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华》 第1章 琴声锃然,划出一片悲音。 “没有用了。”老大夫抚着跟他年龄一样花白的胡须摇首道:“王爷,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又是这句话,空气瞬然冷淡,在场的所有丫鬟小厮都看得出王爷欲来的怒气,心下一个咯噔,顿时悄悄的后退了几步。 裴靖刚毅的下颚紧绷着,高高在上的靖王爷此刻却顶着一脸的憔悴,下巴上也泛上了青色的胡渣。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一旁的严总管立即上前,笑僵的脸上又挤了个笑容,“大夫请,我送你出去。” 提上药箱,又一个大夫走了。 循序渐远的脚步声似绝望的敲击,一点点压的裴靖喘不过气来。 此时,初升的阳光暖暖的透了进来,毫无阻碍的铺陈在了房中,凝了一地的金色华采。 裴靖终于转了身,所有的目光都在了床上的那个男子身上。 他依然是一身青衫,只是脸色灰暗,半个身子都隐在了帷幔的阴影下,更显得整个人的晦暗不明。 一夜之间,全京城的名家大夫都先后着进了这个靖王府,而后又纷纷摇头离开,为的就是他。 段韶华双目紧闭,手指蜷缩在袖下,脸颊已经消瘦的凹了下去,灰败不堪。 裴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底的光色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一室的沉寂中段韶华微微睁了眼,他并没有看向裴靖方向,只露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已经这般模样,不知王爷还否满意?” 骨节喀嚓的声音几乎立刻响起,裴靖大步走向了床边,恨恨的看着他,所有的阴霾愤怒都投在了段韶华的身上。 “段韶华,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不想。”如所有人那般如实答道。他也看向了裴靖,不知受何意驱使,眼中竟隐隐恢复了光芒,那清俊的眉目慢慢回复了清晰,“但王爷一直咄咄相逼,生不如死。” 过往出现他的三年,充斥回忆的俱是强迫和挣扎。本以为有机会摆脱,但现下唯一的生路已断,活着的任何一天只能是痛苦。 裴靖被他所诉的决绝震怒了,丝毫顾不得段韶华现下的的伤口,一手紧了他的前襟将他拉离了床,手背青筋突起,“段韶华,本王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心狠手辣的人。” 这话一字一句都咬着恨意,手上也是狠狠加力。空气都化为了刀刃,段韶华无助的喘着气,被裴靖的倒打一耙气的全身颤抖。 他对裴靖,岂一个恨字了得。 颤抖的双手突然搭上裴靖的肩膀,薄力悬殊,依然在全力推开。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只有绝望和拒绝。 裴靖深刻感受着他的挣扎,冷冷的目光微化了两许,竟是忧伤。 如今他的痛,都已成了他的不忍。 一狠心将他惯到了地上,一如往昔的阴狠道:“你还想走是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连男人都不是,你还想走到哪去!” 是黄蜂尾后针,是刽子手手上高举的尖刀,段韶华已经不知如何去恨了。气血一阵阵的上涌,滚滚热浪冲刷着五脏六腑,身下的伤口更是痛到撕心裂肺。似有无数把尖刃戳刺,或是钝刀磨挫,皆是一片鲜血淋淋。 胸口疼痛难忍,血腥味已经蔓延到了喉间,撕心一呕,天地间似乎都是一片血色。 房中全是惧怕之下的抽气声,裴靖缓缓伏下身去,一把抱起已经昏倒的段韶华,沉声道:“再去把大夫请来。” 一屋子的丫鬟走的走留的留,整座靖王府上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了阴雨,挥散不去。 大夫依是来了又走,浓浓的药味不散。 裴靖坐在床边,只有这时才显出挫败。 他望着床上无比清瘦的段韶华,记忆中的清俊儒雅已经消失的半点不剩,唯剩苍白颓然,寂如空洞。 总以为不可能,可现下连他自己也不受控制的生出了一丝后悔…… 三年前的京城繁盛,春日初来,柳絮纷飞。 隐过了繁华,避过了喧嚣,段韶华一头汗中努力走向毫不起眼的一处瓦屋。 大口喘着粗气,等赶到了屋中,果不其然又是那熟悉的光景。 “早些准备后事吧。”却偏偏听到这一句。 大夫说完后就一提药箱,无视身后的悲绝哭声。 一年到头他不知要造访这里多少次,前些日子还说能弄来千年人参续命,现下没了珍奇,保不住命,他也不想参合那悲事。 大夫一走,希望散尽,悲意更盛。 段韶华无措的站着,呆滞着,身边的两位老人已经哭的天昏地暗。 躺在床上的少女脸色蜡白,双目阖紧,双唇紧绷成一线,但苍白中隐约可窥其俏色。一直活蹦乱跳,俏皮可爱的她,如今却活不成了。 段韶华蓦蓦然然,始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宝丫头两年前突发顽疾,为求护她一命,散尽了家财,喝遍了苦药,到底却还是要等来这一天。 想到这里,段韶华紧紧握拳,若不是那奸商贪图财富,不守前言,宝丫头又怎会昏迷不醒。 两位老人拼尽了积蓄,借遍了四邻,甚至卖了这唯一足以遮风蔽雨的房子,东拼西凑之下好不容易聚尽了钱财够买下奇药,药材商却在此时反悔,以高出一倍的价钱卖给了靖王府,贪得那暴利。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那靖王府的势力足够让鬼也抖上三抖。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王府。 只是,段韶华暗暗仍觉不服。 …… 靖王府高额大挂,点字成金。府内仆役成群,忙碌如常。 西内院静谧依旧,在数名奴仆的眼皮下就见严管家亲自捧着锦盒进入内阁,笑脸高摆。 很快,谄媚的讨好声响起。 “尘主子您快看看,这根,这须,这都成人形了,多罕见啊!这可是王爷亲自为您寻来的,也就尘主子您有这福分,其他人可是盼都盼不来的。” 接着又是一通的奉承打屁,无不乎是夸这千年人参是多么罕见,多么珍贵。王爷又是如何费心,如何重视,那颗心可比天上明月,只照着他尘主子一人。 要说严管家这副口才那是一等一的好,可唯独遇上了这尘主子就不行了。这次又是他一个人自唱自和,唾沫横飞的说了小半个时辰。说的喉咙也干了,嘴皮也累了,可看塌上那人就是一星半点的反应也没有,只捻了一杯茶轻饮,半天也不看他一眼。 严总管也没辙了,只能站在原地,呐呐着,“尘主子您看?”但却在心里咕哝怎么摊上这差事。 直等了好半响,终于听得软塌上有动静了,严总管一喜,下一刻却听得那清铃之声道:“拿下去吧。” 得,严总管心下咯噔,又是这一句。 “尘主子别啊。”严总管忆起靖王爷的可怕,赶忙凑上锦盒道:“尘主子您看看,这可是长白山的千年人参,百草之王。您掂掂这分量,这成色,就是宫里也不定有这样的珍品,王爷他……” 严总管不死心的喋喋不休,没听到他尘主子不耐的轻啐。 “小四子,你去。” 严总管利马住了口,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一直站在软塌旁的那叫小四子的仆人走了过来,一双宽厚手掌,高大身形一摆,严总管顿时就傻了眼。 接着夹着一道猛风而来,严总管吓的就要跑,但有人的速度比他还快。直接捉了他的腰,掖了他腋下,哗啦一声扔出房去。 “娘咧!”严总管叫苦不迭,哭爹骂娘了一声后狠狠摔了在地。 那刻了流卷云纹的锦盒骨碌碌的一滚,滚到了金丝绣银丝绕,龙腾紫云的一双靴子下。 严总管一看,这次可是骂不出声了,就着趴的姿势又跪好,忍着身上的痛颤声道:“王爷。” 静了一刻,上头说了句“起来”,但严总管依是不敢动,结结巴巴道:“奴才知罪。” “知罪。”听得王爷似乎是擒了一丝冷笑,“起来。” 严总管赶紧的捡了人参,这才硬着头皮起身。 稍稍后退了几步,连头也不敢抬,只等着王爷一句话的事。 这便是靖王爷,裴靖。 而后冷冷一句,“既然不要,那就丢去喂狗。” “喂狗。”严总管可劲心疼,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的,就算那位主不要也不用扔了吧,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还没惋惜够,又是一阵劲风,那要命的王爷就擦了他的肩而过,害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好远,严总管才捧了那锦盒。早已是心思乱绕,就这么扔了,可惜可惜。 裴靖离了那西内院,不过数步就有小厮朝他跑来。细一思量,裴靖心已明目。 “王爷。”那小厮忙打了个千,“信公子来了。” 果然是他,裴靖蹙眉,一思道:“准备马车。” “是。”小厮应下,立刻忙开了。 …… 迎着那满院金光,信若元半阖着眼,摇的手中的折扇秫秫。 一双勾人桃花眼,眉宇修长,发黑如墨,真道是淑人君子。精巧面容稍往人前一望,只见一丫鬟立刻脸红低头。 信若元仰首大笑,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魅力。 笑罢,一声幽幽道:“若还这般没规矩,就先滚出府去。” 花架下倏地走出一个人来,身形精壮,相貌端正肃然,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 信若元敛了笑意,不端不正的作了个揖,“草民拜见靖王爷。” 裴靖看也不看,径自往石凳一坐,“来的倒是时候。” “听说你送了一支千年人参给青尘,我自然要来观摩一番。”信若元摇着桃花荡漾的折扇道:“我猜想青尘定是给扔出了房,不如转送了我,如此稀物也能卖个好价钱。” “果然是无商不奸。”裴靖被人揭了底也不见怒,只讽刺一笑,“可惜来的晚,已经进了狗嘴里了。” 明知会是这个答案,信若元依作无事,一扇送清风,“可惜,上好的珍奇到了你这个不懂风情的王爷手里就是糟蹋。”他叹惋片刻,裴靖只冷笑不语。 只是这惋惜又去了快,信若元一眨他的桃花眼,引春情无数,“雪宇楼里来了个好琴师,不如王爷陪草民一观。” 靖王爷不点头也不摇头,但他事先早叫人准备马车,既知这一刻又怎会不同意。 第2章 碎光成金,毫不贪婪的洒向车帘。 信若元以扇挑了那布帘,沿路说个不停。 与他相反裴靖却是正襟危坐,一路无言。 “王爷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信若元眨巴着眼明知故问道。 裴靖嫌恶的看着他,想到便是这个人占了青尘的心,目光又开始闪烁不明。 见着他那种眼神,信若元也知趣的闭了嘴,转头继续看他的风景。 …… 此时已值响午,街道人声鼎沸,该是一天中酒肆饭馆最热闹的时候。 段韶华手捧着被玄青厚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七弦琴,一步一步郑重的向着雪宇楼走去。 在外人眼里他段韶华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杀只鸡都费劲的文弱书生,无论去哪找活总是第一个被涮。只怕是还没赚够银子这弱书生就得先伤了自己,反倒要他作为老板的赔钱。 不过想来也是,段韶华一笑,更加握紧了手中的这把琴。若是连这个手艺都没有他恐怕真要成为一摊靠人供养的软肉,没皮没脸。 偶尔想想真是亏了家道还盛时双亲的细心培养,琴棋书画必选一,他选了琴只为交差,未曾想有一日竟会成了谋生的全部。 如今,除了弹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幸得他琴技不错,在附庸风雅的头一号雪宇楼中混得了个不小的名声,每日弹上几首风花雪月,银两自然不会少。 若在之前凭着赚来的银两他和宝丫头一家过的可说是宽裕,可赖那场顽疾折腾的他和二老所存的银两是所剩无几,前几日为了那足够续命的长白山人参更是倾尽了所有,连足遮头顶的瓦房也卖了。再过几日事主就要来收房,在这之前他只能先存够银两,能保得他租够一院度日。 只是宝丫头,虽说生死有命,但如何能舍。 又是一股悲意上涌,段韶华干脆摇了摇头。悲伤总在消磨意志,而现在唯有他绝不能倒下。 重积了力气,眼看雪宇楼近在眼前。 甫一进门,掌柜一见他就迎了上来,面上是少有的凝重。 段韶华微疑,忙打听是有什么事。 掌柜的不能透露太多,只说今日有两位重要客人来听琴,而且指明了要这里最出色的琴师,这肥差自然是要他段韶华来接。 既是肥差,那免不了要多打赏些,段韶华大喜,没等他开口掌柜的已接过了话。 “只要让那二位爷高兴了,银两自然少不你的。只是。”他蓦地严肃起来,“这二位客不只是一般的达官富贵,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否则不只是你我,恐怕连我这个雪宇楼此后也无法在京城立足了。” 这般严重,段韶华打起了戒心,恐怕不止是富贵这样简单,只怕是官字两个口之游。 但有银子,就是大爷。 段韶华点了头,握着琴,随领路小厮上了楼。 二楼雅间,那两位了不得的人物就在。 小厮敲了敲门,得了话后才推门而入。而段韶华一直低着头,按着规矩走到了抚琴者该坐的屏风后头。 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漆画象牙屏风隔绝了两者视线,古典,宁静,稍后抚琴便能凑成一股和谐之美。 段韶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放于琴弦之上,暗思何曲。 难得存了讨好的心思,思来想去,借物咏怀,一曲梅花三弄最为合适。 三弄便是三个变奏,段韶华不敢放松片刻。从第一个落音开始,清澈如泉。 指若青葱而起,两手似鸾凤和鸣,袅袅琴音泄出。 初如潺潺清泉流动,澈人肺腑。 聆听那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信若元一挑秀眉,捻着茶盖笑道:“觉得如何?” 裴靖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沉默不语,这会也不过冷语一句:“卖弄风流。” 信若元“哗”的一声合了那折扇,连着“啧啧”了两声。 裴靖的那一声沙沙低沉,话音低凝,竟盖过了那琴声,段韶华听的清楚。 心思有一瞬恍惚,指下险些错了音。 立刻大敲警钟,暗恼几失了分寸。 琴音还在继续,渐渐高亢有声,急水奔腾弄横江,奔涌倾巢而出。凌云玉萧,风荡梅花,琴音琳琅,叫人闻之欲醉。 屏风外的信若元阖目,支耸着脑袋,超脱了琴音,脑中开始想象这弹琴之人。 合该是温文尔雅,如坐春风,又或者风流潇洒,能眉目传情。 正思着乐,却听旁边一声嗤笑,信若元这才睁了眼,原来不知不觉竟将话说出了口。 裴靖面上尽是嘲讽的笑容。 信若元摇首,依旧盈盈笑着,“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听音猜人,该说是王爷不懂风韵。” “到底是穷酸风流。”裴靖依旧很是不屑。 信若元叹着扼腕,“怎么说都是一绝的琴师,到了你靖王爷眼里都是糟蹋。就似那千年山参一样,那可是常人穷极一生求都求不来的珍品,你就这样给丢到狗嘴里。”说到此处他又觉得可惜了,连连摇头,只觉扇子送出的都是酸风。 不想,此言一出,琴声立刻戛然而止,只是尾音颤颤,昭示弹琴者的讶异。 短暂的沉默,信若元大笑了两声,打趣道:“可见靖王爷名气之大,这就把顶好的琴师给吓着了。” 话里带着调侃,之后就是静若死水的沉寂,屏风后的段韶华俱身颤抖不已。 二人的那段话彻底搅乱了心神,紧绷的弦在指尖划过,划破了表皮。 段韶华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出屏风。 目光所及是两位锦衣华服之客,那位看起来比较威严的该是靖王爷了? 裴靖二人就眼看着他走了出来,许是满屋阳光遍布,看他更是容颜绚烂。 万道金光铺陈中,只看此人身形欣长清瘦,一身浅绿衣裳,气质淡然。一条靛青色发带挽就下的乌发倾泻披肩。 清俊间,有道是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 段韶华也知自己是突兀了,更不合规矩,但这步已踏出,回不回头都是有罪。 信若元适时的摇了摇扇,朗声道:“你口称王爷,如何不跪?” 这一句及时把段韶华拉回现实,他怔了一怔,看向那位威严,又有些试探,“敢问这位当真是靖王爷?” 裴靖双眉一挑,淡淡道:“难道你认为有人敢假冒本王?” 段韶华直觉得心口一紧,想到那段话不知是惧是恨。 但要照规矩还是就此跪下,称一声“参见王爷。” 裴靖并不看他,反而问道:“一曲未完你就走出屏风,是听得靖王爷这三个字要迫不及待的拿赏。” 话中实打实的嘲讽之意,段韶华心下微沉,不语。 不想他的沉默又让靖王爷挑了刺,“所谓的第一琴师也不过如此,该弹的时候不弹,该说的时候不说,弃之也罢。” 话中,竟是要断了他的后路。 平添一丝愠怒,段韶华猛然起了身,染火的眸子一看前人。 裴靖本以为他会求饶,现下倒是有些意外,实在少有人敢这么看着他。除了西内院的那位主。 段韶华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宝丫头的病,二老的积蓄,丢去了珍奇,还有他那句刻薄,件件在脑海回放。 裴靖是准备看这个琴师有多少骨气的,是准备作文人雅士的酸态指责还是义正言辞一番,但不想他竟是什么话都不说,只一味盯着自己看。 难不成,裴靖一扬嘴角,“你一直看着本王做什么?” 段韶华目光不移,带了两分嘲意,“草民只是想看看草菅人命的权贵都是长什么样子。“ 裴靖面色一沉,难道是来寻仇的? 一直置身事外的信若元玩味的看着这一切,添上一句,“王爷是什么时候结下的仇,竟就这么遇上了。” 裴靖这时已解过未来,低低一笑,“只怕念仇是假,想引起本王的注意是真。” 说完又将段韶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大有放下身段之势,“你若是能论斤足卖,我倒是可以买你一夜。” 满满的讥嘲之意,段韶华胸口鼓动的厉害,就算是落魄少爷但当真还未受过此等侮辱。 按捺住激愤,段韶华努力淡道:“王爷是皇家天人,草民怎敢高攀。况且南风之流,只怕是会坏了王爷的名声。” 句句反驳,裴靖略一凝神,似有吃惊之意。 段韶华将目光移开,有些咬牙道:“草民刚才失礼,是怜惜被王爷夺去的救命之物,本是珍奇,不想竟被这般糟蹋。” 微微一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株人参。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裴靖就是想忘记被青尘拒绝的苦处也难。 “既是我靖王府的东西,想怎么处置自然全看本王。” “王爷可知这会害了一条人命。”段韶华一急,语气也是一冲。 听他口道人命,又涉及药材。裴靖几思下也已明了。 看来是他家中有人身患恶疾,等着这根人参回去续命,只是被他抢先一步,到了他靖王府的手里。 裴靖冷哼了一声,眼里闪着寒光,“若只把将死人命拴在一根人参上,那世上的大夫都不用长脑子做事了,干脆统统扔了药箱去做那采药郎。” 不等段韶华申辩,裴靖又火上浇油了一句,“天命如此,若你有权有势,那今日奇珍就会在你手里。” 不稍他细看,已可想象他悲愤无言的模样。 第3章 一室静静无言,谁也没有再开口。 裴靖拿了杯酒小酌,刚刚生出的苦意都随酒入肚。都说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但想着段韶华的不甘,这酒喝起来却是有味多了。 这样一副好皮囊,总让人会想多看几眼。 段韶华不知他动的什么心思,但那句权势之话却是直直戳到了心尖。 便是有权有势,想做什么都可以。 民不与官斗,现下还有一条,更不能与靖王爷谈不平。 这个道理他早该明白的,只是被宝丫头的病和二老的悲冲昏了头,听到靖王爷这三个字就失了理智。 如此下去,不过是自寻死路。 段韶华低了头,噙着笑,“王爷说的对,天命如此,草民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话是说的通透,但裴靖却觉听出了委屈之意。 刚才还一脸正气的说他草菅人命,现下却是他自己认命了。 暗觉好笑,下一刻却见那琴师自顾自的走向屏风,疑惑间只听一阵布料摩擦声,接着就看他抱着包好的琴走了出来。 “王爷。”段韶华作揖,“一切都是草民琴技不精,弹不出让王爷喜欢的曲子,还望王爷不要迁怒他人,雪宇楼另有琴师会为王爷再弹精曲。” 说罢就施了一礼,怀琴欲走。 裴靖微显诧异,愣了一愣。 他说的没错,想出言阻止,但要什么理由。 要治他的不敬罪吗? 一瞬心烦意乱,最后都化作一声轻哼。 只看他沉华中侧身而去,灿烂的金光温柔的轻托着他的半张脸,点点碎饰,将那侧颜衬托的更加烂漫美好。 裴靖微有怔愣,这一幕,这一袭身影。似是以月为貌,以水为姿,美好的毫无过分。 眼中一瞬闪过什么,裴靖审视一般的目光在段韶华身上流连,在他将出门之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突然的询问不由的让段韶华里心内一紧,但念身份悬殊只尊礼回道,“草民区区贱名,只怕会污了王爷的尊耳,就请王爷恕罪。” 说完再是一刻都不敢停留,忙抽身而去。 只在走出门那一刻无限懊恼,怪自己冲动,丢了赏银。 走的远了,才想起向掌柜交差。 半响了,那一道雅间门被轻轻带上,裴靖却还是无法回过神来。 直到折扇“哗啦”打开的声音唤回了他。 信若元似笑非笑,摇着那桃花扇笑的暧昧,“靖王爷难得施恩,竟不追究他不敬之罪,当真难得。” 见裴靖不语,信若元干脆一点重处道:“还是说,王爷偏爱美人。” 裴靖嘲讽的一笑,看向信若元的眼底多了两分寒意,“若说这男子上上姿,谁比得过你无暇公子。” 潇洒如信若元,听得这带刺之话也只是摇了摇两次扇子,一把折扇可是为他充足了场面。 “可惜王爷看不上我这个美人,不过王爷府中已有数美。一个小小琴师,王爷还是放过人家吧。” 说罢也不去看裴靖似能杀人的眼神,大笑着收了扇一步三晃的走了。 雅间里就剩下裴靖一人,他蓦然一紧拳,也大步走了。 小厮就等在雪宇楼外,见王爷出来也立刻就要殷勤着迎上马车,只是不想被王爷打断。 裴靖一瞧前方,只想他也该走远了,对小厮道:“你先留在这,去向掌柜的打听一点消息……” 小厮边听边点头,很是疑惑王爷要他打听一个琴师做什么。 将裴靖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小厮认命的留下了,眼看那车轮滚滚,却没他的份。 裴靖很快回了府中,一下马车严总管就巴狗似的迎了上来,紧跟其后的汇报着府中的一些事。 待进了书房,严总管依是说唾沫四溅,冷不丁的却听王爷道:“把你早上私吞的人参拿出来。” “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严总管捂着喉间好一阵咳嗽,半响才唯唯诺诺道:“王爷怎么忘了,上午王爷才说扔去喂狗的。” 裴靖也不看他,径自拿纸笔划帐,“那就再从你的狗嘴里吐出来。” 严总管一骇,尖着嗓子可怜兮兮道:“王爷!” “今天之前交出来。”裴靖放了朱笔看向严总管,勾唇一笑,“完整无缺的吐出来,若是少了一根须就断你一双狗腿。” 严总管险些腿软,顷刻间就是一跪,又是害怕又是无奈,“奴才遵命。” 裴靖一讽,继续专注于帐册。 经这一吓严总管哪敢再呆,立刻撑了地起身,哆哆嗦嗦的出门而去。 一直回了自己所住的屋子取来偷偷藏好的人参,严总管实在有些欲哭无泪。要说这靖王爷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块,明明是他自己说拿去扔掉的,这会又要他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伺候这样的主子可真是累人。 多好的一棵人参,本准备好好藏着以后给自己补身子的,这会子却连一根须都不准留,真是作孽啊! 不过这些话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说出来的,只能最后看一眼偷藏的珍奇,苦着脸去书房交差。 严总管穿过长长的回廊,调整好面带三分的笑脸,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却不巧正和一小厮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哎哟。”严总管被撞的不稳,差点抓不稳手上的盒子,气得他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 小厮也是急着将打听来的消息回报给王爷,只能凑合着打了个千,赔笑脸。 严总管失了人参心情正差,冷不防又被这一撞,气的他是一脚抬起,直把那小厮踢在了门上,就地一滚撞进了书房里。 这可是王爷的书房,小厮吓的是立刻淌了冷汗,连连磕头。 裴靖刚才已经听到他们在门外的动静,想来这次一定又是严总管借机欺凌。若在往日该是要教训几句,但是现在全副的心思都扑在了另一件事上。 “你起来。”裴靖低首,“可打听清楚了?” “小人不敢糊弄王爷。”小厮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答道:“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位琴师在雪宇楼已久,名叫段韶华。 小厮一股脑将自己在掌柜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句句说来,京城人士,段韶华,年至双十。幼时家中也曾是有名的富甲,但奈何后来家道中落,父母接连双亡,无地投靠之下最后是由曾受过他段家恩惠的一名农户将之养大。而段韶华则凭着一手出色的琴艺在雪宇楼做了琴师,以此赚一家温饱。 说到此处,裴靖竟有些意外的欣慰。家道中落的人他见得多了,富家子弟最后沦至街头行乞也不在少数,像段韶华这样最后能自给自足的人实为少数。再回想他之前控诉自己糟蹋奇珍时的模样也禁不住一笑,没落中还能保存那一点骨气,难得。 而接着就如他在雪宇楼所猜的那样,本来是一家和睦,不想农户的女儿却在两年前突患恶疾,治了许久也不见好,久病下也不知是从哪个庸医口中听来的,竟想要用千年人参来续命。借遍四邻又卖掉住房,将所有的钱财都压在了药铺上,只为求一根续命人参。 猛地,裴靖这才想起当初他买人参时掌柜欲语还休的姿态,若非他抬高银两占为己有,那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第4章 一思一回顾,裴靖竟猛然大笑起来。 小厮和严总管都愣愣微张了口,不懂王爷的喜从何而来。 想到那只人参,裴靖心里满装的本是被青尘所拒之苦之不甘,但现下细细一想,竟有两分天定的惊喜。 药铺掌柜,千年人参,信若元,雪宇楼,段韶华! 这其中若是少了一步,差了一节,便是有任何偏差,今日之事就不能完美的发生了。 段韶华,裴靖微微闭目,那一幕金光横陈,似梦似幻的侧影又出现在脑海。 那样好的一副皮囊,白汪似水,留去让他人享用总觉不甘。 家人病危,又无良药,银钱短缺。此刻他一定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便是有任何一人前去施助,相信定然够让他铭记一生。 如此想着,裴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诡谲,一手抚过那乌木盒,心中暗暗思量。 “你。”裴靖将木盒一推,一手指了严总管。 冷不丁的被点到名,严总管一颤,哆嗦中就要下跪。 “你们去办一件事。”裴靖说的正是严总管和那那小厮。 二人低着头整齐的站着,连连点头听着王爷所发的命令,心里的疑云却是越来越大。 …… 黄昏近,炊烟袅。湖边小筑,依山傍水,杨柳依依。 瓦房虽小,但意在素雅清净。就是在这座房中持续了多年的柴米油盐,可是再不久就要尽落他人之手了。 幽幽的叹了口气,段韶华放下手中装满药汁的白瓷碗,低头凝视依然气若游丝的宝丫头,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因为她已经赔尽了一切,可到底还是斗不过天命。 无财无势,只能看着一条人命凋零。 他坐在桌前发呆,殊不知宝丫头的爹娘正暗自垂泪。万般不愿,却不得不开始为唯一的女儿准备后事。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再请大夫了,就算请来说的也不过是那些催命话,句句扎中二老心肝。就算再不愿承认,宝丫头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了。 正是双双垂悲时,穿过暖风瓦屋而来,竟是声声烈马嘶鸣。 段韶华也被惊到,此地向来安静,也只有几位相识的熟人会来拜访。难道是! 匆匆走出房屋,看到那几名身穿异服的人心更是一瞬紧悬,远远的只当是收屋之人。 不是说好再宽限十日,怎的现在就要收屋来了。 他尚未筹够租下一院的银两,若是今日他们要强行收屋,这点子银两也根本住不了几天客栈,那时岂不是穷途末路了! 段韶华越想越心慌,想到一家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半天都不敢踏出一步。 只是远远的看着宝丫头的爹娘走到那二位不速之客身边,说话间频频点头。 罢了,该来的也躲不掉,段韶华握拳稳了神,心想多少英雄好汉也曾为了几斗米折腰。何况他不过是一介平民,连英雄尚且无能为力气之事他又有何良策呢。 将将迈出一步,却见宝丫头的爹娘已转了身向他跑来,而那两张饱经风霜脸上挂着的分明是欢喜。 怎么回事? “韶华。”二老喘着粗气欢喜道:“这回可真是活菩萨上门,给咱们送救命药来了。” “活菩萨?”段韶华蹙眉,正欲细问之时却见那二人已徐徐走至他跟前。 敛容细看,这俩人身上所穿虽是一绫罗一粗布,但面上花纹却极其相似,一样的流云卷舒,深灰作底,看来是出自同一府邸了。 脑中正思索着答案,接着就见为首的中年男子作揖,“敢问可是段韶华段公子,雪宇楼的第一琴师?” 段韶华微微诧异,他一连问了两个身份,已是知根知底。 “在下正是。”他低声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露了一抹笑色,说起来话来与有荣焉,“不瞒段公子,我正是靖王府的严总管,此次也是受了靖王爷的命令而来。” 一听靖王爷,段韶华心下猛生了一股悚然,不敢置信的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确定道:“靖王爷?” 严总管一看他的反应,只当他等小民是激动的呆了,越发的骄傲道:“段公子没听错,我就是遵了靖王爷贵言而来,奉命来给段公子一样东西。” 说罢,严总管刚才还春风满面的脸突然臭的厉害,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身后小厮手上取过一个紫檀木盒子,声音变的干涩,“段公子还愣着干什么,王爷大赏,还不快接着。” 段韶华扬眉,终回了神。 还是有些颤颤的接过那只木盒,入手沉重,雕刻花样华美,很是经得起想象。 本是存了两分疑虑打开盒盖,所见却是惊喜交加。 紫黑木底静躺的肉色,不正是他和宝丫头爹娘费劲心思求也求不来的珍奇。 眼下所见才是真正惊喜,不只是段韶华,宝丫头二老更是喜得呆了。 “这是!”段韶华紧捏着木盒边缘,明知是什么却还是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严总管不屑的哼了声,心想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竟要他把此等珍宝送给这么个小小愚民,非要一次次的暴殄天物。 心里头是叹了一声又一声,虽有大大的疑惑,但这是王爷的命令,不得不从。 事关宝丫头性命,三人皆是喜眉喜眼,连细问谢恩都一并忘了。 好在段韶华及时理智,喜悦再大也终不过片刻,在严总管的轻哼中他已恢复常态。 他不过今日才见过靖王爷,不夸张的说甚至是得罪了他,可这靖王爷不只不降罪甚至还特意差人送了这样的珍贵之物过来。送礼送的这样突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细细思量,段韶华是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看向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的严总管,呐呐道:“严总管莫怪,并非小民不识好歹,而是小民与王爷并不相识,王爷突然送此大礼,小民实在愧不敢受。” 你自然是受不得的,严总管在心里抱怨,但嘴上还是不得不客气道:“公子的顾虑是对的,但王爷做事自然有王爷的道理,我们当小的怎能多问。”说罢语锋一转,“公子无需客气,只请务必收下此物,否则我们也没法回去向王爷交代。” 一刹那不知多少猜疑绕心而过,但在最后的思量下发现始终都比不上宝丫头的平安。 定下神,段韶华含笑收下,郑重道:“王爷大礼小民无以为报,还请严总管一定要替小民向王爷转达谢意。” 这句话说的严总管可是真气,但终究是无可奈何,只能最后贪婪的望一眼他手中的木盒,再不说话。 只是临走前不免嘱咐一句,“人参是王爷亲赏,还望公子好些用着。几日后我还会再来拜访。” 话出口,却叫段韶华瞬起不对,还有下次! 这靖王爷,到底在使的什么把戏。 第5章 只看靖王府二人终又跨上骏马而去,起起落落扬起一地尘埃。 宝丫头二老当真是喜的不知所以,对着那远去的人影连磕了几下,只恨不得把那靖王爷当神供着了。 唯独段韶华默默不语,手上的木盒似有千斤,压得他毫无动弹之力。 实在想不通,猜不清,靖王爷这突然之举到底是为何意。 但很快,二老难抑的欣喜之声在耳边响起,段韶华将将从思虑中回过神来,忙扶着二老小心进了屋,“放心,我这就去请大夫,宝儿一定会没事的。” 眼中只能看到二老宽慰欣喜的泪花,段韶华脚下也不敢耽搁,飞快的走出了屋。 请的依然是那位花白胡须口称医术高超的老大夫,他的回春堂经营的正热,冷不防的看了段韶华而来,老大夫一张堆满皱褶的笑脸猛然就变了。 早就说过他家丫头已经无药可医了,怎地又来了。 老大夫自认最受不了病人一副眼泪汪汪请他再施良药的可怜模样了,这会见了段韶华也咳嗽着含糊不清,表明了不想再前去。 段韶华见他如此也不多说,径自把木盒推到了老大夫面前,是去是留由他来定。 果然,只看那老大夫的双眼一下就直了,脑袋一伸凑上前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棵人参,口中连道感叹。 到底是大夫,见着珍奇药材总忍不住想要抓在手里研究一番。老大夫自然也是同样心思,目光炯炯的在那人参上流连,灼热的似乎要将盒子都烧出一个洞来。 欲伸手触摸,但木盒却在此时被猛的关上,接着就被拖到了段韶华怀里。 “这。”老大夫一时无措,只能摸着白花花的胡子遮掩。 段韶华态度也是恭敬,只做了请的姿势,“我家宝丫头还有没有救,到底还是要请大夫看看。” 老大夫这下哪还能不应,终于点了点头,亲自挎上药箱随段韶华而去。 人参本就是草中之王,何况这还是一株极为罕见的千年人参,药用价值更是无可估量。但是此刻对着这珍奇,老大夫却有些踌躇。 人参能大补元气,补脾益肺,用于危时回阳救逆,续命之效还是勉强能说的过去,但是否能让宝丫头康复如初,老大夫却是不敢保证了。 但已有了这样珍贵的药材在手,不能不尽前言,更不能丢了他回春堂的颜面。 想到此老大夫不由轻咳了两声,在宝丫头双亲极为渴望的目光下取了那人参炖煮。只是思来想去又怕病了许久了的宝丫头会虚不受补,于是便只取一半炖服,且先试过药性再说。 虽然有千年人参这极为罕见的药材压阵,不过段韶华眼看着却依然无法心安,好不容易寻来一个希望,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向天祷告,乞求这次安康。 次日,宝丫头依然昏迷不醒。段韶华虽是无比担心,但不忘雪宇楼里还有他的差事,不得不暂时离开。 雪宇楼是毫无疑问的京城第一名楼,光顾的尽是非富即贵的达官贵人,偶尔也会有官至高品的朝廷命官来此听曲享受。虽然这些客人的身份都普遍高贵,不过人活一张嘴,是人都有八卦聊侃的时候。 每每隐在屏风后弹琴,段韶华也曾不只一次的听到雅间中的客人们在谈论谁家花钱买官,谁又遭逢贬斥,又或是谁家的小妾和原配闹了窝里反。桩桩件件,几乎就没有听不到的。 在从前段韶华只信闲事莫理,便是听到了什么也只能当没听到,左耳进了右耳就出,不闻不问,麻烦自然不沾身。 但是今日,心思突变,半点不由人。 他开始倾听那只言片语,夹杂了靖王爷三个字更是汇起全部心神,只愿是他多想,只愿靖王爷其实乐善好施,体他疾苦。否则,各中原因实在让他猜疑的头疼。 只是最后的结果依然让他失望,虽说是茶余酒间万事不忌,但谈及天潢贵胄却是将声音压的一低再低,只闻余音,不细内容。 半日就这么过去了,午膳间又接下了一个大单。 这次的雅间异常安静,段韶华垂首而处,目及处只见一双丝履。 走至屏风后坐下,段韶华依旧弹琴,清脆玎玲之乐在雅间蔓延。 但一次下来指下已不知错了几个音,一再紧张又一次再犯,好在房中之人并未发觉,只闻杯盏落桌闷声,声声不绝。段韶华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客人是冲着此地的美酒而来,故而没有听出他的差错。 尽管如此,段韶华依然懊恼非常。 再轻灵的琴音,此时也失了原曲原味。 一曲终,十指顿停,段韶华却依然坐在原处。 曲已尽,人未言。暖春送风,吹来无数柳絮烦扰。 雪宇楼后院正有一湖碧水,植草木无数。今天天气晴好,从窗望去正是一湖波光粼粼,忽然轻风微谰,光平如镜的水面涟漪泛滥,水色草绿皆凝为一色,绿汪汪似翡翠,醉入心处。 段韶华歪着脑袋,心里眼里皆是一片湖蓝春水。 屏风后突然有人笑了一声,“琴音紊乱,比起昨日可是差了许多。若再不下些功夫,你这个第一琴师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这一语带笑,声音却似林籁泉韵,悦耳婉转,直听得人心口一颤。 段韶华只觉得这声音隐约透着熟悉,顾不得收琴就大步走出了屏风,在看见来人后又是一惊。 这不就是昨日与靖王爷一起来的那位公子。 灰色里衣作衬,外套白色水墨印花长衣,腰间系着红丝腰带,一把桃花折扇在手。明眸皓齿,面似冠玉,微风涟起赤黑长发,当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道不尽的暧昧春情。 昨日未曾细看,今下才知原来男子也可以长的如此妖媚。让段韶华来说,简直就是书上所说的勾人狐妖,只不过这只是个公狐狸。 他兀自呆了半响,直到对面一声轻笑唤回了他。 方知失礼,段韶华忙作揖道:“是在下失礼,还望公子莫怪。” 挂着一抹似笑非笑,信若元反而走近些许,一露笑颜道:“你还没回话,怎么今日的琴弹的如此心不在焉?” 靠的近了,他身上那股清香直钻入鼻中,段韶华忽忽然然,似是醉了。 “公子莫怪。”他努力定下心神道:“只是惦念着家中之事,反忽了琴声,是我的不是。” 话虽如此,不过段韶华心里却是当真有一抹惊讶。此人看着风流不羁,但却能听出他琴外之扰。都说知音难寻,不知可是此人! 信若元听完挑眉,白皙的手指一下下玩转着折扇,扇面绘着泼墨桃花,人面妖娆赛粉,美轮美奂。若非亲眼所见,又岂能相信这一幕人间绝色。 但见他缓缓绽出一个笑容,桃花眼微阖,在那无边媚气中又增添了几丝邪佞。 段韶华突然想起众口纷传的一位京城名人,此人爱穿水墨印衫,拿把桃花扇,皆说他一有美玉之貌,二有逸群之才。风度翩翩,脱俗高雅,倾慕者更是数不胜数,可谓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有人送一雅号,无暇公子。 而看眼前之人,所穿所持,想必就是那京城第一美男子,信若元。 第6章 回想起那日,段韶华终究是有些神思恍惚。 从最初的惊艳到呐呐断言,段韶华自己也想不到接着竟会与那京城名人相谈甚欢,从诗词歌赋到古琴琴谱,无一不聊的畅快,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甚至于最后的惜别之意。 许是受了他的影响,段韶华本因为宝丫头之事烦扰重重,只觉这段时间好似所有的不快都朝着他而来,不管是思想内心都被搅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偏遇上了信若元。 京城第一名流公子,谈吐风雅,睥睨神采,顾盼生辉间恍惚让人身在梦中。这般优雅高贵的男子,与他相处的每时每刻都让人由衷的感到欣喜。 以前只当传闻不可信,众口纷传的也一并是夸张。但如今已是亲眼所见,惊羡的同时也唯有感叹造物者的偏心,否则怎能创造出这样的妖孽美人。 不怪乎送他雅号为无暇公子,美玉无暇,光彩照人。 平生头一回,段韶华觉得自己像有了怀春少女那样的渴望。三天以来,信若元每天都会来雪宇楼听曲饮酒,唯一不同的是段韶华不再隐于屏风后弹琴,而是与信若元同坐一桌。有时兴起信若元还会亲自弹上几首,玉面新妆,安坐高楼,春风一度送柳絮,吹起信若元的水墨长衫,恍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怎不让人痴醉。 宝丫头依然没有清醒,银钱还未存够,本来是找不到任何足以高兴的理由,但想到雪宇楼有那位知音,日子仿佛也没有那么难过。 这种异样的心情连着持续了几天,直到今日,雪宇楼不再见那抹潇洒,却是来一一群家丁模样的人。 段韶华刚刚才结束一曲,也是听到声响才下了楼。 他站在楼梯拐角处,眼见那群人排成两列站在堂上。穿着一色,惊肃骇人。 掌柜很是客气的迎了上来,该是在问他们需要什么,脸上尽是讨好的笑。能让第一名楼的掌柜如此,想必这群人的来头定然不小。 除非他们要自己弹曲,否则怎样也不会与他有关。剩下的都由掌柜去周旋吧。 正转身欲走,却不想身后竟响起掌柜的声音,是在叫他。 段韶华一凝,踩着步子下了楼,期间又忍不住用眼光打量起那群人。 “掌柜。”他道:“可是有什么事?” “这位就是段公子!”那群人里有人一拱手,态度却是不容拒绝的,“段公子若在就好办了,务必请段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这。”段韶华目光一敛,“不知阁下是哪位,请段某可是有什么事?” 他一边说一边思量着,自己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找来闹事是必然不会。再想以往的确是有老主顾在家中宴席时请琴师去弹曲,一般薪酬也会更高些。如此也有些暗喜,若真有人请他也能多赚些银子。 听他问了话,那人只一笑,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洪亮声音道:“靖王爷有请,还请段公子赏光,来府上一聚。” 整个大堂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无论是掌柜还是杂役都露了一脸的惊讶。想那靖王爷是何等人物,京城最大的权贵,当朝天子的宠臣。都道他清冷之极,手段狠辣,听到这个名头就足够让人惊惶的了。 段韶华也是万万没想到竟会牵扯上靖王爷,又看这些人的一番气势,目光稍露怯色。 到底是有些心慌,而环顾四周大堂中还有不少人。无论他是拒绝还是答应,总会惹人侧目。 该说他另有要事,还是就这么跟他们到靖王府去。 一时根本做不了决定,衣袖似是被谁拉了一下,原来是掌柜。 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头脑,段韶华慌张,掌柜的却觉得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一口劝他同意。 除此之外大堂里的人都不说话,但面上却表明了好奇。 段韶华觉得有些头疼,且不说靖王爷的势力摆在那,就冲他在危急之急给自己送过救命人参,想到这份恩情也是断不能拒绝的。 退一步想,按道理应该他早先登门致谢的,现下反倒是靖王爷差人来请了。 反正是逃不过,终于点了点头,只是一想到雅间里还未收拾,不由道:“王爷有请,那怎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请各位稍请,容我去收拾一下。” 说完正欲转身上楼,不料又有一人拦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段公子是要拿这个?”说着一侧身,已有一人下了楼来,手上就抱着段韶华的七弦琴。 脑中已是一乱,竟不晓得他是何时上楼去的。 这下正好,已连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做的这样周全,竟是怕他逃跑似的。 认命的跟着他们上了马车,车轮立转,一路滚滚而去。 刚才在大堂出现的那两队人一路小跑着尾随在马车后面,脚步声跺跺整齐,引得满街的人都向这边看去。 段韶华忙放了车帘,又开始惴惴不安,这样的阵仗是不是太显眼了。 不知道在马车上坐了多久,段韶华隔一会就会看看外面的景物,直到速度渐慢,看来是到地方了。 车轮一停,立刻就有一双手替他掀了布帘,定睛一看,竟是当日随严总管一起来送人参的那位小厮。 下了马车,眼前豁然开朗,阳光就在自己身前流水般笼罩,华贵气派的靖王府立眼前展现。 朱红墙,琉璃瓦,无限延伸的贵气,迎着头顶艳阳,分外闪耀。 两扇红门大敞,门上挂着一长方匾额,上书三个金漆大字:靖王府。数名侍卫在门口驻守,身形如松,挺拔的站在两侧。 两头巨大的石狮一左一右摆在门口两边,神态威武,昂首远望。就似这座高高矗立的靖王府,威严的教人害怕。 段韶华理所当然的生出一股肃穆,这就是王家贵地。 “段公子。”那小厮含笑道:“段公子别发呆了,王爷还在里头等着呢。” “叨扰了。”段韶华有些尴尬的回过神,忙点了头,由小厮带他入府。 第一次进入这片天地难免紧张,段韶华只能紧跟在小厮身后,一路穿过条条回廊,走过大理石道。 回廊中,红漆柱撑顶,上绘赤金如意卷纹,斑斓华丽。而脚下的大理石砖更是拼的严丝合缝,又刻有多种花纹。不得不让人感叹巧匠者的严谨心思。 带路小厮也算用心,频频回头间就怕弄丢了这位王爷亲点的重要客人。 段韶华看他为人似乎不错,走动间试探着问了几句,也不知这小厮是不是真的不知,一路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摇头。 总算穿过了那些曲折回廊,不多时就到了一个内院。段韶华又不懂了,一般不是都将客人引去花厅吗,怎地到了这处。 看这前面被他烦过头的小厮,正想着要不要询问,他却先开口了。 “段公子。”将人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口他就停住了,做了个“请”的姿势道:“王爷就在里面等公子,公子快请进吧。” 段韶华悻悻推开了门,疑云乱绕,难道靖王府都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跨过朱红门槛,只见这间房的面积很是宽大,进门便闻了一股奇香,清清幽幽,淡香宜人,绕鼻间不散。再看帷幔后白烟袅袅,只猜又是什么名贵的香料。 宽大红木桌边摆着几张酸枝椅,上头放着的茶壶杯盏都描有金边。段韶华也确实是有些渴了,但奈何是在他人房里,也没有擅自动手的道理。 环顾四边,只看整间房的布置堂皇不失文雅,几扇幻云锦帷幔静静的垂着,内里深处,恍惚是另一个世界。 段韶华慢慢走近,小心的唤了几声,只想王爷总不至于把他叫来一个空屋晾着。 帷幔后依然静谧,段韶华干脆掀了那数层薄纱,只想就无礼这一回罢。 “到这会才来,存心让本王等着吗!” 帷幔掀起的同时,低哑韵沉的声音就此传来。 段韶华吓了一跳,手上不稳险些扯了那层纱。本来他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还以为这房中真的只有他一人。 然定睛一看,却又觉得站也不是,留也不是。 前方的软塌上歪斜的躺着一人,正是靖王爷。 细看之下发现靖王爷只穿了件白色里衣,胸前大开大敞,半边领子都斜在肩膀处。一头长发也未梳拢,十分散乱的四散着。 桌上的鎏金芙蕖香炉正往外飘着轻烟,本觉淡雅清新,只是碰到靖王爷恍惚的似变了原先之味。 段韶华实觉窘迫,一时之间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屈膝跪拜,口呼王爷。 裴靖笑了一声,一口饮下桌边已放置许久的美酒,接着起身,竟是连鞋袜都不穿。 “怎么行这样大的礼,起来。” 段韶华听话的起了身站好,双眼却不曾放在裴靖身上。 “本王叫你过来,可不是来发呆的。”裴靖俯身一手捏住了段韶华的下巴让他看他自己,语气虽淡,但眼睛炽烧的分明是*。 段韶华却是发现不了,下巴处的皮肉疼的紧。只看王爷轻轻一握,却不想藏了这样大的力道。 “王爷。”他试图挣脱裴靖的桎梏,却不想只是让那道疼痛更加明显。 似乎是觉得段韶华苦挣不得的模样异常可笑,裴靖嗤笑一声后终于松了手,虎口发力将人往后就是一推,段韶华没个防备,一个趔趄下险些站不稳。 这一个动作将裴靖本就松垮垮的里衣又拉了些,顺势滑落,露出他一身劲实。 第7章 段韶华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看着那件里衣滑落,而王爷身上再无任何遮挡之物,彻底不着寸缕。 虽说同为男子,但从来也不曾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袒胸露体过。明知对方的身体跟自己没什么不同,但就是觉得异样横生。 本来对相赠人参的谢意都碎在了肚中,忍住惊呼的冲动,段韶华不觉后退了两步,忙给双方找着台阶,“王爷定是午睡刚起,都怪段某唐突擅闯了王爷卧房。现下,还是请王爷请先更衣。” 他双目一直低垂,说完这些话更是一刻也不敢留,匆忙就要离开。 手腕却在此时被抓住,强悍霸道的力道几乎冲进了肉里,撕裂神经。 “王爷。”段韶华俱身一震,努力要抽出被遏住的手腕。 “你急什么!”裴靖笑着,另外一只手重新挑了他的下巴,揶揄道:“怎么,脸都红了,还是害羞了。” 段韶华立刻呆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才觉手腕已被放开。 又惊又气,后退中却忍不住去看那方铜镜。他虽是被惊到,但也没可能害羞到脸红。 他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裴靖的眼睛,嘴角一勾,大掌一击,接着就猛然大笑起来,“本王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是真信了,当真可爱。” 论相貌气质,裴靖本身绝对是神态严肃,面容冷霜,那张脸只让人觉得是用雪山上的积雪铸成。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外人是看不到了,不管裴靖是嘲弄也好,真心也罢。但是此刻他这一笑的确是将那股生铁似的冰冷化开了些,眉梢眼角甚至透出些许风流,足以让人心动。 只是段韶华已经腾不出空隙来欣赏,只看王爷那一笑却是让他更加不寒而栗。好比被一柄寒刀扎进身体,恐惧一并都流到了肉里。 他也顾不得生气还是假客套,用尽他所有的直觉也知道靖王爷是绝对的不怀好意,长腿一伸就要离开。 裴靖干等了这么些天,现下终于把他拐来了此处。眼看肥兔子就要进口了,哪有可能让他轻易逃开。 他同样大跨步的走了上去,双手迅速而凶猛的抓住段韶华的肩膀。耳边听得他的惊呼后依然不留情面,双手一提猛的就将他抗到了肩上。 段韶华眼前骤然一花,肚子上被裴靖的肩骨一个猛冲,不适的他几欲作呕。 裴靖抗着他大步朝向着房内走去,接着就把他往宽大的床榻上一扔,同时自己也压了上去。 段韶华被他这几个动作弄的头昏脑胀,而又见靖王爷猛朝自己逼来,那张脸处处透着可怕。 “王爷。”段韶华咬着牙,狠狠推拒起他不断靠近的胸膛,“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裴靖嘲讽似的笑了两声,两指成勾一下钻入了段韶华衣内,哗啦一声扯了那层外衫,洋洋得意道:“我要做什么,现在知道了吗!” 段韶华只能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裳,手背上暴出根根黑青,煞是可怖。 几乎咬碎了牙,段韶华伸手就推,却反让裴靖寻机扣住了手腕。 裴靖把着那只手细细摸赏,只见那五指修长尖尖,指如青葱,握在手中平滑而不粗糙,只在拇指和按琴弦处的食指间摸到了一层薄茧。但如此也丝毫不毁美感,还让裴靖得了趣捏在手中不肯放开。 如此姿势已是暧昧,裴靖仍嫌不足,舌尖半挑,凑上前去轻轻一含那指尖。 段韶华只觉全身上下窜过一阵恶寒,恐惧之中大喊道:“王爷请自重。” “自重,你现在跟本王说这个不觉得太迟了吗!”裴靖按了他的胸口嘲道:“还是你当真愚蠢,那就明着告诉你。”边露了个邪恶的笑容,“本王把你请到府里来,就是为了要上你。” 段韶华似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连声音都变了调,“滚开。” 说完就一个屈膝,朝着裴靖腿间一顶。 但他刚有动作就已被察觉,似乎听到裴靖冷笑了一声。闪身避开那一脚,接而捏住他的腿窝往下一按,段韶华顿时只觉一股钻心疼痛,那条腿竟再无力曲折。 裴靖直接用行动告诉他挣扎无用,一手板过段韶华的脑袋对着那唇用力亲了上去。 这个吻又凶又狠,段韶华除了疼痛再也感觉不到其他。唇上被撕咬啃噬,似有血珠渗出。 不同的是裴靖却异常享受,他舔去那些血珠,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时候沸腾了起来。 他知道段韶华一定是咬紧牙不松口,当下也不客气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颔。指上凝了力,骨节响动,似乎要将他的下巴就这样捏碎。 段韶华终受不了那剧痛,松开了牙,任裴靖长驱直入。 口中被翻搅,尽是陌生的气息。若可以段韶华真想一合双齿,直咬断靖王爷口舌。但下巴上的疼痛时刻提醒他这件事终不可能办到。 一吻结束,裴靖松手,看那养的白嫩的下巴上就是一道乌青。 腿间之物已不受控制的硬挺,直直顶在段韶华的小腹上。 同为男性,段韶华怎会不明白那是何物,顿时脸色煞白。 他被那一吻折腾的气喘吁吁,这会更是没什么力气,但胸膛口的怒气却是货真价实存在。 “放手,滚下去。”段韶华气的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的找回了些语言,“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如此目无王法,做出这种下作的事,你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裴靖本来欲/火高涨,这会当真是笑出了声。 “你现在就在靖王府,所以本王就是王法。再说本王上你之事还没必要让天下人知道。” 看他根本是毫不在乎所谓耻笑,段韶华脸色大沉,在惊恐中寻着解救之法。 面前靖王爷的脸又放大了,只听他道:“在想什么,难道是想用官府的王法制住本王吗。” 段韶华哑口无言,这个念头刚才的确是一闪而过。 裴靖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猜中了,揶揄间好整以暇的摸过他的侧脸,“你想去官府告我,恩,状纸要怎么写?靖王爷图谋不轨,色/欲熏心,强迫良家妇女,不对,是妇男。” 一句一句都含嘲意,等他说完段韶华都快气至吐血,唇上被咬出的血凝聚在嘴角,看着颇为触目。 “王爷。”再开口,已含求饶之意,“求王爷开恩,放了草民。” “不放又如何,况且。”裴靖一挑眉,“你已经收下本王的人参,早该有觉悟才对!” 人参,段韶华惊然,这句话好比利刃,割断他最后一点希望。 裴靖唇上凝笑,也不愿再忍了,大手一路撕了他的上衣,手指在淡色茱萸上一掐。 “住手!”无比亲密的触碰让他作呕,段韶华骤然发了一声暴喊,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爆发。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拼尽全力推开了裴靖,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裴靖毫无防备,这一下也懵了了。待回神后才咒了一声,起步慢腾腾的跟了上去。 段韶华奔至门口,当双手碰到门板的时候当真是以为自己得救了,但很快又发现那两扇门在他的推拉上根本纹丝不动。 “开门,这里到底是王府还是贼窝,光天化日如此大胆……把门打开,把门打开……”几句话喊的声嘶力竭,却没有一人理他。 蓦然打了个寒战,回过身又陷入了裴靖的桎梏,这次根本无处可逃。 裴靖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可怕,“好的很,你最好一直这么喊,让本王好好听的你的声音。” 说完这句后又恢复了常色,一刹那快步上前按住手无寸铁的段韶华,又是一抗。 “看你身没二两肉,骨气倒是一把。” 如此说,心情又瞬间好了起来。 再次把段韶华摔到床上去,又取了腰带捆了他双手,拉到头顶绑了个结实。 双手被限制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可怕,段韶华无助颤抖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靖的手肆意抚遍自己全身,想到接下来的事当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王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颤抖,“王爷,我真的不好南风,真的受不了,求王爷放了我,你放了我。” “无妨。”裴靖根本听不进这些话,邪佞一笑,“本王喜欢就好,你只管好好享受。” 脑中的弦瞬间绷断,这一句说的段韶华是彻底绝望了,却不能一头撞死。 他恨不得立刻失去知觉,或者昏死过去也好,免的受这种侮辱。 裴靖饶有兴味的欣赏着他的愤怒和绝望,数年来在他床上的男女都是极懂世道,论笑脸讨好哪一个不剩过这个段韶华百倍,有谁会像他这样上了王爷的床还拼命挣扎。就算是青尘,到底还不是得了满足。像他这样的还当真是头一个。 习惯了他人的阿谀迎合,却不想看人反抗起来还别有一番趣味。 此刻他就躺在这张床上,上身大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养的雪白的胸膛上左右两边镶嵌着淡粉茱萸,似花瓣落白雪,组在一起秀美无双。面上虽是狼狈但不影响整体风景。因为绝望的双眼紧紧闭合,睫毛时而抖动,面上还覆着一层红。虽然明知那并非羞意,但看着就让他食指大动。 裴靖一改了刚才的讽刺,摩挲在他侧脸的双手凝了些许温柔,反抗过后的安静也好,免得受伤。 既已擒了这人在怀,此刻也没有再等的必要了。 手指轻快的游走在他的身上,解了腰带,褪去身下束缚。 热情的吻密布,从小腹到胸口,再卷了那茱萸在口品尝。 段韶华全身僵硬的厉害,裴靖的吻就似道道枷锁一般落在他身上,每一下都压的他喘不过气。 裴靖从来也不是柳下惠,对这档子事的手段多的很。但分分秒秒过去,经他抚摩的身躯还是那样紧绷,手下的细嫩还是僵硬的厉害。 靖王爷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一下就黑了。 段韶华本就不抱希望,无意瞥见了他的脸色,骇的一抖。 本就是不怒自威的面相,平日里淡着脸或是笑还能让人感到两分放松,可现下看他脸色一沉,凌厉如刀锋的可怕瞬间全显。 不怪乎外界传了个冷情可怕的名声,光看这样的脸色谁还能往好处想。 第8章 房中寂静无声,只余香烟袅袅不绝。二人各怀心思,一躺一坐,姿势暧昧却藏无数杀机。 窗边被纱布遮的严实,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烛光明艳却缺失温暖,身在此处,不知外间何时。 段韶华微睁了眼,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是他曾经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王爷造成了误会。 四周静谧的厉害,段韶华只能按照裴靖给他的姿势躺着,安静的他似乎可以听到烛火晃动的声音,或是二人的心跳。 怎么就不昏过去,只要避过这时就好。 但是老天显然没听到他炽烈的祈祷,他要全程清晰的体会这经过。 身上某处又是一热,段韶华只能看着他又压了上来。 唇瓣游走,留下一片濡湿痕迹。 不知等了多久裴靖狂热的吻终于停止了,紧接身体就被翻了过去,扯的手腕生痛的同时两条腿也被迫大开。 当股间幽闭之处被强行掰开,段韶华终于知道他错的有多离谱。 之前绝望时还想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一次就好,忍过这一时就好……无数个聊以安慰的借口都搬了出来,可是到了现在才知一切皆是大话。 从被触碰的身后开始一阵阵的违和,强烈的不适让他几欲作呕,胸膛中一阵阵的跳动,恶心的他似乎连肝肠都搅在了一处。 他正觉饱受地狱之刑,股间处却是一凉,带着凉意的手指直探了进去。 “住手!王爷,我求求你,放了我!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段韶华实在没有那个承受能力再忍下去,明知双手双脚都被束住还是极力挣扎,这瞬间爆发的力气极大,手腕挣动间牵扯的腰带都变了形,破掉的皮肉狰狞的可怕,金线腰带也被染成了深红。 裴靖没料到他竟然还有力气挣扎,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竟还不死心。 片刻前才生出的怜惜之意立刻消散,脸上的寒霜积压成片,一丝戾气泄出。 段韶华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发了疯的狂扯腰带,也不管金线的锈的布料擦在肉里会带来多少刺痛。 裴靖在他背后完全黑了脸,但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手成勾至前迅速捏住了段韶华的下巴,阴声道:“知趣一些,别学了女人那般寻死觅活的把戏,我府中有的就是名医奇药,就算你要寻死一时也断不了气,自有人会治好你。”怀中身躯果然狠狠一颤,不再挣动。裴靖暗嘲,又道:“早些死心,否则本王就将你赏了做府中侍卫的红帐,难道你想被千人骑万人压,还没得缠头,连个娼妓都不如。” 段韶华气的全身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的靖王爷竟是如此的无耻下流,污言秽语张口即来,使的还尽是些下作手段。 混乱中他开始回想自己这小半生来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是不是祸害了哪些人,否则上天何以要这般惩罚。 见他终于知乖了裴靖也松了口气,长臂一伸从床边勾来早已准备好的油膏,珐琅描金边的盒盖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淡香。 沾了凉意的手指又一次探进股间,钻进肉里,并不断深入。 手指在翻搅着,脂膏渗进了内里,带来丝丝凉意,与恐惧参合在一起不断扩大。 *之地被一个人陌生人如此侵占玩弄,段韶华就着身下的床单一口咬住,眼里满是血丝,显然是恨到了极致。 臀上猛然就被拍了一记,耳边的声音含着浓烈的迫不及待,“本王怕脏,本来该将你从里到外洗净才是,如今为了你本王可是破例了。” 这句话险些没把段韶华气晕过去,但那侮辱的声音还没停止,“本王要问一句,你这块地可有人来过。若有,比起本王如何!”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段韶华带着想要咬死他的冲动道:“我说早已有过,王爷信吗?” 裴靖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唯在发笑间一口咬上段韶华的后肩,用力之巨几乎要咬下一块皮肉。段韶华痛的满头是汗,他甚至能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肩流下。 “所以说那个人是谁,信若元吗!”裴靖取了条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净唇上的血,犹带笑意的嘲讽。 段韶华仍在颤抖着,只在听到信若元的名字时怔了一怔,他随口胡诌,裴靖为何会提起他来。 不消说,这些天来自己定是被他监视着,这才牵扯了信若元。 现在才更清楚原来靖王爷并非一时兴起,也许是从送人参那天起就计划好了。包括自己的家世,行踪,只怕早已被他打听的一清二楚。 段韶华从来没有如此悔恨过,他为何要沉不住气去质问靖王爷,他为何要接受那棵人参。否则也不至沦落到今日。 但他很快就连后悔的时间也没有了,裴靖又道:“你敢这么说,那肯定就是没有,本王就不客气了。” 只听裴靖得意宣示,在他身后的手指随意搅了数下后就撤了出去,而接着一个滚烫硬物夹带着蛮力就冲了进来。 段韶华被撞的往前一冲,顿时栽在了枕头上。 那一刻的痛苦实在无法形容,段韶华只能一口咬住枕角忍住就要冲出口的痛呼,浑身都在哆嗦着。 内里实在紧/窒,艰涩中异难抽撤。裴靖额上青筋暴突,大手毫不怜惜的掌掴身下臀瓣,身下不断的往前耸动,强迫这内璧为他打开。 段韶华闷声不语,疼痛在不断移动,接着腰身又被一双手扣住,加大了抽动的幅度。 *的拍打声渐渐响亮,快速耸动着将那初时的干涩带过,结合处已有水声带出,直动的噗嗤作响。 裴靖沉浸在一片*之中,动作也越来越大,撞的段韶华两股一片通红,连抓着的那段腰身都印上了可怖的指印。 一手掰开了那紧含着*之地,裴靖清楚的看到那内里的褶皱被撑开,被填满。自己的*被紧紧包裹,被团团围住。严丝合缝中滴水不漏,带给他极致之感。 将这个人的骨气揉碎后压在身下,想到这点裴靖又不由自主的兴奋,狠狠撞击着那块柔软之地。 段韶华一直被动着承受,除了痛苦再无其他感觉。哪知裴靖的速度越来越快,疼痛之下又是头昏脑胀,连床单也快咬不住,痛呜出声。 虽是细小呜咽,却听得裴靖兴奋无比,他伸手去触段韶华身下软绵绵的*,笑道:“怎地一点精神都没有,是本王没卖力还是你不行。” 无论是讽刺还是调弄,段韶华现在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身后的胀痛让他想吐,每次的深入都似乎要把肚子捅破,段韶华死尸一样的趴着,所有的感觉都汇聚到了身后。那样的清晰,就是再想忽视都不能。 完成最后一个戳刺,好不容易等到裴靖发了一回,段韶华已经只有喘气的劲了。 一想到那人的东西留在了他的身体里,又是一阵恶心。 好歹,终于结束了。 裴靖尽了兴,趴在段韶华身上休息了片刻,*也不曾褪出。 大概实在难受吧,段韶华终于动弹了下,双眼血红,“滚下去。” 却听裴靖嗤笑了一声,腰上缓缓一顶,“你这叫什么,爽完了就不认帐了。” “无耻,你无耻。”说出口,段韶华都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咬牙了许久,忍了许久,一路被恨意冲刷,声音已经沙哑的不像话。 裴靖眼中寒光一闪,卡着段韶华的下巴将他扭了过去,却发现他已满脸是泪,甚至流到了颈窝,粘湿了鬓发。 天大的怒气,此刻却是发不出来了。 休息了片刻,裴靖那处却是又精神起来了,直接在那肉里硬挺。 段韶华无措的睁大眼,脸上泪痕未干,却是要新添一道。 裴靖轻哼了声,终于发了善心解下绑住段韶华双手的腰带。腰带浸了血又过了许久,这会都沾在了皮肉上,裴靖不甚粗暴的一扯,鲜血又汩汩往外渗着。 段韶华早已麻木了,如此也不觉痛。 裴靖将段韶华侧过身,毫不费力的抗起他一条腿,所有的专注都集中到了他的侧脸,轻然一笑,“不负韶华不负卿,你这名字取的好,本王今日定不负你。” 话里满满的春情,腰间又开始抽动。 似野兽求欢的狠劲,封闭的房间,遮挡的阳光。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呜咽混合在一起,交织别样疯狂。 第9章 从身体到意识,都是一片模糊。 已经是第二日了,布帘不知何时已被撤下,窗外渐渐的开始透了光进来,丝丝缕缕寸金光,照在脸上一片,即有温暖汇聚。 恍惚间有杏花落入房中,淡粉一色飘至床边,与锦被相叠。 如此看倒是美景,不相衬的,只是人面憔悴。 段韶华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意识依然混沌,同时花了一点时间来看清头顶。 所见与自己的那间小屋是全然不同,段韶华试着起身,手腕上即刻传来一股刺痛。 猛然睁大双眼,这一瞬所有的记忆上涌,历历在目。 无边的耻辱席卷而来,段韶华猛然从床上坐起,不想身后那难以启齿之地又是钝痛酸麻,一切都在提醒他那羞耻的经过。 唯一让他可以松口气的就是那位靖王爷终于离开。 手忙脚乱中发着抖的掀了锦被,就算再不愿相信还是足见身体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咬痕掐痕,大多血迹已干。 噩梦已醒,痕迹却不褪。 忍着痛寻了亵衣亵裤穿上。再找其他,却发现外衣早就被撕了个彻底,穿上身上实在太不成体统。 恨的几要吐血,但现下也只能妥协的套上外衣,他实在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 段韶华扶着床栏艰难的站下床,不过才走了几步两腿就泛起了酸软,虚晃的直打颤。 这是何等屈辱,段韶华觉得呼吸都透着股血味,只想着就算爬也要爬出这个鬼地方。 正在他苦苦挣扎之时,“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 段韶华的警戒之心全起,却是见了两名红衣罗裙的女子进入。一人手端铜盆,一人手捧新衣。 段韶华目含惊恐的看着她们,那二名女子本来正快步走进房中,却在看到段韶华时均是面色一红,含羞带臊的后退了几步。 见她们此举段韶华才心觉不对,忙低下头去打量自己。只因太想逃离这个地方,竟是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一身的衣衫不整。 段韶华很是尴尬,踉踉跄跄的走回床边,奈何除了被子再无一件完好之物了。 最不济的一面都让他人看了去,段韶华自认向来恪守礼义廉耻,却不晓一天之日都丢了干净。 就听脚步声靠近,那两名丫鬟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其中一人怯生生说了一句,“奉王爷之命,奴婢来伺候段公子梳洗。” 听到王爷这个称谓,段韶华刚隐下的恨意又涌了上来,十紧捏的死紧。 那两名丫鬟不明就理,依然迎了上来,出言提醒。 段韶华再怎么想拒绝,但是一看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模样,若不梳洗又怎么走得出王府。 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丫鬟带来的衣服,随后立刻拿来披上,直把自身裹了个严实,想开口,喉间依是沙哑。 这时才觉口渴的厉害,但急欲想离开王府的念头超过了一切,虽觉得身体虚软还是努力快步朝门外走去。 那两名丫鬟本是来伺候他的,结果却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半句话也没说到,当即就是一愣。 段韶华迫不及待的冲出了那满是噩梦的房间,跨过朱红色门槛,明媚春光一瞬间都打在了他的脸上,伴着和煦春风,杏花疏影,若非全身上下的疼痛还在段韶华真想驻足一观。 两名丫鬟很快追了上来,一左一右的围在段韶华身边,脸上尽显急色,“公子这是怎么了,王爷说很快就会来看公子,公子还是先休息的好。” 段韶华的脸早已惨白,听得这句话更加不可能再留一刻,这时候终于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颇为蛮横的推了二人就要走。 内心焦急万分,脚下又虚浮无比。段韶华隐约记得来时的路,但就是觉得头重脚轻,怎么都走不到前头。 身后的两名丫鬟看着也是无措,思虑下正打算把这里的情况禀告给严总管,只是见到前方人影,蓦然顿止,慌慌忙忙的跪下请安。 裴靖自身本就是不容忽视的存在,他这样堂而皇之的走来段韶华自然是看到了,当下唯觉得眼前更加模糊了,极力要将其忽视过去。 “这么一早想去哪里!”沐浴后的裴靖一身清爽,一把遏住欲离开之人。 避免不了的触碰只能是不适,段韶华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定下心神,他努力从裴靖的桎梏中抽身,“请王爷开恩,让草民回家。” “回家!”裴靖舒了笑,将段韶华从头到脚的看了一眼,反故意贴近他暧昧道:“竟然这么快就能下床了。” 胸口似被利爪给抓了一道,他话里的意思段韶华又怎会不明白。 只看眼前的靖王爷,五官英挺,剑眉星目,眸光深邃如古井,眉宇中是难掩的英雄气概,上好的皮相加上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怎么看都与那下作的勾当触不到边,可偏偏…… 段韶华在心中冷笑,所谓人不可貌相,他真的见识了个透彻。 又一次回想昨夜所受的侮辱,如今又对着他本人,努力平复的情绪又如怒江巨浪,竟是怎么都止不住了。 “靖王爷!”段韶华倏地拔高了声音,双牙狠咬,瞪着裴靖的眸子似要喷出一把火来。 裴靖本来还笑盈盈的,这一下却是愣住了。 站在权利场上这么多年,他从来都知想除去他的人不在少数。有光明正大的不屑,也有表面奉承背地里却又参你一本,裴靖自认早就看清了这些官场之争。无论是谁,却是头一次有人敢拿这种目光看他,无论哪一寸都是彻底的憎恨,毫不掩饰的愤怒。 恍惚间,又想起那日在雪宇楼的美好。全身无一不处的静若处子之态,哪来的这般强硬。 裴靖眨了眨眼,同时伸了一只手过去捏住他的下巴,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段韶华本来就对他防备颇深,裴靖的这一个动作等于是点燃了段韶华心中堆积的全部炸药,只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在裴靖靠过来的时候双拳就已紧紧捏住,这一次段韶华对准他的脸,使尽全身力气一拳揍下。 料定他手无寸铁又无力,裴靖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何况他内心正忙着审视,直到拳头着面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一拳虽拼了全力,只是段韶华毕竟受了一夜苦楚,如今真的打下去了,对裴靖来说只是针扎那么似的一痛,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震惊下,裴靖被这拳打的后退了一步。疼痛倒是不多,却实在让他怒火中烧。 “你好大的胆子。”裴靖扭脸对他,哪知道他还没说出下一句,段韶华再度怒气冲冲的扑了上去。 有一就有二,那一拳打的解气,挥出后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从精神到身体唯一想做的就是狠狠教训这个人面兽心的靖王爷。 段韶华发了疯般的只为出气,拳头如雨点般密集落下,铆足了劲只为把裴靖揍趴下。 段韶华没学过一招半式的武功,此刻全凭着一股怨气在支撑,惯于抚琴的手全成了杂乱无章的拳,伤害能力且不说,至少能让对方一时无力招架。 此刻裴靖就是这种感觉,他被段韶华扑的倒在了地上,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只能一阻挡那拳头。 抓住了左手,右手又挥了上来。掼住他的胳膊,不想连牙也凑了上来。裴靖哪遇过这架势,只是没想到段韶华看起来斯文有理,发起疯来却是这样的难缠。 第10章 两名丫鬟就这么呆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着看着她们尊贵的王爷和那位段公子打成一团。 莫大的恐慌自不用说,但是这会别说劝架了,就是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天知道王爷会怎么处罚这位段公子,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站的远远的,别被牵连到才是。 幸好裴靖此刻是万万注意不到她们的,他甚至不会朝周围再看一眼。用脚指头就能猜到那些下人的想法,可恨他靖王爷英明一世,今天却把脸都丢在了这。 裴靖也是满腔的怒气,他招架不住那股疯劲,可看段韶华他还是一副死不收手的模样。当下怒从心起,看准机会劈面一个耳光甩去直接把段韶华扇倒在地。 所有的动作都被打断,段韶华猛的撞到了地上,脑中一嗡,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着。喉间腥甜,竟是染了满嘴的血。 裴靖不像段韶华那样从小只知抚琴弄墨,手上因握枪舞剑生出的老茧足以证实一切。何况这一巴掌是真动了怒,让段韶华口鼻沾血只怕还是轻的。 总算摆脱了那人的疯狂,裴靖已经拢着衣袖从地上站了起来,直接把沾了灰尘的外衣脱下一扔。眼里闪烁着火星,两步跨到了段韶华身边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你是找死吗!”裴靖嘴角还有被段韶华打出的血迹,面上沉如冰霜,出口的话更是寒如腊冬,阴恻恻似要刮掉人一层皮。 段韶华脑袋歪在一边,面颊上肿起一块,即使被这样质问也说不出话来,一咳就是满嘴的血。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很威风。”裴靖怒气不减,捏着段韶华的手用力的似要将之捏断一般,“疯疯癫癫的闹够了没有,枉你还是读书人,竟似泼皮疯妇。” “泼皮,疯妇。”段韶华喃喃,突然又开始挣扎起来。就如裴靖所说哪还顾得上半点读书人的仪态,只如溺水之人拼命挣扎的狂态。 “你还想继续疯!”裴靖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一刻磨灭,很想再挥上一掌,但看他狼狈不堪的半边脸到底是忍住了。 又如昨日,裴靖干脆将他一把抗到了肩上,脸一转就看到了那两名丫鬟,气得当场吼道:“死人一般站在那里干什么!” 那二人吓的“扑通”就是一跪,磕着头说不出话来。 裴靖一抹脸上的狼狈,怒道:“呆站着作什么,去把韩大夫请来。” “是,奴婢马上就去。”王爷发了话就好,连着磕了几个头终于能够离开。 看那二人离去,裴靖余怒未消,肩上抗着段韶华大步踏入房中,直接将他摔在了冰冷的地面。 全身上下的皮肉骨头又经历了一次震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疼了,段韶华实在是没力气再动弹,只能勉强撑起一条手臂以保持清醒。 裴靖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想到刚才他打自己的那股狠劲,他忍不住嘲讽一笑,“你这样该叫什么,不自量力。” 一介草民敢与王爷相抗,又对王爷大打出手,在谁听来的确是自不量力。 只是,段韶华吞入喉间的腥味,能亲手打他几拳,伤他几下,痛快不后悔。 二人一时无话,段韶华接受着那嘲讽的目光暗暗积存力气,好歹忍到眼前不再晕眩。 既然恢复了力气,也没有必要再留此。 在嘴边擦了一把,段韶华略整理了被弄乱的衣袍,从地上站起。 “王爷。”他忍着身后的痛调整了一个令自己最舒服的站姿,打也无用,骂也无用,吃亏的也不过是自己。他明白的放缓了语调,就如平时在雪宇时与客人谈话的姿态,鼓着发胀的脸慢慢道:“我的自不量力想必也没有对王爷造成多少伤害,现在王爷打了打了,骂了骂了,是不是可以让草民离开。” 本以为他会做出些更出格的,这样突然间的淡然处之确实让裴靖一愣。 英眉一蹙,“你在玩什么把戏?” “把戏。”段韶华捏了捏手指为自己醒神,“王爷认为我现在还能玩什么把戏。” 无视段韶华的反嘲,裴靖只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这让段韶华有些心惊肉跳。 他走动间朝着铜镜的方向看了一眼,头发散乱,脸颊红肿,干涸的红色胡乱的抹在嘴边。这副模样别说回家了,只怕走在大街上就会来引来官差追捕。 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找个地方清理干净,至少别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裴靖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突然也有些后悔将那张脸弄成这副倒胃口的模样。 而接着,却见段韶华大步向自己走来。裴靖横眉,想他果然还是没死心。 还没想好这次要怎么处置他,却看段韶华堪堪与他擦肩而过,正快步要逃出门口。 “本王说你可以走了吗。”裴靖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重新甩进屋里,一脚一下踢上门板,将那两扇门关了个结实。 段韶华被那声震响一响,难堪又作呕的回忆上涌。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唯一能接通外界的沉黑木门,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想拉开。 裴靖“啧”了一声,嫌恶的按着段韶华的脖颈一把将他怼到了门上,“回去又能怎样,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去!本王知道你的住处,又知道你在何处抚琴,找到你还不是了如指掌。” 段韶华被他紧紧按在门上,雕花的木栏纹格撞的脸上疼痛。他喘了喘气,笑道:“王爷的势力草民当然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草民一去不回,寻人不正是王爷最大的本事!” “好的很。”裴靖松了手将段韶华转过身来,玩味一笑,“你可知道,这世上能让本王亲寻的人不多!” 看他志得意满,段韶华迅速接过话,“草民不会觉得这是荣幸。” 又一次被他呛声,裴靖的目光幽幽的参着寒意,扯了段韶华的前襟道:“你还在矜持什么,还是真把自己当女人了,寻死觅活个没完。” 他自己不痛不痒,又何曾在乎他人。 段韶华默默发抖,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离开王府。 “那王爷到底想怎么样!”段韶华提气吼道,扯的嘴角又是一痛。 想怎么样,裴靖到底还是没有明确,但是目光却似火焰定在了段韶华身上。虽然他此时面相狼狈,但对着他回想起昨夜那具未经沾染的身子,那抵死不屈的模样,顿觉口干舌燥起来。 段韶华正紧张着厉害,腰上瞬然一紧。惊惧中只觉被一股拉力拖去,下巴被抬起,被人这般审视起来。 窗外柳絮杏花飞舞,偶会落了数片进屋。随着泄进的日光空气中似乎朦胧飞出一层细纱,起蒸如梦,眼前阵阵如雾。 段韶华堕云雾中,心中莫明泛起了恐慌。 还没有看到他何时动作,唇舌却被堵上。 蓦然瞪大双眼,是与同昨日不同的温柔气息,舌头在他口中旋转舔/弄,似要挑起他的情/欲一般。 虽然还未有过心仪之人,但从来也不曾想过会与一个男子。他这一举实在是火上浇油,段韶华在害怕中依然闭牙用力一咬。 裴靖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做,适时的一把推开他。这次脸上不再是愤怒,而是一丝新奇,得意。 “好得很,我府里还没一个人像你这样胆大妄为的,当真是野。” 段韶华闷哼了一声,打掉他多余的纠缠,厌恶的偏过头。 他最后一次沉着气,“请王爷开恩,放草民回家。” 这一句不知怎么又惹怒了他,裴靖横眉冷眼,抓着段韶华的头发逼他与自己对视,眼里全是贪狼般的侵占欲。 发间的生痛逼的段韶华不得不仰起头,才刚感觉到了那股寒意又硬生生的挨了两记耳光。同样的半点不留情,甚至比刚才还要用力。 头昏眼花中,裴靖一松手他就摔到了地上,嘴角往外渗着血,俱数滴到了冰冷的大理石上。雪白光滑上落了数滴殷红,刺的人眼发痛。 段韶华捂着喉咳嗽,实在是难受之极。 昏昏沉沉中,视线平落之处出现了一双金线卷云靴,嘲笑一般站在他面前。 段韶华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头顶的声音是那样的冷酷傲然,他不会觉得那是希望。 “急什么,难道你想以这副模样回去。” 第11章 晦涩不清的话,晴天似乎就这样被吞没了,这屋子里一丝阳光也无,由裴靖吐出的寒意侵袭了全部。 泪痕湿在脸颊,段韶华却不知道到底该恨谁了。 从昨天开始他没有一刻不在懊悔,是该恨自己当日的举动,还是靖王爷的肆意侮辱,如今却全都不明白了。 他知道权势二字,他也曾经艳羡向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要亲自体会权势的可怕。 段韶华哆嗦着努力想站起身来,奈何眼中的晕眩却越来越严重。两颊火辣辣的烧着,疼痛清晰入骨。 靖王爷似乎又说了什么,段韶华无暇去听。 屋中只余停顿寂静,继而响起几声叩门声。 从刚才起就有人在叩门,但或许是被二人引发的动静吓到,安静了好一会后才又重新试探。 裴靖这会也冷静下来了,听得那敲门声料想该是有人请了韩大夫过来,脸上的阴沉收了两许,转身拉开了门。 一名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同行的还有刚才那两名丫鬟。只看大门打开,见得裴靖后立刻请安,但脸上的表情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王爷的脾气阴情不定是真,但鲜少闻得那样大的动静,几人心中都有些忐忑。 不过没有时间给他们细想,裴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丢下一句,“去把他收拾成人样。” 韩大夫有些诧异,还还是接忙应下,立朝屋内走了几步,目光所及却是滴滴猩红。 艰难的吞了吞唾沫,王爷他到底为了何事大动肝火。这么想着,一切的动作也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在来的路上已有丫鬟说过,只看那半趴在地挣扎不能的男人,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段公子。 韩大夫想把他扶起来,却遭段韶华侧身。蜻蜓点水的一触,已觉手下颤抖的温度。 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得罪了王爷,但可以肯定此刻他必定伤的不轻。 “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韩大夫回头朝着两名丫鬟说道,总是医者之心占了上风。 段韶华不想沦落到如此虚弱的地步,但胀痛的脸颊和无力的双腿都在叫嚣着无能无力,只好闭着眼任他人扶起。 简单的几步却走的如此困难,即使背着丝被,段韶华的心情依是半点都放松不下来。 他只能紧紧闭眼,当毛巾覆在额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要多久才能复原?” 韩大夫略怔,觑眼看去,只看他双颊红肿,口鼻内皆渗猩红,手腕上还有两道狰狞的伤口。光这些已够慎人,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看不到的伤口。 还是检查一下,动手解了段韶华的衣襟,他又是颤抖,紧闭的眸子突然睁开。虽无言语,却万分骇人。 韩大夫也被那眼神瞧了个冷颤,顿时联想到来时那两名丫鬟暧昧不清的神色,心里突然明朗起来,难不成他是…… 收回了手,有些尴尬。 “脸肿的这样厉害总要等上几天。”韩大夫出口掩饰,“等我帮你上些药就好。” 段韶华异常挫败的闭上眼,如果一定要顶着这张脸回去,他应该找个什么理由才好。 见他面色凝重,韩大夫还以为他是在为身上的这些伤担心,身为医者的慈悲心又起,竟是软言宽慰了几句。 段韶华略侧脸看他,那张脸虽伤痛的不忍直视,语调却变得温和,“劳烦大夫费心。” 这句话虽是又轻又细,但就站在几步之隔的裴靖却是听了个真切。 一名丫鬟正端着沾了红腥的热水去替换,不小心瞧到靖王爷的神色,猛的就打了个哆嗦。 韩大夫最后还是检查了段韶华的身体,同时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从前府中也有送进过人来,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但像今天这样触目惊心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一身的青紫瘀痕实在让人触目,韩大夫一个一个小心上药,轻了重了那个人都在颤抖。明明痛的厉害却是半点不出声,偏着头牙咬的死紧,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冰冷的恍惚隔壁了人世。 在不忍中帮他上好了药,韩大夫一拭额上的汗珠,收拾好药箱退了出去。 裴靖已等了许久,见着韩大夫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句恶声将他打发了出去。 一个接一个走出房间,终于又只剩下沉默死寂。 裴靖迈着步子走到床边,淡淡道:“倒是还没事。”说着俯着身子到他耳边,“你这样一副好皮囊,若是没了当真可惜。” 段韶华又气又急,但是这次却选择了沉默,假装没有听到他的恶意侮辱。 接着不管裴靖再说什么段韶华也不肯再言语一句,只默默的盯着一个角落愣愣思神。 裴靖寻了个没趣,看着段韶华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味的淡然安静,目光朝上也不知在看着什么,一脸静默。 顿生了一股无名之火,是因为他无视自己还是没趣的像个死人,却不明白了。 裴靖站起身绕了一圈走到桌边,拎了茶壶想倒杯水喝,却不想空空如也,气的又是一把摔碎。 落地碎声,声烦,心更烦。 立于官场,生于高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早已看的透彻清楚。倒是这段韶华,在自己最心烦的时候出现,又大胆的出口指责。当时他本可以捻个罪名处置了他,现在想想,却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放过了他。 初见他就是一个呆头鹅,因为那点可笑的认知站出来与自己理论,半点都不懂该怎么隐藏心思,活生生一个涉世未深的呆子。 到底,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谁不爱以貌取人,便是那两分动容他成功将段韶华骗来府中施暴。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终是成功占有,想到昨日宣泄,小腹间又是一阵灼热。 裴靖偷偷的重新打量起段韶华,那张脸秀气如春,美好如静湖,可说是貌比潘郎。这副好皮囊比起以往送入他府中的男男女女来可说是毫不逊色,因为少了特意施加的媚色讨好而更显真实,宁死不从的那种野性尤其让他蠢蠢欲动。 与*捆绑的吸引力牵引住他,裴靖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觉得摧毁一个人的骨气是这般有趣,他就借着这一点趣味将人压在身下折磨间或用言语侮辱。只是看他现在淡然若水平躺着发愣的样子,趣味虽是没了,但另一种更明烈的感觉全都归处到小腹上,明列的叫嚣的感觉就是再上他一次。 虽是一夜,但足够有回想的空间。 单单是冲着这点,他也不能就这么放了段韶华。 本就稍下了决心,他双手负在背后朝着段韶华走去,唇角勾着算计,眼中闪着贪念,明知他会同样的不从,但又是根本不怕他拒绝。 此时段韶华已躺了一会,上过药的伤处也得到了休整,只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在这张充满了恐怖记忆的床上再躺下去,活动了手脚就已坐起。 静默中他又看到裴靖,强忍着害怕,依是那一句,“不知王爷何时才能放草民回家?” 裴靖所有的思虑就这样被打断了,他怒极反笑,“怎么你一向都这么急噪吗,本王都说了会送你回去。” 即便是靖王爷亲口所说,段韶华还是觉得不安。 “现下你就呆在府中,养好伤再说。” 第12章 段韶华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这就是他的松口,一句养伤不知于藏了多少阴谋。 略一沉气,段韶华大着胆子开口道:“王爷不如直说吧!” 他问了也好,裴靖本也不打算隐瞒。 勾在唇边的笑诡异了非常,伸了手去一勾段韶华的下巴,“本王就是舍不得你这副曼妙的身子。” 要说无耻霸道不讲理,谁又能比得上靖王爷。 偏偏这位靖王爷鼻直口方,眉目朗朗,代表了权势的地位只让人尊敬,若非亲眼所见,怎会相信这般龌龊。 禁不住冷笑一声,又抿了抿唇角盖住嘲讽的弧度,“多谢王爷的抬爱,但是草民只想早些回家。” 裴靖听下笑了,“你不至愚钝如此,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对于裴靖来说,他所说的话,下的令。对他人从来就没有答应一说,只有服从,听话。 有那称不上相处的经历在先,段韶华已知了他的恶劣。的确,堂堂靖王爷已发了话,他无从拒绝,更无余地说不。 但若答应了,他清楚明白的了解,以后养伤的机还会更多。 耻辱的根深种,段韶华抬了头,眼里的愤恨隐藏的很好。像极了不经意的玩笑,“如果草民不答应呢,草民死不相从呢?” 清淡的语气说了那样激烈的词,裴靖刹那间的停顿,定着神凝视他的脸,想看清楚些什么。 很快,他又冷嘲道:“死不相从,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死法,可是要那农户一家为你陪葬。” 猛不丁听他提及宝丫头一家,段韶华心头大震,脑中轰然一响,身体上下顿时被罩上了一股彻骨的寒冷。他怎么忘了,这位靖王爷早将他的一切都掌握了周全。 到底他是忽视了这些,段韶华昏昏沉沉,想到自己幼年的投靠无能,想到宝丫头一家数年来的悉心照料。若是因为自己而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头痛如斯,叫人拿住软肋的痛动弹不得。 裴靖盯着他的脸,看他眉头皱结,苍白尽显,满是得意。 段韶华陷在恩情苦结中,已知前方迷路,后方悬渊。 人固有一死,他若这般了结毫无意义。世风日下,不会有一位清官横空出世为他一个毫不起眼的琴师来治靖王爷一罪。最后只是一具白骨入土,还要生生牵连宝丫头一家。 他再度捏起手指,尖锐的疼痛唤醒陷入绝望而无法自救的心情,颤着唇慢慢道:“王爷,草民是有欠你什么吗?” 裴靖嗤笑了一声,逼视他,话间是不可置否的肯定,“你既遇到了本王,那就合该如此。” 没有余地,没有转机,段韶心底已是冰凉,“是,草民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既如此说,已经是认命了。 裴靖还是从他残余的目光中看出一丝不甘,但他既已答应,那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满意的泄了一丝笑出来,轻佻的抚过他的脖颈,“你倒是知乖了。” 这次段韶华没有躲,任那冰凉的那蛇一样的手指触碰,低头许久不语。 他的安静很是让裴靖满意,又凑近了些将放肆的捏住他的腰,“听话些,跟在本王身边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段韶华脑中只余空白,裴靖的话则是一句也不想再听下去。 不能反抗,任裴靖说完,抚弄他的手还在,段韶华想了想,主动的一把遏住他的手迎向自己。 这一举动无疑让裴靖吃惊,旋即笑道:“倒肯让本王疼爱你了。” 段韶华只淡淡“唔”了一声,终于正视起他,眼中波光流转,竟似有含情之意。 裴靖一时也魔障了,忍不住拿手碰了碰他的睫毛。 段韶华这次还是接受了,却是缓缓道:“只请王爷开恩,放草民回家养伤。” 裴靖才刚生出的笑意一敛,“你到底还是没死心。” 他拒绝的这样干脆,不免让段韶华心中大紧,但他很快定了定神,再次道:“王爷在担心什么,怕草民会反悔。错了,草民没有答应的权利,也自然没有的反悔的余地。” 裴靖依是质疑的看着他,似信又似不信。 段韶华毫无畏惧的迎向他的目光,轻笑,“王爷口中的农户是在我最危难之时唯一伸出援手之人。救命之恩难报,养育之恩又大于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家亲自交代此事,不管今后他们会如何看我怨我,总不枉他们养育我一场。” 裴靖闻言静默了片刻,若要依他所想根本管不得段韶华所说是多么的合情合理,一切只要他满意就好。但意外的,他却有些享受段韶华此刻平静的模样,更期待等将来一点点磨掉他的野性。 带着征服的乐趣,裴靖终于答应了下来。 亲眼看着裴靖点头,段韶华心下有一刻放松,又恐他是在玩什么花样,但想到之后要做的打点随即又不安起来。 既得了首肯,段韶华当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但偏偏又不能表现的太急切,为了一证自己是彻底想通男宠之事还主动扶上了裴靖的手臂,颤颤悠悠的走下床去。 只是裴靖看着他明显肿了一圈的脸,不知他回去要怎么找借口,暗觉好笑。 段韶华跌跌撞撞的走出屋子,经这一番折腾已过午时,看那头顶金阳,又想昨之事,恍惚的竟似做梦一般。 偏偏身边那个人的存在是如此明显,用语言,行动狠狠提醒这现实。 重新坐上了那辆来时马车,他放下布帘遮住裴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求一刻安宁。 车轮一路转轴,段韶华忍着马车颠簸所带来的钝痛,一直到离的远了他才敢掀开车帘看一看外边。 明媚金光入眼,芳草如茵,春花满蹊,曲径木深,那一片片柳叶都似是剪刀所裁出的最完美的尺寸。春来美景,却不想今日才看的最透彻。 只愿上天保佑,助他度过这次劫难。 正想的出神,马车猛然一震,段韶华反应未及,身后之处正接上了那痛楚。 经受了一夜摧残之处哪受得了如此震动,段韶华一手撑着座下痛的脸色苍白,却不知这条路还有多长。 正打量着想换个姿势,手指却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好奇中顺势一摸,硬邦邦的膈人。 指尖描绘出了那物件的轮廓,虽是大概,但像极了他的熟悉。 段韶华眉间一挑,连身下的疼痛都忘了,忙拿了那包东西来看。 沉甸甸的一包,以黑布包着,慢慢打开的途中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果不然,银光璀璨,沉沉的堆在他面前。不必细数,扫目一看也有百两之数。 这一下,周身大痛。这些银两就似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段韶华身上,痛的他不得不弯下腰去。 这算什么,可真是好的很,他竟真成了卖身的娼妓了。 捧着银子的手抖的厉害,天大的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段韶华瞪着那包银子的双眼几要冒出火来,他颤了颤,举了那包银子就要扔。 车轮突停,帘外小厮生硬道:“段公子,到地方了。” 一切动作都被打断,这一下却把段韶华震醒了。裴靖是什么人,他能放心的让自己回家必然也是存了防备。说不定就有人在暗处盯着,说不定这个小厮就是暗眼,说不定……这包银两就是他留下的试探。 段韶华呆怔着,他苦笑不得,手心紧握着那个布包,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被这银子打的生疼。 第13章 迎着那尺树寸泓,凉风一度,段韶华以自己所为维持的最好的状态迎向那座小屋,咬牙忍了钝痛,手上还拎了那包份量足够的银子。 此刻他多希望凭多冒出一贼人抢了这份银子就跑,但始终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身后小厮的目光还灼灼的留着,如此,他什么都做不得。 熟悉的房屋越来越近,心思到此处才终于欢呼雀跃起来。段韶华看着那扇未闭和的屋门,二老可还在忙着? 想到昨日之辱,又靠家之近,这般委屈的竟似要落下泪来。 强迫间咽下苦楚,段韶华加快了脚步。看那木门大敞,他正要跨步进门,一句脆声却直直钻入他耳中。 那声是要寻他,明显了无数担忧。一丝惊喜蔓头,驱散了多少阴霾,宝丫头竟是已经醒了。 看来那人参确实管用,但她现在身体如何,还有没有不适? 高兴间又担心着,段韶华提了气,正要如常喊那宝丫头的巧名,却不晓眼前一黑,一个人影突的撞到他怀里,以那脆声大喊道:“段哥哥,看,我就说段哥哥回来了。” 宝丫头说完就朝着屋里道:“爹娘,你们快看,大哥回来了。”边说着,手上还紧紧环抱着段韶华的腰不肯松手。 她抱的那样紧,小小的手臂姑且有力。段韶华笑着一抚只到他胸口的宝丫头的头发,心中满是温情。 但一想到他错过了宝丫头的苏醒,又是一阵懊悔。 急促的脚步声朝了他迎来,一抬头就看二老跌跌撞撞的欢喜。 听他们口中唤着自己的名字,段韶华颤抖则看着二老,恩情乃大,他怎么能让裴靖对他们下手。 一刹那的冲动之情涨盈,段韶华哆嗦着有些站不稳,而他现在这副脸颊红胀的模样自然逃不过三人的眼睛,吓的齐齐惊呼。 要说这段韶华在他们心里可是再有礼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与谁发生过口角。可现在无端消失一夜不说,还带了这伤处回来,怎不让人心惊胆战。 段韶华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被几人推进了屋中,伴随一阵嘘寒问暖,都在担心他这一夜去了何处。 一时也答不上来,但遍及满身的温暖实在令他宽慰非常。 面对询问,他尽量轻描淡写着昨夜其实是有一位老主顾家中举办酒宴,正邀了他前去弹曲,不想等结束之后已经三更天了,再回去也不方便,他也就只能在客人房住下了。至于脸上这伤,正是席间跟一名喝醉的客人起了争执,想来跟醉猫又能讲什么道理,这才受了伤。 一番解释下来倒还叫人信服,无非是挨了些二老责怨,想他怎么能跟一个酒醉之人讲理,否则也不至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段韶华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埋怨,心中却是温暖,身上的伤处都似乎不再那么疼痛。但随后又懊恼着那件事要怎样对他们开口,虽然房子已被抵押,但毕竟在此生活了十数年,若要他们抛下这里的一切随他离开……如厮想着,表情又再度凝重起来。 日子过的飞快,段韶华回来了已有五日,这五日中他连雪宇楼也不去了,一味只专心修养,或是关切宝丫头的病情,或是托人寻找新的住所。这一切让他人来看着实奇怪,但要让靖王府的人来说却才是正常。 只是没人有知道段韶华平静的表面下隐藏了怎样的焦虑,他拿捏住老大夫对宝丫头所说的话大作文章,好不容易才以宝丫头的长年健康为由说服一家迁居别处。这几日他都在暗暗准备着,但无数担心仍在,最怕的就是被那靖王府的人看出端倪。否则,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更者,想到那靖王爷的无耻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天知道到那时他又会做出什么更龌龊的事来。 无数次的下了决心,必须要带着宝丫头和二老安全离开,不留一丝痕迹让人怀疑。 这厢段韶华在努力策划着逃亡,那厢裴靖依是悠闲自在。 如身体会着一场由他主导的游戏,裴靖每日听着手下汇报上来的消息,不动声色,心里却越觉有趣起来。 连他亲自挑选的人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那才是真正的有问题。 虽然只有一夜,但他已参出段韶华心带傲气,可谓是一身清华不折权贵。虽是迂腐了些,但野的有味。突然的示弱,突然的想通,又突然的不顾后路,还当真让裴靖生了两分疑心来。 风暴来临,夜宁静,裴靖不由笑出声来,他倒看看他段韶华在玩什么把戏。 他正犹自打着算盘,冷不防就有一人连滚带爬的翻进了书房,立破了这平静的表面。 “谁。”裴靖一怒,阴着脸朝地上一看,却是惊骇的没了人色的严总管。 看他那副模样,裴靖只觉得怒也消了,好笑道:“你这是唱什么大戏?” “王爷,王爷。”严总管一边破锣似的哭喊一边磕头道:“王爷一定要救救小人,就看在奴才伺候您这么些年的份上,千万别让奴才死无葬身之地。奴才自幼家贫,能伺候王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奴才舍不得王爷……” 他又哭又喊的听的裴靖心烦,猛喝了道:“哭什么!” 这一招着实有用,严总管几乎立刻就停止了他的哭声,跪着爬到了裴靖面前,哀道:“王爷发发恩,快去劝劝尘主子吧,否则奴才真的是活不过明天了。” 严总管夸大其词是常有的事,不过牵扯到穆青尘就成了例外。裴靖果然起身,快速往外走去。 “他又闹什么?”裴靖走动间面色不虞的问道,隐有风雷之变。 “这。”严总管似有难言,但终究道:“这小人也不清楚,只是听尘主子房里的人说是在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一把扇子,这就惹的尘主子大发雷霆,险些没让人把他打死。小人不过劝了几句要尘主子小心身子,结果也被打成这样。”话尾处,大有委屈之意。 裴靖听完心里头也是大大的不爽,什么破扇子竟这么重要,肯定又是那人的东西。 他心乱如麻,穆青尘也太大胆了,他宠着他,护着他,但也不代表他可以大胆妄为到如此。这是他靖王府,在这府中唯有他一人能定人生死,惩施作断,任何人都不能越了他的权利。 穿过一条回廊,再走过一条青砖小地,便到了穆青尘所住的西内院了。 夜风袭人,丝丝凉意酝在了耳边。裴靖停下脚步,抬头一看那悬在屋檐上的两盏灯笼。 此时已入了夜,月已上梢头。如丝缎般流畅优美的月光从院中合欢树的叶片间倾泻下来,枝影斜疏,夜来幽光,一股脑的都印在了裴靖身上。 凝望着内院烛光,裴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数日未来了。 西内院不过是他王府中的小小一角,但好在地势不错,正符了穆青尘对住处的所有要求。地方要僻静,采光要好,院落要大,草木要多。重点是要靠着书房,不能有莺莺燕燕,不能有管弦丝竹。不沾俗物,只有一片净土。 此时夜色已晚,看不清这院中奇花异草。但裴靖清楚的记得当初他是花了多大的心力为他弄来这一切。只不过到底也未能换得穆青尘一笑。 一想又是往事不堪回首,他怎会不知道穆青尘真正心属何人。但是他堂堂靖王爷从未有过放手的经验,也没有扭不回的人心。 讥嘲了露了一个笑容,裴靖大步走去,二话不说以脚代手一把开了那大门。 屋中烛光摇曳,很是亮堂,细闻有淡淡茉莉清香。 裴靖还未发话,屋中的一袭珠帘掀开,一个玉面公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第14章 要说这穆青尘,他本来也是个出身不俗的官家公子。父亲穆远山本是朝廷命官,母亲是大家闺秀。不过早年穆远山只顾着在官场上打拼忽略了家中娇妻,直到在朝中站稳了脚步也已不年轻了,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膝下还未有一子,懊悔的同时也终于把心思渐渐放在了家中。 直到穆远山五十知天命之年,急的头发半白的时候原配才终于有了动静。这本就是喜事一件,十月瓜熟蒂落生下个小公子后更是喜上加喜。穆远山也算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唯一的心肝儿子更是疼到了骨子里,吃穿用无一不是最好最佳,更请来京中名师负责教导,一心要把他的爱子培养成人中龙,再出一个朝廷大官。 一切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穆青尘长大后更是成了京城皆知的名流少爷,与那无暇公子的名气是不相上下。凡是见过他的人都称他是人如其名,清淡自然,高洁脱俗,实在是一世外之人。 不过意外来临的是那么快,穆青尘过了十八年衣食无忧的日子,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却不知朝中之事向来都是瞬息万变。今天穆远山还是当朝天子的宠臣,明天却成了阶下囚。 起源于有人告发了穆远山利用职务之便贪污纳贿,中饱私囊。多少银子,几时贪得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告了个彻底。而当朝天子最恨的就是此等贪官污吏,有了证据在手还不抄家严办。 于是乎,圣旨一下,不过一夜的功夫穆家就成了朝廷重犯。家产全部被抄,家奴充公,穆远山连同原配被发配去了边疆。穆青尘虽是逃过了发配的命运,但却被判作了官奴,永世不得翻身。从天堂到地狱,向来一步之距而已。 想他穆青尘一直是锦衣玉食,被人伺候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种苦楚,不到几天就受不住了。不过他好算是运气,最后连同着其他几名官奴被买入了靖王府,因缘巧合之下得见靖王爷,凭着他鹤立鸡群的长相自此也是翻了身,从此成了王爷的入幕之宾。 算起来他在靖王府呆了已有两年有余,初时也是颇得裴靖欢心。但穆青尘从小就是在娇宠下长大,如今在王府又得了恩待,少爷脾气是一触即发,更是一日比一日骄矜霸道。种种刁钻严苛直把伺候他的丫鬟小厮给折磨了个焦头烂额,面无人色。 虽然穆青尘成日里动不动就闹脾气的不讨人喜,不过奈何裴靖宠他,府里的人也只能听之任之,由着他呼来喝去。 不过这一年来穆青尘是越发的娇纵,越来越不像话。就连对着裴靖也是目使颐令,不假辞色,冷眼相对也是常有的事。这般的本末颠倒,终于让裴靖有些厌烦了。 纵使如此,却又有一种情绪在驱动着他,每每想到他穆青尘明明身在王府心里却还系着别人就万分的烦躁。想他裴靖可是皇家贵胄,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得到他的恩宠。而他也是难得宠上一个人,却不想那人竟对他虚以委蛇,当真可恶。 他应该将这不尽不实的穆青尘赶出府去,但真动手了到底却有两分不舍。一来穆青尘的确是个拔尖的玉面粉郎,如谪如仙,多少断袖者垂涎而不可得,岂能就此放手。二来他也隐有怨怼,无暇公子不过只是故弄玄虚,总有一日他会亲手将这个男人踢出穆青尘的想念。 现下,他看着那层珠帘被掀开,清淡出尘的身影靠近,心里又是一抹满足。 看他的翩然清逸,饶是他心有所属,这样完美的人就在他的府中,只属于他。 但是想到他刚才做的事,面色又沉了下来。 毕竟是难得宠上一个人,他可以容许他恃宠而骄,但越了过一些禁忌就是不行。 裴靖颇有意味的睨了穆青尘一眼,长腿一迈走到了紫檀木椅子边坐下,而穆青尘依然站着,好半响才施施然鞠了个躬,“有劳王爷惦念,漏夜前来,看来是还没有忘了青尘。” 话里似有怨怼之意,裴靖听完只笑,“怎么,你这是在责怪本王?” “青尘不敢。”穆青尘直着腰,面上依是冷冷的,“王爷是皇家天人,谁又能左右得了王爷。想见谁,想宠幸谁,那都是王爷自己的事。” 他这般的不客气,裴靖依是不为所动,反而道:“为着什么扇子,都跟严总管动起了手!” 提到那把罪魁祸首的折扇,穆青尘原本冷冷淡淡的脸忽然蒙上了一层薄红,表情迅速变幻着,最后恶声恶气道:“王爷这是来问罪来了?” 在穆青尘心里严总管不过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无知小人,打骂什么的不过都是轻的,况且从前又不是没有过,即使王爷上门他也毫不畏惧。 况且他也不信一向娇宠他的靖王爷会拿他怎么样,不料这次他理直气壮之后却听得裴靖一改常态的冷道:“好一个问罪,你猜的不错,本王就是为此而来。” 意料之外的答案,又是这样冰冷的态度,穆青尘实实在在的愣在了原地。 “严总管是下人没错,但他也是本王身边的人。他人毁了你的折扇,你管教房里的下人是你的事,可别忘了知道自己的分寸。” 穆青尘神色微震,又听裴靖道:“一把扇子也值得你大发雷霆,到底是怎样的珍贵!” 他的明知故问让穆青尘白了脸,慢慢的也有些软下味来,“王爷何故这般威严,难道真要将青尘治罪,王爷当真舍得。” 裴靖笑着起了身,走上前抬手抚上穆青尘的脸,调笑道:“你这样细皮嫩肉,本王怎么舍得。”说罢朝屋外喊了一声严总管,两扇门很快就被推开。 ============================================ ============================================ ============================================ ============================================ ============================================= 请看下面 第15章 春意正浓,屋外边垂柳飘然,碧绿长丝垂地,有些柳枝正抽了新芽,正是一副春意盎然。 忽而听得湖边小屋似有动静,不一会只见一名粉衣少女从屋中跑来,裙摆随着轻风翩然,衬的她就似一只迎风飞舞的粉蝶,娇倩可爱。 “大哥。”一声高过一声,宝丫头飞快的迎上那袭青衣,靠的近了干脆一把扑入他怀中,亲昵的喊道:“段哥哥。” “恩。”彼时山明水净,阳光晴好,处处尽是新嫩美妆。段韶华阴霾了几天的坏心情好似在此刻一扫而空,他一触宝丫头头顶的柔软发丝,淡淡的应了几声。 “大哥去哪里了,一上午都没见到你?” 段韶华拉着宝丫头的手往前走去,忽略了她的问题关切道:“今天可有乖乖喝药?” 听到喝药二字,似乎嘴巴里又充盈了那股苦味。尽管如此宝丫头还是苦着脸点了点头,“喝过了,那药可真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段韶华被她一脸的苦态逗笑了,蹲下身刮了刮宝丫头的鼻梁道:“等我们搬到新的地方给你调养身体,说不定到时候就不用喝药了。” 宝丫头惊喜的瞪大眼睛,“真的吗,以后都不用喝药了?” “要等以后,现在的药还是要喝。” 看宝丫头似乎有些失望,段韶华忍住笑意,同时又暗暗担心起来。 这一上午他就是去找车马,连日来所有的准备都要在今日实现,也因他实在没有时间再等了。 当初苦求新任房主的十日之期已到,最多就在今晚他们是一定要走。况且再拖下去,更不知靖王府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想来却是可笑,他并非朝廷钦犯,也无罪案在身。如今却要携同家眷连夜逃亡,就如那不见光的老鼠一般,当真心寒。 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那靖王府。 拳头握的咯咯响,心中的恨意始终没有褪去。 “大哥。”宝丫头惊叫,往后挣道:“大哥,手,好痛。” 段韶华方知失态,忙撤了手劲。执了宝丫头的手一看,果然已经红了一圈。 愧疚中忙拉了那只手轻揉,只怪自己失控。 “别动。”他温柔的哄道:“大哥帮你揉揉就好,马上就不痛了。” 他们二人靠的这样的近,段韶华温热的气息全都融汇在了宝丫头的手上。那只手似被人抹了满刷子的蜜一样,一直甜到心里。 宝丫头不知何时已红了脸,身体却自觉的又向段韶华靠近了些。 懵懂无知的年龄,正不知情爱何滋味,只能凭着感觉驱使。 二人现在的姿态不可不说是暧昧,也只有当事人察觉不出。 看着那红肿的手慢慢恢复了颜色,段韶华思虑间又不忘嘱咐了一句,“宝儿可记住了,今天晚上要做什么?” “知道。”宝丫头懂事的点头道:“带好自己的行李,不能乱跑,到了马车上才能说话。” 听她一本正经的说完,段韶华也颇感安慰。如今,对他来说只求一家平安。 二人回了屋中就开始收拾东西,不管是谁,对这个家总有万分不舍。尽管如此,依然是不得不走。 男子汉大丈夫,如今却只能一逃了之。段韶华更不耻自己的行为,可惜他无权无势,到底竟只有逃的越远越好。 一整天,大半的时间段韶华都在担心和焦虑中度过,不时又注意着屋外的动静,不管有没有靖王府的人在总是定不下心来。对于那个人,他实在是怕了。 在他的千思万盼中,黑夜终于无声笼罩了过来,黑云片片,罩住了月色光华。 屋中的烛光都汇聚在了一处,四处萦绕着紧张和等待。宝丫头靠坐在凳子上打着瞌睡,脑袋一偏一斜,最后一股脑扎在了段韶华身上。 “宝儿。”段韶华一惊,撑了她的脑袋,虽不忍还是轻轻摇醒她,“现在别睡。” 宝丫头也是困的不行,揉了揉眼,耸拉着脑袋,“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接我们?” 她一问,二老也忍不住都向段韶华看了过去。虽然对一定要在三更半夜离开表示不解,但现下已经丑时了,安排的马车还没到,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约好的马车逾时已久,不只是他们,段韶华也是心急如焚。但他表面上依然不敢表露分毫,如果连他都乱了阵脚,他人又该如何? 又等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没有马蹄声,屋外依然毫无动静。 段韶华终是坐不住了,他腾的站起身来把包袱都放在了一旁,含了两分歉意道:“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爹娘你们先等一会,我这去找他。” 二老都体谅的点了点头,并嘱咐了几句小心。 点了个灯笼漏夜而出,一路朝着已经无人的暗黑街道走去。段韶华心中焦急,走起路来也全然失了常态。记得之前早就说清楚了要车马子时来接应,他连订金也付了,怎么却迟迟见不到人。 夜已深,月朦胧,,碎星无望。灯笼中的光点在快速移动,静凉如水,段韶华穿梭四周,紧张的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寻得了那个马夫住所,举灯一看却是大门紧闭。抬手敲门,四周静谧,回声悠长竟有些令人胆颤。 段韶华连敲了数下,可是门里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无边的沉寂啃噬在心,徒留一片焦虑。 捏着纸灯笼的手也在暗暗发抖,段韶华所有的耐心都已失去,他直觉不好,心里更似被什么堵住一般。此刻当真是顾不得什么车马了,转身便走。 段韶华心慌的厉害,一路连走带跑,手里的纸灯笼险些就被风吹着烧起。惧怕之心又起,只能默默祈祷家中千万不要发生何事。 来时似乎没多少路,怎地现在却似看不到头一般。 呼吸越加急促,心跳的也似乎乱了节奏,眼看自己的小屋就在眼前,段韶华惊喜的加快了脚步,但接着又猛然顿住。 背后因奔跑而发出的热汗密密的贴住了衣裳,而额头的冷汗又已发出,似冰冷的钢针穿刺在身。 段韶华发着抖,凝视前方的火光通明。那一把把高举的火把血红的噬人,穿透心神。 脚下似生了根,很努力在走动,结果却不尽人意。 他多想掉头离开,但他承受不起那代价。 丢了纸灯笼,举起手在胳膊上狠捏了一下,暂聚精神。 罢了,该来的总要来。段韶华泛出一丝苦笑,他为今夜筹备许久,努力不去想不去在意,但潜意识中最害怕的就是这一刻。 逼迫不去在意,太实在不想面对这一刻,灵魂似乎脱离了身体而去,静静的悬在上头麻木的看着自己向着那堆火把靠近。 一队家丁模样的人安静的站在小屋前,个个神情肃穆,就如那靖王爷一样都在等待着谁。 其中一人见着段韶华立刻就迎了上去,圆滑的脸上堆满着笑,“段公子可终于回来了,王爷正等着您呢!” 这人正是严总管,他的皮笑肉不笑看的段韶华浑身发凉,紧了紧拳,看向那扇木门,幽深的好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段公子,别让王爷等着。” 严总管再次出言提醒,段韶华更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认了命,踏进屋中,暖黄的灯光浸淫满室,却是满满的让人作呕的味道。 只见一人端正的坐在桌边,俊朗风姿甚为扎眼。一身藏青色的锦衣华服,双眉如钩,目含深邃,端正明俊的脸上含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段韶华看着他,身姿不可不说是伟岸,眉目不可不说是英气。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几欲让段韶华恨的呕出血来。 第16章 段韶华呆站在门边不语,裴靖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自顾捻着茶杯道:“茶叶淡而无味,还有一股子霉味,你以前一直就喝这种茶吗?” 这话是明摆着说给段韶华听的,却不知已让规矩着站在一旁的宝丫头他们都白了脸。 “大哥。”宝丫头实在有些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靖王爷,现下见着段韶华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跑大他身边紧偎着,满怀希望问道:“大哥,马车是不是已经来了?” 裴靖放下了手中做工粗糙的杯盏,似乎正朝这边看来。 段韶华眉心一动,骇的忙把宝丫头拉到了身后,头一次厉声道:“宝儿,不许胡说。”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宝丫头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有些委屈:“大哥。” 看宝丫头颇受打击的模样,段韶华也知自己冲动了,忍不住安抚道:“宝儿乖,这位是王爷,别乱说话。” “是怕她说出真话吗!”裴靖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挺拔魁梧的身子似苍劲青松,在紧绷的空气间又添上了一抹压迫,一瞬带来窒息的痛。 相隔几日再看到他,那夜所受的侮辱又一次浮现在眼前。段韶华再次告诉自己他们一家人都在,现在得罪了王爷实在不会有好结果。 耐着痛把怒气咽下,段韶华强迫间规矩的作了个揖,“不知靖王爷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虽然只有过那次的相处,但裴靖似是觉得那宁死不屈,倔强挣扎的人才是真正的段韶华。如今看着他对自己如此斯文有礼,却是有些不习惯了。 环下四周,因为有他人在的缘故? 裴靖意外的温颜一笑,亲自走到段韶华前头,“还在赌气,这都行上礼了。本王亲自来接你,怎么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他言辞闪烁,态度又显亲昵,实在不像一个王爷应有的姿态,很是让人起疑。 而宝丫头从来都是心直口快,一把抓住段韶华的衣摆急道:“王爷为什么要来接你,大哥要去哪里?” 何止是她,段韶华千防万防也没想到靖王爷会如此说来,倒是一时无言。 反是裴靖,听了宝丫头的问竟笑了一声,随即的话不可不说是友好,两眼看向宝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冷不防的被人问到,可看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样子果然没有刚才那么可怕,宝丫头有些褪了怯意,慢慢道:“我叫宝儿。” “宝儿。”裴靖似乎是想更近一步,但随即被段韶华截住。 裴靖仰头站着,他与段韶华靠的越近,目光也越加玩味。 段韶华被他看的混身发毛,被上次的恐怖回忆充斥,看来今天是绝对逃不了了。 那两道目光就似巨石,压的段韶华浑身颤栗。 裴靖显然是注意到了,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笑意,故意质问道:“怎么连宝儿还不知道,难道你还将事情始末告诉他们!” 一番话说的他人更是糊涂,二老也是满肚子的疑问,但奈何在王爷面前不敢开口,只能疑问的看着段韶华。 段韶华的眉头早已蹙了起来,他无法面对任何一人的眼光,就连宝丫头拉着他的衣摆的手都重似千斤。时至今日,已再无回转余地。 王爷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恨这数日的小心翼翼都成了泡影。 他实在不甘,却被这情势逼的无处可去。忽的抬起眼,两圆乌瞳带冷带狠,异常愤怒的瞪向了裴靖。 裴靖本也冷笑着,忽被这目光一望,脸色瞬时沉了下来。与之不相衬的却是心底某处隐隐的生出的*,只想再一次将他摔上床去。 段韶华虽已知现下情势,但奈何着就是迟迟不肯开口,面冷如霜,冷落一室。 到底是裴靖不想再厮等,不耐烦道:“那就让本王来帮你说。” 段韶华脸上大显异色,慌忙中就要阻止,却不想竟被裴靖一把遏住手腕,耳边一沾湿润,“怎么,不想本王亲自开口,那你就自己来说。” 说完就着手上力气将他往前一拽,段韶华猛冲了前去,脚下不稳险些跪了在地。 宝丫头在他身后尖叫,段韶华惊中瑟瑟发抖。看向了二老,嘴唇动了几动,他要怎么开口。 “爹,娘,一切都是孩子的错。”段韶华的肩膀垂了下来,咬牙道:“那株救命的人参乃是王爷所赠,我虽然曾经亲自登门致谢,不过为报救命之恩,我答应王爷从今往后会当牛做马伺候王爷。只是,只是我后悔了,所以……”脑中努力回转着,编着足以遮蔽那侮辱的真相。 这番话是何等的不尽不实,不过裴靖并不意外。耳边听着那结结巴巴,只笑。 好不容易等段韶华说完,知道“真相”的二老也终于松了口气。实在是他们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何况是王爷亲自上门。起初还以为是段韶华是得罪的王爷,但眼下听来并无性命之忧,那也稍稍释然了。 可是一想到不诚于王爷,还企图逃跑,那也不也是大罪吗。 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刹时又紧崩起来。 段韶华呆呆站着,门外的凉风一点一点浸冷了脖颈,再不愿还是看向了裴靖,“王爷英明,早撒了法网。” 唇齿间皆是凉意,冷凝的眼满盛了几欲将他凌迟的凶狠。 裴靖好似被这双眼定住,蓦然间心中大怒,冷嘲道:“说的好,你的确是要当牛做马好好伺候。每天沐浴更衣就在床上等着本王,这就是你今后要做的事了。”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二老就是再无知也不会不明白这话中之意,但是世风日下,怎么他们家会摊上这种事。 二老颤嗦着,只当自己是猜错了,不死心的追问道:“王爷,敢问王爷,此话是什么意思?” “还当真是一无所知。”裴靖笑意更盛,看着段韶华的目光凌厉似箭,“本王可是连他的卖身银都给了,难道你们没收到!” 一语提醒了他们那包足份足量的银子,段韶华有些绝望的闭了眼,咬着牙猛跪了下来,“恕孩儿不孝,就如王爷所说,我,我是去当王爷的男宠。” “男宠”这二次何其沉重,压的二老险些喘不过气来,直往后退了一步,惊异的瞪大眼,手指着段韶华一个劲的颤,话都憋在了喉咙里。 段韶华有些哽咽,曾经说死不相从,可是现在还是妥协了。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为了宝丫头,所以才……都是我们造的孽,不怪你,不怪你……” “你什么时候好过南风,不可能,你是段老爷的儿子,你怎么会!” 二老一人一句支支吾吾,心里酸涩无比。怎么能相信段韶华会如此的自轻自贱,若是为了宝丫头,他们实在愧对黄泉之下的段老爷。 双膝有些发麻,段韶华面色铁青,抬了头正对上靖王爷的脸。 心中霎时一个咯噔,他始终没忘记裴靖那天说过的话,否则也不用携全家逃跑。 一横心,对着二老郑重的磕了三下响头,“爹娘,你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段家的事,相反你们才是段家最大的恩人。一切都是我自轻自贱,甘愿去做那下作勾当。今日一走,从此爹娘就当没有段韶华这个人,将宝丫头好好养大即可。” 几要晕过去,不敢相信他这话竟然在断绝。 已不能再留恋,段韶华站起了身,尽量平复道:“有劳王爷亲自上门,这就走吧。” 说罢看也不看就转了身,在背后的所有情绪爆发之前早早离开。 裴靖也有些呆了,看着他似带决绝的背影竟有些诧异,就这样告别,这样离开,无泪无怨,还放了狠话! 他能猜出段韶华的用意,只是不知他竟当真狠得下心。 等进了王府,不知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这般想的,裴靖的目光又变得玩味起来。 第17章 夜深露重,火把上的明艳照的四周皆染上了红色,偶有夜风吹过,听那火焰声飒瑟摇曳,似乎烧进了心口。 抬头去看却是失望,月不明,星无光。所能见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看不清轮廓的黑色,低沉凝黑,似要压过来一般,唯剩压抑。 不处就有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段韶华浑身一凛,明明已下了决心,此刻怎却还是迈不开步子。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本王请你不成。”裴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冷淡如初,听的人心肺一窒。 段韶华还算镇定,只看前头那严总管已笑脸相迎,甚至亲自掀了轿帘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腔怒火全化作了妥协,段韶华还是有些不舍的往后看了一眼,却不料正看到宝丫头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这一下再不敢耽搁,快速几步就跨上了马车,强迫间不去在意宝丫头的喊声。 他刚坐好,很快就觉马车震动了一下,段韶华知道那是王爷,忧躁之心越重。 裴靖甚是大方的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段韶华抿唇不语的模样轻笑。 静默中的等待异常难熬,段韶华终于开了口,“王爷为何还不走?” “舍得说话了。”裴靖好整以暇的看向他,“等到你主动开口还真不容易。” 段韶华脸色微沉,紧握的拳中全是挣扎,“王爷。” 但下一刻他就说不出话来,裴靖正揪着他的前襟,目光凶狠的看着他。 害怕的时间只上一瞬,随即又是淡然了。 他撇过眼去不想看他,下巴上骤然就是一痛。 “谁给你的胆子。”裴靖毫不怜惜的掐着手下的细嫩,怒火一触即燃,“竟然还敢逃跑,当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段韶华难受的干笑了一声,被迫的对视在这逼仄的空间中又添压迫,他避无可避,慢慢道:“胆子,那自然是王爷给的。” 裴靖一怔,随即又化作了狠戾。 下颌处痛的厉害,段韶华下意识的掐住了裴靖的手较劲,“若非王爷步步相逼,我又怎会知道自己还能做出这么多事来。” 裴靖被他的话一堵,气的冷笑了几声,“你策划的再周全又如何,到底还不是落在本王的手里。”说着手上暗暗施力,“本王知道你能忍,我就看你能忍到何时。” 话中分明意有所指,段韶华惊惧中还未琢磨清楚,身体却被猛然翻转,一头撞在了车身上。 眼前骤然就是一花,段韶华想挣扎,后脑接着就被裴靖一把按住,又是一阵晕眩。 “段大哥,哥哥!”宝丫头的高喊在车外响起,清晰的传进段韶华的耳中。 她似乎是想翻上马车来,但却被人拦住。呼喊声渐渐的也有些变了调,甚至带上了哭腔。 “宝儿!”段韶华惊的一头冷汗,宝丫头向来没规没矩惯了,她这样乱闯,靖王爷的人会不会为难她! 宝丫头若是有任何不测! 段韶华几乎忘了现在的境况,急道:“王爷,宝丫头才几岁,求你放了她,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背后却没什么动静,反是宝丫头哭的越来越厉害。 接着,布帛的撕裂声挑动了神经,段韶华回不了头,但身下已然一凉。 越明白越心慌,“王爷!” 只听裴靖在他身后笑道:“还要本王提醒你吗,你是谁的男宠,还是说你要自己脱。” 段韶华的苦顿时凝在了脸上,“王爷就这么等不及吗!” 听出他话里的嘲意,裴靖手下也不客气,反嘲道:“今天本王就再破例一次,以后到了府里一切就得照着男宠的规矩来。” 是什么规矩段韶华不懂,但可以肯定一定是好不到哪去。 身后已有异物侵入,宝丫头还在哭喊挣扎,隐隐参杂着严总管不耐的制止。 “啪”的一声,臀上受了一记,段韶华只觉羞耻无比,又担心宝丫头的安全。满愁纠缠,身体更是紧绷的厉害。 裴靖想了想干脆松了口,对外喊道:“严总管,那就让她过来。” 这道令好比催命符,段韶华几欲晕过去,虽忧于宝丫头,但更怕她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 裴靖紧贴着他,自然感受到了段韶华的颤抖,犹自提高了声音,“宝儿既想见她的段大哥,那便让她上前来看看清楚。” 话一顿,马车外静了半响。接着果然听得有脚步声靠近,段韶华的脸霎时骇的雪白,身子抖的如风中残叶,“王爷……你怎能……” 裴靖隐隐的听出了哀求之意,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力道。唇一张似要说些什么,却不想劈面迎来的却是段韶华的疯狂。 肩膀上一紧,尖锐的疼痛传来,在裴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膀已被段韶华狠狠咬住,人也险些被他冲的往后倒去。 段韶华将牙合的紧紧的,如果非要让宝丫头看到这不耻,他宁愿去惹怒靖王爷,赐他一死也好。 裴靖哪能想到他会来这招,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当下怒从心起,膝盖一顶正中段韶华的小腹,只听他闷哼一声,唇间也松开了些许。 气的反手一个耳光甩去,段韶华身子一斜就摔在了车板上。 裴靖丝毫不解气,扯了段韶华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来,二人眼里俱是对对方森冷的恨意。 眉心突突直跳,裴靖当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天下间多少人盼着他来恩宠,一个个的猛贴上来,也只有他当自己是洪水猛兽,动辄动手动口。 “你还在做什么清高姿态,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 段韶华只拼着一口气道:“我是普通草民,比不得王爷这样的恶霸权贵。” “说的好!”裴靖阴阳怪调的笑了两声,叫人心里发毛。 他松了段韶华的头发,猛的朝外喊道:“还呆着作什么,回府。” 严总管正被宝丫头纠缠的头疼,突然间听了这句可算得了解放,也对小厮颐指气使道:“王爷都发话了,还不快着。” 就听得王爷那暴怒的嗓音,小厮下足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慢慢靠近。刚触到缰绳就听得马车内一阵异响,惊吓未完,马车却又剧烈晃动起来。 小厮吞了吞口水,极力控了手上颤抖的力道,一抽了马鞭,任马车稳稳而行。 队伍就如来时那般又返了回去,举着火把开路的那一队家丁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小厮一路战战兢兢,不时被马车里的动静扰神。 深夜路径,虫鸣声,脚步声交织一片。此时早该游戏周公,蒸云梦泽,为何他却要在这里受辱。 段韶华这会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只手自背后被那靖王爷狠狠拽着,身后又被不断顶弄,那恐怖的力道几要将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难以忍受的疼痛遍及全身,但却阻不了那物的抽撤。 尚且自由的一只手不停抓抠着车板,他多想不顾尊严爬出去也好,到底却是什么都做不到。 脸颊边是火辣辣的疼,左手至整个胳膊都被拧的麻木,似乎是脱臼了。目及一切皆是沉黑,无法呼救,无法脱身,唯有承受那无法言喻的绝望。 第18章 小厮一路上已是放慢了速度,惟恐打扰了马车里的二位爷。但再慢这一路总有到头的时候,明亮的火光已经照清了前路,那点金匾额印在眼中。 好歹停了马车,没了车轮轱辘声,静了心来一听马车那边尽是隐忍呜咽,听得小厮心下一慌。 他默默下马退到了一边,以求救的眼神看了一眼严总管,却不料对方只丢给他一个白眼。 无法,那只能大着胆子以准备承受王爷的怒气提醒道:“王爷,已经到了王府门口了。” 半响却也没动静,小厮只能站着继续等待。 静立着,夜风一袭袭的裹面而来,而听车里的挣扎声又响了起来,小厮顿时觉得那风吹的是更冷了。 一干人就这么在王府门前傻站着,干等着。看那马车摇摇晃晃,都不知是何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那动静终于由小变无,众人也忙收了心提了神,等王爷进府。 只看一只手已掀了轿帘,严总管瞧准时机立迎了上去,殷勤的候在了一旁。 等靖王爷终于走出来了,这一看,却是险些把双眼给瞪了出去。 他们这位爷可是再精贵不过,这一看却是衣衫凌乱,面带怒色。衣袍破了个大洞,衣摆皱成一团,连发冠都被扯了下来,实在是太不成体统。 靖王爷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转身就从马车里拽了那段公子下来。只看那段韶华比起王爷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全身上下也就拿了件衣服胡乱包着,半截腿还露在外面,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出刚才马车上发生了什么。 借着火把可以看清段韶华的颤抖,只看之前那白玉淬成的一个人,现下却是面容憔悴,精神萎靡,脚一沾地就直接倒了下去。 严总管傻了眼,他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扶段公子一把,而看王爷却是潇洒的将人往肩上一抗,径自大踏步的回府去了。 愣了一下,很快也赶紧着跟了上去。 虽已直深更半夜,但王爷此时回府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多少丫鬟都聚到了前院恭候,满面满心都是紧张之色。 眼见着一人大步走来,步步生风带火。丫鬟们呆愣了,王爷出府时还好好的,怎地现在成了这副模样。而当注意到他肩上所抗之人,又是一阵猜测。 裴靖也恼着,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尴尬。可叹他一个王爷,到头来竟把面子都砸在了这个琴师身上。 这会肩上的人就犹一条死鱼一般任他抗着,早没了挣扎,看来是无力了。 府中早已为段韶华准备好了一处房间,想到此裴靖还是有些得意,任他段韶华再不情不愿,到底还是要落在他手中。 打开的房间中已有一名丫鬟等候,见着裴靖如此模样倒还镇定,毕竟上次她可是亲眼所见了更惊心的一幕。 裴靖终于放下了肩上之人,只是经了马车上那一战再无寻欢之趣,看着床上已昏迷不醒之人,暗道不知何滋味。 只匆匆交代了丫鬟照料,紧接就是离去。 丫鬟接了令,磕头看了王爷离开。好半响才小心步至床边,只看了一眼就已轻叹,这段公子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的这般凄惨。 段韶华是听不到她的感叹,迷蒙中只觉终于抵上了一处柔和。一直紧绷的精神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全身疼痛在骨却始终动弹不得,竟在朦胧中睡了过去。 这一夜着实苦短,梦里依然是不见天日的黑暗,四周鸦飞雀乱,不见云霞,不见光。迷迷瞪瞪,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寻得出口看到的却是靖王爷暴戾的脸孔。这是何等的惊慌,段韶华心中大骇,终于从梦中挣了过来。 一睁眼,却是完全陌生的四周。 薄纱细幔,红木房梁,描红绘金的装饰。段韶华一瞬都清醒了,也想起昨夜的一切。 挣了身起来,牵扯到了伤痛也不知,只想这里一定就是靖王府了。 逃跑,离开这样的念头接踵而至,但片刻又回过神来,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也已不需他人提醒了。 窗外明媚透入,好风春景,他人无心去赏,但也阻不了那j□j正爽。 只听门上被人叩了两下,段韶华顿时紧张起来,接着就见一人推门而处,却是一妙龄女子。 段韶华隐隐的觉得这女子似有几分面熟,待走的近了才看出原来她是那日奉着靖王爷之命来为他洗漱的丫鬟之一。知晓她对自己并无恶意,段韶华也稍稍放松。 他试了动了动,发现身上已然干爽,低了头一看衣服也被换过,顿时也没有那么尴尬了。 段韶华想起身下床,那丫鬟见了忙迎了上来,有些怯懦道:“公子先别乱动,毕竟。”话到此还是有些羞涩,“毕竟公子身上有伤,就由奴婢伺候公子洗漱。” 说着就放下水盆,动作熟练的试水温,拧净脸巾,又用双手托着送到段韶华面前。 段韶华看她这般谨慎,自然也是推脱不得,在她的服侍下净过眼脸,均不再多话。 期间段韶华忍不住打量她,虽是一名丫鬟但生的也是清秀。脸若银盘,眼似水杏,低低浅浅的垂着头,足让人一观。 她一意的安静,反是段韶华在她离开之际问道:“请问姑娘该如何称呼?” 乍然听了“姑娘”二字,却叫那丫鬟好一会怔忡,解了味来才低着头极小声道:“公子这话是折煞我了,贱名东儿,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段韶华见她胆怯,横目看去掩在衣襟间的脸竟还染了红,这是极羞涩的。 暗自生了笑意,猜着东儿许是刚进王府不久,对着生人还说不惯话。 这般也就松了话,并无其他吩咐,还是让她先去忙别的主子的琐事。 不料话音刚落,反是东儿面带惊色的抬了头来,一番话也说的结结巴巴,最后索性跪了下来,竟已在哀求,“可是东儿有什么做的不好,公子不满意了,所以,所以要我去伺候别的主子。” 段韶华也被她的话一惊,顾不得满身的疼痛下了床去,伸了手去扶她,左臂上竟是一阵火烧般的灼痛。 太明白这是谁的杰作,段韶华十分嫌恶的皱了皱眉,还是扶了东儿起来,安慰道:“你先别哭,我何时说过要赶你,不过怕你误了正主的事,到时候反遭责骂。” 东儿听此话已是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神情古怪的一抬眼,如实道:“公子还不知,王爷已经命我来伺候公子。东儿的正主自然也只有公子一个。” 这一句却是唤醒了段韶华某些知觉,他微微寒颤起来,“那么说,这间屋子就是我今天的住所了。” 东儿点了点头。 段韶华苦笑不得,他这个男宠之名终于落了个实在。 东儿见他神态疲惫,虚弱之色似是重返,当下也是一惊,忙道:“公子定是饿了,我这就去将公子的早膳端来。” 不说也罢,这一提醒段韶华才觉肚子里果然空的厉害,点点头,由她去了。 东儿得了话走了,站累了段韶华才寻了张椅子坐下。草草打量了下四周,只道不愧是王府,便是区区一间也精致适人。 恍惚间又想这府里有几个男宠,都是这待遇? 他昨日将话说的绝情,二老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新的住所?宝丫头呢,昨夜在马车上,她,她可有察觉到了什么? 段韶华实不愿再去想昨夜的强迫,可他如今已身在王府,以后那种事怎少得了。 正思将着,眉头也越皱越紧,偏听了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只当是东儿,段韶华并未在意,只是当声音戛然而止,却停在了他身边不动。 猛觉了不对,抬起头直骇了一跳。 此人可不正是靖王爷,只看他头戴一顶风翅紫金冠,缁衣朝服披身,两肩的五爪金龙尤其刺目。金龙昂首,龙身作一团,威风凛凛的盘踞在身,代表了不可撼动的权势与地位。 这是亲王才可用的规矩,所谓的地位又一次亲眼所见。 第19章 一袭暖风入室,绛红衣裙被掀了一角。东儿擦着乌门而过,刚踏了一步入屋,瞧见那缁衣朝服猛然又顿了脚步。 “王爷。”她惊异,手上还端着漆盘,不稳中险些跪了下去。 略含诡异的气氛就这样被冬儿打断,裴靖有些不满的向后看去,正瞧见冬儿手上捧着的早膳。一碗碧粳粥,一碗豆浆,脆腌黄瓜,素什锦,还配着鹅掌,倒是有荤有素,引人食指大动。 裴靖并不叫她起来,盯着那份膳食看了一会,看样子是在想什么,又似乎没想。 他刚下了朝回来,平日里这个时候一般该在书房处理公务。只是今日的心思却恍然改变,等意识到了脚下已朝了此地而来。 他过了一会才道:“起来。” 东儿松了口气,站起身将那些膳食一一摆在了桌上。看了看裴靖又小心道:“王爷是要在这里用膳吗?” 她不过是尽着丫鬟的职责多问了一句,却不晓段韶华和裴靖都在同一时间变了脸。 段韶华想来必是不愿的,对于裴靖这个人他是巴不得能少见一面是一面,何况是同桌吃饭这听起来就无比和睦的事。 与之不同,裴靖的确是有些说不出的抗拒,但又不可否认的隐隐中藏了些期待。他是堂堂靖王爷,朝堂里还是市井中多少人就等着有这个荣幸请到他同桌共食,但每每也不过是有求于他,实在乏味无趣。但若与这段韶华!裴靖几乎可以想象他又是如何的苦着一张脸勉强,又或是冷着声倔强……这般想着,内心暗笑。 猜测中他看向了段韶华,无需深究,那张脸刻板着拒绝,深沉中无声勾勒出距离。就差没亲自开口让他滚,他不是是敢。 裴靖的眼神又变的玩味起来,笑了点了点头,“好,本王今日就在此用膳。” 果不然,他话音刚落,只看段韶华立刻阴了半张脸。 笑意更盛,空气中开始结了冰渣。 偏偏东儿还不知,反因王爷要在此用膳而多了分骄傲,轻快道:“王爷请稍等,奴婢这就去加一副碗筷。” “不用了。”裴靖似乎是嫌段韶华还不够烦心似的,有意笑道:“本王与他用同一副就好。” 这下可不只是段韶华,连东儿的脸也蒙上了一层异色。 她虽才来府上不久,但也从未听谁说过王爷和谁有亲密到这种地步。何况那两次……思虑间她看向了段韶华,竟是一脸的难色。 脑中思绪万千,不过毕竟是主子们的事,东儿想归想,到底还是鞠了个身退了下去。 终于安静了下来,二人静坐着,半响也始终无人开口。 一室的光都沉淀了下来,凝积了一地沉静似水。 裴靖有些不适应这种死沉,他略一撇眼,半边脸都被笼罩在金光下的段韶华安静的出奇,被温柔的阳光静托着,沉默的好似没有喜怒哀乐。白皙的皮肤印衬在阳光下越发的要透明一般,似乎他一闭眼就要消失无形。 他微微一愣,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动正碰到了瓷勺。 听得那声脆响,段韶华却似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敏捷躲开,站了三五步远注视着裴靖,眼里尽是戒备。 裴靖伸出的那只手就停在了空中,尴尬的静悬着。 忿忿的收了手,心里那点温情顿时又消失无踪。他看着不远处如惊弓之鸟的段韶华,恶声道:“过来。” 这一声穿透耳膜,震碎了金光中的美好,彻底打破安静的表像。 段韶华动了几动,却还是迈不开步子。他知道现在身在王府,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他更知道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余地能够拒绝王爷。但潜意识的,他就是想抗拒这个人的一切。 看他磨磨蹭蹭,根本就是有意。裴靖也恼了,猝然喝道:“你还不过来。” 段韶华吓了一跳,对这个人的恐惧又深刻的迎了上来,咬了咬牙,小心的走了几步。 存了的心思一拖再拖,裴靖不耐的嗤了一声,长臂一伸直接抓了段韶华的手强行一拉。 突如其来,段韶华浑身一颤,等回了神才发现自己竟跟裴靖靠的极近,他阴鸷的脸就在眼前。 不安的动了动,不料腰上却被扣的更紧。 腰上还有他昨夜施下的掐痕,经裴靖这一动残留的痛意又被唤醒。段韶华稍显痛色,终究不敢再动弹。 他就这样不言不语的缩在裴靖怀中,意外的安静反让人有些不适。 待得心情慢慢平复,段韶华才回了勇气,抬首一看靠的越近的裴靖,冷声道:“王爷要这样用早膳吗?” 裴靖拉了他的手,又嫌不足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捏,直到段韶华吃痛的皱起眉方松了手。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反就这样安静的任他动作。 裴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故意道:“谁说这样就不能用膳了。”说罢执了段韶华的手移到碧粳粥的勺子上,“你来喂本王就好了。” 段韶华挑眉,不出意外的朝他瞪了过去。 俊郎的面容因为这一瞪而增了几分生气,面上透了点薄红,与唇上的红色相交印,秾艳的似要渗到心里一般。 裴靖抬手一点,指尖正碰在了段韶华的唇边。 