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 第1章 当你老去 身着素色半旧对襟褙子,乌发间没有任何点缀的顾青未端坐于床前。 紫檀雕花的大床乃是她当年的嫁妆,选了生长多年纹理细密的紫檀,由最手艺最上等的工匠花费整整一年时间精心打制而成,细嗅之下,还能闻到馥郁的芳香。 身为顾氏嫡女,自她出生起,便自有长辈开始操持起她日后的嫁妆,到得她出嫁,陪嫁的嫁妆贵重如头面首饰,普通如平时常用的碗碟,都无一不是当世精品。 可现在,这张随她一起远赴京城的床上,却躺着一个病得人事不知的男人。 见床上之人嘴唇噏动着似要醒来,顾青未端了身旁红漆描金的托盘里的甜白瓷药碗,用有着精美花纹的银制调羹细心的将温热的药汁一勺勺喂入男人的嘴里,然后又抽出浅绿的丝绢在他因吃药而显得温润的唇畔摁了摁。 淡褐色的药汁迅速氲开,在丝绢上留下一团微湿的痕迹。 也不知是来自于身侧的药碗还是手中的丝绢,顾青未鼻端嗅到淡淡的苦涩味道。 淡淡地看了手中的丝绢一眼,视线在扫过那团褐色痕迹时微微一顿,然后也未将这丝绢收入怀中,只随意放在托盘里。 回去就让人毁了吧,顾青未想。 做完这一切,她双手交叠着置于膝盖上方,用这种端庄的姿势打量着躺在床上因久病而双眼无神的宁致远。 这个男人,是顾青未相伴了几十年的丈夫。 定国公宁致远风流了一世,至今坊间还有他为那些欢场大家所写的诗词小曲流传,惹出来的风流佳话便是随意一个懵懂孩童都能数出来几桩。 而如今,他也只能像这般躺在床上,日日靠着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 顾青未十六岁嫁入定国公府,到如今,已经近四十年。 清河顾氏乃历经了几朝几代的门阀世族,遥想当年鼎盛之时,五姓七望之家出的官员在朝廷能占半壁江山,其中的风光尊贵,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更甚至,前朝皇帝曾有意将最宠爱的公主嫁入顾氏,却被顾氏族长断然拒绝,饶是前朝皇帝气得破口大骂,最终也不能对顾氏做些什么。 当初的门阀世族,就有这样的底气。 可再怎样的风光,也只是从前。 呵…… 世人都道定国公夫人是这世间一等一的贤惠端庄,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其中的苦与乐,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明了。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顾青未眼中不无怅然,但更多的却是讽刺。 宁致远就是在这时候突然睁开眼的,神智难得清明的他,在察觉顾青未眼底深处的冰凉时微微一怔。 哪怕这些年已经习惯了顾青未的这个样子,他仍觉有些不适。 记忆里,顾青未初嫁给他时,也是有过明媚鲜妍的,直到后来…… 思及此,宁致远眼中便有怅然与苍凉。 他年轻时本就贪好颜色,气盛之时又与顾青未之间几多误解,后来干脆就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全然似是忘了府里还有个嫡妻,直至两人行至陌路。 可到老时病痛缠身,才突然醒悟到当年的自己有多混账。 他有过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府里更有不少妾室,但到他病得不能动弹时,守在他身边的,也唯有这个早已对他灰心绝望的妻子。 微闭上眼,宁致远心里堵得难受。 这样的醒悟,如果来得早些再早些,也许,他与顾青未之间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了。 哪怕明知已经晚了,宁致远到底还忍不住心存期望。 “欢颜,现在求你原谅我,是不是已经晚了?”浑浊无神的一双眼因那期盼而有了点神光。 欢颜,是顾青未的乳名。 当初他们情浓时,宁致远也曾拥着顾青未,在她耳边如此低声呢喃。 顾青未一顿,然后却是微微一笑,道:“老爷说什么早啊晚的,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心底却冷冷一笑。 原谅,她拿什么来原谅,又凭什么要原谅。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提什么原不原谅的,岂不是显得可笑了。 她已经五十几岁了,又能再有几年好活,如今唯一所想,也不过是过个顺心如意的晚年罢了。 至于宁致远那奢侈的歉意与情意,还是让他留给他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妾室姨娘罢。 视线自因久病而显得尤其干枯瘦弱,完全看不出来年轻时候风流模样的宁致远身上淡淡扫过,顾青未心里其实是有些快意的。 到底,时光磨尽了她对宁致远的恨,但她心底仍残留了怨。 凭什么,他将年轻健康时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花在了他那为数众多的红颜知己上,到如今,他在床上瘫成了烂泥,照顾他起居的人却是她这个贤惠大度了一辈子的正室? 只要这样一想,顾青未便忍不住想要冷笑。 就这样,他竟然还敢说出“原谅”两个字来,她顾青未的原谅,有那么廉价吗? 不过…… 再看了宁致远那带了死气的病容一眼,顾青未心里又隐隐有解脱之感。 宁致远,他坚持不了几天了。 只待他一去,她从此就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更可以安享自己再无任何烦恼的晚年了。 哪怕身为妻子盼着夫君去死本就是极为大逆不道之事,但她憋屈隐忍了一辈子,如今怎么能不觉解脱呢? 这样一想,顾青未的心情甚至快活了些。 宁致远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了下去。 他觉得眼皮愈发变得沉重起来,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若是有来世,若能再与他的欢颜成为夫妻,他一定再不负于她。 而顾青未,看着又睡了过去的宁致远,也在想,等宁致远不在了,她就把国公府的一应事务都交到儿子媳妇手里,然后搬去荣禧堂里养老。 嗯,若是有来世,她绝对不要再与宁致远扯上任何关系,寻一个聊得来的夫婿,过着平淡的日子,哪怕没有这国公夫人的尊贵,但这样,多好。 粉嫩的新书,卖萌打滚求收求推求点╮(╯3╰)╭ 第2章 重生 顾青未睁开眼,眼中因初醒而有些迷茫。 目光所及不是她早已习惯的淡青色鲛绡帐子,而是茜红色软罗帐,帐子并未放下来,只用银制的帐钩往两旁拢着。 这帐子,倒似是她未出阁之前在顾氏的闺房里那顶。 顾青未一时之间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又闭上眼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 宁致远到底还是没能挺过隆庆二十五年的冬天,自对顾青未说出那番求得原谅的话之后,没过两天,宁致远的病情便有所加重,哪怕宫里的皇上都遣了太医在定国公府守着,仍没能抢回宁致远的这条金贵命。 宁致远的病逝在朝中无疑是件大事,当今皇上与他是嫡亲的表兄弟,这些年来宁致远在风花雪月之余也确实为皇上也为大周做过不少的事,他活着时尊贵非凡,死了也同样是别样的风光。 皇上下旨辍朝三日,赐祭并亲写祭文,还遣了百官临吊。 哪怕谁都知道人死了就一无所有,也仍让人欣羡于宁致远所享有的待遇。 顾青未在宁致远死后,就借口太过悲痛数度昏厥而将丧事全部交由儿子儿媳来操持,甚至在各通好之家前来凭吊时都未露过面。 不过,以定国公夫人这些年来的贤惠名声之下,又有何人会知道她是有意的? 反倒是招来了许多与她同辈的老夫人们的劝慰。 劝慰…… 没有人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宁致远死了她可是松了一口气,又如何会有伤痛。 顾青未记得,她夜里无眠时去了为宁致远布置的灵堂,准备与宁致远说说话,也好全了他们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后来有些累了,似乎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是儿子儿媳将她安置到了别的院子里? 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顾青未心里疑惑更甚,儿媳做事一向妥帖,哪怕如今忙着为宁致远治丧,又如何会忘了吩咐人守在她身侧? 这许多的疑问让顾青未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闭了眼略休息了一会儿,她手肘往后一撑坐起身来。 “来人!”她扬声唤道。 但话才出口,顾青未就怔住了。 她已是年逾半百的老妪,这些年的憋屈隐忍她一向将之当作是修身养性,因而声音早就变成了与她的年纪相符的温和慈蔼。 可方才,她分明听到,自己的声音清脆如玉珠滚玉盘。 顾青未心下骇然。 她只睡了这一觉,怎么倒把声音睡成这种模样了? 她是想安享晚年没错,可被人人称颂的定国公夫人若是一开口便让人误以为是总角小儿,那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思及此,顾青未情急之下猛然坐起来,却又在视线触及攥着锦被的那只手之后眼中只剩了惊骇。 怔愣着将两只白皙的小手举于眼前,顾青未如少时那般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属于定国公夫人顾青未的手,虽然仍保养得宜,到底还是能看到岁月的痕迹,可她眼前的这一双,白皙娇嫩,手背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肉窝。 这分明是只属于稚龄孩童的! 顾青未几欲晕过去。 她只是在宁致远灵前睡了一觉而已,难道是宁致远泉下有灵,知道她对他的死并无半点敬意与伤痛,所以以鬼神之道惩罚于她? 顾青未从来都不敬鬼神,叫她如何能相信这等荒谬之事? 可若不是如此,眼前这一切又要怎么解释? 正欲下床寻了镜子看看,顾青未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温柔中带着些焦急的声音自外传入:“七姑娘可是又梦魇了?” 随着这声音一起入内的,是一名穿着葱绿色比甲约十一二岁的丫鬟,在她身后还跟着几名年纪比她小一些着同色衣裳只是没穿比甲的小丫鬟。 推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望向床上正欲下来的顾青未,直至确认顾青未并无任何不妥,说话的丫鬟才转过身端着一张严肃的脸训斥身后几人道:“不是吩咐你们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七姑娘吗,我才走开多久,你们就是这样侍候主子的?要是姑娘有个什么不妥,仔细你们的皮!” 有小丫鬟不服气:“秋岚姐姐,是姑娘不要我们守着的……” “还敢顶嘴!”秋岚眼神一厉,便瞪得那说话的小丫鬟再不敢多言。 听着这些话,顾青未一时之间有些呆呆的。 并非她不认识眼前这些人,相反,她对这些丫鬟们都极为熟悉。 秋岚是顾青未乳娘的女儿,比顾青未大上两岁,六七岁上就到了顾青未房里侍候,后来更是成了她房里的大丫头,管着院子里上上下下二十来个人。 当初顾青未要嫁往京城,因怜惜秋岚家人都在清河,不忍她与家人分离,再加上秋岚那时确实年岁也大了,就央了母亲把秋岚配给了父亲身边颇得重用的秦总管的儿子。 到现在,顾青未都还记得她离开清河时,已初为人妇的秋岚泪流满面的追着她乘坐的马车一直到城门外。 可是,她为何会在此时见到秋岚,而且还是才十来岁的秋岚? 自从嫁到京城,顾青未这一辈子就再没机会回过她生长的顾氏,除了逢年节时往京城送年节礼的顾氏下人,以及后来陆续到京城为官的少数顾氏后辈子弟,便再没见过其他让她熟悉的顾氏中人。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顾青未怔忡着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屋子。 屋子很是宽阔,这时站了这么多小丫鬟也不觉得挤,做工精湛的拔步床,打磨得平整漂亮的朱漆梳妆台,崭新精致的菱花铜镜,雕了玉兰花纹的首饰匣子,还有房中那扇紫檀嵌翡翠画了春日花鸟图的屏风…… 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她从前在顾氏的闺房。 她在这里住了十六年,一直到远嫁京城,如何能对这间屋子不熟悉呢? 眼中几乎是带着贪婪的,顾青未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屋子里早已深刻入骨的一切。 这一定是个梦。 上苍知道她太过思念家乡,所以特地赐她这样一场逼真的梦境。 如果是这样,她愿求遍诸天神佛,只愿这场梦境能持续得久些,再久些。 让她,能够再看一眼她思念了几十年的亲人。 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第3章 母亲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顾青未几乎都是漂着过去的。 因笃定这是一场梦,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之后的每一刻,生恐什么时候就梦醒了。 正是春日的清晨,顾青未在丫鬟们的服侍之下梳洗妥当,早膳才摆上桌,她却看都不看一眼就往外走。 屋里的丫鬟们一愣,反应最快的秋岚连忙追上去,“姑娘,您忘了,您这几日梦魇了睡不安稳,老夫人特意嘱咐您不用早起请安。” 顾青未脚步一顿。 久远的记忆里,似乎是有这样一件事。 是她九岁的时候,随二婶一起去了清河县有名的古刹清凉寺上香,从小就不敬神佛的顾青未不过是想寻个机会出去玩而已,哪有什么求神拜佛的诚心,后来更是在与二婶所出的四姐姐顾青华嬉戏打闹时碰倒了菩萨跟前的香炉。 自从清凉寺回来,顾青未就一连好几夜睡不安稳,更被那些可怕的梦魇吓得一到晚上身边就不敢离人。 这么说,在这场梦境里,她现在才九岁? 只顿了片刻,顾青未又抬步往外走,“那我去寻母亲,与母亲一起用早膳。” 秋岚又疾步追上,连声道:“姑娘,大夫人昨日就与您说过的,今天一早要去清凉寺替姑娘向菩萨赔罪。” 顾青未这才彻底停下脚步。 对了,正是如此,母亲去清凉寺赔罪之后,不知怎的,顾青未便能一觉到天明,且再无可怕的恶梦相随。 此事说来倒也神奇,虽然仍未能让顾青未从此信奉神佛,却叫知情的顾氏女眷们深信清凉寺的香火灵验,从此没少往清凉寺捐香火银子。 那时年少的顾青未还曾抱怨过清凉寺的菩萨,道是菩萨也知道借着她发了一笔横财,这种言论还让母亲训斥了她一番。 回想些这些,顾青未神情便有些恹恹的。 远嫁京城几十年,顾青未最挂念的就是疼她入骨的母亲,也不知道这些年母亲见不着她的面,只能以书信了解她状况,会不会又暗地里对着那些书信流泪。 偏生,清凉寺在清河县城外,一来一回又要上香还愿什么的怎么着也得下午才能回来,她这一时之间还见不到母亲。 好不容易有了这样逼真的梦境,若是等不到母亲回来就梦醒,那可怎么办? 垂头丧气的随着秋岚一起回了屋,自有小丫鬟将早膳送到顾青未面前。 熬得喷香软糯的碧梗粥,一碟鲜虾饺,一碟金丝翡翠卷,一碟洒了糖霜的酥酪,三两样爽口小菜,外加一碗羊乳。 样数不算少,但每一碟的份量都不多。 清河顾氏在大周朝之前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但顾氏历来家风严谨,各房主子日常用度奢华却并不铺张浪费。 因心里有事,顾青未早膳并未用多少,又因为她这些年来养身形成的习惯,那两碟子点心更是碰都没碰,端了一碟给秋岚,另一碟则赏给了其他几个小丫鬟。 小丫鬟们都是与顾青未此刻相当的年纪,平日的饭食虽然也比寻常人家好出许多,但主子的吃食也不是经常有机会能吃到的,更别提这种大夫人特意嘱咐做给七姑娘的精致点心,这时得了顾青未的赏赐顿时便都露出笑脸来。 以顾青未如今的年岁,本就对孩子多了几分宽容,只当这些小丫鬟是自己的孙辈,当然不会怪她们不懂规矩。 倒是秋岚,得了那碟子金丝翡翠卷,没有立即吃了,反倒端着碟子有些狐疑的偷偷打量起顾青未来。 她在七姑娘身边侍候也有几年了,七姑娘虽然被大夫人教导着要时刻贞静端庄,但私底下性子其实是极为活泼的,怎么这一觉醒来,却是看着沉默了许多? 虽然如今的七姑娘隐隐有了几分大夫人的威仪,可到底有些不对劲,待大夫人从清凉寺回来,她可要与大夫人说上一说。 因顾青未这时正在病中,用完膳也没有旁的事,她又只想着等母亲回来,因而也没有兴致出院子,便吩咐了丫鬟们自去院子里玩,自己则关在房里发呆。 倒是后来曾与她一起去了清凉寺的四姐姐顾青华与三房的五姐姐顾青容一起来探望她,心里想着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顾青未言谈之间多有几分敷衍,好在顾青华与顾青容知道她这几天正病着,也没挑她的理,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好容易熬到用过午膳,顾青未几乎是坐立不安的望着院门外,每过一刻钟就遣了婆子去二门上问问大夫人可回来了。 顾氏长房的当家夫人秦氏才入了垂花门,便从守在那里的婆子嘴里知道了七姑娘从午膳后就一直急着要见她。 双眉微拧,对府里繁杂的庶务游刃有余的秦氏心中便有些焦急。 顾氏长房没有妾室,四子一女皆是嫡出,秦氏一连生了四个小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哪怕平素为了女儿的将来一直严格要求她,但哪里能不心疼。 尤其顾青未这几天正在病中,生恐女儿那里情况有变,秦氏一时情急之下都忘了维持自己的仪态,几乎一路小跑着去了顾青未的未明居。 冲进屋里,秦氏一眼看到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神采的顾青未。 “欢姐儿,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坦?” 一边说着话,秦氏一双颇具威严的丹凤眼在顾青未身上上下扫过,待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又转而问起顾青未为何遣了婆子去二门上守着,“欢姐儿急着见母亲有何事?” 时隔四十载再见到生养自己的母亲,心中激荡之下,顾青未只颤着声唤了一声“母亲”,喉头就如被棉花堵了一般,只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秦氏却是吓了一跳。 自己的女儿她是最了解不过的,虽然性子稍有些跳脱,却最是坚韧不过,自打三岁之后就再没见她掉过眼泪,可如今这一见到自己,却流露出这副委屈神态。 秦氏面色一沉,将顾青未半拥进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慰:“可是有人趁母亲不在欺负欢姐儿了,欢姐儿说与母亲听,便是要闹到老太太那里去,母亲也断不会让欢姐儿平白受气的。” 顾青未一听这话,原本还挂在羽睫上的泪珠顿时成串的往下落。 这便是她的母亲,素日主持中馈最是公正,也最为孝顺府里老太太,可一旦涉及到几个儿女,却能化身护崽的母狮,冲人露出锋利的爪牙。 想起在定国公府的那四十载时光,顾青未紧紧抱着秦氏的腰身,“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母亲,娘……” 例行求票求收~ 第4章 成真 大夫人秦氏三十四五的模样,凤眼柳眉,看着既贵气又爽利,她穿着一件大红遍地金的窄袖褙子,梳成高髻的乌发间斜插一支点翠凤钗。 半抱着顾青未进了内室,在罗汉床上安坐好,秦氏凤眼一竖,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侍候姑娘的,竟叫姑娘受了这般委屈?” 做了顾氏这么多年的宗妇,秦氏在下人之间的威信不言而喻,尤其这时心急顾青未的异状,周身的威严气势骇得未明居的丫鬟婆子们双腿一软,扑通扑通的跪倒在地。 也不怪秦氏如此发作。 秦氏虽是个宠女儿的,但在教导顾青未一事上,却是从来没有放松过,长时间下来,饶是顾青未性子并不十分贞静,却也将“端庄”二字深入骨髓,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再则,在顾氏这等规矩严格的家族,府里姑娘少爷可都是称主母为“母亲”,何曾有过“娘”这种亲昵随意的称呼。 在秦氏的记忆里,顾青未也只有少少的几次撒娇或受委屈的时候才唤过她“娘”。 看顾青未如今的样子,显然不是在与她撒娇,那可不就是受了委屈? 一思及自己不过离府半日,就有人趁自己不在欺辱她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欢姐儿,秦氏一时之间直气得面上发红,呼吸急促。 “欢姐儿,是不是你二婶又说什么酸话了?”秦氏面上带怒,声音却再温和不过。 饶是顾氏族中家风甚严,但上下嘴皮还有相碰的时候,顾氏后宅里自然也有龃龉,即使秦氏掌家多年向来公正,妯娌之间难免也会有不虞之事。 秦氏知晓二弟妹一向对她并不十分服气,再加上这次欢姐儿梦魇的事,顾老夫人心疼孙女,言辞之间对带了顾青未去清凉寺的顾二夫人林氏有些怨言,更让林氏觉得委屈。 秦氏倒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怪不得林氏,当初顾青未跟着林氏一起去清凉寺也是她准了的,而且顾青未打翻菩萨跟前的香炉也与林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在顾老夫人面前她也没少为林氏说好话。 可林氏向来就是个心气儿高的,凡事都喜欢掐尖儿要强,更是自诩不比她这个顾氏宗妇差,对秦氏的示好不仅不觉得感激,反而觉得在秦氏面前失了颜面,竟是与秦氏怄起气来,来未明居探病时也没少与顾青未说些酸话。 正因为如此,见顾青未这般模样,秦氏才第一时间想到林氏头上去。 顾青未闻言哭声一顿。 记忆里似乎母亲与二婶为了这件事确实有过不愉快,好不容易做了这场梦,她才不要让母亲为了其他事劳神。 再则,她只是见到母亲太高兴了,本也不是为了旁的。 紧紧搂住秦氏,顾青未将头埋在母亲怀里摇了摇,连打了几个哭嗝,才闷声道:“母亲,女儿没事,就是见到母亲太高兴了。” 这话秦氏自是不信的。 她只不过离开了半日,怎么就值得欢姐儿这般喜极而泣了,但到底也歇了与林氏对峙的念头。 既然欢姐儿说没事,她也全当没事吧。 搂着顾青未又抱又拍了安抚了好半晌,见顾青未没再哭泣,只偶尔打个哭嗝,秦氏这才身子往后稍退了退,纤细素白的食指点上顾青未哭得红通通的秀气鼻头,“你个小猴头,没事演这么一出,可把母亲吓坏了,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母亲免了你过几日去荣庆堂学规矩。” 顾氏族中的女儿到了八、九岁上就会请了最懂规矩的宫嬷教导各种规矩,如今养在顾家的这位嬷嬷便是出自宫中,只不过却不是如今大周朝这个宫里,而是前朝宫里。 对于顾氏这种世代传家的大族来说,才在宫里坐了二十来年的大周朝皇室的规矩显然并不足以让他们高看一眼。 顾青未听秦氏这样说,便知道秦氏没把她的话当真。 不过她也没有解释,难道她还能与母亲说她的真实年龄足以给现在的母亲当娘吗? 四十载不见母亲,如今又是这副不到十岁的模样,顾青未对秦氏便格外的依恋,倚进秦氏怀里并紧紧搂着她的腰,顾青未撒娇道:“母亲,女儿才没那么多的心眼子。” 仍带着些许哭音的稚嫩声音听起来娇娇软软的,直叫秦氏一颗心都几乎要化了去。 “好好好,母亲的欢姐儿最是实诚不过的。”秦氏低声哄着。 母女之间的温情只让人看着便觉心生暖意。 而顾青未,激动欣喜过后,被秦氏抱在怀里却渐渐有了犹疑。 在见到秦氏之前,她一直只将这当作一场逼真些的梦境,想着只要见上母亲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埋于母亲颈间的脸颊感受到的温热触感,母亲说话时呼出的微温的气息,流泪之后双眼肿胀酸涩的感觉,身下罗汉床边沿略凉的温度…… 这一切的一切,真是梦里能感受得到的吗? 若这是梦,那也太过逼真了些,逼真得,与真实无异。 还是说,这根本就非是梦境,而本就是真实的? 她,回到了过去? 这个想法令顾青未顿时心跳如鼓。 低下头,抬起自己微有些婴儿肥却宛若凝脂的手,顾青未狠了狠心,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在手臂内侧狠狠掐了一把。 被掐之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可以预见那处定已经浮上一层青色痕迹。 可感受着这样的疼痛,顾青未埋首秦氏怀里,无声流泪的同时,面上却带着再灿烂不过的笑容。 这不是梦,她是真的回到了九岁之时。 如果这真是神佛庇佑,让她能重活这一世,顾青未愿意从此虔心供奉神佛,以谢神佛让她有弥补所有遗憾的机会。 这一世,她再不要过从前那种只能憋屈隐忍的日子,再不愿嫁那风流夫君。 这一次,她要活出一个自在! 感谢从老书跟过来的减肥是个终身事业亲的平安符~ 第5章 祖母 顾青未几日不曾睡个好觉,身子本就疲惫得紧,先前若不是有一定要见母亲一面的念头撑着,只怕早就困乏了,这时哭过一场,又因意识到自己重生了而松了一口气,自然再挡不住睡意,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秦氏见状也安了心。 自打在清凉寺打翻了香炉,欢姐儿就一直睡不安稳,如今看着倒是睡得极为香甜,想是自己在菩萨跟前的赔罪奏效了。 因顾青未睡着了不好挪动,秦氏便将她安置在罗汉床上,又仔细替她掖了被角,这才起身准备去外间再询问秋岚一番。 不曾想,才站起来,就觉衣角处传来一阵牵扯,却是顾青未睡着了都紧紧揪住秦氏的衣角不放。 因女儿这无意识间流露的依赖而心里微微一揪,看着顾青未那仍显红肿的双眼,秦氏无奈之下只能脱下外衣,到了外间才吩咐身边侍候的丫鬟去怡华院取件衣裳来。 坐在外间椅子上,秦氏将未明居其他小丫鬟都打发下去,只留下秋岚。 “将七姑娘醒来之后的事都说上一遍。” 秦氏亲自过问,秋岚自然不敢隐瞒,条理分明的将顾青未这一天的表现都叙述一番,“……旁的奴婢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瞧着姑娘较往常要更端凝一些,愈发与大夫人相像了。” 秦氏听了便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她娇养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差的,就是与那金尊玉贵的公主郡主比起来也不会堕了声势。 然后倒也放下了从回来就提着的心。 只要欢姐儿没事,偶尔撒撒娇掉掉眼泪也是无妨的。 秦氏主持这偌大顾氏祖宅的中馈,向来是极为忙碌的,既然放下心来,也没在未明居多呆,只又嘱咐了秋岚好生照料顾青未,便回了怡华院。 ※ 顾青未感觉好久没这般舒坦的睡上一觉了。 人上了年纪觉就浅,稍微有个什么响动就再睡不着,再加上几十年的岁月里总有些折磨人的病痛,到顾青未五十之后,睡个好觉都成了奢侈的事。 所以这一夜好眠醒来,顾青未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似轻松了许多。 正要扬声唤自己身边的梅兰竹菊四个大丫头进来服侍梳洗,入眼所及的茜红帐子让顾青未蓦地想起来先前之事。 对了,她重生了,现在是四十几年前,她还在清河顾氏,没有梅兰竹菊,只有自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秋岚。 顾青未眼中的迷茫迅速换上清明。 拥着与帐子同色的锦被,趁着天气好刚晒过的锦被上仿佛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顾青未杏眼一眯,便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像顽童般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又用脸颊蹭了蹭用柔软锦缎做成的被面,顾青未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感。 她不再是隐忍的定国公夫人,只是顾家七姑娘。 重生了啊,真好。 “秋岚!“她扬声唤道,语气轻快让听的人都跟着高兴起来。 秋岚早就在外候着了,听顾青未房里有动静,连忙领着几个小丫鬟进屋,与她并排的,还有另外一个与她同样装扮年龄相当的丫鬟。 这是顾青未身边另外一个大丫鬟画屏。 让小丫鬟把热水面巾放下,画屏拧了面巾服侍着顾青未净手净面。 都是惯常做的事,画屏动作十分利落,声音也干脆爽利,“姑娘的梦魇之症可算是好了,想来是大夫人的诚心感动了菩萨……” 画屏昨天告假回去看生病的弟弟了,所以并未侍候在顾青未跟前,今天一早回来却也从秋岚那里得知了顾青未哭那一场。 这时刻意不提顾青未的失态,只谈大夫人的诚心,自然是为了逗顾青未开心。 顾青未也确实开心。 她嫁入定国公府四十年都未见过娘家至亲,虽然与国公府里的婆婆相处得还不错,但她的婆婆安平长公主生长于相对来说亲情淡漠的皇家,自然不会与儿媳过多亲近。 后来又与宁致远形同陌路,顾青未一直是将定国公府当作一个暂居地看待的。 如今回到幼时,顾青未才深觉这才该是家的感觉。 既然魇症已经好了,顾青未决定去给祖母请安。 吩咐秋岚给自己梳个符合年纪又讨喜的双螺髻,又在发间点缀几支珠钗,莹润的珍珠衬着一张略带些婴儿肥的白净小脸,并不显得寡淡,再加上月白的十二幅湘裙,便更显玉雪可爱。 打理好一切,顾青未领着秋岚与画屏往顾家老夫人刘氏的延寿堂而去。 虽然天色尚早,但延寿堂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走动,才进了院子,隔着团花的门帘,顾青未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说笑声,想是已经有婶婶和姐妹先于她到了祖母这里。 在屋外候着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翡翠和珊瑚,两人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不等顾青未走近,便高高打起门帘,“七姑娘来了。” 顾青未跨进正堂。 老太太刘氏坐在上首,围着老太太坐了几位衣着华贵的少妇,以及几名年岁相差不大的族中姐妹。 见顾青未进来,里面说笑声一顿,然后又重新热闹起来。 “哟,欢姐儿这魇症可算是好了,否则二婶这心里可是过意不去。” 最先开口的是顾青未的二婶,顾家二夫人林氏。 顾青未跟着她去了一次清凉寺,回来就得了魇症,为此老太太可没少明里暗里埋怨她没照顾好小辈,林氏又是个直性子,语气当然算不上好听。 顾青未抿唇一笑,“二婶这是哪里话,应该是侄女向二婶赔不是才是,若不是侄女顽皮也不会有这回事,倒是叫二婶跟着侄女受累了。” 正堂里又是一静,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地看向顾青未。 顾青未知道这是为何,她少时虽然被母亲教导成合格的大家闺秀,却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若放在以前,顶撞长辈她是不会的,但肯定少不了绵里藏针的刺林氏几句。 但换了如今,在国公府里隐忍了四十年,她又有什么委屈是忍不下的,更何况这件事林氏本也不欠她的。 顾青未正面带着微笑让众人打量,上首戴了宝蓝色抹额,着大红如意纹褙子,面容慈蔼的刘氏满意的点点头,向着顾青未招了招手,“欢姐儿这是大好了,快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第二更,求收求票~ 第6章 偏心 刘氏多年来养尊处优,当然并不显老,五十有四的年纪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个十来岁。 做过几十年的顾氏宗妇,更曾经经历过前朝时顾氏的显赫,刘氏为人也算得上是精明睿智,只不过多年的荣养下来,往前的精明都收敛了起来,倒只显得慈祥和蔼。 她笑呵呵的冲顾青未招手,毫不掩饰眼中的喜爱。 与别的老太太更喜欢孙子不同,因顾氏不缺传承香火的男丁,反而女儿要少些,刘氏向来更喜欢孙女些。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孙子是要留在家里的,孙女儿却只能在家中被宠个十来年,当然要更心疼孙女些。 而长子顾锦源又是刘氏最得意的儿子,顾青未是长房唯一的女儿,她难免更看重几分。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只因为顾青未是跟着林氏一起去的清凉寺而对林氏落了埋怨。 刘氏也知道,几个儿媳妇,尤其是二儿媳对自己偏爱顾青未不无怨言,但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谁又敢说自己真的就能一碗水端平? 再说了,她为顾氏操劳几十年,如今老了想宠个孙女,难道还得看媳妇脸色不成? 更何况,她虽然偏爱顾青未,对其他几个孙女却也并非不喜欢,就连庶出的三房和七房两个孙女也从来没亏待了。 所以刘氏疼起顾青未来是半点顾忌也没有。 顾青未双眼便有些发热。 无论何时,祖母总是护着她的。 就连当年定国公府突然要与顾氏结亲,那时比她年长的四姐顾青华、五姐顾青容、六姐顾青涟都尚未定亲,但祖母从头到尾也只打算让这门绝好的亲事落在她头上。 虽然后来这些年她嫁进定国公府过得并不如意,但她又如何能忘得了祖母待她的好。 犹记得当年宁致远要纳第一房妾室时,远在清河的祖母得到了消息,若不是身子骨实在无法支撑远行,只怕得亲上京城找定国公府要个公道。 虽然并未成行,但老太太到底心疼顾青未,仍吩咐了几个孙子往京城走一遭,只不过那时的顾青未早就对宁致远没有了任何期待,等到消息之后写了信给老太太道明自己的打算,才叫老太太打消了替她撑腰的念头。 因为知道顾青未嫁到定国公府之后并未如自己所料的那般过得好,所以老太太对当初自己一意促成这桩亲事自责了多年。 到顾青未重生时,老太太早已离世。 再见到原本已经死去,又一心为了自己好的祖母,顾青未鼻头一酸,眼眶微红,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刘氏是何等的眼尖,自然看到了顾青未的异状,一边拉着顾青未的手将她带到近前,一边抬眼狠狠瞪了林氏一眼,在老太太想来,定是林氏方才所说的话让她的乖孙女儿受了委屈,要不然欢姐儿又怎么会一反常态的红了眼眶? 不得不说,这人要是偏起心来,那还真是让人没法分说。 就比如此时的林氏。 林氏自然清楚老太太这一瞪是什么意思,虽然心里略有不服,但就连她自己也只认为顾青未是真的因方才向她服软而觉得委屈,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有些赧然,只觉自己一个做长辈的却与晚辈斤斤计较,确实有些不像话。 林氏就是这样一个人,性子直,却没有什么坏心思。 刘氏也知道这个二儿媳是什么样的脾性,瞪过一眼之后倒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拍了拍顾青未的背,道:“几日不见,欢姐儿越发懂事了。” 顾青未闻言一进抛却了伤感,抿唇一笑。 祖母即使是偏心也从来不藏着掖着的,倒似是唯恐家中上下不知道她最宠哪个孙女儿似的。 在刘氏手臂上蹭了蹭,顾青未道:“祖母可别再夸我了,这几日天天呆在院子里,要不是几位姐姐常来陪我说话,指不定得闷成什么样呢。” 听顾青未如此说,刘氏有些意外。 她这个最钟爱的孙女儿性情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就是平日里与族里姐妹相处总有些冷淡,刘氏虽然向着她,却也知道少年时就如此独有些不好。 所以对于顾青未突然与姐妹们亲热起来,刘氏虽有意外,却也是欣慰于她的转变的,一时之间看其他几个孙女的眼神都更有温度了。 老太太的转变在场的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尤其是顾家其他几位姑娘,平时没少在老太太面前侍奉,却未能与老太太更亲近一些,却不想如今只得了顾青未的一句话,就叫老太太有了这样的改变。 说对顾青未没有羡慕那肯定是假的,不过自从顾青未出生,这么些年下来,这样的区别对待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当然不会再有旁的想法,尤其是几位已经到了说亲年纪的姑娘,更是对顾青未肯拉她们一把颇为感激。 在这偌大的顾氏,老太爷早已去世,掌家的大老爷又是个孝子,老太太的话足可以当得上“说一不二”几个字,对她们这些顾家女儿来说,只要能让老太太把她们放在心上,将来到她们说亲时更为她们考虑一些,对她们来说就足以受用一生了。 哪怕顾家女从来都金贵不愁嫁,甚至都能嫁得好,但嫁给勤奋向上之人或是游手好闲之人,嫁入门风严谨之家或是什么都不讲究的人家,自然是不一样的。 以老太太掌家几十年练就的老辣,只要她到时能为她们多筹谋一些,她们的将来当然错不了。 想明白这些,顾家的几位姑娘又怎么会再去嫉恨老太太的偏心,只想着以前是顾青未不喜欢与姐妹们来往得过于密切,但如今她既然性子不再那般独,她们日后一定要与顾青未处得更亲近些才是。 就在几位姑娘暗自思忖时,门帘又是一掀,大夫人秦氏与两名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华服贵妇联袂跨了进来。 先是有些意外地看了顾青未一眼,然后含笑开口:“还是母亲这里热闹,倒是我们来得晚了。” 写了又删,更晚了,抱歉…… 第7章 闹腾 老太太院子里每天早上可不就是热闹。 除了如今正怀着身孕的七夫人王氏,其他夫人小姐都聚在了这里,就连才满了周岁的八小姐顾青绘都由乳娘看着在罗汉床上玩耍。 这么多的女眷,再加上各自带来的丫鬟,看着就是一派热闹,让人心生欢喜。 刘氏向来颇为看重大儿媳,听秦氏这样一说,面上笑容更加深几分。 然后,一群人簇拥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吩咐丫鬟婆子摆了早膳。 用完早膳,各房的夫人都有自己房里的事要处理,姑娘们也都要去荣庆堂读书学规矩,倒只有这几天被秦氏特许可以不去荣庆堂的顾青未以及明显有事要与刘氏说的秦氏留了下来。 秦氏显然不想让顾青未听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本想打发了顾青未去碧纱厨里避着,却被老太太阻止了。 “欢姐儿也不小了,这些事让她多了解些也好,总好过日后遇到了不知所措,”虽然秦氏尚未开口,但老太太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的事是什么,眼中带了怒,“女人家嫁了人,可不就会遇到这些子糟心事。” 话到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老太太神色有些淡淡的。 秦氏也知道婆婆是为了顾青未好,沉默了半晌,倒没再坚持要顾青未避开,而是说起这一大早就遇到的糟心事。 “……老七房里近来愈发闹得荒唐,不过是个丫鬟抬起来的姨娘,却纵得她凭着生了个儿子就能对主母不敬,今天竟然还当着爷们儿的面气得七弟妹动了胎气……” 秦氏嫁入顾家多年,侍奉婆婆从不敢怠慢,若不是事出有因,又岂会在早上给老太太请安时来迟了。 说起令人头疼的七房,秦氏皱起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七弟妹如今的处境也怪她自己,咱们顾家家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偏她跟个面人儿似的,当初被老七好话一讲就松了口,抬个姨娘到跟前来让自己怄气。不过就是个丫鬟出身的姨娘,抬了就抬了,偏她竟然还答应断了避子汤,如今可好,房里蹦出个庶长子,还叫那李姨娘仗着这个儿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秦氏进门十几年,与夫君之间从来都是和谐美满的,又是个爽利的性子,自然对这种事看不过眼。 只不过,七夫人王氏性子本就软,旁人再怎么替她不忿,她自己立不起来也于事无补。 刘氏一大早的好心情在听完这些之后消失殆尽,沉着脸道:“老七家的本就是个拎不清的,她当初既然不听你这个长嫂的好意相劝,如今这苦果,自然该让她自己咽下去。” 丈夫与自己之间还有第三个人,刘氏也是吃过这种苦头的。 刘氏一嫁进顾家就是掌家的宗妇,与顾家老太爷之间当初也是和和美美的,只是进门五年都未能得一儿半女。 这个年代的女子没有儿子傍身心里自然没有底气,刘氏自然也不例外,婆婆更是明里暗里的都透着要她主动替夫君纳妾的意思,迫于婆婆的压力,刘氏到底不得不点了头。 至于说顾家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规矩是在那里,但若是做妻子的主动要替夫君纳妾,总不能算是坏了规矩吧。 更何况,刘氏很清楚,若她当初不点头,婆婆还不知道会如何刁难她呢。 后来刘氏便挑了个身家清白良家女子抬进府里,那便是如今的魏太姨娘。 当初将魏太姨娘纳进府里,本是为了子嗣,却不想魏太姨娘进门好几年肚子都没个动静,反倒是刘氏,自打魏太姨娘进门就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也就是如今的顾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后来更是生下了排行四、五、六的三个儿子。 而魏太姨娘,只不过得了三老爷、七老爷两个儿子罢了。 每每思及往事,刘氏就悔不当初。 若是当初她能顶着婆婆的压力再坚持一段时间,就根本不会有魏太姨娘这个人。 所以对于如今与她当年处境相差不大的王氏,老太太心里便有许多不喜。 转眼看到顾青未还在旁边听着,老太太立即道:“欢姐儿,你七婶如今过的什么日子你可是看在眼里的,日后嫁了人可得清醒着些,不该退的半步也不能退,万事都有娘家给你撑着!” 老太太是生恐顾青未将来也吃自己当年吃过的亏。 顾青未闻言点点头。 说起来,当初宁致远要纳妾她什么也没说就点了头,那时的她已经生下了定国公府的嫡长子,再加上她的公主婆婆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可以说只要她不点头,定国公府就不会有妾室的存在。 只不过,顾青未那时早就已经冷了心,自打她有了儿子,就再没与宁致远在同一个屋子里呆过,自然也就不会拦着宁致远纳妾。 要是让这时的老太太知道她就这样一声不吭的退了一大步,指定得指着她骂。 好在,重活一世,她再也不会和宁致远这个人扯上关系,自然也不会有老太太指着她骂不争气的这一天。 却不想,老太太没就此岔过话题,反而想借着这件事都教导顾青未,又继续道:“欢姐儿,若是你是你七婶,如今这种情况,你觉得该怎么做?” 顾青未听完就笑了。 若她真的只是九岁的孩子,当然寻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可她在国公府里生活了四十年,后院那些宁致远的妾室纵是再怎么受宠,在她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自然不会束手无策。 微微一笑,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挤出一个小小的肉窝,顾青未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她的外形这般童稚。 “这又有何难的,李姨娘能这般闹腾无非就是仗着生了个儿子,我若是二婶,什么都不用说,直接将小十一抱到身边就行了,做主母的教养庶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左不过多一张嘴,养着他又何妨。” 刘氏与秦氏眼中一亮。 她们虽然有顺带教导顾青未的意思,却也没想过能从顾青未这里得到什么可行之法,毕竟顾青未才九岁。 顾青未的话却还未说完,“二婶如今不是正有着身孕吗,生下来若是个姐儿,不妨先好好养着这个庶长子,若是个哥儿……” 亲们早上好,继续求收求票~ 第8章 糟心事 “若是个哥儿又当如何?” 