不到谁头上,这么一寻思,她还真回答不上来程又岸这个问题。

得,侯府厨娘的这个毕生夙愿她是帮她们实现不了了,秦凤华摊摊手,道:“没有好处,给钱你应该也不缺,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见秦凤华就此放弃了,程又岸倒还愧疚起来了,因为秦凤华前两日还去衙门将他捞了出来,但前面的架子已经摆出来了,让他现在低头他也做不到,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勉强道:“看我回京以后有没有空,有空我就给你造,没空就算了。”

这话,秦凤华没往心里去,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纨绔是很忙的,忙着玩儿,忙着闯祸,程又岸怎么说就等于是拒绝她了,事情既然不成,她自然就换了个话题。

“你竟然精通铁器,那就跟着一起去。”秦凤华对程又岸道。

程又岸点头,“嗯”了一声。

接下来,众人一边闲聊,一边将桌上的烤全羊扫荡了个干净,吃的酒饱饭足的程又岸一抹小嘴,站起身来,看向店小二和秦凤华,道:“那咱们就走。”

秦凤华擦了擦嘴角,一边站起身,一边转头吩咐秦左:“秦左,你和寇向导再讨论讨论,我和程又岸一会儿回来。”

秦左答应,然后带着寇向导重新上楼看地图去了。

这边,秦凤华又叫来了八个侍卫,等会儿帮着搬运采购的东西,准备妥当后,秦凤华一行人就跟着店小二向着城西的铁器铺进发了。

库于城不大,他们很快到底了位于城西的铁器铺。

店小二带着他们走入店内,却见店内半点人影都不见,只有铁炉的火还在熊熊燃烧。

“人呢?”程又岸四下打量了一圈,不见半个人影,于是奇怪问道。

店小二也觉得奇怪:“可能在后头,程公子、秦小姐,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后头找找铁老头。”

秦凤华点点头:“你去,我们现在这里看看。”

于是,店小二便去后头找人了。

找人的空档,秦凤华慢慢地打量起了这间不大的铁器铺。

铁器铺的东西倒也简单,除了最显眼的铁炉子和打铁工具,就是推在角落里和挂在墙上的已经打制好的铁器了,各式各样的刀、剑、枪应有尽有。而这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对黑铁流星锤了,那流星锤造得比人的头还要大上两圈,表面还嵌入了密集的尖利小锥,秦凤华敢确信,被这东西来一下,人的脑袋指定得爆浆,完全就是一个恐怖至极的大杀器。

秦凤华这般想着,那边程又岸的声音忽然就飘了过来,带着一种如痴如醉。

“咱们真是来对地方了啊。” 第414章 能有多难 过了不一会儿,店小二就带着一个黑瘦的老头回来了,老头看着七十有余的样子,带着一顶黄褐色毛毡帽,引人注目的是,老人的胡子,他留着两撮小翘胡,胡须白掺着黑,但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大多都是白色,而别出心裁的是,老人在自己小胡子的末端做一个小造型,秦凤华眯眼看了看,那好像是一个小爱心。

秦凤华心想,这应该是个很可爱的老头。

“秦小姐,程公子,这位就是我与你们说的铁师傅,铁师傅打铁的技艺很是精湛,我们库于城里的人一般都在铁师傅这里订购铁器,什么铁锅、铁铲、锄头、刀、剑啦,铁师傅都会做,”说到这儿,店小二忽然一拍脑门,高声道,“哦,对了,铁师傅的铁饭碗做的特别特别好,实用还精美,而且一点也不重,非常好用,我强烈推荐你们每人订购一个铁饭碗,真的,相信我,用铁饭碗吃饭可香可香!”

秦凤华:……倒也大可不必。

她这厢心里刚否决店小二的提议,嘴巴都还没说出来,那厢,程又岸就眼前一亮,好奇问道:“真的吗?那铁饭碗真的有那么好?”

见程又岸感兴趣,店小二越发来劲了,揽过程又岸的肩膀,眼睛四下望了望,然后指着左边的一个碗道:“你瞧,那就是我说的铁饭碗,你等会儿,我去拿给你看看。”

铁匠铺不大,店小二小跑了几步,走了个来回,就将那碗拿回来了。

“你瞧,这就是铁饭碗,你看这上面的花纹,是不是很精美。”店小二指着碗身道。

程又岸还真凑过去看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是……古罗纹?”

店小二:“程公子,你知道这纹样?”

程又岸点头:“略知一二,古罗纹千年前西方一个名叫古罗国特有的纹样,这种花纹在样式繁复的同时又兼具流畅的线条,我听说这种花纹的雕琢必须一气呵成,一旦工匠手抖停顿了那么一下,那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必须全部推倒重来,因为雕琢这种纹样的难度极大,要求工匠有极度的耐心,所以能坚持下来,并且将技艺学到手的人少之又少,而自从八百年前古罗国灭亡以后,会雕琢这种纹样的人便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程又岸细细端详着那铁饭碗上精妙绝伦的花纹,感叹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真正见识到古罗纹,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店小二挠挠头:“啊?程公子,这花纹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可是铁师傅做出的每一个碗都有这个花纹呀,我们库于城人手一个,没……没你说的那么稀罕啊,程公子,你是不是搞错了?”

“人手一个?”程又岸吐血,“在上京城里抢到头破血流的古罗纹,你们竟然人手一个?!”

程又岸瞬间觉得自己沧桑了十岁,他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的参差,想当初,他在上京城为了博花魁一笑,去珍品阁跟一众纨绔为着一件带有古罗纹的罗裙争的头破血流,最终豪掷万金才将那裙子拿下送与他的红颜知己,事后,这件事被她娘知道了,他挨了好一顿胖揍,差点被她娘丧心病狂地吊起来打,而他娘打他的原因竟然不是他花钱捧花魁,而是他老娘早就梦想拥有一条古罗纹的裙子,没想到白眼狼儿子竟然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古罗纹裙子送人了,花的还是她的钱,你说这这么能不叫她生气,程又岸回想了一下,他老娘当初的样子,气得连头发都竖起来了,如果他不是亲生儿子,他很有理由相信,程国公夫人能打死他。

所以可以想见,这古罗纹究竟有多难得和多受欢迎了,而如今呢?他一直以为是稀世珍宝的东西,到了这里,突然就人手一件,烂大街了!

这如何不叫他震惊,简直是太震惊了好吗?!

店小二看向铁师傅,问道:“铁师傅,这花纹真的是程公子说的古罗纹吗?”

一直被干晾在一旁的铁师傅左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嗯,这位公子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古罗纹。”

程又岸心里痒痒的,好奇的不行,他马上问道:“铁师傅啊,据我所知,这古罗纹已经失传很久了,您是在哪里学会的?而且还能这么高效地就将这纹样雕琢出来,您是怎么做到的?”

程又岸既然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铁师傅今个儿心情好,也就答了,他还是摩挲着自己的爱心尾巴小胡子,道:“老朽年轻的时候游历西域,偶然在一位老者那里得到了一卷记载有古罗纹纹样的古书,老朽拜那位高人为师,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将这古罗纹全都学会。”

“那您雕琢一个这样的古罗纹需要多久的时间?”程又岸问道?

铁师傅:“我没有雕琢古罗纹。”

程又岸:“嗯???”

铁师傅:“那鬼花纹那么难,我怎么可能有耐心一个一个去雕琢,我能花一年的时间把这东西学会,就已经是付出我生平最大的耐心了,我当时学的时候就在琢磨要如何提高古罗纹的生产效率了。”

程又岸:“所以您琢磨出了啥?”

铁师傅:“也很简单,我后来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五个古罗纹的磨具,”他看着程又岸摊了摊手,道,“然后我就实现批量生产了。”

程又岸不敢置信:“……如……如此简单的吗?”

铁师傅认真地看着程又岸,反问道:“能有多难?”

程又岸哽住了,店小二凑到他的耳边道:“程公子,您别惊讶,铁师傅他是天才,天才的世界就是那样的,我们不会懂的。”

程又岸又一哽,他原本自诩在造艺这方面有些天赋,可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天自己就遇到隐世高人了。

他手指摩挲着掌心的铁饭碗,心道,要不是有要事在身,他还真想留下来拜师学艺,学会这古罗纹,到时候回了上京城,将这纹样一铺开,那还不是财源滚滚来?虽然他不缺钱,但是这世上,谁会嫌钱多呢?是不是? 第415章 怎么这么急 程又岸这边正和铁师傅就古罗纹一事进行友好交流时,铺子外头突然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铁师傅,我之前订购的那批刀具您帮我做好了吗?”小伙子一脚跨进门里,一脚高声喊道。

秦凤华循声看去,因为门口背着光的缘故,她一开始只囫囵看了个男人的轮廓,随着男人完全走进店铺,白色的日光从他身后褪去,秦凤华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个头很高,进门的时候还微微偏了偏头,才不至于磕到门框,除了身高以外,他脸上那道横亘鼻梁的狰狞伤疤也叫人格外印象深刻。

“小格啊,你来的正好,我刚才还想着要叫人去找你呢,你之前在我订购的那批刀已经做好了,你看看怎么抬回去。”铁师父仰着头,看向格鲁道。

“那感情好啊,您带我去看看,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自个儿抬回去了,也懒怠去叫人了。”格鲁道。

“行,”铁师傅点点头,道,“你跟我过来,不过这次的刀颇有点儿分量,你可能都抬不动哩。”

“你这是小看我啊,铁师傅……”

两人看着关系很好,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后头走去。

铁师傅走了,留下秦凤华、程又岸和店小二三个人站在铺子里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程又岸捅了捅店小二,嘴巴朝后院的方向努了努,问道:“诶,你认识那个小格吗?他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长得……”程又岸手举过头顶,比了比,继续道,“……能长得那么高,那么壮?那块头,都快赶上一头水牛了。”

店小二:“你说格鲁啊……”

“他叫格鲁?西域人?中原话说的很地道啊。”程又岸道。

店小二:“他父亲是西域人,母亲是中原人,算是半个西域人。”

程又岸:“原来是这样,难怪他那身高都快捅破天了,不过他长得倒不像西域人,不过他是做什么的?我看他跟铁师傅关系挺好啊。”

店小二:“格鲁原来是这儿的学徒,跟着铁师傅学技术,不过后来他家里出了些变故,迫于生计,他就外出闯荡了,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倒还真赚了些钱,这几年他家里的条件已经好多了,听说这阵子正找媒婆,说是要托人相看,准备娶媳妇了呢。”

程又岸:“所以他就是商人了?做刀具贩卖的?”

店小儿点头:“应该是,格鲁每隔一阵子就会在铁师傅这里订购一些刀剑啊之类的,数量有多有少,说是带出去卖,至于卖去哪里了,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儿,后院突然传来铁师傅的声音:“我说小格啊,你就别逞强了,还是叫一个帮手来,你这样小心闪到腰哦。”

铁师傅话音刚落,格鲁浑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没事儿!他抬得动。”

然后就是一阵搬动重物的声音,片刻后,一声气沉丹田的发力声响起,然后秦凤华和程又岸就见到了让他们吃惊的一幕,一旁的店小二倒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大概是这种场景见多了。

只见后院连同前头铺子的拱门里头突然出现五个移动的箱子,五口箱子几乎顶到门口,将整个拱门都堵住,要不是秦凤华他们看见底下一双移动的脚,还真会出现了妖术,箱子自己飘起来了。

格鲁双手抱着五口大箱子一步接着一步地向着店铺门口移动,秦凤华注意到,他虽然因为箱子的重量关系,走的很慢,但每走一步步伐都极其稳健,半点不带摇晃,显然是个练家子。

格鲁走到了秦凤华和程又岸的面前突然间停了下来,秦凤华正疑惑呢,只见格鲁脑袋从容地从箱子后面探了出来,低头看着秦凤华和程又岸道:“劳驾,两位让让?”

秦凤华这才注意到自己和程又岸竟然挡住了人家的路,于是连忙拉着程又岸让到一旁,继而目送着这位奇异的壮士远去。

直到格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了,秦凤华和程又岸才回过头来,程又岸感叹道:“这体格,这力气,不去参军可惜了,诶,对了,他为什么不去参军啊?”

店小二:“程公子,你也知道他是半个西域人了,打起战来,他算半个敌人,哪个将军敢收这种人啊。”

程又岸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对,但是也可以理解,就是可惜了一个大好的人才。

“而且,即便大夏允许他去参军,他应该也不会去。”店小二又道。

程又岸:“这是为何?”

“格鲁的父亲在格鲁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格鲁的母亲回西域去了,是格鲁的母亲独自一人将格鲁养大的,战争要真打起来那就是一个绞肉机器,他母亲就他一个儿子,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母亲年纪渐大,格鲁是个孝顺的人,怎么可能放心留他母亲一个人在这儿,自己去战场上送死呢。”

程又岸想想,也是,母亲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不求别的,就希望孩子平平安安,临老了,好胳膊好腿的儿子突然说要去打战建功立业,是个母亲都受不了,毕竟真正能建功立业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马革裹尸,埋骨异国。

秦凤华对格鲁参军不参军的并不关心,她只知道他们在这儿耽搁的有点太久了,再不加快速度,天都要黑了。于是她转头看向铁师傅,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铁师傅:“你要买刀具?还要买两箱?”他掐了掐自己的小胡子,道:“可是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的刀具给你啊,要是重新做的话,你可能还要再等五天。”

他们已经在库于城耽搁太多天了,五天秦凤华等不起:“你还有多少?有多少我买多少。”

铁师傅:“这么急啊?”

秦凤华不得已地笑笑,没说话。

“行,你们跟我来后院挑,又挑中的你们就搬走。”说完,他便带着秦凤华等人向后院走去。 第416章 真的不再考虑下嘛 秦凤华等人跟着铁师傅来到后院,这是一个三角形的院落,院落中零零散散堆满东西,秦凤华放眼看去,从铁锅到刀具应有尽有,东西有新有旧,全部都堆叠在了一起。

不过好在院子乱归乱,给人落脚的地方还是有的,此时秦凤华三人就站在院门口,看着站在院子中间的铁师傅。

铁师傅一手捏着自己的小胡子,一手指了指周围,道:“东西都在这儿了,你们自己挑。”

秦凤华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一切抽了抽嘴角,一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她正踌躇间,程又岸已经率先步入了钢铁的海洋,兴致勃勃地在里头挑拣了起来。

秦凤华:“……”

“程又岸。”她站在原地叫了一声。

程又岸此时正捡起了一把半残的刀具,转头看向秦凤华,问道:“干嘛?”

秦凤华:“发挥你用处的时候到了,眼睛瞪大点,捡好的拿啊。”

程又岸:“……”

秦凤华给他戴高帽子:“你不是精通铁器吗?有你这位大师在,我就不进去凑热闹了哈,你要加油哦。”

程又岸:……拿他当三岁小孩子哄呢?!

他刚要反驳,但眼神一触即到秦凤华笑眯眯的眼睛,瞬间就败下阵来了,行,他就是三岁小孩儿,乐得被人使唤。

于是程又岸低低地“嗯”了一声,开始认命地给秦凤华干活,也是给自己干活,毕竟城外的沙盗砍人可不分人,不会因为他看着面善就刀下留情。

接下来一个时辰的时间,程又岸就在一堆又一堆的铁器中不停翻找,企图能找到些得用的漏网之鱼,而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他坚持不懈的努力,地上已经堆了半人高的兵器,在最后扒完一个角落后,程又岸终于站起了身,他手上提着一把刚扒拉出来的弯月刀,扶着酸痛的腰,走向半人高的武器堆,然后将弯月刀往上面一扔,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秦凤华道:“好了,这些足够我们对抗沙盗了。”

秦凤华看着密密麻麻堆积得像个小山似的铁器,心想,这何止是够了,就是砍一刀扔一把,这数量也完全足够了。

秦凤华从上头拿起一把草原弯刀,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刀刃,马上感觉到了刺痛感,下一刻,一丝细小的血痕出现在了秦凤华的指腹上。

好锋利的刀,秦凤华暗道。

心里对这些铁器的质量放心了,秦凤华这才转头看向铁师傅,问道:“铁师傅,这些我都要了,你开个价。”

铁师傅看着面前的这一堆铁器,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他抬眼看向程又岸,道:“臭小子,你行了,挑的都是好东西。”

程又岸嘿嘿一笑:“多谢铁师傅夸奖。”

铁师傅心里一堵,气笑了:“你小子脸皮真厚。”

程又岸:“嘿嘿。”

“行,刚才既然说了让你们自己挑,那老夫就不会反悔,这样,我也不多要,你给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就将东西全部搬走。”铁师傅对秦凤华道。

秦凤华想了想,觉得这价格也算公道,于是就点头应了。

“你去叫外头的兄弟们进来搬东西。”秦凤华对程又岸道。

程又岸:“……”

“好,我去。”被使唤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程又岸很快给自己找准了定位,出去跑腿了。

而这边,秦凤华从怀中掏出钱包付钱,秦凤华给了铁师傅九百两的银票,想说不必找了,但铁师傅执意要找钱给她,无奈,秦凤华只得答应,然后铁师傅就小跑到前头给他找零去了。

在这空档,店小二忽然凑到秦凤华跟前,使劲瞪大一双不大的眼睛,极其殷切地指着自己托在手上的东西道:“秦小姐,你真的不考虑买一个铁饭碗吗?居家旅行必备,你信我没错的。”

秦凤华:……

开什么玩笑,这次采购了这一堆东西以后,他们行李就已经爆满了,哪里还有余地塞下什么鬼的铁饭碗,再说了,赶路都是吃干粮,要碗干什么,即便这铁饭碗像店小二说的那样轻便易带,但对他们来说,还是没用且占地方的玩意儿。

秦凤华拒绝道:“碗就不必了,我们赶路不需要。”

店小二有些失望:“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不了。”

“好。”店小二失望地放下铁饭碗,那落寞的表情一度让秦凤华觉得那碗好像是他做的似的。

说话的功夫,铁师傅和程又岸带着人一起回来了,铁师傅将找的零钱交代秦凤华手上,秦凤华谢过后,指挥着人开始搬东西,这次他们带了四口箱子过来,十个人忙忙碌碌了一阵,将箱子彻底装了个满,连半点空间都不剩了。

秦凤华让人将箱子先抬回了来福客栈,然后跟铁师傅告别以后,又让店小二带着去西市扫荡了一批护心甲,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来福客栈。

等到三人重新踏进来福客栈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夜的寒气渐起。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见此,秦凤华只得又将出发的日期推迟一天,命令手下的人收拾好行李,明儿一早就出发。

临睡前,秦凤华又见了一回秦左,询问向导的事,得知秦左已经和那个寇向导规划好路线了,秦左办事她是放心的,于是她便不再过问,打发秦左回去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出发。

到了第二日清晨,东边只升起了一块鱼肚白,秦凤华等人就已经起了,众人收拾停当后,在来福客栈吃了最后一顿简易的早餐后,就带着人带着准备向着城门的方向出发了。

西域的早上总是格外的冷,寒风裹挟着细沙刮得人脸颊生疼,店小二顶着凌冽的寒风跟在秦凤华他们队伍后头,一路送他们出了城,再远他就不能送了,于是,他站在浸润着岁月斑驳的库于城的城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秦凤华他们的驼队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他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他的来福客栈。 第417章 你有办法了 “秦小姐,前头就是塔拉其沙漠了。”寇向导指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黄沙大喊道。

秦凤华放眼远眺,金黄色的沙丘接着天际,远处的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了黄沙和蓝天,天气晴好,连云朵都不见了踪影。

在滚滚黄沙和辽阔的天空下,他们一行驼队显得渺小极了,秦凤华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在他们面前的好像不是沙漠,而是一个巨大的吃人怪兽,而他们呢?就是即将进入怪物口中的渺小食物,主动去填怪兽的牙缝。

寇向导见秦凤华忽然停住了发呆,半天也不见回神,于是提醒道:“秦小姐?走吗?”