段韶华一怔,下意识的就偏过了头,很快又被裴靖强硬着按了回去。 “吃饭。”他似有不悦,可唇上分明挂着笑。 段韶华看了看那碗粥,碰了碰勺子,又看了看裴靖,始终做不来这种事。 裴靖本来还饶有兴致的等了一会,但渐渐的也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是要本王喂你!” 面无表情,语气冷肃,周边的气氛瞬时凝窒起来。 那难以忘记的可怖回忆又被翻了出来,段韶华咬了咬牙,顺势勺了一勺子粥递到裴靖嘴边。 王府的厨子哪怕是一碗粥也要熬的精致可口,只是裴靖日日吃着也厌了,今次却有些不同。 看着段韶华强忍着不情不愿之下还要顺从,那入口的米粥似乎也变得有滋有味。强迫他,注视他的不甘,这些都成了最好的调味品。 段韶华机械着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手腕又是一紧,“够了。” 心中骤然一喜,他这是吃够了。 但让他失望的声音又响起,“一意的让本王喝粥,你没看到其他的!” 一口气又憋在喉咙里,告诉自己再忍一次。 先配了小菜,不料裴靖又挑三拣四。奉了豆浆,又嫌上了味道,活像他才是做事不用心的厨子。 段韶华的手微微颤着,若可以他真想把手上这碗豆浆泼到这位有意找茬的靖王爷脸上。但他潜意识中的素养不允许他这么做,更者他更清楚若然一时冲动的下场。得罪靖王爷会得到的惩罚,他已经身体力行了好几次。 段韶华叹了一口气,一手放下了豆浆,好心建议道:“王爷似乎对这些都不满意,干脆让厨子重做吧,一直到能合王爷的口味为止。” 他说着话,脸上霎然带了抹浅笑。冷冷的,透出内里的嘲讽。 那是被藐视的味道,裴靖勾唇一哂,快速的擒了他的下颌,“你真是不知死活。” 段韶华人还是靠在他怀里,一眼就看到了裴靖满是煞气的脸。 他这样阴情不定,时喜时怒,动辄压迫。不过这仅仅片刻,段韶华已经是受不了了。 如果他现在再次挣扎,硬拼,靖王爷又会在他身上加注多少伤口。 他想自保,但胸口满满的塞着由这个人引起的暴戾。在遇到他之前,他本以为可以清清白白的过完一生,却不料被卷入了王府这个大圈,还要担着男宠的名头,更不知此生能否再取得宝丫头和二老的谅解。 本该顺理成章的一切,却都被此人给撕裂了。 捏在袖间的手指形成了可怖的弧度,指尖泛着白,阳光也驱不散那冷度,反似阴森白骨。 “王爷。”他不知道是如何开了口,恨意都凝在了喉中,“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王爷,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他实在不懂,“你是王爷,除了后宫之外这天下间的男女都可由王爷任选。我自觉普普通通,要说如珠如玉,绝色美貌的人王爷定然见过不少,何必要揪着我折磨,还是说你习惯这样强迫他人!” 盛怒超了理智,等段韶华回过神来双手已抓住了裴靖的前襟,再一点点就要掐住他的喉咙。 段韶华的确是想,就如他好几次对自己那样,狠狠也让他体会那痛苦。 他激动的语不成调的说完,面上的侬色又艳,一双秀眉紧拧,浓密的睫毛一颤一合,似收尾蝶翼,勾勒出他的激愤和怨怼。 裴靖鬼使神差的觉得小腹处灼热,随即满意的笑了笑,瞬间撤了力,“本王记得你问过类似的问题!” 那是同样愤怒的指责,只是这次裴靖同样残忍道:“我说过,你遇到本王,命该如此。” “这不是我的命。”段韶华低喝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所有的憎恨都在那未完的话里。 恶劣的,蛮横的,裴靖抚上他的脸,顺过那细腻,“你这样好的一副皮囊,又生了这副让本王满意的样子。你说,本王怎么可能会放手!” 他看着段韶华,可那眼神是睥睨的,居高临下的,容不得他人的半点反抗。 段韶华看清楚,颓然松了手。 他苦笑,这一刻他都想嘲笑自己。靖王爷就是那戏文里恶霸,恶霸做恶事,自然是寻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他应该男子汉的再挑衅靖王爷一次吗,再对他拳脚相交。不,受苦的只会是自己。 这一刻,他没了骨气,他确实是怕了。 凌厉的目光定格在了在了段韶华的颓败上,裴靖缓缓抽身站起,冷漠道:“本王还当你已经想清楚了,看来还是一样的死脑筋。” 段韶华颤了一下,他又想做什么。 “我还怜惜你有伤容你休息几天,不过罢了,今天自会有人教你。” 教他,教他什么,是他曾说过的男宠的规矩。 听见裴靖离开的脚步声了,只是段韶华不敢去看他的背影。他整个人仿如坠入深渊,他好不容易爬到了崖顶却又有一层浓雾遮挡。努力没有用,挣扎没有用,不过是让那些碎石扎破了手心,划破了皮肤,然后又摔至粉身碎骨。 第20章 有人千呼万盼,有人左等右等,有人更想置之不理。但最后的一点余光还是隐落在了雕花木格边,夜色渐浓,黑意熏染,蜡烛一只只点亮,灯笼盏盏照明。 角声寒,夜阑珊。刚入夜段韶华房中就来了两名丫鬟,不消说,谁都知道是为了何事。 段韶华想叹气,蓦然又失了力,正应了那一句,该来的总是要来。 冬儿也陪在了身边,二人无言跟着那两位丫鬟走出了屋子,却不知要去何处。 绕了几个回廊,走了几回曲折,段韶华也无心去留意晚风晚景。手中成拳,目中皆是防备。 半响,前头的两名丫鬟终于停下,回身对段韶华盈盈道:“公子先请沐浴更衣。” 段韶华此时昂了首,红墙绿漆,方知此处原是浴房。 恍惚记得靖王爷似是说过他嫌脏,段韶华抿了唇,无力反抗什么。 举步而入,进了浴房霎时一股云雾扑面而来,暖了皮面。 一丝一丝的热气从浴池里漂出,不久就在面上蒙了一层水珠,氤氲了视线。 段韶华正努力看清眼前的浴池,那两名丫鬟已迎了上来,并开始动手解他身上的衣服。 大户人家都是这样要人伺候的,段韶华年少时也曾亲享。本不存间碍,只是此刻却生了两分不适。出言屏退了几人,只想自己动手洗净。 这次两名丫鬟倒没有多费口舌,连同冬儿也走了出去。 四周无人,只有雾气缭绕,段韶华真正松了口气,去了里衣下池洗浴。 方形的池子大而宽,水盈满线,置身其中热水正到了胸口。 水温正好,段韶华舒服的叹了一声,微微向后仰去。 浴池四周皆用整块的大理石板铺砌而成,雾气腾在上空,细一环顾,宁静致远,宛如水墨诗韵。 拘一捧水湿身,低头看去胸口那青青紫紫仍在。掐痕牙印,狰狞的遍布。 一道道极其刺目,明明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想再看。指尖重重垂下,划破了水面惊起一池涟漪。 “公子要彻底洗干净才好。” “谁!”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段韶华一跳,慌忙起了身往后看去。 不知来人何时出现,又来了多久。 踏破那层层水气,只见一男子chi足而来,身形高大,体格健壮,近了看面容粗犷,穿的还是家丁服饰。 段韶华定了定神,“你!” “公子!”段韶华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截住,十分有礼道:“我叫小四子,尊了王爷的话来为公子清洗。” 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了这句话,却已让段韶华无地自容。 靖王爷甚至还派了个家丁过来,这是做什么,怕他逃跑吗! “劳烦了。”段韶华怒视他,“只是我有手有脚,这等小事还不用他人帮忙。” 他拒绝的如此明显,小四子脸上仍是一丝情绪也无。甚至上前了几步,一举跳入水中。 水花四溅,视线中俱蒙了水雾。段韶华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危意,分明着想退后,可身置水池潋滟,脚下不稳立栽了下去。 一口水呛到了喉中,猛烈咳嗽下被人一把拉了上来,可不就是小四子。 段韶华暂时也没时间再说话,正扶着池壁咳的厉害。 小四子静在水中等了一会,接着伸手按住了段韶华的肩膀。 “你干什么?”刹那的触碰让段韶华略感不适,触电似的躲开。 “段公子。”小四子面上依然波澜不惊,“这是王爷的吩咐,也是这府里的规矩。公子已经进了王府,做了相公,难道还要反抗下去!” 不消他说段韶华也懂,有的不过是下意识的抵抗。 他呆了足有数秒,小四子又再次靠了上来,无声的询问着他。 段韶华知道拒绝不了,索性偏过了头。 一池水声静,忽然响了两声,小四子按着段韶华的肩膀将他转过了身去,一只手顺着脊背按到了tun谷间。 浑身一颤,段韶华也从这两贴的肌肤中发现了异样。 相隔着一层,那感觉不甚真实。只觉小四子似乎是带了什么手套,大约是皮质的,皮肤相触间泛起阵阵颤栗。 接着,小四子用戴了皮套的手指按了按ting谷入口,即使做着这样的事他脸上依然是一丝情绪也无,“段公子,以后膳食只能吃府里为公子准备的,其他不该吃的都不能碰,免得弄脏了这地。” 段韶华冷笑了下,男宠的第一道规矩:不能乱吃。 “段公子可听清楚了?”小四子又问。 光听着已经是如此的不济,偏偏还要回答。 段韶华不安的挣了挣,肩肘往后一拐,侧了身将闪。 眼看快离了小四子桎梏,忽而水声激起。段韶华只觉身后一痛,顿时被强压着按在了池壁上。 热气迷晕了脑袋,只听小四子道了声“得罪”,接着手腕一紧,竟是被什么东西给束上了。 “来之前王爷说过公子不好对付,必要时可以绑住公子的双手。不过公子放心,这是上好的软绸所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但这样的姿态不免让段韶华忆起那不愉快的经历,顿时惊惧交加,“你想干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替公子清洗,免得王爷久等。” 小四子再次扔下这句话,又道了一句“请公子尽量放松”,接着一指用力,冷不防伸进谷xue。 惊痛只是一瞬,接着才是无边羞恼。 那根手指就在内里旋转了几周,接着就撤了出来,一话匝地,“公子且先忍着,若是痛的很了就先开口。” 一句话说的段韶华是毛骨悚然,手腕不断挣动,激得水花片片,到底却逃不过。 混着水声哗啦,几下轻击声小小的传进了耳中,却看那小四子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银盘,正捣弄着什么。 一只银盘,上置了数碟香脂油膏,都用珐琅描金盒盛着,在水光中韵出点点璀璨。 朦胧中好似看到小四子从盒中取了一块脂膏,后均匀涂抹于三指,最终所处便是他段韶华。 “你做什么?”疑问凝在空气中,身后被迫接受了那异物。 小四子面不改色的将站满油脂的手指送入内里,先是一根手指旋转涂抹,滋润内外的同时还不时问询问着疼痛与否。只是段韶华满口银牙紧咬,心中俱是屈辱,哪能答得出话来。 手指达了内里深处涂抹清洁,但是由于段韶华无法放松,深入紧绷的身体颇为麻烦,小四子试了许久才又进入两根手指,接着就是三根,直将手指上的油脂涂干抹净才可。 做完这一步,小四子才从银盘中扯来一段棉纸擦拭,将刚才所涂上的油脂细细擦了个干净。 段韶华已快受不住了,但这不过才是开始。 又如法炮制了一遍,再次以油脂清洁, 小四子手上纯熟的动作着,边又开口道:“公子还请放松些,这是用香精调好的猪脂,有滋润肌肤的作用。要以此油脂将公子后ting从里到外清洁三遍,才可达到清香,干净,滑润,才不沾染王爷尊身。” 这一字一字似尖刀,切割着段韶华的尊严。 可小四子的话还在继续,他话间低沉,在这浴池间回荡,就连屈辱的效果也被放大了数层。 “以后ting之术伺候,必要掌握几个关窍。香,暖,紧,油,活。” “以香料香精辅之,要香的不能留下任何异味。以手指触之,必要从里到外油光水滑,暖烫适中。待得王爷进入,j□j要紧围团箍,包得滴水不漏……” “住口,你不用说了!”段韶华羞愤异常,哪有可能等到他说完,那一字一句一座沉山,压的他心肺皆痛。 小四子抬袖擦去一脸的水,再次提醒道:“段公子,你必须学会这些。”他顿了一下道:“公子若连这些都受不住,如何讨得王爷欢心。” “欢心。”段韶华嘲道:“只盼得他嫌恶之极,早些将我赶出府去。” 小四子终是惊了一惊,随后又叹他不知疾苦。踏进了这王府门槛早无退路,谁人不想着练好一身功夫争得一席之地。已经是男宠了,若还不得宠爱,那以后的日子哪只是一个难过说得。 第21章 池中水哗啦作响,水雾缭绕淆乱,只若置身其中,不知人间几何。 而对段韶华来说,在此,聊胜地狱。 他身无寸缕,手腕还被遏住,半趴在浴池边接受着他人折腾,这般屈辱,却无话可言。 这是第三次吧,段韶华迷糊想着。那说能润泽肌肤的油脂一遍遍的充满他的身体,先是从里到外的润透,接着又被全数抹去。 重复的痛苦,也不知道这段酷刑持续了多久,一直到小四子说了句好,并当着他的面脱了那手套,段韶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此时已是手脚虚软,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 小四子怕是看出来了,还颇为好心的扶了段韶华了一把,将他翻过身坐在了池壁上。 四目相对,小四子在那张脸上看到的俱是不悦与愤怒。 “公子。”他低声道:“公子尽可放心,我并非南风之流,不会对公子意图不轨。” 他本不用说这句话的,但他伺候了那么些相公,无一像眼前这个段公子般抗拒仇视。加之府中关于这位公子的讨论也是不少,想到他的敢对王爷动手的拒绝刚烈,不由的就加上了这一句。 段韶华本还只在屈辱中徘徊,猛不防听他说了这一句,顿时又生出阵阵恶寒来。 靖王爷派这样的一个人来,到底是规矩,还是故意。 但很快他就无力去斟酌了,小四子虽脱了手套但依然没有解开他手腕上束缚,反那目光游离,增了心慌。 “还没结束吗?”段韶华努力在水雾朦胧中直视他,“王爷到底要多干净才够!” 小四子只顾鼓弄着银盘中的东西,不作正面回答。 诡异中短暂的安静,只余细小的碰击声。 “公子,还请先忍耐一下。” 又是这句话,段韶华无法不起戒心,他不过刚一动作脚踝就被拉住,才休息了没多久又被翻过了身去。 再次背对着这个人,听着背后断断续续传出的细小声响,段韶华犹如被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淋下,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被灌入了无数寒意。 “你还想做什么?”感觉到小四子的靠近,段韶华又是一僵。 他半回过头,在那层朦胧间看到小四子拿着一只牛皮水囊,晃动的清晰声响起。 这牛皮水囊本就是为男宠清肠所制,水囊中装着的正是盐水,一次清洗彻底,之后再换入香熏汤再次灌入。一共三只水囊,这般也是要重复三次,如此才能将身体内外完全清灌干净,也可以供靖王爷享用了。 小四子再次做出解释,道了一句“得罪”行将动手,一手分开段韶华后/臀,一手将水囊上特制的细长圆口缓缓送进内里。 凉意从身后直达五脏六腑,接着就是温水涌入身体的异样。 已经被润滑好的肠道迎着那热水一股脑的冲击而来,那满满的盐水都灌进了肚中。无法言喻的难受,段韶华直接想吐,肚中被搅的乱七八糟,十指只能紧扣着壁沿以维持自身。 不稳的呼吸,段韶华不住轻颤着,小四子手上仍然不停止,直到将皮囊中盐水全部灌入。 这过程不可不说辛苦,待得皮囊空了,小四子又从银盘中取来一枚玉塞,将之堵住内孔阻断热水外流。 而看段韶华已是手脚虚软,全身打颤,只能倚着池壁,细听竟是连气都喘不匀了。 小四子也终于放心,动手解了段韶华手腕上的软绸。 手腕上的血液终于得以疏通,算是一些小小的安慰。 段韶华不敢动,不想垂首,满肚子的盐水充斥在一处,隐隐的已泛了痛楚。 小四子好似没看到一般,拿起放置在一边的细布和桂花胰子,就着此时的姿势为段韶华清洗起身子来。 滑腻的桂花胰子在脊背上打出泡沫,又以细布从上到下慢慢擦拭,细心的连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段韶华早已无力,更无神去注意背后的擦拭。时间越长,肚中的盐水好似都变成了热油,一点点的沸腾着折磨着他的身体,腹腔中更如千刀万刺,紧紧绞痛成一团。 初时可以一忍再忍,可羞耻的痛占据了半身,额间冷汗凝聚。颤惧中的痛意越加明显。 腹痛不止,段韶华只能撑着池壁不住喘息,“还要多久?” 小四子为他清洗身子的手甚至都没停一下,只道:“到了时候我自会提醒公子,如今且先忍耐。” 段韶华暗恨,但也只能抿起唇不出声,否则更让他人低看。 热水蒸腾,毫不停歇的散发着热量。又过了一会小四子才将他背后的泡沫洗净,这才算发了话,得了救。 扶着已经站立不稳的段韶华走上了池壁,随后拿过一件外袍为他披上,这才道:“公子请去净房将腹中脏物排出。” 乍听了,羞意更盛,整二十年中第一次知道了何谓灌洗。 但腹中的绞痛确为事实,段韶华微垂下眼紧了紧外袍,跟在小四子身后走去了净房。 之后,又是反复。 第二次换以香熏汤灌入,接着又是一场痛苦难耐的等待。 等到三次清灌下来,段韶华的意识已经是有些模糊了。只觉全身上下彻骨冰凉,眼中迷迷糊糊,走起路来也是踉踉跄跄,要他以这种模样乖乖爬到王爷床上,实在是有些勉强。 酷刑一般的灌洗结束,小四子才真正实打实的帮段韶华擦洗起身体来。从脖颈到脚趾,从前到后,细心的几乎要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惟恐有那么一点点异味污了王爷尊身。 段韶华只任他在池中摆动,总是也是无力了。 为此,小四子倒是颇为好心的留了段韶华休息一会,接着又将一直等候在外的两位丫鬟召了进来。 凝了眼神的那一刻,意识虽模糊,颜色却是真,样式更为艳。 段韶华看着丫鬟新送上的衣裳,内心浮动。 丫鬟手上拿着的是一件撒花烟罗衫,桃红色,大宽袖,胸口正一个大开衩,腰上松松垮垮。且不说样式颜色,便是穿上了也不过是一件空心外袍,起不了任何遮挡作用。 而这件外袍所代表的含义,不消明说。 段韶华紧抿着唇看着那件外袍,论丫鬟怎么催促始终是不肯穿上。 简直就是勾栏院的歌妓。 他一再的拒绝,就连东儿也急了,忍不住哀求道:“公子,府里的!”她顿一顿,将话说的婉转些,“府里的其他公子们每次见王爷都要这样穿,这是规矩。” 段韶华何尝不知这就是所谓的规矩,本也想着一闭眼就算了,可到底了还是无法接受。 刚才的屈辱也受了,可当他试着把手伸进那件衣服里,顷刻间鸡皮疙瘩全起,顿时又挣了回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为难的看着他。 两两相难的时刻,小四子却开了口。 “王爷不会介意一件衣服。”他走到几位丫鬟中间一把收了那桃色,“只要伺候的好,其他一切皆是身外物。” 谁都知道伺候是个什么意思,几位丫头脸上甚至泛起了红晕,倒是东儿很快反应了过来,想着今天早上王爷还特意与公子同食,顿时对着这些大丫鬟也上了底气,笑道:“小四子说的对。” 接着又折回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翻得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将将给段韶华披上。 段韶华身长纤瘦,乌发披身在后,月白长衫罩身,更衬的那肌肤似透了明了白皙。唯唇上被热水蒸出的红艳不减,便是这一点化入了侬色,偏也让人无法移神。 东儿围着他看了半天,慢慢的竟觉脸也烫了,心也热了。这样的公子,王爷必是喜欢的吧。 第22章 月华层雾,高挂的银盘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中让人看不清的美更添了诱人之惑。 段韶华已经忘了是如何走出浴池的,两腿打颤中只是好笑,经此清洗还能见人已经奇迹,只是他现在这副嘴脸,若王爷看了还能下得去手? 已经将身体中积存的力气全都拿了出来,只是这一步一步就如踩着尖刀一般。再走几步就到了靖王爷的房间,再过几刻就要以男宠的身份被他带上床……明知如此,脚下却不能停。 干脆垂了头去,一意看着脚下的拼接的严丝合缝的砖路,以直觉一块一块的数过去。 恍惚中好似数到了三十个砖块,耳听前头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漠然停止,段韶华喉中动了动,抬了头一看,眼中只剩屋檐上那两盏明艳的火红大灯笼。 小四子回头深深看了段韶华一眼,还没等段韶华弄清楚那个眼神的意思他已经抽身离开,叩了门,待人通报后进门而入。 时光仿如被定格,段韶华撑着发软的两腿站在门外等候。旁人只看他身形笔直,面带忧色,月光柔和的一层浮着,越看越要透明消失了一般。 只看他不说话的模样,模糊了夜色的月下,那抹身影仿佛是以笔墨勾勒,以画纸相印,叫人移不开眼睛。 小四子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态度恭敬的走到了段韶华身边,高声道:“段公子,王爷请你进去。” 折腾了半天的清洗,现下就等着这一刻了。 段韶华猛喘了一口给自己打气,紧拢着十指随那烛光走去。 不安的朝后看了一眼,只有东儿还站在那等着,见段韶华看她也不由露出一笑,含了几分宁静美好之意。 心下一苦,在他人眼里能为王爷侍寝就是荣幸,他一意拒绝,只怕别人还当他是不知好歹,恃宠生娇。 只看房中烛光艳艳,段韶华缓步而去,刚一进屋就闻了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夹带了多少浮躁的香气。 细看了四周还与那日无恙,似乎连角落里还藏着当日的惧意。 屋中无人,不过段韶华清楚并不是眼前的无人。那位靖王爷说不定就在某处。 “靖王爷。”段韶华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依是无人回应。 望进那层帷幔,段韶华足尖一动,难道要他进去。 已经走到这来了,总要走去那张床。 这次他宁愿自己走进去,免得被拉被抗,落得满身是伤。 平了步,定了神。走上前掀开那帷幔,满以为的平静之下看了那乌木大床,顿时又慌乱起来。 心里本来就扎着刺,这一看更觉疼的紧,手心一松已在自觉中向后退去。 哪容得他乱跑,不过刚退后腰间却是一紧,已被人从后抱了个结实。 “谁?”段韶华忽惊,但很快又收了声。还能是谁! 那个声音还是响了起来,“怎么不进去,本王今夜可都在等你了。” 这话是贴着段韶华的耳边说的,温热的气息都喷进了耳蜗,搅到人心不安。 段韶华哆嗦着唇,他清楚的感觉到裴靖的手钻进了外袍,正四下游走。 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骨头都好似僵在了肉里,对那个人的触碰噤若寒蝉。 裴靖也不知是满意还是反感,只听他在耳边嗤笑了一声,随后揽着段韶华的腰稍一用力就将他抱了起来。 那一刻段韶华紧闭了眼,悬空的感觉让他很不舒适,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裴靖。 心想肯定是要回到床上去,但稍后身体又被放下,只让他站好。 难道王爷准备大发慈悲,段韶华着疑惑着睁开眼,正对了一抹笑。 笑中带着邪佞,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放他一马的样子。 段韶华一手成拳作防备,尽量将惧怕,不悦这两种表情稳在了腹中,不让它们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佯装的再好,在裴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的时候还是破了功。 他禁不住一颤,睁大眼睛看去,却看裴靖大手竟亮出一根麻绳,潇洒一甩就将粗长麻绳甩上房梁。 “你!”段韶华万分不解,语气有些凝滞,“王爷是准备吊死我?” “怎么会!”好笑过后,裴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歪着头在段韶华脸上亲了两下,“本王好不容易将你弄进府来,怎么舍得!” “不过。”他话间猛然一转,“本王的确是要吊一吊你。” 此话略焉不祥,但从靖王爷口中说出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听得这话还能不逃,却不知裴靖早已看清他的心思,一手拦了去路。 “王爷。”段韶华惊异,双手却迅速被抓紧,那凶悍的力道抓疼了他。 双手接着就被抓到了头顶,麻绳一圈圈绕了上来,将他绑了个结实。 粗糙刺人的绳面桎梏着皮肤,小小的刺痛汇聚成圈,一股股的扎进了肉里。 光这样裴靖还嫌不够,又将段韶华那松垮的腰带扯开,露出胸前一大片晶莹。 如此,这才颇为满意的注视起杰作。 段韶华整个人的重量都被吊在了那一双手腕上,双脚稍稍离地,只能辛苦的碰到一点地面。全身上下无一处得以放松,每一块皮肉都紧绷着,欣长美好的身体被紧紧拉扯成一条直线,从上到下一览无余。 安静的可以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烛芯偶尔在滋声中爆裂开来,小小的“噼啪”一响,似乎融进了每一根神经。 无法言喻的耻辱蔓延全身,因为姿势的关系段韶华连挣扎都不能,稍一动弹就是一股刺心的痛。 “没想到王爷的爱好是如此扭曲!”将害怕隐在心底不肯露出,段韶华硬扯着唇嘲道。 裴靖听了也不恼,望着他目光闪烁。突然绽出一抹贪婪,凑上前凝着他的脸笑道:“本王有时候在想,你这张脸到底还可以露出多少恨容来!”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要折磨他,段韶华吃吃一笑,“原来王爷喜欢一个人恨你,是不是这样更能让王爷体会出自己的权威?” 裴靖不答,单手顺到了段韶华胸前,揉搓起他左胸的一颗茱萸来。 段韶华只觉得他的手出奇的冷,触碰下就是一阵寒战,从表面的冷意直达心底,实在是难受的很,不知觉中已轻轻低吟了一声。 裴靖笑的更得意了,一手绕到了段韶华身后,两指一触那丘谷,接着就猛然按了下去。 还是痛,只是这次段韶华将牙咬的死紧,任羞耻洗刷。 “果然润滑的很好。”裴靖的手指在内里旋转起来,轻轻笑着,“小四子可教你规矩了!” 他不提还好,这一说又让段韶华想到那一次次的灌洗,心里更觉得辛苦。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在裴靖眼里竟是有些示弱的意思,心下不由软了一软,“他可是下手重了,不过现下你已进了我靖王府,若不洗干净那就坏了规矩。有一就有二,本王要如何管理手下那一帮人。” 听着这不算解释的解释,段韶华不会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多幸运,唯一的感觉就是口中阵阵发苦,默默的低下了头。 又一次被忽略,只是这次的滋味却不同,裴靖再次摸索起那处,“本应该等这里完全消肿了再来,不过本王想趁着红艳采撷,滋味可会更美些!” 那两次他强迫的厉害,也要的厉害。段韶华身后的红肿未退,不想今日后又要再添伤痛。 感觉那手指越来越肆虐,段韶华两唇轻颤,紧咬的牙也开始不稳。 裴靖的两只手都没嫌着,得了趣的在这具身体上不断留下自己的痕迹。 清韧细腻的身体沾住了他的视线,那透了白的皮肤似又似吸住了他的双手,到底是怎么都舍不得放开了。 知道逃不过,段韶华只能任他抚弄,低垂着头半阖着眼,睫毛抖的厉害。 裴靖则一直微笑的看着他,手指一下下的抚在段韶华的脸上,“害怕就叫一声,本王就停手。” 心头一紧,段韶华猛抬了首看他,“王爷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因愤怒而挣弄,紧缚的手腕摩擦着粗糙的麻绳,几乎立刻就破了皮。 裴靖皱眉,一瞬绕在了段韶华身后,冷彻的声音敲打心脏,“本王怎么说,你就要怎么做!” 说话间已抬了他一条腿,硬物重重挺入。 两股间顿时就是一股刺痛,加之两人的重量都悬在了那双手腕上,痛苦更甚。 裴靖知道那绳子越收越紧,段韶华也会越来越痛,唇角反勾了一抹得意。发了狠,用了力,腰间不断戳刺,次次深入。 段韶华被撞的浑身发颤,身体起伏间手腕也被一次次深扯,表皮俱破,磨了一层稀碎,麻绳上也被染的鲜红。 裴靖的动作越来越凶猛,次次都顶在秘处。段韶华渐渐的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身后和手腕,却已经不知道是哪处更痛了。 捣弄的水声清晰传入耳中,腹间灼热,身后钝痛。段韶华终于受不住,连发了几次哀叫。 模糊中却听到了裴靖的笑声,“说句好听的,本王就对你轻些。” 无外乎是要他掐媚相迎,奉承侍弄,最后就要在他身下婉转承恩。一点点打击,一点点撕裂,最后成为那名副其实的男宠。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段韶华自然也不想再痛下去。只是那所谓好听的话,那哀求之言,一并的到了嘴边又说不下去。最后只是咬着唇,死守着,管那唇上鲜血涟涟。 第23章 月色渐渐清明起来,东儿痴痴的站在房外,好奇之下不时朝着那扇门看去一眼。 不禁猜想,如何侍寝?公子可会得到王爷欢心?可千万被像前两次那样惨了。 而另一厢,隔着那厚重木门,却是东儿做梦都没想到的一幕。 房中已无人声了,只听剧烈喘息,*拍打的响声不绝。 房梁上一根麻绳高挂,随着二人的动作起伏晃动纠结,甚至发出了“嘎吱”作响,肉眼不及的细尘缓缓掉落。 倏然,极力忍耐不得的痛吟声发出,短暂的一声之后又被生生忍住。 段韶华迷迷瞪瞪,意识开始模糊不清,所谓的唇红齿白已经变成了唇红齿更红,喉间全被血腥味弥漫。 两股间俱是灼热的胀痛,随着裴靖一抽一撤,痛苦也一分分加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靖却半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异常粗暴的挺入抽出,动作间不知参杂了多少怒气在内。 痛到了极点,痛苦反而麻木的沉淀了下去。段韶华始终忍着不肯求饶,偶尔受不住低低的吟哦一声,很快又被他吞了下去。并非示弱,而是强撑,听的裴靖一股子的邪火直往上冒,冲撞的也越来越失了格,淡淡的血腥气在鼻间游走。 “你求一声,本王就放你下来。”沉浸在*中的裴靖稍稍抽出神来,被烧的沙哑的喉中不忘再次诱导。 这句话比任何激痛都有用,段韶华冷笑不出,只能再次咬紧了唇,在那已经淋漓的伤口上又加了一道齿痕。 他无声的拒绝带来一股挫败感,裴靖大怒,一只手用力扯住了段韶华的头发逼得他仰头。疯狂的律动中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牙齿好似尖刀一般迫开那脆弱的皮肤,噬之血,啃之肉。 段韶华已经无力去管脖颈上多出的伤口,对身后这个人的憎恨已达到了极点。阵阵激痛中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口气憋在心口无力宣泄,终于晕了过去。 裴靖也快到达顶点,死死按着怀中之人做最后冲刺,最后终于喷发在了他的身体中。 还未享受欢好后的余韵,细一看,人竟是已然晕了。 靠在他身上喘息着,再折腾人也是不动了,裴靖多少觉得有些无聊。 这时才想起抬头一看,入眼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粗砺的麻绳已经将那那细嫩的手腕磨了个细碎,目光所及的一圈内俱沾了红色。顺着手臂往下流,都是占了味觉的血腥味。 连裴靖也忘记到底吊了他多久,只看段韶华手腕之上已隐隐了泛起了乌青,想必连皮肉带血液已经全部麻木了。 轻蔑的笑了一声,到底已经是他府里的人,偏偏还要死守着那点不起眼的尊严,最后还不是落得一身伤。 但是现下细看他眉目,又回想刚才那一通畅快,裴靖心头微颤,竟已有些痴迷之感。 相处也不过数次,但已深知这个人的倔强不堪。明明每一次都给了他台阶保全,偏偏他就是要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守着骨气也守不住身子,到头来痛的还不是他自己。 但每每看到他的硬撑,容忍,凝在脸上的固执。这些不曾亲眼见过的激烈都交织成了一股奇怪的吸引力,只想更肆无忌惮的要他,要他低头,示弱,甚至乎吐出一句讨好的话来。 也许该承认,他就是喜欢看段韶华在他面前挣扎抗拒,看他的固执忍耐,总是好奇那张脸上还能表现出多少恨意。他越是隐忍,自己就越不想放过他,亲手拆碎他的倔强,踩去他的尊严,这些都成了他折磨寻欢的理由。 而今时日长多,论刁钻古怪之法裴靖多的就是,就是一一用在段韶华身上也不嫌多。如此想着,又生了一丝兴奋之意。 烛光依然肆意的亮在屋中,明黄的光线充斥每一个角落。除了淡淡的血腥味游走,一切安静如常。刚才的剧烈就被这一室光辉轻轻带过。 裴靖拢了寝衣大步走向了桌边坐下,端了一盏茶痛快而喝,饶富兴味的看着几步之遥的段韶华。 已然晕过去的他垂着头,被悬吊的身体依然紧紧绷着。虽然那身体上已经是青紫交错,但仍不掩其肌理细腻,骨肉均匀。最令裴靖看好的两条腿更是光洁笔直,丰姿尽展。暗想,总之一天会让那双腿紧扣在自己腰间。 正觊觎着,却听得一声细吟,目不转睛中的身体好似动了动,确有清醒的预兆。 他醒了就好,将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梨花木的桌子上,淡着声道:“可算醒了。” 段韶华宁愿昏迷,意识刚一恢复,第一感觉的就是无边的灼热。 喉间干燥着,段韶华费力睁开眼,才不安的动了动顿时就是一股激痛。 适才忆起昏迷前的疯狂之事,又是一阵气血上涌。勉强定了神才发现自己依然保持这羞耻的姿势,而始作俑者竟还好端端的坐在他面前饮茶。 段韶华怎晓得一睁开眼又要看到他,顿时也只能偏过头,不想却又牵扯了脖颈间的伤口,一动就是疼痛难忍。 轻细的嘶声还是传到了裴靖耳中,那由自己咬出的伤口再次暴露在他眼中。只看深红齿印,血色皮肉正外翻,印在眼中异常可怖。 恍惚间才想原来自己当时下了那么大的力道,只恨不能咬死他了吧。 冷眼瞧他,几个时辰前还白玉似的一个人,现下已经憔悴成了这副模样。 心思一动,裴靖起了身走向他,靠的近了才闻他异常辛苦的呼吸。 这个人的气息是这样的浓重,段韶华知道他站在自己面前,第一反应的是惧怕。本想紧闭了眼去,不料裴靖故技重施,下颌一紧,又被逼了看他。 裴靖轻慢的摩挲着手中的完好,“何苦自讨苦吃,若乖觉些,本王又怎舍得为难你。” 听得这话,浑沌的大脑却开始清晰了,段韶华怒极反笑,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裴靖怎会忽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觉异常刺目,手上不由又加了力。 看他双目微阖,不明情绪下的睫毛轻颤,隐在烛光在的脸昏黄不明。裴靖心内一动,明知不可能还是道:“你便是求饶一句,本王还可考虑放过你。” 已经全身是伤,便是再加一道也无妨。段韶华看着眼前俊颜,越觉得他太符合“人面兽心”这个词。 “王爷是不是一向都喜欢强人所难!”自破锣似的嗓间说出这句话,直让裴靖一愣。 裴靖的脸色一瞬晦涩不明,只是这次却说不出是怒是喜,烛光印衬着满屋的流光华采,奢靡宝器,但在段韶华这句话前却是全失了光彩。 顷刻冷笑了一声,“若你今天能坐在本王的位置上,你自然也有能力去强迫他人。” 一切皆由命,他是市井草民,即使落得今日下场,似乎也只有认命二字。 看他眼中渐渐失了原先光彩,裴靖焉有得意,又看了看他被吊的乌紫的手腕,突然道:“将你就这样吊上一夜,你说这双手以后还能否抚琴?”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在段韶华心头重重扎了一记,他倏地睁大了眼,似有诧异,已露了怯色。 裴靖是知道的,但却轻移脚步转了身去,慢慢悠悠,“本王实在好奇,那就等明天一早看看。” 他说完之后竟当真不管不顾的扔了段韶华而去,只看烛火在他身后慢慢的形成一道弧影,异常无情。 裴靖放了狠话,也将将离开,脚下虽不停却异常慢腾。背对着那人一直走到了门边,到底却没听到求饶之言。 顿时也狠了心,直接摔门而去。 第24章 靖王爷果真说到做到,整整绑了段韶华一整夜,至于这一夜又去了何处又是不得而知。 不过一夜过后靖王爷总算没忘了他,还在上朝之前嘱咐了严总管,叫人好生照料着。 严总管亲眼看着靖王爷上了马车,得了话后才慢腾腾的到了靖王爷房前伺候,只一看就是那呆头呆脑的东儿。顿时面上也有些难看,没想到这段公子还真能睡。 他故意高声喊了一句,东儿忙不迭地的对他请安,但房中仍是毫无反应。 罢了,好歹王爷说了要好生照料。虽然现下只是一个小小相公,但日后得了宠也不一定。便要知进退,也要把这位新主子伺候好才行。 想到此严总管立拢了衣袍,一指东儿道:“别呆站着等到主子说话,还不快进去伺候。” 东儿一惊,哪敢反驳,毕竟昨夜亲眼看着王爷离开,那般的突然也让她担心。 小心翼翼的推了门而入,躬着身正准备必恭必敬的喊上一声“公子”,猛一看到房中实景,立刻吓的惊呼出声。 严总管本还避讳着不愿前入,但听了那凄厉惨叫,顿时也站不住了。 “吼什么?”严总管大跨步进屋,就见东儿跌倒在地,见了他也是吱吱唔唔。 心下烦起,朝前定目一看,霎时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伺候靖王爷多年,也知他向来就是风雨欲来的脾气。但印象中王爷对待风月之事还是颇待温存的,怎地这次会! 眼看着几步之距那具抹了血红的青紫,严总管只觉得一阵阵的触目惊心,此时是万万走不得前去,只得对着东儿吼道:“还呆着做什么,还,还不算把你家主子放下来。” 东儿哆嗦着唇一步步走近,也将那残酷看的更加清楚。 只看那原本白净的身体上纵横交错着不少伤口,青紫绕在周围,干涸的血渍凝在上头。惨白中又混着这些伤口,若不细看,只当他会是个死人。 竟当真是一次比一次惨,却不想靖王爷当真下得去手。 东儿垂着一颗心解了那麻绳,段韶华立刻倒在了她怀中,惊骇之下一触那皮肤,果真冰冷的吓人。 眼泪几乎就要这么迸出来,段韶华这么一个大男人倚在她身上竟然也不十分沉重。昨夜未曾发现,现下大着胆子一摸,真真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都快瘦的没形了。 刚进王府的时候东儿就听过王爷行事狠辣,只是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又怎么敢相信这样一个天王贵胄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她与严总管一路扶着段韶华回房,逃不过众多视线,只猜这位新来的公子定是得罪了王爷,否则何以弄得这般惨兮兮。 第一天就失了宠,可叹以后的日子真是难过了。 好不容易回了房,大夫又一次被请了过来,一样的连连唏嘘。 药方一单开了下来,屋中很快就被浓烈的药味染透。 段韶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醒来,还未仔细看清周围,鼻尖却已被中药特有的苦味熏染。 不过刚试着动了动,立即又陷入无边的灼痛中。 东儿正端了碗药走进来,本来还苦恼着要怎么给公子喂下去,乍一看人却是已经醒了。 顿时就是一喜,忙放了药碗扶着他靠起半身,话中无不透着之前的焦急,“公子总算是醒了,你已经昏睡了好几个时辰了。” 段韶华连开口说句话都难,只一动嘴唇上斑斑点点的痛就开始了。 东儿立拿了茶来,不过却是用丝巾沾上茶水轻擦过段韶华唇角,待看唇瓣不再干涸才捧起药来,软言劝起他喝药。 那浓黑药汁看着惊心,段韶华皱了皱眉,配合的张开了嘴。 东儿一喜,立勺了药喂于他。 等到一碗药喝完,段韶华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他试着动了动锦被下的双手,酸麻难当。 似被人迎面泼了一桶冰水,裴靖那句残忍犹在耳边,难道他的手就要这样被废掉。 可一想不过就是被吊了一夜而已,前半夜他已经努力在平衡重量,没道理就这样坏了一双手。 冷静下来想了想,似乎感觉到了手指的蜷缩。段韶华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挣了锦被站起身来。 但奈何身体中的疼痛还在,脚一沾地顿时就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东儿被吓了一跳,几乎扑着过去扶住了他。 再次沾了软席,段韶华只看自己的手,竟是被左一圈右一圈的包的严实。那雪白的绷带看刺着他心寒,这一看真像是受了重伤彻底无救的模样。 讽刺的动了动唇,干脆向东儿一举双手,干涩道:“还能治?” 东儿无言了一会,眼中藏着心痛,很快又笑道:“大夫说公子因为……所以血液凝滞,双手麻木。稍后大夫会来为公子施针,再好吃好喝的修养几天,这就没事了。” 东儿一意微笑,又说的轻松。段韶华努力想被她影响,但看着那刺白的绷带,脸色还是不由的沉了下去。 他料定王府的日子不会好受,却没想到是如此难过。 他是高高在上的靖王爷,其他人除非是按着他的步调对他唯命是从,否则就要流血流泪,再无翻身的可能。 被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困扰,段韶华满身的青紫红痕还未好,但已经开始担心起下次的侍寝来。 他含糊着将担心问向了东儿,不料却得了她一笑,并婉转的知道了王爷一向是“雨露均沾”,既召幸了他一次,那好歹也要再等一个月。除此例外的,那也只有尘主子了。 这些自然也是东儿向其他人打听来的,但已经给了段韶华一个实在的放松。 接着的几天对他人来说不知是好是坏,只有段韶华的确乐的自在。 这次的伤的确是有些严重,段韶华本也期期艾艾,不过没想到的是裴靖竟当真没有再招他伺候,着实让他意外了一下。 连着好几天都不用再见到那位靖王爷,只一意养病,身体上的负担全没了,日日长舒一口气,清闲无比。 好在靖王爷对他也不算太苛刻,好吃好喝从不吝啬,苦药也天天煮着。段韶华当真是什么都不用干,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张口便是饭菜和药,这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了好几日,段韶华都觉自己胖了一圈。 那双手也已从最初骇人的乌青渐渐恢复了颜色,酸麻感不再,拿筷握勺都不成问题,想来已是恢复了。 几可当作隐居的日子安乐的过了一个月多,期间裴靖一直都没有出现,倒是严总管跑的勤快,都是遵了王爷的话送来食材和药。只是段韶华看着也是糟心,索性让东儿收在角落。 而当这日,几近黄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段韶华正拢着被子在床上看书,不想却见东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喘气间通报严总管正朝着院中来了。 东儿脸上还透着红,这句话说的气喘吁吁,反倒让段韶华看了笑话。 “这有什么可急的。”段韶华不慌不忙的放了书卷,“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是二人都知道的事实,奈何这次就是不同。 东儿抚了抚脸让那红潮退下,这才道:“公子肯定不知道严总管这次带了什么,是一把琴,还说是公子你的琴。” 话落,果见段韶华幽幽的变了脸色,只是不知是喜是怒。 他之前的琴师身份东儿也是知道的,既能拿回自己的琴合该高兴才对,怎会半点表示都没有。 小心翼翼的,东儿疑道:“前儿个公子还念叨着,怎么现在严总管已经送上门来了,公子反倒不开心。” 段韶华看了她两眼,淡然中带着担忧,“靖王爷怎会这般好心,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样?” 一句话说的东儿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可别再弄出什么花样来了,难道还要再伤一次。 忆起段韶华那时的满身青紫还泛冷,正担心着,不想房门已被推开,严总管正走了进来。 也不知他听到刚才的话没有,东儿心虚着只道去倒茶。 正是黄昏时分,可以听到窗外轻风吹动树叶间的刷刷作响,树影斜疏,杏花淡浮,段韶华笑意浅浅,“严总管有何贵干?” 严总管蹙了眉头,一惦手中的七弦琴,挤了个笑容道:“不瞒段公子,这次可真是有事要麻烦公子了。” 果然,段韶华凝了笑,隐藏的再好目光中还是露出了些许灼热,只看着那把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琴,“难道是王爷来了兴致,要我去抚琴?” “段公子可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严总管干笑着,将那把琴递上前去,“王爷兴致上来也是常有的事,这会正在清猗园等着公子。” 若只是单纯的抚琴就好,段韶华暗暗惊心。只是下一刻双手却不自觉的轻捧了那琴。不必再多问什么,也毫无立场拒绝。 许是刻在骨中的琴师自觉,如今怀抱着七弦琴,只当是贵客上门,他去弹上一曲,应付一场便罢。 如此一想,心底也蓦地放松许多。 “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让王爷久等。” 一派淡然,像极了还在雪宇楼时。 话既顺利,严总管也不再多说,领头带路。 段韶华怀抱着琴默默的跟紧他,黄昏当下,碎金没落,各处已经点起了纸灯笼,一盏盏的光亮延伸。 穿过了几转回廊,绕过枝叶繁影,严总管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是到了王府中的另一个世界,遥看着一处站了侍卫的内院,这该是到地方了吧。 就见严总管大步走了进去,段韶华不禁抬了头一看,“清猗园”这三个大字瞬然印入眼中。 刚进了内园,一阵笑声清晰入耳,脆如银铃,分不清是男是女。 快步而行,段韶华莫明的觉得有些紧张。 待严总管说了句好,一看园中之景,莫明的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看起来园中是在摆着宴席,数名宾客正举杯作饮。或老或少,无一不满面春光。 靖王爷正端坐在上首,美酒佳肴上摆,又有舞娘丝竹,一派的志得意满。 只是,段韶华低着头巡看了一圈,王爷将他安置在何处? 他暗自寻思,裴靖已经看向了他,段韶华一抬头正对上了他的略会。 满园的寻乐中,裴靖伸手一指,段韶华随之望去正看见了一张红木矮桌。 桌上空空如也,对比他人桌上的有酒有菜,实在是有些疏落。 潜意就是要他在那处抚琴,段韶华体了味,疾步走去。 周围的灯笼照的园中恍如白昼,只听有谁轻击了两掌。丝竹声一调低过一调,终停,旋转中的优美舞姿也停了下来。 缓缓安静了下来,越来越多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是丫鬟的或小厮,还是坐在王爷身边的美人公子,无论来自哪处都让段韶华无比不安。 一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捧着琴似个异类。 他惶惶不安,落在裴靖眼中都凝成了笑意。 正欲开口询问曲目,透进园子忽听了人朗声道:“竟让王爷白白等着,都是我的不是。” 娓娓悦耳的一声,段韶华周身一震,记忆中的熟悉被开启。 缓缓而来之人,一样的水墨长衫,一样的桃花满面,那眉目如画,叫人过目难忘。 信若元一如潇洒的摇着折扇,缓中作揖,“路遇友人小酌了几杯,不想竟误了时辰,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他徐徐说出这句话,眉目上挑,语气飘然,哪有半点歉意之态。尽管如此,却也叫人提不起气来。 裴靖抚掌大笑了几声,只念了几句“罚酒。” 比起裴靖的冷肃阴情,信若元洒脱出色的外貌更让人觉得有亲和力。现下来了不到一刻,几道迷恋的目光已经投靠了过来。 信若元持着潇洒慢腾腾的走向一处座位,不露声色的避开那一道最炽热的视线。 原来靖王爷要宴请的人就是他,段韶华轻移了目光,在这种地方见到实属意外。又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复又把头低了下去,恨不得没人看到自己才好。 只是他再怎么想消失,又怎么抵得过靖王爷的一句话。 “段韶华。”裴靖的声音适时响起,手上白渗渗的酒杯轻轻一晃,“本王记得你是雪宇楼的第一琴师,如此良辰美景,你便弹奏一曲来听。” 字字铿锵有力,段韶华不敢抬头,但更知无法拒绝。 终于还是坐下身,思虑中,抬手,清澈的琴音袅袅泄出。 段韶华还是心有旁骛的,指尖游走中总是禁不住想抬头一看,耳边似乎萦绕着笑语,又似乎没有。 知道不远处就坐着信若元,忍不住就想弹的更好些,也不费那几日切磋。 他与信若元说不上深交,但好歹能聊到一处,比起满园的花花绿绿和那位王爷,他宁愿更偏向信若元一些。 不过就现下让他高兴的事,十指间依然配合自如,弹奏和谐。总算还好,这双手还能用。 将来他总有一天会出府,只要还能抚琴,生计应该不能问题。 证明了双手无事,对未来的憧憬又被点燃,怀揣的心思顿时明亮起来,指下更渐渐欢快,澈人肺腑的琴音愈加动听。 第25章 急水奔腾,俯瞰群山。小桥流水,淅淅沥沥。琴音忽急忽缓,若群势磅礴,若婉转听雨,顺畅的有如行云流水。同时座上的说话声也未间断,唯有一人醉心那琴声,置其他仿若无物。 其实心不在焉的,又何止那一个。 穆青尘手上也拿着杯酒作掩饰,双眼却不曾离了信若元半分。可看他只顾品论美酒,侧耳听琴,心中又不知是何滋味。 怀了两分担忧去看身边的靖王爷,今日只说是宴请朝中友臣,不知为何牵扯上了信若元。难道,是王爷故意? 但,眼里再次又充斥了那抹桃花艳影,顿时什么也想不得了。 几人各怀心思,唯琴声悠长,长久不变。 指尖跨过最后的跳跃,直到罢了手,一曲结束。 尾音消失在了耳边,段韶华这才抬了头去看周围。发现在座之人的心思其实全然不在琴声,他们一心一意的只是在想着如何讨好靖王爷而已。 有些呐呐的收了手,曲已终,却无人听。 正尴尬间,忽闻得一下击掌,响亮间穿过了那些讨好声,铿锵有力的落在段韶华耳中。 忙寻向了那击响声处,周身一顿,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裴靖似乎是被他这副吃惊的模样逗乐了,重重下了一个字,“赏。” 在雪宇楼也有客人兴致上来多赐赏银,段韶华如今听了也只是泛了一个咯噔,很快又平静下来。反之“赏”字已下,表示这里已没他的事了。 接过家丁送上的银锭,道了句“谢王爷赏”,段韶华再次把头压的低低的,捧着琴退出了园子。 两脚终于踏出了清猗园,离了那些风花雪月,段韶华大步朝前走着,只听身后园中的丝竹声似又响了起来。 他一气走的远远的,到了一处角落才停下来喘了口气。怀中的银锭沉硬,段韶华拿在手心一个掂量,顿时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不会忘记第一次在马车上发现那包银子的愤怒,以及那种不得不受的苦涩。当时他是下了决心一定要离开京城,从此不用再见那恶霸一般的靖王爷。却不想如今,他已身在王府不说,哪怕再怀揣着靖王爷亲赏的银两也再无感觉了。 他还未习惯,只是要接受。 手上的银子沉甸有余,段韶华叹息一气,看着掌心中的银光愣愣发神。 他无法出府,不知能否托东儿将银两带给家中二老? 可,当日他将话说的那般无情,即便东儿愿意相助,也不知宝丫头他们还会接受自己的银两? 一份份的担忧交织,段韶华握了手,硌的厉害。 “段韶华。”烦忧间,忽听得有人喊他,声音也是他所知的熟悉。 一惊一喜中顺势看去,对面走来的果然是那抹潇洒不羁。 可比故友相见,段韶华微微靠前,“信公子!” 虽对信若元会出现在以稍有异议,但经惊喜一刷,也并不那样在意了。 只见信若元收了他那把标志性的折扇,一步一晃而来,风采依旧。 “刚才席间见到段兄,我还当眼花,原来竟是真人。” 段韶听他这一说,脸色也瞬然暗了下来,捧了琴的双手微微颤抖。 “许久不见。”半响,只说了这句。 身在这个靖王府,他无时无地都不会忘记自己所谓的身份。 此刻面对着信若元,更是有苦难言,无法启齿。 心思一旦生了,立显了两分瑟缩。 信若元只看他从刚初的欣喜到渐渐后退,握在手上折扇一紧,开门见山道:“还是说,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 段韶华闻言双眼立刻就睁大了,“消息,是哪来的消息?” 信若元脸上微微变色,敛了眉道:“雪宇楼。” 话出口,段韶华几乎站不稳,眉毛紧紧蹙起,“这么说,已经传开了?” 信若元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道:“我是去雪宇楼找过你,不过掌柜的却说你被靖王爷接走了。而今天……”他未再说下去,带了两分试探道:“我当日未问清楚,如今,你可是自愿?” 这句话问着心痛,段韶华也不知该不该摇头,只能连连苦笑,“反正我已身在王府,是不是自愿又如何!” 这话是分明的自暴自弃,配着这冷夜冷月,似被碎了的水中倒影,颤颤的进驻在心。 但很快,信若元眼中一烁,施施然笑道:“如此说来也是,此处可是靖王府,随便一个身份也高得平常百姓,呆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还不想走了。” 与裴靖的刻意嘲讽不同,信若元说的潇洒,脸上还挂着明媚的笑。那样的温暖自然,带衬着连烛火也更加的熠熠生辉。 段韶华已有些呆了,那样妖美的一张脸,挂着这副笑容。不管他在说什么,只那一笑似乎温柔的连万年积雪都可融化似的,真道是:妖孽啊! 再有狐狸祸世,肯定人人都抢着当商纣王。 本该是酸涩的,段韶华却忍不住一笑,“照信公子这么说,我该高兴才对。” “可不正是。”信若元一指他握住的拳,“瞧瞧把这手给撑的,靖王府的赏赐也比外头多多了。在这弹上一曲可比雪宇楼的十次。啧啧,叫我好生羡慕。” 他一边扼腕一边摇头,明明衣食不缺却好生一副贪财的模样,直把段韶华逗的连连失笑。 他笑的全身发颤,信若元又拿扇子敲他的头,“只怪本公子的琴艺比不上你,否则这白花花的银子哪由得你来赚。” 段韶华往旁边躲去,避过那扇柄,“那得多谢信公子让我赚了这么些银两。” 二人笑闹成一团,与这冷肃的靖王府万分不衬。 眼见天色越暗,段韶华很快定过神来。毕竟这里处处皆是裴靖的地盘,万一落了他人耳目! 忙不迭地的止了他的胡闹,总算安静下来。 段韶华凝视了他片刻,脑中一闪,握着银两的拳头生疼。 “信公子。”他缓缓开口,带了两分踌躇,“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是段某已视信公子为好友。” 信若元眼神一飞,只默默而笑,表情中俱是得意。 他自信如天人,光辉若明日。 段韶华颔首,不由紧张起来,“如今,我有一事要烦劳信公子。” 信若元早料定他有所求,只“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段韶华淡然一笑,透了些凄苦之味,将手中银子递到他面前,“不瞒信公子,这些银两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只想将之交托给我的家人。但如今我身在王府处处受人限制,恐怕连走出大门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挂念家中老幼,且,我如今更不知他们的去向,实在担忧……” 信若元静静听着,偶一点头。 段韶华本是寻求帮忙,但渐渐着却也难受起来。原先的房屋定然是已经被人收走了。而那夜之后他就已经全然不知了,现在,现在他们到底在何处? 但那包银子还在,还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所准备的银钱,要找得一方住处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可清楚的记得裴靖提过那句“卖身银”,他们会不会忌讳? 往事一俱回想,双眸顿时黯淡,站立不安中静默。 一阵凉风送来,正看信若元瑟瑟发笑。 “是有难言之隐?”信若元依然柔和的笑着,“看来靖王府也并非万好,活像入了后宫的妃子一般,对外边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他打趣着,段韶华无措的低着头,心里灼灼的烧着。 “罢了,帮人帮到底。”信若元一口承担了下来,竟无半点推脱,还主动的接过他手中的银两。 “你只管告诉我他们姓甚名谁,不出三日,我定能打听出他们的去向。” 他说的这般肯定,段韶华可谓大喜,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信若元则眨巴着他的桃花眼,一笑显风流,“美人所求,哪有拒绝的道理。” 段韶华被他呛的说不出话来,但依然表了感激,只差千恩万谢。 算想着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信若元转身看了看那依然通明的内园,拿折扇指了指,寓意明显。 好在实情已述,段韶华明白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 二人俱朝了相反的方向而去,数步之距,段韶华忽而转了身,只看那袭水墨印衫被夜色熏染的越加沉重,一走一动间,如琼树临风,如明珠似玉。 第26章 清猗园不再清净,只看来者纷纷举杯,只听美言美语。席间觥筹交错,谈笑惬意。丝竹笑语,声声交织。 不知多少杯佳酿下肚,裴靖却依然面色如常。很快就听一顺的溜须拍马,皆来句“千杯不醉”。 与这片兴致高昂相反,穆青尘已经越来越坐不住,双眼中的焦急是一刻也停不住,隔着几秒就要一扫某个方向,期待中的那抹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忆起刚才,阵阵恼意滋生。 虽说信若元是借酒醉离席,他人不知,但穆青尘却是清楚的很。他酒量非凡,这一两杯他怎会放在眼里,更别提酒醉一说。 何况,穆青尘烦躁的捏紧酒杯,信若元为何要跟着那个琴师出去? 即使未亲眼所见,但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穆青尘不安。一分一秒都变得那样难熬,他左等右等,恨不得就这么冲出去寻他。 他的忧虑不安怎样都无法隐藏,落在裴靖眼中,拧成两股蹙眉。 他所期待的潇洒始终未出现,最后等来的却是信若元身边的小厮。 小厮恭敬着万分抱歉,只道他家大少爷不胜酒力,为免失态于唯有先走一步,只盼王爷见谅。 裴靖面上自然没有怪罪一说,面色如常中继续饮酒。 穆青尘顾不得还在裴靖身边,兀自沉了脸色。 他向来厌恶这些以权势交织的酒宴,若非为了见他一面,他何必沾染这俗事。 而现下他心念之人已经离开,他又何需再次强颜欢笑。 “王爷。”很快开了口,他冷着脸,“我有些不适,就不陪王爷了。” 声音是冷的,面容是冷的,就连眸中也闪着寒光。明明是该请求,却本末倒置。 反之裴靖并无不快,很快就答应了。 穆青尘很快退下,临走时忿忿的看了一眼信若元所坐的位置,拂袖而去。 身后的丫鬟几乎跟不上穆青尘的脚步,只知他定是生气了。 西内院早已挂上了灯笼,穆清尘阴着脸走进了一片烛光里,心绪不宁。 他颇为心烦的在房中踱步,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门丫鬟急步走来,神色显尽慌张。 明明失礼也未怪罪,穆青尘一看到她心中立刻稍定,但看着她面上急色,又觉不对。 那丫鬟也不废话,走上前在穆青尘身边低头耳语,几句过后,可见穆青尘的铁青脸色。 “句句都是你亲眼所见,若说错了一个字!” 听他疾言厉色,丫鬟吓的立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这一下,空气中的火药味可谓浓烈。 “好。”穆青尘攒紧了拳,竟还笑了一下,“我竟不知还是他的旧友。” 这一听已是怒了,丫鬟更不敢言语,生怕穆公子火气上来又挑她们的毛病。 意外的是这次半响没听到动静,刚放下心来,接着竟听了一句,“带我去见他。” 丫鬟面上一惊,“尘主子?” 穆青尘厉声道:“没听清楚!” 丫鬟吓的低下了头,“奴婢不敢,只是,只是王爷!”后面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那位段公子怎么说也是府上的相公,况且听说最近王爷对他还很上心。 她哆嗦着不敢言语,穆青尘越加心烦,“那就不劳烦你了,我亲自去。” 说着就举步朝前走去,半点都不拖拉。 这一下可把丫鬟吓得不轻,一咬牙也顾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 清猗园的宴席还未散,这厢又来开场。 穆青尘虽在王府已久,但他素日里也不爱走动,哪怕再无事也不会平白出去西内院。现下跟着丫鬟走了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顿已觉头疼。 他虽未抱怨,但是丫鬟只觉背后阵阵发凉,脚步愈快。 等到了屋前,丫鬟的一颗心悬的更紧,正欲嘱咐上几句。却看穆青尘急速扫了一眼房门,接着直接上前推门。 他动作之快,可见其怒气。 “嘭”的一声巨响,那一下简直可以说是砸门了,惊的房中二人一抖。 穆青尘寒着一张脸看去,除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小丫头的外,剩下的就是一名青年男子。 段韶华也不过刚回房而已,闻得这震响也不禁惊愕。抬头一看,却是位从未谋面的公子。 怔愣间,只看那陌生公子朝他走来。 一时无话,段韶华疑着,只能愣愣的看着他。 “你?”不过刚说了一个字,却看他一手高高扬起。还未寻得反应,顿受了一记掌掴之辱。 这一声可叫清脆响亮,疼痛不记,只道是真正的来者不善。 东儿短促的叫了一声,正想冲上前去却被那丫鬟一把拉住。 段韶华被这顷刻间发生的事震惊的无法言语,脸颊上麻疼着,证明了这真实。 而后,却看那人转身就走。 莫名其妙而来,打了人之后又潇洒而去,这般的利落,这难道是靖王府的传统吗! 段韶华愤然喝道:“站住。” 穆青尘果然是停了一下,但也只是转身嘲讽的一望,随即继续朝着房门离开。 “敢问。”段韶华急忙拦在他面前,双眸染火,“你我素不相识,不知段某怎么得罪了公子?” 穆青尘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而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充满了嘲意。 “你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段韶华更是一头雾水,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他,竟惹来这样大的敌意。 段韶华本是个内敛的人,一直以来所奉行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直到遇到了靖王爷,甚至进了这王府,怎地一切都在和他过不去。 今往相交,段韶华也腾生了一股怒气,眉间紧拧,寒霜尽显。 领穆青尘来此的那丫鬟光看也知道二人之间是暗流汹涌,就怕段韶华会动手,顿时也慌了神。一个闪身就拦在了段韶华面前,急道:“段公子不可动手,入了府就要分尊卑,不能对尘主子不敬。” 天外一声,段韶华的怒气渐沉,只疑,尘主子? 段韶华将这个称谓在心中咀嚼了两遍,初时无味,直到看见了东儿朝他使眼色,忽而开始清明起来。 恍惚记得东儿跟他提过,那尘主子似乎是这府中最受宠的相公。 意识到此,他不由的朝那尘主子多看了几眼。 淡眉秋水,韶颜玉肌,眉目口齿,般般入画。 此看,的确受得起那宠爱。 只是,疑然不解。他为何要跑来对自己寻不痛快? 冷冷的再顾,可看他已离去。 那名丫鬟也紧紧跟在穆青尘身后,走的叫一个洒脱。 这般闹了一回,房中再度恢复沉静。 东儿心口还是怦怦直跳,她快步走到段韶华身边想说上几句,却看那烛光中的脸已透了青,双拳紧握,显然已是气极。 “公子。”东儿努力安抚着,“公子千万别生气,没得还伤了身子。” 段韶华捏着拳不语,转身坐到了桌边,拿着茶杯就灌了一气。 生生受辱的确难忍,除了那一掌,还有可叹可气,都有了这等美人在府,为何王爷还不肯放过他。 这一想,更是唉声叹气起来。 东儿明白他的心情,也是,平白受了一巴掌还要生忍着,换谁谁不生气。 看他还是未能平复的样子,东儿蹲在段韶华身边小心道:“公子别怪我多嘴,想来定是尘主子看不得王爷宠爱公子,这才闹上了门来。东儿来看,这其实是好事,可见公子的地位。” 她说的很是认真,毫无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但段韶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指了指自己腕上还隐现的红痕,“王爷这是宠爱我?” 东儿顿时语塞,瞧着那烛光下似乎更加红艳的痕迹,也无话可说了。 “今日之事。”段韶华理性的叹了口气道:“明日起一个字也不要再提了,任何人问起来也不能多说。” 东儿自然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若闹大了谁也得不到好处。当即点下了头,表示自己不会多话。 第27章 段韶华完全将掌掴之事吞了下来,东儿也未曾多嘴。接连几日,只看府中也无动静,段韶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于是乎,他放正心态,照旧饮茶喝药,在房中安心休养。 难得的是严总管也不怎么过来了,除了每日要喝药,段韶华的饮食用度又恢复了刚入王府那时,再无什么特别了。 这几日中段韶华都盼着再见一次信若元,希望从他口中探得宝丫头的一点消息。 不过没想到的是没等来信若元的一星半点的消息,倒是迎来了一个小厮。 段韶华是没见过他的,但心跳隐隐的已经开始加快。 黄昏下,太阳隐退,就见那小厮快步而来。 瞧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段韶华却侧过身去喝了口茶,小厮猛的就变了脸色。 “段公子。”他还算客气,毕竟担了王爷的命令而来。 段韶华只“恩”了一声,仍未看他。 小厮忍不住翻眼,加重了口气道:“段公子,王爷请您去一趟。” 果然是了,段韶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一口饮尽杯中茶,还算配合的站起身拉了拉衣服,“那就劳烦带路。” 小厮领了人就不再说话,段韶华一路跟着他。这次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路上倒是满满的闲情逸致去看周围之景。黄昏落,花已合,绿草未变,暖人眼。 段韶华一路中在左看右看下过去,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天已全黑时领路的小厮才终于停下。 借着挂起的纸灯一看,段韶华倒有些奇怪,怎么不是去浴池吗? 想到那层层繁复的清洗,段韶华忍不住一抖。既不是浴池,该庆幸才对。 小厮没看到他的犹豫,只催促道:“段公子,王爷就在里面等你。” 段韶华顿了顿,终是举步上前。 踏进了园子,身前豁然开朗,极目处,竟是一片绿翠。 轻风过,竹叶相碰,沙沙声擦过耳边。 园内纸灯高挂,亮如白昼。段韶华在左顾右盼下穿过那片竹林,鼻间尽是竹叶清香。 没想到靖王府还有这片清净之地。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顷刻又被自己否定。 靖王爷要在这里见他,注定不会清净。 又向了前去,眼前已是一片开阔之处。 竹林环绕中,却看白烟蒙蒙,翻腾不止。 而后又听水声淅沥,渐闻渐响,段韶华起了好奇,走上前去细下一看竟是一处温泉。 水波晃动间闪烁诱人光点,拍打在修葺精致的温泉池壁上。 没想到此处竟有温泉,莫大的惊喜叫他欢呼雀跃。 段韶华忍不住靠近,一清的温泉水明亮柔和,在烛光下更显其光亮,叫人直想一试。 他半蹲了身下去,似乎想一触那温泉。谁知刚伸出手去冷不防就听得一声,“怎么不下去?” 听这声音,可不就是靖王爷。 段韶华忙缩回了手,转过身看着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的靖王爷,规矩着施了一礼。 因为温泉的欣喜竟是忘了,正是王爷让他来此。 漫天的水雾中相见,因为模糊也降低了心中惊怯。 时间仿如就此静止,只闻晃动的水声。 柔和间的波动,交杂竹叶交碰。水雾拂面,很快沾湿了面颊。 听久了,竟隐觉至两分暧昧。 裴靖负手而立,看着似乎许久未见的段韶华,发了一声轻笑。 忽闻对面的笑声,不免让段韶华心内一紧。 接着,就看裴靖缓缓走来,靠得近了,已看清五官。 这张脸所标刻的就只有暴力和胁迫,就这样忽然放大在段韶华眼前,他无法不退。 裴靖却一把拉住他,逼得段韶华不得不与他对视。 但是这张脸无论什么看,都颇具威严。 可惜,段韶华暗暗冷笑,标准的表里不一。 他冷着脸,裴靖却微笑,“你就想这么一直呆着,叫你来温泉还不知道做什么!”说着还拿与他身份十分不符的轻佻目光一扫。 段韶华喉间像堵了一团,在裴靖目光下,他好似已被扒光。 可见他迟迟不动,裴靖已含不耐。 听到他的嗤声,段韶华很快回了神,对接下来的事已经了解透彻。 他揉了揉似乎还带着疼痛的手腕,略带讽意,“王爷这次又带了麻绳?” 虽端的是嘲讽之言,仍不无担心。 裴靖听来只笑,伸手一触段韶华的侧脸,“这样冷,果真是害怕了。” 置身于温泉,股股热气蒸腾而来,哪有冷的道理。 不过一恍神,温热的气息席卷而来,只是这次不是雾气,而是裴靖的唇舌。 下巴再次被捏住,在他靠上来的时候段韶华已经发抖,他忍着想紧闭牙关的冲动,轻颤着接受裴靖的亲近。 接着,一只手已盘踞上他的腰间。 唯有闭着眼,接受。 腰带被解开,一层层卸下。 “王爷。”段韶华突然分开二人,表情却已平和。 这次由他亲自动手解了那里衣,施然,“怎劳王爷亲自动手。” 裴靖微微一愣,接着同样大方的褪了自己的衣物。看他难得的乖觉,不由笑道:“若每次都这么听话,本王怎么舍得让你受伤。” 记忆中裴靖似乎不只一次这样说过了,段韶华连连忍耐,努力维持此刻镇静。 速度再慢,衣服也总有脱完的时候。 只能在心里叹气,清凉的温泉好似也失了颜色。 他正试图一拖再拖的慢慢走到温泉里,谁知身后的裴靖却在此时动作,抬脚一把将他踹了下去。 “哗啦”一声,只听水声之大,只看水花四溅。 一下掉到池底,顿时,温暖的泉水疯狂的涌至口鼻双耳。 挣扎着,被窒息的痛包围,段韶华好不容易才趴上池壁,一个劲的咳嗽。 “咳咳咳……”段韶华捂住喉间,满身满脸的水痕。 齐胸的温水荡漾着,隐约参了那人的笑声。 真是恶劣如斯,段韶华握着拳,狠狠朝着裴靖瞪去。 裴靖即便看到了也作不觉,反大笑着。接着,他就矫健的跳下浴池,又激起一阵水花。 模糊了视线,段韶华根本无法躲避。下一秒就被裴靖捉在手中。 “王爷。”段韶华连惊呼都来不及,已感觉到裴靖在他身上游走的手掌。 现下二人之间一丝衣物的遮挡也无,可谓坦诚相对。 背对着他,若裴靖要做些什么也是相当容易。 本已做足的心理准备,这会又开始崩溃。 轻抚手下的颤抖,裴靖轻笑着,并不费劲的将段韶华不停挣动的双臂圈住,俯下身轻啃他的肩头。 与温泉水完全不同的湿润感盈在肩头,一点点的侵占到各处。 段韶华的一双手被箍住,再想挣动却连个施力点都没有,唯能感受肩膀处那不同的热度。 毫无阻碍的热贴,一点点的温热,似乎连那唇形都能感受的清楚。 段韶华当真是有说不出的恶心,皮肤上的触感就似一条蛇一样缠绕,让他一阵阵的冒鸡皮疙瘩。 被靖王爷所沾染的每个部分都剧痛起来,当那双手按到他两股之中,段韶华狠狠一缩。 “怎么?”虽然看不见裴靖的表情,但他尤其明白那话见的阴沉代表了什么。 顿时,又想起那被狠狠凌虐的一夜。 段韶华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腕。 “王爷。”他毕竟慌乱,但顷刻间又被自己压住,努力平复着声音道:“王爷怎么忘了,我现在脏的很。” 不敢肯定他这样说完后靖王爷会不会立刻把他扔去浴池彻底清洗,但不想他立刻破门而入,这是段韶华唯一能想到的借口。 沉默只是一瞬,很快就听身后的裴靖笑了起来。搭在段韶华肩上的手指动了几下,刺的皮肤痒痒的。 很快,裴靖笑着开口,“为着那小四子,你是不是已经记恨上本王了?” 段韶华感觉可笑,没出声。 促狭的笑了一声,裴靖又温言道:“别闹什么脾气,本王对你也算优待了。” 照裴靖自己想来他对段韶华的确能算好了。若换在平时有人敢对他这般不敬早已死了不下千回了,哪能像他一样锦衣玉食,还留个丫鬟伺候。 亲昵的搂住他,手指向下已钻着肉里,“你可知道,我府里的公子每天都要照规矩清洗内外,较受宠的还要在这里涂上香油,塞上玉势,平白都动不得。” 段韶华皱起眉,身子缩的更紧了。 裴靖高声笑了一下,捏了他的脸逼着段韶华看向自己,“对你,本王可是一再破例了。别再不识好歹,逼的本王对你动手。” 他说的如此可笑,段韶华终于忍不住了,恨声道:“如果将人吊着j□j一夜也算优待,草民实在不敢想象府中的其他公子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句已是毫不客气,裴靖脸色变了变,一把将他转了过来。 密密的热气中,二人再次相对。 裴靖盯着段韶华,似乎这才是第一次见他。这张脸还是那样的儒雅俊秀,轮廓秀美端正,面皮白汪似水。裴靖努力的看,还是无法从这张脸上找出半点媚色,或是讨好。 他也看着自己,依是冷冷的,还带着点肃然,看着就是一副难以亲近的模样。 只是待的久了,被温热所染,只看他的两边脸颊上已爬满了红晕,红艳艳的,煞是诱人。 裴靖忽动了心思,板正他的脖颈一看,虽是淡了不少,但还可见那日的齿痕。 笑着在那痕迹上掐了一下,在段韶华耳边无比暧昧道:“那日在清猗园看你抚琴,本王就想像这样压着你狠狠做一场。” 园中清风而过,吹的竹叶响动,阵阵作响中减小了这话带来的惧恶。 又听得一句,“自己趴好。” 段韶华实在不想动,但看裴靖灼热如野兽的侵占,认命的闭上眼趴在了池壁上。 裴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线条优美的后背,小腹处一阵火热。 迫不及待的以手指撑了那内里,急促的抽撤几下,接着就蛮横的撞了进去。 那一下又急又猛,段韶华短暂的低叫了一声,接着就把头埋下,手指狠狠的抓着池壁。 抽撤间,不知是否因为今夜他没有反抗的缘故,裴靖只觉得那内里出奇的紧热,几乎要将自己融进去。舒爽之下哪还顾得了其他,一力的横冲直撞。 水声哗然,皆数流到了段韶华心底。裴靖的冲撞比这温泉水不知滚烫了多少,凶猛的燃在他身上。 段韶华一忍再忍,最后以手捂起嘴遮挡,不想泄露了一丝j□j留去给裴靖做笑柄。 但裴靖的力道又岂是他可以抵挡的,那样的猛烈几乎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在欲败不败下不知坚持了多久,头昏脑涨之际正迎上身后的几个连贯冲撞,万般难忍下终于叫出声来。 裴靖紧紧的按着段韶华的腰攀到高处,他喘息许久,甚至温情的去蹭段韶华的脖颈,果然是满足极了。 喘息了一会,高峰渐退。他凑在段韶华耳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目光急速一扫,竟发现了前方多出的一抹人影。 那人一身白袍,迎着烛光缓缓走来,身资玉面是那样的熟悉。 裴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继续看着他。 “王爷真是好兴致。”穆青尘站得不远,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 “我还记得,王爷说过这处温泉是为我而造。” 这是实话,但穆青尘来此的次数是少之又少,对温泉也兴致缺缺,今日若不是听了丫鬟的一言也不会亲自赶来。 对穆青尘来说,既然王爷说过这池温泉是为他而建那就只能是他的。不管他喜欢也好,厌恶也罢,既是他穆青尘的东西就没道理让别人污染。 而现在所看到的,当真是让他恶心到了极点。 第28章 当头月色凄冷,园中烛光艳艳。两种光,毅然成了两个世界。 穆青尘冷冷的看着还泡在温泉中的二人,脸上的表情虽无多大变化,但不断起伏的胸膛已彰显了此刻情绪。 段韶华也认出是他,片刻的惊讶后又恢复平静。 他现在这副模样的确不好看,也遮不了。但想就算他再怎么丢人,身边还有个靖王爷做陪,他何需担心。 有些吃力的动了下腰,发现还是被箍的很紧。 他这一动作,穆青尘杀人似的冰冷一下子全落在了他身上。 被那彻骨的寒冷一瞪,段韶华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似乎对上次这位尘主子无端掌掴自己之事有了个判断。 他不是府里最受宠的公子吗,怎么却如惊弓之鸟般争风吃醋? 不过听到他说这池温泉被打上了“尘主子”这个印记,又有些排斥,他实在不想第二次被他嫉恨上。 两两沉默间,罪魁祸首靖王爷却一派悠闲,半响才向着穆青尘道:“夜深露重,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他不问还好,穆青尘身上打着颤,漂亮的脸上全是嫌恶,声音也格外阴冷,“王爷几次三番,不就等着这一刻吗!” 小四子是他房里的奴才,怎会无缘无故的被派去替一个新来的男宠灌洗?是宴请朝臣,怎会牵扯了信若元进来,还让这个人来抚琴?再加上今次之事,所有的一切分明被印上了故意二字。 他是不在乎由每晚都由谁伺候裴靖,更不在乎谁又新得了宠爱,可牵扯上了信若元,就是不行。 这般看着裴靖的怀中之人,当真有撕碎他的冲动。 听完穆青尘的控诉,裴靖却深皱了眉。之前两次他的确藏了几许故意,不过今日之事却丝毫没有安排。完全是兴致所至,又想起了段韶华,才顺理成章了这一幕。 但穆青尘既这样认为,他也没必要去否认。 裴靖面上透着几许懒散,只看了穆青尘一眼,“且先回去,本王稍后自会去看你。” 这句话在段韶华听来似乎是无情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正是靖王爷的真实之态。 他没空再去看穆青尘是不是不甘,他对这二人的纠纷也没有深究的*。只是被暖暖的温泉泡着,已泛了困意。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还想打个哈欠。 而听上头低声道:“那就请王爷慢用。” 不过发了一会的呆,再抬头,面前却已无那双脚了。 走得还真快,段韶华终于把哈欠打了出来。还想再想伸个懒腰,才想起被人束缚着。 他才刚刚放松完,耳边却被人连吹了几口气,顿时又打了个哆嗦。 “王爷。”在慌乱中刚开口,却被裴靖截下了话,“你倒是挺高兴的,是不是盼着他和本王打起来。” 暗藏的心思被看穿,段韶华却是小心一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威言中却是笑了,板正他的脸又亲了下去。 迷雾腾腾,看着他凑近,段韶华只能闭上眼。 两唇相碰中,数次欢好,唯有今日品尝到了一点不同。 之后裴靖兴致上来又拉着他冲撞了一次,温泉热情。最后当真是忘了到底已经泡了多少个时辰,段韶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走起路来也是颠三倒四,以至于是怎么躺到床上的都忘了一干二净。 许是被温泉滋养,许是太过疲惫,只道这一次睡的是当真美好。 黑甜一觉,醒来时已见天明。 自窗外而透的金光皆数照在了他身上,花枝繁影,毂阳高挂,明媚照射于房中。 段韶华挣扎着起了身,想他昨天陪着靖王爷,意外的是今日身上却没有再感觉到痛意,只是酸软。 好歹有一次,靖王爷对他手下留情了。 稍微活动了下关节,只听房门被轻叩了几下后推开,一脸笑意的东儿飞快的走了进来。 “公子。”东儿将手中的铜盆放下,笑眯眯道:“公子可算醒了,都日上三竿了。” 段韶华微窘,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咳了一声道:“竟然这么晚了。” 说话间才突的抬了头来,询问道:“昨夜我是怎么回来了?” 东儿惊讶,心想公子又没喝罪,怎么才一夜功夫就把事给忘了。 很快就含笑道:“公子忘了,是王爷亲自送你回来的。” 一记大鼓敲在了当头,惊的连忙追问道:“那王爷他以前是不是也经常送其他公子回房?” 东儿面露难色,细想了一会道:“我来王府也没多久,但按着王爷的个性,这种事应该很少吧。” 虽然没得到肯定,段韶华还是脸色泛青,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不知道这府里还有多少个穆青尘。 唯有指望他的所有担心都是空想。 可惜的是,这些都被靖王爷重新提到了一个顶点。 接下去的一连七天,白天依旧无事,夜幕降临之后就会有小厮上门,恭敬着将他领去见靖王爷。 而正如裴靖所说,他的确算给了段韶华优待。不再有那繁复的清洗,甚至在床第间也温柔了许多,至少不再动辄打骂威胁,那条可怖的麻绳也再未出现过。 再接受不了陪宿之事,至少不再动用暴力这点让段韶华松了口气。 日子不会一帆风顺的过,新来的男宠夜夜陪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时日越多,整个靖王府也传的更疯。 不少人都想见见这个夺了王爷关注的男宠长了一副什么模样?自然也有人站在旁边看热闹,这莫名其妙的被拿了宠爱,穆青尘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有人庆幸,有人旁观,硝烟蔓起的同时自然少不得难听的话。东儿天天在府中走动,有时候听到几句也会气不过的与人理论,只是听得多了,看段韶华都没放在心上,她也渐渐的淡了下去。 这一日用罢了晚膳,很快又等到夜幕降临。 按着王爷给的例外,东儿一早就在房中准备了浴桶,大把的热水注进去,只等着为段韶华沐浴。 不用再接受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清洗是很好,就是每每泡在热水中,段韶华总有种将鲜肉洗干净再送到老虎嘴中的诡异错觉。 他在心里叹气,只看唯一感到高兴的,恐怕也只有东儿了。 她心思单纯,又刚进王府不久,能看到的就是她跟了一个颇为受宠的主子。这等事实怎不让人兴奋,每天更是伺候的越加殷勤起来。 忙忙碌碌了半天,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盆中,东儿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冷热。 段韶华也不想她这么麻烦,只摇了摇头,表示已够。 如此,东儿才收了心帮他擦洗起来。 热水浸透全身,包裹了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教人舒叹出声。 沐浴本该是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只是渐渐的却生了两分异样。 温度明明正好,怎么却刺激的身体中泛起了疼痛。 起初只是点点略过,便是如针尖擦过一样,风吹即过。但时间一长渐渐就明显起来,尤其是脖子以上。 只当还能忍住,但随着刺激越来越强烈,段韶华忍不住咳了两声,低声道:“东儿!” 这一开口,却觉口舌麻木,声音更是沙哑难听。 东儿似乎没注意到段韶华的异常,她正在一心帮着擦洗后背,头一抬只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又说了一个字,喉间的疼痛更烈。 有烧痛感存在,似被人当头割了一刀。 段韶华心下一急,捂着喉间连连咳嗽,可那疼痛丝毫不减。 东儿见此模样也是一惊,忙蹲下了身关切。 可面对东儿的疑问,段韶华努力张嘴,现在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刺痛还在加剧,段韶华急的一拍浴桶,直把东儿吓了一跳。 “公子!”东儿慌了神,“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段韶华哪里能说得出话来,喉间火烧火燎的难受。更惊恐的发现那种麻木的感觉竟然开始扩散,才一动手臂顿时就是一阵酸麻。 如果只是吃错东西不会惹来这么大的反应,顿时一丝念头从脑中擦过,定是被人下了药了。 “快去找大夫。”段韶华努力张口,但只呼出破锣似的声音。 东儿确实是吓坏了,虽然听不懂段韶华到底在说什么但脑中已经意识过来。 含糊的应了一声,匆匆把段韶华从浴桶出扶了起来,直接拿了件袍子为他披上,急道:“公子别急,我这就去找韩大夫。” 段韶华忍痛点了点头,看了她离去。 无法耽搁,片刻之后东儿就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除了上次的韩大夫还有一位小厮。 他们赶来的时候段韶华已经坐到了床边,看似面容冷静,一头冷汗却出卖了他。 韩大夫在夜中赶来,见此一幕也不免惊了一惊,只想原来是这位公子。 上次的满身伤痕还记忆犹新,而今天,不会又是如此? 忙迎了上去,一手熟练的打开药箱。 段韶华的脸色已经发白了,豆大的汗珠由发间而渗。牙间咬的紧紧的,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在极力忍着疼痛。 因为上次的原因韩大夫不免小心,想了想措辞道:“公子这次可还是外伤?” 段韶华先是一愣,而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当下摇了摇头,接着一指喉间。 韩大夫清楚,立刻让他张开嘴检查起来。 喉头已经肿胀了,舌尖上似乎还起了麻点,一眼中只觉得可骇。 韩大夫心头一激,又拿手按了按段韶华的小腹,当即得了一声模糊的痛音。 东儿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看着韩大夫的动作,急道:“韩大夫,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检查的口腔,试了体温,韩大夫又把了脉,微眯了眼道:“痰淤气滞,发热,呼吸迟缓,不能发声,是中毒之相。” 房中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第29章 昏黄的烛光下,韩大夫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了一层灰暗。 段韶华努力平静着心情,可双手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他不是没想过会有人来对付他,只是想了明了,没预备暗的。只能怪自己毫无防备,着了道还不知。 但转念一想,中毒可大可小,不过到现在他也只是无法出声,性命还算无忧。想来对方应该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还不至于要他横死。 段韶华一时间也猜不出是谁下的手,只能勉强打着手势询问这是何种毒药,可否严重。 东儿在听到中毒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大半,现在整个人还是停不住的发抖,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对韩大夫更是不停的追问。 韩大夫并不开口,先是看了段韶华一眼,接着又意有所指的瞧了瞧东儿,那未尽之言都凝在了眼中。 韩大夫好歹也在王府呆了数年,多少总还触过一些肮脏之事,尤其是这见利忘义的背主之举。 只是看着东儿可怜兮兮,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的模样,一时也无法肯定。 环顾了一圈周围,向着二人道:“公子是几时感觉不适,之前可有饮用过什么?” 东儿立答,“就在刚才沐浴的时候,公子本来还好好的,可是突然间就痛成了一团,连话也说不出来。”一边又回忆道:“若说饮食,每顿饭那都是直接从厨房端来的,茶水也是在厨房现煮的。公子用完晚膳后就直接沐浴,其他就没什么了。” 段韶华听着,心内一阵阵的发紧。膳食也好,茶水也好,从做好,再从王府的厨房到他面前,这一路不知要经过多少人之手,动一点手脚当真是轻而易举。 虽是吃了苦头,不过好歹,总算还是死不了。 他到王府也不过才两个多月,记忆中也没得罪过谁。会拿来作弄他,想了想,恐怕也就只有那些争风吃醋之事了。 段韶华凝视着烛光印下的影子,只想那可疑之人真是多了去了。他听过的,没听过的,谁知道王爷到底有多少入幕之宾。 他兀自沉思,他能猜到的,韩大夫大抵也会想通一些,反正王府中的大小事也不少,只当见怪不怪了。 不过为着万一,还是得告知王爷。 韩大夫立刻站起身看向了一路跟来的小厮,故意摆了肃容道:“在王府中做下这种下作事如何了得,务必要禀告王爷。” 就见那小厮明白的点了点头,扫了段韶华一眼后果断离去。 待得他离去,韩大夫才又回到了床边。 “公子还请宽心。还好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少量的三叶半夏。服下一点就可使口舌麻木,呼吸不整,最后就像你现在这样说不出话来。” 效用等同哑药,段韶华垂首笑了一声,他是不是该庆幸对方没把毒下到更见不得人的地方。 看他低头,韩大夫只当段韶华在伤心,不由又想到他上次那一身伤,心下也稍稍不忍。 他径自走到桌边取了笔,抬手誊写下药方。 “好在公子身体里的毒素不多,我现在就开一贴药,每日煎煮服用,喝上几日也就好了。只是要委屈公子,这几天恐怕都不能开口说话了,免得灼伤加重,坏了嗓子。” 段韶华本也不是多话之人,不过忍耐几天做哑巴还是没问题的。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只闻笔尖划在纸上的秫秫声,韩大夫再次起身,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就交到了东儿的手上。 “煮药之前,先用生姜捣汁给你家公子服下,可解部分半夏之毒。” 东儿点头如捣蒜,“多谢韩大夫。” “还有,若不嫌麻烦,不如避了厨房在院中自行煮药,以免让人故技重施。” 仅以大夫的职责是不用嘱咐这么多,大抵是同情之心作祟,韩大夫不由多说了几句。 这对韩大夫只是无关紧要的几句,却让段韶华不觉震动了一下。王府的两个多月,这大概是他听过最暖心的话了。 很想道一声谢,奈何破锣一般的嗓子无用,只能站起朝着韩大夫作揖,亦是庄重。 韩大夫能感受到那谢意,笑着受了。 本因下药而凝结的紧张,此刻竟意外的缓和了一些。 窗纱映着昏黄烛光,模糊了一腔心事,混合了几数人影。由房中送出,忽近忽远,倒影越拖越长,婀娜少女的姿态尽显。东儿带着笑,提着灯,与韩大夫并肩而行,也一并去药房取药。 夜越发深了,繁星密出,碎饰了整片天空。两旁被黑夜熏染成一色的草木中飞出点点流萤,添了几许诗情画意。 夜色中穿梭,韩大夫和东儿前脚刚走,后脚小厮就迎了上来。 阵痛渐缓,段韶华正准备卧床休息了,没成想又见了王爷身边的小厮。 说不得话,只能看着他。 小厮走上前来打了个千,态度却是十分随意,说话也是敷衍,“王爷说了,这等小事还请公子自行处理。” 字字冷情,锋利似刀锋。这还只是转述,只怕靖王爷的原话要更加无情。 并不失落,回想裴靖的所做所为,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段韶华还是不甘的攥紧双手,力道太大,直到指节都泛了白色。就算从今天开始,偌大的靖王府,他再提防总有避不得的时候。人生那么长,他不想折在这里,更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走出靖王府。 小厮不知何时已经离去,银烛夜光冷画屏,流萤烁烁,夜凉如水。段韶华不禁想,他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像极了那些失宠的怨妇。 没得轻叹了一声,很快就把靖王爷的那句话抛在了脑后,双眼盯着那摇曳的烛火发起呆来。 急促的喘息声靠近,等了东儿回房,喝过韩大夫准备好的生姜碎汁。困意终究上涌,干脆蒙了被子埋头大睡起来。 但这一夜显然睡的不是很好,喉间时而酸木,时而灼痛。段韶华断断续续的醒了好几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苦苦折腾中直到天际放明才勉强阖了眼帘,但是很快又被一阵药味催醒。 在鼻间弥漫着,酸苦之味股股涌来,段韶华被熏的睁了眼,就见一抹倩影在他床前立着。 下意识的就要张口道上一声,尝了沙哑才想起自己暂时不能说话的事实。 洗漱过后,东儿立刻就端上了一碗刚煎好苦药,药汁浓烈沉黑,还未喝似乎已让人感觉到了那苦味。 段韶华咕哝一声咽了下口水,端着药碗一仰头,喝的利落。 外边天虽是明亮,但房中之势却如砚中黑墨沉重的教人提不起神。东儿平日里还是能多说几句的,今日也是一言不发,只顾低着头做事。 直到午间,午膳被端上来的时候段韶华有明显的犹豫。 菜色丰富鲜艳,米粒圆润晶莹,的确是很能挑起人的胃口。但是筷子握在手中,不知该不该下手。 虽然是不至于要命的半夏,但若再来一次也有他受了。 不过,不管那人是谁,应该不至于要连着两天在他的饭菜中动手脚。 种种猜疑而过,段韶华握着筷子的手不定。还未想个通透,却听旁边“扑通”一声,是何物倒地之声? 惊着向下看去,就见东儿已经跪在了他面前,满脸的泪止不住。 段韶华惊疑的看着她,欲伸手去扶,却被东儿闪过。 “你这是做什么?”段韶华双唇张合,比着口型。 东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眼泪模糊了双眼,“公子,下毒之事来的突然,我知道公子心里也有疑虑。但是公子一向待我不薄,东儿又怎会心存异心,转过头来对公子投毒。” 东儿声泪俱下,哭的身体都在发抖。昨夜始发她本是未能体会的,直到取药的时候韩大夫旁敲侧击了她几句,这才猛然转醒。 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扯上自己,甚至还染上了下药的嫌疑,这等冤疑如何使得。 “东儿是真心想伺候公子左右,绝不对做出这等下药之事。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求公子一定要相信我。”说完就大力磕了几个响头,再抬了头额上已被碰的通红。 可谓字字带血带泪,段韶华本就不就是铁石心肠之人,这会亲眼所见更是不忍。 靖王府本就是多事之地,真也好假也好,难得一片七窍玲珑心摆在面前,又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金明阳光下,段韶华复了清浅笑意,再次伸手扶了东儿起来。 手指轻拂去东儿泛红的额头,又朝外点了点院中的药罐,意在要她去上药。 东儿大喜于他所表现的关心之举,摸了摸额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下更是在心中定了主意,以后只要公子还在府中一日,她就一定要好好伺候。 这样一想,东儿望着桌上膳食又取了一双筷子,迅速的在每道菜上夹了一筷,大口塞了入嘴,含糊不清道:“今天我先试着,公子尽可放心,明天起我什么都不做,就守在厨房里看着,其他人就别想下手了。” 她唇上沾着油,说话间又被呛到。滑稽的模样看的段韶华想笑不能笑,憋的厉害。 满心的疑虑因为东儿的剖白而释然不少,本是浓雾深锁,现下几见天明。 第30章 自东儿表了心迹,段韶华同样也卸了一层防备。时时刻刻,面上依是那一派淡然。有心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反之段韶华还因为不用再陪宿而窃喜不已。想来想去,竟是因祸得福,还盼着这半个哑巴的日子可以延长一些。 治了两天,喝了两天的苦药,靖王爷是一丝边也没见着,也不晓他是宿在了何处。 东儿当着段韶华的面不敢说,心里却在叹着世事薄凉。过往之时王爷频频召侍公子,有看热闹的,也有巴结的,都在公子受宠时一窝蜂的挤来,好不喧闹。而现下公子遭人下手,连阿猫阿狗也没个两只,当真冷清。 思及哀叹,往大了声让段韶华听了个正着。顿也放了手上的书,疑惑的看着她。 东儿看他一脸的清清淡淡,说不上伤心,说不上失落。好似王爷来不来,得不得宠对他而言根本就如轻烟过眼一般,看过了,也不留痕。 盯了他片刻,似乎也被传染上,心里边顿时也释然不少。 她伺候了段韶华两个月,只看他没为受宠得意过,也没为冷清焦急过,清心寡淡的叫人猜不住准头。本该是为了他不平的,但现下看着他的处变不惊,人心淡薄什么的也不在考虑之中了。 复聚了笑容,“我只在想,这药都喝了两天了,怎也不见好,这样子公子要何时才能开口说话?” 原来她在担心这个,段韶华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暗想他刚才还在盼着这哑日多过几天。 二人各怀心思,有人进了院中还不知。 直到被人唤了一声,段韶华才得以回神。 面前赫然就多了一双脚,抬目一看,万想不到竟是那小四子。 看见他的瞬间,脑中顿时就是一懵。 段韶华面上再镇定,看到小四子的时候还是不免一惊,自然无可避免的又想起那一夜来。 继而充斥胸膛的就只有无边羞辱。 下意识的撇过了头去,料想他来了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小四子大大方方的来,哪怕亲眼看到段韶华无视他也不尴尬,只依礼打了个千,轻声道:“段公子可否方便,我家主子想见一见您。” 段韶华瞥了他一眼,无声询问。 小四子只见他鼻翼轻轻鼓动,迟迟也不张口,心想原来那口哑之毒还未全好。 “公子。”小四子凝着他重复,“尘主子想见一见你。” 忽听了那三个字,段韶华一双眉立皱了起来,怎么他竟是那尘主子房里的人? 说不上有多小肚鸡肠,但是牵扯到了尘主子,段韶华忍不住的闪过一丝恶寒,动不开手脚。 谁知道那尘主子又打算做什么,再甩他一个巴掌,还是质问温泉之事?无论怎么想都似极了争宠吃醋,实在不齿。 段韶华紧跟在小四子说完后就摇了摇头,侧过身去继续看书。 小四子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黑了脸,停了几秒又大步走了前去,高大的人影完全遮住了那片金光。 书卷上的字顿时就暗了下去,段韶华略略不悦,恼了看他。 唤了他的注意力,小四子再次的郑重中加了些压迫的味道,“尘主子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与公子商议,还请公子务必赏脸。”这次话里又低沉的两分,尤其将“重要”二字咬的极重。 段韶华紧住手一捏那书卷,薄薄的纸张立刻出现了一道褶皱。 本想再次回绝,但一看小四子暗藏阴骘的眼,脑中顿时闪过什么。 好似一面大鼓敲的用力,耳边嗡嗡作响,这一刻将所有的怀疑集合,他怎么能忘了头一个有动机对他下药的,可不就是这尘主子。 怀疑积在心中,将这几日的不平也扩大到了一起。所有的猜忌都在寻着一个入口,再对着小四子也点了点头。 他猛的站起身,又指了指东儿,要她跟自己一起。 小四子见他同意自也高兴,很快就领了人而去。 一出门,暖暖的阳光笼罩在身,柔和的让人发懒。 段韶华仰则脖子大吸了一口清新,脱离了苦味的空气舒服的教人沉迷。 顿生了笑意,段韶华紧跟着前头的步子,心中对接下来的事般般猜测。 这一路是几弯几绕,所经之地由宽阔的青砖之路渐转为曲径幽深,越往里走越是清净,脚下的残叶败花铺了不小的一层,三人的脚步不一下是片片沙响。 大院小院离了眼,周围已经是十分安静了,似乎连此地的阳光都黯淡了几许。段韶华望着前边那个不曾停过的背影,忽想总不会挑在此处将他解决了吧。 不过好在他的担心没有变成事实,片刻后小四子终于停了脚步。 一座石亭静静矗立在前方,阳光下似被镶了金边般耀眼,直直闯入段韶华眼中。 其中更让他无法忽视的是那亭中的一袭白衣,虽是背对着他,但想来定是那尘主子无疑。 小四子侧身退在了一旁,“尘主子正在等你。”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段韶华心里有说不出厌恶,只是冷笑。又转过身对着东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紧了。 东儿本还有些怯怯的,但看到自家主子也让她跟着,顿时挺腰鼓气,大步跟上。 小四子见状有些不满,正想着要阻止。不想他一只手臂刚伸出,一道森冷之光立朝他一扫,冰的他顿停了动作。 瞬间的停顿,似乎在怀疑这可还是那温文尔雅的段公子? 于是乎,只能看着这二人从眼前掠过。 离石亭已是越发的近了,风吹在四周。段韶华渐走渐近,只觉空气中似被灌进了一股异味。 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想闻着像茉莉花香,直到止步。 不过看尘主子似乎没有想理他的意思,说不得话只得加重了脚步声,看着那背影似动了一下,而即落座。 段韶华迅速的扫了一眼,石桌上无水无杯,反以笔墨宣纸代之。 笔是绝仞兔毫,端砚,宣纸为东阳鱼卵。看来尘主子拿出手的,无一不是好物。 微微一愣,这副阵仗,看来尘主子对他的事的确是一清二楚,连笔墨都已备好。 直等了半响,可到底没见穆青尘转身看他。段韶华也微微不耐,手指轻敲起石桌。 只看那白衣转动,终于直视了穆青尘的脸。 细风中看了他,这位尘主子一如他第一次所见那般丰标不凡。但定睛看去,又发了些许不同。 本是冰肌玉骨,今日却叫苍白无神。本是双眼如波,现下却是红丝蔓延。段韶华被他这副模样一惊,猛皱了眉,怎地这尘主子是哭过吗? 段韶华的表情充满了吃惊和疑问,怀疑的那样露骨,即让穆青尘变了脸色。 转了转眼,却正看到瑟缩在一旁的东儿,险要发作。 只是一顿,又想着不必要在旁人身上浪费时间。 轻哼了一声,他的手在石桌上轻轻一滑,指尖最后停在了那叠厚厚的宣纸上,漫声道:“我知道你不能说话,这样正好,我问什么你只需写出来就是。” 他说的轻易,听在段韶华耳中却不是什么滋味。他中毒失言,到了尘主子口中却成好事了。 这样一想,似乎又多了一个对他的怀疑。 但不会就因为他的几个问题,要做到将他毒哑的地步。 可惜一腔的话无法言出,段韶华干脆也不拒绝。研了石墨,铺了宣纸,提笔沾墨。 穆青尘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只想他这次竟是乖觉许多。 但是只稍一念他与信若元的纠缠,心中霎时又愤怒起来。 火蔓于胸,顿时直奔了在乎。 “你与信若元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的又急又猛,完全是脱口而出。 只是说完后他又面显难色,只怕万一,万一他得到的回答不是自己想要的又该怎么办? 明明日思夜想都想知道的答案,现下终要面对,但恐惧的存在又是如此明显。只要一想到那可能,手指微微蜷曲,已经是捏不住了。 穆青尘浸在惊慌中,与他相比,段韶华则是被巨大的惊讶笼罩。 来的一路上他作过多种设想,但就是找不出一种可能牵连到信若元这三个字。 本以为他是要与自己做那吃醋的把戏,怎料开口的却是信公子! 京城名人,无暇公子,能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他这所问从未而来? 心念绕了几绕,俱是不解。 “你光发呆着做什么?”穆青尘显然是慌了,连一句也险些说成了结巴。 虽然不解,段韶华还是提起了笔,对着那雪白宣纸利落的写上几字。 写完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着纸上墨韵清晰,层次分明的四个字,不知尘主子会是什么反应? 他一写完穆青尘就坐不住了,几乎是抢了宣纸来看,双目怔怔一定,只看那纸上的四个大字:知己好友。 这四字用的是簪花小楷,一笔成书,字字高逸清婉,流畅瘦洁。一纸,足见其书法之精。 若换了平时,穆青尘也避不了自己对此字的喜欢,说不定还会赞上几句: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但是此刻,没了惊艳,只剩在酝酿中的怒气。 “何来知己,何来好友,你们是何时认识的?”被这四字刺激到全身,穆青尘往日里那清淡出尘的风度尽失,简直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一手将那张纸重重捏成一团。 他的失态叫段韶华愕然,亲眼目睹这尘主子的过分激动,对他与信若元的关系顿生了层层疑云。 第31章 轻风徐徐吹着,对面的玉人却是横眉竖眼。 依着穆青尘受宠的程度,他这副失神的模样若是让府中其他人见了定要引来非议。 可惜穆青尘自己却不知,他现下唯一所盼就是那答案。 “信若元的确是交友满天下,但可称得上为知己的却是少之又少。你与他如何认识,凭什么笃定知己一说?” 说完后,自己也微微喘起气。 段韶华受了他一连串的问题,微微斜目,这次却没有落笔。 短短四个字就能让他如此失控,接下来还不知他又要如何。 思虑间,段韶华才又忆起了初见的那一记耳光,脑中倏然闪出一个可能,顿时一个激灵,难不成他一直是误会了!那一记耳光为的不是靖王爷,而是信若元! 但是不管是因为谁,回想掌掴之辱,段韶华心里终究不会痛快。 论起恶劣,这位尘主子与靖王爷的确有之一拼。 一样的唯我独尊,一样的蛮横无理,丝毫不顾他人的感受。 联想到靖王爷,段韶华眼里心里顿被蒙上一层雾霭,面上阴阴的。细究,竟多了分算计的味道。 他笑着再次抬笔,手下的字却变得可谓伤人,“若要一清二楚,何不去找若元兄亲问。” 果然,穆青尘看过,脸色骇人。 段韶华却嫌不够似的再次落笔,“你何故如此紧张,难道你与若元兄也是旧识。” 若在以前,这必定就是段韶华想出的答案。但经过了靖王爷之事,担上了男宠之名,他对现在这状况总忍不住有了些之前不敢有过的荒唐想法。 而穆青尘看过了宣纸,那凌厉的模样猛褪了两分,咬着唇低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 又见得尘主子因他的话而失魂落魄的模样,那怀疑的根扎的更深。 这两个问题的确有戏弄的意思,可是见他如此,段韶华也觉得坐不住,放了笔墨,招了东儿抬脚欲走。叫人看着像落荒而逃。 穆青尘沉浸在思想的苍白中,忽见了段韶华的动作,急的立刻起身。 他动作甚大,一手就将砚台打落在地。 黑墨乱洒,直把段韶华唬了一跳。 穆青尘踩着墨迹斑斑而来,脸一沉冷冷道:“话还没说清楚,你就想一走了之。” 段韶华理不了他的失态,正欲不理中却被穆青尘一把抓住了衣袖。 臂上一沉,只能惊讶的看着他。 穆青尘的脸色已是难看之极,他半张着嘴,似在犹疑,更似被盛怒堵塞的说不出话来。 气氛一应的冷肃,段韶华疑然看他,鼻尖意外的萦绕起一股茉莉花香。 香气浓郁不散,赛过玫瑰甜郁,比过兰花清幽。绕在心头,似能平肝解郁。 段韶华以前好歹也是富家子弟,一闻便知这是由茉莉制成的香油。不由想起靖王爷曾经所说府上受宠的公子日日要在那秘处涂上香油作润滑……有了此念想,再对着这尘主子,免不了有些尴尬。 咳嗽了两声作掩饰,段韶华一指自己被拽住的衣袖,打着手势道:“松手。” 穆青尘怎肯依他。不管外间传他是如何的脱俗淡然,高雅如兰,现下也不过如世间所有的俗人一般因情爱之事嫉妒着不依不饶。 他的力道之大,再挣扎下去也是难看。段韶华索性停了手,满眼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就算他再来一笔表明刚才所说皆为不实,恐怕尘主子他也不会相信。 脱不得身,开始有些暗恼自己刚才的冲动。 正苦恼着要如何摆脱,谁料袖上却被重重一甩,一惊中险站不住。 穆青尘正了神色,虽是极力掩饰但额上还是暴露了青痕,“知己也好,旧识也罢。今后,你就不需再见他了。” 段韶华一凛,微微退后了几步,抬目看向他。 且不说他上次求了信若元的帮忙,就是深交与否,也不必要听从他的安排。 他是无声的拒绝,穆青尘一挑眉,语气也恶了几分,“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属实那也只在以前。现下你在靖王爷担着男宠之名,还有什么颜面去与他称朋道友,是存心让他被他人诟病取笑吗!” 听来每一字都是在为信若元考虑,段韶华心中一个咯噔,他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毕竟男宠之流,在世人眼里根本与娼妓无疑,甚至还要下流肮脏。只是忽然转念一想,虽然此话是在为信若元着想,但若是同意,岂不是等于亲口承认自己不过是靖王爷的玩物。心里顿时不由的一堵。 而接着,却瞧见穆青尘在极力回避他的眼神,分明的言不由衷。 当下了然,也许他真有一分是为了信若元的名声,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 不过一瞬,空气中的茉莉花香都被参入了一股酸味。正如这尘主子,美比花娇,靠近后方知内里酸涩。 他久久不答,穆青尘渐渐也有些急了,急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话里这般一冲,反让段韶华眸光倏地一亮,他站直身子,走上前沾着洒落在石桌上的墨汁,慢慢写道:“若元兄若是嫌弃,他必会亲口对我说,就不劳尘主子费心。” 一笔一画都准确的勾勒出穆青尘潜藏的怒气,堪比刀刃,浓黑的几字,震的他全身颤抖。 段韶华只见他的身形一晃一颤,捏着宣纸的手甚至暴出了青筋,甚是可怖。 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假使他猜测是真,那他所做的是不是当真有些过了。 实在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忍中顿生了几丝愧意。 只是这念头生出来不久,眼中怜意未消,却看穆青尘又一次朝他怒瞪,眼中全是恶毒的恨意,凌厉要将他撕碎一般。 段韶华被他瞪的心头一惊,只看那面容更加惨白,渗在阳光中似要透下泪来。 “你果然无耻。”恍惚中听得这一句,接着只见穆青尘的脸越来越贴近,他的手在眼前一晃,带起一小股疾风。 总算留了个心眼,突起的愧意尽消,迅速中抓住了那只已经高高扬起的手腕。 不只是他,段韶华的怒气也在慢慢积淀。 第一次是无心去防,这一次可算是新仇旧恨。 恶劣的本性一显再显,段韶华望着近在眼前的尘主子,越发的觉得他是在与一个孩子对话。被赞美和宠爱包围,对他人的指使和自私,受宠的容不得他人。 虽有他激怒的成分在内,但他与信若元清清白白,有的也只是琴词之交。哪怕不算深交,不得知己,就因为尘主子的不满要他舍弃这样的一个朋友,说到底他也是不愿的。 不过是一个拒绝,险又要受他掌掴。 仅仅因为受宠,便可以肆意辱人! 一口污浊之气积在心里,只一瞬间,从靖王爷到尘主子,从初次强行到被迫离家,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眼前闪过,烧得他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本可以无尘无诟,规规矩矩的过完一生。只因一个靖王爷,从此诸事不顺,只要得宠便可以欺到他头上。当真成了后宫不成,难道他从此就要在这种动辄吃醋中度日。 可比不醒的噩梦,段韶华的面色生硬似铁。只有双眼却冷冷的逼视着穆青尘,直到他不安,扬起的手也慢慢的软了下去。 发觉那眼神太过可怕,仍是咬着牙色厉内荏道:“你看什么?” 段韶华重握了那笔,凝着怒意写道:半夏之毒,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穆青尘看了那字,一派镇定道:“是又如何。” 听到事实,段韶华又惊又怒,紧捏的指节几乎被折断。 穆青尘还很不以为然,冷笑道:“我不知道王爷准备留你多久,但你在府中一日就要活在我的眼皮底下。是生是死要留给王爷来评断,但你残缺与否都能由来做主。” 这般的志得意满,惊他如此大胆,怒他其心甚毒。 比之更森冷的肃然,冷风灌体,冰得鸡皮疙瘩颗颗附体。吸入了空气在体内化为冰锋,一寸寸切割血肉。 穆青尘猛然就打了个哆嗦,陡生了一股惧意。强烈的直觉让他想后退,可是双足不过一动,对面的凌厉气势猛就朝了他扑来。 袭来的直叫凶猛异常,似鹰似虎,穆青尘狠狠一颤,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道迅猛推了过去,直到“砰”的一声撞到了石柱上。 坚硬的石柱冷冷的贴在后背上,又撞的厉害。只是穆青尘现在无心去顾及那疼痛,甚至连威胁的话也说不出来。比之石柱更冷的是那根贴在他脸边的发簪。 “你!”你想干什么? 简单的一句话,磕磕巴巴了半天却说不出来。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寒彻透骨,比起冷月寒霜。 他发着颤,实在是那注视太过可怕,就是生吞活剥也不为过。 眼中的人眉目如画,因为害怕白了脸,发着抖,惊慌如鹿,段韶华却生不出我见犹怜。 刚拔下束发簪就紧握在手中,动了一动,立在那嫩白玉面上点出一点红润。 那一点点疼痛似星火燎原,穆青尘几是站不住了。涣散的目光撇到不远处的小四子,他努力动着唇却喊不出来。 东儿也被段韶华的突然吓了一跳,再瞧清楚段韶华的动作,周身都被凉意浸透了。 “公子。”她控制住尖叫的冲动,甚至大胆的捉住段韶华的一只手,“公子不可冲动,他,他是尘主子,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东儿要说的段韶华怎会不懂,可就是发了狠劲,只道是不能让这个人白欺负了去。 簪子缓缓移动,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片刻后终于离开。 穆青尘几乎惨叫出声,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知觉。抬手一摸,终究没有见血。 段韶华只怨自己还是下不去手,他算计,他还他一道,勉强也算扯平。 收了那怨毒神态,将发簪递给了东儿,以后也是不想看到了。 携了人离去,留了穆青尘满脸惊愕。 第32章 离了那偏僻的石亭,二人快步朝着自处小院而去。 穿过幽径,绕过草丛,终到了宽阔青石道。 段韶华不疾不徐,看不出半点慌忙。唯东儿急色匆匆,不停的环顾左右,脚下不时打颤,几乎站不住。 她自进府恐怕还没见过像刚才那样的场面,现在只稍一回想段韶华拿着发簪抵在尘主子脸上,禁不住立打了个寒战。 她稍稍停下脚步,抬起双目悄悄打量起走在她前边的那抹身影。一走一动间隐可瞧见那丰姿,不可谓不从容态美。可是经了刚才,东儿只觉得这背影中透着的都是狠决。 但又忆起他平日里的温和沉稳,东儿迅速的摇了摇头,公子毕竟不是下人,被人步步紧逼着哪还能没点火气,只是这次严重了些。 一路睬着沉默,现下已近申时,抬头看太阳已经偏西。 偌大的靖王府,华丽被暂且掩盖,只见院落重重,庭院深沉。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地方,一路紧张到现在的东儿才算松了口气,靠着墙慢慢的坐在椅子上,还是止不住的后怕。 “公子。”好半响才恢复了语言,她看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段韶华,颤着声说出了最大的担心,“公子不担心吗,万一,万一尘主子把刚才的事告诉王爷!” 东儿实在恐慌,毕竟是亲眼见识过靖王爷的可怕,那一天段韶华被高束于麻绳的姿态和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急的几乎掉泪,段韶华却悠然的端了杯茶轻饮,听得东儿的焦急才转过脸来朝她笑了笑,那未尽的意思就是:无妨,不用担心。 哪能不担心,东儿张着嘴还有话说,谁料段韶华看了她一眼后就偏过了头,满心的心思只在了茶上。 东儿险些被自己的话噎到,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只得叹气作罢。 说到不安,段韶华自然是有的,但是在这寸缕忧愁里又揉了一份侥幸。只想这件事定然是瞒不住的,也唯有这次他希望王爷是重惩,甚至于将他赶出府去, 又是头痛又是期盼,他始终不知靖王爷硬将他留下的理由的是什么,而见着那尘主子,想这府中也只有他与王爷才最最般配。他既是最得王爷宠爱的相公,如今他伤了他的宠爱,总该有逐他出府的理由。 光是想象要离开靖王府由心底深处就涌出了一股兴奋,段韶华紧紧捏着拳喘息,因为太过盼望而颤抖。他想出去,他想离开,从此远离有关靖王爷的一切。在这之前,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会成为刻在骨血里的渴望。 他紧紧闭目,竟是无比期待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这一深思竟已过了许久,似乎是有几个时辰了。望向门外,天已擦黑。 不由苦笑,苦恼也好期盼也好。在靖王府一日,除了夜间被唤陪宿,其他时间似乎只能是发呆。 不过是被人豢养的一摊软肉,段韶华曾经最怕自己变为如此,如今却是身体力行了两个月。 只盼,只求,美梦成真。王爷大发雷霆,将他赶出王府。 他在担忧中动了动手脚,原来早已发麻了。 站起身活动了几下,任那酸麻感传遍全身。 东儿也不知何时出去了,他环顾着,取来蜡烛点亮,凝望着开始大放光彩的烛光。 烛泪刚淌下不久,就听得东儿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声声唤着公子。 同时隐约有饭菜香味飘至,松了口气,原来东儿只是去准备晚膳。 脚步声慢慢响在房中,而看东儿的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无依了。 段韶华收了思绪,他重新走到桌边坐下,只不过手上已多了笔墨纸砚。 东儿放下手中的两菜一汤,瞧着好奇道:“公子拿这些做什么?”同时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是要我做什么事吗,可是,我不认识字。” 淡漠着带着些遗憾,却触动了段韶华的一些心思。曾经宝丫头也是这样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然后缠着自己教她识字。 他本来是打算从成语教起,不过现在都成了一场空。 回忆中叹了一声,正见东儿担心的看着他。 笑着摇了摇,一手已经在研墨,不时朝向门外一看,无比盼着靖王爷可以早些出现。 饭菜就晾在了一处,一时只闻石墨与砚台的摩擦声。 砚台中的墨汁黑亮浓厚,渐积渐多。 看他只顾磨墨,东儿也起了好奇,正夷犹间,窒人心魄的气息萦绕,一道清亮传来,“一口未动,是嫌王府的饭菜不合胃口?” 段韶华握着石墨的手一抖,寻了声看去,可不正是靖王爷。 辛苦盼到现在,心内一下子汹涌起来,忙站了身一派恭敬的迎上王爷。 裴靖大步流星的朝着他走来,两袖带风,身后意外的没跟着严总管。 看着他大方而入,接着就往椅子上一坐,可谓随意。 即便知是靖王爷落座,段韶华仍是木头一般站着,眼神游离,就是没落在裴靖身上。 他是盼来了靖王爷的大架,可是却没有意想中的滔天大怒。 失望着,意外着,那点子兴奋也慢慢平复下来。 他这副淡漠的样子惹来裴靖的一声轻哼,一拂袖就将东儿战战兢兢端来的茶掼到了地上。 破裂声清脆,段韶华紧眉一瞪。 很想问他来意,但是王爷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无法出声。 裴靖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欲言无声,勾了一笑,只道:“再去换一杯来。” 东儿早已骇的满脸苍白,听这一句就如得了救释一般,忙拾了碎片快步走了。 两扇乌木门半合半敞,房中二人一站一坐,安静凝重的如砚中泼墨。 响起手指轻扣在桌面上的声音,无限放大,见缝插针在任意一处。 夜风凉落,萧瑟孤冷。 终究还是裴靖开了口,“嗓子还没好?” 隐约听来像关心,不过也是他说过,这等小事还是由他自己处理。 段韶华不再叹婉,抬头快步走至了桌边坐下,就着刚才研好的墨提笔:得王爷关心,不甚欣喜。 笔尖沾着宣纸,快速现出这几字。 裴靖还是第一次看他写字,拿了那纸张来看。不外乎道字如其人,看端庄匀称,工整严谨,还真有几分段韶华他本人的味道。 欣赏可归于一事,但纸上的感激又可分为一事。 “写的倒好。”裴靖冷笑着将宣纸往桌上重重一拍,“只是有人口不对心。” 段韶华并不意外,又是抬笔:王爷火眼金精,草民自叹不如。 他一笔一划写着,指尖白里透红,晶亮粉嫩的亮在那里。裴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瞬时生出了被那指尖触碰的冲动,搔痒在心。 但看了那寥寥数字,眸色禁不住一沉,“你倒是洒脱。” 段韶华微微一呆,写道:比不得王爷,洒脱不羁,放荡自如。 这几笔是准备着承受裴靖的怒气的,不料他却是展颜大笑,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 段韶华疑然,怀疑是他看错了或是王爷转了性。 接着,那笑声戛然而止,就看那笑的夸张的脸慢慢恢复原样,阴郁可怖。 这或该是他发怒的前兆,段韶华本该是惊慌害怕的,不同现在却在内心生出了几许欢呼雀跃。 果然没让他失望,接着就听得裴靖的质问,“你今天做了什么好事,就不用本王多说了。” 心下一喜,他果然是来问罪的。 看起来的确像盛怒,他若不肯认错,不知可会触他逆鳞。 含了莫大的期待,段韶华缓缓提笔,务必做到最大程度的挑起他的怒气:不必王爷挑明,是我拿簪子伤了尘主子的脸。 不等裴靖说话,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伤口未见血,尘主子何必无病呻/吟,还劳了王爷大驾。 这样一看,已经透了些尖酸刻薄了。 段韶华写完就放下了笔,叠起腿正襟危坐,面色淡肃,直临期待中的暴风骤雨。 只是到底,裴靖却是饶有兴味的看了他几眼,这让段韶华想象中的怒气没有快速袭来。 片刻的沉默,裴靖望着眼前这张被烛光印刻的脸,白莹似玉,隐隐的似乎连血丝都看得清楚,顿腾生了一股亵玩的冲动。 静静无声,空气也被沉淀了下来,只余一视。 段韶华渐渐的有些不安,他动了动,奇怪于王爷今日的变化。 眼前骤然一亮,裴靖竟将烛台移到了他面前。 烛光大亮,有一瞬间的刺眼。 段韶华下意识眯了眯眼,不过是这眨眼的恍惚,面上突的一热,清晰了感受了唇形。 “啪嗒”一声,段韶华失手打翻了茶盏。 他想借着清理远离,却不料被裴靖按住了肩膀,耳边一热,“你可是为着本王那句话才故意去伤他?” 段韶华被说了一愣,偏了头奇怪。 裴靖又促狭笑道:“本王不过与你玩笑一句,你倒好,找人去拼命。” 听他笑语,段韶华才懵懂的明白过来,想来他所说的玩笑一句就是那“这等小事,自行解决”。 当时听小厮转达还未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听裴靖亲口而言,一时间也说不出是哀是怒。 但紧接着才确认到什么,猛的看了他,拿上笔飞快道:王爷早就知道是他是所为。 指的就是下毒一事。 裴靖面无表情,揉着那团纸,其意不言而喻。 第33章 段韶华讽刺的叹息,王爷对尘主子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日后就是闹出人命也不会有人去管。所谓的受宠,就是无法无天。 只是,他眼皮跳了一跳,王爷可知,尘主子会针对自己,为的其实是那信若元。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自己府上的男宠却心系他人,这岂不是堂而皇之的在他尊贵的身份上抽了一记耳光。 想到此,竟隐觉痛快。王爷的宠爱包容,到头来不过是付诸东流而已。 他暗自发笑,整张脸也渐明渐媚。唇上的朱色越发侬艳,似一点红血,渗心入腑。 裴靖撑着脑袋看他,猜想他在暗怒,也只有这个时候段韶华才会褪去那一俱的漠然冷肃,顾盼之间一显明媚凌绝。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将段韶华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后,整个动作缓慢而刻意,等回过神来自己也吃了一惊。 段韶华显然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身体不由微微一僵,那一缕被裴靖触碰过的头发擦过脸边,麻痒无比。 片刻后回过神来,段韶华觉得坐立不安,皱眉看着裴靖,眼中尽是质问。 裴靖依然好整以暇的坐着,见得他的质疑才凑了身向前,笑着,“你若能讨得本王欢心,穆青尘有的权利你也能有。” 段韶华面色大沉,微露了三分嘲讽,原来,王爷这是变着法子给他“授课”。 沾上冰冷的墨,快速而写:王爷抬爱,我自知无力去比。 裴靖一看,却是点头称道:“穆青尘如珠似玉,而你就是一块顽石。” 论姿容美态,段韶华自知比不过穆青尘。既然王爷这么说,他也不可置否。 于是动了笔道:清尘无双,王爷该好好珍惜才是。 浓黑重墨的几个字将未尽之意浅藏。 裴靖看了那宣纸,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沉,忽的站起身来,高高在上的注视他道:“白璧虽美,固形于态也观之无味。反是这顽石,日琢夜磨,总能将他打造成本王喜欢的模样。” 参了那话中之意,段韶华似被寒霜打透的茄子,靖王爷分明是不打算放过他。 忆之可笑,他自认聪明,却不晓王爷才是真正的倒行逆施。若他也能做块美玉,从此言听计从,说不定过个三年五载,靖王爷就会对他失了兴趣。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靖王爷于他就是士可杀不可辱。 也许这是一条退路,但要对着他去奉迎讨好,这种事实在是做不到。 满腹的纠缠缭绕,段韶华不知该如何下定决心,那阴影却越靠越近,一直到将他圈了进去。 实在不习惯与曾经折磨自己的人靠的这般近,段韶华嫌恶中准备再次抬笔,只是劲风一道,蜡烛被掌风熄灭。黑暗临下的那一刻他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提起,猛得掼到几步之隔的床上。 得丝被垫护,疼痛不计,只是这才真正慌了神。 他有口难言,黑暗中虽然看不清痕迹,但深知靖王爷正朝他逼近。 沉色隐去一切,唯把恐惧加重。 想过他盛怒,惩罚,却单单没有料想过现在的情况。 段韶华随手撑了床想逃离,衣襟却是一紧,紧接只闻布料的摩擦声,凉感也越触越多。 他施了力要挣扎,胸口上却是一热,令人作呕的熟悉。 半张着嘴,努力发出的只有含义不明的呼声,说不出只言片字。 衣服几已被除尽,掌心的触摸极其清晰,再怎么努力也忽视不了那感觉。 他欲要反抗,唇上却被湿热一舔,带着威胁的狎昵,“本王难得的好兴致,你别逼着我再绑你一次。” 生生被绑上一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实在彻寒入骨。 只是片刻的怔愣,身体已被侵入,涨痛的灼热。段韶华捂住了口,不让一丝低吟泄出。 今夜裴靖对他没有使出什么恶劣的手段,只是调笑戏弄,段韶华反正是出不了声。好在借着夜色掩盖,他不用去看裴靖的脸色是喜是怒。 折腾了不多久,段韶华被他狂烈的抽撤撞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模糊间似乎听到裴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好好听话,再过几天本王会出府游猎,到时候还能带上你。” 便是豢养的宠物,偶尔也要出去透透气。 但等裴靖说完段韶华已经困的厉害,若要回想也等事后。 这一夜格外漫长,直到段韶华被折腾的晕了过去裴靖才算尽兴。 次日一早,初升暖阳照入房中,段韶华朦胧才醒,身边的位置已然空了。 伸手触之,温度尽失,看来靖王爷走了许久。 已经忘了昨天是如何的疯狂,唯剩身上新添的痕迹和钝痛。 挣扎着起了身,被子下的自己果然是一片狼藉。 脸上青白交替着,五味交杂,最后恨恨的松了手。 靖王府的日子过的极其缓慢,接下来又灌了三五日的苦药,日日调息着,开口说话也终于不成问题了。 而后又经东儿打听,方知王爷所说的出府游猎是真。带上府上好手,趁着春/色未褪,夏暑未及,劲装披身,拉弓搭箭,于林中尽兴一回。 得了肯定,那夜裴靖在他耳边的话瞬时清晰起来。 被赏赐的自由说不上能有多高兴,但是能得到走出这座王府的机会,哪怕仅是一瞬也是好的。 从最初的渴望离开到听命等待,段韶华每每思及只能是叹气,本该他所有的自由,现在却只能任人摆布。 现在摆在眼前的出府机会是他目前唯一的期盼,唯有一日日的等待,盼着朝夕升落,好早些等到那日。 春/色浓到了极点就要褪去,望眼欲穿的等待,在四月中才终于得以实现。 出府那一日,艳阳必是高照,春风必是和煦,暖而不燥中,一行人整队出发。 本想王爷游猎,队伍必定可观,说不定还会是全府出动,必是浩浩荡荡。 但真到了出发那时,才发现事实与想象不符。 车马不可缺,随着裴靖出府的除了随从亲信和往年都要跟随的数名武将好手外,剩下的就只有穆青尘和段韶华。可谓是轻装简骑,倒也没有引来多少围观热闹。 王爷对春猎是乐此不疲的,只是听得东儿的打听往年好似只有穆青尘一人陪行,谁也没想到今年会多一个他,当真是叫人意外。 东儿说这话的表情是自豪的,不过段韶华暂时无心去管他地位的改变。听车轮滚滚,转头看着靖王府的那三个漆金大字越来越远,充斥满心的只有兴奋。 这次的排场并不夸张,除了马上英雄之外,随行的也只有两辆马车。 段韶华独居一辆,就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前段时间他几乎就被封闭那座高墙红瓦中,如今离了王府,只道仿若新生。 被不属于王府的气息包围,段韶华的欣喜是一刻也藏不住的,他急急掀了车帘,双目向外尽可能的远远望去。 金阳大照,最明烈的感觉就是春光明媚。极目处尽是欣欣向荣之景,混了春泥绿荫的空气无比清甜,只在鼻间一绕,足令人神清气爽。 避开了街道喧嚣,马车两旁都是成片的嫁轩农桑,平畴沃野,似乎源源无尽。 车轮滚过一圈,已见有农户持锄务农,穿着田间短打,面朝农土背朝天,高举着铁锄落下,不一会就挥汗如雨。 野花野草环绕,草木花树清香,无一不令人心旷神怡。段韶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身心皆被灌入森木清新。 他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伸出车窗,满心满眼尽是贪婪。 第34章 马车轱辘,迎面好风好景,东儿坐在一边,看着简直就要飞出去的自家主子,忍不住发笑。 她摸索着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提醒道:“离得营地还有一段距离,公子先喝杯茶。” 段韶华也不知听没听到,一手碰到茶杯,端起来一股脑喝了。 他支着脑袋守在窗边,目光不曾离开。那表情时而浓重,时而轻松,又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 日头渐大,照得段韶华懒洋洋的,看久了漫山绿叶,反倒让人眼晕。 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窗外移开,他大方的打了个哈欠,靠在车厢上缩了身子,轻声道:“我先小睡一会,到了地方叫醒我就是。” 东儿明白的点头称是,不一会就见段韶华闭了眼睛,果真是白日会周公了。 忍不住想着,风和日丽,绿野青山,果然是陶冶人的好地方。府中数月她就没见公子如此高兴过,连眼神里都透着股轻快。 车马不停,一路顺畅,偶尔颠簸数下。 又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的样子,连东儿都觉得晕的快要睡下,只听队伍前头一声大喝,一行人终是停了。 赶马的小厮拉住缰绳,烈马一声长啸。不用东儿提醒,段韶华已伴着马鸣醒来。 伸着懒腰,睁开惺睡的眼睛,“这是到了吗?” 东儿已掀了车帘,伸长脖子向前看着,大声道:“公子,我们可以下车了。” 坐了一路的马车,也已是手酸脚软。一会就能下车尽观,心里也是一喜。 稍微活动了下手脚,接着就敏捷的跳下车去。 顿时,一股子的草木清香扑鼻而来。 除了身心愉悦,段韶华再想不出任何词来。 前处就横陈着一座大山,而他们正停下了山脚下。周围郁郁葱葱,漫天的碧绿将天地都连到了一起,环境清幽,当真是处景色绝佳之地。 越了人群的清淙声,段韶华寻声而去,不远处正是一条小溪,绵延婉转。溪水清亮见底,点点银光闪烁,一如夜间的银河横空,碎星斑驳其中。 举步靠近,溪底的鹅卵石清澈可见,连倒影也是一清二楚。 听不清身后还在忙碌着什么,唯段韶华站在溪边,流连忘返。 “公子。”也只有东儿还惦念着他,在他身边喘着气道:“刚才赶到前头去打听了一下,是赶了半天路人也累了,马也乏了。王爷说就在此处用些餐食,等会再一鼓作气赶上山路。” 能在此处稍作休息,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大为欣喜,干脆席地而坐,一心只沉浸在秀山丽水中。 摸到的泥土绿草松软,抬了手看,已沾了片片落花。 粉红萼片,小巧平滑,是桃花瓣。 被挑了兴趣,段韶华连忙站起身,小溪附近果然栽了不少桃树。只是临近五月,桃花大多已谢,难怪他刚才毫未注意。 只能对着手掌上的残花默默出神,片刻又拂了去。 “山下桃花已谢,不过山上的桃花开的才叫艳丽。”一语而落,段韶华骤然一惊,只看靖王爷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前面,大多都在生火聊天,这才安下心来。 许是出了王府的缘故,又许是这美景作祟,此刻对着靖王爷也心平气和起来。 “王爷果然会挑地方,绿水青山,烟波绿柳,真叫是赏心悦目。” “那是自然。”裴靖对他的夸赞表示满意,“比起自然风景,皇家园林也不过如此了。” 二人难得在一点上保持了同样的想法,段韶华有些吃惊,他端目去看裴靖,虽身处怡景,但还是那副不怒自威的面容。 如果是天生的恶人相倒也罢了,但是段韶华清楚靖王爷这一走出去不知会让名门闺秀丢了心,倾了情。 偏偏,再俊朗沉肃的长相也遮不了他骨子里的恶劣。 “在想什么?”裴靖看他又默不作声,禁不住发问。 段韶华忙回了神,摇着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山脚的景色已是如此秀美,山顶又会到什么程度。” 盼想着,不禁心向往之。 而裴靖却是在鼻尖冷冷一哼,带了抹饱含深意的笑,“既想去山顶,就不该贪婪山脚的景色。” 段韶华迟钝了一下,会意下轻轻一笑,“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不能因为贪恋景色而停了脚步。但我正是那无名小卒,不登大雅,偏偏就割舍不了当下。” “割舍。”裴靖玩味的咀嚼这两字,“可是本王记得你那一夜可是割舍的相当果决。” 所谓那一夜,就是与宝丫头一家了断恩情! 那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段韶华敛眉握拳,才生出的宁静之意全消,恨恨的看着裴靖。 见识了他的怒意,裴靖唇边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啧啧可两声,“美景当前,怎么,你又为了本王割舍了。” 一个又字,一口气团结绕胸,上不来下不去,段韶华只能是气愤的偏过头。 可裴靖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更是靠的近了,略略笑着故意道:“你周围可都是好山好水,你刚才不是很喜欢吗!” 段韶华微叹,紧攥了手回讽道:“再美的景色,也要有适当的人相陪,否则只能是暴殄天物。” 有人担得起相伴,有人就只能破坏。 裴靖适时的黑了脸,招来段韶华的得意。 “公子。”正巧东儿端着分配到的水和食物赶来,哪料得王爷再此,顿时噤声。 东儿的突然出现倒是打破了这尴尬横陈,裴靖看着东儿手中的牛皮水囊和肉干,笑了两声道:“都把肚子留着,到了晚上本王会清点猎物,还是把肚皮留到那时候去。” 既自信又骄傲。 说罢转了身大步离开,段韶华随之望去,却对上一双森冷的眼。 被冰的一抖,府中上下,恐怕也只有穆青尘会这样带着敌意看他了。 干脆背过身去,招了东儿向前,含了醉意道:“我们就在溪边吃饭。” 靖王爷一走,山又明水又秀,不会被堵的吃不下东西。 东儿拿来的干肉有股子烟熏味,段韶华开了食欲,猛吃了好几口才罢休。 而事实证明,裴靖说的话还是对的。 接下来又坐了马车,但之后的路显然是颠簸许多,段韶华坐在车里感受那时不时的震动,被晃的头晕眼花,胃里翻腾不止,快被颠成了个元宵。吃下去的干肉都成了糨糊,卡在喉咙里欲吐不吐的难受。 东儿也是一副不好受的样子,脸上都泛了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也没了继续看风景的兴致,一路颠覆中神思恍惚。 忍耐中过了数时,终于等得马车停下。 一感觉到平稳,段韶华急不可耐的掀了车帘,扶着东儿一起下了马车。 闻得四周清新,这才稍稍缓解了晕沉之感。 其他人也纷纷落马下车,顾不得休息,几乎立刻就开始整顿行装,唯一的空旷之地也及时热闹起来。 不去理会耳边嗡嗡的人声,段韶华在原地多休息了一会,一直等得呼吸恢复平稳。 身后就是密林,古木参天,高耸入云。 落叶翻飞中,段韶华极其快速的扫了一眼四周。 可谓是脱离的喧嚣的深山老林,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干云蔽日。片片翠绿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段韶华呆站了一会,望着那密林深处,可以想象里面深藏了多少生命。 只是丛林太过幽深,站了一会,仿有股冷气袭来。 浑身阴冷中,他半垂着头,一抹淡粉就在眼前滑过。 忽地一凛,随风逐。望进那一片桃红中,方知什么是满树和娇灿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心内暗暗赞叹,果如靖王爷所说,山下桃花多已谢完,而山上开的正叫艳丽。 那层层叠叠,虚幻如影,随风纷飞,花开盛雪。 其中一棵桃树尤为高耸,树冠密密杈杈,互相交错。树根处铺了一层厚厚的落花,聚之红艳,只等化作春泥,比之参天古木毫不逊色。 段韶华有些沉迷,一念中,甚至生出了想来此处隐居的念头。 忽地,马儿的一声嘶鸣打断了他的遐思。 艳红如血,烈性如虎,锋棱瘦骨,实为千里良驹。 不参半根杂毛的火炭红威风而立,裴靖这才是真正的高高在上,一如霸主的俯视。 段韶华有片刻的愣神,撇去所有的新仇旧恨,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他的俊朗不凡,雄姿英发,实有大将之风。 风吹动密林,枝条摇曳,树叶碰撞在一起,发出诡异的令人害怕的声音。 第35章 裴靖骑着高头大马,形如踏着一朵红云,向着段韶华道:“要不要随本王一起?” 一起踏马驰骋,想到那幽邃不见尽头的密林深处,段韶华不免心动。 周围的武将都已配弓上马,只等裴靖领头。 段韶华自小也遇过不少阵势,唯此刻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上一次骑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似乎还在家中殷实之时。此刻瞧着这匹好马,感觉到的似乎只有生疏。 况且,他打量了一眼正在忙着搭建帐篷的小厮们,心里陡生了一股冲动。 靖王爷这一去,也带走了他其他的武将好手,一时三刻,恐怕是要到了天黑才能归来,如此山上就余剩数人。如果他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努力一下的话,说不定还有逃走的可能。 设想一下这种可能,好似有股股电流穿透全身,激动的无法自制。 他一再镇定,再抬首去看已恢了常色,“王爷恕罪,我不会骑马,更不会拉弓射箭。” 面上凝了三分可惜,意到王爷相信这事实。 而裴靖听了,果然眉头高耸,马鞭高高扬起。 抬手间漏了一缕金光,段韶华吓的后退一步,难道王爷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鞭挞他。 只听他嗤了一声,马蹄声响起,段韶华是欲退不即,身体被人骤然一捞,转眼间就坐到了马背上。 “麻烦。”耳边听他抱怨,“还要本王教你骑射。” 段韶华顾不得他说什么,只是对现在的情况大为焦急,“王爷请放我下来,我是真的不会骑马。” 他开始挣扎,引得红马抖动。 裴靖直接漠视了他的拒绝,按着他的肩膀道:“不打紧,本王今天就好好教你。” 这句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裴靖接着才俯身低笑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段韶华轻轻一颤,强着冷静道:“从不知王爷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裴靖不予置否,将马鞭重重一扬,“如果不想摔成肉泥,那就坐稳了。” 还未反应过来,接着就只听到疾风在耳边呼驰,周围的景物迅速倒退。 红马猛地窜了出去,奔腾千里荡尘埃,远望着就似一朵火云。 段韶华心中大恼,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紧紧抓着马脖子。转眼间就进了密林,视线中全是深绿。 红马的速度自然是不可小觑,一切的经过像一阵风,呼啸着而过。 裴靖一马当先,身后的人也在紧密跟上。一番马上奔驰,引得裴靖也是万分豪迈,他大喊道:“都不许相让,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谁打的猎物最多,本王重重有赏。” 一语下,身后的武将们纷纷欢呼,马蹄杂踏,几乎要震撼这片大地。 段韶华听出他心情的奔放,于是同样大着胆子道:“王爷带着我这个累赘还如何指望第一,就请王爷将我放下,我可以自己回去。” 话间迎着风,叫人喉间生痛。 裴靖听了,却只将马鞭抽的更猛。 “你想回到哪去!”裴靖成竹在胸,笃定道:“好趁此机会悄无声息的逃跑。” 一语言中,段韶华喉间滚了滚,只能庆幸现在是背对着他。 数马奔腾,溅起尘泥无数,惊的飞禽走兽纷纷逃窜。 不一会,每人各自追随着猎物而去,纷纷散开。 群鸟掠过密林上空,摇曳繁枝,发出秫秫的如潮水般的汹涌声。 数不清有多少动物的叫声,凌风鼓动,在耳边猎猎作响。吹起了发丝,翻起了衣袂,那一股的烦恼似乎也随风飘扬了。 逆风大吸了一口气,段韶华舒叹,“王爷有千里良驹,算是略胜一筹。但如今带上了我,对其他人来说可谓公平了。” 裴靖正兴致高昂,听得此话更是重重一笑,“也算是两全其美。” “要王爷为我如此费心,真是愧不敢当。” 二人就在这马蹄飞扬中一句一句针锋相对,而同时也迅速找到了目标。 一只梅花鹿在林中快速的奔跑,因为身后紧追的马匹速度已经渐渐疯狂。 眼看它在生死之绝的奔跑,裴靖兴奋的猛扬马鞭,并迅速搭弓,双臂拉开了一个弧度,只等一击毙命。 段韶华知趣的拉好缰绳,迅猛的气息如刀锋般朝着那只梅花鹿袭去,瞬间的凌厉,好似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浓艳血腥。 但比之,又有一种无比可怕的感觉袭来,致命而又危险。 挑动着神经,颤抖着心脏,太过强烈的直觉冲撞血液,形成眩晕感。 段韶华心里忽地一沉,直觉不对,立刻冲口而出道:“王爷!” “恩?”裴靖意外他的喊声,双眼却不离那只由自己射出的箭。 电光火石间,突的飞来一只由背后而出的冷箭,直直擦着裴靖的脸边而过,准确的割下一缕发丝。 利箭在前方的树干上定住,一力袭来,落叶纷掉,好似下了一场大雪。 裴靖心头一紧,脸色大变,顿时已明白什么。立刻抽上了马肚子,任烈马扬驰。 段韶华同样大惊,虽说狩猎中的确是刀箭无眼,但刚才那一箭摆明了是冲着裴靖而来,欲夺之性命。 不是说带来的都是自己人吗,怎会出了这一幕。 “王爷。”段韶华紧张,“是谁要害王爷?” 裴靖的唇线抿的笔直,森冷道:“胆大妄为的人多的是,只是防不胜防。” 说话的功夫,一闪神,又一只利箭飞来,裴靖侧身一躲,好险没有伤到肉里。 裴靖握着缰绳冷笑了一声,“果然准备的齐全,都埋伏到这里来了。” 明知危险万分,段韶华却大着胆子回头。 看到的依是数名一身劲装的猎者,但是半蒙着脸根本看不清长相。 不是自己人,而是刺客? 裴靖凭着马儿飞驰,迅速的拉开一段距离,转瞬间又再次搭弓,杀意满满中猛然回身发出一箭。 血腥未顿时散了在空气中,那一箭顺着杀手左眼直接贯穿了整个头颅。只听一声短暂的闷声,那人立刻滚落马去,只是尚未死绝,留了一方残红。 亲眼所见,段韶华忍不住在心里叫道:好箭法。 裴靖见此,高声两笑,“还是这样打猎比较有趣。” 短促一句,不知含了多少嗜血杀意,段韶华在他身前暗暗握紧了拳头。 伤了一个同伴的事实并不能阻止对方,反有人踏着伤者而过,即使不是死在裴靖箭下也化作了马下肉泥。 对方仗着人多拼命追赶,裴靖数箭齐发,转眼间也去了三个,但显然还是处在下风。 敌人来路不明,裴靖手下的武将一时也无法出现。而那帮人只进不退,距离也开始慢慢拉近。 毕竟躲不过那么多冷箭,裴靖干脆把满腹心思都放在了搭弓上,同时厉声道:“不是说不会骑马吗,那就现在学。” 段韶华自然知道此刻的情况有多紧急,唯有这次把裴靖的话听到了心里,即使不会也要咬着牙撑下。 他学着裴靖刚才的样子紧上缰绳,在临时抱佛脚中学着驾驭。 马儿有灵性,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四蹄稳健如飞。 风声,马蹄声,还有利箭破空,杂乱交织,余鲜血四溅。 空气中的呼吸越来越紧张,这一路密林也不知还有没有尽头,生死的恐惧紧紧锁着段韶华,手上也逐渐加力,鞭子抽的迎风作响。 一番缠斗中,各自都拼红了眼。裴靖臂上也伤了一道,鲜血正汩汩流出。 暗恼,自己竟被这些人给伤了。 血腥味越来越刺鼻,段韶华握着缰绳的手捏至死紧。他安慰自己红马的速度绝对可将他们带离险境,却不料马蹄骤然高高抬起,伴随着一声嘶鸣眼前一花,身体已向下落去。 原来是刺客一方射中了马腿,烈马吃痛中将二人都摔了下去。 求助无门,只能在惊呼中滚落在地,野草扎在皮肤上带来点点刺痛。 巧中如一,正落了前方的一处土坡。泥土是意外中的松软,于是乎这一下真叫是毫无阻碍的摔滚下去。落了满嘴的泥不说,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还未稳过神,倏地,段韶华感觉抓着自己的手掌猛烈收紧,痛得他叫出声来。 身边的人嘶哑的喘着气,段韶华惊魂未定,印入双眼的就是一条鲜血畅流的腿。 不远处,赫然就是一段突出的带血残桩。 心口咯噔了一下,稍有不慎,流血的就是自己了。 土坡上还有响动,定是那些刺客,也许下一刻就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情况危急,段韶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受伤的裴靖,将人置之不理的送死,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暂把怨怼放下,段韶华狠狠心一把拉住了他,心头火起,“能走就多走几步,堂堂靖王爷也不能死在这。” 那条被割破皮肉的腿正往外大量淌血,只一动就疼得钻心,痛的狠了也只能咬牙道:“死在这,本王还有何英明。” 霎时,已看得有人往他们冲来。 绝不能死在这,还是以靖王府男宠的身份被杀。 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段韶华想也未想立抓了大把泥迅速洒去。借着风势,一应吹入了刺客眼中。 下来的三人立刻以手遮眼,千钧一发之际,裴靖抽出弓箭,硬是以箭作长刀,一举扎入刺客喉中。 箭头扎破了喉,深深的刺入,接着又被裴靖发狠拔出,带着勾出的血红皮肉击向另一人。 深喘剧斗中,鲜血直接顺着箭杆往下流去。 重伤加上搏斗,裴靖已经耗力不少。另一边段韶华正高举着一块石头,击倒了最后一名刺客。 黝黑泥土,现下已经是血汪汪的一片。 第36章 刹那间,只余粗重的喘息。 风势越大,吹的鼻尖只剩血腥味。 刚才使出全身的力气砸出那一下,段韶华似要虚脱的跌撞而坐,握着石头瑟瑟发呆。 这一地的血红,叫他战栗。 生死攸关时下的狠手,现在却不敢去看那人是否还活着。 段韶华呆着,裴靖却不是。 他呆坐着发抖,裴靖那厢已经站了起来,只看鲜血已经淋漓了整条大腿,他所站的地方立留了一个新鲜的血印。 他稍稍挪用着身体去查看已经倒地的三名刺客。 揭了蒙面布,俱是三张陌生的长相。 不死心的又将目光移到了刺客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 重伤加了恼火,裴靖大恨。 没有身份证明才是最好的证据,这样的把戏竟是还没做够。 此时段韶华也恢复了过来,他看着那一片惨红,惧怕中奇道:“王爷可有头绪?” 裴靖并未回答,唯余目光森冷可惧。 相俱无言,生了凄决之味。 虽是暂脱了险境,但难保他们还有别的同伙。若是再来一批,那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二人也心知肚明,现下唯一的路只有离开。 撑着一条受伤的腿走动,即便强悍如靖王爷也有些抗不住,再不愿也只能向身边这个人道:“给本王找根树枝来。” 段韶华听得此话也忍不住一叹,都落到如此模样了,却还是一副的唯我独尊的口气。 奈何此等情况下也不能多说什么,环视四周,好歹找到了一根称手的树枝。 随后就看着裴靖拄起树枝做的拐杖一步一瘸的爬上土坡,尽管他在努力支撑,但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若非情况不对,段韶华一定会大笑出声。 但目光触及他血流不止的那条腿,又生了一丝异样。 这一岔神间,裴靖已经爬上了土坡,仍是一瘸一拐的走着。 “王爷。”段韶华立追了上去,疑道:“我们这是要往回走?”要遇上了余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裴靖依然固我的没有理他,只是慢慢的走到了那匹红马面前。 本是千里良驹,此刻却只能倒在地上,挣扎中发出声声嘶鸣。 