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世传说》 序章一:宇宙巨蛋 后羿,金乌,扶桑树。 太古时,盘古开天辟地,众生进入了全新的时代。然,万物总有终结之时,这是宇宙恒古不变的定律。因此,无数元会之后,天地重归混沌,这也就不是什么不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宇宙间除了一颗“蛋”,什么也没有。或者说,宇宙就是一颗蛋,曾经天地间的一切皆已湮灭,化为一颗蛋。然而,这一回,蛋中孕育的不再是那盘古了,而是一棵巨树——扶桑。 这棵巨大的扶桑树,伸展出庞大的根系,深深扎入蛋壳之中,吸收着宇宙的混沌之力。这一棵扶桑树从上到下伸展出十根树枝,每一根树枝都挂着一枚蛋,蛋成金黄色,隐隐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它们吸收着扶桑树输向它们的养分,茁壮成长着。 就在这巨树的根系上,扎入蛋壳的一根最粗壮的树根根冠上,也有一枚蛋。这一枚蛋被根冠扎入其中,在被树根掠夺吸抢着养分。 “兄弟们,别睡啦,快醒醒!”一道稚嫩的声音响彻宇宙。这声音朦朦的,似是声音的主人被笼罩在罩子之中。 与此同时,扶桑树上最底层的那根树枝上,挂着的那一枚蛋摇晃了一下。原来,开口说话的,就是这枚金蛋。 “老十,兄弟们正在修行呐,你把兄弟们叫醒做什么?”这次开口的是第五根树枝上的蛋。 这两枚蛋在发出声音时,蛋壳变得透明,可以看到蛋中都蜷缩着一只鸟儿。鸟儿有三条腿,身上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它们就是传说中太阳的化身——三足乌。 “修行?兄弟们不都是在睡觉吗?五哥,你可不要骗我。”幼鸟无知,疑惑地说道。 “哈哈,十弟弟你太傻啦,咱们还没有破蛋,对咱们而言,睡觉就是修行!”这一次说话的是第九枚蛋。 不一会儿,除了扶桑树上最顶端的那一根树枝,其他树枝上的蛋都醒来了,九枚蛋摇摇晃晃、叽叽喳喳,热闹极了,让这漆黑幽静的宇宙变得活泼起来。 “二哥,大哥为何还不醒来?”老四问道。 “对啊、对啊!二哥,为何大哥还不醒?” “大哥修为是咱们之中最高的,按理他应醒的最早,可是他为何现在还不醒来?” 其他几枚蛋也开口问道。众鸟蛋你一言我一语,直把他们口中的二哥吵得难受。 “你们不要再吵了!”老二说道,“为让咱们复活,大哥耗尽全身修为,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需要静心修养,自然无法醒来。” 众鸟蛋闻言,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老十开口道:“我们在幼年便被那可恶的后羿射杀而死,多亏了大哥,我们才能够得以重生。” “对呀,若不是大哥,哪有我们今日的重生?” “后羿太可恶!兄弟们,咱们一定要努力修行,争取早日吸干了那后羿!” “对、对,兄弟们都别再偷懒啦,快快修行,吸干了那可恶的后羿!” 鸟蛋们纷纷说道。 原来,扶桑树树根上那枚被掠夺着养分的蛋,就是被封印的后羿! 鸟蛋们再次陷入沉睡之中,或者说是进入修行之中,宇宙安静起来,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而在那树根上,宇宙这颗巨蛋的蛋壳中,被封印的后羿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可以看出他此时的状态极为不妙,他的力量被扶桑树无休止尽地掠夺着,这让他身体虚弱且痛苦难耐,偏偏却又陷入昏迷无法醒来。 宇宙归于沉寂。 序章二:苍鸾迎圣 宇宙并不孤单,因它有三千大千世界。一日月照四天下,是为一方小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组成“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又组成了“大千世界”。这三千大千世界,并非都是真实世界,事实上这真实世界仅有一个,也就是那重归于混沌的“宇宙蛋”,其他皆为“幻世界”。 万事万物皆有其发展的规律,这种规律就是宇宙的意志,世人称它为“天道”。三千大千世界的产生,便就是这宇宙的意志,便是天道。三千大千世界中,除那一方真实世界之外,其他的幻世界都各自有各自的发展阶段,每一世界各不相同。在沉寂的真实世界之中,在某一时刻,宇宙巨蛋的蛋壳上突然闪亮起来,如同点点繁星一般,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一方小世界。这“蛋壳”上的闪亮仅有一瞬,预示着宇宙的意志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而人们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 建安十九年九月中,有苍鸾当空而鸣,举世震惊。美不胜收、绕梁三日,后不知所踪。大陆众人见此,皆言为吉兆祥瑞。神算子言:乃有圣人降世矣。次日,皇朝太子出世,似应了神算子之言。世人恍然大悟,苍鸾鸣啼,乃是为迎皇太子降世。 此乃皇朝之大喜事。一时之间,大陆五州共喜,帝王大赦天下。 然,无人知晓的是,苍鸾现世当日,北疆州王府内,也有一男婴出世。 夜色正浓、明月当空,微风徐徐,端得是个大好天气。 门内有女人痛苦呻吟。门外,昔日的端泽太子、如今的北疆王心焦如焚。 又有一老者,坐于院中,对月饮茶,颇有兴味地望着北疆王。 “你速来高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何时见过你心焦的样子?有趣,真有趣。”那老人道。 北疆王闻言,站定一瞬,不禁苦笑:“我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玉兔高悬。不知过了多久,女人不再呻吟,取而代之的,是婴儿有力的啼哭之声。 北疆王蓦然心喜,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突见夜空明亮异常。抬头一看,便见有苍鸾当空而鸣、盘桓而舞,羽翼闪烁采光,端的是奇迹美景。 正出神间,门内传来下仆恭贺之声:“恭喜王爷,世子出生了!” 不多时,有一老妇,抱着金丝红锦的襁褓而出,笑对北疆王道:“恭喜王爷,小世子平安降世,母子平安!” 襁褓中的婴儿圆润粉嫩,健康可爱,正允着手指安然而睡。 北疆王恍然而笑,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婴儿肉肉的脸颊,其慈父心肠不容错认。 身后老者望向天空盘桓而去的苍鸾,拿出命盘推演而算。半响之后,大笑道:“苍鸾出,圣人降!恭喜王爷,生下了大好儿郎!” 北疆王眼神越加柔软,却不见丝毫欣喜,反而有隐隐担忧。他从老妇手中小心翼翼接过婴儿,轻飘飘一句:“来人啊,此老妇不爱护世子,寒冷冬夜竟将世子抱出房门,实乃大罪!房内其他仆属不加劝阻,也是大罪,拉出去,隔于地牢,待百日之后乱棍打死。” 一时间,院外涌入数十侍卫,那些仆属还未来得及开口求饶,就被堵了嘴,拉出院墙。 “你呀你!何至于此!”老者摇头叹息,不赞同道,“你如此滥杀成性,怪不得有命做太子、无能蹬帝位。天道好轮回,你这是积孽呀。” 北疆王抱住婴孩,混不在意道:“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老者望着襁褓,沉默须臾。 圣人降世乃天下大事,他能推演得出,也会有其他人推演出此事。命中注定为“圣人”,可是在成圣的道路上,也许会充满荆棘。这新出生的婴孩,算来为前朝皇孙,坏就坏在“前朝”二字上,如此尴尬之身份,若是被人知晓为贵命的“圣人”,那么未来等待这新生儿的是什么?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知道北疆王担忧的是什么,无法开口阻拦,只得叹气道:“也罢了。百日之后才要他们的命,好歹这些鲜血,不会算在小世子的头上。” 北疆王闻言,眉头一竖,立即接口道:“人是我要杀的,这人命理应算在我头上,与我儿子有何干系!” “哈哈哈!”老者一愣,蓦然大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信因果报应吗,怎得这次如此紧张?果然,男人一旦生了儿子、有了后,就会变得仁慈一些。若是你这儿子出生于数年前,说不定能助你减少孽债,帮你蹬上那帝位。” 北疆王不再理会老者,心满意足地抱着儿子进了门。那里还有他的妻子,定然在焦急地等着她刚生下的儿子。 老者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抬头望天,摇摇头,轻声道:“枭雄的未来,永远是末路。珍惜这段不长的幸福时光吧。” “名为宗政善谋的老不休,我儿子生于八月末,不要忘记给我儿子卜卦推算!”院外传来北疆王的声音。 “八月末?也好,待我认真算一算,生在哪一日才是最合适……”老者喃喃着走出了院子。 第一章:北疆王府(一) 天下之大,共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片大陆,还有海外岛屿无数。 其中,青龙大陆乃天下最为强盛之地。然而,自二三百年前,统治青龙大陆数十万年的大秦皇朝走向灭亡,大夏取而代之之后,青龙大陆就无法抑制地开始了下坡路。 自十余年前,靖嘉帝登基以来,因其昏庸无道、修为低下,太后独掌了大权,李氏皇族皇权威严受到严重挑衅,难以再掌控各方势力。从此之后,青龙大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群雄并起,逐鹿青龙,战火硝烟一触即发。 青龙大陆共分五州,分别为北疆州、南宁州、东华州、西平州以及中原州。 北疆州,顾名思义,位于大陆最北部,幅员辽阔、土地贫瘠、终年风雪不止,冰封千里,雪如鹅毛乃其真实写照。乃前朝皇室后裔之封地。 建安三十二年。 北疆州之主,知恩王王府内。 一名十三岁的少年扶手而立,衣衫华贵、贵气逼人、沉稳大气。分明是个少年郎,却有一种成年男子才会有的稳重成熟。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两张地图,左边那张是北疆州地图,而右边那张是整个青龙大陆的地图。此时,少年正认真地端详着两张地图。事实上,他已经对着那两张地图看了一整天。 “王爷,您已看了一整天了,请您现在告诉我,您看出什么来了?”就在少年的右后方,坐着一位老者,鹤发童颜,美髯飘飘,一席青布长衫,有名士之风。 少年转过身,面对老者,垂目思索片刻,道:“青龙大陆五大州,除皇族所在中原州之外,一整片州仅封给一族的,只有东华州与我们北疆州。然,东华州之面积,不如我北疆五分之一,所以若是论起封地的面积,我秦家所拥有的是最多的。” 老者点点头道:“还有吗?” “乍然看来,我们北疆面积最大,然而我们这里有许多气候过于恶劣,或妖兽肆虐之地人类无法居住,除去了这些地方,我们北疆能够供人类驻扎之地,其面积比起东华大陆是多不了多少的。”少年道,“并且我们这里土地贫瘠、终年积雪,人们生活极为艰苦,因此综合说来我们是比不上东华州的,不止东华州,其他各州我们都比不上。大陆七个封地之主,我们是最弱的。” 老者微微一笑,道:“不错。王爷你小小年纪,便能想到这些,已是非常厉害。请问您还想到了什么?” 