不知道为什么,秦凤华看着眼前的漫漫黄沙,心头忽然涌出了难以言说的异样,像是不祥,又不想。

“秦凤华?嘿!回神了!”程又岸骑着骆驼来到秦凤华的身边,提着嗓子冲她大喊道。

少年人,不光精力旺盛,嗓子也格外的洪亮,秦凤华猝不及防被这一声吼,顿时觉得耳膜鼓鼓,要聋了。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姑奶奶我听得见!”秦凤华瞪了程又岸一眼,驳斥道。

程又岸被她骂了,不敢正面刚,只能不服气的小声嘟囔了一句“母夜叉”。

秦凤华听见了,懒得跟他计较,扭头寻找秦左。

“秦左,你过来。”秦凤华对着队伍后头的秦左喊道。

秦左先是“啊”了一声,接着意识道是秦凤华在叫自己,于是连忙下了骆驼,朝秦凤华这边小跑过来,跑到秦凤华骆驼旁边以后,仰着脑袋问秦凤华:“小姐,你找我?”

秦凤华伸手,示意秦左将自己扶下来,然后眼睛朝远处撇了撇,道:“走,我们去那边说。”

“诶?秦小姐?咱们不走了吗?”寇向导见秦凤华忽然下了骆驼,以为秦凤华不走了,连忙出声追问道。

秦凤华:“没说不走,我们先商量一下,你们先在这里原地休息一会儿。”

“哦,那你们快去快回啊,不然时间晚了,后面的路就不好走了。”寇向导提醒道。

秦凤华点点头,道:“好,我们知道。”

说完,秦凤华就带着秦左走远了。

等走到差不多的位置,确定驼队那边的人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后,秦凤华这才听了下来,她脚步一停,转头就问道:“秦左,我觉得有些不对。”

秦左一愣,心忽地一提:“哪里不对?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凤华皱着眉头:“没有,但是我就是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秦左:这……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不应该往前走。”秦凤华看着秦左道。

秦左:直觉……这话他真是没法接,因为直觉是玄之又玄的东西,灵或者不灵都不好说。

“可是小姐,咱们都到这里了,难道不走了吗?咱们没有时间了啊。”秦左道。

秦凤华紧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驼队,她知道秦左说的没错,路走已经走了三分之一了,没有这个时候走回头路的道理,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他们再犹豫了。

“你身上有没有带地图?”秦凤华忽然转头对秦左道。

秦左:“有。”

于是秦左将怀中的羊皮地图拿出来,抖开摊在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低头看地图:“我们现在是在这里是?”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

秦左点头:“是,我们正在塔拉其沙漠的入口,在往后,那一大片就是塔拉其沙漠,不过我们不用横穿整个沙漠,只要穿过塔其拉沙漠的西南角就可以了。”

“然后我们选了一条中间的路线,通往的是这里,绿水城,对不对?”秦凤华指着地图上又一个点问道。

秦左:“对,寇向导说了,目前为止这条路比较安全,没有发生沙盗抢劫案。”

秦凤华:“我们之前要走的库于-查干线在哪里?”

秦左指着另一条线:“在这儿。”

秦凤华看着地图上的两条线,眯起了眼睛,忽地问道:“这两条线这么近,为什么这里没有发生劫案?两条线中段的距离如今近,沙盗完全可以兼顾两条线啊。”

地图上,库于-查干线和库于-绿水线都是从库于城出发,一条在北,一条在南,在前段,两条线几乎是平行着铺在地图上,而到中段,两条线越靠越近,几乎要交汇了,但不知为什么,在中后段忽然有被分开了,紧接着两条线忽然间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一个一路向北通查干,一个蒙头往南达绿水,分成了两条完完全全不同的路线。

“这中间是有什么吗?”秦凤华指着两线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道。

“哦,这个我问过寇向导了,他说这里是流沙区,没法过去。”

“流沙?”

“就是一种可以像液体一样流动的沙子,跟沼泽差不多,人要是不幸误入了流沙,会越陷越深,直到流沙将人完全吞没。”秦左解释道。

秦凤华:“我知道流沙是什么,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在想我们或许可以从这里穿过去,从绿水线穿到查干线去。”

“啊?可是这里是流沙区啊,我们要如何穿过去?”

秦凤华:“这个我有办法,你放心。”

秦左迟疑道:“可是,小姐,我们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绿水线不一定危险,查干线也不一定不危险啊。”

秦凤华沉默了,秦左说的没错,她这样折腾,也不能保证前头的路就一定安全,沙盗比他们熟悉沙漠,行踪飘忽不定,他们并不能确定沙盗就一定不会出现在她选择的那条路上,而且她如今定下这条路,也只是凭借心里的直觉。

正在他们犹豫不定的时候,程又岸忽然跑了过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天要黑了。”

秦凤华转眼看着程又岸。

程又岸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干嘛?盯着我做什么?”

秦凤华看着程又岸,忽然决定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她将刚才跟秦左说的话又跟程又岸说了一遍。

“哈?你们站在这里说了半天就是在说这个?!”程又岸吃惊道。

秦凤华听他的语气,挑了挑眉:“你有办法?”

程又岸无语极了:“秦凤华,你是不是糊涂了……”

秦凤华:“??” 第418章 迫不得已让出 程又岸指着不远处的驼队,道:“你看那边。”

秦凤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在原地修整的驼队,一头雾水:“你要我看什么?”

程又岸:“看我们武装到牙齿的护卫啊!”他激动地指着那些人道,“你看看我们的护卫,这么多人,全部身穿软甲,腰佩长刀,还训练有素,你觉得这些人遇到沙盗会输?”

秦凤华:“呃……”

她忽然发现了她计划中一个致命的盲点,她所有计划的出发点都是要如何避开沙盗,她似乎就没有考虑过一个可能,与其为了省事避战,还不如与沙盗正面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沙盗斩于马下,这样一来他们不用去爬流沙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西域军大营,二则,也是为民除害,可谓一举两得。

秦凤华想明白后,重新看向程又岸,这位上京城里出名的小纨绔真是叫她刮目相看,看来传言不实,这小纨绔也不算是全无用处。

人的思维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容易陷入一个思想定式,在一个定式陷阱里不停地挣扎下潜,但有时候,只要有人在上面拉你一把,你就能浮出水面,看清其实你摆在面前的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你还有其他的路可走,秦左等人是她是手下,唯她的命令是从,不是那个拉她一把的人,而程又岸就不一样了,他不必完全听命于她,他可以从另一个独立的方向思考一件事,然后在秦凤华陷入思想定式的困境的时候,拉她一把,这一刻,秦凤华觉得,程皇后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人也挺好的,事情总有两面性,程又岸的到来,也不算全都是坏事。

秦凤华认真地看着程又岸,认同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我们不用折腾来折腾去,我们就往前走,管他什么沙盗强盗,来一群我们杀一群,来两群我们杀两群,无论他们人有多少,只要敢来,全部都杀光!”秦凤华振臂一呼,“走!我们现在就继续上路,管他前面有没有危险,干他娘的!”

说完,不待程又岸和秦左反应,大步朝着驼队的方向走去,留下了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狂野而在风中凌乱的两个男人。

程又岸眼神发木,转头看向秦左,道:“……你们家小姐是不是也太狂野了,打打杀杀,脏话乱飞,不大合适……”

秦左哈哈一笑:“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们小姐这是真性情,稍微放飞了一下自我,程小公子习惯就好,而且你不觉得我们家小姐这样很可爱吗?”

程又岸看着秦左一双求认同求夸奖的眼睛,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很可爱,很可爱。”

“你们两个在那边磨蹭什么?快走了!”就这点功夫,秦凤华已经走到了驼队那里,回身见程又岸和秦左竟然还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是便朝着他们这边大声喊道。

程又岸和秦左对视了一眼,程又岸道:“女王大人发话了,走,秦护卫。”

言毕,两人同时向着驼队的方向走,等二人都重新骑上自己的骆驼后,秦凤华这才招呼寇向导继续出发。

寇向导扭头看向秦凤华,问她的意思:“秦小姐,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走库于-绿水线?”

秦凤华点头:“不变了,就按原计划走。”

寇向导见她拿定注意了,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嘞”,然后便轻车熟路地指挥着骆驼踏入了塔拉其沙漠。

秦凤华这边继续向着西域军营进发,暂且说的上顺利,而朔野营地那边呢?事情的发展就算不上美好了。

这一日晚间,距离秦凤华他们离开营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距离五皇子发现永嘉帝的尸骨也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而这几日对于程皇后来说,不可谓不煎熬。

“娘娘,已经这么晚了,歇息。”素衣站在旁边劝道。

程皇后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带着满心疲倦,道:“是素衣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素衣:“娘娘,已经子时一刻了。”

程皇后:“都已经这么晚了啊。”

“是啊,娘娘,您该歇息了,不然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程皇后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道:“如今这个局势,本宫哪里睡得着啊。”

素衣听此,沉默了,因为程皇后说的没错,如今这个局面对他们非常的不利。

营地内的一些大臣因为皇帝的死,朝着闹着要即刻扶灵回京,为大行皇帝举行国丧。但程皇后的九皇子还等着秦凤华带人回来救命呢,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时候回去,所以是否要启辰回京这事就吵了许久,一派支持皇后和九皇子的自然不愿意就这样回去,开玩笑,这一回去,不就相当于自动放弃了九皇子的继承权了吗?太后是不可能答应一个陷入昏迷中的皇子登上帝位的。而非皇后党的,包括大皇子党、二皇子党、五皇子党等还有原先保皇党的朝臣们都坚持要回上京,主张先行安置皇帝尸首。

两派人出于不同的目的,吵架扯皮了好几日,吵到最后,保皇党甚至提出让一部分人先行扶皇柩回京,另一部分的人则继续留在朔野草原,等待秦凤华带人回来将九皇子救醒再行回京。

保皇党的这一提议自然得到了其他党派的支持,但除了皇后党,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极不利于皇后党的。

程皇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硬着头皮,顶着压力硬抗了这么些日子,但随着大行皇帝停灵时间日久,朝臣们的争吵也越来越激烈,程皇后知道,如果再没有其他留下来的理由,她顶不了多久了。

想到她要迫不得已让出皇位,程皇后就难受加焦虑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素衣,你说本宫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保住那个位置。”程皇后茫然又无助地看着素衣问道。

素衣低头望着程皇后的眼睛,她清楚程皇后说的“那个位置”是哪个位置。

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位置能让程皇后如此烦忧呢?不外乎那个至尊之位——大夏帝国的皇位了。 第418章 迫不得已让出 程又岸指着不远处的驼队,道:“你看那边。”

秦凤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在原地修整的驼队,一头雾水:“你要我看什么?”

程又岸:“看我们武装到牙齿的护卫啊!”他激动地指着那些人道,“你看看我们的护卫,这么多人,全部身穿软甲,腰佩长刀,还训练有素,你觉得这些人遇到沙盗会输?”

秦凤华:“呃……”

她忽然发现了她计划中一个致命的盲点,她所有计划的出发点都是要如何避开沙盗,她似乎就没有考虑过一个可能,与其为了省事避战,还不如与沙盗正面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沙盗斩于马下,这样一来他们不用去爬流沙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西域军大营,二则,也是为民除害,可谓一举两得。

秦凤华想明白后,重新看向程又岸,这位上京城里出名的小纨绔真是叫她刮目相看,看来传言不实,这小纨绔也不算是全无用处。

人的思维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容易陷入一个思想定式,在一个定式陷阱里不停地挣扎下潜,但有时候,只要有人在上面拉你一把,你就能浮出水面,看清其实你摆在面前的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你还有其他的路可走,秦左等人是她是手下,唯她的命令是从,不是那个拉她一把的人,而程又岸就不一样了,他不必完全听命于她,他可以从另一个独立的方向思考一件事,然后在秦凤华陷入思想定式的困境的时候,拉她一把,这一刻,秦凤华觉得,程皇后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人也挺好的,事情总有两面性,程又岸的到来,也不算全都是坏事。

秦凤华认真地看着程又岸,认同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我们不用折腾来折腾去,我们就往前走,管他什么沙盗强盗,来一群我们杀一群,来两群我们杀两群,无论他们人有多少,只要敢来,全部都杀光!”秦凤华振臂一呼,“走!我们现在就继续上路,管他前面有没有危险,干他娘的!”

说完,不待程又岸和秦左反应,大步朝着驼队的方向走去,留下了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狂野而在风中凌乱的两个男人。

程又岸眼神发木,转头看向秦左,道:“……你们家小姐是不是也太狂野了,打打杀杀,脏话乱飞,不大合适……”

秦左哈哈一笑:“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们小姐这是真性情,稍微放飞了一下自我,程小公子习惯就好,而且你不觉得我们家小姐这样很可爱吗?”

程又岸看着秦左一双求认同求夸奖的眼睛,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很可爱,很可爱。”

“你们两个在那边磨蹭什么?快走了!”就这点功夫,秦凤华已经走到了驼队那里,回身见程又岸和秦左竟然还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是便朝着他们这边大声喊道。

程又岸和秦左对视了一眼,程又岸道:“女王大人发话了,走,秦护卫。”

言毕,两人同时向着驼队的方向走,等二人都重新骑上自己的骆驼后,秦凤华这才招呼寇向导继续出发。

寇向导扭头看向秦凤华,问她的意思:“秦小姐,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走库于-绿水线?”

秦凤华点头:“不变了,就按原计划走。”

寇向导见她拿定注意了,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嘞”,然后便轻车熟路地指挥着骆驼踏入了塔拉其沙漠。

秦凤华这边继续向着西域军营进发,暂且说的上顺利,而朔野营地那边呢?事情的发展就算不上美好了。

这一日晚间,距离秦凤华他们离开营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距离五皇子发现永嘉帝的尸骨也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而这几日对于程皇后来说,不可谓不煎熬。

“娘娘,已经这么晚了,歇息。”素衣站在旁边劝道。

程皇后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带着满心疲倦,道:“是素衣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素衣:“娘娘,已经子时一刻了。”

程皇后:“都已经这么晚了啊。”

“是啊,娘娘,您该歇息了,不然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程皇后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道:“如今这个局势,本宫哪里睡得着啊。”

素衣听此,沉默了,因为程皇后说的没错,如今这个局面对他们非常的不利。

营地内的一些大臣因为皇帝的死,朝着闹着要即刻扶灵回京,为大行皇帝举行国丧。但程皇后的九皇子还等着秦凤华带人回来救命呢,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时候回去,所以是否要启辰回京这事就吵了许久,一派支持皇后和九皇子的自然不愿意就这样回去,开玩笑,这一回去,不就相当于自动放弃了九皇子的继承权了吗?太后是不可能答应一个陷入昏迷中的皇子登上帝位的。而非皇后党的,包括大皇子党、二皇子党、五皇子党等还有原先保皇党的朝臣们都坚持要回上京,主张先行安置皇帝尸首。

两派人出于不同的目的,吵架扯皮了好几日,吵到最后,保皇党甚至提出让一部分人先行扶皇柩回京,另一部分的人则继续留在朔野草原,等待秦凤华带人回来将九皇子救醒再行回京。

保皇党的这一提议自然得到了其他党派的支持,但除了皇后党,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极不利于皇后党的。

程皇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硬着头皮,顶着压力硬抗了这么些日子,但随着大行皇帝停灵时间日久,朝臣们的争吵也越来越激烈,程皇后知道,如果再没有其他留下来的理由,她顶不了多久了。

想到她要迫不得已让出皇位,程皇后就难受加焦虑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素衣,你说本宫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保住那个位置。”程皇后茫然又无助地看着素衣问道。

素衣低头望着程皇后的眼睛,她清楚程皇后说的“那个位置”是哪个位置。

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位置能让程皇后如此烦忧呢?不外乎那个至尊之位——大夏帝国的皇位了。 第419章 刻板的映象 塔拉其沙漠。

今天已经是秦凤华他们进入沙漠的第三天了。

晌午时分,沙漠里的气温终于有所回升,没有早上那样冷了。

程又岸举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望着头顶的太阳,然后感受不到多少温暖。

冬季的太阳就是这样,看着暖融融的,其实没什么温度,就像个摆设,但也是聊胜于无的摆设。

正坐在骆驼上一摇三晃着,前头忽然传来了原地修整的声音,紧接着骆驼陆续停下,众人从骆驼上下来,开始吃午饭。

程又岸也从骆驼上下来了,下来后,抻了抻坐的酸软的腰和背,松了松筋骨,这才从骆驼上挂着的食袋里拿出干粮,就着水,开始吃饭。

他们的干粮都是从库于城出发前分配好的,每个人每天吃的粮食都是定量分配好的,不少,也不多,虽然准备粮食的人已经尽量顾忌到程又岸这位难伺候的爷了,准备了五种口味不同的饼,但干粮就是干粮,即便口味再多,再丰富,再富有层次感,那也是不能跟热食比的。

程又岸连着吃了这许多天的干粮,早就吃腻味了,他一边味同嚼蜡地啃着干粮,一边看向四周,寻思着有没有什么活物能吃的,结果看了半天,连手上难吃的干粮都不知不觉地吃完了,程又岸愣是没看到半个活物,草就不说了,连个蚂蚁都没有!真是操蛋了!