却是秦氏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若是个哥儿……”顾青未一团孩子气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冷意,“那就更要好好教养庶长子,只要让小十一与李姨娘母子离心,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也能叫李姨娘痛彻心扉。做主母的教养庶子本就是天经地义,更何况还这般尽心尽力,便是七叔,也没有任何理由将小十一从七婶身边带走。” “手里攥着小十一,李姨娘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其实要是七婶不会因为这些糟心事而伤心,就让李姨娘养着小十一好了,不过一个丫鬟抬起来的姨娘,当初还是主动爬上爷们儿的床的,能有什么见识,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将碍眼的庶长子养废了,可不更好? 不过这个想法顾青未没有说出来。 从前世所看,七婶不可能放得下七叔,当然也就做不到对李姨娘和小十一的存在那般大度。 而且,这种做法虽然最后的结果能让人出口气,毕竟需要的时间太长,对七婶来说无异于让她长久处在煎熬之中。 老太太与秦氏面面相觑。 若是这番话是个已经出嫁的妇人说出来的,她们一点也不会吃惊,可是顾青未才九岁…… 她们原是想借由七房的事来教导顾青未日后该如果处理这种事,哪曾想到不过九岁的顾青未早已用不着这种教导了? 然后,轻轻抚着顾青未柔软的发丝,老太太眼中便多了几分担忧。 最珍爱的孙女儿聪慧当然是好的,可常言都道慧极必伤,这样一想,她倒更宁愿孙女儿没有这般聪慧了。 倒是秦氏,她只为女儿能看得这般明白而高兴,随即察觉出顾青未话中的不对劲来。 “欢姐儿,咱们府里拢共才十个哥儿,琛哥儿还是最小的一个,你怎么把琛哥儿唤作小十一?”秦氏有些狐疑。 顾青未蓦地顿住。 她这话说得太顺溜了,一不小心就漏了馅儿。 说起顾家少爷们的排行问题,就不得不牵扯到前世顾家发生的另一件不光彩的事了。 顾家如今确实只有十位少爷,最小的就是七房李姨娘所出的刚满了一周岁的琛哥儿,可再过上不久,府里便会平空再多出一位已经十岁的少爷,少爷们的排行自然随之而动,最小的琛哥儿当然也就只能排到十一去了。 顾青未前世出嫁之前唤了好些年的小十一,一时之间倒是忘了那件事还没有发生。 顾家七房之中,三房和七房是庶出,生母是自顾老太爷去世就自请入了顾氏家庙为老太爷及顾家祈福的魏太姨娘,也不知是怎么的,七位老爷之中刘氏所出的五位,身边都没有什么让主母膈应的妾室通房,唯有这庶出的三老爷顾锦淙与七老爷顾锦汶,在女色上并不那么严谨。 七老爷就不用说了,如今已经有了个天天闹腾七夫人的李姨娘,房里通房丫头也没少了去。 而三老爷顾锦淙嘛,现在的他还是没有妾室的,只不过再过不久,很快就会有了。 到底是尚未发生的事,顾青未总不能告诉母亲与祖母她其实是重活了一回,还记得未来几十年发生的事吧。 所以微顿了顿,顾青未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最疼爱她的两个长辈吐了吐舌头,“话说得太快出错了。” 刘氏与秦氏本也没有多想,闻言就揭过这个话题,刘氏道:“婉清,七房的事以后你也别多管了,老七家的自己不争气,受苦的也是她自己,没的说咱们做婆婆做长嫂的还得操心他们的房里事。” 虽然魏太姨娘一直是横在喉间的哽,可刘氏也从来没亏待过两个庶子,更没刻意去搓磨两个庶媳,又有顾家祖训摆在那,就这样老七媳妇都能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刘氏如今不想再管她了。 秦氏闻言点头。 事实上,秦氏也不想去管七房的事,她虽然是宗妇,却也只是嫂子,若不是今天一早七房闹得太凶,七弟妹身边的丫头去了她那里请她,她也不会插手七房的事。 抛开七房的事,刘氏转而问起另一个庶子。 “老三媳妇上次不是说要给大姐儿说亲,怎么这阵子又没了动静?大姐儿今年就要及笄了,确实该订亲了。” 大姑娘顾青澜乃是三房所出。 听老太太提起这个,秦氏面色一沉,说话时声音里也带了怒意,“老七家的立不起来,老三家的做事也着实太不成调,上回她道有了人选要替大姐儿相看,儿媳还只道她是寻着了什么好亲事,却不想说的竟是家庙那位娘家的侄孙!” 一听这话,刘氏也跟着阴了脸。 秦氏的话还没说完:“那魏家只不过是靠着将女儿送进咱们家为妾,才算是有了几分家底,难道还能是什么好去处不成,顾家的女儿何曾嫁过这等人家?老三和三弟妹真是不知所谓!” 刘氏原本和气慈祥的脸上沉得似要滴出水来,“这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果然是养不熟的,我看他们不是不知道魏家是个什么状况,而是太过母子情深了。” 刘氏自认这些年虽然没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待老三,但该有的却也绝对没有短了他的,更不曾刻意让人去将庶子养废,原本这些年来顾家三老爷待她这个嫡母也表现得十分敬重,但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指不定人家心里还埋怨魏太姨娘之所以会去家庙是被她这个正室逼的呢。 不过,虽然气顾三老爷夫妇,但刘氏对顾青澜这个顾家长女倒还有几分怜惜。 顾家三夫人陈氏最是个重男轻女的性子,当初第一次有了身孕满心期盼着能一举得男,不曾想生下来却是个姐儿,虽然是顾家长女,可不过庶嫡出身,又能有多大的造化。 所以哪怕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陈氏也从来没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最开始还好,到底只有这么个女儿,待到后来隔了两年生下四少爷顾亦琅,更是将这个不讨喜的女儿抛到了脑后。 今天的第二更啦~ 第9章 长姐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大姑娘顾青澜性子难免就有些懦弱,顾家女儿少,又有个喜欢孙女儿的祖母,可以说顾家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唯有顾青澜,活得跟只包子一样,只要陈氏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喜欢拿了她出气,偏生她还任是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敢往外说。 若魏家真是个好去处,刘氏纵然会因那是魏太姨娘的娘家而有几分心气不顺,却也不会如此生气。 当年刘氏迫于压力不得不给丈夫纳了妾室,心里却也有所考量,府里的家生子虽然能用卖身契拿捏着,但在顾氏这种富贵所在呆久了,万一成了主子妾室,难免就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刘氏在选择人选时特意选了身家清白的魏家女儿,魏家其实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之家,所以在听说顾家有意纳自己女儿为妾时就跟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一般。 虽然是做妾,可能进顾家那样的富贵之家,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魏家来说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这魏家女进了顾家门之后确实一直安安分分的,唯一做得出格些的事,大抵便是总会拿了手里的银子去接济穷困的娘家。 刘氏当年不是不知道,却也没说什么,她一个当家做主的宗妇,还不会因那点儿银子而上火。 魏家便是靠着这做妾的女儿的接济,一点点摆脱当初连吃饭都是个问题的穷困,到得如今,魏家不能算大富,却也算得上是小有资产了。 却没想到,手里有了点闲钱,魏家人竟把主意打到了顾青澜的身上。 而那个魏太姨娘的侄孙,也就是魏太姨娘亲哥哥唯一的孙子,自小被家中惯着,俨然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再加上魏家的长辈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顾青澜若真是嫁进了魏家,只怕用不了两年就能被搓磨得没了人形。 刘氏暗暗摇头,怎么说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老三家的怎么就能如此狠心。 微微叹了口气,刘氏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略沉吟了一下便道:“老三两口子不着调,澜姐儿却是个好孩子,婉清,这件事你还是多操点心吧。” 秦氏想到顾青澜方才来给老太太请安时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怜惜,于是痛快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事。 不过…… “儿媳倒是乐意替澜姐儿操持,不过三弟和三弟妹那里恐怕不会乐意……” 秦氏是不介意拉顾青澜一把,不过她到底只是伯母,以陈氏的性子,若是知晓自己越过她这个做母亲的插手顾青澜的亲事,只怕会以为自己这是在故意打她的脸。 刘氏这次却是不想再给陈氏留脸面了,“老三媳妇要是有什么话说,你就让她直接来问我好了,我倒要看看,做祖母的替孙女儿打算,她这个做母亲的能说出些什么来。” 秦氏干脆的应下刘氏的话。 有老太太表态,顾青澜的亲事顾锦淙和陈氏必然是插不上手了。 一直安静听着祖母与母亲说话的顾青未,这时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前世也是这般,祖母怜惜大姐姐,特意让母亲帮大姐姐相看合适的夫婿人选,母亲也确实寻了个好人家,两家都已经有了口头约定,只等着男主下定了,却不想三叔那里就闹出那等事来。 母亲选的那户人家祖上也是做过前朝大官的,算得上是书香世家,那家的儿子也是个争气的,十七岁上中了秀才,与顾青澜商量亲事时已经在准备乡试,因对乡试有极大把握,为了给顾青澜做脸面,约定了只待乡试放榜就上门提亲。 偏顾锦淙的事就在这当口闹了出来。 那家人之所以愿意前途无量的儿子娶一个庶嫡出身的媳妇,也是看重了顾氏世代相传的门风,再加上与顾氏结亲对儿子的前程总会有些帮助,可知道了这顾家大姑娘的生父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然对这门亲事不乐意了,两家本也只是有了个口头约定,这亲事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那家的儿子后来果然中了举,娶了媳妇之后过得也是和和美美的,可顾青澜就不一样了,没了这门好亲事,她最后到底还是嫁进了魏家,然后被魏家三代人像水蛭一样巴着吸血。 顾青未到现在都还记得,顾青澜后来嫁妆被算计完,又小产了回到顾家时的凄惨模样。 因想着这些事,顾青未和秦氏一起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之后,对跟着一起来延寿堂的画屏道:“去大姐姐那里。” 顾青澜住的秋荻院离延寿堂有些远,顾青未和画屏到的时候春日的阳光已经洒满院子,院子里盛开着的鹅黄色的迎春花正迎着微风轻轻摇摆,偶有淡淡的花香顺着风飘远。 见顾青未来了,院门口的婆子吃了一惊,然后立马打发了小丫头进去通传,又赔着笑脸引着顾青未往院子里走,待她们走到门口,顾青澜身边的大丫鬟玲珑已经笑着打起了帘子。 “怪道这喜鹊一直叫,竟是七姑娘来了。” 玲珑十五六岁的年纪,长了一张清秀讨喜的脸,这样一笑,便让人感到亲近。 画屏也跟着打趣,“姑娘可瞧瞧玲珑姐姐这张巧嘴,数遍咱们府里怕也找不出说话比玲珑姐姐好听的人儿了。” 都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画屏与玲珑也算得上是相熟。 顾青未面上带笑进了屋,屋里顾青澜的另一个大丫鬟锦绣早已沏好了热茶。 顾青澜往前迎了两步,道:“七妹妹怎么来了?”说完又觉自己的话未免让人觉得她不欢迎顾青未,连忙解释道,“妹妹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着妹妹从前不太爱走动……” 顾青未以前岂止是不爱与姐妹走动,根本就是冷淡,至少这么些年,顾青澜就从未见这个最受祖母宠爱的妹妹主动往其他姐妹院子里去过。 所以方才得知顾青未竟然来了自己这里,顾青澜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有些受宠若惊。 新书冲榜期间,亲们的任何一个点击推荐收藏对作者君来说都很重要,求支持,收藏每满300推荐票每满200加更哟╮(╯3╰)╭ 第10章 提点 受宠若惊的同时,顾青澜心中也有些惊疑。 顾青澜今年便要及笄,一张脸已经长开,容貌虽然算不得让人惊艳,却也秀美动人,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温婉气质,也足以叫人看得眼前一亮。 只不过,因为性子太软,相貌不俗的她在顾家几个姑娘之中向来如同透明人一般,顾青未突然如此亲近她,自然会让她下意识的想到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事实上,顾青澜也确实没有想错,顾青未之所以走这一趟,还真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看到摆在顾青澜面前桌上的一叠带着字迹的纸张,顾青未也没有急着说明来意,而是道:“三姐姐方才可是在习字?” 顾青澜顺着顾青未的视线看过去,温婉动人的面上多出一抹羞红,垂下头低声道:“七妹妹前几日得了魇症睡不安稳,听人说抄了佛经置于枕下可让人宁神,所以替七妹妹抄了一篇佛经,只不过……” 只不过这佛经抄好了尚未来得及送到顾青未手里,顾青未的魇症就已经大好了。 顾青澜越说越觉羞赧,声音也愈发小得渐不可闻。 顾青未听了,心中一暖。 她与顾青澜的交集并不多,除了每日早上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见上一面,其他时候甚至连说话都少,就算这样顾青澜在她生病时都愿意替她抄佛经,可见她本就是个善良温婉之人。 前世顾青未并不知道有这件事,这抄好的佛经也不曾送到她手里,想是顾青澜后来见她好了便没再提。 顾青未想到这些,原本就打算提点顾青澜一番的,这下更决定帮上她一把。 倒不是她生就了好管闲事的菩萨心肠,而是她能重生回幼时本就已经是得上天之幸了,所以她也愿意对那些对她抱以善意的人回以她最大的善意。 以顾青澜这样的好容貌好性情,若是嫁入那严家,必然能过得一生平顺。 打定主意,顾青未便道:“大姐姐,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能在姑娘跟前侍候的就没有蠢笨的,玲珑与锦绣听顾青未如此道,奉了茶水点心之后,便极有眼色的拉着画屏一起出了门去院子里守着了。 丫鬟们都退下了,屋子里只余顾青澜与顾青未两人,顾青澜见顾青未如此严肃的样子,心中便有些忐忑。 “七妹妹想与姐姐说什么?”她低声问。 似乎已经猜到顾青未要说的对她来说不会是好事,顾青澜两手紧紧攥住绣了迎春花的帕子,显得很是紧张。 顾青未也不绕圈子,直接道明来意:“大姐姐,方才在延寿堂里,我听祖母与母亲说起三婶最近正在替大姐姐相看亲事。” 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哪怕心中正忐忑不安,顾青澜秀美的面上仍飞上几抹羞红。 陈氏准备替她订亲,这事顾青澜是知道的,毕竟与她有关,她不可能半点不知情,可陈氏心里的人选是谁,顾青澜却是半点不知的。 当然了,此前顾青澜也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如今女儿家的亲事本就是听从父母之命,可这时听顾青未如此慎重的提起这件事,她面上的绯色却下意识的变成一片煞白。 “三婶看中的人,是魏家公子。” 顾青未说到“公子”两个字时很是勉强,魏家如今也只不过是小有资产,那唯一的独苗魏耀祖还真当不起“公子”二字。 而顾青澜,只听到“魏家”二字,一张脸就已经变得惨白,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若是撇开魏太姨娘的妾室身份,魏家与三房就是正经的表亲,这些年魏家人可没找上三房打秋风。 正因如此,魏家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情,那魏耀祖又是什么德性,顾青澜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魏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可这魏耀祖却是从小娇生惯养了长大的,魏家上下将这根独苗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长到如今都快二十岁了,也不见做过什么正经事。 而且,这魏耀祖生就了一颗色心,仅顾青澜偶尔听母亲提起的,就知道他房里的几个丫鬟都已经叫他沾了身子。 这样一个人,真要嫁了,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一想到母亲竟然不顾自己的将来,想要如此草率的定下自己的终身,顾青澜心里就一阵阵的发凉。 若是家中是那等穷得揭不开锅的情况,不用父母怎么做,她自己就宁愿卖身让家人活下来,可她生于富贵至厮的顾氏,又是顾氏这一代长女,哪怕父亲只是庶出的,她本也可以说上一门好亲事的——别说她并非庶女了,顾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女,也从来没有如此低嫁的。 顾青澜知道因为自己不是个哥儿,所以母亲一直不喜欢她,可她以为母亲就算不喜她,总也该稍稍将她放在心上才是,所以自打懂事起,她从来没有逆过母亲的意。 可现在看来,她的母亲,是半点也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过。 顾青澜想哭,但最终却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来。 若说她从前对陈氏还有几分期盼,那如今,这些期盼被陈氏亲手毁得支离破碎。 顾青澜性子软,温柔又孝顺,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这般接受陈氏给她安排的这桩亲事,她总不能因为母亲的不在意,就这样跳进火坑里去吧? 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顾青澜面上柔弱渐退,渐渐现出几分坚定来。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更是顾氏尊贵的小姐。 顾青澜虽然素来没什么主见,关系到自己的一生,却也不会愚孝,她也不是个愚笨的,知道既然顾青未与她说起这个,这件事必然还有后续,而且祖母向来慈和,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如此胡来的。 对着顾青未强笑了笑,顾青澜道:“多谢七妹妹相告,不知,祖母与大伯母是什么意思?” 这个年代的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不想被母亲胡乱定了亲事,也只有求助祖母与大伯母了。 今天双更,下一更在下午两点~ 第11章 争执 顾青未也知道顾青澜这时的心情,也不兜圈子,便将老太太与秦氏的盘算如实道来,“……大姐姐放心,你的事祖母与母亲不会不管的,那魏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祖母已经吩咐了母亲替大姐姐寻觅合适的人家了,定不会叫大姐姐这般轻易许了人。”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顾青澜终于放下心来,眼中流露出感激来。 紧紧握着顾青未的手,顾青澜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七妹妹,姐姐就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以后七妹妹若有什么事用得上姐姐,姐姐就是拼了性命去,也定不会辜负妹妹。” 顾青未失笑,道:“大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姐妹,我也是希望大姐姐有个好归宿的,怎么能用得着大姐姐去拼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顾青未便带着画屏回去了。 待顾青未主仆二人离开,顾青澜独自一人攥着帕子坐了好一会儿,才拭了拭面上残留的湿意,扬声唤了院子里的锦绣与玲珑。 “去母亲那里问问母亲在没在院子里。” 锦绣与玲珑齐声应是,退出去之后却有些面面相觑。 虽然自家姑娘没有多说一个字,可她们俩身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对姑娘可谓极为了解,向来柔顺的姑娘,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想到是七姑娘来了之后自家姑娘才有了这样的改变,锦绣与玲珑心下都有些忐忑。 不多时,顾青澜得到陈氏在院子里的回复,沉着脸领着锦绣与玲珑就直往陈氏住的春晖院而去。 春晖院里,陈氏虽然早得了丫鬟的通报,却一点也没将女儿的到来放在心上,只将注意力放在正在她面前讨巧卖乖的儿子顾亦琅身上。 顾亦琅今年十三岁,早已算不得上孩子了,不过陈氏当年是经历了一次生长女的失望之后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再加上生了顾亦琅之后肚子又多年再没有动静,是以向来是将之当作宝贝疙瘩来养着的,平时更是要什么给什么,以致顾亦琅的性子十分蛮横。 不过这时,顾亦琅却难得的表现出一派乖巧,甚至还拉着陈氏的手撒着娇:“……母亲,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就答应儿子吧……” 顾家的少爷相貌都不俗,顾亦琅一张脸就长得唇红齿白的很是讨喜,只是一双眼却始终滴溜溜的左右转动,显得有些轻浮。 顾青澜进到屋里时,正好看到这副场景。 虽然不知道顾亦琅想要母亲答应他什么,但想来总不是什么好事。 但陈氏却不这样认为,在她眼中,她这宝贝儿子那就是顾家少爷中最有出息的,若非如此,又怎么会为了学那什么名家的字而从她这里拿银子买字帖呢? 不过,什么名家的字帖就要一千两? 一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陈氏自然也心疼,不过到底还是抵不过顾亦琅的撒娇,拍了拍他的手迭声道:“好好好,母亲的琅儿如此上进,母亲当然不会舍不得这一千两银子,那字帖买回来了可一定得好好习字啊。” 说完就吩咐管着她房里银子的大丫鬟朝云取了钥匙拿银票。 饶是这时心情颇为不佳,顾青澜见状仍差点笑出声来。 顾亦琅会买字帖,而且还是花一千两买字帖? 这简直是个笑话! 她这个弟弟年纪不大,身上劣迹却是不少,顾家上下,只怕也只有母亲仍坚定不疑的认为他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孩子。 再想到母亲是如何对待自己的,顾青澜的眼神便有些冷。 顾亦琅便是这时突然回头看到顾青澜的,被长姐这有些反常的眼神看得一阵心虚,顾亦琅躲闪着移开视线,然后却莫名的恼羞成怒起来。 在他们三房,他这个四少爷才是最重要的,顾青澜这个从来都只能在母亲面前唯唯喏喏的长姐,从来就没被他放在心上。 “顾青澜,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顾亦琅对着顾青澜横眉怒目。 若是往常,对于这个惹不起的弟弟,顾青澜也就忍下了,可今天她却没想过再要忍,“弟弟果然是长了本事了,竟然愿意花上千两银子买名家字帖,如今这世道骗子可是不少,弟弟买了那字帖之后不如拿到大伯那里请大伯鉴赏一下,大伯最是精通这些了。” 顾青澜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讽意。 顾亦琅与陈氏都听出来了。 那一千两银子到底是要来做什么的,顾亦琅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心虚之下,他也不回应顾青澜的话,反而转向陈氏,“母亲,你看看姐姐,她是见不得我好还是怎么的?” 陈氏自打顾青澜进屋就没关注过她,先前顾亦琅对长姐出言不逊她也当做是没听见,可这时一见宝贝儿子居然在顾青澜这里受了委屈,立马眉头一竖,冲着顾青澜便发火:“澜姐儿,弟弟上进了,你这个做姐姐的不替他高兴就算了,还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你就真见不得琅哥儿好?” 陈氏容貌算不得顶漂亮,却也算得上中上之姿,再加上平时又特别注重打扮,倒也能算得上是成熟美妇一名,只不过双唇略薄,下巴太尖,看起来总觉刻薄,尤其此时一脸的怒容,更让人不敢亲近。 自小到大,顾青澜见得最多的,也就是这样一张脸。 本以为早就习惯了,可这时对比起来,竟还是觉得有些心痛。 往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氏,顾青澜都会先认错道歉,可这次,她却直视着陈氏,“母亲若真要如此以为,女儿也无话可说,倒要瞧瞧弟弟得了那一千两买来的字帖,真能精进多少。” 被自己一向看不起的人小瞧了,顾亦琅自是恼怒,可他也知道那什么一千两的字帖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唯恐这件事在母亲面前闹开了下回不好找借口要银子,恰好这时朝云已经取了银票出来,便一把自朝云手里抢了银票,又狠狠瞪了顾青澜一眼,才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更送到,求收求票么么哒~ 第12章 质问 眼看儿子被气走了,陈氏往前追了几步,才回过头来瞪向顾青澜,冷冷道:“澜姐儿,你可就这么一个弟弟,就算你不喜欢琅哥儿,也得想着将来你嫁了人若是在婆家遇到什么事,只有这个亲弟弟会替你出头。” 顾青澜看着陈氏好半晌没有说话。 这是她的亲生母亲,顾家七房其他房里的夫人都如珠似宝的疼着女儿,只有她的母亲,因为她是个女儿就对她不管不顾,在她与弟弟有了矛盾时,更是从来不屑掩饰的偏向弟弟。 在母亲的心里,她这个女儿,真的是低到尘埃了吧? 顾青澜本想问一句陈氏真的把她当作女儿吗,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淡淡道:“母亲这话说得可不妥,女儿可是有十个兄弟,日后若真的在婆家过得不顺,这么多的兄弟不都能为女儿出头吗?咱们顾家的女儿,何时有让旁人欺了去的?” 顾氏身为五姓七望之一,族中女儿从来都是被争相求娶的,就算如今的顾氏已经不是当初的鼎盛之时,顾家女也没有低嫁或者嫁人之后为婆家所欺的。 身后有顾氏这个庞然大物撑着,每一个顾家女都有这样的底气。 不知为何,陈氏听顾青澜如此一说,想到她欲替女儿订下的这门亲事,心里便有些发虚。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陈氏便听顾青澜道:“听说母亲在替女儿操持亲事,不知道母亲中意哪家的公子?” 陈氏一愣,这才觉得她这个向来懦弱柔顺的女儿有些不同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不被她喜爱的长女性子软弱又害羞,且对她这个做母亲的百依百顺,长到这么大别说是忤逆了,就是顶嘴也没有过。 所以陈氏在盘算着与魏家的这门亲事时,明知道那魏耀祖不是良配,也没有刻意瞒着顾青澜。 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看低亲生女儿,就顾青澜这没主见又害羞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开口问未来夫婿到底为何人的,到时候她做主与魏耀祖合了八字交换了庚帖,亲事定下来之后,这件事难道还能有什么变数? 可偏偏,顾青澜不仅问了,还问得如此直白,再加上方才她挤兑顾亦琅的话,这一时之间,倒让陈氏觉得眼前的女儿跟换了个人一般。 “母亲相中的人家家风如何,家中公子品性哪般,家中其他人性情又是怎样?”顾青澜见陈氏半天也不说话,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这些问题,本就是做母亲的在替女儿定亲时应该考虑的。 陈氏这时也回过神来了,见顾青澜如此问,心虚之余又觉这个女儿果然不讨喜,当即便恼羞成怒:“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不知羞,张口闭口就是成亲嫁人,这些事自有父母替你做主,你纵然不与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近,但到底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说到后来,就连陈氏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真是一、门、心思替顾青澜考虑了。 顾青澜却冷着脸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她的好母亲,想把她嫁给魏耀祖那种人还不算是害了她? “那女儿得好好问问母亲,您是看中魏耀祖哪一点了,竟然会觉得他会是女儿的好归宿?” 平淡的问句声音都算不得大,但听在陈氏耳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她当然知道魏耀祖就是滩糊不上墙的烂泥,所以对这件事瞒得紧紧的,顾家人也只知道她在替顾青澜操持亲事,可具体是与谁,却是谁都不知道的。 那,顾青澜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陈氏先是一慌,但随即又想起这些年来顾青澜的柔顺,立马又有了底气,利眼一瞪,她道:“儿女亲事都听从父母之命,哪有女儿家过问自己的亲事的,魏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但好歹也算是表亲,你嫁过去了难道他们还能亏待你不成?” 她就不信了,这个懦弱了十几年的女儿,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顾青澜心里一阵阵的发冷,母亲的这些话恐怕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吧,她到底也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为何她一定要将自己推进火坑? 虽然不知道个中原因,但顾青澜可以肯定,这必然又与顾亦琅有关系。 母亲的打算若是被族里其他人所知,绝对跑不了一个苛待亲女的名声,而除了她的亲弟弟,又还有什么人能让母亲冒这样的风险? 若不是七妹妹告诉她,她恐怕一直到订下亲事都会被蒙在鼓里,若不是还有祖母与大伯母,她的归宿就会是乌七八糟的魏家。 只要一想到这些,顾青澜对陈氏就再没了任何期盼。 她顺从了这么多年,却不能任母亲将自己的下半辈子给毁了,爹不亲娘不爱,她总要为自己打算。 “母亲不用多想了,这桩婚事女儿是不会同意的,母亲若是执意要让女儿与魏耀祖订亲,那就别怪女儿把这件事拿到祖母跟前去说,到时候祖母会有怎样的反应,想必母亲也是能猜到的。”顾青澜淡淡地道,没有了以往的柔弱,带着坚定的她似乎突然就变得耀眼了。 府里谁不知道,魏太姨娘是横在老太太喉间的一根刺? 陈氏怔怔看着顾青澜,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但随即,一股子觉得自己被忤逆冒犯了的怒气却涌上心头,再加上顾青澜的话中不乏威胁,陈氏又惊又怒,一张脸也涨得能红,胸口急剧起伏,颤着手指向顾青澜,“你这个不孝女,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对这样的指责,顾青澜没有丝毫动容。 她知道,只凭她这些话,母亲是不可能收手的,所以她也刻意没有告诉陈氏祖母与大伯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真想看看,待这件事闹出来了,母亲日后还能有什么脸面去见祖母,又要如何与妯娌相处。 想到那样的场景,顾青澜并没有快意,反而只觉悲哀。 这是她的母亲,若不是实在太过失望,她又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好? 小天使们早上好,求收求票,新书冲榜期间每一票对作者来说都很重要…… 第13章 推(推荐票200加更) 春晖院里,陈氏与顾青澜母女不欢而散。 怡华院中,顾青未却与秦氏亲密交谈。 顾青未从顾青澜那里离开之后,本想回未明居的,但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大姐姐的亲事最好快些定下来,母亲一时之间只怕也想不到那严家去,不如让她推上一把好了。 所以半道上便去了秦氏的怡华院。 秦氏这时正在怡华院的偏厅里召了府里各处管事,处理府中庶务,顾青未也没让人打扰,只进了内室等着秦氏。 饶是秦氏多年处理这些事颇有经验,顾青未也是等到都有些犯困了才见到了母亲。 “母亲,你可算是来了,女儿等你好久了。”一见到秦氏,顾青未立马有了精神,往前迎了几步便又要往秦氏怀里钻。 虽然前世已经活到足以做母亲长辈的年纪,可顾青未知道,无论她多大的年纪,在母亲眼里都只是她的女儿,所以对于在秦氏跟前撒娇一事,她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却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欢姐儿自从魇症好了之后,怎么就学了个喜欢撒娇的性子? 虽是这样,秦氏仍面上带笑将顾青未搂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欢姐儿可是有何事要与母亲说?” 否则才在延寿堂里见过了,又怎么会巴巴地追到怡华院里来。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顾青未本也是来与秦氏说顾青澜的事的,当然不会瞒着,“是大姐姐的事,在祖母那里,母亲不是应了要替大姐姐挑选合适的夫婿吗,女儿可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想着母亲这一时半会儿的定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这就来为母亲分忧了。” 秦氏因顾青未的一通子自夸而乐出了声,待听完顾青未的话,没急着问顾青未所谓的合适人选,却有些犹豫地问道:“欢姐儿以前不是没怎么与澜姐儿来往吗,怎么突然为澜姐操心上了?” 秦氏之所以如此痛快的应下老太太的吩咐,也是怜惜这个侄女是个温柔本分的。 可若是她看走了眼,澜姐儿不仅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本分,还知道借着欢姐儿从她这里搏好处…… 想到这里,秦氏微眯着眼,眼神便变得凌厉起来。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容许有人打欢姐儿的主意。 顾青未前世做了四十年的国公夫人,当然能看出来秦氏在想些什么,她也没解释,只将从顾青澜那里带出来的佛经往秦氏跟前一递:“母亲,女儿先前确实与大姐姐来往不多,不过到底是族中姐妹,大姐姐又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女儿当然也希望她将来能有个好归宿,所以从延寿堂里出来就去了秋荻院。” 秦氏知道并非是顾青澜主动找的顾青未,便收敛了眼中的凌厉,然后才接过那叠佛经。 平整的纸张上是工整的簪花小楷,字迹上便能看出写字的人很是用心。 “这是《心经》?”秦氏尾音往上扬起。 要说秦氏有多信佛,那倒说不上,只不过顾氏这种大族每年给各大寺庙的香油钱都不是个小数目,秦氏自己一年总也要往清凉寺走上几趟的,所以对佛经倒也有几分了解。 《心经》字数不多,顾青澜为了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就抄了许多遍,秦氏大致数了数,手上这叠纸张上就已经不下二十遍。 顾青未点点头,“女儿先前不是得了魇症不能安眠吗,大姐姐听人说抄了佛经置于枕下能安神,这几日就替女儿抄了这些《心经》,偏巧女儿这魇症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今日去了大姐姐那里正好瞧见了,只怕大姐姐都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听完原委,秦氏对顾青澜又亲近了几分。 她最疼的也就是欢姐儿了,有人对欢姐儿好,比对她自己好都更能让她高兴。 因此,原就应了老太太要替顾青澜说个好人家的秦氏,更决定要将这件事办好。 想起先前顾青未道是有个好人选,便问道:“你大姐姐的亲事,母亲一时之间也确实没个头绪,欢姐儿若是有什么好人选,不如先说与母亲听听。” 在延寿堂里听顾青未说了那样一番话,秦氏如今已经不再把顾青未当作是小孩子了。 顾青未抿唇一笑,与秦氏一起落了座,“母亲,去年不是说严家有个公子很上进,十几岁中了秀才,如今已经在准备乡试了吗?那个严家公子,算算年纪,可不就正好和大姐姐相配?大姐姐嫁个这样的夫婿,将来严家公子若是得了一官半职,大姐姐岂不就成了官太太?” 顾青未倒不是觉得做官太太就怎么样了,她是真觉得这严家公子人品不错,前世严家公子娶了个出身不显的姑娘,成亲之后一直和和美美的,就算后来严家公子在科举上有建树做个官,待妻子也从未变过。 后来顾家族中姐妹都替顾青澜惋惜,若不是有三叔那回事,这样平顺和美的一生,便该是顾青澜的。 秦氏因顾青未这略有些孩子气的话而失笑,却也真的认真考虑起这位严家公子来。 严家她是知道的,虽然算不得多富贵,却也是世代书香,绝对不愁生计,而且严家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最重要的是,严家公子的品性与勤奋是在清河县出了名的。 大周朝掌天下也不过二十几年,科举制还是在大周朝站稳脚跟之后才确立的,严家公子能在此时以十几岁的年纪考中秀才,虽然没中解元,名次却也是靠前的,如今又准备今年参加秋闱,想是有极大的把握,确实也是不凡。 这样一想,澜姐儿若真配了这严家公子,倒也确实是一桩好亲事。 不过,秦氏也有些犹豫,“这严家诗书传家,家中公子又如此出息,澜姐儿到底只是庶嫡出身,严家能看中吗?” 顾青未却半点不担心,一来前世严家可是很乐意这门亲事的,二来…… “母亲这就想岔了吧,严家虽然诗书传家,到底也没落了,这满清河县,还有几个姑娘的出身能比过大姐姐的,若严家看不上庶嫡出身的大姐姐,莫非还想着要求娶咱们顾氏嫡女不成?” 从小黑屋里出来就看到推荐票过200了,加更送上~ 另外,前面设定改了一下,老太太刘氏有五儿一女,不影响亲们看文,前面涉及到这个的会改过来 第14章 父兄 不是顾青未狂妄,这是事实。 虽然如今已经不是世族的鼎盛时代,可五姓七望这种数百年乃至上千里传承下来的家族,又是世代簪缨,所积累起来的底蕴岂是常人能想。 哪怕现在的大周朝皇室并不乐意看到有这种足以威胁到朝廷的世族存在,二十几年过去了,不也一样没敢对仍存于世的几大世族做些什么吗? 几大世族世代通婚,携手共进,大周朝若要对世族下手,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千钧,会引发几大世族的绝命反扑,这后果,便是大周皇帝也不敢说能承受得起。 至少在百年内,世族虽然会渐渐没落,却绝不会为存在与否而担忧。 那严家人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奢想娶到顾氏的正经嫡女呢? 于严家来说,顾青澜这种庶嫡出身的顾家姑娘,就已经是极好的选择了,所以只要顾青澜本身是个好的,他们没有理由会拒绝这样一门亲事。 秦氏听顾青未这样一说,也转过脑筋来,张口便夸起闺女来:“还是欢姐儿聪明,母亲一时之间都没想过来。” 顾青未笑眯眯的接受了母亲的夸奖,然后道:“母亲,那严公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选,指不定得被多少人盯着呢,母亲要是觉得大姐姐配严公子合适,可得趁早着人去给严家递个信儿。” 顾青未倒不是担心严家公子会早早定亲,那严家人可是很聪明的,既然严家公子今年秋闱很有把握,那么将定亲留到秋闱放榜之后显然更妥,顾青未只是想让顾青澜的亲事快些定下来,毕竟,过不了多久,三叔的事就会闹出来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顾青澜的亲事无疑又会重复前世的轨迹。 秦氏当然也能猜到严家人的想法,所以并不认为严家会在这时与别家订亲,不过既然闺女已经这样说了,再加上她因为顾青澜待顾青未的善意也确实想拉上她一把,当即就点头,更是当着顾青未的面就将这件事吩咐了下去。 虽然秦氏也看好那严家公子,但既然是商量亲事,作为女方当然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 只要让人递个消息给严家,若严家有意结这门亲事,自然会遣人上门。 若是严家无意,顾家的女儿也不是找不到好亲事。 顾青未放下心来,有秦氏的重视,这件事想必不会有什么意外,接下来只要等着就好,结亲是大事,总不能三两日就有结果。 想到这亲事成了,顾青澜就可以改变前世的命运,顾青未也替她高兴。 母女俩说话说得高兴,秦氏又留了顾青未就怡华院用午膳,顾青未正答应着,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隐隐带着喜悦之意的喧哗,才有些疑惑,就见秦氏身边的大丫鬟湘琴满脸带笑地进来禀报。 “夫人,老爷回来了。” 秦氏面上便跟着扬起喜悦的笑容。 若只是平常的出门归来,秦氏也不会如此高兴,这次顾家大老爷顾锦源领着大房的三个哥儿已经离开了大半个月,如今终于归来,秦氏怎能不高兴。 而顾青未,这时兴奋激动之下,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昨天方醒过来时,她还只当这是一场美梦,唯恐梦短,所以只想着见了母亲一面就知足了,也没奢望过多,但如今就要见到分别几十载的父亲与兄长们,饶是以定国公夫人几十年练就的定性,也阻不了她发酸的鼻头,与泛了红的眼眶。 迫不及待的往院子里张望,远远的,顾青未就看到父亲那高大的身影,还有跟在父亲身后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三个哥哥。 几乎是在看到父兄的那一瞬间,顾青未眼中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顾锦源进了屋,才来得及看了秦氏一眼,就见顾青未像是一颗球一样扑入他怀里。 “父亲!” 顾青未带着哭音喊道,然后紧紧揪住顾锦源的衣袖不肯放。 顾锦源和三个儿子都面露愕然,秦氏则有些担忧,昨日见到自己时,欢姐儿也是这副许久不见的激动样子,莫非是那魇症未彻底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锦源略有些僵硬地问道。 一出生就是顾氏宗子,顾锦源的性子自然是沉稳而带有威严的,就算是在成亲生子之后,在儿女面前,他也多是一副严父的面孔。 