那一箭贯穿了它的后腿,已经伤到了骨头,再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明知危险万分,裴靖却选择默下声来,那目光流连,静静的定在红马身上。 见识过它的速度,段韶华也知道此马并非俗物。但眼下只余他们二人,在前方可能还有追兵的情况下根本就带不走它。 可若把它留在此地,密密山林,猛虎猛兽,不过半日就会成为它们的口中餐。 难舍难留,段韶华也为难的看着裴靖,毕竟现在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 同时占据心里更多的则是意外,没想到那狠辣无情的靖王爷对自己的坐骑还保留了一丝人性。 他尚在感叹中,料不及一道寒光闪过,却见裴靖抽出从刺客身上拿来的长刀,扬手,准确无误的割断红马的咽喉。 马儿没有机会发出更多的悲鸣,刀落,即刻气绝。 眼看着红马漆黑的眼慢慢闭上,段韶华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天中他已经见到了太多血红,惊恐,担忧,害怕。唯此刻,却是什么都感受不出来。 而随着落刀,刺客残留的马匹似乎都像受到了昭示,长长整整的嘶鸣,一瞬乱踏。 段韶华心中大骇,只能看着那几匹马乱跑。 这下可好,马儿全跑光了,他们要怎么回去。 换想之,王爷那条腿伤至如此,若骑马恐怕还会加重伤势。 他在思想间,裴靖这次不再留恋,一手握刀一手拄着树枝,回了身道:“免得他们追上来,快走。” 段韶华觉得迈不开步子,“王爷的下属呢,说不定在这附近,我们可以……” “你是要原地等死。”裴靖一口冲道:“那些人明显是向着本王而来,只怕其他人还在一心狩猎,等他们走回头路还不知要到何时。” 这话不无道理,段韶华复聚了神,“王爷知道出路吗?” “这个不用你担心。”裴靖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渍,“过来,扶着本王。” 段韶华竟默默抗拒起来。 他不知道哪一刻,靖王爷会像对付红马一样一刀解决他。 裴靖等了数秒,见他还无所动,不耐烦道:“你没听到,还是你想跟本王一起死在这。” 一语唤神,段韶华终于上前。目光向下及到裴靖的血腿,忽发了一阵痛快。 裴靖也注意到了,沉声道:“给本王包扎。” 这一句段韶华自动忽略过去,“逃命要紧,拿不出时间。” 不过未免鲜血暴露踪迹,段韶华到底还是撕了身上衣布,蹲下身在那条鲜血淋漓的腿上缠上几绕。也不知他是否故意,总之是把靖王爷疼的连连咬牙。 终于,在他打上最后一个结后,裴靖闷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敢。”段韶华不客气道:“只是想让王爷知道,王爷今日的切肤之痛,丝毫不及我当日。” 裴靖听得,也只是冷笑了一声。 段韶华何尝不知,在这靖王爷心里怎会有伤害一说,还会认为他是不识好歹。 “王爷记得拄好树枝。”段韶华也丢下一句,半扶起裴靖就往前走。 裴靖本就生得孔武有力,身上俱是紧实肌肉。因受了伤而行动缓慢,段韶华扶着他,越走越觉吃力。 密林似无止尽,深沉幽静,深绿一重接着一重。脚下是石泥,头顶是绿叶,巨木参天,繁密的遮住了艳阳。越往里走越是幽深,甚似黄昏黑夜。 只是走了这么久到底也没听到马蹄声,更没有见到裴靖的下属。 渐渐的有股绝望隐生,又狠狠心吞了下去。 也许再拨开那片树丛,就见天日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段韶华只能试着与身边这位靖王爷没话找话。 “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刺杀王爷?” 沙哑的嗓音响在身边,引得裴靖侧目。 隐隐金光下,那一张白皙的脸已变了颜色。被血迹所染,被劳累所施。额头鬓角都沾着颗颗汗珠,还有一颗流在了睫毛上,他不适的一眨眼,立落了尘泥。 因为刺客的暴躁,此刻却意外的平复下来。 “不知道。”裴靖简短一句,“总之都是些不要命的人。” 段韶华听出他语中的冷肃,反一副认真的口吻,“也许是一个被王爷迫害的良人,知道王爷今日会来此打猎,于是买凶杀人。” 浓浓嘲讽,裴靖竟不觉得生气。 “本王身边现在只有你一个良人,难不成是与你有关。”裴靖借着现下揶揄,“还好本王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带了你这个良人而来。” 半分玩笑,半分认真。段韶华撇撇嘴,“王爷抬举了。” 谁料裴靖还继续起来,“你与本王同甘共苦,可不正是天意。” 喉中似堵了一团,只简短道:“有不如无。” 接着二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几句,但每次也说不到一起。 意见分歧也好,尴尬滋生也好,短暂中终于可以让人忘却险境。 不过渐深,说话声也停了下来。 段韶华早已发了一头密汗,手上越来越沉,脚下磕磕绊绊,身上也被树枝划出了大小不一的许多伤口,弄的血迹斑斑。 呼吸越来越粗重,段韶华几次都想往下一躺算了,只是每每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踩着深浅不一的步子而走,也不知到底过了几个时辰,深林中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不停的走了许久,直到终于受不住了,段韶华拭着头上的汗水道:“王爷要不要休息一会。” 问的有气无力,显然他才更需要休息。 裴靖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张口道:“刺客可不会休息。” 段韶华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王爷说的那条路到底在哪里,为何一直走不出去。” 裴靖扬手一指,“大概再走半个时辰,前面就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下山。” 一想到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解困,复又燃了希望。 他重重一托肩膀上的手臂,使了全力,拼了命也要走出这里。 只是等他用力迈出一步,却猛然停住了。 第37章 枝叶混杂在一起的声音扰乱人心,群鸟吱鸣,略空而过,似乌云盖住了天空。 时间就此隔断,阴寒残忍的勾起所有的回忆,哭喊挣扎,卷了落叶凄凉,留一片枯影,最后一点点的汇聚到了段韶华的脚下。 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得救,本该高兴的事实却被蒙上厚厚一层阴影。 好似站在岔路的两端,不同的是段韶华明明知道哪一条路指向出口,却还是无法抉择。 这么走下去,能走出这片密林固然是好,可出去了呢,难道还要继续那样的生活。 依然要回到靖王府,依然要担着男宠的身份,依然如一块板上肉,任靖王爷高兴就拿去用。甚至还要承受穆青尘莫名其妙的敌意,担心他下一次又会使什么手段。 担惊受怕,受制于人,寻不到自尊,等不到自由,只能以一个男宠的身份活着。 走出这里,就要继续过这种生活。 一刹那,仇结,痛苦,盼望解脱的种种情绪纷叠而来。遏着他的咽喉,几要窒息。 倏地,一声飞鸟清脆,敲醒段韶华的思绪。 段韶华侧过头去,那眼神比之刀铁更阴寒。 裴靖是何等人物,尊荣出身,万人之上。也曾上过战场,斩杀肆虐,此刻却被这个眼神冰的心口一窒。 恍惚间有一把冰刀穿肠而过,绞的他腹内皆冷。 不等裴靖质问,段韶华扶着他的手臂就是一松,甚至还推了他一下。 平日里这一下对裴靖根本造不成丝毫伤害,但他现在气力用尽又身负重伤,几乎立刻就倒了下去。 倒地之声落下,裴靖立起了十二万分警觉。 “段韶华。” “你住口。”段韶华快速的截住他的话,这是第一次由他居高临下,用那样的不屑回绝。 往昔历历在目。 段韶华拼命深喘,好歹抑制住了立刻掐死裴靖的冲动。 这一片隐秘之地,又遇上了刺客。无人发现,无人解救,若是豁出力气,足够他杀死裴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段韶华已经激动的颤抖。心里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动手,唯有裴靖的死才能洗刷他过去的耻辱。 但谋杀王爷,其罪牵扯甚广。 他久久说不出话来,那欲停不停的狠决也忽隐忽现。 裴靖根本不用再问了,从那表情已知晓一切。何况他清楚的知道段韶华对自己有多记恨,若有机会爆发怎会不趁着现在。 想不到好不容易逃脱了刺客的暗杀,却要死在他手上。 四周安静的吓人,偶尔听枝叶悉索,那声音诡异的教人头皮都炸了起来。 半响,裴靖了然一笑,“段韶华,你当真要下手?” 竟毫不惧怕。 段韶华并不意外他的猜测,恨的十指紧捏,“我只要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唇齿的吐的恨意比死还冷。 听到要把自己千刀万剐,裴靖却点点头扬声道:“好,那你这就杀了本王,不出一天就会成为全国通缉的要犯。你哪里都不能去,不能露面,不能上街。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个深山老林躲个三年五载,但是你也不能换到生计。东躲西藏,还要那农户一家为你陪葬。” 字字铿锵,并非威胁,而属事实。 段韶华是明白的,只是被恨意冲刷了头脑,种种恨意都成了空白。 尽管是裴靖提醒,但那些后果已经恢复到了清晰。 他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他更想好好活着。 但如果还要回到靖王府,那一切都只能空白。 强迫间冷静,将杀意撤去。 “王爷。”思及再三的开口,“我们一人退一步如何。” 裴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我一定拼尽全力护王爷回府。”末了一顿,“但是,王爷要放我离开。” 裴靖意外于段韶华提出这个要求,他微微颔首,“你是在向本王讨交易。” “不是。”段韶华站直了身子,任欣长投影印在裴靖的身上,“我是在诚心恳求王爷。” 因命相求,何等诚心。 各自一时无言,段韶华说不紧张是假。而从裴靖那张半明半晦的脸上也看出有何征兆。 他不想兀自乱了阵脚,但心内实在惶恐又期待,他一望刚才走过的艰难之路,下定决心是绝不松口。 “没有我王爷说不定照样能离开这里,但重伤之下难保会有什么意外。”段韶华无所谓威胁,“我只求能离开王府,这样一件小事王爷都不能答应吗!” 的确,王府中奇花异草何其之多,棵棵温柔似水,何必要硬将一颗火种留下。 放手是简单,可若真答应了还当真是有两分不舍。 温柔乡留人,捕获利鹰更叫人兴奋。 裴靖寻了由头,打算撑地而起,奈何腿伤严重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没人扶着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干脆放弃了,那一派的好整以暇的望向段韶华,“只要你与本王能走出去,放你走不难。” 因为这句肯定而欢呼雀跃,但接着又是急速而落,“两年后,你就可以自行离开。” 段韶华猛然睁大眼睛,一起一落,几要应付不来。 “两年。”他几乎失声尖叫,“你不能……” 他急欲争辩,却在裴靖刻意的笑容面容失了声。 “你不要太过分。”段韶华终于恨声相向。 太在乎去留,满心的占据,终究平静不得。 反观裴靖,面上平平淡淡,甚至还透了些悠闲。若不是那条腿还在渗着血,甚至还会当他是在享受。 他的不疾不徐,更反衬段韶华的局促不安。 裴靖又摆了一个慵倦无力的姿态,“除非你愿意跟本王共同进退,否则我独死你也跑不了。我若活着。”他无赖一笑,“说不定我还会再加几年。” 玩笑的姿态,却不像玩笑的话。 段韶华不答,似在深思熟虑。 “为什么要两年?”很快,他还算平静的开口。 裴靖微眯了双眼,似被阳光刺入,那狭长中的眼神带了些觊觎,不可置否道:“我只是觉得还能再宠你两年。” 言下之意,便是要等他对自己失去兴趣,到那时就可以弃之如敝履了。 只能让自己冷静,清楚明白同这靖王爷根本讲不得道理。 想他是王爷,向来只有他颐指气使。他说一别人就不敢说二,怎由得自己对他提面威胁。 他怎么说,别人就要怎么做。 段韶华想反抗,更应该反抗,但此刻根本占不得任何上风。 若此刻丢下他逃了,不管裴靖日后是生是死,他恐怕都要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以终其一生。而天下虽大,靖王爷想找出一人,到底也不是难事。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只能是依了靖王爷。 他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活,不要藏头缩尾的见不得人,哪怕要等到两年后。 段韶华一低头,看着自己被残缺的衣袍,突的沉声道:“王爷虽然这么说,但我不相信你。” 裴靖意外的一愣,面上有些低肃,“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 段韶华仗着他有伤有身不能对自己动手,笑着温和道:“就是那无理恶霸。” 类似的话段韶华说过不少,裴靖黑了脸,目光炯炯的打量他。 下一刻,段韶华已向了他走来,在裴靖审视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还没问他想干什么,却看段韶华径自提了他的衣服下摆,接着就是一道撕裂之声。 劲装疾服,立成了残缺。 裴靖皱着眉看他的动作,“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韶华却不急,小心着将撕下的那块布平铺于地上,这才重新看向了裴靖,“口说无凭,还请王爷立下字据。” 放眼整个京城,不信他至此,恐怕也只有段韶华了。 裴靖略恼,但看段韶华明显不止不休的模样,一时也不能说什么。 两年,不多不少的年月。只是,裴靖突然有种冲动,他应该重新拟订一个数字才对。 不过话已出口,裴靖也没有收回的必要。 只是他环顾四周,“无笔无墨,你要本王怎么写?” 段韶华微微一哂,指着裴靖腿上的鲜红冷笑道:“这不正是上好的血墨。” 裴靖一震,朗声大笑,“有意思,你是要本王写血书。” 说的如此,并无半点动手的意思。 段韶华不再言语,干脆以行动做答。 三下两除二的解了裴靖腿上那圈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血布,又寻了一小根树枝包住一端,如此这般就做成了一枝简易的毛笔。 就着满手的血将“毛笔”递给了裴靖,笑道:“眼下有笔有墨,王爷可以请了。” 裴靖喉头滚了一滚,“你倒是聪明。” 只是在抬笔前他忽然问道:“若是本王不写,你打算怎么办。” 段韶华已经坐下了地上,笑着晃了晃满手血道:“那我就与王爷同归于尽。” 裴靖略显诧异之色,但随即笑道:“可是你想活。” “这是当然。”段韶华重音,“没有人想死。” 话止,那只“笔”已经落下。 段韶华怕的就是裴靖在字面上再作什么花样,所以一字一字他都要细细琢磨,惟恐出现个藏头诗之类的。 由他推敲,裴靖也已经写完。 血红的数字,怎么看怎么可怖。 段韶华两手捧着这些血字,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虽是还有两年,但无论如何总有了个盼头。 只是稍后,他又问道:“王爷的印鉴带了吗?” 裴靖立刻挑眉,“你到底还有多少要求!” “我不敢冒险。”段韶华直接忽视了他的怒气,“万一等过了两年,王爷却说从来没有写过这样一张字据,我岂不是有苦难言。” 他想的真是周到,裴靖红着眼冷笑,“既是金印,当然是放在府里。” “那王爷能否许个承诺,等回了府一定会帮我盖上!” 真是固执的不可理喻,裴靖紧了紧拳,开始口出恶言,“本王随口说了个两年,你以为本王会对你恋恋不舍吗!” “不会。”段韶华笑着驳回,“但是我一定要求个安心。” 第38章 对于自由一事,段韶华当真是不敢疏忽。 他一再的强调要求,无外乎是为了离开,甚至还大胆的提出了王爷金印。裴靖本该斥他大胆,再怒他不识好歹。可到最后偏偏竟说了个答应,只想将这件事快些带过去。 看了他的点头,段韶华已喜不自胜,将那方布巾小心叠好放入了怀中,心跳的正烈。 已经得到了莫大的救赎,只要再等两年,那便够了。 心口处揣着最大的在乎,似乎连血液都沸腾了。 再看着裴靖,也无了先前的敌意。 “王爷。”他重又帮他拙劣的包扎起伤处,“王爷肯成全,我也一定言出必行。” 最后在衣布上打了个结,段韶华用力一扶,终于将裴靖拉了起来。 “希望如王爷所说,真的只有半个时辰。” 还是半边的沉重,但段韶华已隐有箭步如飞之势。 叶片仍在哗啦作响,在段韶华听来俱是希望。 这一路无言,只一心朝着密林出口走去。 有了那封字据在怀,饶是繁叶遮天,也觉充满了希望。 荆棘遍布,山路嶙峋陡峭,脸旁的风吹至锋利。有了目的的漫长,再艰难也能走下去。 汗水淋漓中,巨深沉喘中,撇去所有世外之物。这一刻,段韶华和裴靖是在真正的相守相扶。再没有针锋相对,只为了能够早些走出这里。 本来是只有半个时辰的路,但因为一个体力不支,一个重伤在身,整整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算走到了山下。 山下的路如此平坦,只是阳光已收。 在山中完全没有时间概念,没想到转瞬间,碎星已现。 启明星高挂在天空,段韶华只看了一眼就倒了下去。 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裴靖的那条腿早就在不断走动中血流成海,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避无可避。 二人一前一后的倒了下去,彻底失去意识前,段韶华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紧紧捂住胸口。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陷在昏迷中,最后那一眼看到的碎星也保留在了梦里,直到绵延了整片天空,慢慢扩大到酷似希望。 最后当那封字据出现了,双眼猛然睁开。 豁然一亮,所看见的正是王府的熟悉。 一路所积的紧张顿时倾泻,看来终于是安全了。 清醒了,顿时感觉口中干的厉害,同时伴随的还有遍及全身的酸软。 “水。”他想起身,但很快又这么软在了床上,而身旁立刻就响起东儿欣喜的声音,“公子。” 清亮的水很快被端到了唇边,段韶华几近贪婪的吞噬着,直到缓解了喉中灼热。 这一通温水喝下去才叫遍体舒爽,段韶华微仰了头,满心满眼都是欣慰,不由轻笑出声。 这一笑却把东儿看傻了,立刻放了茶盏去试探段韶华的额头,喃喃道:“公子当真是吓坏了,这还笑得出来。” 她叹着,段韶华却轻吁了一口气,“死里逃生,为什么不笑。” 一句死里逃生,直把东儿的心有余悸又勾了出来,“难为公子说的那么轻松。” 不怪东儿害怕,想她随着其他小厮在帐篷外等了半天,结果等来的却是王爷遇刺的消息,连带着她家公子也生死未卜,当场就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紧接着一路回府,可到底也没得好消息。一刻刻的等待都那么焦心,现下终于等来了心安,怎不喜不自胜。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最镇静的竟是自家公子。 听旁人说在山下找到王爷和公子时他们已经昏迷多时,且一身是血,实在可以想象这一天他们都经历了怎样的苦楚。 想到此,东儿又不得不开始感叹她家公子的从容淡定。生死当头走了一遭,又因体力不支晕倒,不想现在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份淡然她是万万学不来的。 只是接着一想,盖过了这层担心,东儿实在又实在忍不住的高兴。 “公子。”她小心替段韶华掖着被子,口气与有荣焉,“公子这次与王爷可谓患难,日后的地位也必有不同。” 地位当然是不同的,段韶华想到在密林中靖王爷的亲口承诺,笑意更盛。 太过得意中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同。 他缓缓的抬手来看,他只身着内衫,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人换过了。 “噌”的一声坐了起来,凝了一脸的肃色。 东儿猛不防的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不适,急道:“公子怎么了?” 只见段韶华不停的环顾四周,又在床上摸来摸去,看得东儿一头雾水。 “我换下来的衣服呢?”段韶华急的只剩凝重,刚恢复了些红润的脸立刻又苍白了下来。 “衣服?”东儿喃喃,瞬间忆起什么,立刻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封血书,接着才递到了段韶华手中。 一颗心终又落了下来,段韶华急不可耐的打开血书,将上面的每一字都急急扫过。 以命相换,为了不正就是这一封自由。 触着这分等待,段韶华刚才的急色全收,缓缓绽出微笑,目光温柔的似要沁出水来。 东儿实在甚少见到他如此模样,况且,还是对着这样一分血书。 头皮有些发麻,之前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无比骇人,只是看着上面写满的字,一时也不敢丢掉。 她不敢去问这封血书代表了什么,只能在这份沉寂中软言道:“公子还是别想太多了,韩大夫也说公子是气虚体弱,还是好好休息才对。” 东儿不说还好,一提醒,身上的每一块肉似乎都在发酸发痛。尤其是腰部以下,稍一动弹就带起阵痛。 只能笑自己是在王府养尊处优太久,一段山路就变成了这个德行。 略略活动起手腕,这时才想起一件大事,“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东儿顿了一下,随即才是诧异。极少的一次,公子竟主动问起王爷的事来。 片刻又回了神,忙不迭地道:“那公子先休息着,由我去打听一下。” 段韶华也真是乏了,只是在看到东儿临出门的背影时才想起嘱咐一句,“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个木盒。” 他并没有忽视刚才东儿所闪现的害怕,这样的一封血书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放在房里。他会安全收着,一直到两年以后。 从密林里死里逃生一回,段韶华接下来的日子就只有一味的调息修养。 这一躺,就足足躺了三天。 说不上是真的体虚,只是人懒懒的,半点也不想动。 之后的一个月,他差了东儿去打听过,才知王爷腿上的伤口是真的伤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又加上失血过多,平白也动不得,必是要好好调养上一段日子的。 段韶华听了,心急是有,毕竟王爷还欠着他一个盖印。 但想之靖王爷现在还在养伤,他哪怕心急也不能找上门去逼迫。否则激得他翻脸无情,到时候才叫是有苦难言。 于是乎,王府的日子照样要过。拖长时间的调息中,他只稍一想那盒中秘物,心情也瞬时开朗。 之前在王府的每一天都在时刻中战战兢兢,现下却是难得静下心来欣赏周遭的一草一木,过一天,心里就在暗暗思量着前程。 两年,七百三十天,四千三百八十个时辰。念起来是吓人,但是掐着指头算过去,总有结束的一天。 不过当一日当韩大夫诊断他已再无大碍,顿时靖王爷那边的消息就下来了,竟是要他去房中服侍。 段韶华当时听了只坐惊奇,偶或好笑。靖王府奴婢成群,怎地叫上了他,只怕他又是心血来潮,或者是专门有话来说。 若在之前接得这样的消息定是紧张无比,惟恐又要重来一次那夜的恐怖回忆。而如今,就算是想了,知了,又一个信念支撑着,再大的难关也总能撑过去。 他对着前来的小厮答应了一声,立换了套常服,紧跟着来人走了出去。 段韶华半寐半醒的,这些日子也一直呆在房中,乍见了暖阳只觉得刺眼。 穿过了两条长廊,终在那一看就显富丽的院中停下了。 小厮领着他到了房前,只看了几名丫鬟进进出出,正在准备着午膳。 噬之血肉的记忆都刻在了骨里,段韶华怎么也忘不掉先后两次在这房中经历过什么。再好的心理准备也被上涌的惧意冲垮,顿时就有些怯步。 小厮是了解不到他此刻的心情,只必恭必敬的朝着房内道:“王爷,段公子已经带来了。” 这一下,更是没有止步的余地了。 那厢已有声音响起,“还不进来。” 一样听不出喜怒,段韶华平了平气,终是走了进去。 正跨入房门,一股子的菜香就飘入鼻中。 丫鬟们正捧着红漆盘,正中间的乌檀木大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美食,从段韶华的角度看去真是鲜亮一片。 是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只是为了王爷一人准备。 而那靖王爷,此时正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素服,神态悠然的在桌边端坐。 红光满面,段韶华禁不住去看他藏在桌下的那条腿,真不知那样严重的伤口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随着段韶华的进入,房中的几名丫鬟也纷纷知趣的悄悄退了出去。 大门被叩上的声音惊醒了段韶华,他这才鞠了身,依礼见了声“王爷。” 裴靖却似乎不愿意在这上面多下功夫,只道:“你还要站到何时?” 只能在心内祈祷,这一次王爷可不要再使什么手段。 依声走了过去,就在想与裴靖保持距离之时候听得道:“坐过来。” 所谓避无可避,段韶华继续依言而行。 靠着裴靖的身边而坐,余光一瞥那条依然缠着绷带的伤腿,道:“王爷的恢复能力果然极佳,这会子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如换了旁人,只怕是要躺个一年半载。” 听着貌似恭维,裴靖是听而发笑,转瞬捏着段韶华的下巴将他转过脸来,“说的真是好听,只怕你心里却不这么想。” “草民向来心口如一。”段韶华平静的回道。表情是端端正正,一派肃然,就差在脸上写明“我乃良民。” 裴靖看着有趣,发笑了几声。 接着便松了手,下巴朝着一桌的珍馐一努,“陪本王用膳。” 段韶华迅速扫了一眼他叫不出名字的一桌菜色,有些怀疑道:“王爷唤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自然。”裴靖笑着,“菜色是好,却食之无味,你替本王解决了它们。” 听起来就是赐宴一样,简直友好极了。 段韶华半响的不敢置信,反复琢磨着裴靖意图。 他这小心翼翼不敢下筷的模样,看着裴靖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再怎么跟他作对,这个时候还是得谨小慎微。 他久久也不动筷,裴靖有意沉下脸道:“怎么,还怕本王下毒害你不成。” “不敢。”段韶华忙道,寻着说辞,“只是王爷突然赏赐,我不想过早糟蹋这恩赐,所以要先将每道菜记下。” 说的是冠冕堂皇,好一口顺才。 “若不想糟蹋,那就早些食用,否则才是暴殄了本王的心意。” 话已说到这份上,段韶华再担心什么也不得不动筷,将那些珍馐一一夹到口中。 由舌尖侵占,蔓延至整个口腔,都是食物的鲜味。 虽说不上是什么食材,但入口的确是美味。 段韶华前些日子喝药喝的嘴中都苦了,如今口中充斥的尽是鲜味,顿时也有些忘形。 不过还记得他旁边还坐着靖王爷,动作依是规规矩矩,只是身边那道目光却一直盯着自己,不管有没有恶意,都叫他遍体生寒。 这般一影响,段韶华已放了筷子,“王爷怎么不动筷?” “本王不饿。”裴靖说完竟露了一笑,那笑容,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段韶华思忖许久,肚中已涨的厉害。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俱俱无言,每每段韶华想停止之时裴靖就会显出一脸的沉色,那无声的催促,直让段韶华心惊肉跳。 筷子一下下伸了出去,段韶华甚至都怀疑裴靖是不是要赐他撑死之刑。 桌上菜色之多,段韶华就是长了两个肚皮也实在吃不完,直到连连打嗝,裴靖才终于放过了他。 段韶华真是吃撑了,然后还未等他喘过一口气来,裴靖已站了身,只道:“替本王更衣。” 顿时一肚子的菜都成了累赘。 段韶华只是想坐着好好休息一下,不过还是被裴靖无情打断。 只能是硬着头皮为裴靖换上一件淡紫滚金边的锦袍,再绑了腰带,束了发簪。 平常简单的动作此刻做起来真叫是难受,心思也随着裴靖的笑容慢慢清明。 他是明白,王爷就是为了要恶整他。 只是没想到,堂堂靖王爷竟会使出这种把戏。 虽幼稚,但还是挺能折腾人。 刻意而缓慢替他换了衣袍,隐隐的不安中又听得裴靖不怀好意的笑声道:“且在府中闷了这么多日,陪本王出去走走。” 第39章 眼看小厮牵了车马而来,段韶华已经可以完全肯定,靖王爷此举一定是故意的。 装着满满的一肚食物,已经是撑的难受,如何再受得了马车上那颠覆之刑。 只能紧紧盯着身侧之人,“王爷此举太强人所难了。” “本王说可以就是可以。”裴靖若无其事的笑着,“本王腿上有伤都无怨言,你倒不乐意了。” 伤者跟撑者比,照着裴靖的话,段韶华若是再拒绝那就得配上矫情二字了。 段韶华轻浅一笑,“看来王爷为了我,真是费心了。” 想着,总不至于颠簸几下就成就了副肚破肠流吧。 稍定了定心,推开裴靖有意伸过来的手,三步作两步朝着马车去了。 裴靖微微怔愣,随后也笑着去了。 王爷专用的车座上已经铺上了软枕,本该是温暖舒适的,只有段韶华觉得是如坐针毡。 才刚刚坐定,顿听了车帘外一声鞭响,马车立刻活动了起来。 满满的一腹也顿时随着马车的动作起伏。 起初的路还算平稳,慢慢的就开始脱节了。 马鞭迎风而响的声音锋利入耳,车轮滚滚,又似撞到了路边碎石。 那感觉更是别提有多难受,似有一面大锤在肚中猛敲乱打。阵阵酸气上涌,恨不得吐空了才好。 可别是,靖王爷就等他出丑的这一幕。 段韶华这次连掀开帘子一探外景的兴致也没了,这一路中,可算体会了什么叫翻江倒海,晕眩之极。 恍惚中奇怪了,这条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颠簸。 他径自苍白着脸,抬起头,对面的靖王爷却是满脸趣味。 生忍着吞下胃中不适,段韶华复低首,低平目光注视着裴靖的那条伤腿。 一路无话,好歹熬到了马车停止。 静坐了好一会,好歹等着颠覆的难忍落了下去,段韶华捂了捂肚子,终于是好受了些。 车帘被掀开,可迎接他的并不是喧哗的街道。 段韶华满满疑心中下了马车,迎面一看,先是两根红漆柱,接着威严大匾高挂,金灿灿刻着“刑部”二字。 受了那照射的金光就是一抖,马车怎么来了这处。 背后也传来落地的声音,段韶华立转了身去,疑道:“王爷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有。”裴靖笑意更盛,“本王之前忘了告诉你,那日树林中的刺客已经活捉了两名,现下正在刑部受审。” 段韶华听下却是更奇怪,“那就该是刑部的事了,王爷何故带我来此?” 裴靖的笑容在此刻只显阴森,“你也被参与其中,还指望脱身。” 段韶华喉中一哽,他只不过是倒霉的与靖王爷一起遇了那刺客,这就无法脱身了? 还欲思虑,肩上却受人一记推搡,“跟紧了。” 走是走不掉了,段韶华干脆认命,跟了裴靖身后。 守卫想是早早就打了招呼,一个个毕恭毕敬,恨不得把腰弯到了地上。 等裴靖踏入了大堂,立听人发了一声骤响。 段韶华跟在裴靖身后,还没看清楚是谁,顿听了声声高呼,“下官拜见靖王爷!” 那一声可叫响亮,随之就是紧跟着跪了一地的人。 探头看去,只看跪在最前头的男子身着紫袍,头戴官帽。依着衣服的颜色样式,该官居三品。既在刑部迎人,想必应该是刑部尚书。 裴靖视着乌压压的一片,却不叫他们起来,反冷了声道:“进展如何?” 一句废话也没有,这一问,立叫那三品尚书发了一头冷汗。 “王,王爷恕罪,是,下官无能。”尚书大人的奉承之话都烂成了腹稿,结结巴巴,头也越发的低的厉害。 该怎么说,那胆敢刺杀王爷的刺客送了他刑部大牢,可整整审了数月,愣是没锹出一个字来。 如实相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三品乌纱帽定是保不住了。 不相告,打诳语,这活阎王似的靖王爷更不会放过他。 尚书大人颤颤发抖,急的冷汗直冒,恰逢此时有人开了口,“王爷恕罪,那两名狗贼实在是不知死活,顽劣不堪。卑职等人实在无用。” 这话毫无疑问是要引起狂风暴雨的,而又听那人接着道:“却不想今日王爷来此,得天庇佑,王爷英明神武,来了此处那二人定然是要不打自招了。” 前半句叫人紧张的流汗,结合着后半句一听,这一通马屁拍的可叫顺畅。 类似的话裴靖自然听过不少,只是刚才连刑部尚书都不敢开口的情况下,此人可叫是脱颖而出。 他低下眉去打量说话之人,“抬起头来说话。” 隐在了一地官员中,在队伍后列走出一人,低着头快步向了前来。 那男子立刻跪在了裴靖跟前,深深一拜后才抬起头来,“卑职拜见王爷。卑职刚才口出妄言,还请王爷责罚。” 年纪轻轻的脸却满怀老练。 裴靖不见生气,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你官居何处?” 男子从容答道:“回王爷,卑职是都官管事袁家漳,从八品。” 果然是芝麻绿豆小官一名。 段韶华暗暗发笑,偌大一个刑部,尚书不像尚书,下属虽然溜须拍马,倒也颇含胆识。 裴靖也是跟他想到了一处,也不为之前所述的无能怪罪。只在抬脚间道:“还不带路。” 所有人可谓逃了一劫,尤其是尚书,先是狠狠瞪了袁家漳一眼,接着才赶忙起身带路。 段韶华也自然跟上,知道接下来就是刑部大牢,不免含了两分紧张。 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专门拘禁外省及京师重犯的死囚之地,入了就要踏黄泉,无人间之处。 阴森入骨,阳光透不近,活人呆不得。踏了这禁忌之地,血液有一瞬间凝滞。 黑漆漆的牢门,阴沉沉的狱卒,连火光都被打了一个折扣。 段韶华下意识的跟紧了裴靖。 双眼盯着他,不得不想靖王爷他惊人的恢复力,又许是身子底厚实的缘故。现在走起路来与平时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牢房里暗无天日,唯有墙上挂着的几簇冷火照射。刚一走进,便有一股阴冷潮湿之气扑面而来。 阴潮里不乏混杂着血腥气,却比在山上那日更加难闻作呕。 而渐渐走得向里了,潮湿之气已消,竟是发了一头的汗。 尚书大人一脸紧张的在前头带路,走个几步就要回头注意一下,谄媚的笑一现而过。 一直往内走着,最后停在了一座牢房前,尚书大人才道:“王爷,这就是关押刺客之处。” 黝黑的牢门隔绝了生死两界,此时的监牢里安静极了,只闻火焰在盆中的燃烧声。 看不见牢内人的身影,就听“吱呀”一声,紧闭的牢门被大大打开,尚书大人躬着身侧在一旁迎着裴靖走入。 霎时,那腥臭之味滚滚而来。 黑森刑具,以及烧的炽烈的火盆,立现了眼前。 牢中四处都摆着数个火盆,每一只都燃着黑碳烧的正烈。仿如盛夏烈日,置身其中,身上的汗接连而出。 牢房正前方正竖着两道人影,靠着处刑架,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得紧紧的。听得有人推门而入,纷纷侧头看去。 那几个轮流在他们眼前威逼利诱的狗官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今日却又多了两人。 一人身形魁梧,面刚毅,身挺拔,又一身华服,一看就知非富即贵。二人还以为这又是朝廷的哪个无用庸才,待看了眉目,没想到竟就是那日他们未刺杀成功的裴靖,靖王爷。 第40章 所谓仇人见面,尤其二人还是因他入狱。 只是那二人口中俱被塞了麻核桃,堵着舌,塞了口,便是有心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尚书大人亲令给这二人塞上麻核桃,一是怕好不容易捉来的刺客嚼舌自尽,第二就是防止他们在王爷面前口出秽言,还要连累了他。 尚书大人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当裴靖看得二人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的狠态,心思反是一变,即下令去了那口枷。 麻核桃被除去的一刹那,其中一人立刻高声笑了一句,“看到了没有,我们的面子可真大,连靖王爷都来看我们了。” 另一人同样笑了起来,一眼扫向裴靖身后的秀气青年,继而大声道:“可不是,还带了相好来,难不成是用来犒劳我们兄弟的。” 那二人一高一低的笑个不停,段韶华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被这露骨的词堵的面色大沉。 裴靖转身看了他一眼,就这眨眼的功夫段韶华也对了他,但适才恼怒的表情已经全收。 而站在刺客左右的狱卒听了这句,二话不说立扬了手中皮鞭抽了上去。那鞭子上都沾了盐水,一鞭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加上身体各处多日累积下的伤口,新旧交互,顿痛的二人是龇牙裂目。 二人一左一右的啐骂起来,什么脏话都吐了出来。 尚书大人也由狱卒打着,巴不得越狠越好。 在鞭声破空中,尚书大人有些气急败坏的命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又将近处的火盆移到一边。确定了所选之处的确是这简陋的牢房中最舒服的一地,终是放心的迎着裴靖坐了下来。 段韶华也跟着而坐,此时心内已经起了好奇。不知到底是谁这般大胆,行刺起了靖王爷。 在场中又岂是段韶华怀了这心思,当中最急切的当属那尚书大人。 细究起来这尚书大人上任了也不过半年,寻的就是那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买官之法,内里却是实实在在才德两空。 他也没想到不过上任半年就迎了刺杀王爷的大案,虽是草包,但此事既交了他们刑部那就非得挖出真相不可,也好让他在同行里涨涨威风。本是拼了一身劲头去做,周旋了多日,酷刑加身,威逼利诱,当真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却不想那二人的嘴真是比玄铁还紧,到现在一个字也没交出来。 说不出的恨急,又等来了靖王爷,真是恨不得要把这二个狗贼给撕了。 尚书大人回想着,忍不住腿也开始颤了,偷偷瞥目。 离了火盆的那一面阴暗,看不出表情。 鞭子依然在哗哗作响,耳边尽是皮肉的爆裂声。 数不清打了多少鞭,半响裴靖才懒懒的开口,让狱卒停了手。 一切又归于来时,唯多了剧喘。 段韶华这才得了空观察起那两人。 这两名刺客都是一样的高头大汉,眉浓脸横,广额深目,同是一脸的恶人相。 经了刚才的鞭打已经是半身浴血,再看胸口纵横交错的痕迹,足以想象这些日子所受之刑。 段韶华看着猜着,到底也没猜出他们的身份。 不过胆敢刺杀王爷,定是不简单。 只是看裴靖,他却仿若不见,只一手执了茶盏缓缓饮着。 过了半响才慢慢道:“抗得这些大刑还不松口,本王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市井俗人,为着什么缘由要来刺杀本王?好汉不吃眼前亏,本王劝你们还是快些招了,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类似这种话那二人已不知听了多少遍,当即大声一笑,唾了一口血痰道:“狗屁王爷,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吼的一派豪气,竟是有些江湖作风。 裴靖听完也不恼,只是平静着将茶盏放下,一注那满身血水的二人,淡淡道:“看来你们是不肯招了。” 听这话就是要动刑了,那二人也是恨恨一笑。 裴靖自然知道他们这些日子都受的什么大刑,扫目一看,刑具纷纷带血。他若再拿出铁鞭火烙这些东西,反叫人笑小家子气了。 想了想,他也只是拢了衣袖而站,“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话毕是绽了一笑,段韶华正撞见,不觉心头一惊。 裴靖脚下轻移,正到了刚才给他冠之“狗屁王爷”的汉子面前,问道:“本王要如何称呼你。” 那人看了他一眼,放肆道:“你爷爷我就叫赵钱孙李。” 尚书大人听后立刻脸沉如锅底,竟是不顾身份的要亲自上去动手了。 裴靖看了他一眼,尚书又是恹恹的退了下去。 “那好,本王就称你为赵钱。”裴靖随意拟了他姓名,“本王希望你一直保持这份豪气。” 赵钱嫌恶皱眉,不懂这狗屁王爷是为何意。 甩下这句话,裴靖又重新坐回了椅上饮茶,慢条斯理道:“俗话说做事要有头有尾,只是看你现下被束,那还是从手开始好了,不是也有一句话叫十指连心。” 旁人也听不懂他这话代表了什么,而接下来只听裴靖对着狱卒低声了几句,那狱卒先是脸色一变,但也不敢违抗靖王爷的意思。 一左一右两名狱卒上前,就在众多的不解中卸了赵钱的手铐脚链,接着却是摸出了数根辫子麻绳。 麻绳在小指粗细左右,表面粗糙,密密的聚集在火光下。 段韶华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一抖,显然是被勾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狱卒们就着赵钱那十根手指左缠右绕,实在的将每一根都绑成了结实。 于是,卸了铁刑,赵钱就着那十指被吊了起来。 看了成果,裴靖很是满意,含了笑道:“赵英雄这姿态好,十指撑天,脚踏地。” 赵钱的十指被勒的根根发紧,又要支撑全身的重量,不一会儿就满涨了红色,渐渐转紫。 不过这点苦楚对连日饱受了酷刑的赵钱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反仰天一笑,“你别以为这样老子就会屈服!” “本王也这样想。”裴靖顺了他的话,乌黑两瞳在赵钱的身上又打量了一圈,故作叹惋道:“本王疏忽,竟忘了做事要有头有尾。” 说着又招了狱卒,有意责道:“顾了赵英雄的手,怎地忘了脚。” 狱卒有些不解,惹了裴靖笑骂道:“糊涂东西,大牢里没有,那就现做。” 又是几句低沉的话,就连坐在他身边的段韶华听来也是一片模糊。 是不想听,又是真的没听清楚。 狱卒是得了话出去了,独留牢中安静。 碳火的劈啪爆裂声不时响起,越能清晰的照出赵钱的变化。 约莫半盏茶后,狱卒总算是回来了,皆见他手里还提着一双长靴。 很普通的黑色长靴,大街上随处可见。已有人开始起疑,难不成王爷还如此好心要替犯人穿上长靴。 狱卒复了命,即将长靴放在了赵钱身边。这一落地,却是发了铁器闷响。 原来那靴底竟是由铁片做成。 裴靖依是懒散的坐着,“还呆着做什么,还不为赵英雄穿上。” 两旁的狱卒再次上前,但还未及得身就被那赵钱一人一脚狠狠推开,只听他大声叱呵着,“还玩的什么狗屁把戏,卖什么关子,有种的就杀了老子。” 这声吼的叫声嘶力竭,之前满满的英雄气概中竟参杂了几丝紧张。 第41章 牢门大闭,只闻呼喝乱骂。 按理说这么多大刑都受下了,再来一个靖王爷又有何惧。旁人不知,赵钱亦是。只是凭着多年来跑江湖的那点直觉,面前这位靖王爷的手段绝非一般。 狠了心踢动起来,扯痛了十指也浑然不觉,总之就是不想让这些狱卒靠近自己。 叫骂声由高到低,狱卒们自然不会容得他如此乱来,已经上前按了他身体,捉了他的脚就要往那靴子里塞去。 唾沫横飞中,赵钱的挣扎越大,十指所受的缚力也越紧。血涨于指中,渐渐转为紫红。 可说得上的混乱,裴靖却无怒色。 段韶华在不解中敛了眉看他,侧面的一瞥,只瞧面中也沉了这刑具的颜色。 “慢着。”眼看着长靴快要套到赵钱脚上,却听了一声阻止。 众人侧目中,只看那袁家漳缓步上前,一手轻夺了那双长靴。 刚才就越了尚书大人,如今还来自作主张。 正要斥他胆大,却看袁家漳使了那长靴,蹲下身将靴底放了火盆烘烤。 沉色一铁,仿佛吸入了火舌的舔舐。多双注目中,皆见黝黑一片,慢慢转至红色。 便是对犯人施以火烙一般,只是将平常所施的胸口之处转到脚底。 一直到靴底被烧至通红,方才离了火盆。 袁家漳终于抬得头来,因为靠得火盆的缘故脸上也被烘出了层层蔓红。 “王爷。”他熬着苦热道:“卑职大胆猜测,王爷菩萨心肠,只赏了一双靴子怕是不够。若能暖了全身,才是极好。” 生铁作底,为着就是这个缘故。 “卑职这就将王爷的心意奉上。” 袁家漳一手一只提着长靴,左右跟着两名狱卒。这一次,是不再给赵钱半点退路了。 赵钱晃晃悠悠的挂着那十指,接着唯一的着力点又被人遏住。他踢动叫骂,不免挣动起手臂。麻绳深深的勒入肉中,紧缚着活血,深紫到触目。 袁家漳也被踢了几下,于是趁势抓了赵钱一条腿紧紧按住。放了长靴,将靴身撑开拢下。 几丝森红从里面透了出来,在场之人无不瞪大了眼睛。一双长靴,里面竟紧排了数枚长钉。 这一下,连赵钱也变了颜色。 但是手持长靴的袁家漳看不到,他抓了赵钱的脚,极力一扯,生生将其按了下去。 那一瞬,赵钱的所有挣扎都被遏止。双眼瞪如牛铃,于喉间破出一声惨叫,恍如塞外黄沙呼啸,惨烈如恶鬼凄啼。 段韶华被那一声惨叫惊的慌了心神,望向赵钱底下,惨红流了遍地。 火烙加上入骨长钉,裴靖竟会想出这种法子。 等到把赵钱的一双脚都套进了靴中,那惨叫声已足以掀翻牢顶。 被烙至通红的长钉仿佛融进了肉里,汩汩鲜血浇灌在烧的通红的热铁上,发出滋滋炸响。 惨叫混着恍如鲜血沸腾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赵钱剧痛之下不免挣扎,大力之下直扯的十指鲜血涟涟,偏偏双手和双脚无一处能摆脱桎梏。 肉眼所能得见中,只看他十指皮肉分离,隐见白森肉骨。 裴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笑道:“所谓英雄,即是如此。” 接着,便朝了已经惊至满面苍白的另一刺客道:“怎样,你可也要试一试这真英雄的滋味。” 那刺客抖动着双唇,但还是不肯作声。 裴靖又将目光移向了赵钱,阴阴笑道:“你若想走实在容易,扯断那麻绳,天下之下,随你而去。” 讽嘲间,血又蔓。 鼻间闻着血腥,段韶华早已面无人色。 靖王爷此举根本不是在审犯人,分明是拿人命当儿戏。竟是,酷似玩乐。 寸寸铁钉嵌在赵钱腿中,分毫一动就是钻心之痛。但两旁狱卒却是抓了他的腿猛按,除了血腥之外还有股焦灼的恶臭。 这一次由袁家漳做主,取了麻绳,一圈一圈的紧绕住长靴,艳红外留,活像在海绵里挤水。 所谓惨不忍睹,就是如此。 段韶华耳听目明,哪里还坐的下去。 他禁不住的发抖,似乎那火烙和连心之痛下一刻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靖王爷阴毒残忍,实在是恐惧之极。 指尖已经开始泛麻了,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猛起了身就要离开。 却有人当了先知,段韶华的身体才一离开椅子,手腕就被人一把拽住。 迅猛的力道掐住了骨头,拽的段韶华又坐了下去。 “王爷。”他颤着身,努力不让自己去听到那惨叫。 “急什么。”裴靖眯眼看他,“本王说了,你也置身其中。” 他颤着要反驳,忽然,越了惨叫,无比清明的一声传入耳中,震的耳膜鼓痛。 惊吓中,寻了声而看。 赵钱已经是真正的全身浴血,十指在剧痛中越拉越长,白骨清晰可见。 右手上的两指已经被挣到了极限,指骨赫然断裂。明晃晃的两根肉指吊在麻绳上,血肉不清,在火光下极其刺目。 在场之人,就连见惯了血水伤痕的狱卒也禁不住发抖。 惨红二指印在眼中,那股痛似乎也传到了自己身上。段韶华的脸瞬然惨白,从头到脚冷了个彻底,腹中激痛,一股股的酸水作涌。 他再是受不住,弯下腰“哇”的一声将肚中之物全吐了出来,几乎吐的跪到了地上,冷颤不已。 手腕上的缚力还不散,更让他惊惧。 段韶华还算是得了释放,转目看他人,尤其是尚书大人,一张肉横的脸已经雪白,嘴唇哆嗦着,还得拼命忍住惧意。 足以说上镇定的,除了靖王爷就数那袁家漳了。 惨叫声声不绝,后转为低沉嘶哑。 裴靖知道他的气力用完了,望了望满地的鲜血,又瞧了瞧赵钱,“怎么样,这回赵英雄可有想起什么?”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盼着赵钱招供。 偏那赵钱却是真正吃得住痛的,他吐着一口的血渣子,惨笑道:“你这猪狗不如的腌臜。” 听了此秽言,裴靖竟意外的不显怒色,端得是一派的笑盈盈道:“看来本王是不敌他,谁能担此大任,本王必有重赏。” 王爷发赏,悬赏的也叫刁钻阴毒。 无人敢接,无人敢应,只闻牙齿的打颤声。 最后,还是那袁家漳站了出来。 “王爷。”他半伏半跪,却又大胆的抬头,一双眼是亮的出奇。 “卑职有一笨法,只求王爷不嫌污了尊耳。” 裴靖抚掌,“说来听听。” 袁家漳侧头略略一扫,极为冷肃的目光骇人的目光忽地定在了尚书大人身上,森冷的似要将之剐下一块肉来。 好幸尚书大人正低着头恶心,没瞧见。 当悠悠目光从尚书大人身上转回,袁家漳平冷的声音这才响起,“为防万一,还请将麻核桃用上。” 狱卒果断照做。 “如王爷所说,这两名刺客就是穷酸着所谓英雄豪气,卑职这里正有一法子,正好可以粉碎这刺客的英雄梦。” 说罢,他一瞥满室刑具,带了笑道:“王爷可知,有一种专门惩罚淫/女的刑具,称为木驴。” 所谓木驴,也叫刺马。只一木头所制为驴形,驴背上竖着一根尖粗木棍。若是有女子不守妇道,犯下淫/秽,就要用以此刑。 “刺客若还是不招,那就拨净他衣物,使了那木驴,钻了他后/庭,再用铁钉将腿钉在木驴身侧,就这般去游街示众。同时再派一小厮,要一边游街一边高喊‘这是辱人相公的的江湖英雄,只是不明出处,寻人认领’。要喊到街知巷闻,轰动江湖,这两人的来历也就明了,话也清了。” 一席话,将本就森冷之极的温度又加重一层。 那赵钱听得尤其清晰,尤恨不能咬舌自尽。 第42章 恐惧已经滋生,在沉静中慢慢沉淀。 稍后,一声清脆击掌,只听了裴靖笑道:“果然是有些心思,对付这两位英雄正好。不过。”裴靖话中一转,又让众人的心提了一提。 饶有兴味的目光竟是转到了段韶华身上。 段韶华也感受到了,被裴靖的目光一盯,好似已经被刺了一层。 索性他那一眼只是一扫而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只是既是女子的刑具作惩,那也要有个女子的样子。依本王看,应该描眉涂唇,穿红戴绿,身裹肚兜,再缠了那三寸金莲。这样一来,才是戏足全套。” 以此法相辱豪气男子,当真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之任何大刑都要狠上万倍。 看了那惨相,又听着他们一言一语,极尽了恶毒,再英雄的胆也被彻底破开了。 赵钱外的另一刺客就是如此,被相继的恐惧惊骇的面木灰败的时候终于尖声叫道:“王爷饶命,我招,我全都招。” 说的又狠又快,还不甚咬破了舌。 “哦。”裴靖也不看他,“如今却是要说了。” 那刺客早已面无人色,哪还敢说一句谎话,“王爷开恩,王爷要问什么,我全都说,全部都说。” 他话一出口,那赵钱已然晕了过去。 “王爷,王爷,饶了我吧!” 凄厉的喊到最后,裴靖依然是不动如山的坐着。 直到那刺客声嘶力竭,他却是施施然笑着,“之前是拼死不招,结果却改变的这么快,本王怎知你不是使诈,随意说个名字来糊弄本王。” 那刺客已是面白如纸,他是真心想招,王爷却不信了。 接着裴靖忽儿转向了还跪在一旁的袁家漳,开口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不想刑部大门里还埋着你这样的人才,本王就将这个刺客交给你,这一晚上的时间,你务必要让他招出真话来。” 话音一落,袁家漳似不敢相信的怔了一怔,回过神来才连连叩首,道尽了谢恩。 谁能料到,这间阴暗的牢狱竟是被挖出了一名“人才”来。 只是眼看着所有的风光都被那下属占了去,尚书大人有心想说上几句,但目光不小心瞥到赵钱那惨状,再马屁的话也说不利索了。 将此事交托与了袁家漳,裴靖终于起身离了那凳子,颇带了两分懒散。 手腕中的缚力终于松开,又眼看他欲走的模样,段韶华才算得了解脱。 刚站起身,却是连双腿都发麻了。刚要倒下之时,还是裴靖拉住了他。 见靖王爷要走,尚书大人才终于恢复了笑态,恭迎来又恭送去。 牢中火光依然炽烈,混着满地的猩红,恍若地狱之景。 段韶华咬紧牙关,胃里的酸水又是一阵阵上涌。 一步一踏,来时只觉不适,现下却是三魂俱损。唯剩不变的,也只有脚下走过的砖地。 这一段路,一来一去,如是两世。 走了片刻,终于离开黑牢。 已到了刑部大堂,段韶华迎着阳光站了片刻,身上的那股寒意却不褪。 靖王爷特意带他来看这场戏,为着是什么? 因为在山上他迫出两年之约,所以这是在警告自己? 刚才亲眼看到的手段,若是用了在他身上,随便一样就足够他掉一层皮了。 若像赵钱那样生不如死! 段韶华越想越是阴寒,他迫不及待的要走出刑部大大堂,眼前却是忽的一暗。 金黄阳光被挡住,留在他身前的只有一段阴影。 裴靖一把遏了他的手,面上显了两分笑意,“不必如此着急,本王还想多走走。” 段韶华直觉就想拉开,由裴靖触碰的手臂都泛了酸意。 靖王爷既说要出去走走,刑部的官员当然是叩拜相送。 只是在踏出大堂之前,裴靖忽的回首,两道目光一下落在了袁家漳身上,眼里尽是未尽之意。 不过下一瞬,又紧接消失。 舍了马车,一朝出了刑部大堂,段韶华才觉大松一气,双脚忍不住的就要前行。 只是他逃跑似的举动完全都被裴靖掌握在手,步子才刚拉开,人已经被困住了。 偏过头,还是那张笑盈盈的脸。 “走这么急做什么!”裴靖明知故问道:“街道繁喧,怎能视而不见。” 段韶华被他拽着,多大的力气也使不上。肚中空空,两腿还显虚浮。 “王爷。”他被强拉着不知往何去处,满心满眼尽是排斥,“王爷要去何处?” 裴靖却不回答,走过街边的那些摊贩,不时停下来看上两眼。 算起来这又是一个出府的机会,又能畅游在大街小巷,唯剩被打了个折扣的心情。 刚看过那血腥之极,他实在打不起精神来游玩。 趁着裴靖停在了一个小摊前,段韶华默默看起他的侧脸。他是靖王爷,他可以用这个表情去折磨人,也可以同样享受。 虽是刺客,但他此举也实在骇人。 长久以来,裴靖给他的印象就只有阴郁狠毒,加之今日的亲眼所见。抵触中,对接下来的那两年已经开始惶恐不安。 草萤有耀终非火,只怕,他最终得到的还是萤烛之光,永触不得那火种。 思及,又在心里坚决的摇头,如果现在就起了惧怕之心,接下来的两年才是真正的难受。 沉静坚敛中,脸侧却是一温,“你又在发什么呆?” 定目中,看着裴靖嘴角含笑,似乎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不知他肚中又在打什么主意,段韶华猛然惊了几惊,忍着后退的冲动道:“王爷恕罪,只是有些不适。” 段韶华随意寻了由头,换得裴靖的戏谑,“怎么,是肚子不舒服?” 明知故问的一句话足让段韶华心头火起,更知了裴靖的故意。 明明是幼稚之极的手段,但却极其有效。 很想当面质问,但在冲动出口前终又制止了自己。 一言一行,若再不管不顾的脱口而出,他也不知会不会再引起裴靖的不快。 干脆闭了口,定定着看着脚下的阴影。 他只想默默等到裴靖回府,只是站着。倏然,一只手晃到了他面前,带了艳红一片。 段韶华忍不住一瞪,望着裴靖手上的红圆木小盒,“这是什么?” 裴靖顺手一指他们停住的小摊,段韶华这时才看清,他们所站的地方竟是卖胭脂水粉之处。 而裴靖手上,红通通的一盒,正是女儿家用的胭脂。 段韶华先是一愣,有些不确信道:“这是胭脂?” 裴靖反问:“不然是什么?” 说着掀了盒盖,打开也是鲜花的颜色,红艳艳的,一股子香气。 艳红的一盒胭脂膏,段韶华摸不着头脑,“王爷要买这个?” 风吹着一股鲜花味,裴靖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又听段韶华道:“王爷若是要买来送人也不该问我。” 段韶华说完就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个大男人却拿着一盒胭脂说话,怎么想怎么不适。 没想到裴靖却郑重看他,“这个颜色,配你正好。” 第43章 眼瞧了他的正色,段韶华心上咯噔一响,尴尬的笑也摆不出来。 “原来王爷喜欢看男人涂胭脂。”他闷气说到,掩住了横眉冷目。 裴靖微笑,双唇一动,正欲说起什么,卖胭脂的姑娘已经抢过了话。 小姑娘看着两位华服公子就知来了大生意,但又看他们迟迟不买,心内不免着急。 生意人的头脑一开,胭脂姑娘立当起了叫货郎。 巧手拿起一个圆钵,掀了那内中脂膏,无不得意道:“两位公子可看看,这些胭脂都是我拿新鲜花瓣熬出来的,花汁浓郁,又香又纯。公子不妨买个两盒,回去送心仪的姑娘。擦上了我家的胭脂,包管胜了天女下凡,一定让公子越看越喜欢。” 胭脂姑娘两腮透着一抹红,薄唇开开合合,双眸透亮,这一口说的顺溜,想必早已说过了不下多次。 这些话,的确清晰无二的听到了裴靖耳中。 他“哦”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段韶华身上,有意笑道:“可听清楚了,是拿来送给心仪之人的。” 这焉焉不明的一句话把段韶华一堵,这份调侃他真是承担不起。 裴靖瞧了他的脸色,暗自好笑,将手中的木盒递到了胭脂姑娘面前,问道:“那这是以什么花瓣熬制的?” 姑娘厉眼一看,细闻了笑道:“这是以桃花瓣熬的,桃花养颜,公子尽可相赠。” “桃花。”裴靖念念,淡淡道:“那日在山上,你可是十分为之沉醉。” 又提了山上那日,段韶华抬目望向,靖王爷真的不是在提醒他什么? 转而,裴靖又另拿了一盒道:“这份又是什么做的?” 胭脂姑娘立接口道:“这是蔷薇花瓣的胭脂。” 蔷薇二字在心内一闪而过,灌木丛生,满枝灿烂,红晕美态呈现,但很快又会想到花枝上密集的尖刺。 花色甘纯,好中带刺,令裴靖不由自主的联想。 他兴致颇好,看了段韶华道:“依我看来,合该是这个最适合你。” 段韶华一呆,不悦的神色已经掩盖不住,他紧紧捏了捏手指,“你是巴不得我做女子吗!” 裴靖看了他一眼,话却未收,“你若是个女子,那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貌似赞赏的一句,噎的段韶华脸上红白转变。 他知道裴靖是有意戏弄,街道繁闹如此,于他早无意义。 最后只剩索然一笑,瞧着那些泛香红盒,突也来了念想。 “依我看。”他极速度的扫了一眼胭脂摊,“王爷的话说的好,不过我看了看,却没有任何适合王爷的胭脂。” 裴靖面露疑色,忍不住笑道:“那你说说。” 段韶华的一双眸子乌黑浓亮,流光一转而道:“只有以断肠草,曼佗罗,数种奇花异草,才能制成足以与靖王爷相配的胭脂。” 说是奇花异草,其实是断肠毒物。 裴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最后也只是笑笑,恍若无事。 胭脂摊是呆不下去了,临走时裴靖很是大方的留下了一块银锭,“拿去好好研制,哪天若能做出这位公子所说的胭脂,我再来光顾。” 奇怪的一句,小姑娘可是听傻了,那些都是什么东西,怎么做胭脂。 自胭脂摊离开,无论是段韶华还是裴靖都失了游逛的乐趣,这二人走在一处,无论哪里都不能成为乐地。 不想再漫无目的的走入喧嚣,最后二人还是双双坐了马车回府,一路无话,偶尔大眼瞪上小眼。 段韶华坐在马车上,一样的路,一样的颠簸,一样的压抑。隐隐的,肚中又痛了起来。 唯一的收获,更算是惊心。 经了一番折腾,再回府已至黄昏,夕阳余光印在脸上,也裹紧了整座靖王爷,模糊了视线中华丽。 伴着夕阳,一趟刑部大牢,心情是毫无疑问的低落。 踩着余光,长廊暗暗明明,红色的长柱被染的更深,似要滴出血来。整个视线都被带入了一抹深红。 静静的走了一段路,待到了分歧庭院,裴靖忽然转身。段韶华未料,险些撞上了他。 靠的极近,陡然生了不适,立刻后退了几步。 裴靖注意着他的小动作,也无不快,反慢慢道:“陪着本王转了一天,必是饿了。”说到此是有意顿了一下,“本王会吩咐他们,按着今日的菜式来。” 那就是,出府之前的他所吃的那些。 由裴靖口中说出来,段韶华回想的并不是那些珍馐的美味,而是片片血肉模糊和崩溃惨叫。 频频的腹痛都凝成了一股,段韶华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对待王爷的基本礼数也不见了,只快步朝了自己的院落而去。 裴靖发笑看着他的举动,只看他如果再走快一些,那就与逃跑无异了。 若笑的心绪停了几停,又联想到那牢中刺客,笑意顿又淡了下来。 脑中偶尔闪过那袁家漳,相貌虽平,心思却不平。年纪轻轻,但也是可用之才。 暗暗思着打量,裴靖也抬步离开。 四面都寂静无声,段韶华急匆匆的回了院中,未喘得一口气,果然就见了等待的东儿。 看她一脸喜色迎来,段韶华也知道她如此高兴的原因。只叹,那一场血腥幸好并未她所得见。 夜来电闪雷鸣,轰隆隆的下起了大雨。一道道的闪电劈向天空,每一下都闪烁瞬间亮如白昼,忽明忽暗。狂风暴雨猛烈的冲刷着地面,扑打着窗檐,一股股的冲力搅乱了午夜好眠。 段韶华由梦中惊醒,借着昏黄烛光一看,外边已是水汽漫天。 本是困极,却被这雷声轰去了一半。 耳边尽是磅礴雨声,扰了现世安稳。 虽是暴雨倾泻,但懂之,第二天很快就是个好天气。 清晨薄雾如纱,乍开了门便是一股子的冷冽清香。 时至不过卯时,段韶华起了个大早,正接过东儿递上来的毛巾,门口又起了声响。 听着就像脚步声,东儿还未迎去,小厮已立在了门口。 已经是熟悉的脸,而看那小厮的头上身上都沾了露水落叶,显着是一路急赶。 段韶华诧异,一早,为何出动了王爷身边的人。 那小厮依礼打了个千,态度已经不知恭敬了多少,开口道:“奉了王爷的话而来,请段公子一起去用早膳。” 喉间已是梗住了。 不过很快,段韶华还是点了点头,“有劳你了,我随后就来。” 那小厮立笑了笑,规矩着去门口等了。 昨日所见为血气满地,今日,又是要有什么花样。 唯有东儿一劲浅笑,是真正高兴。 由她为自己洗梳更衣,长身玉立,正不辜负暴雨夜后的春光。 瞧着东儿的满脸喜气,段韶华方知是有苦难言。 待一切完毕,他还是要跟着小厮一起去复命。 一路早已熟悉,段韶华只能紧张盯着脚下的砖路,即在心里思量。 不知何时才觉路线已变,奇着一望,已是朝向府外的路。 费心思去猜测,等停下脚步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辆马车,这次竟是直接换到府外了。 一大早,王爷总不至于就跑到刑部要人去了。 联想到昨日,又审了一夜,依照那袁家漳的手段,总该已经套出真话了。 由不得他多想,那小厮已做了个恭迎的姿势,“段公子,别让王爷久等。” 任何人都在提醒他不能犹豫,不管前面是不是刀山火海,照样得迎上去。 段韶华很快就爬上了马车,不出意外的,裴靖正安坐当中。 那一瞬似有冷气袭来,段韶华瞧了瞧裴靖安之若泰的脸,吞了吞口水。 局促中问了个安,随即就坐了对面,任马车驱动。 不远的对面,裴靖就闭着眼,身子偶尔随着马车晃动。 段韶华适才想起,靖王爷因为腿伤已经多日未上早朝。只是如今腿上已好,怎么还是一派悠闲? 这一路无话,段韶华沉着头若有所思,裴靖闭目养神,竟是难得的和谐。 难得的这次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段韶华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小心的掀了车帘。松了口气中看到的总算不是刑部,而是一家京城食楼。 这处食楼在京城中也是鼎鼎有名的,以着裴靖的身份,来此也不为过。 不过靖王府什么没有,又何必亲自出府来这处? “还呆着做什么?” 身边霎时响起裴靖的质问,一股将段韶华的心思都打出了天外。 不再耽搁,段韶华立下了马车,站在一边。 艳阳初生,照得隐见露珠的街道四处发亮。 裴靖一身轻装,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面前食楼,而接大步走近。 段韶华正想跟上,不防被他从背后拉住一止只手臂,半拖半拽的往前走去。 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又是连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刚踏入食楼就闻得阵阵热闹,晨好时候,早茶正盛。 裴靖开口就要了一间雅间,快速去了二楼。 段韶华一路被他拉着,上楼时就听得裴靖道:“这家的早点在整个京城有颇有名气,呆会你不用矜持,尽可以放开肚皮大吃。” 他如是说,段韶华也只皱了皱眉。 二楼相对来说更是清雅,雅间大门紧闭,更是隔绝一切。 不过裴靖一到了包厢中就端得一副正襟危坐,看得段韶华阵阵发寒。 很快,早点是上来了,也未见裴靖动几下筷子,只拿了杯茶轻饮。 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也毫无必要是为了这些有名的小食,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不过始终是猜测,裴靖沉静着,段韶华也没有主动说话的道理。 约又过了一刻,段韶华的猜测很快就成了事实。 门上先是被叩了几下,并不是会事先通报的店小二。 裴靖依是没出声,来人干脆推门而入,段韶华早已疑着,闻声看去,顿已一愣,竟是那让他忘也忘不掉的袁家漳。 第44章 初阳艳生,柔嫩拂于脸上,于此刻,陡生了一股阴寒。 袁家漳穿着一件粗布麻衣,看着与寻常百姓无异。 他正慢慢走来,段韶华看了看他。这张脸上并无其他多余的表情,偏他正步走来,带来的感觉就是紧迫逼人,叫他生了阵阵寒意。 长久呆在阴冷血腥的刑部大牢,也许就是这个效果。 袁家漳缓步而来,而后跪拜在地,口呼王爷。 没想到裴靖等的人,竟会是他。 看了他到来,裴靖道了声“起来”,嘴角隐隐含笑:“你倒乖觉。” 袁家漳已起了身,郑重道:“是王爷昨日说的,给卑职一个晚上的时间,如今正是来见王爷的时候。” 一语巧妙,只是为了这时。 段韶华默默低下头,拿了杯茶遮在前眼,他也很想知道刺客招供的背后是谁? 果然,袁家漳在开口之前先是睨了段韶华一眼,似在询问。 裴靖却作无谓,“你说就是了。” “是。”袁家漳微微俯身,低声道:“依王爷的意思,卑职已经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裴靖放了茶盏,等着他继续。 段韶华也竖了耳朵,手中茶水的一层都被凝结,紧张万分。 袁家漳再度道:“刺客说的清楚,主使他们的人是刑部尚书大人。” 段韶华惊愕抬头,刑部尚书,昨日的那位尚书大人! 裴靖面上却无多大变化,仍是淡淡道:“当真是意料之外,原来是他。” “王爷容禀。”袁家漳又跪近了一步,“刑部尚书这个官职其实不过是他花银钱使来的,而最近王爷在调整手下官员,他唯恐泄了秘,所以就派人暗杀王爷。” 说不通,实在说不通。段韶华坐在一边无声,心想连他都听出不对,裴靖又怎会不知。 看昨日这位袁家漳的确是有些手段,怎么挖出的所谓事实却是这般。 裴靖依是冷漠,吐出的话更似结了冰渣,“有道理,只是尚书一走,这空缺由谁来补?”他缓缓转向袁家漳,“还是由你来。” 极其冷肃的一句,袁家漳依然稳稳,话语中更是参了点森冷的恨意,“若说刑部尚书一职,本该就由卑职所属。只是有人贪慕银钱,才拿了卑职作使。” 听到这里,段韶华也算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公报私仇,亦或是报仇雪恨。 而裴靖听得也并无变色,反问道:“有人贪财,那是何人?” 话一问完,袁家漳即微微变色,咬着牙道:“那人只手遮天,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人能治其罪。卑职实在无能。” 他说的如此谨慎,段韶华在旁暗自思量,天下一人,总不会是当今天子?还是他靖王爷? 而看裴靖,听得此话脸上竟是微露不屑。 “你的确无能。”裴靖捻着茶盖淡道:“原来,费尽心思所求竟只是个三品尚书。即使尚书当真有罪,又怎么轮到你。” 他说着,话中的冷冽如乌云扑压过来,一语激得袁家漳额上立沁了冷汗。 “王爷。”很快他却是挺起腰板,“昨夜卑职已经仔细盘问过,刺客虽说要招,但对幕后者的身份来历是一概不知,当初见面也是隔着一个屏风。唯一知道的就是对方出手十分阔绰,否则他们也不会接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任务。” “卑职有罪,但此番事已经一拖再拖,如今是一定要交一个人出来。之后,无论王爷怎么处置,卑职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袁家漳将真相一一告出,好似煞费苦心。而此时明明他才是受害者,裴靖却是一副根本事不关己的模样。 段韶华偶尔一瞥他的淡漠,也是不解。 听得袁家漳说完那两位刺客所招的事实,裴靖也无他话,静沉了一室,更生了紧张。 半响,他倏地又露了一笑,“你能逼得他们二人改口尚书大人,也算本事。”说完,语气却又是一凌,这般的急转直下,实让人琢磨不透,“我看你余心未足,当日负你之人还在,如今只是区区尚书,你就满足了。” 这话焉焉不详,却叫袁家漳双眼晶亮,“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扣扣”两下,是手指敲在桌沿的声音,似要破空的几下声,震得人心颤颤。 裴靖并无正面回答,反将目光移向了似在沉思中的段韶华,稳声道:“依你看,何谓功成名就。” 段韶华正在呆滞中,猛不防了听了裴靖问他,还未得反应。 所谓功成名就,段韶华没有立刻回答,反是注视了裴靖,“有王爷在此,我不敢乱言。” 裴靖并不在乎,“你说就是。” 段韶华双眸微眯,注视着空气中的一处,慢慢道:“昔年吕不韦,识子楚,往返秦国,他一朝为相。又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忍辱负重,反败为胜。想来,识慧眼,忍辱苦,这就是功成名就吧。” 说着又耸了耸肩,换了副口吻道:“草民只是愚见,其实真正的好法子就是在奈何桥上寻个好胎好去处,若能生得皇家就更好,这样一出生就有荣有耀,何愁什么功就。” 这话明显是对着裴靖说的,而后者也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似不见怒。 那袁家漳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只觉奇怪,这公子明明是王爷身边的人,怎地刚才的话竟是针对了王爷而去。而看靖王爷,竟也有包容之意。 他还未思虑完,裴靖又将话转向了他,“识慧眼,忍辱苦,你可听清楚了!” 只是说罢,裴靖又加了一句,“你说天下唯一人可替你雪耻,你可选好了,那一人是谁?” 袁家漳此时却不言了,晶亮的双眼有些闪烁,是不敢说还是尚在考虑。 他在沉默,裴靖已经起身,顺带着段韶华也坐不住了。 “本王知道你是有才之人,三品官位不在其次。不过就凭你甘愿在那尚书手下蛰伏多时,所求的定也不俗。心比天高,但别落得个命比纸薄。” 有威胁也好,有提醒也罢。一言下,裴靖已拂了袖。 段韶华临走,也不知是为着什么驱使,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原地的袁家漳。越明媚,看在眼里却反而不那么清楚。 以后细想来,这也是段韶华最后一次见到尚且“完整”的袁家漳。 而于袁家漳,也亦是相同。 随着裴靖一前一后的走出雅间,只一出去,衣袖又被裴靖抓住,依来时那般被他半拖拽了出去。 楼下已经是小有热闹,食客和店小二在堂中穿梭来去,谈话和吆喝声交成一片。这等情景忽得让段韶华想起什么,还想再停留一会,却奈何裴靖手下不留情。 那等热闹不过就是在他面前闪了一闪,接着就变为过去了。 天正晴,金光媚,段韶华被拉上了马车还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去。 “王爷。”他惶惑开口,“王爷就把我拉来一趟,听些什么?” 裴靖正放下了布帘,慢慢道:“你既置身其中,那也该让你听个清楚。”说罢他意有所味的笑道:“本王还想跟你再去看看那胭脂摊。” 段韶华眉头一蹙,只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了话题道:“王爷似乎很信任袁家漳,连擅自更改刺客口供之事也不怪罪,何不将他接进府中当个门客?” 裴靖摇了摇头,面上凝了一丝沉肃,“那岂不是委屈了他,他若执意要当一个尚书,本王也不会勉强。” 简单的一句话,却叫段韶华瞪大了眼睛,“王爷何时变得如此开明。” 裴靖睨眼看他,“本王向来知人善用。” 段韶华想补充知人擅抢,顿了顿又憋了回去。 瞧着裴靖此时心情确实不错,段韶华期期艾艾,小心道:“明明王爷才是受害者,为何为遇刺一事毫不关心。”明明用了那样的手段去折磨刺客,临到关头却又漠不关心了。 昨日的血腥,难道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忽得,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想法,又觉得太过荒唐。 或者,裴靖是早已猜到主使是谁,或者深知事实,只是碍于何种原因…… 他若明明知道!段韶华心中一颤,悄悄去看裴靖的脸,这一看却吓了一跳,对面的那双眼中正也印着自己。 “王爷。”他喉中一梗,不知说什么了。 那车轮的咕噜声被无限放大,蜿蜒缠绕。 良久,裴靖笑了一声,“告诉你也无妨,谁让你是本王的良人。” 他如此调侃,段韶华面上实在有些不自在,只能是假装看着某一处。 “这天下想要本王命的人多着是,可胆敢动手的,天下也唯一人而已。” 又是天下一人,段韶华猜测中想,总不会跟袁家漳所说的是同一人吧? 只是不管是谁,若是被靖王爷盯上了,恐怕都不得长久。想到这,段韶华不免一声叹息。 偏叫是引起了裴靖的注意,他挑着眉,“你叹什么气。” 段韶华看着自己的指节,只微笑道:“我是在想那元凶,只怪他当初没考虑周全,留了王爷一命,这下才真是要遭殃了。” 裴靖不解,“怎么周全?” 段韶华还是低着头,说出的话已经冷硬了许多,“如果我是那刺客,应该会当机立断,一把火烧了那密林,毁尸灭迹。” 随着他的话车厢里果断陷进了沉默,片刻后,只听裴靖朗朗一笑,“这法子好,若借你的话,看来本王应该收你当门客才对。”只是说着又道不对,单手挑了段韶华的下巴一望,“你早就是本王的房客了。”眼里全是戏谑。 段韶华立刻侧身,他本以为裴靖会动怒,不想却还能这样调侃笑话。 第45章 这些天,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时传的是沸沸扬扬。 而这两件大事,都与那靖王爷有关。 前段时间靖王爷打猎时遇刺,此事自然也是传的人尽皆知。捉了两名刺客在刑部,但是奈何那两名刺客是口紧相连,据说刑部尚书审了多日也撬不开那铁口,急得是焦头烂额。 而数日前恰出了一个转机,由刑部的一个小吏出手,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开了那铁口,终让刺客吐出了实话。 千想万想,原来那幕后主使竟是刑部尚书,难怪久审无果。 于是乎,那位叫袁家漳的小吏一夜成了名人,审了刺客,揪了尚书,若无意外,日后就是荣华富贵,得天赏识了。 出乎意外的,就是这第二件事,叫人想起来都遍体生寒。 只听袁家漳刚得意了没两天,接着却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靖王爷,被拖出靖王府打了一顿板子不说,还被处以了极刑。 那天,刑部大堂外被围的水泄不通,大多是得了消息来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便是想知道的,前几日还是功臣,就等着加官了,怎么现在又成了阶下囚。 都在猜测着他是因什么事开罪了王爷,猛不防的从后堂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叫之凄惨,喊之裂响,围观的百姓立刻鸦雀无声。 接着又是几下伴随哭喊的呜咽,诡异凄怨,叫人立生了一头冷汗。 看来是在受刑了。 众人想着退开,正巧看了衙差捧了一个漆盘出来,上头盖着块白布,眼尖的一瞧就看见布上正在隐隐透血。 好奇心又聚,不过当衙差将白布猛然一掀,血腥味冲鼻,妇人立捂上了眼尖叫,男人们也被恶心的退后了好几步。 衙差却没当回事,只听得堂上新上任的尚书大人道:“如此秽物,扔去喂狗。” 那衙差果然扬手,一阵血淋淋的飞过,众人纷纷逃窜。 混乱中,果真出现了一只大黄狗,开始围着那污秽之物转悠。 整个京城的人都见证了袁家漳的悲惨,被处以极刑之后就被扔去了大街,后来也不知沦落去了哪个破庙,总之随便一个乞丐都可以欺负他。再接着几天,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大概是死在哪个角落了吧。 事情传开的同时,众人对于靖王爷的惧怕,顿时又加了一层。 类似的消息,王府里也尽能听到。 段韶华同样是避不过的,也有些特意的打听。毕竟他是真的见过袁家漳,就像裴靖说的,他也置身其中。 听到事实的当时实在是一震,没想到那时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现下却已是残缺不全。 他已变得如此,唯一的路就只能进宫了。可同时他又是罪人,若能得活,宫里的人还不知会不会要他。 这样的人生,比起自己还要艰难数倍。 段韶华攥着拳头,刹那间在发抖。 无声无息中,他实在觉得害怕。 裴靖阴情不定,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之前的多少认知和形容,都比不上这一时的深刻。 猜破了心思也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算计着什么。 那封血书上已经如愿以偿的被加了靖王爷的金印,本该十成十的放心,这一刻却又被卷了上来。 对这位靖王爷,实在不知该怎么信任。 日子依然在过,却是一天比一天提心吊胆。 裴靖依然时不时召他陪宿,每次段韶华都尽量把自己当成个哑巴,无论怎么折腾也咬紧了牙不开口,日夜下来,唇上是加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偏却不知,他越沉默,裴靖就越发了狠的想折磨他。两个人就像斗角力一般,结果是两人都不肯认输。 如此的度了数日,段韶华已经有些神思恍惚。 只是在满府之人看来,足见的就是王爷的确是疼宠这位段公子。 经历的一场遇刺,倒成全了这位段公子,可真是因祸得福。 段韶华对外人的想法只觉可笑,他有苦难言,能言也是不得,每一日都在浑浑噩噩。 唯有意外的,越了深府而来,好消息来临的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这日段韶华同样是陪了宿回来,步履蹒跚中,满身满脸尽是疲态。 总算是等到裴靖上朝去了,又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块皮肉都好似被车轮碾过,等不及的就想好好补一觉。 东儿早已准备了热水热茶,段韶华洗梳过后正准备更衣,神思懒散的,却突的听到门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明明是白日,总遮着门做什么?” 除了传话的小厮,这地方几乎就没有其他人来了。猛不防听了一句,段韶华下意识就是愣了一瞬。 这声音听来好生熟悉,可一时就是没反应过来。要好一思虑,才晓得是谁。 那一瞬间的大喜,段韶华立刻站起,仿佛是浴火重生,一身的懒散抖尽,大步打开了门。 一袭阳光立透了进来,展现在眼前的除了一欣长的身影就是一抹温笑。 面如桃花,人若美玉,无暇公子。 信若元着了一身长衫,慵懒闲适的站在院中,反复摇扇,面上擒着一丝笑,借着和风暖阳,说不出的温暖和煦。 段韶华其实已等了他许久,这时再见,说不出的惊喜。任何疲惫似乎也随着他的出现一扫而空。 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似乎是喜过了头,段韶华张了张嘴,竟不知要说什么。 信若元也不催促,抱着双臂笑看。 好半响才终于反应过来,立迎了几步,“信公子。” 信若元点了点头,极其快速的扫了一眼他的院子,“当真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段韶华心里有些便扭,半垂着头,“信公子怎么知道这清净地?” 信若元还在环顾着院子,“我本就是靖王府的常客,找一个认识的小厮也就行了。” 自然是,段韶华险些忘了,信若元与裴靖本就有交情。不过此时此刻,裴靖恐怕还在朝上,他也不该挑着这时候来。 看到他,虽然第一时间就想开口问及宝丫头一家,但好歹上门之客,也没有让客站在门外说话的道理。 段韶华稍稍微侧身,“信公子可要进来坐坐。” 信若元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东儿见有来客,虽觉不妥还是听话去冲了水,沏了茶,招呼信若元坐下。 俩俩相坐,一时竟也无话。 段韶华想了想,终是忍不住,看着信若元的笑,慢慢开口。 不过他刚吐出几字,信若元已像知道了什么。一手往桌上一放,笑道:“不必担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得了他的肯定,段韶华高悬的心也算放下。与之相涌的,就是一股感激之情。 “那!”段韶华微微镇定,“他们可好?” 信若元点了点头,“他们决定先去乡下老家住一段时间,离了这京城喧哗,去过些简单日子也好。” 当初来到京城多半也是为了能替宝丫头寻个名医,现在,似乎也没有多留的道理。 听到离开心中总有几丝惆怅,但反之,也是好事一件。眼下他们离开京城,寻个安静去处也好,免得有一日再添是非。 段韶华郑重起身作了一揖,满心满口的感激,唯也仅能几字代替。 信若元笑着受了,又看他道:“只是那宝丫头,临走前哭喊着就想见你一面。” 听得这句话,段韶华慢慢低了头,只想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但是屏之,还是要对信若元千恩万谢。 “信公子这次出手相助,段某实在是感激不尽。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段某出力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别别!”信若元打开他那把标志性的折扇摇起风来,“这话说的可是严重了,万死不辞,猫也只有九条命罢了。” 他打趣着,反让段韶华更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寻了些话说。 许是说了太多表示感谢的话,信若元还真努了努嘴道:“其实,我倒真有一事要请帮忙。” 段韶华听了,当即道:“信兄尽管请说。” 信若元“唰”的一把收了扇,忽而正色道:“我前些日子又去了雪宇楼一趟,亲点了新的第一琴师,可是细下听来,与段兄你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说完就含笑看他,来意明显。 段韶华听得明白,听他一说也不由自主想起未进王府之前与信若元在雪宇楼谈琴品酒,那时的日子好不快活。 他是爱曲之人,他是爱琴之人。 回想间,段韶华也不禁觉得心思开朗。他本就是琴师,每日靠着普琴弄曲生活,只是来了这靖王府,所剩的用处似乎也有陪宿之用了。 信若元提此要求,其实也是成全了他。 第45章 这些天,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时传的是沸沸扬扬。 而这两件大事,都与那靖王爷有关。 前段时间靖王爷打猎时遇刺,此事自然也是传的人尽皆知。捉了两名刺客在刑部,但是奈何那两名刺客是口紧相连,据说刑部尚书审了多日也撬不开那铁口,急得是焦头烂额。 而数日前恰出了一个转机,由刑部的一个小吏出手,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开了那铁口,终让刺客吐出了实话。 千想万想,原来那幕后主使竟是刑部尚书,难怪久审无果。 于是乎,那位叫袁家漳的小吏一夜成了名人,审了刺客,揪了尚书,若无意外,日后就是荣华富贵,得天赏识了。 出乎意外的,就是这第二件事,叫人想起来都遍体生寒。 只听袁家漳刚得意了没两天,接着却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靖王爷,被拖出靖王府打了一顿板子不说,还被处以了极刑。 那天,刑部大堂外被围的水泄不通,大多是得了消息来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便是想知道的,前几日还是功臣,就等着加官了,怎么现在又成了阶下囚。 都在猜测着他是因什么事开罪了王爷,猛不防的从后堂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叫之凄惨,喊之裂响,围观的百姓立刻鸦雀无声。 接着又是几下伴随哭喊的呜咽,诡异凄怨,叫人立生了一头冷汗。 看来是在受刑了。 众人想着退开,正巧看了衙差捧了一个漆盘出来,上头盖着块白布,眼尖的一瞧就看见布上正在隐隐透血。 好奇心又聚,不过当衙差将白布猛然一掀,血腥味冲鼻,妇人立捂上了眼尖叫,男人们也被恶心的退后了好几步。 衙差却没当回事,只听得堂上新上任的尚书大人道:“如此秽物,扔去喂狗。” 那衙差果然扬手,一阵血淋淋的飞过,众人纷纷逃窜。 混乱中,果真出现了一只大黄狗,开始围着那污秽之物转悠。 整个京城的人都见证了袁家漳的悲惨,被处以极刑之后就被扔去了大街,后来也不知沦落去了哪个破庙,总之随便一个乞丐都可以欺负他。再接着几天,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大概是死在哪个角落了吧。 事情传开的同时,众人对于靖王爷的惧怕,顿时又加了一层。 类似的消息,王府里也尽能听到。 段韶华同样是避不过的,也有些特意的打听。毕竟他是真的见过袁家漳,就像裴靖说的,他也置身其中。 听到事实的当时实在是一震,没想到那时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现下却已是残缺不全。 他已变得如此,唯一的路就只能进宫了。可同时他又是罪人,若能得活,宫里的人还不知会不会要他。 这样的人生,比起自己还要艰难数倍。 段韶华攥着拳头,刹那间在发抖。 无声无息中,他实在觉得害怕。 裴靖阴情不定,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之前的多少认知和形容,都比不上这一时的深刻。 猜破了心思也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算计着什么。 那封血书上已经如愿以偿的被加了靖王爷的金印,本该十成十的放心,这一刻却又被卷了上来。 对这位靖王爷,实在不知该怎么信任。 日子依然在过,却是一天比一天提心吊胆。 裴靖依然时不时召他陪宿,每次段韶华都尽量把自己当成个哑巴,无论怎么折腾也咬紧了牙不开口,日夜下来,唇上是加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偏却不知,他越沉默,裴靖就越发了狠的想折磨他。两个人就像斗角力一般,结果是两人都不肯认输。 如此的度了数日,段韶华已经有些神思恍惚。 只是在满府之人看来,足见的就是王爷的确是疼宠这位段公子。 经历的一场遇刺,倒成全了这位段公子,可真是因祸得福。 段韶华对外人的想法只觉可笑,他有苦难言,能言也是不得,每一日都在浑浑噩噩。 唯有意外的,越了深府而来,好消息来临的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这日段韶华同样是陪了宿回来,步履蹒跚中,满身满脸尽是疲态。 总算是等到裴靖上朝去了,又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块皮肉都好似被车轮碾过,等不及的就想好好补一觉。 东儿早已准备了热水热茶,段韶华洗梳过后正准备更衣,神思懒散的,却突的听到门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明明是白日,总遮着门做什么?” 除了传话的小厮,这地方几乎就没有其他人来了。猛不防听了一句,段韶华下意识就是愣了一瞬。 这声音听来好生熟悉,可一时就是没反应过来。要好一思虑,才晓得是谁。 那一瞬间的大喜,段韶华立刻站起,仿佛是浴火重生,一身的懒散抖尽,大步打开了门。 一袭阳光立透了进来,展现在眼前的除了一欣长的身影就是一抹温笑。 面如桃花,人若美玉,无暇公子。 信若元着了一身长衫,慵懒闲适的站在院中,反复摇扇,面上擒着一丝笑,借着和风暖阳,说不出的温暖和煦。 段韶华其实已等了他许久,这时再见,说不出的惊喜。任何疲惫似乎也随着他的出现一扫而空。 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似乎是喜过了头,段韶华张了张嘴,竟不知要说什么。 信若元也不催促,抱着双臂笑看。 好半响才终于反应过来,立迎了几步,“信公子。” 信若元点了点头,极其快速的扫了一眼他的院子,“当真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段韶华心里有些便扭,半垂着头,“信公子怎么知道这清净地?” 信若元还在环顾着院子,“我本就是靖王府的常客,找一个认识的小厮也就行了。” 自然是,段韶华险些忘了,信若元与裴靖本就有交情。不过此时此刻,裴靖恐怕还在朝上,他也不该挑着这时候来。 看到他,虽然第一时间就想开口问及宝丫头一家,但好歹上门之客,也没有让客站在门外说话的道理。 段韶华稍稍微侧身,“信公子可要进来坐坐。” 信若元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东儿见有来客,虽觉不妥还是听话去冲了水,沏了茶,招呼信若元坐下。 俩俩相坐,一时竟也无话。 段韶华想了想,终是忍不住,看着信若元的笑,慢慢开口。 不过他刚吐出几字,信若元已像知道了什么。一手往桌上一放,笑道:“不必担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得了他的肯定,段韶华高悬的心也算放下。与之相涌的,就是一股感激之情。 “那!”段韶华微微镇定,“他们可好?” 信若元点了点头,“他们决定先去乡下老家住一段时间,离了这京城喧哗,去过些简单日子也好。” 当初来到京城多半也是为了能替宝丫头寻个名医,现在,似乎也没有多留的道理。 听到离开心中总有几丝惆怅,但反之,也是好事一件。眼下他们离开京城,寻个安静去处也好,免得有一日再添是非。 段韶华郑重起身作了一揖,满心满口的感激,唯也仅能几字代替。 信若元笑着受了,又看他道:“只是那宝丫头,临走前哭喊着就想见你一面。” 听得这句话,段韶华慢慢低了头,只想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但是屏之,还是要对信若元千恩万谢。 “信公子这次出手相助,段某实在是感激不尽。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段某出力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别别!”信若元打开他那把标志性的折扇摇起风来,“这话说的可是严重了,万死不辞,猫也只有九条命罢了。” 他打趣着,反让段韶华更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寻了些话说。 许是说了太多表示感谢的话,信若元还真努了努嘴道:“其实,我倒真有一事要请帮忙。” 段韶华听了,当即道:“信兄尽管请说。” 信若元“唰”的一把收了扇,忽而正色道:“我前些日子又去了雪宇楼一趟,亲点了新的第一琴师,可是细下听来,与段兄你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说完就含笑看他,来意明显。 段韶华听得明白,听他一说也不由自主想起未进王府之前与信若元在雪宇楼谈琴品酒,那时的日子好不快活。 他是爱曲之人,他是爱琴之人。 回想间,段韶华也不禁觉得心思开朗。他本就是琴师,每日靠着普琴弄曲生活,只是来了这靖王府,所剩的用处似乎也有陪宿之用了。 信若元提此要求,其实也是成全了他。 第46章 院外的几棵树上凝聚了越多金光,叶间点点殷绿如翠。 已经是夏日了,本该骄阳似火惹人热汗。但迎入对面两眸桃花中,只觉尚且在春。凭添了两股旖旎之感。 再冷淡的人,对着这无暇公子,聚上那抹笑容,恐怕也不忍说出拒绝之词。 段韶华更没有拒绝之意,信若元帮他如此,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一曲而已。 立刻点了点头起身,踩着步子到了木架前取下古琴。 东儿每日都会将古琴擦拭一遍,琴身光亮,半丝灰尘也没有留下。 黑沉沉的一块,光可鉴人。 段韶华抚着琴弦,弹了几下听调,音色依是清澈。 虽不是上好的琴,但妙在长久衬手。 段韶华拨着琴弦,低头问道:“信兄想听什么曲子?” 信若元撑着下巴,半阖着眼道:“醉渔唱晚。” 脱口而出的曲名,想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看来他今日来王府的目的真的只是听琴而已,胸口处似乎因为这一句碰撞了火花,由心而发的笑意一点点聚集在脸上。段韶华没有多说,依言抚起了琴。 王府中不得宁静,唯此刻是注了全部心思,心无旁骛,专心一致。扬起的手指都落在了琴弦上,脑中是明月烟波,一音一调也算对得起此琴了。 悦耳琴声开始流泄在屋中。 醉渔唱晚,暮色苍茫中渔父醉歌。有明月,有烟波,聚意境。 第一段琴声初始,在余音颤颤中渐移渐高,而后缓中震颤,好似一个人正在踉跄而行。迎着月光盈盈,大显醉态。 信若元依在笑着,东儿也不禁在门口蹲了下来,竖起耳朵聆听那琴音。 当第一段结束,从这时开始这把七弦琴已经变成了一个开喉歌者。染着醉意,糅着月色,边走边晃,醉中歌唱。 这首歌唱的逍遥自在,唱出笑意江湖,醉乡酣美。 古琴讲究的便是一个“雅”字,弹琴者需调外在,平心境,做到合二为一,方能弹出真正的韵味。 段韶华早已屏除杂念,此刻他眼前所见,脑中所想,只有江水泛泛,水清若玉,泛舟江上,偶遇渔夫。 王爷也好,男宠也罢,此刻都不是那么在乎了。 仿佛是回到了雪宇楼,只要一心一意的弹琴就好。 接着,琴音再次变奏。轻快中尽显高涨,正是唱到了激动之时,醉到了心头之处。 醉态开始放荡不羁,琴声开始欢快动荡,越来越高昂,一气呵成,谱一曲嘹歌。 琴音嘹亮,仿佛正在月下,清晰的叫人咂舌。 信若元撑在下巴上的手臂已经缓下,整个人都放松靠在了椅上,指尖时而放松时而蜷曲。 到了最后,抚琴的手又一次缓慢,表示醉歌已到了尾声。 虽是尾声,但不论唱的人听的人还是看的人,无一都不忍结束。 尽是颤声,缓音,声声低沉,加了些茫然。 逐渐平稳之后,一曲已终之时,忽得又弹跳出一个急音。好似挽留,好似感慨,也拨动了心中之弦。 几经起伏,终止。 一曲将其中笑傲烟云,浮光沉淀之感演绎到了极致。炎炎夏日,再有任何烦躁之感也随着这琴音烟消云散了。 信若元本就透着一股悠闲,现下已经是闻之欲醉了。 东儿也靠着门框,满眼崇拜的看着她家公子。 段韶华没有打断他,只静坐在原地。 作为一个琴师,有人赏识,有人因他的琴声而醉,这等荣耀满足胜过千金万银。 得之赏识,还是无暇公子。荣耀与尊重,在他心中似水墨化开。 就这样安静了好半响,直到泼墨桃花扇华丽绽放。 信若元脸上的笑可谓生辉,他就着桌上的茶慢慢饮了几口,接着竟是连道了几个可惜。 满是哀怨的可惜,段韶华听得心内一紧,“是我哪里错了音?” “非也非也。”信若元拿扇子敲着桌面,“我是道可惜,因为你身在王府,否则我一定将你请进家中,就可每日听到此琴音了。” 虽有些夸张,但话说的实在好听。 段韶华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信兄帮了我如此大忙,等日后走出王府,一定是倾囊相报。” 话中全是期待,信若元脸上的笑容一僵,继而透出一点说不出的异色,“走出王府?” “我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段韶华笃定,指尖在琴弦上划过,一声响亮。 信若元也被颤了几颤,似有话要说。 但他在开口之际,已有一声高过,连呼了几声“少爷”后戛然而止。 信若元听的清楚,他已经起身,扇子摇的越烈。 段韶华看得明白,毕竟他也不可多留。 “今天我也算满载而归。”临走前信若元欢快道:“改日再来拜访。” 段韶华点点头,并不多言,目送他离去。 他走的不疾不徐,但那背影却像定格了一般,直到渐渐隐入金光中。 眼看着消失,酷热似乎在同一时间又袭了上来。段韶华情不自禁的,默叹了一气。 信若元刚走出院子,他的小厮立迎了上来,焦急道:“公子呆得也太长了,有失妥当。” 小厮说完,信若元也笑着应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摸棱两可。 “王爷还没回来吗?”信若元问道。 小厮忙道:“一般这时候王爷应该下朝回来了,今天是晚了些,许是被什么事拖住了。” 小厮说的小心翼翼,心想王爷还没回来,可信公子却与王爷府上的男宠相谈,这可不是犯了忌讳。若是闹出了什么事…… 毕竟是越想越害怕,小厮开始不由自主的催促着,脚步也越来越快。 信若元依是潇洒的走着,时而摇起扇,凝结的思绪,仿佛如有所思。 裴靖还未回来,他也免了再去厅堂等他之意,干脆的就想打道回府。 日头已是高了,照的人身上发热。衣料摩擦的秫秫,听得人心里头发腻。 已要离开王府,一脚正是踏出,身后突然响起声声,“信公子,信公子,信公子还请留步。” 信若元闻言止步,回了身去,就见一女子正朝着他跑来,身上所穿正是靖王府的服饰。 微敛了眉,信若元是猜到了什么。 那丫鬟小跑着上了前,气喘吁吁中露了微笑,“信公子。”说着俯了身作礼。 信若元眯了狭长双眸,一派和气道:“姑娘有何赐教?” 丫鬟拭了拭汗,有些微红了脸,笑道:“信公子别见怪,请您留步,是我家主子想见一见你。” 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穆青尘的贴身侍女小荷。这次前来,毫无疑问是听得了信若元来府的消息。 “你家主子!”信若元笑意缓淡,一把收了扇,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可惜信某府上还有事要处理,再不能停留,就不相见了。” 他说着,小荷也陡变了脸色。 只看着信若元毫不犹豫的转身,小荷实在焦急非常,不管不顾的上了前拦道:“信公子就当可怜可怜奴婢,若唤不去信公子,主子必定会生气。” 信若元似笑非笑,“气着气着也就淡着,叫你家主子不必为这种事烦心。” 这下是不再停留,也不顾小荷脸上凝结的表情,真叫是疾步而去。 马车轱辘辘转走了,小荷定在了原地,却是实在迈不开步子。 想起来之前尘主子的疾言厉色,现在却是一场空,她要怎么跟尘主子交代。 担忧中她小心走了几步,一慢再慢,就这么拖着时间。 只是路再怎么长也是要走完,她一路在心里揣想着说辞,只是刚到院中就呆住了。 成片树阴遮蔽下,尘主子一身素淡,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院中,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不知是等了多久。 小荷顿时就被吓住了,被那双眼盯住,腿也一软。 “人呢?”穆青尘言简意赅,径奔了主题。 小荷这次是全身都开始打颤着,只能是缓着声把信若元的话一字字的转述清楚。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连树叶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第46章 院外的几棵树上凝聚了越多金光,叶间点点殷绿如翠。 已经是夏日了,本该骄阳似火惹人热汗。但迎入对面两眸桃花中,只觉尚且在春。凭添了两股旖旎之感。 再冷淡的人,对着这无暇公子,聚上那抹笑容,恐怕也不忍说出拒绝之词。 段韶华更没有拒绝之意,信若元帮他如此,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一曲而已。 立刻点了点头起身,踩着步子到了木架前取下古琴。 东儿每日都会将古琴擦拭一遍,琴身光亮,半丝灰尘也没有留下。 黑沉沉的一块,光可鉴人。 段韶华抚着琴弦,弹了几下听调,音色依是清澈。 虽不是上好的琴,但妙在长久衬手。 段韶华拨着琴弦,低头问道:“信兄想听什么曲子?” 信若元撑着下巴,半阖着眼道:“醉渔唱晚。” 脱口而出的曲名,想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看来他今日来王府的目的真的只是听琴而已,胸口处似乎因为这一句碰撞了火花,由心而发的笑意一点点聚集在脸上。段韶华没有多说,依言抚起了琴。 王府中不得宁静,唯此刻是注了全部心思,心无旁骛,专心一致。扬起的手指都落在了琴弦上,脑中是明月烟波,一音一调也算对得起此琴了。 悦耳琴声开始流泄在屋中。 醉渔唱晚,暮色苍茫中渔父醉歌。有明月,有烟波,聚意境。 第一段琴声初始,在余音颤颤中渐移渐高,而后缓中震颤,好似一个人正在踉跄而行。迎着月光盈盈,大显醉态。 信若元依在笑着,东儿也不禁在门口蹲了下来,竖起耳朵聆听那琴音。 当第一段结束,从这时开始这把七弦琴已经变成了一个开喉歌者。染着醉意,糅着月色,边走边晃,醉中歌唱。 这首歌唱的逍遥自在,唱出笑意江湖,醉乡酣美。 古琴讲究的便是一个“雅”字,弹琴者需调外在,平心境,做到合二为一,方能弹出真正的韵味。 段韶华早已屏除杂念,此刻他眼前所见,脑中所想,只有江水泛泛,水清若玉,泛舟江上,偶遇渔夫。 王爷也好,男宠也罢,此刻都不是那么在乎了。 仿佛是回到了雪宇楼,只要一心一意的弹琴就好。 接着,琴音再次变奏。轻快中尽显高涨,正是唱到了激动之时,醉到了心头之处。 醉态开始放荡不羁,琴声开始欢快动荡,越来越高昂,一气呵成,谱一曲嘹歌。 琴音嘹亮,仿佛正在月下,清晰的叫人咂舌。 信若元撑在下巴上的手臂已经缓下,整个人都放松靠在了椅上,指尖时而放松时而蜷曲。 到了最后,抚琴的手又一次缓慢,表示醉歌已到了尾声。 虽是尾声,但不论唱的人听的人还是看的人,无一都不忍结束。 尽是颤声,缓音,声声低沉,加了些茫然。 逐渐平稳之后,一曲已终之时,忽得又弹跳出一个急音。好似挽留,好似感慨,也拨动了心中之弦。 几经起伏,终止。 一曲将其中笑傲烟云,浮光沉淀之感演绎到了极致。炎炎夏日,再有任何烦躁之感也随着这琴音烟消云散了。 信若元本就透着一股悠闲,现下已经是闻之欲醉了。 东儿也靠着门框,满眼崇拜的看着她家公子。 段韶华没有打断他,只静坐在原地。 作为一个琴师,有人赏识,有人因他的琴声而醉,这等荣耀满足胜过千金万银。 得之赏识,还是无暇公子。荣耀与尊重,在他心中似水墨化开。 就这样安静了好半响,直到泼墨桃花扇华丽绽放。 信若元脸上的笑可谓生辉,他就着桌上的茶慢慢饮了几口,接着竟是连道了几个可惜。 满是哀怨的可惜,段韶华听得心内一紧,“是我哪里错了音?” “非也非也。”信若元拿扇子敲着桌面,“我是道可惜,因为你身在王府,否则我一定将你请进家中,就可每日听到此琴音了。” 虽有些夸张,但话说的实在好听。 段韶华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信兄帮了我如此大忙,等日后走出王府,一定是倾囊相报。” 话中全是期待,信若元脸上的笑容一僵,继而透出一点说不出的异色,“走出王府?” “我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段韶华笃定,指尖在琴弦上划过,一声响亮。 信若元也被颤了几颤,似有话要说。 但他在开口之际,已有一声高过,连呼了几声“少爷”后戛然而止。 信若元听的清楚,他已经起身,扇子摇的越烈。 段韶华看得明白,毕竟他也不可多留。 “今天我也算满载而归。”临走前信若元欢快道:“改日再来拜访。” 段韶华点点头,并不多言,目送他离去。 他走的不疾不徐,但那背影却像定格了一般,直到渐渐隐入金光中。 眼看着消失,酷热似乎在同一时间又袭了上来。段韶华情不自禁的,默叹了一气。 信若元刚走出院子,他的小厮立迎了上来,焦急道:“公子呆得也太长了,有失妥当。” 小厮说完,信若元也笑着应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摸棱两可。 “王爷还没回来吗?”信若元问道。 小厮忙道:“一般这时候王爷应该下朝回来了,今天是晚了些,许是被什么事拖住了。” 小厮说的小心翼翼,心想王爷还没回来,可信公子却与王爷府上的男宠相谈,这可不是犯了忌讳。若是闹出了什么事…… 毕竟是越想越害怕,小厮开始不由自主的催促着,脚步也越来越快。 信若元依是潇洒的走着,时而摇起扇,凝结的思绪,仿佛如有所思。 裴靖还未回来,他也免了再去厅堂等他之意,干脆的就想打道回府。 日头已是高了,照的人身上发热。衣料摩擦的秫秫,听得人心里头发腻。 已要离开王府,一脚正是踏出,身后突然响起声声,“信公子,信公子,信公子还请留步。” 信若元闻言止步,回了身去,就见一女子正朝着他跑来,身上所穿正是靖王府的服饰。 微敛了眉,信若元是猜到了什么。 那丫鬟小跑着上了前,气喘吁吁中露了微笑,“信公子。”说着俯了身作礼。 信若元眯了狭长双眸,一派和气道:“姑娘有何赐教?” 丫鬟拭了拭汗,有些微红了脸,笑道:“信公子别见怪,请您留步,是我家主子想见一见你。” 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穆青尘的贴身侍女小荷。这次前来,毫无疑问是听得了信若元来府的消息。 “你家主子!”信若元笑意缓淡,一把收了扇,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可惜信某府上还有事要处理,再不能停留,就不相见了。” 他说着,小荷也陡变了脸色。 只看着信若元毫不犹豫的转身,小荷实在焦急非常,不管不顾的上了前拦道:“信公子就当可怜可怜奴婢,若唤不去信公子,主子必定会生气。” 信若元似笑非笑,“气着气着也就淡着,叫你家主子不必为这种事烦心。” 这下是不再停留,也不顾小荷脸上凝结的表情,真叫是疾步而去。 马车轱辘辘转走了,小荷定在了原地,却是实在迈不开步子。 想起来之前尘主子的疾言厉色,现在却是一场空,她要怎么跟尘主子交代。 担忧中她小心走了几步,一慢再慢,就这么拖着时间。 只是路再怎么长也是要走完,她一路在心里揣想着说辞,只是刚到院中就呆住了。 成片树阴遮蔽下,尘主子一身素淡,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院中,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不知是等了多久。 小荷顿时就被吓住了,被那双眼盯住,腿也一软。 “人呢?”穆青尘言简意赅,径奔了主题。 小荷这次是全身都开始打颤着,只能是缓着声把信若元的话一字字的转述清楚。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连树叶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第47章 穆青尘就这么低着头,从叶间照下的光斑闪烁在他脚下,不动如山。 小荷也只能干站着,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说完,现在喉咙里就像堵了团棉花。只是深知尘主子的脾气,又暗暗的担心起来。 两人对站良久,久到小荷都冒了密汗,穆青尘终于开口,一把沉细的嗓音,“他就去了那处?” 似疑问,又似肯定。 小荷点了点头,“是听琴来着。” 周边的气温是更低了,只听得对面低低的笑了一声。 小荷还未看清什么,穆青尘就已猛地转身,跨步进屋。 不过一瞬间的事,只留下一股极冷冽的气息。 这就愣了眼,想了一会,也只能挪着步子跟进屋中去了。 两扇木门半一开一合,小荷缓慢的迈着步子,寻思着正喊了一声公子,倏然一声,一只茶盖径自飞了过来,不偏不斜的砸在了她的脸侧。 小荷吓的尖叫一声后立跪了在地,还想呼喊起什么,一只杯盏又砸了过来,这次是准确的扔在了小荷的脑门上。 瓷器混着皮肉破碎,小荷在剧痛中伏下身,扶着前额叫痛不止。 又是一声咣当,不知穆青尘又是扔了什么。 明明是在发着脾气,偏他脸上却是横挂着满满的倨傲之气。 “叫什么。”穆青尘又扔了手中的笔,唇也哆嗦着,手也发抖着,是气是恨,双眼已经红了。 他嫌丫鬟叫唤闹心,又给轰了出去。 带着满头满脸的血,小荷有苦叫不得,有痛说不得。眼泪硬生生给憋在了肚里,怀着满腹委屈冲了出去。 可等一走出院子,眼泪是立刻夺眶而出。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脸颊流下,开始灼热,而后全数暴露在空气中,渐渐转为冷淡,似冰冷的刀子贴合。 她踉踉跄跄的边走边跑,眼泪一路汹涌。虽知下人是要受罪,但也想不到这出。 都说靖王爷脾气怪异,伺候他是顶顶难事。可这尘主子其实才是最难伺候之人。 平日里生活要求件件就是刁钻,稍有不瞬也是不言不语,但动辄扔砸。还端是一派的理直气壮。 自以清高,不过就是一个供王爷消遣的男宠而已。 想到这里,小荷不由唾了一声,无不恶毒的想,不过是一个卖身陪睡的男妓,偏还老端着主子架子,竟是这样的不知羞耻。 这等辱骂之心一上来,就是止都止不住。怨毒中咒骂,又顶着满头的血色。本是打算回屋,可渐渐走着,眼中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 已经看不清前头之路,而后来是干脆蹲了身抱头痛哭,哭满腹苦屈。 明明跟她一样是卖身契被人拽在手里的下人,怎地穆青尘就能凭着一身下贱勾搭上王爷。一样的身份,她却要被欺辱。 怀着这样的不甘,小荷越哭越大声,到最后可谓是失声痛哭,竟是完全不管不顾了。 正是哭的天昏地暗不知人间几何,不想猛听了一声大喝道:“什么人在那,就这样没规没矩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声怒喝再熟悉不过,小荷急得也忘了抹眼泪,抬头一看,可不正是严总管。 惊恐中望了望周围,这已是到了王爷回府的必经之路了。 头上被湮没的寸许金光,朝服金冠,正是裴靖。 伤心一瞬全退,小荷已给吓傻了眼,这一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她在目不转睛中,裴靖自然也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眉头是紧眉,嫌恶之意尽表。 小荷这才意识过来,自额上延伸的那股冷意还在,结合王爷的表情,可想其狼狈。 在王爷面前如此失礼,就是打出府去也不为过。更大的惧怕之下小荷全身冰冷,颤着连连磕头,直呼知罪。 不等裴靖说话,严总管已皱了鼻子。不只是小荷,他是府中总管,管教下人不当,王爷若是真开了罪他也照样逃不掉。 “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严总管气的骂道:“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竟这样不知规矩。王爷刚下朝回来就见你这副丧气样,这是作死吗!” 几句骂的解恨,却是让小荷脑中一蒙,哆嗦中哭的是更狠了。 裴靖本就烦这哭声,可见她满头的血也是大疑。虽不想管这小事,还是问道:“你是哪处的丫鬟,弄了这么个狼狈样?” 裴靖的声音平平沉沉,落到小荷心里就成了一道惊雷,在泪眼模糊中道:“奴婢是尘主子房里的丫鬟。” 不止是今天,就在平日里小荷也受了穆青尘不少气,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王爷,明知这都是王爷赐给尘主子的权利和宠爱,可就是鬼使神差的还是将今日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他是怎么听到信若元来府的消息,是怎么派她去请,是怎么被拒绝,事无巨细分毫不差。 她一边说,严总管在旁边也猛变了脸色。 这尘主子,就是不让人消停。 严总管忍不住腹诽,又小心翼翼的去观察裴靖的脸色,担心中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 小荷说完仍在抽泣。 那哭声传入裴靖耳中,又混着信若元这个名字,翻搅的腻烦。 只是转念一想,裴靖忽道:“本王不在府中,信若元是在厅堂等着的?” 小荷果然愣了一下,抹了抹脸道:“信公子本来是在前厅等的,不过后来,好象是在段公子那里听了会琴。” 她细心揣摩了用词,却听了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象。” 更加低沉的一声,惊的小荷又伏了下去,“有,的确是有。” 这时候压根不敢再抬头看,而裴靖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这下连严总管也琢磨不定了,他瞧了瞧裴靖的脸色,又看了看跪伏着的丫鬟,踌躇道:“王爷,这?” 裴靖沉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目说不上阴沉,却叫人不寒而栗。 小荷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裴靖拢了拢袖子,这才道:“这副模样跑出来像什么样子,被旁人看了还当我苛待下人。” 听起来似乎是逃过了一劫,小荷似信又不信,力止了哭声。 又听得裴靖道:“受了委屈就可以这样胡闹,顶着一头血到处乱跑,这就有用了,还玷了靖王府的名声。” 刚定下的心又因这一句起了滔天大波,小荷这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双唇颤颤,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她。 眼睁睁的,只能是看着裴靖的身影远去。 看他走的远了,这才又爆发出了一下哭声,掩着面颤抖不停。 严总管是留下收拾残局的,见着如此倒笑着唾了一声,厉声道:“还想在这胡闹,回去。” 小荷紧紧攥了手指,一步一步打着颤起身走去。 那厢裴靖的心情也是晦涩不明,他负着手走向书房,穆青尘这个名字在心内绕了几圈。 他向来都知道他心系旁人,那时候不过是厌恶而已,可是刚才听的那样清晰,心内却是已平淡许多。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事的确让他作呕,尤其是他见识到的还是两个。 只是想着,他停住了脚步。穆青尘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苛待房中的丫鬟之类他向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许了他主子一称,只要不像上次那般过分,他基本不会去管。 下人两个字,注定是做人下人。他从来是不管不顾,只是刚才见了那满头血,不知怎么竟生了两许异样来。 是不是因为他的不闻不问,所以人人都想着离开。 截然不同的念头在脑里翻翻腾腾,裴靖没来由的恼火,连朝服也来不及换转了方向朝了西内院而去。 这个地方,无论他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安静。 裴靖并没有立刻踏进屋去,而是在树荫下站了一会。想起两年前穆青尘刚进府时,他偶尔得见,为他的冰肌雪骨所动,顿时就将那个人记了下来。 也是因为那一眼,后来正式将他收入府中,毫无疑问,裴靖当时的确是欣喜了一阵。纵使穆青尘常日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可那洁人眉宇,吐气幽兰,无一不令他感觉舒畅。即便他冷淡也只会让人觉得脱俗。似雪中红梅,又似淤泥爱莲,只能让人远观。 每每他来此,穆青尘从不起身迎接。每每他冷肃,穆青尘也从不迎好。裴靖自小就是被众人迎合着过来,头一次受到这类待遇,不适是有生气也有。只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无怒无迎,也颇欣赏他不为权贵折腰的勇气。 慢慢的日子久了,两年中,昔日他眼中的穆青尘就全都变了样。 他的面容从未变过,终日冷清。裴靖也费过心思宠他,但他从未显过感动,也从不显露出谢意。似乎一切该当如此。 对着裴靖如此,对着下人更是如此。 他对屋中的一切似乎都有挑剔,稍有不顺就会冷言冷语,更多的是直接将东西扔出房去。无论名贵与否,无论是何人相赠。两年来,他房中的丫鬟换了又换,始终无一能使他贴心。 裴靖的一颗心再热,被穆青尘这般折腾的也差不多了。 直到后来他偶然得知,穆青尘冷淡如此,不过是因为他心中另有他人。 清明如此,吃惊,震怒只是一瞬。可是为着他靖王爷的颜面,最后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穆青尘对他依是冷淡,只是后来偶尔,在他旁敲侧击的谈及信若元时会软言几句。 裴靖心中清楚,穆青尘更是。他离不开王府,更离不开靖王爷这个名字的庇护。 外间繁乱,依着穆青尘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加上他之前的盛名,他这样出去无疑是跳入火坑。 何况之前家破人亡,穆青尘已经领教过生活苦楚,看得出,他是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第47章 穆青尘就这么低着头,从叶间照下的光斑闪烁在他脚下,不动如山。 小荷也只能干站着,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说完,现在喉咙里就像堵了团棉花。只是深知尘主子的脾气,又暗暗的担心起来。 两人对站良久,久到小荷都冒了密汗,穆青尘终于开口,一把沉细的嗓音,“他就去了那处?” 似疑问,又似肯定。 小荷点了点头,“是听琴来着。” 周边的气温是更低了,只听得对面低低的笑了一声。 小荷还未看清什么,穆青尘就已猛地转身,跨步进屋。 不过一瞬间的事,只留下一股极冷冽的气息。 这就愣了眼,想了一会,也只能挪着步子跟进屋中去了。 两扇木门半一开一合,小荷缓慢的迈着步子,寻思着正喊了一声公子,倏然一声,一只茶盖径自飞了过来,不偏不斜的砸在了她的脸侧。 小荷吓的尖叫一声后立跪了在地,还想呼喊起什么,一只杯盏又砸了过来,这次是准确的扔在了小荷的脑门上。 瓷器混着皮肉破碎,小荷在剧痛中伏下身,扶着前额叫痛不止。 又是一声咣当,不知穆青尘又是扔了什么。 明明是在发着脾气,偏他脸上却是横挂着满满的倨傲之气。 “叫什么。”穆青尘又扔了手中的笔,唇也哆嗦着,手也发抖着,是气是恨,双眼已经红了。 他嫌丫鬟叫唤闹心,又给轰了出去。 带着满头满脸的血,小荷有苦叫不得,有痛说不得。眼泪硬生生给憋在了肚里,怀着满腹委屈冲了出去。 可等一走出院子,眼泪是立刻夺眶而出。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脸颊流下,开始灼热,而后全数暴露在空气中,渐渐转为冷淡,似冰冷的刀子贴合。 她踉踉跄跄的边走边跑,眼泪一路汹涌。虽知下人是要受罪,但也想不到这出。 都说靖王爷脾气怪异,伺候他是顶顶难事。可这尘主子其实才是最难伺候之人。 平日里生活要求件件就是刁钻,稍有不瞬也是不言不语,但动辄扔砸。还端是一派的理直气壮。 自以清高,不过就是一个供王爷消遣的男宠而已。 想到这里,小荷不由唾了一声,无不恶毒的想,不过是一个卖身陪睡的男妓,偏还老端着主子架子,竟是这样的不知羞耻。 这等辱骂之心一上来,就是止都止不住。怨毒中咒骂,又顶着满头的血色。本是打算回屋,可渐渐走着,眼中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 已经看不清前头之路,而后来是干脆蹲了身抱头痛哭,哭满腹苦屈。 明明跟她一样是卖身契被人拽在手里的下人,怎地穆青尘就能凭着一身下贱勾搭上王爷。一样的身份,她却要被欺辱。 怀着这样的不甘,小荷越哭越大声,到最后可谓是失声痛哭,竟是完全不管不顾了。 正是哭的天昏地暗不知人间几何,不想猛听了一声大喝道:“什么人在那,就这样没规没矩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声怒喝再熟悉不过,小荷急得也忘了抹眼泪,抬头一看,可不正是严总管。 惊恐中望了望周围,这已是到了王爷回府的必经之路了。 头上被湮没的寸许金光,朝服金冠,正是裴靖。 伤心一瞬全退,小荷已给吓傻了眼,这一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她在目不转睛中,裴靖自然也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眉头是紧眉,嫌恶之意尽表。 小荷这才意识过来,自额上延伸的那股冷意还在,结合王爷的表情,可想其狼狈。 在王爷面前如此失礼,就是打出府去也不为过。更大的惧怕之下小荷全身冰冷,颤着连连磕头,直呼知罪。 不等裴靖说话,严总管已皱了鼻子。不只是小荷,他是府中总管,管教下人不当,王爷若是真开了罪他也照样逃不掉。 “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严总管气的骂道:“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竟这样不知规矩。王爷刚下朝回来就见你这副丧气样,这是作死吗!” 几句骂的解恨,却是让小荷脑中一蒙,哆嗦中哭的是更狠了。 裴靖本就烦这哭声,可见她满头的血也是大疑。虽不想管这小事,还是问道:“你是哪处的丫鬟,弄了这么个狼狈样?” 裴靖的声音平平沉沉,落到小荷心里就成了一道惊雷,在泪眼模糊中道:“奴婢是尘主子房里的丫鬟。” 不止是今天,就在平日里小荷也受了穆青尘不少气,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王爷,明知这都是王爷赐给尘主子的权利和宠爱,可就是鬼使神差的还是将今日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他是怎么听到信若元来府的消息,是怎么派她去请,是怎么被拒绝,事无巨细分毫不差。 她一边说,严总管在旁边也猛变了脸色。 这尘主子,就是不让人消停。 严总管忍不住腹诽,又小心翼翼的去观察裴靖的脸色,担心中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 小荷说完仍在抽泣。 那哭声传入裴靖耳中,又混着信若元这个名字,翻搅的腻烦。 只是转念一想,裴靖忽道:“本王不在府中,信若元是在厅堂等着的?” 小荷果然愣了一下,抹了抹脸道:“信公子本来是在前厅等的,不过后来,好象是在段公子那里听了会琴。” 她细心揣摩了用词,却听了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象。” 更加低沉的一声,惊的小荷又伏了下去,“有,的确是有。” 这时候压根不敢再抬头看,而裴靖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这下连严总管也琢磨不定了,他瞧了瞧裴靖的脸色,又看了看跪伏着的丫鬟,踌躇道:“王爷,这?” 裴靖沉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目说不上阴沉,却叫人不寒而栗。 小荷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裴靖拢了拢袖子,这才道:“这副模样跑出来像什么样子,被旁人看了还当我苛待下人。” 听起来似乎是逃过了一劫,小荷似信又不信,力止了哭声。 又听得裴靖道:“受了委屈就可以这样胡闹,顶着一头血到处乱跑,这就有用了,还玷了靖王府的名声。” 刚定下的心又因这一句起了滔天大波,小荷这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双唇颤颤,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她。 眼睁睁的,只能是看着裴靖的身影远去。 看他走的远了,这才又爆发出了一下哭声,掩着面颤抖不停。 严总管是留下收拾残局的,见着如此倒笑着唾了一声,厉声道:“还想在这胡闹,回去。” 小荷紧紧攥了手指,一步一步打着颤起身走去。 那厢裴靖的心情也是晦涩不明,他负着手走向书房,穆青尘这个名字在心内绕了几圈。 他向来都知道他心系旁人,那时候不过是厌恶而已,可是刚才听的那样清晰,心内却是已平淡许多。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事的确让他作呕,尤其是他见识到的还是两个。 只是想着,他停住了脚步。穆青尘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苛待房中的丫鬟之类他向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许了他主子一称,只要不像上次那般过分,他基本不会去管。 下人两个字,注定是做人下人。他从来是不管不顾,只是刚才见了那满头血,不知怎么竟生了两许异样来。 是不是因为他的不闻不问,所以人人都想着离开。 截然不同的念头在脑里翻翻腾腾,裴靖没来由的恼火,连朝服也来不及换转了方向朝了西内院而去。 这个地方,无论他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安静。 裴靖并没有立刻踏进屋去,而是在树荫下站了一会。想起两年前穆青尘刚进府时,他偶尔得见,为他的冰肌雪骨所动,顿时就将那个人记了下来。 也是因为那一眼,后来正式将他收入府中,毫无疑问,裴靖当时的确是欣喜了一阵。纵使穆青尘常日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可那洁人眉宇,吐气幽兰,无一不令他感觉舒畅。即便他冷淡也只会让人觉得脱俗。似雪中红梅,又似淤泥爱莲,只能让人远观。 每每他来此,穆青尘从不起身迎接。每每他冷肃,穆青尘也从不迎好。裴靖自小就是被众人迎合着过来,头一次受到这类待遇,不适是有生气也有。只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无怒无迎,也颇欣赏他不为权贵折腰的勇气。 慢慢的日子久了,两年中,昔日他眼中的穆青尘就全都变了样。 他的面容从未变过,终日冷清。裴靖也费过心思宠他,但他从未显过感动,也从不显露出谢意。似乎一切该当如此。 对着裴靖如此,对着下人更是如此。 他对屋中的一切似乎都有挑剔,稍有不顺就会冷言冷语,更多的是直接将东西扔出房去。无论名贵与否,无论是何人相赠。两年来,他房中的丫鬟换了又换,始终无一能使他贴心。 裴靖的一颗心再热,被穆青尘这般折腾的也差不多了。 直到后来他偶然得知,穆青尘冷淡如此,不过是因为他心中另有他人。 清明如此,吃惊,震怒只是一瞬。可是为着他靖王爷的颜面,最后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穆青尘对他依是冷淡,只是后来偶尔,在他旁敲侧击的谈及信若元时会软言几句。 裴靖心中清楚,穆青尘更是。他离不开王府,更离不开靖王爷这个名字的庇护。 外间繁乱,依着穆青尘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加上他之前的盛名,他这样出去无疑是跳入火坑。 何况之前家破人亡,穆青尘已经领教过生活苦楚,看得出,他是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第48章 往事浮浮绕绕,裴靖就在那片树荫下站了半响。 慢慢阳光也转了边,带走那一片阴凉。 空气中浮着光斑,刺了眼,热了身,唤动了裴靖。 他这次没有再犹豫,朝了那房门而去。 还没步入房中,所看见的就是一地的破碎。推了那半合木门,带血的瓷片尤为惊目。 这就是那丫鬟满头血的原因了! 裴靖神色一黯,异样横生的同时也记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踏进这个地方了。 从前他是府里最受宠的尘主子,而现在,裴靖竟是发觉越来越想不起他了。 因为段韶华? 裴靖为这个答案扭曲了脸。 段韶华与穆青尘相比,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正思及到他,却被细微之声打断。 半地狼藉中,一抹素色慢慢走了出来。 冷眼冷面,给本就沉寂的房中又添了一抹冷气。 穆青尘是走了出来,但仿佛没看到裴靖似的就坐了下来,只慢慢道:“王爷恕罪,我没想到王爷还会到这来,也就没吩咐丫鬟打扫。” 一开口,语中分明是指着裴靖最近的冷淡,若穆青尘会看脸色,他应该知道要在此刻关上嘴巴。 不过他向来是颐指气使惯了,这句话出口也未觉不妥。 裴靖也是早就习惯了他如此,虽应了下来,但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似乎是数月未见了,期间不曾想念过,再见了心里竟也没什么波澜。 因为误会的脱俗,又或是另藏他人。裴靖对他的那颗心当真已是淡了,亦或是厌烦了他的拿乔作派。 只是,裴靖玩味的目光又移到静坐不语的穆青尘身上,暗想他这样的冷清还能维持多久。 是故意也好,是生来也罢。若没了他靖王府的光环,他可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冷淡。 他腻了这套做派,烦了他的冷清,只有目光是越来越玩味。 穆青尘静静坐着,脸似明玉,肤如凝脂,冷似清风。 这样的一个瓷人,怎能说不美,怎说不脱俗。清雅如菊,孤傲如兰,就如第一次所见那般,真叫是谪仙在世。 只有相处的久了,明白的透了,才能看清这位谪仙脱去所有的高雅后的真相。适才就会清楚,所谓谪仙果非是凡人所能消受的起的。 裴靖看了他两年,摸透了两年。现在这张脸在他眼里剩了个“美”字,再看也还是那副样子,再不能翻出什么浪花。 明知他心里还装着信若元,如今,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若说穆青尘凉薄,裴靖也毫不逊色。 渐渐,裴靖的双眸落在了他的脸上,只看眼睛下红了一圈,是伤心了? 心中多了丝笑,又是为了那信若元! 念了这个人,搁在心里的那句话又被记起,前一刻那丫鬟才说过,信若元与那段韶华! 泛了句冷笑,想来段韶华是当真尽职,随时不忘他自己的琴师身份。 还是该说信若元的确有些本事,一个两个都能被他迷的七荤八素。 裴靖心中烦闷,看穆青尘的眼色也沉了两分。 他犹在沉默,而穆青尘也已经养成了习惯,只等着裴靖开口。 只是这次他的等待,到底是颠覆了他所有以往的认为。 裴靖已经走到了他身前,直挺挺的身体威壮如石,形似标枪。 穆青尘冷不防的一颤,身体中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抬起头,看着比他更为冷淡的裴靖的表情。 又或是他背住了光,模糊着看不清楚。 很快,裴靖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噙着话道:“你这个尘主子的名头还想不想要!” 穆青尘果然怔了怔,强定着心很快又回过神来,“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靖又坐了下来,一动手习惯性的要去拿茶盏,落了个空才略显尴尬。干脆顺势一把握住了拳,看的穆青尘心下就是一紧。 “本王想过,勉强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裴靖似笑非笑的故意道:“你若真想离开王府,本王也不会拦你。你不想当主子,本王也可以让他们不把你当主子。” 这一语淡淡,却叫穆青尘顿时大乱,脑中弯弯绕绕,一刻之后几乎是连脸都扭曲了。 “就为了那粗手粗脚的丫鬟,所以王爷来向我问罪。”穆青尘恨恨,提到主子这一说,恍惚记得他刚才好象是砸伤了他的贴身丫鬟。且不说他那时正在气头上,那丫鬟平日里做事也不上心,早该教训一下了。 穆青尘满满的理所当然,裴靖只觉得更加厌烦,打破了他沉浸的所谓,“动辄打骂下人,还见了血,你们是跟他们过不去,还是跟本王过不去。还是,早就烦腻了这座靖王府。” 穆青尘一字字听了,心中狠狠一颤。与以往不同,靖王爷这次竟是真正的疾言厉色。 裴靖也侧着身子看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落在了他眼里,刹那的心情可说是愉快。 但是慢慢的心思又绕到了别的地方,裴靖却忍不住的去想,若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段韶华,他是对着段韶华说出此话,那个人该是乐疯了吧。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放弃过要离开的念头。 屋中安静的可怕,裴靖的面色开始下沉,接着他有意扭头看着门外,这一次穆青尘是无论如何都只能主动了。 他已站了身来,脸上却是青青白白,嘴唇阖动着。这主动于他甚至是成了一件无比丢脸的丑事。 裴靖眼瞧着他,流露出的都是讽意。 半响,穆青尘才终于冷冷道:“王爷的意思就是嫌弃我穆青尘了,或是说。”他语锋一转,竟是满带了嘲讽的味道,“王爷新欢无数,自有那小人赶着投怀送抱。王爷尝多了热言蜜语,于是嫌弃起此处冷清了。” 裴靖本来也不指望他会说出多少好话,但却不晓他竟能振振有词到这种程度。 原来所有的错,不过是因为他靖王爷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裴靖已觉是无话可说,依是平静道:“且不论你怎么想,不过本王知道这府中的丫鬟没一个能让你称心,与其成日里的发着脾气,不如是全撤了,留下一两个帮着干些杂活就可。” 说罢就极快的看了穆青尘一眼,“本王也知道你放不下那无暇公子,靖王府不在乎多一个或者少一个,你要想留下就安分些。如果你当真要走,本王也不会拦着。” 穆青尘咬着牙发着颤,他知道王爷的无情,也领教过。可是从来没有一次,他是如此直接的说出信若元,更把离开之话说上了台面。 他心里是又气又急,气靖王爷转变之快,人心之凉。急的是万一真的走出靖王府,衣食无忧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不忘当初被判为官奴所经历的苦楚,怎可再来一次。 何况受尽了荣华富贵,他怎能再次跌去谷底。 他慌了神,乱了心,看向裴靖的眼更是黯淡。 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发了多少美态,裴靖冷眼瞧着,看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当初被吸引的是一张皮相,现在失去兴趣的却是全部了。 眼看着穆青尘还想说什么,裴靖聚了最后的耐心想再听他一言。但看那两片唇蠕动,到底也没吐出一个字。 裴靖已经是等不下去了,望着那一地细碎道:“这几日你就好好思量着,考虑好了再来告诉本王。” 砸了冰的冷肃,打的穆青尘似寒霜覆上的茄子。 他已经再没有机会说话,看着那抹华服擦动,直到离开他的屋子。 呆了好久,穆青尘还是没回过神来。 第48章 往事浮浮绕绕,裴靖就在那片树荫下站了半响。 慢慢阳光也转了边,带走那一片阴凉。 空气中浮着光斑,刺了眼,热了身,唤动了裴靖。 他这次没有再犹豫,朝了那房门而去。 还没步入房中,所看见的就是一地的破碎。推了那半合木门,带血的瓷片尤为惊目。 这就是那丫鬟满头血的原因了! 裴靖神色一黯,异样横生的同时也记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踏进这个地方了。 从前他是府里最受宠的尘主子,而现在,裴靖竟是发觉越来越想不起他了。 因为段韶华? 裴靖为这个答案扭曲了脸。 段韶华与穆青尘相比,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正思及到他,却被细微之声打断。 半地狼藉中,一抹素色慢慢走了出来。 冷眼冷面,给本就沉寂的房中又添了一抹冷气。 穆青尘是走了出来,但仿佛没看到裴靖似的就坐了下来,只慢慢道:“王爷恕罪,我没想到王爷还会到这来,也就没吩咐丫鬟打扫。” 一开口,语中分明是指着裴靖最近的冷淡,若穆青尘会看脸色,他应该知道要在此刻关上嘴巴。 不过他向来是颐指气使惯了,这句话出口也未觉不妥。 裴靖也是早就习惯了他如此,虽应了下来,但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似乎是数月未见了,期间不曾想念过,再见了心里竟也没什么波澜。 因为误会的脱俗,又或是另藏他人。裴靖对他的那颗心当真已是淡了,亦或是厌烦了他的拿乔作派。 只是,裴靖玩味的目光又移到静坐不语的穆青尘身上,暗想他这样的冷清还能维持多久。 是故意也好,是生来也罢。若没了他靖王府的光环,他可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冷淡。 他腻了这套做派,烦了他的冷清,只有目光是越来越玩味。 穆青尘静静坐着,脸似明玉,肤如凝脂,冷似清风。 这样的一个瓷人,怎能说不美,怎说不脱俗。清雅如菊,孤傲如兰,就如第一次所见那般,真叫是谪仙在世。 只有相处的久了,明白的透了,才能看清这位谪仙脱去所有的高雅后的真相。适才就会清楚,所谓谪仙果非是凡人所能消受的起的。 裴靖看了他两年,摸透了两年。现在这张脸在他眼里剩了个“美”字,再看也还是那副样子,再不能翻出什么浪花。 明知他心里还装着信若元,如今,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若说穆青尘凉薄,裴靖也毫不逊色。 渐渐,裴靖的双眸落在了他的脸上,只看眼睛下红了一圈,是伤心了? 心中多了丝笑,又是为了那信若元! 念了这个人,搁在心里的那句话又被记起,前一刻那丫鬟才说过,信若元与那段韶华! 泛了句冷笑,想来段韶华是当真尽职,随时不忘他自己的琴师身份。 还是该说信若元的确有些本事,一个两个都能被他迷的七荤八素。 裴靖心中烦闷,看穆青尘的眼色也沉了两分。 他犹在沉默,而穆青尘也已经养成了习惯,只等着裴靖开口。 只是这次他的等待,到底是颠覆了他所有以往的认为。 裴靖已经走到了他身前,直挺挺的身体威壮如石,形似标枪。 穆青尘冷不防的一颤,身体中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抬起头,看着比他更为冷淡的裴靖的表情。 又或是他背住了光,模糊着看不清楚。 很快,裴靖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噙着话道:“你这个尘主子的名头还想不想要!” 穆青尘果然怔了怔,强定着心很快又回过神来,“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靖又坐了下来,一动手习惯性的要去拿茶盏,落了个空才略显尴尬。干脆顺势一把握住了拳,看的穆青尘心下就是一紧。 “本王想过,勉强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裴靖似笑非笑的故意道:“你若真想离开王府,本王也不会拦你。你不想当主子,本王也可以让他们不把你当主子。” 这一语淡淡,却叫穆青尘顿时大乱,脑中弯弯绕绕,一刻之后几乎是连脸都扭曲了。 “就为了那粗手粗脚的丫鬟,所以王爷来向我问罪。”穆青尘恨恨,提到主子这一说,恍惚记得他刚才好象是砸伤了他的贴身丫鬟。且不说他那时正在气头上,那丫鬟平日里做事也不上心,早该教训一下了。 穆青尘满满的理所当然,裴靖只觉得更加厌烦,打破了他沉浸的所谓,“动辄打骂下人,还见了血,你们是跟他们过不去,还是跟本王过不去。还是,早就烦腻了这座靖王府。” 穆青尘一字字听了,心中狠狠一颤。与以往不同,靖王爷这次竟是真正的疾言厉色。 裴靖也侧着身子看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落在了他眼里,刹那的心情可说是愉快。 但是慢慢的心思又绕到了别的地方,裴靖却忍不住的去想,若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段韶华,他是对着段韶华说出此话,那个人该是乐疯了吧。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放弃过要离开的念头。 屋中安静的可怕,裴靖的面色开始下沉,接着他有意扭头看着门外,这一次穆青尘是无论如何都只能主动了。 他已站了身来,脸上却是青青白白,嘴唇阖动着。这主动于他甚至是成了一件无比丢脸的丑事。 裴靖眼瞧着他,流露出的都是讽意。 半响,穆青尘才终于冷冷道:“王爷的意思就是嫌弃我穆青尘了,或是说。”他语锋一转,竟是满带了嘲讽的味道,“王爷新欢无数,自有那小人赶着投怀送抱。王爷尝多了热言蜜语,于是嫌弃起此处冷清了。” 裴靖本来也不指望他会说出多少好话,但却不晓他竟能振振有词到这种程度。 原来所有的错,不过是因为他靖王爷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裴靖已觉是无话可说,依是平静道:“且不论你怎么想,不过本王知道这府中的丫鬟没一个能让你称心,与其成日里的发着脾气,不如是全撤了,留下一两个帮着干些杂活就可。” 说罢就极快的看了穆青尘一眼,“本王也知道你放不下那无暇公子,靖王府不在乎多一个或者少一个,你要想留下就安分些。如果你当真要走,本王也不会拦着。” 穆青尘咬着牙发着颤,他知道王爷的无情,也领教过。可是从来没有一次,他是如此直接的说出信若元,更把离开之话说上了台面。 他心里是又气又急,气靖王爷转变之快,人心之凉。急的是万一真的走出靖王府,衣食无忧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不忘当初被判为官奴所经历的苦楚,怎可再来一次。 何况受尽了荣华富贵,他怎能再次跌去谷底。 他慌了神,乱了心,看向裴靖的眼更是黯淡。 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发了多少美态,裴靖冷眼瞧着,看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当初被吸引的是一张皮相,现在失去兴趣的却是全部了。 眼看着穆青尘还想说什么,裴靖聚了最后的耐心想再听他一言。但看那两片唇蠕动,到底也没吐出一个字。 裴靖已经是等不下去了,望着那一地细碎道:“这几日你就好好思量着,考虑好了再来告诉本王。” 砸了冰的冷肃,打的穆青尘似寒霜覆上的茄子。 他已经再没有机会说话,看着那抹华服擦动,直到离开他的屋子。 呆了好久,穆青尘还是没回过神来。 第49章 王府中,有个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开,流言也好,事实也罢,第二天就能闹了个人尽皆知。 以往人人惧怕,敢恨不敢言的尘主子,没想到也能等来他失宠的一天。 这个事实可说好,偷笑的人当真是不少。 尤其是对之前他房里的下人来说,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以往在穆青尘房中,无论是谁几乎是每时每刻都要忍耐着他的无理和苛刻,伺候的不好更怕是王爷怪罪。说起来,又有谁没受过穆青尘的气,又有谁不厌烦他的矫情做派。 如今一夜过去,只听得是靖王爷发了话,落了狠,亲手削了那尘主子的威风。 这等,可真是大快人心之事。 而接着,更让原先的下人欢呼。还是王爷下的令,将穆青尘房里的下人都调去别处,只留了两个粗使丫鬟下来。 总之此事一出,谁不在身后议论,他穆青尘骄横了两年,终也有倒台的时候了。 这厢热度还未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严总管浩浩荡荡的领着一群丫鬟下人时,证明着又有事发生了。 严总管还是那副模样,身后跟着约有十数名丫鬟小厮。大步大迈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其他丫鬟驻足小看,不过很快又被严总管给瞪了回去。 这条路不长,严总管领着数十人很快就到了。只是临了临了,看着那小院子,严总管还是在心里嘀咕:这人,说风情没有。说貌比穆青尘,没有。不过还好吧,说那矫情作派也是没有。可看他对王爷是淡淡的,王爷对他也是晦涩不明,时好时坏。失了尘主子,怎地突然宠起他来了。 不过是想了又想,他好歹和王爷遇过刺,共过苦,同过难。该是为着这个原因吧! 旋即摇了摇头,谁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呢,他还是办好自己的事就好。 利马换了副笑容,对着看到此幕目瞪口呆的东儿道:“还呆着做什么,去通知你家主子。” 东儿惊的不轻,立放了手上的花草,急匆匆的跑走了。 屋子里,段韶华在桌边习字,长日漫漫中,百无聊赖之后的解闷。 东儿就这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张大了口慢慢道:“公子。”后半句话给卡在了喉咙里。 段韶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想,又是有事要发生了。 停了手,段韶华随着东儿手指的方向走到门口。望之,也是一愣。 严总管看他出来,已堆了满脸的笑,一侧身将身后的男男女女们都显了出来,笑道:“王爷体恤公子,特令我选了这些人来。这些丫鬟小厮个个手脚灵活,都是来伺候公子的。” 段韶华顺势看着,数十人分列排的长队,看他们个个都低着头,喉咙里咕咚一声,下意识的就去拒绝。 他呆久了清净,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不过话刚到嘴边,看着那些丫鬟小厮已经屈下身,作了礼。 段韶华一想也就罢了,既然是王爷的话那也只能接受,就算提出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对着严总管表达了几句感激,接下来就眼看着那新来的数十人流水般涌入。 唯眼神一闪,这张张都是生面孔,实难叫人安定。 段韶华只能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穿梭来去,屋子好象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脚步声也多的失了序,乱的人心烦。 在桌前呆坐了良久,段韶华还是决定唤来东儿,轻声吩咐着还是只让东儿做他近身之事,至于新来的那些丫鬟,只需派些杂活就好。 这无疑是对东儿的信任,东儿听了更是满心欢喜,地位似乎猛的就升了一大步。 到了日落时分,正沐浴结束,似乎就在意料之中的,靖王爷终是来了。 屏退了房中丫鬟,点了蜡烛,房中就剩他们二人。 段韶华迎了他,看着裴靖张了手,为他宽衣。 二人一直默默,段韶华本不多话,但今日也是忍不住由他先开口道:“王爷送来的人太多了。” 话还未完,正在更衣的靖王爷却是突然转过了身,刚劲的手一把捏住了段韶华的下巴。 段韶华被这突然的一击吓了一跳,下颌抵着裴靖的虎口,要被捏碎似的生疼。 他不过才说了一句,好象也没有什么用词不当的地方,怎么就挑了靖王爷的怒气。 他可不想自己的下巴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捏碎,段韶华艰难开口,“王爷何故生气?” 裴靖配合着他笑了笑,抬高了段韶华的下巴,两张脸是越靠越近。 原来他是要直接来,段韶华睁着眼,相反的是紧闭了口,抗拒着他的强迫。 裴靖似乎意不在此,所做的只是贴着段韶华的两片唇摩挲,反反复复。干涸的唇瓣相碰,那感觉其实十分的不舒服。 段韶华有略略的惊讶,瞪大了眼茫然无措,唯有唇上的异样越来越清晰。 隔了好一会裴靖才终于放过了他,段韶华立在原地喘气,下巴处已经是青了一块。 “王爷。”疼痛不说,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王爷何故如此烦躁?” 为何,裴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近日烦事不断,朝堂上有人正大胆妄为,府里也有人肆意生事,他此刻应该在想方设法才对。可是临时又折了路,从书房转向了此处。 来了这里,不是存心让他气自己吗! 他重又挑起段韶华的脸看了看,清秀有余,悦目如此,不过尔尔。比起那秀美绝伦,差得远了。 脸上的确是没什么硬伤,只是那性格。 可听那满头血的丫鬟说,他甘心做琴师的时候是和气的很。 裴靖咬牙,越来越多的不明情绪在心里翻滚,大恨着吐出数字,“你这头犟驴。” 段韶华一抖,不解的看着他。 这话,可是太不符合他靖王爷的身份。 “王爷。”他小心翼翼的注视,“王爷是在朝堂上受了什么委屈?”所以头脑不清了吗。 说是关心吧,还是嘲讽占了多数。 