打牙祭彻底没了希望,程又岸心里绝望,他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将那噎嗓子的饼硬塞进了胃里,然后一抹嘴巴,心想,不行,这糟心的日子他过不下去了,他必须去找秦凤华问问。

于是程又岸开始四下打量,寻找秦凤华的身影,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秦凤华,此时她正背对着他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程又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算吓一下她。而秦凤华也似乎毫无察觉来自身后的危险,依旧低着头在捣鼓着什么。

程又岸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在距离秦凤华两步的时候,缓缓抬起了手。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落到秦凤华肩头,嘴巴里一声吓人的大喝即将要冲口而出的时候,秦凤华转过了头……

“程又岸,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地要干什么?!”秦凤华眯起眼睛看着程又岸,语气危险。

被发现了!

程又岸尴尬地收回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掩饰地讪笑道:“哈哈,没什么,我就是看你挺辛苦的,想给你锤锤肩膀。”

说着,他觉得自己机灵极了,连忙肯定了一句:“嗯,对,我给你锤锤肩膀。”

然后便继续伸出爪子要给秦凤华捏肩膀。

然而秦凤华根本不吃程又岸这一套,“啪”地一下就打掉了程又岸的手,冷斥了一声:“滚。”

程又岸没滚,还坐到了她的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秦凤华,问道:“你刚才低头在干什么呢?”

秦凤华翻了个白眼,觉得程又岸这是在没话找话,这个地点,这个时辰,她吃了吃饭,还能在干吗?难不成在钓鱼吗?

“你觉得呢?我能干嘛?”秦凤华翻了个白眼。

程又岸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于是立马切换了话题:“咱们还有多久才能走出沙漠?”

秦凤华想了想,然后道:“最快再三天,”

“还要三天?!”程又岸拔高了音量,“这么久?”

秦凤华挑了挑眉:“不然呢?你以为呢?”

程又岸降低了音量:“我以为最多两天就够了。”

秦凤华“怜爱”地看着程又岸这几日被黄沙吹得有些起皮的脸庞,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啊,把事情想简单了。”

程又岸回呛了一句:“你比我还小呢,有什么资格说我!”

秦凤华:“你忘了吗?我是你名义上的姐姐啊。”

程又岸:“你占便宜没完了是!”

自从刘县令那件事后,秦凤华就喜欢以姐姐自居,对他说教,占他的便宜。

秦凤华做出西子捧心状:“当初你有难,让我当姐姐的是你,现在说我占便宜的也是你,过河拆桥,果然,你就不是好人。”

程又岸:……还演上了是。

程又岸咬着后槽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行,你是我姐,你是我亲姐,行了!”

秦凤华满意了,立马收了哭脸,继续吃她的干粮去了。

干粮放了有些时日了,不光噎嗓子,还费牙口,秦凤华为了填饱肚子,已经跟手中的那张饼子奋斗很久了。

程又岸看着秦凤华那副努力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忧伤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秦凤华嘴里咀嚼着饼子,翻了个白眼:“好吃难吃你看不出来吗?”

程又岸一哽,忽然很认真地看着秦凤华,问道:“秦凤华,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会好好说话。”

秦凤华:“??”

“我不会好好说话?!”秦凤华一口咽下了饼子,震惊地指着自己道。

程又岸点点头:“对啊,你每次跟我说话都很不耐烦,总是怼我,还喜欢朝我翻白眼。”

秦凤华一哽:“是这样吗?”

程又岸:“你就是这样的。”他看着秦凤华的脸,认真道:“你对我很不友好。”

秦凤华:“呃……”

她无话可说,因为她发现程又岸说的没错,她总是下意识地怼他,教训他。

程又岸坐在沙地上,抻开双腿,双臂后撑,仰躺着抬头望天:“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怎么对我。”

“为什么?”秦凤华好奇了,因为连她自己都没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苛刻地对待程又岸。

程又岸:“一开始是因为姑母,你被姑母胁迫去办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就不愉,然后姑母还硬给你塞了一个我,”他转头看向秦凤华,指着自己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拖油瓶。”

秦凤华抽了抽嘴角,暗道,你对自己的认识还挺清晰的啊。

程又岸继续道:“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对我的印象就不好,再加上我自己确实有些少爷脾气,在前期的时候,没少给你添堵,气你,所以就更加深了我在你心里的刻板印象。” 第419章 刻板的映象 塔拉其沙漠。

今天已经是秦凤华他们进入沙漠的第三天了。

晌午时分,沙漠里的气温终于有所回升,没有早上那样冷了。

程又岸举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望着头顶的太阳,然后感受不到多少温暖。

冬季的太阳就是这样,看着暖融融的,其实没什么温度,就像个摆设,但也是聊胜于无的摆设。

正坐在骆驼上一摇三晃着,前头忽然传来了原地修整的声音,紧接着骆驼陆续停下,众人从骆驼上下来,开始吃午饭。

程又岸也从骆驼上下来了,下来后,抻了抻坐的酸软的腰和背,松了松筋骨,这才从骆驼上挂着的食袋里拿出干粮,就着水,开始吃饭。

他们的干粮都是从库于城出发前分配好的,每个人每天吃的粮食都是定量分配好的,不少,也不多,虽然准备粮食的人已经尽量顾忌到程又岸这位难伺候的爷了,准备了五种口味不同的饼,但干粮就是干粮,即便口味再多,再丰富,再富有层次感,那也是不能跟热食比的。

程又岸连着吃了这许多天的干粮,早就吃腻味了,他一边味同嚼蜡地啃着干粮,一边看向四周,寻思着有没有什么活物能吃的,结果看了半天,连手上难吃的干粮都不知不觉地吃完了,程又岸愣是没看到半个活物,草就不说了,连个蚂蚁都没有!真是操蛋了!

打牙祭彻底没了希望,程又岸心里绝望,他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将那噎嗓子的饼硬塞进了胃里,然后一抹嘴巴,心想,不行,这糟心的日子他过不下去了,他必须去找秦凤华问问。

于是程又岸开始四下打量,寻找秦凤华的身影,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秦凤华,此时她正背对着他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程又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算吓一下她。而秦凤华也似乎毫无察觉来自身后的危险,依旧低着头在捣鼓着什么。

程又岸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在距离秦凤华两步的时候,缓缓抬起了手。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落到秦凤华肩头,嘴巴里一声吓人的大喝即将要冲口而出的时候,秦凤华转过了头……

“程又岸,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地要干什么?!”秦凤华眯起眼睛看着程又岸,语气危险。

被发现了!

程又岸尴尬地收回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掩饰地讪笑道:“哈哈,没什么,我就是看你挺辛苦的,想给你锤锤肩膀。”

说着,他觉得自己机灵极了,连忙肯定了一句:“嗯,对,我给你锤锤肩膀。”

然后便继续伸出爪子要给秦凤华捏肩膀。

然而秦凤华根本不吃程又岸这一套,“啪”地一下就打掉了程又岸的手,冷斥了一声:“滚。”

程又岸没滚,还坐到了她的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秦凤华,问道:“你刚才低头在干什么呢?”

秦凤华翻了个白眼,觉得程又岸这是在没话找话,这个地点,这个时辰,她吃了吃饭,还能在干吗?难不成在钓鱼吗?

“你觉得呢?我能干嘛?”秦凤华翻了个白眼。

程又岸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于是立马切换了话题:“咱们还有多久才能走出沙漠?”

秦凤华想了想,然后道:“最快再三天,”

“还要三天?!”程又岸拔高了音量,“这么久?”

秦凤华挑了挑眉:“不然呢?你以为呢?”

程又岸降低了音量:“我以为最多两天就够了。”

秦凤华“怜爱”地看着程又岸这几日被黄沙吹得有些起皮的脸庞,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啊,把事情想简单了。”

程又岸回呛了一句:“你比我还小呢,有什么资格说我!”

秦凤华:“你忘了吗?我是你名义上的姐姐啊。”

程又岸:“你占便宜没完了是!”

自从刘县令那件事后,秦凤华就喜欢以姐姐自居,对他说教,占他的便宜。

秦凤华做出西子捧心状:“当初你有难,让我当姐姐的是你,现在说我占便宜的也是你,过河拆桥,果然,你就不是好人。”

程又岸:……还演上了是。

程又岸咬着后槽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行,你是我姐,你是我亲姐,行了!”

秦凤华满意了,立马收了哭脸,继续吃她的干粮去了。

干粮放了有些时日了,不光噎嗓子,还费牙口,秦凤华为了填饱肚子,已经跟手中的那张饼子奋斗很久了。

程又岸看着秦凤华那副努力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忧伤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秦凤华嘴里咀嚼着饼子,翻了个白眼:“好吃难吃你看不出来吗?”

程又岸一哽,忽然很认真地看着秦凤华,问道:“秦凤华,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会好好说话。”

秦凤华:“??”

“我不会好好说话?!”秦凤华一口咽下了饼子,震惊地指着自己道。

程又岸点点头:“对啊,你每次跟我说话都很不耐烦,总是怼我,还喜欢朝我翻白眼。”

秦凤华一哽:“是这样吗?”

程又岸:“你就是这样的。”他看着秦凤华的脸,认真道:“你对我很不友好。”

秦凤华:“呃……”

她无话可说,因为她发现程又岸说的没错,她总是下意识地怼他,教训他。

程又岸坐在沙地上,抻开双腿,双臂后撑,仰躺着抬头望天:“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怎么对我。”

“为什么?”秦凤华好奇了,因为连她自己都没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苛刻地对待程又岸。

程又岸:“一开始是因为姑母,你被姑母胁迫去办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就不愉,然后姑母还硬给你塞了一个我,”他转头看向秦凤华,指着自己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拖油瓶。”

秦凤华抽了抽嘴角,暗道,你对自己的认识还挺清晰的啊。

程又岸继续道:“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对我的印象就不好,再加上我自己确实有些少爷脾气,在前期的时候,没少给你添堵,气你,所以就更加深了我在你心里的刻板印象。” 第420章 怎么过夜 秦凤华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她对程又岸的第一印象确实不好,而程又岸前期又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这导致了她对待程又岸的态度很差,即便这些日子以来,程又岸已经慢慢变好,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用原来的态度对他,是不是翻个白眼,怼他两句。

程又岸眨着一双星星眼看着她,道:“但是,你看,我也在慢慢便好是不是,那你也能不能慢慢对我好一点?不要老是凶我?”

程又岸其实说出这些话是很忐忑的,他眼睛紧紧盯着秦凤华,就怕秦凤华朝他翻一个大白眼,让他滚犊子。

不过程又岸担心的事最终没有发生,只见秦凤华静静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道:“我可以对你好,也可以不凶你,但是……”

程又岸听到前半句喜上眉梢,但一个“但是”又让他悬起了心。

“但是,你得保证收起你的少爷脾气,在接下里的日子里不要再闹脾气犯浑了,不然我还是会冲你翻白眼,不给你好脸色看。”秦凤华说道。

程又岸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好好好,我一定不犯浑了,接下里的日子里我一定好好表现,还有就是那个……”

秦凤华:“哪个?”

程又岸难得扭捏了一下,眼皮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不好意思地看秦凤华。

秦凤华看他那矫揉造作的样子,额角抽搐:“有屁……有话就说,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程又岸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又吐了一口气,终于道:“就是,那个……那个,我接下来要是表现好了,你……你能不能夸夸我?”

秦凤华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下意识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程又岸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个哆嗦,立马道:“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秦凤华听明白了,诧异道:“你要我夸你?你这么缺爱的吗?”

这话就说的很难听了,程又岸好像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思,当即就炸毛了:“你不愿意就算了,说什么我缺爱,我哪里缺爱,我不缺爱,你才缺爱!”

一连三个有力的反驳,唾沫星子几乎都飞溅到了秦凤华的脸上。

秦凤华更加确定了,这小子就是缺爱。

青春期的男孩子就像只叛逆的小狗,还是得顺毛撸啊。

于是她收拾好表情,露出笑脸,真诚地看着程又岸,想哄小狗似的,哄道:“好,只要你好好表现,要我怎么夸你都行,奖励你小红花都行哦。”

小……小红花???

程又岸脸红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得到过小红花呢!

嗯?不对!程又岸忽然意识过来,瞪眼看向秦凤华:“你哄三岁小孩儿呢?小孩儿才要小红花,我已经长大了,我才不要!”

秦凤华有些遗憾,以为自己的套路被识破了,可没想到程又岸接下来的话让她直接掉了下巴。

只听他昂着头颅,一撮可爱的呆毛在不大温暖的阳光下肆意招展,可爱呆毛的主人很认真地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大红花!”

秦凤华:……两岁,不能更多了!但是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哈哈!

“好!就给你大红花!”秦凤华眉眼含着笑意,一口答应。

程又岸:“你不许骗人!”

秦凤华:“好,不骗人。”

程又岸:“你要是骗人的话,会秃头哦。”

秦凤华:“……那算了,风险太大,我收回刚才的话。”

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疏忽成为秃头少女,秦凤华可是很爱她的头发的。

程又岸不干了:“说出的话怎么可以收回,你不能这样,大……大不了我换一个……不秃头了,就……就吃烤羊腿没有调料,好不好?”

呃……

秦凤华想了想,感觉这个比秃头能接受,因为她也不是总吃烤羊腿,世间美食千千万,不吃烤羊腿还有别的可以吃呀。

于是秦凤华痛快地答应了程又岸,两人手掌一击,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秦左:……一个两岁,一个三岁,不能更多了!

他觉得自家小姐跟程又岸这厮凑在一起,人都变幼稚了不少……不对!不是不少,是很多!幼稚了很多,很多!

但两个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幼稚,还在那边傻乐,两人的欢乐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秦凤华和程又岸。

一个年轻侍卫好奇地凑到秦左身边,推了推秦左,指着秦凤华和程又岸道:“头儿,小姐和程公子在笑什么呢?怎么那么开心?”

知道内情的秦左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道:“他们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年轻侍卫不解:“什么高兴的事情?”

秦左面无表情转脸看他:“比如你媳妇怀孕了。”

年轻侍卫满脸懵:“啊?可是我都还没娶媳妇啊……”

秦左:“没娶媳妇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好不滚回去啃你的大饼子,一会儿上路的别喊饿。”

年轻侍卫被训了,低低地“哦”了一声,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送走了好奇宝宝,秦左回头看还在傻乐个没完的秦凤华和程又岸,拔腿走了过去,他的将小姐拉出傻叉的阵营,让小姐变回曾经那个睿智聪明的小姐。

秦凤华这边正和程又岸聊得欢快,秦左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秦左微微躬着身子提醒道。

“啊?”经过秦左这一提醒,秦凤华才反应了过来,抬头看看天,估摸着应该过去了有大半个时辰,也是该出发了。

于是她站起身,对秦左道:“是该出发了,你去看看大家都吃完了吗?跟大家说一声,半炷香后启程继续赶路。”

秦左领命,刚要扭头走开,忽然余光瞥见了程又岸,还有他头上的那撮呆毛,于是又转回了脸,对秦凤华道:“小姐,您要不要去寇向导那里问问,咱们在日落前能到哪里?要在哪里修整过夜?”

秦凤华:“嗯?”

秦凤华觉得秦左这话说的完全就是废话,都在沙漠里还能在哪里过夜,不就是窝在骆驼旁就地对付一宿吗?他们前几日不都这样过来的,那还能怎么过夜?

难道她去问了寇向导,他就能给她在这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变出一座客栈来? 第420章 怎么过夜 秦凤华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她对程又岸的第一印象确实不好,而程又岸前期又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这导致了她对待程又岸的态度很差,即便这些日子以来,程又岸已经慢慢变好,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用原来的态度对他,是不是翻个白眼,怼他两句。

程又岸眨着一双星星眼看着她,道:“但是,你看,我也在慢慢便好是不是,那你也能不能慢慢对我好一点?不要老是凶我?”

程又岸其实说出这些话是很忐忑的,他眼睛紧紧盯着秦凤华,就怕秦凤华朝他翻一个大白眼,让他滚犊子。

不过程又岸担心的事最终没有发生,只见秦凤华静静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道:“我可以对你好,也可以不凶你,但是……”

程又岸听到前半句喜上眉梢,但一个“但是”又让他悬起了心。

“但是,你得保证收起你的少爷脾气,在接下里的日子里不要再闹脾气犯浑了,不然我还是会冲你翻白眼,不给你好脸色看。”秦凤华说道。

程又岸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好好好,我一定不犯浑了,接下里的日子里我一定好好表现,还有就是那个……”

秦凤华:“哪个?”

程又岸难得扭捏了一下,眼皮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不好意思地看秦凤华。

秦凤华看他那矫揉造作的样子,额角抽搐:“有屁……有话就说,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程又岸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又吐了一口气,终于道:“就是,那个……那个,我接下来要是表现好了,你……你能不能夸夸我?”

秦凤华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下意识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程又岸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个哆嗦,立马道:“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秦凤华听明白了,诧异道:“你要我夸你?你这么缺爱的吗?”