对这个唯一的娇娇女儿,顾锦源自然是喜爱非常的,只不过他的性子本就不是那等平易近人的,女孩儿家见了他少有不心生惧意的,所以自打顾青未五岁之后,顾锦源就再没见过女儿如此亲近他。 这乍一被顾青未扑进怀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想拍拍女儿的背安慰她吧,又怕自己手劲儿太大伤着她,想回抱女儿吧,又觉这么小小的一团人儿,生恐这一抱就给抱坏了。 做人父亲,也真是难啊。 秦氏原本还有些担忧,但见到夫君这难得的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怎的就笑出声来,“老爷不必担心,欢姐儿只是想您了,您这一走大半个月,可不知道咱家欢姐儿是越来越黏人了,昨儿个妾身只不过去了清凉寺一趟,回来欢姐儿就这样抱着妾身狠狠哭了一场。” 然后又将顾青未先前得了魇症的事说了一遍。 直到听秦氏说起顾青未已经大好了,顾锦源才松了一口气,动作有些生疏地拍了拍顾青未的背:“欢姐儿莫怕,父亲在呢。” 顾青未心里那激动的情绪一经渲泻,心情自然平复了许多,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这样扑到父亲怀里掉眼泪,只差没号啕大哭了,心中便有些赧然。 正要从父亲怀里退开,却听在一旁看了多时的六哥顾亦齐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掉眼泪,欢姐儿你可羞不羞?父亲可才离家半个月你就这样了,将来你要是嫁了人可得怎么办?” 说完,见顾青未从父亲怀里探出半张脸看自己,顾亦齐还冲妹妹做了个鬼脸。 早上好~ 第15章 叙话 长房的大少爷顾亦宁、三少爷顾亦安、六少爷顾亦齐长相都肖似顾锦源,三人立于顾锦源身后,一样的剑眉星目,不同的神采飞扬,看着便让人心喜。 顾亦齐比顾青未大两岁,今年十一,性格是三兄弟中最活泼的,尤其一双眼,更显得灵动飞扬。 被顾亦齐这样一打趣,顾青未心里的激动算是完全平息下来了,抬眼便瞪向顾亦齐,“就你话多,我就喜欢黏着父亲母亲,怎么了?我还打算一辈子陪着父亲母亲呢!” 这话说得孩子气,众人都以为顾青未只是随口说说,却不知经历了前世,顾青未如今对婚事是半点期待也没有。 顾亦齐便又向顾青未做了个鬼脸,“哟,你这是准备赖在家里做老姑婆呢,还是准备招个上门女婿?” 听着两人斗嘴,其他人面上都露出微笑来。 而顾青未,看着作怪的顾亦齐,鼻头又是一阵泛酸。 别看顾亦齐是兄长中最喜欢与她斗嘴的,但两人之间兄妹情谊却很是深厚,当年顾青未出嫁,为了争谁背着她上花轿,顾亦齐可是与顾亦宁顾亦安大打了一场。 当然了,最后胜出的是大哥顾亦宁。 只要一想到三位哥哥为了这事打得鼻青眼肿的凄惨模样,顾青未喉头就有些发堵。 侧过头看向顾亦宁与顾亦安,“大哥,三哥,”然后又冲着顾亦齐微微一笑,“六哥。” 顾亦宁性子也酷似父亲,虽然才十六岁,却已经有了些沉稳之风,闻言对着顾青未露出一个略带安抚的笑容。 顾亦安便是顾青未心里最符合“温润如玉”这四个字的翩翩公子,同样露出笑容,却叫人一颗心如泡在温水里一般。 顾亦齐才打趣了妹妹,又听得妹妹用这样娇软的声音唤自己哥哥,只觉心都跟着一软,想到自己一回来就拿妹妹打趣,便有些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 秦氏看着儿女们这和睦的样子,眼角眉梢便带了温暖,“你们爷儿几个路上也辛苦了,宁哥儿,你与两个弟弟先回院子里洗漱休息一会儿,然后咱们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可一直挂念着你们。” 想着老太太必定要留几人一起用午膳,便吩咐了湘琴去大厨房,让把大房的份例都送到延寿堂去。 待顾亦宁三人依言回了院子,又让人准备热水及换洗衣物供顾锦源收拾洗漱。 忙碌了许久,待顾亦宁三兄弟都收拾一新的过来,一家人才一起去了延寿堂里。 顾锦源一进门就着了人去告诉老太太,所以几人来到延寿堂时,老太太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离家大半个月的长子和三个孙儿都好好的回来了,老太太也松了口气,热闹的吃完一顿饭,把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才问起顾锦源此行的情况。 顾锦源正准备开口,目光扫到拿了个锦杌坐在老太太跟前的女儿时却突然顿住,同时又有些疑惑,母亲可不会忘了他这次出门是为了什么,为何会让欢姐儿也坐在这里听着? 顾亦宁三兄弟这次是被他带着一起去常家的,事情原委他们本也清楚,但欢姐儿,她今年可才九岁,这些大人的糟心事,让她听合适吗? 老太太哪能看不出来顾锦源的意思,摆了摆手,道:“你尽管说吧,欢姐儿也不小了,让她听听也无妨,总好过以后吃亏。” 虽然仍有些不解,但老太太既然已经如此说了,顾锦源倒也不再纠结,道:“母亲,那常家怎么说也是世代为官,早些年看着家风还算清正,如今却越发不成样子了,仗着家里出了个二品京官,竟也不大瞧得上咱们顾氏了,妹妹在常家,可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顾锦源说着便有些忿忿。 老太太育有五儿一女,女儿顾锦琳更是顾氏嫡枝那一代唯一的女孩儿。 生如明珠,顾锦琳自然受尽宠爱,就连名字,都从了顾氏男丁的“锦”字辈。 顾青未如今也受宠,可这一代的顾家女儿足有八个,而顾锦琳在闺中时,家中却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在刘氏与已逝的顾老太爷的疼宠之下,顾锦琳长到了十五六岁该订亲的年纪。 几大世族世代通婚,族中儿女多是年幼时便订下亲事,但到顾锦琳出生时,其他几大世族的嫡枝嫡子年龄与她合适的,竟都订了亲,顾氏唯一的嫡女,总不能嫁个旁宗之人吧,所以顾锦琳的亲事才这样拖了下来。 时下的女儿家早的及笄了便出嫁,晚的也不过十六七,以顾锦琳的年纪还未订亲,在当时可是不多见的,刘氏心中自然着急。 那时的大周朝立朝也不过短短几年,像顾氏这种大族仍是天下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平时找不到借口拉关系,如今好不容易从顾锦琳这里看到了曙光,但凡家世出众些又有适龄未订亲儿子的家族,都争相上门提亲。 可谓一家有女百家求。 刘氏精挑细选了许久,最后选中了常家。 常家从前朝起便世代为官,多年经营下来,也算是有些底蕴,让刘氏看中的,却是常家人口简单。 常家只得一儿一女,常家公子是个老实敦厚的,那常家小姐听说也早早就订了亲,只是因为兄长不曾成亲,才一直未对外明言,只要顾锦琳一嫁过去,常家小姐用不了多久定会出嫁,到时候顾锦琳只需侍奉公婆照顾夫君,那常家老两口又都不是难相处的,顾锦琳的日子定不能过得差了。 再加上常家求取顾锦琳很是心诚,知道顾家有个“男子三十无子方哥纳妾”的家规,当即就向刘氏许下承诺,自家儿子也遵守这条规矩。 刘氏最是疼爱女儿,哪有不动心的,两家人于是就此订下亲事。 到得顾锦琳年满十七,刘氏见再也留女儿不得了,才强忍着不舍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去了常家。 一转眼,距如今已是十三载。 第16章 姑姑 顾锦源这次,就是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去了常家贺顾锦琳三十生辰,而他之所以如此慎重,不仅以顾氏族长亲去常家,还带了三个儿子一起,则是因为在此之前,老太太收到了顾锦琳着人送来的信。 听出顾锦源语气里的愤怒,老太太也是一惊。 对这个最得意的长子,老太太是十分了解的,顾锦源生来沉稳,自打顾老太爷去世之后便一手掌管顾氏,寻常事很难让他表现得如此愤怒。 莫不是琳姐儿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心急之下,捂着有些发闷的胸口,连忙追问:“到底常家出了何事?” 顾锦源见老太太这模样,也不敢隐瞒,将此去常家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而顾青未,不等父亲开口,就已经了然发生了什么事。 姑姑顾锦琳的亲事是祖母当年亲自挑选的,就如同祖母当年看中的那般,常家确实人口简单,公婆也不难相处,夫君常进州又是个老实敦厚的,又有公婆当初亲口许诺夫君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所以顾锦琳最初嫁到常家那几年倒也确实过得舒心。 但时间长了之后,矛盾也渐渐出来了。 顾锦琳与夫君公婆之间的矛盾,便来自于子嗣。 出生于顾氏这种富贵人家,又自幼被父母兄长疼着宠着,顾锦琳出嫁之前过的便如那皇室的公主一般。 事实上,若是在前朝,以顾锦琳的身份,也确实不比宫里的公主差了。 嫁入常家之后,虽然常家的门第不比顾氏,但也不差,顾锦琳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如此平顺,却不想成亲后许多年,始终未得一儿半女。 公婆就只有这一个儿子,而顾锦琳又始终不曾有孕,这一年一年下来,顾锦琳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 常进州与顾锦琳同岁,今年也是三十,眼看着今年就已经是那“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最后一年,哪怕顾锦琳心中并不十分情愿,但她到底已是常家妇,自己肚子不争气,总不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夫君一辈子后继无人吧? 所以,虽然没说出来,但顾锦琳心里其实已经打算好了,只待自己这三十的生辰过完,就张罗着替夫君纳一房身家清白的妾室以传承香火。 有了这样的打算,顾锦琳想起母亲当年替父亲纳了魏太姨娘,便更能明了母亲做这些事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顾锦琳是打算好了,可就因为她没与婆婆直言,所以这就出了事。 今年刚开了春,常家就来了一位表小姐,道是常老太太娘家的远房侄女,因父母双亡没了依靠,这才来投靠了常老太太这位姑母。 顾锦琳自小被娇宠着,虽嫁了人十几年,但常家也没那么多糟心事,所以心思还保留了几分单纯,对这位表小姐的到来本也没多想,不过是多张嘴吃饭而已,再加上那位表小姐身世又这般可怜,不仅亲自安顿了那表小姐的住处,还对她关怀备至,唯恐哪里做得不周到让人有了寄人篱下的凄凉感。 一段时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两个月前,因忙着张罗自己三十生辰,以及挑选夫君妾室的人选,顾锦琳对家中之事难免就有了几分疏漏之处,却不曾想,某日一大早,她才起了身尚未洗漱,那位表小姐就衣衫不整地冲进了屋,跪在她面前便不肯起来。 顾锦琳尚惊疑着,就听那表小姐嘴里不住说着对不起表哥表嫂,出了这种事不能怨表哥,只怨她自己,不会要求表哥负责让表嫂难做,等等。 便是再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听了这些,顾锦琳也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不过是一两日疏于过问家中之事,竟然就让这位表小姐与自己夫君滚到了一张床上! 顾锦琳哪里能接受向来待她温柔体贴的夫君会做下这种事,当即就晕了过去,请了大夫来诊脉,却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多年没有子嗣,如今有了身孕本该是高兴的事才对,可只要一想到先前夫君与他的那位表妹做下那等事,即使常进州一再解释他是多吃了几杯酒走错了院子,顾锦琳仍觉得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至于那走错了院子的借口,掌家十几年的她难道还能看不清楚吗? 她与常进州住的院子,与那表小姐的院子分别位于常家两个方向,就算常进州真的醉得分不清方向,常家上下那么多丫鬟小厮,常进州身边又有随身服侍之人,难道他们都分不清方向了? 左不过是那表小姐使了手段,而常进州又半推半就罢了。 顾锦琳出生时还没有大周朝,她亲眼见过顾氏在前朝时的风光,即便后来前朝覆灭,顾氏也仍如常青树一般傲立不倒,在这样的家族中长大,顾锦琳心里自然有一份属于世族贵女的高傲,打那之后就再没让常进州进过她的院子。 儿子被儿媳这样对待,常老太太不高兴了。 常老太太这十几年对顾锦琳可也存了不少的不满,因着当初求亲时的承诺,这些年来哪怕儿媳一直未生下一男半女,她都只能按捺着想要替儿子纳妾的想法,一直到今年,眼看常进州就要三十了,老太太这才动了心思。 那位表小姐可不是真的自个儿寻上门的,而是常老太太往娘家捎了信儿让娘家人选出来的。 在常老太太看来,既然那三十的年限就要到了,她替儿子张罗纳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根本就没知会儿子儿媳一声,只想着等顾锦琳生辰过完,就与她道明了,将她娘家那侄女儿纳作贵妾。 却不想,那位表小姐也是个有算计的,唯恐夜长梦多,根本就等不及顾锦琳过完生辰,只想着把生米变成熟饭,趁着顾锦琳不注意就与常进州做出这等事。 虽然有些不悦,但常老太太本就有着这样的打算,总不过是早晚的事,因此也没将这事儿看得过重。 却不想,顾锦琳被气晕了之后,竟然在这个时候发现有了身孕。 两个月的身孕。 常进州比顾锦琳还要小上八个月,到他三十时,顾锦琳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出世了。 第17章 法子(推荐票400加更) 事情一下就陷入了僵局。 顾锦琳有了身孕,而且孩子还会在常进州三十岁之前出生,那么那“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约束就还在,只要顾锦琳生个儿子,那常进州就不得纳妾。 虽然谁都不肯定顾锦琳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可谁又敢说一定不是? 而另一边,那位表小姐已经被常进州破了身子,自打知道顾锦琳有了身孕,自己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后,就日日闹着要寻死。 常老太太活了几十年,哪里看不出自己这远房侄女不过是想用这种手段来逼迫自己表态,心中自然存了不悦,再想到若不是她不要脸的勾引自己儿子,事情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一步,对那表小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不予理会,只吩咐了府里下人不要真让人出了事,就再也不管她了。 比起这家里落魄的远房侄女,常老太太当然更希望出身显赫的顾锦琳生下常家的嫡孙,如今顾锦琳既然已经有了身孕,只要她能生下儿子,她这个做婆婆的,又怎么会冒着得罪顾氏的风险硬塞个贵妾给儿子? 所以常老太太也舍了老脸,不仅亲自到顾锦琳跟前赔礼,为了让顾锦琳消气,更是拍着胸口给了保证,只待顾锦琳过完生辰抽出空来,那位表小姐的去留完全由顾锦琳做主,她绝无二话。 顾锦琳打从心底来说不想消这口气,她有了身孕老太太就如此态度大变,莫非他们以为她顾锦琳嫁进来就只是为了替常家延续香火? 更何况,顾锦琳的性子里有些完美主义,自打常进州半推半就的与表妹成就了好事,再见到相处了十几年的夫君便总觉心里膈应得慌。 可到底腹中有了孩子,想着总不能叫孩子出世以后没有父亲,顾锦琳也退了一步,在常老太太面前点了头,算是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而那一、门、心思想着给常进州做妾的表小姐,虽然心中不甘,可她再怎么闹腾顾锦琳都不予理会,常老太太和常进州也不管,她一个父母双亡又寄人篱下的孤女又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若只到这里,这件事倒也算完了。 可偏偏,眼看着顾锦琳的生辰没几天就要到了,却不想,那位表小姐却突然与常老太太说她有了身孕。 只不过那么一晚,就能这般巧的有了身孕? 别说是顾锦琳,就是常老太太与常进州都不信。 召了大夫进府,大夫却真的诊出了喜脉。 这下事情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顾锦琳是寸步都不会让的,坚决不同意纳那表小姐为妾,而常老太太和常进州,虽然先前已经打消了那主意,可他们十几年来盼孙子盼儿子盼得眼珠子都要绿了,如今那表小姐既然已经有了身孕,他们又怎么能轻言放弃? 僵持之下,顾锦琳哪还有什么心思过生辰,当即就写了信让人送回顾家,让娘家替她做主。 也才有了这次顾锦源带着三个儿子的常家之行。 “……母亲,妹妹才是常家的正经儿媳,如今更是有了身孕,可常老太太和常进州却将那表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日日小心,夜夜提防,防的就是妹妹会做出什么歹毒之事,儿子这次见着妹妹,她可是瘦了好大一圈,有了身孕还这样怄气,妹妹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顾家的女儿,何时受过这等气?” 想到回来之前顾锦琳眼中的不舍与忧郁,若不是仍存理智,只怕顾锦源当时就要直接将顾锦琳带回顾家来。 刘氏铁青着一张脸,保养得宜的双手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露出手背上清晰可见的青色筋络。 “你这次去常家,可与常家商量出了什么解决之法?”勉强压着怒火,刘氏问道。 按顾锦琳的意愿,这件事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她与常进州和离,肚子里的孩子她带回顾家,反正常家马上也会有其他的孩子,不缺她肚子里这一个。 第二,落了那表小姐腹中胎儿,再寻户人家将她远远嫁出去。 “……这两个法子,常家都不同意。”顾锦源道。 刘氏当年也因魏太姨娘而心里苦了多年,当然不希望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不过她也不想自己娇养了多年的女儿走上和离这条路。 女子和离了,纵然还能再嫁,可带着个孩子,又能嫁个怎样的好人家? 所以刘氏是倾向于第二个法子的。 听得常家不同意,刘氏面上露出狠色,“不过就是个小贱种,那老虔婆和常进州竟然还不同意,莫非真以为他常家出了个二品大员,就能欺了我顾家的女儿去?” 怒极之下,老太太竟顾不得儿孙在场,说了粗口。 顾锦琳的公公在族中行三,常家大老爷,也就是顾锦琳公公的堂兄,现在在朝中任了工部尚书,一部之首,可谓位高权重。 常家的底气,也就来自于此。 若非如此,常老太太也不会如此强硬的一定要留下她那侄女与腹中的孩子。 常老太太盘算得好,侄女肚子里的孩子是万不能不要的,顾锦琳虽然有了身孕,可也不一定就能生儿子,两个总比一个更有可能得个孙子吧。 不得不说,盼了这十几年,常老太太想孙子已经想成了执念。 良久,刘氏才稍微平息了怒火,转而问起顾锦琳的想法:“你妹妹心里是怎么想的?” “妹妹想带着孩子与常进州和离。”顾锦源道。 当着儿女的面,到底是没把顾锦琳那一叫常进州近了身就觉得恶心的话说出来。 刘氏一听,眼中便有些怜惜,顾锦琳是她亲手养大的女儿,她当然了解顾锦琳的性子,她的琳姐儿虽然素来待人和善,可心底却是高傲的,叫她如何能接受再与这样的夫君相处下去? 可真要是和离了,虽然如今顾氏做主的是老大夫妇,断不会委屈了琳姐儿,可顾氏上下这么多人,难保不会有其他人说闲话,琳姐儿,又能受得了吗…… “老大,你是如何想的?”老太太又问顾锦源。 第18章 献策 顾锦源其实是倾向于让顾锦琳与常进州和离的。 这本就是顾锦琳自己的意愿,顾锦琳从小就有主见,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说了,妹妹就算是和离归家,难道顾氏还不能护着她不成? 所以,顾锦源道:“母亲,儿子同意妹妹与常进州和离,妹妹才不过三十岁,未来还长着,要是勉强与常进州过下去,有那么一个庶子在跟前,还不知道要怄多少气。” 刘氏仍有些犹豫,说到底,和离对女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名声。 “母亲,如今顾氏是儿子与婉清作主,母亲也知道婉清是什么性子,妹妹回了顾家绝不会叫她受了委屈,日后妹妹生了孩子,也不用跟着常进州姓,直接姓顾,以后就当作是顾氏子女来养。” “便是将来亦宁当了家,儿子也自会嘱咐他要善待这个表弟或表妹!” 自打去了常家了解到事情的原委,顾锦源就再没叫过常进州妹夫,显然不想再与他有什么关系了,因此也替顾锦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得极为周到。 听顾锦源如此说,秦氏也立即表态:“母亲尽管放心,小姑归家儿媳定不会叫她受委屈。” 顾亦宁话比较少,语气中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祖母放心。” 就连顾亦安与顾亦齐,也都表示待姑姑归家定会好好照顾表弟(表妹)。 顾锦源之次之所以带上顾亦宁三兄弟,就是做最坏的打算,想着将来顾家还是要交到顾亦宁兄弟手里,也好叫他们亲眼见了顾锦琳的处境,若顾锦琳真的和离了,将来也叫他们更善待顾锦琳母子些。 儿子儿媳孙子都表了态,刘氏心里自是安慰,一时之间却仍难以下定决心,有心想随女儿的心意,却又生恐她将来过得比在常家还有不如。 然后,老太太目光便落在了一直不曾开口只静静听着的顾青未身上。 顾青未挨着老太太坐着,锦杌是小小的圆形,但她的坐姿却端庄得让人只以为她是坐在了什么华贵的椅子上,双膝并拢,双手自然交叠置于膝盖上方,仍带着稚气与婴儿肥的小脸上分明能让人看出淡然自若的从容气度,仿佛不会因任何事而失了分寸。 不像是不满十岁的小女儿,倒似那经历了无数风雨雍容华贵的贵妇人。 这个她最宠爱的孙女儿,何时有了这般不凡的气度? 来不及细想,刘氏便张嘴相询:“欢姐儿,你以为,你姑母这事,当如何处置?” 顾青未微怔,完全没想到刘氏会问她的意见。 不只是顾青未,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没料到刘氏会有此一问。 倒是秦氏,初时的惊讶过后,想起先前顾青未关于七房之事的一番话,莫名的就对女儿有了信心。 虽然有些惊讶,但刘氏既然问起了,顾青未自然不会不答。 顾青未与唯一的姑姑相处甚少,她出生时,顾锦琳已经嫁去了常家,出嫁的女子哪里能随意回娘家,再加上常家所在离清河县虽算不得极远,却也有三四百里,所以这些年顾青未也只不过见了顾锦琳寥寥几次。 记忆中,前世姑姑也是执意想与常进州和离,但祖母思来想去之下却并未同意,反而因姑姑腹中的孩子而相劝,最终姑姑也没能和离。 最后一次见到姑姑,是顾青未前世出嫁之时,那时的姑姑沉默消瘦,表弟也胆小怯懦,但即使是这样,在自己出嫁时,姑姑仍给了她最真挚的祝福。 犹记得,当年祖母见到这样的姑姑,几乎哭得岔了气,直道是自己当初的固执害了姑姑一辈子。 “祖母,以孙女之见,姑姑既然已经厌倦了继续留在常家,不如就让她与常进州和离好了,咱们这么大的顾家,又不是养不起姑姑与未来表弟。”顾青未道,一开口就叫屋里其他人吃了一惊,“孙女也知道祖母是担心有个和离的名声,姑姑将来会嫁不到好人家,可祖母想必十分了解姑姑,您觉得,她会不会宁愿一辈子再不嫁人也不想与常进州那等三心二意之人呆在一起?” “况且,寡妇且还有改嫁的,姑姑只不过是遇人不淑和离了,本也不是她的错,怎么就不能再寻到好亲事了?咱们清河县,不就还有一位有名的至纯至孝之人吗?” 虽然顾青未年纪尚小,但不知为何,刘氏对这个孙女儿的话有种本能的信服,听到前面就已经连连点头,到后来时更是眼中倏地一亮。 老太太下不定决心支持女儿和离,也只是怕她将来寻不到合意的依靠,可若有这样一个可靠之人,见异思迁的常进州自然就不再被她放在眼里了。 顾青未所说的至纯至孝之人,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还曾因此人而唏嘘过。 清河县有一户姓周的人家,家中父亲是位老秀才,在县里开了间私塾,教些小童识字。 周秀才家中只有一个独子叫周谨之,自幼就十分聪慧,被周秀才寄予厚望,只盼他能好好读书将来光宗耀祖。 周谨之也确实没辜负周秀才的期望,于读书上十分刻苦勤奋,十二岁中了秀才,十五岁考中举人,苦学几年之后更是以弱冠之龄考中了二甲进士,名次还颇为靠前,后来又考了庶吉士,只待三年之后或进翰林或外放为官。 庶吉士出身的官员,无论是进了翰林院还是外放为官,升迁都比其他人要快许多,周谨之的前途自然可期。 周谨之有一名自幼就订了亲的未婚妻,因那些年他一直埋头苦读无暇成家,所以一直到他中了进士才商量着成亲之事。 可这周谨之有才学,运道却不怎么好。 亲事才开始准备,周秀才就因儿子功成名就太过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而再也没醒过来,身为儿子,周谨之自然是要替父亲守孝的,别说亲事要停下了,还必须立即丁忧。 周谨之那未婚妻子家倒也是通情达理的,双方约定了只待三年孝期一满,两家便重提婚事。 好不容易出了孝期,不曾想,周谨之的母亲却又得了急病突然去了,这才刚出了父亲的孝期,周谨之又得继续为母亲守三年孝。 第19章 信否(推荐票600+更) 已经等了三年,看这样子还要继续等三年,周谨之的未婚妻一家自然有些不乐意,可到底想着周谨之是个有前途的后生,倒也决定继续等下去。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周谨之对等了自己六年的未婚妻也颇为敬重,本打算娶了妻一定要善待于她,却不曾想他那未婚妻还等不及过门,就大病一场抱憾而亡。 当时满清河县的人都曾为周谨之的未婚妻摇头叹息,这眼见着就要做官太太了,还没成亲就早早去了,也是命中如此。 周谨之便在这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继续以妻子之礼替未婚妻守三年孝。 以大周朝的礼制,即使是拜过堂的妻子先逝,也只用服齐衰杖期,也就是一年的孝期,为没过门的未婚妻守三年孝简直闻所未闻。 不是没有人劝过周谨之,虽然他那未婚妻等了她六年,可毕竟没有过门,他以后善待她家人便可,又何必为了一个逝去的人耽误自己的前途呢? 三年虽不长,可他已经丁忧六年,若再等三年,只怕京城都没人记得他是谁了。 面对这样的劝说,周谨之一一谢过之后,却仍坚持为未婚妻守孝。 又三年,周谨之终于在今年开年时出了孝期,这时的他已经是将满三十之人,吏部那里又始终没有听到音信,不知何时才能有空缺让他补上。 周家家境本就一般,在周谨之父母相继离世之后,更是一贫如洗,加之他自未婚妻死后就将那未婚妻的父母当作是正经的岳父母一样对待,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人把女儿嫁给周谨之,所以周谨之到现在也是只身一人。 刘氏先前是没往这方面想,被顾青未这一提醒,便愈发觉得若顾锦琳和离了,这周谨之着实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家境贫寒不算什么事,顾锦琳若真和离了嫁给周谨之,只凭当年顾家给她的嫁妆,就足够一家子花费上几辈子了。 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岳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正说明周谨之是个重情之人,他能这样善待未婚妻的家人,难道还能对自己的妻子不好吗,只要那家人不是什么贪得无厌的,拿些银子供他们衣食无忧也不算什么。 就说顾锦琳肚子里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从小养在身边与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想来周谨之也不会介意有个继子,退一万步,就算周谨之介意,大不了就留在顾家当作顾家的孩子养着了。 再则,这周谨之也是清河人,顾锦琳嫁了他,要回娘家不也方便吗,可不像嫁到常家,十几年的时间也只不过回来了少少几次。 事情还没个影儿,刘氏就已经兴奋得在计划顾锦琳再次出嫁要有怎样的排场了。 至于周谨之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刘氏是半点不担心的,周家的情况清河县谁不知道,如今只怕没人会把女儿嫁给周谨之,就算有,也多是死了男人的寡妇之流,又怎么比得上顾氏嫡女呢。 顾青未见状便有些抚额的冲动,提醒道:“祖母,如今最该做的,是要解决姑姑和离之事吧,与那周谨之的婚事是不是留到之后再打算?” “对对对,”老太太连连点头,一事不烦二主,干脆继续向顾青未讨主意,“锦琳肚子里到底有着常家的子嗣,常家连那小贱种都舍不得丢,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同意你姑姑带着孩子和离的,欢姐儿可是有了对策?” 不仅老太太,顾锦源夫妇,还有顾锦宁三兄弟,闻言都紧紧盯着顾青未。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觉得,顾青未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被这样几双眼睛巴巴地看着,顾青未有些想笑,但好歹忍住了,继续道:“常家当然不会这般容易放人,祖母不妨先送信让姑姑先放下心来,下个月不是正逢祖母生辰吗,到时候就以此为借口让人去常家将姑姑接回来,只要姑姑回到顾家,以父亲的手段,和离与否,可就由不得常家不答应了……” 顾青未说得意味深长。 视线自眼前这几个与自己最亲的人面上扫过,顾青未语气有些幽然,“祖母,父亲母亲,三位哥哥,你们信吗,我前几天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今年春汛之时,长江下游会有一段河堤决口,然后因此事会牵出大周朝的一件干系重大的贪腐案,常家那位官至工部尚书的大老爷,会因牵扯到工部贪腐案而被判了秋后处斩,皇上大怒之下更是牵连常家九族……” 常家上下男丁皆被流放至苦寒之地,唯女眷得以幸免,当时姑姑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也就此逃过一劫。 但就算是如此,因家产皆被抄,前世的姑姑连嫁妆都没能保住,又倔强的不想连累顾家,只带着儿子在常家破败的老宅里艰难度日。 若不是不忍祖母及父亲重新经历前世的那般痛心,顾青未也不会将前世发生的事说出来。 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哪怕是借梦为名,也到底太过勉强了。 顾青未的这些话虽是尽量用了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但听到在场诸人耳中,却叫他们暗自心惊肉跳不已,看向顾青未的眼神里,也带了些骇然。 但,谁也没有怀疑。 顾青未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若不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梦,又怎么会说得出这些话来? 更何况,养在深闺里的孩童,又怎么能知晓朝廷之事? 刘氏和秦氏更是往深处想了些,莫非,便是上次在清凉寺里,神佛特意向顾青未降下谕示警醒顾家? 难怪,难怪顾青未只是去了清凉寺一趟,便莫名的得了魇症,原来竟是如此。 在顾青未不知道的时候,刘氏和秦氏便这样替她想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虽然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但时下人信佛敬道已成风俗,别说已经替顾青未找好借口的刘氏和秦氏了,就是顾锦源和顾亦宁三兄弟,震惊之后也相信了顾青未的说辞。 第20章 婚事 刘氏与顾锦源没再多考虑,就决定按顾青未所说的办。 哪怕他们其实并不知道顾青未梦到的那些会不会成真,但就算没有顾青未这场梦,若顾锦琳坚持,他们多半也会替顾锦琳达成所愿,助她与常进州和离的。 再则,若顾青未梦中的场景真的实现了呢? 若真有这一天,他们又没把顾青未的话当真,到时候害了顾锦琳下半辈子,他们又会是何等的痛心? 只要一想到这些,刘氏哪里敢耽误,立刻就写了信让人送往常家。 把这些都安排妥当了,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又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散了。 因为顾锦源和顾亦宁三兄弟回来了,这天的晚膳老太太特地把七房所有人都叫了来在延寿堂里一起用,顾青未也借此见到了自重生后尚未见面的所有家中人。 这些,都是重生前,顾青未几十年都不曾见过的人。 在这样的热闹气氛中用完晚膳,一直到回了未明居,顾青未心里都是暖融融的,也许这一大家子人之中其实并不完全是和谐的,可到底,这些都是与她休戚相关的族人以及家人。 这一晚,顾青未睡得尤其踏实。 … 在秦氏的操持之下,顾青澜的婚事半个月不到就有了回信。 “……母亲,儿媳可是找了人仔细打听过了,那严家公子不仅勤奋上进,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严家想等严公子秋闱中第了再说个好媳妇,咱家澜姐儿还真不一定能碰到这么好的人选。” 这天一早,顾青未才踏进延寿堂里,就听到了母亲秦氏爽朗的笑声。 进了屋一看,顾家七房的夫人除了有了身孕的七夫人,其余众人都已经到了,便是顾青未的姐妹们,也都已经到了。 “祖母,我来晚了。”顾青未有些不好意思。 许是在补从前那些年的觉,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顾青未都觉得睡不醒。 老太太最是疼顾青未的,又怎么会因这点小事儿就生她的气,当下便招了手唤她过去。 “祖母,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啊,这么热闹?”顾青未问道。 其实顾青未早就已经知道了秦氏说的是什么,她会这么问也是故意的,只看三婶那阴沉得跟要滴出水来的脸色,想起前世大姐姐因那门婚事而迎来的所有悲惨,她就忍不住想让三婶更难受些。 秦氏闻言抬眼望了顾青未一眼,眼中满是了然。 不过秦氏也没想过要逆了女儿的意,三弟妹行事如此荒唐,便连她都看不过眼了,于是又将先前关于顾青澜亲事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然后刻意忽略三夫人的脸色,眼神温和又带了些打趣地看向早已经羞得抬不头来的顾青澜,“……咱们澜姐儿也是个有福气的,那严公子堪称良配,而且大伯母特意请了人去向严公子的老师请教,都道严公子学问是极好的,在科举一途上定然有不俗的成就。” 那严公子今秋就会参加秋闱,若是中了第就是举人出身,将来春闱再高中,那可就是正经的进士了。 顾青澜羞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便是顾家其他几位姑娘心里也不无艳羡,不过除了才两岁的七房七夫人所出的八姑娘顾青绘,其他几位姑娘都是嫡枝嫡出,自知将来定不用忧心亲事,因此也只是欣羡于顾青澜能觅得一个好夫婿而已。 这满屋子的人都在替顾青澜高兴,只有三夫人陈氏,却是跟秦氏帮着相看了这门亲事是害了顾青澜一般。 顾青未见状顿了顿,然后转头看向陈氏,有些惊讶地道:“咦,三婶,我就快多一个如此出色的姐夫了,您如何看起来还不太满意?” 只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陈氏身上。 在顾家这种大家族里生活了多年,顾家其他几位夫人谁能没发现陈氏的异状,不过想着没必要在老太太这里多生事端,这才没有开口相询,被顾青未这样一问,她们当然也想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陈氏面上僵硬,心里更是有些气急败坏。 那天顾青澜从她院子里出去之后,因为一向听话的女儿突然之间便似要脱离掌控,陈氏不安之下便暗地里加快了与魏家那边的动作,正打算挑个日子将顾青澜与魏耀祖的婚事定下来,却不想今儿一早在老太太这里就听秦氏说起已经替顾青澜寻了一门好亲事。 严家公子是否良配,陈氏自然是有判断的,可因为这突来的消息将她的一切盘算都打破了,她哪里又能有好脸。 偏生那臭丫头,仗着老太太的宠爱,竟敢刻意揭她的底! 心里暗骂的同时,陈氏也不敢将对顾青未的不满表现出来,唯恐会因此得罪了婆婆与长嫂,闻言连忙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哎呦,欢姐儿这说的什么话,澜姐儿是三婶的女儿,她能有好归宿,三婶自然也是高兴的。” 不过,到底心气有些不顺,陈氏没忍住就又道:“不过,欢姐儿啊,这事情到底还没成,什么姐夫的话以后可不要再说,让外人听了会笑话的。” 说完这些,陈氏心里也是一松。 严家公子是好,可婚事不是还没成吗,她还是有机会的。 顾青未暗地里一哂,面上却是一派的单纯,“三婶这可说得不对,母亲既然已经将这事说与了祖母听,想来是极有成算了,这婚事断然没有不成的道理。三婶这半点也不高兴,莫非大姐姐的婚事上,您心里其实还有更好的人选?” 顾青未刻意将“更好”两个字咬得极重。 陈氏听了面上一僵,然后有些心虚地觑了老太太一眼,并未从老太太脸上看到什么异色,这才放下心来,“这严公子已经是极好的人选了,三婶哪里还能有更好的人选。” 顾青未微笑之后不再说话。 倒是秦氏,扫了陈氏一眼,淡淡地道:“三弟妹,澜姐儿毕竟是你的女儿,你心里若是有更好的人选不妨说出来……” 第21章 插嘴(收藏300+更) 陈氏哪里敢把魏耀祖说出来,她敢肯定,只要她嘴里说出这个名字,老太太定会把手里捧着的青花茶盏摔到她脸上来。 心里分明怄得要命,偏面上还只能连连向秦氏道谢,陈氏直憋得心口发疼。 一旁的顾青澜也松了松紧紧揪着帕子的手。 虽然知道陈氏不敢将魏家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可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大伯母说了这样的话,母亲就算心里仍有着盘算,只怕也不敢明目张胆,只要她的亲事快些定下来,母亲便是再如何,也是没有用了。 想到亲事,以及秦氏描述中的严公子,顾青澜又悄悄红了双颊。 秦氏这时又对老太太道:“母亲,那严家公子今年会参加秋闱,严家虽然也很满意咱们澜姐儿的人品,很满意这桩亲事,却想秋闱放榜之后再正式订亲,道是要给咱们家澜姐儿做脸面。” 秦氏其实觉得这样也好,那严从柏若是中了举再与顾青澜结亲,旁人无疑会更高看顾青澜一眼,严家会有这样的想法足见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果然,秦氏话一说完,便是其他几位夫人也有些感慨顾青澜的好命。 老太太还在沉吟着,陈氏却是心中一喜。 秋闱在九月举行,如今可才三月,距秋闱还有足足半年,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了,到时候她先一步把顾青澜的亲事订下,难道大嫂还能逼着她退亲不成,就算退亲了,那严家的儿子既然如此出息,又怎么可能让儿子娶一个退过亲的姑娘? 若是陈氏这些想法被其他人知道了,一定会怀疑顾青澜到底是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顾青未却在这个时候插嘴:“祖母,严家想给大姐姐做脸面是好的,可这么好的姐夫人选,不早点定下来我心里都有些不踏实呢,再说了,虽然严公子才学是好的,可能否中第可不只是有才学就行,若是严公子秋闱失利,难道这门亲就不结了吗?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早与严家商量亲事,也叫严家看看咱们顾家对严公子的看重。” 这些都是虚的,顾青未既觉得陈氏不会罢休,也担心顾青澜的亲事再如前世那般因三叔的事而受影响。 只要早些订了亲,再想了法子把三叔的事压下来,大姐姐便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自打顾青未出了主意解决顾锦琳的事,老太太如今是觉得这个乖孙女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再加上顾青未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于是也没多想,便点了头吩咐秦氏道:“老大家的,一事不烦二主,澜姐儿的亲事还是交给你来办吧。” 竟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将这事交到陈氏这个亲生母亲手上。 陈氏暗恨得差点没把手里的帕子拧烂。 这个欢姐儿,怎么什么事都要插上一嘴,从前怎么没见她如此多管闲事过! 对顾青澜亲事的讨论,便到此为止,众人用过早膳之后便各自回了院子,顾青未因要与几位姐姐一起去荣庆堂向老嬷嬷学规矩,倒也没在延寿堂多呆,而是和几位姐姐一起离开。 和顾青未一起的,有四房十三岁的二姑娘顾青芙与十一岁的三姑娘顾青蕖,二房十一岁的四姑娘顾青华,五房十岁的五姑娘顾青容,六房十岁的六姑娘顾青涟。 早前顾青澜也是要去荣庆堂的,不过如今她的亲事既然基本上订了下来,再则顾青澜的规矩向来学得极好,才太太便没再让她去荣庆堂,而是吩咐她这段时间多练习些针线女红。 至于练习针线女红是为了什么,当然不用任何人说。 在延寿堂里老太太才开了口,顾青澜就已经羞得满面通红了。 六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家走在一起,再加上各自带的丫鬟,倒也是热热闹闹的。 眼看就要走到一个拐角,一行人突然听到一阵争执声,不约而同的就慢了脚步收了声。 “你这个死丫头,现在有了老太太和大伯母做靠山翅膀长硬了是吧,竟然还敢忤逆母亲?” 即使一行人离得还有一定距离,也将三夫人陈氏这尖利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保持安静还是提醒一下陈氏。 没等她们做下决定,便听到向来对三婶极为顺从的大姐姐的声音。 “母亲何出此言,女儿到现在一句话也未说过,何来忤逆一说?”顾青澜的语气很是平淡,却与平素的她大相径庭。 被顾青澜这样一说,陈氏更觉火大,涂了仙红蔻丹食指直接戳上顾青澜光洁的额头,“还敢嘴硬!我告诉你,我才是你的母亲,就算大嫂替你订了这门亲事,日后女婿上门也得叫我一声岳母!” 一边这样说,想着将来有一个中了举人的女婿恭恭敬敬的叫上自己一声“岳母”,陈氏一时之间也有些飘飘然。 不过,陈氏心里到底还是有着其他盘算的,只片刻便从这样的飘飘然里回过神来,又恶狠狠地瞪向顾青澜,“澜姐儿,你可别以为订了亲就万事大吉了,有多少好亲事因为各种原因最后只能罢休的,说不得,到时候你的亲事还得我这个做母亲的替你打算。” 竟是只差没直言诅咒亲生女儿得不到这门好亲事。 拐角外的顾青未姐妹几人听了只觉遍体生寒,但顾青澜许是早已习惯,许是已经不在意,心里只一片平静,她甚至还对着陈氏笑了笑,“看来母亲确实对大伯母寻的这门亲事不满意,若是如此,方才母亲如何不与大伯母明说?” 说到后来,语气中便带了些嘲讽。 “你!”陈氏气结。 她不敢明说,当然是因为她心虚。 恨恨的又在顾青澜额际戳出几道月牙形的红痕,陈氏丢下一句狠话便拂袖离去,“时间还早,我倒要看看你这亲事到底能不能成,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看着陈氏的背影,顾青澜苦笑。 “便是再如何,我总也不会求母亲让我嫁去魏家的……”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第22章 规矩 姐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陈氏与顾青澜都离开了,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先前在延寿堂里,她们也能看出陈氏并不见得如何高兴,可那严家确实是一门好亲事,她们也只以为陈氏是因院子里的事而赌气,并非不满意这门亲事。 