少年想了想,又道:“我秦氏一族,虽是前朝皇室,却起家于北疆,因此当朝皇族选择北疆这块地方赐给我们,也是极有道理的。只是,我有一事很想不通,不知宗政先生能否为我解惑。” 老者微笑地望着少年,等待少年的疑问。他相信以少年的聪明才智,他提出的问题,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我秦氏是前朝皇室,与当今皇族天然敌对,他们为何还会给我们一大片封土,让我们修养生息?”这是少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问题。 老者欣慰地笑道:“王爷的问题很有深度,果然未让老臣失望。” “前朝皇室本是极为强大,超然于整个天下。直到端泽太子那一代,也就是王爷您的父亲那一代,包括太子在内,五个皇子各个惊才绝艳,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当世的传奇,皇家的实力一时达到了顶峰。”老者娓娓说道,“然而,在这看似强盛的背后,却产生了天大的危机。五位皇子都极为强大,自然就无人愿意屈居人下。一时间,皇子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烈,皇族陷入内部争斗之中,整个大秦皇朝动荡不安、风雨飘摇。” 少年听到老者的讲述,心中有些酸涩难过。他祖辈的这一段历史不是秘闻,他早已知晓,也知道后面的结局是什么,那自然不是什么美好圆满的结局,而是充满了血腥与绝望。 “大秦皇朝陷入几百年的动荡之中,皇室危矣,大秦危矣。最终,最小的、也是实力最弱的五皇子被毒杀身亡,下毒的三皇子被赐死,二、四皇子发动政变,失败后自杀而亡。五位皇子中,唯有端泽太子,也就是我的父亲还活着。然而,他也不是最终的赢家。他一身修为具废,身体衰弱,已无法胜任九五之位。”少年回忆着这段历史,想着自己已然辞世的长辈们,感伤地接口说道。 “不错,在那一场朝堂震荡中,前朝皇家没有人是胜利者。最后的胜利者是尚京李氏,也就是当今皇族。他们阴错阳差,捡了个皇位。李氏不杀太子,甚至还赐予大片封地,一是因为前朝皇室统治大陆数十万年,积威尚存、民心未散;二是太子威名在外,可敬可叹,值得所有人的尊重;第三则是太子已无东山再起的希望,给予他善待,会得到贤名,打压杀辱之,则会违背民意。”老者道,“当朝前任皇帝,赐给王爷的封号是‘知恩’,其寓意,就是要咱们老王爷记住他的恩情。后来的事,王爷您也知道了,太子依靠着各种灵丹妙药,才形同废人般多活了二三百年,于建安三十一年,也就是去年憾然离世。” 少年沉默许久,书房内寂静无声。 “在我心里,父王是位圣人,全天下之人都比不上他。我的祖辈们世世代代都是圣人。”少年说道,“他们是我秦氏的骄傲,是我的榜样,我将以他们为前行的方向,重振我秦氏荣光。” “圣人?”老者轻声重复这词,想到了十三年前苍鸾迎圣那一幕,他望着少年,唇角含笑,意味深长。 少年未注意到这些。因他耳朵一竖,听到了些奇怪的声响。 “咔——” 一声极微小的声响自头顶传来。这响声是极轻微的,如同一只夜猫子轻踩猫步,悄无声息。但少年耳聪目明,还是听到了声音。 少年望向老者。这房顶上有人! “咔咔咔——” 又是数声轻响。这些轻响并非来自房顶之上了,而是自于门外,像是有数名高手,包围了此间书房。 少年全身紧绷,紧握双拳,警戒起来。知恩王府守备森严,有人若是能够突破如此严密的守备,来到这王府的最深处,那这些人必定修为高不可测。 第二章:北疆王府(二) 来者……是善还是不善? 少年如此在心里分析着,却有隐隐察觉有些不对。他转头望向老者。老者茶杯不离手,微微含笑,泰然自若。 少年愣了愣,眨眼间像是想通了什么。只见他放松了下来,端坐于书桌之后,淡然等待来人现身。他脸上噙着一摸笑意,似是隐隐有些期待。 一道娇小身影一跃一闪,便破窗而入,站到了少年面前。 此人黑衣黑裤,一块黑布遮脸,只有双眼处挖了两个洞,露出一双明亮黝黑的大眼。他的身材矮小极了,如同侏儒一般,双手握着明晃晃的长剑,气势汹汹。 “哈哈哈!”来人大笑三声,故意压低了嗓音,道,“都说你们知恩王府守备森严、高手如云,莫说是人,就是虫子都难以闯进来,可我不还是闯进来了?果然世人所说之言都是假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擅闯王府,你可知后果?”少年忍住笑意,故作严厉道。 “哼!我既闯了进来,就没有想过后果!”黑衣人大义凛然道,“秦川小儿,你受死吧!” 如此说着,黑衣人脚尖一蹬,身子一跃,手中长剑便直直向着少年刺去。此剑寒光闪闪,向前一递,眼看就要刺中少年脖颈。 那少年此时忽然微微一笑。 少年本就温和如玉、面如玉冠,他这一笑,更是俊逸非凡,令人如沐春风。 刺客当前、危险临头,这少年竟是笑了。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心之笑。 眼看那黑衣人的剑锋就要吻上少年脖颈,少年却无任何反击。 黑衣人愣了愣,突然就将手中之剑扔到了地上。 这一变故实在出人意料。 “你欺负人!”那黑衣人不高兴道。她不再故意压低嗓音,声音稚嫩娇俏,似是一名年纪极小的少女。 “我哪里欺负了你?”黑衣人不高兴了,少年有些苦恼。 黑衣人一把撤下遮脸的黑布。一张与少年的长相五分相似,漂亮可爱的脸露了出来。 “你早就认出了我来,知道我要玩,还不认真的配合我!”少女嘟嘴说道。 “苍天为证,我是很认真地在配合你。”少年严肃道。 “我越进书房时,你为何轻松端坐,而不是戒备?”少女问。 “我乃堂堂王爷、一州之主,自然要有高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你见我轻松端坐,其实我是轻松于外、戒备于心。” 少女想了想,嘟着的嘴收回去了些,又问:“那么我再问你,方才我剑锋已达你脖颈,为何你半点反应也无?” 少女心知,少年虽不曾修行,身无半分修为,可是体术却练习地极是勤勉,再加他上天生神力,哪怕不曾修行,像她这样修为不深之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你方才那一剑,空有剑招,并未灌入真元。你是知道的,哥哥我皮糙肉厚,那一剑不能伤我分毫,我为何要动?”少年道。 少女思索一番,觉得少年的话还算有些道理,嘟着的嘴这才都收了回去。 从这少女出现开始,书房中那老者就泰然自若、淡然笑看着这对兄妹。此时,这对兄妹终于闹玩了,老者手捋胡须,好笑出声。 “宗政爷爷,你笑什么?”少女极恭敬地向老者行了一礼,问道。 老者摇摇头,一指少年:“诡辩。” 少年有些尴尬。 又一指少女:“鬼灵精。” 少女吐了吐舌头,淘气极了。 门外传来三声响,一道温的声音道:“王爷、郡主!” 少年应了声,书房的门便打开了。 一位看相貌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站于门外。 “宁梅婶婶!”少女扑进那妇人怀里。 “真是调皮!”妇人轻抚少女头发道。 绕过妇人,只见书房外面数十名高壮侍卫肃然有序立于院内,俱都威风凛凛,抬首挺胸。 “王爷,可是难为了这些侍卫门,见有黑衣人闯院,立刻就围了上来。发现是郡主,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妇人笑道。 少年闻言一笑。王府的侍卫自然是极好的。他注意到,少女破窗闯入时,他并不能从敞开的窗看到侍卫,定是侍卫特意避开,以免少女露馅儿。 “你们下去吧!”少年向众侍卫挥手。 一阵清风之后,众侍卫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宁梅婶子,此次郡主路上可好?怎才几天功夫,就回府了?”少年关切问道。 原来不久之前,妇人带着府中郡主去了北疆某学院求学。算时间,少女应才入学一月有余,为何今日就回府了?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少年不禁有些担忧。 “我不去那什么圣女学院啦!”妇人还未开口,少女就抢先说道,“圣女学院的人太可恶!” 她想了一想,又道:“不止圣女学院,许多人都很可恶,我再也不出府啦!” 少女眉头拧成疙瘩,不知想到了什么,气呼呼地踢着腿。 “怎么回事?”少年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 少女硬不开口,少年去看妇人。 “婶婶不要说!”少女忙呼。 妇人想了想,不顾少女反对,道:“郡主是因王爷之事,与人置气了。” “因我之事?”少年愣了愣。 少女忽然眼眶一红,哭了起来。 “他们骂哥哥是‘废物’,他们都是坏人!”少女毕竟年幼,无法控制住情绪,大声嚎哭起来。 少年默然片刻。他已知是怎么回事了,看着幼妹如此难过,他心内绞痛难耐,将少女抱在怀中好生安慰,道:“这世上总有人喜爱你,也有人厌恶你。喜爱你之人觉得你千好万好,那些厌恶你之人,便觉得你千般不好。厌恶你之人说的话,何必在意?” “他、他们说哥哥天生无法修行,便如废人一个,丢了前朝秦氏的脸面。”少女抽抽哒哒,“可我知道,哥哥睿智非凡、渊博多才,我不喜欢他们那样说你!” 少年耐心轻哄少女,好不容易才让少女稳定下来。 “世人都是有眼无珠之辈。世人蠢顿如猪,众人之言不可信,我讨厌他们!”少女道,“我再不去什么学院啦,分明没什么本事,还喜爱口出妄言,批判他人! ” 这说的就是圣女学院的道师了。少女最终决定离开那学院,就是因那学院内一名颇受学生欢迎的道师,说了少年极过分的坏话。 第三章:用人之道 “不去就不去吧!”少年道,“圣女学院的名头,在北疆还算响亮,但于整个大陆而言,并不如何。我与先生本就不赞同你去,当初也是你在府内憋的实在无聊,这才嚷嚷着要去。若说修行一事,并非定要去学院学习,咱们府内有得是高明功法秘籍,又有先生当世大才,可从旁指点,这比去大陆最好的学院还好。” 宁梅带少女离开,少年端坐于书房内。毕竟年仅十三,少年做不到八风不动,神情有些恍惚。 半响后,老者开了口。 “王爷,你可是不喜众人口毁你之事?” 少年默然须臾,道:“若说无一丝不喜,那是骗先生。但我不是望舒,她第一次出远门,乍然听到这些自然难过愤怒。世人皆知,我天生经脉脆弱,经不住真元,无法修行道法,有爱口出恶言之人,便骂我是废物、废人,这些我早已知晓,并不如何难过。只是,因我之事,让望舒难过,让祖上颜面无光,我心内确有些许波动。” 老者悠然一笑,道:“你我皆知,你经脉脆弱、无法修道之事只是暂时的,他人如何说,与咱们何干?咱们只需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先生,我何时才能修行道法?”少年默然半响,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不急,不急!”老者道,“天地万事都有其规律,等时机已到,你自然知晓。” 知恩王府深处,演武院内,一名白衣少年执剑而舞。少年剑法流畅凌厉,每出一剑,就有破空声如龙鸣,剑风大作。 宗政善谋坐于演武场侧,望向场中少年,捋须含笑。 他一旁,一名单看外表约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也望着场中少年,对那少年的表现赞叹不已。 此时,只见那少年脚尖蹬地,越入半空,高足有十丈,才当空而落。他少年双手握剑,劈向演武场边的假山。 那假山高约五六丈,以坚固顽石为质,坚硬非常。看那少年的架势,竟是要劈山! “不可!”站于宗政善谋身边的男子惊呼出声,便要越向少年。 那假山那样坚硬,以少年能力,怎劈得开!