这话就说的很难听了,程又岸好像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思,当即就炸毛了:“你不愿意就算了,说什么我缺爱,我哪里缺爱,我不缺爱,你才缺爱!”

一连三个有力的反驳,唾沫星子几乎都飞溅到了秦凤华的脸上。

秦凤华更加确定了,这小子就是缺爱。

青春期的男孩子就像只叛逆的小狗,还是得顺毛撸啊。

于是她收拾好表情,露出笑脸,真诚地看着程又岸,想哄小狗似的,哄道:“好,只要你好好表现,要我怎么夸你都行,奖励你小红花都行哦。”

小……小红花???

程又岸脸红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得到过小红花呢!

嗯?不对!程又岸忽然意识过来,瞪眼看向秦凤华:“你哄三岁小孩儿呢?小孩儿才要小红花,我已经长大了,我才不要!”

秦凤华有些遗憾,以为自己的套路被识破了,可没想到程又岸接下来的话让她直接掉了下巴。

只听他昂着头颅,一撮可爱的呆毛在不大温暖的阳光下肆意招展,可爱呆毛的主人很认真地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大红花!”

秦凤华:……两岁,不能更多了!但是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哈哈!

“好!就给你大红花!”秦凤华眉眼含着笑意,一口答应。

程又岸:“你不许骗人!”

秦凤华:“好,不骗人。”

程又岸:“你要是骗人的话,会秃头哦。”

秦凤华:“……那算了,风险太大,我收回刚才的话。”

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疏忽成为秃头少女,秦凤华可是很爱她的头发的。

程又岸不干了:“说出的话怎么可以收回,你不能这样,大……大不了我换一个……不秃头了,就……就吃烤羊腿没有调料,好不好?”

呃……

秦凤华想了想,感觉这个比秃头能接受,因为她也不是总吃烤羊腿,世间美食千千万,不吃烤羊腿还有别的可以吃呀。

于是秦凤华痛快地答应了程又岸,两人手掌一击,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秦左:……一个两岁,一个三岁,不能更多了!

他觉得自家小姐跟程又岸这厮凑在一起,人都变幼稚了不少……不对!不是不少,是很多!幼稚了很多,很多!

但两个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幼稚,还在那边傻乐,两人的欢乐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秦凤华和程又岸。

一个年轻侍卫好奇地凑到秦左身边,推了推秦左,指着秦凤华和程又岸道:“头儿,小姐和程公子在笑什么呢?怎么那么开心?”

知道内情的秦左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道:“他们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年轻侍卫不解:“什么高兴的事情?”

秦左面无表情转脸看他:“比如你媳妇怀孕了。”

年轻侍卫满脸懵:“啊?可是我都还没娶媳妇啊……”

秦左:“没娶媳妇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好不滚回去啃你的大饼子,一会儿上路的别喊饿。”

年轻侍卫被训了,低低地“哦”了一声,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送走了好奇宝宝,秦左回头看还在傻乐个没完的秦凤华和程又岸,拔腿走了过去,他的将小姐拉出傻叉的阵营,让小姐变回曾经那个睿智聪明的小姐。

秦凤华这边正和程又岸聊得欢快,秦左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秦左微微躬着身子提醒道。

“啊?”经过秦左这一提醒,秦凤华才反应了过来,抬头看看天,估摸着应该过去了有大半个时辰,也是该出发了。

于是她站起身,对秦左道:“是该出发了,你去看看大家都吃完了吗?跟大家说一声,半炷香后启程继续赶路。”

秦左领命,刚要扭头走开,忽然余光瞥见了程又岸,还有他头上的那撮呆毛,于是又转回了脸,对秦凤华道:“小姐,您要不要去寇向导那里问问,咱们在日落前能到哪里?要在哪里修整过夜?”

秦凤华:“嗯?”

秦凤华觉得秦左这话说的完全就是废话,都在沙漠里还能在哪里过夜,不就是窝在骆驼旁就地对付一宿吗?他们前几日不都这样过来的,那还能怎么过夜?

难道她去问了寇向导,他就能给她在这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变出一座客栈来? 第421章 你们很有钱嘛 日落的最后一道余晖湮灭在地平线上时,秦凤华看着眼前的一切失去了言语,因为此刻在她面前真的耸立着一座客栈。

虽然条件很简陋,但是门口悬挂着的旗子上确确实实写着“客栈”两个字。

程又岸走到秦凤华身边,上下打量了秦凤华两眼,然后又看向客栈,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地感叹道:“我说,秦凤华,你的嘴是开了光了,沙漠里竟然真的有客栈!”

秦凤华:……呵,谁能想到呢?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可是这里真的有人吗?”程又岸观察了眼前的客栈一会儿,疑惑道,“听声儿静悄悄的,里面好像没有人啊。”

秦凤华开玩笑:“你去敲敲门,一会儿可能会有美女店家给你开门哩。”

程又岸斜眼看向秦凤华:“为什么是我去?”

秦凤华挑眉:“你害怕了?”

程又岸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我害怕?哈!小爷我打从生下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你给我在这儿等着,小爷这就去敲门!”

说完,程又岸就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客栈的门口。

一旁目睹了两人全程交流的秦左,目光怜悯的望着程又岸的背影,心想,这孩子可真单纯啊……

程又岸来到了客栈门口,先是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眼前隐约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扇红色的木门,门上的红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显得很是斑驳陈旧,门口很干净,除了一颗长势旺盛的仙人掌外,就再无一物了。

程又岸扫了一圈,见没什么新奇的东西,也没什么危险讯息后,心底莫名松了一口气,抬手开始叩门。

“咚咚咚。”

程又岸连着拍了三声,然后回应他的不是秦凤华口中的美女,而是门框上落下来的厚厚的灰。

“咳咳咳。”

程又岸被灰呛得连退了两步后,挥了挥手,赶开喧嚣而起的灰尘后,这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喂!有人吗?我们要住店!”

回应他的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程又岸不死心,又连拍了三下门,接着喊道:“里面有人吗?有人你就吱一声,又客人来了,开门做生意了!”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程又岸转身向秦凤华那边喊道:“里面没有人!”

就在他这一声喊完以后,他身后的门开了……

接着从里面传出了一声清晰的……

“吱——”

“啥?”程又岸迅速扭转回头,震惊地看着门口。

“吱!”又是一声,不过这一声比前面短促了很多。

程又岸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只见眼前的红漆门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缝里头站着一个穿着破旧棉红袄的丫头,那红袄旧得与红漆大门差不离了,红色暗得甚至都发了白。

程又岸低头看着眼前直到他胸口的小丫头,放轻了声音问道:“小丫头,你家大人呢?告诉你家大人,有客人来了。”

程又岸原以为她会回去通知大人过来,没想到,红袄小丫头摇了摇头,她那凌乱的双丫髻在头顶上乱飞,然后仰着脑袋,回答道:“我家没有大人。”

程又岸:“??”

此时秦凤华已经走到了程又岸的身后:“程又岸,你在磨蹭什么呢?”

程又岸完全挡住了红袄小丫头,所以秦凤华没有看见她,只以为程又岸莫名其妙地杵在门口不动。

“我没磨蹭。”程又岸一边回答秦凤华的话,一边让开了身。

这是秦凤华才真正看见了那个红袄小丫头,继而诧异了一下,然后跟程又岸问出了一样的问题:“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而那红袄小丫头的回答也如出一辙:“我家没有大人。”

秦凤华:“??”

她带着疑惑看向程又岸,程又岸耸了耸肩膀,表示他也不清楚。

见程又岸也不知道,于是秦凤华只能自己接着问道:“你家没有大人吗?那你是跟谁一起住在这儿的?”

红袄小丫头:“没有谁,我自己一个人住。”

秦凤华诧异:“你自己一个人住?”

红袄小丫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头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有什么不对?这很不对好吗?!

秦凤华和程又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一个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住在沙漠的客栈了,还是一个人?!这简直太不对了好吗!如果不是确定这个世界没有鬼怪,秦凤华都以为自己碰到什么妖怪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小丫头在撒谎,肯定有跟她同住的人,或者至少也有一个时不时进出沙漠跟她联系的人,不然一个小姑娘要如何在没有食物,又没有水的沙漠生活下去?

“你们是要住客栈?”红袄小丫头打量了一眼秦凤华和程又岸,继而伸长了脖子去看他们俩后面的人,然后说道:“你们这么多人都要住客栈?”

程又岸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丫头,觉得挺有意思,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是掌柜?能做主?”

他就随口那么一问,没想法小丫头还真一脸认真地点头,回答了:“对,我是掌柜的,只是,你们这么多人,我的店可能住不下。”

程又岸看了看规模不大的客栈,又看了看身后的一众护卫,然后回头对小丫头道:“这个不是问题,他们皮糙肉厚,挤一挤就可以了。”

被皮糙肉厚的护卫们:……好,只要有地方住,不吃沙子就行,程小少爷说的都在理。

红袄小丫头皱着婴儿肥的脸,想了一会儿,道:“那也行,不过……”

“不过什么?”程又岸问道。

“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住店,我会收很多钱哦,你们有钱吗?”

“哈!”

稀奇!程又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质疑没钱的,他当即就从腰间解下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递到小丫头面前,道:“丫头,你觉得这个玉佩价值几何啊?”

他的原意是要让小丫头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他的财力,可不想,小丫头摇了摇头,拒绝道:“本店只收银子银票,不收金银玉器。” 第421章 你们很有钱嘛 日落的最后一道余晖湮灭在地平线上时,秦凤华看着眼前的一切失去了言语,因为此刻在她面前真的耸立着一座客栈。

虽然条件很简陋,但是门口悬挂着的旗子上确确实实写着“客栈”两个字。

程又岸走到秦凤华身边,上下打量了秦凤华两眼,然后又看向客栈,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地感叹道:“我说,秦凤华,你的嘴是开了光了,沙漠里竟然真的有客栈!”

秦凤华:……呵,谁能想到呢?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可是这里真的有人吗?”程又岸观察了眼前的客栈一会儿,疑惑道,“听声儿静悄悄的,里面好像没有人啊。”

秦凤华开玩笑:“你去敲敲门,一会儿可能会有美女店家给你开门哩。”

程又岸斜眼看向秦凤华:“为什么是我去?”

秦凤华挑眉:“你害怕了?”

程又岸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我害怕?哈!小爷我打从生下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你给我在这儿等着,小爷这就去敲门!”

说完,程又岸就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客栈的门口。

一旁目睹了两人全程交流的秦左,目光怜悯的望着程又岸的背影,心想,这孩子可真单纯啊……

程又岸来到了客栈门口,先是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眼前隐约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扇红色的木门,门上的红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显得很是斑驳陈旧,门口很干净,除了一颗长势旺盛的仙人掌外,就再无一物了。

程又岸扫了一圈,见没什么新奇的东西,也没什么危险讯息后,心底莫名松了一口气,抬手开始叩门。

“咚咚咚。”

程又岸连着拍了三声,然后回应他的不是秦凤华口中的美女,而是门框上落下来的厚厚的灰。

“咳咳咳。”

程又岸被灰呛得连退了两步后,挥了挥手,赶开喧嚣而起的灰尘后,这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喂!有人吗?我们要住店!”

回应他的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程又岸不死心,又连拍了三下门,接着喊道:“里面有人吗?有人你就吱一声,又客人来了,开门做生意了!”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程又岸转身向秦凤华那边喊道:“里面没有人!”

就在他这一声喊完以后,他身后的门开了……

接着从里面传出了一声清晰的……

“吱——”

“啥?”程又岸迅速扭转回头,震惊地看着门口。

“吱!”又是一声,不过这一声比前面短促了很多。

程又岸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只见眼前的红漆门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缝里头站着一个穿着破旧棉红袄的丫头,那红袄旧得与红漆大门差不离了,红色暗得甚至都发了白。

程又岸低头看着眼前直到他胸口的小丫头,放轻了声音问道:“小丫头,你家大人呢?告诉你家大人,有客人来了。”

程又岸原以为她会回去通知大人过来,没想到,红袄小丫头摇了摇头,她那凌乱的双丫髻在头顶上乱飞,然后仰着脑袋,回答道:“我家没有大人。”

程又岸:“??”

此时秦凤华已经走到了程又岸的身后:“程又岸,你在磨蹭什么呢?”

程又岸完全挡住了红袄小丫头,所以秦凤华没有看见她,只以为程又岸莫名其妙地杵在门口不动。

“我没磨蹭。”程又岸一边回答秦凤华的话,一边让开了身。

这是秦凤华才真正看见了那个红袄小丫头,继而诧异了一下,然后跟程又岸问出了一样的问题:“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而那红袄小丫头的回答也如出一辙:“我家没有大人。”

秦凤华:“??”

她带着疑惑看向程又岸,程又岸耸了耸肩膀,表示他也不清楚。

见程又岸也不知道,于是秦凤华只能自己接着问道:“你家没有大人吗?那你是跟谁一起住在这儿的?”

红袄小丫头:“没有谁,我自己一个人住。”

秦凤华诧异:“你自己一个人住?”

红袄小丫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头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有什么不对?这很不对好吗?!

秦凤华和程又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一个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住在沙漠的客栈了,还是一个人?!这简直太不对了好吗!如果不是确定这个世界没有鬼怪,秦凤华都以为自己碰到什么妖怪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小丫头在撒谎,肯定有跟她同住的人,或者至少也有一个时不时进出沙漠跟她联系的人,不然一个小姑娘要如何在没有食物,又没有水的沙漠生活下去?

“你们是要住客栈?”红袄小丫头打量了一眼秦凤华和程又岸,继而伸长了脖子去看他们俩后面的人,然后说道:“你们这么多人都要住客栈?”

程又岸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丫头,觉得挺有意思,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是掌柜?能做主?”

他就随口那么一问,没想法小丫头还真一脸认真地点头,回答了:“对,我是掌柜的,只是,你们这么多人,我的店可能住不下。”

程又岸看了看规模不大的客栈,又看了看身后的一众护卫,然后回头对小丫头道:“这个不是问题,他们皮糙肉厚,挤一挤就可以了。”

被皮糙肉厚的护卫们:……好,只要有地方住,不吃沙子就行,程小少爷说的都在理。

红袄小丫头皱着婴儿肥的脸,想了一会儿,道:“那也行,不过……”

“不过什么?”程又岸问道。

“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住店,我会收很多钱哦,你们有钱吗?”

“哈!”

稀奇!程又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质疑没钱的,他当即就从腰间解下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递到小丫头面前,道:“丫头,你觉得这个玉佩价值几何啊?”

他的原意是要让小丫头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他的财力,可不想,小丫头摇了摇头,拒绝道:“本店只收银子银票,不收金银玉器。” 第422章 她只是去梳个头而已 他的原意是要让小丫头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他的财力,可不想,小丫头摇了摇头,拒绝道:“本店只收银子银票,不收金银玉器。”

“不收金银玉器?”程又岸弯下腰,目光平视红袄小丫头,道,“喂,丫头,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这可是上好的黄暖玉,有价无市,价值连城的!你确定不收?”

红袄小丫头瞥了那黄暖玉一眼,摇了摇头,坚持道:“不收!”

程又岸:“……”

哈?!程又岸奇了,这是什么感觉?他在心底细细品了品,有些微妙,有被气到。

“好了,”秦凤华拨开程又岸,站到了红袄小丫头的面前,弯腰看她,然后问道:“小姑娘,说,你需要多少钱才能让我住一宿?”

秦凤华想着,只要价格不高的离谱,她就乐意掏这个钱,因为她跟护卫们的想法一样,也不想露宿野外吃沙子。

红袄小丫头伸出五根手指比到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停顿了片刻,“五十两?”

五十两虽然有点贵,但是秦凤华也掏得起。

她刚要伸手进兜里掏钱,就见眼前的红袄小丫头摇了摇脑袋,波澜不惊道:“不,是五百两。”

“五千两?!”程又岸一声大喊,“你抢钱啊!上京城的客栈都没你贵!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狮子大开口?”

五千两一晚的客栈,别说在上京城了,就是放眼整个大夏也没有比这更贵的,虽然他们有近白来号人,但是他们就住一个晚上,平均五十两一个人一晚,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敢想!

“嫌贵?”红袄小丫头将嘴一噘,哼了一声道,“嫌贵你可以不住啊,转身右拐,好走不送。”

“你!”程又岸再次被气到,“难道你这是黄金屋不成?用的着这么多钱才能住?”

“我是店家,我说了算。”红袄小丫头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看着程又岸道。

“你这是黑店!黑店!我要举报你,我要投诉你!”程又岸气急败坏地道。

红袄小丫头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要举报?要投诉?行,你去,你尽管去,我就在这儿等着呢,哪儿都不挪窝,就等着你投诉呢。”

她这副嚣张的态度气得程又岸原地转了五圈:“我投诉,我举报……”

然后程又岸悲哀的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投诉。这大沙漠的,连鬼都不愿意来,谁有闲功夫去管一个破客栈啊。

程又岸心情又一次微妙起来,因为他发现,他程小爷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求告无门的境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好啦,”一旁的秦凤华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了程又岸生气的碎碎念。

“丫头,说,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歇一宿。”秦凤华看着红袄小丫头一双像葡萄一样黑的大眼睛道。

红袄小丫头歪了歪头,那散乱的发髻也跟着四下乱晃:“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要住,得给我五千两银子。”

秦凤华没说话了,她定定地看了小姑娘一会儿,忽然指着小姑娘的双丫髻道:“你很久没梳头了,这头发都散开了,不然这样,我给你把这发髻疏回原来的样子,你让我们借宿一宿?”

程又岸在一旁听到了,当即冷笑一声,驳斥道:“秦凤华,你在想屁吃,她要五千两,你以为你疏一个头发能抵得上五千……”

他口中话还没说尽,只见红袄小丫头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她葡萄黑眼渴望地看着秦凤华,惊喜中又带着点迟疑地问道:“你……你真的能帮我把这个发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要和原来一模一样哦!”

程又岸:“……”

秦凤华微笑点头:“可以哦。”

红袄小丫头:“好!只要你能帮我把头发弄好,我就让你们住一宿!”