裴靖好像这才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在心里笑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靖王爷,却是找不出对付这头犟驴的办法。 让他流血流泪的办法多的是,不过不久他又会生龙活虎起来,继续那样淡然自若的跟自己找不痛快。 偏偏是,他就跟生根似的烦着他。 似乎是自从有了那两年的字据,去刑部也好,去质问袁家漳也好,本可以一个人做的事却总是带上了他。血腥惨叫,又或是算计,与段韶华被逼出的窘态一比却是逊色多了。 习惯的生活却成了无趣,好似都被这头犟驴影响了。 要说原因,裴靖深究不出,最后瞧着他左看右看,决定还是先度*。 倏地,一把拉了段韶华向怀,段韶华同样的猝不及防,撞的鼻子是一痛。 接下来要做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裴靖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还未褪下的衣服在他的大力下变了形,扯的皮肤发痛。 段韶华被压下的同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至少不看他还能熬过去,不过又是一日循环罢了。 他这副明显逃避的态度让裴靖半眯起了眼,段韶华的抗拒他懂,厌恶也懂。迫着他接受,似乎也成了一种乐趣。 手上的动作未停,对段韶华甚至多了两分蛮横,不一会二人都是光溜溜的了。 感受到他抵在腿间的硬物,段韶华只能以最大的程度偏过头,利牙咬的死紧。 倒是不熟悉的,裴靖这次没将他翻过去,而是就着正面提了他两条腿,接着大大分开。 冷空气一下侵袭到了腿间,恐怕靖王爷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手段。 不管他要做什么,段韶华是一概的不出声不睁眼,那模样跟视死如归差不多了。 唯一出卖他的就是他皮下的颤抖,裴靖显然是已经摸了通透。 端的是一副大气,其实心里怕的要死才是真。 裴靖忍不住想笑,总是这样一副臭脾气,他就不该对他太好。 本不该用于j□j的那处被硬生生的塞进了两个指节,段韶华对着床的内侧狠狠的皱了下眉,始终没有言语。 手指在内壁迅速的翻搅了一下就撤了出去,段韶华正做准备之际,那硬物已是凭着一股蛮力冲了进来。 粗暴的一下直抵到了深处,段韶华再想忍还是被疼痛激出一声,正想咬紧唇,口中又被塞入二指。 险些作呕,段韶华急忙睁了眼,裴靖也正在看他。 下意识的就咬住了口中那二指,权当泄愤。 这一点小伤痛裴靖也不在意,另外一只手举高段韶华的一条腿,就这此的姿势大力摇晃起来。 “把眼睛睁开。”裴靖恶声道,撞击的动作越发狠了,“你若是敢闭眼,本王有法子让你疼。” 段韶华果然听话的不闭眼,但却是越来越茫然,看着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恶霸王爷,这次的把戏却是想不通了。 眼睛是睁开了,牙齿还咬着,而且是咬在裴靖的手指上。 裴靖初不在意,然后随着段韶华的牙关越合越紧,那疼痛也渐渐明显。 真是疼,段韶华还真敢下力。 偏偏,就是要摆着这面对面的姿势,毫不疲倦的一遍遍侵占。 这一次的时候真是长久,结束时段韶华无力喘息,裴靖指上血迹斑斑。 让段韶华不闭眼的代价,也是不小。 第49章 王府中,有个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开,流言也好,事实也罢,第二天就能闹了个人尽皆知。 以往人人惧怕,敢恨不敢言的尘主子,没想到也能等来他失宠的一天。 这个事实可说好,偷笑的人当真是不少。 尤其是对之前他房里的下人来说,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以往在穆青尘房中,无论是谁几乎是每时每刻都要忍耐着他的无理和苛刻,伺候的不好更怕是王爷怪罪。说起来,又有谁没受过穆青尘的气,又有谁不厌烦他的矫情做派。 如今一夜过去,只听得是靖王爷发了话,落了狠,亲手削了那尘主子的威风。 这等,可真是大快人心之事。 而接着,更让原先的下人欢呼。还是王爷下的令,将穆青尘房里的下人都调去别处,只留了两个粗使丫鬟下来。 总之此事一出,谁不在身后议论,他穆青尘骄横了两年,终也有倒台的时候了。 这厢热度还未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严总管浩浩荡荡的领着一群丫鬟下人时,证明着又有事发生了。 严总管还是那副模样,身后跟着约有十数名丫鬟小厮。大步大迈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其他丫鬟驻足小看,不过很快又被严总管给瞪了回去。 这条路不长,严总管领着数十人很快就到了。只是临了临了,看着那小院子,严总管还是在心里嘀咕:这人,说风情没有。说貌比穆青尘,没有。不过还好吧,说那矫情作派也是没有。可看他对王爷是淡淡的,王爷对他也是晦涩不明,时好时坏。失了尘主子,怎地突然宠起他来了。 不过是想了又想,他好歹和王爷遇过刺,共过苦,同过难。该是为着这个原因吧! 旋即摇了摇头,谁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呢,他还是办好自己的事就好。 利马换了副笑容,对着看到此幕目瞪口呆的东儿道:“还呆着做什么,去通知你家主子。” 东儿惊的不轻,立放了手上的花草,急匆匆的跑走了。 屋子里,段韶华在桌边习字,长日漫漫中,百无聊赖之后的解闷。 东儿就这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张大了口慢慢道:“公子。”后半句话给卡在了喉咙里。 段韶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想,又是有事要发生了。 停了手,段韶华随着东儿手指的方向走到门口。望之,也是一愣。 严总管看他出来,已堆了满脸的笑,一侧身将身后的男男女女们都显了出来,笑道:“王爷体恤公子,特令我选了这些人来。这些丫鬟小厮个个手脚灵活,都是来伺候公子的。” 段韶华顺势看着,数十人分列排的长队,看他们个个都低着头,喉咙里咕咚一声,下意识的就去拒绝。 他呆久了清净,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不过话刚到嘴边,看着那些丫鬟小厮已经屈下身,作了礼。 段韶华一想也就罢了,既然是王爷的话那也只能接受,就算提出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对着严总管表达了几句感激,接下来就眼看着那新来的数十人流水般涌入。 唯眼神一闪,这张张都是生面孔,实难叫人安定。 段韶华只能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穿梭来去,屋子好象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脚步声也多的失了序,乱的人心烦。 在桌前呆坐了良久,段韶华还是决定唤来东儿,轻声吩咐着还是只让东儿做他近身之事,至于新来的那些丫鬟,只需派些杂活就好。 这无疑是对东儿的信任,东儿听了更是满心欢喜,地位似乎猛的就升了一大步。 到了日落时分,正沐浴结束,似乎就在意料之中的,靖王爷终是来了。 屏退了房中丫鬟,点了蜡烛,房中就剩他们二人。 段韶华迎了他,看着裴靖张了手,为他宽衣。 二人一直默默,段韶华本不多话,但今日也是忍不住由他先开口道:“王爷送来的人太多了。” 话还未完,正在更衣的靖王爷却是突然转过了身,刚劲的手一把捏住了段韶华的下巴。 段韶华被这突然的一击吓了一跳,下颌抵着裴靖的虎口,要被捏碎似的生疼。 他不过才说了一句,好象也没有什么用词不当的地方,怎么就挑了靖王爷的怒气。 他可不想自己的下巴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捏碎,段韶华艰难开口,“王爷何故生气?” 裴靖配合着他笑了笑,抬高了段韶华的下巴,两张脸是越靠越近。 原来他是要直接来,段韶华睁着眼,相反的是紧闭了口,抗拒着他的强迫。 裴靖似乎意不在此,所做的只是贴着段韶华的两片唇摩挲,反反复复。干涸的唇瓣相碰,那感觉其实十分的不舒服。 段韶华有略略的惊讶,瞪大了眼茫然无措,唯有唇上的异样越来越清晰。 隔了好一会裴靖才终于放过了他,段韶华立在原地喘气,下巴处已经是青了一块。 “王爷。”疼痛不说,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王爷何故如此烦躁?” 为何,裴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近日烦事不断,朝堂上有人正大胆妄为,府里也有人肆意生事,他此刻应该在想方设法才对。可是临时又折了路,从书房转向了此处。 来了这里,不是存心让他气自己吗! 他重又挑起段韶华的脸看了看,清秀有余,悦目如此,不过尔尔。比起那秀美绝伦,差得远了。 脸上的确是没什么硬伤,只是那性格。 可听那满头血的丫鬟说,他甘心做琴师的时候是和气的很。 裴靖咬牙,越来越多的不明情绪在心里翻滚,大恨着吐出数字,“你这头犟驴。” 段韶华一抖,不解的看着他。 这话,可是太不符合他靖王爷的身份。 “王爷。”他小心翼翼的注视,“王爷是在朝堂上受了什么委屈?”所以头脑不清了吗。 说是关心吧,还是嘲讽占了多数。 裴靖好像这才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在心里笑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靖王爷,却是找不出对付这头犟驴的办法。 让他流血流泪的办法多的是,不过不久他又会生龙活虎起来,继续那样淡然自若的跟自己找不痛快。 偏偏是,他就跟生根似的烦着他。 似乎是自从有了那两年的字据,去刑部也好,去质问袁家漳也好,本可以一个人做的事却总是带上了他。血腥惨叫,又或是算计,与段韶华被逼出的窘态一比却是逊色多了。 习惯的生活却成了无趣,好似都被这头犟驴影响了。 要说原因,裴靖深究不出,最后瞧着他左看右看,决定还是先度*。 倏地,一把拉了段韶华向怀,段韶华同样的猝不及防,撞的鼻子是一痛。 接下来要做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裴靖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还未褪下的衣服在他的大力下变了形,扯的皮肤发痛。 段韶华被压下的同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至少不看他还能熬过去,不过又是一日循环罢了。 他这副明显逃避的态度让裴靖半眯起了眼,段韶华的抗拒他懂,厌恶也懂。迫着他接受,似乎也成了一种乐趣。 手上的动作未停,对段韶华甚至多了两分蛮横,不一会二人都是光溜溜的了。 感受到他抵在腿间的硬物,段韶华只能以最大的程度偏过头,利牙咬的死紧。 倒是不熟悉的,裴靖这次没将他翻过去,而是就着正面提了他两条腿,接着大大分开。 冷空气一下侵袭到了腿间,恐怕靖王爷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手段。 不管他要做什么,段韶华是一概的不出声不睁眼,那模样跟视死如归差不多了。 唯一出卖他的就是他皮下的颤抖,裴靖显然是已经摸了通透。 端的是一副大气,其实心里怕的要死才是真。 裴靖忍不住想笑,总是这样一副臭脾气,他就不该对他太好。 本不该用于j□j的那处被硬生生的塞进了两个指节,段韶华对着床的内侧狠狠的皱了下眉,始终没有言语。 手指在内壁迅速的翻搅了一下就撤了出去,段韶华正做准备之际,那硬物已是凭着一股蛮力冲了进来。 粗暴的一下直抵到了深处,段韶华再想忍还是被疼痛激出一声,正想咬紧唇,口中又被塞入二指。 险些作呕,段韶华急忙睁了眼,裴靖也正在看他。 下意识的就咬住了口中那二指,权当泄愤。 这一点小伤痛裴靖也不在意,另外一只手举高段韶华的一条腿,就这此的姿势大力摇晃起来。 “把眼睛睁开。”裴靖恶声道,撞击的动作越发狠了,“你若是敢闭眼,本王有法子让你疼。” 段韶华果然听话的不闭眼,但却是越来越茫然,看着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恶霸王爷,这次的把戏却是想不通了。 眼睛是睁开了,牙齿还咬着,而且是咬在裴靖的手指上。 裴靖初不在意,然后随着段韶华的牙关越合越紧,那疼痛也渐渐明显。 真是疼,段韶华还真敢下力。 偏偏,就是要摆着这面对面的姿势,毫不疲倦的一遍遍侵占。 这一次的时候真是长久,结束时段韶华无力喘息,裴靖指上血迹斑斑。 让段韶华不闭眼的代价,也是不小。 第50章 *歇下,床幔中只剩了粗重的喘息。 段韶华两眼睁到酸麻,口中还残留从裴靖指上咬下的鲜血。 让靖王爷留了血,顿时觉得这一次也值了。 可怜如段韶华,唯一能寻求平衡的也只有如此了。 他还在偷偷庆幸着,裴靖动了动,大方的抽出已经软下来的一根,烛光下还泛着水光,一眼看去好不淫逸。 段韶华不想看,可眼神却是飞了过去,看清了,脸上已经热的可以烫鸡蛋。 与裴靖的风月对他而言只是折磨,只是眼看着他由自己的身体里退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发泄过的*之处已经软了下来,但还是鼓鼓的一团。又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退出,段韶华只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去。 “王爷可要歇息?”够力气说话了,更为了逃避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况。 他催促着,裴靖却不急。 他又一次贴身上来,拿着受伤的二指掐捏起段韶华胸前茱萸。 “我发现。”裴靖一副揶揄的口气,顺着那两点茱萸又摸到了段韶华腿间软软的一团,“你是不是不行?” 回想起二人那么多次,段韶华似乎都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二人都知道所谓不行指的是什么,这一问,让段韶华再次涨红了脸。 若是心甘情愿,他说不定会欢欢喜喜。可于裴靖,根本与强/暴无疑。躺在这人身下承欢是无可奈何,可若还起了感觉去享受,那就该犯上贱字了。 只是事关男性自尊,冲动的反驳道:“对着王爷是不行,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这一句完全是气头上,声音不大却如雷鼓阵阵,震了裴靖耳膜发疼。 “你还在本王身下,就想着跟别人颠鸾倒凤了。” 话中竟是染了自己也未发觉的怒气。 裴靖发觉不了,段韶华也听不出来,“王爷不可能压我一辈子。” 两年后,就可以各奔东西。准确来说,是一年再九个月。 这句话成功让裴靖眼前一暗,眸光转眼间变得冷凝,“两年长的很,你就好好受着。” 差点脱口而出,一辈子长的很。 裴靖连忙蹙起眉,不说话了。干脆凑上前咬住段韶华的唇,却控制住了力道。 很快,裴靖身下生龙活虎了想再来一次,不过在动作之前却是起了别的心念。 手掌游离,一把覆上段韶华的后脑。 “本王今日是欢喜的很。”裴靖起身坐上段韶华的小腹,伸了拇指摩挲起被他咬至深红的唇瓣,“来点新鲜的怎么样。” 段韶华疑着,在他还未想明白的时候就被扯住了发,迎着裴靖半跪起身。一跪一站,眼睁睁的对上了裴靖那物。 已经半硬半挺,膻腥味直冲入鼻。 乌黑毛发,沉色硬挺,近中似乎连蘑菇头状中的细孔都看的清楚。烛光下,面上水光一片。 就这么直接对上,唯一的感觉就是恶心。 抬目一看就见裴靖满脸的邪气,“用你的嘴来服侍本王。” 段韶华一张脸瞬然苍白,顿时无言,更怕是一张口就要被迫吞去那硕物。 何况,他刚才还在自己身体里进出。要他做这种事,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知道这两年一定会异常难熬,再让他流血流泪也好,不过是身体之痛,怎比得上如此羞辱。 已经被他压在身下当似个女人,现在却还要他来做这种事。 所有所有的认知里,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哪怕是一女子,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时。而他现在,从本质上来看丝毫与妓无差。 靖王府的男宠,与外间的男妓相比,其实都是一样。 心理上有攻不下的堡垒,一层一层的包裹着最后残余的自尊。顿时一种极可怕的想法侵入脑中,还要两年,他再被裴靖睡上两年。身体中日夜浸着淫/液,到那时他还能不能只做个琴师,还能不能只当个男人。 他还想好好找个女人,他还想娶妻生子,他更想过一个男人该有的生活。只要离开裴靖,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只是现在,一切所期待的美好似乎都被敲开了一个壳,唯有源源不断的屈辱和对未来的恐惧上涌。 这一次的牙关咬的比任何时候都紧,忽视了居高临下的裴靖。 他久久没有动作,裴靖干脆掐住了他的下巴,想用蛮力迫开。 段韶华是知道他的,刚才说是心情极好,但若他再死磕下去,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变成狂风骤雨。 他是王爷,容不得任何人对他拒绝。 卡在下巴上的手越来越重,段韶华几次想扭过头去都无法。卯足了劲去掰那手指,结果痛的还是自己。 二人僵持不下,裴靖却是认定的要这么干,手上的力道就是不退。 段韶华被他逼的喘不过气来,也越靠越近,可是再多的自我安慰也不能迫使自己吞下那污物,只知道拼命去推开。 他一再的拒绝,裴靖的那点耐心到现在也算用完了。腾升的怒火加欲/火,终于松了桎梏,接着却是扬手给了他一记掌掴。 段韶华当即身子一歪,苍苍白白的脸上浮了红色。 这一掌下去,裴靖自己也是愣了。只是火气一冲上头,这就成了习惯动作。 段韶华半斜着身子,瑟缩着肩膀不住发抖。裴靖这一看竟是有些心疼,也俯了身子去拉他,口气意外的缓和了些,“躲什么,本王是被你气糊涂了。” 抬了他的脸来看,果然浮现了五指红印。 鬼使神差中,裴靖大掌覆了那指印,缓缓按揉起来。 他有心想对他温柔一次,不过段韶华总是有法子逼出他的火气,只恨,他这完全是自讨苦吃。 按在脸上的手缓缓揉捏,段韶华不再动作,只是偏着头哆嗦着,不复平常那样的倔强。 他的脸偏了烛光,裴靖好似看不太清楚。但是手下的皮肤的确是在颤抖,断断续续的,还有异声泄出。 明显察觉出了不对,裴靖冷冷的板过他的脸,一看之下却是吃惊。 布满了凄惶的脸上半红半白,森冷冷的好似被摔碎的白玉,失了颜色的两颊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裴靖捏着他的脸,指腹上也已染上了水渍。 半阖的眼偶或一颤,带着睫毛也在抖动。那大颗大颗的泪水就从眼窝里滑出,一滴滴砸落在锦被,还有裴靖的手背上。 那泪中似燃了火一样,烫着裴靖的皮肤。 这一下已是有些吃惊了,当初将他绑上一夜的时候不见他哭,中毒的时候不见他哭,在山上生死未卜的时候也不见他哭。反是这时,只因一个小小的*手段,竟是哭成了这副德行。 回想他上次哭泣,正是第一次将他强压在身下之时。 慢慢的似有些明白了,他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是觉得受辱,是自尊受挫。 这倔强之人,哪怕哭的时候也是咬着牙闭着唇,偶尔一颤。没什么声音,没什么动作,就看得眼泪直流,非得竖起耳朵才能听到那低的不能再低的呜咽。 裴靖烦得他人的哭声,又呱噪又难听,真是顶顶的没用之举。偏偏就是这时,看了段韶华满脸泪,那狠上的心几乎一瞬间又软了下来。 他哭起来是这样无声,那这数月以来,他背对着自己承欢之时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怒火就这样被过滤了,房中一下安静了,淡淡的尴尬游走。 裴靖有意笑了一声,按了段韶华环臂上腰,拿手指去擦他的脸颊。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 “平日里不见你哭,本王这次又没绑你捆你,流这么多泪做什么!” 裴靖他贵为王爷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他去安慰别人。粗手粗脚尽显笨拙,有心帮着段韶华拭泪,但力道拿捏不准,不一会粗糙指腹就将段韶华白净面颊擦的通红一片。 “别再哭了,跟个女人似的,我听着就心烦。” 他这怪异的举动已将段韶华的哭意去了三分,而又听了这句,是毫不犹豫的异常凶狠的瞪了过去。 猛接了这眼神,裴靖忍不住一笑,动手将他脸上残留的泪渍擦去,“下次若要哭,跟本王打个招呼。” 段韶华听着糊涂,也不想听,被惊吓过度的脸色好歹是慢慢恢复了。 他依旧不出声,这般一弱,完全就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裴靖瞧着,眼底同是一暗,之前未好好发泄的*又全数累积了上来。 腰上的手臂环紧了,相贴的皮肤也开始灼热。段韶华不禁一颤,总之是逃不过。 裴靖没有在逼迫他以口服侍,只是压着他,正对着他的脸,不许他闭眼,反反复复。 粗喘中只听得裴靖道:“倔强当不了饭吃,只能让自己受罪。你收下心跟着本王,本王会好好待你。” 听着像劝降之词,段韶华听完也只是咬了咬唇,由着裴靖而去。 这一次又是折腾了许久,当裴靖终于从他身上退下,凌晨的梆子声已经敲起。 被迫着不准闭眼,此时眼眶已经有些麻木。明明是乏极累极,段韶华却只是看着烛光,不知如何睡去。 那双手还在他身上流连,频频抚摩还未消的热度。段韶华努力不去理睬,沉静良久,又听得裴靖道:“以后若无必要,不必再与府外的人见面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寒意,与刚刚寻欢过的满足心情截然不同。 段韶华一时未反应过来,半响才得了味,疑道:“王爷是指信公子?” 身边的人没有再说话,一只手臂却是搭在了他身上,“睡吧。” 第50章 *歇下,床幔中只剩了粗重的喘息。 段韶华两眼睁到酸麻,口中还残留从裴靖指上咬下的鲜血。 让靖王爷留了血,顿时觉得这一次也值了。 可怜如段韶华,唯一能寻求平衡的也只有如此了。 他还在偷偷庆幸着,裴靖动了动,大方的抽出已经软下来的一根,烛光下还泛着水光,一眼看去好不淫逸。 段韶华不想看,可眼神却是飞了过去,看清了,脸上已经热的可以烫鸡蛋。 与裴靖的风月对他而言只是折磨,只是眼看着他由自己的身体里退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发泄过的*之处已经软了下来,但还是鼓鼓的一团。又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退出,段韶华只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去。 “王爷可要歇息?”够力气说话了,更为了逃避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况。 他催促着,裴靖却不急。 他又一次贴身上来,拿着受伤的二指掐捏起段韶华胸前茱萸。 “我发现。”裴靖一副揶揄的口气,顺着那两点茱萸又摸到了段韶华腿间软软的一团,“你是不是不行?” 回想起二人那么多次,段韶华似乎都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二人都知道所谓不行指的是什么,这一问,让段韶华再次涨红了脸。 若是心甘情愿,他说不定会欢欢喜喜。可于裴靖,根本与强/暴无疑。躺在这人身下承欢是无可奈何,可若还起了感觉去享受,那就该犯上贱字了。 只是事关男性自尊,冲动的反驳道:“对着王爷是不行,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这一句完全是气头上,声音不大却如雷鼓阵阵,震了裴靖耳膜发疼。 “你还在本王身下,就想着跟别人颠鸾倒凤了。” 话中竟是染了自己也未发觉的怒气。 裴靖发觉不了,段韶华也听不出来,“王爷不可能压我一辈子。” 两年后,就可以各奔东西。准确来说,是一年再九个月。 这句话成功让裴靖眼前一暗,眸光转眼间变得冷凝,“两年长的很,你就好好受着。” 差点脱口而出,一辈子长的很。 裴靖连忙蹙起眉,不说话了。干脆凑上前咬住段韶华的唇,却控制住了力道。 很快,裴靖身下生龙活虎了想再来一次,不过在动作之前却是起了别的心念。 手掌游离,一把覆上段韶华的后脑。 “本王今日是欢喜的很。”裴靖起身坐上段韶华的小腹,伸了拇指摩挲起被他咬至深红的唇瓣,“来点新鲜的怎么样。” 段韶华疑着,在他还未想明白的时候就被扯住了发,迎着裴靖半跪起身。一跪一站,眼睁睁的对上了裴靖那物。 已经半硬半挺,膻腥味直冲入鼻。 乌黑毛发,沉色硬挺,近中似乎连蘑菇头状中的细孔都看的清楚。烛光下,面上水光一片。 就这么直接对上,唯一的感觉就是恶心。 抬目一看就见裴靖满脸的邪气,“用你的嘴来服侍本王。” 段韶华一张脸瞬然苍白,顿时无言,更怕是一张口就要被迫吞去那硕物。 何况,他刚才还在自己身体里进出。要他做这种事,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知道这两年一定会异常难熬,再让他流血流泪也好,不过是身体之痛,怎比得上如此羞辱。 已经被他压在身下当似个女人,现在却还要他来做这种事。 所有所有的认知里,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哪怕是一女子,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时。而他现在,从本质上来看丝毫与妓无差。 靖王府的男宠,与外间的男妓相比,其实都是一样。 心理上有攻不下的堡垒,一层一层的包裹着最后残余的自尊。顿时一种极可怕的想法侵入脑中,还要两年,他再被裴靖睡上两年。身体中日夜浸着淫/液,到那时他还能不能只做个琴师,还能不能只当个男人。 他还想好好找个女人,他还想娶妻生子,他更想过一个男人该有的生活。只要离开裴靖,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只是现在,一切所期待的美好似乎都被敲开了一个壳,唯有源源不断的屈辱和对未来的恐惧上涌。 这一次的牙关咬的比任何时候都紧,忽视了居高临下的裴靖。 他久久没有动作,裴靖干脆掐住了他的下巴,想用蛮力迫开。 段韶华是知道他的,刚才说是心情极好,但若他再死磕下去,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变成狂风骤雨。 他是王爷,容不得任何人对他拒绝。 卡在下巴上的手越来越重,段韶华几次想扭过头去都无法。卯足了劲去掰那手指,结果痛的还是自己。 二人僵持不下,裴靖却是认定的要这么干,手上的力道就是不退。 段韶华被他逼的喘不过气来,也越靠越近,可是再多的自我安慰也不能迫使自己吞下那污物,只知道拼命去推开。 他一再的拒绝,裴靖的那点耐心到现在也算用完了。腾升的怒火加欲/火,终于松了桎梏,接着却是扬手给了他一记掌掴。 段韶华当即身子一歪,苍苍白白的脸上浮了红色。 这一掌下去,裴靖自己也是愣了。只是火气一冲上头,这就成了习惯动作。 段韶华半斜着身子,瑟缩着肩膀不住发抖。裴靖这一看竟是有些心疼,也俯了身子去拉他,口气意外的缓和了些,“躲什么,本王是被你气糊涂了。” 抬了他的脸来看,果然浮现了五指红印。 鬼使神差中,裴靖大掌覆了那指印,缓缓按揉起来。 他有心想对他温柔一次,不过段韶华总是有法子逼出他的火气,只恨,他这完全是自讨苦吃。 按在脸上的手缓缓揉捏,段韶华不再动作,只是偏着头哆嗦着,不复平常那样的倔强。 他的脸偏了烛光,裴靖好似看不太清楚。但是手下的皮肤的确是在颤抖,断断续续的,还有异声泄出。 明显察觉出了不对,裴靖冷冷的板过他的脸,一看之下却是吃惊。 布满了凄惶的脸上半红半白,森冷冷的好似被摔碎的白玉,失了颜色的两颊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裴靖捏着他的脸,指腹上也已染上了水渍。 半阖的眼偶或一颤,带着睫毛也在抖动。那大颗大颗的泪水就从眼窝里滑出,一滴滴砸落在锦被,还有裴靖的手背上。 那泪中似燃了火一样,烫着裴靖的皮肤。 这一下已是有些吃惊了,当初将他绑上一夜的时候不见他哭,中毒的时候不见他哭,在山上生死未卜的时候也不见他哭。反是这时,只因一个小小的*手段,竟是哭成了这副德行。 回想他上次哭泣,正是第一次将他强压在身下之时。 慢慢的似有些明白了,他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是觉得受辱,是自尊受挫。 这倔强之人,哪怕哭的时候也是咬着牙闭着唇,偶尔一颤。没什么声音,没什么动作,就看得眼泪直流,非得竖起耳朵才能听到那低的不能再低的呜咽。 裴靖烦得他人的哭声,又呱噪又难听,真是顶顶的没用之举。偏偏就是这时,看了段韶华满脸泪,那狠上的心几乎一瞬间又软了下来。 他哭起来是这样无声,那这数月以来,他背对着自己承欢之时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怒火就这样被过滤了,房中一下安静了,淡淡的尴尬游走。 裴靖有意笑了一声,按了段韶华环臂上腰,拿手指去擦他的脸颊。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 “平日里不见你哭,本王这次又没绑你捆你,流这么多泪做什么!” 裴靖他贵为王爷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他去安慰别人。粗手粗脚尽显笨拙,有心帮着段韶华拭泪,但力道拿捏不准,不一会粗糙指腹就将段韶华白净面颊擦的通红一片。 “别再哭了,跟个女人似的,我听着就心烦。” 他这怪异的举动已将段韶华的哭意去了三分,而又听了这句,是毫不犹豫的异常凶狠的瞪了过去。 猛接了这眼神,裴靖忍不住一笑,动手将他脸上残留的泪渍擦去,“下次若要哭,跟本王打个招呼。” 段韶华听着糊涂,也不想听,被惊吓过度的脸色好歹是慢慢恢复了。 他依旧不出声,这般一弱,完全就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裴靖瞧着,眼底同是一暗,之前未好好发泄的*又全数累积了上来。 腰上的手臂环紧了,相贴的皮肤也开始灼热。段韶华不禁一颤,总之是逃不过。 裴靖没有在逼迫他以口服侍,只是压着他,正对着他的脸,不许他闭眼,反反复复。 粗喘中只听得裴靖道:“倔强当不了饭吃,只能让自己受罪。你收下心跟着本王,本王会好好待你。” 听着像劝降之词,段韶华听完也只是咬了咬唇,由着裴靖而去。 这一次又是折腾了许久,当裴靖终于从他身上退下,凌晨的梆子声已经敲起。 被迫着不准闭眼,此时眼眶已经有些麻木。明明是乏极累极,段韶华却只是看着烛光,不知如何睡去。 那双手还在他身上流连,频频抚摩还未消的热度。段韶华努力不去理睬,沉静良久,又听得裴靖道:“以后若无必要,不必再与府外的人见面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寒意,与刚刚寻欢过的满足心情截然不同。 段韶华一时未反应过来,半响才得了味,疑道:“王爷是指信公子?” 身边的人没有再说话,一只手臂却是搭在了他身上,“睡吧。” 第51章 王府上下,丫鬟小厮,人人又开始谨慎起来。 段韶华的受宠程度以肉眼所能得见的速度增长着,论谁都看得出,王爷的心已经向着他靠去了。 不过伺候着的丫鬟们同时又担心着,别哪一天这段公子又恃宠而骄,做了下一个尘主子,到时候可真是有苦无处诉了。 不过谁也猜不中王爷的喜好,今日为云,明日为雨,谁晓得明天又会出现哪位主子,猜的太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段韶华的住处显然开始热闹了起来,以往只有东儿一人穿梭忙碌的庭院瞬间增加了不少脚步声,便是沏一壶热茶也要往返数人,真是讲究的很。 此等盛况,也不知该不该说好。 而在段韶华风声水起的同时,反看穆青尘可谓惨淡。 那一日裴靖扔下绝情话后就再未来过,而依如他所言,西内院原先的丫鬟都已被调走,唯留了两个粗使丫鬟帮衬着做些杂活。 不方便之处,不尽心之处,还有心里憋着的那股怨气,一样一样根本无法言说。 穆青尘养尊处优了多年,如今却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指望不上那两个粗手粗脚的,端茶倒水还都得自己来,这股子憋屈要怎么发泄。 若单单如此那也就算了,看王府上下,谁人不是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主。以前穆青尘有主子身份压制他们敢怒不敢言,如今却是失了身份的主子,加上往日受了那么些他的鸟气,寻了机会怎不落井下石一番。 也不知从哪一日起,送往西内院的东西是一日不如一日。纵看吃穿用,不知比往日逊色多少。说好洗净的衣服上还显着昨日的脏处,送来的饭菜里竟还混着污物,大热天连房中放的冰块也不供了。总之是从头到尾,无一样让他满意。 穆青尘对这群见风使舵的小人是恨到了骨子里,积着一股子的怨气是渗到心肝里。看这靖王府上上下下,尽都是一群腌臜。 失了宠的每一日每一夜,只能叹这浊世肮脏,小人当道。回想起当初裴靖的厚待,似是做梦一般。 只叹他虽是身披王爷光环,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俗人。 被这样的心思和恨意和压迫着,穆青尘所有能做的就是恨就是怨,可是他见不到王爷,也不愿找那些嘲笑他的人,这一日日的熬着,心里都被扭曲了十八般。 终有一天,在吃了一口已经完全冷掉的饭菜之后他积压的愤怒无可抑制的爆发了。当着送饭的小厮的面一举扔了那碗筷,冷笑道:“堂堂靖王府就只能端出这样的饭食来,这是哪个厨子做的?” 送饭来的小厮见他发了火也只是笑了一笑,“尘主子可别嫌弃,大厨们的心思我们做下人又怎么知道。只是这府中的一粒米一滴水,那都得用在该用的地方。眼瞅着王爷也有多日未来了,看不到主子您这仙气,所以还得请您委屈着先。” 话说完,穆青尘已是气得哆嗦。哪里晓得,区区一个比他下贱十倍的小厮竟也敢来嘲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小厮已经捧着漆盘离开了,只留了一地残羹剩饭。 很显然,他们不会再送第二份过来了。 那小厮一走,受到了极大打击的穆青尘颤着步的坐了下来,被气出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曾几何时,他们一口一个主子的叫着好听,做事也是殷勤无比。不想今日,一个下贱的小厮竟也敢当面嘲笑他。 想这数年变化,他的父母被定罪流放,家已破,人已散。那时靖王爷还算是周到热情,他将他视为依靠,还以了身体相报。可不想白云苍狗,不过短短两年他就喜新厌旧,将他丢在一边置之不理。甚至于今日,还要让他受这种侮辱。 穆青尘一向自视甚高,又回忆着往昔风光,毫无疑问又是一重打击。 他本来也是名门公子,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纵观天下,他竟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无助间掩面轻泣,斜眼一看摔在地上的饭菜,那哭声是更重了。一瞬间,甚至是生了了此残生的念头。 正哭的不能自己,却有脚步声靠近,接着就是一下响亮,“尘主子。” 穆青尘丝毫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听得声音才猛抬了头,泪眼涟涟中看了那人。 “怎么是你?”穆青尘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脸去,恨声道:“可笑,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了。” “奴才绝不会这么想。”小四子跪着郑重道:“您永远都是尘主子。” 当时穆青尘房中的下人都被分了出去,连带着小四子也无一幸免。而在这满屋的丫鬟小厮中,说起来也唯有小四子是真正的真心,还懂得回来看望旧主。 只是这其中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小四子的一片真心,穆青尘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抹了抹泪,冷声道:“你来得正好,就由你去禀告了靖王爷。他的话我已经想好,就请王爷开恩,放了我出府。从此后我穆青尘是死是活就与他无关。” 这番话怎么听都有些赌气的味道,小四子顿时一惊,忙劝道:“尘主子怎么说这气话,王爷不过是一时糊涂,总有看清的一天。” “我又为何要等他。”穆青尘似是下定了决心,“他那副嘴脸我也不想再看,你尽管去回禀王爷,穆某绝不多留。” 说罢就起身,竟当真是收拾行李去了。 小四子又劝又拦,可穆青尘却是半点也听不下去,一副急欲离开的姿态。 知道是无用了,小四子索性不再劝,忙道:“尘主子要走是可以,可是你在外边也是无依无靠,贸然出了王府恐怕是要落魄街头。主子还是再等上几天,等我在外边为你寻了住处,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这倒是说出了穆青尘目前最大的忧患,一刹那他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停住了,仿佛被人当头喝了一棒。的确,走出这靖王府,他又该何去何从。 冲动慢慢散去,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穆青尘两腿颤颤,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着寒。 良久,他才似恢复了神智,慢慢道:“现下,那个琴师是不是占尽了便宜?” 小四子知道他说的正是段韶华,不禁的也凝了他意,轻声道:“他只是一时得志罢了。” 穆青尘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如今他一朝得势,占了王爷恩宠,就已经容不下我了。” 说着一环顾与昔日完全无法相比的冷清一室,悲意又一上涌。 靖王爷贪新忘旧,他失了宠,就起了一个琴师。他冷情萧瑟,他人却风声正起。所有的怨毒憎恨,或多或少的都转移到了段韶华身上。 一个琴师,却是弹出了什么魔音乱耳,连王爷也被他收了心去。 他满怀怨毒的想着,恨的一拳一拳的捶着床榻。 他这样失控的悲愤,同样一点点的刺到了小四子心里。 如今,穆青尘的不甘也成了小四子的不甘,他跪伏在地,心中的不平是一浪接着一浪翻涌。 小四子知道自己是无权去求王爷什么,自穆青尘进府以来,自他做了尘主子房里的下人开始。他日盼夜盼,只盼着王爷能够多宠幸尘主子一些。这样,他也可以一直伺候着他,也可再多看他几眼。 哪怕求不得,便这样远远的看着也够了。可是到了今日,这么一点奢望也即将落空。 说真心也可,说糊涂也罢,那小四子也是绕进了自己的烦恼中。数千纠结,将他缠裹的寸步难行。 他知道穆青尘这次是被伤透了心,而想到日后他出了府,二人相隔,可能再也不见,心里头就一阵阵的难受。 直到小四子离开西内院时,身后还有轻微的哭声。 所有的思绪和该存的谨慎都为这哭声所乱,小四子只能疾步走开,双手紧紧捏成一拳。 是夜,小四子做完了手头上那份活,坐在桌边静默不语。 昏黄烛光印上他的面无表情,似乎又是在沉思。 时而蹙眉,时又沉脸,接着又紧了紧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最后,他吹熄了蜡烛,飞快从凳上站起离开。 月色迷离,小四子急匆匆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脚下不停,焦急的藏着什么期待。 今夜的月色不是太好,比之前几日昏暗不少。仅剩几颗碎星悬于高空,好似大黑布上被咬下的破洞。 小四子这一路连走带跑,厚重的鞋底大力的踩在青石板上,偶尔发出几下异响,听来头皮发麻。 不长的一段路,小四子却发了满头汗,手心里也是紧密的凝着汗水。他抬眼看着前方,正是段韶华所住的院落。 聚了十二分的小心翼翼,小四子蹲下身隐了身影,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前方。 房檐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将这院中照的恍若白昼。 随着大亮的烛光,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些动静。 从细缝到大开大敞,两名丫鬟率先走了出来,接着才是正主。 小四子眼中一暗,深藏的忌讳被猛的点燃,身子微微躬成一个弧度,想象着扑上去掐住他咽喉的样子。 他险些如此,不过随着前方出现的人影,终是忍了下来。 在前前后后多人的簇拥下,赫然就是靖王爷。 越靠越近,段韶华抬头时正与裴靖对视了一眼,只道是滋味难辨。 第51章 王府上下,丫鬟小厮,人人又开始谨慎起来。 段韶华的受宠程度以肉眼所能得见的速度增长着,论谁都看得出,王爷的心已经向着他靠去了。 不过伺候着的丫鬟们同时又担心着,别哪一天这段公子又恃宠而骄,做了下一个尘主子,到时候可真是有苦无处诉了。 不过谁也猜不中王爷的喜好,今日为云,明日为雨,谁晓得明天又会出现哪位主子,猜的太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段韶华的住处显然开始热闹了起来,以往只有东儿一人穿梭忙碌的庭院瞬间增加了不少脚步声,便是沏一壶热茶也要往返数人,真是讲究的很。 此等盛况,也不知该不该说好。 而在段韶华风声水起的同时,反看穆青尘可谓惨淡。 那一日裴靖扔下绝情话后就再未来过,而依如他所言,西内院原先的丫鬟都已被调走,唯留了两个粗使丫鬟帮衬着做些杂活。 不方便之处,不尽心之处,还有心里憋着的那股怨气,一样一样根本无法言说。 穆青尘养尊处优了多年,如今却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指望不上那两个粗手粗脚的,端茶倒水还都得自己来,这股子憋屈要怎么发泄。 若单单如此那也就算了,看王府上下,谁人不是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主。以前穆青尘有主子身份压制他们敢怒不敢言,如今却是失了身份的主子,加上往日受了那么些他的鸟气,寻了机会怎不落井下石一番。 也不知从哪一日起,送往西内院的东西是一日不如一日。纵看吃穿用,不知比往日逊色多少。说好洗净的衣服上还显着昨日的脏处,送来的饭菜里竟还混着污物,大热天连房中放的冰块也不供了。总之是从头到尾,无一样让他满意。 穆青尘对这群见风使舵的小人是恨到了骨子里,积着一股子的怨气是渗到心肝里。看这靖王府上上下下,尽都是一群腌臜。 失了宠的每一日每一夜,只能叹这浊世肮脏,小人当道。回想起当初裴靖的厚待,似是做梦一般。 只叹他虽是身披王爷光环,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俗人。 被这样的心思和恨意和压迫着,穆青尘所有能做的就是恨就是怨,可是他见不到王爷,也不愿找那些嘲笑他的人,这一日日的熬着,心里都被扭曲了十八般。 终有一天,在吃了一口已经完全冷掉的饭菜之后他积压的愤怒无可抑制的爆发了。当着送饭的小厮的面一举扔了那碗筷,冷笑道:“堂堂靖王府就只能端出这样的饭食来,这是哪个厨子做的?” 送饭来的小厮见他发了火也只是笑了一笑,“尘主子可别嫌弃,大厨们的心思我们做下人又怎么知道。只是这府中的一粒米一滴水,那都得用在该用的地方。眼瞅着王爷也有多日未来了,看不到主子您这仙气,所以还得请您委屈着先。” 话说完,穆青尘已是气得哆嗦。哪里晓得,区区一个比他下贱十倍的小厮竟也敢来嘲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小厮已经捧着漆盘离开了,只留了一地残羹剩饭。 很显然,他们不会再送第二份过来了。 那小厮一走,受到了极大打击的穆青尘颤着步的坐了下来,被气出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曾几何时,他们一口一个主子的叫着好听,做事也是殷勤无比。不想今日,一个下贱的小厮竟也敢当面嘲笑他。 想这数年变化,他的父母被定罪流放,家已破,人已散。那时靖王爷还算是周到热情,他将他视为依靠,还以了身体相报。可不想白云苍狗,不过短短两年他就喜新厌旧,将他丢在一边置之不理。甚至于今日,还要让他受这种侮辱。 穆青尘一向自视甚高,又回忆着往昔风光,毫无疑问又是一重打击。 他本来也是名门公子,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纵观天下,他竟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无助间掩面轻泣,斜眼一看摔在地上的饭菜,那哭声是更重了。一瞬间,甚至是生了了此残生的念头。 正哭的不能自己,却有脚步声靠近,接着就是一下响亮,“尘主子。” 穆青尘丝毫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听得声音才猛抬了头,泪眼涟涟中看了那人。 “怎么是你?”穆青尘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脸去,恨声道:“可笑,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了。” “奴才绝不会这么想。”小四子跪着郑重道:“您永远都是尘主子。” 当时穆青尘房中的下人都被分了出去,连带着小四子也无一幸免。而在这满屋的丫鬟小厮中,说起来也唯有小四子是真正的真心,还懂得回来看望旧主。 只是这其中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小四子的一片真心,穆青尘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抹了抹泪,冷声道:“你来得正好,就由你去禀告了靖王爷。他的话我已经想好,就请王爷开恩,放了我出府。从此后我穆青尘是死是活就与他无关。” 这番话怎么听都有些赌气的味道,小四子顿时一惊,忙劝道:“尘主子怎么说这气话,王爷不过是一时糊涂,总有看清的一天。” “我又为何要等他。”穆青尘似是下定了决心,“他那副嘴脸我也不想再看,你尽管去回禀王爷,穆某绝不多留。” 说罢就起身,竟当真是收拾行李去了。 小四子又劝又拦,可穆青尘却是半点也听不下去,一副急欲离开的姿态。 知道是无用了,小四子索性不再劝,忙道:“尘主子要走是可以,可是你在外边也是无依无靠,贸然出了王府恐怕是要落魄街头。主子还是再等上几天,等我在外边为你寻了住处,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这倒是说出了穆青尘目前最大的忧患,一刹那他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停住了,仿佛被人当头喝了一棒。的确,走出这靖王府,他又该何去何从。 冲动慢慢散去,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穆青尘两腿颤颤,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着寒。 良久,他才似恢复了神智,慢慢道:“现下,那个琴师是不是占尽了便宜?” 小四子知道他说的正是段韶华,不禁的也凝了他意,轻声道:“他只是一时得志罢了。” 穆青尘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如今他一朝得势,占了王爷恩宠,就已经容不下我了。” 说着一环顾与昔日完全无法相比的冷清一室,悲意又一上涌。 靖王爷贪新忘旧,他失了宠,就起了一个琴师。他冷情萧瑟,他人却风声正起。所有的怨毒憎恨,或多或少的都转移到了段韶华身上。 一个琴师,却是弹出了什么魔音乱耳,连王爷也被他收了心去。 他满怀怨毒的想着,恨的一拳一拳的捶着床榻。 他这样失控的悲愤,同样一点点的刺到了小四子心里。 如今,穆青尘的不甘也成了小四子的不甘,他跪伏在地,心中的不平是一浪接着一浪翻涌。 小四子知道自己是无权去求王爷什么,自穆青尘进府以来,自他做了尘主子房里的下人开始。他日盼夜盼,只盼着王爷能够多宠幸尘主子一些。这样,他也可以一直伺候着他,也可再多看他几眼。 哪怕求不得,便这样远远的看着也够了。可是到了今日,这么一点奢望也即将落空。 说真心也可,说糊涂也罢,那小四子也是绕进了自己的烦恼中。数千纠结,将他缠裹的寸步难行。 他知道穆青尘这次是被伤透了心,而想到日后他出了府,二人相隔,可能再也不见,心里头就一阵阵的难受。 直到小四子离开西内院时,身后还有轻微的哭声。 所有的思绪和该存的谨慎都为这哭声所乱,小四子只能疾步走开,双手紧紧捏成一拳。 是夜,小四子做完了手头上那份活,坐在桌边静默不语。 昏黄烛光印上他的面无表情,似乎又是在沉思。 时而蹙眉,时又沉脸,接着又紧了紧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最后,他吹熄了蜡烛,飞快从凳上站起离开。 月色迷离,小四子急匆匆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脚下不停,焦急的藏着什么期待。 今夜的月色不是太好,比之前几日昏暗不少。仅剩几颗碎星悬于高空,好似大黑布上被咬下的破洞。 小四子这一路连走带跑,厚重的鞋底大力的踩在青石板上,偶尔发出几下异响,听来头皮发麻。 不长的一段路,小四子却发了满头汗,手心里也是紧密的凝着汗水。他抬眼看着前方,正是段韶华所住的院落。 聚了十二分的小心翼翼,小四子蹲下身隐了身影,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前方。 房檐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将这院中照的恍若白昼。 随着大亮的烛光,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些动静。 从细缝到大开大敞,两名丫鬟率先走了出来,接着才是正主。 小四子眼中一暗,深藏的忌讳被猛的点燃,身子微微躬成一个弧度,想象着扑上去掐住他咽喉的样子。 他险些如此,不过随着前方出现的人影,终是忍了下来。 在前前后后多人的簇拥下,赫然就是靖王爷。 越靠越近,段韶华抬头时正与裴靖对视了一眼,只道是滋味难辨。 第52章 段韶华俯了身,行了迎礼,膝盖正碰了石砖,迎来夜间凉意。 听裴靖道了“起来”,正起身,手上还被裴靖托了一把。 如此一来,二人的距离就似隔着薄薄的一张纸,连呼吸都感觉的清晰。 这样的姿势落在他人眼中,除了暧昧再无其他。 东儿低下头去浅笑,连带着其他丫鬟也纷纷垂了眼。 这一切,隐在灯笼下的小四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自主的,他又想起了西内院的穆青尘。 冷情冷月,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到了这处,而尘主子呢,又有谁会去管他。 人人都忙着奉承这位王爷新宠,王爷同样不念旧情就这样将尘主子忘之脑后。那冷冷的庭院,空荡荡的屋,此刻尘主子定是在对影自怜,有苦也无处倾诉。 这样想着,胸膛再度充斥的全是对穆青尘的不平和怜惜。 再看下去,似乎看见王爷的嘴唇动了几下,是在说着什么。 二人已经转了身,眼看着就要往屋内走去。 小四子正再也沉默不下去了,腾的就从躲避的木丛中跳了出来。 那道人影犀利一闪,裴靖顿时就愣了一下,喝道:“谁在那!” 身边的侍卫是立刻紧张的围了上去,有二人上前一左一右的将人拽了出来。 小四子两手都被押着,一转眼就暴露在了灯笼之下。 也不需裴靖说话,他已自发的抬了头,事先将怒意好好掩住。 东儿举高灯笼走到他面前小心的看了几眼,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也是一惊,“王爷,是小四子。” 裴靖也看清了他的脸,使了个眼色,严总管立刻会意走了前去。 跪伏的小四子一身单薄,严总管还是照例搜了他全身,几经后证实了他身上确实没有凶器。 这中间,小四子一动不动,唯一双眼游离,先是在裴靖身上小心翼翼的转了几眼,最后才落在了段韶华身上。 怀疑,抱怨,又带着恼怒的复杂。 严总管松开了他,但口气也颇为严厉,“鬼鬼祟祟的蹲在这做什么?” 小四子仿佛才回过神来,又是扑通一跪,接着就连连磕头。 可以听到皮头碰在地上的声音,段韶华怔怔看着,对小四子的突然出现很是不解。 小四子连磕了好几下,直到额上红通通的一片才开了口,“求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裴靖看着他动作,也是满满疑惑。 严总管再次厉声道:“糊涂,你现在是哪个房里的,是做了什么错事要来求王爷。王爷每日公务繁忙,难不成都要在你们这些芝麻绿豆小事上烦心。” 就为着他原先是穆青尘房里的人,还对自己动过手,严总管骂的是越发大声了。 这话中严厉,小四子也不禁抖了一下,几要被侍卫拖走的时候才终于迫喊道:“求王爷开恩,去看看尘主子。” 乍然一句,终于让裴靖缓声道:“放了他。” 扭着他的侍卫松开了手,小四子是立刻跪爬到了裴靖脚下,“王爷恕罪,但是奴才实在是迫不得已,只求王爷去看看尘主子。” 自从那天之后裴靖果真再也没有去过西内院,他无谓长情,穆青尘这个名字也快渐渐淡了,现在突然听有人再度提起,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 裴靖道:“他怎么了?” 王爷果然是不知道尘主子的情况,小四子虽早知事实,但又实在觉得寒心。 小四子跪直了身,才道:“王爷不知,尘主子身子荏弱,这几日来却是吃不好睡不好,好几天来连顿热汤饭也吃不上。现下已经是生病了。求王爷开恩,去看尘主子一眼。”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失了宠的人会得到什么待遇,裴靖无疑是清楚的。哪怕现在人人还得称一声“尘主子”,没了他靖王爷的光环庇佑,活的怕是连奴才都不如。 而依着穆青尘平日里所摆出的态度,现下恐怕还是要惨上三分。 不过倒是真没想到还会有人来为他求情! 带着些玩味,裴靖低下头去看跪伏在他脚边的小四子,以及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 原来如此,裴靖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奇怪,毕竟是有着那样的一张脸。 于此,倒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大夫,让他喝上个两贴药也就好了。” 小四子一颤,声音越发的沉了,“公子是有事积在心里,郁结难舒,普通的药是治不得心病的。” 逾越的话说出口,裴靖却是面色不变。 所谓郁结难舒,其实就是被气病的。 明知王爷态度在此,小四子还是跪着。他无力再去研究裴靖脸上的表情,只能是狠狠磕头,又不停为穆青尘求情,用力之下,似乎是震动了这块砖地。 磕碰的声音那样清晰,段韶华忍不住垂目去看。只看小四子额上的红色慢慢扩开,浓重中最后成了点点猩色。 “王爷。”段韶华终于还是唤了一声,“既然穆公子病重,那王爷不妨去看看,若是闹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裴靖听得如此,反靠着他笑道:“你倒大方,本王连你的门都没进,你倒把我推去别人那里。” 听来正常的一句话,却叫段韶华猛的涨红了脸,似羞含怒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落到小四子眼中,亦然成了打情骂俏。 不再为他貌似求情的一句话觉得感激,他顶着额头上的点点红红,隐有火生起。 段韶华没有再说话,只有裴靖继续不依不饶道:“依你说,要本王怎么处理?” 重心忽地就转到了段韶华身上,更意外的是王爷竟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或多或少的,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段韶华身上。 原是小四子来求王爷,现在竟是变成了由段韶华在做主了。 烛光亮堂堂的,却在段韶华身上笼了一层寒意。 这一次段韶华是没有再说让王爷离开的话,只是低着头,似是在思量什么。 无论他怎么说,是让他离开还是留下,对两方都无法圆满。更怕,裴靖事后又掐了话头拿捏他。 想了想,段韶华还是依礼俯了身,不急不缓道:“王爷这话实在折煞的重了,我怎能替王爷做主。况且尘主子更在我之前进府,若我说处理,那真是逾越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尊了王爷又礼了穆青尘,更没得漏处可寻。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空气中仿佛漂浮着刮人粒子,阴沉迫人。 不过很快就听靖王爷抚掌一笑,“既如此那就去请最好的大夫,日后,就由你去照顾他的起居。” 言语中也并表明要去探望之意,但小四子却得了个名正言顺。 隐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欣喜。 只是那份欣喜还未体味个够,裴靖再次冷声道:“你为主忠心是很好,但你这一次的确不合规矩。若府上每个人都学着你,那本王还要不要清净。”说罢转看了严总管,“该领多少板子,罚多少月俸?” 严总管何等通透,立刻据实说来,斜眼中很是不屑的看了小四子一眼。 要他来看,这小四子完全是自讨苦吃。若王爷不答应,今日就算他把头磕破了,把嘴说干了,那仙人似的尘主子也不会看他一眼的。该说他是痴人作梦也好,自不量力也好,只道是自作孽。 眼看着王爷和那段公子的背影渐变模糊,严总管利马挺直了背,指着小四子粗声道:“拖下去。” 第52章 段韶华俯了身,行了迎礼,膝盖正碰了石砖,迎来夜间凉意。 听裴靖道了“起来”,正起身,手上还被裴靖托了一把。 如此一来,二人的距离就似隔着薄薄的一张纸,连呼吸都感觉的清晰。 这样的姿势落在他人眼中,除了暧昧再无其他。 东儿低下头去浅笑,连带着其他丫鬟也纷纷垂了眼。 这一切,隐在灯笼下的小四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自主的,他又想起了西内院的穆青尘。 冷情冷月,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到了这处,而尘主子呢,又有谁会去管他。 人人都忙着奉承这位王爷新宠,王爷同样不念旧情就这样将尘主子忘之脑后。那冷冷的庭院,空荡荡的屋,此刻尘主子定是在对影自怜,有苦也无处倾诉。 这样想着,胸膛再度充斥的全是对穆青尘的不平和怜惜。 再看下去,似乎看见王爷的嘴唇动了几下,是在说着什么。 二人已经转了身,眼看着就要往屋内走去。 小四子正再也沉默不下去了,腾的就从躲避的木丛中跳了出来。 那道人影犀利一闪,裴靖顿时就愣了一下,喝道:“谁在那!” 身边的侍卫是立刻紧张的围了上去,有二人上前一左一右的将人拽了出来。 小四子两手都被押着,一转眼就暴露在了灯笼之下。 也不需裴靖说话,他已自发的抬了头,事先将怒意好好掩住。 东儿举高灯笼走到他面前小心的看了几眼,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也是一惊,“王爷,是小四子。” 裴靖也看清了他的脸,使了个眼色,严总管立刻会意走了前去。 跪伏的小四子一身单薄,严总管还是照例搜了他全身,几经后证实了他身上确实没有凶器。 这中间,小四子一动不动,唯一双眼游离,先是在裴靖身上小心翼翼的转了几眼,最后才落在了段韶华身上。 怀疑,抱怨,又带着恼怒的复杂。 严总管松开了他,但口气也颇为严厉,“鬼鬼祟祟的蹲在这做什么?” 小四子仿佛才回过神来,又是扑通一跪,接着就连连磕头。 可以听到皮头碰在地上的声音,段韶华怔怔看着,对小四子的突然出现很是不解。 小四子连磕了好几下,直到额上红通通的一片才开了口,“求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裴靖看着他动作,也是满满疑惑。 严总管再次厉声道:“糊涂,你现在是哪个房里的,是做了什么错事要来求王爷。王爷每日公务繁忙,难不成都要在你们这些芝麻绿豆小事上烦心。” 就为着他原先是穆青尘房里的人,还对自己动过手,严总管骂的是越发大声了。 这话中严厉,小四子也不禁抖了一下,几要被侍卫拖走的时候才终于迫喊道:“求王爷开恩,去看看尘主子。” 乍然一句,终于让裴靖缓声道:“放了他。” 扭着他的侍卫松开了手,小四子是立刻跪爬到了裴靖脚下,“王爷恕罪,但是奴才实在是迫不得已,只求王爷去看看尘主子。” 自从那天之后裴靖果真再也没有去过西内院,他无谓长情,穆青尘这个名字也快渐渐淡了,现在突然听有人再度提起,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 裴靖道:“他怎么了?” 王爷果然是不知道尘主子的情况,小四子虽早知事实,但又实在觉得寒心。 小四子跪直了身,才道:“王爷不知,尘主子身子荏弱,这几日来却是吃不好睡不好,好几天来连顿热汤饭也吃不上。现下已经是生病了。求王爷开恩,去看尘主子一眼。”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失了宠的人会得到什么待遇,裴靖无疑是清楚的。哪怕现在人人还得称一声“尘主子”,没了他靖王爷的光环庇佑,活的怕是连奴才都不如。 而依着穆青尘平日里所摆出的态度,现下恐怕还是要惨上三分。 不过倒是真没想到还会有人来为他求情! 带着些玩味,裴靖低下头去看跪伏在他脚边的小四子,以及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 原来如此,裴靖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奇怪,毕竟是有着那样的一张脸。 于此,倒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大夫,让他喝上个两贴药也就好了。” 小四子一颤,声音越发的沉了,“公子是有事积在心里,郁结难舒,普通的药是治不得心病的。” 逾越的话说出口,裴靖却是面色不变。 所谓郁结难舒,其实就是被气病的。 明知王爷态度在此,小四子还是跪着。他无力再去研究裴靖脸上的表情,只能是狠狠磕头,又不停为穆青尘求情,用力之下,似乎是震动了这块砖地。 磕碰的声音那样清晰,段韶华忍不住垂目去看。只看小四子额上的红色慢慢扩开,浓重中最后成了点点猩色。 “王爷。”段韶华终于还是唤了一声,“既然穆公子病重,那王爷不妨去看看,若是闹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裴靖听得如此,反靠着他笑道:“你倒大方,本王连你的门都没进,你倒把我推去别人那里。” 听来正常的一句话,却叫段韶华猛的涨红了脸,似羞含怒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落到小四子眼中,亦然成了打情骂俏。 不再为他貌似求情的一句话觉得感激,他顶着额头上的点点红红,隐有火生起。 段韶华没有再说话,只有裴靖继续不依不饶道:“依你说,要本王怎么处理?” 重心忽地就转到了段韶华身上,更意外的是王爷竟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或多或少的,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段韶华身上。 原是小四子来求王爷,现在竟是变成了由段韶华在做主了。 烛光亮堂堂的,却在段韶华身上笼了一层寒意。 这一次段韶华是没有再说让王爷离开的话,只是低着头,似是在思量什么。 无论他怎么说,是让他离开还是留下,对两方都无法圆满。更怕,裴靖事后又掐了话头拿捏他。 想了想,段韶华还是依礼俯了身,不急不缓道:“王爷这话实在折煞的重了,我怎能替王爷做主。况且尘主子更在我之前进府,若我说处理,那真是逾越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尊了王爷又礼了穆青尘,更没得漏处可寻。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空气中仿佛漂浮着刮人粒子,阴沉迫人。 不过很快就听靖王爷抚掌一笑,“既如此那就去请最好的大夫,日后,就由你去照顾他的起居。” 言语中也并表明要去探望之意,但小四子却得了个名正言顺。 隐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欣喜。 只是那份欣喜还未体味个够,裴靖再次冷声道:“你为主忠心是很好,但你这一次的确不合规矩。若府上每个人都学着你,那本王还要不要清净。”说罢转看了严总管,“该领多少板子,罚多少月俸?” 严总管何等通透,立刻据实说来,斜眼中很是不屑的看了小四子一眼。 要他来看,这小四子完全是自讨苦吃。若王爷不答应,今日就算他把头磕破了,把嘴说干了,那仙人似的尘主子也不会看他一眼的。该说他是痴人作梦也好,自不量力也好,只道是自作孽。 眼看着王爷和那段公子的背影渐变模糊,严总管利马挺直了背,指着小四子粗声道:“拖下去。” 第53章 小四子挨打的事已经不是秘密,本来也不过是一个下人,不足以能掀起什么风浪。唯有这挨打的缘由不普通,为着就是那穆青尘。 论往昔,在府中受过穆青尘刁难的人不少,所以即使他落难也不曾有人伸出过援手。却没料到还会脱出一个小四子,为着他被扣了薪俸又被打了板子,真可配得上忠仆二字了。 可惜在这座权势为尊的府里忠心当不了饭吃,忠仆也不能赢来什么尊敬。丫鬟们在背后碎嘴,小厮们在背后嘲笑,有时甚至是当着他的面也毫不避讳。犯上关系好的,也只能是摇头叹息。 小四子对此是不闻不问,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很是高兴已经不用偷偷潜去西内院看望,只想着一心服侍尘主子就好。 不过他的一心一意到底是得不到回应,那些流言,那些嘲笑,同样也一应的流到了穆青尘的耳朵里。 清楚的知道起因,穆青尘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怒不可遏。 他自诩清高,不再求人,更已准备好一走了之。却不料一个小四子,这就让他成为了众人嘲讽的对象。 小四子不惧生命之危的恳求,落在他心里都成了肆意的侮辱。 他为何要去求裴靖,说什么求王爷来看他一眼,这让其他人会怎么想。只会当他穆青尘受不得苦,哭求着要再替王爷暖床。 最后那一点自尊也被破坏了,穆青尘对小四子还是靖王爷都只剩憎恨。可恨那小四子偏偏得了靖王爷的话,又回来西内院侍侯。 看他日日在自己眼前晃悠,穆青尘更觉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越看他越不顺眼,几经下连冷言冷语也不再施舍,而是彻底的漠视。 小四子也是不明,只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每日每夜只有卯足了劲干活,拼命小心翼翼的维持这段主仆的关系。 又过了一月,裴靖始终是没有再去过西内院,大伙明眼看着,明白穆青尘这下终是彻底失宠了。 艰苦的日子还在继续着,甚至还要清苦。除了小四子,屋内的两个粗使丫头也不再把他当个人,杂活赃物堆成一堆,尽让它们去污穆青尘的眼。有时候穆青尘说上两句,两个粗使丫鬟还敢与他顶嘴。 过着这样的生活,连最下等的丫鬟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穆青尘如何不怒不怨。可他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力气去怨。失了靖王爷的宠幸,他彻底的什么都不是。 他只能在沉默着恼着恨着咒着,将这些人一个个细数过来,包括送饭的小厮,洗衣的丫鬟,数着数着,要恨的人太多,却没了个重心。 最后,他细细思量他现在的处境,他为何会落得如此?毫无疑问,这都是因为靖王爷。可是他是皇族,他是王爷,凭着他一己之力又能做出什么。 他本来是宠自己的,他本来对自己也是十分的恩待,直到后来! 段韶华这个名字瞬然就钻进了脑中,更让穆青尘恨的骨血沸腾。 没错,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本来他可以继续受宠。就是因为那个叫段韶华的琴师出现,才让王爷他改了心,收了情,连带着冷落自己。 尤其是他竟还与着信若元不清不楚,下作着自己也恶心着别人。 这等怨恨的心思一逼上来,有了一个重心,有了一个恨的寄托。穆青尘所有的不甘和愤恚都盯到了段韶华身上,空不得,闲不得,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做了憎恨。 除此,更多的还是不甘。一个身份比之他低贱十倍的琴师,今日却爬到他的头上,夺了他的光环。 这一锅粥似的种种心思缠在一起,将穆青尘的心煎着熬着,终是熬出了一份狠毒。 他不能由着段韶华这样嚣张下去,更不能由着靖王爷这样糊涂下去,糊涂到将他淡忘的干净。 这份不甘沉在心里,就等着一天将他变为现实。 而要真正实施,他还缺了一个人。左思右想,那人毫无疑问就是小四子。 这些日子以来,小四子里里外外的殷勤,若还看不出他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那这两年的风月也算白过了。 他在心里拟订了所有的计划,只在一日将小四子唤了前来,轻声交代了几句。 他尚未说到目的,但是那张脸已经隐去了寒霜。虽然还说不上能谈笑风声,但比之前几日已经是和缓许多,偶或软言一句,直叫小四子看傻了眼。 只是听到最后,终是脸色大变。 小四子腿一软,苍白着脸就跪了下来,“这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若是让王爷知道,我和主子都……” 话未完,穆青尘的脸霎时冷了下去,一瞥,小四子顿时没了声音。 “若说后果,我怎会没想到。”穆青尘说着,脸上竟透了些许悲伤来,“可是他害我如此,我是万万吞不下这口气的。我在这里受辱,他却如此威风。拿着我以前的风光招摇过市。”说到气处,一手又在桌上狠狠一拍。 小四子也给惊了下,抬目中对着那张脸愣神。 倾世无双,美若出尘。这样的尘主子,若是让他在王府孤老,这才叫残忍。 他一介奴身是配不上这等神仙一样的人物,可是更不忍看他日夜被冷清煎熬,最后只能在这西内院慢慢衰老。 只是他虽也恼那段韶华,可此事到底也不能都说是他的错。若要下手去陷害他,小四子终是有些下不了手。 他未存过害人的心思,也从来不敢。只是这次是由尘主子亲自开口,他想拒绝却又说不出话来。 那心思纠结,穆青尘一眼就看了透彻。 心底又是暗嘲又是焦急,他又笑了两声,“罢了,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可是只要还在这王府,我就忍不住的想去怨他。你既觉得为难那就算了,还是就依你之前所说,帮我在王府外寻一住处,寻个时间就搬出去。” 这番话一说,直把小四子那点子拒绝心思都给收了回去,他略显惊慌,“尘主子怎么还在想着出府的事,其实王爷心里还是有主子的,否则也不会叫来大夫,还吩咐我好好照顾主子。” 这样的话穆青尘早就听腻了,不过现在也只有凭着耐心听完,“我若再留在这也只是自讨苦吃,还不如离开求个清净。也不用找其他地方了,就帮我寻一佛寺,去了这烦恼丝,再不沾这俗尘。” 他愤慨的说完,狠狠一甩袖,简直是立刻就要离开的样子。 小四子当场一骇,立刻扑了穆青尘的广袖,急促道:“尘主子别冲动,我听尘主子的就是。”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了,穆青尘也缓了动作,慢慢垂下脸去。 “看来这世上,除了爹娘,也只有你一人对我好。” 这一句一说,是彻底把小四子所有的顾忌都给说没了,从心底冒上来的全是不可估测的惊喜。 穆青尘看着他这副模样,满是嫌恶。 若不是恨到顶点也不会使出这计谋,穆青尘自认这是一条毒计,想着实施之后就可以让段韶华彻底翻不了身,脸上已经恢复了不少笑意。 他思量着,得意着,甚至忽视了外界的一切原因。包括紧闭的两扇门外,窗户旁,被点破的纸窗和已经泄露的一切秘密。 听他们终于停下了话,纸窗旁的人影渐离。漏夜而出,一抹黑影似游蛇一样潜了出去。 相隔甚远,那抹黑影的速度也是尽可能的快。远远的离了西内院,向了他处而去。 夜深露重,黑夜沉沉的洒下寒栗,偶有凉风拂过,吹动着道路两旁树影婆娑。提上一盏灯笼,幽幽烛光惨淡,却更见了其狰狞之态。 那人影完全是不敢耽搁,干脆小跑了起来。 不知多久,最后看了前方院落,这才算定下了心。 忙吹熄了手中的灯盏,只是那人影颤颤,临到关头,似乎又是下不了决心了。 最后捏了把拳,快步去了。 院中点着几许光,房檐上的灯笼还挂着亮着,门外半坐半卧着一人,正在懒懒的打着哈欠。 同样的丫鬟服饰,也是认得的,就是段韶华的身边的东儿。 那人影立刻迎了上去,边走边小心的唤了一声,“东儿姐姐。” 靠贴在墙上的东儿立刻抬了头来,疑惑的看着来人。大半夜的,就这么忽然来了一人,所有的困意也都被吓走了。 东儿先是盯着那丫鬟看了一会,都是一个王府里的,吃着一锅饭,走着相同着路,少说也见过几面。东儿显然是回忆起来了,只是认得脸,名字却不熟。 少不得有些尴尬,东儿笑了笑,“你是?” 那人将灯笼放到了地上再次快步,先是小心翼翼道:“还请姐姐告知一句,王爷可在?” 她就直接问了,倒是把东儿傻住了,但还是摇了摇头表示王爷不在此处。 顿时,只看那丫鬟都轻松了起来,但很快又变为一脸的急切和跃跃欲试,“我是西内院的丫鬟小荷,东儿姐姐不认得我不要紧。不过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段公子,还请姐姐转告一声。若晚了就来不及了,还会伤及性命。” 东儿在听得西内院这三字时脸色已是一变,说到性命之危的严重时更是大怔。 她还想继续问清一些,不过那小荷却是急切,一脸焦急的求着要见段公子一面。 看她的模样是当真有着要紧之事,东儿顿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道了让她先等着,转身进门去了通报。 夜色冷冷的浸着,小荷瑟瑟站在门外,紧张的左顾右盼。 很快,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东儿从门缝里探了出来,迎着小荷走了进去。 屋内烛光荧荧,东儿领着小荷小心踏入,只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段韶华。 段韶华起的匆忙,只简单的束了发披了衣,打着精神坐在了桌边。 他看了那脸生的小荷进门,倒是不急不缓的给她倒了杯茶,“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小荷先是喘了喘气,接着缓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奴婢就是尘主子房的一名粗使丫鬟。今日是冒着背叛主子的不忠名声来的。奴婢也是实在看不惯这害人的污事,否则也不会半夜来找公子……” 话中句句暗示的清楚,这话也并不是平白能说的。 段韶华一并听了,寻思了积蓄,亲自取了两块银锭给她。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小荷顿时不作声了,当即是欢喜的受了。笑意阵阵上涌,这才道:“公子,奴婢现在所说句句属实,还请您一定要当心着西内院那内,他已经存了心思要害您了。” 段韶华一愣,“这怎么说?” 小荷忙凑了上去,低声道:“公子别不信,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位主硬说是公子您夺了他的风光尊宠,正准备着要联合小四子要祸害您。” 烛光轻摇,段韶华的诧异之色都被埋进了摇晃的光中,“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他不信,小荷越发急了,忙道:“奴婢不敢扯谎,是那位主亲口说的,他要小四子在您的屋里熏迷烟,或者是在饭菜里下药。反正用什么方法他不管,就是要把您迷晕了,然后。”说到这小荷的声音越发的低了,“然后就在公子的内院中寻一个小厮,把他放到您的床上去,到时候再闹大了声响把王爷引到这来。如此之下,公子怕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一番话好似平地一声雷,段韶华面上不动声色,袖子下的双手已经捏到一处。 东儿靠的近也听了个透彻,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脸上蔓了片红。 她是不知,那被人说成是仙人的尘主子,怎么会有这样害人的心思。 东儿涨红着脸,愤愤的确认道:“这话可是真的,可别是杜撰了来骗公子?” 小荷听了连连摆手,急切道:“东儿姐姐这是说什么话,不瞒你们,这两年前我明里暗里的不知受了那穆青尘多少气,嫌这嫌那的,我们谁不恨他啊。如今是王爷发了话还要留在他的院里。这也是天注定,若不是我看他和小四子鬼鬼祟祟的跟去看看,也就听不到这一番话了。” 她说的可算诚恳,提到穆青尘时面上更是紧紧皱成一团,嫌恶着不像是假的。 第53章 小四子挨打的事已经不是秘密,本来也不过是一个下人,不足以能掀起什么风浪。唯有这挨打的缘由不普通,为着就是那穆青尘。 论往昔,在府中受过穆青尘刁难的人不少,所以即使他落难也不曾有人伸出过援手。却没料到还会脱出一个小四子,为着他被扣了薪俸又被打了板子,真可配得上忠仆二字了。 可惜在这座权势为尊的府里忠心当不了饭吃,忠仆也不能赢来什么尊敬。丫鬟们在背后碎嘴,小厮们在背后嘲笑,有时甚至是当着他的面也毫不避讳。犯上关系好的,也只能是摇头叹息。 小四子对此是不闻不问,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很是高兴已经不用偷偷潜去西内院看望,只想着一心服侍尘主子就好。 不过他的一心一意到底是得不到回应,那些流言,那些嘲笑,同样也一应的流到了穆青尘的耳朵里。 清楚的知道起因,穆青尘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怒不可遏。 他自诩清高,不再求人,更已准备好一走了之。却不料一个小四子,这就让他成为了众人嘲讽的对象。 小四子不惧生命之危的恳求,落在他心里都成了肆意的侮辱。 他为何要去求裴靖,说什么求王爷来看他一眼,这让其他人会怎么想。只会当他穆青尘受不得苦,哭求着要再替王爷暖床。 最后那一点自尊也被破坏了,穆青尘对小四子还是靖王爷都只剩憎恨。可恨那小四子偏偏得了靖王爷的话,又回来西内院侍侯。 看他日日在自己眼前晃悠,穆青尘更觉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越看他越不顺眼,几经下连冷言冷语也不再施舍,而是彻底的漠视。 小四子也是不明,只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每日每夜只有卯足了劲干活,拼命小心翼翼的维持这段主仆的关系。 又过了一月,裴靖始终是没有再去过西内院,大伙明眼看着,明白穆青尘这下终是彻底失宠了。 艰苦的日子还在继续着,甚至还要清苦。除了小四子,屋内的两个粗使丫头也不再把他当个人,杂活赃物堆成一堆,尽让它们去污穆青尘的眼。有时候穆青尘说上两句,两个粗使丫鬟还敢与他顶嘴。 过着这样的生活,连最下等的丫鬟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穆青尘如何不怒不怨。可他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力气去怨。失了靖王爷的宠幸,他彻底的什么都不是。 他只能在沉默着恼着恨着咒着,将这些人一个个细数过来,包括送饭的小厮,洗衣的丫鬟,数着数着,要恨的人太多,却没了个重心。 最后,他细细思量他现在的处境,他为何会落得如此?毫无疑问,这都是因为靖王爷。可是他是皇族,他是王爷,凭着他一己之力又能做出什么。 他本来是宠自己的,他本来对自己也是十分的恩待,直到后来! 段韶华这个名字瞬然就钻进了脑中,更让穆青尘恨的骨血沸腾。 没错,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本来他可以继续受宠。就是因为那个叫段韶华的琴师出现,才让王爷他改了心,收了情,连带着冷落自己。 尤其是他竟还与着信若元不清不楚,下作着自己也恶心着别人。 这等怨恨的心思一逼上来,有了一个重心,有了一个恨的寄托。穆青尘所有的不甘和愤恚都盯到了段韶华身上,空不得,闲不得,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做了憎恨。 除此,更多的还是不甘。一个身份比之他低贱十倍的琴师,今日却爬到他的头上,夺了他的光环。 这一锅粥似的种种心思缠在一起,将穆青尘的心煎着熬着,终是熬出了一份狠毒。 他不能由着段韶华这样嚣张下去,更不能由着靖王爷这样糊涂下去,糊涂到将他淡忘的干净。 这份不甘沉在心里,就等着一天将他变为现实。 而要真正实施,他还缺了一个人。左思右想,那人毫无疑问就是小四子。 这些日子以来,小四子里里外外的殷勤,若还看不出他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那这两年的风月也算白过了。 他在心里拟订了所有的计划,只在一日将小四子唤了前来,轻声交代了几句。 他尚未说到目的,但是那张脸已经隐去了寒霜。虽然还说不上能谈笑风声,但比之前几日已经是和缓许多,偶或软言一句,直叫小四子看傻了眼。 只是听到最后,终是脸色大变。 小四子腿一软,苍白着脸就跪了下来,“这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若是让王爷知道,我和主子都……” 话未完,穆青尘的脸霎时冷了下去,一瞥,小四子顿时没了声音。 “若说后果,我怎会没想到。”穆青尘说着,脸上竟透了些许悲伤来,“可是他害我如此,我是万万吞不下这口气的。我在这里受辱,他却如此威风。拿着我以前的风光招摇过市。”说到气处,一手又在桌上狠狠一拍。 小四子也给惊了下,抬目中对着那张脸愣神。 倾世无双,美若出尘。这样的尘主子,若是让他在王府孤老,这才叫残忍。 他一介奴身是配不上这等神仙一样的人物,可是更不忍看他日夜被冷清煎熬,最后只能在这西内院慢慢衰老。 只是他虽也恼那段韶华,可此事到底也不能都说是他的错。若要下手去陷害他,小四子终是有些下不了手。 他未存过害人的心思,也从来不敢。只是这次是由尘主子亲自开口,他想拒绝却又说不出话来。 那心思纠结,穆青尘一眼就看了透彻。 心底又是暗嘲又是焦急,他又笑了两声,“罢了,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可是只要还在这王府,我就忍不住的想去怨他。你既觉得为难那就算了,还是就依你之前所说,帮我在王府外寻一住处,寻个时间就搬出去。” 这番话一说,直把小四子那点子拒绝心思都给收了回去,他略显惊慌,“尘主子怎么还在想着出府的事,其实王爷心里还是有主子的,否则也不会叫来大夫,还吩咐我好好照顾主子。” 这样的话穆青尘早就听腻了,不过现在也只有凭着耐心听完,“我若再留在这也只是自讨苦吃,还不如离开求个清净。也不用找其他地方了,就帮我寻一佛寺,去了这烦恼丝,再不沾这俗尘。” 他愤慨的说完,狠狠一甩袖,简直是立刻就要离开的样子。 小四子当场一骇,立刻扑了穆青尘的广袖,急促道:“尘主子别冲动,我听尘主子的就是。”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了,穆青尘也缓了动作,慢慢垂下脸去。 “看来这世上,除了爹娘,也只有你一人对我好。” 这一句一说,是彻底把小四子所有的顾忌都给说没了,从心底冒上来的全是不可估测的惊喜。 穆青尘看着他这副模样,满是嫌恶。 若不是恨到顶点也不会使出这计谋,穆青尘自认这是一条毒计,想着实施之后就可以让段韶华彻底翻不了身,脸上已经恢复了不少笑意。 他思量着,得意着,甚至忽视了外界的一切原因。包括紧闭的两扇门外,窗户旁,被点破的纸窗和已经泄露的一切秘密。 听他们终于停下了话,纸窗旁的人影渐离。漏夜而出,一抹黑影似游蛇一样潜了出去。 相隔甚远,那抹黑影的速度也是尽可能的快。远远的离了西内院,向了他处而去。 夜深露重,黑夜沉沉的洒下寒栗,偶有凉风拂过,吹动着道路两旁树影婆娑。提上一盏灯笼,幽幽烛光惨淡,却更见了其狰狞之态。 那人影完全是不敢耽搁,干脆小跑了起来。 不知多久,最后看了前方院落,这才算定下了心。 忙吹熄了手中的灯盏,只是那人影颤颤,临到关头,似乎又是下不了决心了。 最后捏了把拳,快步去了。 院中点着几许光,房檐上的灯笼还挂着亮着,门外半坐半卧着一人,正在懒懒的打着哈欠。 同样的丫鬟服饰,也是认得的,就是段韶华的身边的东儿。 那人影立刻迎了上去,边走边小心的唤了一声,“东儿姐姐。” 靠贴在墙上的东儿立刻抬了头来,疑惑的看着来人。大半夜的,就这么忽然来了一人,所有的困意也都被吓走了。 东儿先是盯着那丫鬟看了一会,都是一个王府里的,吃着一锅饭,走着相同着路,少说也见过几面。东儿显然是回忆起来了,只是认得脸,名字却不熟。 少不得有些尴尬,东儿笑了笑,“你是?” 那人将灯笼放到了地上再次快步,先是小心翼翼道:“还请姐姐告知一句,王爷可在?” 她就直接问了,倒是把东儿傻住了,但还是摇了摇头表示王爷不在此处。 顿时,只看那丫鬟都轻松了起来,但很快又变为一脸的急切和跃跃欲试,“我是西内院的丫鬟小荷,东儿姐姐不认得我不要紧。不过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段公子,还请姐姐转告一声。若晚了就来不及了,还会伤及性命。” 东儿在听得西内院这三字时脸色已是一变,说到性命之危的严重时更是大怔。 她还想继续问清一些,不过那小荷却是急切,一脸焦急的求着要见段公子一面。 看她的模样是当真有着要紧之事,东儿顿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道了让她先等着,转身进门去了通报。 夜色冷冷的浸着,小荷瑟瑟站在门外,紧张的左顾右盼。 很快,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东儿从门缝里探了出来,迎着小荷走了进去。 屋内烛光荧荧,东儿领着小荷小心踏入,只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段韶华。 段韶华起的匆忙,只简单的束了发披了衣,打着精神坐在了桌边。 他看了那脸生的小荷进门,倒是不急不缓的给她倒了杯茶,“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小荷先是喘了喘气,接着缓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奴婢就是尘主子房的一名粗使丫鬟。今日是冒着背叛主子的不忠名声来的。奴婢也是实在看不惯这害人的污事,否则也不会半夜来找公子……” 话中句句暗示的清楚,这话也并不是平白能说的。 段韶华一并听了,寻思了积蓄,亲自取了两块银锭给她。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小荷顿时不作声了,当即是欢喜的受了。笑意阵阵上涌,这才道:“公子,奴婢现在所说句句属实,还请您一定要当心着西内院那内,他已经存了心思要害您了。” 段韶华一愣,“这怎么说?” 小荷忙凑了上去,低声道:“公子别不信,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位主硬说是公子您夺了他的风光尊宠,正准备着要联合小四子要祸害您。” 烛光轻摇,段韶华的诧异之色都被埋进了摇晃的光中,“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他不信,小荷越发急了,忙道:“奴婢不敢扯谎,是那位主亲口说的,他要小四子在您的屋里熏迷烟,或者是在饭菜里下药。反正用什么方法他不管,就是要把您迷晕了,然后。”说到这小荷的声音越发的低了,“然后就在公子的内院中寻一个小厮,把他放到您的床上去,到时候再闹大了声响把王爷引到这来。如此之下,公子怕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一番话好似平地一声雷,段韶华面上不动声色,袖子下的双手已经捏到一处。 东儿靠的近也听了个透彻,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脸上蔓了片红。 她是不知,那被人说成是仙人的尘主子,怎么会有这样害人的心思。 东儿涨红着脸,愤愤的确认道:“这话可是真的,可别是杜撰了来骗公子?” 小荷听了连连摆手,急切道:“东儿姐姐这是说什么话,不瞒你们,这两年前我明里暗里的不知受了那穆青尘多少气,嫌这嫌那的,我们谁不恨他啊。如今是王爷发了话还要留在他的院里。这也是天注定,若不是我看他和小四子鬼鬼祟祟的跟去看看,也就听不到这一番话了。” 她说的可算诚恳,提到穆青尘时面上更是紧紧皱成一团,嫌恶着不像是假的。 第54章 夜阑人静,屋中盈着烛光,烛泪红的好似年庆时的挂炮,爆炸在人的思绪中。 段韶华依然端坐在桌边,他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面上冷冷硬硬,哪怕正亲耳听到有人筹谋着害他,好似也不为所动。 东儿惟恐是段韶华气坏了,她小心挪到段韶华脚边,软声道:“公子,为着什么都不能气坏了身子,如果这话是真的,公子尽可告诉王爷,王爷一定会为公子讨回公道的。” 东儿是满心为主,不过段韶华是满脑的思量。他无法完全相信这丫鬟,可又无法不信。若她说的是假的那也罢了,若是真的而他又不作防备,那只能是如她所说,当真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不过数月罢了,穆青尘竟又是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若一切当真,这计说毒也好,说蠢也罢。可想是发了急才想出来的。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眼下他失了靖王爷的庇佑,生活自是清苦,可不正是发了急的兔子。 这王府里的明争暗斗,竟一点也不亚于戏文里的皇城之争。 在这王府中还要呆上两年,他只想一心慢慢的等过去,等到终于出府的那一天。若能无风无波自然最好,只是现在有人将心思算计到了他身上,忍一次两次也罢,总不能就这样忍去两年,或许到了中途就已经被人送去关黑房了。 若这次真让穆青尘得手,不只是出府梦碎,还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他自认没什么对不起那尘主子的,对方却一二再再二三的紧揪着不放。 他没那份耐心,也没那份好心,继续着忍耐下去。 目中瞬然一凛,心里卷了波涛,含了不屈,掺了算计。 想了想,他又取下了数块银锭,比之刚才还要大方,果见小荷双眼瞪直。 就在她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接时,段韶华却收回了手,又把银锭子拿了回去。 小荷一急,连带着身子也一抖。 段韶华面上带着笑,一副和善的样子,“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但还是劳烦你跑了这一趟。不管多少银子都该是你应得的。” 这说的小荷真叫是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着,“公子这是说哪里话,要说就是那穆青尘不得人心,谁也不向着他,也就是那小四子了。” 段韶华笑着不予置否,又道:“我看你也挺机灵的,若一直在那冷清清的西内院倒是委屈了你。你今天冒着背主的不忠来通知了我,穆青尘身边你也是呆不下去了,可有想过别的去处。” 不说倒是还好,这下正中了小荷的下怀,摆了踌躇道:“公子不知,当初是王爷发了话留下两个粗使丫鬟。只要那位主还在西内院,那就得陪着他葬下去。” 她说的无心,却叫段韶华拿捏了准处。 赤手将银锭往桌上一放,段韶华凝了她道:“你今日来通知了我,我也不是有恩不报的人。我知道府上之事都是由严总管打理,调遣一个丫鬟其实只算件小事,若是能寻得一人开口,那自然也能找到好出处。” 有暗示,也有教唆,一切都混在话里了。 这次小荷没有立即开口,只低着头在思索。 段韶华乘了气继续道:“眼下穆青尘的举动也只有你最清楚,他有心来害我,我在明他在暗,当真叫防不胜防。即使我们找到了王爷那也只是一面之词,说不定还会害了自个。而若我真是被他扳倒了,不只是浪费了你今日的好心,那日后恐怕也没有能力来安排你了。” 小荷还是没有说话,段韶华又将银锭放在她手里,指尖轻轻一触,发现她已发了不少的汗。 不知她解过味来没有,段韶华对着她也有些怔然,希望这丫鬟如他所想的一样大胆。 他想保全自己,但又想惩治一下穆青尘,两全其美又想坐享其成。他这才知道,自己是顶顶自私。 蓦然,搁在桌上的手却是一抖,转目一看是手指触到了烛泪。流淌下的烛蜡红的触目,所有的烫热在沾到手指的时候全都释放了出来,冷却后薄硬的一曾迅速的凝结在指上,好不怪异。 段韶华当下捏碎了蜡,小荷重新紧握起银两,抬起头后的眼晶亮的不可思议,“公子的话奴婢记下了,不过奴婢出来的太久了,现在也该回去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段韶华再接着也动不了多少其他心思,只能是对那小荷颔了颔首。 东儿还是出门送了她,对着远处看不到她的身影时才又折了回来。焦急不解,一应都有。 再对了自家公子,俱是担心。 “公子。”东儿伏在他腿边道:“公子相信她吗?” 段韶华摇了摇头,僵了一会,复又点头。 东儿糊涂了,是信还是不信。 段韶华“唔”了一声,慢慢道:“王府繁杂,若说存了害人心思的又何止一人。”手指骤然捏紧了,“只是我必得要好好走下去,若是缺胳膊少腿的走出王府,那就真的可笑了。” 最后的话让东儿紧张,何至于要到这种地步。 不过,若真让穆青尘得手了,缺胳膊少腿,那只怕是轻的。 她想的胆寒,段韶华已经站了起来,白色的里衣微微斜下,由里至外的透着股慵懒和漫不经心。 最后只一笑,“罢了,我也困了,你也快些下去休息吧。” 东儿还蹲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看着段韶华慢腾腾走到床边,看似无事的躺下。 “对了,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否则,你我也长不了了。” 东儿明白的点点头,看着主子睡下了,她也没理由再呆在房中。最后轻手轻脚离了屋子,再守在屋外困意全消。 已经消磨了半夜,后半夜的段韶华已是睡不着了。烛光渐渐黯淡,他时而盯着房顶,时而侧去身看着枕头一角,心里有万般不断的想法和冲动。滚烫在心中,最后都被揉成了今日冲动的算计。 他不指望能上得战场杀敌立功,也进不了这官场浮沉,不过要极尽这算计之事,当真是累。 两年,什么时候能过去。他不求大富大贵,也没多少的野心,只想做个普通普通的琴师罢了,不过这通往平淡之路,实在是不怎么平坦。 他翻来覆去,最后索性是自暴自弃的想,如果干脆弄来个人跟他躺在一起,靖王爷会不会更直接的将他赶出府去。也许他段韶华的名字从此就臭了,大不了就覆上面,当个哑巴琴师。 但后来一想,这可不行,他已经担上男宠的名声,若再来个“不甘寂寞,红杏出墙”,日后下到黄泉也没面目再见段家先祖…… 他就这样胡乱想着,各种紧张的心思都在沉静中慢慢淡了下去。眼看天际泛白,他却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天色大明,有丫鬟捧着水进门想让他梳洗,可看他睡的沉复又退了下去。 第54章 夜阑人静,屋中盈着烛光,烛泪红的好似年庆时的挂炮,爆炸在人的思绪中。 段韶华依然端坐在桌边,他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面上冷冷硬硬,哪怕正亲耳听到有人筹谋着害他,好似也不为所动。 东儿惟恐是段韶华气坏了,她小心挪到段韶华脚边,软声道:“公子,为着什么都不能气坏了身子,如果这话是真的,公子尽可告诉王爷,王爷一定会为公子讨回公道的。” 东儿是满心为主,不过段韶华是满脑的思量。他无法完全相信这丫鬟,可又无法不信。若她说的是假的那也罢了,若是真的而他又不作防备,那只能是如她所说,当真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不过数月罢了,穆青尘竟又是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若一切当真,这计说毒也好,说蠢也罢。可想是发了急才想出来的。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眼下他失了靖王爷的庇佑,生活自是清苦,可不正是发了急的兔子。 这王府里的明争暗斗,竟一点也不亚于戏文里的皇城之争。 在这王府中还要呆上两年,他只想一心慢慢的等过去,等到终于出府的那一天。若能无风无波自然最好,只是现在有人将心思算计到了他身上,忍一次两次也罢,总不能就这样忍去两年,或许到了中途就已经被人送去关黑房了。 若这次真让穆青尘得手,不只是出府梦碎,还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他自认没什么对不起那尘主子的,对方却一二再再二三的紧揪着不放。 他没那份耐心,也没那份好心,继续着忍耐下去。 目中瞬然一凛,心里卷了波涛,含了不屈,掺了算计。 想了想,他又取下了数块银锭,比之刚才还要大方,果见小荷双眼瞪直。 就在她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接时,段韶华却收回了手,又把银锭子拿了回去。 小荷一急,连带着身子也一抖。 段韶华面上带着笑,一副和善的样子,“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但还是劳烦你跑了这一趟。不管多少银子都该是你应得的。” 这说的小荷真叫是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着,“公子这是说哪里话,要说就是那穆青尘不得人心,谁也不向着他,也就是那小四子了。” 段韶华笑着不予置否,又道:“我看你也挺机灵的,若一直在那冷清清的西内院倒是委屈了你。你今天冒着背主的不忠来通知了我,穆青尘身边你也是呆不下去了,可有想过别的去处。” 不说倒是还好,这下正中了小荷的下怀,摆了踌躇道:“公子不知,当初是王爷发了话留下两个粗使丫鬟。只要那位主还在西内院,那就得陪着他葬下去。” 她说的无心,却叫段韶华拿捏了准处。 赤手将银锭往桌上一放,段韶华凝了她道:“你今日来通知了我,我也不是有恩不报的人。我知道府上之事都是由严总管打理,调遣一个丫鬟其实只算件小事,若是能寻得一人开口,那自然也能找到好出处。” 有暗示,也有教唆,一切都混在话里了。 这次小荷没有立即开口,只低着头在思索。 段韶华乘了气继续道:“眼下穆青尘的举动也只有你最清楚,他有心来害我,我在明他在暗,当真叫防不胜防。即使我们找到了王爷那也只是一面之词,说不定还会害了自个。而若我真是被他扳倒了,不只是浪费了你今日的好心,那日后恐怕也没有能力来安排你了。” 小荷还是没有说话,段韶华又将银锭放在她手里,指尖轻轻一触,发现她已发了不少的汗。 不知她解过味来没有,段韶华对着她也有些怔然,希望这丫鬟如他所想的一样大胆。 他想保全自己,但又想惩治一下穆青尘,两全其美又想坐享其成。他这才知道,自己是顶顶自私。 蓦然,搁在桌上的手却是一抖,转目一看是手指触到了烛泪。流淌下的烛蜡红的触目,所有的烫热在沾到手指的时候全都释放了出来,冷却后薄硬的一曾迅速的凝结在指上,好不怪异。 段韶华当下捏碎了蜡,小荷重新紧握起银两,抬起头后的眼晶亮的不可思议,“公子的话奴婢记下了,不过奴婢出来的太久了,现在也该回去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段韶华再接着也动不了多少其他心思,只能是对那小荷颔了颔首。 东儿还是出门送了她,对着远处看不到她的身影时才又折了回来。焦急不解,一应都有。 再对了自家公子,俱是担心。 “公子。”东儿伏在他腿边道:“公子相信她吗?” 段韶华摇了摇头,僵了一会,复又点头。 东儿糊涂了,是信还是不信。 段韶华“唔”了一声,慢慢道:“王府繁杂,若说存了害人心思的又何止一人。”手指骤然捏紧了,“只是我必得要好好走下去,若是缺胳膊少腿的走出王府,那就真的可笑了。” 最后的话让东儿紧张,何至于要到这种地步。 不过,若真让穆青尘得手了,缺胳膊少腿,那只怕是轻的。 她想的胆寒,段韶华已经站了起来,白色的里衣微微斜下,由里至外的透着股慵懒和漫不经心。 最后只一笑,“罢了,我也困了,你也快些下去休息吧。” 东儿还蹲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看着段韶华慢腾腾走到床边,看似无事的躺下。 “对了,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否则,你我也长不了了。” 东儿明白的点点头,看着主子睡下了,她也没理由再呆在房中。最后轻手轻脚离了屋子,再守在屋外困意全消。 已经消磨了半夜,后半夜的段韶华已是睡不着了。烛光渐渐黯淡,他时而盯着房顶,时而侧去身看着枕头一角,心里有万般不断的想法和冲动。滚烫在心中,最后都被揉成了今日冲动的算计。 他不指望能上得战场杀敌立功,也进不了这官场浮沉,不过要极尽这算计之事,当真是累。 两年,什么时候能过去。他不求大富大贵,也没多少的野心,只想做个普通普通的琴师罢了,不过这通往平淡之路,实在是不怎么平坦。 他翻来覆去,最后索性是自暴自弃的想,如果干脆弄来个人跟他躺在一起,靖王爷会不会更直接的将他赶出府去。也许他段韶华的名字从此就臭了,大不了就覆上面,当个哑巴琴师。 但后来一想,这可不行,他已经担上男宠的名声,若再来个“不甘寂寞,红杏出墙”,日后下到黄泉也没面目再见段家先祖…… 他就这样胡乱想着,各种紧张的心思都在沉静中慢慢淡了下去。眼看天际泛白,他却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天色大明,有丫鬟捧着水进门想让他梳洗,可看他睡的沉复又退了下去。 第55章 太阳越发的大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王府一角开始了不小的喧闹。 一开始只限于那个开始的院落,与往常一样安静的可怕中,由一声尖叫开始彻底打破了这静谧。 接着就是脚步声,尖叫声,混在一起,彻底的嘈杂。 如污渍一样的扩大,最后嘈杂了半座王府,甚至还有延伸的迹象。 段韶华也被影响的睁开眼睛,醒来时心脏跳动的无比剧烈,似燃烧炽烈的明火。 无缘无故的,他开始紧张,只能胡乱的穿衣束发,唤了几声东儿。 东儿很快推门而处,不出意外的是一脸异色。 段韶华手上的动作一停,喉咙里有些干涩,“外面在吵什么?” “公子。”东儿表现出的不只是焦急,惊惶更甚,“是,西内院那边,是尘主子。” 段韶华稳住了身没让脚下一颤,那丫鬟果然照做了。虽做了准备,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知道是有事发生,心里边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力求着验证,段韶华忍住没泄了急促,“慢些说。” 东儿也的确惊着了,她连连靠近,却不由踌躇,“公子,就是,就是昨夜她说的那事。” 那躺在一起的事,东儿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只是段韶华不断发问,东儿只能断断续续答了。结合着拼凑,事情终于有了个清楚眉目。 正如昨夜小荷所说,尘主子预备着把他和随便的一个小厮做桩丑事。而今日丑事的确是发生了,不过各中人物换成了他穆青尘和小四子。 按着他人所说,猜测事情应该就是在昨天晚上发生的。穆青尘和小四子一主一仆在房中呆了许久,若不是有丫鬟见他们迟迟不出而前去敲门,恐怕就看不到那一幕了。 那那敲门的丫鬟,最大的可能就是小荷。 这事终于是闹开了,闹大了,各种言语也随之而来了。 结合穆青尘今昔往日,听与不听都知道肯定是没有半点好话。 只说他什么脱俗,什么清高,不过都是做出的样子罢了。 虽说是失了王爷的宠,但也没想到他会那样的不甘寂寞,才短短几月,竟是与身边的小厮勾搭到了一起。 本是因为失宠才将他房里的丫鬟小厮全数调走,没想到竟是成全了他们一主一仆。 这样的无耻下贱,亏得竟还曾是王爷宠过的人。 种种类似,不管靖王爷要怎么断定,穆青尘的“出轨”已经在众人心中成了定局。 这一天下来,白日灼灼,从热闹到冷清,所有的重点都定在了穆青尘的身上。 不过比起刚开始的沸沸扬扬,或许是王爷发了话,下了令,起初的嘈杂已经不见,慢慢转成了安静,死水一般的安静。 不说他人的纯心围观或是幸灾乐祸,段韶华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紧张和不安。 回想昨夜,不管是冲动,唆使,或是其他原因。那番话的确由他所说,这件事的确由他所起。 没想到却是这么快,这么突然。 比起被害,害人的更叫害怕。 段韶华说不上是心虚还是畏惧,不管丫鬟小厮们如何交头接耳,段韶华只能是当听不见,看不到。房门紧紧闭着,耳朵紧关着,当一切虚无。 只是再怎么躲避,再不想面对,事情的确是已经发生。不肖想,肯定是已经惊动了靖王爷。 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穆青尘,只是一想到月前刑部的那一场血肉淋漓,段韶华心中又开始发紧。 这一天可说漫长,段韶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屋子赫然成了牢笼,关闭着紧束呼吸。 等待中他只能看着屋外成阴的高树,粗壮的枝干,斜逸的枝桠,绿的发亮的叶片。 注视上了,才发觉原来旁观之物也是足以影响的。每一片绿叶都似一把锁,明晃晃的扎在心里。 不得不承认,段韶华此时是真的有些后悔,揉了担心和害怕,那后悔之意就更明显了。 穆青尘想污蔑他是可恨,可他自己似乎是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确是想让穆青尘受些教训,若穆青尘真因此丢了性命,他可算罪过。 忐忑存在心口,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后,待着那份沉寂,段韶华终于又积了胆量,差了东儿去打听清楚。 东儿应声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看她的脸只说是还好,并没有那么惊慌。 而东儿所打听来的事实也着实让段韶华松了一口气。 最担心的血肉之刑并没有发生,据说是没有受到任何皮肉之苦。最意外的是靖王爷根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发了话将穆青尘和小四子扫地出门。 听了清楚,段韶华愣在原地一时无法回神。 没想到靖王爷也有网开一面的时候,难得中或许是还念着旧情吧。 但总之,知道穆青尘并无生命之危,段韶华也算终于心安了些。 想来可笑,明明是他暗示小荷,东窗了却又心虚了心害怕。暗暗的,段韶华只能笑自己真是虚伪。 知道人还在,那紧张了一天的心总是是平静了下来,段韶华站到酸麻的腿也终于得以休息。 那一瞬间的轻松根本隐藏不住,东儿也不觉为他松了口气,快手将早已冷掉的茶水换去。 只是,东儿到底是动了些心思,穆青尘走了,曾经的尘主子不存在了,那所有的风光怎么都该轮到自家主子了。 怀揣着些庆幸,东儿在换下茶水的时候试探道:“府中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必定心情不佳,公子可要去瞧瞧王爷。” 段韶华也没空深究其意,只是摇了摇头。裴靖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不敢见,遇他烦闷,自然是要躲得远远的才好。在这要命的时候撞上去,岂不是自找死路。 他是这样想的,也自然做着。只是这最后的结果,到底还是要由靖王爷来断。 时间慢慢推进到了黄昏,经了这一天段韶华其实已经乏极,晚饭也就吃了两口。而后便匆匆换上寝衣,只想着绵软锦被,只盼着让紧绷一天的神经得个缓松。 饮了茶才要入睡,正沾着枕头的时候却听得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撑了胳膊要起身,果然已听得了有人敲门。 一声接着一声,倒是十分急促。 段韶华拥被而起,朝着门外道:“是不是东儿?” 敲门声顿了一顿,接着却是男人的声音,“打扰公子休息了,奴才是从王爷房里过来的。” 意识到靖王爷三个字,段韶华松懈不久的身体再度紧绷了,出口已经是掺了两丝紧张,“是不是王爷有什么事?” 他多希望盼一声“无事”,偏偏屋外的回答就是那么实诚,“公子还没睡下就好,王爷有话想见一见公子,还请公子快些。” 连小厮说的话也带上了催促之意,可想裴靖,自然也是着急要见。 不必说,段韶华全身上下都斥满拒绝二字,可他想遍了理由也找不到一条能作拒绝之用。 就算是真的身体不适病到站不起来,依着靖王爷的性子恐怕还会叫来两个人将他抬去。与其那样,还不如乖乖的自己走过去。 总之是若是靖王爷发话,就没有推脱的道理。 段韶华缓慢的应了一声后就开始着手穿衣,他满腹着心事,又因为紧张,几次连腰封也束不上。 府中出了这样的事,不得不说可算是丢人。靖王爷的心情也可想而知,他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去,便是想破了脑袋也确定绝不会有好事。 第55章 太阳越发的大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王府一角开始了不小的喧闹。 一开始只限于那个开始的院落,与往常一样安静的可怕中,由一声尖叫开始彻底打破了这静谧。 接着就是脚步声,尖叫声,混在一起,彻底的嘈杂。 如污渍一样的扩大,最后嘈杂了半座王府,甚至还有延伸的迹象。 段韶华也被影响的睁开眼睛,醒来时心脏跳动的无比剧烈,似燃烧炽烈的明火。 无缘无故的,他开始紧张,只能胡乱的穿衣束发,唤了几声东儿。 东儿很快推门而处,不出意外的是一脸异色。 段韶华手上的动作一停,喉咙里有些干涩,“外面在吵什么?” “公子。”东儿表现出的不只是焦急,惊惶更甚,“是,西内院那边,是尘主子。” 段韶华稳住了身没让脚下一颤,那丫鬟果然照做了。虽做了准备,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知道是有事发生,心里边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力求着验证,段韶华忍住没泄了急促,“慢些说。” 东儿也的确惊着了,她连连靠近,却不由踌躇,“公子,就是,就是昨夜她说的那事。” 那躺在一起的事,东儿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只是段韶华不断发问,东儿只能断断续续答了。结合着拼凑,事情终于有了个清楚眉目。 正如昨夜小荷所说,尘主子预备着把他和随便的一个小厮做桩丑事。而今日丑事的确是发生了,不过各中人物换成了他穆青尘和小四子。 按着他人所说,猜测事情应该就是在昨天晚上发生的。穆青尘和小四子一主一仆在房中呆了许久,若不是有丫鬟见他们迟迟不出而前去敲门,恐怕就看不到那一幕了。 那那敲门的丫鬟,最大的可能就是小荷。 这事终于是闹开了,闹大了,各种言语也随之而来了。 结合穆青尘今昔往日,听与不听都知道肯定是没有半点好话。 只说他什么脱俗,什么清高,不过都是做出的样子罢了。 虽说是失了王爷的宠,但也没想到他会那样的不甘寂寞,才短短几月,竟是与身边的小厮勾搭到了一起。 本是因为失宠才将他房里的丫鬟小厮全数调走,没想到竟是成全了他们一主一仆。 这样的无耻下贱,亏得竟还曾是王爷宠过的人。 种种类似,不管靖王爷要怎么断定,穆青尘的“出轨”已经在众人心中成了定局。 这一天下来,白日灼灼,从热闹到冷清,所有的重点都定在了穆青尘的身上。 不过比起刚开始的沸沸扬扬,或许是王爷发了话,下了令,起初的嘈杂已经不见,慢慢转成了安静,死水一般的安静。 不说他人的纯心围观或是幸灾乐祸,段韶华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紧张和不安。 回想昨夜,不管是冲动,唆使,或是其他原因。那番话的确由他所说,这件事的确由他所起。 没想到却是这么快,这么突然。 比起被害,害人的更叫害怕。 段韶华说不上是心虚还是畏惧,不管丫鬟小厮们如何交头接耳,段韶华只能是当听不见,看不到。房门紧紧闭着,耳朵紧关着,当一切虚无。 只是再怎么躲避,再不想面对,事情的确是已经发生。不肖想,肯定是已经惊动了靖王爷。 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穆青尘,只是一想到月前刑部的那一场血肉淋漓,段韶华心中又开始发紧。 这一天可说漫长,段韶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屋子赫然成了牢笼,关闭着紧束呼吸。 等待中他只能看着屋外成阴的高树,粗壮的枝干,斜逸的枝桠,绿的发亮的叶片。 注视上了,才发觉原来旁观之物也是足以影响的。每一片绿叶都似一把锁,明晃晃的扎在心里。 不得不承认,段韶华此时是真的有些后悔,揉了担心和害怕,那后悔之意就更明显了。 穆青尘想污蔑他是可恨,可他自己似乎是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确是想让穆青尘受些教训,若穆青尘真因此丢了性命,他可算罪过。 忐忑存在心口,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后,待着那份沉寂,段韶华终于又积了胆量,差了东儿去打听清楚。 东儿应声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看她的脸只说是还好,并没有那么惊慌。 而东儿所打听来的事实也着实让段韶华松了一口气。 最担心的血肉之刑并没有发生,据说是没有受到任何皮肉之苦。最意外的是靖王爷根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发了话将穆青尘和小四子扫地出门。 听了清楚,段韶华愣在原地一时无法回神。 没想到靖王爷也有网开一面的时候,难得中或许是还念着旧情吧。 但总之,知道穆青尘并无生命之危,段韶华也算终于心安了些。 想来可笑,明明是他暗示小荷,东窗了却又心虚了心害怕。暗暗的,段韶华只能笑自己真是虚伪。 知道人还在,那紧张了一天的心总是是平静了下来,段韶华站到酸麻的腿也终于得以休息。 那一瞬间的轻松根本隐藏不住,东儿也不觉为他松了口气,快手将早已冷掉的茶水换去。 只是,东儿到底是动了些心思,穆青尘走了,曾经的尘主子不存在了,那所有的风光怎么都该轮到自家主子了。 怀揣着些庆幸,东儿在换下茶水的时候试探道:“府中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必定心情不佳,公子可要去瞧瞧王爷。” 段韶华也没空深究其意,只是摇了摇头。裴靖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不敢见,遇他烦闷,自然是要躲得远远的才好。在这要命的时候撞上去,岂不是自找死路。 他是这样想的,也自然做着。只是这最后的结果,到底还是要由靖王爷来断。 时间慢慢推进到了黄昏,经了这一天段韶华其实已经乏极,晚饭也就吃了两口。而后便匆匆换上寝衣,只想着绵软锦被,只盼着让紧绷一天的神经得个缓松。 饮了茶才要入睡,正沾着枕头的时候却听得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撑了胳膊要起身,果然已听得了有人敲门。 一声接着一声,倒是十分急促。 段韶华拥被而起,朝着门外道:“是不是东儿?” 敲门声顿了一顿,接着却是男人的声音,“打扰公子休息了,奴才是从王爷房里过来的。” 意识到靖王爷三个字,段韶华松懈不久的身体再度紧绷了,出口已经是掺了两丝紧张,“是不是王爷有什么事?” 他多希望盼一声“无事”,偏偏屋外的回答就是那么实诚,“公子还没睡下就好,王爷有话想见一见公子,还请公子快些。” 连小厮说的话也带上了催促之意,可想裴靖,自然也是着急要见。 不必说,段韶华全身上下都斥满拒绝二字,可他想遍了理由也找不到一条能作拒绝之用。 就算是真的身体不适病到站不起来,依着靖王爷的性子恐怕还会叫来两个人将他抬去。与其那样,还不如乖乖的自己走过去。 总之是若是靖王爷发话,就没有推脱的道理。 段韶华缓慢的应了一声后就开始着手穿衣,他满腹着心事,又因为紧张,几次连腰封也束不上。 府中出了这样的事,不得不说可算是丢人。靖王爷的心情也可想而知,他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去,便是想破了脑袋也确定绝不会有好事。 第56章 段韶华努力磨着时间,手脚只是在机械的做着穿衣的动作,唯一的感觉就是心头跳的甚快。 烛火时而跳动,昏黄清晰着他那张越来越惨白的脸。 小厮一直在等着,隔着一扇门不难听到他焦急的踱步声。等待中怕是也忍不住了第二次敲门,又是催促。 听那节奏不一的敲击,段韶华的缓兵之计也算是用到了头,唯有知命拢了拢衣袖,接着缓步打开了门。 那小厮的抬起的手还在半空,见段韶华出来才退身唤了一声。 竟是如此的等不及,段韶华自觉的跟在他身后,“那就快些走吧。” 小厮应着,不意外的脚步略显急促。 段韶华能做的就是跟着他,心下渐渐黯然。 算着,这一次的路程已是快了许多,当他随着小厮站定,眼前出现的还是那座叫他心慌的寝房。 小厮的职责就是将他带到此处,看了他道:“公子请。” 比之往日更显黑森的屋子阴沉在外,一砖一瓦好似都被刻上了骇人的标签。尽管直走下去,然后等着这座屋子化为利齿猛兽,要被凌迟也好,被生吞也好,全由它说了算。 段韶华一时之间还是不敢靠近,他站在原地给自己打了打气,终于提脚踏入时守在门外的丫鬟都不免怪异的看了他两眼。 刚走进屋中,陡然一股墨香味扑鼻而来。 定下神,只看裴靖正端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卷案卷看的聚精会神。 段韶华慢慢走近,小心注目,可看裴靖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只顾捧着案卷出神。 “王爷。”段韶华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对方却恍若未闻。 接着,就看裴靖提笔,在那案卷上做着批注。 他这般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段韶华是无力再提醒他一次,只好在一旁站着。 那笔杆不停,许久,看朱笔终于是放了下来,可裴靖的目光还定在案卷上。 墨香不散,流连在房中,绕入鼻尖。 不知何时裴靖已经放下了手中案卷,只是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接着又换了一本书来看。 一刻接着一刻,只闻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或有杯盏碰动,就是无人开口。 段韶华只能是站着,双目时而低垂,时而平视,浅浅呼吸。 光着站着也是难熬,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有一个时辰,可看裴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二人一坐一站,就这么僵持着。 烛光幽幽一动,直到站的两腿发酸,桌前终于是有了些动静。 “这烛火太暗了,连字也看不清楚。”裴靖压根连头都没抬,但明显是在说给段韶华听,“过来替我端着烛台。” 段韶华环顾左右,这当下也不见小厮,那就是要他来充当。 烛火太暗,不禁蹙眉,给靖王爷配的蜡烛只会多不会少,怎会有这一说。 顿时也明白了,恐怕又是靖王爷的心血来潮,不过是寻个借口罢了。 段韶华自不能申辩,只能是听话的走过去。桌案上,一盏青花勾连纹八角烛台正大散柔光。 烛身握在手中,冰冷异常,所有的热度都合在了红蜡上。 段韶华将手举到半空,眼前被烛火燃的迷蒙。 裴靖又道:“举那么高做什么?” 又低了些,来来回回调了几次,方让裴靖满意。 冰冷的烛身被紧紧的握在手中,手心的温度暖了烛台的冷度。时间向前推移,饶那烛台也被握的暖成一片。 只是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多会疲累就上来了。 原就沉重的烛台似被灌了铅般越来越重,压在手腕上,缚在臂弯中。 时间越长,这股酸麻感逐渐扩散,随便蔓延到两条手臂。 段韶华先前已经站了一个时辰,现在又来这慢力活,酸麻中也有些受不住了。 慢慢的,手上一歪,一滴烛蜡就顺势滴了下来。 细微的一声,桌上立刻凝固了一个烛点。 段韶华喉头紧了紧,他是一时失手,只求靖王爷别拿这事为难他。 只看裴靖翻书的动作的确是顿了一顿,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段韶华放心了,但又皱眉,这要举到什么时候。 直到两臂都似针扎似的刺疼,段韶华不言不语,默默的将那烛台放了下来。 这一下血液舒畅,教人颤栗。 “烛光多暗都没关系,王爷根本不需要。”段韶华抢了先开口,他已留意到裴靖专心致志所看的那本书,翻来覆去也不过那几页。 裴靖闻言果然看他了一眼,顺手把书卷丢开,“本王以为你还能忍一会,没想到还是这么性急。” 他似乎并不生气,接着就稍稍侧身,移了椅子。 段韶华以为他是要起身,未料下一刻垂着的手就被拽住,直扑了裴靖而去。 双手手脚都在发麻,抵抗着拒绝着也未见多少效果,裴靖稍一用力就将他揽到了怀中。 段韶华开始慌张,难免挣动。 裴靖一应的忽略过去,反抓了他的手看去,果然是晕白一片,只在手心留下一圈紧握烛台留下的红印。 握了他的手,一寸寸拂过,“倒是冰的很。” 段韶华看也不看,只能是低着头。 接着裴靖的手却迅速包住他的,紧的吓人的力道,不禁叫他低吟了一声。 却听得裴靖笑了,“你怎么总要自讨苦吃!” 段韶华也不多言语,“王爷把我叫来是为何事?” 只是问出了口,又是一股的懊恼忐忑。 他的身份是什么,裴靖叫了他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他问出来,裴靖也不沉默,一手抚上他的脖颈,只道:“今天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裴靖的手是冰冷的,像个冰块似的沉在脖颈的感觉并不感受。段韶华瑟缩了一下后没有再躲,平静道:“王爷是说哪件事?” “别装着不知。”裴靖话中含笑,那手劲越发的大了,段韶华额上几乎立发了冷汗。 “再大的事,有王爷在都能解决。” 这一句话还叫好听,可惜裴靖的力道却不减。 渐渐,似乎能听到骨节错响,段韶华疼的受不了了,挣扎着试图抽出双手。 裴靖却是笑了,板正他的脸亲了一下,低声道:“这是你自己使的法子,本王这般处理可好。” 段韶华努力维持的平静都被这一句轰成碎渣,因为恐惧下的血液流逆的更快,股股冲击着心脏,全身上下似寒冰的冷。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身体也随之僵硬。 段韶华想忍,却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他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识过裴靖的手段,这般的恐惧无法言说。 一动也动不得,只觉得阵阵发冷。 裴靖虽是看不到他的脸,却也晓得他的惊惧。自顾自的笑了,“当时有胆子说,现在怎么害怕了。” 说着又在那脸上抚了两把,动作可叫温柔。 段韶华仿佛是被定格了般,裴靖的声音似轻风吹过,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他久久不言,直到裴靖扭过了他的脸,那目光灼灼,正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段韶华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正想说话下巴却又被裴靖捏住,强迫间打开他的嘴,一条火热的舌就冲了进来。 嘴被堵住,段韶华呜咽不能,双手也使不上劲,只能是任由裴靖为所欲为。 二人越贴越紧,直到空气都不够用了,落了个气喘吁吁。 裴靖松开了他,眼里明显的燃起了两簇火,看得段韶华就是一惊。 “他被本王赶出府去,你想会有什么下场?”裴靖忽又开口,脸上挂着一抹笑,满含了算计。 因着那样的理由被赶了出去,穆青尘这个名字恐怕到哪都要背负着不甘和嘲笑。不过他还有小四子在身边,生活总不会太过艰难。 若有个一计之长自然最好,总不至于落到三餐不继。 段韶华尚在理着思绪,猜测将来,裴靖的声音已经缓缓在他耳边响起,“他在进府之前也算是名流公子,那一副皮囊叫多少人垂涎。他在靖王府的时候无人敢打他的主意,现在他因为这等丑事被我赶了出去。你说,那些仰慕他的人会怎么个做法?” 一语炸开了堵塞的沉思,段韶华偏偏就忘了这层。 会怎么个做法,一定会趋之若骛,都奔着穆青尘那脱俗之貌而去。 倏地打了个寒战,他一语,却破了这么大的窟窿。 有恼有恨更悔,他这一次是真的害了穆青尘。 满脸的悔恨,却叫裴靖看着有趣。 “王爷知道他是冤枉的。”段韶华含着悔意带着恳求,“那王爷何不收回成命,将穆公子重新迎回。” “何必如此麻烦。”裴靖一语驳回,低声道:“倒是你,可说替本王解决了一桩麻烦。” 段韶华不解,只是屏气听着。 “前段时间本王与大将军饮酒,倒是谈起了那穆青尘,看他一言一行分明就想着一亲芳泽。今日,便也成全了他。” 大将军,从一品,武官中地位最高之人,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便是裴靖,接待起来也不能那么轻易。 但是这番话教段韶华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堂堂大将军,战场上的英雄,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可能会好那南风! 他的惊吓都表现在了脸上,裴靖抚掌一笑,难得好心,“你以为大将军有多么干净,军营里战场上那么些日子连个女人都见不着,怎不想想他们是找谁解决。” 段韶华惊愕的张不开口,裴靖捏了他的脸道:“母猪赛貂蝉,你当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恍惚记得靖王爷也曾出战,难道就是那时沾了这喜好? 无论他信与不信,这事暂且不究。但随即段韶华又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裴靖此举就是那所谓的借刀杀人。 他哆嗦的厉害,喉咙滚了几滚,“王爷大可将尘主子直接送给大将军,何必故弄玄虚。” 裴靖也不屑的嗤笑,“你以为大将军会宠他多久,不过几月就会腻了,到时候他还要忌讳着本王生咽着可不难受。”手指转而拨弄起段韶华的衣服,有两分不敢置信,“只是昨夜那丫鬟跑来告诉本王的时候我还当听错了,原来你也会动这心思。” 这就是丑事发生的如此之快的原因,段韶华已经听不下去了,是该叹裴靖高明还是笑自己愚蠢。 第56章 段韶华努力磨着时间,手脚只是在机械的做着穿衣的动作,唯一的感觉就是心头跳的甚快。 烛火时而跳动,昏黄清晰着他那张越来越惨白的脸。 小厮一直在等着,隔着一扇门不难听到他焦急的踱步声。等待中怕是也忍不住了第二次敲门,又是催促。 听那节奏不一的敲击,段韶华的缓兵之计也算是用到了头,唯有知命拢了拢衣袖,接着缓步打开了门。 那小厮的抬起的手还在半空,见段韶华出来才退身唤了一声。 竟是如此的等不及,段韶华自觉的跟在他身后,“那就快些走吧。” 小厮应着,不意外的脚步略显急促。 段韶华能做的就是跟着他,心下渐渐黯然。 算着,这一次的路程已是快了许多,当他随着小厮站定,眼前出现的还是那座叫他心慌的寝房。 小厮的职责就是将他带到此处,看了他道:“公子请。” 比之往日更显黑森的屋子阴沉在外,一砖一瓦好似都被刻上了骇人的标签。尽管直走下去,然后等着这座屋子化为利齿猛兽,要被凌迟也好,被生吞也好,全由它说了算。 段韶华一时之间还是不敢靠近,他站在原地给自己打了打气,终于提脚踏入时守在门外的丫鬟都不免怪异的看了他两眼。 刚走进屋中,陡然一股墨香味扑鼻而来。 定下神,只看裴靖正端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卷案卷看的聚精会神。 段韶华慢慢走近,小心注目,可看裴靖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只顾捧着案卷出神。 “王爷。”段韶华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对方却恍若未闻。 接着,就看裴靖提笔,在那案卷上做着批注。 他这般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段韶华是无力再提醒他一次,只好在一旁站着。 那笔杆不停,许久,看朱笔终于是放了下来,可裴靖的目光还定在案卷上。 墨香不散,流连在房中,绕入鼻尖。 不知何时裴靖已经放下了手中案卷,只是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接着又换了一本书来看。 一刻接着一刻,只闻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或有杯盏碰动,就是无人开口。 段韶华只能是站着,双目时而低垂,时而平视,浅浅呼吸。 光着站着也是难熬,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有一个时辰,可看裴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二人一坐一站,就这么僵持着。 烛光幽幽一动,直到站的两腿发酸,桌前终于是有了些动静。 “这烛火太暗了,连字也看不清楚。”裴靖压根连头都没抬,但明显是在说给段韶华听,“过来替我端着烛台。” 段韶华环顾左右,这当下也不见小厮,那就是要他来充当。 烛火太暗,不禁蹙眉,给靖王爷配的蜡烛只会多不会少,怎会有这一说。 顿时也明白了,恐怕又是靖王爷的心血来潮,不过是寻个借口罢了。 段韶华自不能申辩,只能是听话的走过去。桌案上,一盏青花勾连纹八角烛台正大散柔光。 烛身握在手中,冰冷异常,所有的热度都合在了红蜡上。 段韶华将手举到半空,眼前被烛火燃的迷蒙。 裴靖又道:“举那么高做什么?” 又低了些,来来回回调了几次,方让裴靖满意。 冰冷的烛身被紧紧的握在手中,手心的温度暖了烛台的冷度。时间向前推移,饶那烛台也被握的暖成一片。 只是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多会疲累就上来了。 原就沉重的烛台似被灌了铅般越来越重,压在手腕上,缚在臂弯中。 时间越长,这股酸麻感逐渐扩散,随便蔓延到两条手臂。 段韶华先前已经站了一个时辰,现在又来这慢力活,酸麻中也有些受不住了。 慢慢的,手上一歪,一滴烛蜡就顺势滴了下来。 细微的一声,桌上立刻凝固了一个烛点。 段韶华喉头紧了紧,他是一时失手,只求靖王爷别拿这事为难他。 只看裴靖翻书的动作的确是顿了一顿,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段韶华放心了,但又皱眉,这要举到什么时候。 直到两臂都似针扎似的刺疼,段韶华不言不语,默默的将那烛台放了下来。 这一下血液舒畅,教人颤栗。 “烛光多暗都没关系,王爷根本不需要。”段韶华抢了先开口,他已留意到裴靖专心致志所看的那本书,翻来覆去也不过那几页。 裴靖闻言果然看他了一眼,顺手把书卷丢开,“本王以为你还能忍一会,没想到还是这么性急。” 他似乎并不生气,接着就稍稍侧身,移了椅子。 段韶华以为他是要起身,未料下一刻垂着的手就被拽住,直扑了裴靖而去。 双手手脚都在发麻,抵抗着拒绝着也未见多少效果,裴靖稍一用力就将他揽到了怀中。 段韶华开始慌张,难免挣动。 裴靖一应的忽略过去,反抓了他的手看去,果然是晕白一片,只在手心留下一圈紧握烛台留下的红印。 握了他的手,一寸寸拂过,“倒是冰的很。” 段韶华看也不看,只能是低着头。 接着裴靖的手却迅速包住他的,紧的吓人的力道,不禁叫他低吟了一声。 却听得裴靖笑了,“你怎么总要自讨苦吃!” 段韶华也不多言语,“王爷把我叫来是为何事?” 只是问出了口,又是一股的懊恼忐忑。 他的身份是什么,裴靖叫了他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他问出来,裴靖也不沉默,一手抚上他的脖颈,只道:“今天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裴靖的手是冰冷的,像个冰块似的沉在脖颈的感觉并不感受。段韶华瑟缩了一下后没有再躲,平静道:“王爷是说哪件事?” “别装着不知。”裴靖话中含笑,那手劲越发的大了,段韶华额上几乎立发了冷汗。 “再大的事,有王爷在都能解决。” 这一句话还叫好听,可惜裴靖的力道却不减。 渐渐,似乎能听到骨节错响,段韶华疼的受不了了,挣扎着试图抽出双手。 裴靖却是笑了,板正他的脸亲了一下,低声道:“这是你自己使的法子,本王这般处理可好。” 段韶华努力维持的平静都被这一句轰成碎渣,因为恐惧下的血液流逆的更快,股股冲击着心脏,全身上下似寒冰的冷。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身体也随之僵硬。 段韶华想忍,却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他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识过裴靖的手段,这般的恐惧无法言说。 一动也动不得,只觉得阵阵发冷。 裴靖虽是看不到他的脸,却也晓得他的惊惧。自顾自的笑了,“当时有胆子说,现在怎么害怕了。” 说着又在那脸上抚了两把,动作可叫温柔。 段韶华仿佛是被定格了般,裴靖的声音似轻风吹过,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他久久不言,直到裴靖扭过了他的脸,那目光灼灼,正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段韶华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正想说话下巴却又被裴靖捏住,强迫间打开他的嘴,一条火热的舌就冲了进来。 嘴被堵住,段韶华呜咽不能,双手也使不上劲,只能是任由裴靖为所欲为。 二人越贴越紧,直到空气都不够用了,落了个气喘吁吁。 裴靖松开了他,眼里明显的燃起了两簇火,看得段韶华就是一惊。 “他被本王赶出府去,你想会有什么下场?”裴靖忽又开口,脸上挂着一抹笑,满含了算计。 因着那样的理由被赶了出去,穆青尘这个名字恐怕到哪都要背负着不甘和嘲笑。不过他还有小四子在身边,生活总不会太过艰难。 若有个一计之长自然最好,总不至于落到三餐不继。 段韶华尚在理着思绪,猜测将来,裴靖的声音已经缓缓在他耳边响起,“他在进府之前也算是名流公子,那一副皮囊叫多少人垂涎。他在靖王府的时候无人敢打他的主意,现在他因为这等丑事被我赶了出去。你说,那些仰慕他的人会怎么个做法?” 一语炸开了堵塞的沉思,段韶华偏偏就忘了这层。 会怎么个做法,一定会趋之若骛,都奔着穆青尘那脱俗之貌而去。 倏地打了个寒战,他一语,却破了这么大的窟窿。 有恼有恨更悔,他这一次是真的害了穆青尘。 满脸的悔恨,却叫裴靖看着有趣。 “王爷知道他是冤枉的。”段韶华含着悔意带着恳求,“那王爷何不收回成命,将穆公子重新迎回。” “何必如此麻烦。”裴靖一语驳回,低声道:“倒是你,可说替本王解决了一桩麻烦。” 段韶华不解,只是屏气听着。 “前段时间本王与大将军饮酒,倒是谈起了那穆青尘,看他一言一行分明就想着一亲芳泽。今日,便也成全了他。” 大将军,从一品,武官中地位最高之人,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便是裴靖,接待起来也不能那么轻易。 但是这番话教段韶华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堂堂大将军,战场上的英雄,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可能会好那南风! 他的惊吓都表现在了脸上,裴靖抚掌一笑,难得好心,“你以为大将军有多么干净,军营里战场上那么些日子连个女人都见不着,怎不想想他们是找谁解决。” 段韶华惊愕的张不开口,裴靖捏了他的脸道:“母猪赛貂蝉,你当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恍惚记得靖王爷也曾出战,难道就是那时沾了这喜好? 无论他信与不信,这事暂且不究。但随即段韶华又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裴靖此举就是那所谓的借刀杀人。 他哆嗦的厉害,喉咙滚了几滚,“王爷大可将尘主子直接送给大将军,何必故弄玄虚。” 裴靖也不屑的嗤笑,“你以为大将军会宠他多久,不过几月就会腻了,到时候他还要忌讳着本王生咽着可不难受。”手指转而拨弄起段韶华的衣服,有两分不敢置信,“只是昨夜那丫鬟跑来告诉本王的时候我还当听错了,原来你也会动这心思。” 这就是丑事发生的如此之快的原因,段韶华已经听不下去了,是该叹裴靖高明还是笑自己愚蠢。 第57章 段韶华已经无力,整个人都陷到了裴靖怀里。血液腾腾翻滚着,折磨着心脏,也不知该哭该笑。 他愚蠢如此,钻了套还不知。 懊悔不足以平复,段韶华被压的抬不起头,冷汗已经湿了前额。 到诡异的安静,裴靖瞧着他,往日里总是对自己横眉的气势都没了,反瑟缩着,睫毛抖动个不停,似是受惊过度。 陡生了一股子的趣味,他留意着段韶华的变化,许久,却看他还是一蹶不振。 “总这么一副要死的样子做什么!”裴靖扳着他的脸明知故问,“已经达到目的了,还不够高兴?” “不是。”脑中似乎已经勾勒出穆青尘会遭遇到的凄惨,愧疚缠绕在心,段韶华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反驳,“是他先生了害我之意,我也只是想让他受些教训。若说高兴满意,应该是王爷才对……”说到后面,越显得底气不足。若不是他有教训之意,穆青尘也不至落得现在这般下场。名誉也好,未来也罢,都一应俱毁。 虽说的确是想让他受些教训,可这教训未免太深。 心内紊乱,印着深沉阴影,只一瞥目,裴靖的脸近在眼前。 这位靖王爷的存在如此明显,最受宠的尘主子缘自于他,失了宠的穆青尘拜他所赐。大起大落,几番沉浮后,最后像个笑话一样消失不见。 好歹也曾是他的枕边人,到头来却能将其当货物一样送出。 “王爷。”段韶华的嘴唇轻颤着,尽心中所舒,“王爷当真薄情。” 裴靖闻言一愣,似是觉得此话新鲜。方才笑道:“薄情伤的是别人,专情伤的是自己。我何需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的一派正经,似是理所当然。 他是王爷,自有资格薄情。 段韶华已是彻底寒了心,不知是为穆青尘还是为了自己。 同时担心着的,还有自己的未来。 裴靖适时的揽紧他的腰,似真似假道:“再有那一日,本王也不会把你送出去,不必杞人忧天。” 段韶华不会为这句话有分毫感动,裴靖怎么说,他就只能怎么听。只是他的话永远都不能放在心里。 “只是,你必得乖乖听话。收了那走不走的心思,本王还会亏待你不成。” 段韶华几欲冷笑,他不是男妓,不会靠陪宿温饱。他尚有一技之长,还有能力走出这靖王府。 心思可以隐藏,但怎有往回收的道理。 不管如何艰难,熬到期限就对了。 段韶华暗下着决心,突觉了身体凉了半截。后知后觉中,衣衫已经被褪了下来。 外露的皮肤一接触到空气,实在是出奇的冷。 段韶华连后退都不能,由裴靖触到的冰冷四处蔓延。 拒绝不得,推离不得,段韶华说不清是不是绝望,只是僵着身体,任裴靖发泄罢了。 上衣很快被剥了个干净,裴靖抚过的地方都带过片片寒意,交织成股,汇聚成河。裴靖的手动一分,他颤抖的动作就大一分。 直到沾着他的手热了,身下的硬物也越发大了。段韶华遏着颤抖,他再挣扎也逃不了。 裴靖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带着浅浅的笑,提前警告道:“你若敢闭上眼,本王会叫你更疼。” 说话间已经分开掌中两股,裴靖也扯了裤头,勃发之欲浅浅顶撤。 段韶华慌的厉害,他惊呼一声“王爷”,双手一推,满眼是恐惧。 他要挣扎推拒,从来是没有一次成功。 裴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掌下将两股分的更开,腰间一挺,将身下*一点点侵入他体内。 这种事不管做多少次段韶华都无法适应,硕大进入的很慢,异物挤入的感觉催人呕吐。 至全根没入,段韶华已经狠狠捏住裴靖肩头,未经润滑的内璧干涩的包裹硬物,疼的他立刻低叫了一声。 裴靖也疼,被夹的生疼。 可这一声却使得裴靖立刻开始了凶狠的抽动。 自下而上的顶弄拉扯着内里嫩肉,段韶华捏在裴靖肩头的手越收越紧,两股间痛的厉害。痛的实在狠了只能挣动着试图离开,但很快就会被裴靖拉扯回去,钉于*上继续抽撤。 磨擦的通红的两股间被迫反复吞噬着裴靖的凶猛,那上顶的力道震的段韶华眼前发黑。椅子更是在嘎吱作响,就与段韶华一样,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次次交欢,段韶华感受不到任何欢愉,唯有痛着受着,最后变为麻木。 先是忍着,后是熬着。直到心力交瘁,直到渐渐承受不住裴靖的索取,眼前终是一黑。 暗黑一带中,就连梦里似乎也有裴靖可怖的嘴脸,靖王府中的一切何尝不是一场噩梦。 等到再次醒来,所见照样是漆黑一片。只有身边多出的体温提醒尚在何处。 这份体温带不来任何温暖,只会让人胆战心惊。 段韶华不适的动了动想尽量远离那份骇人体温,不料移动中身下顿时就是一股激痛,疼的他是立刻龇牙。 裴靖本就是浅睡,听得声响也睁开了眼睛,微有不悦道:“你抖什么。” 段韶华略略一惊,压沉了声音道:“我只是想换个姿势。” 裴靖听了,倒是十分好心的将他翻了个身,毅然成了个面对面的姿势。 身在黑夜,段韶华也看不到,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 这一下,正好是碰到了裴靖的脸。 皮肉相碰,意识那是什么,二人均是一怔。 平日里看着冷硬的线条下却是相对柔软的脸,轻一触碰,好似指尖也陷了下去。 毕竟是王爷之身,锦衣玉食,尊容尊身,这每一寸皮肉都是用金银堆出来的。 而下一刻,指下的皮肤又是崩紧了,清楚的突现了那锋利刻骨。又回到了记忆中的脸,偏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段韶华只觉了一下刺痛,正想撤回手。下一刻却被反扣,清楚的触了那掌纹。 困兽之斗罢了,段韶华咬紧牙关正要受那疼痛,意外的却什么也没有。 他的五指与裴靖的五指缠绕在一起,时而相扣,时而松开。恍惚间的错觉,绕一个同心扣,竟似恋人般亲密。 这番功夫,段韶华已将他的掌纹触了个清楚。比之脸来,是显得粗糙了。 因是握过兵器,斩过仇敌,摩擦出的老茧清晰可触。 二人之间这样慢慢腾腾,不清不楚的,竟是触生了丝缕暧昧。 空气有些凝滞,俩人都未睡,却只是沉静着。 点点的触碰还在,段韶华唯感麻木,接着也不敢再动。等着身后的激痛退了,困意也袭来了。 双眼正阖下,裴靖仿佛察觉到的一捏手下,让段韶华又醒。 “困了?”裴靖短短一句,存未尽之意。 不等段韶华回答,他又自顾自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离开王府?” 哪料得他突然提及这个问题,段韶华一时摸不着头脑。喉间是明显梗了一下,靖王爷当真不知道? 又听裴靖道:“若本王给你还要高于穆青尘的地位,你可还会想着离开?” 段韶华不解,听也听不清楚,只袭着恐惧。已有血书金印,难道王爷要反悔! “若本王对你好一些,你还要离开?” 骤然一句惊的段韶华险些咬了舌头,他期期艾艾,只怕是自己听错了,“王爷说什么?” 蓦地,又是安静。 最后只听到裴靖翻身的声音,如此,再无动静了。 只该是听错了,幻觉而已。 与裴靖相缠的手终于分开,段韶华也落了一身轻松,闭了眼安心睡去了。 第57章 段韶华已经无力,整个人都陷到了裴靖怀里。血液腾腾翻滚着,折磨着心脏,也不知该哭该笑。 他愚蠢如此,钻了套还不知。 懊悔不足以平复,段韶华被压的抬不起头,冷汗已经湿了前额。 到诡异的安静,裴靖瞧着他,往日里总是对自己横眉的气势都没了,反瑟缩着,睫毛抖动个不停,似是受惊过度。 陡生了一股子的趣味,他留意着段韶华的变化,许久,却看他还是一蹶不振。 “总这么一副要死的样子做什么!”裴靖扳着他的脸明知故问,“已经达到目的了,还不够高兴?” “不是。”脑中似乎已经勾勒出穆青尘会遭遇到的凄惨,愧疚缠绕在心,段韶华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反驳,“是他先生了害我之意,我也只是想让他受些教训。若说高兴满意,应该是王爷才对……”说到后面,越显得底气不足。若不是他有教训之意,穆青尘也不至落得现在这般下场。名誉也好,未来也罢,都一应俱毁。 虽说的确是想让他受些教训,可这教训未免太深。 心内紊乱,印着深沉阴影,只一瞥目,裴靖的脸近在眼前。 这位靖王爷的存在如此明显,最受宠的尘主子缘自于他,失了宠的穆青尘拜他所赐。大起大落,几番沉浮后,最后像个笑话一样消失不见。 好歹也曾是他的枕边人,到头来却能将其当货物一样送出。 “王爷。”段韶华的嘴唇轻颤着,尽心中所舒,“王爷当真薄情。” 裴靖闻言一愣,似是觉得此话新鲜。方才笑道:“薄情伤的是别人,专情伤的是自己。我何需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的一派正经,似是理所当然。 他是王爷,自有资格薄情。 段韶华已是彻底寒了心,不知是为穆青尘还是为了自己。 同时担心着的,还有自己的未来。 裴靖适时的揽紧他的腰,似真似假道:“再有那一日,本王也不会把你送出去,不必杞人忧天。” 段韶华不会为这句话有分毫感动,裴靖怎么说,他就只能怎么听。只是他的话永远都不能放在心里。 “只是,你必得乖乖听话。收了那走不走的心思,本王还会亏待你不成。” 段韶华几欲冷笑,他不是男妓,不会靠陪宿温饱。他尚有一技之长,还有能力走出这靖王府。 心思可以隐藏,但怎有往回收的道理。 不管如何艰难,熬到期限就对了。 段韶华暗下着决心,突觉了身体凉了半截。后知后觉中,衣衫已经被褪了下来。 外露的皮肤一接触到空气,实在是出奇的冷。 段韶华连后退都不能,由裴靖触到的冰冷四处蔓延。 拒绝不得,推离不得,段韶华说不清是不是绝望,只是僵着身体,任裴靖发泄罢了。 上衣很快被剥了个干净,裴靖抚过的地方都带过片片寒意,交织成股,汇聚成河。裴靖的手动一分,他颤抖的动作就大一分。 直到沾着他的手热了,身下的硬物也越发大了。段韶华遏着颤抖,他再挣扎也逃不了。 裴靖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带着浅浅的笑,提前警告道:“你若敢闭上眼,本王会叫你更疼。” 