这从天而下的一剑,定然难以收势,待剑触假山,怕是假山安然无恙,那少年的手臂反倒折了。 “且慢。”宗政一伸手,拦住了男子。男子情急之下急望少年,却猛然愣住了。 此时,那少年的剑锋已然触上了山头。 “哐——”一声巨响。 接着,少年的剑,从上而下,竟是彻底劈开了那山。但见乱石飞溅,假山已被劈成了两半。有部分碎石飞溅起来,又一股脑落在地上。 看这情形,少年一剑劈山颇为轻松,哪有半分吃力? “王、王爷好本事……”男子恍惚说道。 少年稳稳站定,低头望向手中长剑。 “好剑!”少年满意道。 此剑外表奇特,长约三尺,宽一寸余,厚近五分,剑身哑黑且双刃未开。与其说这是一把剑,到不说这更像是一把如剑一般长的戒尺。少年方才试剑,发现此剑与他契合非常,能助他将实力发挥到极致。 “谢宗政先生为我量身打造如此一把好剑!”少年走向场边,拜谢宗政善谋。 老者捋须笑道:“这本是我分内之事,王爷何必言谢?” 到了这时,老者身边的男子才回神,惊叹道:“福忠久不见王爷演武,未曾想到王爷水准已至这般!那假山用料乃我亲自去选的坚硬顽石,怕是道海境之下的修士,无人能够劈开。王爷身负天龙真血,体质特殊、天生神力,果非我们凡夫俗子可比!” 少年听到福忠管家之言,眼皮下垂,脸色通红,似是在强自忍耐心中的喜悦。 “若不是先生为我设计的这把剑,助我将实力发挥极致,我未必能够劈开山石。”少年道,“我从未想过,一把不开双刃的剑,竟可比开了双刃还要威力巨大。” “好剑未必要开刃,开刃的剑未必比不开刃之剑利。”老者悠然而笑道。 “先生,此剑可有名?”少年问。 “无名。剑是您的,您可自行拟名。” 少年沉吟片刻,问:“此剑一出,破空声如龙吟,就叫做‘龙吟剑’可好?” 老者嘴唇含笑,摇头不语。 少年再想,道:“此剑极类戒尺……我为前朝皇室遗孤,又身负北疆重任,理应谨言慎行,不如此剑就以‘戒’为名吧,可提醒我多戒自省。先生,您看如何?” 老者仍不点头,浅笑道:“剑名之事不急,王爷可以多想想,何必此刻就要定下来?” 一名眼神坚毅、威风凛凛的高壮侍卫走至少年身前,一跪而下,道:“王爷,属下昨日失职,特来请罪,请王爷责罚!” 少年愣了一愣:“侍甲,你何来失职之说?” 那下跪侍卫言简意赅将事情说了。 少年恍然,道:“原来你说的是昨日望舒假扮刺客玩闹之事。” “郡主固然只是与王爷玩闹。但属下职责所在,不经禀报通传,任意揣测主意,擅自将郡主放进书重地,这是属下失职之罪。属下已之罪,恳请王爷责罚。” 少年思索些许时间,道:“如此,你昨日确是失职了。好在并无伤亡损失,不需重责,你去领上一百板子吧。” “是!”那侍卫顺从领命。 “慢着!”那侍卫走至演武场门边时,少年再次开口,“念在昨日你逗得郡主高兴,赏你一罐治伤灵药。” “哈哈,王爷赏罚分明,治下之道用得好极。”那侍卫离开后,宗政善谋道。 “先生,今日侍甲前来领罪,可是您的意思?”少年猜测道。 宗政点头,道:“不错,正是我的意思。他昨日的做法,实不够妥当。” 少年思索一番,道:“先生所言甚是,川受教了。” “王爷,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城主述职之日,北疆除咱们这主城冰雪城外,还有十一座城,至今日已有三位城主抵达,住于城中驿站,其他几位想来不日也将抵达。”福忠禀报道。 “距述职还有半月,他们来得到早。已来至城中那三位,都有谁?”少年问。 “有两位是老王爷的旧属,是阳河城姜城主,和寒林城郝城主。两位城主都是昨日才到,想来这两日就会提前来府上看望王爷。剩下一位,是中原皇都任命下来的,去年才上任,是关城的张城主。”福忠言道。 第四章:朝会之上(一) “姜叔与郝叔年年都来得早。”少年心中一乐,如此说道。这二人是端泽太子旧属,对太子忠心耿耿,待前朝覆灭之后,又跟随端泽太子来到北疆,分管距离冰雪城最近的两座城池。少年自幼时便对这二人极为熟悉,将他们看做家中长辈一般。 “姜叔家的那只猴子,今年可来了?”少年忍不住期待地问道。 他说的是姜城主家的二子,名叫姜子良,因自来调皮多动,被少年戏称作猴子。 “未曾。听说姜二少爷前些日子又闯了祸事,被姜城主打断了腿,现在应还在阳河城内闭门思过呢。”福忠道。 少年闻言,笑了起来,道:“这猴子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姜叔打得好。” “王爷想来是想念姜家二少爷了,何不招他来做伴读?”福忠笑道。 少年闻言,脸僵住了。他想到去年那猴子来王府时,将王府上下祸害得鸡犬不宁的样子,摇头道:“不好。那猴子还是应留在阳河城,让姜叔好生教养一番才是。” 望舒也是个调皮的,那猴子若是在王府上常住,带坏了望舒该怎么办?少年在心中补充道。 寒风呼啸,飘雪纷纷。这样的极端天气,在冰雪城极为平常,一年当中能有百日如此。 冰雪城是北疆之主城,也是北疆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北疆的一州之主——知恩王,便就在此城当中。 概因冰雪城之人已习惯了如此恶劣的天气,闹市之中仍有许多摊贩与商客穿梭,那些摊贩以经验总结出来的智慧,让商铺与商品不受风雪影响,因此整个闹市,其热闹程度不比天气晴好时低。 一辆马车疾行于闹市之中。 那马车以在北疆极稀有的黄梨木为底,又以华丽厚锦为遮盖,六头雪白的踏冰马无一根杂毛,每一头都高大健壮、神武不凡。马车前后有数十名英武侍卫护卫,一路从城门附近的官家驿站,直行到北疆之主的府门外。途中,踩踏商铺、侍卫伤人之事发生数起,其车马主人的嚣张气焰可见一斑。 该马车于城中一片庄严建筑门前停下。 片刻后,一支手懒洋洋撩开马车门帘,望向前方的建筑。 该建筑群巨大如冰雪城内套一小城,庄严肃穆的朱红大门高而且大,不抬头便望不着顶。一圈青灰色“城墙”将那片建筑紧紧围住,高有近二十丈,如铁筒一般,将墙内风光彻底挡住。 “知恩王府……”马车内之人轻佻地念着朱门上的匾额,不屑道,“在北疆这偏僻贫瘠之地,这样的府邸也还算能入眼。” “吱咯——” 朱门已开。 “城主,是否现在进府?”马车边上的侍卫问道。 那马车上的人顺手松开门帘,门帘便飘然落下。寒风呼嚎,而那厚锦却丝毫不受影响,连布帘的边儿都未翻起,可见绝非凡品。 侍卫肃然立于车前。 半响后,马车内才隐隐传来声音:“那就进吧。” 秦川身着代表身份的蛟龙朝服,一路向前走去。他望向不远处那显得格外庄严的殿宇,收到长袖之内的手心上尽是湿汗。他今日的走路姿势,与往日相比有所不同,头抬得更高、背挺得更直、步伐更加坚定,隐隐有少年天子之气度。 今日对秦川这位少年王爷而言,是他不长的人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日。自去年继承王位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持北疆众城的城主述职朝会,也是他第一次以一州之主的身份,正式出现在北疆众位城主面前。 “十一城城主可来齐了?”他问道。 “十一城之主仅来了十城,东边安息城韩城主告假。”福忠答道。 秦川脚步稍一停顿,一挑眉,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告假?” “是,一柱香前,安息城派来的人才将告假之事报上,福忠正要禀报呢。”福忠道。 “嗯,”秦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时候告假,他告假的原因是什么?” “说是数月来有凶猛的妖兽群进犯,韩城主亲率兵民抵抗,脱不开身。” “有妖兽群进犯是大事,理应亲率兵民,韩城主尽忠职守很不错。”秦川听不出情绪地说道,“只是这妖兽群进犯城池是大事,为何不曾向主城禀报?” “这……也许情况紧急,未来得及吧。”福忠道。 情况紧急,来不及禀报?这件事来不及禀报,却有时间派人来告假…… 秦川垂目望向脚尖。这韩城主怕是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仅只有那韩城主一人吗?他废人之名在外,只怕这些北疆的城主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不在少数。 “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秦川在心内默默想到。 殿门已至,秦川毫不犹豫地迈进去,他的头抬得更高,他的背挺得更直,他的步伐更加沉稳坚定。 少年身上似有光芒万丈,驾临殿宇之时,令殿宇蓬荜生辉。他如天龙降世,威仪万千、气度无双,震惊了这大北疆的城主们。 此刻,知恩王府的深处,宗政善谋悠然品茶。老者此生最爱之事,便是煮一壶好茶,悠然而坐,细细品味。青烟缭绕,茶香四溢,茶液入口,既有清甜醇香,又有苦涩之味。这便如人生,既有甜、又有苦。青褐色的液体入口,是品茶,更是品位人生。 在他身旁,一名身着红衣的八岁少女,正焦躁地走来走去,时而不安地望向某处方向。 “郡主,这院内满园梅花开得正盛,何不细细观赏一番?”宗政悠悠说道。 少女直摇头道:“不好,我心不静,如何能静下心来观赏梅花!” 又过片刻,少女忽然走到老者面前,问:“宗政爷爷,今日是哥哥的大日子,您为何不与哥哥同去,助他一臂之力?” “郡主,您认为少了我,王爷就无法做好今日之事吗?”老者问。 少女一愣,想了想,道:“在我心中,哥哥大才,自是没有做不好之事。只是终究担忧,想着若是有宗政爷爷同行,可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老者不语,默然而笑。 “雏鸟,终究要离了巢,才能学会飞翔。”老者望着天边说道。 第五章:朝会之上(二) 辉煌大殿之上,年少的一州之主端坐于高台,本是天潢贵胄,仿佛天生就是众生之主。 北疆的十位城主,分两排坐于殿内,神情各异、心思各不相同。 “……今年阳河大寒,风雪不止,比往年都艰难些,然小麦等农粮作物竟有增收,百姓无不兴高采烈、感激涕零。去年王爷赐下的耐寒良种,果非一般,实乃惠泽百姓大计!”阳河城主心中欣喜难耐道:“民以食为天,缺衣少食乃民不聊生、民心不稳之根源。我北疆终年寒冷,作物难长,每遇如今年这般天气,必有大批灾民饥荒,易子而食之现象屡见不鲜。民乃国之根本,百姓之心不稳,现成群离城出走之事,长此以往,城中无人、北疆无民,实是危及我北疆的发展壮大。此种耐寒粮种,实乃固我北疆之根本,解我北疆之大危矣!” 阳河城主望向高台之上的少年,神色有对州主之恭敬,面带长辈对子侄的欣慰之色,道:“王爷能找到此等耐寒粮种,惠及北疆,恵及天下,于天下有大功劳也!” “王爷解我北疆百姓疾苦之根,乃贤德大善人也!”寒林城郝城主接声,口呼知恩王为当世贤德之才。 这二人分坐两排之首,素有贤名威望,乃众城主之首。他二人如此,其他众位城主也纷纷呼应,对高台之上的少年王爷交口称誉。一时间,殿内一片形势大好,少年王爷顺利地把握住了众位城主。 秦川面露满意之色,从入殿开始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松。 “此粮种既有效,就推广全州播种吧。”秦川喜怒不形于色,言谈举止透着无上威严。 当此之时,殿内座椅靠后的位置上,有人突地大笑不止。 众人停住话,俱都向那人望去,面露微诧。 大笑之人懒懒歪在座椅上,神态嚣张且嘲讽,面白口朱,隐隐有些病态,看着极为轻佻。此人便是先前坐于豪华马车之内、嚣张穿行于闹市的那位。 “这人看着面生,可是刚上任不久的关城城主?此人嚣张轻慢至此,难道是有何背景依凭?”殿内,有两位私交不错的城主悄声说话。这二人嘴唇紧闭,用得乃是秘传音之术。 “就是他。”