可如今看来,三婶竟真的有旁的想法? 不过…… 不是几位姑娘看低陈氏,她们这位三婶出身虽然不错,却也只是庶女,在闺中时就并不得嫡母喜欢,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她嫁到顾家做庶媳了。 比起到顾家这等大世族里做庶媳,无疑嫁个门第稍差些的嫡子为妻更能过得舒坦。 再则,虽然顾家的老太太从来都不是个刻薄庶子之人,可关系亲近些的,谁能不知道当初顾家老太太刘氏与那魏太姨娘之间的事? 陈氏在闺中时不受嫡母待见,嫁进顾家之后更是如同没有娘家一般,与娘家鲜少有联系,她就算真的有心思替大姐姐订亲,又能有什么好过严家公子的人选? 几位姑娘各自思索着一路去了荣庆堂。 荣庆堂历来是供顾家的姑娘们读书学规矩的,自打这位据说是从前朝宫里出来的嬷嬷被请到顾家之后,顾青未几人便是上午和下午各抽出一个半时辰来读书学规矩。 顾家是世代传承的望族,在大周朝之前,朝廷选官不靠如今的科举,而是察举制或中正制,在那样的制度之下,世族子弟只要出身够好,几乎便能稳稳的在朝廷立足。 是以,顾家对族中子弟读书要求得并不严格,顾家的哥儿们多是在顾家的族学里读书,族学里只是教导族中子弟懂些道理,却并不要求顾氏子弟们一定要将学问做得有多好。 但是对族里的姑娘们,在读书这件事上,却显得比对男丁们的要求还要严格。 用老祖宗的话来说,姑娘家虽然不用像男人一般出入朝堂,但自古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说法,多读些书,对姑娘们的将来总是有好处的。 所以顾氏的姑娘虽然都被娇宠着,在规矩以及读书上,却是万万不敢有懈怠的。 便是顾青未,府里最受宠的姑娘便是她,当年出嫁之前也是从没松懈过半分。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荣庆堂,那位廖嬷嬷早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廖嬷嬷中等身材,约四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藏青色半旧褙子,头发挽成中规中矩的堕马髻,一张严肃端方的脸,只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当年大周朝的太祖皇帝领兵攻进了皇城,前朝江山一夕易主,皇宫里更是一片大乱,许多宫人都趁乱从宫里跑了出来,以这位廖嬷嬷的年纪来看,她大概也是那时候出的宫。 对廖嬷嬷,顾青未也有几分了解。 前世顾家姑娘们的规矩也是由廖嬷嬷教导的,廖嬷嬷虽然看着有些冷厉,但教导起规矩来,确实很有一手,经了她的教导,顾家这一代的几位姑娘走出去可没少被人称赞过。 后来顾青未出嫁,老太太原本是想让廖嬷嬷跟着顾青未陪嫁到京城去的,可前世的顾青未对沉默又严肃的廖嬷嬷很是不喜,并未同意,再加上那时廖嬷嬷似乎也并不愿意去京城,老太太也只得作罢。 后来的顾青未成了尊贵的国公夫人,但看着满院子的姨娘,总忍不住想,她当年行事终有些鲁莽,若是当年将廖嬷嬷一起带来京城,有了廖嬷嬷从旁指点,她也许不会过大半辈子的压抑日子罢? 所以,自重生以来,再在廖嬷嬷手下学规矩,顾青未倒比前世要认真了许多。 “廖嬷嬷安好。”几位姑娘双手交叠,微曲了膝。 “几位姑娘免礼。”廖嬷嬷面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只视线在顾青未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廖嬷嬷本来话就不多,也没与几位姑娘寒暄,便让了下面的丫鬟拿出几条系了一个精巧的金铃铛的丝绦来,并吩咐丫鬟位为各自的主子把铃铛系于腰间。 顾青未今日本来就配了一条羊脂白玉做的噤步,见状只得叫跟着她一起来荣庆堂的二等丫鬟春分将那噤步解了下来,才系上了廖嬷嬷给的丝绦。 那铃铛虽是金的,但因做得精巧,倒也不显沉重,垂于裙面,与几位正是活泼年龄的姑娘们也有几分相衬。 又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廖嬷嬷才再度开口,“姑娘们心里许是有疑惑,不知这铃铛是作何用,前些日子老身教了几位姑娘坐姿,今天起,几位姑娘就该学习怎样行走。” 若是从前,听了廖嬷嬷的话,顾家姐妹们也许还不以为然,不就是走路嘛,谁能不会,可如今她们也在廖嬷嬷手下学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自然不会认为廖嬷嬷这是在无的放矢。 “……走路很简单,可姑娘们既是名门贵女,便应该思考如何将简单的动作做得更优雅。从今天起,姑娘们每日到荣庆堂来都只能穿百褶裙,且要系着这金铃,什么时候姑娘们行走之间百褶裙只有最轻微的摇颤,腰间的金铃也只隐约有声,这行走的规矩便也算练到家了。” 廖嬷嬷语气平淡,仿佛她所说的要求是再简单不过的。 可除了顾青未,其他几位顾家姑娘却都同时苦了脸。 这百褶裙她们自然穿过,那层层细褶本就是对女儿家仪态最严格的考验,顾家的姑娘仪态自是不成问题,可要做到着百褶裙行走之间只能有最轻微的摇颤,却也是不成的。 更何况,还要让腰间坠着的铃铛几乎不发出声音。 顾家姑娘们几乎可以预见,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要在廖嬷嬷这里练习行走姿态了,她们的双腿也必然会因此而受罪良多。 廖嬷嬷对几位姑娘面上的苦色视而不见,却在扫到表情平静的顾青未时微微一怔,然后出人意料地开口,“不如就先请七姑娘为几位姑娘做个示范?” 第23章 疑惑(推荐票800+) 话音方落,顾家姑娘都齐刷刷地看向顾青未。 她们不是没有感觉的,自从七妹妹魇症好了重新回荣庆堂学规矩,廖嬷嬷待她就好似有了些格外的关注,就比如现在。 而在从前,即使七妹妹是府里最受宠的姑娘,廖嬷嬷待她也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顾青未也有些意外。 当年她的规矩就是在廖嬷嬷的教导下一点点学起来的,正因为廖嬷嬷的严格要求,后来顾青未嫁去了京城,行止之间的仪态满京城的贵妇贵女没有人能比得上。 就连她的婆婆安平长公主,得意之下也格外喜欢带着她外出赴宴,直道这满京城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儿媳妇。 顾青未,也就成了人们眼中世族女儿的一面旗帜。 甚至,因为顾青未的抢眼表现,京城的权贵之中还曾掀起一股求娶五姓七望之家女儿的风潮,顾青未的表妹,也就是母亲秦氏的娘家侄女,也是因此而嫁入了京城。 后来那些年,顾青未每每想起廖嬷嬷,总会感激她当年教导自己姐妹时的严格。 所以,自重生起,她待廖嬷嬷便格外的敬重。 虽然对廖嬷嬷的要求存了些疑惑,但顾青未也未推辞,上前几步便来到了院子中央。 也是巧了,顾青未今天穿的便是一条百褶裙,细细的褶皱之间掩映着精巧的金铃,看起来格外动人。 向廖嬷嬷和几位姐姐点了点头,顾青未双眼平视前方,姿态从容的往前走去。 然后,顾家姑娘们便惊得几乎忘了从前学过的规矩,个个都瞠目结舌地看着顾青未。 她们才以为离廖嬷嬷的要求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就发现七妹妹竟已不知不觉就超出她们好大一截。 只见顾青未莲步珊珊,那百褶裙虽然不至于纹丝不动,却确实只有弧度最轻微的颤动,而腰间系着的金铃,也只带出隐约不可闻的叮当之声,听在她们耳中,便如那远山宝塔上的风铃。 她们看着顾青未一步步向前的背影,便如看到了从仕女画上走下来的仪态万千的仕女。 别说顾家的姑娘们了,便是廖嬷嬷,见了顾青未的表现也有些惊疑。 廖嬷嬷之所以如此关注顾青未,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位最得宠的顾家七姑娘,自从病了一场归来之后,就与从前有许多的不同之处,不仅眼底始终带着淡淡的从容,行止之间更是脱去了从前那淡淡的浮躁,不像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反倒似高门后宅里历经许多浮华的睿智妇人。 廖嬷嬷看着这样的顾青未,心里便总有几分萦绕不去的熟悉感。 廖嬷嬷也知道自己这感觉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除了生病那几日,顾青未可以说是日日都会出现在她跟前,没道理那短短几日之间,就能叫顾青未有如此大的转变吧? 若是叫顾青未知晓了廖嬷嬷的想法,她一定会赞一声廖嬷嬷的敏锐。 顾青未的规矩从头到尾本就是跟着廖嬷嬷学的,前世嫁到京城之后,也时刻拿廖嬷嬷当初给的标准来执行,所以廖嬷嬷会觉得有熟悉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待顾青未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一趟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便发觉廖嬷嬷和几位姐姐的眼神都有些怪异,然后暗道一声糟糕。 前世嫁到京城四十载,这些规矩早已融进她的骨子里,深刻得近乎成了她的本能,所以方才依言在院子里走这一遭时,下意识的就比照了前世。 事实上,自顾青未重生以来,她的言行举止都是如此,只不过先前没有廖嬷嬷的那番要求作对比,几位族姐自然没有过多注意,如今有了廖嬷嬷的要求在前,再比照顾青未的行止,当然便能看出了不同来。 顾青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片刻怪异的沉默。 许久之后,廖嬷嬷道:“七姑娘的行走之态已无需过多练习,在其他几位姑娘练习走姿这段时间,七姑娘可以不再来老身这里。” 顾青未立时便收到了几位姐姐投来的羡慕眼光。 “多谢嬷嬷。”顾青未也抿唇一笑,脸上现出隐隐的可爱酒窝。 学规矩本就不是什么让人愉快之事,更何况这些规矩早已成了她的本能,因此能轻松一些顾青未当然也是高兴的。 上午的一个半时辰便这样结束了,顾青未与几位姐姐一起离开荣庆堂,却没看到,在她们身后,廖嬷嬷一直立于原地,视线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了回来。 顾家七姑娘的事,因为老太太与当家夫人秦氏的重视,廖嬷嬷自然也是清楚的。 不过,只是魇症而已,而且只短短几日,如何就能让七姑娘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顾家其他人与顾青未日日相对也许难以看清楚,但廖嬷嬷早年能从皇宫里活到平安出宫,一双能发现任何一点不同之处的利眼却是必不可少的,七姑娘虽然看似与平常不无二致,但那些细微之处,却都与从前有异。 若非七姑娘除了有这些变化之外再无其他异样,廖嬷嬷只怕都得以为是换了一个人。 不过,这又怎么可能? 廖嬷嬷最终还是失笑着摇了摇头,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 得了廖嬷嬷的首肯,顾青未从这天起上午的时间便空了下来,虽然下午仍然要去荣庆堂读书,但对比起每天练习走路以致双腿酸痛难忍的姐姐们,顾青未倒也很是满足。 顾家的姑娘虽是被娇宠着,但说起来每日里也颇为繁忙,早上要早起去延寿堂给老太太请安,上午要学规矩,下午要读书,这一天下来,倒也着实算不得轻松。 所以顾青未上午可以不去学规矩,每天早上在延寿堂里,可没少收到来自于族姐们的欣羡目光。 这天一早,照例在延寿堂和长辈及姐妹们一起用了早膳,待姐姐们都去了荣庆堂,顾青未才拖着顾青澜向老太太和秦氏请示想要外出。 第24章 外出 “祖母,母亲,我想与大姐姐一起出去逛逛,您们不会不准吧?”顾青未道,怕老太太与秦氏拒绝,又忙道,“大姐姐的亲事已经订下来了,就等秋闱放榜之后就要嫁去严家,那嫁妆里的头面首饰,总也得让大姐姐随着心意挑些自己喜欢的吧?” 自从那天被顾青未插了一嘴之后,秦氏就着了人去给严家送口信儿,没几日,严家就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两家都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过礼自然也就快,如今六礼已经过了其四,顾家已经收了严家的婚书礼书,这门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只等着秋闱放榜之后,便择吉日成亲。 自订了亲,顾青澜除了来老太太这里请安,就是呆在秋荻院里做针线。 顾家这种世族的女儿,虽然用不着自己亲手绣嫁妆,但那嫁衣喜帕上面,总得亲手缝上几针才行。 至于顾青澜的嫁妆,公中自然是有定数的,老太太与秦氏知道陈氏这个做母亲的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也不指望陈氏能贴补多少,便商量了各自从私房里拿出一部分贴补给顾青澜。 老太太是念着顾青澜毕竟是顾氏这一代的长女,而秦氏,则是看在顾青澜待顾青未的那份善意上。 听顾青未提及自己的亲事和嫁妆,顾青澜又是一阵羞怯,直想撇开顾青未的手躲起来。 顾青未却拉着顾青澜不放,“祖母,您看看大姐姐都羞成什么样子了,就答应了吧。” 一席话说得老太太和秦氏都笑了起来。 “你这猴儿,也知道你大姐姐害羞啊。”老太太亲昵地点了点顾青未的鼻头,然后故作嫌弃地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你不耐烦陪着我这老婆子,想出去就出去吧,不过可得多带几个护卫,这段时日临县听说闹了水匪,着实有些不太平。” 然后又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紫苏取了私房银子来,拿了一半交到顾青澜手里,又将剩下的给了顾青未,“这些银子你们拿着,澜姐儿就要出嫁了,你的嫁妆公中有定例,你大伯母自然会替你操持,这些算是老婆子给你的,是留着做私房银子带去夫家,还是去买些别致的首饰,一切看你自己。” 又转头嘱咐顾青未,“欢姐儿,你也有段时间没置衣裳首饰了,这次出去就好好拾掇拾掇。” 老太太这一辈子可没缺过银子,出手自然大方。 顾青澜看着慈祥的祖母与含笑的大伯母,眼眶便是一红。 即使她订了亲,母亲那里却似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一般,更别提替她准备嫁妆了,若不是有大伯母上下操持着,只怕到她出嫁时必会让旁人看了顾家的笑话。 还有祖母,虽然平时待自己不如对七妹妹亲昵,却拿了这么多私房银子给自己。 顾青澜是知道的,论起来三房只是庶出,她出嫁自有公中定例,老太太的私房银子本就是随她意愿留给儿孙的,就是不理会她也没有任何人能挑出理来。 所以顾青澜几乎无法表达出内心的感激来,只一遍遍的庆幸,庆幸自己有这样慈蔼的祖母和心善的大伯母。 倒是顾青未,捏着被老太太硬塞进来的一叠银票,颇有些不好意思。 大姐姐定了亲,祖母给大姐姐压箱底的银子倒也说得过去,可她只不过是因为重生之后还没出过府,想出去逛逛,祖母怎么也给了这许多银子。 想要推辞,却被老太太瞪了回来,便只能让画屏收起来,想着这次出去也能以祖母的名义给族中姐妹带些东西回来。 待婆子回话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顾青未与顾青澜便与老太太和秦氏道了别,上了马车出府而去。 清河虽然只是个县,但因有顾氏这种世族,却也显得极为繁华,顾青未与顾青澜在清河县有名的老字号珍珑阁门前下了马车时,已快至巳初。 珍珑阁附近本就是清河县最为热闹的所在,这时早已人来人往,在珍珑阁里出入的女眷更是不少。 看到马车上顾氏的族徽记,便有不少认出来马车出处的路人眼中带羡,待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两位头戴幂篱、年纪不大的少女时,便隐隐有了些敬畏。 顾家的女儿是何等的金贵,世代居于清河的人们又岂能不知。 珍珑阁里有专给身份不凡的女眷们准备的内室,顾青未和顾青澜才进了珍珑阁,便被引进内室奉茶,然后自然有掌柜的捧了店中珍品送到两人手上。 珍珑阁是分店开遍大周朝的老字号,数遍整个清河县,也唯有顾家的女眷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两位姑娘但请随意观看,这些是今日才从京城送来的,都是京城女眷之间时下最流行的新样式。”掌柜的面上带笑。 在出门之前,顾青澜其实并未有买首饰的念头,不过真看到掌柜的送上的件件珍品,到底没按捺住挑了两样最喜欢的。 倒是顾青未,前世在京城生活了四十年,什么样的精美首饰没见过,因此对这些据说是京城最时兴的首饰也不见多感兴趣,只是想着接了老太太那么大一笔银子,出来一趟总得给姐妹们带些东西才是,于是按着族中姐妹们各自的喜好,算下来倒是挑了不少东西。 旁边候着的掌柜的见状面上笑容便更真切起来。 在清河县,还是只有顾家的女眷出手最大方。 挑好了首饰让掌柜的寻了合适的匣子装起来,顾青未与顾青澜准备饮了茶便再去别的铺子看看,却不想,两人正准备起身,便听外面传来一阵让人听了大倒胃口的对话。 “公子,人家昨儿夜里侍候您可是累坏了,您可是应了要赏赐奴婢的,奴婢看中的那个镯子……”说话的显然是个年轻女子,声音娇媚入骨,仿佛带着无限风情。 几声女子不依的娇嗔之后,是另一个让人听了便只有“油滑放肆”这个感觉的男声,“买,买!好娇杏儿,得了这镯子之后,今儿回去了,可得更卖力地伺候公子才行……” 第25章 魏耀祖 说话的两人一个是穿着一身看了直让人眼抽的粉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另一个则是个衣衫单薄,风情外露,年约十七八的女子。 那男子一张脸粉白,眼窝深陷,眼睑下带着青黑,显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叫人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而那女子容貌倒也算得上出众,只那轻浮的举止也足以让人看出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 出入珍珑阁的女眷不少,两人大庭广众之下言谈如此露骨,叫不少女眷眼中生厌,离得他们远远的。 珍珑阁既然当得起老字号的名头,里面的东西自然不便宜,出入这里的女眷在清河县当属不凡,那男子一边不时在身旁女子身上揩着油,一双仿佛能放出淫光的眼还极为放肆的在这些女眷身上来回打量。 便是不能真的占些便宜,怎么也得过个眼瘾。 如色中饿鬼的男子是如此想的。 顾青未和顾青澜在内室里听得连连皱眉,两人本想待这对男女走了之后再出去的,却不想这两人竟似是长在了这珍珑阁一般,一会儿看看镯子,一会儿又要看簪子,没完没了的折腾。 候在顾青未两人身边的掌柜见两位娇客皱了眉,心里也暗自叫苦。 他倒是知道外面那男子的身份,却没想到他会在顾家女眷来珍珑阁的时候出现,虽然这家人在外面都打着顾家亲家的名义,可事实到底如何,清河县只怕没有不清楚的。 顾青未与顾青澜站起身,“我们走吧。” 门帘掀开,两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之下来到外间。 外面那男子瞧见顾青未二人出现,眼中顿时一亮,虽然两人都头戴幂篱,可隔着那层薄纱,也隐隐能看到薄纱之后其主人的婀娜身姿。 不过,这男子虽然好色了些,倒也不是那蠢得无药可救的,只见顾青未二人身边那众多的丫鬟就知道这两位是他惹不起的,倒也只敢看了几眼。 到这时,珍珑阁的掌柜也悄悄松了口气,虽然知道顾家的女眷不会被那男子怎么样,可顾家的姑娘若真的在这里受了惊吓,只怕她这珍珑阁以后要少上许多的进益了。 谁知顾青澜那里却突然有了意外。 正是春日最盛之时,顾青澜在抬脚跨门槛时被对面一座茶楼的琉璃瓦反射的阳光晃了眼,只觉眼前一黑,便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也跟着向前倒去。 周围侍候的丫鬟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扶人,倒是将顾青澜扶住了,只是她头上戴着的幂篱却在这过程中掉了下来。 “大姐姐,你没事吧?”惊愕过后,顾青未来到顾青澜身边关切地问道。 顾青澜本也没摔着,只是受了些惊吓,闻言便摇了摇头,方要回答,却被另外一个声音抢了先。 “表妹!”正是方才那让人厌恶的男子的声音,这声音里透着些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得意。 那男子口中的表妹,显然是指着露了真容的顾青澜。 顾青未与顾青澜于是回过头去,视线在触到男子那张油头粉面的脸之后第一时间挪开。 今天跟顾青未一起出来的是秋岚,顾青澜带的大丫鬟则是玲珑,见这登徒子居然敢对自家姑娘无礼,两人自是气得双颊发红,秋岚本就生性泼辣,又是个忠心护主的,先是和玲珑一起挡在顾青澜身前,然后指着那男子啐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也敢对咱们姑娘无礼!” 这时一行人已经直到了珍珑阁大门口,门口不仅有许多好看热闹的行人,还有顾氏的马车以及顾青未二人带出来的护卫。 那男子瞧见那些孔武有力的护卫瞪过来的不善眼光,心里先是一虚,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莫名有了底气,挺了挺胸,露出一个自认潇洒的笑容,朝着顾青未二人作了个揖,“两位顾家表妹莫要惊慌,我是你们魏家表兄啊。” 顾青澜这时已经重新戴好了幂篱,顾青未正替她检查着可有哪里不妥,两人一听到“魏家”二字,立即就知晓了这男子的身份。 魏耀祖。 顾青澜面色顿时大变。 她幼时也见过魏耀祖,不过近些年却是再未见过,这时见到魏耀祖这副尊容,再回想起他方才大庭广众之下与丫头说些yin声浪语,想到母亲居然使尽了手段也要将自己嫁给这种人,顿时跟吞了苍蝇一般直犯恶心。 不过顾青澜本就是个柔顺不会与人起争执的性子,哪怕这段时间已经要强了些,一时之间碰上魏耀祖这种无赖,仍有些不知所措,拧着帕子的双手都有些发白。 但即使是心中有些惧意,她仍将顾青未挡在身后。 顾青未心中一暖,拍了拍顾青澜的手,上前两步淡淡地道:“咱们顾家可没有什么姓魏的表亲,来人,将这冒充顾家表亲的无赖拿下!” 跟来的护卫们本就已经摩拳擦掌,只等令下,闻言哪里有犹豫,飞快窜出两人将魏耀祖双手反锁着押了起来。 魏耀祖本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一个照面,便只能被动的身子前倾,痛得直叫唤。 一边叫唤,魏耀祖一边有些后悔。 他方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叫出来也是太过惊喜,前段时间母亲与祖母才告之于他,再过不久,他是会娶顾家大姑娘为妻的,为了让他不闹腾,还特意给他看了顾家大姑娘的画像。 只看了画像一眼,魏耀祖就立即憧憬起未来娶了这世族小姐的风光日子了,母亲与祖母说了,这顾家大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将来还会带上一大笔的陪嫁到魏家来,到时候,魏家的日子可不就得更好过了? 所以意外之下在这里看到他早已视之为禁脔的顾青澜,他才会忘了母亲与祖母的嘱咐,一时忘形之下喊出了一声“表妹”。 后悔过后,魏耀祖又有些怨恨与不甘。 他不过是唤了句“表妹”,竟就招来了这顿皮肉之苦? 那下令的也不知道是顾家哪位姑娘,自己将来可是要做她姐夫的,她竟敢让这些莽夫把自己押起来? PS:送上一则小剧场。 宁致远:媳妇,咱亲妈终于准备让我露个脸了,像我这样风流倜傥的才子,是不是要准备个符合身份的亮相方式? 顾青未(不屑地上下打量):就你这小豆丁的模样,你觉得读者会买账? 宁致远(不服争辩):媳妇,话可不能这样说,虽然我还小,可我也是萌萌哒的正太才子一枚,绝对会勾得女读者们恨不得拜倒在我的长袍之下的…… 顾青未(忍无可忍一巴掌拍过去):像你这种人,在电视剧里最多活两集! 第26章 癞蛤蟆 魏家就这么一根独苗,魏耀祖自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双肩处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顿时没了理智,将母亲与祖母那不得张扬的嘱咐抛到了脑后,凭着一股气抬头恨恨地瞪向顾青澜与顾青未。 “澜表妹,还不快让人将我放开,再过不久,你可是要嫁到我们魏家来的!”他不管不顾地将事情嚷开了。 顾青澜面上一白。 她如今已经与严从柏定了亲,又岂会嫁到魏家去,若是魏耀祖的这些话传到严家人耳里,他们会如此看她? 哪怕隔着幂篱,顾青未也能看到顾青澜泛红的眼眶。 微微摇了摇头,她这大姐姐也着实太过软弱了些,有着顾家做依靠,这里又有着如此多的丫鬟与护卫,竟然还能被魏耀祖这样的无赖给欺负了去,也难怪前世她嫁到魏家之后会落得那样的凄惨下场。 将顾青澜往后拖了几步,顾青未以平淡的口吻吩咐道:“我大姐姐如今已与严家公子定亲,只待秋闱放榜就会嫁去严家,这登徒子竟敢公然败坏我顾家姑娘的名声,来人,把他的嘴给我堵起来,再狠狠掌嘴!” 自有护卫依言堵了魏耀祖的嘴,然后重重掌起嘴来。 这些护卫是习武之人,手劲儿本就大,魏耀祖那养得细皮嫩肉的脸才挨了几下就已经高高肿了起来,到顾青未喊停之时,魏耀祖的一张脸已经紫红透亮了。 隔着薄纱,顾青未双眼自在场所有围观之人面上扫过,“在清河县,居然也有这等敢败坏顾家姑娘名声之人,莫非,是觉得我顾家无人?” 明明这声音清脆中带着尚未完全脱去的童稚,可其中却透着让人不由自主就低下头的威严。 那众多的围观之人心中一寒,原本那要与旁人好好说道说道这事的打算立马打消。 顾家的姑娘养得多金贵,清河县有谁不知,他们若是真的把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人们自然不会相信顾家的姑娘会与一只梦想着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有什么首尾,但他们这些传播谣言之人…… 清河县的百姓多多少少都要仰仗着顾家过活,这种后果,叫他们如何能承受得起。 瞧见众人的反应,顾青未满意地点头。 严家可是个重名声之人,虽然顾青澜与严从柏已经定了亲,就算有些流言传出去,顾忌着顾家,严家也不可能会退亲,可顾青澜将来到底是要嫁入严家的,若是任流言四起,将来指不定会让顾青澜多受什么苦。 再转头看向顾青澜,顾青未当着众人的面,又道:“大姐姐,妹妹也知道你素来心软,可心软也得分对什么人,这无赖竟然敢说出这等话来,若是不加以惩戒,难保以后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顾青澜心中一凛。 她也不是蠢的,自然知道顾青未是在提醒她。 她与严家公子定亲的事,魏家不可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魏耀祖仍口口声声地说她将来要嫁去魏家,若不是有人给了魏家什么确切的承诺,魏家便是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如此。 而有什么人能对她的亲事向魏家许下此等承诺…… 顾青澜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只有自己的母亲。 仿佛受了重击,顾青澜的一颗心几乎碎开。 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为了那她不知道的原因想将她嫁去魏家,可她没想到,在她已经定亲的情况下,母亲仍在打着这种主意。 再一次在心底问自己,她,真的是母亲亲生的吗? 顾青澜找不到答案,但看向魏耀祖的眼里,却是越来越冷。 她生来性子柔弱,可这一次,她却再不会后退一步,“来人,将这胡言乱语之人狠狠教训一顿再丢出去!” 这是顾青澜第一次借着家族的势利惩治旁人。 听了顾青澜的话,魏耀祖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一双眼几乎要充血,恶狠狠地瞪向顾青澜。 她怎么敢! 顾家表婶不是说澜表妹性子最是柔弱吗,她怎么敢开口让人打他! 莫非,她真以为定了严家这门好亲事,就能摆脱他了? 他要让顾青澜付出代价,他一定要娶了顾青澜再日日夜夜的折磨她,他要叫她后悔今天敢如此待他! 被痛揍之后丢到珍珑阁大门外,魏耀祖趴在地上如此咆哮,一边暗想着将来折磨顾青澜的场景,他一边瞠着一双猩红的眼瞪视那些看热闹的人。 他魏耀祖是顾家未来的姑爷,谁要是敢在这种时候看他笑话,他将来定要让他们好看! 魏耀祖是个什么人,清河县的百姓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在触到他这恶狼一般的眼神之后,许多胆小怕事之人都有些慑缩地移开了眼。 魏耀祖于是十分得意,哪怕全身上下都在痛着,仍忍不住露出笑容。 但他的好心情,却因为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而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是个穷乡僻壤,就连热闹都没半点看头,就这么一只癞蛤蟆?哼!”声音未脱稚气,语调略往上扬,让人不用看他的脸,也能想象得出他的面容该是何等的高傲。 魏耀祖的笑容一僵,还趴在地上的他努力抬头,却顾忌着身上的伤势,视线只能触及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双脚。 十岁左右的少年公子,生得唇红齿白很是招人,他身着紫色锦衣,腰间配了一块羊脂白玉,脚踩一双做工精致的缎靴。 魏耀祖瞬间就把所有的怒气都收敛了下来。 他是个被宠上了天的二世祖,可这不代表他没眼色,这小公子脚上的一双靴子就能比得上他全身的行头,这样的人,是他能得罪的吗? 面对顾家人,他还能凭着魏太姨娘那层关系稍微放肆些,可这明显不是清河本地的小公子,又怎么会因他是顾家太姨娘的侄孙而对他有所包容? 知道得罪不起,魏耀祖当即便要赔笑脸,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小公子将手上正把玩着的一物猛然砸向他,“看什么看,像你这种做梦都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看本公子一眼都会让本公子恶心得吃不下饭!” 第27章 找到了(推荐票1000+) 顾青未和顾青澜这时已经上了马车,正准备吩咐车夫离开,见又有人突然横插一脚,已到嘴边的吩咐便又咽了回去。 顾青未微顿了顿,这声音……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却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略迟疑了一下,顾青未伸手将马车侧边的车帘微微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 然后,顾青澜便听到顾青未咬牙切齿的声音。 “竟然是他!”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足可见顾青未对所见之人的愤恨。 顾青澜本因魏耀祖之事而郁郁寡欢,但见顾青未这样,心中突然便有了好奇,一边顺着那条缝往外看,一边轻声问道:“七妹妹,是谁?” 她以为能让顾青未有这样的反应,那说话之人她也应该认识才对,但入目所及,却是一个陌生的少年公子,这样出色的少年,她若是见过,绝不会没有半点印象。 “他是……”顾青未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停了下来。 突然见到那人带来的震撼让她忘了,自己如今本不该认识那个人才是。 “我也不认识,咱们清河县从前可没这么一号人,想是从外地来的吧。”顾青未道。 嘴里说着不认识,顾青未自打重生后向来只有淡然从容的一双眼里,却仿似蕴了火焰般予人以灼热明亮之感。 顾青澜微皱了眉头,七妹妹,这是在生气? 可不过是个不认识的人,为何会让七妹妹生气? 顾青澜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顾青未心里其实也有着疑惑。 宁致远,那小少年是宁致远。 虽然这时他年纪还尚幼,可顾青未上辈子与他一起生活了四十余载,又怎么会因为他年纪小就认不出他来? 一想起前世那多年的隐忍,顾青未就有些难耐心中的怒火,前世她的身份让她不得不一味容忍,忍到最后变成了旁人眼里最是贤惠的定国公夫人,可都重活一世了,她凭什么还要再忍? 不过…… 早在得知自己重生之时,顾青未就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不要与宁致远扯上关系了,彼此只做陌生人便好,既然如此,她与一个陌生人较什么劲? 再则,宁致远现在只不过是个孩子,她几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要与一个年纪与她孙子差不多的孩子计较? 想到这里,顾青未心里那把旺盛的火才稍稍有了熄灭的迹象,心情甚至还因将宁致远与孙子挂上等号而有了几分飞扬之意。 但,宁致远这个时候怎么会来清河县? 前世顾青未是成亲之后才亲眼见了宁致远的样子,在此之前,她从没在清河县见过他,更不知好端端的定国公与安平公主为何会突然主动提出要与顾家结亲。 那,宁致远这次出现在清河,到底是重生后的意外还是前世他就曾来过清河? 顾青未想不出个结果来,便也不再去想,反正她这辈子是不会与宁致远有什么交集了,想那么多又有何用? 这时宁致远与魏耀祖之间的互动已经结束,宁致远甚至没用人帮忙,只凭一张嘴就生生把本就受了伤的魏耀祖生生气晕了过去。 听着外面传来的奚落声,顾青未心里有淡淡的厌烦感,果然啊,就算回到了幼时,宁致远还是这般让人厌恶! 于是不再停留,吩咐车夫启程回顾府。 马车轻微的晃动,然后平缓地往顾府的方向而去,估摸着走了一半的路程,顾青未和顾青澜却突然听到外面舒心来车夫的声音。 “大姑娘,七姑娘,后面有辆马车一直跟着咱们,”顿了顿,车夫又继续道,“车上坐的,就是方才在珍珑阁外突然出现的那位小公子。” 宁致远? 顾青未突然就恼怒起来。 就算是定国公夫人四十来年被生活历练出来的从容,也经不住这人这般阴魂不散呀,她都想离得他远远的了,他还非得要往她跟前凑,硬要她出一口前世的气不成?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顾青未此时的心情,那便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可知道后面那辆马车上有多少人?”顾青未沉着声问道。 “就只得方才那位小公子,与一个赶车的小厮。”车夫答得很快也很笃定。 顾青未冷哼出声,“寻个隐蔽无人的巷子,把车赶进去。” 要是宁致远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也就罢了,他要非得闯过来,哼哼,这次定要好好出口前世存起来的恶气! 顾青未心中有些快意地想。 至于那什么年长者不该与小孩子计较,呵,她现在不也是个孩子嘛。 倒是顾青澜,瞧见顾青未这样子,便觉有些不对,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七妹妹,许是个误会,咱们还是尽早回府吧,否则祖母和大伯母该担心了。” 顾青澜隐隐觉得,若是那小公子真的跟上来了,恐怕吃亏的不会是她们。 因为宁致远方才将魏耀祖又收拾了一顿,顾青澜其实对宁致远存了淡淡的好感,也不想看他在顾青未手里吃亏,还要再劝,车夫已经依言将马车赶到了一条幽深无人的巷子里。 不顾顾青澜的劝阻,顾青未下了马车等在巷子里,果然,没让她多等,就见后面一辆看似普通的黑漆马车“得得得”的驶进了巷子。 顾青澜也不劝阻了,这条巷子前面并无出路,后面的马车会驶进来,明显确是冲着她们来的。 就见那辆马车一路驶过来,在顾青未等人不远处停下来,还未停稳,缩小版的宁致远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顾青未这边的人还不及说话,宁致远就已经冲到顾青未身边,抬手就要往她头上戴着的幂篱上掀去。 顾青未没想到宁致远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愣之下,幂篱就这样被掀开,露出面容来。 “你……” 顾青未大怒,待要唤护卫,眼前就猛然出现一张近在咫尺的放大的脸。 然后,耳畔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传来宁致远那与记忆中有些相似的嗓音,“找到了,就是这双眼睛……” 第28章 教训 因为这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宁致远有些心神恍惚。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时常会在夜晚重复同一个梦境,他不记得梦境的内容,甚至记不清梦中之人的面容,唯记得这样一双眼睛,平静无波,淡定从容,仿佛不管你在她面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这双眼里泛起哪怕一点点的涟漪。 每每回想起这双眼,宁致远都有些淡淡的恐慌。 并非这双眼有什么可怕之处,却是唯恐自己无法在这双眼里看到变化。 这样的感觉,宁致远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过。 生于定国公府这样的大周朝一等一的高门,又是定国公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楚静姝的独子,大周朝天子的亲外甥,宁致远长到这么大可以说是从没体会过何为烦恼,但为了一个莫名的梦,他却体会到了。 而且,这烦恼还让他连想解决都不知道要从何入手。 最开始,因为这双眼睛带来的小小年纪的他并不能理解的那些情绪,宁致远很是排斥这个梦境,但时间长了,宁致远也习惯了。 他以为他会一直伴着梦里的那双眼睛,直到他从少年变成青年,或许走向老年。 却没想到,这次他并不愿意的清河之行,无意间看了场名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热闹,却叫他见到了梦里那双眼睛。 当他看到半掀的车帘后那双似曾相识的眼,那一瞬间,心里骤然涌上的放松与喜悦让宁致远几乎有了流泪的冲动。 所以,看到那辆马车走远,他才会毫不犹豫的让小厮跟了上去。 在梦里,这双眼睛遥不可及,可现在,他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真实的触到。 宁致远是这样想的,他也是如此做的。 只不过,还没触到那双眼,“啪”的一声响后,宁致远就觉手上一痛,白皙的手背上现出一块红痕。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顾青未拍掉宁致远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宁致远与他身后欲言又止的小厮怒道。 明明没被宁致远碰到,顾青未却气得身体微抖。 她就知道,就算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宁致远这色胚性子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顾家护卫们应声而动,只片刻,就将宁致远与他的小厮带离了顾青未的身边制往了。 宁致远长到十来岁,还真从来没试过这种待遇,他本该愤怒的,但他面上却是带着笑的,那双眼睛,这时就像是燃起了火焰一般漂亮。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让这双眼里有了除平静之外的其他情绪。 十来岁的宁致远心里,这时甚至是带了欣慰这种明显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情绪。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宁致远尚未说话,他那小厮却挣扎着放了狠话:“你们是哪家的,竟然敢对我家世……公子动手,还不快点放开我家公子!” 顾青澜这时也回过神来,方才那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竟然呆立一旁来不及反应,见顾青未如此生气,忙几步来到顾青未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被顾青澜这样一握,顾青未也冷静下来,拍了拍顾青澜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她冷着脸斜睨了那小厮一眼,然后认出这正是后来宁致远身边颇受信任的总管成晋。 多年后在定国公府颇有威望的成总管,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厮而已。 让人堵了成晋的嘴拖到一边去,顾青未走到宁致远跟前,冷笑着瞪着他,“小小年纪就敢对小姑娘动手动脚,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不管在场其他人听了这话涌起的淡淡怪异感觉,顾青未原先的愤怒压下之后,现在却是有些得意的。 前世的她是定国公夫人,是宁致远的元配妻子,顾忌着身份,就算宁致远做了再过分的事情,她最多也就是置之不理,何曾有过这种能光明正大教训宁致远的机会? 不过,看着皱着眉被顾府护卫押着的宁致远,顾青未一时之间又犯了难,人是押到她面前了,可她要从何处教训起? 骂一顿? 这样可解不了恨。 打一顿? 要是把人给打坏了,只怕得给顾家招来一个大敌。 所以,看着宁致远那张白皙又透着红润的脸,顾青未突然抬手,掐着宁致远的双颊便使劲儿往两边一拉,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瞬间就被掐得变了形。 我叫你嚣张,叫你对我动手动脚,叫你非得要往我跟前凑! 再加上前世忍了一辈子的那口气,新仇旧恨之下,顾青未双手越来越用力…… 所有人都惊呆了,护卫差点松开手里押着的人,成晋忘了挣扎,宁致远眼中现出呆滞,尤其是顾青澜与秋岚玲珑三人,没想到一向懂规矩的顾青未会做出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双眼瞠得溜圆。 “小,小姐……”秋岚都结巴了起来。 顾青未不予理会,宁致远却是突然涨红了一张脸。 说到底,他还是个从未受过挫折的骄傲的小小少年,虽然因为那个梦境而性子比他的年纪略显成熟,但这时被一个比他还小上一些的小姑娘如此掐着脸为所欲为,少年人的自尊迅速压下因看到顾青未这双眼睛带来的些许感伤,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挣扎着,挣扎着,便突然红了眼眶。 宁致远觉得很委屈。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住手!”他冲着顾青未怒吼,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会觉得这臭丫头的眼睛与梦境里相似,“快点放开我!” 顾青未却正是快意着。 前世你让我忍了一辈子,现在逮着机会,我就找小时候的你出气! “闭嘴!”顾青未拉近与宁致远的距离,狠狠瞪着他,威胁道,“乖乖别动让我出气,否则,我就让他们扒了你的裤子打你屁股,把你衣服扒了丢到大街上!” 话音方落,就听顾青澜和秋岚玲珑倒抽一口冷气。 “七妹妹!”顾青澜厉声喝道。 顾家的姑娘走出去都能被人当作是规矩懂礼的典范,她这七妹妹从前更是顾家姑娘之中的翘楚,可顾家的姑娘会说出这样让人听了都要脸红的话吗? 第29章 轻松 不管顾青澜等人听了是什么反应,顾青未的威胁显然是很有效的,至少,对宁致远来说是如此。 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宁致远瞪着顾青未,眼中蕴着的怒火几乎能让人感受到灼热的气息。 顾青未很满意。 对嘛,这才乖,前世的宁致远何曾有过如此听话的时候。 对比着前世的情形,顾青未一边让手下的小脸变成各种形状,一边几乎要笑出声来。 