说话间已经分开掌中两股,裴靖也扯了裤头,勃发之欲浅浅顶撤。 段韶华慌的厉害,他惊呼一声“王爷”,双手一推,满眼是恐惧。 他要挣扎推拒,从来是没有一次成功。 裴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掌下将两股分的更开,腰间一挺,将身下*一点点侵入他体内。 这种事不管做多少次段韶华都无法适应,硕大进入的很慢,异物挤入的感觉催人呕吐。 至全根没入,段韶华已经狠狠捏住裴靖肩头,未经润滑的内璧干涩的包裹硬物,疼的他立刻低叫了一声。 裴靖也疼,被夹的生疼。 可这一声却使得裴靖立刻开始了凶狠的抽动。 自下而上的顶弄拉扯着内里嫩肉,段韶华捏在裴靖肩头的手越收越紧,两股间痛的厉害。痛的实在狠了只能挣动着试图离开,但很快就会被裴靖拉扯回去,钉于*上继续抽撤。 磨擦的通红的两股间被迫反复吞噬着裴靖的凶猛,那上顶的力道震的段韶华眼前发黑。椅子更是在嘎吱作响,就与段韶华一样,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次次交欢,段韶华感受不到任何欢愉,唯有痛着受着,最后变为麻木。 先是忍着,后是熬着。直到心力交瘁,直到渐渐承受不住裴靖的索取,眼前终是一黑。 暗黑一带中,就连梦里似乎也有裴靖可怖的嘴脸,靖王府中的一切何尝不是一场噩梦。 等到再次醒来,所见照样是漆黑一片。只有身边多出的体温提醒尚在何处。 这份体温带不来任何温暖,只会让人胆战心惊。 段韶华不适的动了动想尽量远离那份骇人体温,不料移动中身下顿时就是一股激痛,疼的他是立刻龇牙。 裴靖本就是浅睡,听得声响也睁开了眼睛,微有不悦道:“你抖什么。” 段韶华略略一惊,压沉了声音道:“我只是想换个姿势。” 裴靖听了,倒是十分好心的将他翻了个身,毅然成了个面对面的姿势。 身在黑夜,段韶华也看不到,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 这一下,正好是碰到了裴靖的脸。 皮肉相碰,意识那是什么,二人均是一怔。 平日里看着冷硬的线条下却是相对柔软的脸,轻一触碰,好似指尖也陷了下去。 毕竟是王爷之身,锦衣玉食,尊容尊身,这每一寸皮肉都是用金银堆出来的。 而下一刻,指下的皮肤又是崩紧了,清楚的突现了那锋利刻骨。又回到了记忆中的脸,偏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段韶华只觉了一下刺痛,正想撤回手。下一刻却被反扣,清楚的触了那掌纹。 困兽之斗罢了,段韶华咬紧牙关正要受那疼痛,意外的却什么也没有。 他的五指与裴靖的五指缠绕在一起,时而相扣,时而松开。恍惚间的错觉,绕一个同心扣,竟似恋人般亲密。 这番功夫,段韶华已将他的掌纹触了个清楚。比之脸来,是显得粗糙了。 因是握过兵器,斩过仇敌,摩擦出的老茧清晰可触。 二人之间这样慢慢腾腾,不清不楚的,竟是触生了丝缕暧昧。 空气有些凝滞,俩人都未睡,却只是沉静着。 点点的触碰还在,段韶华唯感麻木,接着也不敢再动。等着身后的激痛退了,困意也袭来了。 双眼正阖下,裴靖仿佛察觉到的一捏手下,让段韶华又醒。 “困了?”裴靖短短一句,存未尽之意。 不等段韶华回答,他又自顾自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离开王府?” 哪料得他突然提及这个问题,段韶华一时摸不着头脑。喉间是明显梗了一下,靖王爷当真不知道? 又听裴靖道:“若本王给你还要高于穆青尘的地位,你可还会想着离开?” 段韶华不解,听也听不清楚,只袭着恐惧。已有血书金印,难道王爷要反悔! “若本王对你好一些,你还要离开?” 骤然一句惊的段韶华险些咬了舌头,他期期艾艾,只怕是自己听错了,“王爷说什么?” 蓦地,又是安静。 最后只听到裴靖翻身的声音,如此,再无动静了。 只该是听错了,幻觉而已。 与裴靖相缠的手终于分开,段韶华也落了一身轻松,闭了眼安心睡去了。 第58章 穆青尘离开之后,段韶华的地位瞬然提升。他房中所穿所供皆有不同,众人明眼看着,这一日一日,只瞧他似乎有越过昔日尘主子之势。 如此这般,除了王爷,遇着了段公子的差事也是要小心翼翼,惟恐伺候的不够周全。也有那看不顺眼的,背后嚼舌的,只笑他定是第二个穆青尘,最多不过个三五年就要被赶出府了,或者也根本不用这么长时间。 他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的,段韶华暂且不表,长久的等待让他的知觉常日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裴靖那边稍有动静已够让他濒临崩溃。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理睬他人的那些花花肠子,无非是让自己更累而已。 长日漫漫,只看着院中花开了又败,直到连最后一片花瓣也零落成泥,剩着光秃秃的枝干。 树上翠绿渐转枯黄,唯有那枫叶红蔓,火红了一院。 段韶华身上的单薄衣衫也随着时月换下,裹了棉袄,披起厚重大氅。 白日骤减,黑夜延伸,意味着呆在裴靖身边的时间也在增长。 夜夜陪宿中,一成不变的,大多的时候段韶华只是沉默。裴靖依是时常以言语相激,得了回应也罢,之后又是一场热汗相搏的交欢。 不过对于二人来说,也只有裴靖一人得了欢处罢了。 一到夜晚,等待的恐惧如蛇一样慢慢爬到颈间。他沉默也好,他反抗也罢,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吞噬干净。 只是奇怪,无论他沉默与否,好似都能挑起裴靖的怒气。说与不说,似乎都不能让裴靖满意。反正靖王爷唯一要做的,无非是按着自己狠狠折磨罢了。 总之是春去秋来,又至隆冬,段韶华裹紧了身上的寒衣,看着满院萧条,很是庆幸自己熬到了第一个冬天。 被越来越冷的空气包围着,段韶华捧了杯热茶在手,眼看着雪飘如絮。 今早一起就下起了雪,玉屑似的飘扬落地。跟风起舞,千片万片,直到将屋顶砖地铺上一层薄白。转眼间,入眼的世界立化了白茫一片。 那一片片雪花飞舞,迷乱入眼,穿庭过院,似作飞花。 飘了似白蝶,一头撞在树干石面,立裹了一层白妆。 手中的热茶到底也不能维持多久,在这样冷的天气中渐渐的就失了热度。 段韶华拢了拢棉衣,望着漫天洁白飞舞,不知怎么竟觉了两分低落。 前几日他无意闻之,听着丫鬟们在廊上议论,合着笑声唏嘘,说的正是那离开许久的穆青尘。 段韶华对丫鬟向来也不拘着管着,基本是很少过问,所以那一日丫鬟们也相谈甚欢,也让段韶华听了个清楚明白。 就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穆青尘因为那等丑事被裴靖赶出府去,连着他的“奸夫”小四子也一起被轰了出去。而据听说的他们出府后的生活,可谓是纷杂不一。 有说是二人出府后风餐露宿,三餐不继,算下来连个好些的住处也找不着,生活叫是艰难。也有说穆青尘受不得苦楚,几番想求见王爷却不得……总之各有各的说法,就是到底也没听到有穆青尘的几句好话。 本来只是一听而过,意外吸引了段韶华全部心神的因为出现了信若元这个名字。 其他所闻的也不说真真假假,唯有这点段韶华是听了进去。 论他与穆青尘之间那点恩怨,少不得参合了他无暇公子。 拼凑的几句,只听她们说穆青尘出府后曾去找过信公子,而这当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细节之处就说不上来了,只知最后信公子是收留了他。奇怪的是信若元并未将他留在家中,只另外选了处宅院安置,有人笑说,这是“金屋藏娇”。 不过到底是真的藏娇还是单纯的接济,也只有他们本人清楚了。 段韶华任她们说了半响,也听了半响,但就是没听到有联系到大将军的话。或是穆青尘逃过一劫,又或是那大将军隐藏的太深。 正垂首回忆,冷不防听廊上响起脚步声。 一溜串的急促脚步声响起,只看东儿正朝着他跑来,隔老远就喊着:“公子,你怎么坐外头了。” 冷风冷雪,雪花已经开始大片大片而落,漫天翩跹。乱云低薄,急雪风舞,刚抬起头就被风吹了一眼的雪渣。 迷了眼,段韶华只能抬手揉着。 东儿已经跑到了廊上,两颊红红的,喘出的气都成了白雾,似怪道:“公子还是快些回屋去,这大冷天的,冻坏了可怎么办!” 她说的十分焦急,让段韶华也不好意思了。 二人一同进了屋,东儿第一件事就是去烧碳,鲜红的火舌燃上了,暖气也开始充盈起来。 段韶华泼了杯中凉茶,望着外头的白片纷飘,压着院中的枯枝也垂了下去。偶尔一颤,好似要被压断一般。 看那枯枝盈颤,越发的显得萧索。 东儿正笼了暖手炉递给他,问了道:“公子看什么呢?” 段韶华只没头没脑的答了句,“可算到冬天了。” “恩?”东儿也跟着看了看窗外,这冬天能有什么说法。 又蹲着继续烧起碳来,段韶华盯着窗外,一应的心思也飞了出去。 沉默了好一会,只看着树枝上的雪越积越多,真的快将枝条压断的时候,段韶华忽地就站了起来,“东儿,我们出去走走。” “出去!”东儿正回了神,“外边天寒地冻的,公子怎么能出去呢?” “这有什么。”段韶华把手炉塞回给东儿,“正好看看雪景。” 说着已经找了伞出来,又换了长靴,边道:“我自来了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可知道这府上哪里有梅花,正好可踏雪寻梅。” 东儿不懂踏雪寻梅的美境,只思着道:“公子想看梅花吗,梅花是有的,不过那园子离得有些远,公子是要走过去?” “要不怎是寻梅!”段韶华笑着将伞递给东儿,随后一脚踏出屋子。 东儿见段韶华是动了真意,顿也赶忙迎上,反正再想劝也劝不了了。 “你先走着。”段韶华笑着一指前头,“我顺便看看雪景。” 段韶华从表情到声音,一应充满了轻快。他满面堆笑,不由让东儿愣了一愣。细一回想,自进府以来还从没见着公子有这么轻松过。 有一会才回着神,立刻打起了伞,匆匆在了前头带路。 两把八角黄油布伞撑开在漫天飞雪中,两抹别样的遮盖,一前一后的移动着。 段韶华拢着大氅,一路上左顾右盼看着周身雪景。雪已是下的越发的大了,鹅毛大雪簌簌降落,将天地染成一色的银装素裹。双脚踩在积雪上似乎就要陷了下去,一路走来只听着嘎吱嘎吱的响声。 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各屋的小厮丫鬟都是能躲则躲,偌大的王府却不见人气,这一路走来也仅有东儿和段韶华两人,在这天地之间更显了潇洒。 到梅园之地确实偏远,风吹的也急,段韶华是兴致满满,只是东儿走的歪歪斜斜,一阵风过险些握不住伞,眼里全是被迷的雪渣。 段韶华注意到了也觉不忍,正想着要东儿先行回去。前头的她已停了脚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欢喜,“公子,我们到了。” 随着东儿的话一落,段韶华在一惊一喜中已嗅到了一股清香。 这香气幽微,袅袅于鼻间。清甜清幽,叫人心情随舒。 段韶华可谓大喜,可算是走到了。 这一路走来的疲惫和寒冷因着梅花香都被抛了脑后,段韶华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朝着梅园奔去。 甫一进园,开的正盛的红梅顿时就吸引住了段韶华的全部心神。 满园的朱砂红,怒放似红云一片。走的越近,那股香气越加的沁人心肺。 段韶华极目,园中仿佛有望不尽的梅花。它们交织绽放,鹅黄的花蕊,嫣红的花瓣,漫天遍地中只见一园火红。 花枝上还积着白雪,裹了细枝,落了花瓣,却怎么也掩不住其冬日来必要盛放的凌傲美姿。 白雪还是红梅,都是那样的晶莹曼妙。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段韶华当真是喜极,迈了步就走进梅花林中,嗅着那股梅花清香,只觉是进入了神仙境界。 一伞黄面,孤傲盛于满园红梅,也可算作一景。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段韶华看着赏着,亲身体会了古往今来诗人对梅花的有感而发。 只想靠近细赏,虽是一样的花蕊,一样的颜色。可看到眼里就觉得每一株梅花都各有千秋,唯觉越看越喜。 梅园中安静的很,长靴着了地,听着咯吱清响。 东儿很想紧跟在后,只是她脚下不稳,踩着积雪崴了脚。手一松扔了伞,身一斜就倒了下去。压着一树梅花,扑了一身白雪。 动静不可谓不大,将段韶华满满的兴致也拉了回去。 他陡然一惊,看了东儿的窘样又是急切又是好笑,折回去正要拉她一把的时候,从园中深处却发了一把响声,“是谁在那?” 第58章 穆青尘离开之后,段韶华的地位瞬然提升。他房中所穿所供皆有不同,众人明眼看着,这一日一日,只瞧他似乎有越过昔日尘主子之势。 如此这般,除了王爷,遇着了段公子的差事也是要小心翼翼,惟恐伺候的不够周全。也有那看不顺眼的,背后嚼舌的,只笑他定是第二个穆青尘,最多不过个三五年就要被赶出府了,或者也根本不用这么长时间。 他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的,段韶华暂且不表,长久的等待让他的知觉常日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裴靖那边稍有动静已够让他濒临崩溃。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理睬他人的那些花花肠子,无非是让自己更累而已。 长日漫漫,只看着院中花开了又败,直到连最后一片花瓣也零落成泥,剩着光秃秃的枝干。 树上翠绿渐转枯黄,唯有那枫叶红蔓,火红了一院。 段韶华身上的单薄衣衫也随着时月换下,裹了棉袄,披起厚重大氅。 白日骤减,黑夜延伸,意味着呆在裴靖身边的时间也在增长。 夜夜陪宿中,一成不变的,大多的时候段韶华只是沉默。裴靖依是时常以言语相激,得了回应也罢,之后又是一场热汗相搏的交欢。 不过对于二人来说,也只有裴靖一人得了欢处罢了。 一到夜晚,等待的恐惧如蛇一样慢慢爬到颈间。他沉默也好,他反抗也罢,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吞噬干净。 只是奇怪,无论他沉默与否,好似都能挑起裴靖的怒气。说与不说,似乎都不能让裴靖满意。反正靖王爷唯一要做的,无非是按着自己狠狠折磨罢了。 总之是春去秋来,又至隆冬,段韶华裹紧了身上的寒衣,看着满院萧条,很是庆幸自己熬到了第一个冬天。 被越来越冷的空气包围着,段韶华捧了杯热茶在手,眼看着雪飘如絮。 今早一起就下起了雪,玉屑似的飘扬落地。跟风起舞,千片万片,直到将屋顶砖地铺上一层薄白。转眼间,入眼的世界立化了白茫一片。 那一片片雪花飞舞,迷乱入眼,穿庭过院,似作飞花。 飘了似白蝶,一头撞在树干石面,立裹了一层白妆。 手中的热茶到底也不能维持多久,在这样冷的天气中渐渐的就失了热度。 段韶华拢了拢棉衣,望着漫天洁白飞舞,不知怎么竟觉了两分低落。 前几日他无意闻之,听着丫鬟们在廊上议论,合着笑声唏嘘,说的正是那离开许久的穆青尘。 段韶华对丫鬟向来也不拘着管着,基本是很少过问,所以那一日丫鬟们也相谈甚欢,也让段韶华听了个清楚明白。 就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穆青尘因为那等丑事被裴靖赶出府去,连着他的“奸夫”小四子也一起被轰了出去。而据听说的他们出府后的生活,可谓是纷杂不一。 有说是二人出府后风餐露宿,三餐不继,算下来连个好些的住处也找不着,生活叫是艰难。也有说穆青尘受不得苦楚,几番想求见王爷却不得……总之各有各的说法,就是到底也没听到有穆青尘的几句好话。 本来只是一听而过,意外吸引了段韶华全部心神的因为出现了信若元这个名字。 其他所闻的也不说真真假假,唯有这点段韶华是听了进去。 论他与穆青尘之间那点恩怨,少不得参合了他无暇公子。 拼凑的几句,只听她们说穆青尘出府后曾去找过信公子,而这当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细节之处就说不上来了,只知最后信公子是收留了他。奇怪的是信若元并未将他留在家中,只另外选了处宅院安置,有人笑说,这是“金屋藏娇”。 不过到底是真的藏娇还是单纯的接济,也只有他们本人清楚了。 段韶华任她们说了半响,也听了半响,但就是没听到有联系到大将军的话。或是穆青尘逃过一劫,又或是那大将军隐藏的太深。 正垂首回忆,冷不防听廊上响起脚步声。 一溜串的急促脚步声响起,只看东儿正朝着他跑来,隔老远就喊着:“公子,你怎么坐外头了。” 冷风冷雪,雪花已经开始大片大片而落,漫天翩跹。乱云低薄,急雪风舞,刚抬起头就被风吹了一眼的雪渣。 迷了眼,段韶华只能抬手揉着。 东儿已经跑到了廊上,两颊红红的,喘出的气都成了白雾,似怪道:“公子还是快些回屋去,这大冷天的,冻坏了可怎么办!” 她说的十分焦急,让段韶华也不好意思了。 二人一同进了屋,东儿第一件事就是去烧碳,鲜红的火舌燃上了,暖气也开始充盈起来。 段韶华泼了杯中凉茶,望着外头的白片纷飘,压着院中的枯枝也垂了下去。偶尔一颤,好似要被压断一般。 看那枯枝盈颤,越发的显得萧索。 东儿正笼了暖手炉递给他,问了道:“公子看什么呢?” 段韶华只没头没脑的答了句,“可算到冬天了。” “恩?”东儿也跟着看了看窗外,这冬天能有什么说法。 又蹲着继续烧起碳来,段韶华盯着窗外,一应的心思也飞了出去。 沉默了好一会,只看着树枝上的雪越积越多,真的快将枝条压断的时候,段韶华忽地就站了起来,“东儿,我们出去走走。” “出去!”东儿正回了神,“外边天寒地冻的,公子怎么能出去呢?” “这有什么。”段韶华把手炉塞回给东儿,“正好看看雪景。” 说着已经找了伞出来,又换了长靴,边道:“我自来了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可知道这府上哪里有梅花,正好可踏雪寻梅。” 东儿不懂踏雪寻梅的美境,只思着道:“公子想看梅花吗,梅花是有的,不过那园子离得有些远,公子是要走过去?” “要不怎是寻梅!”段韶华笑着将伞递给东儿,随后一脚踏出屋子。 东儿见段韶华是动了真意,顿也赶忙迎上,反正再想劝也劝不了了。 “你先走着。”段韶华笑着一指前头,“我顺便看看雪景。” 段韶华从表情到声音,一应充满了轻快。他满面堆笑,不由让东儿愣了一愣。细一回想,自进府以来还从没见着公子有这么轻松过。 有一会才回着神,立刻打起了伞,匆匆在了前头带路。 两把八角黄油布伞撑开在漫天飞雪中,两抹别样的遮盖,一前一后的移动着。 段韶华拢着大氅,一路上左顾右盼看着周身雪景。雪已是下的越发的大了,鹅毛大雪簌簌降落,将天地染成一色的银装素裹。双脚踩在积雪上似乎就要陷了下去,一路走来只听着嘎吱嘎吱的响声。 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各屋的小厮丫鬟都是能躲则躲,偌大的王府却不见人气,这一路走来也仅有东儿和段韶华两人,在这天地之间更显了潇洒。 到梅园之地确实偏远,风吹的也急,段韶华是兴致满满,只是东儿走的歪歪斜斜,一阵风过险些握不住伞,眼里全是被迷的雪渣。 段韶华注意到了也觉不忍,正想着要东儿先行回去。前头的她已停了脚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欢喜,“公子,我们到了。” 随着东儿的话一落,段韶华在一惊一喜中已嗅到了一股清香。 这香气幽微,袅袅于鼻间。清甜清幽,叫人心情随舒。 段韶华可谓大喜,可算是走到了。 这一路走来的疲惫和寒冷因着梅花香都被抛了脑后,段韶华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朝着梅园奔去。 甫一进园,开的正盛的红梅顿时就吸引住了段韶华的全部心神。 满园的朱砂红,怒放似红云一片。走的越近,那股香气越加的沁人心肺。 段韶华极目,园中仿佛有望不尽的梅花。它们交织绽放,鹅黄的花蕊,嫣红的花瓣,漫天遍地中只见一园火红。 花枝上还积着白雪,裹了细枝,落了花瓣,却怎么也掩不住其冬日来必要盛放的凌傲美姿。 白雪还是红梅,都是那样的晶莹曼妙。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段韶华当真是喜极,迈了步就走进梅花林中,嗅着那股梅花清香,只觉是进入了神仙境界。 一伞黄面,孤傲盛于满园红梅,也可算作一景。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段韶华看着赏着,亲身体会了古往今来诗人对梅花的有感而发。 只想靠近细赏,虽是一样的花蕊,一样的颜色。可看到眼里就觉得每一株梅花都各有千秋,唯觉越看越喜。 梅园中安静的很,长靴着了地,听着咯吱清响。 东儿很想紧跟在后,只是她脚下不稳,踩着积雪崴了脚。手一松扔了伞,身一斜就倒了下去。压着一树梅花,扑了一身白雪。 动静不可谓不大,将段韶华满满的兴致也拉了回去。 他陡然一惊,看了东儿的窘样又是急切又是好笑,折回去正要拉她一把的时候,从园中深处却发了一把响声,“是谁在那?” 第59章 本以为这园中只有他与东儿二人,不想竟又听到了其他男子的声音。 突闻了这一声,段韶华惊疑着向园中四处看去,也同样问道:“是谁?” 东儿差不多也站了起来,顾不得拍去满身的雪,只是神色紧张的站到了段韶华身边。 由园中深处袭来,只看无数枝桠紧密晃动,一棵连着一棵。 很快就由园中走了一个男人出来,他没有打伞,已经落了满头的雪,出口的话颇为严厉,“你们是谁,怎么站在这?” 段韶华注视了他的脸,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正踌躇着,从梅林深处又走出了几个人来,段韶华迅速看了一眼,除了裴靖之外都是生面孔。 但能与靖王爷站在一起的,身份肯定不低。 乍见了裴靖几人,段韶华骤然大惊,怎想得会在此处碰到靖王爷。 他只能忙不迭地的跪了下去,“是我唐突,不想王爷在此,打扰了王爷赏花的雅兴,还请王爷恕罪。” 段韶华一跪,在他身后的东儿更是惊的连伞都拿不住,冲撞了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梅花香再浓烈也失了味道,一时静静无声。 跪在冰天动地的白雪之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由膝盖的寒意自下而上侵袭全身,没一会就打起了冷颤。 他跪着不动,听得上头有人笑说,却不是裴靖,“你是什么人?” 这问题却让段韶华说不上来,他是什么人,他又该怎么说? “小民是……” 他正想着说辞,已有一声横插了进来。 “他是我府上的琴师,来了已经有一年了。”笃定一句,无声无息的略过了男宠的事实,以了琴师掩盖。 段韶华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却是裴靖帮他说了这些话。 同时,他稍稍抬头注视起站在裴靖身边的男子。 看他衣着就是非富即贵,靴子上绣着金线密纹,腰间配着美玉,外还披了一件貂裘斗篷,极其的惹人注目。但若只是富商或高官,也没有胆子敢在靖王爷面前擅自开口问他是何人。 是与靖王爷平起平坐,还是更高于他? 段韶华小心思量,又往上多看了一眼。 这一下却是懵了,那张与裴靖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分明昭示了什么。 “大胆。”一声大喝切开了段韶华的主意,先前那落得满头雪的人骂道:“看什么呢!” 段韶华这才回过神,立又低下了头。 可是他一颗心跳的实在厉害,一种猜测的可能性卷了心神。 皇家大事向来没有秘密,民间早已是耳熟能详。先帝有五个皇子,在先帝还健在的时候已故去了两个。后来直到现在的天子登基,一位去了封地当镇北王,一位就是现在的靖王爷。 没有当今天子的旨意镇北王是不能擅自离开封地到京城的,又看这人的衣饰气质,还有那张与靖王爷相似的面容。若不是骨肉血亲,何来这种相似。 依此推断,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今天子。 一旦意识了这种可能,段韶华之心更险要跳出胸膛,冲撞王爷是一顿刑罚或是一顿板子,冲撞了当今天子那可就是是犯了死罪。 他的手颤的厉害,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若此人真是当今天子,这样得见可真不知是喜是悲了。 恐慌中跪了半响,直到那位疑似天子的人开了口,“起来吧。” 靖王爷都没有开口,而是他发话,如此,段韶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咬了咬牙将莫大的惊惧藏住,这才缓缓站起。 膝盖处的残雪渗了进去,有淡淡的凉意游走。 不过现在是顾不得了,段韶华抑着心慌抬头,这一次是名正言顺的朝了天子看去。 一身华贵自不用说,他约莫三十多岁,人是一派精神,那张与裴靖有着三分相似的脸上正绽着笑,透着股儒雅之息。 这便是他与裴靖最大的不同之处,裴靖的阴冷在外,阴毒在内,名声早已定下,对着他唯觉惊惧而已。而看着这当今天子,却是温和朗目,若忽略他的身份,一眼视下就是一位风雅公子。 慢慢的,段韶华的心情也平复了些,只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一双眼扫来扫去,就绕着天子和他身边打伞的下人身上,还有先前质问他的那个人。段韶华暗想,这若是宫里的人,那应该是公公? 脑海中百转千转的思量,裴靖瞧着他纠结的样子倒觉好笑。 这一下是由他盘问,不冷不热的,“你怎么在这?” “打扰了王爷的雅兴,实在该死。”段韶华躬身道:“只是我看落了大雪,想着院里的梅花也该开了。一时贪看,不想王爷在此。” 这本是实话,却叫裴靖端详了会,稍后就是摆了摆手,“下去吧。” 段韶华应了,稍稍松了一口气。立刻拾起伞后退了几步,接着才匆匆离去。 他走的快急,踩雪而行,一时间只听园中簌簌作响。 段韶华只顾急着走回,胸膛里还未恢复常态,脚下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只是连累东儿一路追的是气喘吁吁。 等到了自己的地方,已是两颊通红,喘息阵阵,头发也散乱披着。 东儿更甚,珠钗都散了下来,一脸的不解,公子为何急成这般。 段韶华并未注意到她的疑问,刚坐下便饮了一杯茶,这才算缓了些气。 喝水间已有一名丫鬟十分有眼力劲的端了盆热水来,拿了毛巾沾湿拧干,“公子,快擦擦脸吧。” 段韶华总算定过了神,转身又看了东儿的狼狈,略略笑道:“你也去收拾一下。” 他一说,东儿也意识到了妆容下的尴尬,略伏了伏身,赶紧着离开了。过了一会,段韶华清楚的听到东儿在廊上道:“公子出去赏花受了寒,快去煮一剂姜汤来。记着,要浓一些,这样才能驱寒。” 又有丫鬟应了几句,很快就无声了。 段韶华默默,指腹缓缓的抚着杯沿。在王府这么些日子也是多亏了东儿,她体贴细心,把人照顾的无微不至。他日离开,唯一舍不得的也只会是东儿。 但是又一次想象到离开,那股子的喜悦将突生的不舍又冲去了不少。 坐了不久,热茶也喝下了不少,但是身上突然发冷的厉害。段韶华不适的动了动,这才发觉膝盖那处已经湿了一大片。雪地里跪湿的冷意包缠了整条大腿,还有延伸的趋势。 怪自己糊涂,这样下去非要染上风寒不可。 他正换下湿衣,热腾腾的姜汤已经被端了上来。 段韶华一边饮着*驱寒,一边又想着刚才梅园中的经历。不管之前是何等惊吓,能得见天子,这等荣耀感还是不可抑制的。 定了心思,段韶华满满饮尽了姜汤。心怪不怪乎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靖王爷性情怪异,可说暴虐。可看当今天子却是如春风和煦,那般清俊明朗,实难相信他与裴靖为骨肉兄弟。 光这一眼的差距,就够让段韶华感慨。 他口中含着姜汤,脑中在回忆,将几刻前的梅园一遇回忆了个干净。最后也不知是迷糊还是清明,只觉得有一件事或是一丝记忆卡那当中不上不下,似要呼之欲出却又偏偏是缺了一点什么。 记忆中残缺一角的感觉不得充实,段韶华左思右想,好不容易冲破回忆的大关之时他已猛地站了起来,衣袂颤的厉害。 他想起来了,梅园中那第一个怒问他是谁之人,那面熟之貌,原来是袁家漳。 第59章 本以为这园中只有他与东儿二人,不想竟又听到了其他男子的声音。 突闻了这一声,段韶华惊疑着向园中四处看去,也同样问道:“是谁?” 东儿差不多也站了起来,顾不得拍去满身的雪,只是神色紧张的站到了段韶华身边。 由园中深处袭来,只看无数枝桠紧密晃动,一棵连着一棵。 很快就由园中走了一个男人出来,他没有打伞,已经落了满头的雪,出口的话颇为严厉,“你们是谁,怎么站在这?” 段韶华注视了他的脸,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正踌躇着,从梅林深处又走出了几个人来,段韶华迅速看了一眼,除了裴靖之外都是生面孔。 但能与靖王爷站在一起的,身份肯定不低。 乍见了裴靖几人,段韶华骤然大惊,怎想得会在此处碰到靖王爷。 他只能忙不迭地的跪了下去,“是我唐突,不想王爷在此,打扰了王爷赏花的雅兴,还请王爷恕罪。” 段韶华一跪,在他身后的东儿更是惊的连伞都拿不住,冲撞了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梅花香再浓烈也失了味道,一时静静无声。 跪在冰天动地的白雪之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由膝盖的寒意自下而上侵袭全身,没一会就打起了冷颤。 他跪着不动,听得上头有人笑说,却不是裴靖,“你是什么人?” 这问题却让段韶华说不上来,他是什么人,他又该怎么说? “小民是……” 他正想着说辞,已有一声横插了进来。 “他是我府上的琴师,来了已经有一年了。”笃定一句,无声无息的略过了男宠的事实,以了琴师掩盖。 段韶华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却是裴靖帮他说了这些话。 同时,他稍稍抬头注视起站在裴靖身边的男子。 看他衣着就是非富即贵,靴子上绣着金线密纹,腰间配着美玉,外还披了一件貂裘斗篷,极其的惹人注目。但若只是富商或高官,也没有胆子敢在靖王爷面前擅自开口问他是何人。 是与靖王爷平起平坐,还是更高于他? 段韶华小心思量,又往上多看了一眼。 这一下却是懵了,那张与裴靖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分明昭示了什么。 “大胆。”一声大喝切开了段韶华的主意,先前那落得满头雪的人骂道:“看什么呢!” 段韶华这才回过神,立又低下了头。 可是他一颗心跳的实在厉害,一种猜测的可能性卷了心神。 皇家大事向来没有秘密,民间早已是耳熟能详。先帝有五个皇子,在先帝还健在的时候已故去了两个。后来直到现在的天子登基,一位去了封地当镇北王,一位就是现在的靖王爷。 没有当今天子的旨意镇北王是不能擅自离开封地到京城的,又看这人的衣饰气质,还有那张与靖王爷相似的面容。若不是骨肉血亲,何来这种相似。 依此推断,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今天子。 一旦意识了这种可能,段韶华之心更险要跳出胸膛,冲撞王爷是一顿刑罚或是一顿板子,冲撞了当今天子那可就是是犯了死罪。 他的手颤的厉害,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若此人真是当今天子,这样得见可真不知是喜是悲了。 恐慌中跪了半响,直到那位疑似天子的人开了口,“起来吧。” 靖王爷都没有开口,而是他发话,如此,段韶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咬了咬牙将莫大的惊惧藏住,这才缓缓站起。 膝盖处的残雪渗了进去,有淡淡的凉意游走。 不过现在是顾不得了,段韶华抑着心慌抬头,这一次是名正言顺的朝了天子看去。 一身华贵自不用说,他约莫三十多岁,人是一派精神,那张与裴靖有着三分相似的脸上正绽着笑,透着股儒雅之息。 这便是他与裴靖最大的不同之处,裴靖的阴冷在外,阴毒在内,名声早已定下,对着他唯觉惊惧而已。而看着这当今天子,却是温和朗目,若忽略他的身份,一眼视下就是一位风雅公子。 慢慢的,段韶华的心情也平复了些,只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一双眼扫来扫去,就绕着天子和他身边打伞的下人身上,还有先前质问他的那个人。段韶华暗想,这若是宫里的人,那应该是公公? 脑海中百转千转的思量,裴靖瞧着他纠结的样子倒觉好笑。 这一下是由他盘问,不冷不热的,“你怎么在这?” “打扰了王爷的雅兴,实在该死。”段韶华躬身道:“只是我看落了大雪,想着院里的梅花也该开了。一时贪看,不想王爷在此。” 这本是实话,却叫裴靖端详了会,稍后就是摆了摆手,“下去吧。” 段韶华应了,稍稍松了一口气。立刻拾起伞后退了几步,接着才匆匆离去。 他走的快急,踩雪而行,一时间只听园中簌簌作响。 段韶华只顾急着走回,胸膛里还未恢复常态,脚下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只是连累东儿一路追的是气喘吁吁。 等到了自己的地方,已是两颊通红,喘息阵阵,头发也散乱披着。 东儿更甚,珠钗都散了下来,一脸的不解,公子为何急成这般。 段韶华并未注意到她的疑问,刚坐下便饮了一杯茶,这才算缓了些气。 喝水间已有一名丫鬟十分有眼力劲的端了盆热水来,拿了毛巾沾湿拧干,“公子,快擦擦脸吧。” 段韶华总算定过了神,转身又看了东儿的狼狈,略略笑道:“你也去收拾一下。” 他一说,东儿也意识到了妆容下的尴尬,略伏了伏身,赶紧着离开了。过了一会,段韶华清楚的听到东儿在廊上道:“公子出去赏花受了寒,快去煮一剂姜汤来。记着,要浓一些,这样才能驱寒。” 又有丫鬟应了几句,很快就无声了。 段韶华默默,指腹缓缓的抚着杯沿。在王府这么些日子也是多亏了东儿,她体贴细心,把人照顾的无微不至。他日离开,唯一舍不得的也只会是东儿。 但是又一次想象到离开,那股子的喜悦将突生的不舍又冲去了不少。 坐了不久,热茶也喝下了不少,但是身上突然发冷的厉害。段韶华不适的动了动,这才发觉膝盖那处已经湿了一大片。雪地里跪湿的冷意包缠了整条大腿,还有延伸的趋势。 怪自己糊涂,这样下去非要染上风寒不可。 他正换下湿衣,热腾腾的姜汤已经被端了上来。 段韶华一边饮着*驱寒,一边又想着刚才梅园中的经历。不管之前是何等惊吓,能得见天子,这等荣耀感还是不可抑制的。 定了心思,段韶华满满饮尽了姜汤。心怪不怪乎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靖王爷性情怪异,可说暴虐。可看当今天子却是如春风和煦,那般清俊明朗,实难相信他与裴靖为骨肉兄弟。 光这一眼的差距,就够让段韶华感慨。 他口中含着姜汤,脑中在回忆,将几刻前的梅园一遇回忆了个干净。最后也不知是迷糊还是清明,只觉得有一件事或是一丝记忆卡那当中不上不下,似要呼之欲出却又偏偏是缺了一点什么。 记忆中残缺一角的感觉不得充实,段韶华左思右想,好不容易冲破回忆的大关之时他已猛地站了起来,衣袂颤的厉害。 他想起来了,梅园中那第一个怒问他是谁之人,那面熟之貌,原来是袁家漳。 第60章 终于弄知了真相,段韶华却无半点欣喜。 他与袁家漳本不相熟,也只有数面之缘,还是在那样血腥恐怖的监牢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 后知了他的遭遇,本以为他或许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靖王府。 按着刚才他的问话,他很可能还是皇上身边的人。 这等认知让段韶华一惊,以他那时的情况还能活到今日,当真是不易。更不想,他竟当真进了宫,还到了皇上身边。 若是再细细思量,想起食楼中靖王爷之话,想起之后变故,却是忍不住要打起冷颤。 再热的姜汤也浇不透从骨子里散发的寒意,段韶华猛一哆嗦,连忙起身离了桌子,急钻了被窝取暖。 层层绒被围着,绵软舒适,段韶华捂着膝盖,努力把袁家漳一事清出思维外。 皇家大事,深究起来着实无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段韶华这般想来,心中担子也放下不少。梅园相遇,只当一场梦做过且算。 暖了身子,整个人也变得懒懒的,段韶华在被中瑟缩了一下,眼前也变得模糊,被暖和的昏昏欲睡。 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段韶华在被中躺平,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感受着暖意慢慢沉入梦乡。 门上被轻推了一下,东儿正端着晚饭进来,可看段韶华睡的正香,又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段韶华睡的香沉,也不觉腹中饥饿,听到推门声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这般沉睡着不知多久,黑甜梦中无法脱身。只是忽然,脸上又觉了一袭寒意,似乎是冷风吹了进来。 门关的好好的,怎地会有风吹入。 段韶华感受了那寒意,但是意识和身体还沉浸在梦中,他有心想起身看一下环境,但身体就是动不了。 索性,那股冷风很快就消失了,还有木门关上的嘎吱声。 正想不在意,面上又覆上层冰冷。那冰冷有些坚硬,轻轻拭过他的面颊,最后到了额头上。 段韶华猛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那其实是只手掌,顿时也睡不着了。 他想开口问是谁,接着被子却被掀开了,一股寒意顿侵了进来。 身边躺了具满是寒意的身体,段韶华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他侧过身来,望着暗中的轮廓道:“王爷?” 身边的人只恩了一声,随即了也翻了身,似乎正在凝视着他,“你今日去梅园做什么?” 段韶华微一诧异,“王爷不是问过了吗?” 裴靖这次没有说话,仿佛是注视着他,又仿佛只是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中。 他身上有着挥散不去的寒意,稍一靠近,简直如靠着冰块一般。 段韶华正想找个借口起身,一条手臂却被裴靖按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裴靖手上是出奇的冷,让段韶华直觉想逃。 “都入夜了,你还想去哪?”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特别早,何况冷风呼啸,可还能去哪? 反正是躲无可躲,段韶华顺从的躺了下来,等着身边的冰冷慢慢消退。 他本还是睡意正浓,这下子全消失不见。只能是怔怔,看着头顶黑暗。 不多会,手上被捏了一记,段韶华睁大眼,果然听得裴靖道:“你可知道梅园中那人是谁?” 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段韶华冷不防一惊,强装着平静道:“不是王爷朝中的朋友吗?” 裴靖似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道:“他是当今天子!” 段韶华吃惊,却不是为了他已经猜到的天子身份,而是裴靖竟将这等大事如此如此轻易的说了出来。 他显得迟疑,“踏雪寻梅,没想到皇上也有这等雅兴。” 却听裴靖冷哼了一声,满满的嘲讽之意。 段韶华听出他有未尽之意,尽管十分好奇,还是不得不抑制。 没有等他开口,裴靖已先他一步,“你可还记得本王遇刺一事?” 这等大事如何能忘,若非有了那日的惊险,也没有那封许他两年的血书。事关了自身,段韶华道:“自不能忘。” 裴靖又问,“可还记得那句天下一人?” 那是与袁家漳一起的“天下一人”,段韶华点点头,“也不曾忘。”说罢胸口却是猛然一颤,十分不敢置信道:“王爷?” 裴靖接了他的疑问笑道:“本王说的天下一人,就是当今圣上。” 不说则以,听了这清楚一句,段韶华只觉得害怕。喉头“咕嘟”了一声,“王爷。”却不知该说什么。 裴靖并不在意,捏着段韶华的指节有一瞬间的收紧,“说到底我都糊涂了,他到底派过多少人刺杀过我多少次。” 这一言可如响锣,段韶华狠狠一颤,骨肉血亲,怎会下此杀手。 裴靖自然知道此话包含了什么惊天之秘,他侧过身抬起一只手,顺着段韶华的眉间缓缓滑落到喉间,“本王若是死了,你会怎么办?” 字字好不震撼,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必定举国哀悼,草民亦是。” 裴靖似笑非笑,“本王若死了,笑的人应该比哭的人还多。” 说不清是讽刺还是憎恨,段韶华静静听着,感觉的不只是裴靖身上的寒冷。 民间早有传闻,当初先皇册立太子之时,现在的天子和靖王爷的呼声一直不分上下。虽然现在木已成舟,可靖王爷的势力照样是不可小觑。 莫非,就为着这个原因? 哪怕已经坐上了皇位,可顾虑不减。 虽然段韶华从未涉及过皇家之事,可那万人之上的龙椅自然是人人都想坐得。古往今来,记载在史书上血流成河的惨剧何曾少过。 他自顾自猜着,颈间一下刺疼,裴靖似乎得趣,还拿指甲缓缓转着圈。 亲耳听了这等天大的秘密,裴靖只要再一施力,段韶华就必死无疑了。 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段韶华毫不担心自己会一命呜呼。他努力盯向裴靖的脸,向他道:“王爷,那我可否问一下,那个人是不是袁家漳?” 裴靖举眸,凝重的氛围将他圈成一个雕像,“你倒还记得。” “自不敢忘。” 段韶华很想问袁家漳是不是他的安排,但一想其中涉及的危险,还是住了口。只是话已出口,再蓦然沉默,那太刻意了。 最后,他以着试探的口吻道:“王爷可否告知,他的天下一人是谁,也是皇上吗?”可是买卖官职,这种事也太过荒唐。 闻言,裴靖果真摇了摇头,有些讽刺的一笑,“是跟他一样的阉人。” 段韶华诧异,“是皇上身边的。”他斟酌用词,“是伺候皇上的公公?” 裴靖并未答,也等于默认。 古有宦官祸国,至今日,看来也未有不同。 短短几刻,段韶华所受的惊讶实在不小。当日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现下也渐渐明白过来。 若不是听靖王爷亲口所说,这种颠覆朝野之事,恐怕无一人会信。 又或许,大家本就心照不宣,但无人敢言,更不敢信。 段韶华暂时沉在了这种震惊和不敢置信中,天晓得,他都听到了什么! 但是,靖王爷他为何要将这种事告诉自己? 总不会,自己成了个倾诉对象? 但转而一想,想到裴靖日夜都要活在这种算计这中,还要算计着别人,日夜提防被害,亲生兄弟也不能尽信。所谓天皇贵胄,果然非常人所能担当。 他满怀感慨的叹息了一声,恰如其分的落到裴靖耳中。 裴靖敛容,双眼微微一眯,锋芒泄出。 他捏住段韶华下颚,二人靠得极近,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对方脸上。 段韶华眨巴双眼,这样的近,他似乎看到裴靖的双眸。幽深似古井,冷得人打颤。 “犟驴。”裴靖似笑非笑,“连这等大事你都知道了,你说你还能不能活?” 段韶华似乎并不意外,微微抿唇,“有王爷在,我怎敢拿朝廷大事开玩笑。况且就算真的说了出去,其他人也只回当我是个疯子。” 这也的确是实话,裴靖松了手,重新躺下。 过了一会,他又把玩起段韶华散在枕上的头发,“可是你已经知道了这等秘密,将来若是带出了府,本王要如何放心。” 这一次段韶华更是无法平静,如乱石落海,似兜头一桶冷水而泼。 看来这种事,还是当个半真半假就够了。 “王爷。”他努力持笑,“王爷不过是跟草民说了个笑话,草民自然也不会认真。” 裴靖轻笑了一声,一手搭在了他身上,此后无言。 第60章 终于弄知了真相,段韶华却无半点欣喜。 他与袁家漳本不相熟,也只有数面之缘,还是在那样血腥恐怖的监牢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 后知了他的遭遇,本以为他或许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靖王府。 按着刚才他的问话,他很可能还是皇上身边的人。 这等认知让段韶华一惊,以他那时的情况还能活到今日,当真是不易。更不想,他竟当真进了宫,还到了皇上身边。 若是再细细思量,想起食楼中靖王爷之话,想起之后变故,却是忍不住要打起冷颤。 再热的姜汤也浇不透从骨子里散发的寒意,段韶华猛一哆嗦,连忙起身离了桌子,急钻了被窝取暖。 层层绒被围着,绵软舒适,段韶华捂着膝盖,努力把袁家漳一事清出思维外。 皇家大事,深究起来着实无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段韶华这般想来,心中担子也放下不少。梅园相遇,只当一场梦做过且算。 暖了身子,整个人也变得懒懒的,段韶华在被中瑟缩了一下,眼前也变得模糊,被暖和的昏昏欲睡。 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段韶华在被中躺平,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感受着暖意慢慢沉入梦乡。 门上被轻推了一下,东儿正端着晚饭进来,可看段韶华睡的正香,又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段韶华睡的香沉,也不觉腹中饥饿,听到推门声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这般沉睡着不知多久,黑甜梦中无法脱身。只是忽然,脸上又觉了一袭寒意,似乎是冷风吹了进来。 门关的好好的,怎地会有风吹入。 段韶华感受了那寒意,但是意识和身体还沉浸在梦中,他有心想起身看一下环境,但身体就是动不了。 索性,那股冷风很快就消失了,还有木门关上的嘎吱声。 正想不在意,面上又覆上层冰冷。那冰冷有些坚硬,轻轻拭过他的面颊,最后到了额头上。 段韶华猛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那其实是只手掌,顿时也睡不着了。 他想开口问是谁,接着被子却被掀开了,一股寒意顿侵了进来。 身边躺了具满是寒意的身体,段韶华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他侧过身来,望着暗中的轮廓道:“王爷?” 身边的人只恩了一声,随即了也翻了身,似乎正在凝视着他,“你今日去梅园做什么?” 段韶华微一诧异,“王爷不是问过了吗?” 裴靖这次没有说话,仿佛是注视着他,又仿佛只是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中。 他身上有着挥散不去的寒意,稍一靠近,简直如靠着冰块一般。 段韶华正想找个借口起身,一条手臂却被裴靖按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裴靖手上是出奇的冷,让段韶华直觉想逃。 “都入夜了,你还想去哪?”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特别早,何况冷风呼啸,可还能去哪? 反正是躲无可躲,段韶华顺从的躺了下来,等着身边的冰冷慢慢消退。 他本还是睡意正浓,这下子全消失不见。只能是怔怔,看着头顶黑暗。 不多会,手上被捏了一记,段韶华睁大眼,果然听得裴靖道:“你可知道梅园中那人是谁?” 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段韶华冷不防一惊,强装着平静道:“不是王爷朝中的朋友吗?” 裴靖似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道:“他是当今天子!” 段韶华吃惊,却不是为了他已经猜到的天子身份,而是裴靖竟将这等大事如此如此轻易的说了出来。 他显得迟疑,“踏雪寻梅,没想到皇上也有这等雅兴。” 却听裴靖冷哼了一声,满满的嘲讽之意。 段韶华听出他有未尽之意,尽管十分好奇,还是不得不抑制。 没有等他开口,裴靖已先他一步,“你可还记得本王遇刺一事?” 这等大事如何能忘,若非有了那日的惊险,也没有那封许他两年的血书。事关了自身,段韶华道:“自不能忘。” 裴靖又问,“可还记得那句天下一人?” 那是与袁家漳一起的“天下一人”,段韶华点点头,“也不曾忘。”说罢胸口却是猛然一颤,十分不敢置信道:“王爷?” 裴靖接了他的疑问笑道:“本王说的天下一人,就是当今圣上。” 不说则以,听了这清楚一句,段韶华只觉得害怕。喉头“咕嘟”了一声,“王爷。”却不知该说什么。 裴靖并不在意,捏着段韶华的指节有一瞬间的收紧,“说到底我都糊涂了,他到底派过多少人刺杀过我多少次。” 这一言可如响锣,段韶华狠狠一颤,骨肉血亲,怎会下此杀手。 裴靖自然知道此话包含了什么惊天之秘,他侧过身抬起一只手,顺着段韶华的眉间缓缓滑落到喉间,“本王若是死了,你会怎么办?” 字字好不震撼,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必定举国哀悼,草民亦是。” 裴靖似笑非笑,“本王若死了,笑的人应该比哭的人还多。” 说不清是讽刺还是憎恨,段韶华静静听着,感觉的不只是裴靖身上的寒冷。 民间早有传闻,当初先皇册立太子之时,现在的天子和靖王爷的呼声一直不分上下。虽然现在木已成舟,可靖王爷的势力照样是不可小觑。 莫非,就为着这个原因? 哪怕已经坐上了皇位,可顾虑不减。 虽然段韶华从未涉及过皇家之事,可那万人之上的龙椅自然是人人都想坐得。古往今来,记载在史书上血流成河的惨剧何曾少过。 他自顾自猜着,颈间一下刺疼,裴靖似乎得趣,还拿指甲缓缓转着圈。 亲耳听了这等天大的秘密,裴靖只要再一施力,段韶华就必死无疑了。 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段韶华毫不担心自己会一命呜呼。他努力盯向裴靖的脸,向他道:“王爷,那我可否问一下,那个人是不是袁家漳?” 裴靖举眸,凝重的氛围将他圈成一个雕像,“你倒还记得。” “自不敢忘。” 段韶华很想问袁家漳是不是他的安排,但一想其中涉及的危险,还是住了口。只是话已出口,再蓦然沉默,那太刻意了。 最后,他以着试探的口吻道:“王爷可否告知,他的天下一人是谁,也是皇上吗?”可是买卖官职,这种事也太过荒唐。 闻言,裴靖果真摇了摇头,有些讽刺的一笑,“是跟他一样的阉人。” 段韶华诧异,“是皇上身边的。”他斟酌用词,“是伺候皇上的公公?” 裴靖并未答,也等于默认。 古有宦官祸国,至今日,看来也未有不同。 短短几刻,段韶华所受的惊讶实在不小。当日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现下也渐渐明白过来。 若不是听靖王爷亲口所说,这种颠覆朝野之事,恐怕无一人会信。 又或许,大家本就心照不宣,但无人敢言,更不敢信。 段韶华暂时沉在了这种震惊和不敢置信中,天晓得,他都听到了什么! 但是,靖王爷他为何要将这种事告诉自己? 总不会,自己成了个倾诉对象? 但转而一想,想到裴靖日夜都要活在这种算计这中,还要算计着别人,日夜提防被害,亲生兄弟也不能尽信。所谓天皇贵胄,果然非常人所能担当。 他满怀感慨的叹息了一声,恰如其分的落到裴靖耳中。 裴靖敛容,双眼微微一眯,锋芒泄出。 他捏住段韶华下颚,二人靠得极近,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对方脸上。 段韶华眨巴双眼,这样的近,他似乎看到裴靖的双眸。幽深似古井,冷得人打颤。 “犟驴。”裴靖似笑非笑,“连这等大事你都知道了,你说你还能不能活?” 段韶华似乎并不意外,微微抿唇,“有王爷在,我怎敢拿朝廷大事开玩笑。况且就算真的说了出去,其他人也只回当我是个疯子。” 这也的确是实话,裴靖松了手,重新躺下。 过了一会,他又把玩起段韶华散在枕上的头发,“可是你已经知道了这等秘密,将来若是带出了府,本王要如何放心。” 这一次段韶华更是无法平静,如乱石落海,似兜头一桶冷水而泼。 看来这种事,还是当个半真半假就够了。 “王爷。”他努力持笑,“王爷不过是跟草民说了个笑话,草民自然也不会认真。” 裴靖轻笑了一声,一手搭在了他身上,此后无言。 第61章 大雪连落了好些天,漫天的鹅毛大雪飞舞,一走出屋子看到的就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那些天里,除了雪白再未能见其他颜色。 只是那踏雪寻梅的美景段韶华是不再领略了,惟恐观到兴处,却又有了个意外。 他最多的时间只是呆在屋中,赏雪也好,看书也好,反正他最大的作用也只是等到了晚上靖王爷来的时候。 只是现在与靖王爷说话,无时无刻都得绷紧了神经,句句斟酌,小心翼翼。裴靖是调侃也罢,认真也有,总算段韶华觉得话里有话。每刻的相处,只有累人二字。 很快的,随着飞雪而来,就是新年。 普通人家也要张灯结彩的庆祝,靖王府自不必说。 那些日子整个王府都沉浸在忙碌的喜悦中,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四处皆见一片欢腾。 春节,自是人人都翘首以盼的,在这靖王府中更是要大庆一番。段韶华或许比之任何都要高兴,不只是因为新年的喜气洋洋。过了这一个春节,也意味着离他出府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这般随着喜庆,却也疏了防范。 随着喜庆的传染,东儿整日里都忙忙碌碌的,收了赏赐入库,还要教着丫鬟规矩。她本是专门伺候段韶华的衣食起居,这一到新年,却毅然成了院中女管家。 段韶华曾笑她“巾帼不让须眉”,叫东儿红着脸跑开。 年三十晚上,宫里头已经摆了宴席,靖王爷一早就去了宫中赴宴,按着规矩恐怕得到了午夜才能回来。 白日里,裴靖在不在府中对段韶华来说根本没什么关系,但或许今夜是年三十的缘故,得知靖王爷进宫的消息还是不免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今夜还是值得庆祝,若见着裴靖恐怕又要不欢而散。 一早就让东儿热了菜,烫了酒,聚在桌边同饮。一同等着守夜。 起初与段韶华坐着饮酒,东儿实在是不适极了,总是拘着僵着。直到数杯热酒下肚,暖了身子,又说上了许多,这才渐渐放松起来。 二人一起吃罢了“年夜饭”,筷子刚落,东儿又摆上一早准备好的瓜果点心。说笑间吃去了大半。 夜色越发的浓厚,不过因为靖王府从里到外的亮堂,冲去了黑夜的寂落,只映着一张张满是喜色的脸。 主仆二人在说笑间等着新年的到来,不过时光难耐,段韶华等了一会就开始泛困。东儿琢磨着为着提神,又提议了打马吊。 段韶华许久没过娱乐,顿也欢喜的应了。正想找上几个丫鬟小厮一起,忽听了院中的脚步声急促。 正是疑着,只看一个小厮探得头来,带了些急色道:“公子在就好了,王爷刚从宫里回来,想要见公子一面。” 段韶华诧异,东儿也愣在原地。平日也就算了,可今晚是年三十,难道王爷还想跟一个男宠一起守夜。 随即又被否定,或许只是为了其他的事。 “我这就去,还劳王爷稍等。”段韶华应下,换了鞋袜,披了斗篷,忙跟了小厮而去。 大雪连落了几日,王府的下人日扫夜扫,道路两旁都是成堆的积雪。道路是通顺了,但是路面还是被冻的有些湿滑。走快了些,滑倒的可能性还是十分的大。 寒风刺骨,段韶华裹紧了斗篷,望着前方小厮的身影,呐呐问道:“王爷不是去宫里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厮听他发问还挺稀奇,回过头笑道:“回公子的话,往年都是到了深夜才回来。今日似乎是圣上的身体略有不适,这才提早结束了晚宴。”一顿,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恰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圣上的心思谁有能猜得透,许是被什么大事给牵制住了吧。” 听着也是有理,段韶华却认真在了圣上身体不适的几个字中。记得梅园那一次皇上还是红光满面,这才过了几日…… 正想的出神,冷不防却听了小厮一声尖叫。段韶华始料未及,脚下没停住正一头撞上了他。 原来是小厮答着话,没注意到前头路上碎冰,脚一滑就摔了下去。连着段韶华也一头倒。 二人姿势狼狈的各摔了一跤,地上又冷又硬。可还没得回过神来,又闻着一股焦灼味。 小厮已经叫了起来,段韶华就觉得身上一热,低头一看斗篷的一角正盖着灯笼,已经烧了起来。 一惊,忙解了系绳。那厢小厮已经跳将起来重重踩了几脚,火势还小,几脚下去已是灭了。 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段韶华从地上站起,却是满身尴尬。斗篷给烧了一角,身上也沾着不少污尘。这副模样走下去,到了王爷面前也是个笑话。 段韶华喘着气,有些尴尬。 那小厮也是满面惊恐,立跪了身给了自己左右两个耳光,连连喊着该死。 段韶华忙让他起来,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有些无措道:“雪天路滑,也不干你的事。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王爷总是不妥。不如你先行一步,告诉王爷我要晚些才到,我先去换身衣裳再来。” 小厮想着王爷的话是要他把段公子快些带来,可现在弄成了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略一思索,只好点头应了。 他急着回去禀告王爷,段韶华抖了抖那件还冒着黑烟的斗篷,也大步去了。 担心让王爷久等,更怕他借着此事又生他意。段韶华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就走回了院中。 房檐上的灯笼还亮着,段韶华团了团手上的斗篷,走了前去。 他正要推门而入,却突的停了脚步。 房中烛光还亮着,他怔怔,又有些迷糊,他记得临走的时候似乎是熄了蜡烛,又似乎没有。 他不再猜测,干脆直接推开了门。嘎吱一声,入目皆叫一愣。 “谁!” 房中赫然多了一人,虽是身穿丫鬟服饰,但却不是东儿。 平日虽也有丫鬟进出,但最多也只是打扫,很快就会出去。更别说是在无人之时,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房里。 “谁,转过脸来!”段韶华又喊了一遍,那丫鬟跪在地上直抖,一顾的只把头埋的低低的。 院中无人,段韶华还是一把关上了门,彻底断了她逃跑的意图。 “还躲什么,抬起头来。” 他少见的严厉,直唬了丫鬟一抖,终是慢慢抬起头来。 这一下连段韶华也愣了,不曾想,却是那小荷。 自穆青尘一事后段韶华就再未见过她,只想她或许已经出了府又或许被调去了别处。却没想到有一日还能再见到她。 他与小荷,说不上是什么深仇大恨,但总是被她算计过一回,这让段韶华心里着实有个疙瘩。 今日意外一见,不知又是有什么事。 段韶华冷冷一笑,“原来是熟人,难怪一直不肯抬头。” 小荷跪伏着,“公子还记得奴婢。” “自不能忘。”段韶华在桌边坐了下来,注视着小荷,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虽恨她摆了自己一道,可若不是他先生了恶念,也没有接下来的事。 最后化了心中只剩淡淡一笑,“尘主子已经离开王府了,你又来做什么?” 小荷支支吾吾的,显然在想着说辞,最后是道:“奴婢是来谢谢公子上次的赏赐之恩,助奴婢度过了一燃眉之急。公子恩德,奴婢自不敢忘。” 她在明显的胡诌,段韶华也趁机扫视了一眼房间,看到的就是翻动过的痕迹。 他尽量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到衣柜上,表面面色如常,心内却是暗流汹涌。 被小荷翻去什么都好,可是若丢那封血书,多少金银都抵不回来。 他神色一凌,猛的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果见小荷的身子颤了几颤,昏黄烛光,女子荏弱的身躯轻颤着。光是这样一看,确有不忍。 可惜明显吃过亏的段韶华没动上心思,只严厉的瞪着她,又一声道:“再不开口,我便将你交给严总管。他审人的功夫定会比我高上许多。” 听了这一句小荷才真是慌了,抖的厉害,“公子饶命。” “你不说清楚,我如何饶得了你。”段韶华疾言厉色,没留个一点情面。 他发了狠话,可是小荷除了饶命就不再说其他的话,要么就是摇头。求着求着,最后还哭了出来。 她抽抽搭搭,还有放声大哭之势。 这样下去,不等他问出个眉目,恐怕就要惊动全院的人了。 段韶华拧眉,知道这样问下去不是办法。况且又想起了上次之事,难道这次又是与王爷有关? 心思一转,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 他索性拐了个弯,一改刚才的严厉口气,温言道:“别哭了,我刚才也是急了,可吓着你了。” 小荷果然抬起头,满眼的泪光,还在抽泣着。 看她肩膀一颤一颤,段韶华硬是生不了多少怜悯心。却还是配合着软言道:“把眼泪擦了。” 小荷果然抬了袖,开始拭泪。 见起了效果,段韶华复又起身,低了身温温而言,“不管如何,上次若没有你的通风报信,恐怕现在被逐出府的就是我了。按道理,我的确应该谢你才对。” 提了旧事,又轻轻略过她对王爷报信之事,两方“忠诚”不提,只表了感谢之心。 只看小荷停了颤抖,嗫嚅着,“奴婢万不敢害公子。” 见她也松了心房,段韶华接着道:“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来做什么,又或许是受了何人指使,但你帮过我,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 他看着小荷的肩膀完全松懈了下来,终于入了正题,“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还是你真有要事?” 小荷又开始抽噎,还是不说话。 这其实等于于默认,段韶华干脆蹲□,一个一个的给着提示,“是不是穆青尘,他又有什么动静了?” 小荷顿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严总管?我只知王府中害我之人不少,可到底是谁我却不知。若你知道,可一定不能瞒我。” 他循循善诱着,说尽了软话,也看着下荷的态度一点点软下去。 接着,段韶华又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小荷要么沉默,要么摇头,反让段韶华越来越迷茫。 一个被一个的否定,段韶华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询问中,他多希望小荷可以给个肯定,哪怕是以上的任何一个人,他还可以严加防范,可若是让他根本无法防范! 段韶华也忍不住慌了起来,“是不是,是靖王爷?” 这一次,小荷不再摇头了,跪在原地愣了许久。 “他是不是让你找一个东西?” 小荷终于点头。 随着她这个动作,段韶华似被抽空了力气,瘫软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61章 大雪连落了好些天,漫天的鹅毛大雪飞舞,一走出屋子看到的就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那些天里,除了雪白再未能见其他颜色。 只是那踏雪寻梅的美景段韶华是不再领略了,惟恐观到兴处,却又有了个意外。 他最多的时间只是呆在屋中,赏雪也好,看书也好,反正他最大的作用也只是等到了晚上靖王爷来的时候。 只是现在与靖王爷说话,无时无刻都得绷紧了神经,句句斟酌,小心翼翼。裴靖是调侃也罢,认真也有,总算段韶华觉得话里有话。每刻的相处,只有累人二字。 很快的,随着飞雪而来,就是新年。 普通人家也要张灯结彩的庆祝,靖王府自不必说。 那些日子整个王府都沉浸在忙碌的喜悦中,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四处皆见一片欢腾。 春节,自是人人都翘首以盼的,在这靖王府中更是要大庆一番。段韶华或许比之任何都要高兴,不只是因为新年的喜气洋洋。过了这一个春节,也意味着离他出府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这般随着喜庆,却也疏了防范。 随着喜庆的传染,东儿整日里都忙忙碌碌的,收了赏赐入库,还要教着丫鬟规矩。她本是专门伺候段韶华的衣食起居,这一到新年,却毅然成了院中女管家。 段韶华曾笑她“巾帼不让须眉”,叫东儿红着脸跑开。 年三十晚上,宫里头已经摆了宴席,靖王爷一早就去了宫中赴宴,按着规矩恐怕得到了午夜才能回来。 白日里,裴靖在不在府中对段韶华来说根本没什么关系,但或许今夜是年三十的缘故,得知靖王爷进宫的消息还是不免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今夜还是值得庆祝,若见着裴靖恐怕又要不欢而散。 一早就让东儿热了菜,烫了酒,聚在桌边同饮。一同等着守夜。 起初与段韶华坐着饮酒,东儿实在是不适极了,总是拘着僵着。直到数杯热酒下肚,暖了身子,又说上了许多,这才渐渐放松起来。 二人一起吃罢了“年夜饭”,筷子刚落,东儿又摆上一早准备好的瓜果点心。说笑间吃去了大半。 夜色越发的浓厚,不过因为靖王府从里到外的亮堂,冲去了黑夜的寂落,只映着一张张满是喜色的脸。 主仆二人在说笑间等着新年的到来,不过时光难耐,段韶华等了一会就开始泛困。东儿琢磨着为着提神,又提议了打马吊。 段韶华许久没过娱乐,顿也欢喜的应了。正想找上几个丫鬟小厮一起,忽听了院中的脚步声急促。 正是疑着,只看一个小厮探得头来,带了些急色道:“公子在就好了,王爷刚从宫里回来,想要见公子一面。” 段韶华诧异,东儿也愣在原地。平日也就算了,可今晚是年三十,难道王爷还想跟一个男宠一起守夜。 随即又被否定,或许只是为了其他的事。 “我这就去,还劳王爷稍等。”段韶华应下,换了鞋袜,披了斗篷,忙跟了小厮而去。 大雪连落了几日,王府的下人日扫夜扫,道路两旁都是成堆的积雪。道路是通顺了,但是路面还是被冻的有些湿滑。走快了些,滑倒的可能性还是十分的大。 寒风刺骨,段韶华裹紧了斗篷,望着前方小厮的身影,呐呐问道:“王爷不是去宫里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厮听他发问还挺稀奇,回过头笑道:“回公子的话,往年都是到了深夜才回来。今日似乎是圣上的身体略有不适,这才提早结束了晚宴。”一顿,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恰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圣上的心思谁有能猜得透,许是被什么大事给牵制住了吧。” 听着也是有理,段韶华却认真在了圣上身体不适的几个字中。记得梅园那一次皇上还是红光满面,这才过了几日…… 正想的出神,冷不防却听了小厮一声尖叫。段韶华始料未及,脚下没停住正一头撞上了他。 原来是小厮答着话,没注意到前头路上碎冰,脚一滑就摔了下去。连着段韶华也一头倒。 二人姿势狼狈的各摔了一跤,地上又冷又硬。可还没得回过神来,又闻着一股焦灼味。 小厮已经叫了起来,段韶华就觉得身上一热,低头一看斗篷的一角正盖着灯笼,已经烧了起来。 一惊,忙解了系绳。那厢小厮已经跳将起来重重踩了几脚,火势还小,几脚下去已是灭了。 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段韶华从地上站起,却是满身尴尬。斗篷给烧了一角,身上也沾着不少污尘。这副模样走下去,到了王爷面前也是个笑话。 段韶华喘着气,有些尴尬。 那小厮也是满面惊恐,立跪了身给了自己左右两个耳光,连连喊着该死。 段韶华忙让他起来,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有些无措道:“雪天路滑,也不干你的事。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王爷总是不妥。不如你先行一步,告诉王爷我要晚些才到,我先去换身衣裳再来。” 小厮想着王爷的话是要他把段公子快些带来,可现在弄成了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略一思索,只好点头应了。 他急着回去禀告王爷,段韶华抖了抖那件还冒着黑烟的斗篷,也大步去了。 担心让王爷久等,更怕他借着此事又生他意。段韶华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就走回了院中。 房檐上的灯笼还亮着,段韶华团了团手上的斗篷,走了前去。 他正要推门而入,却突的停了脚步。 房中烛光还亮着,他怔怔,又有些迷糊,他记得临走的时候似乎是熄了蜡烛,又似乎没有。 他不再猜测,干脆直接推开了门。嘎吱一声,入目皆叫一愣。 “谁!” 房中赫然多了一人,虽是身穿丫鬟服饰,但却不是东儿。 平日虽也有丫鬟进出,但最多也只是打扫,很快就会出去。更别说是在无人之时,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房里。 “谁,转过脸来!”段韶华又喊了一遍,那丫鬟跪在地上直抖,一顾的只把头埋的低低的。 院中无人,段韶华还是一把关上了门,彻底断了她逃跑的意图。 “还躲什么,抬起头来。” 他少见的严厉,直唬了丫鬟一抖,终是慢慢抬起头来。 这一下连段韶华也愣了,不曾想,却是那小荷。 自穆青尘一事后段韶华就再未见过她,只想她或许已经出了府又或许被调去了别处。却没想到有一日还能再见到她。 他与小荷,说不上是什么深仇大恨,但总是被她算计过一回,这让段韶华心里着实有个疙瘩。 今日意外一见,不知又是有什么事。 段韶华冷冷一笑,“原来是熟人,难怪一直不肯抬头。” 小荷跪伏着,“公子还记得奴婢。” “自不能忘。”段韶华在桌边坐了下来,注视着小荷,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虽恨她摆了自己一道,可若不是他先生了恶念,也没有接下来的事。 最后化了心中只剩淡淡一笑,“尘主子已经离开王府了,你又来做什么?” 小荷支支吾吾的,显然在想着说辞,最后是道:“奴婢是来谢谢公子上次的赏赐之恩,助奴婢度过了一燃眉之急。公子恩德,奴婢自不敢忘。” 她在明显的胡诌,段韶华也趁机扫视了一眼房间,看到的就是翻动过的痕迹。 他尽量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到衣柜上,表面面色如常,心内却是暗流汹涌。 被小荷翻去什么都好,可是若丢那封血书,多少金银都抵不回来。 他神色一凌,猛的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果见小荷的身子颤了几颤,昏黄烛光,女子荏弱的身躯轻颤着。光是这样一看,确有不忍。 可惜明显吃过亏的段韶华没动上心思,只严厉的瞪着她,又一声道:“再不开口,我便将你交给严总管。他审人的功夫定会比我高上许多。” 听了这一句小荷才真是慌了,抖的厉害,“公子饶命。” “你不说清楚,我如何饶得了你。”段韶华疾言厉色,没留个一点情面。 他发了狠话,可是小荷除了饶命就不再说其他的话,要么就是摇头。求着求着,最后还哭了出来。 她抽抽搭搭,还有放声大哭之势。 这样下去,不等他问出个眉目,恐怕就要惊动全院的人了。 段韶华拧眉,知道这样问下去不是办法。况且又想起了上次之事,难道这次又是与王爷有关? 心思一转,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 他索性拐了个弯,一改刚才的严厉口气,温言道:“别哭了,我刚才也是急了,可吓着你了。” 小荷果然抬起头,满眼的泪光,还在抽泣着。 看她肩膀一颤一颤,段韶华硬是生不了多少怜悯心。却还是配合着软言道:“把眼泪擦了。” 小荷果然抬了袖,开始拭泪。 见起了效果,段韶华复又起身,低了身温温而言,“不管如何,上次若没有你的通风报信,恐怕现在被逐出府的就是我了。按道理,我的确应该谢你才对。” 提了旧事,又轻轻略过她对王爷报信之事,两方“忠诚”不提,只表了感谢之心。 只看小荷停了颤抖,嗫嚅着,“奴婢万不敢害公子。” 见她也松了心房,段韶华接着道:“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来做什么,又或许是受了何人指使,但你帮过我,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 他看着小荷的肩膀完全松懈了下来,终于入了正题,“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还是你真有要事?” 小荷又开始抽噎,还是不说话。 这其实等于于默认,段韶华干脆蹲□,一个一个的给着提示,“是不是穆青尘,他又有什么动静了?” 小荷顿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严总管?我只知王府中害我之人不少,可到底是谁我却不知。若你知道,可一定不能瞒我。” 他循循善诱着,说尽了软话,也看着下荷的态度一点点软下去。 接着,段韶华又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小荷要么沉默,要么摇头,反让段韶华越来越迷茫。 一个被一个的否定,段韶华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询问中,他多希望小荷可以给个肯定,哪怕是以上的任何一个人,他还可以严加防范,可若是让他根本无法防范! 段韶华也忍不住慌了起来,“是不是,是靖王爷?” 这一次,小荷不再摇头了,跪在原地愣了许久。 “他是不是让你找一个东西?” 小荷终于点头。 随着她这个动作,段韶华似被抽空了力气,瘫软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62章 “你下去吧。”段韶华听到自己的声音,愚蠢而悲凉。 小荷依是跪着,听他说话还有些不敢相信。怯怯的抬头看段韶华一眼,确认他所言所虚,这才敢站了起来。 “还不快走,若是让其他人见了,你就走不了了。” 小荷这才一惊,收了胆怯,忙退后了几步。 与此同时段韶华也站起了身,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衣柜查看。柜里的木盒还在,血书也在里面静静躺着。 他终于定下了心,却也同时生了恶念。 小荷匆忙的身影正走到院中,段韶华眼中凝了夜色。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茶盏就摔了下去,惯响犀利,惊了整院。 “有贼!”段韶华朝着院外高喊了一声,又连摔了几个杯盏。不过一会,就已听了不少人喧哗。 院里的小厮都出来了,个个拿着长棍,领头小厮更是一脸凶相。明烛点亮了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喊声呼声杂乱一片。 东儿也神色慌张的赶了出来,只看衣衫还有些凌乱。待她急急走到段韶华身边,已有三五个小厮抓住了贼人,正将她扭了按在了段韶华面前。 小荷必然挣扎着,不过她一个女子怎敌得过几个壮汉的捆扭,很快就跪了在地。 她抬起头来,是满脸的惊惶和诧异。 东儿显然也认出了她来,神色微微一变。 小荷又急又恼,慌张着,“段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贼,明明刚才你……” 她话未说完,段韶华已经喝道:“王府中怎由得你叫嚷,将她的嘴堵上。若然惊扰了王爷,你们谁去回话!”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七手八脚的又将小荷按到了地上,并取了粗布将她的嘴重重堵上,毫不手软。 只听得小荷呜咽反抗,没多会就被捆成个粽子。 段韶华看了这一切,也不避讳小荷的怒视,方才道:“小贼抓住了就好,这等小事就别打扰王爷。将她押给严总管,请他处置。” 小厮们应下,扭了小荷就走。 折腾了片刻,院里的纸灯笼熄了几盏,那呜咽声也渐渐远去,最后深了黑夜,连背影也瞧也不见了。 须臾,段韶华才发了话,“行了,都回去吧。不过都把窗子关严实些,别又让了贼人侵入。” 丫鬟们齐齐点头称是,揉着睡眼,听话的退了下去。 刚才还因为捉贼而引起的喧闹,很快又淡了下去。 廊上,东儿抚着未定的心,小心的看了段韶华几眼,踌躇着,“公子,她,她是上次的小荷?” 段韶华微一咬牙,点了点头,“这事是瞒不住了。”说罢脸色稍霁,“罢了,随我更衣。” 一说,东儿才注意到段韶华身上的狼狈,惊疑,“公子怎么去而去返?” “摔了一下而已。”段韶华低叹一声,只在心里说着幸好。若不是那一下,他也没机会亲手抓住小荷。 只是一想她身后的人,段韶华又觉一寒,已经是没了主意。 “公子。”东儿提醒着,“那还要去见王爷吗?” “当然要去。”段韶华一捏拳,额上隐有青筋突出。 回了房换了衣服,东儿是颇为心惊胆战的收了那件被烧了边的斗篷,只道还好是没烧着公子。 听她絮叨着担忧,段韶华心中忍不住暖了起来,思了道:“你先不用回去了,就守在我房里,如果再有什么动静也有你看着。” 东儿明白他的顾虑,立应声下来。又着手给他取了一盏灯笼,不乏担心,“公子还请小心。” 段韶华还是有些犹豫的接过灯笼,千不愿万不愿,他却还是要自己送上门去。 外头冰天雪地,他大步而走,这时候反倒希望是真的摔上一跤,躺上个三五天也好。 只是凉风瑟瑟,到底还是要面对。似乎是走了云里雾里,刚见了满堂灯火,已见那小厮匆忙迎了上来。 “段公子。”小厮是掩不住的急色,小跑着到了段韶华身边,“段公子这身衣服换的,可总算是来了。” 话中焉焉不详,似有抱怨之心。 段韶华是听到了,没得计较,也无话可说,只能是道:“是久等了,我这就去见王爷。” 小厮咯咯一笑,立是上前将门轻轻推开,连通报都免了,“那公子快请进。” 段韶华静默不言,低着头慢慢走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边的裴靖。 “王爷。”段韶华见了礼,可看裴靖没回应,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从他的方向看去,正看见裴靖提笔挥毫,是在写着什么。 现在的情况那就是四个字,不便打扰。 段韶华也只好站着,初时是有了些平定的心思。可一直两不相问,渐渐沉默也成了骇人利器。 墨汁在纸上点缀挥洒,浓黑的好似要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墨汁饱满的毛笔划着宣白,沉默的刻出一撇一捺。 “你来了。”裴靖终于停了手,将毛笔搁在了一边,抬头一问,无怒无喜。 乍听了他的声音,段韶华第一想起的就是那日山中遇险。也是这把声音,承诺会放他离开。 却不想如今会出尔反尔,还使得那样的手段。 又或许小荷说的是假的,可偏偏就是受着最强烈的直觉驱使,段韶华宁愿选择相信。 他需得使上十二万分的防备,可对方是裴靖,王爷身份。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为他所有。除了东儿,他实在不知再能相信谁。明日又是如何,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单纯的失去有什么可怕,只恨是希望落空,前程尽失。 这样无限的思量下去,寒意惧意生的越浓。 “还站在那做什么!”裴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空白和惧怕,正对上那张让他害怕的脸。 他到底藏了多少算计,还有他的一言一行,样样都让段韶华恐惧。 今夜是年三十,本该只需再过一年,等到开春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只是这点子喜悦都已经被无尽的担忧取代,他无法不正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便有血书在手,靖王爷不答应,那一切都是个空。 人说一诺千金,他贵为皇族,却暗地里使阴招。 看着裴靖的淡然无波,段韶华身上所有的温度急剧撤去,眼里闪过一丝荧亮的恨意。 “王爷在练字吗!”段韶华问着,却不看那字。 裴靖有力指节敲着桌子,发出清亮的撞击声,“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俗话说字如其人,王爷的字必是雄健有力,直势破竹,不逊世家。”段韶华道了几句好话,两眼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那未沾黑墨的洁白宣纸,“王爷可否赏赐一张纸来,让我也写上几笔。” 这话听着新鲜,裴靖也起了趣,更主动侧了一个身来,“有何不可。” 得了肯定,段韶华这才直起身向着桌案走去。宣纸笔墨,颜色对立的浓厚,竟是灼目。 他抬手抚了抚宣纸,慢慢道:“这是王爷所赏,可是我若是写了什么不称王爷的意,还请王爷万莫怪罪。” 这话却并不出乎裴靖的意料,只是起了好奇,倒想看看段韶华能写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裴靖双臂抱胸,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笔尖已经沾了墨汁,段韶华提笔起墨,饱满的笔尖划在平展宣纸上,落笔沙沙,墨香四溢。 一笔一勾,段韶华总是忍不住的忆起往事。恼与恨霎时充斥满胸膛,笔下也暗暗用力。 段韶华专注于纸上,裴靖则一脸的饶有趣味。 笔锋几转,浓黑重墨,但也是一气呵成。 连写了四字,段韶华适才放下笔。 裴靖凑上前看去,端正于纸上的四字,力透纸背的浓墨,书着: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裴靖平声念出,似是毫无波动,“字写的好,只不过。” 他略略一停,视线也从纸上移开,“你在本王面前写这个,是不是太刻意了。” 本就是刻意,段韶华神色平静,一下下抚着白纸边缘,“王爷身份高贵,又是真真男儿,自然配得起这四字。” 只是这,可说是词不达意。裴靖凝视于他,眼底深沉。 末了,他只作一笑,似含了嘲意。 他渐渐走来,与段韶华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在鼻尖相碰时停了下来。 段韶华未料,明明想着后退却似僵住一般无法擅动,眼睁睁看着裴靖走到眼前。 此时的感觉是无比的怪异,段韶华顿时忘记了害怕,连逃离都做不得。只能是愣愣看着前头。 “这四个字本王还受用的起。”裴靖的声音忽的一重,“不过现在你还是本王的男宠,还在王府一天,你就是本王的人。” 虽是事实,由裴靖口中说出,还是让段韶华大大一惊。 “你!”话未问出,手腕处骤然大疼,惊恐又一次袭来。 裴靖又一次将他摔上床上,之前的平静已经消失。他看着被他摔的七荤八素的段韶华,眼里直冒火。 即是知道他日夜所盼的离开之心,那也不必昭示的如此明显。 段韶华受了一击,还是被那力道震的有些发晕。他惊惶未定,这一看,却是见得裴靖大步走来,利眼似鹰隼,凶狠冰冷。 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了起来,面色瞬白,他扶着床沿就要站起来,却又看到裴靖的逼近。 阴郁的压力和沉静迫得他抬起头来,只看到裴靖眼里燃着的两簇火,“你在靖王府一天,本王就可以享用你。”揶揄间一扫,“你还呆着干吗,都到了床上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难道还要本王亲自来。” 段韶华更是发抖的厉害,猛一颤住,衣服正被粗暴拨落。 他下意识的就按住那双手,用上所有的死力气,却不是为了反抗。 “只要王爷肯一言九鼎,这男宠之名我也会担的实在。” 这一句话下,却叫裴靖更加暴躁,重扯了手上衣物。 段韶华预备着狂风暴雨,但渐渐却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道松了。只看裴靖整了整衣袍,却是离开了床。 这一下叫他迷糊了,只能是手忙脚乱的重新拉好衣服。 “你要一味的倔强,本王管不了。但若还想好好过下去,那就得记好自己的身份。” 裴靖冷冷丢下一句,最后竟转了身离开。 他走的那样快,却似逃离一般。 一眼斜斜扫过,烛光印着森森木门,裴靖的背影已经是看不见了。 许久,段韶华才算是反应过来。 整个冬天,哪怕是新年,日夜陪伴段韶华的都是一种恐慌。那种情绪似根深蒂固,其中无疑是源自靖王爷。 年三十晚上生出的疑心和担心,凝结在心里成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刚开始是万分不信,因为靖王爷从不缺入幕之宾。他若还是不想放过自己,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裴靖还未折磨够他。 靖王爷若是反悔,于他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第62章 “你下去吧。”段韶华听到自己的声音,愚蠢而悲凉。 小荷依是跪着,听他说话还有些不敢相信。怯怯的抬头看段韶华一眼,确认他所言所虚,这才敢站了起来。 “还不快走,若是让其他人见了,你就走不了了。” 小荷这才一惊,收了胆怯,忙退后了几步。 与此同时段韶华也站起了身,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衣柜查看。柜里的木盒还在,血书也在里面静静躺着。 他终于定下了心,却也同时生了恶念。 小荷匆忙的身影正走到院中,段韶华眼中凝了夜色。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茶盏就摔了下去,惯响犀利,惊了整院。 “有贼!”段韶华朝着院外高喊了一声,又连摔了几个杯盏。不过一会,就已听了不少人喧哗。 院里的小厮都出来了,个个拿着长棍,领头小厮更是一脸凶相。明烛点亮了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喊声呼声杂乱一片。 东儿也神色慌张的赶了出来,只看衣衫还有些凌乱。待她急急走到段韶华身边,已有三五个小厮抓住了贼人,正将她扭了按在了段韶华面前。 小荷必然挣扎着,不过她一个女子怎敌得过几个壮汉的捆扭,很快就跪了在地。 她抬起头来,是满脸的惊惶和诧异。 东儿显然也认出了她来,神色微微一变。 小荷又急又恼,慌张着,“段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贼,明明刚才你……” 她话未说完,段韶华已经喝道:“王府中怎由得你叫嚷,将她的嘴堵上。若然惊扰了王爷,你们谁去回话!”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七手八脚的又将小荷按到了地上,并取了粗布将她的嘴重重堵上,毫不手软。 只听得小荷呜咽反抗,没多会就被捆成个粽子。 段韶华看了这一切,也不避讳小荷的怒视,方才道:“小贼抓住了就好,这等小事就别打扰王爷。将她押给严总管,请他处置。” 小厮们应下,扭了小荷就走。 折腾了片刻,院里的纸灯笼熄了几盏,那呜咽声也渐渐远去,最后深了黑夜,连背影也瞧也不见了。 须臾,段韶华才发了话,“行了,都回去吧。不过都把窗子关严实些,别又让了贼人侵入。” 丫鬟们齐齐点头称是,揉着睡眼,听话的退了下去。 刚才还因为捉贼而引起的喧闹,很快又淡了下去。 廊上,东儿抚着未定的心,小心的看了段韶华几眼,踌躇着,“公子,她,她是上次的小荷?” 段韶华微一咬牙,点了点头,“这事是瞒不住了。”说罢脸色稍霁,“罢了,随我更衣。” 一说,东儿才注意到段韶华身上的狼狈,惊疑,“公子怎么去而去返?” “摔了一下而已。”段韶华低叹一声,只在心里说着幸好。若不是那一下,他也没机会亲手抓住小荷。 只是一想她身后的人,段韶华又觉一寒,已经是没了主意。 “公子。”东儿提醒着,“那还要去见王爷吗?” “当然要去。”段韶华一捏拳,额上隐有青筋突出。 回了房换了衣服,东儿是颇为心惊胆战的收了那件被烧了边的斗篷,只道还好是没烧着公子。 听她絮叨着担忧,段韶华心中忍不住暖了起来,思了道:“你先不用回去了,就守在我房里,如果再有什么动静也有你看着。” 东儿明白他的顾虑,立应声下来。又着手给他取了一盏灯笼,不乏担心,“公子还请小心。” 段韶华还是有些犹豫的接过灯笼,千不愿万不愿,他却还是要自己送上门去。 外头冰天雪地,他大步而走,这时候反倒希望是真的摔上一跤,躺上个三五天也好。 只是凉风瑟瑟,到底还是要面对。似乎是走了云里雾里,刚见了满堂灯火,已见那小厮匆忙迎了上来。 “段公子。”小厮是掩不住的急色,小跑着到了段韶华身边,“段公子这身衣服换的,可总算是来了。” 话中焉焉不详,似有抱怨之心。 段韶华是听到了,没得计较,也无话可说,只能是道:“是久等了,我这就去见王爷。” 小厮咯咯一笑,立是上前将门轻轻推开,连通报都免了,“那公子快请进。” 段韶华静默不言,低着头慢慢走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边的裴靖。 “王爷。”段韶华见了礼,可看裴靖没回应,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从他的方向看去,正看见裴靖提笔挥毫,是在写着什么。 现在的情况那就是四个字,不便打扰。 段韶华也只好站着,初时是有了些平定的心思。可一直两不相问,渐渐沉默也成了骇人利器。 墨汁在纸上点缀挥洒,浓黑的好似要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墨汁饱满的毛笔划着宣白,沉默的刻出一撇一捺。 “你来了。”裴靖终于停了手,将毛笔搁在了一边,抬头一问,无怒无喜。 乍听了他的声音,段韶华第一想起的就是那日山中遇险。也是这把声音,承诺会放他离开。 却不想如今会出尔反尔,还使得那样的手段。 又或许小荷说的是假的,可偏偏就是受着最强烈的直觉驱使,段韶华宁愿选择相信。 他需得使上十二万分的防备,可对方是裴靖,王爷身份。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为他所有。除了东儿,他实在不知再能相信谁。明日又是如何,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单纯的失去有什么可怕,只恨是希望落空,前程尽失。 这样无限的思量下去,寒意惧意生的越浓。 “还站在那做什么!”裴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空白和惧怕,正对上那张让他害怕的脸。 他到底藏了多少算计,还有他的一言一行,样样都让段韶华恐惧。 今夜是年三十,本该只需再过一年,等到开春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只是这点子喜悦都已经被无尽的担忧取代,他无法不正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便有血书在手,靖王爷不答应,那一切都是个空。 人说一诺千金,他贵为皇族,却暗地里使阴招。 看着裴靖的淡然无波,段韶华身上所有的温度急剧撤去,眼里闪过一丝荧亮的恨意。 “王爷在练字吗!”段韶华问着,却不看那字。 裴靖有力指节敲着桌子,发出清亮的撞击声,“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俗话说字如其人,王爷的字必是雄健有力,直势破竹,不逊世家。”段韶华道了几句好话,两眼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那未沾黑墨的洁白宣纸,“王爷可否赏赐一张纸来,让我也写上几笔。” 这话听着新鲜,裴靖也起了趣,更主动侧了一个身来,“有何不可。” 得了肯定,段韶华这才直起身向着桌案走去。宣纸笔墨,颜色对立的浓厚,竟是灼目。 他抬手抚了抚宣纸,慢慢道:“这是王爷所赏,可是我若是写了什么不称王爷的意,还请王爷万莫怪罪。” 这话却并不出乎裴靖的意料,只是起了好奇,倒想看看段韶华能写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裴靖双臂抱胸,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笔尖已经沾了墨汁,段韶华提笔起墨,饱满的笔尖划在平展宣纸上,落笔沙沙,墨香四溢。 一笔一勾,段韶华总是忍不住的忆起往事。恼与恨霎时充斥满胸膛,笔下也暗暗用力。 段韶华专注于纸上,裴靖则一脸的饶有趣味。 笔锋几转,浓黑重墨,但也是一气呵成。 连写了四字,段韶华适才放下笔。 裴靖凑上前看去,端正于纸上的四字,力透纸背的浓墨,书着: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裴靖平声念出,似是毫无波动,“字写的好,只不过。” 他略略一停,视线也从纸上移开,“你在本王面前写这个,是不是太刻意了。” 本就是刻意,段韶华神色平静,一下下抚着白纸边缘,“王爷身份高贵,又是真真男儿,自然配得起这四字。” 只是这,可说是词不达意。裴靖凝视于他,眼底深沉。 末了,他只作一笑,似含了嘲意。 他渐渐走来,与段韶华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在鼻尖相碰时停了下来。 段韶华未料,明明想着后退却似僵住一般无法擅动,眼睁睁看着裴靖走到眼前。 此时的感觉是无比的怪异,段韶华顿时忘记了害怕,连逃离都做不得。只能是愣愣看着前头。 “这四个字本王还受用的起。”裴靖的声音忽的一重,“不过现在你还是本王的男宠,还在王府一天,你就是本王的人。” 虽是事实,由裴靖口中说出,还是让段韶华大大一惊。 “你!”话未问出,手腕处骤然大疼,惊恐又一次袭来。 裴靖又一次将他摔上床上,之前的平静已经消失。他看着被他摔的七荤八素的段韶华,眼里直冒火。 即是知道他日夜所盼的离开之心,那也不必昭示的如此明显。 段韶华受了一击,还是被那力道震的有些发晕。他惊惶未定,这一看,却是见得裴靖大步走来,利眼似鹰隼,凶狠冰冷。 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了起来,面色瞬白,他扶着床沿就要站起来,却又看到裴靖的逼近。 阴郁的压力和沉静迫得他抬起头来,只看到裴靖眼里燃着的两簇火,“你在靖王府一天,本王就可以享用你。”揶揄间一扫,“你还呆着干吗,都到了床上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难道还要本王亲自来。” 段韶华更是发抖的厉害,猛一颤住,衣服正被粗暴拨落。 他下意识的就按住那双手,用上所有的死力气,却不是为了反抗。 “只要王爷肯一言九鼎,这男宠之名我也会担的实在。” 这一句话下,却叫裴靖更加暴躁,重扯了手上衣物。 段韶华预备着狂风暴雨,但渐渐却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道松了。只看裴靖整了整衣袍,却是离开了床。 这一下叫他迷糊了,只能是手忙脚乱的重新拉好衣服。 “你要一味的倔强,本王管不了。但若还想好好过下去,那就得记好自己的身份。” 裴靖冷冷丢下一句,最后竟转了身离开。 他走的那样快,却似逃离一般。 一眼斜斜扫过,烛光印着森森木门,裴靖的背影已经是看不见了。 许久,段韶华才算是反应过来。 整个冬天,哪怕是新年,日夜陪伴段韶华的都是一种恐慌。那种情绪似根深蒂固,其中无疑是源自靖王爷。 年三十晚上生出的疑心和担心,凝结在心里成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刚开始是万分不信,因为靖王爷从不缺入幕之宾。他若还是不想放过自己,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裴靖还未折磨够他。 靖王爷若是反悔,于他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第63章 新年一过,元宵节也随之而来。往日里严肃端正的靖王府随着这些个普天同庆的日子热闹了一阵,临近的尾声中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绚烂的一如元宵当空盛放的烟火。 新年前后,直至元宵,段韶华当真是做足了防备。 在他房中被当做贼子抓去的小荷此后就没了声响,段韶华差了东儿去打听,得到的只是听严总管说打了顿板子,随后便轰了府去。要说她在何处,那就不知了。 听了这话,段韶华却不知如何应对。仔细想想,小荷她这算做事不慎,靖王爷自然也不会保得她了。 只是不知,他们又见过面没有? 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段韶华到现在还有有些踌躇。靖王爷是皇家天人,竟也使了阴招。是为着什么原因,他竟想要反悔? 思来想去,或许正如那日他在山中所说,他还未“宠”够自己。 只是这“宠”,他不过区区一个俗人草民,实在承受不得靖王爷这等天家的恩宠。享受的多了,只怕要折寿少命。 只是可确定一样,裴靖既差人来偷取血书,证明那封承诺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忌讳。 段韶华明了这个事实,当下也是焦急,若有稍稍不慎…… 写满了承诺的血书,自然是放在眼下才能安心,可也不得安全。段韶华苦思冥想,最后还是将血书存于了衣柜,只是这次却是完全换了个法子。 段韶华也算是灵机一动,立刻动手在衣柜中找了件常服。衣料是全新的,只是样式有些旧,他平日里穿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正好可免了怀疑。 拿了衣服做遮挡,段韶华又笨拙施以针线,一针针的将那封血书缝在了衣服里头。 说琴技段韶华是自信满满,可缝纫之术却是笨拙的很,该另找个人来帮忙,或者就是东儿。 满府中,他最能信任的就是东儿,可是关了自由,这件事他下意识的连东儿也想隐瞒。 断断续续的使着针,布料遮着,衣服挡着,最后细心叠好放在了柜中,与平常衣物混在一起。就算再来了一个小荷,恐怕也不一定会翻到。 直到做完这一切,段韶华才算安心,在柜子上扫了几眼,越觉得这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处于寒意中,唯此事给了他心安。 等待中,冬意的浓烈结束在元宵之中,随后就是春分。 开了春,冰雪消融,春阴垂野,绿草现了青尖角,柳枝吐了新嫩芽。纵观各处,都生了一片春意。 院中的新叶发了出来,一把藤椅就安放在树下,随着微风前后轻轻晃动。 石桌藤椅,暖风春光,只等着有人上前来。 不一会就见房门大开,是东儿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她手上抱着一张毛毯,快步之后,就着那张藤椅密密的铺了上去。 毛茸茸的一层完全覆盖在了藤椅上,只是看着似也能觉那柔软非常。 铺好毛毯,东儿才现了笑容。复而又是一顿,想了一想是转身去发上炉子,似要煮茶。 随着热气腾腾,段韶华不多会也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上拎着茶壶,递了给东儿,二人均是一笑。 他就在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半躺下来,就见稀稀疏疏的叶片间透了不少金光。段韶华微仰着头,伸着手遮在了眼前。 长日中,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打发辰光。除了抚琴和笔墨的消磨,院中的日光更是他的向往。 冬日里的冷肃褪去,段韶华迎着这暖和春光,不免一脸笑意。 他分开指缝,微眯起眼迎上那遍洒满园的金光。满心可说是舒畅。 素日里,倒不曾发觉这阳光的好处。 只是忽想,眼看靖王爷多日未来,春日却来得这么快。 一念生出,又不由嘲自己荒唐。冬过春来,这分明是自然规律,怎地什么事都要与靖王爷扯上关系。 他收了自己的荒唐心思,在藤椅上择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心感受那暖阳。 懒懒的晒了一会太阳,段韶华不时一望头顶金阳,没多会眼前就已一阵阵的发着白,好不模糊。 他赶忙起身揉了揉眼,等着视觉如初后又来了兴致,进了房中取下架上的琴,对着阳光一寸寸的擦拭。 巧时东儿正煮好了茶,端了茶壶放在了石桌上,笑吟吟着,“公子怎么把琴拿出来了?” 段韶华抚着那琴慢慢擦拭,根根琴弦也未放过,动作温柔的不像话,“这么些日子都未动它,实在是我辜负了。” 说来也懊恼,这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竟是疏忽了。 他仔细擦着整把琴,轻柔缓慢,满心满脸,都在透着股欢喜。 东儿在倒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倒是有刹那怔忡,“公子今日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段韶华闻言抬了头,依旧笑盈盈的,却是开口,“东儿,你的卖身契上写明了是几年?” 东儿拿着茶壶的手就是一顿,随即是不假思索道:“五年。” 五年,在平时说来只是一个折中的数字。可是身在靖王府,一听竟是无比恐怖。 段韶华望着东儿还显稚气的俏嫩脸蛋,不禁猜想日后她会去向何处,又是伺候哪位主子,可会受委屈? 渐渐,心内也腾生出了一股不忍,只望她后三年,东儿在府中也能像此时自在。 无论是他和东儿,都各在等待。 从暖暖春光到炎炎夏日,每过一日段韶华都是恨不得掰了指头来算。不过越是期待,日子过得也仿佛更慢。 近日来,其中最让他欣慰的是近日靖王爷出现的次数也少了,听来似乎是朝中出了大事,靖王爷也脱不得身。 段韶华不懂朝廷大事,不过此事对他来说当真是极好,没了王爷在眼前,做什么都自在些。 渐渐的,等到白日的时光越发的长了,过了那么些的自在日子,最后想着算了一算,已是有三四月没见得靖王爷了。 竟不想,这各把月又过得如此快了。 转眼是到了最炎热的八月,日头毒辣的吓人,不多会就是一生的暑气。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的人腻烦,身上的热汗也是一层接了一层,直烧得人心慌。 段韶华刚从了院中回来,灼灼烈日照得他浑身发烫,似被晒的软了身子。一回屋整个人都挨到了新取的冰块旁,毫无节制的截取那凉气。 门庭紧闭,窗幕低垂,盛着硕大冰块的大瓮摆了屋子正中。饶是如此段韶华还是急切,恨不得将屋中都摆上冰块,就这么席地一躺。 这数月的安逸下来,他已是越发的享受现成的了。 从外头沾着的热度还黏在身上,濡湿了几缕发丝,薄衣上也是汗津津的。这般的热度,加上外头蝉鸣的躁响,段韶华越觉得燥热,干脆将手贴在了大瓮上,后又嫌不足,干脆将脸也贴了上去。 丝丝凉气透了身,驱了热,段韶华不由轻叹一声。 屋中是极静,他正挨着身贪恋那冰块的冷气,轻缓一声,听得房门似乎被打开了。 段韶华也没在意,只当是东儿,想也不想道:“这冰块好,你也过来驱一驱热气。” 门口一时无话,随后才应了一声,“好。” 低嘎沉厚的男声,段韶华瞬时一惊,这可不是裴靖的声音。 立刻起了身,样子也是尴尬。 脸颊一侧被冰块冻的红红的,衣衫半解,又在快速站起时扯了衣带,正松垮的斜在肩膀上。发尾一端,也是被冷气染的湿湿的。 段韶华自觉失礼,忙局促的施了一礼,接着就是动手开始整理衣装。 他急促的动作却被裴靖制止了,裴靖好似根本不在意,只是朝着早已铺上软席的床塌走去,半躺半卧。 段韶华的手被他握在掌里,直接的感受了裴靖的体温,一如外间烈日般滚烫。 他不适的动了动想将手抽出,却反被握的更紧。 “王爷。”段韶华只能找起话来,“王爷来的突然……” “本王乏了。”裴靖摆了摆手,话说的沙哑。 段韶华这才想起来正视,看了靖王爷,果不其然的一脸疲态。尤看了那两个眼圈,都泛上的深青。看来,恐怕是熬上好几夜了。 不禁想到前些日子打听来的朝政繁忙,今天得见裴靖的疲态,果然如此。 看裴靖性情古怪,对着国家大事却是如此费心。 只是有些想不通,王爷他若是劳累,怎不去他自己的房中歇息,反是来了他处。 不过这些话由不得他说,段韶华略略低头,压低了声音道:“那我让严总管多准备些冰块,王爷且先休息着吧。” 他说完,裴靖也无甚动静。只闭着眼,那疲态更显沉重。 段韶华只当他睡着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起身离开,却不料裴靖就随着他醒了,“别动。” 赫然受了一惊,段韶华端目看去,裴靖眼还闭着,不过手倒是松开了。接着是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过来帮本王按按。” 段韶华呆了在床边,推脱着,“王爷该找严总管才是。” 裴靖摇了摇手指,眼睛是睁开了,“罗嗦什么,还是你不想伺候本王。” 只看脾气动辄就上来,段韶华一咽喉头,只能是轻声道:“不敢。只是王爷贵体,不嫌我皮糙肉厚就好。” 边说着终才坐上床沿,小心翼翼挪了个边,修长十指按上裴靖两边的太阳穴,轻重得宜的按了起来。 段韶华本是琴师,十指的力道控制的极好。裴靖也舒服的闭着眼,随着段韶华十指一紧一按,身上的疲劳顿也消了不少。 裴靖不禁想到,来这里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所有看文的亲,不是坑,也不是不想请假。实在是因为,只能说事出突然。家里出了些事,我一时鲁莽差点丢了性命,还好是大难不死。今天也才碰到电脑,我会把前两章补上,然后今晚也更。感谢所有看我小破文的人,鞠躬鞠躬。 第63章 新年一过,元宵节也随之而来。往日里严肃端正的靖王府随着这些个普天同庆的日子热闹了一阵,临近的尾声中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绚烂的一如元宵当空盛放的烟火。 新年前后,直至元宵,段韶华当真是做足了防备。 在他房中被当做贼子抓去的小荷此后就没了声响,段韶华差了东儿去打听,得到的只是听严总管说打了顿板子,随后便轰了府去。要说她在何处,那就不知了。 听了这话,段韶华却不知如何应对。仔细想想,小荷她这算做事不慎,靖王爷自然也不会保得她了。 只是不知,他们又见过面没有? 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段韶华到现在还有有些踌躇。靖王爷是皇家天人,竟也使了阴招。是为着什么原因,他竟想要反悔? 思来想去,或许正如那日他在山中所说,他还未“宠”够自己。 只是这“宠”,他不过区区一个俗人草民,实在承受不得靖王爷这等天家的恩宠。享受的多了,只怕要折寿少命。 只是可确定一样,裴靖既差人来偷取血书,证明那封承诺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忌讳。 段韶华明了这个事实,当下也是焦急,若有稍稍不慎…… 写满了承诺的血书,自然是放在眼下才能安心,可也不得安全。段韶华苦思冥想,最后还是将血书存于了衣柜,只是这次却是完全换了个法子。 段韶华也算是灵机一动,立刻动手在衣柜中找了件常服。衣料是全新的,只是样式有些旧,他平日里穿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正好可免了怀疑。 拿了衣服做遮挡,段韶华又笨拙施以针线,一针针的将那封血书缝在了衣服里头。 说琴技段韶华是自信满满,可缝纫之术却是笨拙的很,该另找个人来帮忙,或者就是东儿。 满府中,他最能信任的就是东儿,可是关了自由,这件事他下意识的连东儿也想隐瞒。 断断续续的使着针,布料遮着,衣服挡着,最后细心叠好放在了柜中,与平常衣物混在一起。就算再来了一个小荷,恐怕也不一定会翻到。 直到做完这一切,段韶华才算安心,在柜子上扫了几眼,越觉得这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处于寒意中,唯此事给了他心安。 等待中,冬意的浓烈结束在元宵之中,随后就是春分。 开了春,冰雪消融,春阴垂野,绿草现了青尖角,柳枝吐了新嫩芽。纵观各处,都生了一片春意。 院中的新叶发了出来,一把藤椅就安放在树下,随着微风前后轻轻晃动。 石桌藤椅,暖风春光,只等着有人上前来。 不一会就见房门大开,是东儿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她手上抱着一张毛毯,快步之后,就着那张藤椅密密的铺了上去。 毛茸茸的一层完全覆盖在了藤椅上,只是看着似也能觉那柔软非常。 铺好毛毯,东儿才现了笑容。复而又是一顿,想了一想是转身去发上炉子,似要煮茶。 随着热气腾腾,段韶华不多会也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上拎着茶壶,递了给东儿,二人均是一笑。 他就在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半躺下来,就见稀稀疏疏的叶片间透了不少金光。段韶华微仰着头,伸着手遮在了眼前。 长日中,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打发辰光。除了抚琴和笔墨的消磨,院中的日光更是他的向往。 冬日里的冷肃褪去,段韶华迎着这暖和春光,不免一脸笑意。 他分开指缝,微眯起眼迎上那遍洒满园的金光。满心可说是舒畅。 素日里,倒不曾发觉这阳光的好处。 只是忽想,眼看靖王爷多日未来,春日却来得这么快。 一念生出,又不由嘲自己荒唐。冬过春来,这分明是自然规律,怎地什么事都要与靖王爷扯上关系。 他收了自己的荒唐心思,在藤椅上择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心感受那暖阳。 懒懒的晒了一会太阳,段韶华不时一望头顶金阳,没多会眼前就已一阵阵的发着白,好不模糊。 他赶忙起身揉了揉眼,等着视觉如初后又来了兴致,进了房中取下架上的琴,对着阳光一寸寸的擦拭。 巧时东儿正煮好了茶,端了茶壶放在了石桌上,笑吟吟着,“公子怎么把琴拿出来了?” 段韶华抚着那琴慢慢擦拭,根根琴弦也未放过,动作温柔的不像话,“这么些日子都未动它,实在是我辜负了。” 说来也懊恼,这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竟是疏忽了。 他仔细擦着整把琴,轻柔缓慢,满心满脸,都在透着股欢喜。 东儿在倒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倒是有刹那怔忡,“公子今日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段韶华闻言抬了头,依旧笑盈盈的,却是开口,“东儿,你的卖身契上写明了是几年?” 东儿拿着茶壶的手就是一顿,随即是不假思索道:“五年。” 五年,在平时说来只是一个折中的数字。可是身在靖王府,一听竟是无比恐怖。 段韶华望着东儿还显稚气的俏嫩脸蛋,不禁猜想日后她会去向何处,又是伺候哪位主子,可会受委屈? 渐渐,心内也腾生出了一股不忍,只望她后三年,东儿在府中也能像此时自在。 无论是他和东儿,都各在等待。 从暖暖春光到炎炎夏日,每过一日段韶华都是恨不得掰了指头来算。不过越是期待,日子过得也仿佛更慢。 近日来,其中最让他欣慰的是近日靖王爷出现的次数也少了,听来似乎是朝中出了大事,靖王爷也脱不得身。 段韶华不懂朝廷大事,不过此事对他来说当真是极好,没了王爷在眼前,做什么都自在些。 渐渐的,等到白日的时光越发的长了,过了那么些的自在日子,最后想着算了一算,已是有三四月没见得靖王爷了。 竟不想,这各把月又过得如此快了。 转眼是到了最炎热的八月,日头毒辣的吓人,不多会就是一生的暑气。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的人腻烦,身上的热汗也是一层接了一层,直烧得人心慌。 段韶华刚从了院中回来,灼灼烈日照得他浑身发烫,似被晒的软了身子。一回屋整个人都挨到了新取的冰块旁,毫无节制的截取那凉气。 门庭紧闭,窗幕低垂,盛着硕大冰块的大瓮摆了屋子正中。饶是如此段韶华还是急切,恨不得将屋中都摆上冰块,就这么席地一躺。 这数月的安逸下来,他已是越发的享受现成的了。 从外头沾着的热度还黏在身上,濡湿了几缕发丝,薄衣上也是汗津津的。这般的热度,加上外头蝉鸣的躁响,段韶华越觉得燥热,干脆将手贴在了大瓮上,后又嫌不足,干脆将脸也贴了上去。 丝丝凉气透了身,驱了热,段韶华不由轻叹一声。 屋中是极静,他正挨着身贪恋那冰块的冷气,轻缓一声,听得房门似乎被打开了。 段韶华也没在意,只当是东儿,想也不想道:“这冰块好,你也过来驱一驱热气。” 门口一时无话,随后才应了一声,“好。” 低嘎沉厚的男声,段韶华瞬时一惊,这可不是裴靖的声音。 立刻起了身,样子也是尴尬。 脸颊一侧被冰块冻的红红的,衣衫半解,又在快速站起时扯了衣带,正松垮的斜在肩膀上。发尾一端,也是被冷气染的湿湿的。 段韶华自觉失礼,忙局促的施了一礼,接着就是动手开始整理衣装。 他急促的动作却被裴靖制止了,裴靖好似根本不在意,只是朝着早已铺上软席的床塌走去,半躺半卧。 段韶华的手被他握在掌里,直接的感受了裴靖的体温,一如外间烈日般滚烫。 他不适的动了动想将手抽出,却反被握的更紧。 “王爷。”段韶华只能找起话来,“王爷来的突然……” “本王乏了。”裴靖摆了摆手,话说的沙哑。 段韶华这才想起来正视,看了靖王爷,果不其然的一脸疲态。尤看了那两个眼圈,都泛上的深青。看来,恐怕是熬上好几夜了。 不禁想到前些日子打听来的朝政繁忙,今天得见裴靖的疲态,果然如此。 看裴靖性情古怪,对着国家大事却是如此费心。 只是有些想不通,王爷他若是劳累,怎不去他自己的房中歇息,反是来了他处。 不过这些话由不得他说,段韶华略略低头,压低了声音道:“那我让严总管多准备些冰块,王爷且先休息着吧。” 他说完,裴靖也无甚动静。只闭着眼,那疲态更显沉重。 段韶华只当他睡着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起身离开,却不料裴靖就随着他醒了,“别动。” 赫然受了一惊,段韶华端目看去,裴靖眼还闭着,不过手倒是松开了。接着是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过来帮本王按按。” 段韶华呆了在床边,推脱着,“王爷该找严总管才是。” 裴靖摇了摇手指,眼睛是睁开了,“罗嗦什么,还是你不想伺候本王。” 只看脾气动辄就上来,段韶华一咽喉头,只能是轻声道:“不敢。只是王爷贵体,不嫌我皮糙肉厚就好。” 边说着终才坐上床沿,小心翼翼挪了个边,修长十指按上裴靖两边的太阳穴,轻重得宜的按了起来。 段韶华本是琴师,十指的力道控制的极好。裴靖也舒服的闭着眼,随着段韶华十指一紧一按,身上的疲劳顿也消了不少。 裴靖不禁想到,来这里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所有看文的亲,不是坑,也不是不想请假。实在是因为,只能说事出突然。家里出了些事,我一时鲁莽差点丢了性命,还好是大难不死。今天也才碰到电脑,我会把前两章补上,然后今晚也更。感谢所有看我小破文的人,鞠躬鞠躬。 第64章 艳日灼灼,菀彼柳斯,鸣蜩嘒嘒。 房内,又是不同光景。 裴靖安养在床上养神,两眼紧闭,双眉舒展,着实的享受着。 紧挨着他的是段韶华,他坐在床沿,那十指灵活,一下下的按捏着裴靖两边的太阳穴。 大瓮里的冰块在一点点融化,冰水滴答滴答而落。碎冰剥离,轻晃晃的浮在水面上。间而碰砸到瓮边,发出“丁冬”脆响。 段韶华缓缓轻按,不时又有些踌躇。他低头去看裴靖的脸,忽略那两个严重的青黑眼圈,倒是一派安宁。 他按了这么久,靖王爷也该睡着了。 手上慢慢撤了力气,段韶华正欲着拉开距离,又听了裴靖开口,“力道怎么不够?” 原来他一直都醒着,段韶华只好再度凝力,又开始按了起来。 之前是不晓得,可是现在清楚得知裴靖还醒着,段韶华总觉得没那么自在。有裴靖在,不是被拘着那个,就是防着那个。 他是心思有些游离,裴靖也不知感觉到没有,只是忽道:“本王有件事要告诉你。” 段韶华手上一紧,听靖王爷说事,那可得做足了准备。 他按捏的动作还是不能停,只能低低回道:“王爷请说。” 裴靖一抬手向上捏了捏他的手腕,说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府吗!” 云淡风轻,却让段韶华一骇,他尽量抑制着语气中渗露的惧意,“王爷怎么说起这个了?” “这难道不是你心中所想?”裴靖微眯起眼,扫了一眼段韶华。 那眼光说不上凌厉,却含着丝缕冰冷。在段韶华面上急速一扫,好似沾了冰一般,让段韶华的体温迅速冷了下来。 他手上的动作也凝住了,知道是躲不得,“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话毕,捏住的他手腕之力却是一松,意外的,裴靖竟没有为难他。 却是如坠雾里,有些不解。 裴靖已经半支了身,一手捻了段韶华半湿未干的长发,“如今是八月,还有半年,你就可以出府的。” 说起出府时日,段韶华不知比他清楚多少,立点了点头。 裴靖一应看去,接着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逼迫段韶华,看的他心惊肉跳。 许久,才缓声道:“既如此,你便回雪宇楼吧。” 骤然一句,实在叫段韶华错愕的瞪大眼,确定是没听错,口舌好似被捆住绑住,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无比想问裴靖此话是否为真,可是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还是没说得完全。 猛然一思,他如何能问,怎么敢问。若是一句话没顺上裴靖的意,那可不是要他主动反悔。 段韶华忙收了确认的心思,忙是跪了下来,“谢王爷大恩。” 他的欢喜可正是藏不住的,裴靖瞧着只略略一笑,随即道:“先别忙着谢本王。” 段韶华膝下一软,忙定目看他。 裴靖面目不清,不觉喜怒,辗转道:“当初就是在雪宇楼见的你,半年后你既要离开,本王也不能让你没着没落的。你身无长物,也唯有继续做个琴师。明天起你就去雪宇楼继续做你的琴师,只是到了晚上,你还要回来靖王府。” 此言过,段韶华可谓是喜忧参半。刚才裴靖一言,他只当靖王爷终于是对他失去了兴趣,还当大赦之日提早到来,不想原来是这般说法。 只是不管怎么说,好歹是能走出靖王府,不用成日里的呆在房中变着法的消磨辰光,最后等着晚上的陪宿。 能重回雪宇楼,再度以琴师的身份,这实在为大好事一件。 段韶华大兴着磕头谢恩,只叹这次可真是喜从天降。 大喜过望的同时,段韶华忽又有些担心,靖王爷此话可当真是认真的? 不会再变卦,更不会使些绊子来折磨他? 前一刻还满心欢喜,这会子又开始惴惴不安了。 从欣喜,到停顿,再到担忧和紧结,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未逃过裴靖的双眼。 他微抿两唇,已经坐直了身子,“怎么,你对本王的安排不满意。” “不敢。”段韶华忙从那段纠结中逃脱出来,又是一拜,“王爷大恩,万不能忘。” 他俯首而拜,心内已是通彻。 该有的防备还有要有,但是能走出王府,哪怕只是一个白日,也比成日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王府里好。 况且有了这多出来的半年时光,以琴师的身份赚上些银两,日后就是要离开京城也有些保障。 如果他诚心认错,说不定还能得了宝丫头和二老的原谅,到时候一家人还是可以再聚。 这般的细一思量,段韶华心中的喜悦简直要溢了出来。等待中,好歹让他等来了希望。 心里头如打翻了蜜罐一般,段韶华细思着对未来的憧憬。只要脱离裴靖二字,前途好似就是一片光明。 本该如此,但他的喜不自胜却叫裴靖看着扎眼。 屋里的冰块够多,却驱不散那热气。 “你可高兴够了?”他缓缓而说,透了一丝不耐出。 段韶华这时才清醒过来,暗恼自己喜过了头,“王爷恕罪。” 能有什么好恕罪,裴靖逼视于他,“你在外头是琴师,回了王府,照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欢喜刹那间撤去,段韶华知趣的低下头,不知又是如何想来,只是道:“自不能忘。” “不忘就好。”他的回答似让裴靖满意,接着已是一手撑床站了起来。不知是小眯了一会还是段韶华的手劲起了作用。再站起来,已看是精神奕奕。 “只要你还在王府一日,那就是本王的人。”他笑道:“那就好好收拾着,到了晚上本王再派人来迎你。” 这次不需要小厮通知,而由裴靖亲口所述。 段韶华并无异常,脸色也不曾变一下,只是低着头,表示已经明了。 他越是安静,裴靖却无端的心烦难耐,也不再多说什么,理了理衣袍就走。 两扇门一打开,刺目的阳光立刻透了进来,寸缕寸缕的照耀在屋中,好不容易凝结的冷气又是给热散了。 裴靖很快消失在了屋中,段韶华望着大瓮中已经快完全融化的冰块,心内忽又堵塞。 外头是漫天的灼热,裴靖刚一走出就紧皱了眉。一天一地的似被火烤的焦灼,果真还是里头凉快。 他被灼光刺的双眼模糊,冷不防的就看一人从一侧迎了上。一看,竟是严总管。 “给王爷请安。”严总管看似已等了许久,两颊红的吓人,额上也尽是密汗。 裴靖睨了他一眼,“你在这做什么?” 严总管忙举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弯着身子道:“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王爷今日约了礼部尚书议事,他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裴靖这才想起他今日要接见之人,朝中大事的确是马虎不得。 只“恩”了一声以作回应,但随后又道:“升迁的圣旨还未颁下,还不是礼部尚书。” 严总管一骇,忙是跪□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王爷恕罪,都怪奴才失言,是礼部侍郎大人。” 裴靖带了抹笑,不再看严总管,只朝前走了几步,往了花厅而去。 严总管立刻站起身紧跟在后,又擦了擦汗,心中直念着保佑。 二人一路不紧不慢的走至花厅,裴靖偏此时的神情有些懒散,看起来是对这场相谈兴致缺缺。 不过到底还是举步而入。 他免了通报,刚踏入花厅就见得一人在原地急步转圈,此人正为刚升迁的礼部尚书。 只是这升迁也还只是皇上口头而言,真正的圣旨还未下,要说他的身份也是尴尬的很。 看那礼部侍郎也是实在等待多时的缘故,只能是急的团团转。 终于等听见了脚步声,礼部侍郎一时大喜,他匆忙转身,正见了靖王爷在眼前。 “王爷。”终见了等待之人,侍郎大人立是下跪,连连磕头着。 裴靖瞧着他谄媚之态,微噙上一丝冷笑,适才挪步到了座前,“起来吧。” 侍郎大人起身,双眼直看了靖王爷,微张的唇似有挣扎。 他这副欲言有止的模样更让裴靖冷嘲,于是终于由他起了头,“你几次三番要求见本王,如今是见着了,怎么不说话了。” 可知侍郎大人的确是紧张,他当时求见是念着容易,可是真到了关口着实又是说不出口。 “王爷。”罢了,竟又要跪。 裴靖淡淡看着,心中越觉可笑,丫鬟已备了热茶上来,他不疾不徐的执了一杯在手,慢慢饮来。 这次虽是他请了侍郎前来,但明显是主次颠倒。 发上的汗已经顺势淌了下来,侍郎大人的话吞吞吐吐,就在嘴边旋绕。他不敢去看靖王爷,只能在腹中斟酌着说辞。 腹稿打了个好,侍郎大人才漫声道:“皇上身体不适,近日来都靠着王爷日夜操劳才稳了朝中大局,王爷如此辛苦,下官也……” 他奉承的话还未说完,却猛听得头上一声怒喝,“放肆。” 这一声把侍郎大人的胆全给吓软了,原是跪着的,现在直接趴了下去。 裴靖尚不知是否真怒,唯表情冷肃,生冷道:“你好歹是朝廷命官,又在天子脚下,这样的话还能顺心顺嘴的说出来。怎么,你是自己不想活,还是想给本王安上一个心存不轨的罪名!” 这通话一下,侍郎大人更是全身哆嗦,他本是来求官,若是惹上这样的罪名,那岂非是送了自己下万劫不复之地。 惊惧加着慌忙,更为着官路,侍郎大人只能尽全心压下恐慌,忙说了些官话申辩。 他说的如何,是否得体兼宜,裴靖其实也无怎么听进去,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座下忙着打官腔的侍郎大人。 倏地,裴靖开口,“你是否就是为了打听,皇上的那道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当今天子身体不适,已是卧病在床好些天了。对这侍郎大人的升迁只是提过一句,但之后就再无下言。 天子大病,太子又年幼,经朝臣们一众商议最后是推了裴靖出来暂理朝政。虽说裴靖有些差名在外,但好歹还是有些功绩,也无甚大臣反对。 总算出来了个能做主的人,侍郎大人冷下的心又热了起来。自当是升迁有望,可不知是否这几日朝政过于繁多之故,忙活了几日,对于升他为礼部尚书一事,还是无半点音信。 如此下来,侍郎大人终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千方百计的求着见王爷一面,就是想迂回着一问,他的礼部尚书一职可还有眉目? 今日是终于等来了得见王爷的机会,却是临了临了,成了现在这局面。 不过裴靖此言倒是正中了下怀,再怎么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王爷操劳,小官实不该为此事来打扰王爷。只是先有圣意,若是一拖再拖,下官也是惶恐。” 虽是如此说着,可一语一态,分明饱含了*。 裴靖自晓得他的心思,也是,前程之路,又是官居二品,谁人不急。 只是看着俯身而跪的侍郎大人,裴靖本是懒慢的心思却忽而凌厉起来,他双眼定定,陡生了一份他思。 “皇上是金口玉言,既提过那也当是口谕。” 侍郎大人匆又抬头,似是不信,王爷这是松口了。 许他二品官职自不是难事,裴靖缓了一缓道:“本王会为你讨来圣意,只是你要再等一月。” “一月。”礼部侍郎疑着重复,但也不敢把疑惑表达的再明显。只知王爷开了口,但应该不会有假。 他磕头谢恩,头顶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可爱听琴?” 忽涉了雅韵之事,侍郎大人一时没解过味来,片刻后回道:“下官偶尔会听上几曲,但未曾深究。” “听过就好。”裴靖只抓了此字,“明日起,你就去雪宇楼听琴吧。” 第64章 艳日灼灼,菀彼柳斯,鸣蜩嘒嘒。 房内,又是不同光景。 裴靖安养在床上养神,两眼紧闭,双眉舒展,着实的享受着。 紧挨着他的是段韶华,他坐在床沿,那十指灵活,一下下的按捏着裴靖两边的太阳穴。 大瓮里的冰块在一点点融化,冰水滴答滴答而落。碎冰剥离,轻晃晃的浮在水面上。间而碰砸到瓮边,发出“丁冬”脆响。 段韶华缓缓轻按,不时又有些踌躇。他低头去看裴靖的脸,忽略那两个严重的青黑眼圈,倒是一派安宁。 他按了这么久,靖王爷也该睡着了。 手上慢慢撤了力气,段韶华正欲着拉开距离,又听了裴靖开口,“力道怎么不够?” 原来他一直都醒着,段韶华只好再度凝力,又开始按了起来。 之前是不晓得,可是现在清楚得知裴靖还醒着,段韶华总觉得没那么自在。有裴靖在,不是被拘着那个,就是防着那个。 他是心思有些游离,裴靖也不知感觉到没有,只是忽道:“本王有件事要告诉你。” 段韶华手上一紧,听靖王爷说事,那可得做足了准备。 他按捏的动作还是不能停,只能低低回道:“王爷请说。” 裴靖一抬手向上捏了捏他的手腕,说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府吗!” 云淡风轻,却让段韶华一骇,他尽量抑制着语气中渗露的惧意,“王爷怎么说起这个了?” “这难道不是你心中所想?”裴靖微眯起眼,扫了一眼段韶华。 那眼光说不上凌厉,却含着丝缕冰冷。在段韶华面上急速一扫,好似沾了冰一般,让段韶华的体温迅速冷了下来。 他手上的动作也凝住了,知道是躲不得,“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话毕,捏住的他手腕之力却是一松,意外的,裴靖竟没有为难他。 却是如坠雾里,有些不解。 裴靖已经半支了身,一手捻了段韶华半湿未干的长发,“如今是八月,还有半年,你就可以出府的。” 说起出府时日,段韶华不知比他清楚多少,立点了点头。 裴靖一应看去,接着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逼迫段韶华,看的他心惊肉跳。 许久,才缓声道:“既如此,你便回雪宇楼吧。” 骤然一句,实在叫段韶华错愕的瞪大眼,确定是没听错,口舌好似被捆住绑住,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无比想问裴靖此话是否为真,可是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还是没说得完全。 猛然一思,他如何能问,怎么敢问。若是一句话没顺上裴靖的意,那可不是要他主动反悔。 段韶华忙收了确认的心思,忙是跪了下来,“谢王爷大恩。” 他的欢喜可正是藏不住的,裴靖瞧着只略略一笑,随即道:“先别忙着谢本王。” 段韶华膝下一软,忙定目看他。 裴靖面目不清,不觉喜怒,辗转道:“当初就是在雪宇楼见的你,半年后你既要离开,本王也不能让你没着没落的。你身无长物,也唯有继续做个琴师。明天起你就去雪宇楼继续做你的琴师,只是到了晚上,你还要回来靖王府。” 此言过,段韶华可谓是喜忧参半。刚才裴靖一言,他只当靖王爷终于是对他失去了兴趣,还当大赦之日提早到来,不想原来是这般说法。 只是不管怎么说,好歹是能走出靖王府,不用成日里的呆在房中变着法的消磨辰光,最后等着晚上的陪宿。 能重回雪宇楼,再度以琴师的身份,这实在为大好事一件。 段韶华大兴着磕头谢恩,只叹这次可真是喜从天降。 大喜过望的同时,段韶华忽又有些担心,靖王爷此话可当真是认真的? 不会再变卦,更不会使些绊子来折磨他? 前一刻还满心欢喜,这会子又开始惴惴不安了。 从欣喜,到停顿,再到担忧和紧结,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未逃过裴靖的双眼。 他微抿两唇,已经坐直了身子,“怎么,你对本王的安排不满意。” “不敢。”段韶华忙从那段纠结中逃脱出来,又是一拜,“王爷大恩,万不能忘。” 他俯首而拜,心内已是通彻。 该有的防备还有要有,但是能走出王府,哪怕只是一个白日,也比成日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王府里好。 况且有了这多出来的半年时光,以琴师的身份赚上些银两,日后就是要离开京城也有些保障。 如果他诚心认错,说不定还能得了宝丫头和二老的原谅,到时候一家人还是可以再聚。 这般的细一思量,段韶华心中的喜悦简直要溢了出来。等待中,好歹让他等来了希望。 心里头如打翻了蜜罐一般,段韶华细思着对未来的憧憬。只要脱离裴靖二字,前途好似就是一片光明。 本该如此,但他的喜不自胜却叫裴靖看着扎眼。 屋里的冰块够多,却驱不散那热气。 “你可高兴够了?”他缓缓而说,透了一丝不耐出。 段韶华这时才清醒过来,暗恼自己喜过了头,“王爷恕罪。” 能有什么好恕罪,裴靖逼视于他,“你在外头是琴师,回了王府,照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欢喜刹那间撤去,段韶华知趣的低下头,不知又是如何想来,只是道:“自不能忘。” “不忘就好。”他的回答似让裴靖满意,接着已是一手撑床站了起来。不知是小眯了一会还是段韶华的手劲起了作用。再站起来,已看是精神奕奕。 “只要你还在王府一日,那就是本王的人。”他笑道:“那就好好收拾着,到了晚上本王再派人来迎你。” 这次不需要小厮通知,而由裴靖亲口所述。 段韶华并无异常,脸色也不曾变一下,只是低着头,表示已经明了。 他越是安静,裴靖却无端的心烦难耐,也不再多说什么,理了理衣袍就走。 两扇门一打开,刺目的阳光立刻透了进来,寸缕寸缕的照耀在屋中,好不容易凝结的冷气又是给热散了。 裴靖很快消失在了屋中,段韶华望着大瓮中已经快完全融化的冰块,心内忽又堵塞。 外头是漫天的灼热,裴靖刚一走出就紧皱了眉。一天一地的似被火烤的焦灼,果真还是里头凉快。 他被灼光刺的双眼模糊,冷不防的就看一人从一侧迎了上。一看,竟是严总管。 “给王爷请安。”严总管看似已等了许久,两颊红的吓人,额上也尽是密汗。 裴靖睨了他一眼,“你在这做什么?” 严总管忙举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弯着身子道:“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王爷今日约了礼部尚书议事,他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裴靖这才想起他今日要接见之人,朝中大事的确是马虎不得。 只“恩”了一声以作回应,但随后又道:“升迁的圣旨还未颁下,还不是礼部尚书。” 严总管一骇,忙是跪□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王爷恕罪,都怪奴才失言,是礼部侍郎大人。” 裴靖带了抹笑,不再看严总管,只朝前走了几步,往了花厅而去。 严总管立刻站起身紧跟在后,又擦了擦汗,心中直念着保佑。 二人一路不紧不慢的走至花厅,裴靖偏此时的神情有些懒散,看起来是对这场相谈兴致缺缺。 不过到底还是举步而入。 他免了通报,刚踏入花厅就见得一人在原地急步转圈,此人正为刚升迁的礼部尚书。 只是这升迁也还只是皇上口头而言,真正的圣旨还未下,要说他的身份也是尴尬的很。 看那礼部侍郎也是实在等待多时的缘故,只能是急的团团转。 终于等听见了脚步声,礼部侍郎一时大喜,他匆忙转身,正见了靖王爷在眼前。 “王爷。”终见了等待之人,侍郎大人立是下跪,连连磕头着。 裴靖瞧着他谄媚之态,微噙上一丝冷笑,适才挪步到了座前,“起来吧。” 侍郎大人起身,双眼直看了靖王爷,微张的唇似有挣扎。 他这副欲言有止的模样更让裴靖冷嘲,于是终于由他起了头,“你几次三番要求见本王,如今是见着了,怎么不说话了。” 可知侍郎大人的确是紧张,他当时求见是念着容易,可是真到了关口着实又是说不出口。 “王爷。”罢了,竟又要跪。 裴靖淡淡看着,心中越觉可笑,丫鬟已备了热茶上来,他不疾不徐的执了一杯在手,慢慢饮来。 这次虽是他请了侍郎前来,但明显是主次颠倒。 发上的汗已经顺势淌了下来,侍郎大人的话吞吞吐吐,就在嘴边旋绕。他不敢去看靖王爷,只能在腹中斟酌着说辞。 腹稿打了个好,侍郎大人才漫声道:“皇上身体不适,近日来都靠着王爷日夜操劳才稳了朝中大局,王爷如此辛苦,下官也……” 他奉承的话还未说完,却猛听得头上一声怒喝,“放肆。” 这一声把侍郎大人的胆全给吓软了,原是跪着的,现在直接趴了下去。 裴靖尚不知是否真怒,唯表情冷肃,生冷道:“你好歹是朝廷命官,又在天子脚下,这样的话还能顺心顺嘴的说出来。怎么,你是自己不想活,还是想给本王安上一个心存不轨的罪名!” 这通话一下,侍郎大人更是全身哆嗦,他本是来求官,若是惹上这样的罪名,那岂非是送了自己下万劫不复之地。 惊惧加着慌忙,更为着官路,侍郎大人只能尽全心压下恐慌,忙说了些官话申辩。 他说的如何,是否得体兼宜,裴靖其实也无怎么听进去,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座下忙着打官腔的侍郎大人。 倏地,裴靖开口,“你是否就是为了打听,皇上的那道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当今天子身体不适,已是卧病在床好些天了。对这侍郎大人的升迁只是提过一句,但之后就再无下言。 天子大病,太子又年幼,经朝臣们一众商议最后是推了裴靖出来暂理朝政。虽说裴靖有些差名在外,但好歹还是有些功绩,也无甚大臣反对。 总算出来了个能做主的人,侍郎大人冷下的心又热了起来。自当是升迁有望,可不知是否这几日朝政过于繁多之故,忙活了几日,对于升他为礼部尚书一事,还是无半点音信。 如此下来,侍郎大人终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千方百计的求着见王爷一面,就是想迂回着一问,他的礼部尚书一职可还有眉目? 今日是终于等来了得见王爷的机会,却是临了临了,成了现在这局面。 不过裴靖此言倒是正中了下怀,再怎么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王爷操劳,小官实不该为此事来打扰王爷。只是先有圣意,若是一拖再拖,下官也是惶恐。” 虽是如此说着,可一语一态,分明饱含了*。 裴靖自晓得他的心思,也是,前程之路,又是官居二品,谁人不急。 只是看着俯身而跪的侍郎大人,裴靖本是懒慢的心思却忽而凌厉起来,他双眼定定,陡生了一份他思。 “皇上是金口玉言,既提过那也当是口谕。” 侍郎大人匆又抬头,似是不信,王爷这是松口了。 许他二品官职自不是难事,裴靖缓了一缓道:“本王会为你讨来圣意,只是你要再等一月。” “一月。”礼部侍郎疑着重复,但也不敢把疑惑表达的再明显。只知王爷开了口,但应该不会有假。 他磕头谢恩,头顶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可爱听琴?” 忽涉了雅韵之事,侍郎大人一时没解过味来,片刻后回道:“下官偶尔会听上几曲,但未曾深究。” “听过就好。”裴靖只抓了此字,“明日起,你就去雪宇楼听琴吧。” 第65章 夜色微沉,日头西下,云层掩了金光,释来黯色。 半轮明月轻起,月光柔绣天缘。满天碎星,点点而饰。 夜间如此璀璨,可想明天定又是一大晴日。 月光倾泻的院中,丫鬟小厮各自奔走,脚下都是飞快。 一桶桶的热水被拎进了房中,随后又换上一批,来来往往数次才算安歇了下来。 门窗紧紧关闭,房中水雾弥漫,自宽大的浴桶中袅袅而起,一层一缕的飘忽不定。只在房中稍稍站定,全身都笼上温暖,眉毛,发上均已沾上水汽。 段韶华呼出之气在蒸汽中消失无形,他褪了衣衫,笼了长发,又脱去贴身衣裤,伸手试了水温,闭目一叹。 终将自己置身热水中,浸去白日的一身热汗。热水游走于肤上,好似呼吸般顺畅。 段韶华拘着水清洗,只是想到沐浴之后的事,顿时手又是抬不起了。 难得安静了两月,今日却又是卷土重来了。 这夜之后,身上又是要发出多少青紫了。 想到此处,段韶华不禁觉着有些糟心。也不知是与谁赌着气,手上加了力道,任是将那白肤搓的红红的。 身体上下都浸泡在了水中,段韶华又是习惯性的拖延时间。即使知道不管他如何耐着磨着时间也不会停止,可就是固执的,也可说是任性着,执意一停。 直至将自己泡成了个红壳螃蟹,段韶华还是留在水中。 但不过一时三刻,敲门声响亮而起,是东儿在声声叫来“公子。” 这便是等到了,段韶华拿湿手抚了抚脸,朝了外道:“我这就更衣,让他再等一下。” 东儿催促的声音顿低了下去。 段韶华在浴桶中站了起来,“哗啦”一声,水珠由身而落,颗颗滴于盆中,溅开朵朵水花。 拿来布巾擦拭全身,只看确实被热水浸泡太久的缘故,手指都已起了皱,白森森的一片。 段韶华捏了捏手指,转而挑了一件丝质长衫穿上。天水碧的颜色,简约柔和,更衬了他的欣长身资。 着了衣,簪了发。段韶华终才打开了门,东儿和她身后的小厮俱是一礼。 这已经是无比习惯之事,小厮行了礼后主动带路,段韶华也并不多问。 即将面临的是躲不去的陪宿,虽是忧虑难舒。但留以给他慢慢品位的,还有那终得出府之日的向往。 看满天星斗,明日必又是个艳阳天。而明日,他也终能出府,以着琴师身份重回雪宇楼,这一想,已足够让他热血沸腾的。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为裴靖的男宠是事实,此次重回雪宇楼,不知可否会受嘲弄。 即使受了嘲弄也比得靖王府好上许多,况且能赚得银两,就是有嘲弄,忍忍就罢。 段韶华在心内打着算盘,畅想未来,嘴角是越拉越高,偷笑起来。 直到小厮提醒,他才算是从思绪中跳脱出来。 小厮也是奇怪的很,想他每次带路,哪回不是看段韶华愁眉苦脸。偏巧今日,竟是满面春光,眉梢嘴角皆透欢喜,这可是转性了? 直到木门被打开,透了里头烛光,段韶华笑意才收。再怎么好,也得过了眼前这关。 进了门,不过就是脱衣而躺,段韶华已经不会紧紧闭眼来逃避,不过看着裴靖也只像看着块死物,随他喜怒。 偏是今夜,段韶华不知裴靖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似乎是异常兴奋,没了言语,没了那些折磨,只是发了狠了一味顶撞。 段韶华的衣物未得全落,只褪去了亵裤,挂着件空心外袍,热汗涔涔。 烛光暗暗的,只映着两个人影的激烈纠缠。帷幔抖动的厉害,二人粗重的喘息回荡在屋内,任是谁听去了都恨不得关上耳光。 段韶华身下双手艰难的抓着床单,两条腿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被他身上之人高高悬着,或分或合,只摆出任那人喜欢的姿势。 紧揪的双手在床上胡乱抓着,却因手心热汗而总是抓不住。单薄的外袍上也无例外,这般汗水淋漓,只将那天水碧的外袍染的更加浓重,一色深的似要扎进眼里。 黏腻在身,那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长发散乱于枕畔,热汗密发于白肤。如玉肤色上点点嫣红,或发于唇,发于齿。也只有这时段韶华才不似往日的横眉冷对,或是惊恐小心,只是喘息和忍耐。 凝望如此异态,裴靖的*更被撩高。股股的情绪都化为腰上的冲刺,甚至是折磨人的力道。 段韶华疼的低鸣,身子却被拉的更近,火热的顶撞让他的身体不断向前移动,却被腰间利手紧束,加了两处疼痛。 意识都似被撞散了,段韶华不知这另类酷刑持续了多久,身体各处都疼的厉害,尤以身后还备受蹂躏之地。 想是实在受不得了,段韶华终是忍不得求他,“王爷,求你,慢一些!” 被冲撞到厉害之言,吐出的话跟喘气似的,幽幽的,叫人耳朵立就软了。 裴靖正在兴头上,乍听了此言,哪有停下的道理。 但是一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激烈的动作顿止。 腰上一停,段韶华实在是得了救释,几是瘫了在床,肌肉断断碎碎。 他不过刚喘了几口气,身体却叫人骤然一翻,毅然成了跪趴之状。 段韶华力气还散着,明知此姿势之羞耻,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有些害怕,无意识的颤抖着,后背即是贴上了一具灼热。 这下是连王爷两个字也叫不出来了。 裴靖在他耳边低笑了两声,接着一张口含了他柔软耳垂,又浅浅咬了几下。不意外的听了段韶华的抽气声。 “段韶华。”他低声道,在这样的夜里听来无比的诱惑,“本王今夜就做的你屁股开花,你明日还能不能端坐着弹琴。” 看他是靖王爷,说话竟是如此粗俗。 只是略了粗俗,这话也的确有理。 身体中的热骤然化为了三尺冰冻,尖锐的刺了种种美好的想象。唯明焰一缕燃了在齿间,这便是靖王爷。还当他终是难得存了好心,没想到到底还是如此。 段韶华想来就是大怨,但还未存得力气开口,却是两记响亮拍打,正中在臀瓣上。 又加了一股热油在烧,满面通红。 段韶华腹下被塞了软枕,臀部高抬,一袭外袍被推到了腰部以上,只露着身后被过分享用之处。臀瓣上泛着红,有适才拍打,还有冲撞所使。而股间秘处经了之前顶弄更变深红。 许是他的惊慌,只瞧着股间收阖着,水光淋漓的一片,糜烂而又疯狂,极是深诱。 裴靖本就精神的地方更硬到发疼,他握住段韶华的腰,挺身将同样泛着水光的*用力一挺,又回了那片温暖潮湿之地。 他捧着段韶华的腰用力撞击,同时腰身也一力向前挺着。撞的臀肉波动,很快又泛了一大片红,似是真要做到如他所言,做的段韶华屁股开花。 如此的激烈,段韶华哪还有力气支撑,两臂早就软了下去,眼前一片水雾迷朦,身后被撞击的麻木,竟是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了。 那处早已泥泞不堪,裴靖次次耸动却不觉疲倦,只觉得内里越加湿润,将他从里到外的包裹,舒爽的连连叹息。 癫狂到不知几时,裴靖也濒临爆发,他更大力的掐着段韶华的腰身,更大力的撞击下一口咬住段韶华的肩膀,听得他低低呜咽了一声,却是实在没力气呼喊了。 终是一撞,*的关卡一松,尽数泄在了段韶华体内。 那样的不适无法言说,却也只能是皱了皱眉。 身后的洪流终是退下,段韶华怕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边只闻着粗重喘息,不知是他的,还是裴靖的。 长衫还腻在身上,混着热汗。段韶华有心想扯去,能做的却只是闭目喘息。 彼此的心跳还在炽烈,尤以段韶华,更似死过一次一般。 段韶华能听见烛火的晃息,听得自己的心跳,甚至是帷幔摇动,床身吱呀。 听得多了,一点点的熏染,最后变了无止忧虑。 裴靖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好受吗,允了他出府,然后这般折腾,这到了明日这怕是连下床都不能。 段韶华苦笑不得,正一条长臂横揽过他,贴上同样一具湿漉漉的身体。 “本王还未试过这般激烈。”裴靖在他耳边笑着,亦有满足的叹息。 段韶华无力回他,连动都动不得。只觉身上黏腻,身后亦是。偏是裴靖还紧搂着他,两具同是热汗的身体相贴,直让他起鸡皮疙瘩。 他久久不言,裴靖抬目看他。只看段韶华双目紧闭,面上疲惫,汗湿的长发沾在脖颈,似是缠上了一整块白玉。 将那几缕头发都拢到了脑后,裴靖似故意打趣,“明日,可真能站得起来吗?” 这句话引得段韶华眉心一动,他微咬了咬牙,却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面上被拂了两下,皮肉相贴,良久,听来裴靖的声音低了不少,“今次倒是乖觉,若一直如此……”他并未说下去,似乎在掂量着他作为王爷的尊严,“何愁荣华富贵。” 段韶华还未入睡,听到此话只觉得可笑。世人谁也求荣华,他还未那样脱俗能置金银不要,可若要以男宠之名交换,那还是罢了。 他默默,裴靖之后也未再言语,只是各存各心,不知安睡。 一身的热汗,身后还灌着精水,段韶华只能依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入了睡。 第65章 夜色微沉,日头西下,云层掩了金光,释来黯色。 半轮明月轻起,月光柔绣天缘。满天碎星,点点而饰。 夜间如此璀璨,可想明天定又是一大晴日。 月光倾泻的院中,丫鬟小厮各自奔走,脚下都是飞快。 一桶桶的热水被拎进了房中,随后又换上一批,来来往往数次才算安歇了下来。 门窗紧紧关闭,房中水雾弥漫,自宽大的浴桶中袅袅而起,一层一缕的飘忽不定。只在房中稍稍站定,全身都笼上温暖,眉毛,发上均已沾上水汽。 段韶华呼出之气在蒸汽中消失无形,他褪了衣衫,笼了长发,又脱去贴身衣裤,伸手试了水温,闭目一叹。 终将自己置身热水中,浸去白日的一身热汗。热水游走于肤上,好似呼吸般顺畅。 段韶华拘着水清洗,只是想到沐浴之后的事,顿时手又是抬不起了。 难得安静了两月,今日却又是卷土重来了。 这夜之后,身上又是要发出多少青紫了。 想到此处,段韶华不禁觉着有些糟心。也不知是与谁赌着气,手上加了力道,任是将那白肤搓的红红的。 身体上下都浸泡在了水中,段韶华又是习惯性的拖延时间。即使知道不管他如何耐着磨着时间也不会停止,可就是固执的,也可说是任性着,执意一停。 直至将自己泡成了个红壳螃蟹,段韶华还是留在水中。 但不过一时三刻,敲门声响亮而起,是东儿在声声叫来“公子。” 这便是等到了,段韶华拿湿手抚了抚脸,朝了外道:“我这就更衣,让他再等一下。” 东儿催促的声音顿低了下去。 段韶华在浴桶中站了起来,“哗啦”一声,水珠由身而落,颗颗滴于盆中,溅开朵朵水花。 拿来布巾擦拭全身,只看确实被热水浸泡太久的缘故,手指都已起了皱,白森森的一片。 段韶华捏了捏手指,转而挑了一件丝质长衫穿上。天水碧的颜色,简约柔和,更衬了他的欣长身资。 着了衣,簪了发。段韶华终才打开了门,东儿和她身后的小厮俱是一礼。 这已经是无比习惯之事,小厮行了礼后主动带路,段韶华也并不多问。 即将面临的是躲不去的陪宿,虽是忧虑难舒。但留以给他慢慢品位的,还有那终得出府之日的向往。 看满天星斗,明日必又是个艳阳天。而明日,他也终能出府,以着琴师身份重回雪宇楼,这一想,已足够让他热血沸腾的。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为裴靖的男宠是事实,此次重回雪宇楼,不知可否会受嘲弄。 即使受了嘲弄也比得靖王府好上许多,况且能赚得银两,就是有嘲弄,忍忍就罢。 段韶华在心内打着算盘,畅想未来,嘴角是越拉越高,偷笑起来。 直到小厮提醒,他才算是从思绪中跳脱出来。 小厮也是奇怪的很,想他每次带路,哪回不是看段韶华愁眉苦脸。偏巧今日,竟是满面春光,眉梢嘴角皆透欢喜,这可是转性了? 直到木门被打开,透了里头烛光,段韶华笑意才收。再怎么好,也得过了眼前这关。 进了门,不过就是脱衣而躺,段韶华已经不会紧紧闭眼来逃避,不过看着裴靖也只像看着块死物,随他喜怒。 偏是今夜,段韶华不知裴靖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似乎是异常兴奋,没了言语,没了那些折磨,只是发了狠了一味顶撞。 段韶华的衣物未得全落,只褪去了亵裤,挂着件空心外袍,热汗涔涔。 