另一人说道,“你有所不知,他是中原州张家族人。” “中原州张家?就是那张皇后的家族?” “不错,他是张皇后未出五服的族人,因惯于嚣张惹事,才被贬到这北疆苦寒之地来的。” “原来如此。中原张家……怪不得不给那小王爷面子,看来咱们这小王爷要头疼了。” “头疼?那也未必。”另一人道,“看今日这小王爷的做派,小小年纪,已是极为了不得,心中应是有些成算的。且这知恩王府内,全都是前朝端泽太子跟前的人,都是能人,怎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主子受难。张家固然厉害,可这里毕竟是北疆。知恩王府总不会连一个张家不受重视的旁枝都处理不了。” “可是关城城主张衍?”秦川眉头微皱,问道。 那大笑之人又笑了片刻才停下,说道:“不错,我正是张衍。” “方才见你大笑不止,可是有何事令人发笑?”秦川问。 “自然有令人发笑之事。”张衍出言轻佻,并不把殿上那少年王爷放在眼里,“夏虫见不到冬雪,便以为烈日炎炎便是世上唯一难事,终日茶不思、饭不想,殚精竭虑终于将那纳凉小事解决了,还以为自己解决了上最大的难题。小王爷,你说这事可不可笑?” 话之一出,众人便明白了,他是讽刺方才所说粮种之事。 大殿内一时安静极了。 张衍讽刺了一个人,一件事。“人”是秦川,说他只是一只夏虫;“事”是改良粮种之事,说这只是纳凉一般的小事。 秦川端坐高台,神色淡漠地俯视张衍,如高高在上的神仙,俯视卑微的凡人,似是并不把张衍的冒犯放在心上。 “张城主,您认为解决民众口粮问题是小事?那在你眼中,什么是大事呢?”阳河姜城主沉脸问道。 “大事有很多,一时要说完有些难,”张衍道,“不过我倒可以来说说,什么是小事。” “那就请张城主说说什么是小事吧!”寒林郝城主哼声道。 “这天下自古尚修道,修为高者,为尊为贵,修为低者,为卑为微。但凡天下的大事,必涉及真人修士。那些普通的贫民百姓,或因天赋所限、或因身份低微,一生不得修道,他们的事自然便是小事了。”张衍望向高台少年,意有所指,轻蔑说道:“那些不得修道之人,便是卑微的夏虫,寿命短短百年多,与我们这些修士几百上千年寿元比,那真是匆匆于人世间一走而过,实太短暂,于我们、于这天下的影响有限之极。这类不得修道之人,如何值得我们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的重视!” 世人皆知北疆州的少年王爷因天生经脉脆弱,经不得真元冲刷,终身难以修行道法,哪怕强行修行,也难成大器。张衍之言,已算是挑明了说秦川卑微,不值得众城主们重视追随了。 “嘭!” 寒林城主拍案而起,怒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你张家教养便是如此吗!” “我张家教养如何,自有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过问,用不着别人费心。”张衍冷冷地站起身,“昨夜与花娘们调笑到深夜,若已无事,我便回去补眠去了!” 张衍仗着张家有皇后与太子为靠山,向来是嚣张惯了,素不把人放在眼里。今日朝会,要他向一个注定无法修道的少年扶低做小,又要讨论那平民百姓的无关小事,还要因此等小事将无法修道的少年夸奖上天,他的耐心早没了,是以实在忍不得地发泄了出来。 秦川望着张衍向殿外走出去的背影,神情冷漠,道:“大胆张衍,这里岂是你随意撒野之地!来人,给我将张衍拿下!” “哼,无能主子与虾兵蟹将,你们把我如何!”张衍轻蔑道。 第六章:朝会之上(三) “那你就看看我这无能少年,我这虾兵蟹将,能对你如何吧。”秦川淡淡说道。 张衍冷笑一声,脚步不停地向殿外而去。 数名侍卫向张衍围去,侍卫长刀出鞘,拦在张衍身前,又有侍卫从张衍身后,伸手去钳他臂膀。 “就凭你们这些卑微之人,也配来拿我?”张衍右脚跺地,身躯一振,就有气波自他身上向外一圈圈扩散。张衍没有动用任何术法,仅是将体内真元外放。 霎时间,气波所到之处,长刀裂成碎片,与持刀的侍卫一同向四周摔飞而去。 眼见着侍卫们震飞出去,张衍长笑起来,然而很快他的笑就停止了。因为那些侍卫很快又爬了起来,再围到他的四周。 张衍是出婴境后期的修为,方才那一振,他即便没有出十成的力,总也有个七八成,论理这些被震飞的侍卫们,就算不被震得血肉模糊,也该受了内伤,倒在地上一时半刻起不来。而现实却是,这些侍卫们完好无损地怕了起来,再一次围了上去。 张衍惊诧地一挑眉,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些围将上来的侍卫,各个都有元丹境后期以上之修为,甚至还有些是紫府境界。 “想不到你们知恩王府的侍卫,到还有些修为。”张衍变得严肃起来。知恩王府的侍卫实力,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们张家是大陆一流世家,实力与封疆之主相差无几,可是他们家的侍卫中,能达到紫府境的人数极少,都是家中的重要武力,被分派去做家中最重要之事,哪像知恩王府这般,派他们来守护宫殿!这就说明,紫府境的侍卫,在这王府之内并不少见! “有些意思。”张衍冷笑一声,就动手要硬闯出去。这些侍卫是比普通侍卫强些,却不是他的对手。他不信这些侍卫能有本事拿下他。 “王爷,毕竟在正殿之内,打打杀杀怕是不好,请让福忠动手吧。”秦川身侧的福忠说道。 秦川点头允了。 福忠得到准许,并无多大动作,只有右手伸出来挥了一挥。 张衍的拳头挥出,想将挡在面前的侍卫打飞,谁知那拳头只挥出一半,忽就停了下来。他全身僵硬无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滴滴落下去,脸色惨白如纸。最难过的是,他背脊发寒,心脏激烈地跳动着,一股恐惧不可抑制地环绕与他的心头。 “怎么会这样?!” 张衍不敢置信,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中震惊地叫喊起来。这种感觉……必是有人与他先前一般释放了体内真元。如他这般境界,外放真元只有一种结果,就是产生气波,将周身事物震飞。然,能让人有他这般感觉的,必是对真元的掌控极为娴熟,这是上三境的修士才能做到的事! 上三境!这少年王爷身边有上三境之人!是谁?张衍迅速思索一番,很快就锁定了站在秦川身侧的福忠。是他!他竟然是上三镜之修为! 不过是个注定无法修行的小子,为何知恩王府内会有这么多高手?!紫府境的侍卫、上三境的仆人,甚至是上三镜的真人,怎会听命于一个废人?!这不合理! 张衍一动不能动。福忠见侍卫用捆仙绳将张衍捆牢,方停了了手。 “朝会时喧哗、无礼,张城主,我罚你杖责一百,你可心服?”秦川说道。 “杖责?”张衍脸色通红,感到了极大的屈辱,挣扎着道:“我可是张家之人,你敢得罪皇后与太子吗?!前朝余孽,你敢得罪皇后与太子吗?!” 张衍口不择言,竟将“前朝余孽”四个字说了出来。这四个字一出口,秦川变了脸色,殿内众城主乍然变了脸色,张衍自己也变了脸色。 “住口,我乃堂堂北疆之主,圣上亲封知恩王,容不得你乱说话。来人,将张城主拖出去,再加杖五十,以儆效尤!”秦川冷声说道。 知恩王府深处,某花园内,有一老一少在红梅树下下棋。 老者一手执棋子,一手托着青瓷茶杯。 红衣少女拿着棋子,有些魂不守舍、心烦意乱。 秦川面无表情走进花园,见到二人,面上才带上浅笑。 “哥哥!”红衣少女如一阵风一般,人影一闪,便已冲进了秦川的怀抱。 “哥哥,那个什么张城主太可恶啦!只打他板子怎么解气,干脆撸了他的城主之位!”少女与老者已知道今日朝会之上发生的事。 “先生!”秦川走到宗政善谋面前。 老者悠然地坐于梅下,淡笑道:“王爷,今日朝会上的事,您处理得很好。” “宗政爷爷,您说哥哥是不是该撸了那姓张的的城主之位?”红衣少女跟在秦川身后问道。 老者未回答少女的问题,而是问了秦川道:“今日你是如何想的、如何做的,不如讲给我听听?” 秦川便依老者所言一一地说了。 “张衍如此做派,若是不罚他,我当如何服众?因此,这顿板子他必定要挨。”秦川说道。 “哥哥,为何不罚得重些?打板子这惩罚太轻啦,那张城主若是用上灵药,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好了。”秦望舒不满地说道。 老者笑望着红衣少女,对秦川道:“你怎么说?” “那张城主虽可恶,但也只是言语上的无礼与喧哗,因此而撸了他的城主之位,怕是不妥。”秦川道,“以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按理打板子最为妥当。况且……” 秦川琢磨了一下,道:“张城主镇守关城,那关城是北疆至中原与西平的必经之路,中原州任命张皇后的族人为关城城主,怕是有些深意,我们不宜轻举妄动。” “什么深意?”红衣少女不懂。 “中原州皇家李氏与太后司马一族实力相当、互不相让,导致中原形势不稳,皇都对其他四周的掌控力下降。各路封疆之主蠢蠢欲动,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关城地理位置特殊,皇都将张家族人放在此处,怕是有防备西平之心。” 老者垂目而笑,对少年的分析极为满意。 第七章:献英郡主 少女年幼,听不大懂,听秦川说皇都在防备西平,心中有些糊涂,便问:“为何不说皇都也在防备北疆?” 老者看向秦川,想知道他的想法。 “那张城主可恶之极,但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对寿元几百上千年的修士而言,普通人的寿命太短暂。普通人很难对天下局势有大影响。世人皆知我于修道一途没有前途,皇都怕是不会把我看在眼里吧。”秦川淡淡说道。 观他神色,似是并无苦涩伤心。他自幼便知自己经脉异于常人,难于修道,这么多年来,他早已能够平静地面对此事。 “谁说哥哥于修道一途没有大前途?哥哥这样厉害,前些日子与道海境修者对战也不落下风呢!”秦望舒道。 “以王爷的年龄阅历,能分析至此,已是不易。”宗政善谋点头道。 在冰雪城的驿站内,张衍趴在软塌上,脸色阴沉无比。侍卫正为他上药治疗杖伤。 “好一个知恩王,好一个少年王爷,不知天高地厚!”张衍捶塌大怒道。 对张衍而言,杖伤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对他用杖就是在羞辱他!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城主,您今日与往常不同,似是有些冲动……”那侍卫是张衍的心腹,在张衍面前有几分面子,可以在他面前说几句真心话。 张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道:“破风,你认为我冲动?” “不敢,只是觉得您今日表现与往日有些不同。”那侍卫恭敬道。 “呵呵,”张衍怪笑几声,“不过是看那少年气度非凡,想探探那少年王爷的虚实罢了。” “探他的虚实?” “我如今毕竟是在这少年王爷的地盘上,探探他的虚实,日后的行动才能方便一些。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真敢打我!我是皇后与太子的族人,他竟真敢打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废人小子!”张衍恨声说道。 “城主,既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咱们要不要教训教训他?”侍卫问。 