程又岸:“喂!臭小鬼,你还有没有原则了?梳个头能抵得上五千两?上京城里着名的理发师傅拖泥师傅都不敢这么收费啊!还有……”程又岸转向秦凤华,“你们贵族小姐的头发不都是侍女疏的吗?你什么时候会梳头发了?我咋不知道?”

红袄小丫头:“关你屁事。”

秦凤华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程又岸炸毛了:“你又翻白眼,你说了不翻我白眼了!”

秦凤华:……糟糕!惯性使然,没收住!

“不好意思啊,没忍住,我道歉。”

程又岸双手往耳朵一捂,拼命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秦凤华:“……”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话不算话,你是小狗……“程又岸开始无理取闹。

秦凤华转头看向红袄小丫头:“咱们不理那个有病的家伙,我进去帮你梳头?”

红袄小丫头:“好哦~”

说完,就敞开了那扇破旧的红漆门,请秦凤华进去。

秦凤华一脚往里迈,另一脚刚要接着迈进去的时候,忽然停住了,她扭头对秦左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秦左担忧地回看秦凤华:“小姐,你……你要是失败了就换我来,我……我帮我女儿梳过头,会点儿……”

秦凤华笑笑:“放心,你小姐我会的可多了,区区梳头当然不在话下啦!”

说完,就迈过了另一只脚,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了。

秦左:“好……好……”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信赖的手艺了。

秦凤华走了以后,现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门口那株高得几乎要捅破天际的仙人掌在黑夜中静静地陪伴着众人。

程又岸见秦凤华无情地走了,气愤地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停止了无理取闹,不过他一向是个乐观的男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后,他就将生气的事忘了,然后凑到秦左身旁,好奇问道:“诶,秦左,你家小姐真有自己梳头啊?”

自己梳头这事放在平民百姓上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放在如秦凤华这般含着金汤匙出声的贵族小姐身上就很稀奇了。

秦左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小姐会不会,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的。”

程又岸:“呃……”

秦左:“你不会,我也不大会,他们,”他指着身后一群大老粗护卫,“他们就更不可能会了,所以我们就只能相信小姐会了!不然就要滚回去吃沙子了!”

说到这儿,秦左不知是为什么,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振臂高呼道:“小姐加油!小姐是最棒的!”

“小姐加油!小姐是最棒的!”身后的百来号大男人似乎是受到了感召,也振臂高呼,一时间,男人整齐划一的吼声忽然响彻沙漠的夜空。

程又岸:喂!你们镇北侯府的人都这样子的吗?夸张得过分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值得加油的啊!她就是进去帮人梳个头而已啊~~ 第422章 她只是去梳个头而已 他的原意是要让小丫头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他的财力,可不想,小丫头摇了摇头,拒绝道:“本店只收银子银票,不收金银玉器。”

“不收金银玉器?”程又岸弯下腰,目光平视红袄小丫头,道,“喂,丫头,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这可是上好的黄暖玉,有价无市,价值连城的!你确定不收?”

红袄小丫头瞥了那黄暖玉一眼,摇了摇头,坚持道:“不收!”

程又岸:“……”

哈?!程又岸奇了,这是什么感觉?他在心底细细品了品,有些微妙,有被气到。

“好了,”秦凤华拨开程又岸,站到了红袄小丫头的面前,弯腰看她,然后问道:“小姑娘,说,你需要多少钱才能让我住一宿?”

秦凤华想着,只要价格不高的离谱,她就乐意掏这个钱,因为她跟护卫们的想法一样,也不想露宿野外吃沙子。

红袄小丫头伸出五根手指比到秦凤华面前。

秦凤华停顿了片刻,“五十两?”

五十两虽然有点贵,但是秦凤华也掏得起。

她刚要伸手进兜里掏钱,就见眼前的红袄小丫头摇了摇脑袋,波澜不惊道:“不,是五百两。”

“五千两?!”程又岸一声大喊,“你抢钱啊!上京城的客栈都没你贵!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狮子大开口?”

五千两一晚的客栈,别说在上京城了,就是放眼整个大夏也没有比这更贵的,虽然他们有近白来号人,但是他们就住一个晚上,平均五十两一个人一晚,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敢想!

“嫌贵?”红袄小丫头将嘴一噘,哼了一声道,“嫌贵你可以不住啊,转身右拐,好走不送。”

“你!”程又岸再次被气到,“难道你这是黄金屋不成?用的着这么多钱才能住?”

“我是店家,我说了算。”红袄小丫头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看着程又岸道。

“你这是黑店!黑店!我要举报你,我要投诉你!”程又岸气急败坏地道。

红袄小丫头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要举报?要投诉?行,你去,你尽管去,我就在这儿等着呢,哪儿都不挪窝,就等着你投诉呢。”

她这副嚣张的态度气得程又岸原地转了五圈:“我投诉,我举报……”

然后程又岸悲哀的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投诉。这大沙漠的,连鬼都不愿意来,谁有闲功夫去管一个破客栈啊。

程又岸心情又一次微妙起来,因为他发现,他程小爷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求告无门的境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好啦,”一旁的秦凤华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了程又岸生气的碎碎念。

“丫头,说,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歇一宿。”秦凤华看着红袄小丫头一双像葡萄一样黑的大眼睛道。

红袄小丫头歪了歪头,那散乱的发髻也跟着四下乱晃:“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要住,得给我五千两银子。”

秦凤华没说话了,她定定地看了小姑娘一会儿,忽然指着小姑娘的双丫髻道:“你很久没梳头了,这头发都散开了,不然这样,我给你把这发髻疏回原来的样子,你让我们借宿一宿?”

程又岸在一旁听到了,当即冷笑一声,驳斥道:“秦凤华,你在想屁吃,她要五千两,你以为你疏一个头发能抵得上五千……”

他口中话还没说尽,只见红袄小丫头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她葡萄黑眼渴望地看着秦凤华,惊喜中又带着点迟疑地问道:“你……你真的能帮我把这个发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要和原来一模一样哦!”

程又岸:“……”

秦凤华微笑点头:“可以哦。”

红袄小丫头:“好!只要你能帮我把头发弄好,我就让你们住一宿!”

程又岸:“喂!臭小鬼,你还有没有原则了?梳个头能抵得上五千两?上京城里着名的理发师傅拖泥师傅都不敢这么收费啊!还有……”程又岸转向秦凤华,“你们贵族小姐的头发不都是侍女疏的吗?你什么时候会梳头发了?我咋不知道?”

红袄小丫头:“关你屁事。”

秦凤华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程又岸炸毛了:“你又翻白眼,你说了不翻我白眼了!”

秦凤华:……糟糕!惯性使然,没收住!

“不好意思啊,没忍住,我道歉。”

程又岸双手往耳朵一捂,拼命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秦凤华:“……”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话不算话,你是小狗……“程又岸开始无理取闹。

秦凤华转头看向红袄小丫头:“咱们不理那个有病的家伙,我进去帮你梳头?”

红袄小丫头:“好哦~”

说完,就敞开了那扇破旧的红漆门,请秦凤华进去。

秦凤华一脚往里迈,另一脚刚要接着迈进去的时候,忽然停住了,她扭头对秦左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秦左担忧地回看秦凤华:“小姐,你……你要是失败了就换我来,我……我帮我女儿梳过头,会点儿……”

秦凤华笑笑:“放心,你小姐我会的可多了,区区梳头当然不在话下啦!”

说完,就迈过了另一只脚,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了。

秦左:“好……好……”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信赖的手艺了。

秦凤华走了以后,现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门口那株高得几乎要捅破天际的仙人掌在黑夜中静静地陪伴着众人。

程又岸见秦凤华无情地走了,气愤地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停止了无理取闹,不过他一向是个乐观的男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后,他就将生气的事忘了,然后凑到秦左身旁,好奇问道:“诶,秦左,你家小姐真有自己梳头啊?”

自己梳头这事放在平民百姓上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放在如秦凤华这般含着金汤匙出声的贵族小姐身上就很稀奇了。

秦左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小姐会不会,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的。”

程又岸:“呃……”

秦左:“你不会,我也不大会,他们,”他指着身后一群大老粗护卫,“他们就更不可能会了,所以我们就只能相信小姐会了!不然就要滚回去吃沙子了!”

说到这儿,秦左不知是为什么,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振臂高呼道:“小姐加油!小姐是最棒的!”

“小姐加油!小姐是最棒的!”身后的百来号大男人似乎是受到了感召,也振臂高呼,一时间,男人整齐划一的吼声忽然响彻沙漠的夜空。

程又岸:喂!你们镇北侯府的人都这样子的吗?夸张得过分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值得加油的啊!她就是进去帮人梳个头而已啊~~ 第423章 绝望 “喂!你家小姐怎么还不出来?”程又岸席地坐在门口的仙人掌旁,抬头问站在他右手边的秦左。

秦左看着面前紧闭的红漆大门,没有回答程又岸的话。

程又岸等的无聊,于是开始给自己找乐子,将黑手伸向了旁边的仙人掌,徒手挑战拔仙人掌的刺。

为了不让自己扎伤,他注意力集中,拔得很慢,好半天才拔下一根刺。

秦左在旁边瞥了一眼,被他无聊的举动无语到,但是转头一想,放任这个纨绔少爷自己玩儿也好,省得来找他开涮。

“一根、两根、三根……”程又岸一边拔,一边数,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仙人掌底下一块的刺很快被他拔秃了,而地上也汇集了一堆被他拔下来的刺。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当程又岸数完第五个五百的时候,红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站在门前的秦左最先注意到,立马上前一步,激动道:“小姐!”

程又岸也跟着反应过来,扔下手上新拔出的第五百根刺,腾地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期待地望着红漆大门的方向。

秦凤华从门里走了出来,秦左立马迎上去,紧张地问道:“小姐,怎么样了?成……成功了吗?”

秦凤华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程又岸看着秦凤华不大好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不……不会今晚真的要睡沙地?

秦凤华走出红漆大门,面朝众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众人见她如此,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虽然很是遗憾,但是也只能接受残酷的现实。

秦凤华:“今晚……”

秦左不忍秦凤华伤心,于是安慰道:“小姐,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自责了。”

秦凤华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今晚咱们住客栈!”

秦左:“兄弟们皮糙肉厚,沙地了对付一宿也没关……”

“什么?!”秦左瞪大了眼睛,忽地反应过来秦凤华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凤华脸上渐渐笑开,侧过身子,让红袄小姑娘从门里出来,然后对众人道:“你们看!”

众人看去,只见那红袄小姑娘方才凌乱的发型已经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规整的双丫髻,每一根头发都梳拢的恰到好处,而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小姑娘头上还别了两个可爱的兔子小玩偶,看着可爱极了。

收拾齐整以后,众人才发现,这小女孩原来长得还挺好看的,大眼睛,翘鼻梁,殷桃小嘴,一个小美人胚子。

秦凤华揽着红袄小姑娘的肩膀,高兴道:“怎么样?咱们赤优是不是很好看?”

这前后对比太明显,没法不说好看,于是众人纷纷点头,三言两语地称赞起来。

赤优显然也很高兴,她摸着头上软乎乎地小兔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你成功了,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允许你们在客栈里住一宿。”赤优看着秦凤华道。

“嗯。”秦凤华点头答应,然后吩咐秦左将人员和马匹行李安排好,就率先进了客栈。

程又岸跟在秦凤华的身后也进了客栈,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凤华身后,四下打量这座开在沙漠深处的奇异客栈。

与外头的残破不同,客栈里头看着正常多了,四方形构造,一楼是大堂,程又岸抬头向上看去,上面还有两层,看样子,都是客房。

赤优在前头一蹦一跳地走着,头上的小兔子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秦姐姐,你就住三楼,住我旁边那间房,那间房最好。”

秦凤华含笑应了一声。

程又岸:“那我住哪儿?”

赤优回头看了程又岸一眼:“你就住二楼,随便哪间,你自己挑。”

程又岸:“……”

这个随便又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程小公子竟然被嫌弃了?!

说话间,三人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赤优随便推开了最近的一件房间,对程又岸道:“你就住这间。”

随着房间门打开,程又岸和秦凤华向屋里头看去。

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就什么都没有了。

程又岸:……虽然是白嫖来的,但是这是不是也太简陋了。

简陋到就连秦凤华都觉得简陋,她看向程又岸,暗道,这厮不会要开始闹了。

不过叫秦凤华意外的是,程又岸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前看了看,一句话都没说,又退了回来。

秦凤华诧异地挑了挑眉,这是接受了?

赤优不管程又岸是怎么想的,她笑着对秦凤华道:“秦姐姐,咱们上去看你的房间?”

秦凤华回神:“啊?哦,好。”

说着,就跟着赤优往三楼走了,程又岸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秦凤华爬了一段楼梯,发现程又岸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见程又岸站在那儿,没动,于是道:“程又岸?你不上来看看?”

程又岸抬头望向秦凤华,笑了笑,道:“不了,你们上前。”

秦凤华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了程又岸一会儿,没说话,直到赤优在楼上喊她了,她才调头离去。

程又岸站在原地,扭头看向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安慰自己:“我已经是大人了,简陋就简陋,反正就住一个晚上,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之所以不上去,也是因为他怕看到赤优给秦凤华安排的房间太好,他会嫉妒,少爷脾气上来,他肯定会闹的,可是他已经答应过秦凤华不发脾气了,要做一个明事理的人啊!

“可是……做一个明事理的人真的好难!”程又岸含泪看着自己的房间,“这特么也太小了!比程国公府的茅房都小啊!”

程又岸到底是不甘心的,又陆续推开了旁边几个房间的门,期望其他的房间能好些,然后他就发现,二楼房间的大小格局都是一样的,全都只有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

程又岸绝望了……

得……都是“茅房”,选哪一间都没差别了,住…… 第423章 绝望 “喂!你家小姐怎么还不出来?”程又岸席地坐在门口的仙人掌旁,抬头问站在他右手边的秦左。

秦左看着面前紧闭的红漆大门,没有回答程又岸的话。

程又岸等的无聊,于是开始给自己找乐子,将黑手伸向了旁边的仙人掌,徒手挑战拔仙人掌的刺。

为了不让自己扎伤,他注意力集中,拔得很慢,好半天才拔下一根刺。

秦左在旁边瞥了一眼,被他无聊的举动无语到,但是转头一想,放任这个纨绔少爷自己玩儿也好,省得来找他开涮。

“一根、两根、三根……”程又岸一边拔,一边数,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仙人掌底下一块的刺很快被他拔秃了,而地上也汇集了一堆被他拔下来的刺。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当程又岸数完第五个五百的时候,红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站在门前的秦左最先注意到,立马上前一步,激动道:“小姐!”

程又岸也跟着反应过来,扔下手上新拔出的第五百根刺,腾地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期待地望着红漆大门的方向。

秦凤华从门里走了出来,秦左立马迎上去,紧张地问道:“小姐,怎么样了?成……成功了吗?”

秦凤华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程又岸看着秦凤华不大好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不……不会今晚真的要睡沙地?

秦凤华走出红漆大门,面朝众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众人见她如此,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虽然很是遗憾,但是也只能接受残酷的现实。

秦凤华:“今晚……”

秦左不忍秦凤华伤心,于是安慰道:“小姐,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自责了。”

秦凤华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今晚咱们住客栈!”

秦左:“兄弟们皮糙肉厚,沙地了对付一宿也没关……”

“什么?!”秦左瞪大了眼睛,忽地反应过来秦凤华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凤华脸上渐渐笑开,侧过身子,让红袄小姑娘从门里出来,然后对众人道:“你们看!”

众人看去,只见那红袄小姑娘方才凌乱的发型已经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规整的双丫髻,每一根头发都梳拢的恰到好处,而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小姑娘头上还别了两个可爱的兔子小玩偶,看着可爱极了。

收拾齐整以后,众人才发现,这小女孩原来长得还挺好看的,大眼睛,翘鼻梁,殷桃小嘴,一个小美人胚子。

秦凤华揽着红袄小姑娘的肩膀,高兴道:“怎么样?咱们赤优是不是很好看?”

这前后对比太明显,没法不说好看,于是众人纷纷点头,三言两语地称赞起来。

赤优显然也很高兴,她摸着头上软乎乎地小兔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你成功了,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允许你们在客栈里住一宿。”赤优看着秦凤华道。

“嗯。”秦凤华点头答应,然后吩咐秦左将人员和马匹行李安排好,就率先进了客栈。

程又岸跟在秦凤华的身后也进了客栈,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凤华身后,四下打量这座开在沙漠深处的奇异客栈。

与外头的残破不同,客栈里头看着正常多了,四方形构造,一楼是大堂,程又岸抬头向上看去,上面还有两层,看样子,都是客房。

赤优在前头一蹦一跳地走着,头上的小兔子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秦姐姐,你就住三楼,住我旁边那间房,那间房最好。”

秦凤华含笑应了一声。

程又岸:“那我住哪儿?”

赤优回头看了程又岸一眼:“你就住二楼,随便哪间,你自己挑。”

程又岸:“……”

这个随便又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程小公子竟然被嫌弃了?!

说话间,三人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赤优随便推开了最近的一件房间,对程又岸道:“你就住这间。”

随着房间门打开,程又岸和秦凤华向屋里头看去。

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就什么都没有了。

程又岸:……虽然是白嫖来的,但是这是不是也太简陋了。

简陋到就连秦凤华都觉得简陋,她看向程又岸,暗道,这厮不会要开始闹了。

不过叫秦凤华意外的是,程又岸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前看了看,一句话都没说,又退了回来。

秦凤华诧异地挑了挑眉,这是接受了?

赤优不管程又岸是怎么想的,她笑着对秦凤华道:“秦姐姐,咱们上去看你的房间?”

秦凤华回神:“啊?哦,好。”

说着,就跟着赤优往三楼走了,程又岸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秦凤华爬了一段楼梯,发现程又岸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见程又岸站在那儿,没动,于是道:“程又岸?你不上来看看?”