烛光暗暗的,只映着两个人影的激烈纠缠。帷幔抖动的厉害,二人粗重的喘息回荡在屋内,任是谁听去了都恨不得关上耳光。 段韶华身下双手艰难的抓着床单,两条腿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被他身上之人高高悬着,或分或合,只摆出任那人喜欢的姿势。 紧揪的双手在床上胡乱抓着,却因手心热汗而总是抓不住。单薄的外袍上也无例外,这般汗水淋漓,只将那天水碧的外袍染的更加浓重,一色深的似要扎进眼里。 黏腻在身,那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长发散乱于枕畔,热汗密发于白肤。如玉肤色上点点嫣红,或发于唇,发于齿。也只有这时段韶华才不似往日的横眉冷对,或是惊恐小心,只是喘息和忍耐。 凝望如此异态,裴靖的*更被撩高。股股的情绪都化为腰上的冲刺,甚至是折磨人的力道。 段韶华疼的低鸣,身子却被拉的更近,火热的顶撞让他的身体不断向前移动,却被腰间利手紧束,加了两处疼痛。 意识都似被撞散了,段韶华不知这另类酷刑持续了多久,身体各处都疼的厉害,尤以身后还备受蹂躏之地。 想是实在受不得了,段韶华终是忍不得求他,“王爷,求你,慢一些!” 被冲撞到厉害之言,吐出的话跟喘气似的,幽幽的,叫人耳朵立就软了。 裴靖正在兴头上,乍听了此言,哪有停下的道理。 但是一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激烈的动作顿止。 腰上一停,段韶华实在是得了救释,几是瘫了在床,肌肉断断碎碎。 他不过刚喘了几口气,身体却叫人骤然一翻,毅然成了跪趴之状。 段韶华力气还散着,明知此姿势之羞耻,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有些害怕,无意识的颤抖着,后背即是贴上了一具灼热。 这下是连王爷两个字也叫不出来了。 裴靖在他耳边低笑了两声,接着一张口含了他柔软耳垂,又浅浅咬了几下。不意外的听了段韶华的抽气声。 “段韶华。”他低声道,在这样的夜里听来无比的诱惑,“本王今夜就做的你屁股开花,你明日还能不能端坐着弹琴。” 看他是靖王爷,说话竟是如此粗俗。 只是略了粗俗,这话也的确有理。 身体中的热骤然化为了三尺冰冻,尖锐的刺了种种美好的想象。唯明焰一缕燃了在齿间,这便是靖王爷。还当他终是难得存了好心,没想到到底还是如此。 段韶华想来就是大怨,但还未存得力气开口,却是两记响亮拍打,正中在臀瓣上。 又加了一股热油在烧,满面通红。 段韶华腹下被塞了软枕,臀部高抬,一袭外袍被推到了腰部以上,只露着身后被过分享用之处。臀瓣上泛着红,有适才拍打,还有冲撞所使。而股间秘处经了之前顶弄更变深红。 许是他的惊慌,只瞧着股间收阖着,水光淋漓的一片,糜烂而又疯狂,极是深诱。 裴靖本就精神的地方更硬到发疼,他握住段韶华的腰,挺身将同样泛着水光的*用力一挺,又回了那片温暖潮湿之地。 他捧着段韶华的腰用力撞击,同时腰身也一力向前挺着。撞的臀肉波动,很快又泛了一大片红,似是真要做到如他所言,做的段韶华屁股开花。 如此的激烈,段韶华哪还有力气支撑,两臂早就软了下去,眼前一片水雾迷朦,身后被撞击的麻木,竟是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了。 那处早已泥泞不堪,裴靖次次耸动却不觉疲倦,只觉得内里越加湿润,将他从里到外的包裹,舒爽的连连叹息。 癫狂到不知几时,裴靖也濒临爆发,他更大力的掐着段韶华的腰身,更大力的撞击下一口咬住段韶华的肩膀,听得他低低呜咽了一声,却是实在没力气呼喊了。 终是一撞,*的关卡一松,尽数泄在了段韶华体内。 那样的不适无法言说,却也只能是皱了皱眉。 身后的洪流终是退下,段韶华怕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边只闻着粗重喘息,不知是他的,还是裴靖的。 长衫还腻在身上,混着热汗。段韶华有心想扯去,能做的却只是闭目喘息。 彼此的心跳还在炽烈,尤以段韶华,更似死过一次一般。 段韶华能听见烛火的晃息,听得自己的心跳,甚至是帷幔摇动,床身吱呀。 听得多了,一点点的熏染,最后变了无止忧虑。 裴靖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好受吗,允了他出府,然后这般折腾,这到了明日这怕是连下床都不能。 段韶华苦笑不得,正一条长臂横揽过他,贴上同样一具湿漉漉的身体。 “本王还未试过这般激烈。”裴靖在他耳边笑着,亦有满足的叹息。 段韶华无力回他,连动都动不得。只觉身上黏腻,身后亦是。偏是裴靖还紧搂着他,两具同是热汗的身体相贴,直让他起鸡皮疙瘩。 他久久不言,裴靖抬目看他。只看段韶华双目紧闭,面上疲惫,汗湿的长发沾在脖颈,似是缠上了一整块白玉。 将那几缕头发都拢到了脑后,裴靖似故意打趣,“明日,可真能站得起来吗?” 这句话引得段韶华眉心一动,他微咬了咬牙,却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面上被拂了两下,皮肉相贴,良久,听来裴靖的声音低了不少,“今次倒是乖觉,若一直如此……”他并未说下去,似乎在掂量着他作为王爷的尊严,“何愁荣华富贵。” 段韶华还未入睡,听到此话只觉得可笑。世人谁也求荣华,他还未那样脱俗能置金银不要,可若要以男宠之名交换,那还是罢了。 他默默,裴靖之后也未再言语,只是各存各心,不知安睡。 一身的热汗,身后还灌着精水,段韶华只能依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入了睡。 第66章 夏日里天总是亮的特别早,寸寸暖光透着窗柩,越过床沿,撩了帷幔而入。 初升是暖阳,渐渐就变得灼热。 房中的温度在上升,知觉也是终于清醒了。 皮肤上感受了那热度,段韶华可说是猛然惊醒。他睁大了眼,观看眼前熟悉。 房中还是只剩了他一人,这是第二天了,是他被允出府的日子。 本还有些紊乱的脑子一瞬被击的空空的,回旋着的只剩下“出府”二字。 这便是全部力量所在了,段韶华急匆匆一个起身,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猛变了脸色。 自是疼在身后那不能见人的地方,那一下动的太急,似钢针入体,似钻心之痛。 段韶华呜咽着一手捂上腰间,如他所料,皮肤上已现了一片青紫。 他咬紧牙关,除了疼,当真是再无其他感觉了。 不由自主的,他又想起裴靖昨夜的话。若他今日真是走不出府,岂不正中了裴靖下怀。 他本就是故意,为着就是看他的难堪吗? 堂堂王爷,他做这些事有何意义! 一念接着一念,段韶华的怨气是接踵而来,可是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眼看日头正盛,再晚些误了时辰真是要给人笑话了。 试着动了动手脚,股股钻心之疼。 段韶华不免龇牙裂齿,骨头连着皮肉,每一寸都似被重物碾过,酸疼胀痛。 他正恼恨着,恰巧门上被敲了两下,叫了两声“公子。” 段韶华这才似得救一般,忙开了声让人进来。 东儿一如往常端了盆热水进来,另拿上了更换的衣服。早已有过多次经验,她只是将热水放在了桌上,接着就弯身退出。 这一身的青紫,还有遍布全身的暧昧痕迹,避了双方不见才最为正确。 可是今天这一身比起往常更为严重,缩手缩脚,再小心的擦拭都能引起疼痛。 段韶华焦急着出府之事,手上也是没着没落。疼的连连喘气不说,最后也只能是草草了事。 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好,只稍往铜镜里一看,一脸的颓然遮不住。 要说印堂发黑,即将大祸临头,合该是他这副模样。 铜镜中的自己实在是颓丧,段韶华果断揉了揉脸,又拉扯出一笑,让自己的丧气模样也减少一些。 他勉强撑了身走动,门外,东儿正捧着琴等待。 看他步履蹒跚,深知内情的东儿止不住脸红,可是真见了段韶华不免担心。明眼就瞧着他连路都走不稳,这等状态下如何抚琴。 她将自己的担心说来,段韶华也不过摇头。这样的坚持下来,都不知是否在跟谁置气了。 终是到了出府之时,天大的喜悦却因此时的状态折低不少。 走一步路是疼痛,坐上马车是颠簸,要想安然无恙,无痛无忍的赶到雪宇楼,只道是难! 生疼卡在体内,所谓抉择,段韶华两眼通红,颤颤的手一指那马车。 等坐上了马车,就是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颠簸中他险些连手中的琴都抱不住,左摆右晃着寻找着合适舒适的姿势,同时裴靖这两个字嚼的他牙痒痒。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一路才是真正的颠的他“屁股开花。” 挨分挨秒的等待着,马车不停,人心不定。 冷硬的长凳更让他备受折磨,段韶华这时才叫懊恼,他应该随身带个软枕,垫坐在身下还能好受些。 可惜没得如果,段韶华还是得忍着受着,时不时就掀了布帘看外,只能祈祷着马车早些到地。 等发了冷汗,苍白了脸,终等得车轮停止。 一阵悉梭之后,就听得小厮在车帘外头唤道:“公子,可以下车了。” 若是能这么轻松容易,段韶华一早就蹦下去了。 他忙举起袖擦了擦密汗,凝声道:“这就下来。” 这其实有些困难,段韶华扶着车身缓缓挪步,两腿直打颤。 小厮傻愣愣的等了半响,看了段韶华的艰难,虽有好心想上前扶他,但一想他的身份也只能是却步了。 段韶华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因等到双脚触地,心里头的火花终于是全数炸了开来。 在走出王府之刻,在马车颠簸之际,更在此刻。仰望高楼,种种情绪根本无法言说。 辛苦的等待加期待,哪怕只是临时一见,奋涌的兴奋简直将他淹没。 好似又回到之前,每日抚琴奔走,虽劳虽累,但胜在充实,利在为己。王府中衣食不缺,却要担惊受怕,处处小心。稍不顺意,痛的还在自身。 何况,触及身后的疼,段韶华又泛起了恶心。 似老友相见,哪怕骄阳似火,段韶华还是对着雪宇楼这三个大字牌匾看了一阵。或是一座高楼,或是他日后之路。 微微挪动了一动,满盛的期待却消了一块。掺了忐忑,掺了担忧,更多是对接下来的不确定。 世人看之断袖者不必明说,而他流出去的身份可是比断袖还要低上一层。 之前是告诉自己做了准备,临到此时,又只能止步了。 存了顾忌,踌躇不前,这些也都落在了小厮眼里。 “公子。”小厮主动走了上去,很是熟练的说道:“公子不必担心,公子此次是奉了王爷的话出府的。就算掌柜,那也不敢对公子甩脸子。” 此话也不知算不算定心丸,段韶华听仔细了,心却未仔细起来。 只有一事想的透彻,过不了这关,那等到半年后还怎么再求生存。就是把脸皮扔了,那样子可能简单许多。 经了这种种思虑,倒是把身上的疼痛给忽略了不少,再抬了步,酸疼感一带而过。 等两只脚都跨进了雪宇楼大堂,段韶华几是立刻又低了头,颇为懊恼着。到底是想想容易,做起来难。 悬着尴尬无法主动,但正如小厮所说,靖王府这三字好比金字招牌。根本不用等段韶华开口,那厢掌柜已经是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他不再以名字相称,如小厮一样规矩的喊了声,“段公子。” “多不不见,段公子是越发的精神了。” 精神,段韶华梗塞,他这一脸的明显精气不足,却是精神。 掌柜要讨好的不是他,而是裴靖。只是没了靖王爷,他当真什么都不是了吗? 赖着他的恩赐,好似还能滋润一段时间。 他忙复了笑容,翻了往日,与掌柜好好寒暄了一阵。 短短几句话,段韶华已经练到把脸皮撕了一层,其他不谈,能赚得银子做日后生活之用才是头等大事。 最后还是依了往日的惯例,段韶华在二楼雅间。一道屏风,一片之隔,一是等着客人上来,二是他也想休息休息。 刺以四美的苏绣屏风就在他前面静静摆着,美人芙蓉面,意态浓远真。段韶华看了不下十次,也就这会感觉太似真实。 云里雾里,除了疼痛,这才是现实之美,度日之姿。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生活。 终剩他一人,段韶华终于笑了出来,指尖捏着指尖,这样的放松才叫自由。喜着,什么疼痛,什么王爷,便是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还没有客人上来,兴致却是满满,他干脆摆了琴自己弹上一曲。 忘却了满身的疼痛,忽略了裴靖之言,十指抚于琴弦,按弦弹音,几个急音连连跳出。 风雨欲来之势,磅礴浩大之声,抚尽心中所舒,正是一曲风雷引。 全曲的欲罢不能之势,但也的确短暂。段韶华只看着指尖跳跃,一按一弹,都是他心中未能表达的。 琴音是迅疾,只是人却不似那样豪爽。精简一曲,也是段韶华之前从未抚过的激烈。 琴音散,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忽的,越过屏风而来,几下击掌声异常清晰的钻进耳中。 段韶华心神全收,都被那击掌声吸引了去。他真想站起身查看,却已有人先他一步,跨过屏风而来。 来人却是一位面生男子,长身淡面,无甚特别。 此地迎来客往,不稍说,这定是来雪宇楼听琴之人。 段韶华忙是起身,“这位公子……” “琴弹的不错。”那人率先开口,第一句就是夸奖,随后才道:“我姓余,其他的话不必再讲,你再为我多弹几曲即可。” 果然是听琴之人,那就是来了生意。 万不想如此顺利,看这位余公子穿着也是不凡,从他身上赚个几两银子应该不是问题。 这一想,段韶华更是卯足了劲,疲累疼痛都忘了干净。 重操旧业的第一天,段韶华可说是幸运。一整天,直到回王府之前,他所见到的也只有那余姓公子一人而已。 临走时,听他言语中的透露,明日还会来此。 这等好事,段韶华可叫喜不自胜。直至回王府的路上,面上的笑意还在。 到了夜间陪宿,他这副状态倒是让裴靖略略吃惊。看着无甚精神,却还能坚持到现在。 看着靖王爷似乎是起了怜悯之心,这一夜中竟是未加折腾,更多的时候只是搭在他身上,东一句西一句扯着。 有些话可以忽悠过去,有些话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二人一来一句,半天下来真是将段韶华防的打颤。 心里头更是下了狠决心,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地方,留来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编辑通知,此文明日入V,到时会有三更,欢迎新老读者品尝。 话说能入V了还是感动,窝这个小透明在冲往写文之路中终于有了点小小突破,先去抹把泪。 对不起各位亲爱的读者,作者是个穷逼,只求赚点零食银。入V后每一章节更会用心去写,争取做到不浪费读者一毛钱。鞠躬。 话说,我来个不负责任的剧透。此文正式进入大高氵朝,冲突会有的,肉(咳)也会有的,欢迎围观渣攻之路。 第66章 夏日里天总是亮的特别早,寸寸暖光透着窗柩,越过床沿,撩了帷幔而入。 初升是暖阳,渐渐就变得灼热。 房中的温度在上升,知觉也是终于清醒了。 皮肤上感受了那热度,段韶华可说是猛然惊醒。他睁大了眼,观看眼前熟悉。 房中还是只剩了他一人,这是第二天了,是他被允出府的日子。 本还有些紊乱的脑子一瞬被击的空空的,回旋着的只剩下“出府”二字。 这便是全部力量所在了,段韶华急匆匆一个起身,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猛变了脸色。 自是疼在身后那不能见人的地方,那一下动的太急,似钢针入体,似钻心之痛。 段韶华呜咽着一手捂上腰间,如他所料,皮肤上已现了一片青紫。 他咬紧牙关,除了疼,当真是再无其他感觉了。 不由自主的,他又想起裴靖昨夜的话。若他今日真是走不出府,岂不正中了裴靖下怀。 他本就是故意,为着就是看他的难堪吗? 堂堂王爷,他做这些事有何意义! 一念接着一念,段韶华的怨气是接踵而来,可是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眼看日头正盛,再晚些误了时辰真是要给人笑话了。 试着动了动手脚,股股钻心之疼。 段韶华不免龇牙裂齿,骨头连着皮肉,每一寸都似被重物碾过,酸疼胀痛。 他正恼恨着,恰巧门上被敲了两下,叫了两声“公子。” 段韶华这才似得救一般,忙开了声让人进来。 东儿一如往常端了盆热水进来,另拿上了更换的衣服。早已有过多次经验,她只是将热水放在了桌上,接着就弯身退出。 这一身的青紫,还有遍布全身的暧昧痕迹,避了双方不见才最为正确。 可是今天这一身比起往常更为严重,缩手缩脚,再小心的擦拭都能引起疼痛。 段韶华焦急着出府之事,手上也是没着没落。疼的连连喘气不说,最后也只能是草草了事。 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好,只稍往铜镜里一看,一脸的颓然遮不住。 要说印堂发黑,即将大祸临头,合该是他这副模样。 铜镜中的自己实在是颓丧,段韶华果断揉了揉脸,又拉扯出一笑,让自己的丧气模样也减少一些。 他勉强撑了身走动,门外,东儿正捧着琴等待。 看他步履蹒跚,深知内情的东儿止不住脸红,可是真见了段韶华不免担心。明眼就瞧着他连路都走不稳,这等状态下如何抚琴。 她将自己的担心说来,段韶华也不过摇头。这样的坚持下来,都不知是否在跟谁置气了。 终是到了出府之时,天大的喜悦却因此时的状态折低不少。 走一步路是疼痛,坐上马车是颠簸,要想安然无恙,无痛无忍的赶到雪宇楼,只道是难! 生疼卡在体内,所谓抉择,段韶华两眼通红,颤颤的手一指那马车。 等坐上了马车,就是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颠簸中他险些连手中的琴都抱不住,左摆右晃着寻找着合适舒适的姿势,同时裴靖这两个字嚼的他牙痒痒。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一路才是真正的颠的他“屁股开花。” 挨分挨秒的等待着,马车不停,人心不定。 冷硬的长凳更让他备受折磨,段韶华这时才叫懊恼,他应该随身带个软枕,垫坐在身下还能好受些。 可惜没得如果,段韶华还是得忍着受着,时不时就掀了布帘看外,只能祈祷着马车早些到地。 等发了冷汗,苍白了脸,终等得车轮停止。 一阵悉梭之后,就听得小厮在车帘外头唤道:“公子,可以下车了。” 若是能这么轻松容易,段韶华一早就蹦下去了。 他忙举起袖擦了擦密汗,凝声道:“这就下来。” 这其实有些困难,段韶华扶着车身缓缓挪步,两腿直打颤。 小厮傻愣愣的等了半响,看了段韶华的艰难,虽有好心想上前扶他,但一想他的身份也只能是却步了。 段韶华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因等到双脚触地,心里头的火花终于是全数炸了开来。 在走出王府之刻,在马车颠簸之际,更在此刻。仰望高楼,种种情绪根本无法言说。 辛苦的等待加期待,哪怕只是临时一见,奋涌的兴奋简直将他淹没。 好似又回到之前,每日抚琴奔走,虽劳虽累,但胜在充实,利在为己。王府中衣食不缺,却要担惊受怕,处处小心。稍不顺意,痛的还在自身。 何况,触及身后的疼,段韶华又泛起了恶心。 似老友相见,哪怕骄阳似火,段韶华还是对着雪宇楼这三个大字牌匾看了一阵。或是一座高楼,或是他日后之路。 微微挪动了一动,满盛的期待却消了一块。掺了忐忑,掺了担忧,更多是对接下来的不确定。 世人看之断袖者不必明说,而他流出去的身份可是比断袖还要低上一层。 之前是告诉自己做了准备,临到此时,又只能止步了。 存了顾忌,踌躇不前,这些也都落在了小厮眼里。 “公子。”小厮主动走了上去,很是熟练的说道:“公子不必担心,公子此次是奉了王爷的话出府的。就算掌柜,那也不敢对公子甩脸子。” 此话也不知算不算定心丸,段韶华听仔细了,心却未仔细起来。 只有一事想的透彻,过不了这关,那等到半年后还怎么再求生存。就是把脸皮扔了,那样子可能简单许多。 经了这种种思虑,倒是把身上的疼痛给忽略了不少,再抬了步,酸疼感一带而过。 等两只脚都跨进了雪宇楼大堂,段韶华几是立刻又低了头,颇为懊恼着。到底是想想容易,做起来难。 悬着尴尬无法主动,但正如小厮所说,靖王府这三字好比金字招牌。根本不用等段韶华开口,那厢掌柜已经是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他不再以名字相称,如小厮一样规矩的喊了声,“段公子。” “多不不见,段公子是越发的精神了。” 精神,段韶华梗塞,他这一脸的明显精气不足,却是精神。 掌柜要讨好的不是他,而是裴靖。只是没了靖王爷,他当真什么都不是了吗? 赖着他的恩赐,好似还能滋润一段时间。 他忙复了笑容,翻了往日,与掌柜好好寒暄了一阵。 短短几句话,段韶华已经练到把脸皮撕了一层,其他不谈,能赚得银子做日后生活之用才是头等大事。 最后还是依了往日的惯例,段韶华在二楼雅间。一道屏风,一片之隔,一是等着客人上来,二是他也想休息休息。 刺以四美的苏绣屏风就在他前面静静摆着,美人芙蓉面,意态浓远真。段韶华看了不下十次,也就这会感觉太似真实。 云里雾里,除了疼痛,这才是现实之美,度日之姿。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生活。 终剩他一人,段韶华终于笑了出来,指尖捏着指尖,这样的放松才叫自由。喜着,什么疼痛,什么王爷,便是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还没有客人上来,兴致却是满满,他干脆摆了琴自己弹上一曲。 忘却了满身的疼痛,忽略了裴靖之言,十指抚于琴弦,按弦弹音,几个急音连连跳出。 风雨欲来之势,磅礴浩大之声,抚尽心中所舒,正是一曲风雷引。 全曲的欲罢不能之势,但也的确短暂。段韶华只看着指尖跳跃,一按一弹,都是他心中未能表达的。 琴音是迅疾,只是人却不似那样豪爽。精简一曲,也是段韶华之前从未抚过的激烈。 琴音散,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忽的,越过屏风而来,几下击掌声异常清晰的钻进耳中。 段韶华心神全收,都被那击掌声吸引了去。他真想站起身查看,却已有人先他一步,跨过屏风而来。 来人却是一位面生男子,长身淡面,无甚特别。 此地迎来客往,不稍说,这定是来雪宇楼听琴之人。 段韶华忙是起身,“这位公子……” “琴弹的不错。”那人率先开口,第一句就是夸奖,随后才道:“我姓余,其他的话不必再讲,你再为我多弹几曲即可。” 果然是听琴之人,那就是来了生意。 万不想如此顺利,看这位余公子穿着也是不凡,从他身上赚个几两银子应该不是问题。 这一想,段韶华更是卯足了劲,疲累疼痛都忘了干净。 重操旧业的第一天,段韶华可说是幸运。一整天,直到回王府之前,他所见到的也只有那余姓公子一人而已。 临走时,听他言语中的透露,明日还会来此。 这等好事,段韶华可叫喜不自胜。直至回王府的路上,面上的笑意还在。 到了夜间陪宿,他这副状态倒是让裴靖略略吃惊。看着无甚精神,却还能坚持到现在。 看着靖王爷似乎是起了怜悯之心,这一夜中竟是未加折腾,更多的时候只是搭在他身上,东一句西一句扯着。 有些话可以忽悠过去,有些话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二人一来一句,半天下来真是将段韶华防的打颤。 心里头更是下了狠决心,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地方,留来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编辑通知,此文明日入V,到时会有三更,欢迎新老读者品尝。 话说能入V了还是感动,窝这个小透明在冲往写文之路中终于有了点小小突破,先去抹把泪。 对不起各位亲爱的读者,作者是个穷逼,只求赚点零食银。入V后每一章节更会用心去写,争取做到不浪费读者一毛钱。鞠躬。 话说,我来个不负责任的剧透。此文正式进入大高氵朝,冲突会有的,肉(咳)也会有的,欢迎围观渣攻之路。 第67章 连续的几天中,裴靖守了诺言,果然是每天都放了段韶华出府,如此已持续了半月之久。 每日艳阳挂空,段韶华如时起床更衣,怀了琴而去,正到雪宇楼的时候阳光刚是灼了,晒的整片大地发热。 外头晴好晴灼,雪宇楼中早已摆上了晶莹冰块,煮了上好香茶,静待音客。 只是说来也怪,连着有半月之久,段韶华得见的都那位余姓公子。每每来了也无其他多话,或坐或站,或在房中踱步。唯一要的就是让段韶华弹琴而已。 一日两日便也罢了,长时下来,段韶华也觉得奇怪,对此人不免是好奇。不过念及彼此身份,自然是不能开口。 虽疑此人怪异,但好在他出手很是阔绰。段韶华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只埋头抚琴赚银子就好。 安稳的日子过了半月多,一直持续到了今日。 赖以裴靖前夜没有对他施以折磨,天色亮堂中,段韶华才叫真正的满面春光。 这下真是应了雪宇楼掌柜一言,越瞧着越精神。 半月中的习惯,这日一到了雪宇楼段韶华已经自发的向了二楼雅间而去。一边踩着步一打算着今日要抚何古曲。 二楼上的这个雅间对他来说已经是毫不陌生了,哪怕是在入靖王府之前也从未有一位客人风雨不改的连听了十数日琴。赚了满袋银的同时自然也祈祷能让这位金主逗留的久一些。 想法一如美好,不过偏是老天爷听不到。 段韶华早早的赶来了雅间,拭了琴弦,倒了香茶,只等着那余公子到来。 窗外早已生了热意,不闻蝉鸣。段韶华端坐在桌边等待,或抚以琴或饮以茶。久等中,茶水是一杯换了一杯。凝视在空气中的眼都生了白光,却到底没个动静。 这半月多中,却是没一次这么晚的。 许是被什么杂事给拖住了,看他出手不凡必是富家,往日里要打理之事更是为多。 聊以想了一回,段韶华只能是继续等下去。拨着琴弦,自娱自乐也可。 清清净净的,冰块融化的声音滴答滴答接连响起。 这会子,总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碍于段韶华担在靖王府的身份,就算是他在雅间中空等,徒自磨着物力,也不见掌柜来催促。 被冰湿气包围着,极是能养出庸懒。段韶华也着实有些昏昏欲睡。没等来余公子,也不见其他客人,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炎炎夏日,若是有暴风雨来临,前一刻总是特别的安静。 此时也欲是。 正是安静到了顶点之时,段韶华上下眼皮正热闹着打着架。只听了重重一声,雅间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与其说是推开,倒不如撞开更合适。 那两扇门板“嘣”的一声各自撞在了雪白了墙面,顺势一弹,又折了回去。还没等两扇门各自相碰,又被一双手给粗蛮扣住。 只在一瞬的冲突,实把精神涣散的段韶华给吓了一跳。他猛的抬了头来,惊愕的瞪了眼,困意从头到脚的祛了个干净。 不必问他是谁,那张脸已经向了段韶华移来。 正是余公子,却不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甚少开口的余公子。 他两颊通红,脚步不一,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哼哧哼哧喘出的粗气都带着股酒味,看来是喝多了。 还是大白天,却醉成了这副模样。叫旁人看去了,真要念一声“有辱斯文”。 段韶华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为别的,只因那呛人的酒味。 “余公子还请坐。”估不论他何以如此大醉,段韶华更怕的是这位醉猫会控制不住吐来满地秽物。忙是拿了大杯倒水,飞快的放了他面前。 喝水到底成不了什么事,段韶华也先做了表面功夫,这才道:“余公子请先坐着,我去通知一声厨房,叫他们做碗醒酒汤来。” 那余公子也不知听清了没有,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本能的挨着椅子就坐了下来,口中还是念念叨叨。 看他的醉样段韶华顿知了多说无益,抽了琴远离余姓公子,这就要离开。 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还能寻到雪宇楼来? 这个想法不过刚生了出来,“啪”的一声,却是什么物件碎了。 茶水淋了一地,都淌到了段韶华脚下。不只是那大茶杯,连茶壶也都被摔了个粉碎。 醉人醉行,可总不能放任一地的碎片,若是被扎着碰着,那责任也不知道在谁了。 段韶华忙是折回,皱了皱眉还想先行清理,他不过才俯了身,却是被人从背后猛推了一把。 他猝不及防,随了那推力朝前一跌。刚才还担心着余公子会伤着碰着,现在却是他碰了一手的碎片,扎出点点猩红。 碎瓷扎皮入肉,锋利的痛倾轧于手。那星点小的碎片,入了皮更是疼痛。 段韶华跌坐在地,疼的嘶了一声,立刻是甩了甩手,免得碎片沾上。 他还正疑着那一跤,一双脚已立在了他面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余公子双眼泛着血丝,却不似动怒的样子。模样比起刚才来还显得清醒了不少,口齿也是清晰,“怎么样,可摔疼了?” 疼是有但并不严重,段韶华忙是起身,少不得陪笑道:“我还当余公子喝酒醉糊涂了,如今清醒着就好,还是先挪了地方换间干净的雅间。” 不想余公子却满口拒绝,只露着笑。那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半阴半险,总觉得不怀好意,看得段韶华浑身发毛。 他不愿多说,也想出去处理一下伤口,免得碎片渣子入了肉,到时候就难了。 率先走了在前,只是刚走出数步,却看余公子脚下飞快,一把拦了在门前。 “你这是做什么?”段韶华更是疑了,说话声音有些提高。 余公子犹自瞪着眼,眼里的血丝根根可见,似是连着喝下的酒一起烧了起来。 “对着一个男宠,你说还能做什么!” 一句话里,有不屑,有觊觎,还有*。 听了此话,段韶华自是一骇。杯盏的碎片分布在地,沾着茶水,引了金光,一眼看去是一片的耀眼,折射出了满地的讽刺。 只当他是酒意上头,刚才一阵劈啪楼下定是已听见了,段韶华不想再引了其他纷争,只求息事宁人。 “余公子既知道我是男宠,也该知道我是哪个府上的男宠。”他缓缓开口,沉了颜色,“靖王爷三个字,总不是能随便能冒犯的。” 一番带着恐吓的话说出,满以为能消了余公子的酒意。却忘了有句话叫酒壮怂人胆,反听了余公子讥笑了两声。 “靖王爷是有势力,可我是天子门生,饶他是王爷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余公子根本不似其他人那样害怕,甚至连一丝惊慌也没有。只笃定自若,一番话说的颇有气势。 若光靠酒后起意,可是说不出这种话的,还有天子门生,这分明指了他的身份。 段韶华慢慢向后退着,天子门生,敢说出这种话官职也必然不小。可有哪一个是胆敢和靖王爷作对的官职,他却是怎么都想不到。 “既是天子门生,怎么这般模样。”段韶华讽刺于他,余公子也不恼,只是朝着他越逼越近。 “你左右是男宠,怎么好好的跑了这雪宇楼来。既是靖王爷不要你,你跟了我也不会比那王爷差。”说着还用异常轻佻的眼光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眼,满满的轻屑之意。 在这余公子眼里,他不过是如男妓,本就能供人随意亵玩。 段韶华本欲寻着由头将他吓上一吓,此刻想实无必要了。想他半月来虽有诸多怪异,但到底也没造成多少影响。只是今日,万不想真会荒唐至此。 因着他是男子,还是个男宠,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虽然清楚自己是如何的手无缚鸡之力,但对着这醉汉实无妥协的必要。他是天子门生也好,他是大比靖王爷的官职也好,若是就范,那真是成了货真价实的男妓。 那呼出的酒气可谓浓重,更带着股叫人作呕的味道。 段韶华退到了屏风边,背后抵着硬木。若一直躲着,再这样下去也是退无可退。 他绷直了身体,所有的力气都聚在了捏紧的拳头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细瓷在掌上,只觉那刺痛是明显了。 眼看余公子还在步步逼近,段韶华看着他的脸,却反是平静了。 看他余公子也是细皮嫩肉的一身,且有喝了那么多酒,真是要动起手来,也不一定谁占先机。 余公子伸了一只手来,似是想碰一碰他。 段韶华并不闪躲,他正想有所行动,可看余公子伸到半空的手却是停下了。脸上肌肉倏地紧结,眼中也是忽忽悠悠。那表情实在不像是一个欲行不轨之人,反写满了勉强。 可惜这个时候段韶华无心去想其他,虽看在了眼里也无甚感觉。他只瞧见了余公子的停顿,干脆抓了此机会,一记硬拳就砸到了余公子脸上。 这一拳打的毫不拖泥带水,还真把余公子打的连连后退。 接下来的事却是段韶华怎么都没预料到的。 他还当余公子会气急败坏,会怒急攻心,然后跳将起来与他纠结。却不料只挨了他一拳的余公子后退了好几步后就摔了下去,这一摔不打紧,后脑勺正实打实的碰到了桌角。 “碰”的一声巨响,还伴着惨厉的尖叫。 那一下就似崩开的烟花,段韶华只看到眼前一花,随后是白光。再回过神,却是余公子一动不动趴伏在地的惨状。 “你怎么样?”段韶华终是一惊,也不管真假立是走上前去查看。手指刚触碰到了他身体,连带他自己也是僵住了。 他眨眨眼,看着被撞的歪斜的木桌,那一角的猩红异常刺眼。 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段韶华如是说。推了余公子几下后终是大着胆子将手放在了他的后脑,待他收回手,掌上是一样的猩红。 第67章 连续的几天中,裴靖守了诺言,果然是每天都放了段韶华出府,如此已持续了半月之久。 每日艳阳挂空,段韶华如时起床更衣,怀了琴而去,正到雪宇楼的时候阳光刚是灼了,晒的整片大地发热。 外头晴好晴灼,雪宇楼中早已摆上了晶莹冰块,煮了上好香茶,静待音客。 只是说来也怪,连着有半月之久,段韶华得见的都那位余姓公子。每每来了也无其他多话,或坐或站,或在房中踱步。唯一要的就是让段韶华弹琴而已。 一日两日便也罢了,长时下来,段韶华也觉得奇怪,对此人不免是好奇。不过念及彼此身份,自然是不能开口。 虽疑此人怪异,但好在他出手很是阔绰。段韶华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只埋头抚琴赚银子就好。 安稳的日子过了半月多,一直持续到了今日。 赖以裴靖前夜没有对他施以折磨,天色亮堂中,段韶华才叫真正的满面春光。 这下真是应了雪宇楼掌柜一言,越瞧着越精神。 半月中的习惯,这日一到了雪宇楼段韶华已经自发的向了二楼雅间而去。一边踩着步一打算着今日要抚何古曲。 二楼上的这个雅间对他来说已经是毫不陌生了,哪怕是在入靖王府之前也从未有一位客人风雨不改的连听了十数日琴。赚了满袋银的同时自然也祈祷能让这位金主逗留的久一些。 想法一如美好,不过偏是老天爷听不到。 段韶华早早的赶来了雅间,拭了琴弦,倒了香茶,只等着那余公子到来。 窗外早已生了热意,不闻蝉鸣。段韶华端坐在桌边等待,或抚以琴或饮以茶。久等中,茶水是一杯换了一杯。凝视在空气中的眼都生了白光,却到底没个动静。 这半月多中,却是没一次这么晚的。 许是被什么杂事给拖住了,看他出手不凡必是富家,往日里要打理之事更是为多。 聊以想了一回,段韶华只能是继续等下去。拨着琴弦,自娱自乐也可。 清清净净的,冰块融化的声音滴答滴答接连响起。 这会子,总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碍于段韶华担在靖王府的身份,就算是他在雅间中空等,徒自磨着物力,也不见掌柜来催促。 被冰湿气包围着,极是能养出庸懒。段韶华也着实有些昏昏欲睡。没等来余公子,也不见其他客人,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炎炎夏日,若是有暴风雨来临,前一刻总是特别的安静。 此时也欲是。 正是安静到了顶点之时,段韶华上下眼皮正热闹着打着架。只听了重重一声,雅间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与其说是推开,倒不如撞开更合适。 那两扇门板“嘣”的一声各自撞在了雪白了墙面,顺势一弹,又折了回去。还没等两扇门各自相碰,又被一双手给粗蛮扣住。 只在一瞬的冲突,实把精神涣散的段韶华给吓了一跳。他猛的抬了头来,惊愕的瞪了眼,困意从头到脚的祛了个干净。 不必问他是谁,那张脸已经向了段韶华移来。 正是余公子,却不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甚少开口的余公子。 他两颊通红,脚步不一,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哼哧哼哧喘出的粗气都带着股酒味,看来是喝多了。 还是大白天,却醉成了这副模样。叫旁人看去了,真要念一声“有辱斯文”。 段韶华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为别的,只因那呛人的酒味。 “余公子还请坐。”估不论他何以如此大醉,段韶华更怕的是这位醉猫会控制不住吐来满地秽物。忙是拿了大杯倒水,飞快的放了他面前。 喝水到底成不了什么事,段韶华也先做了表面功夫,这才道:“余公子请先坐着,我去通知一声厨房,叫他们做碗醒酒汤来。” 那余公子也不知听清了没有,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本能的挨着椅子就坐了下来,口中还是念念叨叨。 看他的醉样段韶华顿知了多说无益,抽了琴远离余姓公子,这就要离开。 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还能寻到雪宇楼来? 这个想法不过刚生了出来,“啪”的一声,却是什么物件碎了。 茶水淋了一地,都淌到了段韶华脚下。不只是那大茶杯,连茶壶也都被摔了个粉碎。 醉人醉行,可总不能放任一地的碎片,若是被扎着碰着,那责任也不知道在谁了。 段韶华忙是折回,皱了皱眉还想先行清理,他不过才俯了身,却是被人从背后猛推了一把。 他猝不及防,随了那推力朝前一跌。刚才还担心着余公子会伤着碰着,现在却是他碰了一手的碎片,扎出点点猩红。 碎瓷扎皮入肉,锋利的痛倾轧于手。那星点小的碎片,入了皮更是疼痛。 段韶华跌坐在地,疼的嘶了一声,立刻是甩了甩手,免得碎片沾上。 他还正疑着那一跤,一双脚已立在了他面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余公子双眼泛着血丝,却不似动怒的样子。模样比起刚才来还显得清醒了不少,口齿也是清晰,“怎么样,可摔疼了?” 疼是有但并不严重,段韶华忙是起身,少不得陪笑道:“我还当余公子喝酒醉糊涂了,如今清醒着就好,还是先挪了地方换间干净的雅间。” 不想余公子却满口拒绝,只露着笑。那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半阴半险,总觉得不怀好意,看得段韶华浑身发毛。 他不愿多说,也想出去处理一下伤口,免得碎片渣子入了肉,到时候就难了。 率先走了在前,只是刚走出数步,却看余公子脚下飞快,一把拦了在门前。 “你这是做什么?”段韶华更是疑了,说话声音有些提高。 余公子犹自瞪着眼,眼里的血丝根根可见,似是连着喝下的酒一起烧了起来。 “对着一个男宠,你说还能做什么!” 一句话里,有不屑,有觊觎,还有*。 听了此话,段韶华自是一骇。杯盏的碎片分布在地,沾着茶水,引了金光,一眼看去是一片的耀眼,折射出了满地的讽刺。 只当他是酒意上头,刚才一阵劈啪楼下定是已听见了,段韶华不想再引了其他纷争,只求息事宁人。 “余公子既知道我是男宠,也该知道我是哪个府上的男宠。”他缓缓开口,沉了颜色,“靖王爷三个字,总不是能随便能冒犯的。” 一番带着恐吓的话说出,满以为能消了余公子的酒意。却忘了有句话叫酒壮怂人胆,反听了余公子讥笑了两声。 “靖王爷是有势力,可我是天子门生,饶他是王爷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余公子根本不似其他人那样害怕,甚至连一丝惊慌也没有。只笃定自若,一番话说的颇有气势。 若光靠酒后起意,可是说不出这种话的,还有天子门生,这分明指了他的身份。 段韶华慢慢向后退着,天子门生,敢说出这种话官职也必然不小。可有哪一个是胆敢和靖王爷作对的官职,他却是怎么都想不到。 “既是天子门生,怎么这般模样。”段韶华讽刺于他,余公子也不恼,只是朝着他越逼越近。 “你左右是男宠,怎么好好的跑了这雪宇楼来。既是靖王爷不要你,你跟了我也不会比那王爷差。”说着还用异常轻佻的眼光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眼,满满的轻屑之意。 在这余公子眼里,他不过是如男妓,本就能供人随意亵玩。 段韶华本欲寻着由头将他吓上一吓,此刻想实无必要了。想他半月来虽有诸多怪异,但到底也没造成多少影响。只是今日,万不想真会荒唐至此。 因着他是男子,还是个男宠,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虽然清楚自己是如何的手无缚鸡之力,但对着这醉汉实无妥协的必要。他是天子门生也好,他是大比靖王爷的官职也好,若是就范,那真是成了货真价实的男妓。 那呼出的酒气可谓浓重,更带着股叫人作呕的味道。 段韶华退到了屏风边,背后抵着硬木。若一直躲着,再这样下去也是退无可退。 他绷直了身体,所有的力气都聚在了捏紧的拳头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细瓷在掌上,只觉那刺痛是明显了。 眼看余公子还在步步逼近,段韶华看着他的脸,却反是平静了。 看他余公子也是细皮嫩肉的一身,且有喝了那么多酒,真是要动起手来,也不一定谁占先机。 余公子伸了一只手来,似是想碰一碰他。 段韶华并不闪躲,他正想有所行动,可看余公子伸到半空的手却是停下了。脸上肌肉倏地紧结,眼中也是忽忽悠悠。那表情实在不像是一个欲行不轨之人,反写满了勉强。 可惜这个时候段韶华无心去想其他,虽看在了眼里也无甚感觉。他只瞧见了余公子的停顿,干脆抓了此机会,一记硬拳就砸到了余公子脸上。 这一拳打的毫不拖泥带水,还真把余公子打的连连后退。 接下来的事却是段韶华怎么都没预料到的。 他还当余公子会气急败坏,会怒急攻心,然后跳将起来与他纠结。却不料只挨了他一拳的余公子后退了好几步后就摔了下去,这一摔不打紧,后脑勺正实打实的碰到了桌角。 “碰”的一声巨响,还伴着惨厉的尖叫。 那一下就似崩开的烟花,段韶华只看到眼前一花,随后是白光。再回过神,却是余公子一动不动趴伏在地的惨状。 “你怎么样?”段韶华终是一惊,也不管真假立是走上前去查看。手指刚触碰到了他身体,连带他自己也是僵住了。 他眨眨眼,看着被撞的歪斜的木桌,那一角的猩红异常刺眼。 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段韶华如是说。推了余公子几下后终是大着胆子将手放在了他的后脑,待他收回手,掌上是一样的猩红。 第69章 所见皆是漆黑,门栏也是黑森森的一片,除此,更带着班驳之色,深浓红艳,都已随着岁月渗透。给这片黑暗添上一抹说不出的诡异。 段韶华抬目环顾,这个地方他是不陌生的。追溯几个月前,他就与裴靖来过一次。那时所见,血花飞溅,痛哭狼嚎,呼喊求救。那悲惨的一切都在他的记忆里扎了根。 只是万不想,竟还有重新回来的一天,这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好事。何况,竟还是以罪人的身份。 段韶华凝着周身,那一簇簇燃起的火焰轻轻跳跃,似鬼火一般飘忽无定。 接着,有几个人影覆盖住了那火光,黑暗的更是明显了。 段韶华微眯了眯眼,不知是因为对黑暗的不适,还是纯属对人的反感。 而后,他慢慢道:“还未过堂审问,怎么就先来了刑部大牢,这难道是新规矩?” 短暂的沉默过后,其中一道人影开了口,“你犯的是意图谋害朝廷命官之罪,这刑部大牢也不算委屈了你。 “是吗?”段韶华努力凝望着面前之人,“可依我看,侍郎大人你并无无适,我怎么就被定为谋害了?” 只看眼前的余大人,脸色虽无异,却是满眼的血丝,一圈的白色绷带绕在了头上。黑森监牢里一看,煞是触目。 不过看他如此,段韶华实无愧疚之心,只恨不能寻机再砸他两下。 他对此的*毫无掩饰,余大人也瞧得清楚。看他的毫不在意,面孔几是立刻就扭曲了。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一下下的泛着疼。余大人有些后悔,这一下撞的未免是太重。端的是故意,但也过头了。 现在只愿能撞出效果,否则这次真是白做工了。 又想,那何止是白做工,自己的官运可都卡在那里头了。只有将靖王爷交代的事做好,那才有得盼头。 这般的转念,又觉得撞的有理,丝毫不重。 下意识的,他再次去看面前的段韶华,不只是心下,连后脑那伤处的痛也被触了起来。他虽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可是被靖王爷盯上,还是自求多福吧。 小小的感慨了几下,余大人复挺了身姿,又露了那副恶人的嘴脸,“眼下容不得你狡辩,你的罪名早晚要落实,天子脚下可存不下你这等狡诈之人。” 他说的义正言辞,还真像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清官,就差把段韶华气的满眼冒火,他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却听到有人跑进牢门之声。既有他人来,自然也住了口。 余大人亦听了那动静,冷眼瞧着,就看是一名狱卒急急跑来,脸上不乏慌色。[柯南]龙套的美腻人生 “这是怎么了?”余大人想着时机该到,仍是明知故问。 那狱卒先是打了个千,急忙忙道:“回禀大人,是,门外靖王府的人来了。” 唯有这一次,段韶华在听到靖王府三个字时会眼一亮。 官官相护也好,以权谋私也罢,这一次是只能依靠靖王爷的名声来定夺。 他看着那余大人,他果然是在听到靖王府三个字时脸色一变,随后恶狠狠的朝他一看,“我倒忘了,你可是靖王府的入幕之宾。” 这句话由他嘴里说出来自是满满的讽刺,段韶华眉心微动,很快藏好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只笑着,“余大人自诩是天子门生,怎会害怕一个靖王爷。” 虽是知道是拿话来堵他,余大人也未显怒色,反笑吟吟着,“靖王府的消息倒是快,只是不知这次是只请了个小厮来,还是靖王爷本人?” 听了这话,段韶华只是奇怪看他,却是被这句揶揄堵住了。 余大人一抬头快速的转身,脑后的白色绷带急促一闪,立现了身后的火光。明亮的跳动着,妖娆似蛇。 段韶华似有愣,就看着余大人走出牢房,等他双脚刚离,黑森木门立又警戒的关上。 他一走,牢中也很快安静下来。严深的黑色凝在不远处挥散不去,跳跃的火光紧紧扭去一团。静静等着,时间在这座黑牢中才是真正的折磨,磨着等着,压在心头的恐惧越来越重。 靖王爷当真是派人来救自己的,还是其实另有目的?若要明说,段韶华甚至以为裴靖知道此事后会将他置在一边不闻不问,光是会派人来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 若是能解决自然是好,他捏紧的手心里尽是热汗。对余大人一事他坚信自己毫无过错,虽有一拳之失,但也事先在余大人借着酒意无礼,只是这事实说出来,实不知会有几人相信。 还未等得堂上大审,余大人先把他弄来了此处,难道要动用大刑,为着可是逼他篡改那事实? 细想这半月接触,他对余大人的了解也是少之甚少。看他表面斯文,却又有那般的龌龊心思。早有筹谋也好,一时性起也罢,若论起来,还不如那真正的禽兽靖王爷。 这一念生的蹊跷突然,快速一闪于脑中。猛地回神,段韶华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靖王爷之狠毒可怖,余大人可是望尘莫及。 想来余大人离开的也够长了,段韶华只能捏绕着衣角思量。他那句话的确有些考虑,裴靖到底是派了小厮来,还是他自己?[清穿]炮灰要战斗! 堂堂靖王爷,实则不太可能为着府内一个豢养男宠而费心来此!不过那余大人口口声声的天子门生,又兼着伶俐狡诈,若是普通小厮怎能解决? 他忧思不堪,片刻后已是如坐针毡,干脆起身踱步。 扑面而来的就是牢中的黑沉,还有些残留的血腥味,经了时日已经转得酸臭。刚才倒不闻得这般,一刹那就似浓烈起来了。 段韶华紧蹙高眉,活人被关在这刑部大牢中,也好比一块等待发腐的生肉。 最后算了算自己从那余大人身上赚到的银子,瞬时只觉得是少之又少。此等关键时刻,他不想还有心惦着银子,也只得小小自嘲两下。 只是这样想着,倒也能暂时避开他事。反正左不过是逃避罢了。 他正缠着心神,不轻不重的,那点子的声音从了寂静牢房而来,逐渐靠近,逐渐扩大。 段韶华是最先听到的,他远远的看了一眼,看不清是谁,只听得声音渐近。脚步声混杂着几句杂谈。 左右是等来了,段韶华很快从银钱的精打细算中脱了身来,转身又坐在了干草上。毛扎扎的刺着他,摆了一副好整以暇。 那二人可真是恰好的挡住了火盆中的那点光,段韶华眯着眼抬头去看,却是看到了狱卒打开牢门的动作。 余大人在一旁笑的阴森,“进了刑部大牢还能完好无损的,段公子可是第一人。” 听他这么说,段韶华可知自己这是安全了。 之前听他一口一个天子门生,到了这时还是得听靖王爷的吩咐。 段韶华庆幸着,不过此时更添了两分恶意,甚至是有心要对这余大人说辞一番。 不过到底还是收了那恶意,只浅浅道:“只要禀明了王爷,孰是孰非,相信王爷自有定断。” 余大人为了他的话微微一怔,随后才意识到段韶华是以为要王爷要查明真相。却不知只是这一放,就是再无真相的时候。 虽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是涉了官运,及了前程,顿也顾不上其他了。 他的目光只落在了段韶华身上,随着他的话道:“说的好,王爷自有定断。” 段韶华只知问心无愧,再者靖王爷就算是为了他的面子着想,也定会把这“勾引”一事查个清楚。 心内存了肯定,段韶华更是急欲想离开这阴寒之地。否则只怕又要回顾起那不堪回首一日。 余大人也跟在了他的身边,由狱卒领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星河大时代 这已是第二天了,日头正毒辣辣的晒着,忽迎了大片热光,刺的段韶华立是眯起了眼。 牢房的阴森已是过去了,段韶华不再回首。而紧跟着狱卒的脚步,走去一阵,发现的却并非他以为的路。 他们只是走出了大牢而已,离了黑森之地,再走几步就是一条石砖小道。 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旁边站着一人。因着天气炎热,只看那马儿也是恹恹的,垂着头甩了甩鬃毛。 段韶华一瞧,这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了,“这是何意?”难道不该是去刑部大堂,然后将前因后果审个清楚。 正说着,马车旁的小厮已大步朝了他来,面上隐有急色,“段公子可算来了。” 不必说,那辆马车就是来接他的。 可是,这一切都不在料想中。段韶华看了看马车,又忽然盯向余大人,最后的话却是朝着领他们出来的狱卒问的,“你们大人呢,怎么连审都不审,不是应该去大堂,你们就这样让犯人离开。” 那犯人二字,倒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余大人。 狱卒被他的话问的一惊,很快涎着张脸笑道:“卑职哪懂这些,只是大人要放了段公子,卑职自然是照做。” 良久,段韶华才稍有反应,神思恍惚的却仿若游离。 阳光正灼,道上连一丝掩盖都没有,偶有风带着细尘,落下一片支离破碎。 不过,段韶华脑中一个激灵,也是为着件无可摆脱之事。此时才悟,凝重的可怕。 昨日雪宇楼众人亲眼所见余大人伤势,也听了他那番虽含糊但明显意有所指之话。如今,余大人头扎绷带作伤重,他在刑部呆了一日却未受任何责罚,这便是区别。 他此番出去,依的是靖王爷的权势和威严,得的是靖王爷房中的当红男宠,仅仅如此,再无其他。 若以后有不知情的,半知情的,更有以讹传讹的。真乱假假当真,他段韶华就真是了个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作恶男宠,又或是不知廉耻,企图勾引朝廷命官的男妓。 这可不行,若真给他下了此定论,那半年后他还怎去寻生计。落了如此难听的名声,哪家琴坊还敢收他。 之前倒未思得这一层,如今摆上了头,却是越思越惧。 他心中簌簌的沉上一片凉意,越凝越重,成了那极冷寒地的一块冰。 余大人的脸上还看不出异样,看他身边的小厮,只是恭敬。 第68章 咕咚一声咽下口水,段韶华只觉着手上温湿着,一股子的血腥味窜鼻。 “滴答,滴答”,仍是冰块融化的声音,一下一下,但声音何时这般大了? 三伏天的,段韶华身上立是凉了,十分明知并不是那些冰块的缘故。 鲜血刺目,停顿的脑子终于被刺的清晰了起来。他骇的连忙站起,想也未想就朝了门口冲去。余公子就是再混蛋,可若伤了性命怎么得了!无论如何,可不能让他出事。 他的惊慌凝重,完全忽略那越临越近的脚步声。 段韶华的手还没碰到门框,同样“砰”的一声,门又是被股子大力撞开。 那速度简直是冲进来的,待段韶华看清了,却是几个身着劲装的威武男人,无一不是一脸恶相。 才刚进门,为首的一个男子劈头就道:“我家大人呢,吵吵嚷嚷的,刚才就听到……”他忽的停了口,大叫了一声就朝了段韶华身后冲去。 接下来的话段韶华没听清,似乎只听到了“大人”二字。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天子门生,但多少也是个官。 “余大人。”冲上楼的几个男子都朝着他围了过去,呼喊惊讶,出口的话都为震惊。 只是任他们说什么,余大人都没有睁开双眼的征兆。 “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去找大夫。”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被惊呆的其他人才复又朝着门外冲去。 “你好大的胆子。”靠着余大人最近的那名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喝道:“你可知这是礼部侍郎大人,下个月就要上任为礼部尚书。你有几个胆子,敢谋害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谋害! 毫无解释的余地就将罪名惯给了他!段韶华顿是懵了,他忙要出口辩解,一抬手,却是露出了血淋淋的手掌。 似是瞧着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那名男子眼瞳一收,大声道:“还呆着做什么,还不把他拿下,直接押给刑部去。” 此时雅间已聚着不少人了,都是被这边的声响引来,一个个睁大着眼惊慌着探身去瞧。 而听了“礼部尚书”,“谋害”,还有“刑部大牢”这样的字眼,一个个的怎不议论。 雪宇楼接待的达官贵人可不在少数,只有今天是独独出了这事。 段韶华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这还没过堂审问,他的罪名却是给定下了。 余大人的手下已经是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把脸一横,健臂一伸,就是要去拽段韶华。 “住手。”段韶华恨狠咬牙,“话还没说清楚,怎就要动手了!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他是即将上任的尚书大人又如何,也不能白白冤枉好人。” 段韶华这一声暴喝还倒真把那些人给镇了一会,他又道:“余大人今日喝多了酒,他本是想倒水给他,不料余大人醉的厉害,碰倒了茶壶还跌了一跤,结果就摔成了这副模样。我正想去叫大夫,不料你们就来了。” 这句是几句真几句假,总之是将自己的嫌弃给盖了过去。 可他如此也不能盖住余大人手下的疑心,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眼,最后还是一挥手笃定道:“如今我家大人昏迷不醒,怎能听你一面之辞。” 言下之意,其实还是根本不信。 那几个手下还是围着他,只怕今日是逃跑不过了。 可若是等余大人醒了,那自己就更逃不掉了。那等丑事,也实在没必要摆上公堂。到时候裴靖不会放过他,自己更加是声名狼藉。 正是苦心冥想如何脱身,乍听人喊道:“段公子!” 段韶华忙是闻声看去,是从了门口传来。就见一人正从门外的人堆里挤来,一边还声声喊着“段公子”。正是跟随段韶华一起前来的小厮。他原是照常在楼下坐着等着,但听了声声喧闹,正想着可以寻个热闹看看,没想到事主却是段韶华。 小厮终于喘着粗气成功的挤进了房中,一看那几个围着段韶华的不善之流,顿是大声,“这是做什么,真是大胆。” 刚才在楼下他已经将经过听了个清楚,若是真让他们把段韶华捉进大牢了,那他回了靖王府也是没活头了。 一想自己是靖王爷府上的人,这小小的尚书还敢如此嚣张,出口顿时也不客气了,“既还没上任那就不算户部尚书,听清楚了,你们可知我家公子是谁,他是靖王爷府上的人。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冒犯靖王爷。” 靖王爷三个字可真是如雷贯耳,听了动静的掌柜正打算窜出来主持公道,可碰上两方都是惹不起的主,也被骇了回去。这淌子混水,还是不淌的好。 而段韶华想捂住小厮的嘴已经来不及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岂不是在给他强拉不满。 果然,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再接下来,他仗势欺人的名头算是落下了。 周围的声音如毛蝇入耳,细细声声的,婉转曲折的,砸到段韶华身上却是如此之重。 小厮虽无明说,明白人都能听出这句话里的意思。 琴师只是个掩护,真正的身份却是靖王爷的人!恐怕就是依着有靖王爷这个后台,对着朝廷命官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不用管他是什么人!”大夫迟迟未来,这厢余大人已经转醒。只看他很是勉强的睁开眼,艰难的挪着身子,还有些颤抖的手朝了段韶华一指,“他以为他属靖王府就可以无法无天,做梦,本官绝不会放任他继续胡作非为。对着本官尚且如此,日后还想怎样过分。”说的激辞的同时又捂上了后脑的伤口,一副吃痛的表情,“今日本官非除了你这祸害不可。” 他这般乱说一通,直接颠倒了整个事实。引了众人的影响,现在看着就是一个恶徒,对一个清官。 段韶华听他的一派正气,冷嘲全凝在了唇边,“对着余大人,我今日才知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样卑劣不堪,还敢自称什么朝廷命官!” 他那两声冷嘲余大人也一应全还给了他,“你这龌龊男宠,既属了靖王爷又何必得陇望蜀,本官一身清白,岂能被你所污。” 这话一出,听者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再看段韶华的眼光更是满载了鄙视。 原来如此,是这勾引不成之怒。 段韶华何尝不吃惊,他知他无耻,却不知无耻到这种地步。颠倒了事实不说,还把一桶子的脏水都倒在了他头上。他下意识的去看其他人,却只见那样刻骨的目光剐在他身上,他就是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先开口者先为赢,而余大人赢的可能性更大。不为别的,只看身份悬殊。 他为正二品大官,他为靖王府男宠。谁轻谁贱,谁是谁非,谁的话更可信,只瞧着他们二人的身份即可定夺。 周围人在窃窃私语,如同那水珠滴滴答答,听着似乎是清晰,可真正入了耳中,却又模糊的很。 只是那些话心里却是清明。他们会说什么,指点什么,似乎根本不用明想。 目光焉能伤人,段韶华被这身边堆积成山的压迫逼的有些喘不过气。他愤的怒视于余大人,“你这阴险小人!” 余大人丝毫不为所动,还在笑着。忽的一拍手,眼中瞬然一厉,“将他押下,按规矩交与官府治罪。” 这句话自然说给其他人听的,可要陷害段韶华,这心是定了。 场面已成定局,段韶华就觉得手上一疼,是余大人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手下押住了他。 他纵使喊上千百句冤,恐也无人会听。 现在挣扎还是辩解对他实在无一好处,无人会理他也不会帮他。他若是再搬出靖王爷的名号,那就真正落人口实了。 半年后他还得出府,若是落下这等的名声,还有哪个琴坊敢要他!说一千遍为了今后,他也绝不可冲动。 而看现在,若是因为伤了朝廷命官之罪而被关押,他少说还能接受。可要是给他安上了其他的帽子,段韶华是万万不能妥协的。 可是官字两个口,虽是如此想,真正还是担心不减。 此刻他是强弩之末,也只能乖乖束手,只求到了大堂过审,别又来个糊涂官。 反正是退无可退了,段韶华干脆也努力着平静下来,只有扫向余大人的眼愤恨无比,恨不得剜其血肉。 他的一双手彻底是被扣住了,余大人手下都是孔武有力的,哪容他有半点挣扎。 段韶华正知无用,所以也是彻底放弃了。脑中思量着回回绕绕,实不知,这是要怎么解决了。 因他伤了余大人是事实,而他又口出“凭证”在先,就为着他的男宠身份,一大半的理都已从他这边溜走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管他段韶华是谁府上的人,这一趟牢狱之灾可是逃不掉了。 小厮虽不是明眼人,可到了这一刻,也只能是看清楚了。 第一袭来的感觉那就是惊慌。不只是为了段韶华,更为了他自己。 眼看着已无回转之地了,小厮已经默默想起回府之后自己可能的惩罚。虽是害怕,但也只能一咬牙,麻利的钻出屋子,架上马车一溜烟的跑了。 小厮就似夹着尾巴的兔子,狼狈窜出。一挥马鞭,听车轮咕噜。 一路上,他也不知该是急赶还是磨蹭,反正是听街道鼎沸,听人声杂织,渐渐的,心反正没那么乱了。 他也没想到此事会涉了朝廷命官再内,想他不过是一无权无势的小厮,人家大官要抓人,他又有什么办法。且他也放过话,示过威,怎想对方却连靖王爷这三个字都不怕,这等子的复杂真真是他断不定的。 说到底也是那段公子的错,好端端的怎么惹上这号人物。 小厮一边抱怨一边还是急急挥着鞭子,若是真要惩罚,早早都会来,这磨着慢着,也无甚用。 第71章 书房中的一切都被略去,仿如淋上了滚滚热流,汹涌纷至而来。恨无情,骂无意,动手不成辙。呼吸沉重似玄铁,落地掷声。 那一句“冷静一些”段韶华始终没有听进去,准确的说他此时哪还听得去其他的话。满脑子只有疯狂,只剩恨恼。 段韶华想起绿柳炊烟,想起圆月满盈,想起宝丫鬟的稚嫩童语。数年数月,欢声语伴,花开入年。实谓岁月静好,自由无忧。 如今却好似笼中鸟,空有翅飞不高,空有脚走不远。束着缚着,日日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就是身心俱痛。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太难熬了。 他足足忍到现在,还有半年罢了,六个月弹指即挥。他可以耐心再等,为何靖王爷却要诸多阻挠。 也许裴靖不会放他走了,也许一年又多一年。段韶华从不敢去正视,如今正视清楚了,再无力去束缚理智,崩情断绪,恨的全然不顾。 他朝着阻挡他的这具肉墙捶去,一拳又一拳,一记重一记。为着当日强迫之辱,为着一年多年埋在心里的强忍苦耐。 不管他用上多少力气,心内之愤却还是丝毫无减。 他似疯魔,裴靖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是接下或躲下他接连挥过来的拳,试图以此让他安静。 段韶华根本听不到觉不到,所有的力气都积在了拳上。他捶打裴靖,却好似拍到了石头,只得了拳拳红肿。 时间成了钩人绳索,裴靖只当段韶华是一时失控。可是阻来挡去,段韶华却无停歇之势。 浓眉紧结,裴靖的耐心似乎也只能到这里而已,他不耐的低吼道:“够了。” 话完,却是飞来一拳,直接打在了裴靖的脸上。 拳头着肉之声擦着耳边而过,直伤王爷尊体。 裴靖怒而,四目相接,烧出烈焰。 “你闹够了没有!”裴靖抬手,猛地拽住段韶华的前襟向自己拉近。彼此眼中都印上那愤怒之影。 “你凭什么怪本王。”他吼道,话却是生硬,“本王若不是……”裴靖喉中梗塞,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何来有错,他又凭什么动手。 段韶华不过是琴师,而他是王爷。他有心留他,他又凭什么不接受。 “你说你要什么!”裴靖死盯住他,“荣华,地位,还是京城第一琴师。”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段韶华想笑,挑起无数羞辱,“我想要你去死。” 锋利之言,叫裴靖心中大怒。 他紧揪着段韶华衣襟,恨足了劲猛扇他耳光。假如我轻若尘埃 段韶华不言痛,不挣扎,只那一双眼冷冷视他,仿佛是在说:你死不足惜。 裴靖怒极反笑,目眦欲裂“好,有生之年,你好好等着本王。” 说罢是猛然一挥,直接将段韶华抛开。 碰到了烛台,撞翻了花瓶,名贵之物直接化作垃圾一片。 段韶华翻倒之地,一瞬是懵懵懂懂,似有痛意侵身,可又似乎是幻觉罢了。 他以两手撑地,努力了几次却始终站不起来。 面上隐有温热流过,顺着一颊而下,熟悉的却说不上是什么。 伴随着刺痛,段韶华努力眨眼,所见皆是清了。 红艳艳的入眼,一大块瓷片就躺在地上,边边角角皆是血色。 原来他正扑在了那堆花瓶碎瓷上,靖王爷用力之巨,倒下之重。碎瓷锋利,与皮肉相碰,当即在段韶华脸上划出一道伤口。 抬手去抚,反让那伤口更加刺辣。 血红沾指,裴靖立是看到了。他眼眸一凝,“伤到哪了?” 一道小伤罢了,段韶华缓缓而叹。也不想再这个地方再呆下去。 良久,段韶华才算是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步履摇晃,整个人都失了温度,冷汗沁入血肉中也似不觉。 那两名小厮惊恐的立在门外,想看不敢看,同样是冷汗津津。 不过离那木门之近,段韶华却觉得是走不到了。发软的两腿已经支撑不住全身,他有心去扶一扶外物,身一侧,足下一滑,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脚步杂乱而响,数数衣片飘了在眼前,段韶华却是无力看了。 手忙脚乱的,段韶华是给抬进内院的。 已经焦急了一天的东儿守在房中,好不容易等来消息,结果见到的就是自家公子给一群人抬进了房。又惊又急,险些是随段韶华一起倒了下去。 这下,铺床,煮水,请大夫,房中是忙成一团。 韩大夫很快是来了,见着段韶华的瞬间脸色是莫名而异。 原来又是这位段公子! 经韩大夫诊断,气血上涌,明肝火旺。简单来说,就是给气晕的。 伏在床边隐隐抽泣的东儿是惊愕着抬头,却是不敢多言。 扑倒王爷师兄 她拧了把汗巾,轻轻擦拭段韶华脸颊,将那干结的血慢慢擦净。 一道细长伤口落在了左眼下方,伤口处还弥着淡淡血腥气。东儿一边擦拭,又忍不住轻轻叹气。 她不晓得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怎会弄至伤了容颜这般严重。 若是留下伤疤,王爷会怎么看? 东儿的动作更是小心,“韩大夫,公子脸上的伤可能治好?” 韩大夫正伏在桌上写着药房,听着东儿的话才道:“不妨事。” “可若留了疤!”东儿急着还想问,眼光一触,正见了段韶华悠悠转醒。 “公子。”担心撤去,被欢喜取代。 段韶华面色略显青白,已半睁了眼,却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东儿,只朝着周围缓缓一扫。 “公子。”东儿低喊,担心他失神的模样。 好半响,段韶华才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表明无恙。 只是随即又阖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晕迷之态。 “公子可是乏了?”东儿温言,为他将掖好软被。 “我困的很,你也下去吧。”段韶华侧过身去,却引了东儿的抽气。 “公子脸上有伤,不可……”话到一半段韶华已朝她摆了摆手,有些疲惫道:“下去吧,无事不要烦我。” 他显然说的如此直接,东儿的话也给噎住了。她只能求助的朝了韩大夫一望,不想韩大夫倒是潇洒摇头,“那就听你家公子的。” 连韩大夫也这样说,东儿也只好点头。弯着腰轻手轻脚离了床边。 院中金光如许,叶片被晒的恹恹,垂着头毫无精神。 按韩大夫的话说段韶华其实无甚大碍,不过是气血郁了胸,烦闷无舒。说起来就是病在心里,药石不过是辅助,主要的还是得开阔心胸,保持愉悦。至于脸上的伤倒是有些深,那瓷片入肉颇重,需得好好护着。祛疤之类的药膏更是少不得。 虽是一番医家之话,段韶华却实在无力想笑,表面应承了答应,随后就寻了个由头任韩大夫走了。 段韶华这一躺就躺足了两日。 身体上的确无多少不适,只是懒懒的毫无精神,一坐一动都显得十分疲倦。面色灰灰然,只瞧见了伤感。 东儿暗暗焦急,可又实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既不敢妄言又不能打扰,只能熬尽药汤,只望尽早帮着段韶华调理好身体。 浓郁药味从瓷碗中泄中,熏的整个房间都是。夏日本就炎热,又闻得那叫人倒尽胃口的药味,段韶华几乎是想也未想,直接挥了东儿,“端出去吧。”[家教]泽田纲吉与泽田纲吉的故事 东儿一愣,盘中的药碗还烫热,不由劝道:“可这药都是按照韩大夫的吩咐煮的,公子身体不适,若还不喝药又怎么好得起来。” 虽是劝慰之言,不过段韶华听着心烦。只是回头一看东儿因煎药而浸着汗珠的发,心内又是软了三分。 “拿过来吧。”段韶华妥协,人还是懒懒的,只是靠着床不想动。 东儿自是欢喜,忙是放了药碗,又在旁边给段韶华打起扇。 “罢了,我也不是太热。只是这药苦,你去帮我拿些蜜饯来。”段韶华随手端起药碗,做住正要喝的样子。 东儿立刻应声去了,段韶华也匀了匀药碗,却是没有要喝的意思。 门窗半阖,泄了不少光影,连蝉鸣声也没有,越安静,越烦闷。 段韶华盯着一点印在墙上的光斑,圆圆的一小块,铜钱大小,幽幽的似要渗进雪白墙壁。 那光斑并未再动,段韶华眨了眨眼,却是困了。 他歪着头靠在软枕上,眼中渐渐疲软,双手的力气也在撤下。迟来的困意席卷全身,脑中很快空空如也。 夏日炎炎,天气骤变的也是厉害。眼看烈日骄阳,而下一刻就猛变了天色。 正值正午,焦灼的日头渐渐隐没,只看片片乌云遮天,遮了那万丈金光。稍时狂风大作,吹着树梢,卷着落尘,也听门窗作响。 有凉风吹入,正驱了那热气,段韶华只觉得凉爽的舒适,团在胸口的燥热感顿时消散不少。深陷了软枕更睡的舒沉。 风声呼呼,乌云也越聚越多,直将天地都沉了下来。不一会就下了雨来。 随风而来,暴烈急速。大雨噼里啪啦匝地,水汽透窗,带了股草木清香。 段韶华仿佛丝毫未觉,整个人都深陷入梦。黑甜无忧,也是这两日来他睡的最沉的一次。 沉浸于梦,本是响亮的雨声传入耳中倒成了清脆圆润,更是催人的紧。 凉风反复入窗,吹的屋子里再无半点热意,连着身子也慢慢冷了下去。 □在被外的手臂似是凉了,段韶华在梦中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动。 恍惚间,凉意似是消了,那好听的脆响也小了许多。有一片温热落在了额头,渐渐包住湿冷皮肤。 有一个声音响在他头顶,“怎么我看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很,这药放着就是个摆设么!” 他话虽轻,但已听得低下传来抽气声。 第70章 段韶华再惊再恼也要不露声色,暗暗把汹涌如潮的担心和尖锐都咽下肚去。他对余大人更是真真的不懂了。 说恨说怨,此时此刻,抵不过疑心万重。 或许是他那时出现的太过及时,或许是出手太过阔绰,半月的时间又是太长。 他每日从靖王府而来,或多或少着,总该有一些闲话传出。旁人听了靖王爷的名讳早该退避三舍,他越是毫不避讳的迎了上来。 他若是好南风,也不至胆大至此。 昨日的混话还说的掷地有声,今日却是全盘接受了靖王爷的安排。难不成那真的只是醉话? 如今裴靖一言,他便是无罪。却也没看余大人再做争取,就这么接受了。若如此放弃,那日何必出言颠倒? 段韶华满以为靖王爷会彻查此事,就算最后是动不得天子门生,但好歹也要还他一个公道,审一个清白。毕竟此事多少也涉及到了他靖王爷的名声,难道他也毫不在意。 而今,他以无罪之身走出刑牢。外面会如何议论此事,余大人并非无能,他只是无权,所以才不得不屈从于靖王爷,将此事默默吞下。 无数的可能在脑中而转,之前那些令他忽视的细节都痛成了细针扎肉,段韶华已经无法静心下一个个咀嚼,心中一急,仿若是吃了*药一般,口不择言道:“你真是礼部侍郎,还是礼部尚书,还是你收了裴靖什么好处?” 他不曾如此失态质问,也让余大人等人猛变了脸色。 “段公子!”余大人笑了笑,额间惨白,更显得那抹笑的突兀,“就算是王爷宠爱你,也别失了分寸。” 说罢一指那静默许久的马车,“王爷要保你我已经无话可说,怎地现在又来污蔑本官了。” 他挑着眼,仿佛是受了委屈,“那日是我酒醉,一切都不可当真。若追究起来,我也不会念你失手之罪。” 说来说去,半点不提污蔑,反正一切都是段韶华的不是。 就这样从刑部而出,可说是无名无份,不过是因为王爷威势。而从此门一出,他就再也算不得是清白了。 段韶华无法预估这点影响是多还是少,担心的同时,穆青尘这个名字突然是钻进了脑中。 他不知道那昔日的尘主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他当日是如何被赶出靖王府的,段韶华实不能忘。 前有一个穆青尘,如今是他。都是要在离开王府的时候。狼性首席霸宠妻 联想了一块,莫不是……不无可能,就在除夕夜,裴靖不是还派了小荷! 段韶华思及此处,满心是说不出的愤怒和委屈,他一心只想护了那血书,却忘了其他。 但或许,段韶华思索沉吟。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或许是他受惊过度,胡思乱想…… 但偏偏,他想了数个理由,就是胜不过他笃定所疑。也因,他找不出一个去相信靖王爷的理由。 虽是猜测,可那恐慌已经叫他崩溃。 日头或是大了,照得段韶华眼前发晕,一圈圈的光晕晕染着扩散,组织成巨大旋涡,无底无边。漫天撒网,兜头照面的朝了他扑来。 段韶华不敢再去看余大人,更无言再质问。如果他真是受了裴靖之命,那就从来没有真相,只是猎人的陷阱罢了。 他只是怔怔,直到等候的小厮又唤了一声,方才回神。 小厮试验着道:“公子定是累了,还是快些回府,王爷还在等……” 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完,只看段韶华已经快步朝了马车走去。那动作甚急,很是急切。 反是小厮傻了眼,想来监牢果然是可怕,这就把段公子吓回去了。 他忙向余大人作了一礼,也匆忙忙的走了。 长鞭迎空抽起,马儿一声嘶鸣,余大人笑盈盈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扬了一地细尘,直到消失不见。 车厢狭小,段韶华觉不到颠簸,只是一路的焦躁,时时探向车帘。往日里他是恨不得里开的越远越好,此刻却是迫不及待的想早些见到裴靖。 似乎是第一次觉得马车的速度是如此之慢,段韶华不由催促道:“快些。”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催促,段韶华自己也没察觉到,反是小厮露齿一笑,从刑部大牢出来一趟,段公子可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第一次来着,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去见王爷。 鞭子抽的呼呼的响,小厮卯足了劲赶路,将往日里的路程足足缩短了一半。而他刚停好马车,正准备说一句“公子,到了”,的话。又令他咋舌的事这段公子已经自己先行跳了马车,一阵风般朝着府内去了。 定是去找王爷的,小厮道一声风流,转身就栓马去了。 他猜的不错,段韶华的确是去找靖王爷了。不过可不是小厮所想的那般带着感激之心,怀恩之情去的。只带着一整个胸膛的怨怼和激越。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无法确定,却是一种感觉在叫他不得不确定。前有一个穆青尘,后有一个小荷,这次的事他也做的出来,是绝对做的出来。 去裴靖书房的路他再熟悉不过,多走一步,呼吸就窒上一分,压了块石头般沉重。 脚下如生了风一般快速,一路的嫣绿擦着边的错过,衣袍磨着风带出秫响。 一段路很快就走了过去,刻了古朴纹路的乌木大门越逼越近。还有两个小厮守在门口,见了段韶华而来也并不奇怪。 二人纷纷打了个千,满脸堆笑,“段公子稍等,我这就去!” “不用了。”段韶华打断他的话,“我自己进去。” “这!”小厮还试图阻止,段韶华已经越过他推门而入,小厮挡了他一下,却是被段韶华从未有过的大力给推到了一边。 两扇门随即被打开,段韶华就那么闯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裴靖。 他出现的突兀,裴靖也根本没料到他这时会来,微有错愕,拿着笔的手也不住停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回了神,裴靖看了他一脸憔悴,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本可以更快的将段韶华接回,却生生让他在牢中受了一夜。黑暗笼着,惊恐迫着,那里的阴森可怖与堂皇富贵的靖王府比起来,可当真是两个极端。 段韶华定定的站在他面前,急促的粗喘着,胸口起伏不定,脸上青青白白的交错。似乎是裴靖意想中的样子,却又缺了些什么。 “怎么?”裴靖瞧着奇怪,干脆起身离开桌子站在了他面前,笑着,“刑部大牢里定是又冷又硬,你不去休息怎么跑到本王这来了?” 他故意问来,如扬了一勺滚油,淋淋漓漓的洒在段韶华全身。 段韶华脑中轰隆隆的作响,他紧咬下唇,面色涨上血红,“余大人,余大人他是不是你安排的?” 他直接了当的问出,那口气却不像疑问。 这次他不再顾忌,不再瑟缩,全盘问出,因知那后果之重,前路之毁。更因一而再,再而三,段韶华实在无力再忍。 几番打击,段韶华此时就好比一只灌满了水的牛皮水囊。鼓鼓囊囊,再没有丝毫缝隙,而那压下的重物,名为裴靖。 完美级评分 段韶华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爆发的情绪,狠狠盯着裴靖。 而裴靖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轻轻的“恩”了一声,“本王不过叫他去雪宇楼听琴,别失了你第一琴师的名头。” 未尽之意,却是为了段韶华着想。 他承认的怎叫是毫不避讳,已叫段韶华全身颤抖,“你认识他,还是说,余大人根本就是你的人?昨日之事,昨日之事……” 这次裴靖却没有回答,只看着他,神态是段韶华无法想象的淡然。 许是刚才走的太快的缘故,段韶华那口气还未顺过来,余光袅袅,裴靖的脸是无比模糊。 只知,果真是他。 在王府的时候他还可以防范一切,怎知终于有机会提前出府,却偏偏失了戒备,没了防范。 怪自己高兴的过了头,怪自己以为血书就是一切。这个陷阱,他还是心甘情愿千恩万谢的跳了进去。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了,又或是气愤到了无法体会。段韶华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冷笑了下,“王爷这样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 他恨的要喷出火来,“若是闹大了,我是王爷府上的人,若真是落了那样的名声,王爷你也不怕被波及吗?” 裴靖只一笑置之,“反正这些年的流言也不少,本王不愁多添一样。” 摆明了是毫不在意的态度,大有波及的,不过是他段韶华一人而已。 一字字震的段韶华眼前发晕,似有无数巨石朝了他当头砸下。烈火浇油,千刀万刃,痛到无知无觉。 他硬扯起僵硬的嘴角,“王爷为了我,真的是费劲了心思。” 裴靖抬高下巴,眼中微微亮了几许,俊锐的脸上舒展了两分。镌刻了已成定局的得意。 段韶华无力再言,无语再诉,恨的血液肺腑都翻滚在了一块,剧痛充斥满胸口,简直要破体而出。 他疯了似的冲向裴靖,一如绝望之兽,尽了全力扑到裴靖身上,捏至死紧的手几想将他撕裂,“你凭什么,三番四次的算计我!还要几次……还有几次……言而无信……” 段韶华过分激动的怒斥,眼中闪着疯狂,恨的咬牙切齿。如着一只濒死之狼,仿佛下一刻就要露出白森犬牙,遏其血,啃其肉。 “段韶华。”裴靖沉色,本能的推开他的疯狂,十指动上真力,“你冷静一点。” 第72章 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与外头的雨声截然不同,十足了清晰。 段韶华眉心一动,似是恢复了些知觉。那黑甜的梦境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泄了一丝光进来,但仍是暗淡不堪。 迷迷糊糊的听到,又是那个声音,“不必拿什么蜜饯,让他喝尽就好。” 较之柔弱的,还带着惊恐,分明是东儿的声音,“公子这两天都郁郁寡欢的,奴婢也不敢多说什么。也就今日公子说要蜜饯……” 那人似乎略有沉吟,缓缓道:“这两日都是这样吗?” 短暂的沉默,随后就听他“哦”了一声,“去吩咐厨房,晚饭要做的精致可口些。再备些时令糕点,清淡为主。” 听东儿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是衣物簌簌摩擦。 冷风冷雨,忽响忽隐,便再无其他动静了。 段韶华已渐渐转醒,因而将那两句话都听了去。就是听得清楚,才分外不信。 那说话之人就是裴靖,可是听着,却似关心。 总不该是幻觉,但东儿也在? 猜着想着,段韶华微微睁眼,努力下半睁了眼帘,这一眼只恨不得不曾转醒。 清晰在眼前的面容,冷俊似寒刀,硬朗似岩石。他睁开眼的同时,也正对上了裴靖的双目。 这惊吓可是不小,段韶华从头到脚就是一僵,一时半会也回不了神。而紧接的随之,还是彻骨寒恨。 他的眼神从惊愕到寒冷,再是闪簇火焰。裴靖只知他余怒未消。 要说有悔,不过也是一刹那,随后如轻烟空气。 裴靖甚少有后悔的时候,他向来果决干脆,要的就是最满意的结果。若是每做一事都要瞻前顾后,然后又后悔半天,那谈何享受,又何来今日之威。 于这段韶华,他考虑的多,思虑的甚。就连他那日的反应也曾出现在意料之中。说到悔意,裴靖少至于飘渺。只是看了他现在这般模样,到底还是有两分不舍。 他何来有错,裴靖磨牙霍霍。段韶华一心想走,而他想留,生平一次,裴靖竟有了舍不得放开一个人的冲动。 追溯为何,若要深究,裴靖自己也是难以说清。 或许因为他的死不相从,伤痕累累也不言轻弃;或许因为他险中求胜,不顾一切求两年之约;更或者因为他骨子里的坚韧。 他在自己身边不过一年左右,若要放手,竟是百般不愿。 什么时候对他存了这么复杂的心思,裴靖还是不知。 唯一的悔,悔山中那日,自己就该多说几年。 四目相对片刻,二人的心思兜兜转转,各有不同。唯一比之,就是比往日更盛。 尴尬的片刻,静默横陈。最后还是段韶华先拥被坐起,打断这相聚无言。 “王爷。”段韶华克尽有礼,“王爷怎么来了?” “你不希望本王过来?”裴靖虽笑,但答案明确的很。 如他所料,段韶华当真是点了点头,郑重又不怕死道:“所谓眼不见为净。” “你。”怒气一经凝聚,裴靖险些又对他出手。 只是瞧着他明显血气不佳的脸,裴靖又是一温,“说是要喝药,药都凉了怎地还不动。” 他突发了关心之言,段韶华却恍若未闻。 “心里头已经够苦了,还要喝这些苦药做什么!”段韶华一言相激,随手就把药碗推的远远的,头也侧过一边。 他说话如此的不客气,裴靖本该是生气,可到底却是提不得气。半响,只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雨下的越急,风吹的窗子有些响动。那样骤急的雨,狂乱的风,屋内屋外皆是不安。 裴靖站了一会,最后索性就在床边坐下,意指屋外急雨,只道:“天留人。” 段韶华淡漠的横了他几眼,“王爷想走,还怕没地方去吗!” 平日的段韶华可还算客气,今日却是彻彻底底的针锋相对了。 “还在生气?”裴靖有些好笑。 段韶华根本不想理他,可是不过片刻,只觉一道灼热气息逼近。段韶华想也不想就要避开,无比嫌恶。 裴靖早知如此,于是先他一步遏了他腰上,再向前,直接含住了段韶华软软耳垂。 细小电流直接刺激到全身,段韶华狠狠一颤,下意识要躲,却反被搂的更紧。 “你两日未离王府,可晓得外间之事?” 这一说,段韶华是连挣扎都忘了。外间之事繁多,关于他的外间之事却有如芒刺在背,想知道又怕知道。 他猛的捏紧指间,“王爷想说什么?” 因着生气,他全身的皮肉都在紧绷。身体被束之,更觉僵硬。 裴靖抚了抚段韶华耳后,一只手还伸进他衣服里做恶。段韶华一整天都卧在床上,一件单薄寝衣下,裴靖毫不费力的就捏了那皮肉,抚了那细腻。 那十指毫无规矩,擦着茱萸而过。段韶华挣扎,他便重重一掐。 段韶华闷哼一声,轻轻颤着,可是他还想从裴靖口中知道一些事,一时还是未动。 裴靖自是满意,顺着那白面红肤上下抚摩,沿着胸线和腰身弧度捏揉,一双手游走如蛇,不断在段韶华身上作恶。 衣服内鼓动,裴靖一抚一弄都带着点点星火,渐渐聚片,将那皮肤上烧的红红的。 他迟迟不说,实让段韶华厌恶之极,只能隔着衣服用力按住那双手。 “王爷若无事还是先回去吧。”段韶华忍着不适下逐客令,衣内的动作还真是停了。 裴靖两日未见,倒也不是非要急色如此。不过眼下见着人又起了他心,趁是他拿捏话头,干脆是先与他胡乱搓揉一番。 到现在,段韶华终是等不及了。 他停下了抚弄的动作,笑出声来,“那本王说的话,你需得好好听着。” 段韶华已经是紧张起来,最想知道的却又无法面对的,一切都将从裴靖口中说出。 太过紧张的双手被裴靖捏住,听他慢慢笑着,“坊间的流言就是多,说是说着,贪的不过就是一时的嘴上痛快。” 既如此说,那流言还是有的。 “说与不说,多还是少,一切都只看王爷的意思。” 裴靖被他的话一呛,禁不住冷笑了声,寻着近姿干脆的在段韶华颈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唯有两分狎昵。 “该是余大人伤的好,否则其他人又怎么知道区区一个男宠敢如此大胆,连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 “不只如此,还试图引诱,只可惜遇上的是一个清官。” “可我是靖王府的人,他们只会当是你靖王爷的纵容。”最可怕的猜测一一应验,段韶华再也听不下去,狠狠推开裴靖,失声控诉,连着嘴唇都在哆嗦。 “王爷你是天潢贵胄,耍什么阴谋,作什么手段,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你亲口承诺过的,还有……” “本王统统记得。”裴靖忽得大喝打断段韶华,接着才缓声道:“本王并没有说要关住你,两年之期一到,你自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靖王府。天下之下,从此任由你去。” 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功成的笃定。 段韶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觉得万分可笑。 经此一事,他还怎么出府。脱离了靖王爷的光环,他怎求安生。 虽绝望如斯,只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段韶华驳回道:“王爷的手段是好,但明显是早了些。还有半年我才会离开,京城每日每夜都有无数新鲜事发生,我不过是个笑过即忘的男宠,谁会将我记上半年,谁会注意我那么久。到了那时,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段韶华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着。待安静下来,其实是无比的寂寥和悲观。 外头的雨声已经听不见了,或是停了,或是小了。只是屋里还暗沉沉的,看来是乌云还未散去。 裴靖并不立刻回答,两指绕着段韶华一截长发把玩,接着拉扯了一下。 段韶华吃痛,裴靖微眯了眼道:“的确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把你记上半年,只不过是都知道了有你这么个人而已。今日后尘封半年,等到你正正当当出府,到那时,你说余大人会怎么做?” 余大人,他可不就是裴靖埋下的一枚炸弹。就算来日他得到自由,到时候有余大人从中作梗,又谈什么安定。 绝望彻头兜来,把他打的灰头土脸。 但也许,如萤火之辉,如星火之光,段韶华仍在搜索着希望。大不了从此不再踏足京城,大不了放弃琴师之职。往着乡间小路,往着高山远阻,一个人总能过下去。 挖掘了脑海中的所有可能,这似乎只能是唯一的希望。 段韶华拼命恢复宁和,不动声色的将这最后的打算深埋在心。饶是裴靖再做些什么,天下之大,他又能安排到几时! 这一颗定心丸融在心里,段韶华终于有了些呼吸的权利。他这才敢去看裴靖,一眉一眼,皆是他痛恨的模样。 将人踩在脚下j□j,他靖王爷就满意了! 段韶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头压的低低的,眼帘微垂,一副可怜相。 看在裴靖眼中,他的沉默都成了认命。 既达到效果,裴靖也不再利言。他托起段韶华下巴一看,略带温柔的抚上他左边脸上的伤痕,指尖顺着那细小一道慢慢抚摩,“姿容清秀,只是可惜了这半张脸。” 他无不惋惜,段韶华干脆把头一偏,“一张面皮而已,只要不是不堪入目,一道伤疤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裴靖笑他,“脸是你的,这道疤可是要带一生的,难道本王能替你受去不成。” 段韶华并不说话,裴靖又缓和着将他搂在怀中,“你既不在意,本王也不会嫌弃。别再动那走不走的心思,本王会好好待你。” 见段韶华不说话,裴靖又慢慢板过他的脸来想亲他,唇未碰,却让段韶华猛地一推,那点子假像的温情也彻底无存。 又一次被拒绝,裴靖心头大恼。半响,也只能是拂袖而去。 随着房门大敞,段韶华抬头去看,原来天已放晴。雷雨过,大地很快就该暖了,人说雨后天晴,可现实却是完全相反。望着门外,揣测而不安,天也不知,他的前路到底在哪里? 第73章 当晚,月色刚浓,段韶华和衣而躺,却毫无睡意。 这夜没有小厮来领路,不过却是等来了靖王爷亲自上门。 两扇门被毫不留情的打开,墨金色衣袂擦着门框而过。脚步平缓,呼吸平缓,并无生气的预兆,只携带了满身的寒气。 段韶华斜目看去,长靴踩地,慢慢朝了床边靠来。 柔光片片积聚在房中,如一地的死水积洼,看久了竟是刺目。 裴靖很快在床边坐下,重重的一坐,惊得段韶华想装睡都不成了。 若在平日他还会起身见个礼,现下可比东窗,段韶华甚至是省了这套虚礼,只是半坐了身。 一道冷风堪堪擦过耳际,段韶华才刚坐起,下一刻却被那沉重压下。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还等着本王动手。” 略想一想,立即明白。 寝衣还穿在身上,裴靖正等着他亲手脱下。 他自是不愿的,无声的拒绝异常明显。裴靖看的清楚,越是清楚,越是不甘。 失了耐心,双手成了锋利尖刀,挑了衣尖,扯了遮蔽。撕去段韶华最后屏障,只留一方羞辱。 他摆动着段韶华的身体,抚摩也好,揉捏也罢,甚至是折磨,他得不到半点回应,半丝欢愉,甚至是连挣扎和拒绝也听不到了。 裴靖已发了热汗,却觉得越来越没劲,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一头热。 他连衣服都没有褪净,只扯开裤头释放了笼中兽。一个衣衫齐整,一个却是不着寸缕。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两个人都是一团火,恨不能将对方焚尽。 段韶华唯有今日意外的没有推拒,一次也没有。当那具火热靠上他,叠在他身上,所有的怨怼仇视,只凝在眼中,如利剑割据。 裴靖曾厉声让他不许闭眼,而现在冷冷相对,一次次的深入也罢,竟是再无趣味。 他看着段韶华,心里头却是意外的越来越空。但是若细究,他又是不知这种空虚是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没有往常的欢爱之感,还是因着段韶华不同往常。 突的毫无缘由的暴躁,裴靖渐渐粗重了呼吸,但就是负着一股气般,明明两个人都不好受,却仍不愿意停下。 这一晚,俩人都未曾言语,但谁也不曾撤下。这早已不是一场欢爱,更像是一场较量,一场厮杀。裴靖步步紧逼,段韶华恨意汹涌。两具身体翻滚在一起,所有的动作都带着誓要把对方弄伤的狠意。 蜡烛不知何时竟给熄了,屋中一片漆黑。二人互不相见,感官更是被无限放大。愤怒还是绝望,挣扎还是压制,一切都在这场黑暗中失了控。 裴靖紧掐着他的腰身,段韶华狠扣着他的肩膀,一张床已经容不下他们二人的动作。从床上翻滚在地,撕咬,捏打,拉扯。 粗喘着,恶斗着,包裹住这二人只有血丝和伤口。段韶华的身后被撞击到麻痹,裴靖的背后和手臂则多了数条血痕。 这一夜的响动就未停下,似是重物砸下,似是谁在尖叫,间有低吼和拍打。两个守夜的丫鬟站在门外,被那房中的声响惊的是头皮发麻。 格外漫长的一夜过去,当见朝阳升起,惊吓中的人才算得到了救赎。 那紧闭的房门比之平常还要早些开启,丫鬟们诚惶诚恐的站在门外迎接。只见裴靖面色铁青的踏出门来,那张脸似乎吸进了所有的阴沉。大着胆子一看,那惊惧更甚。 只是眼尖的,将将看去,这才发现靖王爷欲想遮挡的衣领下,两道狰狞抓痕触目。 昨夜到底是怎样的激烈,才让段公子连王爷贵体都敢冒犯。 丫鬟在瑟瑟发抖的,只觉靖王爷落下的每一步都带着寒意。直等裴靖走的远了,连带着这个院子似乎都松懈下来了。 暖光片片,天已是亮了,东儿照例是准备好温水去给段韶华梳洗。 昨夜并非她当值,她对所发生的一切还茫然未知,只是在打开房门的时候被屋中前所未有的凌乱给吓了一跳。 茶壶杯盏碎的遍地都是,木桌宽椅也失了原先的摆设成了东倒西歪,那未燃尽的红蜡更是被踩的稀碎。杂沓的叫东儿瞠目结舌。 虽不明发生了何事,但随之而来的惊恐都移到了段韶华身上。 “公子!”东儿惊慌出声,忙放了手中铜盆步至床边寻人。 帷幔早已被扯下,欲落不落的悬在床边一角。床上一边,一抹阴影正紧紧靠墙。 东儿忙是唤了几声,可看段韶华还是一动不动。 以前可从没有这样的情况,东儿心中顿时就一个咯噔。也顾不得其他忙是爬上了床去。 她靠的近了,男性的那股腥膻之味更是扑鼻。 可是眼下由不得东儿脸红,她正欲推醒段韶华,却被那露出的肩膀上的血齿印吓了一跳。 东儿小心翼翼的拉着被子一角将段韶华翻过身来,那发丝凌乱,双目紧闭,脸上潮红。看臂上脖颈,都遍布痕迹。 这具身体早已失去了本来颜色,被血红咬痕,大片青紫彻底取代。 光看看着,顿已感觉到一股疼意。 东儿惊恐的哆嗦着唇,大着胆子连推了段韶华好几下,声声低喊,可看他依是毫无动静。 大着胆子碰了碰段韶华额头,掌下皮肤竟是一片高热。 难怪他脸上蔓着红,一夜的功夫,竟是发了高烧。 东儿愕然不止,又心慌的厉害,就拿了被子将段韶华胡乱一盖,赶紧着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韩大夫一次次的来,早已是这座屋子的常客。而今日所见,着实也让他震惊了一下。 那一身伤没有偶然没有意外,全都印刻了暴虐有意。韩大夫在府上已久,却从未看过王爷要如此再三再四的跟一个男宠过不去。 东儿打了一盆为段韶华清洗伤口,温水擦去血渍,暖和伤口。待看,那一身更叫狰狞。 公子又是做了什么,王爷又为何要对他下此狠手? 她皮下颤抖,眼中更盈着泪光。若再如此,还不如就让公子从此失了宠,就算过得是清苦些,也好过再受皮肉之苦。 不知不觉,竟是已流下了泪,那擦拭的动作再也进行不下去,最后只能是胡乱的擦去眼泪。 房中静静,偶有低泣响起。韩大夫更是意外的放下手中纸笔,瞧着东儿的眼神有赞许也有不忍。 一天的时间罢了,于这个院子,不可谓是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段韶华一身的伤骇人无比,他一病再病,心闷还未舒,身体又遭了折磨。这一场雪上加霜,着实让他躺了好些天。 这场病养的漫长,或是段韶华自己灰心丧志,或是药石太过温和。这一病是好好坏坏,着实拖了不少时日。 犹在病中,刚开始院中的丫鬟小厮们一趟趟跑的还算勤快。可时日一长,一直守在段韶华身边的也只有东儿。渐渐,这座院子又恢复了如初安静。 原因在于段韶华本还甚得王爷喜爱,他一病当口,所有人的确是上赶着勤快,生怕他冷着饿着,生怕着王爷怪罪。这夏日奔波,任谁都是热汗连连。 慢慢的,当暑意不那么浓重了,这病也养了一月有余了,任谁都觉出了不对。 一月前那日,王爷一走段韶华就病倒了。一月之后他仍缠绵病榻,而这期间王爷可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本以为是朝事繁忙,又或是王爷被其他事拌住脱不得身?带着这点子想法,院里的丫鬟也曾偷偷向了严总管打听,结果却只是得了几个白眼。 随着日子拖长,众人也终是瞧出了些眉目。不过又怕着他有一日重得宠爱,到底也只是就敷衍一些,真正的重事还是不敢去做。 得过且过的时日中小浸了秋意,院中翠绿之叶渐变了颜色,灼目之阳渐失了温度。在一众人心不安中,唯有段韶华过的最为自在。 只看,这日子没了靖王爷,他才能得安然过去。 而叫众人咋舌的那一日终于来临。 那日天气阴沉,一大片乌云密密的遮着天日,不见日头也不下雨。森森的盖着天,叫人干着急。 段韶华坐在窗前喝着东儿刚煮好的药,今日韩大夫又换了药方,说是加上了好几味补药在里头。酸苦未萦绕着舌尖,段韶华将浓郁药汁吞下。只觉得是难为了韩大夫,靖王爷早已不到此处来了,其他人对他都是能躲能躲,也只有韩大夫毫不在意,时不时开了药方给他。 人情冷暖,比起所谓的靖王爷的宠爱赏赐,还一如一碗药足够温暖人心。 他正端着碗将最后一口药汁吞下,大门忽的就打开,就看东儿走了进来。 她边是喘着气,肩膀还在抖着,段韶华喊一声她,只看那双眼都是红了。 “怎么了?”段韶华忙放了药碗,正要起身,却是被冲上前的东儿又给按住了。 “公子!”这一张口,就又委屈的低了头。 段韶华虽禁闭了房门足月,但论人言是非猜还是能猜到一点的,他干脆笑着拉了东儿坐下,“可是听了什么碎语,既如此,不听就罢了,我又不会少块肉什么的。” 他软声安慰着,东儿不禁抬头看他。这一个月缠绵病榻,之前又受了那样的委屈折磨,撑到现在人已是瘦的不像话,那样的单薄的身子,面色又是白的吓人,喝了这么多的话,怎么就不见好? 看段韶华如此,东儿都能拼凑出“我见犹怜”这个词,可王爷,他怎么能如此狠心!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段韶华知道,可回来路上听到那些丫鬟碎嘴,又忍不住恶心,终究是藏不住话。 东儿到底年轻,听着段韶华的安慰心里更不是滋味。只想着公子早晚也会知道的,与其到时候听别人那些侮话,还不如就自己亲口告诉了他。 只不过东儿到底还是打了个预防道:“公子需得静心,今日听了东儿的话,日后若是有人在公子面前胡说,那些也都是假的。” 听起来此事似乎的确严重,段韶华只能点了点头,郑重道:“到底是什么事?” 动儿咬了咬唇,带着哭音娓娓说出。 这一月多来靖王爷的确忙碌,但也没有忙碌到脱不开身的缘故。只因一半是为了朝事,另外则是因为一个戏子。 前些日子靖王爷与着几名大臣同去戏园子听戏,那园中有一名角,近年来也颇有名气。遇着靖王爷那日,他正在台上唱一曲贵妃醉酒。唱罢惊艳,舞罢风情,这位戏子也从大戏院落罢小戏台,做了靖王府的家养伶人。 原来多日不见王爷,只是因为他已有新人。 第74章 东儿含糊着哭腔,段韶华还未说话,她已觉得委屈无比。 只瞧这些天家贵人,喜怒无常,喜新厌旧。今日对你千好万好,明日又弃之如敝履。这些贵人的枕畔平白真是碰不得。可叹她那时还一心想着公子待王爷好些,也好保住恩赏。如今想来,还不如独身一人来的清闲。免得时好时坏,都让人拿去当了笑话。 她恹恹的低着头丧气,半响,反是听得段韶华笑了出来。 东儿惊愕着抬头看他,只看段韶华短促一笑,而后神色大悦,“不过如此罢了,我只当是什么大事。” 说罢他一捻茶盖,含了口水漱去嘴中苦味,“这不是早晚的事吗!” 他说的随意,却叫东儿心里一阵刺痛,纳纳着开口道:“公子当真不介意?”但接着自己又是愤的冷声道:“王爷如此,院子里那些人也不安分。公子还没说什么呢,可看他们,一个个的都赶紧的攀着高枝,求着严总管帮他们重新安排地方!” 刚才东儿穿院而来,看到的就是那一幕,当场就气昏了头。 说人情冷暖,段韶华自知勉强不得,也不见生气,只道:“有一个尘主子在前,他们提早寻着后路也无不可。罢了,以后只当看不见就好了,管多了反是招人嫌。” “可!” “他们既存了心思要走,还能强留不成。就算是留下了,以后做事也不见得会用心。何必让双方都不痛快。” 他如此说,东儿也不能再生气什么,只能随着他点了点头,“公子说的对,既然他们要走,干脆全打发了出去。以后东儿自会好好伺候公子,绝无二心。” 这些以表忠心的话东儿并不是第一次说过,而这心中暖流,段韶华感受真切。 这日之后,因为撤离了靖王爷恩赏的院子变得更加的寂静。以往看人来人往,渐渐的,往返做事,只剩了那数人而已。 随着天气渐渐转冷,这一院也彻底成了冷清之地。众人眼中,段韶华得罪王爷,王爷也不愿再见他,那所谓受宠早已成了过去。 这处成了清冷之所,反观靖王爷那处,真可说是夜夜笙歌,浓情蜜意的很。 每每靖王爷兴致上来总会让那戏子唱上几曲,房里房外,伺候的丫鬟小厮都能听得那惊艳的唱腔。又或醉贵妃,又或霸王别姬,那把嗓子一唱,真叫是闻之欲醉。 难怪王爷喜欢他,喝喝酒,听听曲,这样的生活何其快哉。 也有不少人见过那戏子。那唱戏的是个男旦,端的是一副好皮相。白面玉肤,黑发墨眼。因着总唱女角,一副的男身女相,猛一瞧还真当会是个女人。尤其那身段轻盈,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真真是媚到了骨子里。 王爷的入幕之宾何其多,谁又能比得上这个人。 事实证明王爷对他的确迷恋,看他进府几个月王爷就再没见过别人,只成日里的和他腻在一起。 靖王爷向来喜欢聚宴,因着这阵子人杂事忙而耽误了不少机会。自从那戏子来了之后王爷又对此道热衷了起来,常召来王孙公子,朝中好友一起欢歌享宴。除去歌舞,那把子唱腔也是一绝。 靖王府中烛火不熄,欢声不绝。歌罢风情,又唱缠绵。 那无边的欢庆传的甚远,越着层层夜色,惊响那最深处寂寥。 是夜,那歌声又起。段韶华靠在窗前看书,东儿则坐在桌边对着烛火做针线活,因这歌声都不由顿了一顿。 段韶华的心思其实早就乱了,他遥望窗口,沉声道:“这歌声细腻动听,婉转多情,真不愧是名角,听着就叫人心动。” 东儿没有接口,反是泄愤一般将手中细针狠狠扎进了布料里,“明明是个男人,却唱出了女人的声音。公子快别听了,听着就心烦。” 这么多自是为了护主,段韶华一笑置之。他是戏子,他是琴师,同是卖艺人,根本没什么区别。 那唱声不断,忽轻忽重的落在段韶华耳中。只如轻风过耳,但却是那样的绚丽惊慕。听的人起了心又生了意,越想听,可就是听不真切。 连这样隐隐听来都动人心弦,若是到了座上又该是怎样的如痴如醉。 那声音好似一只手,轻烟似的飘来,正对他招摇。 段韶华一手撑着窗,整个身子几乎就要探到了窗外。远远看着,那轻烟聚成的手招摇的更得力了。 病倒之后他几乎就没再出过房门,也因忌讳着外间之事。但现在,那欲外出一寻的心却是越发的浓烈了。 段韶华转眼就走到了门边,只笑道:“我先出去走走。” 东儿正专心做着针线,一听之下险扎了自己的手。看着段韶华离去终是不安,只得道:“公子等等。”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了屋子,也是多日来段韶华第一次主动踏出此地。 这个院子早不复往日热闹,挂在屋檐上的两个灯笼也熄了明火。只余东儿手上幽幽一盏,照出满院孤寂。 没有那灯火通明,没有仆人忙碌,一院的空寂。不过留了一树枯枝,满地落叶。 夜间的路不好走,尤其入夜之寒侵身。段韶华紧盯着前头之路,而听那唱声竟是已经停了。 想是一曲罢,该得上其他助兴。 段韶华略略有些失望,此等醉人心神的唱腔实在是绝,这又得苦练勤奋,倒是真想见一见那唱戏之人。 只是,忽地想到东儿的话。顿又叹了一声,在外边他是名角,到了这靖王府却只能是个家养伶人。真是浪费了他这副顶好唱腔。 停着叹着,幽幽烛光照不尽前路。只看阴森森,黑洞洞,像是树像是人。 在这靖王府中,也只有人多。 他忽然停下,静看着前方出神仙,东儿也侧了身举起灯笼道:“公子不走了吗?” 段韶华只笑了笑,望着那透不进的黑暗道:“前面是清漪园吗?” “公子好眼力,可不就是。” 到底也不是他好眼力,只是每每裴靖宴客,选的多为那处。他也曾在宴席上为众人抚琴助兴。那时也好,现在想起也罢,真真后悔他该是不顾一切的拒绝,也少了在他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追溯起后悔,那可真是要悔不完了。段韶华小小自嘲,沿着前路慢慢走去,只有脚步是越发的慢。 那戏腔停了,只闻丝竹奏乐,他顿时也没了兴趣。只是好歹走出来,干脆是趁着夜色走走。到了白天人多,再出来就不是赏景,而是接人白眼。 眼瞧着都入秋了,关于他“色诱”余大人不成的荒唐事不知又是传说到了什么地步。还有没人有记得他?就算是打定了主意要远离京城,要离得多远才算摆脱了靖王爷的势力范围?他随身虽还有些银子,不知又能支撑多久? 恼人的问题就是不停,段韶华想了又想,最后是恨恨的摇了摇头。 他实似愚蠢的动作刚停,背后立是传来了嗤笑声。 不想是还有他人,突听了陌生人的声音,段韶华是反射性的转了身去,当见到来人时猛生了一股惊喜。 玉面长身,不变的潇洒笑容,还有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 再回想起来,与他也有一年未见了。现下再见竟也不觉得陌生。 信若元还是那人面桃花的妖艳公子,从未变过。就是这一见,再阴郁的天也要泛上春光。 段韶华久久未言,只听信若元笑道:“许久未见我,竟是高兴傻了!” 因着这句终是回神,段韶华不好意思的报以笑意,“许久未见信公子,还是一样的神出鬼没。” 信若元怔然,而后笑道:“这词用在我身上倒是新鲜。” 段韶华往他身后看去,见他并未带着小厮等人,只一人提灯而来,不由是起了疑,“信公子该是王爷请来享宴的客人,怎么不在园中听戏,反是走到这来了?” 他一问,却见信若元无奈的一耸肩,“可惜了,那戏曲虽好却不是我的心头好。旁人听他唱,我也只能看看美人面。不过美人面退了,那我也只好自己找找乐趣了。” 熟悉的腔调,竟是觉出了不少心安。 “许久不见,怎么我看你却是消瘦了不少。”信若元也许一早就想看,脸上的笑意渐收。 “还是。”他意有所指一望清漪园的方向,“王爷不再喜欢听琴了?” 这些话是由东儿还是其他任何人说出来倒是没什么,可是对着信若元,竟是意外的生了两分尴尬。 段韶华微垂着头,屏除自己的多心,似笑道:“琴曲再精也有听腻的时候。倒不如这戏曲,风华绝代,有腔有调,我也喜欢的很。” 说完,却也不想再去看信若元是何等表情。对这无暇公子,他是存了无数感激和向往,更有一份视为知己的精妙。可是此刻,在这靖王府之中,在他最无措不堪的时间里,他实在不知要怎么面对这个人的爽朗和潇洒。 也只能是找了个借口,与着东儿早些离开。 段韶华退开两步,错开路想绕过信若元而去。背对着走开,只是数步,身后又响起信若元响亮而随意的声音,“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被问的奇怪,段韶华再次对上他的眼,“信公子是说哪句话?” 信若元勾唇一笑,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淡淡的情绪,似是含着悲悯,极难捕捉。 “那时你为我抚曲,可是说过可以离开此地。” 第75章 由别人口中说出的离开二字,再听了却是那样的不真实。 段韶华闻言一怔,有半响的回不了神。细想之下才想起一年前的夏日,那时他还载着满满希望。他为信若元抚曲,所思的所想的都是日后的自由,一时兴起,吐露了离开之言。 那时虽还困在府中,可却是信心满满。怀揣着希望,憧憬着未来,那彻底迈向自由的荆棘还没有发得这样茁壮。一样的困斗,段韶华已经是自暴自弃的向往起从前来了。 只是今日的种种不堪,他又何必去扰他人。 “信公子果然好记性。”段韶华抬起头看他,眼神忽悠,“再到来年开春,我还是琴师,还望信公子再去捧场。” 模糊着说着一个时间,再去捧场,京城琴坊之多,段韶华也希望其中一间有他的未来。 今日再见故人,一惊一喜消逝的极快。更多的只有下意识的逃避和狼狈。更害怕的还是那京中流言,他冒犯余大人之事,真也好假也罢。信若元是知道的吧,他定然也是听到了! 这把不堪中更渗了无数恐慌,段韶华只能去逃。 匆忙的脚步恰恰反映了他心内的惊慌,从而忽略了那明显着踩着落叶的簌簌声响。 鲜亮的纸扎灯笼在眼前一晃,段韶华被惊的忙是停下脚步,愣愣而看。 信若元已收了那笑意,明艳的脸被烛光印着。水墨衫,桃花眼,月白灯,仿如月中仙人。 段韶华怔住,这一刻连要该说什么都忘了。 那明火幽幽,靠的越近,听得信若元低吟了一声,最后只是道:“你好自珍重。” 这简单一句,却叫段韶华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一时间只觉是又酸又麻。回想这往日种种,明明是要死忍,此时竟是冒上了一股难言的委屈。 外间流言之甚,他必是知道的。还有一句珍重,来之不易。 段韶华只是点了点头,“多谢信公子。”之后匆匆离开。 这星点子温暖,已够他舒愁解眉。 之后连着数日,那浓艳唱腔依然在府中高起。婉转或多情,高昂或悲苦,盘旋不散。 段韶华这三个字彻底和失宠联到了一起,管他外间纷纷扬扬,只有他院中的日子过的死寂。一日复一日,以至大家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 一转眼到了数九寒天,天气是出奇的冷,比之去年还要更甚。 寒意带着大雪而落,冻走了一切生机。就算是紧闭门窗足不出户,身上还是冷的厉害。 只是所冷之地,恐怕也只有段韶华这一处罢了。 府中的下人们自不用说,都是一样的见风使舵,谁也不愿为了一个已经被王爷抛弃的男宠费心。自段韶华失宠,当初曾给过穆青尘的待遇这会也一并落到了他身上。克扣供给,糟蹋饭食这已是见怪不怪。而到了这寒冬,下人们也嫌冷寒,苛刻的更是过分。 三餐送食几乎都为冷饭剩菜,蜡烛更是连下人都不用的粗劣。今日扣一些,明日扣一些,恨不得人人都赶来踩一脚糟蹋。 大雪连落了好些天,压得枝头累累。一出门更是冻手冻脚,连绵的雪地,几乎就看不到一人。 孤寂的院中不见人影,外头冷的吓人,屋内更叫是阴寒。 刚入冬时还有些黑碳送来,慢慢的就不见踪影,所有的供暖之物都被断了个干脆。无火无碳,房中阴潮的不像样,冻的人几乎要褪下一层皮。 饶是段韶华再能吃苦,也抗不过这寒冬腊月。 冬日里所能穿的厚衣几乎都被翻了出来,可穿的再多裹的再厚,那也不过是从里到外的冷着。又连着好些日子吃冷饭喝冷汤,连着点火星都不见,就是再强壮的人也要倒下了。 东儿也照样跟着他受着,经常是冻的手脚通红。段韶华好几次都看不下去,明里暗里的劝着她早日离了这苦地,东儿听过念过,可毫无要走的意思。 直到一日晚上,整个屋子都似被冷气浸过一般。段韶华还是东儿,一并的冷的牙齿打颤,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段韶华房中就无供暖,东儿的下人房就更不用说了。虽说是男女授受不清,可现在已是顾不得什么了。段韶华握了东儿冷的发颤的手,一狠心是抛了所有道德束缚,搬了屋中所有的冬衣棉被,尽数盖了二人身上取暖。 一男一女紧紧拥着,全身上下盖的严实。虽是如此亲密,不过也生不出什么邪念。 东儿还在发着抖,段韶华干脆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久了还能感受些暖气。 寂静的夜中,房中暗暗。才刚有些睡意,又被寒气冻的精神起来。 东儿再也忍不住,在被下的手捏的死紧,忿忿道:“他们也太过分了,这冬日里还长着,可怎么办才好!” 虽是恨恨,可冬儿早被冷的没了力气,这说着更像是欲泣。 段韶华知她心愤,但也只能苦笑着:“我早已无宠,现在是连个下人也不如,哪还能指望从前。” 东儿心疼的握了他的手,触之肿胀,不由就是一惊,“公子!” 忙是拉了段韶华的手来看,虽无烛火,但借着白雪月光,可见那双手的惨状。 原是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青葱直手,现在却长满了大小不一冻疮。颗颗肿胀不堪,充血至发紫,有的已经迸出了伤口,暗红色的血块堆积。那一层皮肤好似薄冰,再经不得任何碰击。 冬儿不由想到这些天里都看到段韶华捂着手,本当他只是在取暖,哪想得一双受已经冻裂到如此程度。 她实忍不得垂泪,只将那一双冰冷在手中捂着,“明日还是得去找一次韩大夫,否则这手!” “无妨。”段韶华勉强弯曲了指节,“罢了,何必让韩大夫来此地寻晦气。” 东儿这次却是坚持,“我非得想想办法,寻得些黑碳也好。就算找不了碳,总要拿些柴火来。冬日头还长着,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公子冻死在这!” 言下偏激了些,东儿说罢才觉不妥,忙去看段韶华的表情。 月光低迷,他正垂首。段韶华持着表面平静,良久才低低了一声,“也是,就算有些柴火也好。” 东儿似是没听清,“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段韶华偏过头去,“帮我把蜡烛点上吧。” 东儿有些伤感,“公子还寻思那些蜡做什么,味道又大又呛,根本不能用的。” 段韶华却一味固执,“点上吧,我自有法子。” 东儿着实不解,还是下床拿了打火石,摸着月光将桌上一根粗蜡点燃。 烛芯“噼啪”一声炸响,一小股黑烟直窜了上来,东儿立是转头,被呛的直流泪。 豆粒大的火光照了一屋清凄,段韶华缓步走向屋中一角。没有一丝灰尘的红木架子明亮的扎眼,反衬着架上的琴是无比凄迷。 段韶华面上有些不忍,片刻后又成了释然。 他快速的取下琴,直往了地上狠狠一掷,只听琴弦断开的声音异常刺耳。 东儿被那琴声惊的一声音尖叫,所有的不解都化了惊惧,忙是扑了过去,“公子这是做什么!” 在东儿看来段韶华是异常爱护这把琴的,何况日后出了王府,这更是他的营生。哪能想他今日竟是轻易摔了。 段韶华好似无知无觉,只将放在角落凉了个透的火盆拉了出来,“我还有些琴谱,平日里也看腻了,拿出来做引火纸吧。” 东儿哪里还听得下去,怎么也下不去手,“公子这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吗,撑过这一晚上便罢了,明日我一定想办法弄来碳火。” 段韶华似笑非笑,磨着打火石道:“傻东儿,你想的办法还少吗。别说明日,我们今晚就是冻死在这,你说又有多少人知道。” 一点子火星落在了纸上,段韶华撕下一页纸投入火盆中,“幸好眼下还有些现成的,总不至于再叫你我受苦。” 东儿还是不肯动,怀抱着琴直流泪,“公子不是出府后要继续做琴师的吗,把唯一的营生都烧了,那要靠什么生活!” 段韶华只摇了摇头,“若能靠得营生就好,只是下载搁在府里也不过是件死物罢了。当了柴火也好,它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等日后出了王府,我必会买来更好的。” 话虽如此,可那握这琴谱的手却拽的死紧。迸了一条血口子,深沉缓流。 盆中的火已是大了,红红火光照了段韶华面上,清晰的似乎能看得皮下血管。 他朝东儿伸了手,“快些过来,这火可暖着。” 那长满了冻疮的手在火光下更是触目,东儿死死忍了眼泪。两片泛紫的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 她终是扯了段韶华的衣袖,“公子不可灰心,只过了今晚就好。若实在不行。”她咬了咬唇道:“公子不妨再去看看王爷,毕竟之前王爷那样喜欢公子。” 明知他不会,东儿还是说了出来。又或许是连她也绝望了。 她瞧着段韶华的脸,似有一瞬间露出了最深沉的痛苦。 “我若去求他,这一生一世就只能当个男妓了。还不如现在,真若冻死了那也是失宠之后的事了。” 东儿无法再言,举袖擦了泪,干脆是闭了眼把手中死物砸了个稀碎,摸着片片碎木放进了火盆里。 火舌开始肆虐,毫无忌惮的吞了碎木,放了热量。 只求着今日是最冷的一夜,过去就好了。 第76章 二人也不知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忽冷忽热,忽喜忽悲。本是为了消除困意而断断续续的说了些话,到最后又变成了胡言乱语,疯子似的笑笑闹闹。好似吃了一顿醉酒,第二天清醒也毫无印象。 厚重棉被还裹在身上,待醒来时看火盆里只剩下了乌黑屑木。都说一切随风,昨日却是一切随火燃了。 段韶华早早的睁开眼,望着盆中黑灰愣愣的发了会神,不知是留恋还是惋惜。良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外边的雪色透了进来,东儿也揉着眼醒了。 东儿伸了伸懒腰,却不由抖了几抖,自然是冷的。 她下意识的就去看段韶华,发现对方也醒着,这才稍稍放心。 搓着手开窗去看,外边的雪花纷纷扬扬,大片大片鹅毛般落下。已过了一夜,雪未停,反是越下越大。 再无希望,心情一下子就荡到了谷底,东儿望着漫天大雪失神喃喃,“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好不容易才熬过昨夜,大雪却还是不停。今晚要怎么办,还有明天?这还不是最冷的,还有雪化的时候……头一次觉得冬日竟难熬到这种地步。 她满面忧愁,段韶华看得真切。 这世上冷情冷心之人,有情有义之人,他现下也都见着了。 偏叫他一人受苦也就罢了,何苦再拖着东儿。便是在这府中任何一处,也都比跟着他好。 看着东儿似乎不过几日就消瘦如此的背影,段韶华心口也是暗暗生疼。 白雪作飞花,与着寒气一并飞入屋中,冷的那样透也没什么感觉了。 “东儿。”段韶华起先叫住了她,思了罢,转身去了柜中摸索,不一会手上就多了一个蓝色布袋,沉甸甸的托在手中。 “公子这是?”东儿不明,但也能猜出布袋中是为何物。 段韶华将布袋往桌上一放,顿发了一声脆响,可见是足斤足重。 这些正是前段日子段韶华在雪宇楼所赚到的银两,本来是根本没有这些数量,只因其中大多都是那余大人所出。 虽是为他算计,但这银两也没有白白扔去的道理。 这些银两本是为了日后打算,现在却是不得不用了。 段韶华从袋中取了数两银锭,一手交给了东儿,“光吃些冷饭也受不住,你拿着这些银两同厨房的伙计商量一下,好歹弄些热汤。他们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会太为难你。” 东儿并未太过推辞,顺手接过了。 一边段韶华略思,又是多取了几两,“若还够,干脆拿壶酒来,喝着也好暖暖身子。” 东儿虽不饮酒,但听了段韶华的话也不免心动。当即是点头道:“有了银子给他们,想必那些人也能通融一些。” 她拿了银子离开,外边白雪茫茫,很快就将她的身影湮没。 冬儿一走,房中是更加的冷清。透窗而看,只瞧着是一院的枯树枝。寒风大雪,更显的萧瑟孤寂。 将火盆慢慢挪回原处,段韶华捏了捏指节,一双手实在是痛的厉害。 本是从未有过的想法,可现在望着满屋萧瑟,体这人情冷暖,再思及自己的处境。竟是生出了“贱命一条,不如归去”的念头。 一心可当能熬过去,现下真是累极。 摇摇头,只道是越想越疲惫。 寻了件披风裹上,复一开门,风雪吹迷了眼,冷风一个劲的就往脖子里灌去。 刚生的些暖气,这一下叫是随风而散了。 虽无甚作用,段韶华还是裹紧了身上厚衣,踩着风雪走了出去。 天地是一色的银装素裹,大雪连绵而下,落了满头满身。 仍在惆怅中,段韶华不禁想到去年今日。同样的鹅毛大雪,他兴致颇浓,趁了兴踏雪寻梅。 想到最后,虽是算不上什么顶好的经历,可那白雪红梅,鹅黄花蕊,火烧云似的一片,就是现在想来也很是心动。 说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只叹它那坚毅品格,又岂是常人能求!到底看来,还是人不如景。 多日所堆积的疲惫冷寒,加着饮食不佳,段韶华走上一段只觉头昏脑涨。站着稍稍休息了会,但看漫天洁白,怎么想都比呆在那冷冷无情的屋子里好。 他心中苍凉无比,总之是百无聊赖,宁愿是在雪中走走。 雪依然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但不知何时起已经是小了不少。抬头看只瞧着玉宇琼楼,天地间无声无息,唯剩的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上的嘎吱声。 脚下踩中了一块石头,险些跌滑,段韶华终是回了神,朝着前方一看,竟是走到了他心念之处。 越是寒冬,梅花开的越盛。似烟似霞,清香漫漫。 只一想,他的屋中实在冷清,无处可看。不如是折上些梅花带回去,还能添上些颜色。 心念一动,段韶华正要举步。却有其他的踏雪声传来,间有夹杂话语。 段韶华不知为何却是怕,又或是单纯的不想见人罢了。他双目四寻,一闪身忙是躲到了一棵树后。隔着几重树影拉紧衣物,深深隐藏。 有笑声传来,不似清脆,更叫多情。 段韶华小小探头去看,隔着一丈远的模样,只叫是心头一惊。 正有二人从梅园中走出。一人身高笔挺,披着一件墨色锦缎大氅,也不需细看便已知那是裴靖。而他身边的人则穿了大红斗篷,虽看不清面目,只瞧看身资已是卓越。 若猜的不错,该是那名角。 他正猜测着,忽听了那人道:“刚才一曲游园惊梦,王爷可喜欢吗?” 听他口道如此,想来正是那戏子了。 裴靖只是简单了一句,“你唱的自然是好。” “那王爷怎也不笑,反是愁容满面的,叫人好生害怕。”那名角似是撒娇着,举起手中的一枝红梅一扬。梅花娇艳,同人面相合。 段韶华有些看不真切,只瞧着是张雌雄难辩的脸。 而裴靖听了,竟是有几分意外,“怎么,本王看起来很不高兴吗?” 他话中加了两分严厉,听来叫人害怕。 名角果然是一怔,片刻后又恢复了笑脸,“王爷这叫不怒自威,是最能震慑人心了。平常人也只能装装样子,哪似王爷这般。” 他笑着脸说来好话,只是裴靖不买帐。并不看他,似若有所思。 名角是有些尴尬,又是软语道:“这些日子王爷天天与我在一起,再好听的曲子也是听腻了。我听说府上还有一位琴师,不如王爷将他请了来……” 话到了一半却说不下去了,因着裴靖忽然转头看他。那眼中的凶狠叫他胆寒。 他终是怯了,呐呐道:“王爷!” 裴靖没有再理他,只独自加快脚步走了前去。 一步步的急促,踏雪而行,似乎能听到雪块翻起的声音。良久,急或缓,那脚步声终于消失的干净。 段韶华隐在树后,一颗心惴惴不安,险是跳出了胸膛。 突然提到琴师二字,叫裴靖动怒,叫段韶华惊惶。 只能道是还好,裴靖还不想见他,否则真若是唤了他去抚琴,免不了又是一顿侮辱。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惊恐才算稍定。雪花不曾停止,慢慢覆了那连绵脚印。 周围寂寂无声,段韶华猛吸了那几口冷气,匆忙离开。 回去的路上再不复来时的慢腾,只一味的迎着雪往前走。大步大步,最后索性是跑了起来。 他惊魂未定,落得满头大雪,发丝凌乱。好不容易回了屋中,大门一关就急忙喘气。 东儿已经回来,见了段韶华如此也是吃惊,忙是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边是帮他脱去披风,抖了满满落雪。 段韶华一言不发,只在桌上倒了杯水喝下。水早已凉透,入到腹中引得一阵哆嗦。 逃不过东儿关心的眼神,他忙是笑了笑,“我是看屋中清苦,本想折两枝梅花来点缀,不想走了半路就冷的厉害,只能先回来了。” 听他解释一通,东儿这才放心下来。 冬天的日头总是短暂,眼瞧着天很快就黑了下去。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可又是难熬了。 东儿也算尽心,拿捏着段韶华给的银钱跑了几趟,又同厨房的伙计们商量了半天。那些人看到银子总算也是松了口,准备的菜色虽然还是算不上多好,但同这些日子里的一比,那已算是佳肴了。 总算有了热菜热汤在手,又寻得了大半壶梨花白,虽说是王爷喝剩下的,但热上一热,好歹还是能尝尝酒味。 将这些热食一一装进食盒,手心里还残留着热,东儿是一阵接一阵的欢喜。忙着提了食盒在怀中,快步赶了回去。 这一路看着雪,竟是也不觉得冷了。 回到屋中,只看蜡已是点上了,却是摆的远远的,留了个余光。若是靠的近了,只怕又要被熏个泪流不止。 东儿忙忙布了菜,生怕是冷了,招呼道:“公子的那些银两还真有用,那两天就算我说尽了好话他们也只应付着。今天拿了银子出来,可不都松口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段韶华笑着接上,率先提了酒壶,各自满上两杯酒。 盈盈绕了酒香,段韶华押了一口,发了一声舒叹。 接着又是满杯,仰头喝下。 东儿刚拿了筷子,见此不由是劝道:“公子喝的太急了,要慢些才好。” 段韶华摇头,虽是笑着,但一看只觉了便扭。 他满口饮了三杯酒,腹中口中满是辛辣之气,腰一弯就咳了起来。 东儿拍着他的背叫好笑,“公子真是急性子,还空着肚子就喝酒,怎么能好受。” 刚说完却是呆住了,刚才还能说说笑笑的段韶华,这会却是捂着脸,肩膀瑟缩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真叫寂寞如雪,谁能与我同乐!!康忙。 第77章 “公子,”东儿吓了一跳,忙是去扶他。立是想了这酒不对,难道是被那些人给忽悠了, 她心中大骇,别是喝坏了身子。 正当东儿急的是不可开交,裴靖那厢也不太安宁。 自那日后也过了足月,与段韶华所有的记忆全数都凝在了他那一身抓痕上。 对段韶华,裴靖当真是恨透了他的固执倔强,每每相对都是能将他的火气拔到最高。他贵为王爷,多的是人对他曲意逢迎,却为何总是要来看他的冷脸。 生了这层心思,裴靖是越发的觉得可恨。干脆是不再理会他,只等到了期限,他要走便走,也省的在他面前寻不痛快。 下了主意,直到是数九寒冬。他并不刻意去想段韶华,可就跟生了根招了魂似的,那身影总是时不时在他眼前飘过。 或是月下抚琴,或是执笔而书,又或是偶尔一现的泫然欲泣。然出现的最多的,还是他横眉冷目的抵死倔强。 每每思及,裴靖只觉是恼怒,又恨得自己在他身上所下的功夫。 若还有所动摇,可一想他决计不会领情的冷淡模样,又把那层心思收了去。 又因得这些天中有戏曲作乐,倒是解了不少苦思。 他裴靖,也不是非琴音不可。 直到了今日梅园一行,早在那名角提到琴师二字的时候,他望着满园怒放的红梅,竟是早早的思了旧人。 他记得梅园偶遇,记得他说过的踏雪寻梅。明明是最不愿想起的人,无形中却总是如影随行。 越是想忘记,怎却会挂念的厉害。 这让裴靖陡生了一股无名之火,饶是那游园惊梦唱的再动听,却也没什么感觉了。 今夜雪还不停,飘忽的视线都模糊了起来。他屋中的碳火烧的是十足十的暖,但这一推了窗,面上立是冷了。 却是不知那人过的如何,天寒地冻,可把他的火气给冷灭了没? 稍稍一想就是停不下来。偏就在了今日,这念头一生就如万蚁蚀心一般,竟是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平常都无甚强烈,今夜却叫焦躁非常。冷风扑了面,感觉就更叫强烈了。 明火熊熊烧着,严总管又多添了几块碳,小心劝道:“王爷刚才看了那么多文书,还是别在窗下呆着了,受凉了可怎么好。” 裴靖好似没听到,双眼中只呈了黑色,“天冷的这样厉害。” “可不是。”严总管接话道:“看这雪,还要下个几天,王爷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这一句却叫裴靖心上沉的更重,他一转手拿了件墨色滚毛的大氅披上,接着就在严总管诧异的目光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王爷。”严总管惊的不轻,忙是跟了上,“王爷这是要上哪上,这雪还没个停,若是……” 他一顿喋喋不休,直到是被裴靖狠狠一瞪,吓的再是不敢出声了。 一排的脚印下去,严总管越跟着越是觉得不对。到后来看了偏僻,才忽的转过神来,这可不是往那段公子所去之路吗? 好好的,王爷怎么是想起他来了? 天色昏沉,到了那许久不曾踏进的院落,只一眼的萧瑟,竟是有些不认得了。 裴靖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难言起来,“怎么连盏灯也不点?” 严总管立刻打着哈哈,“许是段公子早早睡了,不想见光。” 裴靖哪会听进去,只加快了脚步,到了屋前才见得盈盈一点亮光。 那点光模糊了纸窗,裴靖阻了想去叩门的严总管,反是站了窗前去看。 窗纸明显的是旧了,也没人来换。 裴靖蹙了蹙眉,定是那些奴才苛刻的缘故。 有声响传出,略显得急切,立是打断了裴靖所思。 “公子。”只听了那一声急唤,随后就是杯碗相碰的脆击声。 “无妨。”隔了一会,才听了有人回答,轻弱一声,似哭似笑。 许久未听到这人的声音了,裴靖冷不防的觉得有些心神不安,载沉载浮。 屋内,段韶华半颗头都蒙在了臂中,听得东儿的着急,半响才抬了抬头,双眼中已是泛了水意。 东儿只看他朦胧着双眼,顿时是哭笑不得,“早就让公子喝慢些,不想这会就醉了。” 说着就是去倒茶,递了给他解酒。 段韶华却是迷迷糊糊的,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一手又是撑上桌子,还想去倒酒。 东儿怎会随他,只是劝着,“公子醉了。” “醉了倒好。”段韶华又去摸酒杯,忽是笑了一声,“清醒着做什么,还不如是醉死,一了百了。” 东儿被这话吓了一抖,险是连茶杯也拿不住。她知道段韶华最近郁郁寡欢,却不晓他已是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公子这是说什么话。”东儿只能是勉强着一笑,“真要是醉了那就该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那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一说,却看段韶华直接就趴在了桌上,念着念着,竟是哭了起来。 东儿直接是呆了,细数一下,不过才三杯酒啊,迷糊就罢了,竟是醉成了这副模样。 这下可是犯难了,要不要将公子扶到床上去? 她还未动,段韶华放在桌上的手却是猛的一摆,而后抬了头,露着一双发红的双眼。 也不知是醉的还是哭的,段韶华面上泛着红,眼中水雾迷朦。竟是如此,才让苍白多日的脸上添了抹人气。 东儿也被模糊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说,人生最大的苦是什么?” 突然间,这问题问的好生奇怪,东儿咽了咽口水,只当段韶华是在发酒疯。 “公子真是醉了。”只能是这样说。 段韶华又笑了几声,却是自问自答起来。 “人生最苦,莫过于一个求字。” 东儿反正是懵了,段韶华又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满口饮下,再说也不知是不是醉话。 “求而不得,更是苦中之苦。断其念,毁其根,当真是生不如死。” 东儿瞬间静默,论自身,她似乎并无所求,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得到的。而段韶华,她体会不了那种心情,唯觉看者伤心罢了。 段韶华草草的抚了抚脸,完全了自弃,“还不如是当个死物,无欲无求多好。不觉痛,不觉悲,更不知失望。” 东儿吓的忙握了他的手,这话说的凄绝,只盼他别做什么傻事才好。 段韶华对着她勉强笑了笑,弃了酒杯,直拿了酒壶而灌。 东儿这次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声音,“若公子能离开王府,是不是就能……”关键处,东儿却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出自私心,虽苦虽累,她宁是不愿段韶华离开。 她忐忑等着答案,窗外的裴靖也听的清楚,对段韶华的回答更是明白。 果然,听段韶华的声音缓缓响起,“要说实话,离开当然是最好。可是,我更怕他还会使什么手段。他位高权重,明也好暗也好……”话到后面只听模糊了哭腔。 “公子别哭啊!”东儿显然是手忙脚乱,听了他话中的苦味,心里也实在好受不到哪去。 壶中的酒很快就见了底,段韶华却好似还没有喝够。先是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结果下一刻就猛的站起,没走上两步就摔了一跤。 这落地声之大,叫窗外的裴靖也惊了一下。却还是生生克制了要推门而入的冲动。 看段韶华平日里极其寡淡的样子,没成想喝了点酒,竟是失态成这样。 东儿只能是大步走去扶他,却是小声念叨道:“公子这样,到底是酒醉人,还是纯粹跟自己过不去。日子就是再难,可人还活着。” 虽是心里话,可让段韶华听过更是悲从中来。 冷情冷月,雪色甚至超越了那星点烛光,所有积攒的苦痛似乎都随着这酒意爆发了出来,饶是恨到骨血,却又猛然灰了心去。 他瘫软在地,任东儿怎么扶也站不起来了。 “我只求。”他恨着心,怄着气,用力的几是将指甲翻了过去,“让靖王府消失,让裴靖消失,让他也尝尝这受迫于人的滋味。” 发了心肠的狠戾,叫人心内一窒。 裴靖在窗下暗暗捏紧了双拳,汹涌的怒意盘踞了心神,比起被诅咒,却有另一股不明的恼恨涌上心头。 尽管那愤懑之感就快从胸膛溢出,裴靖表面还是维持了波澜不惊。只是苦了严总管,听了那大逆不道之话,险些就要冲进屋中将人拎出来教训一顿。 东儿何尝不是心惊肉跳,吓的险险就要去捂段韶华的嘴,“公子不可乱说,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了。” “现在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会来。”段韶华并不在意,睁着眼似是努力着想看清什么,到最后也只能半垂了头,一动不动了。 这,东儿又是一怔,彻底失笑。只道公子的酒品还真是不好,以后可是不敢再给他寻酒了。 暖了身子也罢,却是冷了心,伤了情。 叹着以后,东儿手脚并用的正要去扶段韶华,刚碰了他的肩膀,不料手上一痛,竟是被他给拽住了。 东儿没个防备,被拉的往前一冲,几是栽在了段韶华身上。 “公子!”她动不得了,语中缓缓一颤。与着段韶华如此靠近,几能看清他睫毛的轻颤。好似浑身都僵硬了,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 段韶华或是真的醉迷糊了,丝毫未察觉到这样的姿势有多么不妥。一双手是紧紧的拽着东儿的衣袖,好似溺水之人抓着浮木。 东儿有些不忍的摸了摸他的脸,触到的皮肤冰冰冷冷,待收了手,指尖上已站沾了水渍。 段韶华不知是怎么,许是酒意上头,许是今夜凄冷,那眼泪仿是收不住般,怎么都止不了。 该是压抑了太久的缘故,这样的一通苦涩落下来,心里头似乎是舒畅了不少。一心一意的只抓了这片刻的欢愉,满满的辛酸终是得了个宣泄的源头,到后来干脆是不管不顾,径自抱着东儿大哭了起来。 眼泪滚滚而落,尽数濡湿了东儿的肩头。 东儿有刹那间的不知所措,慢慢的眼中也有些湿润。 “公子。”东儿再开口,却是有了些结巴,“就是再苦,东儿也会陪你。我只求一辈子跟着公子。哪怕,哪怕公子日后娶妻生子……” 最心底的剖白还未说出口,只听得一声震响,房门是猛的被踹了开来。 第78章 “碰”的一声巨响,那用力之巨,险是连门板都飞了出去。 东儿被吓的一个哆嗦,忙是看向了声源。 两扇木门大敞,寒风源源涌入,夹着片片雪花飞入屋中,将屋中难得营造出的温暖驱了个一干二净。 比之风雪更冷更寒,是裴靖的满脸铁青。 只觉了脑子里轰然一声,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王爷会出现,东儿满心的准备都被打成了碎片,全身上下再无一点热度,吓的是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满满的惊惧充斥,东儿甚至忘了自己还与段韶华紧紧抱着。真是怎么看怎么暧昧。 这样的相拥相怜,又被靖王爷抓了个现行,纵有十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 等东儿意识到这有多么的不妥,臂上一痛,整个人已是被拖了出去。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怒喝着的是严总管,他整张脸都扭曲着,狠狠抓着东儿肩头骂道:“当真是不知羞耻,平日里看你还算机灵,没想到竟是如此下作。” 严总管恶声恶气,东儿领会了这话的含义,猛然是僵在了那里。 她战战兢兢的去看裴靖,那面沉入水,阴沉的只叫人害怕。 东儿实在恐惧极了,但更是明白这被误会的下场。想起那以前那尘主子,不就是因着那个原因! “王爷。”东儿苍白着跪爬到裴靖脚下,不住的磕头,“王爷饶命,事情不是王爷看到的这样。只是公子喝多了酒,奴婢同公子说话来着,再无其他了!求王爷明查!” 东儿惊恐的只能发抖,实在是怕到了极点。若王爷当真认定了她和公子欲行苟且之事,那不只是她,公子更是要被拖累。 “求王爷明查!”东儿只能频频磕头,死死忍着眼泪。 裴靖也不知有没有听清,那眼神游离,最后是定在了段韶华的身上。 灼灼一目,可看段韶华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痕,挣扎着想站又站不起来,那模样只能说是狼狈。 也不知他是不是嫌着吵闹,这会又在拿手揉起额头。 明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再次让裴靖火冒三丈。 他刚才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自然知道这二人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是,万一,若是他晚来一步,若是他根本没有出现,难说! 听他的满满的委屈和哭诉,哪会只是酒醉的缘故? 裴靖冷冷的直视,这股火一上来,真是恨不得寻个法子弄死他算了。 从未因着一个人这样反复不平,只恨他不能早早的走了干脆,可事到临头却又是百般的放不下。又是思着,又是想着,偏偏真见了又是能掀起狂怒。 好似从未有过如此的憎恨,裴靖大步着上前,一脚就踢在了段韶华身上,顿听了他一声闷哼。 段韶华全身虚软着,趴了在地却是怎么也起不来了。他混沌的头脑隐约是觉得发生了什么,可就是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看他半死不活的挣扎着,裴靖再次上前,一把揪了他的手臂,抓了他的推拒。连拖带拽,狠狠将他惯到了床上。 段韶华一头栽倒,顿时是头昏脑涨,他努力眨了眨眼,却看一袭身影直朝他压了过来。 那面目阴沉可怖,大含了风雷之怒。 阴寒可骇的熟悉直刺入心,段韶华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再浓的酒意也退了个干净。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清醒了,前一刻他还和东儿在一起喝酒聊天,怎一眨眼就换成了靖王爷? 只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眼看裴靖高大的身子就朝他压了下来。段韶华一闪身想躲,又被拿捏住了下颌。 裴靖毫不吝惜手上的力道,唇齿间是深深的寒意,“数月未见,你过的倒是逍遥自在。” 段韶华脸色大变,对着此人也发了恨意于胸,“一切正如王爷所愿。” “好的很。”裴靖气昏了头,掐着他下颌的手又一用力,“这世上有多少人盼着本王的恩宠,本王又为谁这样费心费力过。你却是要一味往外推。拒了那荣华,原来是要和一个丫鬟厮混。” 明知他与东儿并无苟且,可是一想他那满心的交付之言,污蔑的话不由自主的就吐了出来。 这一桶脏水泼的彻底,段韶华怒极反笑,“世上多少人盼着王爷的恩宠,偏偏到我这里,就是不稀罕。” 裴靖的目光一刹那冷彻到底,唯这一次是被他气他全身发抖,兜面朝了他的脸就是一掌,“好,你要持着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本王偏是不成全你。” 他的一字一句仿是要拆皮噬血,惊的段韶华心底狠狠一痛。 尚不知他要做什么,只瞧了裴靖面上的狰狞,渐渐转为露骨之欲。 “撕拉”一声,只听了布料碎开的声音。 段韶华心口一冷,顿是明白了透彻。 再不愿却也是必要,他快速朝地下看了一眼,东儿半跪半伏,一脸的不敢置信。二人四目相接,难掩深沉惊恐。 段韶华一怔,随后立是挣扎了起来,“放开我,放开!” 他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着,虽是一力挣扎但怎也抵不住裴靖。二人虽都在怒头上,却高下立断。 终是裴靖占了上风,他粗暴的扯下段韶华的衣裤,布料扯碎在皮肤上,蹂躏出一片通红。 房中本就冰冷,似要刻骨入肉,皮肤上猛的就生的一层鸡皮疙瘩。 段韶华怕的厉害,他自己的不堪也就罢了,可这次却要当着最亲近的东儿的面!无边的羞恼席卷,着实已恨急,发疯一般的挣扎,可束缚之力实在似铁沉重。 身下已经彻底不着片缕,挣扎着,裴靖死死扭了他的脸对向东儿,“你怎么不敢看了,怕保不住你这副清高的嘴脸。还躲什么,就让你的丫鬟看看清楚,看你在本王身下是怎么样的浪荡。你且潇洒了这么些日子,今天本王就看你怎么躲。” 光是听着话中侮辱,段韶华已经恨不得想死去。然更让他绝望的,是身下的一阵刺痛。 那蛮横之物似铁棍一般直冲了进来,哪怕加上以往的所有都抵不上此时剧痛,身体好似被利器从中间生生撕成两半,一阵阵的血腥味涌鼻,痛的他眼前花白一片。 东儿看的清清楚楚,同样是痛到无以复加。眼泪夺眶而出,只能是死死咬唇忍住。她这一出声,最不堪的只有公子。 段韶华紧紧闭着眼,他越想逃避,那股子痛就越明显。绞了他的心肝肺,腹中乱成了一团。 裴靖还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每一下抽撤都让段韶华羞恨之极。想喊喊不了,想哭哭不出,只能任那热铁肆虐。 骤然一个么猛冲,痛的他不得不叫出声来。倏地,段韶华似是觉得有无数目光逼视,每一道都是尖刃,在他身上行着千刀万剐凌迟之刑。 他尖叫起来,再无力承受这侮辱。双手胡乱的抓着,挣动着只求摆脱这噩梦。 对他的挣扎裴靖只作冷笑,双手更是狠狠加力,在那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红色掐痕。 比死还要冷的绝望,让段韶华完全失去了理智。拼命的挣动间最后也不知是碰到了哪里,只觉得皮上有丝丝温热。 一抹红色就在二人面前一晃,鲜明的扎进了裴靖眼中。 他一把抓住段韶华的手,亲自触了那满手的冻疮。 眉头有一瞬间的凝结,裴靖所有的动作都僵了僵,“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挣扎的厉害,也不知是二人谁的缘故,段韶华手上的冻疮已破,鲜红染着手掌。 而他话音刚落,同样的一个巴掌却是结结实实的袭来,不偏不斜的正落在了裴靖脸上。 伤口裂开的更大,疼痛什么的段韶华早就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都陷了疯魔。他红着双眼,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所能触到的东西全力扔去,大哭大喊着几要把嗓子喊破。 枕头,棉被,或是已经被扯坏的衣服,统统成了段韶华的泄恨之物。 纷乱着,但都被裴靖一一挡去。 这样的段韶华明显是不对劲,裴靖一时之间竟也掌控不住他。心中闪过一丝慌神,也知他这次的确是过头了。 “滚出去,全给本王滚出去。”不知是怨自己还是该怨谁,裴靖暴躁的怒吼起来,对着已经完全呆滞的严总管就狠狠踹了一脚,直将人踹翻在地。 严总管也是吓的面无人色,哪还敢再停留,立是拖了东儿就走。 急促的脚步声离了屋子,段韶华却也不知是听到没有,又或是根本就没有感觉。他自暴自弃一般整个人都陷到了床里侧,双臂紧紧的环着头,遮了双眼,捂了听觉。 裴靖瞧了他这副模样,也慢慢冷静过来了。 他有心想再靠近一些,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段韶华已经被逼的完全崩溃,身体一下下的抽搐着,哭的全然失序。 无法再回想,哪怕稍稍触到边际,他几乎绝望到自弃。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的已经无法看了,希望大家不要雷倒,再次感谢所有买V的亲爱的们。 第79章 天色昏沉,雪花片落。偌大的靖王府已经早早的进入了沉睡,只在其中偏僻一角乱成了一团。 豆大的一点烛光幽幽亮在屋中,明明是屋内,却比风雪之地还要冷上三分。 一屋子的狼藉中,最空的当数那张床。 段韶华紧紧缩着身体,半响是一动未动。身体各处,尤以手臂和腰间两处,暗红的异常明显。 听得烛芯炸响,烛光忽明忽暗。许久了,段韶华好似依然没有动静。 裴靖默默站了一会,意识到这点才觉了不对。他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查看。 再触了那皮肤,已没了挣扎。 他总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若不然,那就是昏过去了。 裴靖心如明镜,板着段韶华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只看他眼帘紧闭,睫毛恹恹的搭在眼下,耳边的发被泪水浸成一团。 数月未再见他,刚才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了细看,只瞧着段韶华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如外头落地白雪,唯那唇上有一点侬艳之极的红。 意外的,他竟已瘦了一大圈,消瘦的模样和从前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伸手去触摸,掌下触到的是突兀的骨头。尤其此刻他还昏迷着,更显得整个人的荏弱和憔悴。 在以前,用温润如玉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不过眼下这块玉早失了该有的光泽。反是像蒙上了一层青白,显得整个人都灰蒙蒙的。 裴靖从未想过要将他折腾成这副模样,可现下事实摆在眼前。看的清楚,断的透彻,心内一时之间也是紊乱万分。 当初就是喜欢段韶华这份不为贵族折腰的倔强,可现在同样也是恨透了他这样的固执。明明只需转身就是另一片天地,他为何总是要将自己弄的惨兮兮。 可是让他走到这个地步,与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思及最后,也不知到底该怪谁了。 以他的王爷之尊,天下之大要什么人没有,偏就是要这么个人和自己过不去。他只恨自己不能干脆些,干脆的将他扫地出门,干脆的眼不见为净。 千叹万怨,不过就是一句,舍不得罢了。 这一夜闹腾,裴靖也着实累了。他抚了抚掌了的冰凉,又低身将扔落在地的棉被拾起,盖了那具瘦弱。 简单扫视了屋内,尽是一股子灰败之气,虽然知道府里的奴才会私下克扣用度,但也不想会严重到这般。尤是段韶华那双手,何止是惨重二字。 裴靖皱了皱眉,快速站起了身。一开房门,就见着跪倒的东儿。 东儿还在发抖着,或是冷的,或是害怕。 “进去伺候。”裴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东儿如获大赦,用力磕了好几个响头。 两腿颤颤,东儿是拼尽了努力才没有让自己失态至尖叫。她缓缓走至房中,一眼就瞧到了床上的尴尬。 积攒的眼泪一流再流,几乎没了止尽。 这一夜是如何的惊心动魄,只是好歹总算是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清醒,虽仍无阳光,好在风雪已停。 天地间尽是一片白色,望之苍凉。与之不同唯有房中今日,烧上了股股火红。 段韶华迷迷糊糊的,全身疼痛不止,双眼欲睁不睁。待他完全醒来,似乎已经是午后了。 初一醒便感觉到了一股暖意,全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背下所触是绵软,眼中所见也是明亮非常,再无前些日子的冰冷难熬。 眨了眨眼,还以为身在梦中。直到手腕上适时传了一股力,再一看,却是韩大夫在身旁。 见他转醒,韩大夫已是喜道:“公子可算醒了。” 看来并非梦境,段韶华正想坐起身,视线中又出现了另一张带着喜色的脸,正是东儿。 “公子。”东儿想来定是守了一夜,红着的一双眼几要落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几次却是张不开嘴。 脑中混乱成了一锅粥,只在见到东儿的瞬间终于开启了一道清明,昨夜的记忆源源涌上。 房中的碳火已经是重新烧上了,且又暖又足。可回复记忆的那一刹那,身体各处冰冷如铁。 无边的羞耻包裹,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要怎么面对,只能是下意识的扭过脸去。 