然后,察觉到心里的轻松与雀跃,顾青未便突然有些发怔。 上一次如此轻松,是在何时? 前世出嫁四十余载,她一直都忙着应对接踵而来的各种人和事,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心里积压的东西也越重,就算是重生以来的这段时间,她也同样在为各种事而操心,再见亲人的快乐是有,但这种全然的轻松,却也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顾青未下意识的便松开了双手。 她看着眼前红着眼眶却倔强地瞪着她的少年,终是吁出一口浊气。 在少年略显红肿的双颊上抚了抚,然后退开一步,顾青未有些感慨地道:“这样便好,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欠,再无牵扯。” 她重生已是得天之幸,若还耽于前世的忧与苦,让自己不得安宁,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给的大好时光。 “放开他们,咱们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顾青未便被忙不迭松了一口气的顾青澜拖上了马车,护卫们随即也放开宁致远和成晋,随着马车一起离开了这条巷子。 直到马蹄声渐不可闻,被留在巷子里的宁致远和成晋才猛然回过神来。 双手捂着脸颊,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执辣辣的痛意,宁致远几乎要跳起来,“回去,赶紧回去,让人把那疯丫头的身份查出来,我要叫她好看!” 成晋听了便苦了一张脸,“世子爷哎,这件事您虽然受了委屈,可先招惹人家的却是您呐,国公爷要是问起来……” 调戏小姑娘换来人家一顿揪脸,还被威胁打屁股扒衣服,国公爷要是知道了脸得有多黑? 再则,看方才那一行人也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至少被世子爷称作是“疯丫头”的那位小姐通身的气派他就没在京城谁家贵女身上看到过,定国公府虽然不惧谁,可清河县他们到底也只是初来乍到,贸然与当地大族交恶,国公爷和公主都不会允许吧? 宁致远因成晋的话微微一窒。 然后面露焦躁的来回踱着步,恨恨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把那疯丫头抓回来以牙还牙,我要把她的脸揪成猪头,我要让她哭着求饶……” 虽然知道并不合适,但成晋着看这样的世子爷,忍不住便有些想笑的冲动。 世子爷乃是定国公与安平长公主的独子,一出生就请封了世子,打从会说话起就流露出让人惊叹的聪慧,三岁识千字,七岁能成诗,到得如今十一岁上,已是京城无人不知的少年才子。 这样出色的后辈,无论是宫里的太后皇上,还是京城各府的老爷夫人们,谁看了不得赞一个“好”字? 自家世子爷又不是那等得志便猖狂的肤浅之辈,这些年非但没有因为旁人的赞誉而狂妄自大,反而愈加谦逊好学,小小年纪便有了国公爷的沉稳之风。 成晋跟在世子爷身边好几年,可从来没见过自家世子爷这般孩子气的样子。 这是不是便应了那“欢喜冤家”的话? 忍着笑,成晋忙低声劝慰道:“是是是,世子爷一定能让那位小姐向您认错,不过,世子爷,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可该回去了,出来的时候没与国公爷和公主打招呼,这会儿公主指定得着急了……” 宁致远心中郁气未散,张嘴便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要查明那臭丫头的身份,怎么着也得先回去再说。 于是沉着脸点点头,两人先后上了马车,一路回了宁家在清河县新置的宅子。 宁家此前在清河县并未置产,这宅子也是这次准备来清河之后才让人置下来的,说起来离顾氏祖宅其实并不远。 宁致远和成晋才下了马车,就见大门口早已守了几个面带焦急之色的小厮,见他们回来,那几人表情都是一松,连连上前簇拥着宁致远往屋里走。 宅子是新置的,宅子里的下人也是从京城的定国公府带来的家生子。 “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公主可急坏了……” “……国公爷半个时辰前接到了京城送来的信,急着要赶回京城……” “这会儿东西都已经收拾装箱了,就等着世子爷您回来呢……”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宁致远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宁致远脚步便是一顿,不是说会在清河呆上一个月吗,这才来了十来天,怎么就要走了? 若是在今天之前,得知可以回京城,宁致远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高兴的,可有了之前的那一出,让他现在离开,他怎么就有些不甘心呢? 他还没让那臭丫头哭着求饶呢,怎么能就这样回京城? 宁致远不情愿的如此想到。 可再怎么不情愿,在见到定国公和安平长公主之后,宁致远还是被父母打包带离了清河县,马车匆匆出城时,宁致远掀开帘子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城门,皱着眉头想,这次算那臭丫头走运! 反正,母亲已经说了,以后每年都会来清河县住上一个月,这小小的地方,难道他还能没机会找那个臭丫头报仇吗? ※ 宁致远是走是留,已经回了顾家的顾青未与顾青澜自是不得而知,两人各遣了丫鬟去老太太那里知会了一声,在岔路上便准备分开。 分开之前,顾青未想起那魏耀祖,皱着眉提醒了一句,“大姐姐,那魏耀祖可有些不对劲儿,你最好多注意着些。” 顾青澜沉默着点点头,心里翻涌着止不住的悲哀。 注意什么? 当然是注意她的好母亲,会不会又使什么手段坏了她一辈子! 第30章 魏太姨娘(推荐票1200+) 顾青澜自回了秋荻院,顾青未则去了秦氏那里。 难得出一次门,结果不仅被魏耀祖恶心了一回,又在府里护卫和丫鬟们面前与宁致远上演了那么一出,这些迟早是要传到秦氏耳中的,与其让其他人告诉母亲,倒不如她自己亲口去说了。 顾青未进门的时候,秦氏正与身边的刘嬷嬷说着话,两人面前的桌上还堆了一大堆各式礼盒。 “母亲,这些都是哪家送来的?” 顾青未有些奇怪,最近不逢节日,没有需要旁人送礼的事,就算祖母下月十五过寿,那也还有一个多月,总不能有人提前一个多月就送上寿礼吧? 秦氏看到顾青未,面上便露出笑容,看了那堆礼盒一眼,道:“青衣巷的宅子前段时间易主了,宅子的新主人据说是从京城来的,本想着那家人也算得上是咱们的新邻居,今晨就让人送了乔迁礼以及拜帖,没想到那家人今天就打算回京城了,还回了这么多的回礼。” 只是普通的人情往来,又与那家人没有什么别的联系,甚至连那家的主人是谁都没见过,秦氏的语气难免就显得有些随意。 顾青未心里却是一突,想到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宁致远。 那宅子,莫非是定国公府买下来了? 青衣巷的宅子,顾青未也是知道的,那宅子虽然比不上顾氏祖宅,但也着实不小,听说宅子的主人祖上是前朝的大官,这宅子是那家人最鼎盛之时修建的,供偶尔小住用,可后来前朝江山易主,这家人的家道也自此中落,变卖了家产回了老家,唯独这清河县的宅子,闲置了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买家。 顾青未没想起来前世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却也把先前的揣测抛到了脑后。 别说有没有那么巧合,这宅子被定国公府买下来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是没打算再与宁致远牵扯下去了,日后就算见到他,也只当不认识就行了。 与秦氏随意聊了青衣巷的宅子几句,顾青未就说起了这次出门的遭遇。 “什么?”秦氏挑了挑眉,尾音上扬,“那魏耀祖竟公然说澜姐儿要嫁去魏家?” 秦氏本就是深宅妇人,又是顾氏宗妇,自然不缺敏锐,只从魏耀祖那信誓旦旦的态度就看出了不对之处。 魏耀祖又不是傻子,要是没有几分把握,他又怎么会当众说出这样笃定的话来? 三弟妹,可别做出什么不经脑子的事…… 想到这个可能,秦氏眉头微皱,“欢姐儿,这件事恐怕还另有隐情,你三婶……” 后面的话不用秦氏说完,顾青未也能猜得到。 微微摇了摇头,顾青未道:“三婶只怕真的不是那般容易就放弃,这一点我已经提醒过大姐姐了,只希望三婶好歹念着些骨肉之情,不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虽是这样说,但无论是秦氏还是顾青未都明白,以陈氏的性子,只怕这件事还有的波折。 秦氏摇了摇头不再想陈氏,想到那魏耀祖,倒是冷笑一声:“魏家的人如今是愈的得寸进尺了,他们难道以为魏太姨娘真的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咱们顾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们吗?当初父亲去世时,要不是母亲宽容,魏太姨娘只怕早就……”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当初顾老太爷去世时生的事,便是整个顾家也是只有极少人知晓的,哪怕面对的是最疼爱的女儿,她也不能随意透露出去。 顾青未便似没听到秦氏话中未尽之意,并不追问,而是与秦氏说起了其他的事。 并非顾青未没有好奇心,而是这件事她其实也是知道的。 说起来,这件事在顾家还真算得上是隐秘,顾青未前世时也是在出嫁之前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得知的。 在知道当年之事之前,顾青未也从没想过,在顾家就像是隐形人一样的魏太姨娘,也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做下那样的事。 ※ 就在顾青未与秦氏说话的同时,顾家家庙里,一位素衣老妇,正跪于佛前闭目念着佛经。 老妇人五十许的年纪,穿着一身藏青色布衣,花白的头一丝不苟的梳成堕马髻,间并未有任何饰作点缀,看起来十分简朴。 她便是已逝的顾老太爷唯一的妾室魏云娘,也便是如今的魏太姨娘。 许久之后,念完佛经,魏太姨娘用手撑着膝下的蒲团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拉开佛堂的门走了出去。 “姨娘,您出来了。” 佛堂外,一个看年岁与魏太姨娘差不多,作仆妇打扮的嬷嬷见门开了,连忙迎了上去搀着魏太姨娘往外走。 似乎是现魏太姨娘行走之间有些蹒跚,那嬷嬷皱了皱眉,眼中有不忿与担忧,“姨娘,您又何必这般死心眼儿,如今您被关在这家庙里,平时连人都难得见到几个,便是再诚心,老太太心里也不会落您的好……” 话未说完,就被魏太姨娘打断了。 “行了,阿碧。”魏太姨娘的声音不显苍老,语气中透着温和,“当年之事本就是我鬼迷心窍,太太只是让我来这家庙里为老太爷和府里的主子们祈福已经极为大度了,这诚不诚心的自己知道就好,又何必一定要让太太知道。” 被魏太姨娘唤作“阿碧”的嬷嬷名唤碧莲,从当年魏太姨娘进顾府之后就一直伺候着魏太姨娘,后来年纪到了本也出府嫁过人的,不过她也是个苦命的,嫁人之后没到一年丈夫就病死了,自己没了依靠不说,还平白得了个克夫的名声。 心灰意冷之下,便也决定再不嫁人,求了魏太姨娘之后又重新回了魏太姨娘身边侍候,到如今老了,便被人唤作碧嬷嬷。 碧嬷嬷听魏太姨娘如此说,心里仍有些不服,只是到底没再说什么了。 而被她扶着的魏太姨娘,一边走,一边仍默念着佛经。 这佛经,却是为她那亲孙女念的。 她知道,这次以利益惑于陈氏,待事情被老太太知道了,她一定得不了好。 毕竟,那是澜姐儿的一生。 可是她也没办法,她来到顾家几十年,却从来也不敢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在她心里,她的家永远都是当初那个一点点大,简陋破败的小屋子。 所以,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兄长家唯一的血脉将来只能重新被打落尘埃。 只希望,将来耀祖那孩子能善待澜姐儿罢…… 第31章 上门 顾青澜与顾青未这次出门遇上魏耀祖的情形很快就被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当时就气得不轻,要说她这辈子儿孙成群,又地位尊贵,除了魏太姨娘的事,还真少有其他烦心之事。 偏这魏家,明知道不受待见还一次次的厚着脸皮上门,若不是寻思着给顾锦淙和顾锦汶些脸面,只怕老太太早就吩咐门房看到魏家人就直接将人轰出去了。 可如今倒好,那魏家人竟是被惯出毛病来了,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称澜姐儿会嫁去魏家,若是叫严家人听到了,岂不是会以为顾家刻意骗婚? 想到这些,老太太恼怒之下,着了人将三夫人陈氏唤到延寿堂,来不及让下人们都退下去,就给了陈氏披头盖脸一阵骂。 陈氏虽然是庶媳,可有这样一个宽容的婆婆,这些年虽然不见得多被老太太喜爱,但这样的痛骂却是从来未有过的,一时之间都有些懵了,待从老太太的怒骂中听出原委来,心里便又恨又怒。 恨的是顾青澜,出去一趟就招出这等事来,气的是魏耀祖和魏家,她万般交待过他们一定不能将这件事张扬出去,合着他们都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了? 被老太太当着延寿堂这么多人的面一通骂,待从延寿堂走出来,陈氏已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回到春晖院里,心气不顺之下,陈氏才砸了一个青花茶碗,但有婆子进来禀报,道是魏家来人了。 陈氏心里那口气还没出完,这时正是对魏家人厌烦不已,若不是魏耀祖那个蠢货,她又怎么能招来老太太这样一通不留情面的骂? 可到底,想到魏耀祖今天挨了打,以魏家那将他看作眼珠子的情况,若是不见他们,他们只怕会没脸没皮的把与她之间商量的事给撕扯出来。 于是,陈氏只能强自按捺下心中郁气,让那婆子将魏家人带进来。 魏家来的是个只看容貌就知道极为刻薄的老嬷嬷,才进了屋,她就已经阴阳怪气地冲陈氏道:“三夫人可真是好大的驾子,咱家少爷如今可是被打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想见三夫人的面,三夫人还这般推三阻四的,看来顾家这门亲咱们魏家是高攀不上的,不若现在就与三夫人一起去见老太太,好好与老太太分说三夫人是如何与我家太太承诺的?” 春晖院里这时侍候的丫鬟婆子不少,从这嬷嬷嘴里听到什么“亲事”、“高攀”之类的字眼儿,众人心里便齐齐一震,待意会到这其中的意思,便都低着头,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你们都下去!”陈氏突然厉声道。 待所有人都退下了,才转头看向那嬷嬷,“老虔婆,你给我闭嘴!” 魏家派来的嬷嬷姓张,是魏家老太太多年的心腹。 方才有下人在场时,这张嬷嬷一副口无遮拦的样子,但待只有她与陈氏了,反而突然就谨言慎行起来了。 见陈氏怒,张嬷嬷立马陪了笑脸,“哟,三夫人这是在与谁置气呢?” 根本就不提自己先前那番话。 陈氏当下便被气得呼吸急促起来,若不是心里还留了些贵夫人的矜持,只怕便要当场跳起来指着张嬷嬷的鼻子骂了。 “张嬷嬷也不用这般忍着了,不如就直说吧,这次你们家老太太让你过来是什么意思?”陈氏说话的语气很是不善。 顾青澜与严从柏定亲了,可陈氏心中仍有不甘,便私下里向魏家老太太打了包票,道是一定会与魏家结亲。 可虽然心有算计,但陈氏其实也清楚,自己这些所为是见不得光的,陈氏在三房是主母,可放在整个顾家祖宅里,她也只不过是个庶媳罢了,若让老太太以及秦氏知道她暗地里是如此算计着家中的姑娘,她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所以方才张嬷嬷那番几乎要将事情揭开来的话才让她如此愤怒。 才因为魏耀祖的事被老太太一通好骂,这张嬷嬷就如此在她跟前放肆,若不是顾忌着心中的盘算,陈氏只怕早就将这张嬷嬷赶出去了。 张嬷嬷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一双眼睛也算是锐利,哪里能看不出陈氏的不满,面上笑容一收,“三夫人既然如此说,那老婆子我就不客气了,今天顾家大姑娘让人将我家少爷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我家老太太的意思,这件事绝对不会如此算了,要不然让三夫人带着大姑娘去魏家赔罪,要不然就让大姑娘两个月之内嫁到魏家去!” 张嬷嬷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陈氏听了却差点没气晕过去。 早就知道魏家上下都是些无赖,却没想到那老太婆竟然敢打了这样的主意,让自己带着澜姐儿去向一个大庭广众之下起色心的无赖道歉,还要让澜姐儿两个月之内嫁去魏家,这老太婆难不成以为顾家都是姓魏的? “不可能!”先前还有所顾忌,陈氏这会儿却是冷哼一声:“魏耀祖挨打,那是他咎由自取,敢在外面败坏顾家姑娘的名声,只不过是打上他一顿,我家老太太可还觉得太过便宜他了,莫非有魏太姨娘那层关系,你们以为魏耀祖还能好好的呆在魏家?” 张嬷嬷也知道陈氏不可能痛快答应自己的要求。 事实上,魏家人也没指望陈氏与顾青澜会上门赔罪,将这一条提出来也只不过是为了与陈氏讨价还价罢了。 “三夫人说话之前可得想清楚了,”张嬷嬷冷笑一声,威胁意味十足,“咱们老太太可就一个孙子,平时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如今我家少爷被大姑娘着人打得几乎去了半条命,老太太可是恨不得与人拼命了……” 陈氏心里一紧,已经猜到张嬷嬷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老太太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孙子,如今少爷出了事,三夫人以为,老太太悲痛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三夫人不想看到的事?”张嬷嬷说这话时语气里甚至带了些不屑,显然是肯定自己的话能拿捏住陈氏。 第32章 虎毒 “你……” 陈氏惊怒交加,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老虔婆。?〔 ? 大家都不傻,这威胁的话自然不用说得那般清楚。 陈氏在顾青澜与严从柏定亲的情况下还信誓旦旦的将女儿口头许给魏家,甚至还暗地里动了心思想要将严家这桩亲事给毁了,她的用心若是被魏家人捅到刘氏那里,再顺着这件事扯出陈氏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只怕这偌大的顾家从此便该再无她的立身之地了。 陈氏做了这么多年的顾家媳,也享了这么多年的富贵,她如何愿意有这样的一天。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绝不会让这件事传到老太太的耳里。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张嬷嬷才如此笃定陈氏一定会做出她想要的选择。 为了不逼得太紧,张嬷嬷神色缓了缓,道:“三夫人不必怒,我家老太太也说了,咱们魏家与顾家是要做亲家的,当然不会闹出什么事来让三夫人丢了脸面,三夫人与大姑娘上门赔罪这件事,三夫人也就只当个笑话听听罢了,但是大姑娘,却是一定要在两个月之内嫁进魏家的!” 张嬷嬷后面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是在表明魏家老太太对这一点的坚持。 陈氏面上便又是一僵。 她确实有把握让顾家与严家这门亲事作罢,可要说让顾青澜两个月之内就嫁到魏家去,这时间也未免太紧了。 世族女儿出嫁可不简单,并不仅仅只是一顶花轿抬去夫家就了事。 就拿顾家如今最受宠的顾青未来说,早在顾青未出生的时候,爱女心切的秦氏就已经开始着人四处去搜罗顾青未日后的嫁妆了,什么金丝楠、黄花梨之类的名贵木料,羊脂玉、帝王绿翡翠之类的珠宝饰,便是一张嫁妆里的拔步床,也是请了手艺最精湛的老工匠花费数年的时间一点点精心打磨,更别提其他了。 顾青澜只是庶出三房的女儿,与长房嫡女的顾青未自是比不了,再加上陈氏素来不喜这个长女,这些年当然没有费心思替顾青澜准备嫁妆,这本该是她这个母亲做的事,如今都是由秦氏在操持。 先要设计让顾青澜与严从柏退亲,然后还要说服老太太同意与魏耀祖的亲事,甚至还要留下时间备嫁,两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陈氏试图多讨些时间,“两个月的时间太紧了……” 话还没说完,张嬷嬷便打断了,“我家老太太说了,两个月一天也不能多,我家少爷那一身的伤,两个月指定是养不好的,作为罪魁祸,大姑娘怎么也该服侍少爷汤药才能让老太太消了这口恶气。” 这些话,若是让旁人听了,指定会认为魏家人不知天高地厚。 魏家除了家里算得上小有资产之外什么也不是,而魏家的那点钱,在顾家面前就连破落户都算不上,这样的人家还想让顾家的女儿去服侍汤药,可不就会让人笑掉大牙了吗? 可偏偏,无论是张嬷嬷还是陈氏,都没觉得这话有问题。 张嬷嬷是认定了顾青澜会嫁到魏家去,而陈氏,本就不喜这个女儿,她又岂会关心她会嫁进什么样的人家,只要她的亲事能给她心尖尖儿上的顾亦琅带来好处就行了。 所以,只被张嬷嬷这样一说,陈氏便很轻易的就接受了魏家老太太的威胁。 不过…… 两个月的时间要做这么多的事确实太紧了。 在陈氏原本的打算里,到秋闱放榜还有整半年,在这段时间里她动些手脚,要退掉这门亲事算不得难,再以顾青澜年纪不小了为由在老太太那里多哭诉哭诉,让老太太应下与魏家的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能,可如今事情有了变化,魏家那边要求澜姐儿两个月之内就嫁过去,难道,只能下上一剂猛药才行吗? 可是,这样一来,必定会让澜姐儿的闺誉受损。 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再怎么说,顾青澜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要让陈氏亲手把女儿给毁了,她一时之间也还是有些犹豫的。 见陈氏面现犹豫,张嬷嬷冷不丁地道:“三夫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还是不要再摇摆的好,三夫人多想想四少爷的将来……” 听到“四少爷”几个字,陈氏想起这桩婚事成了之后得到的好处,对顾青澜的那点不忍自然便被抛到九霄云外。 是了,琅哥儿才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只要为了琅哥儿好,澜姐儿又算得了什么? 做姐姐的,为弟弟牺牲一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这样一想,陈氏定下心来,扫了张嬷嬷一眼,“那就请张嬷嬷回了魏老太太,让老太太等着喝孙媳妇茶吧。” 一边说着,陈氏已经开始考虑起这件事要如何操作了。 张嬷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面上立即便有了笑容,又与陈氏略说了几句,这才借口时间不早了一路回了魏家向魏老太太回话。 魏老太太其实也没想到陈氏会这般轻易的应下这件事,听了张嬷嬷的回话甚至有些意外。 不过,想到总算能将那个害得耀祖这般惨的丫头弄到家里来,魏老太太心里便是一阵快意。 出身再好又如何,顾氏女又怎么样,到头来,不还得被亲娘算计了嫁进魏家? 只要进了魏家的门,难道还能有人来管魏家人如何对待媳妇? 魏老太太得意之后,想起魏耀祖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忙又去了魏耀祖那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祖孙俩又是一番畅想待顾青澜嫁进来之后要如何云云。 倒是张嬷嬷,想起曾见过的温柔和顺的顾青澜,在心里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自家少爷是个什么人,张嬷嬷再清楚不过,那顾家大姑娘嫁了过来,这一辈子只怕也是毁了。 当然了,张嬷嬷是魏家的人,自然是向着自家少爷的。 让她意外的,反倒是陈氏。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句话用在顾家三夫人身上可不合适,连亲生女儿也能下如此毒手,也不知道顾家三夫人的心是如何长的? 第33章 异样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顾府里倒颇为平静。? 秦氏除了要处理府里庶务,替顾青澜操持嫁妆,还得抽空替下月十五老太太五十七的寿辰做准备。 因不是整寿,老太太前些年都没有大办寿宴,今年会如此兴师动众,也是因为顾锦琳那里出了事。 而顾青未这些小的,每日早起去延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用过早膳之后或回院子,或去荣庆堂里学规矩。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因为走姿的高要求,一连半个月,顾家姑娘们都仍每日里来回在荣庆堂里不断的走,据顾青华有一次向顾青未抱怨,她现在就连是在梦里,也是一听到那铃铛声都会被惊醒。 这让顾青未在深表同情的同时,也暗自庆幸,幸好前世廖嬷嬷也要求严格,否则她如今也该是那听到铃铛声都会惊醒的人之一吧。 府里八个姑娘,其中五个上午都要去荣庆堂,所以顾青未每天上午要是不想闷在未明居里,就只有时常去正在院子里备嫁的顾青澜那里坐坐。 自从上次出门遇到了魏耀祖那只癞蛤蟆,两人这半个月都没再出过府,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上次的触动,在顾青未眼里,顾青澜倒是比从前又显得更坚韧了些,眼中也更有光彩了些,比从前那万事一味柔顺的模样要顺眼了不知道多少。 这天从延寿堂里出来,顾青未又领着秋岚去了秋荻院。 顾青澜正在绣嫁衣,大红的喜服上用金线细细勾勒出龙凤呈祥的图案,华丽中透着浓浓的喜气,衬得顾青澜的一张小脸都似含羞带怯一般,好不动人。 顾青未看着这样的顾青澜,心里有感慨,更多的是欣慰。 无论如何,顾青澜的亲事既然已经尘埃落定,这一世她定能改变前世的命运,与严从柏和和美美的过上一生。 “七妹妹来了。”顾青澜抬头看到顾青未,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上去,又吩咐房里的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对顾青未,顾青澜一直存着万分的感激。 她很清楚,老太太与秦氏平素虽不曾苛待她,但待她也只是平平,突然如此关心她的亲事,想必其中有七妹妹的功劳。 也许对七妹妹来说,她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但于她,却是关乎她一辈子的大事。 她只不过是替七妹妹抄了几篇经书,甚至差点都没送出去,七妹妹如此热忱待她,顾青澜心里既是感激,又有些愧疚。 虽然七妹妹未来许是用不上她,但将来若是七妹妹有需要,她便是拼了性命,也一定要帮上七妹妹。 顾青澜如此想到。 顾青未往那针线篓子里瞄了一眼,打趣道:“莫怪大姐姐一副害羞的样子,原来竟是在绣嫁衣。” 顾青澜顿时面上飞霞。 穿着凤冠霞帔风光大嫁,这是每一个女子心里都会有的美好场景,顾青澜自然不会例外,更何况她未来的夫君还是那样一个才学品貌都如此出众之人。 顾青未也知道顾青澜生性害羞,只说笑了这一句,倒也没再接着打趣她,两人依次落座闲话家常。 “……二姐姐她们每日上午都要去荣庆堂,有了空闲,我这心里倒闲得慌了,八妹妹才两岁,我也只有来大姐姐这里说说话了,毕竟,再过不久,咱们姐妹想要这样说说话都难了……”顾青未面上带笑。 顾青澜又是一阵脸红,“七妹妹就知道打趣姐姐,以后待你出嫁之时,看姐姐如何对付你。” 一边说着,却又暗暗揣测,不知道将来七妹妹会嫁怎样一个人中龙杰? 若是顾青未知道顾青澜竟然在想这个,只怕得嗤笑一声了。 有了上辈子的经历,她如今可没想过那些婚嫁之事,能与家人在一起,看着整个顾氏好好的,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上苍垂怜了。 至于她的亲事…… 要是她说一辈子不出嫁,祖母和父亲母亲大概不同意,既然这样,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嫁了,她好像记得,母亲娘家有几位表哥品性都很出众…… 姐妹俩心中各自思索。 就在这时,顾青未只听“叮当”一声脆响,却是顾青澜房里的大丫鬟锦绣在替顾青澜添茶时不慎碰落了茶盏。 顺着声音来处望过去,锦绣似乎也受了惊吓,满脸的惊恐,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道:“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顾青澜与顾青未都微微一怔,就连同样在屋里侍候的玲珑,都面现诧异。 顾青澜的两个大丫鬟玲珑与锦绣都服侍她多年,顾青澜又是这样的温柔性子,所以玲珑和锦绣在秋荻院可是极有脸面的。 玲珑和锦绣跟在顾青澜身边这么多年,要说完全没有犯过错自然是不可能的,顾青澜也从来没因为她们的无心之失而责罚过她们,锦绣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她为何又表现得如此惊慌? 顾青未心里便泛起淡淡的异样。 惊讶过后,顾青澜柔声道:“锦绣,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打破了一个茶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起来吧。” 说完又示意玲珑将锦绣扶起来。 锦绣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想要站起来却现双腿有些软,还是玲珑扶了一把,才让她重新站了起来。 “姑娘,奴婢是知道姑娘极爱这套十二花神杯的,想着打破了一只,这套茶盏就不能再用了,所以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受了惊吓,锦绣解释起来时面上神色仍有些勉强。 顾青澜也没多想,便笑道:“这东西再好难道我还能因了这些死物罚你么?” 顾青未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却听顾青澜继续道:“中午我留了七姑娘一起用膳,你叫个小丫鬟去大厨房里知会一声,七姑娘的份例让人送到秋荻院里来。” 锦绣见顾青澜确实没有怪她的意思,松了口气,面上也多了几分红润,笑道:“姑娘,就让奴婢去好了,奴婢还打算顺道去与奴婢的娘说几句话。” 锦绣一家都是顾家的家生子,锦绣的娘,正是得了大厨房里的差事。 第34章 大胆(推荐票1400+) 顾青澜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锦绣便行了个礼,退开几步,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顾青未突然开口。 即使是背对着众人,锦绣被顾青未这一阻拦,身形仍让人看出有几分僵硬。 不仅锦绣,屋里其他人都诧异地看向顾青未,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出言阻止锦绣离开。 顾青未出不解释,紧紧盯着锦绣的背影,开口吩咐道:“玲珑,去院子里让丫鬟婆子都退下,然后回来把门关上。” 玲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说,她是顾青澜房里的大丫鬟,只用听从顾青澜的吩咐,可也不知为何,从不过九岁的七姑娘嘴里听到这一连串的吩咐,玲珑心里没生出半点想要违抗的意思,待她回过神来,她已经不知不觉间就按照顾青未的意思把事情做完了。 “七妹妹,你这是……”顾青澜似是察觉到事情有异,有些紧张地看向顾青未。 顾青未的视线仍牢牢锁在锦绣身上,听到顾青澜的话,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大姐姐,我也不知道我的猜测有没有错,只希望大姐姐身边的丫头都是好的吧。” 然后却是对身后的秋岚道,“秋岚,好好搜一搜锦绣的身,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东西。” 此话一出,秋岚微愣过之后自然是依了主子的话行事,其余人却都心中震惊。 搜身,哪怕锦绣只是一个丫鬟,但也是个在顾青澜跟前有脸面的丫鬟,顾青未如此行事,却也是极为过分的了。 一边伸出一只手阻止秋岚靠近,锦绣一边双目含泪地看向顾青未:“七姑娘,奴婢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惹了您生气,您要打要罚奴婢都不敢有怨言,可您为何要如此羞辱奴婢,被这样一搜身,奴婢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本就是如花的年纪,容貌又算得上出众,锦绣含着泪说出的这番似乎含了无数悲愤的话,自然便惹了与她相处多年的顾青澜和玲珑的不忍。 顾青未没等顾青澜说话,便转向她道:“大姐姐不用问为什么,若是信得过我,稍后我自然会给大姐姐一个合理的解释。” 若是信不过…… 顾青未便打算再不管这件事。 锦绣闻言立即满脸委屈地看向顾青澜,只盼着向来看重她的主子能还她一个公道。 顾青澜心中存了犹豫,一个是自幼伴在她身边的大丫鬟,另一个是帮助她许多的妹妹,但只一瞬间,顾青澜便作出了决定。 “七妹妹,我自是信你的,你尽管放手做吧。”顾青澜转过头不再看锦绣。 她虽然不像七妹妹这样聪明,却也绝对不笨。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所以她知道,七妹妹是不会害她的,更别提是因此向她的丫鬟发难。 而且,七妹妹与锦绣无怨无仇,自然不会随意冤枉了锦绣,纵然锦绣做了什么事惹了七妹妹不高兴,七妹妹也绝不会自降身段为难一个丫鬟。 那么,她也想知道,锦绣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异样之处,叫七妹妹突然针对她? “锦绣……”顾青澜开口。 锦绣只以为姑娘是要护着她,眼中顿时放出期盼的光芒,但随即,这光芒就因顾青澜的话而尽数黯淡了。 “既然七姑娘有些疑惑需要你解答,那你就多配合着些吧。”顾青澜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一片透凉。 她现在还不清楚锦绣到底有什么不妥,但想来不会是小事,否则顾青未也不会不顾忌着她这个姐姐的脸面,甚至她心里隐隐有感觉,锦绣做的事,定然与母亲,以及母亲盘算的魏家的亲事有关。 这是侍候了她多年深受她信任的大丫鬟…… 顾青澜只希望是她想错了。 虽然有了顾青澜的吩咐,但锦绣显然并不想就此接受秋岚的搜身,反而双手环着肩警惕地看着秋岚,但秋岚素来泼辣,平时把院子里二十来个丫鬟婆子管得服服帖帖的,锦绣这种小手段当然没被她看在眼里。 轻轻松松的将锦绣两只手握到一起锁到头顶,另一只手不顾锦绣的挣扎,就在她身上一通搜寻。 秋岚原本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是想让她从锦绣身上搜出什么来,但在拂过锦绣腰间时,却发现里面塞了一团让人触手觉得绵软的东西。 心中一凛,秋岚知道这大抵便是自家姑娘要找的东西。 既然已经搜身了,秋岚也没想给锦绣留什么脸面,当下便三两下将她的腰带扯松,然后自那里扯出一物来。 “姑娘。”也没细看手中是什么,秋岚将东西递到顾青未跟前。 而锦绣,早在秋岚将她腰间物什扯出来时,就像是突然失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没了秋岚的钳制后更是顿时软倒在地,面上是绝望的灰白。 她看向顾青澜,煞白的嘴唇噏动着颤声唤道:“姑娘……” 想要求饶,却也知道任顾青澜是多好的性子,这次定也不会饶了她。 顾青未沉着脸自秋岚手中接过那团揉在一起的布料,哪怕不用打开细看,她也能猜出这是什么,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婶为了破坏顾青澜的婚事,会做下这种事来。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哪怕这么多年也没在她身上付出什么关爱,但三婶难道就没想过,真让她做成了这件事,以大姐姐的性子,她难道还有脸面活下来吗? 顾青未简直不明白陈氏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顾家的女儿身份贵重,除了陈氏,其他几位顾氏夫人谁不把女儿当成珍宝一样呵护着,别说什么经历了生女儿的失望才好不容易得了儿子,就说四房吧,四婶可是一连生了排行二、三的顾青芙、顾青蕖两个女儿,才得了顾亦轩这个儿子,可也没见四婶为了儿子而委屈了女儿。 顾青未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何陈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会如此狠心。 莫非,这便是天生的母女缘分浅? 又是不解又是气愤,顾青未面上带着淡淡的安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顾青澜,“大姐姐,这,是你的东西吧……” 第35章 问 顾青澜是抖着手从顾青未手中把那东西接过的。 事实上,早在秋岚把东西从锦绣腰间扯出来时,顾青澜就已经因为那团东西的眼熟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但她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事情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毕竟,这是侍候了她多年的大丫鬟,她背后那人,更是她的亲生母亲。 可现在,将手中的东西彻底打开来,顾青澜却不得不信了。 这是一件女子的肚兜,温暖的鹅黄色,边角处绣了几朵开得正盛的幽雅兰花。 顾青澜几乎晕厥过去。 她如何能不熟悉,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小衣,那朵兰花上面一针一线都是她仔细绣了。 甚至昨天她还把这小衣贴身穿着! 顾青澜紧紧攥着自己邮私密的衣物,看向锦绣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作为顾家的大姑娘,顾青澜自然不用动手清洗自己的衣物,而像肚兜这种私密物件儿,自有院子里的丫鬟负责清洗,可锦绣是秋荻院里的大丫鬟,她只用侍候好顾青澜的平时起居就行了,同样用不着做这些活儿,那么,她将自己的贴身衣物藏在身上,又欲带出去,是为了什么? 顾青澜房里两个大丫鬟,玲珑性子温婉,与任何人都处得亲切,而锦绣,虽然比起玲珑来要显得沉默了些,可在秋荻院里的小丫鬟们心里,也是个极好的人,这么多年在顾青澜跟前侍候,也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半点不曾因受了主子信任而有所懈怠。 哪怕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望着锦绣那张看了多年的脸,顾青澜仍不敢相信,她身边的人,会做下这种事。 屋里的空气便如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心里透不过气来。 许久,顾青澜才深吸一口气,将那酸涩尽数压下,“锦绣,你我主仆一场,我自认从来不曾亏待于你,所以,你说说看,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来?” 顾青澜的声音显得清浅,但听在锦绣耳中,却令她觉得一颗心仿如遭了重击。 锦绣七岁就开始在顾青澜身边侍候,到现在已经足足八年,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姑娘从来都是一副温柔软懦的样子,在面对三夫人时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忤逆的时候,所以她才在被三夫人威胁之后就答应了替三夫人办这件事。 她以为,以姑娘的性子,若是知晓这件事是三夫人吩咐的,就算伤心,也总会原谅她的。 可是,这时看着顾青澜那淡淡的神色,锦绣却不确定了。 恐慌像那疯长的野草一般爬满锦绣的心,她来不及向顾青澜道明事情的原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姑娘,您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也不想的,是三夫人,三夫人威胁奴婢,若是不照办,就要将奴婢的爹娘都打残了从府里赶出去,还要将奴婢嫁给马房上的李瘸子……” 向来体面的大丫鬟哭得涕泪横流,好不狼狈,她的声音里更是夹杂着无数的悔痛与绝望,让人听了一颗心便似也要跟着揪起来。 顾青澜想,若是从前,只怕只听到这样的哭诉,她就已经心软原谅锦绣了。 可现在,愤怒失望之后,她的心情却是平静无波的。 是她的心变硬了,还是她终于看清,有些东西其实并不重要? 顾青澜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她摇了摇头,“锦绣,你跟在我身边八年,你家又是顾家世代的家生子,很多东西只怕你比我这个做主子的还要来得清楚,母亲在府里根本就不管事,她说要将你家人都赶出去,将你嫁给李瘸子,你就真的信了?” 锦绣于是浑身一僵。 就如顾青澜所说的一般,陈氏只不过是个不管事的庶媳,府里的事她是半点也插不上手,她也就只能在三房里耍耍威风罢了。 锦绣一家扎根顾府多年,又岂是陈氏说想赶出去就真的能赶出去的? 所以,陈氏的原话是,若是锦绣听她的话将东西偷出来,事成之后她就算做不成未来姑爷的姨娘,至少也会是个通房,岂不比如今这侍候人要舒服许多? 总会有那么些人,在见多了富贵之后,便拼了命的想要往里面挤,全然不管那富贵之中是不是还夹杂了许多的烂泥。 锦绣紧紧闭着嘴,她岂敢当着府里两位姑娘的面说出这等污言秽语? 她只盼着,三夫人那里见她没有如期将东西送出去,会察觉到不对从而救她一次。 意识到锦绣不会说实话,顾青澜微蹙着眉头,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前何曾遇到过这种问题,就算现在的她较从前要长进许多,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从锦绣嘴里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不知不觉的,顾青澜就将目光放到了一旁静静看着的顾青未身上。 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对于这个七妹妹,她便已经有了全然的信任,相信她不会害自己,同样也相信,遇到这种令自己手足无措的事,七妹妹一定能有解决之法。 顾青澜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她就是如此相信着。 接收到顾青澜的求助,顾青未也不推脱,淡淡的目光打过锦绣,“你不肯说也没有关系,我与大姐姐就把你带到祖母那里去,祖母身边可有不少擅长拷问的老嬷嬷,只希望,锦绣,你到时候还能像现在这般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说才好。” 