程又岸抬头望向秦凤华,笑了笑,道:“不了,你们上前。”

秦凤华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了程又岸一会儿,没说话,直到赤优在楼上喊她了,她才调头离去。

程又岸站在原地,扭头看向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安慰自己:“我已经是大人了,简陋就简陋,反正就住一个晚上,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之所以不上去,也是因为他怕看到赤优给秦凤华安排的房间太好,他会嫉妒,少爷脾气上来,他肯定会闹的,可是他已经答应过秦凤华不发脾气了,要做一个明事理的人啊!

“可是……做一个明事理的人真的好难!”程又岸含泪看着自己的房间,“这特么也太小了!比程国公府的茅房都小啊!”

程又岸到底是不甘心的,又陆续推开了旁边几个房间的门,期望其他的房间能好些,然后他就发现,二楼房间的大小格局都是一样的,全都只有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

程又岸绝望了……

得……都是“茅房”,选哪一间都没差别了,住…… 第424章 很好吃 程又岸在房间里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神态自若地下了楼。

楼下,秦左已经安顿好了马匹和行李,护卫们也都陆续地从门口走进来。

程又岸透过门口见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这一声恰好被路过他身边的秦左听见。

秦左熟练地从手上的包袱里掏出一个馕饼递给程又岸,然后道:“程公子,给。”

程又岸看着面前干巴巴的馕饼就觉得噎嗓子,刚想拍开秦左的手表示自己不吃,又忽然想到自己和秦凤华的约定,于是挥起的手硬生生地刹住了车,该而接过了馕饼,不过他接过并不马上吃,而是四下张望了一下,问秦左道:“这客栈有没有提供晚餐?”

他已经连着几日吃干粮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像样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程又岸自然就想吃顿热口的。

程又岸这回很懂事,不提要什么烤全羊、小笼包了,他期盼地看着秦左,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白菜汤有没有?给我来碗白菜汤就好。”

秦左回望程又岸:“程公子,这里……是沙漠,您觉得会有白菜汤吗?有仙人掌汤还差不多。”

“呕……”程又岸脸色发绿,“虽然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是你也不能骗我啊,仙人掌怎么可以吃呢?!还仙人掌汤,你是想扎死我吗?”

秦左:……您原来也知道您自己不学无术啊。

秦左哈哈两声,道:“程公子,我就是开个玩笑,您别在意,这大沙漠的不可能有白菜汤了,”他指了指程又岸手上的馕饼道,“您还是吃馕饼充饥。”

程又岸忍受了狭小的房间,如今又被告知连口热汤都喝不上,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程公子,您怎么了?!您是哭了吗?”秦左惊慌的同时又感觉很荒谬,就……就为了一口吃的,程又岸竟然哭了,这还是从前那个日天日地,秒天秒地的程又岸吗?

程又岸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瞪了秦左一眼,带着鼻音道:“你懂个屁!”

秦左:呃……他确实不懂。

“怎么了?”就在这时,秦凤华从楼上走了下来,见此便开口问了一句。

秦左:“小姐,兄弟们都饿了,不知这里可有晚餐提供?”

秦左虽然不理解程又岸为什么会为了一口吃的哭,但同样身为男人,他知道程又岸必然不想被人看见软弱哭泣的一面,于是便撒了个谎,帮程又岸遮掩了一番。

秦凤华听此倒也没有怀疑,而是转头看向和她一同下来的赤优,问道:“赤优,你这里可有吃的?”

赤优歪着头看秦凤华,说道:“有啊,仙人掌汤你们吃吗?”

秦左:“真有仙人掌汤啊……”

程又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仙人掌怎么可以吃?!”

赤优奇怪地看着程又岸,反问道:“谁告诉你仙人掌不可以吃了?”

程又岸脑子停顿了一下,似乎真没有人告诉过他仙人掌不可以吃,可是……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仙人掌是可以吃啊。

“哪……哪有人吃仙人掌的。”

赤优指着自己:“我不是人?”

程又岸:“呃……”

这让他怎么回答,回答她不算人?这不就等于是在骂人吗?

不过赤优也不准备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看着程又岸道:“只有这个了,爱吃不吃。”

程又岸:“吃!”

“行,那你们等一会儿。”说完,她便下了楼,朝着门口的方向往外走。

程又岸疑惑道:“不是说要做仙人掌汤吗?厨房难道在外面?”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赤优很快又回来了,同时手里还抱着好几片仙人掌宽大的叶片。

哦,原来她是去摘仙人掌去了啊,程又岸忽然想起门口确实有一颗高大的仙人掌树,想必赤优就是摘的那颗树上的叶子。

赤优去准备仙人掌汤的时间,秦凤华等人的东西渐渐都收拾停当了,众人的房间也都安排好了,不过因为房间有限的缘故,所以护卫们不得不三两个人挤一间屋子过夜,就连秦左这个护卫长也不能免俗,跟着手底下的两个人一起挤一屋,就是这样挤了又挤,这才堪堪将众人的房间都给安排妥当了。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程又岸忽然就感觉不那么难过了,因为相比于秦左等人来说,他还好歹有一个独立的房间不是?虽然小了点……

这边刚刚安排完人后,那边赤优就已经在楼下喊秦凤华了。

原来是仙人掌汤已经好了,众人自是下楼喝汤。

而程又岸也带着微妙的心情下了楼,一方面是无法确定仙人掌汤是否好喝,一方面他又确实很想喝口热乎的汤暖暖身子。

于是程又岸怀着忐忑的心在楼下大堂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赤优将汤端了上来,一个朴素的大碗摆到了程又岸面前,他低头看去,原以为会看到一碗诡异的绿油油的汤,可没想到,碗里的汤竟然是透明的白色。

看着晶莹剔透,倒是有些像燕窝羹了。

“这是仙人掌?”程又岸疑惑道。

赤优:“是啊,削了皮的,这是它的果肉,这是我们塔拉其沙漠的特色菜,你们尝尝看好不好吃。”

程又岸看向同桌的秦凤华和秦左,两人也回看他。

“尝尝?”程又岸道。

秦凤华率先拿起勺子:“尝尝就尝尝呗。”

说完,她就舀了一勺仙人掌汤放进了嘴里。

程又岸紧紧地盯着秦凤华的脸,见她喉咙咕咚一声,将那口汤咽了下去,立马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秦凤华先是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碗里的汤,一脸严肃。

程又岸:“不……不好吃吗?”

须臾,秦凤华忽然抬头:“不!很好吃!”

程又岸:“??”

秦凤华又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吞下去后,再次肯定道:“真的很好吃!没想到仙人掌能这么好吃,这个口感……”她咂摸了两下嘴巴,回味了片刻,道,“很难形容,像燕窝又不似燕窝,似银耳,却非银耳,带着一种特有的植物清香,吃下以后还有一种回甘,完全超乎想象的好吃啊!” 第425章 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程又岸带着怀疑和期待地问道。

秦凤华:“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又岸低头看着自己碗中的汤,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秦凤华,他慢慢地拿起木勺子,舀了一勺忐忑地放进了嘴里。

然后他就“哇”地一口全部都吐了出来。

“呕,这是什么鬼东西?!咳咳,”程又岸愤怒地瞪向秦凤华,质问道,“你骗我!”

秦凤华自己吃得好好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感觉一阵莫名其妙:“我骗你做什么?我真的觉得这个汤很好喝啊。”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程又岸,她又舀了一勺汤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喝下后,还肯定地点了点头,道:“真的很好喝啊。”

程又岸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秦凤华:“这东西跟鼻涕一样,怎么可能好喝!秦凤华,你味觉是不是坏掉了!”

“你味觉才坏了呢,我不喝就回楼上睡觉,别在这里倒我的胃口。”秦凤华道。

程又岸不信只有自己觉得这汤很难喝,他转头看向秦左,征求他的意见:“秦左,你说,这汤是不是很难喝?”

秦左:“不会啊,我觉得挺好喝的啊。”

程又岸不信邪,随手抓过一个邻桌的护卫,凶巴巴道:“你说,这汤是不是很难喝?”

“不会啊,程公子,我觉得这汤好喝的呢,很美味。”

程又岸松开手,又抓过一个,目光凶狠地瞪着人家,那架势搞得跟刑讯逼供似的:“你说呢?”

“好……好喝啊。”那护卫怂怂地说出了真话。

程又岸崩溃了:“你们镇北候府的人味觉是不是都有问题啊,这跟鼻涕一样恶心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吃,还美味啊!”

“啪”地一声巨响骤然响起。

秦凤华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又岸道:“程又岸!不要再闹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程又岸当然想起来了自己和秦凤华的约定,可是他还是觉得委屈,因为这个仙人掌汤真的很难喝嘛……

他嘴唇蠕动着还要再说什么,话都还没出口,就被秦凤华粗暴的打断了:“现在闭嘴,上去睡觉。”

程又岸:“可是……”

“好啦,好啦,”这时,一直在程又岸对面的赤优忽然开口了:“行了,他觉得不好吃就不好吃,不就一碗汤嘛,没得搞得我喂你们吃炸药了一样。”

秦凤华对赤优抱歉地笑了笑:“赤优真是不好意思啊,他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赤优摇摇头,看着程又岸道:“如果是平时的话,我早就把你丢出去了,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啦,现在,请觉得不好吃的你,离开餐桌。”

如果说一个人觉得好吃,程又岸觉得是那个人的问题,可是两个三个,甚至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这玩意儿好吃,就让程又岸开始思考,到底是他的味觉有问题,还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的味觉都又问题了。

程又岸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汤,决定最后再尝试一下,于是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又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然后,在下一秒,他成功的吐了出来,并且确定了两件事,这玩意儿真不是人吃的,以及镇北候府的所有人的味觉绝对都坏了!

事已至此,作为唯一一个不合群的人,程又岸只能愤然离席,踏着气愤的脚步独自上楼提前睡大觉了。

程又岸这个异类走后,大堂终于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开始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食。

热闹是属于众人的,而孤独只独属于程又岸一个人。

二楼楼上的小房间里,程又岸独自一人蜷缩着身子,蒙头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孤独地听着楼下的欢笑声。

这对于程又岸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他程小爷十七岁的人生中,呼朋引伴,狐朋狗友无数,身边时时刻刻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无论何时何刻,他都是热闹的,或者说,热闹从未远离过他,孤独从未近过他的身,但是,今天的,他真真实实地尝到了何为孤独。

程又岸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心想:“原来这就是孤独啊,这滋味可真不好,你仙人掌汤的味道都不好。”

他很想下去假装合群,说其实他也觉得仙人掌汤很好喝,可是,他做不到……

用谎言换来的合群,他不屑。

脑海里难过的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程又岸带着孤独,浅浅地睡去了,意识消散前,耳边似乎还有楼下的喧闹声传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孤漠的长夜,在天边乍现。

塔拉其沙漠新的一天又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白光,程又岸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眯开了一条缝,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了阳光以后,程又岸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还是那间逼仄的房间。

下一刻,昨晚的不愉快瞬间涌上了程又岸的心间,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天,应该打起精神来。

一番心理建设以后,程又岸下了床,在即将要拉开房间门的时候,他触碰到门框的手拐了个弯,来到自己的脸蛋上,一左一右给自己掐出了个笑脸来。

他给自己打气:“程又岸,忘记昨天,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是新的一天的,秦凤华肯定已经消气了,要是她没有消气,大不了就给她道歉,没事的,不要紧张……”

他站在门前,大概足足絮叨了又一柱香的时间,腮帮子都笑僵硬了,这才重新将手贴在门框上,继而猛吸了一口气,刷地一下打开了大门……

“嗯?没人吗?”程又岸站在门内望着外头,疑惑道,“是我起的太早了?他们都还没起?”

此时的客栈安静得落针可闻,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程又岸站在门前左看右望,入眼之处,只有清晨尚未消散的薄雾。

程又岸抬头望了一眼天井,此时天已经大亮,天色已然不早了。

“怎么回事?” 第425章 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程又岸带着怀疑和期待地问道。

秦凤华:“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又岸低头看着自己碗中的汤,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秦凤华,他慢慢地拿起木勺子,舀了一勺忐忑地放进了嘴里。

然后他就“哇”地一口全部都吐了出来。

“呕,这是什么鬼东西?!咳咳,”程又岸愤怒地瞪向秦凤华,质问道,“你骗我!”

秦凤华自己吃得好好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感觉一阵莫名其妙:“我骗你做什么?我真的觉得这个汤很好喝啊。”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程又岸,她又舀了一勺汤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喝下后,还肯定地点了点头,道:“真的很好喝啊。”

程又岸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秦凤华:“这东西跟鼻涕一样,怎么可能好喝!秦凤华,你味觉是不是坏掉了!”

“你味觉才坏了呢,我不喝就回楼上睡觉,别在这里倒我的胃口。”秦凤华道。

程又岸不信只有自己觉得这汤很难喝,他转头看向秦左,征求他的意见:“秦左,你说,这汤是不是很难喝?”

秦左:“不会啊,我觉得挺好喝的啊。”

程又岸不信邪,随手抓过一个邻桌的护卫,凶巴巴道:“你说,这汤是不是很难喝?”

“不会啊,程公子,我觉得这汤好喝的呢,很美味。”

程又岸松开手,又抓过一个,目光凶狠地瞪着人家,那架势搞得跟刑讯逼供似的:“你说呢?”

“好……好喝啊。”那护卫怂怂地说出了真话。

程又岸崩溃了:“你们镇北候府的人味觉是不是都有问题啊,这跟鼻涕一样恶心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吃,还美味啊!”

“啪”地一声巨响骤然响起。

秦凤华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又岸道:“程又岸!不要再闹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程又岸当然想起来了自己和秦凤华的约定,可是他还是觉得委屈,因为这个仙人掌汤真的很难喝嘛……

他嘴唇蠕动着还要再说什么,话都还没出口,就被秦凤华粗暴的打断了:“现在闭嘴,上去睡觉。”

程又岸:“可是……”

“好啦,好啦,”这时,一直在程又岸对面的赤优忽然开口了:“行了,他觉得不好吃就不好吃,不就一碗汤嘛,没得搞得我喂你们吃炸药了一样。”

秦凤华对赤优抱歉地笑了笑:“赤优真是不好意思啊,他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赤优摇摇头,看着程又岸道:“如果是平时的话,我早就把你丢出去了,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啦,现在,请觉得不好吃的你,离开餐桌。”

如果说一个人觉得好吃,程又岸觉得是那个人的问题,可是两个三个,甚至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这玩意儿好吃,就让程又岸开始思考,到底是他的味觉有问题,还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的味觉都又问题了。

程又岸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汤,决定最后再尝试一下,于是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又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然后,在下一秒,他成功的吐了出来,并且确定了两件事,这玩意儿真不是人吃的,以及镇北候府的所有人的味觉绝对都坏了!

事已至此,作为唯一一个不合群的人,程又岸只能愤然离席,踏着气愤的脚步独自上楼提前睡大觉了。

程又岸这个异类走后,大堂终于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开始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食。

热闹是属于众人的,而孤独只独属于程又岸一个人。

二楼楼上的小房间里,程又岸独自一人蜷缩着身子,蒙头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孤独地听着楼下的欢笑声。

这对于程又岸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他程小爷十七岁的人生中,呼朋引伴,狐朋狗友无数,身边时时刻刻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无论何时何刻,他都是热闹的,或者说,热闹从未远离过他,孤独从未近过他的身,但是,今天的,他真真实实地尝到了何为孤独。

程又岸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心想:“原来这就是孤独啊,这滋味可真不好,你仙人掌汤的味道都不好。”

他很想下去假装合群,说其实他也觉得仙人掌汤很好喝,可是,他做不到……

用谎言换来的合群,他不屑。

脑海里难过的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程又岸带着孤独,浅浅地睡去了,意识消散前,耳边似乎还有楼下的喧闹声传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孤漠的长夜,在天边乍现。

塔拉其沙漠新的一天又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白光,程又岸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眯开了一条缝,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了阳光以后,程又岸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还是那间逼仄的房间。

下一刻,昨晚的不愉快瞬间涌上了程又岸的心间,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天,应该打起精神来。

一番心理建设以后,程又岸下了床,在即将要拉开房间门的时候,他触碰到门框的手拐了个弯,来到自己的脸蛋上,一左一右给自己掐出了个笑脸来。

他给自己打气:“程又岸,忘记昨天,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是新的一天的,秦凤华肯定已经消气了,要是她没有消气,大不了就给她道歉,没事的,不要紧张……”

他站在门前,大概足足絮叨了又一柱香的时间,腮帮子都笑僵硬了,这才重新将手贴在门框上,继而猛吸了一口气,刷地一下打开了大门……

“嗯?没人吗?”程又岸站在门内望着外头,疑惑道,“是我起的太早了?他们都还没起?”

此时的客栈安静得落针可闻,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程又岸站在门前左看右望,入眼之处,只有清晨尚未消散的薄雾。

程又岸抬头望了一眼天井,此时天已经大亮,天色已然不早了。

“怎么回事?” 第426章 她走了 程又岸带着疑惑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他记得隔壁住的是秦左。

“秦左,秦左。”隔着房门,程又岸冲里头喊道。

然而,房间里面并没有人回应他。

“秦左?”程又岸又喊了一声,“你在里面吗?我进去了?”

程又岸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应答。

程又岸看着紧闭的房间门陷入沉思,没道理啊,我在外头拍门这么大声,秦左不可能听不见啊,除非……

他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除非秦左根本不在屋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程又岸心脏没来由地一提,忽然感到一阵说出清道不明的紧张。

他站在走廊上,望向一排过去的其他房间,心想,如果秦左不在房间里,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其他人也都不在房间里?如果他们不在房间里,那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一刻,程又岸的内心无比纷杂,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有些陈旧的房间门。

在不在房间里,要看了才知道。

程又岸缓缓地抬起手,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门推开后,屋子里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前,一览无余。

没有人……

秦左真的没在屋里……

程又岸的眼睛飞快在不大的房间里搜寻,试图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但是叫他失望的是,他发现,这间屋子除了角落放置了一些行李以外,床铺甚至都没有人躺过的痕迹,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秦左他们昨晚根本就没有上来休息。

程又岸想明白这一点,又接连推开了旁边几间屋子,发现了一样的情况。

最后,他索性将二楼房间的房门全部都推开。泛着寒气的晨曦中,这条联通成四方形的二楼走廊上,房间里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而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的人,却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程又岸站在长廊中间,目光沉沉地望着对面的空房间,陷入到了一种极大的恐慌中。

这是怎么回事?