张衍冷静下来,皱眉思索片刻,冷冷道:“不必了,毕竟是前端泽太子的后人,手中有许多能人高手,出乎了我的预料,我现今若是想对付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来关城,是受皇都所托,监视西平州的,没必要在无关之人身上多废心神。” “那知恩王毕竟是前朝遗孽,既然他气度不凡,又有能人高手相助,我们是不是要将他之事报于皇都,加强对他的防范?”侍卫问。 “加强防范?就他?”张衍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大笑起来,道:“无法修道的废人,值得什么!” 张衍笑了半响方才止住,道:“不过听说那少年王爷有一幼妹,是天级的天赋。可惜是女流之辈,终担不了什么重任。前朝皇室秦家,已无后辈可支,辉煌了数万年,终究是没落了。” 数月之后,秦望舒在演武场中演武,手中明晃晃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剑法之流畅在同龄人中算是不错。 “唰!” 最后一剑收势后,少女剑柄一送,那剑便被射了出去,插在了演武场边的一棵老树上。 “望舒发的剑舞得很好。”秦川夸赞道。 得到了秦川的夸赞,少女高兴极了。 “不好。”宗政善谋却摇头道:“郡主天赋极佳,以郡主的资质,不应只有这样的程度。” “可是我不比哥哥有天龙真血的天赋血脉,这样的程度不是已经很好了吗?”少女皱着鼻子有些委屈道。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宗政善谋笑道:“郡主什么都好,就是怠懒了些。” 这意思就是说秦望舒修行不勤了。 少女委屈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可是修道无聊且累,我是真不耐烦修行。” 秦川见少女如此,连忙说到:“先生,望舒还小,又是女子,以后修为境界足够就好,何必太累?” 老者叹气摇头:“王爷,古话说‘慈母多败儿’,你这哥哥,真是个慈‘兄’。” 王府总管福忠急急走进来,严肃道:“王爷,皇都尚京来人了。” 秦川愣了愣,望向宗政善谋。宗政善谋略一思索,却看向了满脸迷茫的少女。 秦川见宗政如此,便知先生猜测尚京来人,是与秦望舒有关了。尚京来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秦川的心猛然一沉。 “……听闻知恩王幼妹,天资过人、灵秀聪慧,特赐封号‘献英’……” 秦川与秦望舒站于堂内,恭听身着锦衣蟒袍的皇宫内侍宣读太后的赐封。 “谢太后赐封。” “谢谢太后赐封。” 秦川与秦望舒谢道。 那皇宫内饰宣读完圣德太后的懿旨,深深望了秦川身后的秦望舒一眼,笑眯眯开口道:“小郡主唇红齿白、英眉秀目,长大后必然国色天香。这以后,真不知是谁家这么幸运,能够娶到郡主。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向来喜爱为年轻人牵红线,说不准啊,以后献英郡主的婚事,她老人家能够来做个主。” 秦望舒犹在懵懂,秦川面上笑意莹莹,心却已沉入谷底。 书房内,秦川背手望向墙上的地图,默然不语。他脸色阴沉,心情显然极差。 宗政善谋以手指轻叩藤椅扶手,神情自若,似是这世上之事都在他预料之内,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 “献英郡主,献英……献,恭进也;英,非凡出众者。这世上最非凡出众者,必是皇家之人。”宗政道:“太后给郡主赐下此封号,看来是有意将郡主嫁给当朝皇家……不过,也有可能是太后的母族司马家。” “先生,我不明白。”秦川转过身望向宗政善谋,问:“我知恩王府向来低调,望舒也不是惹事之人,为何她还是被尚京给盯上了?” “王爷不必担忧,郡主被被赐婚给皇家或是司马家,都在是我意料中之事。”宗政善谋淡然道:“秦家嫡脉有天龙真血传世,后代有一定几率可激活此天赋血脉,而如今秦家的嫡枝仅有您与君主二人,郡主的修道天赋又是大陆稀少的天级,她被皇家看中,是必然之事。” 第八章:幼龙之愤 北风呼啸,飞雪漫天。 漫天飞雪如鹅毛,今日的雪下得格外大。 “吼——吼——” 狂风呼啸之中,有龙吟声阵阵,带着狂怒之感。不是真有天龙怒吼,而是秦川手中的黑刃长剑的破空之声。 秦川跃至半空,手中长剑愤然一挥。 “哗——” 伴随着天龙怒吼之声的,还有长剑划破地面之声。 演武场的地面以玄青石铺就,虽仅有薄薄一层,却坚固异常,非道海境以上之修士,无法划破。 “哗——哗——哗——” 秦川抬手又是分愤然几次挥剑,玄青石铺就的地面上便又多了几道划痕。演武场的地面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秦川心中烦闷,将演武场的地面毁了犹不解气。他站于破碎凌乱的演武场中,阴沉沉望着场外的几棵铁杉树,抬手就要砍去。 王府总管福忠与一干侍卫被秦川赶到修园之外。福忠心焦地在园门外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一转身,就见秦川做势要砍向演武场边上的那几棵铁杉,不禁惊叫道:“王爷,不可!那是老王爷亲手为您种下的呀!” 秦川砍向铁杉的手一顿,出神地望向面前的铁杉,悲愤的神态中,又带上了一丝羞愧。那是他对他的亲生父亲端泽太子的羞愧。在他初学体术、开始习武时,他的父王特意为他种下了几棵铁杉作为纪念。当时父王必然是望子成龙,对他抱有极大希望的,然而他至今仍无法修道……他愧对父王,愧对先祖! “吼——吼——” 悲愤羞愧难当,他又凶狠地挥出几剑,划向半空。黑刃颤动,发出愤怒的龙吟之声。 红衣少女在屋檐之上、院落之间,飞檐走壁地急匆匆飞奔而来。在她身后,宁梅婶一路跟随着,面露担忧之色。 “郡主!”福忠看见少女,道,“郡主,您怎么来了?” “哥哥发脾气多少时间了?你们为什么不尽早告诉我?”秦望舒急急问道。 “这……王爷不想您担忧,所以……”福忠支支吾吾道。 秦望舒不等福忠说完,推门便进了演武场的院内。只见那演武场支离破碎,已被毁了个干净。白衣少年站于一棵铁杉树木前,那背影让人感到悲伤无助。 秦望舒心中蓦然一痛,担忧叫道:“哥哥!” 她走至秦川身后,哭道:“哥哥,我知你是为无法护我婚配之事难过,都是因为我,你才如此难过!” 秦川听到秦望舒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道:“你怎么来了?我不让福忠叔他们告诉你,是谁说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发现的。”秦望舒道,“哥哥,婚配之事我不在乎,你也不要难过了,好吗?” 秦川闻言,温和地望着少女,道:“今日风雪太重,你快回去,躲躲风雪。” 他这样说着,便向院外叫:“宁梅婶可在外面?快快带着望舒回去。” 宁梅是老王妃身边的老人,老王妃仙逝之后,就成了秦望舒的贴身之人,惯常跟在她身边。有秦望舒在的地方,总是也能发现宁梅的身影。 “哥哥!”秦望舒不依,她想留在秦川身边。 “望舒,要听话。”秦川不容拒绝道。 望着秦望舒离开之后,秦川转身,进了演武场侧边的道阁。这道阁与一般阁楼不同,别的阁楼总是有不止一层,而这道阁从阁外看,虽如同有十层那样高,却其实仅有一层。阁内与外面的演武场一般大小,屋顶高过十几丈,显然是室内演武之地。秦川穿过场地,径直走到一把木椅处。 他坐于木椅之上,闭目静心片刻,睁开眼之时,他脚跟一发力,击上座椅的一只椅腿。椅子之下突然空了一个洞,椅子带人忽地向下翻转,秦川便消失不见了。木椅的翻转只在一瞬间,当秦川消失时,那木椅又恢复了原状。 福忠站于门外,敲了敲门。 房门无声而开,宗政善谋坐于房内,问道:“福忠,你可是为了王爷之事而来?” “不错,正是此事。宗政先生,王爷从未发过如此大的脾气,甚至连郡主都难以劝解,只有靠您了。王爷一向敬重您,您看您能否去看看王爷?”福忠问道。 宗政善谋问福忠:“王爷做了什么?” “王爷本在演武场舞剑,剑招狂躁凌乱,可见他心情极不佳。后来,他剑势大开,将演武场给毁了。王爷他差点还要把老王爷当年种下的那几棵铁杉树砍了。”福忠忧心忡忡地说道。 房内,宗政善谋听到福忠的描述,非但不像福忠那样担忧,甚至还出声笑了起来。 “先生,您因何而笑?”福忠纳闷。 “我是在高兴,为王爷高兴啊!”宗政善谋道,“咱们小王爷少年老成,自幼便慎独克己,分明是个少年郎,可你何时见过王爷做过符合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今日这一闹,才符合他的年纪,真正将心中的压抑发泄出来,真正像个少年郎了。” “先生,您是说王爷少年老成不是好事?”福忠担忧问。 “咱们王爷身份特殊,身上的担子重,他少年老成些,自然是好事。”宗政善谋道,“只是,人这一生,在不同的年纪,便有不同的脾气与表现,这是天性、是自然规律。因此老成之中,若再有些少年气,才是最好。” 福忠点点头,恍然大悟,心中对秦川的担忧稍散。 宗政抬头望了望天上太阳的方位,站起身,道:“想来王爷的脾气已发泄的差不多了,我随你走一趟,去看看王爷现在状态如何。” 秦川跪坐于一间密室之内。 这间密室建于地底深处,比地上那道阁还要大、还要高,甚至可容下数千人在此。密室的墙壁上,围着一圈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将不见天光的密室照耀地亮如白昼。 在这密室之中,有许多书架,书架上满满地摆放着许多书籍,甚至还有许多异常珍贵的玉简。 秦川手中握着一片墨青色的玉简,闭着眼,浏览着这玉简的内容。 若是有外人在场,他一定会大为震惊。众所周知,自来只有修士才能够通过神识观看到玉简中的内容,而秦川并未修行,他为何能够如此轻易地看到这玉简中的内容?! 第九章:掌控命运 秦川生来便身具天龙真血的天赋血脉。这种血脉有多强大?青龙大陆,甚至是全天下最强大的天赋血脉之一。既是如此强大的血脉,必然是有许多特异之处的。 世人皆之,只有修道之人,才能够修出神识,既可内视观察己身,又可外视观天视地。而秦川的天龙真血血脉,让秦川不需修行,生来便有强大的神识。 是以,秦川可以轻松浏览墨青色玉简内的内容。这是一部修道功法,是秦家祖传的修道功法——《青龙诀》。 秦川闭着眼,以神识观看玉简内的功法口诀,经脉图谱,还有真元运转轨迹。这些都是他从小到大看了不知多少遍的东西,他早已刻在脑中,能够背得滚瓜烂熟。然而,他还是一遍遍地看着玉简。 人生在世,谁都会有烦恼。秦川自然也是有烦恼的。他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身份特殊,肩上的担子重,烦恼比起同龄人,甚至是许多成年之人都要多。每当有了烦恼,心情不佳时,他都会来此间密室,静坐,并且浏览那墨青玉简。玉简中的内容在脑中过个几遍,秦川就会静下心来,一切烦恼都会一扫而空。 世人皆知,前朝遗孤秦川不能修道,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不能修道之人,自幼便将全大陆最高明的功法之一《青龙诀》背得滚瓜烂熟?也许许多人若是知道此事,只会嘲笑秦川是废人,空守宝山而不得用。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如秦川这般,空守着宝山,却强忍诱惑而不入山?试问,有谁能够抵得住大陆最高明功法的诱惑,手握功法而不修行? 所有人都明白一部如此高明的功法意味着什么。