只恨着,还不如是昏迷的好。 他只能紧紧闭着眼,试图把那样不堪的记忆从脑海中驱除。 东儿将他的逃避都看在眼里,心中悲意更盛。 眼中一热,只能极其抑制着将将落泪之情,有礼的朝了韩大夫道:“这次又是辛苦韩大夫了,我先送你出去。” 若是在平日,韩大夫为医者父母心好歹还会嘱咐几句,唯有这次是相顾无言。昨夜里那一场大闹自然是瞒不过众人,若此时再说什么“保持心情愉悦”之言,只怕是雪上加霜。 他只能是收拾了药箱,走到屋外又对了东儿嘱咐几句,这才终于抬脚离开。 一片白色苍茫,东儿捧着药目送了韩大夫离去,心里头只觉越来越无依。 她踌躇了好一会,半响才敢踏进屋中。 比之那数月的冰冷,如今一切又是不一样了。大篓的银骨炭在廊上摆着,火盆里的明火烧的正烈,桌上放着不少治疗冻疮的药膏药油,院子一角还有两个新来的小丫鬟正在发炉煎药……仿佛是回到了去年,那时公子盛宠。 虽叫是好,可是东儿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昨夜亲眼目睹了那不堪,细想还不如是苦着受着,至少还保得了尊严。 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东儿缓步走了到床边。段韶华还是侧着身,一张脸紧紧埋着,完全陷着枕头。 知道他这是无法面对,东儿无奈只好暂时远离,只能等着段韶华自己想清楚。 只不过到了晚上喝药的时辰段韶华还蒙在枕头里,东儿唤过几声却完全不起作用。 乌黑的药汁盛在碗中,还往外汩汩冒着热气。恐拖的太久失了药性,东儿急不过,连连是劝了几句。 终见得被中有了些动静,段韶华有些艰难的撑了手坐起身。见他如此,东儿忙就想拦。 那双手下午才经了韩大夫处理,混着药膏包着一层厚厚的绷带,平白是动不得的。 劝阻的话还梗在喉中,手上却是一轻,段韶华已经捧了药碗到嘴边,那缠满绷带的手弯曲着附在瓷白药碗上,看着就异常诡异。 段韶华仰着头,一股脑的将碗中苦涩的药汁喝了个干净,随后又快速的将空碗放回。唯是一直半垂着眼,是不敢看或是无法面对。 他此般逃避,东儿看在眼里是又急又慌,匆忙间竟是“扑通”一声跪了在地,双眼含泪道:“公子放心,昨日之事……若东儿对公子有半分异心,必叫我横尸当场。” 她发此重誓,实让段韶华一震,再看了这与他同甘共苦多日的女子,心中酸苦交杂,更是难受。 “东儿。”他忙是弯腰握了东儿的手将他扶起,哽咽道:“我不该疑你!” “只要公子能保重身体,那比什么都强。” 段韶华闻言一哂,片刻后才松了手,眉宇间皆是疲惫,“罢了,一切都要看王爷的意思,随他是……”而后又有些说不下去,只是闭上眼,双眼下一片乌青。 又一次了卧病在床,只是这次却比之前的都要难治许多。屋中日日都弥漫着药味,病情反反复复,严重时连床都起不了。只看段韶华终日颓废着,话也不知少了多少,面上好似一直都蒙着一层青灰之色,终日不散。 期间裴靖来过几次,只是赶上的都是段韶华蒙头大睡的时候。二人一躺一站,裴靖有时默默瞧上他半响,最终不过是自叹一声,又起身而走。 东儿也不敢将裴靖来过的事情告诉段韶华,日子就这样一日日的拖着,余下的冬日甚至新年段韶华都是在了床上度过,直到了春寒料峭之时。 春日临近,只不过于段韶华来说还是一样的苍白。他一日三餐的服着药,身子却也不见好,不只是东儿着急,裴靖也终是耐不住了。 那一日虽出了太阳,但温度依是偏低。又因着段韶华的身子要紧,屋中还是烧上了火盆,将整间屋子都打理的暖烘烘的。 段韶华身上还拢着棉被,只执了一本书看着。冷不防的就见棉帘被掀了起来,他转目去看,手上顿时就是一僵。 来人锦衣华服,身形高大,是他熟悉也最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段韶华心口在拼命颤抖着,望向他的眼底深藏了惊怖。 只有裴靖好似不觉,他大大方方的朝了段韶华走来,又在床边一坐。 顿有股无形压力笼罩,段韶华微微一震,正想着要离他远一些,却听了裴靖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劳王爷记挂,一切安好。”段韶华淡淡回了,只在唇边勾勒出一抹饥讽。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面上却是一热。 裴靖捏了段韶华的下巴将他转向自己,眼中颇含审视的味道,“韩大夫说你病情反复,一直都不能断根。还是因着你自身的缘故?” 段韶华低了眉,“韩大夫医术高明,想必只需多用些药就够了。王爷与我都不通药理,又何必多此一问?” 又有片刻的难堪,棉帘复叫人掀起,是东儿走了进来。 “公子,该喝药了。”东儿端了刚熬好的药,一股子药味顿时弥散开来。 却是没想到王爷也在,东儿狠狠一颤,待回过神就要下跪请安。 “起来。”裴靖略略沉声,双目直朝了那碗药而去,“拿过来。” 东儿有些迟疑,小心的去打量裴靖的神色,端着碗小心走了过去。 叫人意外的,裴靖却一手端了那药碗,拿调羹试了试了温,语出惊人道:“本王喂你喝。” 随着他话音落下,四周的温度都好似降了不少,不管是东儿还是段韶华,都是神色大变。 裴靖却当真像模像样的舀了一勺药汁,接着就递到了段韶华嘴边。 吃药本就不是好事,现在还要对着裴靖这张让他恐惧的脸,入口的药汁更是苦涩到极点。 段韶华勉强咽了两口就再也喝不下了,偏过脸躲去再度伸过来的瓷勺,“王爷身份尊贵,哪里能做这种事的,还是将药放下吧。” 裴靖却是泰然自若,“你成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再耽误了时辰岂不是更要严重。” 靖王爷这是难得的好说话,叫段韶华听来却是句句可怖。 他本是恶狼猛虎,又来装什么慈悲。 段韶华心中厌恶到极致,只能是躲着。仿佛裴靖递过来的根本不是医病救命人的良药,而是穿肠致命的鸩毒。 他不胜其烦,干脆的是一挥手,药碗瞬时一翻。裴靖更未料到他敢如此,闪躲不及,被那浓黑药汁淅淅沥沥的淋了一身。 “你!”这是何等大辱,裴靖刚才还作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王爷息怒。”东儿已经是吓的面无人色,匆忙是跪了下来,“公子他不是有意的,求王爷息怒。” 裴靖的确火大,恶言几要冲口而出。他愤愤站起身,段韶华正朝他看了过来,眼中淡淡,却是一副全然承受的认命。 将出的怒火终是没有发泄出来,裴靖怔怔的站了一会,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第80章 眼瞧着春日将近,徐徐春风饶在了房梁,纠缠了新芽,生出了丝丝明媚。 段韶华整日里躺在床上,对着外间之事是充耳不闻。直到火盆被全数撤走,开了窗子,亲眼瞧了外间透进来的暖暖金光,段韶华仿佛才意识到,这是春日来了。 算起来离那两年之约,已经差不了几月了。在j□j未消,夏暑未及的空挡,他本该自由了。 应该是欢喜的,甚至是激动万分。可是细觉当下,实在是无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是充斥了满满的担忧。 他没忘记余大人,也没忘记雪宇楼之乱。能否顺利出府暂且不想,他只担心裴靖到底还暗藏了多少花招。 心内只存了担心惶恐,却又不能当面质问。愁思结于胸,只瞧着是愁眉不展。 只是索性他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这样沉默着也未让人觉出异样。 直到有一日裴靖再来看他,正是春光明媚着,大开的窗外延伸了绿色。虽是春光如许,但二人相对其实也说不了什么话。 段韶华只能是沉默,裴靖坐在他身边,以着一种难言的目光看他。 屋中沉寂,段韶华忽一抬头,对上裴靖的注视,禁不住就是狠狠一颤。 平白多了一人,还被如此注视,真似生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难以忽视,且终又见了人,段韶华左思右想,只说:“王爷可还记得那封血书?” 很快,只听裴靖轻轻笑了一声,好似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自然记得。”裴靖笑吟吟道:“那是本王亲手写的,自不能忘。” 裴靖这次靠近了些,接着又道:“那上面还有本王的大印,你要走,没人会拦着。” 段韶华慢慢转身看了他一眼,也知他必有后话。 果不然瞧了裴靖目中的狡诈,“外间之事诡异莫测,待你出府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就算是深山老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笑着,后面的话并未再说下去。 这是提醒也好,是威胁也罢。只是这话若是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听到,段韶华也许只会置之一笑,最多是担着份警惕罢了。可是在经了余大人,历了刑部大牢,亲眼见证了权势使然,他却没那么自信了。 这位靖王爷的手段,又藏了多少,又算计着多少,防不胜防。 心情在瞬间跌宕,直落到谷底。 段韶华自嘲道:“只要我肯乖乖的陪王爷睡,那今后发生的就只会是好事!” 裴靖一时无言,脸色稍黯,半响才道:“本王是真心待你。” 这一句真心让段韶华呆了一下,仿佛是不敢置信。随后是淡淡一笑。他的真心说的容易,想来哪日去了真心,更是容易。 只是这等思想并未流于表面,他怔怔看了裴靖,慢慢间,只看那目中流转,显得是异样的温柔。 连日来,也只有此刻他的表情最显柔软,明媚如春光,万不能辜负。 裴靖心神大动,先是试探一般轻触了那渐渐滋养起来的脸庞,见段韶华并未躲开,手下更是放肆了。 直到二人靠的近了,吞吐了对方的呼吸。裴靖板正段韶华的脸,凑了上去轻薄。 唇齿间都是火热,燃着亲近,慢慢纠缠了丝丝暧昧。 比之更羞耻的事二人都已做过,只是此刻,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唇齿相贴,却叫裴靖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却不仅仅单纯于他的一头热,他更想要段韶华的允许,也要段韶华随他一起而热。 呼吸灼热到了一定程度,裴靖有瞬间的错觉,怀中之人软似春水,直诱着让他沉下去。 他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动作显得越发的急不可耐,猛揽了段韶华直压□去,双唇在他脸上流连,直移到了脖颈处。 裴靖的手也在继续往下伸去,隔着薄薄一层衣衫,拭了那皮肉,摸了那细腻。 段韶华微微颤栗,裴靖也是晓得的,他对这种事的确是怕到了极点。 难得的从*中抽出身来,裴靖探了头去看他,动作是越发的温柔。 接了他目中温情,段韶华好歹鼓了勇气,目光闪烁着,屏息道:“王爷若实有真心,何不对我公平一些。” 话音即落,裴靖的手停在了半空,那点子温情也随着段韶华的话慢慢流去,而已隐隐的现了怨怼而来。 他忽然示好,所有的目的只在这一句话罢了。 匆匆撤了身子,裴靖再看了去,已恢复了默然。 “段韶华。”他微有不悦,更似含了怒气,“到底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别一味的倔强。” 冷冷说下这句话,冷淡到再没了感情。只看了他拂袖而去。 东儿终于从门外走了上前,不发一言,只略为担心的看着他。 段韶华朝了她苦笑,“你说,王爷这样可算真心?” 东儿面上一白,支支吾吾道:“公子不似凡人,应该有更真心的人待之。” 段韶华被她的话逗的一笑,“傻东儿,也只有你把我当成神看了。” 东儿微垂了头,小声道:“只要公子高兴就好。” 细微的一声,段韶华也未听清,只是一笑而过罢了。 又过了些时日,当第一朵桃花盛开的时候,春日已经开始浓了。 经了一段时间的调养,段韶华的气色也随着这春日渐渐转好。杨柳枝条绕着春风,春来燕子几回,已经完全用不着厚衣的时光,距那离开的日子也是越发的近了。 或许是时日将近,裴靖再无冷落了段韶华,时不时就会来看他。而等真见了面二人却还是无话可说。直到了入夜时辰,所剩的只有肢体纠缠。 算准了离开的时日,段韶华搜遍衣柜,只道还好用了当日的法子,那封血书还牢牢的附在衣服上,只需取下,从此此身就可自由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的暖和起来,直到了毂阳高照,杏花繁影,攀折附枝。悬于春,未及夏,段韶华亲自拆了线取了承诺,只等了裴靖的兑现。 那一日段韶华就在书房外恭候,裴靖在桌案上专注文书,不知是等了几个时辰,段韶华依是固执如旧。 书房的门终是打开,却是严总管走了出来。 段韶华一颗心一起一落,只看了严总管走来,恭敬道:“公子的东西已经给王爷看过了,王爷只问公子,可是下定了决心,不再改了?” “的确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改。”段韶华直视了他,语中坚定。 “既如此。”严总管微微伏身,“公子一路好走。” 段韶华头皮一阵发麻,忽然不知他的好走是什么意思。半响了才确定,“王爷的意思是?” “王爷还有朝廷的事在忙,公子可以自行离开,府中上下,无人会阻拦公子。” 这句话不停回荡在耳边,几震的耳膜鼓痛。段韶华犹豫再三,好半响才敢试探着迈开步子。 严总管还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等着他离开。 段韶华这才终于找回了行动力,快速走了几步,最后几是跑了起来。 一直到了屋中,段韶华才扶了墙直喘气。太惊太喜,过后又是起疑。 裴靖遵守了诺言,果然放了他里离开。但另外他同样也说过,外间之事诡谲莫辩……段韶华甚为担心的在脑海中勾勒,难道真会有一天,他在外间会被逼到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求着重回靖王府! 用力摇了摇头将这种可能性甩出脑袋,正正站定,东儿已经捧着包袱走了过来。 “公子。”东儿也一直在这等着,语中颇含着悲意,“公子的行李可真是少,这一点功夫竟就收拾完了。” 她的不舍是如何也掩藏不住,微颤的睫毛轻盈,却是要落下泪来。 段韶华只能是执了她的手,“等你五年的卖身期一过,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东儿似是笑了一下,“只求公子到时候不忘了东儿就好。” “得人恩果千年记,又是同甘共苦而来的,怎会轻易忘记。” 这句话叫了东儿一笑,随即转身望了望门外晴好,“我送公子一程。” 段韶华自是点了点头,接了东儿手上的包袱。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这间好歹住了两年的屋子,实在也是无法留恋。 一碧如洗的天空蓝的纯粹,东儿与段韶华并肩而行。踩过青石道,路过两旁青翠,脚下的路已不知到底走过了多少回。 忆起两年前被强压进府的那日,现在想起来不过就是脑海中关于靖王府牛毛一角的不堪罢了。 金灿灿的艳阳直刺入眼,忽一目视,着实的绚烂。 段韶华兀自笑了,层层金光好似薄幔如酥,一层层的揭开,一路的顺畅无阻,直到了王府门前。 这才是王府中最陌生却也是最期待的一处。 段韶华将手中的行李攥的紧紧的,好似被绚烂了眼,直觉得模糊。 朱门大敞,只看得门口立似标杆的两名侍卫,再往外就是无比宽阔的天地。 他走的越发的急,东儿且还跟着,无人阻拦,很是顺利的就走出了那道大门。 这总算是出去了,段韶华以指甲一掐皮肉,又掂了掂手上的行李,只道这回是真。 总算可以放慢些脚步,段韶华心中所觉,除了激动再无其他。 但必得是朝前走着,绝不能回头。 越行越远,直到是彻底远离了那浮华之地。才终是转了身向东儿,正想说句留步。还未开口,哪料东儿却一把抓了他的手,直拉了他而去。 “东儿!”段韶华发疑,但东儿急促的脚步并未停下,只轻声了一句,“公子勿慌。” 虽着实不明,但还是随着她走了前去。 二人的脚步越发的快,尤以东儿更是紧张。好似在躲着什么一般,又或是怕还有人追着上来。 一直走了约莫一刻钟,早已是连靖王府的边都看不到了。而看得周边,已经是离了街道,远了喧哗,前边不远就是官道。 东儿这才停了下来,微喘了口气,再落了段韶华的身上的目光化了真正的悲伤。 “公子。”东儿勉强持了最后一点笑,“这是东儿最后能为公子做的,只求公子此后平安。” 段韶华愕然,“你这是?” 说话间,已瞧着官道上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人也见到了东儿二人,就在段韶华的正前方将将停住。 不必说,这定是东儿的准备。 段韶华怔怔瞧着那停下不远处的马车,“这是你的安排?” 东儿笑着点了点头,“王爷和公子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若王爷当真……那公子实在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以防万一,公子还是快些上车,待会儿会有人向公子解释一切的。” 段韶华的确是满头雾水,东儿何来的银钱雇车,她是何时开始准备的,此去的目的又是在何处?一个接一个问题,满满的卡在喉咙里。 东儿拦了他,眼中的悲切之意越浓,忽地抓了段韶华的手,只道:“好不容易出了王府,以后公子就不要再回京城,永远也别再回来了。” 此话说出来可谓是锥心之痛,但现在只求着公子平安,若当真有缘,以后自会相见。 东儿满心的交托之言,段韶华纵使有疑,可也知道东儿是绝对不会加害于他。 分离时分,再多说一句只怕更会牵扯不舍,段韶华紧一紧手中。感激或不舍,都无以言表。 不便再多说,二人俱松了手,东儿目送着段韶华走上马车,只看车轮滚滚,绝尘而去。 第81章 一掀了帘子,坐上马车,段韶华甚至还没有说话,只听一声鞭子抽响,马车已经快速的转动起来。 官道平稳,马车快速而动,段韶华虽然安坐,心中还是有些飘忽不定。 疑问仍在,比如这辆马车最终的目的地, 有心问了问赶车人,却只得了对方一声吆喝,“段公子坐好了,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竟也不说,何需如此神秘, 段韶华只能是重又坐回了原处,随着马车疾驰。心里虽在打鼓,但他对东儿确无半点的怀疑,况且离得靖王府远远的,这不正是他所求! 转念是想,最不堪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之后无论在哪,总不会比靖王府还差。 打定了主意,心也放宽不少。段韶华握紧了手中包袱,现下,只需静静的等就是了。 马车一路奔驰,段韶华偶尔掀了棉帘来看,天色渐渐暗下,前路黑的似没个尽头一般,也不知到何时才停。 总不至于赶上一夜的路,段韶华寻思着正要开口,赶在他之前的赶车人已经挥着鞭子道:“公子莫急,等会就该到客栈了,可以歇息一夜。” 他这大嗓门只觉爽朗,段韶华听着也抚了一路来的疲累。他只能是继续等着,再掀了帘子来看,已瞧着现了几盏明灯。 毕竟是在黑暗中,明灯有限,隐约着只瞧见了个轮廓,似是客栈的样子。 还在猜测着,赶车人已经快速的跳了马车落地,“段公子可睡着了,快些下来。” 适才在马车上还能平定着心思,现下一听着地方已到,却是莫名的忐忑起来。 他谨慎的环顾了一圈四周,下得车来,一股子冷意就是迎面扑来。虽在春日,身上还是被浸的凉飕飕的。 那赶车人凑了上前,大刀阔斧的脸半沉在阴暗里,笑了道:“公子快请进吧,我家少爷正在里头等您。” 乍提了另一人,段韶华惊疑间望了他一眼,“你家少爷?” “等见了面就知道了。”那人只笑着,一力引着段韶华进客栈。 段韶华心中也在暗暗思量着,极快速过了一遍他所认识的那些个王孙少爷。大多数无非是在雪宇楼所结实的熟客,另外的……脑中快速的闪过一个可能性,但下一刻又被压了下去。 随着赶车人进了客栈,真相近在眼前,却还是忍不住诸多猜测。 一前一后的而入,忽一进门,大耀的明烛让段韶华不禁眯了眼去。客栈内宽广明亮,整齐有序,一应的乌黑沉木,无端带了抹肃穆之感。堂下零零落落的坐着几人,小二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却不是喊着“客官”,反是熟门熟路的领着二人上了楼,直指了一间客房。 “二位一路赶来定是辛苦了,我这就去给二位准备酒菜还有洗澡水,二位爷吃过后就进客房好生休息。” 小二一溜串的说完,接着就一退身下楼忙活去了。 敲开了门,只听了赶车人的一声回报,“少爷,您瞧好了,我可把段公子给带来了。” 房中一齿温柔,“还不快让段公子进来。” 这个声音! 段韶华虽猜过,但没想到却真的是他。 完全被否定的猜测却成了事实,段韶华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向着房中而去,那一步一个靠近,快要接近真人。品了在心,才觉是欣慰胜过突兀。 一枝红油蜡,明亮的照了那人的眼脸。眉目如星,眸盛温柔,姿貌端华,当世无双。 明明是见过的,也惊艳过。可段韶华还是怔住,为了那容颜也为了信若元此人。 信若元一身青衣而立,盈笑浅浅,分外儒雅。 “信,信公子。”段韶华竟有些支吾,不想这次又受了他帮忙,实在大恩难言。 信若元笑了两声,凑身上来,“段兄,别来无恙。” 当日他说好自珍重,今日是别来无恙,每字每句,存于段韶华心中只剩了美好。 “没想到,今日还是靠了若元兄帮忙。”段韶华捏紧了手,对着他竟有些紧张,“东儿说到时候会有人向我解释一切,原来竟是你。” 信若元一摇扇,数缕青丝漂至胸前,那一笑温似白璧,“你已堂堂正正出了靖王府,我既有力,必要帮衬一把。” 见段韶华还是面带疑色,信若元又靠着木椅坐了下来,微侧了脸道:“也是我在扬州的生意出了些变故,正赶上了你出府的时辰。可想并不是我要帮你,而是天意如此。” 段韶华道:“那东儿?” 提了这个名字,信若元脸上微露了两分赞意,“她是个忠仆。倒也是巧,那日她上街买药,偏就是撞上了我的马车。信某就是一俗人,最见不得的就是美人梨花带雨。” 说到这,段韶华顿也明白了。虽是偶尔相遇,但东儿确为他做尽了一切。信若元,是好心也罢,是顺便也可,他这一举,实在是帮了自己。 段韶华出神的想着,面上却大了喜色,“信公子此番相助,着实大恩……” “哎,别。”信若元不等他说完就做了阻断,笑眯眯着,“怎么每次你见我说的不是大恩就是大谢,既是视为我知己,何需多说客套。” 与名满京城的无暇公子为知己,本只是他单方面的认为,现在由信若元亲自说了出来,喜中更带了两分颤栗。 “好了。”信若元执手满倒了一杯茶,似责道:“瞧我,段兄赶了一天的路必是累了,还站着坐什么,以茶代酒,先满饮了此杯先。” 段韶华应下,大步走了至桌边接下茶盏,一口饮下。解了口渴,灌了温流。 只是再一放手,却只见信若元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段韶华下意识的抚了抚脸,难道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不成? 他却不知,烛光明媚,尽数投到了他的脸上,甚至清晰了往日之痛。 “你的脸?”信若元嘴角的笑收了一收,以手指点,“这是怎么伤的?” 上次匆匆一见还是在黑天,现下灯明火烛,只将那左眼下的细长伤痕看的清楚。 细长一道,虽不甚严重,但乍然一看,还是会叫人心叹可惜。 他若不说段韶华也忘了眼下还有此伤,既是往事,不提也罢。只道是,“怪我粗手粗脚,自己碰了一道。” 他明显不愿再提,说罢房门已被叩响,是小二在门外喊起,饭菜已是准备好了。 信若元也不再问,复了笑意,“先吃些东西,再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再接着赶路。” 段韶华点了点头,赶了一天的路,腹中的确是空空如也。干脆的拿了筷子,吃的痛快。 这一天中,事事相连,从走出靖王府到再遇信若元,相接着,满满是喜乐。 脑子里充斥了太多对未来的打算,晚上临睡时还是辗转反侧。总之京城是完全回不去了,而扬州,二十多年来完全陌生的一个地域,如今忽的要踏进去生活,说到底还是有些踌躇不安。 诗里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虽不是三月,但春意仍在,总还赶得及。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咀嚼着这些诗词,远看着,似乎已可预见一个绿水青山,草木葱茏,花灯繁市的扬州。 自离了靖王府,就如得了新生,此去还是扬州,在沉入梦乡中迷迷糊糊的想到,扬州的琴也是一绝。 到了第二日,再行赶路,已是换了一辆马车,比起之前更宽阔了些,舒适了些。 段韶华许是昨夜睡的太晚,这会到了车上还有些昏昏欲睡,靠着车窗,瞧着看明亮阳光透窗而入,幻化了五光十色的模样。 信若元不时会找他聊天,天南地北,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他好似无所不知,又兼得风趣。有时即使是静静而坐,光看着那张美好若女的容颜也足。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白日马车颠簸,晚上寻了客栈就住。本是极枯燥的,但因着有了信若元做伴,这一路真叫风光旖旎,乐不思蜀。 到了那日黄昏,鞭子凌空抽起的声音终是断了,听得有人提醒,这一路奔波,终是到地方了。 很快,听得有人落下马车的声音,段韶华随了信若元一起,适才看清,马车停下之处正对了一座宅院。 好似预知了一般,两扇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一群粉装红袖的丫鬟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还有数名小厮,纷纷走至马车边动手搬卸重物。每人脸上带着的无不是喜色,待一切收拾好,众丫鬟小厮纷纷打了个千,整齐道:“迎公子回府。” 信若元显然心情极好,一手迎向门里,“段兄,快请进。” 段韶华瞧着这处幽静雅致,考究开朗两相宜,不禁疑,“信兄?” 信若元掸了掸衣角,“段兄,还是你以为到了扬州,我们从此分道扬镳。” 难道不该如此,段韶华默然。这一路算借了东风,跟着信若元来了扬州已够,难不成以后的日子还要靠他? 他所想都现了在脸上,信若元抬眼看他,声音越显得温柔,“来者皆是客,段兄就想这么走了?” 不等段韶华开口,他又道:“都是我的不是,那我现在正式邀请段兄来我府上小住几日,段兄不会不赏脸吧。” 天色渐黑,何况在扬州城中更是无亲无故。尤是信若元亲自开口,注视那抹笑颜,想要说来拒绝,当真是难。 片刻的失神后点了点头。 所见信若元的目光更加温然,只听他吩咐道:“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要舒适清雅些。”说罢又是略思了思道:“另外将我那些琴谱也收拾出来,都送去客房。” 他这般细致妥帖,段韶华禁不得心头一漾,所思所想,信若元都为他安排得当。 随着信若元进了他府上,步入抄手游廊,红漆柱,青绿栏,琉璃瓦,精致而文雅。横跨池塘,清亮水面,游鱼徐徐。靠着佳木葱郁,奇花绿草,闪烁入眼。再往前走,可看那亭台楼阁,流光溢彩的琉璃屋顶。 若说相比,自然比不得靖王府的富丽堂皇。却是精巧雅致,剔透玲珑。 既是别人府上,东张西望未免有失文雅,段韶华只好暗忍着眼力,想着等日后再好好观赏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愿望,希望所有读者都赚的盆满钵满,个个当土豪。。。。然后都来看窝的文,哈哈哈哈哈哈!! 第82章 眼中还残留着葱郁苍翠,几盏灯笼在越黑的夜中明亮。信若元伸手接过一盏,竟是由他当了领路人,带着段韶华直往了客房而去。 正如信若元所说,客房大小不说,但胜在清净清雅,屋子后面还环绕着一片竹林,置身其中,竹息片片。 段韶华环顾着整间屋子,无一处不是贴合着心意。 他草草放了手中行李,郑重道,“此来扬州,又得了住处,都亏信兄相助。” 信若元目光温和,“不必言谢,若合心思,再多住几天也无妨。” 段韶华微微颔首,“那段某就打扰了。” 二人说了几句,最后还是信若元脸上先露了疲态,笑了句让段韶华先行休息,而后自己才离开。 几日来连续赶路,住的也都是客栈。这会虽也是信若元府上的客房,可到底却是觉得温馨多些。 床上的被褥干燥松软,段韶华躺了躺,只觉是舒适。 满身的疲惫就在此时落了下来,微合了眼,困意立是上来了。 这叫是黑甜一觉,段韶华第二来醒来,已瞧着是日上三竿了。 神智初初清明,瞧着四边物景物竟有片刻怔愣。稍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扬州,是在信若元府上。 仿佛离了靖王府,来到扬州,不真实的像场虚幻。 他微叹,正欲穿衣起身,房门冷不防的就被敲了两下,听得一声脆声声道:“公子可醒了,奴婢来伺候公子洗漱。” 不曾想信若元还给他派了个丫鬟,段韶华忙是穿衣,好歹等了衣衫整齐,才道:“进来。” 房门被打开,只瞧着进来了一位妙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窈窕秀丽,朱唇一点,着一身淡粉衣裙,头上簪两根素银簪,生的好一副伶俐。 那丫鬟见了段韶华就欠了欠身道:“公子昨夜睡的可好,奴婢叫采青,是少爷指来伺候公子的。” 段韶华看着她,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东儿。只不过他与东儿的初见实在算不得美好,他带着一身伤,东儿则战战兢兢。 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也不知东儿过的如何。 罢了,再怎么想也是无用,如今已是相隔甚远。 带着满腹心思洗漱完,采青又道:“公子是想在花厅用早膳,还是让奴婢端到房里来。” “还是去花厅的好。”段韶华应过,没忘了这还是在人家府上。 采青点头,放了铜盆后就领着段韶华一路朝花厅去了。 遍地的金光,隐着花枝繁复,疏枝斜影。今日阳光晴好,段韶华一路细看周围,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段韶华住的地方本就不远,不多会就到了花厅,还未靠近,已见了一袭水墨剪影。 花厅布置的盎有一番古意,信若元正靠桌而坐,他的神情是懒懒的,只在看了段韶华的时候才显出些精神。 “段兄睡的可好?”他问候道,一扇支脸。 段韶华点了点头,“劳信兄照料,一切都好。” 信若元轻笑,又吩咐丫鬟摆了副碗筷,邀了段韶华同坐。 虽是早间小菜,但也做的异常精致,入口的很。 几天前,段韶华还在苦思着离开靖王府后要去向何处,以何为生。而不过眨眼功夫,苦思未得到头,信若元的出现就改变了僵局,可谓是拯救了他。 他行李不多,袋中也是拮据,若无东儿和信若元帮忙,真不知会落得什么结果。 而此刻,诸事不愁苦。只稍一想,心中就源源暖泉。这份恩情,足够他结草衔环相报。 他陷在沉思中,正打算着今天去扬州各个地方看看以找个琴师的差。只是才说了“信兄”二字,还无后话,信若元已经截住了他的话,只道:“段兄初来乍到,今天我就先带你去看看扬州美景,若不游玩一番,怎也对不起那湖光j□j。” 他先行开口,将段韶华欲行差事的话给堵在了胸口。望着信若元满眼的暖意点了点头。 赏琼花,观茉莉。看湖光,品山色。以及吃不尽的扬州美食。段韶华本只以为不过不过三五天罢了,谁知这一晃竟已过月。 来时听了信若元说是因为他扬州的生意出了问题需要补救,可看着个把月过去,只瞧了信若元每天不过是游玩度日,一派悠闲,也不曾见他在生意上花费了多少功夫。 只当信若元是闲散惯了,可段韶华不是,虽说来者是客,但总得有个限度,否则成日的闲懒,岂不成了白吃白喝,游手好闲之人。 他提过几次,都被信若元以观景为由给盖了过去。后来他索性是自己找着空子去了几间有印象的琴坊问差,大多却是了无音信。 日子似乎过的更快,段韶华暗暗焦急,即使再每日游山玩水也不得趣。信若元日日与他相对,都将之看在了眼里。 终有一日,二人泛舟湖上,信若元饮下杯中佳酿,略带了醉意道:“段兄还请说句实话,是不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这话却叫一惊,段韶华的双眼也从波光粼粼的湖面转开,有些吃惊道:“怎会?” “那你?”信若元拿手比了一下他的脸,笑的有些狡黠,“可我看段兄终日愁眉不展,那是为了什么?” 他这一问,段韶华实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为了自己的事愁琐,却是忘了时间场合。 “我只是……”有心说道几句,但一对上信若元带笑的脸顿时是词穷了。 船身忽的一个晃荡,段韶华一时没坐稳,茶盏险是从手中掉了下去。 信若元含笑,竟是握了一握他的手,“我知道段兄当属自强,可眼下山清水秀,段兄只当稍作休息不行吗?” “只是,已经休息太久了,我也不好长期打扰。”段韶华苦笑着,在靖王府过了两年,做闲散人的日子已是够了。 他话间隐了往日的屈辱,信若元有小小一愣,似乎是明白的。 “只是。”信若元眺望着远方,片刻后又将目光投在了段韶华身上,目中如清水,委婉柔和。 “只是是我将段兄带来扬州,又受了美人之托,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段兄的安全。” 说着蹊跷,段韶华慌忙一问,“我的安全?” 信若元微垂了头,脸上好似有几分阴郁,“靖王爷的势力,段兄应该是知道的。” 被有意避之的名字忽又冒了出来,段韶华一时大怔,全身好似都被麻痹了一般,手脚微微颤着,好半天都没知觉。 被刻入骨髓的恐惧和逃避让他一时无法反应,段韶华半响才沉沉的喘了一口气,“所以这是为了防他吗?” “可以这么说。”信若元并不避讳,直言道:“据我所知,靖王爷似乎还未断了对段兄的心思。而我也不知他到底有多少眼线,你我只是游山玩水也就罢了,毕竟里外还有我府上的人护着。可段兄若是贸贸然一人,我也照顾不到,那就难说了。” 若段韶华能平静一些,安定一些,该是能听出话中的漏洞。但关涉到靖王爷,更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哪怕是一点点的担忧,都能任它无限放大。 段韶华显然是慌了,已有冷汗密密的沁在发中,被这话一激,身子都似乎冷了一截。 他望穿秋水的苦等了两年,还来了扬州。如今总算是跟靖王府再无关系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惊惶交加,段韶华坐立不安,连呼吸也沉重了起来。他甚至开始担心那几天里他独自出府寻差事,是不是不正确到了极点。 被担忧绕着,再美的景色也看不下去了,只能紧蹙着眉毛,胡思乱想。 看他烦扰着,信若元好似也没了个自在,好一会才轻言宽慰,“段兄不必自扰,在扬州一日,我自会保段兄安全。” 听了,可却并未似吃定心丸,等到好不容易缓解了他的不知所措,才平了声音道:“如此,就要多谢信兄照拂了。” 信若元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你只管安心住下,等到靖王爷死了心,真正风平浪静之后,扬州之大,总有你真正自由的一天。” 话虽是暖心,但顾忌还在。段韶华微侧了头,凝望一湖的波澜。 有了裴靖那根刺在心,段韶华再寻思着差事也不敢妄动,惟恐触了裴靖的势力范围,他所有的辛苦等待都泡了汤。 每日闲在府中,真正算起来却是跟还在靖王府时没个两样,只有一样,就是少了那日夜提防和提心吊胆。 日子悠闲的往前过着,信若远的确算是照顾有加。曾有一日,他的温然笑颜不在,而是换了满面的惊喜,衣袖颇乱的赶来了段韶华房中。相处数月,段韶华只知这无暇公子是最讲究的,乍见了此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段韶华忙替他倒了杯水,正要唤采青打盆水来,却被信若元一把拦住。 “不急。”信若元许是一路跑来了,额上还有些汗,虽还看的过去,但与他以往的模样比起来实在是有够狼狈。 他好似无知无觉,反是神秘的笑了笑,接着就从背后递出一物,叫段韶华立是眼直了。 其他人若是见了恐怕不知,但对琴师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鹅黄织锦缎的琴囊,上头布满了荆花刺绣。琴囊未开,已觉不俗。 “这。”段韶华又惊又喜,想接又不敢接,“是古琴。” “七弦琴,你打开看看。” 第83章 段韶华自认做人还算清白,凡事也尽量寻了深思熟虑再动手。而要说后悔之事,最为深刻的便是那把七弦琴。 谋生之物,也是唯一一把陪伴多年的琴在风雪之夜被自己亲手砸毁。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事后回想,真是悔痛到了骨子里。 也许那时他再熬过一夜就好,可冷痛在身,总不能让人就这样白白冻着。 现下对着信若元,更是他手上这把琴,真不知是喜是悲。 他不敢说话,徒手摸了一摸那琴囊,心上一阵阵的打颤。 信若元笑看着,循循善诱,“我见你并未带来之前的那把琴,你不说我便也不问。可你既是琴师总不能少了这傍身之物,你且先看看,这把琴可合你心意。” 他徐徐而言,段韶华一抬头便能瞧见他额头密布的细汗。想来一路赶来,心下更是感动,微颤的手却还是接不下此琴,“这是你特意寻来的?” 信若元似点了点头,但片刻又否定,“也不算是特意,是我的一位旧友相赠,我这就想到段兄了。干脆是借花献佛,还望段兄笑纳。” 他语中淡漠,却掩不住这实在的一份心意。哪还能有半点拒绝之意,段韶华接过琴囊,轻抚而过,解了束封,乌沉木跃然于眼底。 沉甸甸的琴身置在手中,对光而品,初看是乌沉一块。但等细致了一瞧,也并全是沉黑,只看琴身上还透了片片暗黄,或是深红。那颜色极是侬艳,深沉的镶嵌在木中,绢红锲刻,旖旎艳丽,仿如流光紫霞。 “这把琴。”段韶华一阵感叹,待看过抚过,甚至已是爱不释手,“这把琴的木质不错。” 他又一触琴弦,轻弹了几个音,那音质清脆纯正,似玉珠落盘。 乍得了如此心仪之物,段韶华不胜欣喜,抚着琴根本舍不得放下。 不用问已知他喜欢,信若元也颇为高兴,“段兄喜欢,那我也放心了。” “自然是。”段韶华细瞧细抚,不经意间看了琴底,目及处满心的欢喜蓦然撤去,猛变了脸色。 竖列于琴底处,木色依然,赫然是一排朱砂咒。 段韶华是见过的,这鬼画符一般的圈圈洞洞,横撇竖捺,触目惊心。是那些游方道士画在黄纸上糊弄人的把戏,一般就是称来驱鬼降魔。可这道家之物,怎么会出现在琴上? 难不成,段韶华忽的心慌,举了琴道:“这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你也看出来了。”信若元也没有要隐瞒的样子,扇子轻悠悠一指,“不瞒段兄,这把琴正是用棺椁做的。” 段韶华捧着古琴的手就是一颤,棺椁,那是埋在地底下的死物。他幼年学琴时曾听师傅说过有的好琴就是拿棺木做的,当时听了只觉得心惊,已经是阴间之物了,拿来做琴不嫌晦气吗!他听过也罢,没想到今日却是真的见着了。 虽不信鬼神,但捧着这阴物还是渗人的很。 但除去取源之物,这把琴的音质木质都是一绝,若是弃了着实可惜。 他目中纠绕,信若元尽数看着,散漫道:“难道说段兄也相信鬼神之说,害怕了?” 这声轻蔓,落到了段韶华耳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害怕,不过棺材即是阴宅,拆了逝者的依附之物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各物有各物的精神,何必强行毁之。” 信若元听言坐直了身来,目光炯炯,“可是连依附之物都已经被毁了,还留着精神何用。” 若旁人说这话便也算了,但由信若元口中说出确让段韶华震惊了下。他微微垂头掩住心内突生的吃惊,“信兄这话,怎是有自暴自弃的意思?” “非也。”信若元神色微变,一扇轻摇,那双桃花眼是渐靠渐近了,“若是原先的依附不在,或被毁,那便是无缘,合该再寻良处才对,也才不负万物精神。” 段韶华无言,似有不以为然之色,但抬目怔怔,所见皆是笑意。搅乱了满腹的话,却是难以开口了。 半响才正了色,“既是信兄的心意,我也不推辞了。”郑重抚了琴在手,“这把琴少说也有些年的历史,出自无暇公子之手,果然不是俗物。” 信若元眼中光芒尽消,轻轻点头,“既如此,那我也放心了。” 二人轻笑而过,那笑声中都隐了几丝微妙。 信若元走后,段韶华只觉着心中突的动荡不安。似是觉着不对,可到底变了哪里又是说不出来。欲吊不吊的悬在心口,偶尔羽毛似的轻轻扫过,抓人的很。 而自信若元送了他这把琴后,二人见面的次数也越加多了起来。 大多时候信若元都只是静静而坐,然后请着段韶华为他抚上一曲。或是清风明月,或是高山流水,又或风雷引动。清明到高亢,他一一都要求了遍。段韶华自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他是爱琴之人,他是听琴之人,可是论心境却没了当初在京城那样的透彻。段韶华有时候都不禁怀疑,信若元真有如此的酷爱音律吗? 或猜或想,日子依是如此而过。春景消退,夏暑又至,日头渐渐灼热,空气越发干燥。枝头绿片卷曲,艳花也作无力。段韶华本就因着信若元的告诫甚少出府,天气一热,就越发的少走动了。 也该说当初信若元所选的客房极好,炎炎夏日,唯段韶华院中团绕着一片竹林,阴影围布,竹枝清香。偶有风起,只听得竹叶间悉悉索索的一片。 凤尾声声,龙吟细细。此地为夏日居所,确为绝佳。 段韶华也确实喜欢此地,他本就怕热,有了这处幽静清凉,倒还省了不少冰块。 屋里成日里的只有他和采青二人,段韶华午睡,采青就在旁边给他打着扇子。这丫鬟嘴也伶俐,常是妙语连珠的逗的他直笑。在府中数月,又有采青相伴,各方各面,当真是顺心到了极点。段韶华也曾对着信若元笑过,生活再这般妥帖下去,只怕要把他的性子养的越来越懒,到时就得成了真正的阿斗了。 信若元听完后也是哈哈一笑,并未反驳,而是摇着扇笑问道:“那此处比起靖王府如何?”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段韶华却偏偏被堵住了。 有一段时间他总觉得信若元是话中有话,但要究其不对,却终是一场空。 盛夏中,白日加长,日子过的只觉极慢。且日头当头,时日枯燥,但一逮到节目,气氛又是浓烈。 时光流转,年华偷换。槐花香,桂花飘,断肠始桥。转眼间,时至八月十五,中秋终临。 中秋当日,信府上下都洋溢着浓浓欢气。早有小厮按着规矩预定了足份月饼,备了糖果点心,满满的铺了一大桌。只等了入夜就能被分个精光。 枣泥月饼,莲蓉月饼,广式月饼,分块给装进了盒中奉上。蜜枣,麦芽糖,蔗糖,大把的置了盘中。厨房中闹了一天还没个完,等天一黑,月色一降,这些都被小厮丫鬟给摆到了院上。圆月当空,家宴便开始了。 难得的,不分主子下人,信府中人满满的围了一桌。对着圆月当空,举杯共庆。 热热闹闹的一桌人围绕,印月光辉,杯盏叠起,笑声不断。 段韶华还是头一次在扬州过中秋,见识过京城的繁华欢度,也体验过靖王府的无人问津。荣辱共患,今日到了扬州,到了信府,这般的欢笑在意料之外,却也乐在其中。 看主位上,信若元依是一身的水墨长衫。黑发披肩,如瀑布垂下;桃花眼汪醉,浅笑盈盈;面似星月,举杯而饮。他的手指细长莹白,捏着瓷杯如玉,落在他人眼中,竟是比之月光还要柔上几分。 段韶华也注视过去,忍不住在了心中暗叹,也只有这等人才能配上无暇二字。无暇公子,当真是人如其名,所传不虚。 一眼望去就丢了心神,段韶华叹赞着倒起了歪念。他若是个女子,自己怕是会倾覆一切,只为求美人芳心。 臆想偏离了轨道,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捧着琴追在信若元身后的画面。那一幕滑稽非常,叫他失笑。 这一句笑在满桌中毫不起眼,可奈信若元却是注意了过来。他眼眸一抬,正对上了段韶华还来不及收起的笑颜。 压根没想到他会看过来,那滑稽的一幕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段韶华一下反应不及,笑容就给定格在了脸上,呆傻非常。 信若元也冲他一笑,分不清是友好还是提醒。段韶华回过神来就给呛了一下,面上持笑太久,拉的有些酸疼。 这下是不敢再乱想了,段韶华忙是低下头去,拿了月饼就往嘴里送。 吃罢了晚宴,又得了信若元首肯。成日里忙碌的小厮丫鬟们也闲不住,成双成对的就拉派着去街上闹灯市,还试图拉了信若元去,倒是都给笑着拒绝了。 信若元只执了一壶酒,一把扇,邀了段韶华一起去花架下坐坐。 段韶华原本是想着看看扬州的灯市,但接了信若元之请,又只能将这个念头抛下了。或许等信若元赏够了月,他还来得及去灯市一观。 第84章 中秋月圆,深沉夜空,广阔无垠。星若繁沙,明华耀目。月光遍地撒下,毫不吝惜了柔亮。 片片月华印在院中,好似被镀上一层银沙。 信若元执了一壶佳酿,段韶华带着两个杯盏,二人不急不缓的步入庭院。一座花架长廊,畅通无阻,无桌无凳,信若元就干脆靠了廊下坐下,无拘无泥。 段韶华也效仿着他坐在了对面,递过一只杯盏。抬头一看苍穹,却是疑道,“若要赏月也该寻一处空旷,可眼下有架遮头,怎看明月光辉?” 信若元睨了他一眼,只是摇头,“刚才那会子已经赏够了,现下我只想与段兄把酒言欢。” 这个答案倒是让了段韶华一愣,随即也是微笑,举了杯盏一迎,“把酒言欢,言无不尽。” 二人相视一笑,酒壶开始倾倒,分被注满了两个酒杯。 身处在花架,牵引架上有纠绕的紫藤垂下。段韶华也曾来过此处,五月的时候细小茂密的紫色花朵开满了身侧,淡淡的香气引绕鼻间。而如今已经过了花期,花朵尽落了泥,只剩着柔叶茂密,间杂扁圆荚果。 杯盏一落一抬,举手投足间尽触了繁叶。酒液缓缓注下,混着院中的草木香气游走,偶有风过,清香细细。 月光透过花架的缝隙而落,柔似美玉,段韶华摊了手掌接下一片月光,恨不能将其握住。 “段兄。”信若元率先开口,“中秋月夜,该是合家团聚之日,段兄可想念尚在京城的亲人?” 平日里问一句也就罢了,可今日对月而提,顿生了一股浓烈悲意。 段韶华捏着酒杯的手一停,深深的看了信若元一眼,“每逢佳节倍思亲,虽是思念,但还不如是不见的好。”段韶华叹了一声,“否则再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若再相见,怕是又要想起他是以什么身份进去的靖王府。与其让心里又生疙瘩,还是不见的好。 这一思量,难免又要回想他当日是怎么离家的。酸愁思虑一上来,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 本是佳酿,这会子入口了却变得苦涩的很,只能说有道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满饮了四杯下肚,喝到第五杯的时候酒壶却是被信若元给阻下了。 段韶华刚一回头,才疑二人何时已靠的这般近了。 信若元是何时坐过来的暂不表,只是二人靠的近了,段韶华轻轻嗅一嗅鼻,清清淡淡的,只闻得他身上似有竹叶清香。 观了整座信府,似乎只有他住的地方才种有竹林,段韶华遂问出了口,“信兄身上似有淡竹的味道?” 信若元点点头道:“夏日闷热,竹叶清热除烦,饮一剂竹叶汤方能驱热。” 段韶华险是开口要问竹叶从何处寻来,随即又想到信若元连日来的频频造访,原来真的不只是要听琴的缘故。 明月相照,信若元微眯了眯眼,水墨广袖漾着风采,“若非双亲,那意中人呢?” 段韶华略一顿,疑此问突然,“意中人?” 信若元略略正色,“好像从没听你提过,段兄的意中人何在?” 对月鸣思,谈到意中人,似乎也并不奇怪。 段韶华眼中的疑色随着清亮月色渐消渐隐,只摇了摇头。 信若元将这份否定收在眼里,似有一抹稍纵即逝的惊喜划过。 他欲再开口说些什么,段韶华已经闪避了道:“那信兄呢,无暇公子美名在外,总有几位红粉知己?” 不想,信若元却是一声喟叹,“红粉骷髅面,怎寻知己。”不过说完后他又笑着眨了眨眼,“不过知音倒是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知音一语本就是当年段韶华提及,现下听他一说也无异议,“荣幸之至。” 二人对月举杯,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酒液融齿,入肚生了大片的热。两只杯盏交错,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信若元两颊生红,已带了醉意,他一摆手,已然空了的酒壶一歪,盖子落了地,骨碌碌的滚了两圈。 段韶华失笑,正弯腰想将酒壶盖捡起,不料肩上一沉,竟是信若元靠了上来。 “信兄。”段韶华蓦然直起腰板,一只手轻扶了信若元的肩,只当他是醉过了头。 信若元衣上用料柔和滑顺,段韶华扶了他,却好似要从指间滑出去一般。他正欲施力,还当是醉到脱力的身体又是一动。 这次信若元是直接顺着他的身侧躺了下来,一股脑的就躺在了段韶华的双腿上。 段韶华的手停在了半空,被这意外冲了个措手不及,“你?” 搁在他腿上的黑色头颅动了动,信若元又好似根本没醉。叠了两手在脑后,一双眼漆亮,“好酒就是上头,我这下是走不动了。段兄不介意我就此一躺?” 他已然做了,再问,段韶华又岂有说不的道理。 虽然觉得这样的举动甚是怪异,可段韶华绕了几思,想来只不过是信若元不拘小节的缘故。 他只好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僵硬。 信若元道了声谢过,好看的桃花眼微阖,不过一刻又是开口道:“段兄对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他好似随意一问,段韶华却是怔了会,“打算。”他打算的甚多,所想过的可能也多,继续做个琴师,又或是早日成家立业……但不管他的今后到底有多少可能,始于开始就要彻底躲过靖王府,最后不过是求个细水常流。 一时之间是生了种种感慨上头,断断续续,段韶华是说不上来了。 半响,段韶华觉得眉毛上似是温了一温,他立是低头看去,却是信若元长指拂动,帮他把紧结的眉慢慢抚平。 段韶华的眉蹙的是更深了,这下子他是怎么都不能用不拘小节这理由来告诉自己了。信若元此举,怎么说都是有些奇怪。 不知怎么,明明是两个完全沾不上边的人,迅速闪过眼前的却是他在靖王府所受的种种欺辱,深陷在*的强迫和痛苦中! 段韶华瞬间一个激灵,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他一直觉着的那点不对劲,怎么都说不上来的微妙,分明是暧昧。 他与信若元以兄弟相称,可每日相处,言行举止,许多种种,根本都已越过了兄弟该有的局限。含糊不清着,竟似…… 段韶华被这一认知惊的心口大骇,一刹那连呼吸都不平了起来。他与信若元相处了有小半年,却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 信若元美名在外,为人仗义,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像他这样的容貌身份身边根本不缺少佳人,南风之类,岂是他这种完人可以沾染上身的。 可是回顾这半年所相处的大半,再有刚才,似乎是真的不太对劲!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段韶华从里到外都紧绷了起来,心口动跳如鼓。 是他想多了,还是信若元妥帖过了头? 月光再美,顿也入不了眼了。段韶华努力平了平心神,好半响的功夫才敢再低头去看。 他小心翼翼着,连目光都持着谨慎,当目及到那张美好玉颜,顿松了一口气。 月光美面,均匀了呼吸,信若元两只手还叠在脑后,双眼闭着,浅浅吞吐。 他这是睡着了?段韶华一时也不敢确定,更不敢擅动,若是将他弄醒了还不知要怎么面对。 段韶华吞了吞口水,两只手也不知摆在哪才好,有心想念两句试了试是否真的熟睡,奈何就是开不了口。 他僵持着,两只手撑在身侧,手心下是冰冷的游廊。 不过仅仅是一只手而已,段韶华“唔”了一声,左手边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硬生生的硌在掌中。 一疑,段韶华顺手抓紧了那物,以手摸索着,稍后清明,这似乎是把扇子。 举着对了月光,果然猜的不错,这该是信若元整日不离手的桃花折扇。 段韶华每每看着信若元摇扇而语,只觉得是潇洒到了极点。也不知是谁所画,一把桃花扇好似绘尽了天下旖色。只有这般才能作为信若元的怀袖雅物。 虽知擅自窥探他人之物是为不妥,可一想是这样完美之人所持的扇,段韶华一想就有些按捺不住,握着扇子的手就更舍不得放下了。 一把纸折扇,一扇送清风。玳瑁扇骨,雕刻斑竹片片,纹理清晰,能清楚触摸。 段韶华端详扇骨所刻,只想,原来信若元果真爱竹。随手之物也要绘竹雕叶。待看了扇面,又是一惊。 扇面所绘竟不是他以前所看到的泼墨桃花,没了漫天淡粉飘逸,取而代之竟是一片青绿。 青竹片片,竹枝摇曳,偌大的一片竹林占据了半个扇面,轻灵超逸,好似绘出了每一片竹叶飘荡。 段韶华暗暗叹了一声,又顺势看下去。漫天竹林遮蔽下唯剩一处空旷,一把紫檀椅,一张长桌,一个男子静静而坐。 尚看不清面容,只绘出一个略显消瘦的背影,但看挺腰直背,异常精神。一头墨发垂至腰下,似看发丝拂动,足见风向。 男子的一双手伸在袖下,十指伸张。指若青葱,微微弯曲…… 段韶华的双眼蓦然瞪大了,男子手下正是一把七弦琴,他十指放于琴弦,正是在抚琴。 韶华莫负,是扇底小字。 段韶华惊的立是僵在的原地,太过意外,太过震惊,他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过是乱想,怎么都觉牵强。 作者有话要说:想念王爷的童鞋不要急,马上该粗线了。再次感谢每个愿意买V的人,鞠躬。 第85章 月明当空,透了无数琐碎到花架下。人面如玉,只是却苍白如纸。 段韶华拿着扇子的手根本不能动弹,茫然,震惊,乃至不知所措。 竹下弄乐,又是抚琴,又关乎了名字,不得不信,这扇上的人竟是他, 脑中短暂一惧,正是不知所以的时候,腿上似有了动静。 段韶华大震,终于是回过神来。他急忙是收了扇放在一边,装作从未动过的模样,再垂了头去看,是信若元将脑后的双手撤回,但双眼还未睁开。 好歹还是松了一口气,但已经是看了那把扇,知了所绘之人,如何再当作无事。 不管信若元是否真的熟睡,段韶华断是无法再维持下去。他连唤了两声“信兄”,见他无所直觉又伸了手想将他推醒,但指间一触又是立刻缩了回去。 又陷了僵局,段韶华怔忡,凝望信若元淡然无波的脸,心内却是激荡不已。 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无暇公子名声之大,可也从未听谁说过他属南风。况且,段韶华隐有些自堕的想,即便信若元有意,可他是从靖王府出来的,这般他也不介意吗? 段韶华只能徒自捏紧袖口,再要深思,只觉得头疼。 此时,听了底下一声轻呢,看信若元徐徐睁眼,终是醒了过来。 段韶华只敢斜眼睨他,“信兄还是回房去睡吧,免得着了凉。” 看信若元神情还有些迷茫,只在听了这句话之后眼神豁然清冽如泉,“那就依段兄所言。” 他亦坐起身,随后又去摸索那把折扇,亦是郑重的握在手中。 看他那样的小心翼翼,段韶华更加觉得心虚,勉强定了定神,有意淡声道:“我看信兄好似很喜欢这把扇子,终日不离手。” 信若元握着折扇,笑应道:“信某的一切不过是附庸风雅,唯这把扇子确为心爱之物,真真的不能离身。” 段韶华心口一顿,好似被投了一颗巨石,越加的不知所措。 他努力持着笑,又道:“我记得当年这扇子上所绘的是三月桃花,如今可否一样?” 话已出口,段韶华又道后悔,他小心去窥信若元的脸色,对方却无甚表态。 他并不答,面上的笑容却叫段韶华心惊胆战。 连是急忙站起,段韶华麻木的牵出一个笑容,“这酒喝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信兄你也早些休息。” 信若元微微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再不等他开口,段韶华已经转身离去。 月色明亮,段韶华走的根本没了章程。更似在逃跑般,脚下越来越快,直奔了自己的屋子而去。 竹枝摇曳在当头,碰撞出碎声片片。段韶华本该是心安了,可看了漫天青竹,反是动荡的更厉害。 信若元昔日的告诫还在耳边回荡,只是到如今,段韶华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他所猜是真是假,一直待在信府,终不是最好的打算。 只是一想靖王府那边,心中又惊恐了起来。 只稍一想裴靖的阴狠手段,不过是过了多少时间,全身上下立是凉了大半。他人眼中位高权重的靖王爷,其实是比恶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若是要完全躲过他,又该使什么法子。 两股心思惊惶的绕着,段韶华只能呆茫的看着头顶,一夜无眠。 之后,当信若元再次来听琴的时候,段韶华为他抚罢一曲,曲终却言辞闪烁。最后,他终不无避讳自己想尽早出府寻差的念头,只以了打扰多时为由。 话终曲散,房中一片寂静。细听竹枝萧索,实有些诡异之感。 比起之前,段韶华这次却是紧张的很。但若要细究,他却是知道的,他若坚持,信若元到底也不会多反对。 短暂的沉默过后,只瞧着着信若元不过笑了两声,再无他话。 又过了些许日子,当最后一波暑热快要消退的时候,段韶华算起来已经拜访了五个琴坊,可是最后得到了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哪怕得一个琴艺不精的敷衍也好,但却是落水无声的回应,段韶华总不能去成日催促,只能焦心了等待。 一日午后,暑热残留的屋中,即便有竹枝遮密也似是不起作用。段韶华尚在午睡,采青在床边打着扇,分明的一室静静,却叫人心烦的很。 段韶华在床上翻了两个身,眼睛紧紧闭着,耳边却还在回应那位琴坊老板的话。之前明明是看他们贴出了招工的红纸,怎地轮到了他,却是人手已足? 心内长吁短叹,又听窗外竹叶颤动。那一点点的细小声,等终于传到耳边却是那样的烦恶。段韶华忍不住坐起了身来,倒让了采青一惊。 “公子有何吩咐?” 段韶华眨了眨眼,寻了那扇窗,之道:“去把窗子关上。” 此时还有些风透进来,采青虽不解还是点了点头,放了扇子就去关窗。 段韶华这才重新躺下,闭了目,耳边的声音也少了不少。 心中大片的烦杂好似随着这点平静都消去了,段韶华朝床内侧了一个身。继续思索起他这些天所打听到了琴坊,还有几间未临,何时再去。若琴坊这片落了个全军覆没,下一步又该是怎么走…… 片片思量纠在心头,打成了一个死结,难解之极。 恍惚间,热汗发了满头。可是手脚都好似被固执,根本动弹不得。再接着,一阵凉风是送了上来,且比之前那阵大了不少。凉了在身,那沾身热汗也不似之前难受了。 凉风送爽,段韶华只觉舒服了不少,渐引了入睡的平定。 睡梦中,那股子凉风一直都没停过。只偶尔顿了一顿,或是为了缓解手上酸麻。 段韶华本还不觉得,意识逐渐了清明,扇风的人还未停。 这本是劳累活,他也不知睡了多久,采青竟是坚持到了现在。 顿时清醒过来,段韶华睁了眼起身,正想说让采青下去休息,一对上眼却是全没了主意。 面前人笑颜不改,只是面上微红,端是一副好颜色。 段韶华大是一惊,“信兄?” 他一言不发,却在这为他打了好半响的扇子。 段韶华越发的觉得心虚,忙是夺了他手中蒲扇,“信兄这是折煞我了。” 说完便是要起身,但披着一头散发。发髻散乱,单薄衣衫,略一挣动就扯了那份微薄,半边衣裳松垮垮的就要滑下。 都是男子,本是没什么忌讳的。但意识了什么,段韶华冷不防的心里一慌,忙是披了外衣,又急着去找束发带。 记得睡下时是放在了枕边,现下怎就找不着了? 正急着,手上却是被人按住,瞧了信若元浅浅微笑,“段兄在慌什么?” 连他也看出来了,段韶华低了头去,左顾右盼间只能找着话道:“采青去哪了,怎么是信兄亲自打扇?” “无妨,是我叫她下去的。我看段兄这几日劳累,也只能替你打打扇罢了。” 他含笑而言, 信若元面上的笑有些淡了,似不是滋味道:“段兄就这么想离开,去外间受苦?” 段韶华只听了前半句略点了点头,之后又是一凛,直觉是这句话好生熟悉。 段韶华却有些便扭,“小事罢了,这还要劳烦信兄?” 说着就抽了手去拉自己尚且不整的上身,有些叹怨,“只是劳累罢了,却终是无果。” 他抿眉想了一想,还未思至什么头绪,一封信纸却是递到了面前。 “这是?”段韶华并未伸手去接,只依礼而问。 信若元面上漾起浮云一般淡薄,“我知道段兄这几日为什么心烦,那些人恐怕是瞧着段兄是个外乡人,不敢擅用。正好我有一旧识,段兄可以拿着我的信去见他,谋上琴师一差总不会太难。” 他语间真诚,连信件也早早准备好。段韶华心下感动,终是受了。 手指刚触了那信件,信若元却是握了握他的手,叫段韶华吓了一跳。 “段兄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信若元话间夹杂着认命,“只不过段兄现在一切还不稳定,不如等稳了差事,再寻一个好住处,这样你也可放心离开。” 信若元率先开了口,且是句句在理。段韶华再想,他为自己的确是样样都考虑够了。 “那就多谢信兄了。”段韶华顺着他的话点了头,不计其他,心中的确是填满了感动。 两手在相接中生了热,段韶华又有些尴尬的缩回手,“信兄如此帮我,来日,真不知该如何相报!” 信若元缓缓靠近,笑的诡异,“那不如是以身相许。” 也不知是否玩笑,这句话却好似平地一雷。段韶华大惊,不敢置信的看了他,只能慢慢后退。 “信兄。”段韶华急的面上蔓红,“你我皆是男子,即便是玩笑,你也不该拿这种话来戏弄于我。” 他如此反应,信若元也是愣了。笑意不复,眼底之意却是不明。 刚才是头脑一热,待冲出口段韶华更绝了不妥,他这样说实在是刻意了。 他低首,目光落在一边的蒲扇上,诺诺然,“信兄。” “无妨,是我言行不慎。”信若元很快又复了笑意,“那你先休息。” 他满面的笑意,转过身后却是突现了一抹苍凉,看似大方的一展了折扇,不疾不徐的走了。 第86章 信若元所荐之地是一歌舞教坊,门面虽不是很大,但平日里所接触的也大以达官贵人居多。只是放眼了整个扬州城,它的名字却又是如石沉大海般难寻了。 段韶华明白信若元此举用意,为他寻得以保生活用度之处,但又并不起眼,也免了被他人发觉的可疑。 只道他心细如尘,自己是万万比不上的。 取了琴去教坊的那日,千头万绪,段韶华终还是有些忐忑。扬州与京城,哪怕离的再远,对靖王府那关他实不能存侥幸之心。 临走前,段韶华思及再三,终是下了心取了块面巾将脸蒙上,也不管旁人会不会会被怕这副模样吓到,这才大方持了琴出门。 一路走过,虽然引人侧目不少,但真正敢靠近他的人却少之又少。旁人只看着他蒙一脸面巾,仅露的一双眼好似都没什么精神,生怕他是有什么顽疾,一路走过,根本是无人问津。 而于教坊之中,段韶华递了书信,又称自己相貌丑恶怕吓着他人,这才无法用真面目示人。 他来路不名,又蒙着大半张脸甚是诡异。教坊老板本来是不愿用此人,生怕是日后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可他手握信若元的信件,不为其他,这无暇公子的面子他必须要给。 本还怀了两分不快,不过当段韶华起手抚琴,弹了一曲轻灵空绝,教坊老板顿叫是笑逐颜开。别看这人其貌不扬,可弹起琴来来倒是不俗。蒙着面也就罢了,反正琴师看的手艺,脸摆在那也无多少用处。 教坊老板合叫是欢欢喜喜,段韶华的差事自此也定下了。 解决了心里头一桩难事,大石落了地,段韶华终得了空闲喘息的时间,真叫是一身轻。 教坊毕竟不比之前,在京城时段韶华所依无非是普通琴坊,酒楼茶肆,再不然就是雪宇楼这种附庸风雅之处。而此刻,显然是比之前都要复杂许多。 没有舞文弄墨,也不再附庸风雅,成日弥漫的是琴瑟萧萧,歌舞唱情。 教坊之流在他人眼中是正经的三教九流之地,歌姬舞娘所纠绕的更是烦杂,莺莺燕燕,歌舞升平,时不时的,竟有两分纸醉金迷之味。这些都是段韶华之前从未接触过的。 起初总有两分不适,而其他人见段韶华面上覆布,恐是他有什么隐疾也都不作搭理。时间一常,他默默无闻着,只把琴师这份差谋了完好,终也算落了下怀。 此后几次,过了两月足够,段韶华往外兜兜转转,终也寻了一处屋子落脚。论大小舒适自是跟信府没法子比,但干净清净,在繁华街市中已是够了。 有瓦遮头,又有一事谋生,段韶华已觉知足了。 唯是感念信若元大恩,从此来日方长,只愿着有一日他能相报。 他尚在思量日后还恩,不想那恩德却是越积越厚了。 自搬了信府之后,不过几日,晚上段韶华才回到小屋,还未进门,入目所见却是一群家丁。 段韶华顿是一呆,而见他已回,家丁中立时就有人走了出来,一脸的恭敬。 待问清了,原来这些人都是信若元派来的,再看过,每个家丁手上都抱着一个包袱,有大有小。 他离来信府才几日罢了,信若元却是担心良多,这才派了府上的家丁过来,大包小包的给他捎了不少东西。 门一落锁,满满的包袱,几是占了屋中所剩的空余。 段韶华呆呆的看着那堆小山似的包袱,立是要拒绝,他还欠着信若元的恩情,这下子该怎么受得起! 不过他的拒绝之言才刚起了个头,家丁中已有人阻了他,只道:“这些都是段公子还在府上时所用的东西,少爷不过是应数尽还。” 这些还不都是信若元给他准备的,何来归还之说。 段韶华越发的觉得过意不去,可是饶他怎么拒绝,那些家丁是再三的让他收下,之后放了东西就走。 夜静后,望着满屋的齐全,心内真真是难言。 从这之后,隔三差五,信若元总是会差人送些东西过来,一间小屋,硬是给信若元的妥帖塞的满满的。 入了冬后,严寒之日,早早的信若元又差着采青去了一趟,专是送了一堆治疗冻疮的膏药,瓶瓶罐罐摆了许多,就放在屋中最显眼的角落。 向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信若元所做,更远远胜了这些。 曾有一次信若元亲自来见他,寒暄中所赠的不是衣食,握了在手,却是一把匕首。 匕首小巧,为纯钢所制,寒光明晃晃的渗人,拿在手中更觉精致。 信若元道:“外间之事繁杂,难免会有不测之灾,拿着把铁器,当是防身也好。” 段韶华从未使过匕首之类,但手上沉甸甸的,却全非匕首的重量。 最后非得是亲眼看着段韶华贴身收下,信若元才放心离去。 这一年来他细心照拂,春夏秋冬每个月份都为他安排了一切。段韶华并非没心没肺之人,他感激信若元所做,感动他常日照料,这莫大恩情,怕是不知要还到何时了。 到了大雪纷飞之前,数九寒天,漫天的寒意压在人身上。越冷越发的懒淡,若无大事根本就不想踏出屋子,免得被冻僵了手脚。 教坊中,段韶华也是一样的心思。火盆暖暖烧着,根本一刻都不想离去。 偏偏就是在这最舒服的时候,大风大雪,大门被猛的打开,一阵急风窜入,就看着一人急步而入,紧裹的冬衣上落满了大雪。 “快着些。”那人劈头盖脸的就喊了一句,又不耐住冷的直哈气,“可有大贵人来了,手脚都利落些,快收拾起来,还犯什么懒!” 他一声喊,房中原是坐着躺着,起歌起舞的,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着他们的老板喊话。 大冬天的谁也不愿意出门,可是老板发话了,既接了活,他们就无法闲着。 翻箱倒柜,美装华服,每每都是大肆的准备。一拉了门,被火盆烘出的暖意瞬间全无,心口是怨声满满,但嘴上依是应着。 段韶华抱着琴,蒙着面,只将头垂的低低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有时候曼声清歌,美人起舞,琴师似乎又不是那么重要了。 风雪不停,簌簌的尽吹了人面。段韶华抬手拂了拂脸,面巾冷硬,覆在面上实不好受,好似已经结上了冰渣滓。 街道上落了大层的雪,马车也赶不快,一刻钟才走了那么些距离。老板显然是急了,奈何怎么叱骂马儿也听不懂人话,一场路足拖了有小半个时辰,一路上就光听老板发火。 等下了车,段韶华瞧了眼前,又是一座大宅。 但若只是普通的达官贵人,就看老板也不能这般焦急,想是宅子里又藏了什么大人物才对。 只是由不得段韶华再深思,老板已经是急了,还得是早早的入府。 段韶华忙是收了那心思,他要做的不过就是如以往一般做个隐没琴师罢了,即便是皇上亲临那也与他无关。 跟在众人中进了府,越走着只觉得冷意袭人。听着似是府中管家迎了上来,老板又催促着,段韶华眼前早是迷糊了,只能是跟着前头之人走着。 当了一阵温暖袭身,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已不用看,类似如此,府上肯定是在办着宴席,或是家宴,或是宴客。一会子就要歌曲齐始,丝竹声声。 老板必是要与主人忙活商讨,段韶华环顾左右,总算在厅中找到一处珠帘。已成了习惯,他面覆黑布,恐让他人心慌,还是秉持眼不见为净的好。 段韶华自发的坐在了珠帘后,取下琴来,试了两下脆声。 等了约有一刻,珠帘被人掀起,老板凑身上来告知了所弹曲目,静待歌舞升平。 十指轻弹,琳琅清脆而响,缓缓蔓延了一室。 霓裳袖舞起,百褶裙轻旋,争奇斗妍,似百花相绽。 隐有杯盏交错声,落桌而响,间杂爽朗大笑。 段韶华心思都在琴上,双眼偶是一抬,所见皆是鲜艳起舞。 他似是坐的近了,又或是主位的说话声之大。若侧耳求听,还是清晰的很。 似是主人,笑过之后的声音变得谨慎了起来,苍劲有力的一声寻问:“大人可还满意吗?虽不是扬州城的顶尖,但一切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来的。” 落在段韶华耳中,只想原来如此,果真是有大官来了。 段韶华并没有听到那位大官说满意与否,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主位上不断讨好的干笑声。 他越发低了头,用上了十二分的小心。 而紧接着,意外而来,却是无法不乱了心神。 “歌舞常日的看,也跳不出什么稀奇。只是这样好的琴音,却是许久未听过了。” 随着这句赞赏的话出口,擦着段韶华眼边而过,是一抹玄色的衣角。 这样的声音入耳,段韶华几乎失了呼吸,心跳骤失了速度,从脚底开始麻木到全身。震的他无法反应。 他是熟悉的,更者是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与之纠结缠绕的只有恐惧,还有想不顾一切的逃离。 身体害怕到冰冷,指下连连错了几音,只叫教坊老板猛变了脸色。又不能堂而皇之,只能隔着一重珠帘猛朝他使眼色。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似感叹,可话中更夹了凶狠的味道,“曾经,我府上也有一个琴师,秀润天成,无尘世气,琴艺更叫是一绝。” 段韶华的琴已经弹不下去了,只有手指在机械的动着,却已弹的不伦不类,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琴曲。 琴音出了问题,刺耳难听,歌舞者是尴尬无比,头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不知是该停还是继续。 第87章 被有意尘封的往事一瞬上涌,盘踞在了脑中,所有所有,只觉不堪回首。 段韶华恨不能就此失聪,哪怕仅仅只是听不到也好。 乱去了琴音,非驴非马,叫人啼笑皆非。 琴坊老板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两只手给绞成了麻花,再瞧了主位上的那两位贵人,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 明明这般的不协,有人却依是面不改色,含笑间将目光落向了珠帘处,目中含了阴狠,继续道,“我有心待他,可惜的是,他太过倔强,太不受教了。” 每一字都重重击在段韶华身上,似刀锋凌厉,沉痛无比。 或许是此话锋利,含恨之极,巨大的风雷隐来前,厅中是骤然静止,安静的叫人害怕。 段韶华立是站了起来,过度的冲击叫他阵阵发眩,胸口动荡不安。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但有这么多双眼睛,他又能做何举动。 恍惚间,那股的压迫似是近了,向着珠帘而来,一股股的强压在心脏。 段韶华拼命的想后退,可是双脚双腿都已经僵硬了,生了根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珠帘一下子被掀开,一袖扬起,正是刚才堪堪擦过他眼角的那抹玄色。 一袭沉色已全,段韶华的双眼却只敢停留在他的衣角。 “既是旧人相见,你为何还要蒙着脸?” 他渐渐逼近,灼伤性的气息叫段韶华终于恢复了知觉。 段韶华身子一动就想逃开,还未踏出一步,那骇人的恐惧猛袭了他, 肩膀被一股霸力狠狠捏住,近在咫尺,是那张连在梦里也不想看见的脸。 靠的这样近,宁愿是噩梦也罢。 段韶华惊的发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手靠近,贴了他的面颊,隔着一层面巾下段韶华几要失声尖叫。 他闪退不得,便是一动肩膀上就痛的厉害。脸上的束缚渐渐松下,短暂中的时间好似停止了一般。 尽管内心拼命的喊着不可能,可事实在眼前,再不相信也只能面对。 他靖王爷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又会来了扬州?他是有公务在身,还是特意来此? 他千藏万躲,好不容易才成就了现在的生活,怎偏会这么巧,难不成今日后又要被打回原形?安生的日子才不过一年罢了,实在太短! 伴着锥心之痛而来的惋叹,看的太清晰,眼前却反是模糊了。 面巾被拉下,左眼下的伤痕已经露了出来。细长一道,裴靖眼中一鸷,一瞬间好似失去了所有耐心,猛扯了面巾扔下。 段韶华已经是忘了呼吸,终于以面目相对,脸上涨的通红,立是不管不顾的推了裴靖咳嗽起来。从刚才起就绝了空气,他险是将自己活活憋死。 亲眼瞧了他的崩溃,裴靖不退反进,遏着段韶华的下颌将他拉近,有脱口而出的冲动,可是等真正看清了段韶华,想说的话又成了空白。 是什么时候得知他在扬州的,已经记不得了。告诉自己不必为了这种人费心,那几天中浑浑噩噩,转眼却是已经身在扬州。 可是如今见了,段韶华与一年前根本毫无改变,对上的不过就是一副惊恐罢了。 明知会如此,他还盼着什么。 再有多少怜惜都转了无觉,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显然已经呆滞的段韶华,靠近了,灼热喷在段韶华的耳侧,“本王到现在还在想,等见了你要怎么办才好?” 话中颇含威胁的意味,段韶华只觉下颌处痛的惊人。他想挣扎,不过刚抬了一只手,又是一下连筋带骨的痛。连连的后退中,耳边刺着一道凌厉的风,等回过神来后背已经抵上了一道坚硬。 毫无预警的,唇上被重重压制,冲撞到牙关,撞的段韶华眼前一花。 他惊惶的睁大眼,紧闭的牙关被裴靖用力一捏,痛的他松了口的同时,一条火热的舌立是闯了进来。 上下颚被裴靖肆意的舔过,口齿被裴靖强烈的气息翻搅。霸道而凌厉,容不得段韶华的半点反抗,丝毫退缩。 无法喘息的力道硬逼在唇上,身体更被紧紧压着,一切都让段韶华有种濒临绝境之感。 珠帘落落而晃,二人紧密纠缠的姿态逃不过外人的眼睛。任谁来看,都是惊的险掉了下巴。 南风断袖这种事以往只是听听罢了,没想到今日竟是看了现成。已经这般缠绵了,再往下,难不成要上演活春宫了! 面红耳赤着,也有不屑。而府上主人见了却是面不改色,支使着手下将人全都请了出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厅中再无人留下,彻底安静。唯剩珠帘后的纠缠。 好一会儿,当四片唇分开,段韶华已经连气都喘不上了。 恨意融进了骨中,刚才那一幕教坊里的其他人都已看到了,今日之后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又若是再传了出去! 他狠狠一慌,而对视到裴靖眼中,是那如狼似虎的缠绕。 呼吸沉重了起来,裴靖将他桎梏在臂弯,居高临下的看着段韶华,“这一年,你可是称心如意了。” “一年罢了。”段韶华忍住颤意,平静回道。 不只是他没变,裴靖依如一年前那样。随着这个男人出现,他能体会的只有痛苦,压制,强迫,憎恨。 温热的身躯还在裴靖臂弯里颤动,唇上微肿,是适才亲吻所致。 这二人碰撞到一起,紧纠着,所汇成一个欲字。 裴靖迫着段韶华抬起头来,却是被了他狠狠挥开,“王爷,我早已不是靖王府的人了。” 虽是事实,裴靖听罢却是一笑,“你不是靖王府的人了,本王与你也不再有什么承诺。” 段韶华本还听不明白,但话中浓浓的不怀好意却是遮不住的。 他与裴靖已经再无关系了,不过是一个王爷,一个草民? 倏地,脑中受了一记闷雷。正因没有关系了,一切又回到最原始,靖王爷要做什么,他一个草民如何反抗,又能去何去喊冤。 这会子思量的功夫,令他害怕的脸逼迫的更近,鼻尖相碰,身后就是墙壁,段韶华连后退也不能。 “本王才知道。”裴靖缓缓而言,一只手顺着段韶华脸上抚过,“见了你之后,最该做什么!” 话落,似细针入肉,段韶华一个激灵,一股子寒意上身。 他足间一动,裴靖早有预知的固住他的一条手臂,拉扯中痛入皮肉。他用力握下,布料下的皮肤几乎立现了一道红印。 段韶华小声的闷哼了一句,似被一道大锁禁锢,根本无处可逃。 他被抵在坚硬墙壁上,背后着了冷意,但根本不敌心中之寒。 脖颈上湿湿润润,有暖意覆盖,还在慢慢下滑。这等诡异的触感叫段韶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等他清楚的意识到那是什么,裴靖已在他脖子上印下数个亲吻。 令人作呕,段韶华忍住腹中酸意,又羞又恼。 他当年忍耐,不就是为了摆脱这种在人承欢的丑态。 憎恶之情直接涌到了心口,段韶华拼命想逃,反被桎梏的力量紧至最痛。 “放手。”段韶华大声呼喊,他不在乎什么颜面,只盼着有人来救他一时,哪怕是有一个人也好,只要别让他和裴靖单独在一起。 放肆的手游在他的里衣中,毫不忌讳的拨弄,段韶华实在恐惧到了极点,被那只手所触的地方都似被冰封一般,冷意逼人。 裴靖看样子根本不介意他的求救,只讥笑着含了他软软的耳垂,“你只管喊,呆会等本王进去,你也别停。” 他的话让段韶华恶心之极,但也听的清楚。不过是奢望罢了,根本没有人会出现。 “王爷!”当裤子被扯下的那一刻,从未有过的冷意侵袭,段韶华极其的害怕中也终是软了声音,“我真的不是靖王府的人了,求王爷放了我。只要王爷施恩,我必感恩戴德,至死不忘。” 这句话成功的让裴靖的动作一顿,段韶华猛生了一丝希望。颤悠着去看时,身子就叫了裴靖一转,他始料不及,一头撞在了冷硬墙壁上。 短暂的昏眩,内心的耻辱与羞迫交杂,绞的他透不过气来。 段韶华上身完好,身下衣物却已尽,背对着裴靖,腰间又被捏住。一切一切,都回到了当初让他不堪回首的境况。 “本王要你的感恩有什么用。”裴靖冷声道,一只手狠狠按着段韶华,另一只手不知在做着什么,段韶华只听见一阵衣料摩擦声,面色无比苍白。 裴靖一顶膝盖将段韶华的两腿强硬分开,草草抽弄了几下。下一刻,携着叫人窒息的力道,猛冲了在内。 段韶华忍无可忍的惨叫一声,一阵剧烈的疼痛□体好似被利刃贯穿,他十指瞬紧,抠抓着冰冷墙壁。 裴靖在他身后喘着粗气,显然也不好受,他重重纠着段韶华的发根,沉声道:“别放肆。” 段韶华什么也听不到,唯觉得痛罢了。到底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滚了落地,满眼皆是水汽。 身后的抽撤已经开始,完全的抽离又重重顶入,段韶华连连痛吟,咬的唇齿间血腥一片。 裴靖冷哼了一声,终于重新把人压在了身下,却觉得根本不够。 他一手往下,重捏了段韶华依然软垂的*,讽道:“你这里用过没有,跟了本王这么久,却连这种事要怎么快活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离开靖王府,又凭什么找女人。” 裴靖满怀恶意的讽刺,腰间又用力,逼的段韶华惨叫连连。 握着段韶华垂软的*,裴靖在他脖颈间冷笑了一声,“你是文人,怎现在就不会说话了?” 讽刺也好,疼痛也罢,世间万物都是一片混沌。段韶华唯剩的一点力气都使在了指间,指甲好似被抓的翻了一下,只是这点子痛跟身后一比根本不算什么。 他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被冲撞的唯能干呕。眼泪模糊了一脸,视线中只剩惨兮兮的雪白。 第88章 那抹白色忽近忽远,撞入了眼中又飘拂而去。段韶华有心去想,自己现在的样子恐怕与这堵墙无异。 他只是图个清净罢了,不过才一年而已,他怎么又落到了这么个不堪的地步, 告诉自己现在不过是某一天某一时的噩梦罢了,每每生了此念,身后的撞击就会把他唤回原处,再怎么想躲也不过是徒然。 段韶华能有的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裴靖紧了他的发根逼他看向自己,明知只会如此,心口又滋味难辩。 裴靖一咬牙,气的松了五指间的黑发。抚摸着身下僵硬,暗暗无奈。 一年后再见,不想段韶华对他依旧痛恨。他本有心温柔,到底却还是演变成这副模样。 二人之间,相处的唯一方式好似只有强迫。 心中愤愤,腰间也在用力,尽看了段韶华面上隐忍。 他伸向段韶华腿/间,那关键处依然是软趴趴的,毫无精神。从始自终,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从来都只有他一头热罢了。 裴靖心中滚滚的翻着,是憎恨,是不解,还是不服。头一次,他对一个人到了如此牵肠挂肚的程度,甚至是主动寻到了扬州。他几时如此,段韶华又怎能这样对他,凭什么如此拒绝! 这点恨汇到了心尖上,裴靖冲撞的动作越让段韶华痛苦,全身上下的知觉都集中到了身后,痛到无法承受。 声声不断的惨叫,最后成了无助的垂泣,段韶华的手已经撑不住墙,软软的垂着,只能任由裴靖糟蹋。 痛苦到无以复加,身后的强烈却突然停了下来。 段韶华颤着,艰难的从胸膛里憋出几口气来,束于裴靖的那股力量一松,猛跌了下去。 他狼狈不堪的半趴在地,冷汗秫秫而下,股间红白zhuo液,黏腻的叫他恶心。 相隔一年再受的屈辱,由心底涌入的愤恨无助炽烈如岩浆爆发,几乎穿体而破,将胸膛炸出一个口子来。 不多会,背上又被贴上一袭滚烫。 段韶华恨的直抖,无法言喻的辱恨,再相碰就是挣扎,“滚开,滚开,滚,畜生!” 裴靖也被他瞬间的疯狂愣了一愣,随之而来的就是镇压。看段韶华衣衫不整的挣扎,因着他几近疯狂的动作露出更多的rou体,才被折磨过的gu间红肿的现在眼中,两瓣臀在隐约晃动。 眼观一切,怒气稍降,紧接转变成了谷欠火。 人已在面前,他没必要再忍。 “段韶华。”他恶狠狠的紧着他的手臂,“你想离开靖王府,你想娶妻生子,做梦!” 一年后,他再又宣布囚困,段韶华极其恶心的看着他,“你滚,滚!” 裴靖怎会随他的意,大力分开手下的两条腿,再度把自己挺了进去。 这一次进入,段韶华痛哭出声,心口的恨如毒蛇缠绕,如当面被泼了一壶滚烫的热水,疼的整个人都被撕碎了一般。 “禽兽,畜生,败类!”段韶华哭嚎,将所能想到的粗话都喊了出来,每一字都恨的从牙缝间迸出,声声凄裂。 他越是挣扎,越是让裴靖烧红了眼。到最后段韶华已经哭不出眼泪,只有耻辱。 剧烈的挣乱中,上衣更加凌乱,段韶华早失了理智,混乱中手肘似是碰到了什么冷硬。脑中瞬是被锋利的划开一道,迎接泼了一记清澈。空气森冷,淋漓的卷了在身。 段韶华将手伸到了怀中,摸索到了那把匕首,正是信若元所赠。 当日因为信若元的坚持才将匕首贴身收入,那时还觉得没必要,而现在真要从心底里感激他。 明白自己是真的逃不了了,若要再经历一次男宠的那两年,他真真是宁愿去死。恨眼看着还在他身上的裴靖,段韶华更是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念头。 裴靖尚存在欲中,对段韶华的挣扎也只是一眼带过。只在乍然间,惊心的冷意逼上身来,他眼眸一紧,只瞧着一抹寒光迅速闪过。 论身手力道,段韶华比裴靖不知差了多少,且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但他凭着凝聚的恨意出手,甚于完全豁了命去,只在这一记间占了上风。 那抹寒光逼视,裴靖下意识的出手去挡,谁料段韶华竟就这样扑了上来。本末倒置中,刀锋入骨,利刃入肉。裴靖只觉得肩膀上一痛,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才是真正让他猜不到的,冷气逼入身体中,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裴靖喘着气,反倒是笑了。段韶华早就想杀他,有此一天他并不意外。 索性只是伤到了肩膀而已,况且若是在这时候丢了命,才真要丢足了颜面。 段韶华用力握着那把匕首往深处cha去,颤抖的声音中带了泣味,“我已经不是靖王府的人了,我早就不是靖王府的人了。” 他哭喊着,手下的血越渗越多,他睁着血红的眼用尽了全身的死力,恨不将刀柄都cha到裴靖身体里去。 裴靖忍了那痛意,段韶华此刻已经是疯了。 “你滚,滚回去,滚回京城。”裴靖并不回应他的疯狂,任他辱骂。段韶华恨不能将他杀之后快的深沉恨意,比肩膀上的伤还要更痛一些。 连他自己也意外的,他竟然没有推开段韶华,反是紧紧抱住了他,任其伤害自己。 “你真是!”裴靖同样的咬牙切齿,“本王哪里错了,本王放不下你,哪里错了?” 段韶华听了这话,满心满眼只有讽刺。他拔了刀,欲再刺上一记。 这次由不得他,段韶华再动就被裴靖按下,同样恶狠狠的将他按倒在地。 刀子已被拔出,随着段韶华的手被裴靖按在一边。鲜血淋漓,还有几滴落在了段韶华的脸上。 惊心夺魄,裴靖顾不得肩上烈疼的伤口,只伸了手沿着那几滴血迹狠狠摩挲着。 他明白的太清楚,现在却万万接受不了。段韶华真有这么恨他,连一丝一毫的迂回都没有。 血滴被擦的干净,但他的任何抚弄对段韶华来说只有反感,可是双手被按住无法施力,只能干脆的侧过脸去。 他一躲避,裴靖偏恨了心的板正他,肩上血色一浓,却让段韶华偏不开眼了。 该是有多深的伤口才流了如此浓厚的血,血色是那样的艳那么的浓,还是由他亲手所刺。已经这样的红了,怎么就要不了他的命。 段韶华痴迷一般紧紧盯视的那片血腥,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甚至蔓了一片红润。 裴靖看到了,更是吃惊的很。但视线被着段韶华的异色吸引,连刺痛也是忘了,鬼使神差的捧过段韶华的脸,并不是很温柔的将唇印了上去。 “你对本王当真是一点心都没有!”裴靖在他耳边喘着气,又在段韶华的脸边轻轻试探,“整整两年,你真从未有心?” 段韶华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眼中只留一片深红。 他不语,裴靖的动作越发温柔,顺着腿根抚去,伸向了红肿gu间。 不管是裴靖或是段韶华,这都是极少经历过的。 与段韶华在一起的这两年,裴靖向来只求自己痛快,只顾自己。宣泄过,发泄完,再笼了段韶华而睡。那所谓的欢爱,也只有他一个人扎在里面罢了。 裴靖温柔来的反常,当段韶华诧异过来,他已和裴靖再度严丝合缝了一起。rou刃入体,唤醒了疼处。 段韶华要挣扎,不想裴靖竟一把握了他腿间谷欠望,段韶华疼的惨叫了一声,裴靖眉间一皱,却是改了怀柔政策,就着那根轻轻抚弄起来。 这恐怕是裴靖头一遭为别人做这种事,不只他,更叫段韶华如见鬼魅,惊恐的同时更是抗拒。 他害怕的要退,可是裴靖的力量却那样强,明明是受了伤的。 “你要干什么?”段韶华恐惧之极,因他过意的触碰难受之极。 裴靖只轻笑,继续贴着段韶华的*之处抚动,腰间也未停歇,或重或轻的撞入柔软之处。 段韶华对此事能有的只有排斥,下意识的就是拒绝摒除,可渐渐,身体的感知却是背叛了意志而行。 他不知道裴靖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知是从哪一处开始,酥麻之感缓缓盘踞了四肢百骸,统一的最后汇聚到了身下,到了两腿之间。 段韶华面红耳赤,身体内无中生有的爆发了一股悸动,鼓动着心脏,折磨着意志。越汇越多,打压着段韶华到崩溃。 那时年少力盛,自我慰藉的事情段韶华不是没对自己做过。可自从进了靖王府,对于这种事相挟而来的只有恐惧。而今时今日,在最厌恶的人手下竟生出感觉,段韶华对自己更是不耻。 他宁愿裴靖粗暴,至少那样强迫,他受的只有痛苦,所聚的心只有想逃。 注意到他的变化,裴靖笑了一声,腰间一挺,撞击更盛。 那一声笑清晰的钻入段韶华耳中,更叫他无地自容。 裴靖见他动情兴致更是上头,狎弄的动作越入了轨道,低声醇醇,“好好享受,这次不会弄疼你的。” 裴靖抚弄的动作越快,腰间也变换着角度不停撞击。两相夹击,叫段韶华忍无可忍的吟哦,腿间*更渗了点点浊/液,昭示了他的动谷欠。 身体中的硕物顶的越深,越不似之前难受,酥麻感换成了万蚁密行,麻痒难忍,火生在内,恨不能裴靖再快一点,再重一些,帮他解了这阵难受。 段韶华再喊不出话来,泄出了只有不成调的yin声,口干舌燥着,谷欠望更急着宣泄。 裴靖手下是燃着火,泄着情,从未有过的体验叫段韶华的头皮快炸了开来,泛上红粉的身子不断扭动着,竟是不满这点抚弄。 正在这关键之时,裴靖却突然停下安抚动作,笑着凑在了已然受不了的段韶华的耳边,揶揄道:“你且听听,你的声音可比女人还好听。” 他靠的更近,血腥味显浓。如受了一记冷刀,叫段韶华瞬然清醒过来。 但世无后悔药,他适才qing动,只让裴靖拿捏,“可享受到了,你若要本王继续,就开口。” 已是奇耻大辱,段韶华眼中谷欠意全消,只剩一双火眸。 转眼间回到了那副样子,裴靖又生怒意,不想他还是如此倔强。 “你当真要做贞洁烈女吗!”裴靖冷声,“难道忘了你的媚样了,本王今日后就将你带回府中,日cao夜练,还怕你不就范。” 脑中轰然一声,凌厉的震碎所有想象,胸口似被巨石滚滚乱砸,那样的痛恨,几要砸断每一根神经。 裴靖继续恶声,抽了*,讥笑的往下看去,“你还不承认!” 段韶华腿间那根正精神竖着,隐射成一个大大的嘲笑,刺在段韶华心口。 是他不中用,竟会生了谷欠意。 羞耻的痛悔叫他五内俱焚,裴靖再一碰他,身体中的那股骚动根本止竭不住。 脑中充斥了火焰,段韶华突然毫无预兆的笑了一下,叫裴靖一下子心慌不已。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段韶华笃定一句,手上不知何时又握了那把匕首,手一扬,决绝的朝了腿间刺去。 太过快速震惊,裴靖目视一切,只觉了一片空白,根本动弹不得。 第89章 羞恼中加注了怒火,理智被焚为灰烬,冲动使然,就是送命的事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寒光森森,只瞧着一道森冷划过,血肉被分离的声音无比清晰。下一刻,只看了暗红鲜血汩汩流出,浸透腿根处。 一声惨叫都没有,段韶华死死咬住唇,剧痛超过了他平生所能承受的范围,森白齿上俱沾了血色,腥热液体一滴滴落下,染了胸前颜色。 痛到阵阵晕眩,再无力坚持。手一松匕首就掉落在地,伴着一声脆击,段韶华身子一倒,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亲眼看着他痛到昏迷,鲜红占据了视线,裴靖好似被抽空了知觉,身体迅速的冷了下去。 他头一次被惊的如此僵硬,根本不知如何反应。 再血腥,乃至骨肉分离,鲜血淋漓的场面他都见过,甚至主导过。他可以面不改色的看完一切,可没有一次是叫他如此惊恐。 刚才那一下,段韶华到底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待回过神来,腥味早是弥漫。 他慌了神,望着半身浸在血泊里的段韶华,头一次如此的手足无措。 “来人,来人。”裴靖虽是惊慌,总算脑中还留了一点余地,他忙用衣服裹住段韶华的身体,没一会又被鲜血浸透。 鲜血淋漓,模糊了双眼,受命而来的府上主人领了小厮急急而入。才一进厅,同是被吓了一跳。 这才多会的功夫,靖王爷还是那位公子怎成了这幅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旁人皆被吓坏了,而看靖王爷瞪红着一双眼大声呵斥的凶狠,更是恐惧。 一地的血污骇人,下人们乱成一团,或是奔走去请大夫,或是收拾狼藉。 鲜红缓缓渗开,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循声看去,只看有一小厮满脸惨白,全身都在哆嗦着。嘴唇开开合合,最后竟一弯腰,“哇”的一声嘶呕,地上又多了一处污秽。 仔细着,只瞧那红色一片中静躺着一根异物,只看一眼便叫人头皮都炸了起来。 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打闹,怎想到,怎想到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旁人惊恐不安,各有异色。裴靖更是心烦到了极点,往了桌上重重一拍,喝道:“看什么,全都滚出去。” 靖王爷骤然发怒,谁还敢再呆着,只能是急忙收拾出了一间房间,其他的也管不了了。 鼻尖的血腥气不散,急急催促中大夫很快就来了,可等一见了患者,再镇定的脸也突变了颜色。 不好多说什么,止血止痛的丹药摆了出来,热水也烧了起来。这等子严重,处理不好连人命也要搭上。 大夫和下人奔走相忙,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各自不相上下。 裴靖铁青着一张脸看着他们忙碌,空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段韶华。只看他满头的汗,面上是失了人色的苍白。所看他还是有知觉的,没一会就会被痛醒。 他该是看不到自己的,又或是已经痛的忘记了一切。 段韶华能否挺过这一次,身体还能完好无缺,他所受的痛能讨饶回来? 但若事已成定局,若他真的再也做不了男人,这又是谁造成的,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段韶华废了,他要怎么面对?段韶华疯了,他要怎么办? 一个个念头生在脑中,荆棘一样的刺人。 罢了罢了,裴靖恨的偏过头去。他想不通,猜不到,纠缠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苦涩的很。 “王爷。”身后有人怯怯的叫了一声,裴靖不满的皱眉,又见那人转到了身前,小心道:“小人大胆,王爷肩上也有伤,还是先让大夫看一下吧。” 他不说裴靖都快忘了,猛一提醒,肩膀上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这一记之深,全参了恨意。 不过倒是苦笑了一下,这点伤对段韶华来说根本远远不够,他若醒了说不定还要补上两刀。 心里头被堵了满满一堆,裴靖按了按眉间,示意替他处理肩上伤口。 白雪纷飞不停,时辰大过,世间也就此浑浊。 风雪瑟瑟,入了夜,连残月也看不到。 这一天就没的消停,血腥刚落,药味又起,就把这府上熏成了另一副模样。 大夫尽职尽力,裴靖肩上被缠了足份的绷带,好丹好药用了不少,无一例外的要他尽量休息,少提重物,养伤期间不要沾水。 这些话有一半进了裴靖耳中,另一半等到了大夫点头,夜深人静,他才亲自去探。 裴靖去的时候只有一名丫鬟守在床前,但也低拉着脑袋,一副明显泛困的样子。 丫鬟听到了脚步声,一抬头正见裴靖阴鸷的脸,险吓了三魂丢去。 “下去。”裴靖阴沉一句,吓的丫鬟跌下地去,连连跑了。 烛火在瞬间晃荡了下,之后继续亮着满室。光辉还在,火盆烧的也旺,可裴靖还是觉得冷意侵人。 他下了心要来,事到如今,却又是不敢看了。 裴靖意外的紧张,他缓了缓神,目光下移,急切的迫视住段韶华。 看他的脸色已不似白日的苍白,最红的唇上横踞着几道伤痕。伤口之深,可见他当时的痛忍。 怎会有人,能对自己狠心到这种地步。 只一回想今日种种,心口被堵塞的厉害。裴靖就着床边坐下,小心着伸出手去。 掌中触到的是温热无力,裴靖慢慢抚过他的眼帘,擦着长长的睫毛而过,微有感叹,“真真是犟驴。” 段韶华的呼吸沉重的起来,眼皮微动,似是要醒的样子。 裴靖的手僵了下去,利落的起了身,转身走了。 这一夜到天明,段韶华的意识始终是模糊,裴靖来与不来,与他都没有多大关系。 第二天,药味浓烈不散,就这么持续在房中。 白日里裴靖没有靠近那间屋子,大夫给段韶华诊过脉,开过药,就被小厮带到了裴靖面前。 大夫并不知晓裴靖身份,只看他穿着光鲜该是不俗,偏偏眉宇间煞气极重,叫人害怕。 吞了口唾沫,大夫依是如实道:“段公子的伤不会危及性命,好生养上一段日子也就够了,只是。” 大夫欲言又止,有些说不动了。 “只是什么?”裴靖猛不防的一慌,似乎已知了结果。 “只是,再不能传宗接代,段公子从此之后就与皇城里的公公一样了。” 裴靖的身子几不可见的一晃,他猜到如此,可真当事实摆在面前,又完全失了主意。 半响,他才沉声道:“他自己知道了吗?” 大夫摇了摇头,“段公子一直昏沉昏沉的,这种事还是得等公子醒了再说。” “不必了。”裴靖看上去有些疲惫,“你养好他的身子就可,其他的事就不必费心了。” 大夫知趣的道是,拎着药箱离开了。 随着大夫的脚步离开,裴靖立是将手中的杯盏摔了个粉碎。指尖微微颤抖着,他也是毫无办法了。 昨天的细节已经回忆不清楚了,段韶华他怎么能狠下此心。还是一时冲动,还是思虑已全,一生一世,他就要当个废人了吗! 已经再无前路,今日后,也无退路了。 这句话要谁去说,要怎么如实告诉段韶华?他心性那么高,怎么接受自己是个废人的事实? 以后再怎么办,他是怎么也不知道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裴靖觉得头疼的似要炸开,从不知他竟也会有如此为难的一天。 正不知如此是好,房门口又响了两声,裴靖抬目去看,不过是一个家丁。 那家丁小心翼翼着道:“王爷,府外有一名公子,指明道姓的要见王爷。” “恩?”裴靖没多在意,他才沉在自己的苦思中。 见裴靖心情尚好,家丁又道:“他说他叫信若元,要见王爷,还有,还有段公子。” 一听了这个名字,裴靖乍捏了拳,一字字狠声道:“信若元?” 家丁不知裴靖怎又露出这种令人害怕的模样,冷汗一淌,颤声道:“是,他是这么说的。” “打发他走。”裴靖面上露了嫌恶之情,只冷冷的甩了这句。 家丁听此哪还敢多留,依着话一溜烟的走了。 裴靖冷眼瞧着门外,信若元三字,实属厌恶。当初,就是他带了段韶华来扬州,虽道他美玉无暇,谁又知他心内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无缘无故,他何必如此帮忙。 况且想到这一年里他们二人日夜相对,裴靖心中到底不是滋味。 扬州不该是久留之地,裴靖立是决定了,不管段韶华会变成什么样子,定要把他带回京城再说。 打定了主意,裴靖急切的好似一刻都等不得了,转身就吩咐了软轿马车,只愿早早的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吩咐一放下去,府上的人自是忙开了。只是转念一想,能离开扬州是好,可是段韶华若知道必又是无比排斥,保不齐又要弄伤自己,还是又干出什么傻事来。 他那份倔性子,似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发生了此番,裴靖实在无法安心。思量后,干脆在段韶华每日的药中加入了昏睡散,不知不觉的,总能让他安静下来。 第90章 段韶华并不清醒,整个人好似沉在海水中,直觉中载沉载浮,漂浮不定。 连日来都是如此,他昏昏沉沉,双眼半睁半合,周围好似嘈杂,又好似清净。他想听清楚声音,想睁开双眼,但无论如何努力始终都不得要领。 他全身使不上力,迷朦中有人将药汁送到他嘴边,酸苦的味道入肚,反让他更没精神了。 几天几夜的变换,酸甜苦味一应的尝了个遍。不知幻觉与否,明明没有那样清晰,但耳边时而起伏,竟是阵阵叹息。 他分不清,道不明。日升月落,何时何地,对他来说不过都是一片黑暗而已。 到底过了几日他尚且不知,直到能真正完全睁开双眼的那一日,已是高床软枕,华丽封顶。 这才是真正的迷糊,段韶华眨了眨眼,似乎是天上人间绕了几回。 他试着想坐起身来,奈何手腕软力,根本支不起任何重量。 床边很快有个人探过头来,脆声声道:“公子醒了?” 段韶华迷瞪着眼看她,似乎是看不清楚,好半响才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来,“这是哪里?” 丫鬟小小的愣了下,慢慢道:“这里是靖王府,公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下听了靖王府三字,段韶华却无甚反应,反是淡然一笑,原来如此。 他重新躺了下去,刚醒又感觉疲惫之极。但想翻个身,只觉疼痛。 清明逐复,他没有忘记自己在昏倒之前到底做了什么,那处刺痛提醒,实不敢忘。 已成事实,当时也的确也柔了冲动的成分在里面。但事已至此,不能悔更无法悔。他想过娶妻生子,想过家合万事兴,但裴靖一出现都已成空。如今现在,不过就是坏到这种地步而已。 段韶华实觉疲惫,剧痛沉淀之后,化了心如尘灰。已经到了现在,是好是坏,还有什么应对不来的。 他闭了目息下,也不管床边丫鬟絮叨着问他身体可好,彻底无话。 到了入夜时分,屋中暖暖起火,守在床边的丫鬟准备了汤汤水水,只等着段韶华起身入腹。 虽是厌恶着这座靖王府,不过段韶华现在确实无力,况且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他勉强撑了身起来,望着满室明媚,回忆往日,禁不住有些感慨。 兜兜转转了许久,怎到最后还是回了这片地方。 只不过,段韶华的目光下意识的钻进了棉被中,自己身下。他知道自己决绝下的那一刀有多重,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废人,难道说靖王爷还肯继续要他? 等他伤好如初,裴靖可会松口? 他怀抱着希望,但很快又消落无影,那点子星辉罢了,甚至是不敢存在。 他喝尽了两口汤,眉宇还结着愁虑。但很快丫鬟就将手中的热汤饭放下,显着一脸惊恐下跪。 段韶华余光扫过,不用刻意去看,会是谁来再清楚不过。 他半垂着头无力,直到床边压下了一个重量,刚喝下的汤水好似又泛了上来。 他一心想沉默,可裴靖却不这么想。 “可好些了?”裴靖半响开口,不过是做好的段韶华根本不会搭理的打算。 段韶华也确实如此,但却实在的抬目看了看他,那眼中复杂,细品下来还是酸苦居多。 久了,他才道:“这一次,王爷准备怎么办?” 要说怎么办,他又哪里知道。 雪花纷纷散散,在窗子上飞舞着,段韶华目及处,想起那些个受冷受冻的夜里,陪他一起受过的女子。 一年了,不知东儿可好? 有心想问一问,但转眼间就看裴靖凑了上来,肩膀已被他拿捏。 四目相对,靠的那么近,惊恐顿生。 段韶华一颤,相反的裴靖却是一脸认真,“京城名医无数,本王明日起就会安排,不管是什么伤……” “王爷。”段韶华漠然打断他,“还是王爷以为废人都有重生的可能。” 裴靖瞬间黯然了脸,“你知道了。” “自己的身体,自然是知道。” 裴靖却是怒了,“你既知道是自己的身子,怎么还能下此狠手。” 这话着实让段韶华失笑,认真的看了他道:“王爷以为是为什么?” 空气中仿佛结上了冰锋,生在二人的四目中。 便是说什么都错,裴靖无奈的叹了一声,但话却是坚定的,“本王是真心待你,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本王定会把你的伤治好,你也无需再说什么走不走的话,既寻得了你,本王就更没有放手的道理。” 段韶华听了有趣,心中微微一痛,似笑非笑的扯了嘴角道:“靖王爷此言,我合该感动吗?” “还是。”段韶华笑意更盛,“即便治不好我,靖王爷也愿意每天面对着我这具残躯?” 他说着,欲去解身上衣带,“王爷真的想好了吗,我非男非女,身体诡异,还是王爷要每天摸黑而来。” 裴靖一把按了他的手,似有苦笑,“你若不信,本王也无话可说。你只需知,本王对你的确是真心。” 他怎么说段韶华都觉得可笑,即便是真的,由强迫使然的真心,那也太过可怕。 裴靖只稍瞧了他的神色就知他根本不信,心口堆积而来,只觉得辛苦异常。他们所有的退路已断,纵有无数真心,还能让时光折回不成。 他沉色,倏然叹了一声,柔声道:“你便好好休息,明日还有的忙。” 他既坚持,段韶华也无力多说,干脆随了他,复又躺下了。 段韶华刻意淡漠,裴靖有再多话也只能付诸流水。再多呆下去也无意义,只能是提脚离开。 到了第二天,一如裴靖所言,京城中叫得出名字的名医都被聚到了靖王府来。放眼望去有老有少,在靖王府门口排了长长一路。 不过计算下来,这每位名医在府中所呆的时间俱是不多,最多两刻钟,接着就瞧见他们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不知情的所见皆是猜测,靖王府中是谁染上了重病,需要动上这么大阵仗? 外边猜测纷纷,靖王府上所升一片愁云。来往名医,皆是摇头纷纷,只道无能为力。 裴靖偏是不信,京城之大,偏方之多,难道就没有一样能救得了段韶华。 一位位名医看过,但所见都是否定。裴靖一颗热心再烈,终也慢慢淡了下去。 他回头去看消瘦的不成人形的段韶华,他似乎毫不在意,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那样的淡漠,冷至人心深处。 裴靖瞧着他的冷漠,看着他的恨不能一走了知,大生了心头火。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了怨骂,指责。所觉到的是交织愤怒,到了最后通通化了惊恐。 严总管彻底成了忙人,跑来跑去,送走相迎。前脚刚离的大夫后脚又要请来。禁不住,严总管只能在暗地里偷偷叹了一声,“真是晦气。” 这晦气还在不断,毫无消退之意。 连续的几日,或多或少的都有名医上门。看了他们纷纷摇头离开,裴靖心里头分明比谁都清楚再无挽回之地,连段韶华也早早放弃,偏是只有他还坚持着。 他的忙碌段韶华看在眼里,越看着却越觉凄惶。无能为力的话他听一次就够了,何必再天天重复,闹的满京城都是,也只有他不堪罢了。 只想着,这又该是裴靖的另一个手段。到时候京城皆知他残废,别说是琴坊了,恐怕是连杂役工都要嫌他晦气。 想到这,段韶华摸了摸自己脸。真有那时,他再蒙面都没用。 天气寒冷,雪飞不断,段韶华成日的卧在床上,抬头看到的不是丫鬟谨慎的脸就是印在窗外的纷飞雪花。他好几次想问东儿现在何处,但一想他现在这副模样,东儿若是见了肯定要伤心不止,到时候二人非是要哭作一团。那种场面,想想也是罢了。 自己这般模样,真真是辜负了东儿当初的费心操持。 日子这样焦灼的过着,不知是从哪日起屋中开始多了艳色。一袭袭的清香入鼻,萦绕在屋甚是不俗。再看,原来是桌上的白纹瓶里插满了红梅,黄蕊红瓣,娇艳欲滴,给这苍白的屋中添了数抹生气。 新来的丫鬟不会有这样精巧的心思,是谁刻意而为之,段韶华心中清楚。 再嗅了满屋清香,又多了苦涩之味。 到了二月底,寒意已经没那般重了。不过段韶华还是觉得冷的厉害,终日棉被不离身,手炉不离手,到现在一步也没踏出过屋子。或是冷,或是根本害怕见人。 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多久,段韶华起初还一心盼着裴靖热潮尽消,更甚生出厌弃也好。不过后面经着消磨,他也渐渐退了念想。所对所想,冰冷而雪亮,虽是刺心,却是事实。 裴靖的真心,实够骇人。 到了晚间时分,裴靖如以往一样踏着残雪而来。段韶华循声看去,意外的却是看到了裴靖手中怀抱着的几枝红梅,尤带剩雪。 从前都是在无声无息间摆上,今日却是由他亲自带来了。 段韶华有些略略吃惊,看此景,真是突兀。 裴靖面上阴色,靠了床边而来。在段韶华想退开之前就一把揽住了他,力道比之以往更甚,紧着段韶华肩上一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还木有弃文的读者,你们对我都是真爱,鞠躬鞠躬。。。。袖子,我对不起你,写了你的最雷。 第91章 瞬然来的冲击让段韶华心肺一窒,他试着挣扎了一下,那股迫力却是更深了。 “王爷。”他无路可躲,只能尽可能的阻止。但如果裴靖要硬来,他也是毫无办法的。 他去看裴靖,那眉宇一如是从前的熟悉,但或许是到了今日才细看的缘故,只看他眉间似是多了一丝戾气,阴狠寡情。 段韶华注视了他,从前最是害怕的,只是到了今日,看着却不是那么在意了。 裴靖是实在的心烦意乱,但看了段韶华的小心翼翼,神色渐敛,复了一面温文。 “本王心烦的很。”裴靖靠了他的肩膀道:“偏偏那些人就是个不长眼,一个个的非要惹本王生气。” 不知他说的是谁,是前些日子那些让他发尽怒火的名医,还是又有其他烦事。 不过这些都不在段韶华的考虑范围内,双眼只是无意义的盯着某处,内里空空。 肩上又是一紧,炽热的喷进耳蜗,显得亲密无比。 段韶华只觉被裴靖气息染到的地方都怪异的很,他想不动声色的退开几步,不想裴靖竟是压了下来。这一下,顿时能想到的就是拒绝。 裴靖适时按住他,倏然叹了一声,在着段韶华耳边似不甚在意的轻轻道:“今天就先乖一些,再过几日,本王自不会在你眼前晃悠了。” 这句话的分量着实不轻,段韶华一怔,很想确定此话可是当真。 看他眼里流露出的期盼,裴靖禁不住发了一声苦笑。伸了手沿着段韶华脸上缓缓抚摸,那沾指细腻无垢,着实唤了他内心企盼。连日来的不得亲近,光是这小小抚弄实在不够。 呼吸霎如注了铅般沉重,裴靖克制不住想靠近的心思。不过唇间刚碰,段韶华已扭过了脸去。 多日的不曾亲近,裴靖本以为可以一忍再忍。但眼下分离在即,所有的本以为都化成了无边索求。 此刻,他根本容不得段韶华的抗拒。段韶华刚一扭脸,裴靖立是强制的板过他的头逼他看着自己。他手上用力,又似强迫,段韶华只觉厌恶。 裴靖死死的固住段韶华,双目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心口烈烈的疼着,无比不甘心的按捏十指,“本王若不在府里,你是不是又要想尽办法离开了!” 段韶华讶异的睁大眼,不懂这是何意。 裴靖的声音或轻或重的在他耳边响起,“你可知皇上近日抱恙,镇北王起兵叛乱,现在朝野上下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这等大事恐怕在民间早已传开,不过段韶华近日来足不出户,根本接触不到任何外间之事。况且他也愁思满头,即便是听了恐怕也是转眼即忘。 段韶华仍被迫看着裴靖,不懂此话之意。 那双停留在段韶华脸上的手开始慢慢下移,游到了脖间,顺着那截温暖缓缓抚拭。 “本王已经自行请奏出战,不日就要领兵起程。” 此话之震惊,超过一切。段韶华听罢一时是僵住了,待反应过来,眼中是迸出了红梅怒放般的惊喜。 金戈铁马,战场岁月。个人恩怨不及疆土之夺,裴靖此去能得胜归来自然是好,不过他这一去,也叫归期难定。 再有一年半载也好,裴靖身处战场,又如何再来管他。更者,只要裴靖得胜归来,他的功劳簿上又多了一笔,自有那锦上添花无尽美事,再寻他,恐怕不知要到何时。 即便到时还被抓到,能自由一年且就是一年。 段韶华从里到外止不住的兴奋,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他只能躲避着目光,叫裴靖琢磨不透。 但那一瞬间的惊喜还是落到了裴靖眼中,他蹙了眉头,十指加力,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段韶华痛的低吟了一声,耳边又存了温热,“若可以,本王一定会带你一起上战场。” 为这话惊了一下,不过段韶华也知军中法度森严,裴靖即使想也没这个可能。 “不过战场上杀戮无数,本王也不想你有个万一。” 他定下心来,此时才敢去看裴靖,问出的话也颇含了底气,“那王爷此去,可想好怎么安排我了?” 段韶华不敢问的太直白,怕的只有失望。 而叫他意外,裴靖捧正了他的脸,目中所及只含柔意,“你今日让本王一次,你再要出府本王会为你安排一切,只等本王得胜归来。” 他话中之意不过还是要掌握段韶华的一切,何时何地都好,总要牢牢掌握段韶华的行踪。 所谓安排,不过就是另一场囚禁。 段韶华有苦难言,明明是迫他最深之人,目及处却是一片温柔。 他忍不住想坚持,但思及现在裴靖难得的松口,他若再不从,怕就是没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退而求其次,段韶华微微阖目,“王爷既已做了决定,我还有何可说。” 裴靖知道他并不乐意,可听他亲口同意,却也是高兴的。 他的动作越加的温柔,目中柔和动情。满抱了段韶华,早失了安分。 裴靖唇上所触,手上流连,尽燃了簇簇热火,焚了他,也烧了段韶华。 段韶华的心内彻底是冷到底了,衣服接一层的被退下,他此时竟是笑,总比强迫来的好。 不过当衣服被脱下,裴靖的手抚到他腿间,段韶华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身体比之脑中的运转更快,竟是一把推了裴靖,急忙着将裤子拉上。 不过等做完这一切,段韶华瞬是僵硬,接着立是生了冷汗。 他根本不敢去看裴靖此时是什么表情,到了最后不过又是强迫罢了。 段韶华只能静等在原地,却止不住的发抖,等待着接下来该有的狂风暴雨。 一双手搂了他,段韶华就要认命,但接着却又不是那般动作。 才刚脱下的衣物又被裴靖亲手披了上去,衣带重结,遮身裹体,叫段韶华很快又回复了原样。 这等子意外,才叫段韶华手无足措。 到底,裴靖只是环了他躺下。一只手臂满是侵占性的圈在他腰侧,环抱着,看起来竟只是睡觉。 段韶华心惊胆战的等了半响,此刻才终于定了定心。 他在不解中,唇上是温了一温,入眼的情态却是他看不清的。 只听了一句道:“本王会好好待你。” 段韶华无力反驳,勾了抹笑,早早睡了。 一人退了一步,以般相拥,竟是难得的温情。 到了第二日晨起,二人早早的洗梳,裴靖是要上朝去。 风雪已停,只盖了天地一大片白。段韶华许久未出屋子了,猛一踏步而出,瞧了这满天白色,一瞬间真有晕眩之感。 肩上被搭了一袭大氅,是裴靖关切。 段韶华点头受了,只想接下来就要接受裴靖的安排,一件大氅实也不算什么。 一个个脚印印在雪地中,王府下人所见,是王爷与一个病弱公子并肩而行,且那公子,又似是见过的。 二人一路到了王府门口,此下便该分道。 朱红门一敞,掉了大片雪块下来。落地激了一片雪雾,迷了眼前朦胧。 待雪雾散去,隐隐约约的却现了个人形来,皆叫了众人一惊。 段韶华睁大眼,看那人身形现了清楚,却是他熟悉的。 雪气如酥,在那人身上饶了一层冷气,美玉浸泡了雪中,白的不分彼此。 “信兄。”段韶华率先叫了出来,还没等到裴靖同意,已先行跑了过去。 这意外之见,除了信若元还能是谁。 信若元听了这熟悉的声音,同样于心内之喜,忘了还有他人在旁,紧紧的执了他的双手道:“段兄,今日可算是见到你了。” 念了数声,只说了这一句。 体了他热情,段韶华有些哽咽。他感念信若元照拂,自那一日后还当从此再不能见。不想,他竟也从扬州赶来了京城。 欢喜过后的的再看,却是惊了。 只瞧信若元一身的尘埃未退,并不十分厚重的冬衣草草卷着,鞋上还沾着泥土和残雪,而他也是满面的胡渣,明显的一副疲态,异常憔悴。 此时若指了人来说他就是名满京城的无暇公子,恐怕无人会信。 他对自己,真的并非无心啊! “段兄,你可还好。”信若元颤声问道,扫向裴靖的眼分明多了一丝怨怼。 裴靖不动如山,他对信若元亦是有怨的。 段韶华望着眼前憔悴许多的信若元,一阵的感动,又听他道:“也怪我不好,当日我若是谨慎一些,你也不会再……哎,段兄,你可会怪我?” 怎会怪他,段韶华笃定摇头。只能说,该是命中如此。 信若元露了丝笑意,转眼又逝,语中微顿,“我,我都知道了。无妨,只要你愿意!” 他的话没说完,让门外马儿的嘶叫声打断。 这一声,也叫段韶华的心瞬间跌宕,同一时的,激生了一副古怪心思。 裴靖这一走,又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到底不能死心,更无法放弃。 众目睽睽下,段韶华忽地一把抱住信若元的肩膀。胸膛中翻腾的巨浪将他淹没,那种将诉之可耻的凌厉切割了心脏,他紧紧咬牙,好一会才一字字道:“如今,我已经是个残缺,你还要不要我!” 随风而来,是信若元无法言喻的震惊和惊喜。他相信段韶华是知道的,但他更知道段韶华厌恶南风,绝不会答应。若是相告,便是连兄弟也做不成了。而在这样一个最不该的情况下,这层窗户却被生生撕开。 但他更是个七窍玲珑之人,这份惊喜过后,他便知是段韶华的冲动,更是脱身之法。 信若元心下顿有些黯然,但面上依然无波,将段韶华带出虎口,更是他所愿。 “我要你,绝不反悔。” 此话如冷霜匝地,引了风雷。 裴靖几是目眦,狠心痛绝,料不到段韶华竟会如此。 他脑中瞬间就是一轰,模糊着不清,大步落下,怒意直指了二人。 “王爷。”骤然一声高喊,是严总管拦了下来,他下跪高喊道:“王爷该上早朝了,万不能耽搁。众人皆知靖王爷英明一世,况且王爷出战在即,实在不该惹浊事在身啊!” 严总管字字发心,发了猛的磕头,“请王爷快上马车,万不可误了早朝。” 的确,还有大事为重。 裴靖狠狠心吞了这口气,世上哪有永远的逍遥快活,待他得胜归来,再有何惧。 第92章 天地苍茫,段韶华解了身上大氅,双手递给了严总管。温暖撤去的时候身上瞬然冷了下来,段韶华也只是搓了搓手。 马车轱辘,嘎吱声源源响起,渐离渐远。 此时街上已大起了喧嚣,混杂着,直到瞧不见背影,只陷了苍茫,段韶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头总算落了一事,可是接着,段韶华却是不敢再面对了。 刚才之言并非冲动,信若元但说无悔,他也亦是。 手上忽地多了丝暖温,紧捏在掌中。二人俱默然片刻,直到有小雪落下,信若元才道:“不如就在我京城的府邸上先安定下来。”他话中一顿,似在思索,“以后若段兄愿意,世间名山大川,好山好水,我们尽可一一游览。” 一语真诚,段韶华也再无犹豫,直断道:“好。” 京中的冬季一向漫长,唯有这次,段韶华是觉得从里到外的暖透了。 靖王爷领兵出征那日,整个京城不可谓不轰动。皇城外,朱门前,当今天子亲自倒酒为他饯行,盼其早归。军容肃穆,浩浩荡荡,街道两边早是挤满了前来观望的百姓,成群结队着,无一盼望这位靖王爷早日得胜归来。 街道边,人群里,一名粉裙丫鬟正努力探着脑袋往前看去,却不似周围之人的热情。她目光紧紧随着,一直到大队人马出得城门。 直到是望不见了,那丫鬟才迅速抽了身离去。一路连走带跑,直到了一座府邸前才停下脚步。 她稍稍喘着气,从了后门而入,面上颇现喜色。 “公子。”隔了老远她就开始唤了,直直的跑进了一间屋子里,一开门,尽是扑面暖气,茶香。 “段公子,少爷也在。”采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即刻又道:“刚才奴婢去街上看了,好些人在,靖王爷这次是的的确确的出门去了。” 听罢,段韶华一直抚着茶盖的手终于停了,指尖因为长触着瓷面而转,已经是热了。 信若元饮尽最后一口茶,含笑望了段韶华,“王爷已走,这下你该是放心了。” 段韶华不可置否,又稍稍捏紧了拳,“总有归来之日。” 信若元迅速接道:“那时你我早在山水之处,人间仙境。” 段韶华低下头去,眉目舒展,“一切,还是都要劳烦你。” 二人如今相对,不再是礼长礼短,多以你我相称,之间的关系好似又近了一步。 冬雪即将消融,在未来的打算也随着信若元的话慢慢清晰。湖光山色,烟波绿柳,好似已经在眼前勾勒。 入夜,残月如勾,浅浅的一轮,当空投下乳白的光辉。段韶华宽衣解带,伏了在床,却无半点睡意。 裴靖一走,段韶华自是开心的。若要论他狠心,他恨不能指望裴靖再无归期,也免了他的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但转念一想,事关王朝疆土,国仇家恨,到时候举国大乱,更是无安生之所了。 回想当日裴靖临走之时险险,段韶华终是有些后悔,稍一不慎,他就要连累了信若元。 不过,他确有不知。像信若元此等如圆月无暇之人,怎会对他百般相助,相诉相思?千思万想,莫非是惜他琴意? 否则,似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这几天与他,暧昧不明,忽近忽远,但过了千思万虑,始终没有后悔之说。 毕竟,段韶华有时瞧着自己,他现在这种模样,再想娶妻生子已是枉然。但若要再回裴靖身边,那更是如落地狱。他便是有些自私的,不如是投个靠山。 一月凄凉,段韶华倒吸了一口冷气,曾几何时是万万不会生出这种想法。时至今日,斩断了子孙根,连男人的自尊也没有了。 心口默然横陈此念,不知是了何时,月色越加迷离,完全是了合好入眠的好时候。而门外却是有人踏着月色而来,隔着一扇门听得十分清楚。 信若元明显是朝着他而来,但久了,却只是站在房门外踱步来去。有意放轻了力道的步子隔着木门传到了段韶华耳中,扰了他原先所思。 他披衣而起,在门边怔怔站了半响,那脚步声并未停止,却依还没有靠前叩门的意思。 夜凉如水,总不能就让他如此转上一夜。段韶华立是亮了烛光,开了房门。 这一看,信若元的一只手正持在半空,正做着要叩门的动作。 信若元微微一惊,似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我吵醒你了?” “正好我也睡不着。”段韶华笑过,迎了信若元进门。屋中亮堂,率先为他沏上一盏茶,才道:“你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信若元“唔”了一声,盈着淡淡笑意,“正巧,我也睡不着,想着就来找你聊聊天。” 此时夜深露重,他寻着深夜而来,只是为着聊天的缘故? 段韶华虽有疑,但还是与他对坐了下来,时轻时重的拨弄着茶盖子,等着信若元开口。 烛火颤颤的晃了一下,这半响静静。 杯里的茶水好似都要冷下了,信若元终拈了烛色缓缓,“其实,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话音才落,段韶华只觉是心口似被激了一下。直觉使然,信若元将诉之话并不简单。 不再是寻长问短之语,也不是嘘寒问暖之词。信若元的笑意慢慢的淡了下来,难得沉肃,但那双桃花眼却是异常的烁烁,他对目了段韶华,眸光含了难诉。 “其实,早在带你去扬州之前,我对你已经了解更甚。” 随着此句,更是带出了几丝灼热。段韶华一时微怔,小心的看了信若元一眼,他之认真,丝毫没有平时开玩笑的打趣样子。 段韶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似乎说什么也不合适。 而接着,又听信若元道:“你还记得穆青尘吗?” 这乍听陌生而后熟悉的名字,点燃了回忆烟火。只不过在记忆中尘封了许久,段韶华再回忆起来竟是有些模糊。 那位气质如尘,面容姣好的男子。但同时也是极难相处的一人。 却不知,信若元怎会突然提起他来? 段韶华并未问,只听了信若元继续道:“我与穆青尘本是旧识,自他进了靖王府后才渐成陌路。不过他能受宠,我自也替他高兴,直到!” 信若元拖了一调,他有意略去那一段他与段韶华都不愿回想的过去。 “后来有一日他离开靖王府,我尚且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想他已来找了我。话中所述也是不详,只说他从此无身无累,要随我左右。” 段韶华听下此言倒也没有太吃惊,记得还在王府时穆青尘的数次针对,为的就是他的与信若元的相交。 看来那时他并未猜错,穆青尘的心上之人果真是信若元。 明知答案,段韶华却有意问道:“那你当时,是拒绝还是答应?” 信若元拿扇子击打着桌面,好笑道:“若真是同意了,我此时此刻还会在这?” 段韶华轻笑出来,颇有戏弄,“可是穆公子相貌清绝,出尘若仙,那时连靖王爷都不放在眼里,只苦苦追着你无暇公子。” 信若元听罢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未再深究,只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道:“不过当时我意不在此,只道是故友有难我必要相助,所以将他安置在了一座新宅内,只等他自己想清楚就是。” 说到此处,信若元眸中深沉,浸透在段韶华一身,“他身边的小四子说你是攀附恩宠之人,我却偏是不信,也因此派了人在靖王府打听。” 往事如此,他尽说了那隐藏之事。段韶华实则一颤,也就是说那两年? 他疑间望去,信若元面上却是一黯,“我虽知道的清楚,可惜你那时受苦,我却无力相助。” 不禁,段韶华想起与信若元的那个雪夜偶遇,或者根本不是偶然。 掌间骤然一温,是信若元所触,“我到底不知,当时你受权贵所迫,又不过是区区一介琴师,是怎么能使靖王爷应下两年之约。而之后几度……”信若元又是不忍直说,那一次次的凌虐,实不知段韶华是怎样忍下。 “你琴艺惊绝,不卑不亢,虽家道中落还能独撑一面。你不忍那时的男宠身份,我亦是觉得,那样的生活的确太委屈你。” 说罢,信若元浅浅而笑,眉眼中皆现嫣红。忽带了浓意,忽含了情怯,“若论当时,我对你是欣赏多过好奇,且与你说一知己,我更是高兴的。却可惜,我与靖王爷是一起碰到的你,到底,是他先了一步。” 听他说起往事,萦绕段韶华于心,那时不可谓不是水深火热,信若元的那几次出现,算是炎热中的一抹清凉。 舌尖有些苦涩,段韶华已觉得冷了,“不过我现在……”他难于启齿,千百次告诉自己不能后悔,只在此刻实在觉了不堪。 信若元却是道:“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寻得几年快活已是不易。有失就有得。以后那些事都不用再放在心上,我会陪你左右。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都不要紧了。”信若元尽力安抚着,颇有些赧然的样子。 他一字字的温言,正如夜中烛光,如星火荧烛,更似雪中送炭。 段韶华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如置云端。 人生苦短,这句话扎在心里。段韶华冥思以往,难的似噩梦,苦的若黄连,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下去了。 而接着,信若元又是握了他的手,“但你我终还是到了今日,可见,缘分天定。我不觉苦,你也不要在意了。” 他如是认真,段韶华同是感慨不已,他回握住掌中的温度,“其实我早就将你视为知己。这般兜转,每每都是你救我于危难。我是从靖王府出来的,又……我已知,此生是做不了男人了。若你当真不嫌弃我……” 段韶华的话还未说完,信若元已经用力的抱住他的肩,全是欣喜,“你,你这是同意了。” “人生苦短。”段韶华学着他的话道:“只要,你不放我一人。” “不会,不会。”信若元的温暖越靠越近,紧裹了段韶华在怀,笑道:“你尽可放心,待我将京城的事了结,我们就可起程,离的靖王府远远的。” 信若元以往只说诗词的嘴源源不断的尽诉其他,更多的是关于未来之想。他的声音好似刚出窖的好酒,又绵又纯,在耳边源源,醉人心魄。段韶华将头靠在的肩处,听他描绘出的绚烂,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这一夜不再梦魇,血腥的梦境再没有出现,离了靖王府后还是头一次睡的如此踏实。 到了第二天醒来,段韶华朦胧着一看,自己还是坐着的,与信若元都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 他不适的动了动,发现自己还靠着信若元的肩膀。 段韶华瞬然就醒了,这一动身上的大氅立是滑落,信若元也醒了过来。 他还不清醒,看清了段韶华又是展齿一笑,收了手活动道:“这一夜,我的手都麻了。” 信若元这一说,段韶华更觉得不好意思,“我昨晚也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你也不叫醒我,倒是让你受苦了。” 可看信若元却是没半点受苦的样子,只冲他眨了眨眼,“若是叫醒了你,就没这般亲近了。” 说起来,昨夜的确是他们的头一次靠近。 信若元说着,眼中流露的欣喜,还有些期盼。他那样的直露不疑,落在段韶华眼中,胸口一瞬是跳的厉害。 世上竟真有一人,会因他而喜而愁。 第93章 岁月浮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段韶华过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与信若元在一起的日子无疑是开心的,且着无拘无束。完全比过那过去三年,那日日的担惊受怕。只有时午夜梦回,梦中点滴恐惧,常让他陷在一片冰冷中。 现在的时日太过美好,美好到近似梦幻,也时常让段韶华起心怀疑,只怕这一切到头来又要成为一场梦境。 不知战场岁月到几时,但终有结束的一日。这些日子他从不敢去刻意打听,怕听到的那些消息,好也罢坏也罢,终也不是对他有利的。 原先的无忧到底又成了焦灼,如若可以,他恨不能去研习旁门左道,以求消除那些可耻的记忆。 这些日子中信若元一直在准备着,叫好了马车,收拾着行囊,连着几夜都在打理京城内的事宜。那股执幼和认真,完全取代了他以前的乐于玩事。 段韶华时而陪伴,深沉夜染,信若元所做,竟都是为了他。 房中烛光熠熠,照亮着二人,一室温暖清香,连暖春也不及。 信若元合上最后一本帐册,按了按太阳穴以缓疲累,又看了身边一直陪他到现在之人,心中颇慰,“要你一直陪着我,真是辛苦了。” 段韶华只摇了摇头,“我又没做什么,哪谈什么辛苦。” 信若元抚掌而笑,眸中深深注视,“你莫急,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起程了。” 段韶华说不急自是假的,但听了信若元所言,心底竟慢慢的开始清冽,他抬眼直直的望着信若元,“无妨,一切你来安排就好。” 轻婉一语,信若元怜惜的怀抱了他的双肩,“你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他的话温暖有力,匝进耳中。段韶华随着他点了点头,似是说给他听,“是,一定会顺利的。” 信若元的手顺着他的背后缓缓抚下,喜道:“西子湖畔美不胜收,这一次我们先去杭州如何?” 段韶华轻笑,随着他道:“摇两只画舫,品一壶美酒,再吃几道西湖名菜。” “春日看春光乍现,夏天看竹叶满园,天地之大,我和你只做一对自由人。” 暖暖的充满无限遐想的话似一汪春水入心,段韶华放松了身体,已看春光无限,夏日如火。 天如泼墨,缓缓慢慢的渐褪了黑色,终已放晴。 京城之中,合该处理的也都完备的差不多了,等过了今日也就可以正式离开了。 最后的时间让段韶华终生了安定,到了明日他就可以再次离开京城。虽已是第二次离开,但无疑会是最后一次。 消耗着所剩不多的时间,段韶华喜意大生,只觉入口的饭菜比之平日还要可口,抬头望天,更是绚烂无比。 明色未褪,二人正逐一收拾行李,预备着明日起程之物。打门外而来,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就是朝了信若元而来。 许久没听得如此急切了,信若元眉间就是一拧,不过转眼又换了笑容。 赶来的是一位小厮,段韶华见了只觉面生的很。但看他满脸急色,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心头顿是一凛,临了关头,难道要出什么意外不成。 信若元也存了这种担心,颇为忐忑的接过报信小厮手上的信件。 他疑着心打开,熟悉的字迹和印章顿时就跳入眼中。信若元一目十行的看完,心口猛跳,瞬又倒过头一字一字的看的清楚,最后只能是叹了口气。 段韶华在旁边看着担心,不由道:“怎么了?” 信若元有些颓然的放下信纸,清浅苦笑,“这下子,可真是现世报了。” 段韶华更是不解,就看信若元勉强笑道:“那时为了能让你无所顾忌的跟我去扬州,我只能扯谎说那边的生意出了差错。不过今日,倒是真成事实了。” 骤然而揭,叫段韶华呆愣。不一会儿,止不住的失落担忧源源涌来。 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算起来只剩了半天而已。却偏是到了这关口出现个突如其来,这等落空,直似在心口上剜去一块。 这等突然,信若元也是措手不及。他有些泄愤的捏了捏信纸,直捏的纸张边缘都皱了起来。 信若元正欲说些什么,段韶华已扶着他坐了下来,“罢了,总是生意要紧,你且先回扬州处理,我们起程之日便再拖一段时日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信若元抚了抚段韶华的手背,“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可这是大掌柜的亲笔,他既写信就表示事态严重,我不得不去。哎,罢了,你还是与我一起去扬州吧。” “别。”段韶华连忙摇头,“你此去是处理生意上的问题,我去了也帮不了你什么。反是,会惹人非议。” 段韶华说到最后声音已越来越低,只怕他回到扬州,想起那件事的人也会更多吧。 信若元见他神情低落,这才猛然想起那日的意外。惊觉,自己这是说错了话。 他颇为懊恼,段韶华已迅速错开了话题,“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信若元重捻了信看去,字里行间的急切钻到眼中,一分一毫都不容忽视。 “收拾一下,我午时就出发。” 小厮应声去了,丫鬟闻言也开始重新另备行囊。同是出发,这次更显沉默了。 段韶华努力想说些什么,但看信若元出发在即,最后到底还是无话可说。 同样的马车,另外的行囊。信若元好歹是陪着段韶华吃罢了午膳,接着才是离开。 天色明亮,段韶华送了他到门口,怎也是打不起精神来。 他看天色无恙,但就是不安,隐隐的是放不下心来。 或是这种感觉折磨无常,段韶华忍不住道:“非要今天去吗,断不会有什么意外?” 信若元本是呐呐,听了此话,玉面大展,实为惊喜,“没事的,不过就是一点生意上问题,以前也处理过。你不必担心。” 末了,又是郑重加上一句,“你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争取一天也不耽搁。” “那你小心。”段韶华目送着他上了马车,终了,只说了这句。 日头升的最高,马车在金光下似显模糊。听车轮一转,才刚起始,车帘又叫人掀了起来,是信若元的注视,高高招手,唇间微动,是叫他“勿念。” 看车轮滚滚而过,四周静静无声。暖光漫天倾泻,段韶华目送着他离开,当最后那点背影消失而去,骤然的,是狠狠打了个寒战。 随着信若元离去,先前的那点子心神不宁此刻忽是席卷而来,汹涌如浪潮,淹没无影。 头顶的艳阳突是厉害到眩目,段韶华开始有些站不稳,连呼吸都变得刺痛了。 “等一等,等一等。”段韶华终是没忍住,足下一动疯了似的朝着马车消失的地方跑去。他这突然的举动将身后的采青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立是追了上来。 段韶华有满口的话要说,可任他如何追逐,他的速度又怎能赶上马车。努力过后,眼中能见就是一片空白。 不知跑了多久,终是死心了。 段韶华剧烈喘息着,心口嘭嘭直跳,似要跳出来一般。 “公子!”身后的采青也追上来了,同样是喘的不像话,连句利索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想,罢了,或是他多心。像信若元什么场面没见过,哪怕是遇到了山贼,恐怕也会冷静的交出银两,顺利解决。 段韶华念罢数个理由,叫了自己安心。 “回去吧。”他也只能如此。 马车中,不知信若元是否觉察到了什么。他有些彷徨的掀了车帘向后看去,略过草木清绿,除此再无他物。 忍不住苦笑,又忍不住一叹,有了心念之人,这心也是不定了。 不过好歹要暂且收心,此去顺利的话不过数日,到时畅游山水,总不是梦。 他与段韶华几经几离,相思磨人。此次之后,再不分离。 这般想着,他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立刻飞去扬州,再火速处理好一切飞回去。心念越烈,越是急切。 他已忍不住道:“快些,天黑之成要到驿站。” 信若元语中颇急,一句话下,可见赶马车的小厮好似没听到一般,只在抽着鞭子。 这时候也未能觉察到什么不适,信若元只当他听而不答,重又坐回了车里。 他起先是闭目养神,但渐渐的,终觉了不对了。 他们走的是官道,本该一路平坦稳健才是,可怎地颠簸了这样厉害? 几是一步一个颠簸,听着车轮下石块碰撞的声音足可清晰。 信若元心中一沉,立是清醒了。 他急忙掀开帘子,这一看就是傻眼了。 马车不知何时驶向了密林,擦着车身而过全是树叶。论信若元所有认识,这也不是通往扬州的路。 “这是哪,不是让你走的官道,这是哪里?” 信若元一气,恼了两声,可小厮根本连看也不看他,只顾扬着鞭子。 小厮的不闻不问让信若元心里发了寒,顿是急了,喊道:“停车,你听到了没有,停车。” 他可说怒了,小厮却依旧不不做搭理。明显的不对劲,让信若元真正慌了神。 “你。”他尽量维持着冷静,身子向前一扑,动手去抢小厮手里的缰绳。 这一击突然,小厮显然也没想到信若元会如此大胆,不觉惊呼了一声,忙是稳住马车。 风起叶片,萧萧瑟瑟,沙沙作响。无限放大在耳边,全是惊恐。 信若元在挣抢中已是知晓,他这次是被算计了。但到底是谁,一时却是弄不清楚。 是名利场上与他不和之人,还是,那位高权重的靖王爷? 但他此刻根本不在京城,该怎么下手? 脑中飞快的转动着,信若元拼尽了力去抢夺缰绳。小厮也不甘示弱,二人就这么拉扯了起来,你呼我喊,马车更是颠簸,烈马更为嘶鸣。 信若元耳边只闻嗡嗡乱响,杂乱无章。剧烈抢夺中,手心也叫缰绳磨破了皮,有血流出,却也不觉痛了。 马儿显然被二人的挣动惊着了,失了控的乱跑着,朝天嘶鸣。 和煦春风化了利刃,在脸边呼呼的凌割,面皮生痛。 信若元已是看不清前路了,很快,耳中钻进了一声尖叫,前头已是无路了。 一处悬崖,随着马儿疯跑带滚了无数石子下去,缰绳已经拉不住,在那股疯狂的冲击下仅凭二人根本无法制止。 小厮拼了性命要跳下马车,衣服却被信若元紧紧拉住,还听得他道:“是谁派你来了,是不是裴靖,是不是他?” 一瞬间的事,没有时间回答,也没有时间反驳。随着冲击,只听了一声巨响,连人带着马车,无一幸免。 第94章 春意渐浓,府上柳枝发了新芽,花朵新绽了芬芳。每日阳光普照,洒了好一地光辉。 仰望漫天金光,只想又是一日了。段韶华数着日子而过,连头顶的暖阳也体会不到了。 离信若元离开已过了七日,这七日中,信若元音信全无。等了又等,却连封平安信也没有。 等不来只字片语,段韶华从起先的期盼变作了担忧,几经思况下甚至想亲自去扬州一趟,但念头刚生,又是被采青劝了下来。 “公子不必担心,生意上的事又怎么会难得少爷,或许是这次棘手一些,花费的时间也就长了点。” 采青的话虽有安慰,但更多的是对信若元的相信。话中坚定,叫段韶华听了也好生惭愧。 连采青都这么相信信若元,他又岂能落后。 虽是给自己打足了气,但段韶华不时就会想起那日送别,那突然而来的彻骨寒意。浸淫到骨血的寒冷,甚至叫他失了常态。 只稍一回想,那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信心又会全盘瓦解。 日求夜盼,只愿信若元平安无事。 掐算着日子,信若元曾说过最多不过超过半个月,届时即使不能顺利回京城也总会派个人来告知进程。若再等,再有个几天也就够了。 身边有采青陪伴,在这样忐忑的等待中,段韶华终是等来了消息。 那日风和日丽,空气中满是草木清香,还有花蜜甜醉。完完全全,是一个让人觉得温暖美好到骨子的日子。 算起来,这是等待中的第十日。当听得说有了消息,段韶华悬了许久的心终是放下来了。 他所能有的就是高兴,这次之后,他与信若元终可彻底远离此地了。 满怀着殷切期盼,段韶华急急就要赶到厅中,不料迎面而来却是采青。 采青更早得了花,正是从花厅赶来的。她眼眶微红,神情急切,双唇微微颤着。但明显,段韶华是没有注意到她这副失神模样。 他还沉浸在喜悦中,当即就要往门外走,边道:“他可回来了,倒是比他说的半个月快些,扬州那边的事都解决了?他还好吗,可是瘦了?”一连串的问题发下,见采青始终没有回答,干脆道:“罢了,他肯定是累坏了,我先去看看他。” 段韶华举步就要走去,采青又迅速的挡在了他面前,再忍不住,泪珠涟涟。 “怎么了?”段韶华被她的突然惊呆住,随即心里蔓出一股不安,“还是,他受伤了,生意没有解决好吗?” 段韶华也急了,忙是要走,采青却是猛的跪了下来,开始放声大哭。 “少爷,少爷他!”采青跪伏着,哭的满脸是泪,“少爷死了,少爷他已经死了。” 哭喊出来的声音,带着眼泪的含糊,怎此刻偏听了那么清楚。 段韶华只觉头顶轰隆一声,面上血色尽消,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好半响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你说什么?” 采青连连抽泣,“少爷他,少爷在路上出了意外,连人带着马车摔下了悬崖。是山上的猎户发现了不妥,这才找到少爷的残骸。” 这句话每一字都力大无穷,把段韶华撞的连连后退,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 好似一切都变得的空空荡荡,段韶华再也听不进看不清,只知,信若元死了。 他无比的不敢相信,可采青万不会拿这种事骗他。 这世间唯有信若元再不弃他,而这人却是死了。 心口是火急火燎的疼,段韶华腾的站起,夺门而去。 他越走越快,心口狂跳不已,终到了花厅。 隔着老远就看了府里的小厮丫鬟都在,段韶华根本不敢去看他们脸上是否布着悲意,已经是走不动了。 只是早晚,必要面对。 厅中所蔓具是彻骨凉意,两副担架摆在当中,白布相蒙,冷在眼中。 段韶华脸色发白,屏着呼吸走上前去。其中的一具,虽是残躯,但却是他无比熟悉的。 一样的水墨衣,折子扇,但已经被摔的支离破碎。血肉外翻,清晰见骨,摔碎了他生前所有的潇洒风流,桃花春色。 不管他们是怎样残破,段韶华终是认得的。 厅中不缺少哭声,丫鬟小厮混在一起,有真哭的,也有干哭的。且不管他们,段韶华靠的越近,已经能闻到那股残破血肉独有的腥气了。他眼中一酸,终是掉下泪来。 他生前叫美玉无暇,却不想竟落得血肉分离,死的这般凄惨。 沉重的悲痛落下,心口被刺的汩汩的疼,段韶华狠狠的哭了出来,双眼更是刺痛。 如他的残骸,他们所说的畅游天下的美梦,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段韶华几哭至于晕厥,到底却不知为谁了。 悲意浓着,大家都哭的东倒七歪。许久许久,段韶华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怎么会掉了悬崖,他们不是走的官道吗,怎么就偏了道,怎么就到了悬崖!” 不知是谁回答的,那声音同是充满了浓浓悲伤,“只因走到一半,拉车的马突然发了狂,这才跑离了官道。” “胡说。”段韶华断然否定,“好好的马怎么会发狂。” 这次无人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人已是去了,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让信若元残骸无故曝晒已经是罪过,现下能做的就是将他的后事办好。 只不过,有些小厮还是朝段韶华投去了异样目光。从前少爷在,他在府上也算着半个主人,可现下少爷都已经去了,又该拿什么态度对他。 不过这些事情到底由不得他们做主,到时候自有信家人出来解决。 惨白席裹了整座府邸,段韶华晕晕乎乎,越发的看不清眼前了。 最后还是由同样伤心的采青将他扶到了房里,原先等待的欣喜撤去,俱笼上无边悲凉。 透着窗子而入,还是那样温暖金光。段韶华两眼迷糊,甚至是恨起了这样美好的阳光。 信若元已经死了,还要这样的春光何用。 只要有片刻失神,眼前立刻就会现出信若元狰狞的肉身。那样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他是如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即便是哪日离去也该安详平和,可到底,老天不长眼,竟是让他落了这么个残忍。 霎时,段韶华眼眸聚了凶光,鲜血在微薄的血管里沸腾着,翻搅着,一股股的往上涌,几乎要从齿缝中渗出。 如果真是天灾,那的确防不可防,可如若是*! 冰冷锋利的从喉间挤出,那让段韶华恨不能永远不再提起的名字,“裴靖!” 默然忍泣的采青听得如此,立是跌落在地。 “靖王爷。”采青喃喃,却也带了一丝确定。 “少爷死的蹊跷,难道是!”采青猛的捂住嘴,不敢再说,瑟瑟发抖。 段韶华又似乎是冷静了,“你也知道他死的蹊跷,就在我们将要离开的前一天来了信件,接着他就遭逢意外,怎会这么巧,这么的准时!” 过度的用力,指甲陷在肤上火辣辣疼,段韶华仿佛也混然不觉。他只知,一定是裴靖,只会是他。 想他靖王爷阴狠恶毒,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即使现在他不在京城,可他的爪牙还在。 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一个证人,段韶华却笃定了一般,只认了裴靖。 或是对他从骨血而发的恨意,或是亲身体验过的惧意,那样的确定。同时,段韶华更是唇齿皆冷,凉透满怀。信若元的今日,全都是他造孽。 全身发寒,似有一把钢刀劈体而过,那令人胆寒的凉意自头顶灌溉而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段韶华颤着,胸口涌着阵阵抽搐,腥甜涌到喉中,几要吐出。 认命的,又发恨的将腥气咽下。信若元死了,直接或间接,都与他有关。 裴靖他,果真狠毒到了这种地步。 如一条缠绕吐信的毒蛇,似心底突然爆发的毒脓。段韶华极恨,痛极。他忍了两年,躲了一年,所有的忍字头上一把刀他都试过来了,到最后,甚至连男人的自尊都不要了。到底,却还是保不住未来。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信若元一样帮他,偏偏,他却因他而死。 前头已经无路,后退,亦是死路。 他早就知道摆脱不了,却偏是不认命。而现在,就是结果了。 段韶华悲中带笑,他早该认命的,他的确该认命。 他沉痛的无以复加,为信若元消逝,为他的前路。 “扑通”一声,那尖锐的一声似银针扎脑,与那连叠的痛相交在一起,几乎痛到晕厥。 段韶华低眉看去,脚下那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是采青。她姣好的面容扭曲着,森白的牙开合,“少爷死的如此冤枉,公子绝不能坐视不理。” 森冷的一句,却是恰合的砸到了段韶华面上。他所有的憎恨瞬时被压了下去,平平静静汇成一条小溪,源远流长,波澜不惊。 不管怎么难,路,终是要走下去。天命既不顾他,那他也不用顾及其他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挥着小鸡内裤求存在感,新坑已开,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章引,但是汇聚了人家好大的厚望所以各位看官们丢个肥皂再走好吗(雾)。希望各位亲爱的小天使顺路瞄一眼,中肯的话给个收藏好吗,给个评论我也能收的,就算是肥皂我也会欢喜的穿着贞操裤弯腰收下的。。。。 第95章 巨大的悲痛蒙盖,铺天盖地的惨白,信用元的发丧之日终定。 无暇公子名满京城,他这次遭逢意外之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京城上下,由远由近,只要听过他盛名的人谁不感到震惊。尤其那春闺少女,满怀心事,谁人不曾在懵懂中思恋过他的容颜。而如今,这足以说风华绝代的人就这么去了,实在是引人唏嘘。 信家人似乎永远没有出现的这样齐全过,从扬州赶来的全是不认识的面孔。齐聚一堂,或哀或思。 在这样的场合,满满的内家人,段韶华更知他是不该出现的。否则起了争执,只会是扰了信若元地下安宁。 他如所有赶来哀悼的人一样,上过香,表过哀思,转身便已离去。 知这一切都是他造成,他根本再无脸面守在信若元身边,只加了他的罪孽罢了。 采青眼睁睁看着段韶华离开,不过几日罢了,少爷死了,公子也走了,真叫是沧海桑田。 到头来还是只能叹气,转身去了。 段韶华孑然一身,唯有怀抱了当日信若元送他的好琴。故人已去,唯有留此物做一怀念。 离着信府越远,装载于心的满是愧疚和感伤,丝毫无减。信若元美名无暇,命中富贵,若不是为着他,信若元一生都该安康惬意,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只想他造的孽,这辈子还不清,只有等日后到了黄泉,再计恩量。 段韶华漫无目的的走着,悲苦充斥,心神晃荡。他看着满是人潮涌动的街道,那一瞬惊惶无措,根本不知前路何在。 耳边是街道喧哗声,段韶华努力想看着却根本看不清楚。恍惚着了心神,他努力退去一边,思考着该何去何从。 仔细一想,当日他离开王府后若无信若元的协助,只怕这才是事实。 凌念一生,只恨不能随着信若元去了,他也无愧疚,无负担。 走至街边一角,段韶华抱着琴慢慢蹲□去。无论何时他总以为自己能撑过去,可现下,实在是受不得了。 想他一生所念,不过是求个平安平淡。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极乐荣华,这点子要求罢了,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戏弄他。还是说他上辈子犯了什么杀孽,触了什么轮回,都要今生来还。 苦笑连连,如若当真,那他今生所受,都是命。 悲苦受着,逼着段韶华几要落下泪来。即便是天命,那也太苦了,太难了。 他绝望着几要自弃,连生死之念都生了出来。突然间,由远及近,一把尖细的声音慢慢传来,“哟,这是怎么,青天白日,一个大男人怎么在这挡路!” 段韶华这才回神,忙是站起了身闻声看去。 离他约有十步远,正站着一位身穿锦服的公子。也是孤身一人,正含笑看着他。 段韶华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有些看不清这人。等了他慢慢走近,眉目渐清,越来越熟悉。 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但可以肯定,必是见过的。 眼瞧着那人走近了,展颜一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段公子。” 果然是见过的,段韶华又仔细看了看。一怔,终有一个名字跳入脑中。 “你是。”段韶华的所思成了迷离,半肯定道:“袁家漳?” 已隔了几年,但见了袁家漳还是能认出。也因了跟他的那几次相见,实在叫段韶华无法忘怀。 而现在,他似乎还是皇上身边的人?看他满身的富贵,想来应是春风得意。 他跟袁家漳完全算不上熟悉,但一想当年他在监牢里的狠毒,不觉露了两分戒心。 本想找个借口离开,不料又听了袁家漳道:“段公子真是好记性,隔着数年也还认得。