这完全没有道理啊,他们人呢?去哪里了?

在楼下吗?!

程又岸猛地跨前两步,扶着走廊栏杆使劲探头向下看去。

但是一楼目之所及之处还是没有半点人影。剩余的地方就是他看不见的地方了。

这一刻恐慌将他包裹,程又岸亟需知道一个答案。

他拼了命地向楼下跑去。

“秦凤华、秦左,你们在哪里?”程又岸一遍跑一遍喊到。

他多么希望这一刻有人能回应自己一声,但是直到他的脚跟落到了一楼的地上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期盼的回应依旧没有响起。

没有人,还是没有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座客栈突然就跟死了一样,除了他,再没有半点人气了。

死一般的寂静下,让程又岸恍惚觉得,这里或许不是一座客栈,而更像是一座孤立于荒漠的坟茔。

程又岸看着空空如也的一楼大堂,忽然抬头朝上看去。

三楼,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根本没有犹豫,拔腿就往三楼狂奔而去。

三楼,是秦凤华的房间,现在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希望。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三楼。

与二楼不同,三楼的房间没有被隔成小间,而是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大房间。

程又岸不知道秦凤华的房间是哪一间,但是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上了楼就推开了离他最近的一间房间。

房间很大,有厅、有卧室,甚至还有浴室,比他的房间好太多了,不过他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进了门就开始找人。

“秦凤华?秦凤华?你在哪儿?”程又岸边找边喊。

东边的房间找完了,没有人,他又推开了南面的房子,继续寻找,最后,他将四面的房间门都打开了,还是没有见到秦凤华的半个人影。

而且他发现,不光秦凤华、秦左他们不见了,就连那个红袄小姑娘赤优都不见了。

这座客栈,彻彻底底地空了……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了?他们都去哪儿了?

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程又岸滑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他忽然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秦凤华他们,更不知道秦凤华他们去了哪里。

就在他整个人陷入巨大的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听到开门的声音。

“吱呀——”是一楼红漆大门开启的声音。

程又岸连高兴都来不及,条件反射地就从地上弹射了起来,像支离弦的箭似的,猛地向楼下冲去。

他冲下了楼,脸上扬起高兴地笑望向红漆大门:“秦凤华?”

门口站了一道人影,逆着晨光,让他一时分辨不出来是谁。

他心中最期盼的人是秦凤华,所以自然就喊了出来。

但是今天注定是叫他失望的一天。

光影落下,从晨光中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秦凤华。

不过,他认出了来人:“赤优?”

没错,从门口进来的正是赤优,程又岸注意到,此时她手上还提了一个与她身高极不相称的巨大水桶,人小桶大,桶中晃晃荡荡装满了水,看着分量极重的样子,然而看赤优的样子却并不十分吃力。

程又岸:……这娃,力气真大啊。

内心感叹完,程又岸发现自己的关注点跑偏了,于是立马拉回来,急急问道:“那个……赤优,你看见秦凤华他们人了吗?”

程又岸与赤优并不熟,突然叫她的名字感觉有些尴尬,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打听秦凤华他们的下落才是要紧事。

赤优瞥了程又岸一眼,继续提着水桶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道:“你说秦姐姐啊,她走了啊。”

程又岸:“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赤优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悉数倒完以后,她才转回头看向程又岸道:“什么时候走的?天不亮就走了啊。”

程又岸:“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秦左的行李还在房间里,他们行李都没有带走,要走去哪里?”

“行李没带走?哦,可能是走得急忘了。”赤优说道。 第427章 你喊两声看看 “忘了?”程又岸不信,“好,就算按照你说的,他们是把行李忘了,但是他们还能把我一个大活人忘了?”

赤优耸耸肩,道:“那得问你自己了,可能他们觉得你烦了,不是很想带你?”她站在程又岸面前,仰头认真的看他,又道,“或许你的性格本来就很讨人厌?”

这句话瞬间把程又岸击穿,他当即跳脚,指着赤优怒骂:“你放屁,你的性格才讨人厌,你全家都讨人厌!”

赤优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有被程又岸的话刺激到,淡定地提着水桶从他身边走过。

程又岸:“喂,你别走啊,你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啊。”

赤优转头:“你可以现在去追,指不定还能追的上他们。”

程又岸:“……”

“我要往哪个方向去追啊?!”程又岸冲着赤优的背影喊道。

此时赤优的背影已经转过长廊,声音远远传来:“西北方向。”

说完这句以后赤优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徒留下程又岸一个人站在原地。

程又岸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犹豫不决,要相信赤优的话吗?秦凤华他们真的抛下他走了吗?真的走了吗……

“唔……”

“小姐?小姐?是你吗?是你吗?”

秦凤华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就听到秦左在喊她。

“嗯。”秦凤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发现她的眼前竟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秦左?秦左?你在哪里?”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秦凤华有些慌张。

“小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秦左的声音从左边传来,秦凤华面朝着秦左的方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在哪里?”

秦凤华原以为秦左会回答自己,可没想到,她话问出口后,换来的竟是一阵沉默。

秦凤华:“秦左?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面对秦凤华的问话,秦左羞愧难当,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小姐,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醒来就已经在这儿了……”

秦凤华面对这突发的莫名情况,心忽然沉入了谷底,她将手抬起到眼前,试图看清自己的手,但她蹙着眉头用力地看了半晌,都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手。

“秦左,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秦凤华忽然出声问道。

“啊?”

秦凤华又问了一遍:“我问你,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秦左虽然惊讶,但是还是看了看从头顶漏进来的阳光,回答道:“是白天,小姐。”

听完秦左的回答,秦凤华沉默了。

沉默的气氛让秦左有些不安:“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着秦左焦急的呼喊,秦凤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一种比以往都要沉着冷静的声音,平静说道:“秦左,我看不见了。”

秦左:“啊?”

秦凤华语气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眼睛失明了。”

“什么?!”秦左大惊,“小姐,你眼睛看不见了?”

秦凤华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左看着秦凤华,焦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左记得原地团团乱转,理不出半点头绪。

秦凤华尚且冷静,她盘腿坐在原地,低头沉思。

她一点点儿地在脑海中开始回想之前的事情,沙漠中的客栈、客栈中的红袄小女孩儿赤优,她为赤优梳头,赤优让他们住一宿,然后再是程又岸要吃的,赤优给他们做了仙人掌汤,程又岸嫌弃仙人掌汤很难吃,自己因为这事儿训斥了他一番,让程又岸离开……

秦凤华回想了一番以后发现,她的记忆竟然只到她赶走了程又岸,之后的事情竟然都不记得了,程又岸走了以后,她在干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她的眼睛又为什么会失明?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包围着她,让她的心渐渐慌乱起来。

不行!我不能慌!

秦凤华在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搞懂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能脱离这个困境。

“秦左。”秦凤华忽然叫道。

“啊?”秦左停下打转的脚步,看向秦凤华。

“你能看清楚这里的环境吗?”

秦左在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四周了:“小姐,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地牢。”

秦凤华侧耳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继续问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

秦左:“这里应该很大,我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没有人。”

秦凤华皱了一下眉:“真的没有人吗?你在仔细看看。”

秦左照秦凤华的话,趴在铁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借着头顶的天光,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小姐,我看了,真没人。”

秦凤华拧着眉头,又道:“你喊两声看看。”

秦左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冲着地牢看不见的地方大喊道:“有人吗?有人吗?请问那边有人吗?有人你就‘吱’一声。”

“有人吗?有人吗……”地牢深处,秦左的回音阵阵传来,但是叫人失望的是,除了秦左的回声以外,没有半点其他的声音。

直到回音渐渐落下消散,地牢的深处依旧寂静一片,漆黑得让人毛骨悚然。

“小姐,没有人啊。”秦左苦着一张脸道。

“嗯。”秦凤华应了一声,垂眼托着下巴,刚要另想办法,忽然……

“吱——”

“有……有人,这里有人。”令人意外的声音在他们的正对面响了起来。

秦左:“……”

秦凤华脸转向秦左的方向,一阵无语。

秦左冲秦凤华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小姐,我刚刚真没看见。”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秦凤华转过脸,问对面的人:“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叶元白听出对面说话的是个女人,想要从地上做起来,好好回答秦凤华的话,但奈何身体实在虚弱,大喘了几口粗气,只得作罢,继续半边脸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道:“我……我叫叶元白。” 第427章 你喊两声看看 “忘了?”程又岸不信,“好,就算按照你说的,他们是把行李忘了,但是他们还能把我一个大活人忘了?”

赤优耸耸肩,道:“那得问你自己了,可能他们觉得你烦了,不是很想带你?”她站在程又岸面前,仰头认真的看他,又道,“或许你的性格本来就很讨人厌?”

这句话瞬间把程又岸击穿,他当即跳脚,指着赤优怒骂:“你放屁,你的性格才讨人厌,你全家都讨人厌!”

赤优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有被程又岸的话刺激到,淡定地提着水桶从他身边走过。

程又岸:“喂,你别走啊,你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啊。”

赤优转头:“你可以现在去追,指不定还能追的上他们。”

程又岸:“……”

“我要往哪个方向去追啊?!”程又岸冲着赤优的背影喊道。

此时赤优的背影已经转过长廊,声音远远传来:“西北方向。”

说完这句以后赤优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徒留下程又岸一个人站在原地。

程又岸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犹豫不决,要相信赤优的话吗?秦凤华他们真的抛下他走了吗?真的走了吗……

“唔……”

“小姐?小姐?是你吗?是你吗?”

秦凤华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就听到秦左在喊她。

“嗯。”秦凤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发现她的眼前竟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秦左?秦左?你在哪里?”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秦凤华有些慌张。

“小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秦左的声音从左边传来,秦凤华面朝着秦左的方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在哪里?”

秦凤华原以为秦左会回答自己,可没想到,她话问出口后,换来的竟是一阵沉默。

秦凤华:“秦左?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面对秦凤华的问话,秦左羞愧难当,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小姐,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醒来就已经在这儿了……”

秦凤华面对这突发的莫名情况,心忽然沉入了谷底,她将手抬起到眼前,试图看清自己的手,但她蹙着眉头用力地看了半晌,都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手。

“秦左,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秦凤华忽然出声问道。

“啊?”

秦凤华又问了一遍:“我问你,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秦左虽然惊讶,但是还是看了看从头顶漏进来的阳光,回答道:“是白天,小姐。”

听完秦左的回答,秦凤华沉默了。

沉默的气氛让秦左有些不安:“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着秦左焦急的呼喊,秦凤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一种比以往都要沉着冷静的声音,平静说道:“秦左,我看不见了。”

秦左:“啊?”

秦凤华语气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眼睛失明了。”

“什么?!”秦左大惊,“小姐,你眼睛看不见了?”

秦凤华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左看着秦凤华,焦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左记得原地团团乱转,理不出半点头绪。

秦凤华尚且冷静,她盘腿坐在原地,低头沉思。

她一点点儿地在脑海中开始回想之前的事情,沙漠中的客栈、客栈中的红袄小女孩儿赤优,她为赤优梳头,赤优让他们住一宿,然后再是程又岸要吃的,赤优给他们做了仙人掌汤,程又岸嫌弃仙人掌汤很难吃,自己因为这事儿训斥了他一番,让程又岸离开……

秦凤华回想了一番以后发现,她的记忆竟然只到她赶走了程又岸,之后的事情竟然都不记得了,程又岸走了以后,她在干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她的眼睛又为什么会失明?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包围着她,让她的心渐渐慌乱起来。

不行!我不能慌!

秦凤华在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搞懂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能脱离这个困境。

“秦左。”秦凤华忽然叫道。

“啊?”秦左停下打转的脚步,看向秦凤华。

“你能看清楚这里的环境吗?”

秦左在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四周了:“小姐,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地牢。”

秦凤华侧耳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继续问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

秦左:“这里应该很大,我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没有人。”

秦凤华皱了一下眉:“真的没有人吗?你在仔细看看。”

秦左照秦凤华的话,趴在铁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借着头顶的天光,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小姐,我看了,真没人。”

秦凤华拧着眉头,又道:“你喊两声看看。”

秦左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冲着地牢看不见的地方大喊道:“有人吗?有人吗?请问那边有人吗?有人你就‘吱’一声。”

“有人吗?有人吗……”地牢深处,秦左的回音阵阵传来,但是叫人失望的是,除了秦左的回声以外,没有半点其他的声音。

直到回音渐渐落下消散,地牢的深处依旧寂静一片,漆黑得让人毛骨悚然。

“小姐,没有人啊。”秦左苦着一张脸道。

“嗯。”秦凤华应了一声,垂眼托着下巴,刚要另想办法,忽然……

“吱——”

“有……有人,这里有人。”令人意外的声音在他们的正对面响了起来。

秦左:“……”

秦凤华脸转向秦左的方向,一阵无语。

秦左冲秦凤华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小姐,我刚刚真没看见。”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秦凤华转过脸,问对面的人:“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叶元白听出对面说话的是个女人,想要从地上做起来,好好回答秦凤华的话,但奈何身体实在虚弱,大喘了几口粗气,只得作罢,继续半边脸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道:“我……我叫叶元白。” 第428章 地牢 “叶公子,我等是来自西域的客商,我姓秦。”秦凤华自我介绍道。

叶元白气若游丝地打了个招呼,就算是彼此认识了。

秦凤华听着叶元白说话都吃力样子,关切道:“叶公子,你可是受伤了?”

叶元白:“皮外伤,”他趴在地上,吃力地看着对面的秦凤华和秦左,忽然问道:“你们有吃的吗?”

秦凤华:“??”

秦左:“??”

叶元白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嘴唇干裂起皮,嘴巴里干的没了水分,舌尖舔过嘴唇想要稍稍润泽一下干裂得发疼的嘴唇,却不起半点作用。

“我……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进食了。”叶元白道。

秦凤华将脸转向秦左的方向,问道:“秦左你身上可有带吃的?”

很凑巧,秦左身上还真有带吃的,是之前被程又岸嫌弃不吃的一个馕饼,程又岸不要以后,他就随手揣在了兜里,此时正好可以给叶元白。

秦左从兜里掏出那个馕饼,道:“小姐,我这里还有……”他看着手中的饼,又看了看对面的叶元白,忽然改了说辞,“我这里还有半个馕饼,可以给叶公子。”

秦凤华:“那你就把那半个馕饼给叶公子。”

秦左回了个“好”,然后估量了一下他们这边和叶元白之间的距离,大概心里有数了,然后将饼一分为二,瞄准叶元白的位置,将饼投掷了过去。

秦左的准头不错,投掷出去的饼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正正好,稳稳地落在了叶元白趴着的脑袋上。

“叶公子,饼在你脑袋上,你伸手拿一下。”秦左在这头喊道。

叶元白“嗯”了一声,抬起饿得绵软无力的手,抓住了脑袋上的饼子。

当手真切实感地触碰到食物的那一刻,叶元白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猛男险些没感动得哭出来,虽然他现在因为身体极度缺水,应该也挤不出几滴眼泪了,但是叶元白还是感觉自己湿了眼眶。

这是……食物啊!

时隔三天三夜的食物啊!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饿死了的时候,陷入绝望的时候,出现的食物啊!

叶元白激动地将那半张饼塞进了嘴里,也顾不上干不干,噎不噎了,像饿死鬼进食一般,几口就将胡饼吃进了肚子里。

秦左在这头看叶元白那副吃相,真怕他一不小心噎死了,于是连忙劝道:“叶公子,你慢点吃,慢点吃,千万别掖着啊。”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头,话音刚落下,那头,就传来了疯狂的咳嗽声。

秦左:“……”

秦凤华无语,秦左这嘴巴怕不是开过光哦。

那边咳嗽一声接着一声,越发的剧烈,秦左看过去,叶元白被噎的脸都涨红了,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秦左:“小姐,好像有点不大妙啊,他……他不会真被饼给噎死。”

秦凤华:“闭上你的乌鸦嘴!”

秦左“哦”了一声,讪讪闭嘴。

叶元白很有可能是他们了解眼前情况的唯一的人了,所以叶元白不能死。

听着叶元白咳嗽的声音越发急促,秦凤华连忙扭头对秦左道:“秦左,你找找看,手边有没有小石头之类的硬物。”

秦左连忙四下摸索,很快,在一个角落里摸出了一个不大的小石子。

“小姐,我找到了!你要做什么?”

秦凤华:“用石头击打叶公子的脐上两横指的上腹部,差不多是肋骨中间的那个位置,快!”

秦左:“哦哦,好。”

情况危急之时,虽然秦左不明白秦凤华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不过他知道,秦凤华说的总不会错的,于是他按照秦凤华的吩咐,中指和大拇指夹住小石子,两指一弹,嗖地一下就小石子弹射了出去。

小石子飞过过道,精确地击打在了叶元白的上腹部,突然的冲击力,让叶元白猛地咳嗽了一声,竟然真将卡在气管里的馕饼给吐了出来。

“咳咳咳……”

秦凤华在这边听到叶元白的咳嗽变了声,不再夹杂着窒息感了,瞬间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秦左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平时没偷懒,功夫没白练。

“叶公子,你怎么样了?”秦凤华冲着那边喊道。

叶元白又咳嗽了两声,终于缓过劲儿来,这才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了,多谢秦小姐相救,咳咳。”

秦凤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元白看着手上还剩下一点儿的馕饼,虽然刚才被噎的险些归西去见佛祖,但是他觉得还是不能浪费,吃完才好。

“叶公子,你还吃啊?”秦左在这边看叶元白还要接着吃,一阵胆战心惊,出声阻止道,“要不,你还是别吃了。”

叶元白摇摇头:“不能浪费,你放心,这一次我会细嚼慢咽的。”

秦左:“呃……好。”

最后叶元白将那半个馕饼一点点儿地吃完了,肚子里有了东西垫底,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不过还是虚。

他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向秦凤华他们这边。

“秦小姐,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叶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元白郑重道。

秦凤华笑了笑,然后问道:“叶公子可知这里是何处?”