自古便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说,《青龙诀》让人欲生欲死,世上无人可以抵住《青龙诀》的诱惑。 然而秦川能抵制这种诱惑。他只将青龙诀背下来,却不会去修行,其意志力的强大可见一斑。他身上有重担,让他不能随心所欲。他经脉脆弱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不能修行,只能抵制住诱惑,将修行之事暂时抛之脑后。 当秦川从密室之中走出来时,早已风停雪歇,玉兔高悬。 他再次出现在道阁的木椅上,推门而出。银白月光照耀之下,可清晰看到演武场的凌乱不堪。 一个身影站在铁杉树之下,扶手而立,仰望星空。 “先生?”秦川惊讶叫道,“您怎会在这里?” 宗政善谋望着天空,银月如钩、群星闪耀,美丽之极。 “王爷,今日夜色很特别,真好啊!”宗政含笑说道。 秦川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先生,今夜的星空与往日并无不同,我并未看出好来。” 宗政哈哈一笑,道:“夜色好不好,皆由人心而定。心情好,则一切皆好;心情不佳,则看什么都是不好的。看来王爷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下来啊。” 秦川默然苦笑,道:“先生,我心实在难以平静啊。” 今日,秦川指望以阅览玉简来消除烦恼的办法失败了。比起先前,他是平静了一些,但那心头的烦恼却并未完全消除。 秦川在凌乱的演武场内,缓缓地来回踱步,道:“先生,望舒是因我无能,才沦为了牺牲品,被迫等待皇都的那位太后的赐婚的。我不够强大,因此我保护不了我珍视之人,竟让一个外人,来掌控望舒的命运。” “今日,王爷就是因此事而烦恼?”宗政善谋问道。 秦川站在一棵铁杉前,伸手轻抚树干,道:“先生,您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修习道法呢?那日,张城主说的话有一些道理,不能修行,真的是不行啊。若是我能够修道,成为强者,那么我就可以掌控我与望舒的命运,不至于任由他人摆布了吧?” 秦川面对父王亲手种下的铁杉树,心中羞愧极了。父王定是抱着对他极大的希望,才种下这些树的。然而,他如今已年十三岁,连比他小许多的幼妹,都已是凝脉中期,他却还未开始修行。 “不错,只有成为强者,并且是大陆的最强者,才能彻底掌握命运,保护珍视之人不受他人摆布。”宗政善谋赞同道,“那么请问王爷,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强者?” “强者,就是拥有高深修为,无比强大之人。”秦川坚定地说道。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成为这大陆上真正的强者,彻底掌控住命运,让望舒在他的羽翼之下,肆意自由地生活。 “王爷对强者的理解有误。”宗政善谋道。 “什么?”秦川愣住了,思索片刻,实是想不出错误之处,摇头道:“还请先生赐教。” “所谓强者,就是六个字:内有实、外有势。”宗政善谋道。 “内有实、外有势?这是何意?” “这‘实’,指的是修为实力,而“势”则是文武势力,也就是兵士、下属、帮手、金钱、声望。”宗政善谋道。 “强者,既要有实,又要有势?”秦川凝眉深思起来。 “不错。实为根本,无实,则掌不了势;势为外力,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若无势,则终究一介武夫。这大陆上的最强者,如中原圣德太后、西平铁骑王和骁勇王、南宁草莽王与第一王等人,皆是兼具了‘内实’与‘外势’。”宗政道,“论‘内实’,王爷您拥有大陆最强大的天赋血脉,还未曾修道,实力便已可与道海境界之修士一教高下;论‘外势’,端泽太子留下的势力已不可小觑,且您如今是前朝秦家嫡脉唯一的男丁,许多非端泽太子的前朝势力,也可为您所用。王爷,人生如棋局,您下得这盘旗,开局便是非常之有利于您。” 秦川的心,被宗政善谋这一番话,说得震荡不已。他突然感到意气风发。秦川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星空,忽然感到那夜空是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的近。 “先生,川受教了。您说我应怎样做,才能成为这青龙大陆上的最强者?” 第十章:锦盒遗愿 “如何成为强者?”秦川问道。 宗政善谋悠然而笑,遥望璀璨夜空。 “殿下,您可知这青龙五州,有几大势力?”宗政善谋问。 “共十一大势力。其中九势,分别为中部中原州的皇室李家、太后母族司马家,西部西平州铁骑王、骁勇王、翼风长公主,南部南宁州的草莽王、第一王,东部东华州的琉光王,以及我北疆。除皇族李家与太后母族司马家外,都是封地之主。”秦川答道,“除了这九大势力之外,还有两个特殊的势力,他们不属于官家,不直接参与朝堂争斗,却久负盛名,于民间有极高的影响力。他们就是位于中原州的正平观,和位于南平州的天龙寺。” “嗯,不错,王爷对这天下之事很有一番了解。”宗政善谋捋须,点头认可道,“如今中原州李家与司马家斗争激烈、互不相让,致使皇族无法再有力把控其他各州。其他各州势力庞大、兵强马壮,又有修为高深的高手坐镇,都有了逐鹿青龙大陆的心思,谁都不愿屈居人下。” 宗政摇头叹息,道:“战争啊,将要到来。这片青龙大陆,将要硝烟四起!” “战争?”秦川沉默须臾,道,“先生,我不喜欢战争。您曾教导我,这天下是万民之天下,治世为民,这治理天下,应以百姓安泰、万民福祉为目的。战争,会是百姓的大灾难。” “哈哈哈,”宗政善谋欣慰笑道,“王爷果然心系天下,仁善为民!这便是强者应有的胸怀,是成为强者的前提!” 如此说着,宗政善谋手上忽然多了一卷锦卷。 秦川接过锦卷,打开一看,这上面写的是“青龙大陆英豪榜”。 “这是什么?”秦川纳罕道。 “所谓英豪榜,就是大陆上不足百岁的年轻男女中,修道天赋最高之人,以修为深浅排序。此乃大陆第一情报组织春秋阁所制。” 秦川一行一行将锦卷看下去。 排于第一名之人,司马晋阳,圣德太后母族司马家族人,为人勤奋、悟性极高,年九十二岁,天级天赋,紫府境前期;东华州州主李承皓,为排名第二,乃当朝皇帝的堂兄琉光王,年八十六岁,元丹境后期,天级天赋…… ……当朝清晏太子李承旦,排名第十一位,张皇后独子,乃万年难见极天级天赋,年方一十三岁,已是丹田境后期修为,修行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极天级啊……”秦川叹息一声,在清晏太子这一行多看了两眼,才继续向下看去。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北疆州郡主秦望舒,年八岁,天级天赋,凝脉中期修为,排名第一十二位。 “此卷共排名一十三人,大陆上年纪不足一百,天级以上修为之人全在这里了。”宗政感叹道,“你们这一代人,真是英才辈出,这天级以上者,竟有十三人之多,其中甚至有极天之人。” 一卷看完,秦川忍不住又将视线停留在清晏太子那一行上。他盯住“极天级”三个字看了许久,不禁又叹息 一声。也许是他与对方身份相似的原因,又或许是修道天赋天差地别,他对清晏太子此人有些在意。 “王爷,这些人,便是你以后一段时间需要一教高下之人。”宗政善谋道。 秦川听宗政如此说,心中又一次浮现出了清晏太子李承旦的名字。 “他会不会成为我命中的宿敌?”秦川在心中想到。 宗政善谋又拿出一卷锦卷,道:“这是大陆至尊榜,上面记载了青龙大陆修为最为高深之人的名字。” 秦川又打开了一张卷轴。 “青龙大陆五大破天境界之至尊,分别是圣德太后、骁勇王、铁骑王之岳父谢旗山、草莽王、以及身份神秘的无名者……”秦默默读着卷轴上的内容。 “至尊榜上记录了青龙大陆唯五的破天境至尊。”宗政善谋道,“若想成为强者,必要脚踏实地、仰望星空。英豪榜便是您如今应脚踏的实地,而那张至尊榜,就是您需仰望的星空。” 秦川沉思片刻,躬身一拜,道:“先生所言字字珠玑,川记住了。” 宗政善谋受了秦川这一拜,道:“方才您问我,应如何才能成为强者。您现在可有了什么想法?” 秦川思索半响,羞愧道:“应外增势、内增实。只是川想不出,应如何内增实,又应如何外增势。川不才,请先生教导。” “王爷不必羞愧。您年纪尚小,见识之广博、思维之灵敏已非常人能比。”宗政善谋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臣下既是您的道师,理应为您解惑。” 宗政善谋双掌起势,有一种玄之又玄的能量波动骤然出现,笼罩在修园演武场上。他的衣摆无风自动,如仙人降世,缓缓推出一掌,能量随之波动,地面之上被秦川划破的玄青石板便飘至半空;他又推出一掌,那些玄青石瞬间粉碎,变成粉末落于地面,均匀地铺在地面上。 秦川惊叹地看着这一切,道:“先生道法之高深,世间难有敌手。” 他如此说着,却忽然停了口。在他脚下,有八个大字。 “韬光养晦,夹缝求生?”秦川读道。 “不错。我北疆虽然幅员辽阔,却天气恶劣、百姓贫困、人口稀少。较之其他封土几十城池,我地仅仅有城一十二座。我北疆是九大势力中,实力最弱之处,不易与其他势力一较长短。因此,要增我北疆之势,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夹缝求生’。”宗政善谋道。 秦川认真体会这八个字,将它们记在心里。 “先生,增外势之法,我已记下了。那么增内势之法呢?”秦川问。 “这增內势之法,我无法为王爷解决。”宗政善谋道。 秦川刚要失望,就听宗政善谋道,“不过我这里有一锦盒,内有一法,你可来看一看。” “锦盒?”秦川结果锦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封信。 “天枢学院介绍信?”秦川惊诧不已,这锦盒之内,装得竟是一个学院的介绍信!且那落款之处,竟是他父王的签名! “我虽无法为您解决,但是老王爷却早已想好了,特意将此信交于我,等您十四岁时,便可转交给您。” “十四岁?”秦川望向天边的下弦月,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今日是八月二十二?” “不,已是二十三了。”宗政道。 “原来今日便是我的生辰。”秦川恍然。 “王爷您的生辰在下月,今日就暂且过一过吧。”宗政道。 秦川的真实生辰在九月中,却因某些事,被改为了八月末。此时,整个知恩王府中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雏鸟,只有离了巢,才能真正学会飞翔。”宗政善谋望向锦盒,捋须长叹道。 第十一节:山匪子良 冰封千里,飘雪漫天。时值初秋,北疆却严寒如同寒冬。 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一辆马车飞速前行着。这辆马车低调又不失华贵,前后各有四名高大健壮的劲装侍卫。 马车内,有一少年垂目坐于车内,正是知恩王秦川。在他身旁的,是王府总管福忠。车门旁还有两名美丽女子,跪坐待命,正是王府侍女。 秦川身着雪白的雪狐狐裘,双手一手捧着锦盒,一手夹住一张信纸。这张信纸,就是那张入读天枢学院的介绍信。他默默地盯着介绍信上落款处他父王的签名,一时间对父王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之中。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父亲高大俊朗、威武不凡,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乃当世奇才。