怎么,段公子刚才是不舒服吗?” 被人道了窘迫,段韶华微微低首,只能含糊了道:“适才腹中疼痛,所以……” “那段公子现在可好些了?”不等他说完,袁家漳已表了关切,双眼似有所觉,停在了段韶华的身后。 “今日相见可说是缘,段公子若不嫌弃,前边不远就有座酒楼,你我前去喝一杯如何?” 他骤然邀请,叫了段韶华无措。 “其实!”段韶华正要想着什么说辞拒绝,不料袖上一紧,竟是袁家漳动手“亲邀”。 段韶华正想抽手,不料就听了袁家漳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动。”说完就意有所指的朝他使了个眼色。 一个激灵,段韶华也知了不对,更如芒刺在背。 袁家漳笑呵呵的拉了他离开,段韶华也配合着他假笑。眼角睨着,就想回头看了看到底是什么忌讳。 不过被袁家漳用力拉着,他根本寻不得机会。到了最后,反是心平气和的与了袁家漳坐到一处。摆上两盏好茶,再来两只酒杯,还真像了故友重逢。 段韶华有些便扭,面前就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也好。对着袁家漳,总有说不出的异样。 他此般不适,袁家漳却似没看不出来,只是客气的为他斟上一杯酒,温和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段公子,怎么,段公子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他的话叫段韶华恍惚,去往何处,他自己都不知道。 短暂的失神,立是叫袁家漳捕捉到了眼里。 他抬手饮下一口茶,话中含了抹深意,“我与段公子说不上交情,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对着段韶华说道几句。” 段韶华抬了头,正视上他的眼。刹时,只觉心惊。 袁家漳的笑意仍在,但渐渐变成了让人害怕的锋利,“段韶华,你说你,为何总是要将自己弄的这般惨兮兮。” 一凛,段韶华的目光变的艰难,一个刺痛,“你知道?” 袁家漳笑着点头,“当年若是没有王爷的相助,我也进不得宫。” 这话不知是真是假,段韶华思绪乱飞,难道裴靖还会把这种事说与他听? 袁家漳似乎看出他所惑,笑了道:“能让王爷伤神的,段公子是头一个。” 这话听着可一点都不像褒奖,段韶华脸上一红,这才真存了忌讳。 他握了琴囊,就要离开。 “段公子。”袁家漳知他动怒,顿也收了笑,重拉了他坐下。 似有感叹,“段公子这是何必。” 段韶华凄惶,“这等让王爷伤神的福气,还是不要的好。” “其实。”袁家漳有些郑重,“段公子可以过的更好些。” 他丝毫不像玩笑的随意,字字惊心,“当年,我舍去子孙根是为了心中所求,段公子呢,你这般狠心是为了什么!” 从来,段韶华都是避着,甚至不敢去想那日。因为无力去悔,更无法悔。 而现在,从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口中说出往事,竟是如此刺心。 到底,段韶华可以不想,但分明比谁都清楚。他舍去子孙根,割去尊严,为的,其实不过是那一言之怒罢了。 他恨极了裴靖的强迫,对在他身下生出感觉更是作呕。因那一时之气,因那不堪之辱,融成了冲动。 因为最是清楚,所以绝不能悔。 再由人提及,更是痛不欲生。 段韶华从心脏到指尖都在发颤,他几乎红了眼,伤了心,“大错已成,还能如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即便是错,也要错中找对。”袁家漳的手重重的拍了在桌上,几要溅出了火星。 段韶华也为之一震,他不知袁家漳的突然从何而来。 “段公子。”袁家漳的话多了两分幽暗,“有失必有得,段公子现在除了自己这个人还有什么能失去的。还不如是好好保着性命,把所有失去的都赚回来。” “这世间大苦,段公子还未尝够吗。人生苦短,段公子接下来是想削发还是剔骨。不过靖王爷放不下公子,公子做什么都是枉然。” 袁家漳发了讽刺的一笑,不知是朝谁,“段公子心有不甘,光躲又有何用。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袁家漳所说,每一字都让段韶华震惊。声声击心,重重敲在他的身上。为这从未听过的言论,从未有过的想法。 他最在意的是自尊,可现在,已经被他亲手割舍了。既已丢弃一切,失无可失,何不坦然面对。 现在的他,不是男人,不必守忠孝礼仪;不是女人,不必言贞洁廉耻。虽是大错,但也要错中找对。 一连接的所想震的段韶华心血沸腾,但脑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冽。 “那我。”段韶华眼中倏然明亮,闪烁凌厉,“可他位高权重,我又能做什么?” 他既如此,那也是动了意,袁家漳并不答话,只是以手指沾了一点茶水,一笔一划的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段韶华看着,双眼慢慢瞪大,轻喃,“求而不得。” 待他看清了这四个字,袁家漳又一把抹去,留了桌上一片水光。 “这求而不得之苦,段公子不是正深有体会。” “原来如此。”段韶华连连发笑,想无所想,唏嘘不已,满脑荒唐。 “又怎知他所求?” “知己知彼。” 人生最苦,莫过于求而不得。若得对裴靖还之此苦,这一生,这份屈辱,也就尽了。 他步步后退,裴靖又步步紧逼。如今,连信若元都遭了不幸。大错铸成,他还能再躲到哪去? 段韶华明了,更苦笑。真是造孽,真是晦气。 一口凉气直逼入心,冷的段韶华连牙齿都在打颤。他深深逼视于袁家漳,“你也说我们并无交情,但你为何又要跟我说这些?”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袁家漳听来也并不恼,只淡了一笑,“不为其他。”说罢,目中扫了一扫,话虽未尽,段韶华已是明白。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身体上的同病相怜。想来,当年袁家漳在接受那样的安排时,也必有不甘的吧。 段韶华饮罢杯中的酒水,任冰冷酒液压下窜心而来的痛苦压抑,“刚才你在我身后,可是看到了什么?”但紧接又是自问自答道:“还是靖王爷的人?” 袁家漳笑着一摇首,“那我就不知了。” 稍静片刻,答案已自行揭晓。 雅间门上响了两下,叫了段韶华一震,等回过神,只看小二已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细了一瞧,可不就是熟人。 那迎面走来,正是了严总管。 段韶华低首,看起来似乎不愿再见此人。 严总管早就派人跟了段韶华一路,不过当看到这二人同坐一桌时候还是免不了的惊讶。 赶在严总管开口之前,袁家漳已起先站了起来,面上擦上一抹寡淡的笑,“段公子,你既如此固执,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待王爷得胜归来,你便知道了。” 说罢就朝严总管拱了拱手,抬脚离开。临别一句,可表了他对王爷的衷心。 严总管勉强的笑了一笑,等了袁家漳离去,再一看段韶华,倒多了两分心虚。 “段公子。”严总管轻声道,准备的早一套说辞正准备倾言而出,段韶华已先阻断,“刚刚是他,现在又是严总管你亲自来了,都是王爷的意思吗?” “其实……咳咳。”严总管一连串的话都烂成了腹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好几声。 “王爷也是为了公子着想。”严总管一脸严肃,郑重道:“王爷现在身在战场,随时都有重伤丧命的危险,可还是一心惦念着公子。段公子你!”严总管怔了怔,似乎在掂量着用词,“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按着以往,段韶华怕是一定会冷嘲几声。但此刻,他心中冷冽,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话都吞入了喉中,缓缓道:“信若元去了,王爷怕我流浪街头,所以派了严总管来寻我吗?” 严总管一点头,正是如此。 段韶华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有劳王爷操心了。” 严总管好似没听清楚,他是不知,段韶华这句是真心呢,还是如在王府时,不过是讽刺罢了。 还未想出答案,再抬眼,段韶华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 “严总管。”段韶华一脸的苍白面色,冰雪一样的惊心,“严总管可带银钱了吗?” 倒是一愣,严总管摸了摸腰间,是一个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段韶华毫不客气的接过,“这些算是我跟严总管借的,等段某有了能力,一定双倍奉还。” 听着银钱碰响,随着脚步声远去了。 严总管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来,瞧着段韶华走远了,这才懊恼,王爷吩咐的事,这可算是办成了? 第96章 往下的日子,或是靖王爷,或是严总管。无论是谁的意思,都帮段韶华安排了妥帖。 京中无名一处,别致小院,清新净然,独留了段韶华一人居住。 自存了心思在怀,每每严总管过来看望添置,段韶华也不再拒绝。严总管有话,他听了最多也只是静默不言。 对于裴靖传来的消息,或是要转达给段韶华的话,严总管对此是知无不言,对段韶华的改变也在一天天中习惯。 刚开始着实是震惊,想那曾经恨不能以一死换清净的段公子,到头来竟也会有屈服的一天。 该说是屈服,或者是,严总管冷眼瞧着,更该是无路可走了。孤身一人,又是残疾,而且连信若元都已经去了,他现在除了回到王爷身边还能做什么。否则,也不会逐一接受今日的安排了。也幸好是王爷,到了现在仍对他念念不忘。 严总管尽数都看在眼里,实为不懂,这位段公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竟能让王爷挂念到现在。 他忍不住想,要是段公子真看透了,那早些随了王爷的愿也好。这次,可别再像那两年似的狠折腾了。 严总管每次看望了段韶华回去,总忍不得要再长吁短叹一番。王爷在战场上如何,段韶华根本就不闻不问。但是要摸着靖王爷的心意,还是要在信函上写些打着擦边球的谎言。 信上所言,段韶华身体无恙,对往事再无留恋。更且,问及王爷平安。 算起来不过也是十几个字,短短几句,却足够了裴靖咀嚼。 夜帐孤灯,一盏明烛亮在桌上,裴靖细捧着严总管近日来所寄的信件,细细研读,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纸上的字,裴靖其实也知不可尽信。 严总管的话到底都存了讨好他的成分,说是三分也只能信一分,尤其。裴靖苦笑了一下,段韶华怎么可能会如此听话。还问及他的安危,存关心之言,更是绝无可能。唯一能肯定的,也是严总管断不敢糊弄的,段韶华终是接受了他的安排。 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裴靖握着信纸叹了一声,但想到等他一回去就可以见到段韶华,越加了归心似箭。 从来到这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白日里要处理军中事务,晚上又要注意镇北王那班判军的动向,提防敌人来袭。从早到晚,几乎得不了一点休息。 这三个月中他也拔过刀,上过阵,厮杀敌军。血流满地,漫天叫喊,那鲜红一片都蒙住了眼。看刀光血影,听哀嚎嘶吼,裴靖常日面对这样的凄红残忍,越是理解生的可贵。难得平和时,他更想的是尽早回去,在乍暖还寒之时,日头焦灼之时,身边所陪伴的都是段韶华。 什么时候对他动了真心,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渴望,更不知。现下的唯一肯定,便是尽早得胜归朝。他所想所念,到头来也只有他了。 裴靖暗暗握紧了手中信纸,都是流着同样骨血的兄弟。镇北王,最是暴躁易怒气,有野心但太过冲动,误人误事也不是头一次了。这场仗,注定是他更有胜算。 天家皇城,早无亲情可言,何况现在还是兵戎相见。 诛杀镇北王,灭反贼,平叛乱。来日回朝,这些足够他巩固势力了。 即便是嫡亲血脉,可现在双方都早已存了杀意。 这一场战持续不了多久,镇北王是谋反之名,裴靖身负的才是天子旗号。而通常反贼的下场,史书中的记载从来不少,鲜血的教训更是事实。两军对峙,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不管是谁,都盼望着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天子有百万大军,在这数月中,不管是快是慢,除了驻守京城的不得挪动,其他都在慢慢涌向裴靖一军。两军对峙,哪方占了上风一看便知。 硝烟终没有弥漫多久,刀剑倾轧,最终,是叫邪不胜正。 裴靖胜了,赢了,兵马血溅,他亲手拿下了叛贼。这场仗,用了不到半年,快速而狠决。 在轰轰烈烈的喧嚣中,京城上下一片哗然,胜利的喜悦彻底打消了百姓们的最后一点顾虑。举城上下,只等大军归来。 此等大事传来,严总管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他一忙活,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更别想闲着。为迎王爷回府,要将全府上下都打扫一遍,也叫清净已久的府邸添添喜气。 在忙碌着府中之事,严总管又派了个小厮去往段韶华之处。这件事,他也是必要知道的。 段韶华住的地方虽然清净,但也算不到与世隔绝的地步。有些事不用他打听,自也有话会传到他耳边。 窗子对外而开,阳光铺陈一片。段韶华只能呆坐在窗前,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京城中谁人不知,况且刚才还有人特意来了通知。再不敢相信也要知道这事实,不会再改变了。 没想到他竟然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制止了叛乱,得胜归朝。这次回来,他又要居功。也不知朝上,到底还有谁可以压制他。 朝政这种事对段韶华来说就像做梦一样虚幻,他根本无法接触,更无法权衡利弊。何况要论朝事,裴靖已经叱咤多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是他对手。 这种事上,段韶华是毫无胜算,也无力去拼什么。 而若要其他,段韶华想起刚才小厮“报喜”的话,心头有了一点点凉意,一切还是要等裴靖回来再说。 只要一想到裴靖,似乎都是一件可怕的无法喘息的事。但现在,冷意一点点的侵占在脑中,清澈的荡到了心底,认清了现实。裴靖既不打算放过他,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 他想清了,也早早下了决定,再喘过气,已经气定神闲起来。 再难,他总是要活下去,日子总要过下去。 段韶华顺直了思绪,过了一盏的功夫,听了叩门声,又有人过来了。 又有谁来,总不会是刚才的小厮折而复返? 待看进了门,是严总管派来的人无疑。虽还是送来日用,但比平常又多出了一倍的滋补药品,均是名贵。 那小厮笑呵呵的,一脸伶俐样,“严总管说公子近日来气色不好,不过要准备王爷回府的事所以忙的脱不开身,只好叫小人送来了。” 他替严总管卖着好的同时,已经将一张桌子堆的满满。 其中有一半是新做好的衣衫,料子的质地也是极好,又细又软,摸着滑不溜手。看花样针脚,或是一听到王爷得胜回京的消息就开始赶制了。 也不知是不是裴靖的信函上有明此一样,或者,只是严总管自己的主张罢了。 既送来,段韶华也接过。总不能等到裴靖回来,自己还是这副模样。 亏了严总管这三个月来的照料,段韶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气色恢复的还是不错。再没有了那一脸的惨白,灰白如草,枯竭似了残枝。 他仔细端详自己,幸而,他还不老,眉眼间还留着那数分清俊。美中不足,是那几丝寡淡。 小心翼翼着,段韶华抚了抚自己的下巴,溢着满满苦笑。也是,他这副模样还能走到哪里去。不管是谁,也许都在想着,靖王爷还肯要他,真是天赐的福气。 因着裴靖要返朝的缘故,严总管近日来是越发的殷勤。仔细了琐事,又日日派人炖了上好的药膳给送段韶华送来,事无巨细都做到了全面。生怕段韶华过的不好,显了不精神,到时候靖王爷见了只会当他是差事办的不好,还不定要怎么惩罚。 何况,就冲着王爷现在对他那副上心的样子,必也得把人伺候好了。 严总管时刻上着心,段韶华也存了意要调养。反复了半月,身体也总算是恢复过来了。换上精致的衣衫,淡然悠远,除了左眼下的那道细痕,亦然是当年初进府的模样。 瞧了如此,严总管真叫喜不自胜,想想王爷的大军已经在路上,终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已到夏日了,知了在树上叫了人发腻,日头灼热如火,明烈日光被屋前的树枝乱成了杂影。 段韶华闲来无事就总是看着年那些斜疏。看着看着,等目光也散乱了,最后想起的都是尚在扬州,那青绿漫天的竹叶…… 直到那一日,日头依然灼热,金光依然刺眼,知了还在不知疲倦的叫着。便是在这样的灼热中,突兀的闪过一抹寒光。 像是从地狱来的恶寒,但反之,又可能是天堂。 段韶华本来是坐着的,他分明想站起,却根本动弹不得。有那么一瞬间他只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片刻,又或者是过了良久,段韶华是丝毫分不清了。 他的身上还穿着甲胄,寒光森森,腰间佩着长剑,仿如还在征战。 这样的突见,段韶华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随即,从头到脚骤然冷下。却忘记,他似在等他的模样。 裴靖一身戎装,本该冰冷的寒铁已经被日头灼到火热,滚烫的贴合他的身体,好似连皮肤都要被烫伤了。 血液在翻滚着,肌肉在滚烫的血液上抖动。他不眠不休的赶了几夜才提前回到了京城,本该是劳累之极,这一刻只充斥了满足。 他几乎要被残留的热度灼晕,好似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热过。 段韶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才想起,掐算时日裴靖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不想竟快了这么多天。 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裴靖。 下一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裴靖已朝着他走了过来。 佩剑被丢在地上,发了清脆的一击,斩杀了无数生命的宝器让人寒颤。紧接着,唇舌就被堵上,发狂的,似能将他吻伤的力道。 段韶华的手不知碰到了哪里,只觉得,实在是热。好像已经最直接的碰到了太阳。 第97章 裴靖几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拥抱,亲吻,用力到了连他也不知的程度。 连日来赶路的疲累都已消的干净,似本能更是唯一,裴靖只知贴合着这具身躯,怎么也不想放手。 段韶华嘴上被堵着,身体又被紧拥,当真连半分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牙关被分开,裴靖的舌头贪婪的触到口中,湿润的舔舐,纠缠,紧密相贴,最后被了他含在口中狠狠吸吮。 那般的用力,实在容易回想了以前。段韶华有些害怕,双手抵在了裴靖胸前就想推开。 刚一用力,裴靖已有所觉,一手缚了段韶华双手将其按在了身后,唇上仍在深吻。 段韶华的身体被他死死按住,唇间的吸吮叫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每每挣着身体想挣脱他,被接受的又是下一轮略含暴力的亲吻。 舌头已经被吮至发麻,段韶华只能被他吻着,直到双腿都战栗了。 几乎是要将他吞下肚的力道,激烈的就想将段韶华这么吻死算了。 失去空气的给予,段韶华在觉得眼前发晕的同时身体也在节节后退,他无措的睁大眼,全盘都落在裴靖的掌握中。 知觉中已碰到了床沿,段韶华脚下一软,顿时向了后倒去。 裴靖仍紧紧怀抱他不松手,这一顺势就压在了段韶华身上。待将他紧紧压下,再无逃跑的可能,裴靖终舍得分开。 段韶华几乎被他吻到窒息,终得分开,唇上还在隐隐作痛。不必想,恐怕已经肿了起来。 一双手紧紧按着他,抬目看到的就是一双炽然**的双眼。 段韶华知道有此一天,只是不想来的这么快。 裴靖全神的注视着他,眼神炙热而明亮,似要把这些天的缺漏都用力看回来。 段韶华迎上他的目光,猛的就不敢动了。 此刻才能仔细的看一看裴靖,他的肤色深沉了许多,藏在盔甲下的身体似乎也比以往更要魁梧。战场数月,他冷肃的气势超之卓然。这么看着他,居高临下,叫他颤栗。 不知他眼中的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你终于回来了。”裴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欢喜,他缓缓摩挲着段韶华的面颊,一脸沉醉,“回来就好。” 裴靖的满足化在了叹息和亲昵中,再度低下头吻起他,一刻都舍不得分离。 段韶华怔怔的无法躲开,外衣被解开的一刹那才忽的清醒,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拦,忽的一凛,是想到了什么,终的放弃。 他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堪堪碰在裴靖的盔甲上。 仅仅一个擦边,却叫裴靖兴奋不已。不管是不是,他都当做了是段韶华的主动示好。 他几乎不能自己,匆乱的解下这一身戎装。繁复沉重,褪下一层层灼热。 一道道寒光在着段韶华眼中闪过,涌起的惊恐和厌恶股股,他须得紧紧咬唇才能克制住自身的惊颤。 裴靖很快除净了二人的衣服,他的手再次抚上段韶华的身体。一如的细腻,叫他失控。 看着他俯□,段韶华再是受不了,猛地偏了头,抖个不停。 裴靖先是一愣,继而才缓下心来。他是知道的,毕竟,段韶华在这种事上吃的苦实在太多了。 纵使此刻情自禁,但现在怎也狠不下心再强迫。 “这次不会弄疼你的。”裴靖抚着段韶华的脸轻轻说着,热气都吐在了他的脸上,纠着发丝,热热痒痒。 段韶华不会信他,但也配合着他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终露了一丝破绽来。 裴靖压抑着情切,极有耐心的细细狎弄,轻吻蔓了半身,在不知不觉中分了他的双腿。 段韶华表现出的有明显的担忧和抗拒,同时,裴靖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席卷进他口中。 身体最大的残缺落在了裴靖手中,被他捏住了余势,轻轻揉捏。 段韶华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羞耻蔓上脸去。 裴靖瞧他两边红霞烧脸,不由轻笑了一声,手上更且游离,频频挑弄。 这当真是他最温柔的一次,一丝一毫,一举一动,都怕伤到了段韶华似的。比之那两年,实在的判若两人。 段韶华微微情动,红霞四蔓,眉眼,胸膛,甚至耳后都染了淡淡晕红。裴靖看了几眼,足是气血上涌,腿间更是肿痛。 他喘着粗气,失了控的抚遍段韶华全身,抬高他的双腿,看着那应邀入口,一口作气的挺了进去。 那一下直到深处,二人均是一声叹息。或是以往的记忆还在,段韶华再怎么放松还是尝到一口的苦意,痛意缓缓透进。 裴靖终又占据了这具身体,日思夜想的渴望在此刻终被填满。体内的**再无法克制,一把将段韶华的双腿架至臂弯,挺着腰几近疯狂的抽动起来。 段韶华被他的突然猝不及防的叫出声来,只让了裴靖兴奋,那一次次的抽撤完全忽视了力道,只顾发了狠的享用这具身体。 裴靖没了知足,情泥深陷,在了段韶华身上挥汗如雨。次次的深撞,到底仍觉得不满,干脆一把抱了段韶华而起,看着他的情动,扶着他的腰自下而上的狠狠顶入。 似乎就要被这样的力道顶穿,段韶华在呜咽中不得不抱着裴靖的脖颈以作平衡。双臂环上的一刹那裴靖显然有片刻的怔忡,待回过神来越加兴奋,恨不得就这样陷在他身上。 “段韶华,段韶华!”裴靖在他耳边吞吐着,一声声唤过。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满腹的话,满心的想念都化了那一下下冲撞,猛烈的进出。 “回来就好。”最终,只汇了这一句。 段韶华只能任由他撞击,在听到这句话后心口终又生出了一抹激痛。 癫狂了整整半日,裴靖终泄在了他体内。**歇下,二人皆气喘吁吁。 段韶华瘫软似春水,只能懒懒无力的附在裴靖身上。 半响,才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缓缓动了手指,抚上仍拥着自己的双臂。 触到的是习武男子该有的遒劲有力,指下的肌肉紧结,似乎随时都可能再爆发一次。 这点子的亲昵叫了裴靖动容,满足中含住了段韶华软软的耳垂,“本王好想你。” 这或许只是他满足后的情话罢了,段韶华无力去想他这句想念到底含了几分真心。 他并不回应,裴靖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又摩挲着他的脸,“本王从生死之地回来,你也再不能离开了。” 即便是想离开,恐怕也再没有机会了。无论是裴靖还是段韶华,都深切明白这点。 不过刚一见面,裴靖似乎觉得刚才的话有些重了。须臾,又转了柔情,吻了一吻段韶华的额头,轻语道:“本王是真心待你。若不是你太过倔强,本王之前又怎么舍得那样对你。可偏就是你这样的性子,真让本王是又爱又恨。” 段韶华忍住冷意,心口蔓出丝丝嘲意,说到底,还都是他的错罢了。 无论心中是怎样的不甘,段韶华终是收敛了敌意,轻声道:“可是我现在,王爷难道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吗?” 说到此,裴靖眼中似是积敛了不少冷意,半是心疼半是责备,“本王当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狠心的人,对着自己的身体竟也能下这样的辣手。” 听着他似有的责备,段韶华欲抽身离去,“那王爷是当真嫌弃,到头来也总有厌恶我的一天。” 他说着,就欲挣扎,又被裴靖一把按住,似笑道:“好了,本王随口说说,怎么这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段韶华不语,他的好还是坏,反正都交给裴靖定断就是了。 一室的静默,似乎快到黄昏了,余光缓缓流淌。 裴靖抱着段韶华一下下的抚着他的脊背,抹去那身热汗,叹道:“从前的事,你我都不要再计较了。回到靖王府,本王一定会好好对你。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了。” 他默默握紧段韶华的手,郑重了柔声,“本王是真心待你,这世间再没有一人能够像你一样叫本王牵肠挂肚了。” 此话之柔情,乍然听了,几乎要被语中的情深所感动。 于段韶华,终是有吃惊的。因着他实在不懂,裴靖到底是在怎样的心情下说出这番话。 他所谓的真心,是在强迫上建立的吗? 这些话段韶华终没有说出口,他只能随着裴靖的话静默,良久,将头埋在了裴靖的脖颈间。 虽无言语,但显然,答案已定。 裴靖有种眩晕的幸福感,他又紧了紧怀中,“以后,你这一生就是本王的人了。” 段韶华眼角余光森森,他与裴靖靠的这样近,俩俩相贴。不禁是想,如果他现在手中有一把匕首,能不能有把握捅进他的心脏,真正的杀了他。 但眼前的事实,这个男人是从战场上经历九死一生回来的。自己能有什么能力,可以将这样的裴靖置之死地。 动手的机会,根本是微乎其微。 最后,也只是放弃,伏在他肩头轻语,“我已经无路可走,只求你,别负了我。” 这句话,已经是尽了段韶华所有的温柔。裴靖是意外的,又是欣喜。但随即,脑中寒森一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一紧,淡了笑意。 意外的,他缓缓松开段韶华,凝上冷厉的眼光,沉沉开口,“那一日,你对信若元所说的话,是不是一时冲动!” 信若元,从裴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真是无限的讽刺。 难道信若元的死,不是他一手造成! 咬牙忍住几要脱口而出的控诉,段韶华沉下冷眼,幽幽道:“难道王爷还不知道,信公子已经死了。” 他去看裴靖的表情,似乎是露了一点震惊。 他不知道?难道与他无关?段韶华却是怎么也不信的。 裴靖回避着他的目光,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他也没有想到,信若元会就此死去。 当时,他的确授意严总管弄了些法子,逼的信若元不得不返回扬州。这之后,等待他的就是足有一段时间的囚禁。裴靖想做的就是把信若元困住,叫他对段韶华彻底死心。但却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他竟会掉下悬崖,死的如此凄惨。 他虽怨极了信若元夺人所爱,但也没有想过要他以死偿还。 想到他的死,终是有些不定,但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信若元之死,只作是一场意外。 最重要的是,段韶华终已回到他身边。失而复得之喜,足以压下一切。 终究,裴靖将他重新搂进了怀中,“不管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以后都不准再想他了。” 他终不是无辜的,段韶华忍住那份咬牙切齿,应了个一个“好”字。 他的知己好友,他的一生自由,都是毁在了这个人手里。纵使此刻恨不能将他杀之后快,可到底,也只能一忍再忍罢了。 应付裴靖的每一句话都觉得疲惫无比,段韶华微阖了眼,“王爷,我很困。” 日头已经落了,幽幽暗暗,裴靖笨拙的在他背上打着拍子,揶揄道:“本王累着你了!” “王爷。”段韶华看他,挤出一点笑意,“竟不知,王爷这么喜欢开玩笑。” 裴靖微笑,似是认真,“本王以前也不知道。” 说话间,段韶华真的是累了,他伏贴在裴靖肩头,感受到那肤下火热,只恨不能一口连皮带肉的咬穿了。 本以为只是忍上两年也就罢了,原来比想象中还要长久。但是微渗在心的又有些担忧,他拼尽余下半生,真的能有所值! 迷迷糊糊的,门上被叩响,听着是严总管的声音传了进来。 裴靖回了两声,转而对了段韶华低绵道:“你且先睡着,本王提前回京已经是坏了规矩,接下来还要去面见皇上。” 段韶华随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自然是皇上要紧。”说罢伸了手一勾凌乱在床边的衣服,为了裴靖披上。 温切之举,叫了裴靖浮动,欣喜的低头,“本王真是错了,还说你的脾气丝毫没变。” 他骤然的欢喜叫人讽刺,他想要的只是更听话罢了。 剩下的只由了裴靖自己穿戴,一身冷兵铠甲,威风凛凛。无论是谁,似乎都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裴靖一转身,就看到段韶华定在他身上的双眼,笑的有些邪肆。 他低下头留了一记狎弄,又有些不放心道:“本王就留严总管在这里,你需要什么他都会替你安排。再过几天,本王就来接你回去。” 段韶华浅浅点头,“一切随王爷安排。” 他的答应还是让裴靖有些怔然,终是笑了笑,随夜色去了。 第98章 这夜,裴靖就没有再回来,听严总管说来还在宫里。 靖王爷一举拿下反贼,得胜回京,这期间甚至不足半年。天子虽抱恙在身但仍亲自相迎,下令阖宫大摆庆功宴。别了数月的靖王爷,此次回宫,再成了炙手可热。 庆功宴上,可见当今皇上久持病容的脸上终露了抹喜色。众位大臣明眼瞧着,对靖王爷也愈加的恭顺起来。 种种,足见裴靖势力之深。 这些话,或轻或重的从了严总管口中说出,饱含了得意。 或是严总管的话有了夸大的成分,但事实摆在眼前,靖王爷的地位的确是无可撼动。 只不过,段韶华回忆着史书上的残酷,难道当今天子不知道什么叫功高镇主,没得防范吗! 这一想,脑中骤然是激灵,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山中密林,那数次暗杀,裴靖对他说过,都是皇上所为。 既然当初皇上有心至他于死地,那现在呢,怎又全没了动静? 君王的心思,当真是太过难猜。 不觉中,漏了一声叹息,引得严总管是立刻回首。 “公子这是怎么了?”严总管一表关心,态度可谓十成十的恭敬。 裴靖不过说了句要严总管照料着,不想他干脆是整个人就不走了,恨不能把铺盖都卷到门口算了。就怕是他一转身,段韶华就不见了。这也是王爷特意吩咐过的,务必要把人看好了。 这一夜一天,严总管几乎就在盯死了他。段韶华瞧着可笑,想来,这必又是裴靖的吩咐。 段韶华默然不语,饮了一口严总管沏好的热茶,这一动,身上还是酸的很。 不过这一次裴靖果如他所言,除了之后那近乎疯狂的索取,当真没有再伤到他。只是事后,留了他腰酸臀涨。 段韶华苦笑不得,他这样的身体连他自己都嫌弃的紧,裴靖竟还能如此得趣。 只是一想到要再回靖王府,段韶华始终有些忐忑。 他唤了一声严总管,带了两分疑愁,“严总管,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严总管一副不敢当的模样,诚惶诚恐,“公子想问什么?” 段韶华望了望门外,有些谨慎,“王爷现在正在盛势,我这番回府,不知道会不会损了王爷的名声?” “公子尽管放心。”严总管立是否定,笑眯眯道:“王爷是天家贵人,又立下赫赫战功,与公子更是情投意合。这等两情相悦的美事,又怎会损了王爷声名。” 严总管不愧在了裴靖身边这么多年,明明是叫人不堪的南风,到了他口中却成了一桩美事。 只是两情相悦,段韶华忍不住呵呵一笑,又道:“那,府上的那些公子还在吗?” 回想还在府上那两年,裴靖可叫是左拥右抱。但今后,他实在不想再遇到下一个穆青尘了。 此话听了,严总管只当他是在担心争风吃醋,忍着笑,微有不屑。 正欲答了,眼瞧着一抹沉色踏在门口,忙又把要说的话吞了下去,顿是消声。 段韶华半响没等到回答,心中也是想到什么了,抬了头,顿已明了。 “王爷。”不知那些话他听到了没有,段韶华忙站起身,正欲施礼,已经被大步走上前的裴靖一把拦住。 “行了,还端着这些虚礼做什么。”裴靖独身前来,看样子似乎心情不错,扶着段韶华就坐了下来。 严总管人精似的,见王爷来了,磕过头后立就顺溜的走了。 两扇门被他轻手掩上,无知无觉的,挡了一片阳光。 屋中是浅浅的呼吸声,二人靠的极近。段韶华紧挨着他,肩上一沉,半靠到了裴靖怀中。 顺目看去,裴靖已经换上了锦衣华服,深紫的颜色相印着他已然变沉的肤色,加深了那股子沉肃。 段韶华不禁想,除去这个男人的劣根性,他的确是耀眼。若他们从未相缝,他是万人之上靖王爷,他也只是人群中忙忙碌碌的一个普通小老百姓,他们唯一的交集或许就是裴靖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于人群中匆匆一眼罢了。如船过水无痕,不会有任何涛浪。 如果只是那样,那该有多好。 “在想什么?”裴靖一眼就看穿了段韶华的漫不经心,臂上一重,重新取回了他的注意力。 段韶华正才回神,听得此话略皱了皱眉,似是低落道:“王爷不是都听到了!” 裴靖眸中一紧,想了想,颇是满意的笑了,“又在乱想了,本王既要接你回去,自然不会再留其他人了。” 段韶华对此话半信半疑,如是看了他。 他的所疑都放在了眼中,裴靖被他看的喉中一紧,低下头就在他脸上狠亲了一口,“这世上也只有你,从来不相信本王的话。” 段韶华被他按着脸,也只能笑了笑,“王爷是天家贵人,这次又立下大功,思慕王爷的人恐怕要足足添上一倍不止。届时王爷见多了娇颜,再看我,恐怕就要厌烦了。” 裴靖吃了一惊,似乎实在不相信这番话是出自段韶华之口。 随即,笑意上涌,捻着段韶华的皮肉,“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本王?” 段韶华并不说话,只听了裴靖在继续,“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倔强,本王因为你迁怒了多少无辜,可偏偏就是怎么都放不下你。只有那戏子,也唯有听他唱曲,本王才能暂缓苦思。只不过,他到底不是你。” 这些话好似真心,细听来又觉得不太真实,段韶华低下眼帘,含笑道:“只要王爷真心,不变就好。” 裴靖喜色皆在脸上,“那你也可安心了,随本王回府去吧。”说着,又为了让他更安心般,“你可还记得东儿,她一直无事,回府后还让她来服侍你。” 东儿,这个名字在心中洒下一点糖霜。自不会忘记的,那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回府的理由中终于落下了几丝期盼,“王爷现在势头更烈,只希望这件事不要传出去,否则,坏了王爷清誉。” 裴靖似笑,“知道又如何,我看谁敢。” 听他话中的志得意满,看来这局势的确是被裴靖掌握了。 “好了。”裴靖温软在怀,神思飘忽,“呆会又得去应付那等锦上添花之事,也只有跟你在一起本王才觉得最舒心。” 段韶华反道:“王爷分明是讨厌我这性子……”话未完,已经被裴靖堵住了唇。 轻吟喘息由窗边渗漏,夏日如许,春光乍泄。 毫无规则的律动中,叫人窒息,段韶华凝着热汗,手指狠狠的掐在束缚自己的双臂上,留了深深红印…… 不知过了多久,再唤了严总管进来,已是让了他收拾,吩咐到即刻回府。 严总管早是料到了这天,也算是终等到了这天。他也可将差事一心都放在府上,再不用两头跑着,累煞了人。 立是应过,瞧了瞧满屋摆置,心想王爷也定不会在意这些。转身就去忙活起马车了。 段韶华早已无力,只能依附着裴靖,最后环顾了这间屋子。 他沉默片刻,任裴靖享受那应有的温存。再起身,却是被了裴靖抱起,他一声惊呼,瞧着裴靖满意的笑脸,知道根本不该再说什么。 车轮转动的轱辘声又起,段韶华禁不住回想几次改变,好象都是坐着马车去的。前一刻他还在彷徨,不解,或是期待。到达之后,却是一次比一次的刻骨血腥。 于此刻,终还是有些恐惧。只是,身边的人挨的更近,亲触着他的火热,那短暂的不安也随之融化。他要好好活下去,走下去,再害怕也不会有人来帮他。 他软软的帖服在裴靖肩上,有些疲惫,“王爷,这次回来,我感觉似乎是做梦一般。 “本王从没有觉得是梦。”裴靖握了他的手,又将段韶华搂紧了些,“况且,本王在梦里见的已经够多了,今日,本王已拥有真人了。” 从不知,裴靖也能将情话说的如此之好。 马车带动着车帘微微抖动,眼瞧着,王府似乎快到了。 似皮影戏一般变幻,忆起那两年,段韶华掩去眼角的森森冷意,疲惫的闭上眼。 虽然知道一定要面对,但此刻,他也只能放任眼前浮影掠过。 到底,还是得了一次逃避。 再睁眼,他已经在了府内。入眼一切,全数勾起那两年中的熟悉。 日头仍好,阳光热热透着。段韶华正刚起身,屋中十数丫鬟小厮,纷纷下跪行礼。 段韶华对这一幕始终有些吃惊,看着十数人的诚惶诚恐,下跪相迎,反正也都是沾了裴靖的光罢了。 只笑,以前是尘主子,如今是轮到了他。 随即,双目焦灼,在这一群人中寻找着他的熟悉。 偏偏是一个个扫过,到底却还是没见到他所想之人。难道,是裴靖戏弄了他? 暗生了焦急中,一道身影挡住了从枝叶间泄下的金光,缓缓了柔声,“王爷吩咐的,这是厨房刚为公子炖的参汤,最是补气养血了,公子快些趁热喝下。” 这个声音段韶华怎会不知,只让他蓦然红了眼眶。 “你们都先下去。”段韶华哑声开口,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夏日和光,拂了一地一身。密枝斜影,切割点点班驳,揉碎了金光中的回忆。 相隔许久未见,段韶华和东儿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只紧紧的攥着对方的手。 良久,东儿才拭了拭眼中的泪,有些呜咽,“公子,东儿没想到还能再见着你。” 段韶华微微苦笑,“何止是你,我也没有想到。” 说罢就是从上到下的打量起东儿,幸好所见中没有更多的伤痕,柔声道:“这一年多,可是苦了你了。” 东儿忙是摇头,眼中泪珠盈盈,“能再见公子,东儿一点也不苦。” 隔着这么久未见,只道她还是一个傻丫头。 这次相见,二人均有默契的不再提以前。都知再提,也不过是重伤旧情罢了。如今再见,不管是好是坏,都只再求平和了。 段韶华如今是府中红人,大家都明眼瞧着王爷待他非比寻常。而有些旧人,压根就没想到他还能回来,回想以前在段韶华落难之时的埋汰,一举一动也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 上跟着谄媚之人虽多,段韶华也不见对他们有多少亲疏。唯一能全心交托的,到底也只有东儿了。 分隔了将近一年多,东儿待段韶华是一如既往的贴心。一屋子的丫鬟,到底也只有她知晓段韶华的心意,事无巨细都最妥帖。 段韶华放心的同时,也交托了她去做一些其他的事。 那一日,段韶华用心准备了几样礼物,均用红纸包的妥帖。想了想,支开其他人,小声吩咐了东儿送去袁家漳的府上。 这个名字东儿倒是听过几次,似乎还是宫里当差的。却不知,段韶华怎么会和他有了联系。 且先疑着,东儿点数着那些礼物,半是笑着,“这些可花了公子不少银子吧,其实来日方长,公子该给自己留点私己才好。” 这话若是从前说还好,现在听了,段韶华也不过无奈一笑。 对现在的他来说,有再多的私己也是无用。 正说着,骤然从门外响了一声进来,“你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体己话?” 乍听了裴靖的声音,东儿面上一白,立是俯了身请安。 眼看着裴靖走进房来,段韶华也未曾料到,一惊后又紧着恢复了常态,笑道:“王爷怎么突然就来了,外头那些丫鬟怎么也通报一声!” “不必那么麻烦。”裴靖一扫那些包的通红的礼物,露了两分疑惑。 段韶华忙朝了东儿道:“都拿下去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东儿顿也明白,配合了道:“谢公子赏赐。” 看东儿满怀着厚礼,裴靖的脸上微露了两分阴鸷,不过又是对着段韶华笑眯眯道:“你对她这般好,本王可是要吃醋的。” 段韶华当个玩笑听了,“王爷也待我好,我是不能忘的。” 裴靖挑了挑眉,“你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疑他看出了什么,段韶华微敛了笑意,“也是,对王爷我怎敢说什么重话,不怕被处罚吗!” 裴靖叹了口气,“你看你,倔脾气又上来了。” 段韶华睨了他两眼,“若改不过来,王爷就不喜欢了吗?” 这话说的裴靖喉中一哽,“本王在你眼里,就成了见异思迁了。” 听这话,似是有些不开心了。他言语中的不快,让了段韶华心肺一窒,猛揭了一层混沌。 他清醒过来,这不是从前。 心跳慢慢急切,段韶华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裴靖,看到了却是他洋溢笑容的脸。 “罢了。”裴靖捏了捏他的手只做惩罚,“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又回到了以前,今日起本王会改,你也不要一味的跟本王呛声了。” 段韶华惊疑的看着他,这或许就是该是裴靖最大的让步了。 第99章 东儿满载着礼物而去,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就回来了。[******请到看最新章节******] 进了屋,段韶华看她空手而回,心知礼物是送到了。那他重回靖王府的事,袁家漳定是已知晓。 顿时心里又没了思量,呐呐中问向了东儿,“他收了东西,可有说些什么吗?” 东儿回忆起来,已知分明是要失望了,“我说了公子的名字,他也应下了,但是话却少的很。只说公子迷途知返,以后也要保重。” 段韶华心中一动,只是听了迷途知返,又觉得有些讽刺。 不咸不淡的维持着,如此也好,也免叫人看出了什么。 段韶华拿手心温了温已经冰透的指尖,才记得提醒道:“东儿,此事千万记得保密,不可再对其他人说起。那些东西,只当是我送于你的。” 听来甚是严重,东儿连连点头,“公子放心,东儿一定谨记。” 正应付完裴靖,段韶华觉得疲惫的很,摆了摆手道:“你这一去一返也是累了,还是先下去歇着吧。” 他既开口,东儿也正欲退下。只是正将走到门口,忽又想到了什么而折了回来。 “公子。”东儿努力思索着,回想道:“我倒是想起来了,那袁大人最后还说了一句话。” 这叫段韶华警惕心又起,“是什么话?” “袁大人说,最近朝中有一件大喜事要办,忙起来就要晕头转向,到时候可能还会波及公子。让公子趁有空,还是好好休息着。” 段韶华一愣,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喜事,他没说是什么事吗?” 东儿摇头,“最后就说了这句,我再问,他就下逐客令了。” 明显的是一个哑谜,段韶华一时也猜不透。是什么喜事,言下之意还会连累到自己? 想了想,只怕还是与靖王爷有关。 “东儿,你且先回房歇息。再寻几个人打探一下,看看近日王府中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东儿应下去了,段韶华还呆坐在原地,思索着袁家漳给的暗示。 时日渐长,到了晚间的时候东儿才重新回来伺候,但同时也是哑口,颇是为难的样子。 她是有意去探听,只不过那些丫鬟的嘴都紧的很,见着她都是能躲就躲。如此看,分明是有事的样子。 连东儿都如此说,大勾了段韶华的疑心。他人明知却不说,一想便知,定是裴靖所下的令。 又回想袁家漳所说,所谓裴靖的喜事,还是与朝廷有关。无非是加官进爵,但裴靖的身价早已是加无可加,或是…… 当今天子赐婚,这可是实打实的喜事,而且很可能会波及到他! 原来如此,虽尚不能肯定,但至少也有七分肯定。 段韶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也不必问了,由他们去吧。” 定下神,又觉得可笑。如果他真的猜对了,那以他的身份在王府,才是真正的尴尬了。 想从裴靖身上讨回自己所受,早知此路难走之极。不过真要面对第一大难关,又是踌躇了。 他的存在本就颇让人不屑,若是等来了正妃,他的一切就只剩空想了。 况且,段韶华所意识,他既已决定面对,那是万不能再坐以待毙。否则,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 胸口压了一担子的疲惫,段韶华斜靠在软塌上,凝着浓浓夜色,困乏之极。 屋子里静静流淌光阴,夜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染了凉意,想醒却又醒不过来。 这种感觉颇是折磨,直到耳边有了点点细语,“这么早就睡了?” “公子今日似乎有些不舒服,奴婢想请韩大夫过来公子又说不用,只想休息一会。” 有短暂的沉默,“他差了你去打听什么,是谁在他面前多嘴!” 东儿似乎被话中的怒气吓到了,“奴婢真的不知。” 段韶华已经是醒了,听罢这几句,越是觉得自己所猜为真。 接下来又是无话,而是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段韶华心念一动,干脆紧闭了眼装睡。 身上被盖了什么暖物,阻挡了凉意侵袭。段韶华假寐了一会,半响才睁开眼来,见了裴靖又作吃惊,“王爷。” 裴靖按下了他,笑道:“都说过别端着这些虚礼了,你且躺着就是。” 段韶华微微坐正,似是不好意思,“王爷什么时候来的,我竟还在睡着。” “才一会儿罢了。”裴靖抚了抚段韶华额前睡乱的散发,顿了顿,直接了当了切入,“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本王?” 刚才在门外听他所言就知今日必要说清,不过没想到的是裴靖竟然开口的这么快。 段韶华怔了会,笑了道:“王爷要说自会亲自跟我说,王爷若不想说,我再问又有何用。” 此话说的干脆,反让裴靖无言了。 良久,他低眉,“皇上另眼相看,到底,不过就是例行赏赐,赏了一个女人罢了。” 段韶华心中一动,暗想果然如此。 裴靖此话说的绝情,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纯属对皇上有意见罢了。 稍后段韶华才点了点头,“既是圣上赏赐,王爷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此话说的极是平静,叫裴靖听了,分不出喜忧。 段韶华毫无反应,他恼。可若他当真伤了心,他又更恼。 一时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那一口气和未尽的话就憋在了肚子里,涨的胸口发疼。 “你……”很想问问段韶华是不是当真不在意,但就是问不出口,倒让自己成了个扭扭捏捏的男人。 这样的词应该完全不能用在自己身上,裴靖一刹那竟觉得恶心。再继续对着段韶华,又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裴靖心里也烦的很,他此次得胜归来,势头正盛,却不想皇上竟会在这时下了道赐婚圣旨。当着满朝颁读,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以着他的年纪,连正王妃也没有的确是有些不成体统,他纵使想反驳,到底也找不得正经的理由。 况且皇上在此时赐婚,任谁来看,都是锦上添花,水到渠成的美事。 只有裴靖心里清晰明亮,皇家的婚事向来谨慎,且又牵涉了不少利益冲突。而那病歪歪的皇上怎会看得他好过,到底也只能以此牵制他了。 高官显爵,一等公,将门之女,集了无数荣耀的一家,婚配于他,皆是众人眼中的门当户对,金童玉女。 可那一等公,分明是誓死效忠着皇上,早些年,与他更是政敌。 迎了他家的女儿进府,根本就是在身边埋了个眼线,日后还不知要惹上怎样的麻烦。 裴靖对此正当头疼,却不巧段韶华又怎得知。可是看着他冷淡如初的毫不在意,心里头的郁闷是越滚越多了。 他有些呆不下去了,否则,只怕又要做出些连他也意想不到的事。只好猛然起身,大步朝了门口离去。 段韶华静静而视,亲自看了他的背影离开。心下长叹,裴靖有此反应,他毫不奇怪。 在裴靖带着怒火的离开后,匆匆而来是东儿的急促。 “公子。”东儿略显慌乱,不安道:“刚才王爷就这么走了,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由着他去。”段韶华觉得疲惫,按了按太阳穴,“我若真是哭着喊着求他,不过多久他就该腻味了。” 东儿似是听不懂,不解的看着他。 “算了,下去休息吧。”段韶华摇首,“接下来府中有什么事,也不必告诉我了。” 事态似是严重,东儿有些害怕,只是段韶华如此说,她也不能多问了。 夏日如火,红色的喜庆便是在这炽烈中来临。迎着灿烂日头,光碎如金,那样鲜亮的红色袭来。 正妃的大红色,刺着无数人双目,如期降临在了靖王府。 一对新人都着婚服,盛装而来,红似霞光,照亮着整座府邸。放眼看去,只见一大片的大红色缓缓流淌。 无处不热闹,喜乐喧哗,宾客繁多。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张灯结彩。 远远着超出了靖王府的喧闹,因着太过,反衬了其中一处的孤寂无依。 入夜,靖王府依然明亮如初,丝竹不断。 一弯明月光华,悬挂漫天繁星。段韶华凝着这样的月色,本还有些睡意,但已经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了。 他知是喜事,却不想会喧闹至此。 他望着夜色默然不语,东儿也伺候的小心翼翼。今日王爷大婚,她只当段韶华是因此不快。 她只是猜中了一半,段韶华所憎恨不满的,是裴靖的步步高升,一帆风顺。身处高位,又有娇妻在侧。所谓求而不得之痛,只有他一人陷在其中。 沉了空气,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段韶华烦躁的很,听着那喜乐不断,恨不能冲出去喊停。 华灯遍布,亮的看不清时辰。敲敲打打的喜庆,也不知到何时结束。 隐约似乎还能听见宾客的道喜声,远远的传来,似了两个世界。 不由自主的,段韶华又回想起了那个难熬的冬天。冷风冷雪,只有他与东儿俩人,无碳火,无热食。没有人问及他们的生死,几乎每个人都上赶着来踩他们一脚。那样的无人问津,与世隔绝,稍一回想,记忆里就是一片苦痛。 那样不堪的时月,他真的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一道闪电劈开了脑中的混沌,段韶华骤然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稳。他回府是为了什么,他重新回到裴靖身边是为了什么!如果一切都回到以前,他又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男宠,那今生,自己所有的苦就是白受了。 他的生活被肆意破坏,人生破败如此,生生吞下此苦果,实在办不到。 袁家漳的话犹在耳边,他舍去子孙根,已经不是男人了。忠孝礼仪,他不用矜持着。 清醒了不少,段韶华忽的低低一笑,腾的站了起来。 东儿一直在旁边候着,被吓了一跳。 “找个人来,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段韶华边披上一件披风边说道,“想点办法,最好让严总管也看到。” 东儿听的一愣一愣的,而看段韶华从刚才的萎靡不振到精神抖擞,东儿也跟着精神起来。 “公子放心,东儿一定办的妥当。” 东儿既如此说,段韶华也极放心。他裹上披风,在一群喧嚣中,道贺的喜庆声中一路走到了朱红大门口。 两盏大红灯笼高挂着,浓艳的似血,段韶华抬头看了一眼,目中尤其森冷。 今日宾客尤多,两旁的侍卫比之平日更为严格。段韶华一路走去,还未踏出门槛就叫人给叫住了路。 侍卫显然是认出了段韶华,微是吃惊,“段公子,这么晚了,你这是要上哪去?” 段韶华看了看门外,“我的侍女来过了吗,府上太吵,我想出去走走。” 侍卫们面面相觑,想拦但却又不敢拦。 段韶华看出他们的犹豫,笑道:“你们是怕我逃走吗,不然就派两个人跟着我。” 他这么说,侍卫们更是不敢。此时,一声马儿嘶鸣声响起,马车清晰的显在灯红下。 段韶华笑了一笑,大大方方的出了门去,“你们便在这候着,若有人问起,我不过就是出去透透气,很快就回来了。” 话落,东儿也笑盈盈的走上前来,在钱袋里掏了两枚银锭,明晃晃的闪过。 有钱能使鬼推磨,既拿了银子,侍卫们也懂封口的道理。 段韶华颇是满意,快速的坐上了马车,对着小厮低声的说了一句地方,鞭子飞快的甩起。 “等一等,段公子,等一等。”车轮才刚转动,眼瞧着就有一抹喜色从府中奔了出来,边跑边喊,连连的喘着粗气。 迎着灯,段韶华看的最是清楚。但仍道:“跑快些。” 严总管好不容易跑到了门外,眼瞧着就一步,马车已经在他面前疾驰而去。 “段公子。”严总管急的直跳脚,两条腿始终追不上马车,只能对着侍卫吼道:“谁让你们放他出去的!” 严总管的怒吼声渐渐消失,留了最后一缕在段韶华耳中。 离了靖王府的华灯艳红,夜色明亮,繁星如沙,一点一点的碎光投下。除了车轮连滚着落地,安静的再无一点杂声。 那样静,清醒的段韶华的头脑更加冷冽。所有的礼义廉耻,他就应该抛的干净了。 他想要的就是讨回自己所受的一切,叫裴靖也尝一尝他身受之苦。在此之前,任何身外物都不再重要。 心如明镜,心静如水,段韶华随着马车颠簸。只求,今晚一切顺利。 虽是夏日,夜间还是冰凉的。段韶华掀过帘子一看,显然已离着目的不远。 又是半盏茶的时间,马车终停。 踏着月色而行,脚下是松软的,鼻间是泥土草木的清香。 靠的近了,檀香味极浓,几乎遮蔽了世间一切。 眼前褪去了佛号的庙宇,是这方圆数十里最有名的寺庙。一传十,十传百,皆说它灵验的很。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些偏僻,来一趟,足是要费不少时间。 这正是段韶华所求,他立是解了披风放到东儿手上。上下打点,免不了的使了多少香火钱,终让他在这本该闭门的时间里走进了寺中。 檀香袅袅,周围是漫天的神佛,他们姿态各异,或眉目温和,或横眉怒眼,静静的看着人间百态。 一尊金佛在前,高大的似乎藐视一切。段韶华即使是怀了心思而来,看着佛像鼎立,顿也生了股肃穆。 他缓缓跪了下来,此刻也没了任何想法,随着檀香迷离,一片平静。 段韶华也有所求,对着似乎无所不能的佛祖,心思又沉重了起来。 若真有漫天神佛,不知有哪位神仙可以抽出点时间帮他随一随所愿。如果诚心所求就能了愿,这世上的人也无须努力一说了。到底,无论如何,都是要靠自己。 心念转换着,直到殿内多了一促喘息。 “公子。”东儿捧着披风急呼呼的跑来,“公子,王爷来了。” 虽是他等待的所求,但乍听了事实,段韶华还是吃惊的。今天是他洞房花烛,他竟然真的抛了新娘而来。 但一想,他与皇上早积了宿怨,此举或者又正合了他意。 若是传了出去,他着番肆意妄为,天子知道了也是不满的吧。 纵使扳不倒他,哪怕有这么一点能让他声誉受损,那也是值了。 很快,听到身后脚步声甚是急切,停在了殿口,段韶华知道那是裴靖,越加不动如山。 东儿见状也配合着道:“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吧,出门前怎么也没躲过严总管,若是叫王爷知道了可怎么好。” “胡说什么呢。”段韶华轻笑道:“王爷今夜是洞房花烛,又怎么会让他知道。”说罢间又叹了口气,“毕竟是皇上亲口赐婚,金枝玉叶,又岂是我一介废人可以比拟的。” “公子。”东儿打断了他,露了两声呜咽,“公子既然不好受,怎不告诉王爷,偏是还要对王爷说那样的话,反是让王爷恼了。” “恼了岂不是更好。”段韶华叹息,“比起日后被王爷嫌弃,还不如是我先主动。” “那公子现在?” 段韶华抬头注视佛像,虽是凝佛之心,只不过满是虚谎罢了。 “王爷说的对,从前是我倔强,不知王爷的心意。现在我弄到此番境地,也都是我一时冲动所致。如今王爷已有娇妻在旁,我只求王爷一生平安,永保权贵,享世间极乐。” 说到最后,已经沁了冰冷的恨意。话中越是冰冷,叫旁听而来,似是极度伤心之言。l3l4 第100章 话落,明显听到了背后着重的呼吸。段韶华知道他都听到了,对着佛像鼎立,佛光刺目,他的话,肯定都已经重重落到了裴靖心里。 段韶华尚且不知这些话在裴靖听来是怎样的影响,只在目及处,森冷冰凉,环绕着戾气,又带着一丝算计所带来的胜利。 所有的话,毫无一点诚心,只恨不能反其道而言,愿他一生都受牢狱之苦,入无间地狱。 只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深藏在了心,慢慢熬成怨毒。 听着那脚步声是近了,段韶华的心也慢慢紧绷起来,忙向了东儿道:“你去外面守着吧,我稍后就会回去。” “那公子也要注意身子。”东儿小声的嘱咐完,转身就要离开。 骤然转身,便是一声惊呼,随即又低下声去。 段韶华稳着心神,直到身边的软垫陷下了一块,他偏了头,乍是一脸吃惊。 “王爷?”他小心翼翼着,仿佛是认错了人。 裴靖还穿着那身红衣,艳红灼目,深刺入肉。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可见当时的着急。 段韶华满是惊疑,愣愣的看着裴靖。 裴靖定下后才重重喘了一口气,转头看了段韶华,快速的一把捏住他的手。 “王爷。”段韶华一惊,紧接着身子又是被紧紧抱住。 “一言不发的就走了,当真不打算回来了?”裴靖一语低沉,似在压抑,有怒气在怀,更多的则是担忧。 “当日你可把本王气的不轻,可若是走了,本王又真是舍不得。” 几丝的颤抖萦绕在怀,段韶华感受到了。几是不敢相信,裴靖这是在害怕,害怕他一去不回吗? 被搂的太紧,段韶华轻微挣扎了一下,提醒道:“王爷不怕耽误了时辰,新娘可还是在等着。” 裴靖并未松手,几是恨声,“你这样一走了知,本王还能在乎什么。” “王爷这是气话了。” “本王说了,普天下,也只有你从不把本王的话当话。” 二人斗嘴一般你来我往,裴靖又迟迟不松手。段韶华忍不住一笑,抬了双臂环上裴靖的肩,“我还以为王爷已经不在乎我了,到底是我错了。” “你也知道。”裴靖终于撤了力,安抚一般触过段韶华的脸,那流露的清楚,已是了掩不住的惊喜。 只是裴靖再怎么觉得欣喜,那些满载的话终还是做成了腹稿。一句牵肠挂肚,一句在乎,已经是他所有能说的一切。 此刻,他只能是一遍遍的抚过段韶华的脸,最后握了他的手,似怨道:“竟这么冷。” 段韶华只摇头,“我也未察觉到。” “罢了,可透过气了,随本王回去。” 不想,段韶华立是摇头,“我才向菩萨许愿,要跪足一个时辰才作数。” 裴靖目中一变,最后笑道:“既是如此,那本王便陪你一起。” 段韶华缓缓抬目,目中柔倾,似漾着春水。身子更是一斜,软软的靠在了裴靖肩上,“对着漫天神佛,王爷万不能只是哄我。” 裴靖随着他的话哭笑不得,“偏是要本王把心掏出来才行?” 段韶华“扑哧”一笑,一手却似真似假的放在了裴靖的胸口上,“王爷既这么说,我非要挖出来看看才好。”话毕,五指瞬然紧收着,可恨却化不了利刃。 隔着喜服,那一点点的疼痛裴靖压根不放在心上。反是麻麻痒痒的,还因着段韶华吃醋,反上了情/趣。 裴靖心里在一股股的冒泡泡,尽往上沸腾了喜悦。今日,所有因为大婚的闷闷不乐,全都在此消弭不见。 刚才段韶华的那一番话,裴靖心里却是清楚的,不可尽信。但既叫不可尽信,那还是有可信的地方。 比赢了胜仗,加官进爵,满门荣耀,还要再高兴上三分。 段韶华对他,哪里是真的无心。他只要这么一动作,已叫自己恨不得掏了心给他。何时开始,段韶华对他也能影响到这个程度。 曾几何时,裴靖只想那戏文里,史书里,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帝王都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庸才。可现在,却因为段韶华几句半真不假的话,他已经乐到忘乎所以。几是最傻的心念,就是拿皇位来换,他也不稀罕。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些裴靖暂时都意识不到了。便只想怀抱这具身躯,怎样沉浸都好。 看面前佛像鼎立,金光璀璨,幽幽一股佛光。二人这样跪着,相贴而视,真是如盟誓一般。 裴靖想,新婚之喜,只在此刻感受到了。 回过神来,这一个时辰,倒是过的极快。 夜已然深了,万籁俱寂,留一地月光明华。 段韶华不适的动了动,双腿即是酸麻。 足跪了一个是时辰,又不是石人,难保的难受。 裴靖笑着扶了扶他,靠近了他在他耳边,“可老实说,你在佛祖面前都许了什么愿望。” 段韶华面上似了一红,数把明烛下,正可了裴靖的心意。 他的声音愈加的轻,醇醇一把,在深夜里尽了诱惑,“是不是都与本王有关!” 并无否定的,甚有一丝期待。 段韶华的脸色变了一变,接着,极是温柔平和,“我说了,王爷可不许恼。” 裴靖眉目一弯,“且说说看。” “我愿。”段韶华眸内幽深如井,簇簇的一亮,似闪了狠戾,稍纵即逝。 “我愿王爷辜负娇妻,满心满眼,只我一人,生死不弃。” 裴靖生生一愣,眉眼皆辉,目中渐变渐深。与着段韶华相握的手,缠缠绵绵,缱绻交叠。似了莲藕丝,怎么扯都是缠。 段韶华望进他眼中,终于,再不见他的目空一切。炽热焚烧的,满满是动情。 再一紧拥,沉重的呼吸喷在段韶华脸上,好似烈火滚了面皮。 裴靖的靠近,意味昭然。 不管是真是假,此话足叫他兴奋。脑中叫嚣着,胸前鼓动着,血脉贲张,只恨不能就立刻按倒了他。 他流露的如此明显,叫腹下硬物一顶,段韶华也是一僵。 他秉持着笑,暗哑开了口,“佛门重地,王爷还是回府。” “好。”开口的,是叫**深灼的难忍。 段韶华还未回话,手上松了,却换了腰上一紧,叫了裴靖抱起直走了出去。 有两个马车在庙前停着,裴靖走的极快,上了马车,随即就是扬驰。 严总管擦着汗,刚才王爷在里头他也不敢进去,不过干等了一个时辰,怎等来了这副场面。 而现在马车里头,想也知道正进行着什么。 撩下帘下,这才一坐正裴靖就已经等不得了。紧抱着段韶华,如胶似漆的吻到了一块。 段韶华唇舌都被堵着,口中尽是裴靖的气息。毫无疑问的,叫他厌恶。 从前是不敢,现在却是不能。甚至的,段韶华只能闭着眼,双臂环上了裴靖的脖颈。 俩俩深吻,耳鬓交融,难舍难分。 马车在路上颠簸,就算是即刻就能回府,裴靖也等不得了。 抱了段韶华坐在他膝上,裴靖手起掌落,根本寻不得释口,摸了段韶华裤下就撕。布帛的破裂声在黑夜里异常明显,这次是无法假装,段韶华实为紧张,欲阻道:“王爷。” 但落在裴靖耳中,是承载的羞赧的轻吟。 更是无力忍耐,大力揉着手下股臀。两边分扯大力分了入口,扶了自己的硬物就要入内。 段韶华的惊呼都被忍在了喉中,吞进了肚里,忍的浑身发颤。 唇上又被一堵,一条火热的舌冲进,在他嘴中乱搅。 “这样听话,本王都不认识你了。” 裴靖舒爽的感叹,握了段韶华的两股压下,终送了进了那根。整根抽/送,大进大出间频频挺腰。 段韶华用力抱着他的脖子,死死咬唇。发间已是被冲撞的乱了,披散在肩头,顺势而落。 薄汗汇聚起来,一滴热汗顺着额头滚落,落在了眼睫上。 一眨,打湿在了裴靖肩头。 裴靖只当段韶华又痛的哭了,难忍着放缓了动作,捧了段韶华的脸来亲,“是本王急了,别哭。” 段韶华迷瞪着眼,仿佛看不清眼前,最后垂了头,伏在裴靖肩头。 偶有风吹入,月色入内,照了一对相缠的肉/人。 车内多少响动,严总管听了个清楚。他沉着脸,拉紧缰绳,心有暗流。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今夜是! 王爷如此明显,难道不怕圣上怪罪。何况靖王妃背后是谁。只叹王爷英明一时,怎地现在变的如此糊涂! 严总管在心内长吁短叹着,想到段韶华,暗暗道:祸害。可叹王爷,竟就被他迷了心窍。今日后,怕是要麻烦不断了。 马车在小道上,在夜中向前奔进着。严总管在感叹今后,这靖王府中,正在平静的表面下炖一锅热油。 靖王府中,满聚了红色。其中最为红艳的一角,汇了所有喜庆,香闺暖秀,红烛高照。 一张千工满雕拔步床,华贵大气,美轮美奂,正中间,一个红人静静的坐在那。 是正妻才可用的红色,配了龙凤烛,又是天子赐婚,集了所有的高贵华度。 可偏偏,龙凤烛燃烧过半,红烛泪断断续续的淌了一桌,垂了长长的烛油。等来等去,也只有她一人。 不知这般僵坐了多久,终于,名正言顺的靖王妃终是忍不得了。红袖下伸了一只芊芊玉手,指尖凝着玉白晶莹,一把掀了那盖头。 其实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有丫鬟来禀告过了,洞房之夜,靖王爷却抛了她。去向何处不知,为着什么事不知。但听她言辞闪烁,吞吞吐吐,必是没什么好事。 能有什么事要着洞房之夜去办,只怕是,王爷根本就是厌烦她,寻了个由头自在去了。 第一夜,竟就遇着了这样的侮辱。 一身婚嫁喜服,一头珠翠琳琅,凤冠霞帔下的芙蓉面,化了狰狞一怨。 满屋的红色,顿化成了大大的嘲笑。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有多少宅斗,大概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雷宅斗的童鞋,放心吧。窝的一泡心意都在肥皂里了,你们自行捡起。 第101章 自佛寺那一次后,段韶华表明了心迹,与着裴靖的距离更是近了。 那天后回到王府,将近有一个月,裴靖每日去的都是段韶华之处。 他有了靖王妃,又生怕是段韶华乱想什么,陪伴的多,每夜都怀抱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关于自己,关于从前。事无巨细,都一点一点的诉之段韶华。或是甜蜜,或是誓言,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这二人日夜相对,叫人看了,端的是郎情妾意,难舍难分。 这段日子可是叫严总管彻底傻了眼,他伺候了靖王爷多少年,还从来没见过裴靖如此情意绵绵的一面,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再叹这段公子,真是好本事。 段韶华对*之事本就是可有可无,奈何裴靖这些日子却痴缠的紧。到底段韶华也不能拒绝,只能是任着裴靖索求。连续些时日下来总是受不住,旁人看在眼中就是成日的精神不济。 一来二去的,叫其他人看去,总传了些闲话来。 而今时不同往日,靖王府不只是只有一位主子在当家做主。多出的,还有一位靖王妃。 靖王妃本家姓宁,虽是进了王府尊一声宁妃,可是哪知这一入王府,跟冷宫也差不了多少。得到了,竟就仅仅是个身份。 自着宁妃入府,几乎就没再见到裴靖几面。有时就是想请个安,到底都看不到人。刚一开始可以当王爷贵人事忙,可渐渐的随着府上流言四起,任她是王妃之尊也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 明明她才是正经的王妃主子,连着一个月,却是她被抛在一边,无人问津。而形势大起到几乎可以取代她的,竟然是一个男子。 若是王爷之前的女人,若是她风华绝代,美貌动人,能将自己比下去也就罢了。可说到底,竟是一个男人!这等屈辱,这种荒唐,便是任何一个女人也受不得的。 虽是恼着恨着,但大家闺秀的教养还在,何况是王妃之尊,有时候也必须忍耐着些。 时时空寂,宁妃凝望着镜中自己的如花面容,美的动人心魄。只当此时,她才会找回一点自尊。毕竟,她才是皇上指婚,名正言顺的靖王妃。王爷贪得一时新鲜也就罢了,一颗心能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多久。相信她的等待,总会有意义的。 而这一路空等,只叫是没了期限。唯一可叫喜悦的,就是比之前更能多见王爷几面。虽然他每次的停留还是短之又短,好歹是带了些希望。 只是有一日,闲暇时她在王府闲逛。看周围绿草如茵,花团锦簇,精致的花园处处美不胜收,叫她目不暇接。 正存了心要好好看看周遭,细赏这美景。不想身边的丫鬟却是一声提醒,“王妃,你看前面。” 宁妃疑惑着,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是一处凉亭,微风和面而过,看到的却叫叫她恨不得瞎了双眼。 凉亭中正坐着俩人,侧面看去,宁妃能清楚的认得其中一人就是王爷。而另外的男子,虽是没见过,但不必想肯定就是那位府上的红人了。否则,谁还能与王爷靠的如此之近。 其他的都不要紧,真正叫宁妃目眦欲裂的,是王爷的态度。 这半年来,她所见到的王爷就是冷冷冰冰,不苟言笑。每每所见,对着她根本就像例行公事一般敷衍,极少有什么温情关怀。可是现在,她不懂,为什么对着那么个男人,却又是不一样了。 似完全换了一个人般的王爷,谈笑风生间,叫她嫉妒的双眼发红。 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她是再也看不过去了。只能扭了脸,转身就走。 而后几天,花园中的那一幕就如毒蛇一般在她脑中盘踞不去。她努力想忘,偏偏却叫更加的深刻。 充斥满胸膛的,就是嫉妒,不甘。 这一口恶气难舒,堵在胸口叫她难受的紧。浓烈的不解和嫉恨萦绕在身心,叫她一刻也不得安宁。 直到那一天,本该是王爷固定着来看她的日子,可等了又等,却迟迟不见王爷的身影。 夜已深,终于等到消息的时候,转眼却成了冰天雪地的寒冷。 来回话的是段韶华院里的丫鬟,带着股子的骄傲或是轻视,笑盈盈道:“王爷不方便抽身,只能叫奴婢来通知王妃一声。本来今晚王爷是要过来的,不过公子近来身体总是不适,王爷放心不下,所以今夜是来不了了,还请王妃早些休息。” 丫鬟如是说着,一脸的倨傲,实在的把宁妃气的不轻。平日里也就算了,可今天是王爷说定的每月来看她的日子,到头来却这样不咸不淡的忽视掉。她对王爷来说,竟就这样的可有可无吗! 心如刀割的同时,宁妃更意识的清楚,就算是贵为正妃,但一个不受夫君宠爱的女人,其悲惨是不言而喻的。 她恼怒非常,只恨不能利马将那个男人赶出府去,到底终归,只能是想想罢了。 过了两日,那怒气非但没减,反是积郁在心,更是折磨。 成日的坐立不安,终在裴靖去宫中议事的时候,宁妃寻了机出门。 她一意想去的就是段韶华之处,虽存了心念,但却又不想那么直接。饶着王府兜兜转转了几圈,直到连她身后的丫鬟都给转糊涂了。宁妃才终于沉了气,森冷道:“带我去他那里。” 段韶华早就不住那先前的那间院子了,换过地方,离着裴靖的距离更是近了,自也舒适宽敞许多。 宁妃朝着院子冷冷的环顾一圈,她知道这个地方肯定又是王爷亲自安排的,那两分仇愤之意愈重。 正巧东儿端了盆水从屋里走出来,突然看了一个陌生女人出现,顿是一惊。 而看她的衣着华美,满头珠翠,又有丫鬟跟着,明显的主子模样。这一想便是明了,这位定是那宁王妃。 东儿忽然就慌了,这大半年了,他们这边与王妃是从来都不来往的。怎地今天突然就……东儿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好似也不能简单的说服自己王妃只是凑巧路过。 正不知如何应对,宁妃身后的丫鬟狠狠开口,“还愣着做什么,这样的不懂规矩,见着王妃还不下跪。” 这一声震了东儿回神,她忙是下跪,还没说上请安的词,那厢宁妃已经骤冷道:“那一位呢,连他也不懂得尊卑吗?” 一听这话,明显的就是朝了段韶华来的。东儿暗叫不妙,只好说辞道:“公子他……” “又是身子不适。”宁妃讽道,“这种借口还要用多久,连请个安都要人三催四请的吗!” 东儿语塞,她想避免着二人的见面,但是王妃怒气冲冲的模样,现在看来是避不了了。 担忧着,东儿再抬头一看,见王妃已经是走了过来。 “王妃。”东儿惊慌的惊喊,却被宁妃身后的丫鬟生生拦住。 “我进王府都半年有余,他既然也是王爷的枕边人,那按着规矩也要来给我请安。可这半年我却连他一眼都没见到,今日我亲自上门了,他还要端着架子不成。” 宁妃边是冷笑,进了屋,熏香鼎炉,帷幔轻摇,一扫过去皆是精致。 果然是费了心思的,宁妃笑着。眨眼间,就看帷幔被了一掀,一个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段韶华刚才已经听到了门口的喧闹,这一见,方知王妃美艳。 只是听她口口声声的强硬,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她。 这会子的功夫,宁妃已经将段韶华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个遍。虽说是清俊尚可,但又算不得上上之姿,偏偏还是个男人,真不晓得王爷是看上了他哪点。 宁妃的目光就跟刀削一般,落在身上,看的段韶华浑身不自在。 又想着她刚才进门来的话,段韶华且算有礼,躬身作了个千,“给靖王妃请安。” 他这一拜,却是又出了问题。 宁妃注视他的动作,缓缓而道:“虽说你也是一起伺候王爷的,但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见着我却行这女子的礼。还是伴着王爷多了,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此话火药味甚浓,段韶华眉头紧蹙,宁妃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段韶华干脆直起身子,看了宁妃道:“既是男儿膝下有黄金,那也更没有跪的道理。” 宁妃万是想不到段韶华竟然敢跟她顶嘴,一时也是梗住了。但瞧了段韶华此面,继而想起的,是王爷那副完全不同的脸。 她心中嫉恨,看着段韶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是皇上亲口赐婚的王妃,你是王爷身边的男宠,这膝盖还跪不得吗!” 句句轻蔑,但看段韶华也无甚反应,只在眸中积了些冷光,森森望过去,叫了宁妃心口一寒。 但失威于一个男宠,宁妃更觉不堪。 半响间,宁妃脑中迅转的,是前些日子那些下人们的碎嘴。 她的愤怒慢慢了沉淀,少了疾言厉色,变作层层讥讽。宁妃的双眼在了段韶华身上一转,“也罢,其实倒是我说错了,七尺男儿这样的字眼又怎能用在你身上。” 暗示之浓,叫了段韶华也是一颤。 “我也是纳闷着,好歹是男子,怎会委屈自己做这以色侍人的勾当。可是身有残缺就不同了,除了入宫那也就只能做人的枕边玩物了。”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最大的不堪被人亲口说出,又加以讽刺。段韶华极力忍着,身上被宁妃的冷话打的一片冰凉,血管在额上突突的跳着。 他毅然成了个霜打的茄子,叫宁妃看了更是得意在胸,低低笑着,“你既不愿跪那就罢了,只是莫要忘了,今日是我亲自上门来的。你还自认是王爷的人,那就得日日来向我请安,祖宗规矩,别在你这断了。”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段韶华终得抬头,满面的阴沉,蚀骨之寒。 宁妃还意识不到,放下了身段,嘲讽够了,这才满意的抬脚走了。 段韶华不知自己是怎么忍到了现在,瞧了宁妃一离开,双拳是立刻紧紧的握起。 稍刻,东儿已从外面小跑了进来,满载着担心走到了段韶华身边,喘道:“公子,王妃她!” 段韶华只是摇了摇头,阴阴了一笑,“她说的,也正是事实。” 东儿一直被拦在门外,虽然不知刚才到底情况如何。但争风吃醋那些事,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且看段韶华这般样子,定是王妃说了些难听的话。 东儿扶着段韶华坐了下来,软语道:“公子别生气,或许王妃就是这样的性子。公子且放宽心,等今晚王爷来了之后……” 段韶华打断了她,摇了摇头,“从前是穆青尘,今日是她,到底是一样的。”唇齿间含了些露骨血腥,“不必说了,不然我就连废人都不如了。” 东儿有一瞬间的心惊肉跳,半响才算稳了心神,呐呐道:“东儿明白。” 说话间又是忙着注意段韶华的脸色,“公子先坐着,我去给公子换杯茶来。” 看过段韶华点头,阴色慢慢褪去,东儿终是放心多了。 吞着忍着,好歹是等到了晚上。一如往常的,听严总管说罢,今夜王爷要过来。 段韶华已经将白日发生的都埋在了脑后,便是如往常一样,整洁衣物,奉上热茶,等着裴靖过来。 月上梢头,幽清的遍下光华,裴靖满步踏着月光而来,靠着段韶华所住的地方越近,积攒的疲惫也在缓缓撤去。 不远着,似乎就能看到段韶华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明明是每日都要相见的,但却是,怎么都看不够的样子。 他曾经满足于这些,得到的越多,却也贪求的越多。 欣喜生了在心,似乎只差着一步就要到了。下一刻,突的是从身后响起,急急的喊道:“王爷留步!” 裴靖脚下一停,知道这又是有事了,陡生了不满。 到底还是转过身去,瞧着月下的身影越来越近。看他的穿着,是宫里头的人。 “王爷。”身着宫服的小太监小跑着,沉沉的急色,转眼间就到了裴靖身边,慌声惊乍,“王爷,奉皇上口谕,还请王爷快些进宫一趟。” 裴靖微阖着目而叹,他近日几天就几乎泡在朝政里了,终得了点空闲,不知这会子又是有什么急事。 虽有不解,但毕竟是皇上口谕,容不得他耽搁。 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亮起的院落,裴靖拢的宽袖,道:“既是皇上的意思,那就快些去吧。” 小太监方才笑了,“王爷快请。” 回去的脚步生生作了扭转,才且停下的马车又作了疾驰。满朝着宫门而去。 银月如钩,四蹄如飞,鞭子在空气中打下一道道长弧。 深宫也被这番动静惊醒了,风波一般层层递进,十几道宫门闷沉的敞开,放了马车疾驰。 夜中,冷凝了一路。 裴靖眼瞧着这夜色,浓似墨汁,直觉是有事要发生。 他看向了小太监,声色嘎肃,“皇上深夜传召,到底为了什么?” 那小太监把头一缩,看已经到了宫内,才低声道:“不瞒王爷,其实是皇上的身体。”话落,又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更加低声,“皇上今儿个还吐血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明白,纵使九五之尊,身子也有被病魔掏空的时候。 今夜传召,怕是他意识到什么,察觉到什么。更是,为了他们兄弟的最后一点情分。 裴靖面上石雕了一般,隐在夜色中,更加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很快,石头面卸了一层,随着马车的停止渐复了光亮。 掀帘下马,烛光红火,仿如白昼。正前处,就是皇上的寝宫。 仿佛是预知了自己主人的未来,隐隐中更透了灰败之色。 裴靖沉沉一目,是两分欣然。 没有多少耽搁,裴靖快步随着小太监进了寝宫。所有的虚礼都撤下,一路到了内殿。 极尽讲究处,灯芯缓缓燃着,拳头粗的蜡烛明亮了龙床。 裴靖理了衣袍,正了发冠,满脸沉肃的靠近。 看清了,比不得这燃的正盛的烛光,龙床已然是苟延残喘,油尽灯枯之势。 “臣弟拜见皇上。”裴靖标杆一样的站着,重了数字。 龙床上的带病天子听到了,伸了只手出来,似是想说“免礼”,但力不从心,最后只化了几声咳嗽。 势不见小,反越咳越重。立在龙床边的老太监忙端了药汁喂他服下,数勺下去,才缓了那压抑。 皇上一口接一口的喘着气,贪婪着不够。许久,才缓缓摆手,“你们都下去。” 碎步声响起,朝了殿外涌去。 沉寂着,整座宫殿都安静了下来。烛焰在空气中明晃,留下的二人屏息以待。 帷幔抖了一下,被一只手狠狠抓着。 天子露出一张面容枯槁的脸,面色凄黄憔悴,似中毒之相。 这一张脸上却嵌着一双晶亮的双眼,跟生根一样死盯着裴靖,嗓音嘶哑而坚定,“朕知道是你。” 裴靖的眼睛动了一下,缓步而来,随手拿过太监留下的药碗,“皇兄在说什么,不如先把药喝了。” 小银勺在药碗中玎玲作响,甚是清脆。 “朕知道是你。”皇上又一次重复,衔了无数恨意,接着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咳。 那一声声,痛苦而无奈,几乎要将心肺咳出。 裴靖并无帮衬一把的意思,只勺弄着那些药汁。乌沉沉的浸在碗中,又被圈出无数波澜。 “皇兄病了,怎都说了糊话。” 天子凄惶了一笑,笑容枯败,“现在就你我二人,还不能说句实话吗!” 裴靖不语,双目森冷似冰刀。 果然,天子冷语道:“朕知道是你动的手脚,但却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裴靖在宫中有线人,但想要在饭食上做手脚实是万万不能的。而毒从口入,除此之外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叫他毒素缠身。 裴靖注目如他,多是感叹,“皇兄是天子,当然不可能在饮食起居上下手。”他说着,低低一笑,“皇兄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那时习字,皇兄的一举一动我可都看的清楚。” 天子一愣,被了汹涌的回忆盖住。缓缓,他终是明白了什么,被了惊愕吞噬,悔恨缠结,他的手几乎要将帷幔扯出一个洞来,青筋突出连连喘着粗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便是在当年习字时落下的习惯,谁也不知,谁也不曾注意过。当今年的天子总是爱在习字时咬一咬笔头,久而久之就落下了习惯,哪怕成年后,坐了龙椅也改不过来。 就是连天子自己也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在这点小习惯上送了命。 起居饮食,花草茶水,他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注意到了,竟是栽在了这头。 “到底是你,棋高一招。” 裴靖含了凉薄的笑意,“皇兄过奖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保命。” 不甘心,恨的要呕出血来,天子狠命的扯着手上之物,整个人已呈摧枯拉朽之态。 最终,他强硬的撑着已经精衰力竭的身子,露了一点悲哀的恳求,“朕求你一件事。” 裴靖的眼森森扫下,“皇兄请说。” “扶持太子,到他弱冠之年。” 到了最后,放不下的还是他的王位。 裴靖只是笑,“皇兄这话严重了,这是臣弟的本分。” 天子其声暗哑,“你知道朕的意思。” 他的天下,他的九五之尊,将来也只能由他的嫡亲血脉继承。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就是裴靖,也不过是外人。 含恨的嘱托,恳求,就是要他不染指王位。 还是安静,天子只能等待着,在死寂的如一汪海水的殿中忘记了呼吸。咬着牙,瞪突着眼珠,几乎将自己活活憋死。 他终于是等不及,用尽最后一点残力拍着床塌,“你说!” 垂死挣扎的模样,无比清晰,是裴靖第一次看到。 良久,裴靖拂了袖,“皇兄这是何必,我答应就是。” 终是等到了答案,天子大舒了一口气,早已力竭。 二人都清楚,已至大限。 恍惚中,听得裴靖的轻笑声,“皇兄错了,龙椅世代相传,干坐上去有什么意义。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才叫真正的本事。” 天子双目圆瞪,喉咙里响着不甘的怪声。但无论他怎么说,怎么挣扎,那虚弱无比,根本不足以提醒到殿外的他人。 裴靖的脚步声已经离去,殿外也是灯火通明。 驻守在殿外的内侍们纷纷行礼,一个接一个,又走向了内殿。 片刻后,随着声声叠起的悲泣之音,刀光剑影已去,这一辈的权势之争终是落下了。 裴靖不紧不慢的走着,夜风拂面而过,月华如水,前路明亮。 大势已定,他此生荣华。 耽搁了不少时辰,回到靖王府,段韶华还在等着他。 第102章 一夜之间,朝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子病重,久治不愈。于昨夜离世,深夜中的突然,举国哀悼。 毫无悬念的,大臣们遵从先皇圣誉,由太子继位。 待了先皇发丧,数日后,新皇登基。这天下,终得改朝换代。 这之后的头一份恩宠,便是落在了裴靖的身上。 新皇年幼,尚不足以独挑大梁。除了满朝文武外,更需要一位合格的帝师从旁辅导。放眼之下,最有资格也最后能力能担当得起此重任的,也唯有裴靖了。何况先皇在世时,对他也是十分重用的。 裴靖,当朝的靖王爷,一道圣旨下,又固荣宠。 靖王爷,帝师。满门荣耀,军功卓著。种种头衔冠下,可叫是权倾朝野。上赶着来巴结拜访的人几乎把门槛踩平,门庭若市极是热闹。 裴靖对这等锦上添花的光景早已不陌生了,并不十分欣喜,但也没有特别生疏。就这样得宜有当的维持着,叫人摸不着准头。 连日来,待得一*拜访的人过去,各式的礼物高高的堆了一堆。 裴靖从中挑选了几样,又择了些男子用的首饰,差了人给段韶华送去。 他如今站于高峰,对着旁人是觉不出什么。而与段韶华独处,言语中总会觉出一些欣喜来。 段韶华听他所说,也相衬着笑意,适当抽出了被裴靖紧握的手,“王爷既是高兴,怎又烦那些拜访的人?” “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哪会存了什么好心。成日里在本王面前晃悠,见着也烦。” 段韶华复又笑道:“那才证明王爷是万人之上,谁都想着巴结王爷,那就能一步登天了。” “有这般好!”裴靖似笑非笑,翻过段韶华的手来轻轻揉捏,“却不知什么时候,你也这般会哄本王开心。” 段韶华的心跟着一跳,想了想道:“我也不懂朝政,只能逗王爷会心一笑。” 这句可说的裴靖开怀,他眸中一亮,施笑道:“只要你陪在本王身边,那已经比什么都强。” 漾出几丝甜蜜,酿出片刻风情。段韶华一眼斜睨,窥了裴靖满面的温柔,只觉有些承受不住。 他欲转过身去,裴靖却掐住了他的下巴迎上,依是笑盈盈着,“你以后是跟要着本王一辈子的,老这么躲怎么行。” 最后几声轻笑消失在了俩人紧贴的唇边。 段韶华紧紧抓着裴靖的肩膀,在接下来的冲撞中迷朦了眼。 今夜也是如往,同样的旖旎。 黑甜一觉过去,到了第二日,鸡鸣三遍,天边隐见白光的时候段韶华就已醒了。 身子还被裴靖牢牢抱着,段韶华小心动了动,但是手脚都被他限制着,几乎没有起身的可能。 他抬头去看裴靖,只看他依旧睡的很沉,对着有些透白的光,那张脸是意外的平和。 在那一层面皮下,似乎还能看到微突的青筋。此时,却是细细弱弱,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段韶华扫过他的脸,努力间挣了一只手出来,纤薄的指尖擦过裴靖的面皮。那温热的触感,一燃在心中,倒了一罐的五味杂陈。 他靠的裴靖这么近,这样难得的平和,但心中却是如何也不平静的。 长久以来,他对裴靖的怨太过刻骨,对裴靖的恨太过惊心。如今尽管过了许久,但深刻的痛忆仍是不灭。 他还在凝视着裴靖,但却毫无预警的,裴靖的双眼直直睁开,二人相看正着。 段韶华没料得他会这样突然醒来,顿是一怔。 裴靖同样看着他,片刻后面上的冷淡撤去。环臂一勾,捧了段韶华的脸,在那两片淡色唇瓣上轻啄着。 “一大早,在看什么!”裴靖明知故问,顺着段韶华的脸轻轻摩挲,当真是暧昧无比。 段韶华被他看的有些忐忑,又被裴靖固着无法侧身,便也只是靠着他的肩膀,“既是一大早,除了看王爷还能看什么。” 这句话无疑让裴靖高兴,他重又捧起段韶华的脸,眼中焚着欣喜,狂风一般席卷。 段韶华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仍是被动了接受。靠着一片温热,被他的深吻慢慢吞噬蚕尽。 被吻的满脸通红,裴靖才算松开了手。 段韶华微微喘气,唇上被晕了深红,眼中氤氲着湿气,长发凌乱着,透了两分艳异来。 裴靖显然是蠢蠢欲动,腾生了两股*,手下也不规矩着抚上段韶华的腰。顺着那光滑脊背向下延伸,一直到了幽闭两股间。 那秘处似乎还残留着昨日的热度,段韶华一闪神间,指尖已经刺入。 “王爷。”段韶华又惊又急,双手猛是一推,这一下却是真将急色王爷给推离了。 裴靖哪能料得,兴致正浓,却被打断。 “怎么了?”他还喘着粗气,声线低嘎,还有几分的急切。 段韶华一震,又很快平静下来,得了自由的双手贴在裴靖胸前。似安抚又似推拒,小声道:“王爷恕罪,只是,只是我等一下要去给王妃请安,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裴靖已经高高挑起了眉,话中含了分凌厉,“宁妃,你做什么要去给她请安?” 段韶华怯意中蜷了蜷身子,学着宁妃那日的话道:“我同王妃一样都是伺候王爷的,祖宗规矩,不可例外。” 裴靖眼底微沉,很快就解了味来,神色一变,“是不是她来找过你了?” 端是肯定的语气,段韶华也无意隐瞒,点头道:“王爷英明。” 只听裴靖冷冷的哼了一声,呼出的是凉薄,沉默间按捏着段韶华的背后,“她给你委屈了?” “算不上什么委屈。”段韶华靠着他小声道:“她是王妃,自是有些脾气的。或许,只是为了平定人心罢了。”他如此说着,缓缓抬头,淬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落在裴靖眼中,十足勾了全心恻隐。 因着这恻隐,对宁妃的厌恶也更上了一层。 往来,他对女人本是大方。有情也好,无情也罢,是不愿,或是不屑与她们一般见识。但这宁妃,本就是先皇强塞着给他用以克制权利的政治利器,裴靖对她谈不上情,而听她此番嚣张,实是嫌恶。 他去看段韶华,五指摩挲在他的面皮上,时轻时重。最后,越发的缓慢,“规矩是死的,本王不让你去,其他人更没这个权利。在这府中,你只要听本王的话就够了。” 外头的阳光开始大了,金灿灿的一轮,段韶华觉着眼前有些晃,温雅道:“王爷。” 似了亲亲热热的一吻。 裴靖终要上朝去了,临走前,屋中荡了些腥气。 一床锦被下,段韶华赤\裸着身躯,锦皮相贴,失了全力。 朱红唇喘着热气,段韶华翻身不去,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裴靖自行穿衣。 一身的朝服已经妥当,金线滚边,墨衣宽袖,衬着裴靖的一身伟岸,煞是威风。 段韶华重新拢了棉被,看着前头那抹魁梧,目光灼灼。 裴靖似是察觉到了,他转过身来,向了段韶华一笑。迎了晨光,含着热意,金亮的仿佛裹了层蜜般。 轮廓深邃,硬朗俊毅,这一笑饱参了温暖,实在的让人眼前一亮。 叫这样的他全倾朝野,似乎也是必然的。 段韶华怔愣而看,有些回过神来。 再一注意,床边已经重着一块,是裴靖坐了过来。 “只要你在本王身边,本王一定会好好待你。”裴靖温温而言,眸中全是热暖,抚着段韶华的脸,面上笑意更深。 段韶华喉中动了动,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些感动来。但一时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徒留了情爱后的红晕。 裴靖的笑声还残留在耳中,房中已经空空如也。 半响,段韶华才眨了眨眼,望着头顶就想到了裴靖适才的模样。实在是,变的有些叫他无法置信。 弄不懂,他所说的真心,实为真? 只是又一想,这些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待得身上的酸楚消下不少,段韶华才撑了起身。锦被从身上滑落,自肩膀到下腹,红白交杂着,煞是暧昧。 习惯了,连蹙眉羞涩也不必要,只简单寻了个外衣披上,随后便招呼东儿准备热水。 悬在屋中男性的腥膻味还没褪尽,东儿薄红着脸进出,浴桶中很快热气连连。 身上每一寸被热水包围,段韶华仰面朝天,看着浮光寸许,牵思引绕。 热水缓解了秘处酸痛,正是因为这缓解,感受也更清晰。 段韶华缓缓阖上眼,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沉,与热水交缠。似清透,似混沌,相载着,不分彼此。 水里头,紧闭了呼吸,氤氲了视线。 时光交错,千回百转,水光颤潺,暖流无孔不入,钻心入肺。 片刻中,闪现的是裴靖这段日子以来的温柔体贴,柔情蜜意,他承诺的不再强迫,今后安好……但,仅仅是这片刻。一池水,杂泥终要入底。 好似还在数年前,他受邀前去王府。高门阔院,华丽非常。他当时满心疑虑,主人迎客,怎将他带去了寝房! 之后,半梦半醒,一惊一疑,延绵成噩梦。 最后的知觉,是被强迫着分开腿,像个女人一样,尊严尽失的被人狠狠顶撞后处。 那一天,疼到了骨血中,不忘奇耻大辱。 热水中,段韶华倏地的睁眼,一股作气的探出头来,趴在浴桶边拼命咳嗽。 水珠从身上滚落,顺势滑落,几乎要灼伤皮肤。 恨意不止,蔓满心头。 “公子。”东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略显急促,“公子这是怎么了?” 咳尽了喉中水,段韶华方道:“无事。” “公子。”东儿微急,但似有踌躇,“公子,王妃那边派了人过来,说,说公子已经延误了那些日子,今天必须要去请安。” “打发他离开。”段韶华恨的发了句狠戾,眼底满是血丝,“若不肯走,就派几个人将他撵出去。” 东儿站在门外,显然被这话吓到了,求证着,“公子是说?” “将院门落锁,全部打出去。”段韶华瞪着通红双眼,一手拍在了浴桶边沿。 这次东儿听的清清楚楚,不敢再问。 第103章 段韶华依然沉在热水中,身子是暖透了,心里头却是复杂的很。 半响,面上现出些诡异。 浴桶中的水慢慢冷了下去,段韶华仍无知无觉。只是门外响动,忽轻忽重,杂了争执推搡。不知,是不是已经动起手来了。 段韶华终于从水中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擦拭起那些水珠。对外面的那些吵闹,置若罔闻。 这一日,因着这场相争,人心浮动的很。 偏是段韶华一派的安定,听东儿从其他丫鬟口中打听来的,只知道这次王妃是发了脾气,听说自己派去的人被打了回来,气的险些就晕了过去。到现在脸色还是苍白,一副力不从心的模样。 段韶华听罢,总是有些吃惊的。哪晓得,王妃竟会气极。 不过此心也只持了半刻,随即成了漠然。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东儿怔怔,虽听了话的往外走,心中却怎么都不定。说不出口的是,公子今日会不会太冲动了? 担忧了半响,不安了半日,到听了王爷回府,害怕猛然膨胀。可看段韶华,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次完全不同的,听说王爷一回府就去王妃的别院。东儿更是紧张,她十分明白王妃绝不会就这么简单吞下这口气。事罢,就算王爷再有意偏袒公子,可因是王妃,保不齐也要给她个面子。 在东儿的不甚担忧中,黄昏时分,终见了王爷出现在院中。 瞧了裴靖走来,东儿只觉得浑身都炸了起来。她实在害怕急了,请安的动作也尽显惊恐。 她鼓了勇气抬头起瞧,但见裴靖面上似无怒色。似往常,但似乎又有更复杂的一面。 东儿糊涂着,裴靖也不看她,径自走去了房中。 最美不过夕阳,最可惜不过黄昏。映投着余辉,段韶华知道他会来,可看去,裴靖却是平静的很。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裴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淡淡的瞧着他。 段韶华被他看了半响,有些不自在道:“王爷?” 裴靖一改刚才,笑吟吟的看着他,“倒是少见,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他虽是笑着,却不知他会不会突然就翻脸,段韶华定着心思,也道:“到底,是王爷给的胆子。” 说完,只看裴靖面上果沉了颜色,不知,是不是怒了。 段韶华躲不得,被他一手支了下颌,面上覆了灼热。 “本王知道,她给你委屈,你也必要还击,这怪不得你。”裴靖所言,似乎并不生气,但接着却是叹道:“但是现在有一件事,与其日后让旁人说给你听,本王宁愿亲口告诉你。” 段韶华眼神一动,裴靖既然这么说,必是有什么事发生。 他抬头去看裴靖,目中纠绕难言,似苦楚道:“王爷要说什么?” 奈何裴靖从来的敢做敢当,这下竟成了个哑巴。 滚了滚喉,荡了圈难言,终道:“本王去看了宁妃,太医说,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段韶华静了许久,听罢这一句,他也不知道方才心里是什么感觉。说不上来,觉不清楚,纠绕的紧。 他想垂下脸去,但下颌被裴靖紧紧缚着,根本不得动作。 半响,黄昏褪去,泼墨一般的夜色晕染在房中,段韶华狠心下头一偏躲过了他。走到桌边将蜡烛燃起,“王妃有孕,本是该高兴的事。可是听王爷这么说,像是高兴,又像不高兴。” “本王高兴,那是人之常情。本王不高兴,你该是知道的。” 裴靖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温热的身躯相贴,段韶华道:“还是因为王爷不喜欢宁妃,所以也不期待这个孩子?” 他虽是信口,但的确是有些应了裴靖的心思。 裴靖默不作声的扶住段韶华的双臂,“本王不高兴,那你?” “可是再不愿意,那也是王爷的孩子。”段韶华如实道,转了身去,在裴靖的不解中一把抱住了他。 裴靖双目微睐,绽了笑来。 “王爷会主动告诉我,我又怎会伤心。”段韶华将头搁在裴靖的肩膀上,面上的笑似有似无,“难道要王爷因我无后吗,那段韶华,就是真正的罪人了。” “你能这么想,本王也就放心了。”裴靖轻手抚着段韶华的背脊,“怀胎十月罢了,你且避着不与她相见,本王总是向着你多些。” 话虽如此,但十月漫长,依着宁妃的性子谁又知道这十个月会发生什么。裴靖会向着他,但同时,更会关心他未出世的孩子。 思及今后,还有那无数可能出现的风波,段韶华微抿着唇,太阳穴突突直跳,觉得累的很。 他有些抗拒,“王爷不过去了几次,宁妃就有孕。想来这一胎,必是天赐,注定是王爷的福。” “若真是福,这一胎也就罢了。”裴靖重新抓着段韶华坐下,手指勾着他的皮肤揉捏。靖王府有了继承人,本王也无后顾之忧。”说罢才满意的笑了笑,“之后,本王只需顾着你就是了。” 这种想着两全其美的话,段韶华苦笑不出,面上却是极尽柔和,“一切都听王爷的。”但随即又是想到什么,“可是王爷,宁妃的父亲,他不是……”他曾记得裴靖说过,他们是政敌,更是先皇的一个打压手段。如今这个孩子,怀的可是时候? 他将担心说出,不料裴靖只是一笑,“如今连小皇帝也要靠着本王为他稳固江山,其他人又有何惧。”他依旧拢着段韶华道:“你放心,只要本王还在,定会护着你。” 睥睨倨傲,没有一点犹豫。段韶华相信,他已经真正掌握了全局。朝中大小事,恐怕都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 段韶华说是不解,更是担心。左右无人才小声道:“王爷已经成竹在胸,有朝一日就是坐上皇位,怕是也无人敢反对。” 猛听得段韶华口中此言,裴靖略略一惊,且又柔声笑道:“当皇帝有什么意思,本王偏是喜欢挟天子以令诸侯。何况皇帝拥三宫六院,本王可消受不起。”话毕,含了段韶华软软的耳垂,“还是,你也愿意看着本王坐拥美人三千。” 段韶华轻笑,望着桌上乌沉的花纹,“我当然,是不愿意。” 他安静的伏在裴靖怀中,那几句话还在耳边萦绕不去。 今时今日,他已一无所有。而裴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皇上都要看他的脸色。不久的将来,他还可能父慈子孝,承欢绕膝下,享天伦之乐。 他为何,能活的如此快活! 越是鲜明,越是恨。 段韶华死死咬牙,垂下头,将紧握的拳藏在袖中。 自那日后,宁妃有孕的消息就在府中传开了。为着她腹中六甲,这位往日一向不受重视的正王妃一下就跃然成了尊位。要论这府中最是金贵,只有她宁王妃。 而这府中旁人最擅长的就是趋炎附势,摆高踩低。见着宁妃崛起,自有那许多人上赶着讨好,各自逢迎。不过几日,宁妃盛势,宛如当日的段韶华。 怀胎十月,若是生了个儿子,宁妃的风光就不止今日了。 这些日子,偶尔间,有意间,都看着宁妃院中迎来送往,大多是朝中命妇,很是热闹。 她势头愈重,甚至逼去了段韶华的往日风光。 长日无事,闲坐房中,段韶华看着往来无事一脸懒散的下人们。到底清楚的很,因着裴靖几日未来,加上宁妃势重,这些丫鬟小厮也失了动力。 人情薄如纸,段韶华也不强求。其实又何止是他们,宁妃突然有孕,同样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段韶华兀自叹着气,掀弄着茶盖。叫人看了,真真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这一次,段韶华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这之前,他不过是闲待着,无事不见人。日子冗长的过着,死水般沉寂。 时光悠悠过了三月,裴靖虽惦念着那一脉相承,但也没有忘记段韶华,时常来探望。初时的彻夜相陪,至了半夜夜深人静,宁妃那边总会派了丫鬟过来,以着身子不适为由将裴靖请走。而到底是不是胎动不安,也只有宁妃自己知道了。 一来二去,明眼人都看出宁妃此举目的,不过就是针对段韶华罢了。 宁妃仗着有孕如此,但每每只此一招,况且裴靖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渐渐的也烦了宁妃这套做派。 之后,不知是裴靖说了什么,还是宁妃自己看出端倪。不知从哪一夜起,深夜中已是一片安宁。 不过是片刻的平静,之后就如巨石落水,震碎了一池死水。 裴靖这一夜又是留宿在了段韶华房中,第二天晨起,至裴靖上朝之前还是一片平静。 金光如许,段韶华却懒懒的软在床上,丝毫不想动弹。 他盯着头顶许久,半梦半醒间,直到是觉得躺不住了,忍着身上的酸疼起了身来。 他环顾了房中,往日这个时候东儿已经来伺候他洗漱了。但是今日,半响也没见东儿的身影。 段韶华随便披了件衣服下床,勉强持了精神。只是东儿从来都是最勤快的一个,到这会都没见着人,难免有些着急。 他正想差人去将东儿寻来,不想门叫人一撞,当真是撞开的,发了一大动静。 段韶华还在整理衣衫的手顿是呆住了,定神看去,竟是熟脸。 面前火急火燎的是他院中的丫鬟,此刻正喘着粗气,急红了脸,“奴婢不是有心打扰公子休息,不过东儿姐姐有难,奴婢大胆,还请公子赶紧去看一看,否则东儿姐姐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什么!”段韶华惊的连坐都坐不住,喝道:“你胡说什么!” “奴婢不敢撒谎。”那丫鬟急道:“是王妃。” 骤然入耳,叫段韶华一阵心惊肉跳,甚至头晕了起来。他猛然站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快些,带我去。” 那丫鬟抹了汗,忙带起路。 段韶华只觉有一面鼓在耳边重击着,敲的心神俱乱。其他一切也就算了,可若是东儿出了什么事! 他心慌的厉害,一口气几乎上不来。才将踏出院门,迎面而来,是两个面目粗犷的小厮。 陷在那两个小厮臂中,被搀扶着的人,分明是东儿。 段韶华目眦欲裂,急忙迎了上去。 东儿显然是受过刑的,两边脸足足肿了一圈,唇上鲜血涟涟。又被人搀扶着,足下费劲。 段韶华见了,险些备过气去,“这是怎么回事?” 他疾言厉色,目中闪了血光,那两名小厮却无甚反应,同样重声道:“她胆大包天,王妃只是赏了她一顿板子,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其他的话段韶华是听不下去了,只听得王妃二字。 东儿怎会大胆到去得罪王妃,定是她编排出的理由。 段韶华恨的牙痒痒,再瞧着那两个狐假虎威的小厮,几乎就要将那宁妃恨出血来了。 他努力咬紧牙关,虽恨虽怒,但同时,头脑却是意外的冷静了下来。 宁妃就是借着有孕出手,毕竟谁也奈何不了她。现在闹翻了,他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过事已至此,他再忍下去,今日是东儿,明日就是他自己了。 挟裹着冷意,段韶华用力喘了口气,面上有了些松动,“王妃如此,也算是小惩大诫了。还望王妃保重身体,改日我定亲自致歉。” 那二人似有怔愣,大概是没想到段韶华会就此松口。既如此,那也不便多说,甚是粗暴了放下了东儿,扬长而去。 段韶华死死的盯着那二人的背影,许久才将目光移开,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东儿。 这些伤,早晚都会落在他身上。 “去把韩大夫叫来。”段韶华沉声道,“这件事,都管好嘴。” 亲眼目睹的,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第104章 过了两日,待东儿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段韶华才终于得空一问。即便知道这次的事肯定是王妃挑衅,但前因后果,总要问个明白。 直到东儿两颊消了红肿,褪了血丝,才断断续续的说起当日。眼看着王爷离开,东儿也如往常一样准备了热水去段韶华房中,本来一路稳当,只是半途中,东儿也忘了是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最后,只知道那一盆热水全泼在了那丫鬟的身上。 听到这,段韶华也有些明白了,问道:“那个丫鬟,是宁妃身边的?” 东儿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就是猜也能猜到了。 段韶华也不说话,只低着头,侧着脸。叫东儿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他到底是在想着什么,半响,段韶华才重新看了东儿,幽幽一笑,“叫你受委屈了。” 这话听来本该是安慰的,可是这一刻东儿却觉有些头皮发麻,“也怪东儿,那日说话也没有太客气。” 段韶华若有所思的点头,“其实,你不过是代我受过罢了。日后……”段韶华沉重的叹了口气,“十个月。” 但更清楚,十个月恐怕还只是暂时。在这府中,只有她才是正妃。 狭长的眼眸一收,似乎可以勾勒中将来裴靖一家父慈子孝的画面,森冷的,刺心的很。 “你先好好休息。”段韶华也只能如此说道,恍惚着神情,不知在打着什么思量。 好在东儿无甚大事,修养几天也就罢了。这短暂的数日,段韶华不动声色,宁妃也未再出手,只当是他怕了。一方洋洋得意,一方能躲就躲,如此竟也安静了段时日。 等到宁妃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已是渐渐突显。冬日里本来就穿的多,加上宁妃身材纤瘦,所有的保护都突在了肚子那块。她每日在花园里散步,远远望去,只瞧着一个肚子之大,甚是突出。 数月来大夫每日都来为她请脉,滋补的药品更是日日不断,无人不知王妃的金贵。与之前的时月相比,真叫是天差地别。 自着有孕以来,宁妃的行动自是大大受了限制。不过叫她成日呆在房中也是闷的慌。于是只要天气晴好,宁妃都会在花园中走上半个时辰散心。这件事,同样是满府皆知的。平日无事,也不会有下人靠近花园,免得冲撞了王妃,大祸来临。 冬日虽冷的吓人,但等上些日子还是能寻得阳光来。花园里虽空寂,但宁妃几月来养成了习惯,还是照常的要来散步。 天空澄清明净,柔艳日光映下。只是尚在冬日,偶有凉风起,还是掀了一地琐碎。 宁妃裹着厚重的冬衣慢腾腾的走在路上,沉了数月的身子越发笨重,只瞧着一个肚子突兀的挺在那,异常扎眼。 一左一右有两个丫鬟搀扶着,身后又个着数名支使下人。虽然只是散个步,但阵仗可是不小。 宁妃挺着个肚子,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不时用抚安抚着小腹,看得出,她的确十分在意这个孩子。 主仆几人走了一小段,没一会宁妃就累的喘气。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是人精的很,一看宁妃如此立刻就道:“王妃定是累了,可要去水榭那边休息会?” 宁妃走了这会子,也觉乏的很了,随着丫鬟的话点了点头。 只是再往前走了不过两步,就看一个人影在枯枝条边擦过。 “谁!”一名丫鬟骂道,脸上青白交替,王妃是固时的要来散步了,却不知底下奴才是怎么办事的,竟然留了旁人在这。 随着丫鬟的一喊,那道模糊的人影已现了身来。长身青衣,瞳黑如墨。而一走近,只作了面无表情。 这一看,连着宁妃也是愣住了。约有六个月了,再见倒是觉得陌生了。 “参见王妃。”段韶华率先喊道,恭敬的拘了礼。 宁妃也不知此人是不是故意的,挑着这个时间来见她。 只要看着段韶华的这张脸,心情顿有一瞬间的跌落。尽管如此,宁妃还是压抑着此心,反复抚着小腹,不想被他影响到。 她不动声色的将眼光移向别处,轻声道:“起来吧。” 段韶华起身,望着满园萧瑟。正至隆冬,就算家丁再怎么细心打理,也免不了这园中枯败。 “既是来给王妃请安,王妃应过了,那怎还不下去。”近旁丫鬟是知道宁妃忌讳他,哪还管着段韶华其实还是个正经主子,毅然反客为主。 丫鬟的意思其实也就是宁妃的意思,但听她疾言厉色,段韶华也并未要走的意思。 “宁王妃。”段韶华笑着指了指一株已经残败的只剩枯枝的花,“王妃既怀着孕,喜事在身怎能看这些枯败的东西。污了王妃的眼可怎么好!” 不曾想到段韶华会说这些,还真让宁妃愣了一下。顿时就要张口,但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何况,宁妃环顾了左右,的确是萧瑟落寞,满目皆凉。 之前倒是没怎么觉得,可现在听了段韶华一说,竟是当真厌恶起来了。 万物枯荣,毫无美感,迎面卷来寒风。 宁妃抖了一下,暗恼起来。这个段韶华到底为什么要出现。 奈何她现在的身体总不能生气,只能是暂且无事,想着绕过段韶华就离开。 不料,段韶华又在她离开之前说道:“王妃不必生气,其实在这府中另有一处天地。” 他的话叫宁妃暂且停下脚步,实是起疑,“你这是要做什么?” 段韶华只是笑,诡谲莫测,“实不相瞒,其实。”他敛眉,“我是特意来向王妃请罪的。” 不等宁妃惊愕完,段韶华又道:“前些日子,我房中的丫鬟得罪了王妃。虽然王妃已经下令惩戒了她,但我心内不安,总想着要来给王妃当面请罪。如今王妃胎像稳固,我也终于可放心前来。” 段韶华的话伴着这清冷冬风,幽幽荡在园中。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浸了一身寒意。 宁妃怎会相信他,斜眯着眼细细看去,似在踌躇。 段韶华含笑着靠近她,一边道:“王妃宽容大度,贤惠大方,相信定不会再为那丫鬟生气。”说着看向了宁妃的肚子,“小王爷都已经六个月了,若是母妃还不高兴,小王爷在肚中也不会安宁吧。” 宁妃眼看着段韶华一步步靠近,听他说着那些话。还不知如何反应,再一看,段韶华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你!”宁妃才刚说了一句,手腕却被段韶华一把捏住,身边的丫鬟想去拦,反被段韶华一把推开。 “王妃。”段韶华面上笑意不变,握着宁妃的手腕不放开,“其实,王府中另有一片梅园。种的全是红梅,远远望去烟云一片,比这园子里不知好看了多少。只是那梅园有些偏僻,所以常人不易发觉罢了。” 宁妃皱着眉,想让他把手放开。 段韶华好似根本看不到她的距离,恭敬和谦,“还是王妃不喜欢红梅?”这才一脸的恍然大悟,“我竟忘了,王妃刚才说要休息,是在水榭那里吗?” 宁妃还无法回神,只能听着段韶华喋喋不休。 “那我扶王妃去休息吧,也算是,能为王妃做些什么。”段韶华淡淡笑道,搭在宁妃腕上的手却不由分说的将她往水榭那边拉去。 宁妃还想挣扎,但看段韶华态度十分温和,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歉意。几番听下,叫人也再冷脸不起来。 况且,宁妃看了周围,不少下人都跟着,难道段韶华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她怀的是王爷骨头,若是段韶华当真大胆,就不怕王爷同他过不去! 打消了所有的可疑,宁妃终于放松下来。那只手也软软的垂着,由段韶华扶住。 身边的两名丫鬟见此,竟都乖乖退后,任段韶华一个人伺候。 段韶华一面小心的扶着宁妃,一面瞧着死水一潭。 冬日,看着隐约反射的冷弧,也不知这湖面结冰了没有。 又冷眼瞧了瞧宁妃大腹便便的模样,终又满意的笑了。 “王妃。”段韶华扶着她走进水榭,凭栏眺看,冷汪汪的一池湖水。浸碎了暖光,揉成了凄凉。 “王妃,你说这湖中可还有鱼?” 宁妃不知所以,也向了水面望去,毫无波澜。 下一刻,是前所未有的冷意袭来。 那只本来扶着宁妃的手不知何时徘徊到了她的后腰,随着宁妃的一声尖叫,紧接着彻底打破这园中凋敝的是一阵水花碰撞。 太过突如其来,叫人不敢置信。 所有人都被惊的目瞪口呆,几乎连下巴都掉了下来。直到听到宁妃声声呼喊着救命,那点被孤独惊吓的心神终于回笼。 似是打开的鸟笼,尖锐呼叫,全冲向了那池冷水。 段韶华早就退到了一旁,冷冷的看着前方扑腾飞溅出的水花。很快,从宁妃身边慢慢的晕染开头,晃着一*的鲜红。 一丝不落的瞧在眼中,段韶华终复了笑意。 一群人手忙脚乱,抬着已经湿漉漉的宁妃奔回房中。 胭脂红化了水,黑发乱了肩。一脸一身,被这冰冷冻的已然发紫。 看宁妃此刻的模样虽是骇人,但最不容忽视的,还是宁妃身下的一片血红。 众人脸上俱是深深的恐惧,王妃这个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第105章 浓浓的血腥混着酸苦的药味,一个个丫鬟捧着铜盆进进出出。盆中还往外冒着烟白热气,热水里是被染的透透的血帕子。 无论是谁,端是满脸的诚惶诚恐,惊惧万分。 药汁扑罐的声音,大夫叹气的声音,最叫人害怕的,是房中床上王妃的阵阵痛吟。 人人惨白灰色,王妃的孩子保不住了,他们这些个成日伺候的,恐怕也要受到波及。 最终,裴靖还是踏着暮色而来,真正叫人望之变色。 等他赶来的时候宁妃已经不省人事,完全陷入了昏迷。弱柳扶风的身子置在浓色的锦被中,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人气。 放眼周围,织花锦被上还绣着石榴,寓意多子。而很快,大夫战战兢兢的对裴靖说道,那个孩子已经在宁妃肚中成了死胎,只能生生取出,否则怕是连王妃也保不住了。 说这番话,大夫额上已经冒了冷汗。他万分小心的去探裴靖的脸色,不沉不怒,可瞧着就是骇人。 捏了把汗,又道:“王妃是受惊过度,且受了凉,又……眼□子正虚,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 说到后面越是小心,他每日来把平安脉,自然知道王妃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等到王妃醒了,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真不知又会有多伤心。 冬日里,万物凋残,这个孩子就这么去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不好受。裴靖听到孩子没了的时候乍惊了一下,大沉了颜色。若是十分,那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就有五分。这孩子的身上流的是他的血,靖王府的根。如今,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没了。 “好好的,怎么会落到了水里,你们是怎么伺候王妃的。” 裴靖的声音不算大,也并不凶恶,但隐中风雷,实叫人害怕。 伺候宁妃的那些人几乎立刻就跪下了,垂着头,两手撑着地,瑟瑟发抖。 “王爷。”颤抖中,宁妃的近身丫鬟抬起头来,虽然恐惧,但有些事是不能不说。 裴靖朝她看去,丫鬟终算鼓足了勇气,“王爷容禀,这件事,从头到尾,其实都是段公子所为。” 说着,就把今天在花园里偶遇段韶华,到他说要给王妃请罪,最后又把宁妃引至水榭的事全说了出来。而当说到其实是段韶华将宁妃推入水中,猛听了上头一声巨响。 原来是盛怒之下,裴靖把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瓷片就在腿边炸裂,白色的锋利甚至飞溅到了脸上。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抖成了风中落叶。 “你说的可是真的!”裴靖森森开口,阴鸷的叫人连头皮都炸开了。 “奴婢不敢撒谎。”那丫鬟只能拼命的磕头,“一切都是奴婢亲眼所见,而且,当时在场的绝对不止奴婢一人,奴婢怎敢欺骗王爷。” 随她话落,其他人都纷纷抬头,虽是沉默,但已表明了眼见为实。 裴靖并不说话,但面目已然阴沉的可怕。 不知坐了多久,屋中阴霾不散,逼的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等回过神,却不见了裴靖。也不知他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外头依旧是冷的,寒风凛目,那点子的阳光甚至都隐到云层里去了。昏暗着,毫无作用。 裴靖快速的离开了宁妃的住处,将那片悲伤抛的远远的。冷风在耳边狠刮着而过,吹的心内凌乱不已。 段韶华,却是怎么都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的。 但那些下人,难道他们会联合起来欺骗自己不成!不可能,他们没那个胆子。 裴靖的眉蹙的越深,凌厉的冷风割碎了所思。他仿佛看不清,听不见,只朝着那个地方而去。 那座院落再熟悉不过,靠的越近,呼吸越沉,几乎都要喘到心里去了。 视线中出现了东儿,她似乎朝着自己迎了上来。但在裴靖眼里,东儿的面容是模糊的,看不清的。 裴靖就似着了魔一般往前走,东儿如临大敌,但她想拦根本就拦不住。 房门被大力推开,碰撞声之重,惊了一室。 房中一角折了新开了梅花,火红的颜色,浓烈的烧在了裴靖眼中。 那一点红艳似血,激了腾腾怒焰。 段韶华摆弄梅花的手停了下来,裴靖这样的闯进他也毫不在意。 “王爷。”却看裴靖正死死的盯着他,锋利的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段韶华只说了这一句,转眼裴靖已经大步走到了他面前。迎面而来的狠势,叫他心口一惊。 “宁妃的孩子没了。”裴靖铁青着脸,冷冷道。 段韶华并不吃惊,只淡淡道:“那宁妃一定很伤心,王爷要好好安慰她。” 他的毫不在乎森冷了裴靖的最后一点理智,裴靖几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做的。” “是。”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段韶华干净利落的承认。 他明明知道自己才刚害死了一条人命,却是毫不在意。 裴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寒意,不是为宁妃,不是为那个夭折的孩子,只因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段韶华。 说着最绝情的话,怀着最无谓的态度,无比陌生。 还记得以前,段韶华虽然厌恶靖王府的一切,但也从未去害过任何人。那时,当他知道穆青尘的下场,一时间害怕的浑身发抖,动弹不得,甚至连话也说不利索。 今后几年,裴靖知道他并不是胆小的,甚至是心狠,狠到可以那样的伤害自己。 但如今! 看着眼前现在的段韶华,冷静的叫他心寒。 裴靖扬在空中,恨不得就这么将他掐死的手迟迟落不下来。 这张脸上,秀润相衬,每丝每毫都是他喜极的模样。可现在看,生在眉间,凝在眼梢,全是深深的戾气。 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裴靖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是看着段韶华这样简单的动作,好似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裴靖捏着段韶华的肩,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你怎么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有些歇斯底里,眼底蔓着血红,跟一头发疯的野兽差不多。 段韶华“呜”了一声,被裴靖紧捏的肩膀处痛的厉害。依裴靖的力道,此刻怕是已经留下紫印了。 “王爷这是什么话。”段韶华疼痛间抽气,“其实王爷才是个中翘楚,我这点小手段,跟王爷的一比又算什么!”言下之意,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 裴靖此话,更是狠力。 段韶华下意识的就去挣扎,却是凌空一记,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已经落在了段韶华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毫不留情,将段韶华重重打落在地。 段韶华咳了一声,只觉得是眼前昏暗,耳膜轰然,面上更是烫热一片。 这么大的力气,可想而知裴靖是多么的生气。 段韶华被打的匍匐在地,几乎起不来。刚勉强能看清眼前,又被裴靖揪着前襟拽了起来。 裴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死死的看着段韶华,控制着不让自己发疯。从前,他不敢说,不敢想。现在这个质疑却是越来越重,到了此刻根本就要破体而出。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说到最后,却还是不忍。 他曾经想过,但却万不敢承认。段韶华会回到身边,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的确,这段日子在府中,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没了拒绝,没了冷肃,真似温柔乡,叫他忘乎所以。 而若这一切,其实都是段韶华故意!所有的柔情,只是他的借口,他的手段。 裴靖再也想不下去,眼底满是血红。只要一想段韶华其实是在欺骗他,玩弄他的真心,强燃的怒火就控制不住。 他气的全身发抖,但终究,还是舍不得下手捏死他。 段韶华咳了几声,舌尖尝了满口腥甜。看着裴靖愤怒的不能自己的模样,险要轻笑出声。 裴靖今日的丧子之痛,加上背叛之辱,眼看着他痛苦,段韶华心内可叫愉悦。虽是满口的血,却如含蜜。 他现在所受的,就如自己当年所受。但远远的,这般恨,这般痛,根本抵不了万分之一。 “你说,是不是,到底是不是!”裴靖又急又怒,就差将他连皮带肉的撕碎。 段韶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中透露的却是十成十的嘲笑。 裴靖怎会看不出来,段韶华的无声对他来说像燃了足斤火药。恨极了,怒极了,用力将他狠狠惯下。 段韶华倒在地上,磕的头破血流。 裴靖抓了他的头发扯到自己跟前,几是狞笑着道:“你怎么敢,你处心积虑就是要对付本王。本王是真心待你,你却这样欺骗。” 腥热的鲜血顺着前额流下,叫视线里都是一片血红。 段韶华的怨恨不比他少,且又是忍了多年。被裴靖激着,他也早已崩溃。 心口上被豁然切了一个大口,血淋淋的叫他忘记了一切。 “你杀了我吧。”段韶华不甘示弱的瞪着裴靖,鲜血满头,视死如归。 裴靖一愣,恨声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是吗,你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是不是!” 他的质问显得苍凉而又讽刺,叫段韶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干脆杀了我,否则,你一定还有下一次的丧子之痛。” 裴靖脸色大变,他将宁妃推入水中,针对的原来只有他。 先前还有那么一点的猜测,或许段韶华是吃醋,或许他是嫉妒,或许他还是为了自己……所以才用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到底,到底还是他猜错了。 裴靖望着他,忽而抬手一个耳光就扇过去。 他再抬手,突然间,却是想到了以前。 又回到了从前,痛恨,殴打,对峙。他们之间,仿佛只有死路。本以为他已经在这条死胡同里转了出去,原来却只是幻影一场。 裴靖满腔的火是发不出来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真是杀死了段韶华,痛苦的只有他。他暂且不知道这段痛苦会持续多久,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会一蹶不振,沉浸在段韶华这个名字中。 就如他离开的那一年,越是不想在意,越是忘不掉。 “好,好。你偏要这么恨着本王。”裴靖只能扯着段韶华的头发,即便恼恨,话中还是固若金汤的坚持,“可是你这辈子,这一生,只能跟本王生活在一起。 他的话叫段韶华讶异的瞪大眼,是真的不懂了。 裴靖恨恨,将他怒扯到怀中,钢劲两臂用着舍不得勒死他的力道紧着段韶华,悲恨难决,“你就死了这条心,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做出什么乱子来。” 段韶华在他臂中怪笑,再不用伪装,再不必隐瞒,比之从前更狠,“你就等着绝子绝孙,后继无人。” 印象中,他从未吐出如此恶毒的话。裴靖狠狠的掐上他的皮肉,那一闪而过的想弄死他的念头,随着段韶华的痛哼,呼吸,被打了个支离破碎。 “你到底,怎么变得如此狠心。” “本王恨过你,怨过你,都是从前的事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我既放不下你,早注定是没了香火。如今之此一脉,也被你毁了。你到底还要怎样,你到底还要怎样!” 明明没喝酒,裴靖却似醉了,每一句都没经过大脑,就这么从嘴里吐了出来。 段韶华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抓了机会,在裴靖肩头用力咬着。两种血腥,都混在了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还有最后一章鸟! 第106章 段韶华最后都没意识到,到底是怎么结束的。 他记得痛苦,记得生疼,记得鲜血流淌在嘴里的味道。惟独越到后面,一片混沌。 待回过神,房中只剩了他一人,周围风卷云残的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段韶华撑着手想站起来,不知牵动了哪处,疼痛股股涌来。 忆起刚才的混乱,段韶华抚着已经干透的额头苦笑。他忍了这么久,到底还是全都说出来了。裴靖,想必已经是恨极了他吧。 只是现在都无所谓了。裴靖厌透了他,他也让裴靖体会到了丧子之痛。这点交换,也算是够了。 “嘶”的一声抽痛,身上血迹斑斑,今晚怕是又不能睡了。 屋里总不会只是他一人,在段韶华呼痛的时候,东儿终于踉踉跄跄的奔了过来。见此,只叫了一声“公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段韶华只能笑着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事,想着东儿这也是命苦,没过几日就要受一番惊吓。 到了晚上,东儿帮段韶华涂着药酒,看着他的身上的青紫,心里又是一股的难受。 东儿的动作再轻再柔,但还是有痛的时候。段韶华咬牙忍着,最后只有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话题不知为何就转到了宁妃身上,东儿说道今天一天了,从宁妃掉入水中到流产,一直到现在,宁妃还在昏迷中。 段韶华听罢,心中的确是起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垂了头去,段韶华发笑。即使是他一手造成,宁妃醒与不醒,与他何干。更盼着,她就此睡下去好,算是裴靖还的利钱。 有句话裴靖倒是说对了,今日,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罢了,段韶华也无力多想。今日之后,要打要杀,就都由他去吧。反正现在,他也不过只有一条命了。 打定了主意,段韶华觉得一阵轻松。抹过药油的地方清凉的很,也不觉得有多痛了。 这一夜,东儿彻夜无眠,战战兢兢惊恐万分的守了一夜,就怕是看到靖王爷怒气冲冲的上门来。而相反的,段韶华却是丝毫不惧,连着是半分压力都没有。黑甜一觉,直到天明。 第二天,屋中空荡荡的。直到东儿端着热水进来,终复了些许生机。 段韶华环顾左右,奇怪裴靖竟还能容着他。 或许,就剩这一时了。 几乎是算好了自己的死亡时间,段韶华落得一身无谓。用完早膳后甚至亲自帮着东儿浇花,之后又去了趟梅园,折下数枝新梅。 东儿尽数看在眼中,也是不懂,公子怎么还能高兴的起来。 不料午后,段韶华又来了兴起,闷了好些天,非拉着东儿说要出去走走。东儿推脱不得,只得跟着去了。 而这一次,竟没有人拦着他们。明知段韶华犯了那样的死罪,却还放任他离开。 轻松出了王府,段韶华的思绪排斥,更懒的去想其他。看着繁华街道,不胜欣喜。 喧闹依旧,段韶华也没个定向,四处乱转。一路看着那些摊贩走卒,因着许久未见了,竟也觉新鲜有趣。 他素日里也不缺什么,这会子见了满街纷陈,无论有用没用,多多少少都买了些回去。不顾东儿的一脸急色,又买了满盒的银簪珠花,尽数交到了东儿手上。 东儿推辞不过,但面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段韶华的一反常态,叫她担心,更叫她害怕。尤其想到昨日,更是连一丝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挤不出来。 她忧心忡忡,段韶华则是满面喜色。两个人,屹然是两种光景。 当走到街道的拐角那边,段韶华又笑道:“刚才只顾着簪子,竟忘了给你买盒胭脂,还好这里有。” 他指了指,街角边正有一个胭脂摊。 依然兴高采烈的要为东儿挑胭脂,拿起一个胭脂钵正要问价钱,这一看,猛然愣住。 看那胭脂摊主,虽沾着尘霜,染着落魄,但猛一看,却是有些熟悉的轮廓。 以前怕是见过,还是熟人? 段韶华的目光将将定住,还没等他想的仔细。很快,答案自己送上了门来。 小小的胭脂摊被一股蛮力撞倒,直冲向了段韶华。 直接对上那张脸,再眼熟不过,竟是当年的穆青尘。 那年容艳绝离,出尘无双的尘主子,此时此刻却是沧桑了不少。 看来正如裴靖所说,那大将军腻了烦了,将穆青尘赶了出来。现在他在着不入人流的街角,守着一个小小的胭脂摊,为生活所迫,哪能再持当年光彩。 不过显然,穆青尘没忘了以前,正如他现在还记着段韶华一样。 “是你。”穆青尘喘着粗气,一缕缕白色。几年不变,脾气却还是一样。 段韶华只笑过,不想与他做什么纠缠。 穆青尘却不打算放过他,断断续续的喊道:“信若元死,他死了!” 许久了,再听到这个名字,似一根银针在心头扎过,阵阵尖痛。 无暇公子,叫人叹惋。 穆青尘似乎想不依不饶,但亲口说出信若元这个名字,更多的只是伤感。 最后,把了所有的不甘怒元收敛,似一种乞求道:“他有没有提到过我?” 段韶华不答,他又追着问了一遍,越发的哀伤。 以前的穆青尘,哪会这么卑微。 段韶华从没想过会再遇到穆青尘,今日见过。不说他还有没有以后,就是有,怕是也不会再经过这一条路了。死生不会再见,或许该留一句软话? 但最后,段韶华只是否定,“没有,信若元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你。” 再期盼的眼神,终究落了空。 穆青尘的双手垂了下来,不再说话。他一边拣起散落的胭脂,一边喃喃自语,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见此光景,段韶华也不多留,但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到底,还是要回到靖王府去。 唯有这一次,却是坦然的很。 踏过府门,走过庭院,东儿捧着满满的珠饰盒,紧紧跟在后头。 只是刚走进屋子,就见裴靖端坐在中央。 见了段韶华,不出意外的,是一脸怒容。 “你竟就这样跑出府去。”却没有料想中的滔天大怒,只是走上前不轻不重的握住段韶华双臂。 “你若想潜逃,本王也一定会将你抓回来。 段韶华垂眼,前前后后,他实在也逃累了。 接罢,裴靖放缓了语气,“今天起,宁妃的事,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段韶华惊愕的看着他,他的意思是……难道,他又间接害了几条人命。 “回头到了地府,过阎王殿,这些都算在本王头上。” 段韶华一怔,裴靖又拍了拍他背,“我知道你放不下以前的事,现在依你所言,本王断子绝孙了,你可解过气来没有。” 却是越说越糊涂了,叫段韶华听来害怕。 而裴靖却是认认真真,“说来怕你也不信,可本王对你,早已是情根深重。无后也罢,本王是万不能放开你的。” 段韶华在他怀中剧烈一颤,全身的血都要沸腾了起来。 “你若还是有气,对着本王也好,对着旁人也罢。只要你不闹出人命来,本王总会保住你。” 雪落无声,梅香清幽。裴靖的每句话,其实都似梦。 段韶华随着这梦境,将头靠在裴靖的肩膀上,人虽像是失了力气,唯有双目晶亮。 岁月如梭,很快又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宁妃失足落水,不仅流掉了孩子。因着冬水冰凉,浸透了宁妃的娇弱,一把高烧彻底烧坏了脑子。从此,整个人痴痴呆呆,只知道满口胡话。 宁妃已经当不了家了,除了王爷,那位段公子更像是府里的正经主子。 无数个日升月落,时光在不经意间溜走。转眼间,匆匆八载已过。 每一年,花开依旧,夜碎繁星,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只在段韶华对镜相看时,不经意间多出的白发。 算起来,他也三十有三了,可还是觉得这白发生的早了些。 或许是长年累月所积,烦忧催人老。 只能对镜而笑,这些年过去,只有笑练的自然。 东儿替他束上长发,也是笑盈盈的,“公子可得好好准备着,王爷今早说了,过些日子要带公子去扬州透透气。而且扬州的琴也做的极好,要公子好好挑选。” 烟花三月下扬州,又是一个三月了,又熬过了一年。 段韶华点了点头,扬州,记忆中承载的到底还是酸苦多些。 这些年,他只能陪在裴靖身边。裴靖平日里朝政繁忙,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计划着带他出去散心。名胜大川,繁花绿水,虽不及他曾经走遍天下的美梦,但如今,也算凑合。 裴靖对他,正如当日所说,确有真心。数年中,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就是一时兴起,这一时也太过漫长。 段韶华摇了摇头,这种事,不想也罢。 三月,到底还是夹裹着寒冷。柳絮飘飞,水声潺潺,多年未来扬州,再看也瞧不出什么不同。 段韶华瞧着波澜的湖水,笑道:“这可是扬州最长一条河?” 裴靖将手抵在他的肩上,“你若想看,本王就陪你去。” 段韶华但笑不语,闭了目,“王爷,外边冷的很,还是先回去吧。” 裴靖却拉着他的手不叫他走,只道:“还不急,你且再看看。” 相隔了这么多年,再来扬州,又怎会是单纯的赏景。 依山傍水,春红柳绿。柳絮在空中细细密密的飘着,落下水中,似雨一般。 只是再有春色的风景,也被回忆沾上了黑泥。 烟花三月,他曾经的噩梦,不堪,都在扬州! 这一次,又是裴靖主动伸出手,半抱住段韶华不让他逃开,“故地重游,你该知道本王的意思。” 不待段韶华敷衍,他又道:“当年知道你与信若元来了扬州,本王是如何也坐不住了。其实那时候本王就该提高警惕的,已经将你看的太重了。” 段韶华没有搭理他。 “这么多年,你对本王一直是不冷不热。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裴靖一语击中,心中也是一酸,“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在记恨本王?” 同时,他板正段韶华的脸,“已经有七八年了吧,你还想着离开本王吗?” 段韶华摇头,真正意义了道:“再没有想过。” 裴靖欣喜,捧了他的脸就亲,说的都是这些年来的反复蜜语,“本王说过,对你真心,就再不会改。” 八年中,他的确证明了此言。 或是旧地重游,生了不一样的心明。段韶华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忽略过去,反直直的望向裴靖,“王爷的真心,能真到什么程度?” 裴靖一愣,随后笑道:“你要本王怎么证明?” 段韶华面上有一瞬间扭曲,夹着太多,恨难平,怨难忍,还有一丝,不如了却。 他看向裴靖眼中,轻声道:“当年,我最恨的莫过于王爷强迫。即便过了这些年,我总是想忘也忘不掉。每每想来,都如置冰窟。” 裴靖是知道的,轻启了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王爷,你能向我认错吗?”初春的风总是冷的,吹的眼睛都有些湿意,“你能亲口说,十三年前,是你对不起段韶华。纵然你贵为王爷,可是你就是错了。” 这番话,真是说的不敬又异想天开。瞧着裴靖的面色,也是复杂的很。 段韶华窒了呼吸,凉了面皮,有些紧张。 裴靖始终没有张口,良久,才缓缓道:“本王没有错。” 说的肯定又自然。 段韶华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失望。 “本王没有错。”裴靖用力抱着段韶华,“否则,你永远也不会走进靖王府。” 力道越重,“只要本王活着,你永远都是靖王府的主子。” 他没有认错,只给了承诺。仓皇又悲哀。 段韶华应过一声,这岂他能奢求的。 裴靖察觉了他的不高兴,却也保持了沉默。 “那王爷,你可否再答应我一事?” 裴靖面色一变,仍是道:“你说。” 段韶华认真想了一想,鼓了勇气,才道:“今后十几载,王爷只要我一人可对?” 裴靖点了点头。 “好。”段韶华恢复笑容,“那我要一个名分,我要做王爷的男妻。” 万分的意料之外,连裴靖也回不过神了。 半响,狂喜胜过了多虑。 “你的意思是?” “我若说,现在才想跟王爷一生一世,可还算晚。” 裴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好似饮下的数坛美酒,都是最烈,最能酒后乱性的。 他欣喜到发狂,根本无心去研究真假。长等了八年的话,已让他醉了心。 他低下头就去寻段韶华的唇,卷着他的舌,却还嫌不够。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只想让段韶华从里到外都染上他的气息。 他们本就在客栈里,关上窗,就剩了他们一个世界。 裴靖欢喜的失了常态,搂着段韶华不住亲吻,索取。皮肉相贴着,滚烫着,任他怎么激烈,却还是尤嫌不足。 这一天,的确是等的太久了。 他欣狂的挺动的着,摆弄着段韶华,丝毫不够。 从头到尾,段韶华一力配合,热汗密发,正可了裴靖的心意。 根本收不住,裴靖发尽了一切力气去顶弄,直到夜幕中,到了连他自己也受不住的程度,终收了**。 段韶华被他折腾的累极,随着裴靖倒下,双双脱力。 裴靖的两条胳膊还圈在段韶华身上,似醒非醒,“你是本王的男妻……” 段韶华本还有些困意,听得此话顿时清醒过来。看着裴靖下一秒就要浸入沉睡的脸,满眼的深沉。 他一直看着裴靖,自己竟全然不困。直到夜已黑透,隐约,还可听到街上打更人的梆子响。 他慢慢拨开裴靖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黑暗中也看不清裴靖的脸,幽幽叹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向我认错。” …… 裴靖还不是睡的最死的,当嗅到了窒息,神智已在回笼。 但紧接着,却是想动都动不了。 这一下,已是惊醒了。 睁开眼,桌上已经燃了蜡烛。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绑上,而始作俑者正伏在床头,绑住他一双手。 “段韶华。”裴靖叫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段韶华讽刺的笑了一声,“王爷,我要彻底离开你。” 裴靖毫无预警的就笑了,五分失落,五分含恨,“你又再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死心。” “再骗这最后一次,就可以扯平了。”说话间段韶华已经绑好了裴靖的双手,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还倒了杯茶饮下。 他在含笑间拂袖,“王爷,从今往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就是到了黄泉,下了地府,转了来世,也不要再相见了。” 几句话,叫裴靖目眦欲裂,“就凭你这些小手段。” 二人心中都无比清楚。这一次,裴靖自由,段韶华恐怕再无出头之日。而段韶华为了今后,下的必定是狠招。 裴靖无比清楚这一层,段韶华这次又要做什么! 而段韶华却是再懒的跟他说话,转了身就要离开。 “段韶华。”裴靖只觉得心惊肉跳,疯狂的挣扎起来,一圈圈紧缠的布料勒的皮肉深紫,几要陷出血来。 正走到门口的段韶华停住了,回过头来享受的看着这一幕,笑道:“你瞧瞧你,可是真像了我那一日。” 若没了那一日,没了强迫开始的关系,一切都该是圆满的。 手腕处终于裂出了血,裴靖急红了眼,“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全身上下都起了危机意识,只觉得这一次段韶华绝不仅仅是走这么简单。 段韶华只是笑,“记得,你我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了。” 裴靖痛苦难当,绝望的喊了数声,到底却阻止不了段韶华。 最后,他只能是自弃,心已经凉透,“我不信,你在我身边八年,你对我当真如此绝情!” “你说,你转过身来,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丝真心!” “真心。”段韶华没有面对他,半侧着脸,细腻的轮廓若隐若现,“我不会告诉你的。” 裴靖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背影消失不见。 他说,落了黄泉,走过生死桥,到轮回,生生世世也不要再见了。 裴靖僵在那里,从皮到骨头都凉透了。 …… 哪里都寻不到段韶华,他似乎是从人间蒸发了。食肆,客栈,教坊,从扬州到京城,所有他会去的地方都寻遍,还是找到不到他。 裴靖听罢,凄凉的笑过,说道:“不用再去那些活人的地方找了,去找浮尸,去找那些无名死尸。” 所有人听了都觉阴寒,但还是一一听命。 半个月后,一具从悬崖坠落,摔的支离破碎,几乎快成了烂泥的尸体被运了过来。虽然破损了,但他一身所穿,确为段韶华当日的衣物。 王府中,段韶华的院前,裴靖瞧着这具尸体,阴渗渗的笑了。 “好,他真是聪明之极。” 一股股的腥甜往喉间涌着,裴靖狠狠掀翻了那具尸体,一口血就这么呕了出来。 “拖下去,拖下去。”裴靖形似疯癫,大声吼道:“你想死,本王偏不让你死的痛快。” “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严总管在一边听的全身发抖,他到底也不敢说:王爷,这人早就死透了。 没人敢违抗靖王爷的命令,拖着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一板子下去,谁都觉得恶心。 但王爷没喊停,这板子就得继续。 皮开肉绽中,已经干涸的血浆溅了出来,一点点的凝聚在板子上,飞溅在地上。 “住手,王爷,叫他们住手。”早就哭成泪人的东儿死命的扑在那具血红上,以自己的身体挡下板子,激动的甚至忘记了主仆之分,“公子都已经死了,王爷怎么狠得下心,怎么能这么狠心!” “本王,哪里比得上他。”裴靖擦净唇边的血,“这等阴毒之人,怕是地府也容不下他。” 他本无意说之,但脑中迅速一闪。怔愣了半响,他竟猛然大笑起来。 这笑声无疑叫其他人都寒了骨头。 裴靖满眼尽闪着得意,他大笑间指了那具残躯,“你想去地府,你想过奈何桥,你想投胎转世,做梦,都是痴人说梦!” 段韶华已是废人,就是变成了鬼也是连身体都不完整的游魂。这副德行,就是地府也不收,轮回也不配。 裴靖俱是冷笑,他纵使狠毒,总有算错的一回。 “这生生世世,黄泉路你踏不得,轮回路你进不去。你只能做孤魂野鬼,等我来寻你。” 第107章终章 靖王府的事闹的如此之大,到头来根本藏不得秘密。 坊间传言,靖王爷,当今帝师,大失常态,为的其实是他府上的一个男宠。而据知情人说,这名男宠当年犯下了不少下作事,包括宁妃的疯癫,早产的孩子……种种听闻,真是骇人耳目。 这些真真假假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是人人都可说得。 人言可畏,本该盛世的靖王爷,到底也因得这些传言渐变了名声。 翌年,三月初春。随着裴靖越加的乖张暴戾,朝中弹劾奏折越积越多,直渐堆成一座小山。 同年十月,帝师之职不再。 不少心腹相劝,但裴靖一意孤行,终不得用。 再大的势力终也产生了动摇,就等着他孤家寡人的这一天。 眼看着裴靖随着段韶华的死渐失理智,古有宦官误国,终轮到了此句。 拥着皇上亲赐的宅子,袁家漳含着笑,学着公子哥摇扇,案前堆的满满的全是裴靖那八年来的一举一动。他只需一一择选,再做成折子,寻个合适的机会叫人递上去就是。 只是,到底是个费劲活。 还记得那年隆冬,那还没死了的段韶华来找了他,说道:只求有一日,叫裴靖身败名裂。 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只可惜,死人是看不到了。寻思着,或许可以再做个折子,等着哪天给他烧了去。 历经三年,明争暗斗,朝中最大的一股势力终于倒下了。树倒猢狲散,不可一世的靖王爷,拨去层层荣耀,颁下道道圣旨,也只是个等死的命。但皇上念在他同属皇族,准予自尽。 黑牢中,三面都是黑墙,只在面前也是黑幽的一扇牢门,森森的,剥人心肺。 裴靖披头散发的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面色枯黄,神态萎靡,只有一双眼是亮的出奇,是在等待什么。 此时又到了隆冬,森冷异常。但将死之人,又怎会在乎这些。 不知多了多久,那等待至今的脚步声终于靠近,领队的,正是袁家漳。 裴靖一瞧是他,冷笑一声。 端的是嘲讽,袁家漳也无异色,招退了旁人,径自递了个玉瓶。 “见血封喉。”他好心的解释。 裴靖笑着捏了瓶子,“我当日助你,原来是为了了断自己。” “非也。”袁家漳气定神闲,“凭我的能力,又怎能扳得倒靖王爷,还得有高人相助。” 裴靖眼眸一瞪,听他笑道:“等你到了地府,可以好好问问他,那八年来他有多辛苦。” 话已至此,裴靖全部懂了。 “临死前,他都要忙着算计我。”裴靖苦笑着摇头,“太恨了,可怎么去寻他。” 说罢,端了玉瓶,一饮而尽。 最毒的毒药,不会痛苦多久的。 只是在死前,他仍不甘心。等寻到了段韶华,他还是那副臭脾气,可怎么好?这八年,他能将自己的一举一动记的那么清楚,就没得一点动心? 罢了罢了,等做了游魂,寻了他再去问。 最后的光线一点点聚拢,绽放,消失。他这一生爱恨,只有等死去再继续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鞠躬,撒花。感谢每一个买V的人,感谢一路追看的人。一眶热泪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