明明顾青未的目光里没带任何与威胁相关的东西,可锦绣却因这淡淡的一扫而打了个寒噤。 她敢在顾青澜面前保持沉默,可是在被老太太与大夫人宠得如珠似宝的七姑娘跟前,她却连半个“不”字也不敢说。 在这偌大的顾府,纵是其他几位夫人,也都得让着七姑娘几分,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又怎敢造次? 锦绣以前少与这位顾府明珠接触,并不清楚七姑娘的性子,如今这一见识,倒叫她暗暗后悔起为何会一时鬼迷心窍之下应了三夫人的要求了。 三夫人也许不能让她一家上下被赶出顾府,可七姑娘,却是指定能的…… 第36章 醒悟 冲着顾青未重重一叩头,锦绣抬起头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七姑娘,奴婢可以将整件事都告诉您,希望七姑娘看在奴婢说了直话的份上,能放过奴婢一家这一回。” 顾青未闻言轻哂。 掌管定国公府几十年,这样不安分的奴才她见得多了,“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现在就说,或者到了延寿堂吃够了苦头再说,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 顾家,可容不得这种背主的奴才。 锦绣眼中便是一悲,知道自己这次断不会有了好结果,只盼七姑娘能不牵连她的家人,毕竟,这次的事本也是她一时糊涂之下做的,与她家中人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奴婢,现在就说。”锦绣咬着唇道。 她知道延寿堂里那些老嬷嬷的手段,也自知自己是受不得那种苦的,与其受了苦再说,还不如现在就向两位主子坦白。 想明白这些,锦绣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自从上次在延寿堂里因顾青澜的亲事而与众人不欢而散,陈氏这心里就一直不得劲,后来顾青澜与顾青未又在珍珑阁里遇到了魏耀祖,并狠狠教训了一番,从而惹来了魏家老太太的威逼。 陈氏原本徐徐图之的打算自然便泡了汤。 一边是将顾青澜嫁进魏家能得到的好处,另一边是办不成这件事,魏家那老虔婆闹到老太太那里会引发的后果,陈氏根本就不用思考就选择了前者。 魏家老太太要求的两个月毕竟太短了,陈氏一时之间也寻不到什么完美的解决之法,心急之下,便决定使些狠点的手段,只要事情能够办成,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澜姐儿本也只是个赔钱货,这女子嫁人本就看命,就当是澜姐儿命不好,才会嫁进魏家吧。 有了这样的理由,陈氏行事起来自然就没了任何的心理障碍。 陈氏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粗暴,引发的后果自然很严重,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达到她心里那让顾青澜与严从柏退亲的目的。 试想,一个已经订了亲的世族千金,居然与另外的男子有了首尾,就连贴身的小衣都当作定情信物送与了那男子,这样的事一旦被揭了开来,除了退亲嫁与那与之有首尾的男子,又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陈氏盘算得很好,用一个未来魏耀祖的姨娘通房的身份去诱了锦绣动心,只要锦绣将顾青澜的小衣偷出来,待东西送到了魏耀祖的手上,这件事岂不就是板上钉钉了? 锦绣深受顾青澜的信任,做这种事其实并不多大难度,陈氏压根儿就没想过锦绣会有失手的可能。 锦绣确实没有失手,她甚至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偏偏,她遇到了正好到秋荻院串门的顾青未。 顾青未几十年间能间京城煊赫的定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自是练就了一双利眼,锦绣那做了亏心事怎么也压不下的心虚,又岂能逃得掉她的眼睛? 当然了,顾青未原本也没有关注到锦绣身上去,若不是锦绣自己惊慌之下打破了茶盏,说不定还真能叫她把顾青澜的小衣给偷出去。 … 锦绣的话说完后,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不提顾青未,即使是秋岚和玲珑这两个丫鬟,低垂着的双眼里,也满含了对顾青澜的同情。 高门大院里其实少不得这种算计,就算是顾家,往上细数下来,也有不知道多少女子因后宅里的阴私手段而毁了一辈子,可像这种母亲如此算计亲生女儿的,却是闻所未闻。 便是再不受宠的女儿,哪怕只为了女儿嫁个好夫婿之后能为娘家人带来的好处,做母亲的也得希望自家女儿嫁得好,如陈氏这般的,想是万中难寻。 究竟是怎样的好处,居然能令陈氏对亲生女儿做出这种事来? 顾青未着实很好奇这一点。 沉默很快就被锦绣打破,她重重磕了三个头,直磕得白皙的额角上都多出一团淤青,才哀求着道:“姑娘,七姑娘,奴婢只是一时糊涂,两位姑娘叫奴婢做什么都行,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两位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像顾氏这种世族,最忌讳这种背主的奴才。 锦绣能想象到,这件事指定是会捅到老太太那里的,到时候她的下场会有多惨,她只希望自己的哀求能让这两位毕竟年少的姑娘起了恻隐之心。 顾青澜沉默,顾青未却并不因锦绣的求饶而有任何动容,她微微一笑,道:“三婶许了你将来做魏耀祖的姨娘?既有这等心思,你也别说什么是一时糊涂之类的话,只怕,你不仅不糊涂,心里反而还想得透透的,若是大姐姐将来真的不得不嫁去魏家,那么,亲手将大姐姐的贴身衣物交到魏耀祖手里的你,不仅卖了魏耀祖一个天大的人情,还能借此事抓住大姐姐一个把柄吧?” 顾青澜猛然转头看向锦绣,眼神凌厉得仿如一把利剑。 若她真的嫁去魏家,上有魏家两位难缠的长辈,下有这样一个握了她把柄又想着爬床的丫鬟,她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说在听到顾青未这些话之前,顾青澜还对锦绣存了几分不忍,那么现在,对这个伴了自己八年的大丫鬟,她心里就只有痛恨了。 同时,顾青澜也在反思自己这些年的所为。 人往高处走,锦绣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高门后宅里多的是想爬男主人床的丫鬟,可也并不是每一个有这种念想的丫鬟都真的敢做出对主子不利的事来。 归根结底,还是她这个做主子的太过软弱了,若是她能像七妹妹一样,锦绣又怎么敢背主? 说到底,是她太过无用,连靠着她生存的奴才都压不住。 顾青澜这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思考。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些事,顾青澜自从看清楚了自己在母亲心里的地位,便暗暗在心里发誓,定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如泥人儿般任由母亲摆布。 可现在看来,她的决心,还不够啊。 PS:推荐好友力作《重生之莲花池》,重生带着莲花池,渣男极品靠边站~ 第37章 告之(推荐票1600+) 想着从前种种,顾青澜面上渐露坚定之色。 “大姐姐,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不是我们能解决好的,以我之见,还是直接把锦绣带到祖母那里去吧,无论如此,三婶做出这种事来,祖母总会还大姐姐一个公道的。”顾青未这时出言道。 顾青澜微怔,然后轻轻点头。 她想起从前母亲总是在她耳旁念叨,三房是庶出的,向来不为老太太所喜,若是她这个做孙女的出了什么事,老太太一定会置之不理,只有做父母的和她的同胞弟弟才是她最能信赖依靠的人…… 可现在,那个道是能被自己信赖依靠的人做了几乎让自己活不下去的事,最后还要让老太太来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孙女儿操心。 顾青澜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想要冷笑。 不过,也好。 经历过先前听锦绣道出原委时的心痛与绝望,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母亲而受伤了罢。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顾青澜与顾青未往延寿堂而去,后面跟着押着锦绣的玲珑与秋岚。 虽是押着,可玲珑和秋岚倒也没做得那么显眼,两人只一边一个将锦绣夹在中间,表面上看起来,倒似是三人十分亲密的走在一起。 这是顾青未特意吩咐了的。 这件事指定是要闹大的,自然不可能完全压下来,但到底关乎大姐姐的闺誉,能少一个人知道也总是好的。 一行人到达延寿堂时,延寿堂里正要摆饭。 看到摆在桌上的午膳,顾青未才惊觉她们来得不是时候。 在秋荻院里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她们又哪里能记得起用午膳这种事,可她们总不能叫老太太饿着肚子来处理这些糟心事吧? 所以顾青未冲顾青澜使了个眼色,然后来到老太太跟前撒娇道:“祖母,我与大姐姐来您这里蹭饭来了,您总不会赶了我们出去吧?” 老太太不是个严苛之人,所以顾府的主子们除了早上要来延寿堂请安,午膳与晚膳都是在各自房里用的。 向来都是独自一人用午膳,如今有两个花骨朵儿似的孙女陪着,老太太哪里能不高兴,所以哪怕已经看出顾青澜表情有异,也没指出来,而是拍着顾青未的手连连道:“你这猴儿,祖母可巴不得你天天呆在祖母跟前,怎么会把你们赶出去。” 然后连忙吩咐人多加了两副碗筷,老太太作为顾府最尊贵的人,份例菜自是不会少的,至少是足够祖孙三个人用的,倒也没有另外吩咐厨房加菜。 有了顾青未的刻意逗趣,这顿饭老太太用得倒也颇为舒心,甚至还多用了半碗饭,直看得侍候了老太太几十年的年嬷嬷喜笑颜开的。 饭后又饮了一盏茶,年嬷嬷在老太太的示意下将丫鬟婆子们都遣了下去,才重新站回老太太身后。 作为老太太身边最受信任的人,年嬷嬷知道的顾府隐秘之事可着实不少,实在不必回避。 “欢姐儿,现在午膳也用了,可以说说你和澜姐儿来祖母这里所为何事了吧。”老太太放下茶盏,慢悠悠地道。 顾青未知道瞒不过老太太的眼睛,直言道:“祖母,我与大姐姐来您这里确实是有事需要祖母定夺。” 老太太便微微一顿,欢姐儿用了“定夺”二字,那只怕确实有重要之事。 “祖母,是大姐姐的事,或许应该说是三婶……” 顾青未也不用老太太追问,便将从锦绣那里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待她说完,顾青澜已经红着眼眶跪到了老太太脚下,“祖母,孙女也没想到母亲会生了这等心思,若真叫那魏耀祖拿到了孙女的贴身衣物,孙女只怕也只有一条死路,求祖母为孙女作主。” 对陈氏的失望,让顾青澜再也不愿替她在老太太面前遮掩。 顾老太太听完顾青未的话已是惊怒交加,纵然知道老三媳妇是个不着调的,却也没想过她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她以为只要办成了这件事就能让澜姐儿与严家退亲,再顺她的意嫁入魏家? 这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怎么就不想想,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澜姐儿便算是失了名节,与严家退亲是必然的,可退了亲之后呢?顾氏女虽然被娇养,可顾氏千年传承,又何曾有过这种失了名节的女儿? 到时候,纵然明知道澜姐儿是冤枉的,她这个老婆子也只能看着澜姐儿在这样花儿一样的年纪里就走上末路。 老三家的,她是想逼死澜姐儿啊! 就连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都做不出来这种事,老三家的她是生就了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老太太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双手紧紧抓着椅背,迭声道:“年嬷嬷,去,让人去把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都叫过来,我倒要好好问一问她,陈家就是这样的家教,竟叫她敢做出这等谋害亲女的事来!” 怒极之下,老太太甚至迁怒到了陈氏的娘家。 陈氏的娘家陈氏也算得上一个大家族,只不过却是不能与顾氏这等世族相比的,当初老太太本是想为老三求娶陈家二房的嫡女的,却不曾想老三自己与陈家二房庶出的姑娘看对了眼,死活要娶了那庶出的。 老太太也见过那庶出的陈家女儿,比起陈家二房嫡女,气度风仪都无疑有天壤之别。 唯恐老三娶了这样一个媳妇会惹人耻笑,老太太也曾劝过,只不过顾家老三就跟铁了心一般,被老太太劝了几次,甚至还说出什么庶出的与庶出的正好相配这种诛心之言。 老太太听了哪里能不生气,总归也不是亲生的,又是他自己死活要娶的,后来干脆就撒手不管。 陈家二夫人是个疼女儿的,虽然顾家远不是陈家能比的,但也对让亲生女儿嫁给一个庶子而有所不满,这时见庶女上赶着要嫁这顾家庶子,当然是满口赞成,这婚事便这样成了。 老太太本以为,陈氏纵然再怎么不成器,但怎么也是陈家的女儿,总也该有几分名门贵女的样子才是,可如今看来,她当年果然不该点头同意这门亲事,一时疏忽之下,竟为顾家招来这样一个祸患! 年嬷嬷点头应是,很快就着人将秦氏与陈氏都叫来了延寿堂。 PS:推荐好友仙侠力作《丹仙,约否》,对仙侠感兴趣的亲们可以看看哟~ 第38章 狠心 秦氏一直到进了延寿堂,心里都还存着疑惑。 今天顾锦源不忙,夫妻俩难得的一起用了午膳,正坐着说话呢,就听院子里的人禀报,道是老太太那里着人相请,然后便一路来了延寿堂。 待进了屋看到表情严肃的顾青未,与跪在地上的顾青澜,秦氏心里便一沉。 看这样子,只怕是出了大事。 而陈氏,在院子里等了一整个上午也没等到锦绣将东西送过来,本来心里就急,从知道老太太叫她去延寿堂开始就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的,待看到双眼通红的顾青澜与神情委顿的锦绣,登时心里一阵咯噔。 坏了! 陈氏从来都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哪怕明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仍想着要怎么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这是怎么了,澜姐儿,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惹祖母不高兴了?你这孩子……” 话未说完,陈氏便觉额间一阵剧痛,似乎有一股暖流自额角流下。 然后,她看着方才捂了额头的帕子上沾染的血红,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 “闭嘴!”老太太一双以往只有慈祥与睿智的眼里这时盛了满满的愤怒与税利,仿佛只被她看上一眼,就能将人的心都给看穿了,“你这个毒妇,原本还想着既是老三自己看对了眼,想来娶了回来也能好好过日子,竟没想到,一念之差居然把这样一个毒妇招进顾家来!” 老太太做了几十年贤惠大度的顾夫人,为了自己以及顾家的名声,哪怕对两个庶子,也从来不曾加害过,却不想这个她一时放纵娶进来的庶子媳妇,竟是这样一条毒蛇。 顾家向来女孩儿少,但这一代足有八个女儿,其中还有老太太最为疼爱的欢姐儿。 只要一想到,顾家女儿的名声差一点就被眼前这毒妇给连累了,老太太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陈氏听了这样的唾骂,却惊得差点失了魂。 听老太太的话,竟是隐隐有要休了她的意思。 这怎么行? 当年她能斗败了嫡姐嫁到顾家来,哪怕她嫁的只是顾家的庶子,可这样一门亲事也足以叫她在娘家姐妹之中风光无限了。 若真被顾家休弃,以她这些年对娘家人都爱搭不理的做法,娘家又岂能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陈氏生生打了个寒噤,再顾不得什么脸面,几乎是飞扑着过去抱住老太太的双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母亲,儿媳要是做错了什么,您要打要骂儿媳都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求母亲不要让老爷休了儿媳,这是要儿媳的命啊……” 一个往昔自诩高贵的贵妇人,这时哭成这般毫无形象可言的样子,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定然会心生恻隐。 可这时屋子里的人除了已经知情之人,就是秦氏这个虽不知情却也自有判断之人,哪里还会有人觉得陈氏可怜。 尤其是老太太,看着陈氏那副模样,只觉一阵恶心,抬脚便踹在陈氏心窝上,“毒妇,休了你就是要你的命,那你怎么没想过,你让人把澜姐儿的贴身衣物交于魏耀祖之手,又是不是会害了澜姐儿的命!” “什么!” 铙是秦氏早已历练得处变不惊,这时也忍不住面露惊容。 陈氏对澜姐儿与严从柏定亲不满,这一点秦氏知道,她也知道陈氏原是想将澜姐儿嫁去魏家的,但后来顾青澜与严从柏的婚事真正定了下来,秦氏便也放了心,只道三弟妹就算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压着,却不曾想,陈氏竟还能做下这等事来! 老太太能想到的,秦氏自然也能想到。 魏家上下皆是无赖,若真送了魏家人这样一个把柄,只怕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事来,若一个不小心这件事传到外人耳里,那顾家其余几位姑娘,又岂能有不受连累的道理? 秦氏是顾氏宗妇,自然要为族中女儿的名声着想,另一方面,作为母亲,她也断不能容许自己的女儿被这种事连累了名声。 所以,秦氏看向陈氏的目光也如蕴了刀子一般冰冷。 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儿女! 陈氏被老太太踹倒在地,只觉心窝处一阵剧痛,捂着胸口爬起来便要开口向秦氏求助,正好就对上秦氏那冰冷的目光。 心中一虚,陈氏哪里还敢说出求救的话来,一时之间倒也难得的安静下来。 老太太冷笑一声,“老三家的,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那就好好听锦绣是如何说的吧。” 然后命锦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又着重让锦绣把陈氏的吩咐好好描述了一番。 秦氏听完,心中便是一冷,“三弟妹可真是好狠的心肠,虎毒尚且不食子,三弟妹却能狠下心肠把亲生女儿往死路上逼,我可是佩服极了三弟妹了。” 顾青澜原本如木偶一般跪在老太太脚下,听了这话,两行泪水便忍不住顺着惨白的面颊滑下。 但陈氏听了这话却不乐意了。 她知道,锦绣既然说出这些话来,在这件事上她是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可秦氏说她是把女儿往死路上逼,她怎么会有这么狠的心肠? 挣扎着站起身,陈氏冲着秦氏反驳道:“大嫂这说的什么话,我再怎么不喜澜姐儿,也不会逼她去死啊,我只是想让她与那严家公子退亲而已,只是退个亲,又怎么会与死不死的扯上关系?魏耀祖确实比不上严家公子,可好歹也算是门表亲,又有咱们顾家在背后撑着,难道魏家人还敢苛待了澜姐儿不成?” 前半部分是陈氏的真实想法,后半部分却是她在为自己辩解,当然了,这话里有几分真,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顾青未听了便暗暗冷笑。 魏家人不敢苛待了大姐姐?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话只怕也只有三婶自己才相信了。 若真是如此,那前世大姐姐被算计光了嫁妆,又拖着小产后得不到调养的虚弱身子忍无可忍的回到顾家,又是怎么回事? 推荐好友力作《烽火繁花》,民国文,有兴趣的亲可以看看 第39章 缘由(收藏600+) 见陈氏到这时了还不忘了替自己分辨,秦氏摇了摇头,轻飘飘地道:“三弟妹若不是想逼死澜姐儿,又怎么会企图毁了她的名声?” 见陈氏还要分说,秦氏不给她机会,接着道:“三弟妹嫁到顾家来这么些年,想必也是从没关心过咱们顾氏世代传家的历史,三弟妹可知道,顾氏成百上千年来,可从来没有过失了名节的女儿?” 陈氏原先还以为秦氏是在讽刺她在顾家没有地位,但听到后来却心里一揪。 她确实没有关心过顾氏的过往,在她成长的陈家,虽然也算得上大家族,但规矩其实并没那么严,陈氏未嫁之前长房的堂姐,就是在定了亲的情况下与表哥有私,后来陈家为了把这件事遮掩下去,不得不让堂姐退了亲事嫁与了表哥。 陈氏以为,所谓五姓七望的世族,大抵也应该是如此才是。 可若不是…… 自从打定主意要算计顾青澜的亲事,陈氏便一直拿她是为了儿子才这般行事来说服自己,这是第一次,她心里有了淡淡的悔意。 耳边继续传来秦氏的声音。 “天下人皆知顾氏女儿都是娇养着的,顾家呵护着族中女儿,给予顾氏女所有的荣耀,但同时也要求顾家的女儿维护自己的名声,不要给顾氏抹黑,这是顾氏对族中女儿唯一也是绝对不容人违逆的要求。”秦氏的声音并不大,但其中带着的铿锵与寒意,却叫陈氏遍体发寒,“三弟妹,顾家近千年来,也不是没有在名声上犯了过错的女儿,你知道,她们都去了哪里吗?” 陈氏牙齿轻颤,眼中带怯地看向秦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氏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氏,直看得陈氏一张脸都紧张得扭曲了,才道:“三弟妹想是从来没去过魏太姨娘修行的顾氏家庙。” 秦氏的话说得很肯定,但陈氏却不知秦氏为何会在这时提起魏太姨娘。 莫非,大嫂是发现了这件事与魏太姨娘有关? 这般暗自揣测着,陈氏很快便从秦氏的话中得到了答案。 “顾氏家庙里,供奉着许多牌位,那些犯了过错的顾家女儿,不是成了牌位中的一员,就是都在那家庙里对着那众多的牌位过完了一生,然后成为其中一员,三弟妹,你觉得,若真让你把事情办成了,澜姐儿,会成为哪一种?” 顾氏确实有娇宠女儿的传统,可这种娇宠,却并非是没有限度的,就如秦氏所说,顾氏给了族中女儿所有的荣耀,这些享受了家族庇佑的顾氏女,自然便该谨言慎行来维护自己身上的荣耀。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顾青澜是被自己的母亲害了。 积年世族的好名声,得来就是这般残酷,所以顾家的女儿,可是任性可以张扬可以肆意,但都一定会再三维护自己的闺誉。 陈氏愣愣地看着秦氏,然后一点点瘫软在地。 她确实是个偏心到极致的母亲,对于她来说,只要是对儿子有好处的事,就算是要牺牲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她也不会有不忍。 可,她也确实没想过要逼顾青澜去死,偏偏,她所做的这一切,却又足以叫顾青澜去死了。 陈氏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到底是惊还是悔,她急急转头去看从来到延寿堂就没被她注意过的顾青澜,却只从顾青澜眼中看到一片漠然。 “澜姐儿……”陈氏开口,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老太太却在此时又将手腕上戴着的手串砸到陈氏的脸上,“你还有脸叫澜姐儿,亲生的女儿你都能下这样的毒手,你这样的人,心肠真是堪比蛇蝎!” 老太太尊荣一生,一言一行都是贵妇人的典范,今天一连对陈氏动手,足以看出她是怎样的愤怒了。 “你就没有想过,就算澜姐儿真如你所想的退了与严家的亲事嫁去了魏家,有这样的事在先,澜姐儿下面的七个妹妹,又要背上怎样的名声?” 老太太从不否认自己是偏心的,从前顾锦琳待字闺中时,她喜爱女儿甚过儿子,如今顾家八个姑娘,她独独最钟爱行七的欢姐儿。 可再怎么偏心,于其他几个孙女来说,她也是慈爱的祖母,陈氏所为差一点就让她所有的孙女都受累,叫她如何能不动怒? 陈氏听着那串手串儿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碎裂声,心中有后悔,但更多的是茫然。 她从前在陈家时,就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高门后宅里,嫡女庶女的区别,并不只是出身而已,彻底拉开嫡庶之分的,是她们自小所受的教导。 就比如她的两个嫡姐,自幼被嫡母精心教导着,待长到十一二岁上,又成天被嫡母带在身边教导着如何处理府里庶务,如何收服院子里的下人,如何打理好人情往来…… 而这些,都是陈氏不曾接触过的。 所以在她想要算计亲生女儿时,她根本就没有往深处想过,她的所作所为会给女儿,给整个顾家带来怎样的后果。 生平第一次,陈氏在旁人的指点里接触到了这些内里的东西,却是在她算计亲生女儿未果之后。 老太太几番发作,这时倒也勉强压下了心里的怒火,冷眼看着陈氏,道:“说吧,为何宁愿逼着澜姐儿去死,也一定要把她嫁去魏家?” 陈氏心中一凛,却只低垂着头,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老太太面露冷色,“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能猜得到了?魏家不过是个破落户,若不是念着魏太姨娘好歹也替老太爷生下了老三和老七这两个儿子,就凭魏家这些年打着顾家的名号做的事,顾家也就随手捏死他们了。” “魏家是拿不出什么你想要的东西的,你好歹也是顾家的三夫人,不至于看得上魏家那点子资财……” “所以,这件事与家庙里的魏太姨娘有关?” “是魏太姨娘示意你这样做的,或者说,魏太姨娘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鼓点一般重重敲在陈氏的心上。 第40章 打算 陈氏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流露出来,为何会叫老太太猜出这么多事来。 却不知道,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顾氏宗妇,若真要揣度一个人的心思,还是陈氏这种城府并不深的人,哪有猜不出来的? 再说,这件事,着实不难猜。 老太太对陈氏面上的惊愕视而不见,继续道:“老三媳妇,你虽是个拎不清的,却着实是个疼儿子的,能让你不惜亲手逼死澜姐儿,是为了小四?” 陈氏唯一的儿子顾亦琅,在族中兄弟中行四。 陈氏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老太太端起年嬷嬷重新斟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神情闲适,仿佛根本不曾有过先前的雷霆之怒。 “你以为你闭嘴不说,这件事就能这样蒙混过去?”老太太微哂,“现在就老老实实的说了,我还能给你留个体面,若真要等到我让人去家庙里把魏太姨娘请出来,到时候可就不只是这样了……” 陈氏心中一颤,已然有了动摇。 “当初看在老三和老七的份上,我已经饶了魏太姨娘一次,替她遮掩了去家庙修行的真正原因,本以为她在家庙里便能真正的安分下来,却没想到她还敢插手顾家的事,老三媳妇,你以为,这一次,我还会不会替她遮掩下来?”老太太又道。 听老太太提起当年发生之事,屋子里无论是知情还是不知情的人都暗暗一凛。 顾家老太爷仙逝已有十余载,自老太爷的身后事办完,魏太姨娘就自请入家庙为老太爷及顾家人祈福,人们在赞叹魏太姨娘的同时,心里其实也不是没有疑惑的。 顾家可从来没有爷们儿不在了做妾室的就得去家庙守着的说法,按说魏太姨娘生了两个儿子,老太太又不是那等半点容不得人的妒妇,日后有的是福享,却为何会如此想不开的去了家庙? 若说是因为老太爷的仙逝太过悲痛,这未免也太牵强了些,老太爷活着的时候都没见魏太姨娘这样,怎么到老太爷不在了,魏太姨娘反倒变得如此长情了? 虽然顾家有不少人都对此存了疑,但当年确实没闹出什么事,后来又有老太太出面下了定论,这件事也就这样揭了过去。 如今看来,竟是真的另有隐情? 陈氏原本还面带犹豫,但听老太太如此一说,魂儿都吓掉了一半,哪里还敢隐瞒,当即便笔筒倒豆子一般,将整件事的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听完陈氏的叙说,屋子里的人有悲有叹。 就如同老太太所猜测的那般,陈氏之所以会这般算计顾青澜的亲事,出发点确实是为了儿子顾亦琅。 魏太姨娘当年出身贫寒,家中只得一儿一女,但因家境实在不好,魏家的儿子直到二十三四了都没能说上个媳妇。 这样的人家在当年实在太过平常了,以寻常百姓之家重男轻女的惯性,魏家的小女儿多半会嫁个能给得起聘礼的人家,好得了银子让当哥哥的娶房媳妇延续香火。 就连当年的魏太姨娘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万没想到,这天下真有馅儿饼掉起来,响当当的顾家老爷要纳个妾室延续血脉,而且选中了魏家的小女儿! 魏家上下都被这馅儿饼砸得有些晕乎乎的,待回过神来之后都欣喜欲狂,不用提魏家夫妇和长子了,便是魏家女儿自己,也都惊喜不已,对比嫁个不知道哪里有隐疾拼了命攒出一笔聘礼的糙汉子,当然是去世代簪缨的顾家做妾要强了。 于是,在这样的惊喜之中,魏家的女儿成为了顾府的一个妾室。 靠着顾家给的那大笔的银子,魏家也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困之家来了个大翻身,魏家的儿子也得以娶了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媳妇。 不过,魏家到底底子太薄,魏家人又不善经营,家中有了银子总惦记着怎么花出去,所以天长日久下来,这日子总也过得紧巴巴的。 手里一没银子,魏家人自然想到他们那去了顾府享福的女儿。 往祖上数十代都只是贫苦出身的魏家自然不知道什么妾室的娘家人算不得夫家的正经亲戚,只以为有了这层关系就能与顾家攀扯上了,顾家那样的富贵人家,难道还能让他们这做亲戚得活活饿死? 一次,两次,三次…… 魏家人向魏太姨娘伸手渐渐成了习惯,若不是后来魏太姨娘拿了银子替娘家置办了两个铺子,只怕这样的情形会一直上演下去。 靠着那两个进益颇丰的铺子,魏家好歹把日子渐渐过起来了。 魏太姨娘还没过多少年轻松日子,顾老太爷就走在了前面。 一个没了男人做依靠的妾室,魏太姨娘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的,所以自从进了家庙,就再也没踏出过一步。 但许是这么多年来已经替娘家操心惯了,近两年来,魏太姨娘是愈发担心起娘家未来的景况。 魏太姨娘不担心自己将来的日子,她怎么说也替顾老太爷生了两个儿子,纵是余生也许只能在家庙里度过,但至少衣食却是无忧的,可魏家就不同了。 兄嫂侄儿侄媳虽然都算不得精明,但好歹也没有什么陋习,偏偏她那侄孙,被一家上下宠得无法无天,不学无术不说,还自幼就好女色,成日里正事不做,只惦记着把哪个看上眼的漂亮姑娘弄到手,以她这侄孙的性子,魏家这点子家财真的传到了他手上,只怕用不了一年,就得落魄到城外的破庙里与乞丐抢食。 要真到了那一天,魏家岂不就要断绝在魏耀祖头上? 到底这是魏家的一根独苗,魏太姨娘哪里能不替他打算。 这一打算,就把主意打到了魏耀祖的亲事上。 魏家这些年没少打着顾家亲家的名号在外招遥,可清河县谁不知道顾家放过话出去没有这样一门亲家,所以魏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清河县可谓无人不知。 这样的人家,又有什么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而那些想嫁女儿过去的,以魏家人眼睛长在头顶的德性,又怎么能看得上? 所以,魏耀祖虽然年纪不小了,亲事却一直没有着落。 第41章 苦心(收藏900+) 魏家几个老的对此急得不得了,偏魏耀祖自己浑不在意,对这种没人管着自己寻花问柳的生活再满意不过。 魏太姨娘盘算来盘算去,最终将目光放到了自己的亲孙女顾青澜身上。 在有一个精明厉害的主母的情况下,在顾家做妾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魏太姨娘这些年为了不招老太太的眼,平素行事最是谨小慎微不过,就连三老爷和七老爷这两个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儿子都不敢多作接触,更别提是顾青澜这个隔了一辈的孙女了。 对魏太姨娘来说,她见娘家侄孙魏耀祖的次数,只怕都比见顾青澜这个孙女的次数多。 所以会算计着将顾青澜嫁给魏耀祖,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魏太姨娘算盘得好,顾青澜虽是庶嫡出身,但无论如何也是顾家的女儿,若她嫁去了魏家,那魏家可真的就妥妥的成了顾家的姻亲了,有顾青澜做纽带,日后魏家若真的落魄了,魏耀祖求到顾家头上,难道顾家还能半点不沾手? 当然了,魏太姨娘也知道魏耀祖是个什么货色,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就算陈氏这个做母亲的再不喜欢这个女儿,也断没有可能同意把她嫁去魏家。 所以…… “……魏太姨娘派来的丫鬟说魏太姨娘这些年攒了大笔银子,若是媳妇答应把澜姐儿嫁去魏家,这些东西将来就会都留给琅哥儿……” 陈氏说到这里,在触到老太太那愈发阴沉的双眼时,猛地打了哆嗦,没敢再说下去。 虽然知道自己所为对不起女儿,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初衷,陈氏心里便有了底气,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是委屈的。 陈氏的出身算得上不错,但作为一个不受嫡母喜爱重视的庶女,她却是真的没有什么见识,当年若不是顾家老三与她看对了眼死活不肯娶陈氏的嫡姐,她也不可能嫁来顾家。 在顾家这等富贵之所生活了这么多年,陈氏当然不愿意自己唯一钟爱的儿子将来过得差了,可顾亦琅纵是顾家的哥儿,到底不是嫡枝,如今是碍着老太太还在顾家七房不会分家,顶天了说,就算顾锦源念着手足之情日后不与兄弟分家,难道到了顾亦琅这一代,他们还能住在顾家祖宅里? 一旦被分出祖宅,三房又是庶出的,她的琅哥儿将来能得些什么? 她可是早就打听过了,顾家历来分家时祖产都是归大房的,就算是剩下的这些,也都是大房拿大头,三房与七房这种庶出的,恐怕只能分到些其余几房不要的残羹冷炙,哪里还能再像如今这般有着顾家老爷的风光? 所以魏太姨娘派来的人与陈氏可以说得上是一拍即合。 陈氏从前从未把魏太姨娘看在眼里,虽然魏太姨娘才是三老爷的生母,可被三老爷唤作“母亲”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老太太一个,陈氏当然知道讨好谁才能让自己受益更多。 但,这也不妨碍陈氏从魏太姨娘这里替儿子谋好处。 陈氏算计得精明,魏太姨娘生了两个儿子,又在顾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手里的银子或其他好东西绝对不会少,若是正常情况下,魏太姨娘的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三房和七房的,但若是依魏太姨娘之言促成了顾青澜与魏耀祖的这门亲事,魏太姨娘可是应允了,就把这些东西全都留给琅哥儿。 对陈氏来说,这样的诱惑,足以让她舍弃一个从来不曾疼爱过的女儿了。 一个是为了娘家侄孙将来的安稳,另一个是为了心爱的儿子未来的富贵,至于那个被牺牲了下半辈子的可怜女孩儿,在她们各自在乎的人面前,她的辛酸苦乐又有何人去关心? 陈氏原本是想徐徐图之的,却没想到,老太太与秦氏不知为何会突然插手顾青澜的婚事,还真的找了严从柏那样一个对顾青澜来说极好的夫婿人选,让她连拒绝都找不出理由,甚至这门亲事还会以那样快的速度定下来。 后来又有了魏耀祖被打,魏家人上门逼迫的事,为了不让事情闹出来,无奈之下,陈氏也就只能想了这样的法子毁了顾青澜的名声,再以此为借口退了与严家的亲事,把人嫁进魏家。 她哪里能想到,这早就算计好了的事,又会被顾青未横插一手? 这个讨人厌的欢姐儿,被她这样一插手,自己的一片苦心岂不是半点成果也看不到? 想到这些,陈氏心中涌起对顾青未的怨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强忍着没有瞪上顾青未一眼。 隐瞒下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小心思,陈氏将事情大致交代了个清楚,然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母亲,儿媳这次也是糊涂了,您就饶了儿媳这一次吧,儿媳以后再不敢了……” 一边哭着,顺势就想去抱老太太的腿,但想起方才那直踹心窝的一脚,到底还是带了怯意没敢上去。 屋里的人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做了这等事,陈氏居然还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 陈氏的哭诉未能换来老太太的任何动容,一片沉默中,老太太突然轻轻一笑,“老三家的,你,还有魏太姨娘,我看你们都不糊涂,正相反,你们都清醒得很,拿本就属于顾家的东西去换顾家的女儿嫁给魏耀祖那样的无赖,魏太姨娘也真真是好算计。” 陈氏的哭诉声顿时戛然而止。 老太太自然是不会觊觎魏太姨娘的那些东西,所以若是魏太姨娘将来去了,这些东西本也会传到三房和七房的手上。 可,一半和全部,这怎么能相同呢? 陈氏如此想道。 就听老太太又道:“这高门大院里,为了自己的儿女,这种算计与手段实在是不足为奇……” 陈氏心里便是一松。 听老太太的意思,竟是不打断深究这件事了。 也对,老太太掌管顾家后宅多年,这样的手段只怕都是老太太玩剩下来的,当然会不以为意了。 陈氏庆幸不已,面上便自然而然的有了轻松之意。 第42章 处置 只是,陈氏面上那淡淡的笑意还来不及彻底绽开,便尽数僵在了脸上。 “只不过……”老太太的声音在这沉默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幽远,“别的母亲就算是一心为了儿子,也会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将来也能帮衬着儿子,会因为那些黄白之物就逼着女儿去死的,满清河县,只怕也只有你了。” “母亲,我……” 老太太没让陈氏把话说话,“这些年来魏太姨娘独自一人在家庙里住着,到底也嫌冷清了,既然老三媳妇你如此与魏太姨娘投缘,从今天起,你便收拾了搬去家庙好好侍候你这正经的婆婆吧,正好府里这段时间缺人手,你去侍候魏太姨娘,家庙里的下人便正能撤回来以作他用。” 简单的一席话,便几乎将陈氏的将来定了下来。 若不是担心有个被休弃的母亲,对顾青澜的亲事会有影响,老太太是定要让顾锦淙休了陈氏的。 陈氏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错。 她确实不该为了儿子就做出这等几乎要毁了澜姐儿的事,可这事不是没做成吗,再说,澜姐儿是她的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就算对她做些什么,难道还不能被原谅吗? 她若是去了家庙,那她的琅哥儿,将来又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最心爱的儿子将来没了人替他操持,陈氏便有些透不过气来,她缓缓摇头,“母亲,老太太,不,我不能去家庙,我还要看着我的琅哥儿,对,母亲,我要是去了家庙,琅哥儿可怎么办?” 即将被溺死之人,就算是抓住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攥住不放,在如今的陈氏看来,顾亦琅无疑便是她的救命稻草。 但她迎来的不是老太太的谅解和怜惜,而是一声厉喝。 “你还敢提琅哥儿!”老太太冷声道,“好好一个哥儿,被你给惯的不学无术,成日里只惦记着走鸡斗狗,没有了你,琅哥儿自然有老大和婉清教导,你半点也用不着担心!” 陈氏盼了好几年才有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捧得跟宝贝一样,任是什么事都只一味顺着顾亦琅,老太太从前也想过要指点她,谁知却被陈氏以为老太太这是要跟她抢儿子,从此就跟防贼一样。 本也不是亲孙子,老太太愿意指点陈氏也是不想让顾亦琅坏了顾家哥儿的名声,陈氏摆出这样的态度,老太太哪里还愿意沾手,干脆就眼不见为尽,任陈氏把顾亦琅宠成了个纨绔子弟。 陈氏从前总以为顾亦琅是最上进的,若是听到这等话必定会与说话之人争执起来,但此时,意识到老太太的坚定,她又哪里还有心思与老太太争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不是个纨绔。 她只想着,她真要被送进家庙了? 陈氏从没进过顾家的家庙,但想也知道,家庙能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听老太太的意思,竟是要将家庙的下人都撤出来,只留自己与魏太姨娘在其中,这怎么可以呢? 心情激荡之下,陈氏一反先前的畏惧,从地上爬起来便要往外面冲,她要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她就用不着去家庙了,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心里念叨着,陈氏慌不择路之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待再想爬起来,却发现面前挡了一个人。 她抬头,却是差点被她算计失了清白名声的顾青澜。 眼中猛然就迸射出希望的光芒,陈氏也顾不得自己身为母亲的尊严,一把扯住顾青澜的裙角,“澜姐儿,你快与你祖母说,你不怪母亲,你快说!” 是了,澜姐儿才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只要澜姐儿自己不追究,难道老太太还能一定要处置她吗? 十几年来,陈氏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般将顾青澜看在眼里。 顾青澜柔婉的面上一怔,然后在陈氏面前蹲下来,抽出干净的帕子细细替陈氏擦了面上的血污与涕泪,她的动作轻柔而仔细,似乎生恐力道重了会伤到陈氏。 陈氏心里更涌出期盼来,这是她的女儿,十几年来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她怎么会与自己生分呢,只要她说一句话,只要她说…… 顾青澜确实开口了,她含着泪,轻声道:“母亲,您去了家庙,定要保重自己。” 陈氏身形一晃,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顾青澜说出来的话。 她不仅没帮自己说话,竟也让她去家庙? 陈氏顿时就暴怒起来,一把将顾青澜推出老远,她瞪着一双充血地眼,眼中满是怨毒,“你这个不孝女,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嫁去严家享福了?用自己的母亲换这门好亲事,我等着老天,唔唔……” 陈氏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年嬷嬷唤进来的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堵了嘴拖了下去。 直到那奋力挣扎的呜咽声彻底消失,屋里众人才齐齐叹出一口气。 