他的父王从不说无把握之言,既然他父王让他去天枢学院,那么那里就一定有解决他经脉的问题、让他可以修道之法。 “天枢学院、天枢学院……”秦川以手叩膝,“天枢学院本名为皇都学院,建于梁京、也就是前朝的国都。这家学院在前朝时,为大陆第一学院,由皇室供养,是皇家子求学的第一选择。今时不同往日,这天枢学院地位尴尬,怕是已然没落了。” “如今,这天枢学院的院长名为长孙明,在老王爷少年时,曾是老王爷的道师。”秦川身侧的福忠说道,“想来长孙院长定会对王爷多加照拂,让王爷在学院内更加舒心些。” “是不是快到永安镇了?”秦川算算时日,问道。 “不错,以咱们现在的速度,若不出意外,今日傍晚便可入镇。”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秦川轻皱眉头,问向福忠。 这辆马车,为了让车内之人能够安静休息,特意加了隔音板,因此秦川听不见车外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福忠修为高深,耳聪目明,这样的隔音板还不足以让他闭目塞听。 “王爷不必多虑,不过是一群山匪罢了。”福忠说道。 “叩叩叩——”马车门被敲响。 “进来。”秦川道。 不多时,马车门便从外打开。 一名侍女,身穿蓑衣斗笠,恭敬道:“王爷,路经离山,有山匪四十三名埋伏于此,堵住了咱们的去路。” 这名侍女是马车外驾车之人,除她之外,驾车的还有一名侍女。这二人轮流交替,使马车能够日夜不停地前行。能够在冰天雪地之中驾车的侍女,必然不是普通侍女。秦川此次出行,轻装简从,带的人手不多,有四名侍女、八个侍卫,从侍卫到侍女,各个都是好手。毕竟是王爷出行,非同小可,另有死士数名,隐匿护随,虽不便时时出面,却也随时待命。 “离山山匪?”秦川轻笑一声,来了兴致,道:“我此次出门,除了去梁京求学,还有出门历练、增见广识之意,既有山匪上门,我便出去会一会他们。” 如此说着,秦川便走出了马车的车厢。车厢之外,另有一节车板,车板上有车顶能够遮盖一些风雪,也有一条条椅,条椅上铺着兽皮,可令驾车之人舒舒服服地坐在其上。秦川就坐在了这条椅上。 秦川望去,只见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之人,手持菜刀、木棒、锄头等“兵器”,两眼呆滞、凶神恶煞地将他们的车队紧紧包围。 “真真是个杂盘军,如同一群乞丐一般,”秦川喃喃着,面露失望之色,“这就是所谓的山匪?” “王爷,流落到山头为匪之人,许多是因饥荒,不得已从家中出来流浪,万般无奈之下才开始打家劫舍。到底都是些可怜人呐。”福忠在马车门边说道。 “原来如此。”秦川怜悯道,“也是可怜人。” 这群山匪中,有一人穿着整齐干净,鹤立鸡群。细细一看,那发人间绑发的绳上还坠着些许零碎的珍珠玉石,气质非凡,虽然穿着朴素,但任谁一看,都能看出他是生活富贵的公子哥儿。 这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时,这个人开口了。 “兄弟,我看你们车马豪华、穿金戴银,必是有钱之人。你看我们这些人,没吃没喝,日子实在难熬。你们就当做个善事,给我们点钱银花花呗!”这人嗓音粗哑,像是故意压低了嗓子,言语轻佻,简直像极了街边的小混混。 “对,给我们钱花!” “快拿钱出来,否则你们谁都走不了!” 这群人吵吵嚷嚷起开。 秦川多看了两眼第一个开口之人,随即笑了起来,道:“既是如此,我就当一次善人,做一次善事吧。” 那人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秦川一行人会这样轻易地就让他们得逞了,疑惑道:“你可不要骗我们,快把银钱拿出来!” 秦川懒懒向后靠向椅背,随口道:“侍琴,拿些银钱给这些山匪。” 片刻后,一名侍女手捧托盘地下了马车。她一把将盖在托盘上的红布揭开,就见那托盘上摆满了银花生,堆得如小山一般,明晃晃地刺人眼。 “好多银子啊!”有人惊呼出声。 秦川见这些山匪的眼睛粘在那些银花生上,几乎拔不出眼,淡淡一笑,道:“抛!” 随着秦川开口,手持托盘的侍女便猛然将托盘向上一抛。 “哗——”银花生如天女散花般抛向天空。 “银子、银子啊!” “我的,都是我的!” “不要跟我抢,那是我的银子!” 山匪们散开了对车马的包围,都疯了般忙着抢银子,甚至为了银子相互推搡,打斗起来。 “你们、你们不要抢啊,注意安全。”此时,这群山匪中,那像个公子哥儿的人呆滞茫然地叫了起来,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秦川看着那公子哥儿笑,道:“姜子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来劫我的车!若是姜叔知道了,看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那公子哥儿听到秦川的话,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姜子良’,谁是姜子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鼎鼎黄天霸黄爷就是我!” “黄天霸?”秦川皱眉,“这是什么破名字!无论你是黄天霸,还是姜天霸,赶快给我上马车来!” 第十二节:雪灵参(一) 秦川坐于马车内的正位上,衣上的积雪落在车板上,化成雪,打湿了车板上铺着的兽皮地毯。 公子哥儿般的山匪坐在下首,他遮脸的面罩已取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秦川望着这公子哥儿无措的样子,有些发笑,道:“姜子良……黄天霸,嗯?” 原来这公子哥儿,是阳河城姜城主之子,比秦川大一岁,与秦川相熟,算是自幼的玩伴。 “王爷,我错了!”姜子良认错道:“漫天鹅毛飞雪遮人眼,你们又刻意低调,我真没有发现是王府的车队,不然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带人来抢劫您的车马!” “你为什么在这离山,又怎么会成为山匪头子,快快如实招来!”秦川非但未生气,甚至从声音中听出了他隐隐的兴味。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感情流露,也只是淡淡的表现出来,只有如福忠这般熟悉秦川之人,才能发现秦川的这一丝兴味。秦川一贯老成得不像少年,如今这表现,才真正有了少年人的感觉。 福忠想到宗政善谋说过,少年郎还是应该有些少年气才好,心中不禁为秦川表现出来的少年感感到欣慰。 “前些日子我爹嫌我闯了祸,要对我动用家法,我一气之下,便从家里逃了出来,流浪数日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写了信,以影鸽给您传去消息,想去您那里呆几日,谁知郡主回复您已出发前往梁京求学。我当时在关城,算算时日,我觉得您大概快要到达关城的永安镇了,就想去永安镇等您。” “你要在永安镇等我?那为什么我却在这里见到了你?你甚至还成了山匪?”秦川问道。 “我去永安镇时,路过这里,这些山匪似是见我好欺,就来打劫我。这些山匪,原本只是灾民,哪里能是我的对手?被我狂打一顿,拼命求饶。我见他们可怜,就放过了他们,甚至散了些从家中带来的银钱给他们。谁知他们见我心善,又能打架,便不放我走,求我做他们的老大。我一时觉得有趣,便答应了。”姜子良委屈道:“今日还是我第一次带他们出来打家劫舍,谁知偏偏遇上了您。” “又是离家出走,又是打家劫舍,你这段日子过得到是精彩。”秦川道,“你这次做了什么,才让姜叔又想请家法?” “我、我就是误闯了青楼,被爹发现了……”姜子良欲哭无泪,“王爷,我可真只是误闯啊,姜家家教森严,我哪里知道那是青楼!只是觉得那里特别,就进去了,哪里知道那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楼!” “你闯祸的次数那么多,每次姜叔要罚你,你都受着。怎么偏偏这次逃了家?”秦川问,“莫不是这次你把姜叔气狠了,姜叔要重重罚你吧?” “王爷,我姜家祖传道法功诀,要求修习者在突破到中三境前,要保有童男之身,这事您也知道。我如今修为尚浅,就跑去了那种地方,您觉得我爹他能不重重罚我吗?”姜子良哭着一张脸道。 “那你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不回家,难道你还要继续在这离山当山匪头子吗?”秦川好笑道。 “王爷,我能跟着您去天枢学院吗?”姜子良问。 秦川心中一笑,想着带只猴儿出门,一定会很有趣。 夜幕降临。 秦川的一队车马踏着夜色进了永安镇。 “永安镇隶属于关城,是北疆去往中原或西平的最后一个人口聚集之地,也是必经之地。这附近盛产珍贵的雪灵参,永安镇以此为商,虽是个小镇,却很是繁华。”福忠说道。 秦川打开车窗,向外望去。街道宽广平坦,房屋整齐精致。已是夜幕时分,永安镇仍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商人进进出出,俱都背着货包或拉着货车。这边陲小镇,与冰雪城自是无法相比,但秦川一路走来,此地已是比许多县城都要繁华数倍了。 “早听说永安镇繁华,如今一看,确实不错呀!”姜子良将头伸出车窗之外说道。 “到确实不错。”秦川一面说,一面将姜子良的头拉回马车,道:“小心你的脑袋!” 马车在一家门头颇豪华的客栈门外停下。这家客栈很显眼,是整个小镇最高、最大、最好的建筑。 秦川从马车下来,望向客栈的牌匾,念到:“永安客栈。” “客栈与镇同名,看来这客栈必是有些来头。”姜子良跟在秦川身后说道。 秦川一行虽然低调,却不失高贵大气,这家客栈的伙计早就发现了这队车马,觉得他们必然是大客户。当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时,这伙计立即就迎了出来,以免怠慢了贵客。 当秦川从马车内出来时,客栈伙计晃了晃神,几乎以为是有仙童从天而降。 “娘嘞,这小公子真俊俏,这、这……真气派啊!”客栈伙计喃喃道。 “哎呀、哎呀!”客栈伙计惊呼着迎上去,热情道:“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呐!” 伙计点头哈腰站在秦川面前,道:“客官,您来我们客栈是来对啦!我们永安客栈是镇上最好的客栈,连城主都来住过呐!客官您气质非凡,犹如仙人降世,一身贵气,比那城主还要还要贵气几分,定是大人物!您能来我们客栈,这是我们客栈的福气,蓬荜生辉啊!” 客栈伙计口齿伶俐,夸人的好话不要钱地拼命说。 “你小子眼光还算不错啊,我们少爷确实是大人物!”姜子良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抬头望着客栈,道:“这客栈看来不错啊!” “你方才说有城主住过你们客栈?可是离这里最近的关城城主?”秦川一行人走进客栈内。 “可不是吗!小人我可没有说大话,那张城主面如傅粉、口如朱砂,身高八尺有余,一看就知非常人呐!他身后常跟着一名侍卫,也是威武不凡之人。城主他老人家在我们这里住了两日,昨天才离开。”客栈伙计怕秦川不信,想了想道:“对了,我记得他的马车,那真是华丽非凡,拉车之马是六匹没有一丝杂色的踏冰马!” 第十三节:雪灵参(二) 福忠闻言,轻声对秦川道:“那日来主城述职时,张城主的马车用的就是六匹雪白的踏冰马。” “那看来还真是张城主无疑了。”