叶元白:“客栈的地牢。”

“客栈……的地牢?”秦凤华惊讶。

叶元白点头:“你们应该也是被赤优关进来的?”

秦凤华:“也是?叶公子的意思是,你是被赤优关进来的?那个红袄小姑娘?”

叶元白:“是,我是在三天前来到的这家客栈,见到了那个叫赤优的女人。”

秦凤华:“然后呢?你是怎么被她关进来的?”

叶元白:“她给我喝了一碗汤,”他回忆了一下,继续道,“我记得我当时喝的时候很亢奋,觉得那汤好喝极了,脑子里除了那汤好喝的记忆,什么都没留下,之后,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汤?仙人掌汤?”

叶元白:“嗯,就是仙人掌汤,”他看着秦凤华和秦左,又道,“你们应该跟我一样,也是喝了她的毒汤,然后被扔进这里的。” 第428章 地牢 “叶公子,我等是来自西域的客商,我姓秦。”秦凤华自我介绍道。

叶元白气若游丝地打了个招呼,就算是彼此认识了。

秦凤华听着叶元白说话都吃力样子,关切道:“叶公子,你可是受伤了?”

叶元白:“皮外伤,”他趴在地上,吃力地看着对面的秦凤华和秦左,忽然问道:“你们有吃的吗?”

秦凤华:“??”

秦左:“??”

叶元白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嘴唇干裂起皮,嘴巴里干的没了水分,舌尖舔过嘴唇想要稍稍润泽一下干裂得发疼的嘴唇,却不起半点作用。

“我……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进食了。”叶元白道。

秦凤华将脸转向秦左的方向,问道:“秦左你身上可有带吃的?”

很凑巧,秦左身上还真有带吃的,是之前被程又岸嫌弃不吃的一个馕饼,程又岸不要以后,他就随手揣在了兜里,此时正好可以给叶元白。

秦左从兜里掏出那个馕饼,道:“小姐,我这里还有……”他看着手中的饼,又看了看对面的叶元白,忽然改了说辞,“我这里还有半个馕饼,可以给叶公子。”

秦凤华:“那你就把那半个馕饼给叶公子。”

秦左回了个“好”,然后估量了一下他们这边和叶元白之间的距离,大概心里有数了,然后将饼一分为二,瞄准叶元白的位置,将饼投掷了过去。

秦左的准头不错,投掷出去的饼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正正好,稳稳地落在了叶元白趴着的脑袋上。

“叶公子,饼在你脑袋上,你伸手拿一下。”秦左在这头喊道。

叶元白“嗯”了一声,抬起饿得绵软无力的手,抓住了脑袋上的饼子。

当手真切实感地触碰到食物的那一刻,叶元白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猛男险些没感动得哭出来,虽然他现在因为身体极度缺水,应该也挤不出几滴眼泪了,但是叶元白还是感觉自己湿了眼眶。

这是……食物啊!

时隔三天三夜的食物啊!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饿死了的时候,陷入绝望的时候,出现的食物啊!

叶元白激动地将那半张饼塞进了嘴里,也顾不上干不干,噎不噎了,像饿死鬼进食一般,几口就将胡饼吃进了肚子里。

秦左在这头看叶元白那副吃相,真怕他一不小心噎死了,于是连忙劝道:“叶公子,你慢点吃,慢点吃,千万别掖着啊。”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头,话音刚落下,那头,就传来了疯狂的咳嗽声。

秦左:“……”

秦凤华无语,秦左这嘴巴怕不是开过光哦。

那边咳嗽一声接着一声,越发的剧烈,秦左看过去,叶元白被噎的脸都涨红了,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秦左:“小姐,好像有点不大妙啊,他……他不会真被饼给噎死。”

秦凤华:“闭上你的乌鸦嘴!”

秦左“哦”了一声,讪讪闭嘴。

叶元白很有可能是他们了解眼前情况的唯一的人了,所以叶元白不能死。

听着叶元白咳嗽的声音越发急促,秦凤华连忙扭头对秦左道:“秦左,你找找看,手边有没有小石头之类的硬物。”

秦左连忙四下摸索,很快,在一个角落里摸出了一个不大的小石子。

“小姐,我找到了!你要做什么?”

秦凤华:“用石头击打叶公子的脐上两横指的上腹部,差不多是肋骨中间的那个位置,快!”

秦左:“哦哦,好。”

情况危急之时,虽然秦左不明白秦凤华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不过他知道,秦凤华说的总不会错的,于是他按照秦凤华的吩咐,中指和大拇指夹住小石子,两指一弹,嗖地一下就小石子弹射了出去。

小石子飞过过道,精确地击打在了叶元白的上腹部,突然的冲击力,让叶元白猛地咳嗽了一声,竟然真将卡在气管里的馕饼给吐了出来。

“咳咳咳……”

秦凤华在这边听到叶元白的咳嗽变了声,不再夹杂着窒息感了,瞬间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秦左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平时没偷懒,功夫没白练。

“叶公子,你怎么样了?”秦凤华冲着那边喊道。

叶元白又咳嗽了两声,终于缓过劲儿来,这才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了,多谢秦小姐相救,咳咳。”

秦凤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元白看着手上还剩下一点儿的馕饼,虽然刚才被噎的险些归西去见佛祖,但是他觉得还是不能浪费,吃完才好。

“叶公子,你还吃啊?”秦左在这边看叶元白还要接着吃,一阵胆战心惊,出声阻止道,“要不,你还是别吃了。”

叶元白摇摇头:“不能浪费,你放心,这一次我会细嚼慢咽的。”

秦左:“呃……好。”

最后叶元白将那半个馕饼一点点儿地吃完了,肚子里有了东西垫底,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不过还是虚。

他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向秦凤华他们这边。

“秦小姐,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叶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元白郑重道。

秦凤华笑了笑,然后问道:“叶公子可知这里是何处?”

叶元白:“客栈的地牢。”

“客栈……的地牢?”秦凤华惊讶。

叶元白点头:“你们应该也是被赤优关进来的?”

秦凤华:“也是?叶公子的意思是,你是被赤优关进来的?那个红袄小姑娘?”

叶元白:“是,我是在三天前来到的这家客栈,见到了那个叫赤优的女人。”

秦凤华:“然后呢?你是怎么被她关进来的?”

叶元白:“她给我喝了一碗汤,”他回忆了一下,继续道,“我记得我当时喝的时候很亢奋,觉得那汤好喝极了,脑子里除了那汤好喝的记忆,什么都没留下,之后,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汤?仙人掌汤?”

叶元白:“嗯,就是仙人掌汤,”他看着秦凤华和秦左,又道,“你们应该跟我一样,也是喝了她的毒汤,然后被扔进这里的。” 第429章 见血了 秦凤华不解:“赤优为什么要害我们?她的目的何在?”

叶元白摸了摸脸,严肃又认真地看着秦凤华道:“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秦凤华追问道。

“我觉得她是嫉妒我的美貌,所以才囚禁了我。”叶元白语气极其认真地道。

秦左:……

秦凤华:……

静默了两秒,秦凤华重新道:“叶公子,咱们说正经的,不要开玩笑。”

叶元白:“我没有开玩笑啊,我说真的,”说着他指了指秦凤华的眼睛,继续道,“你觉得你的眼睛是怎么瞎掉,就是因为她嫉妒你的眼睛长的好看才给你毒瞎的。”

秦凤华:……这个理由很合理,但是她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秦凤华呵呵笑了两声,决定跳过这个问题,但秦左却很关心秦凤华的眼睛,他问道:“叶公子,你可知道我们家小姐中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我们家小姐的眼睛能重见光明么?”

叶元白看着秦凤华,沉吟了片刻后,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秦小姐应该中的是塔拉其沙漠红蝎的毒。”

“塔拉其红蝎?”秦左问道。

叶元白解释道:“是的,塔拉其红蝎,这类蝎子只生活在塔拉其沙漠,它的毒素虽不会致命,但却会让人的眼睛失明。”

秦左:“那可有解药?”

“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解药并不好找。”

秦左:“怎么个不好找法?”

叶元白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因为造成失明的原因是塔拉其红蝎的毒素沉在眼周,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水将附着在眼周的毒素洗掉。”

“用水洗?就这么简单?那有什么不好找的?”秦左不解道。

叶元白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这能用来解毒,洗眼睛的水不是一般的水。”

秦左疑惑:“什么水?总不会是什么神仙水?”

“虽然不是神仙水,但是也跟神仙水差不离了。”

秦左听得心焦,直接道:“叶公子,你别卖关子了,你就直接说。”

叶元白:“需要的是不清泉的泉水,不清泉是塔拉其沙漠中的一汪泉眼,我之所以说解药不好找,是因为这个泉眼非常的特殊。”

秦左:“怎么个特殊法?”

叶元白::“特殊在不清泉是一汪流动的泉眼。”

秦左:“叶公子,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泉水不是流动的,难道还是静止的吗?”

叶元白:“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我说的是流动的泉眼。”

秦左:“这有什么不同?泉眼如果不流动了,那不就死了吗?”

秦左没有懂叶元白的意思,但秦凤华却是懂了。

“公子的意思是这不清泉会移动?”秦凤华问道。

叶元白点头:“对喽,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清泉的泉眼飘忽不定,有时会出现在这里,有时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能否碰上全凭运气,真认真去找,往往找不到,所以这就是我说塔拉其红蝎解药不好找的原因。”

秦左无语,这什么狗屁泉眼,竟然长脚会跑,这不是纯心不让人找到它吗?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秦左问道。

叶元白摇头:“没有。”

秦左:“那如果没有找到不清泉,小姐的眼睛会怎么样?”

叶元白:“毒素沉积过久,完全侵入视神经,会造成永远失明。”

秦左惊了:“这……这么严重的吗?”

叶元白严肃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严重。”

秦左急了:“那我们的马上从这里出去找不清泉啊,再晚就完了。”

他话出口,忽然意识到,现在根本就出不去啊!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要怎么出去?”秦左问道。

叶元白摊开手,耸了耸肩道:“这我也没办法。”

他要是有办法就不会在这里饿三天三夜,差点挺尸了。

秦左下意识地看向秦凤华:“小姐,我们怎么办?”

他知道,秦凤华在危难的时候总能想出办法。

秦凤华:“叶公子,按照你说的,是赤优将我们关进来的,那意思就是说,你进来过以后,见过赤优是不是?”

叶元白点头:“是,你打算怎么做?”

秦凤华没有立刻回答叶元白,也是转向秦左,说道:“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

秦左一头雾水:“什么事?”

“程又岸和我吵架的事,我们中只有他觉得那个汤很难喝。”秦凤华道。

秦左不解:“所以呢?”

秦凤华:“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汤确实很难喝,我们觉得好喝是因为我们中毒了,味觉产生了变异,所以才会觉得汤好喝。”

秦左有点明白过来了:“小姐你的意思是……程公子没有中毒?”

秦凤华点头:“嗯,很有可能。”

秦左:“可是这跟我们能不能出去有什么关系?难道小姐觉得程公子会来救我们?”

秦凤华:“为什么不能呢?”

秦左:……

“小姐,不是我瞧不起程公子啊,就……就程小公子那个智商,他能猜出来我们被困在了地牢?”秦左觉得将希望寄托在程又岸身上悬,很悬。

秦凤华:“所以我们需要让人给程又岸一点提示啊。”

秦左好奇:“什么提示?小姐,你准备怎么做?”

秦凤华卖了个关子,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程又岸在客栈的大堂和大门之间来回转悠了半天,始终决定不了要不要相信赤优的话。

他心中冥冥中有种感觉,秦凤华没有丢下他走掉。

可是如果遵从心里所想,他又要去哪里找秦凤华他们?

程又岸蹲在地上,烦躁地狠狠抓了抓头发,哀嚎道:“可恶,完全没有头绪啊!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他蹲在门口,焦虑又烦躁,心里一焦虑,手上就闲不住,红漆大门旁边的那颗高耸的仙人掌被他摧残得都快秃了。

“你在干什么?!”

就在程又岸陷入两难之时,赤优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身旁响起,程又岸没防备,吓得一个激灵,仙人掌的刺一下就扎进了他的拇指。

“嘶!”程又岸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翻起来一看,流血了…… 第429章 见血了 秦凤华不解:“赤优为什么要害我们?她的目的何在?”

叶元白摸了摸脸,严肃又认真地看着秦凤华道:“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秦凤华追问道。

“我觉得她是嫉妒我的美貌,所以才囚禁了我。”叶元白语气极其认真地道。

秦左:……

秦凤华:……

静默了两秒,秦凤华重新道:“叶公子,咱们说正经的,不要开玩笑。”

叶元白:“我没有开玩笑啊,我说真的,”说着他指了指秦凤华的眼睛,继续道,“你觉得你的眼睛是怎么瞎掉,就是因为她嫉妒你的眼睛长的好看才给你毒瞎的。”

秦凤华:……这个理由很合理,但是她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秦凤华呵呵笑了两声,决定跳过这个问题,但秦左却很关心秦凤华的眼睛,他问道:“叶公子,你可知道我们家小姐中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我们家小姐的眼睛能重见光明么?”

叶元白看着秦凤华,沉吟了片刻后,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秦小姐应该中的是塔拉其沙漠红蝎的毒。”

“塔拉其红蝎?”秦左问道。

叶元白解释道:“是的,塔拉其红蝎,这类蝎子只生活在塔拉其沙漠,它的毒素虽不会致命,但却会让人的眼睛失明。”

秦左:“那可有解药?”

“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解药并不好找。”

秦左:“怎么个不好找法?”

叶元白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因为造成失明的原因是塔拉其红蝎的毒素沉在眼周,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水将附着在眼周的毒素洗掉。”

“用水洗?就这么简单?那有什么不好找的?”秦左不解道。

叶元白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这能用来解毒,洗眼睛的水不是一般的水。”

秦左疑惑:“什么水?总不会是什么神仙水?”

“虽然不是神仙水,但是也跟神仙水差不离了。”

秦左听得心焦,直接道:“叶公子,你别卖关子了,你就直接说。”

叶元白:“需要的是不清泉的泉水,不清泉是塔拉其沙漠中的一汪泉眼,我之所以说解药不好找,是因为这个泉眼非常的特殊。”

秦左:“怎么个特殊法?”

叶元白::“特殊在不清泉是一汪流动的泉眼。”

秦左:“叶公子,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泉水不是流动的,难道还是静止的吗?”

叶元白:“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我说的是流动的泉眼。”

秦左:“这有什么不同?泉眼如果不流动了,那不就死了吗?”

秦左没有懂叶元白的意思,但秦凤华却是懂了。

“公子的意思是这不清泉会移动?”秦凤华问道。

叶元白点头:“对喽,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清泉的泉眼飘忽不定,有时会出现在这里,有时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能否碰上全凭运气,真认真去找,往往找不到,所以这就是我说塔拉其红蝎解药不好找的原因。”

秦左无语,这什么狗屁泉眼,竟然长脚会跑,这不是纯心不让人找到它吗?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秦左问道。

叶元白摇头:“没有。”

秦左:“那如果没有找到不清泉,小姐的眼睛会怎么样?”

叶元白:“毒素沉积过久,完全侵入视神经,会造成永远失明。”

秦左惊了:“这……这么严重的吗?”

叶元白严肃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严重。”

秦左急了:“那我们的马上从这里出去找不清泉啊,再晚就完了。”

他话出口,忽然意识到,现在根本就出不去啊!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要怎么出去?”秦左问道。

叶元白摊开手,耸了耸肩道:“这我也没办法。”

他要是有办法就不会在这里饿三天三夜,差点挺尸了。

秦左下意识地看向秦凤华:“小姐,我们怎么办?”

他知道,秦凤华在危难的时候总能想出办法。

秦凤华:“叶公子,按照你说的,是赤优将我们关进来的,那意思就是说,你进来过以后,见过赤优是不是?”

叶元白点头:“是,你打算怎么做?”

秦凤华没有立刻回答叶元白,也是转向秦左,说道:“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

秦左一头雾水:“什么事?”

“程又岸和我吵架的事,我们中只有他觉得那个汤很难喝。”秦凤华道。

秦左不解:“所以呢?”

秦凤华:“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汤确实很难喝,我们觉得好喝是因为我们中毒了,味觉产生了变异,所以才会觉得汤好喝。”

秦左有点明白过来了:“小姐你的意思是……程公子没有中毒?”

秦凤华点头:“嗯,很有可能。”

秦左:“可是这跟我们能不能出去有什么关系?难道小姐觉得程公子会来救我们?”

秦凤华:“为什么不能呢?”

秦左:……

“小姐,不是我瞧不起程公子啊,就……就程小公子那个智商,他能猜出来我们被困在了地牢?”秦左觉得将希望寄托在程又岸身上悬,很悬。

秦凤华:“所以我们需要让人给程又岸一点提示啊。”

秦左好奇:“什么提示?小姐,你准备怎么做?”

秦凤华卖了个关子,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程又岸在客栈的大堂和大门之间来回转悠了半天,始终决定不了要不要相信赤优的话。

他心中冥冥中有种感觉,秦凤华没有丢下他走掉。

可是如果遵从心里所想,他又要去哪里找秦凤华他们?

程又岸蹲在地上,烦躁地狠狠抓了抓头发,哀嚎道:“可恶,完全没有头绪啊!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他蹲在门口,焦虑又烦躁,心里一焦虑,手上就闲不住,红漆大门旁边的那颗高耸的仙人掌被他摧残得都快秃了。

“你在干什么?!”

就在程又岸陷入两难之时,赤优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身旁响起,程又岸没防备,吓得一个激灵,仙人掌的刺一下就扎进了他的拇指。

“嘶!”程又岸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翻起来一看,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