秦氏想到先前所闻,只觉百思不得其解,同是母亲,自己恨不得将欢姐儿捧在手心里,就怕一不注意就摔了碰了,为何三弟妹,却能对澜姐儿弃之如敝屣? 就算是三弟妹盼这个儿子不易,可相比起来,四房可是先有了顾青芙与顾青蕖两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哥儿,也没见四弟妹这般心存偏颇。 摇了摇头,秦氏请示老太太道:“母亲,这件事……” “婉清,这个家早就交到你手里了,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就不用再问我了。”经历了这样的事,老太太神情有些疲惫,挥了挥手道,“我有些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秦氏与顾青未对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一行人于是出了延寿堂。 对陈氏虽然有了处置,但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了顾青澜的闺誉,秦氏并未就此放下,而是将顾青未、顾青澜以及几个知情的丫鬟都带去了怡华院。 顾青未姐妹以及玲珑秋岚都被叮嘱了不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半分,而听了陈氏的话意图将顾青澜的贴身衣物偷出去的锦绣,却是直接被灌了哑药发卖了出去。 侍候自己多年的丫鬟得了这样的结果,顾青澜心里有震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对锦绣心存不忍,那锦绣在为了做妾而意图毁了自己时,又何曾对自己有过不忍? 第43章 往事(收藏1200+) 三夫人触怒了老太太,被老太太发作去了家庙。 这样的消息,没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被顾府上下人所知。 陈氏被婆子堵了嘴押去家庙,亲眼目睹的人可是不少,谁都知道这次老太太动了雷霆之怒,可若要问老太太是为了何事而动怒,阖府上下却是没有几个人知晓。 便是三老爷以及府里其他几位夫人,事先也都没得到半点消息。 到底夫妻多年,又育有两个儿女,三老爷顾锦淙回府得到消息之后,大惊之下也曾到延寿堂求见老太太,却吃了个闭门羹,还得了老太太一句“写休书或是任陈氏留在家庙可择其一”的话。 知道事情断没有转圜之理,三老爷也就失魂落魄的回了院子里。 倒是被陈氏一心护着的顾亦琅,在外面玩够了之后回到府里听到这样的消息,只微愣了下就再没问过一句。 若是陈氏知晓了顾亦琅这样的反应,不知道会不会生生气死? … 陈氏当然不会被气死,因为这时的她已经被押进了家庙,根本没有空去想丈夫儿子得知这个消息的反应。 同陈氏一起前往家庙的,还有老太太刘氏。 老太太本没打算来的,但临时又改了主意。 她想来这里见见故人。 跨进家庙,身后的仆妇自觉留在外面。 顾氏家庙虽然有个庙字,但实际上只是顾氏祖宅最偏僻角落处的院子,这院子很宽,格局不似普通院子,除了入门一块空地,便是整整齐齐修建成一排的几间打通了的房舍。 推开房门,里面没有任何正常住人的屋子该有的摆设,而是置着一条条的长案,案桌上摆着不下百个黑漆红字的牌位。 屋子里光线本就暗,即使春日暖阳早已洒遍大地,也仍觉阴森,再乍一看到这密密麻麻的牌位,若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怕得被当场吓晕过去。 牌位前方供桌上的香炉里,三支点燃的香亮出点点红光,有青烟袅袅而上。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属于妇人轻声诵经的声音。 那是魏太姨娘在诵经。 听到开门声,魏太姨娘的声音顿了顿,但只片刻便又继续,直到她将佛经诵完,这才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看向站在门边冷眼看着她的老太太。 “夫人,您来了。”魏太姨娘道。 声音里没有心虚与畏惧,平和得便如只是看到了久违的老朋友。 如今的刘氏已从当年的顾夫人变成了顾老夫人,可魏太姨娘还是习惯称她为夫人。 老太太站在门口背光处打量着已经有十几年未见的魏太姨娘。 她做了几十年的顾氏宗妇,平素也自诩精明,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位魏太姨娘。 “为了一个魏耀祖就要毁了澜姐儿的一辈子,魏云娘,你这心,也是够狠的……”老太太说着话,便想到先前顾青澜眼里那样深沉的悲哀与绝望,声音不由自主就冷了下来,“你可别忘了,澜姐儿虽然唤我为祖母,但真要以血缘论,她是你的亲孙女!” “当年老太爷去时,你做出那样的事,我只道你是心疼后辈,便饶了你一回,可如今,你竟然也能狠下心将澜姐儿往火坑里推……” 老太太曾以为,自她将魏太姨娘关进家庙,两人便不会有再相见的一天,却不曾想,她们还会有站在一起共话往事的机会。 顾老太爷去得早,距今已经有十三年。 那一年,二房的林氏和三房的陈氏先后有了身孕,二房的五少爷顾亦和与三房的四少爷顾亦琅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两人的生日也仅仅只隔了三四天。 那时候顾老太爷已经病重,接连两个小孙儿降生带来的喜气也没让他再多撑上几天,甚至没等到两个孙儿的满月酒,就早早的离世了。 当家人一朝病逝,顾家上下一片忙乱,若不是大老爷顾锦源站出来稳定人心,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事实上,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顾家后宅里就出了乱子。 那时候的老太太才四十几岁,突然丧夫,还得强压着心头的悲伤操持老太爷的后事,对府里的庶务难免就松懈了几分。 家中有丧事,为免冲撞到两个新生的小少爷,丧事期间,顾亦和与顾亦琅都没被抱出院子。 那一日,二房院子里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抱着四少爷过来串门的魏太姨娘。 林氏那时正在坐月子,听人说魏太姨娘抱着四少爷来了,心中就有几分奇怪,她与魏太姨娘素无交情,魏太姨娘怎么会在这府里上下忙作一团的时候到她这里来?还是抱着她都尚未见过的四少爷? 而且,三弟妹陈氏不是从来待魏太姨娘都不亲近的吗,为何会将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的四少爷交到魏太姨娘手里? 虽然心存疑惑,但林氏仍让人请了魏太姨娘进来。 那是林氏第一次见到顾亦琅。 说来也是巧了,两个小小的婴儿虽然都未满月,但两张未张开的脸看起来竟极为相似,魏太姨娘也连连道这两位小少爷果然是亲兄弟。 有孩子的人总是特别有共同话题,林氏与魏太姨娘聊着两位小少爷的趣事,倒把先前的疑惑给忘了。 后来中途林氏有事走开了一下,吩咐屋里的乳娘丫鬟好好照应着五少爷,待她回来之后,魏太姨娘便借口有事匆忙抱着四少爷离开了。 林氏本也没把魏太姨娘的这次到访当回事,直到她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当天晚上,五少爷顾亦和哭了一夜,不仅乳娘哄不好,就连林氏亲自哄也没有用,急得林氏嘴里都起了一层泡,也正是在亲手照顾儿子的时候,林氏发现,自己抱着的,根本就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这个发现几乎让林氏惊得丢了魂儿! 五少爷顾亦和自从出生就没被抱出过院子,所以就算是顾府其他人也都不知道,顾亦和后颈处有一块胎记,但这一晚,林氏却发现自己抱着的“儿子”后颈上那块胎记居然不翼而飞了。 胎记自然不会无故消失,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孩子被调包了! 第44章 威胁 在顾家的后宅里被调包了小少爷,这说起来旁人指定得当作是笑话,可林氏却万分肯定这一点。 母子之间是有天性的,前面这十来天,她的和哥儿只要她一抱就乖得不得了,要不是被调包了,怎么会被她抱着仍哭了一夜? 更何况还有那胎记之疑。 林氏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抱走,更不允许替旁人养儿子。 至于那个旁人是谁…… 抱着顾亦琅来了她这里的魏太姨娘,岂不就是那最合适下手的人? 于是,天一亮,林氏也顾不得自己还未出月子,就抱着怀里仍大哭不止的小婴孩去了婆婆刘氏那里。 刘氏那时正为老太爷的丧事忙得脚不沾地,陡然听闻这顾家后宅里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又是惊又是怒,向林氏确认过之后,就让人去通知魏太姨娘过来,又让三夫人陈氏抱着四少爷顾亦琅过来。 陈氏来到刘氏院子里时还有些纳闷,她这好端端的在院子里坐月子,婆婆也不是不明理的,怎么就让人用那般不客气的语气叫来了延寿堂里? 倒是魏太姨娘,早在看到抱着孩子的林氏时,就似乎知晓出了什么事。 刘氏正在气头之上,也没与魏太姨娘和陈氏多说,直接就问陈氏是不是做下了那等调包孩子之事。 陈氏当时就慌了,这自古以来只听说过有“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这拿自己的儿子换嫂子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了琅哥儿,先前又经历了生下澜姐儿时的失望,宝贝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拿去换了林氏的和哥儿? 于是连连喊冤。 老太太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庶媳,但到底对陈氏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别说陈氏想不想得到这里来了,就算她真想出这样的法子,她恐怕也没有那个胆量真的把事情做出来。 所以,刘氏自然就将目光放在了魏太姨娘的身上。 魏太姨娘也没有狡辩,很爽快的把事情认了下来。 老太太还记得,自己当时问她为什么时,魏太姨娘是这样回答的。 “夫人您的子孙生来就比这庶出的要高出一截,如今老太爷已经过世,将来三老爷和七老爷分家时又能得了多少东西去?更别提是琅哥儿了。” “婢妾也只是想让琅哥儿将来活得更好些罢了……” “五少爷和四少爷落地本就只差了几日,都是未满月的孩子本就不大看得出容貌,偏生两个孩子又长得极为相似,这岂不是老天都在帮着四少爷吗?” “同为顾家的小少爷,容貌相似,生辰只差了几天,却因嫡庶二字而有着截然不同的将来,夫人,您叫婢妾如何能甘心?” 听完魏太姨娘这番话,原本还连连喊冤的陈氏也呆住了。 她确实对这件事情不知情,但也不能说与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关系。 只因,魏太姨娘所说的这番话,根本就是当日她在魏太姨娘来看望琅哥儿时向魏太姨娘抱怨的。 陈氏本只是向魏太姨娘抱怨心中的不平,可她从没想过,魏太姨娘竟真的把她的话听到心底去了,而且还做出这样的事来。 再后来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 两个孩子交换过来,魏太姨娘被老太太关进了家庙,对外称她是自愿进家庙为已逝的老太爷和顾家的主子们诚心祈福。 这一去,就是十三年。 老太太想到这些往事,便轻轻一叹。 “当年之事可以说你是心疼琅哥儿,正是念及此,我才没将这件事闹大,可如今呢,澜姐儿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能忍心让她去到魏家那样的火坑?你身处家庙十三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若是澜姐儿真的坏了名声,她多半只能与你一样在这家庙里了此残生,你凭什么那么笃定她会嫁去魏家?”老太太越说越怒。 早在老太太进到院子里时,魏太姨娘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暴、露了。 她冲着老太太微微一笑,原本平和的面容因这一笑,便现出几分疯狂之色来,“婢妾凭什么?当然凭的是夫人您是个面慈心软之人,澜姐儿素来温柔孝顺,夫人,您真的能忍心看着她一辈子老死家庙吗?与其这样,倒不如将她嫁去魏家,至少将来的日子还有个盼头,不是吗?” 老太太气得呼吸急促,连喘了两口大气才将心里的愤怒压下,扬手煽得魏太姨娘脸一偏,怒斥道:“你这个疯子!” 这是老太太第一次打魏太姨娘。 当年她因魏太姨娘的存在而膈应了那么多年,都从没直接或间接的动过魏太姨娘一根手指头,但今天,为了魏太姨娘的亲孙女,老太太却动手了。 魏太姨娘对老太太的这一掌并不介意,脸上甚至还保持着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夫人教训得是,婢妾早在许久以前就已经疯了。” 看到魏太姨娘这样的反应,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她摇摇头道:“看来,我这些年真的待你太和善了,和善到你居然真以为我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魏太姨娘沉默以对。 “从前你怎么拿了私房钱贴补魏家我都不在意,那些东西既然是夫君给的或者婆婆赏的,那便是你自己的,你想给谁都由你,可你不该,为了你那比癞蛤蟆都不如的侄孙,将主意打到澜姐儿身上来。” “你不要忘了,澜姐儿虽然是你的孙女,但她却是唤我一声‘祖母’的,她是堂堂正正的顾家小姐,你既然敢打她的主意,那也就不要怪我向你那靠着你享了这么多年福的娘家下手了。” 说到“下手”二字,老太太面无表情。 可魏太姨娘却再难保持脸上那刻意的温和,第一次现出惊慌失措来。 “夫人,这件事与婢妾娘家人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婢妾一手策划的,夫人罚婢妾就是了,不要牵扯到婢妾的娘家人……” 因为老太太的两个字,魏太姨娘瞬间就哭求起来,与方才的从容简直是天壤之别。 老太太冷眼看着魏太姨娘,并不给予回应。 也许是知道求不得老太太的手软,魏太姨娘突然就变了张脸,冷笑着道:“夫人,不管如何,耀祖那孩子已经拿到了澜姐儿的贴身衣物,你真的忍心看到这花骨朵儿一样的好孩子在这家庙呆一辈子?若是狠不下心来,澜姐儿总是要嫁去魏家的,您能看着澜姐儿将来苦一辈子?” 第45章 亲疏(推荐票1800+) 老太太觉得现在的场景尤为可笑。 她是元配,魏太姨娘是妾。 她是顾青澜名义上的祖母,魏太姨娘是顾青澜实际上的亲祖母。 而现在,作为澜姐儿亲祖母的魏太姨娘,竟然拿着澜姐儿的一辈子来威胁她这个名义上的祖母? 她是有什么底气认为自己会受她的威胁?就因为她认为自己真的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她是顾家宗妇,是魏太姨娘的主母,当初她若真想对付魏太姨娘这种在后宅里没有任何倚仗的妾室,只需轻轻勾勾手指而已,她之所以没这样做,只是因为她也清楚,替夫君纳妾,虽然有婆婆的压力在前,但真正做决定的是她自己,就连人选也是她定的,她没有理由怪到魏太姨娘身上去。 却不想,她的不忍,倒叫魏太姨娘会错了意! 看来,她还真是太过手软了,否则,又怎么会将这条白眼狼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魏太姨娘以为老太太会气得浑身发抖,但她错了,老太太对她微微一笑,道:“拿亲孙女的一生来威胁我这个名义上的祖母,魏云娘,你也算是世所罕见了。我会不会接受你的威胁另说,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魏太姨娘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便听老太太道:“魏太姨娘,你怎么就认定了魏耀祖拿到了澜姐儿的贴身衣物?我忘了告诉你了,澜姐儿身边那个背主的丫鬟,被欢姐儿揪出来了。” 魏太姨娘有一瞬间的茫然。 欢姐儿? 她想了许久,才猛然想起阿碧曾经与她闲谈时说起过,长房的秦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居然又生了个女儿,得了这儿女双全的福气。 听阿碧说,秦氏的这个女儿,乳名就叫做欢姐儿,而且自打一出生就莫名得了老太太的喜爱,就与当年宠大姑奶奶顾锦琳一般捧在手心里宠着。 想明白这个,魏太姨娘又猛然反应过来,老太太的意思是,她的计划被这位顾家七姑娘给破坏了? 若要问心凉是个什么感觉,魏太姨娘此刻的心情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了。 暖融融的春日里,明明该浑身暖洋洋的,魏太姨娘却只觉心中一片冰寒。 她的计划出了错,老太太不会受她威胁,澜姐儿也不会嫁去魏家,老太太对魏家下手也不会有任何的顾忌,甚至老太太根本就用不着费心对魏家下手,像魏家这样的破落户,只要顾家一个小管事对外面放出话去,就有的是人会争相让魏家好看…… 魏太姨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害怕过。 当年离开家来到顾家,在这陌生的宅院里成为顾家的一个妾室,她虽有拘谨,却并无害怕。 后来一连多年没生下顾家迫切想要的子嗣,她也没有害怕。 顾老太爷病逝,她从此没了依靠,她没有害怕。 甚至,就连她调包顾亦琅和顾亦琛之事被老太太发现了,她也没有害怕过。 可如今,只因为老太太要让魏家吃苦头,她却真的怕了。 “夫人,您就再慈悲一回,婢妾以后断不敢再有这些非分之想,只求夫人您饶了婢妾兄长一家,您饶了他们吧……”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魏太姨娘紧紧揪着老太太的裙角,花白的头发配着眼角不断渗出的眼泪,看着好不可怜。 老太太却只觉得可笑。 “你不是说了吗,我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才让你觉得抓住了可以威胁我的把柄,那如今,你就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吧,看看你那被你视作比自己子孙还要重要的兄长一家,到底能在我手下得了什么样的好下场去。”虽是放着狠话,但老太太的声音却是异常平缓的。 魏太姨娘跌坐在地。 她不知道,为何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当初进顾家为妾,她自己是愿意的,不说顾家的富贵,只说父母兄长能因此而过上好日子,她就是一百个愿意。 作为一个妾室,遇到老太太这样的主母确实是件很幸运的事,只要本本分分做人,便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刁难。 魏云娘最初时便是这样安安分分的生活在顾家,直到她先后生下了顾锦淙和顾锦汶。 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魏云娘自然是高兴的,在这样的高兴之下,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处的是世族顾家,身份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室。 顾锦淙还未出生,魏云娘就已经早早在心里盘算,日后要如何亲自抚养孩子长大,如何听他(她)第一次叫上一声“娘”,她一针一线的做了一大堆孩子穿的衣物,想象着将来孩子穿着这些她亲手做的衣物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期待,一直保持到了她将顾锦淙生下来。 也是到这时,魏云娘才深切的体会到世族后宅的规矩。 孩子一生下来就有乳娘和成群的丫鬟婆子照顾着,她这个生母根本就插不了手,就算是她想抱孩子一下,也得与乳娘说尽了好话。 她辛苦做的针线,从没上过孩子的身,只给了一个料子太差唯恐伤了少爷的回答。 最让魏云娘无法接受的是,到了孩子会说话时,喊出的第一声“母亲”不是唤的她这个生母,而是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一天的夫人刘氏。 那样的锥心之痛,终于让魏云娘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室,没有教养孩子的资格。 认清了这些,很长一段时间里,魏云娘都很消沉,在这样的消沉之中,隔了七年,她又生下了顾锦汶。 就如同重复上一次的事一般,虽然她是生母,虽然孩子是养在她院子里的,但她除了能经常看到孩子,实际上并不能插手孩子的任何事。 魏云娘就这样在旁边看着她的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他们待自己这个生母颇为冷淡,却对夫人极为恭敬,唤自己“姨娘”,却称夫人为“母亲”,会在夫人面前背先生教的诗,却对自己无话可说…… 与亲生儿子相对比,魏云娘却是更多的在侄子魏成才那里感受到那种母子亲情。 魏家是靠着魏云娘才有了后面的好日子,魏家人又看得清这一点,所以对魏云娘从来不敢懈怠,哪怕在顾府,魏云娘只是一个妾,但在魏家人眼里,她却是能支撑他们所有的支柱,所以只要一有空就到顾府来看望魏太姨娘。 进顾家为妾这么多年,魏云娘也只有在娘家人面前才能得到这样的被需要的感觉。 对于在顾府做了那么些年隐身人的魏云娘来说,这样的感觉是能上瘾的。 第46章 如愿 再加上侄儿魏成才又是个会讨她欢喜的,一个刻意讨欢心,一个得不到亲生儿子的敬爱只能寄情于侄儿,魏云娘与娘家人的关系,便这样越来越紧密。 到后来,魏云娘甚至觉得,自己与娘家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那些姓顾的,于她来说,也只是同住一个屋檐的陌生人罢了。 人与人之间的亲与疏,并不完全取决于血缘,魏云娘就是在这一年年的时光里体会到这一点的。 亲生儿子视若路人,侄子却被她当作是亲子,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也与她一样,但她后来所在乎的,也就仅仅只有兄长这一家的亲人了。 所以,她能狠下心将亲孙女嫁给魏耀祖,哪怕明知道自己这侄孙并非良配。 就如同陈氏能为了顾亦琅而牺牲顾青澜一样,为了魏家人的将来,她魏云娘同样能牺牲顾青澜。 只因为,她与陈氏心里,都有远比顾青澜更重要的人。 可现在,被她视作最亲的魏家人,却要因她而受到连累,也许从此就只能过回原来那苦哈哈的生活,就像是被打回原形一般。 魏太姨娘不知道自己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她困于家庙十三载,身边只得一个阿碧算是可用,可现在,她还能做什么? 老太太看着魏太姨娘这副样子,却是摇了摇头。 她看了这么多年都没看清魏太姨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却突然看明白了。 魏太姨娘就算把自己说得再可怜再无奈,其实也无法掩饰她真正的内心。 从一个吃不饱饭的贫家女骤然进到顾家那样的富贵所在,魏太姨娘表面上安分守己,但实际上心里哪里能没有半点的变化? 在顾家生活的不如意,让她将娘家人当作了至亲,她面对顾家人时会有自卑,但同时更希望紧紧攀附住这样的富贵,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算计着让顾青澜嫁到魏家去,让魏家人能真正成为顾家的亲家从而沾光。 这样的算计中间,到底有没有隐藏着作践顾氏女的阴暗心思,也许只有魏太姨娘自己才清楚。 见老太太摇头,魏太姨娘便知道自己这次是绝对逃脱不了了,不仅自己,就连魏家人也一定脱不了干系,既然知道结果不容改变,魏太姨娘也不会浪费口舌去求老太太。 她站起身,用帕子仔细拭净了脸,就算是得不了好结果,她也不想在老太太面前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然后才淡淡地道:“夫人,不知您这次准备如何处置婢妾呢?” 老太太回以同样的平淡,“你觉得,你这次能得到怎样的处置?” 魏太姨娘闭口不言。 老太太这时,心里却有了另外的打算。 在来家庙见魏太姨娘之前,她本已经打算好了,只留陈氏与魏太姨娘两人在这家庙里,让这对同样心狠的婆媳随意折腾,可现在,她却改变了主意。 微垂了眼,老太太道:“魏云娘,你既然将你那娘家人看得如此重要,那,我这次就让你如愿。” 如愿? 魏太姨娘有些茫然。 如愿,这是个多美好的字眼,可老太太显然不会是想让她心想事成,所以她不明白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但老太太已经不想与她解释了,退出屋子便扬声道:“来人。” 早在守在院子里的人闻声入内,还带着被两个婆子押着的想要求饶但发觉气氛不对不敢开口的陈氏。 “三夫人自知做错了事,自请在家庙里修行一段时间,从今天起,家庙里留一个婆子打理三夫人的日常起居,其余人不得进家庙一步,若是让人扰了三夫人的清净,你们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老太太的声音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只敢低声应是。 “至于魏太姨娘……” 听老太太提到自己,魏太姨娘莫名的心中一寒,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魏太姨娘年事已高,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回娘家见见娘家人,到底是相处一场,我这个做主母的也不会那般不尽人情,来两个人现在就替魏太姨娘收拾行装,然后将魏太姨娘送回魏家小住吧。” 自有两个婆子听从吩咐去魏太姨娘住的小屋替她收拾东西。 老太太的话才说完,魏太姨娘就明白了她方才所说的如愿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老太太会将她送到庄子上等死,或者继续关死在这家庙里,却没想到,老太太会将她送回魏家。 回魏家啊…… 老太太待她仁慈了一辈子,但真正狠起来,果然比谁都狠。 那两个婆子说是替她收拾行装,可这家庙里能有什么,荆钗布裙而已,她手上那些令陈氏眼馋不已的财物,都在她原先住的院子里,老太太能容她收拾出来? 而魏家,虽然靠着这些年她的资助算是还不错,可老太太真要魏家倒,甚至连话都不用说明白,只需要摆出一个态度便足够了,到时候魏家人被打回原形,又再不能从她手里拿到维持他们奢侈生活的财物,这些她视为至亲的人会如何待她? 虽然将这些娘家人看得比亲子孙都重要,但魏太姨娘其实最清楚自己这些娘家人的德性。 一旦发现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魏家人只会认为自己是个吃闲饭的老不死,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撕下脸上的恭敬,换上这世间最恶毒的嘴脸。 魏太姨娘其实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她自己,以及她的娘家人,骨子里的自私与凉薄是一样的。 她从前不在意,只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被娘家人认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天。 之前将娘家人看得有多重要,魏太姨娘现在就有多无法接受即将迎来的一切。 所以,无法承受这种打击之下,她双眼一翻便晕过去了。 自作自受! 为了这种凉薄无情的娘家人而不惜算计自己的亲孙女,简直是愚蠢! 老太太冷冷看了一眼,并不理会,直到亲眼看着两个婆子收拾了几件衣物将晕过去的魏太姨娘搀着离开,这才拂袖离开。 随老太太一起来的人也都跟着离开,真的只余了陈氏以及另一个婆子在。 但那婆子,却是个天生有哑疾的。 荒凉阴森的家庙,数不尽的牌位,自己以及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婆子,未来不知道多长的时光…… 想想自己将要面对的这些,陈氏继魏太姨娘之后,陈氏也晕了过去。 第47章 点心(推荐票2000+) 从家庙离开以后,老太太的心情一直都颇为压抑。 骨肉血亲,本该是这世间最为亲近的人,但在陈氏和魏太姨娘眼里,顾青澜却只是个可以被她们随意安排未来人生的无足轻重的人,可以为了她们心里的盘算就葬送了一生。 老太太说不上有多喜爱顾青澜,毕竟隔了好几层,但她也是有女儿有孙女的人,她的锦琳她的欢姐儿,她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到她们跟前。 她是顾氏的宗妇,她精明强势了一辈子,她计较利益得失,但她从不会为了这些而害自己的儿孙。 世家大族里容了太多关乎利益的算计,为了这些利益,亲情淡漠,手足相残本就是常见的事。 老太太其实并没少见种种兄弟、父子阋墙的事,她能理解,但难免心存芥蒂。 是她在顾家的日子过得太平顺了,还是人老了总是想得比较多? 老太太这样自嘲。 … 因为这件事,顾府的低气压一直持续了约有半月,直到翻进了四月里,老太太的生辰将近,秦氏时不时的就这寿宴的事情去请示老太太,顾青未得空了又总缠着老太太问些关于姑姑顾锦琳之事,好不容易这才叫老太太重新有了笑脸。 四月十五,是老太太五十七岁的寿辰。 一进了四月,老太太就已经忙不迭的使了人去常家接人。 即将见到女儿的好心情,到底是压过了陈氏妄为带来的震怒。 “祖母,母亲吩咐了,姑姑这次回来,仍住当年出嫁前住的琳琅阁,还把布置琳琅阁的任务交到了我手上,孙女没见过姑姑几次,也不清楚姑姑有些什么喜好,祖母您可得好好指点着孙女才行。”顾青未倚在老太太身边,娇声说着这一连串的话。 老太太闻言面上便忍不住带了笑。 因为思念女儿,这些年琳琅阁里一直保留着当年的样子,又时常有人去打扫,根本就不需要人特意去布置。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欢姐儿这是在哄自己开心呢,哪有不捧场的,拉着顾青未的手便回忆起关于顾锦琳的事来,“你姑母啊,最是个娇气的性子,房里见不得半点脏乱,盖的被子还非得天天拿去晒太阳,说是能闻到阳光的味道,要是有哪日没出太阳,便总闹腾着说睡不好觉……” 老太太也许久没见女儿了,先前又听说女儿在常家受了委屈,哪有不想念担忧的,这时回忆起这些,面上便又是喜又是忧的。 “对了,待你姑母回来了,还得去把老陈记的师傅请过来几天,你姑母啊,当年可是最喜欢这老陈记的点心了。”老太太拍了拍额头,突然想起这个来。 老陈记是清河县一家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因点心做得好,每日里一大早就有人排着队等着买点心,稍去得晚了点,那是一定要空手而回的。 顾青未闻言便是一怔。 她记起,前世时她出嫁,姑姑特地从常家赶了回来,那时的常家早已家破人亡,若不是朝廷没有赶尽杀绝,好歹留了间破败的祖宅给常家的女眷们住着,只怕常家的女眷根本就活不下来。 那时的顾锦琳早已没了从前在闺中时的肆意飞扬,生活的磨难让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世族贵女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孤苦妇人,就连唯一的儿子,也因困苦而是个胆小怯懦的性子。 对已经一贫如洗的顾锦琳来说,赶回清河的路费都是当了最后一件首饰换来的,侄女出嫁时,她当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添箱礼,所以添箱那天顾锦琳压根儿就没出现。 顾家众人都是知晓顾锦琳的景况的,当然不会有人挑她的理。 后来,在顾青未出发去往京城的前夕,顾锦琳突然找到她,将一样东西塞到顾青未手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顾青未后来一看,那是一个装满了各式老陈记点心的攒盒。 那盒点心,伴随着顾青未一路去了京城,也让顾青未还没去到京城,就已经提前忆起了故乡的味道。 在京城那四十载,顾青未再没吃到过记忆里那般味道的点心。 现在想来,对那时的姑母来说,也许那盒点心,便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那又是姑母最喜爱的,这其中含了多少祝福,可想而知。 顾青未突然就有些心酸。 上一世的她自从去了京城就再没回过清河,偶尔回忆起故乡,便总有种孤身一人形单影只的自怜,可实际上,远在清河的故乡里,如祖母,如父母亲,如族里的兄弟姐妹,又有多少人同样在挂念着她? 喉头蓦地发堵,顾青未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祖母,姑姑一定会平安生下表弟,然后嫁个比常进州好上十倍的人,未来享一辈子的福!” 她说得坚定。 她重活一世,有什么理由不让这些关心爱护她的亲人比前世过得更好? 老太太微微一怔,不知道顾青未如何就会从老陈记的点心想到这里,不过这不妨碍她眼中温软,轻轻抚着自小最是疼宠的孙女的发丝,老太太满面欣慰,“欢姐儿说的是,你姑母这下半辈子一定会过得舒心无比。” 她享了一辈子的荣华,膝下可谓儿孙满堂,且儿孙都是十足的孝顺,但最得她心的,却是独女与这个打从第一眼看到就让她心生喜爱的孙女儿。 能看到琳姐儿和欢姐儿都嫁个好人家,她这老婆子此生,便也满足了。 霎时间,延寿堂里的气氛从欢快转为了沉默的温情。 老太太没与顾青未腻味多久,就借口让顾青未出去替顾锦琳买几样东西把她打发出去了,还特意着人去荣庆堂替顾青未告了假,直道让她在外面多走走,不用顾忌着下午还要赶回来读书。 顾青未这些日子天天守在延寿堂里,老太太也是看在眼里的,唯恐闷着她了,有了机会自然不遗余力的想让顾青未出去好好走走。 顾青未也明白老太太的苦心,倒也没推辞,出了延寿堂转了身就去了秋荻院,打算与顾青澜结伴一起出去走走。 第48章 偶遇 顾青未想着与顾青澜一起出门,偏生顾青澜上次出去了一次被魏耀祖那无赖吓得有些惊魂未定,后来又出了锦绣那回事,自然更是怏怏的再不想出去。 顾青未劝了老半天也没把顾青澜劝动,最后只得自己带着秋岚出了门。 虽然是一个人出门,但顾青未也是兴致不减。 姑母这次回来是要长住的,就是小表弟,也必然会是在顾府出生,母亲准备的东西很周全,不用顾青未去添置什么,但她却想买几件孩童能用得着的东西。 说起来,上次出门买的那些首饰,本准备以老太太的名义分给府里姐妹们的,可先有遇到魏耀祖,后有再见宁致远,又有锦绣那件事,倒是叫顾青未给忘了,正好这次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时兴的东西,买了一并与姐妹们分了。 大抵女子都是喜欢逛街买东西的,饶是顾青未前世见了那么多的好东西,这一时之间兴致上来了,布料首饰各种小玩意儿也买了许多,若不是顾家的马车宽敞,只怕这么些东西她根本就带不回去。 因出来之前是与老太太和母亲交代过不回府用饭的,所以买完东西见已至饭点,顾青未便领着秋岚与随行的护卫去了五味楼用午膳。 五味楼是清河县最好的酒楼,因饭菜的美味而成为清河县大户人家外出用饭的首选之地,听说其幕后东家将生意做到了整个大周朝,更有数不尽的家财。 五味楼的东家有多少资产顾青未不知道,不过大周朝许多地方都有五味楼,她却是知道的,就比如说京城。 顾青未进到五味楼时,时辰还有些早,里面用膳的客人不算多,想着带了不少护卫不好去楼上的雅间,便是一楼选了两张临窗的桌子坐了。 即使顾府的厨子都是名厨,但五味楼的饭菜仍让顾青未用得极为开心,一顿饭下来,就连心情都飞扬起来。 用完午膳,又喝了杯秋岚用从顾家带出来的茶叶冲泡的茶,顾青未正准备去别的铺子逛逛,却听左后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传来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 “怀哥儿慢点吃,不够娘再叫就是了。” 说话的是个女子,前半句还透着满满的慈爱,后半句却总让人感觉稍有些飞扬跋扈之感。 顾青未本已走过了那张桌子,闻言身形便是一顿。 无论是女子的声音,还是她口中唤的“怀哥儿”,都叫顾青未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敢肯定,自己以前绝对是见过那说话的妇人的,可到底是前世之事,过了这许多年,一时之间却又怎么也想不起那妇人的身份了。 印象不深,想是不是很熟。 思忖了一会儿之后,顾青未得出这样的结论,便也不再纠结,领着秋岚和护卫们便出了五味楼。 却没察觉到,在她身后,那方才说话的妇人一边照顾着身边年约十岁的男孩儿吃饭,视线却一直落在了她身上。 这妇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长了一张极易让人有亲切感的圆盘脸,这样的容貌本算不得十分出色的,但这妇人有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大眼,只要微微一笑,原本不起眼的容貌便似有了魅惑的风情,极为亮眼。 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掐腰长裙,即使是坐着,腰肢也显得极为纤细,目光瞥到被丫鬟护卫们簇拥着出去的顾青未一行时,那双特别的眼中便带了满满的艳羡之色。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虽然小小年纪,但只怕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真真是叫人羡慕啊…… 不过,这艳羡也只一瞬间,在转向身边大口吃着饭菜的儿子时,妇人便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来。 那种呼奴唤婢的生活,用不了多久,她总也能过上的,被老爷呵护了这么些年,又有怀哥儿在,只要解决了这次的事情,她难道还不能在进了府之后过上好日子吗? 顾青未却不知道只是一次擦肩而过就能叫那妇人有这诸多感慨,出了五味楼之后又去别的铺子逛了一圈,还特意去珍珑阁订做了一个赤金长命锁,这才满载而归。 一回到顾府,顾青未便将买来的首饰和其他小玩意儿让人送去了几位姐妹房里,想到上次自己得了魇症时,四姐姐和五姐姐还特意来看了自己,便将顾青华和顾青容的那份留了下来,准备自己送去。 也亏得这时顾家的姑娘们已经从荣庆堂回了各自院子,否则顾青未就算去了也找不着人。 顾青未先去了顾青华的云华轩。 二房离大房的居所不远,过了二叔二婶住的秋锦院便是云华轩,顾青未到时,顾青华才从荣庆堂回来不久,正在习字,书案上已经放了好几张写满字的纸张。 见身边的大丫鬟芳苓和芳芸拥着顾青未走进来,忙吩咐人将笔墨收拾了,然后对顾青未笑道:“七妹妹可是回来了,今天覃先生可是布置了不少课业,还特意交代了,就算七妹妹有祖母让人告假,这课业可也得一字不少的交上去呢。” 覃先生叫覃清,是老太太费了心替孙女们请来的女先生,乃前朝大儒覃浩然的独女,少年时在覃浩然的安排下嫁给了覃浩然的得意弟子,原本也是一段美满姻缘,可惜后来前朝覆灭时,覃浩然与女婿都受到牵连先后过世,独留下覃清一人。 若不是孤身一人不得庇护,以覃清的才学与清高,只怕也不会入顾府教顾家姑娘们读书。 因覃先生出身不凡,府里上下都极为敬重她,她说要顾青未交课业,就算是老太太,也不会反驳半句。 顾青未前世就在覃先生手下读了多年书,当然清楚覃先生的性子,闻言也没在意,只与顾青华笑道:“我这逛了大半天就是为了选些四姐姐喜欢的小玩意儿,不曾想回来给四姐姐送礼还得被四姐姐打趣,四姐姐再这样,东西我可是不给了啊。” 顾青华闻言便捂着嘴笑了笑,接过顾青未手中的小匣子。 第49章 是她(推荐票2200+) 匣子里装了几件样式精巧的首饰,另有一些泛着莹润光泽的饱满珍珠。 那些首饰是其他姐妹都有的,除开这些,顾青未又按姐妹们各自的喜好添置了些别的,那珍珠便是特别为顾青华准备的。 顾青华虽然有个直脾气的母亲,但性子却不像林氏那般,而是再温和不过了,饰品之中也独爱珍珠,所以顾青未在看到这些珍珠时才会买了下来。 果然,只看顾青华眼中的惊喜便知道,她极为喜欢顾青未的礼物。 “想着四姐姐向来喜爱珍珠,上回还说想寻了上好的珍珠做串项链,在珍珑阁时正好看到这些珍珠,想着配四姐姐是再合适不过了。”顾青未笑着道。 相比顾家其他几位姑娘,顾青华性格较为内敛,从来不曾见她何时大时笑过,即使很是喜欢这些礼物,也只抿了唇露出笑容,一张温婉清丽的脸便显得尤其动人。 就如同先前顾青未主动去顾青澜那里时,顾青澜会觉得受宠若惊一般,这时的顾青华心里其实也颇为惊喜。 倒不是为了顾青未送的礼物,她虽然不像顾青未那样得老太太的喜爱,但老太太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而且还有个极为护短疼女儿的母亲,好东西自是有不少,哪里会肤浅到因为礼物而喜形于色。 叫顾青华惊喜的是顾青未待她的亲昵。 七妹妹自幼就得祖母喜爱,得宠程度在她们这些姐妹中算是独一份儿,从前她虽然也能与七妹妹说上几句话,但总觉得七妹妹性子有些冷,不喜与她们这些姐妹多接触,自上回魇症好了之后,七妹妹倒是意外的与她们亲近了起来。 想到顾青未将自己的喜好记得这般清楚,顾青华心里便更添几分亲近,拉了顾青未的手便往里走,“七妹妹可真是有心了,倒叫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意思了。” 两人依次落座,自有丫鬟送上茶点。 顾青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道:“姐姐可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起来买这些东西的银子还是祖母给的,我也就是借花献佛罢了,感谢的话,姐姐还是留到祖母那里去说吧。” 老太太宠顾青未,这是顾府上下皆知的事,所以顾青华也并未因老太太给顾青未银子的事而心存芥蒂。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顾青未见时辰不早了,便与顾青华告辞准备回未明居。 才站起身,就听顾青华身边的大丫鬟芳芸来报,道是二夫人来了。 顾青未忙往前迎了几步,又与林氏见了礼。 林氏早已从芳芸嘴里知道顾青未是来做什么的,又瞥到那尚未合上的匣子里的首饰和珍珠,原本有些客套的笑容便多了几分真切。 与秦氏一样,林氏也是个疼女儿的,她对自己不是最受老太太重视的儿媳妇一事并不太在意,毕竟大嫂才是顾氏的宗妇,老太太最看重大嫂也是理所应当的,却对女儿华姐儿在老太太面前比不上欢姐儿受宠而一直耿耿于怀。 同是顾家的女儿,还都是嫡女,凭什么老太太见天儿的把欢姐儿当成心肝肉似的,相比起来待自己的华姐儿就只能算是一般? 林氏往常与大嫂秦氏别了不少苗头,最大的原因便是在此了。 再加上从前的顾青未性子有些冷淡,不喜与族中姐妹多作往来,看在林氏眼中自然是顾青未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在姐妹们面前摆谱,对顾青未自然也就喜欢不起来了。 这时得知顾青未是特意来顾青华这里送礼物的,她当然心中欢喜——就算那礼物也许值不了太多银子,但至少说明顾青未是想着这个姐姐的不是? “欢姐儿来了呀,怎么不多坐坐与你四姐姐一起用晚膳,你四姐姐是个性子沉闷的,就得多与姐妹们在一处说说话才是。”林氏十分热络地道。 对比起林氏从前待自己的态度,顾青未便不由有些感慨起来,做母亲的,都是只要旁人待儿女好就足够了。 当然了,像三婶那样的母亲是例外。 “二婶,我也不是外人,断不会与四姐姐客气的,只不过先前就已经与母亲说好了去她那里用晚膳。”顾青未道。 听顾青未如此说,林氏才没有再留,笑着与顾青未道了别。 顾青未施了礼转身出了云华轩,余光自林氏身上划过,然后脑中突然便有灵光闪过,下午的疑惑瞬间找到了答案。 “是她!” 她停下脚步低声道。 顾青未这一停,跟着她的秋岚自然也停了下来。 左右四顾都没发现有人,秋岚有些疑惑地道:“姑娘,是谁?” 被秋岚这一问,顾青未也回过神来,“没什么,赶紧走吧,母亲只怕已经等着了。” 