秦川点头道。 客栈大堂灯火通明,算得上是富丽堂皇。从堂内向上望,可以看到楼上一层层客房。堂内聚着许多人,有吃饭喝酒的,也就聊天说笑的,但更多人是打着算盘、翻着账本,与人在商量着什么。 “奇怪,天色都这样晚了,你们这客栈为什么还是这样热闹?”姜子良疑惑道。 “客官,这您就有所不知啦,我们永安客栈这大堂内,明日要举行雪灵参的拍卖交易会,这些人就是在为明日做准备呐!”客栈伙计道:“客官,我们客栈的上房,既有建于后面的独院,也有楼上的套间。这独院啊,是清静得很,但楼上套间却可观望到大堂之内。您们应是第一次来永安镇,也并非为雪灵参交易会而来,不妨选个楼上套间,明日观看观看那热闹的交易会,如何?” “咦?这个建议好!王……少爷,您看咱们去住楼上套间怎么样?”姜子良向来爱热闹,一听明天有热闹可看,便高兴了起来。 “王少爷?”秦川心知姜子良方才差点叫了“王爷”,仍笑着调侃道:“哪来的王少爷?我姓秦,不姓王,谁是王少爷,你去跟谁说去。” “秦少爷,秦少爷还不行吗?”姜子良连忙道。 秦川笑了笑,道:“那就依你吧。” 第二日,雪灵参拍卖交易会如期举行。 客栈大堂内坐满了参商,他们来自大陆各个地域,都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 “这交易会到还热闹。”秦川打开窗,望着楼下大堂内的情况说道。 “雪灵参是极珍贵的一味药材,且使用广泛。这永安镇上的雪灵参,年份足,药效好,是受整个大陆竟相追捧的。”福忠说道。 “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了。”秦川在屋内望了一圈,疑惑道:“子良呢?以往若是有这样的热闹,他不是早就出现了吗?” “这……”福忠也有些疑惑,不知姜子良去了哪里。 “第一件卖品,五百年雪灵参,一万斤,底价为黄金一万两。”拍卖小哥儿说道,“这些是样品,有意者可前来验一验。” 拍卖小哥儿话音刚落,便有许多人围了上去,就算是无买参的打算,也想近距离看一看那五百年的雪灵参。 “五百年?这才是第一件卖品,就已经是五百年份的了,永安镇果然名不虚传,我大老远从西平赶来,果然是值得了。”堂下有人说道。 “五百年份算什么!您是第一次来永安镇吧?这永安镇呐,出个数千年的参,都很不稀奇。”另一人说道,“我年年来这交易会,有一年呐,还见过这里拍卖一万年年份的参呐!” “一万年?”周围听到他说话的人都震惊不已。一万年的参?这实在是跟龙骨凤血差不多了。 秦川所在为三楼,离那堂下不算近,但对修士而言算不得什么,再加之那人说话音量大,秦川虽不是修士,却天生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到了那人的话。 “一万年的雪灵参?那要多少黄金才能拍得下来?”距离说话之人不远处,一个少年惊讶地问道。这个少年就是姜子良。 “原来子良去了堂内!”秦川失笑道,“怪不得不见他来看热闹,原来他是跑去凑热闹了! “那要多少黄金才拍得下来?”姜子良又问了一遍。 “黄金?黄金是好,可那毕竟是俗物,万年雪灵参,怎是俗物可买得起的?” “不是黄金?难道是晶石?”有人问道。晶石是一种晶莹剔透的宝石,里面充满了自然之气,修士在互通往来之时,也常常以此物流通。 “不是晶石,晶石虽可贵,世上却也不缺此物。那万年雪灵参却是稀缺物。” “那是什么?” “哎呀急死了,你快说啊!” “福忠叔,您猜是什么?”秦川问道。 “王爷,我不用猜,就知道是何物。”福忠笑道。 “哦?”秦川惊讶,“您知道?” “不但知道,那根万年参,就是我亲自来拍的。”福忠道。 “这么说,当年拍得万年雪灵参的,便是我知恩王府?” “王爷,正是。咱们用以拍下那跟参的东西,其实是一张药方。”福忠说道。 “一张药方?”秦川惊讶不已。 此时,堂内之人也将药方之事说了出来。 “一张药方?” “什么药方这样珍贵,竟能换取万年雪灵参?” “假的吧,你莫不是在诓我们吧?”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不相信一张药方能够换取一支如此珍贵的雪灵参。 “哼,事情就是这样,就是一张药方换得了一根雪灵参,这件事你们爱信不信!” “是什么药方,如此珍贵?”秦川问福忠道。 “是什么药方,你说来听听?”堂下众人也问道。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药方,也没有人知道交易的双方是谁。”那人摇头说到。 “王爷,世人都知道老王爷……没能登上那九五之位的原因,是身中剧毒,经脉尽废,一身修为皆化为无。”福忠说道,“众人都以为老王爷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却没想到老王爷自那之后又活过了近三百年。咱们老王爷,靠得就是这张药方与拍得的那根万年雪灵参。” 提到老王爷之事,秦川心中有些微酸。 “这样说来,那是一张续命的良方?”秦川明白道。 “并不是续命良方。”福忠说道,“那是一张治疗经脉的药方。老王爷经脉尽碎,留不住真元,修为俱无,才会寿元将尽。而那张药方,虽无法让老王爷的经脉恢复如初,却也能修复到令经脉储存些许真元,并且比较畅通的状态。世人皆以为老王爷还能再多活二百多年,是因有一张续命的良方,其实咱们老王爷是因为恢复了些许修为,寿元本就还有二百多年。” “治疗经脉的良方……经脉?”秦川的心脏噗通通跳了起来。 第十四节:雪灵参(三) “是的,王爷。秦家祖上有能够恢复经脉碎裂的药方。”福忠笑着说道。 世人都认以为,一旦经脉碎裂,便永生成了废人,无法再重新修道。然而,前朝的皇族秦家,就有一张能够恢复经脉的药方。 秦川因天生经脉异于常人,对与经脉相关的事情比较敏感,若是连修护经脉碎裂这样的药方都有,那么他这经脉脆弱的问题是不是……秦川心中有几分希望冒头。 福忠看出了秦川的心思,笑道:“咱们秦家统治大陆数万年,底蕴丰厚,想来定是有许多珍贵药方藏于各处。老王爷让王爷您前往天枢学院求学,必然有其深意。” 有何深意?夜许那学院內就藏有能够解决秦川经脉问题的办法。 秦川双眼放光,心中欣喜,充满了希望。 随着时间的过去,这永安客栈的交易会已陆续拍卖了一千年、三千年、五千年的雪灵参。此时,刚刚成交的是一斤八千年的参。 “成交,八千年雪灵参一斤,交易总价十万两黄金!”拍卖小哥儿敲锣,一槌定音。 “八千年的参啊!青龙大陆多少年没出过这么高年份的雪灵参了,今年来参加此拍卖会,值呀!” “这就是今年永安客栈的镇店之宝了,八千年呐!” 众人仍沉浸在八千年年份的雪灵参的震惊之中,拍卖小哥儿神秘一笑,大声道:“接下来,要开始本店最后一次拍卖了,这可是本店今年最好的货!” “什么,还有一次拍卖?!难道是万年的雪灵参吗!” 大堂内顿时轰动起来,沸沸扬扬。 “还有一次拍卖?莫非真是万年的雪灵参?”秦川愣然道。 “安静、安静!”客栈小哥儿叫道。 此时,一名少女,手捧雕花木盒,娉娉婷婷地走了上来。 “是什么,快快让我们看看!” “究竟是不是万年雪灵参?” 众人纷纷问起。 客栈小哥儿神秘一笑,拉起了托盘上的盖布。 托盘内的雪灵参有一根小拇指粗细,长约一尺,皱皱巴巴,如同脱水一般。唯一特别之处,只有顶上长了几棵小如花椒的红果,红果围成一圈,如同给那瘦小的参带上了一顶头冠。 大堂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哈哈哈!” 半响后,许多人哄笑了起来。 “这么小的参,年份恐怕超不过十年吧?” “这就是永安客栈的最后一样拍卖品?永安客栈的人眼瞎了吗,以一株如此瘦小的参压轴!” 哄笑之人嘲笑地议论道。 客栈小哥儿对他人的嘲笑不以为意,淡定道:“此参,年份十年,底价为百万两黄金。” 客栈小哥儿说出底价之后,大堂内众人又哄笑起来。 “我没听错吧?十年份的雪灵参,底价却要百万两黄金,比那八千年份的参还要贵?” “百万两黄金?谁拍谁是傻子!” “百万两黄金!在这交易会上,能有几个人出得起?!” “以十年份的参压轴,底价报百万两黄金,永安客栈今年的做法,真让人琢磨不透哇。” “福忠叔,那参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秦川问道。 “王爷,那是参王呐!”福忠略带激动地说道,“王爷,您看到那参顶的一圈红果了吗?别看此参瘦小年份低,药效全在那红果之内,每一颗红果,都可堪比一颗万年雪灵参,是真正的至宝呀!” 秦川愣了愣:“竟是如此宝贝!若是如此宝贝,那底价可报低了。” 就在众人嘲笑永安客栈的做法不合常理、匪夷所思时,突然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一百万两黄金,我出了!”这声音低沉中带着傲慢。 大堂内一片沉静。半响后,才有人反应过来,震惊道:“还真有人出价!” 众人四顾,想要找出报价之人,无果。直到客栈小哥儿道:“三楼天字五号房,出价一百万两黄金!” “三楼天字五号房?” “在三楼啊?” 人们这才了然,怪不得他们在堂内找不到报价人,原来报价人并不是在堂内,而是在三楼。 “天字五号房?”秦川向对面望去。对面正是那报价之人所在天字五号房,门窗紧闭,不见人影。 “三楼天字五号房,报价百万两黄金,可还有人出价?”拍卖小哥儿问道。 无人应声。 “既是如此,那么……”拍卖小哥儿将要打响锣一槌定音。 “哈哈哈,百万两黄金俗物,能换来这参,真真是天降至宝,快快给我送上来!”天字五号房内叫价之人得意起来,那参俨然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慢着!”突然有一道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阵清风吹过,有一名彩衣少女,踏空而行,飘然而至。这少女明眸皓齿,气质非凡,身上带着贵气,眼中带着傲气。 “慢着,那参我家主人要了!”这名少女跃至拍卖小哥儿面前,高声说道。 拍卖小哥儿愣了愣,道:“这位小姐,我们拍卖行所有拍品价高者得,方才已有人出至百万黄金,要将此参收入囊中。您……” “百万两黄金算得什么!我以此物换那根参。”那少女拿出来一张票据,“这是万丰商号的票据,凭此票据,可随时在万丰钱庄内支取千万黄金!” 整家客栈寂静无声,须臾后又如同炸开了锅般。 “千万两黄金呐!这是多少钱!” “这少女的主人究竟是谁,怎会有这么多钱!” “一个侍女都能这么不一般,比起许多真正的大家小姐都更加贵气,这少女的主人,不一般呐!” “谁能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参,能值那么多钱!” 那少女得意地望了三楼天字五号房一眼,道:“此参乃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参王,那一圈红果便是王冠了,每一颗红果的效用,都抵得上一株万年雪灵参。” “不知那少女什么来历。”秦川好奇道。能出得起这么多钱的人,一定不是简单人。 福忠观察那少女半响,道:“王爷,那少女应是太后母族司马家的人。您看,那少女双手手背上有一圈老茧,可以看出来手的主人对手极为爱护、保养得当,可是仔细看仍可以看到那茧痕,这定然是常年使用双鞭产生的,这青云大陆上最擅长使用双鞭的家族正是司马家。加之她方才进入客栈时,步伐飘忽鬼魅,虽刻意遮掩,却仍可以看出,那步法像极了司马家的凌霄步。因此我猜测,她是司马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