一边走,顾青未一边回想着关于在五味楼里遇到的那个让她有熟悉感的妇人的事。 可是,不对呀…… 因前世这妇人带来的影响太大,顾青未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她应该再过两个月才会出现在顾家的,在此之前,她都一直呆在城外的庄子上,从没在清河县出现过。 顾青未很肯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是什么,让这人提前出现在了清河? 想到离开五味楼时,听到了那妇人唤“怀哥儿”,又隐隐看到她旁边坐了个孩子,那孩子,就是怀哥儿? 眼看着老太太的生辰就要到了,这两个提前出现的人,会不会给这次特意大办的寿宴带来什么变故? 思及这些,顾青未便有些坐不住了。 借着这次寿宴,老太太是想把姑母接回来,这本是极为高兴的事,若是到时候让这事儿闹了出来,可别把祖母气病了才是…… 顾青未想着这些,去了怡华院与父母兄长一起用了晚膳,回到未明居之后便唤了秋岚。 “秋岚,我记得你有个小你两岁的弟弟,现在可有了差事?”顾青未问道。 秋岚一家是顾家的家生子,秋岚的爹跟在了顾锦源身边做事,她娘又是顾青未的乳娘,还有个哥哥如今做了顾青未大哥顾亦宁的小厮,秋岚又是顾青未身边的大丫鬟。 可以说,秋岚一家早就烙上了长房的印记。 第50章 交代 听顾青未问起弟弟,秋岚微愣之后面上便带了喜色。 她家在顾府也算得上是很得脸的,她爹和兄长一个跟在大老爷身边,一个跟在顾家宗子身边,她和她娘又是七姑娘的乳娘和大丫鬟,偏生弟弟秋生,因为生得不巧,没赶上在三少爷或六少爷身边领差事,又不想送到府里其他房头的主子身边去,所以都已经九岁了还没领差事。 姑娘既然问起了弟弟秋生,想必是有差事让秋生去办。 作为顾家的家生子,又一心一意跟着长房,不怕主子有事吩咐,就怕主子不吩咐。 于是秋岚连连点头,“回姑娘,奴婢的弟弟秋生现在正闲着,姑娘若有什么事要那小子去办,尽管吩咐,秋生虽然算不得顶聪明,为姑娘做些跑腿的小事却是能够的。” 顾青未会问起秋生,也是因为她记得秋生前世时就是个极为机灵的,想必一定能把自己交代的事办得妥妥当当。 “我确实有些事想让秋生去办,明儿一早,你就回去一趟把秋生领进来。”顾青未道。 “是,姑娘。”秋岚面上不掩喜色,像他们这种家生子,能替主子做事就说明得主子看重,这可是旁人想不来的。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顾青未带的画屏一起去延寿堂,待她给老太太请完安用完早膳回到未明居,秋岚已经领了弟弟秋生等了许久了。 见顾青未回来,服侍着顾青未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秋岚轻声请示道:“姑娘,奴婢的弟弟已经带来了,姑娘何时有空见他?” “叫他进来吧。”顾青未吩咐道。 秋岚的弟弟秋生与顾青未同岁,个子看着比顾青未要高上一些,他的样貌与秋岚有几分相似,也算得上是俊秀,尤其一双灵活的眼,看着就让人觉得这是个机灵的。 顾青未与秋生年纪都还小,再加上秋生还是顾家的家生子,倒也不用格外避嫌,直接让秋岚把人领到了偏厅里。 “小的见过七姑娘。”秋生老老实实跪地行礼。 秋生这是第一次见顾青未,虽然来之前就得了爹娘和秋岚的再三叮嘱,但到底年纪尚幼,终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借着行礼的动作还不断用余光瞟向顾青未。 顾青未见了倒也不生气,笑了笑,“起来吧,我有些事情要你去办,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却要求办事的人机灵仔细,你有这个把握吗?” 秋生在家里也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性子本就活泼,闻言便满脸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七姑娘您就放心把事情交给小的吧,小的保管把事情办好。” 顾青未将放在桌上的两张纸递给秋生,待秋生展开纸张看上面的内容,才道:“这两个人,你先去仔细打听了他们现在住在哪里,什么时候来的清河,再时刻注意这两个人的行动,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对,就马上让人通知我。” 她给秋生的纸上,就画着昨天碰到的那妇人与怀哥儿的画像。 不仅秋生,秋岚也凑过脑袋看那画像,两人都确定自己以前绝对没见过这两个人。 不过秋生也没多想,七姑娘把事情交代给他那是给他脸面,这事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也左不过就是打探跟梢,虽然确实要他费些心思,但比起主子的信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秋生应下这差事就回去了,顾青未将这件事交代下去也松了口气。 她倒没想过不让那妇人把事情闹出来,事实上这件事也压不住,她总不能让那两人都消失吧,她只是不想让那妇人在老太太生辰的时候把事情闹出来。 其实,顾青未也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些多虑了。 就前世那少有的接触来看,那妇人可是个聪明的,不会没脑子到选老太太过寿时来闹。 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顾青未也只当是未雨绸缪了。 秋生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打探到了那妇人带着怀哥儿住在了清河县最好的如归客栈,他们是前两日才到的清河县,又从客栈掌柜的那里打听到这妇人一口气交了一个月的房钱,似是要长住。 顾青未得到这样的消息就已经松了口气,既然交了一个月的房钱,想必是真的没想着在老太太过寿时把事闹出来。 秋生还打听到,这妇人平时经常向客栈的人打探顾氏的情况,尤其着重打探三老爷顾锦淙。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异常之处,甚至都不曾带着怀哥儿往顾氏祖宅这边来。 知道了这些,顾青未便暂时将这妇人的事放下,甚至都不让秋生时刻盯着了。 到了四月十二,顾青未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姑母顾锦琳终于被接回来了。 这天刚过了午膳时间,顾青未就接到秦氏让人传来的消息,姑母的马车已经进了城,再过片刻就要到顾家了。 顾青未忙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了身衣裳,想着老太太恐怕已经心急的去了二门上等着,也就直接去了二门,果然见老太太、秦氏都已经到了,其余几房的夫人除了在家庙的三夫人和有了身孕的七夫人也都尽数到场。 顾家女眷们对顾锦琳归来的重视由此可见。 这其中,最心急最期盼的,自然是老太太。 许久不见女儿,得知顾锦琳在常家出了那样的事,又有了身孕,老太太自然不可能不担心,除了这担心之外,老太太还有些焦躁之意。 老太太四月初就让人去常家接人,常家所在离清河也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就算顾忌着顾锦琳有了身孕,回来的马车走得慢些,初八初九怎么着也该到了,但顾锦琳却一直到了十二才回了顾家。 这其中,想必与常家人的阻挠不无关系。 关心则乱,老太太忧的是常家人的阻挠会不会伤到顾锦琳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就在这样的担忧之中,几辆马车在顾家门口停下,被仆妇扶着下了马车的,正是顾家唯一的姑奶奶顾锦琳。 第51章 母女夜话(推荐票2400+) 顾锦琳今年三十岁,但许是因少有烦恼,看着倒像是二十七八的样子,面容娇美不施脂粉,梳成牡丹髻的发间插了一支凤凰衔珠的步摇,她穿了一件很是宽松的大红妆花褙子,小腹能看出微微隆起。 在顾青未的记忆里,姑母是个身形干瘦面带愁苦的妇人,与现在所见可谓天壤之别。 见到等在二门上的一群人,顾锦琳原本面带轻愁的脸上立即换上喜悦,她扶着婆子的手紧走两步,迎上望眼欲穿的老太太。 “母亲……”顾锦琳才唤了一声,眼中便含了泪。 她不是个软弱之人,但再怎么坚强,回到自己的家里,见到疼爱自己的母亲,也同样会觉得委屈。 老太太立即心疼地牵住顾锦琳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琳姐儿放心,母亲断不会叫常家人欺了你去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顾锦琳放眼望去几位嫂子还有顾家的姑娘们都站在旁边,想着一群人站在这里终是不好看,才与老太太携手一起去了延寿堂。 顾锦琳未出嫁前在顾家可是受尽宠爱的明珠,这次重回娘家,还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回到娘家,众人自然不会刻意提及常家,欢欢喜喜的聊了一下午的家常,又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这才各自散了。 因太过思念女儿,老太太这晚将顾锦琳留在了延寿堂的碧纱厨。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丫鬟们将碧纱厨收拾妥当,老太太把丫鬟婆子们都支走,与顾锦琳一起坐下。 “琳姐儿,这次既然回来了,母亲就没打算再让你回常家!”老太太一开口就是斩钉截铁,然后面带悔色,“当初只想着那常家既然许下常进州三十无子方能纳妾的承诺,你若嫁过去定能过舒心日子,没想到那常进州也是个道貌岸然的……” 听老太太提起常进州,顾锦琳面上原本带着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她嫁给常进州十余年,这十来年也算得上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没想到她也会遇到与母亲当年同样的情况,但到底,她也是世族精心教养的女儿,她有自己的骄傲,却也不曾想过就要让丈夫断了血脉传承。 所以,哪怕心中不愿,她也打算只待过完生辰就着手替丈夫选个身家清白的妾室。 只是她没想到,向来待她和气的婆婆会先一步把娘家远房侄女接到家中来,她从前以为待她情深意重的夫君,竟然也急得连这一个把月都不愿意等了。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足以让顾锦琳把这些年那安宁喜乐的表面看穿了。 至于婆婆和丈夫…… 他们既然那般想留着那所谓的表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就让他们留着吧。 轻轻点了点头,顾锦琳坚定地道:“母亲,不用您说,女儿也断不会再回常家的,我要与常进州和离,孩子也是一定不会让常家带回去的。” 虽是如此说,但顾锦琳心里不无担忧。 与常进州和离算不得什么难事,真正难的,是她想带着腹中的孩子一起走。 以常家那想儿子都快想疯了的情况,婆婆和常进州会松手吗? 虽然回顾家之前,顾锦琳已经收到老太太让她安心的信,但信中到底说得并不详细,她并不十分清楚老太太和兄嫂们到底是何打算,便微皱着眉头道:“母亲,这件事情到底要如何处置,您和兄长嫂嫂们可有了定计了?” 说话之时,顾锦琳心里有些忐忑。 她从前是顾家唯一的小姐,是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明珠,那时的她肆意享受着顾家带给她的所有荣耀。 可直到真的嫁了人,且在夫家受了委屈,她才明白,对一个女子来说,特别是对一个已嫁作人妇的女子来说,有个有力的娘家,是何等的重要。 这次老太太以过寿为名派了人去常家接她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不对,常家老太太和常进州开始时都咬死了她怀有身孕不宜远行,不肯让她离开。 若不是老太太派去接人的都是在顾家多年且颇有脸面的仆妇,只怕顾锦琳根本就回不来。 就算是被人拿老太太和顾家逼着,常老太太和常进州也硬是拖了好几日才松口。 顾锦琳如今重新回到顾家,虽然母亲仍待她如从前,但她并不能肯定,兄长嫂嫂们愿不愿意为了她这个出嫁的顾氏女来与常家撕破脸。 老太太哪里能看不出来顾锦琳的心思,心里更是一阵揪疼,她的琳姐儿,从前最是个对什么都无所畏惧的性子,可如今嫁去常家这些年,竟也会因为娘家兄嫂的态度而忐忑了。 紧紧抓着顾锦琳的手,老太太道:“琳姐儿你放心,你大哥大嫂早就已经表了态,这件事上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咱们顾家的女儿,如何能平白在夫家受这样的委屈?” 然后将当时顾锦源与秦氏的态度都说了一遍。 顾锦琳闻言便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从前,大哥就是最疼她的,后来大嫂进门,也待她极为亲近。 提到长房,老太太便微叹了口气,“琳姐儿,你要和离这件事,最开始时我是并不同意的。” 顾锦琳心中一紧,但也知道老太太如今的打算,所以按捺着听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说起来,琳姐儿你可得好好感谢欢姐儿,若不是有她劝着,我这老婆子只怕还真会做出害了你一辈子的决定来。”老太太道。 顾锦琳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便有些好奇。 欢姐儿她知道,是大哥大嫂唯一的女儿,在族中姑娘里行七,自幼就得母亲喜爱。 嫁去常家这些年,顾锦琳也是回过几次娘家的,她也见过欢姐儿。 只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欢姐儿如今才九岁吧,怎么就能对母亲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竟能劝母亲改变主意? 老太太也知道顾锦琳的疑惑,直接就将当时顾青未劝解她的话复述了一遍,“欢姐儿说得对,以你这性子,只怕宁愿以后再不嫁人,也不愿与常进州继续生活下去。” 第52章 亲近 顾锦琳形容不出心里此刻的感激与震撼。 感激顾青未劝说老太太支持她和离,震撼于,她分明只见过顾青未几次,且与顾青未都没说过两句话,但她这小侄女儿,却是最了解她想法的那个人。 顾青未说得没错,被父母兄长们骄宠着长大,她本就是骄傲的性子,与常进州成亲之后,常进州待她温柔体贴,她便以为这就是她一辈子的归宿,可常进州竟半推半就的与表妹苟合,甚至在那表小姐有了身孕之后还执意要留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顾锦琳失望之余,便觉自己以前的幸福感简直可笑,常进州这个人,在她心里也从此再无那份完美。 她当然不愿再与这样一个让自己只要看着就会觉得恶心的人共度余生。 若是母亲当真不支持她和离,她简直无法想象接下来这么多年,与常进州同床共枕会是怎样的令她难以接受。 略带感叹,顾锦琳道:“母亲,那这次还真得多谢谢欢姐儿才是,您知道吗,女儿现在是真的一看到常进州就觉得恶心,更别提要继续与她过下去。” 老太太心里也有庆幸,幸好她听了欢姐儿的劝,否则她的琳姐儿,岂不真的要因她的错误决定而痛苦一生? 而且,还有欢姐儿做的那个梦…… 想到这件事,老太太面上便带了慎重,她看着顾锦琳,试探性地问道:“琳姐儿,常家那位大老爷,你可见过?” 听老太太提起常家大老爷,顾锦琳虽不解,仍道:“母亲是说大伯吧,大伯在京城为官,工部又事务繁忙,所以除了每年过年时会回乡祭祖,其他时间都在京城。” 说完,又想到常家大老爷如今可是位高权重,万一母亲因为大伯的身份而…… “母亲!”顾锦琳有些急切地道,“不管常家怎么样,女儿都不想再回常家!” 老太太之所以会提到常家大老爷,只是因为顾青未所说的那个梦,并非有旁的顾忌,听顾锦琳突然如此表态,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抬手就狠狠拍了顾锦琳的手一把,“琳姐儿你说什么呢,我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就算常家出个内阁首辅也不会有所顾忌,会问起常家大老爷,是因为……” 犹豫了一下,老太太到底没把顾青未描述的梦中之事说出来。 毕竟,她也不能肯定顾青未梦境中的事到底会不会发生。 顾锦琳听到老太太的前半段话就松了口气,倒没在意后面老太太的犹豫。 “这件事你确实得谢谢欢姐儿,以后可得好好与欢姐儿亲近着。”老太太又笑道。 她是想起了顾青未所说的那个周谨之。 只要顾锦琳和离了,待她把孩子生下来,老太太就打算让人去试探试探周谨之的意思,他若是有意,那她可不就又有个好女婿了? 不过如今顾锦琳还未和离,说这些也早了,老太太便没多提。 顾锦琳却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她只想着和离,却根本没想过和离之后还会再嫁,哪里会猜到老太太已经在为她的将来作打算了,听顾老太太让她多与顾青未亲近,便故作吃醋的样子,“母亲,您从前最疼的可是我,如今有了欢姐儿了,倒是把女儿给扔到一边了。” 老太太自顾锦琳出嫁,就再没见她这般撒娇过,当下便眉开眼笑的,“你和欢姐儿都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母亲一样的疼……” 母女俩又笑言片刻,考虑到顾锦琳如今有了身子不宜太过劳累,但各自早早睡下。 顾锦琳归家,第二天早上延寿堂自然又热闹了许多。 顾锦琳还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给各房侄女们的见面礼,不分嫡庶,每人一套时兴头面,再加上几匹好料子,至于给顾家少爷们的,反倒并不十分贵重,一套文房四宝,几刀上好的宣纸,早早就送去了各房少爷们那里。 虽每个姑娘得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但顾青未明显能感觉到,顾锦琳待她格外的亲近。 大概猜到了原因,又有前世的事,顾青未也愿意与这个姑母亲近,一来二去之下,待用过早膳,被顾锦琳叫着送她将行李搬去琳琅阁时,姑侄俩便已经极为亲热了,完全不似只见过几次那般陌生。 两人的亲近看得老太太倒是眉开眼笑的。 一个是最疼爱的女儿,一个是最钟爱的孙女,都是老太太的手心宝,两人能处得这般好,老太太当然只有高兴的。 三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十五老太太五十七岁寿辰的日子。 这三天变化最大的,便是重回娘家的顾锦琳。 在常家时发生了那样的事,如今比起在常家,显然还是顾家更让顾锦琳有归属感,再加上回到顾家之后一切顺心,虽然只三天的时间,顾锦琳的双颊便显得丰润了些,气色比刚回来时更是好了不只一分,如今看着才有了些孕妇应有的丰腴。 老太太之所以大办寿宴,本就只为了有借口把顾锦琳接回来,如今见顾锦琳回来之后果然有了好的变化,哪里能不高兴,自一大早起来就一直面带笑容。 这笑容,一直到听到丫鬟禀报常家姑爷来了之时才消散。 常家姑爷,可不就是那常进州! 老太太原本的笑容立马换成一声冷哼。 她都还没因为琳姐儿的事质问常进州,这常进州反倒先甩了脸子。 常家离清河县两三日的路程,按理说,岳母做寿,做女婿的怎么也该提前几日来顾家才对,偏生常进州是等到了正日子才上门,老太太可不相信常进州就真是今天才到的清河。 莫非他常进州还真以为琳姐儿出了她常家门还会再回去? 或者,在常家人看来,这件事只是琳姐儿在由着性子胡闹,他们还指望着通过这样的间接表态来逼着琳姐儿顾家求着他们让琳姐儿回去? 老太太越想越觉窝火。 她也不想见到常进州,便直接让人把常进州领到顾锦源那里去了。 第53章 偷看(推荐票2600+) 常进州与顾锦源会说些什么,顾青未这时当然不知道。 她这时正看着一群姐妹们围在一起打趣顾青澜。 因为老太太过寿,覃先生特地给了府里姑娘们三日休沐,就连廖嬷嬷也特许她们这几日不用去学那规矩,所以顾家姑娘们这几日是难得的有了清闲时光。 而她们之所以会一起打趣顾青澜,却是因为严从柏。 顾青澜与严从柏已经定亲,只待秋闱之后两家就商量婚期,所以顾严两家如今自然能算得上是亲家了。 老太太做寿,严从柏这准孙女婿,自然不可能不露面。 “大姐姐,咱们的大姐夫今天可会来给祖母拜寿呢……”说话的是二姑娘顾青芙。 与顾青芙一母同胞的顾青蕖向来以姐姐为首,闻言也连连起哄,两姐妹长得很有些相似,这时凑到一起带着同样的促狭笑容,画面倒也格外的喜人。 顾青澜本就是个温柔腼腆的性子,被妹妹们拿着未来夫婿这好一阵打趣,早就羞得满面通红,这时被顾青芙的一声“大姐夫”羞得倒是出声回击了:“二妹妹可别着急,四婶想必已经在开始替妹妹物色妹夫人选了。” 顾青芙今年十三岁,也到了可以考虑亲事的年纪,四夫人吴氏又向来把两个女儿当成是掌中宝,所以顾青澜这话极有可能说中了。 顾青芙比起顾青澜来说确实要活泼一些,可到底也是个姑娘家,打趣别人倒没什么,被顾青澜同样拿了亲事来打趣,哪里有不害羞的,同样闹了个大红脸。 顾青未便同其余姐妹站在一旁笑着。 五姑娘顾青容突然道:“大姐姐,你虽然定了亲,但还从来没见过咱们那未来姐夫,不如,一会儿他来向祖母拜寿时,咱们躲在一边偷偷看上一眼?”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众姐妹的一致赞同,就连正被六姑娘顾青涟带着玩儿的才两岁的八姑娘顾青绘,也扬着一张笑脸拍着手道:“看姐夫,看姐夫……” 然后,众人便一致看向顾青未。 老太太虽然待孙女们慈和,却也是个极重规矩的,躲在一边偷看外男,到底还是有些不妥,她们自然不敢去与老太太说。 不过,若是换作是顾青未,那就没问题了。 老太太最疼欢姐儿,就连欢姐儿在大姐姐的婚事上插嘴都没说欢姐儿什么,还真的采纳了欢姐儿的意见,如今只不过是想提前看看未来姐夫的样子,想必祖母一定不会拒绝吧? 顾青未却看向了顾青澜,只见顾青澜虽然羞红了脸,但眼底仍能看出些许的期盼,想来也是想瞧瞧未来夫婿的模样的。 顾青未于是点点头,趁着顾青澜不注意,抬手便在顾青澜脸上摸了一把,“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大姐姐想看,妹妹自然愿意帮上一把……大姐姐的脸真滑!” 众人都被顾青未这突然之举惊住了,待见了顾青未那刻意做出来的滑稽样子,便又笑闹成一团。 然后,众人果真便一起去了延寿堂。 老太太才打发了人把常进州领到顾锦源那里,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被顾锦琳在旁劝着,直到听到孙女们一起过来了,这才有了笑脸。 又见孙女们簇拥着顾青澜和顾青未进来,顾青澜面上的羞涩还未退尽,便道:“你们这些小猴儿,是不是又拿你们大姐姐打趣了?” 虽然才发作了魏太姨娘和陈氏,但老太太对顾青澜的怜惜却是不减。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顾青绘便已经拍着手道:“祖母,看姐夫,看姐夫!” 两岁的小人儿拍着手要看姐夫,这模样逗得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待笑声歇了,顾青未才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祖母,咱们未来的大姐夫呆会儿肯定会来向您拜寿,到时候您就让我们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上一眼好不好?都说严公子不仅勤奋好学,还长得一表人材,咱们可还没见过呢!” 老太太这才明白孙女们的目的,伸手在顾青未光洁白皙的额头上点了点,“还道你们是提前来向我拜寿呢,原来只是想见见未来姐夫。” 话虽如此说,却是准了这件事。 如今姻缘虽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哪个小姑娘对未来的夫婿没有几分想象,像这种躲在一边偷偷看上一眼的事,本也极为寻常,又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提出来的,老太太哪有会不准的。 一群小姑娘于是低声欢呼着,然后娇声喊着“祖母真好”之类的话,直让老太太一颗心无比熨帖。 果然,没用多久,年嬷嬷便传来了消息,严家人已经进了府,严夫人还特意领着严家公子来给老太太请安。 顾家姑娘们一听,立即就往老太太屋里那座镶翡翠的山水屏风后面躲。 才躲好,年嬷嬷就亲自领着严夫人和严从柏进来了。 严夫人三十六七的样子,穿着一身喜气的大红如意纹对襟褙子,面上带着笑容,领着比她高了一头的严从柏一进到屋里,才与老太太问了安,就先看了那屏风一眼。 老太太的屋子很是宽敞,那扇屏风也很大,遮住七八个小姑娘不成问题,不过屏风本就只是半透明的,当然能看到后面的人影。 严夫人自然知晓小姑娘们的这些把戏,想着那与儿子定亲的顾家大姑娘此刻定然便在屏风后面,心里便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不是她自夸,她的儿子在这清河县,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才学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哪怕严家不比顾家这种世族,她也有自信,顾家大姑娘嫁给儿子绝不会委屈了去。 所以严夫人这时候的心理是,就让这些小姑娘看吧,她们怎么可能不满意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 倒是严从柏,这时却不像严夫人这般镇定。 严夫人都能发现屏风后藏着人,严从柏又怎么可能没发现,想到未来妻子就在那里看着她,严从柏瞬间就红了一张俊脸,连给老太太请安都带了几分结巴。 “从,从柏给老太太请安,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54章 姑爷 严从柏今年十八岁,他身形颀长,面容斯文白净,面上的笑容显得略有几分腼腆,身上自有一股干净温润的独特气质。 在他这个年纪,寻常男子已经成亲,说不定孩子都有了,但严从柏自幼聪慧不凡,家中长辈自然希望待他能有一定的建树之后再寻个能配得上他的妻子。 所以,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原本严夫人的打算,是等这次秋闱放榜,严从柏中了举之后再替他说亲的,却不想顾家会突然递了消息来。 对于清河县的人来说,顾氏便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严家虽然并非攀附权贵的人家,但对于能与顾氏结亲,他们仍十分高兴。 至于顾家大姑娘只不过是庶嫡出身这一点,他们却不是那般在意。 顾氏的姑娘,无论嫡庶,哪一个不是被精心教养了的,这位顾家大姑娘既然能得了顾家大夫人为其操持亲事,那就怎么也不会丢了顾家的脸面,配严从柏,是断不会叫他觉得委屈的。 这门亲事,严家上下都极为满意。 严夫人自然也是如此,如若不然,这次老太太过寿,她也不会这么早就亲自带着儿子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这样想着,严夫人眼底带着骄傲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却发现严从柏这时正窘得面红耳赤。 严从柏生来聪敏,又出生在严家这等诗书传家的人家,很小的时候便在家中长辈的启蒙下开始读书,他也没辜负长辈们的期盼,十五岁时就中了秀才,经过三年时间的沉淀,觉得今年有望中举,这才决定参加今年的秋闱。 虽然读书有所成,平时在长辈面前也表现得很是沉稳,但严从柏却鲜少有与姑娘家相处的机会,就连他院子里服侍的人,也大多是小厮,必须用的丫鬟,也都是严夫人精挑细选过的,绝对不会有那等成天里想着魅惑主子的。 前些日子与顾家大姑娘定下亲事,又听人说顾家大姑娘最是温柔贤淑,严从柏哪里能对未来妻子没有任何的想象,所以这时发现屏风后面有了人影,才会突然如此紧张。 老太太看着严从柏,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在连连点头。 这孩子一看就不是个奸滑的,人上进,品性又好,与温顺的澜姐儿倒也确实是良配。 于是,待严夫人又多了几分热忱。 严夫人自然能察觉得到老太太态度上的变化,面上笑容也加深几分。 今天是老太太寿辰的正日子,想着老太太这里定不会断了人,严夫人又与老太太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在丫鬟的引领下出去了。 直到两人走远,老太太才笑着看向屏风后面,“人都走远了,你们还不赶紧出来?” 姐妹几人这才嘻笑着走了出来。 方才没看到人,顾青芙几人就打趣不止了,现在亲眼见了严从柏之后,哪里能就此简单放过。 “大姐姐,咱们可都看到未来姐夫长什么样子了,确实是一表人材,就是不知道大姐姐自己满不满意呢?” 然后,几位姑娘便跟着起哄,非要让顾青澜亲口说出“满意”两个字来,直臊得顾青澜双颊遍布红晕。 “你们这些丫头,还不赶紧放开你们大姐姐,没见澜姐儿都已经不会说话了吗?”就连老太太,被孙女们的活泼感染,也跟着打趣了一句。 有了老太太发话,几位姑娘倒也不再打趣顾青澜了,而是争相到老太太跟前拜寿讨红包,老太太也都一一笑着允了。 到这时,顾青澜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想起方才见到的严从柏,顾青澜面上尚未褪尽的红晕便又加深了些。 自从亲事被提上议程,顾青澜心里其实一直都很忐忑。 最开始她的婚事是陈氏在操持的,她那时也只暗地里揣测,不知道母亲会看上哪家的少年郎,却没想到会从顾青未那里得到那样一个完全不在她想象之中的答案。 再后来,她的亲事被老太太指名交到秦氏手里,秦氏又替她选了严家公子为未婚夫婿,顾青澜放心的同时,也不只一次的在心里想象严从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将来她嫁过去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中间经历了陈氏不遗余力的算计,顾青澜一度曾对自己的亲事灰心失望过,但直到亲眼见到了未来夫婿的样子,她才重新对未来拾起信心。 严夫人,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与她的母亲陈氏并不一样,严公子也是个温润君子,将来她嫁进严家,只要她一心一意侍奉公婆,与夫君好好过日子,是不是便能安宁平顺的过完这一生? 生平第一次,顾青澜有了这样的期待。 顾青未看着低头含羞的顾青澜,心里便是一声轻叹。 哪个少女不怀春?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翩翩君子,更是自己的未来夫婿,顾青澜对严从柏有期盼,正是皆大欢喜之事。 不知不觉的,顾青未便想到了自己的曾经。 曾经,她对宁致远,也是有过这样的心情的。 从清河远嫁京城,周围都是陌生之人,那个将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待她小意温柔,极尽体贴,对一个心里正无着落的少女来说,这样的温柔,叫她如何能够抗拒? 现在想起来,当年的宁致远用他的温柔,织就了一张细密的情网,而她这只飞舞不定的小小飞蛾,便这样一头扎进那网中。 然后,她感受到了短暂的甜蜜,深切的痛苦,无尽的后悔,直到最后心灰意冷。 再然后,几十年的时间,也就这样过来了。 定国公夫人脸上多年如一日的端庄温和的笑容背后,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再也不在乎那个本该是她最亲近的男人了而已。 顾青未想到这些往事,心神便有些恍惚。 那么多年的孤寂,那么多年的冷眼观望…… 幸好。 幸好她重生了,那些对她来说已成往事的事,还没有发生过,也再不会发生。 低下头,轻轻抿唇一笑,顾青未和姐妹们一起,簇拥在老太太身边,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与喜乐。 推荐好友咪菟力作《重生之莲花池》,重生带着莲花池,渣男极品速退啦~坑品有保证哦 第55章 意外(推荐票2800+) 顾青未与姐妹们一起哄得老太太乐呵了半天,直到老太太这里开始有拜访的老夫人、夫人们,她们才出了延寿堂,去了莲池小榭。 顾家的园子里有一处莲池,这莲池不小,池边修了一座格外雅致的小竹楼,便是莲池小榭。 今天老太太过寿,随着长辈们一起前来的各家小姐必不会少,所以秦氏也是给府里几位姑娘们下了任务的,她们需要招待好前来顾家的各府小姐。 这其实也是秦氏在用实践教导姑娘们人情往来,为了今天,前些日子秦氏没少提点着女儿以及侄女们。 顾青未几人到了莲池小榭不久,便有丫鬟陆陆续续领了来作客的小姐们前来。 都是清河县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交情,再加上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都是来顾家作客,彼此间纵是有什么小矛盾也绝不会表现出来,所以一群小姑娘倒也处得热闹。 顾青未有过前世的经历,这样的小场面应付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她的表现倒是叫这些作客的小姐们颇为惊讶。 顾家的七姑娘最受老太太宠爱,这谁都知道,她们还知道,这顾家七姑娘性子有些高傲,就是与族中姐妹也少有往来,却不想今日一见,与从前所见倒是有了不小的转变。 不管这些作客的小姐们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气氛还算好。 秋岚就是在这时候进的莲池小榭。 见秋岚突然进来,顾青未便微微挑了挑眉。 先前她交代给秋生的那件事,虽然已经有些放心,但到底仍唯恐有个万一,所以今天她只把画屏带在了身边,而把秋岚留在了未明居里。 那么,秋岚此刻突然到来,是秋生那里有什么消息了? 那个人,还真能蠢到选了老太太寿辰这天把事情闹出来? 心里这样想着,顾青未与姐妹几个打了声招呼,便与秋岚出了莲池小榭。 “秋岚,可有要紧之事?”顾青未问道。 秋岚压低声音回道:“姑娘,秋生那里传了消息过来,您让他看着的妇人,今天一早就独自来了咱们府里附近,还使了银子给门房上的小厮进了府,还托那小厮给府里哪位主子递了消息,不知道是想见何人。” 顾青未略放了心。 没有把怀哥儿带上,想必她也不是想把事情闹出来,而是想,见见三叔? “她在哪里?”顾青未一边问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往外走。 不得不说,那妇人的胆量不小,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趁乱混进了府里,只是想见见三叔,还是另有所图,顾青未不能肯定。 “秋生说,她去了小花园里的亭子。” 小花园界于内院和外院之间,平常进出府里的人也不会在那里停留,那个亭子更是隐蔽,在那里与人见面倒也是个好选择。 顾青未不再说话,领着秋岚匆匆出了内院,秋生已经等在了二门上。 一看到顾青未,秋生面上的焦急之色便缓了缓,简明扼要的将自己所见说了一遍:“……那个女人去了亭子没多久,三老爷就过去了,然后,二夫人许是看到三老爷有些不对劲,也跟着过去了……” 顾青未猛然顿住脚步,“你说,二婶你去了那边?” 秋生不知所以,点了点头。 顾青未心里便是一急,行走之间便又快了几分。 她都已经千防万防了,本以为二婶与那妇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有交集,怎么还是被二婶撞见了这件事? 正凝眉间,三人已经来到小花园外。 顾青未一眼望过去,就见二婶林氏正躲在一丛开得正艳的花丛后偷偷往亭子那边张望,估计林氏自己以为做得很隐蔽,殊不知已经引起了来往之人的注意。 而亭子里,那天在五味楼里见过的妇人,正揪着三叔顾锦淙的衣袖,泪眼婆娑的哭得可怜不已,三叔不时往外张望着,神情无奈,但又透着些不忍与怜惜。 因离得有些远,听不到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即使是这样,仅凭看到的这些,就已经足够偷看的林氏兴奋了。 二房夫人林氏与三房夫人陈氏不睦,这是顾家上下都知道的,而很少有人知道,为何林氏明明是个爽直又不记仇的性子,偏偏每次看到陈氏都是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还没少刻意落陈氏的面子。 而陈氏从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但被林氏如此对待,却只是一忍再忍,似乎是自知对林氏有所亏欠。 不仅如此,二房的五少爷顾亦和,与三房的四少爷顾亦琅,本是最亲近不过的堂兄弟,却从没玩到一起过。 这一切,都只因为十几年前,魏太姨娘的那次调包之举。 林氏险些丢了亲生儿子,自当年的事情真相查明之后,就怎么看陈氏和顾亦琅都不顺眼,她又是个不会藏着掖着的性子,自然不会给陈氏好脸色看。 而陈氏,当年之事虽不是她起的意,但若不是她在魏太姨娘跟前报怨,魏太姨娘也不会做出调包的事来,所以只要面对林氏就总觉心虚,所以才忍了这么多年。 顾青未记得,前世三叔与这妇人的事,就是先被二婶林氏无意间发现了,才会彻底闹开来。 林氏对陈氏有怨,在发现向来表现得温柔专一的小叔子居然与这样一个妇人有着牵扯时,只想着借此事定能让陈氏受到打击,哪里能多想,于是顺势就放任事情闹开,却没想到,这件事后来会闹得人尽皆知,不仅让陈氏难受了,也让全清河的人都认清了顾家三老爷的另一面,同时也令顾青澜失了严家的那门亲事,间接造成顾青澜后来不得不低嫁去了魏家。 顾青澜在魏家过的什么日子,林氏也是看在了眼底的,所以后来顾青澜走投无路之下回到顾家,心中存了愧疚的林氏是整个顾家待顾青澜最好的人。 林氏确实是想弥补自己给顾青澜带来的伤害,但那时的顾青澜已经受尽了搓磨,又岂是她能弥补得了的? 顾青未不想看到这两个人将来都痛苦,所以当然不能让林氏像前世一样把事情闹大。 她抬手,轻轻拍在了林氏的肩上。 推荐好友落胭脂仙侠作品《丹仙,约否》,感兴趣的亲们可以看下哟~ 第56章 压下 啪! 很轻微的声音,因隔着衣物,还显得稍有些沉闷。 但对正专心窥视着亭子中情形的林氏来说,这声音无异于耳边突然响起的惊雷,甚至骇得她浑身一颤。 无论有怎样的理由,躲在暗处偷窥都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林氏僵硬着身子回过头,待看到出现在身后的是顾青未,便很是明显的松了口气。 “欢姐儿,怎么是你啊,可把三婶吓了一大跳。”林氏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 自从上次顾青未去了顾青华那里送东西,林氏再看这个侄女便亲热了许多,她最怕是被熟悉的别家夫人们看到自己此刻的行径,若是顾青未的话,倒是无谓。 “二婶,您在这里看什么呢,祖母方才正问起您,厨房那里出了点小问题,管事的没找着您,不得已之下报到了延寿堂去……”顾青未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太太的寿辰,秦氏作为当家夫人自然很忙,所以许多事便分摊给了几个妯娌,而林氏,就分到了厨房这一块。 别说厨房里的人都知道今天有多重要,绝对会万分仔细的做事,就算厨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有秦氏和顾家其他几位夫人在,又怎么会把事情报到延寿堂去。 林氏这时满心都被小叔子和那妇人之间的事充斥着,哪里能细想,闻言心里便是一惊,有心想回厨房看看,却又不想放过眼前这个可以恶心陈氏的机会。 就算陈氏去了家庙,但她难道还不能让人把消息传进去? 只是有些可惜,不能亲眼看到陈氏的精彩表情了…… 这样想着,林氏面上便现出犹豫来。 顾青未见状便作势要往亭子那边张望,“三婶,那边有什么呀,您看得这般入迷?” 被顾青未的举动吓了一跳,林氏哪里还顾得上犹豫,一把便拉着顾青未往回走,还笑着掩饰道:“欢姐儿,那里能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回去吧,这时候府里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心里却是骇了一跳。 林氏可是知道大嫂是如何宝贝欢姐儿的,亭子里顾锦淙和那妇人虽然没有什么太露骨的举止,但到底也不好叫欢姐儿这孩子看到,若是被大嫂知道因为她而让欢姐儿看了这些长辈之间的丑事…… 与秦氏妯娌多年,林氏是不想犯秦氏的忌讳的。 至于三老爷和那妇人之间的关系嘛,既然知道有这个人,难道她还能查不到事情的真相吗?左不过让这件事再多瞒上一段时间罢了。 顾青未被林氏拉着回了内院,之后林氏匆匆去了厨房,再三嘱咐让顾青未赶紧回莲池小榭。 顾青未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待林氏走远,却顿住脚步回头吩咐秋生:“秋生,你去府门口等着,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找你,你领着人把留在客栈的那个孩子接到府里来,记得,回府时从后门走,不要让旁人看到那孩子了。” 秋生心中微凛,行了礼便匆匆离开。 顾青未则带着秋岚去寻秦氏。 秦氏这时正忙得恨不得分成两个人,不仅要安排寿宴各项事宜,不时还有交好的夫人与之叙话,心里又挂念着本该早几日就到清河的娘家人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看到顾青未过来,她神色微松,“欢姐儿,你不在莲池小榭替母亲招待客人,怎么来了这里?” 顾青未瞧了瞧四周来往的人,寻了个隐蔽的角落与秦氏过去,便凑到秦氏耳边低声把顾锦淙与那妇人的事说了一遍,“上次女儿出门时,在五味楼见过那妇人一面,那时她身边还带了个十岁左右的哥儿,那孩子,长得与三叔有五六分相似。” 说完这些,顾青未还着重点出二婶林氏已经发现了这件事。 秦氏听了心中便是一震。 三老爷顾锦淙是庶出,自幼又没表现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待年纪渐长之后,便分管了一部分的顾家外面的庶务。 顾氏这种大族,除了族产之外,其他维持族人生计的产业也是不少,顾锦淙便负责的是各处的田庄。 因为很多这些田庄多是在城外,甚至还有许多是在外地,所以顾锦淙经常会外出行走。 在秦氏眼中,这个小叔子虽然经常出门在外,但与三弟妹却是极为恩爱的,每次出门回来也都不会忘了带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给三弟妹,每次小叔子回来,三弟妹都能一连高兴上好几天。 只怕陈氏从来没有想过,她以为的恩爱不疑的夫君,竟然早早就在外面养了人,还有了一个已经近十岁的儿子! 秦氏心中有些震动,她是长嫂,与小叔子不会太过亲近,没能发觉异常倒也不足为奇,可陈氏与顾锦淙乃是结发多年的夫妻,又从来都是那样举案齐眉的恩爱模样,竟然也没发现顾锦淙早在外面有了人,是陈氏太大意,还是顾锦淙太会伪装? 震惊过后,秦氏听顾青未提到二弟妹也看到了顾锦淙与那妇人见面的情形,便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完全压下来了。 林氏这些年卯了劲儿的与陈氏作对,又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正准备吩咐人,林氏又听顾青未道:“母亲,女儿已经吩咐了秋岚的弟弟秋生等在门口,您赶紧着几个人去将那孩子悄悄接到府里,还有那妇人……” 林氏有片刻的惊叹。 她都还没思考出对策,欢姐儿就已经想好了辄,她的女儿,什么时候已经成长到如此程度了? 不过,林氏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惊讶,早在先前顾青未说出了对七房之事的看法,她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女儿这不同凡响的一面了,更别说还有后面顾锦琳的事。 连连点头,她一面吩咐人跟着秋生去把那孩子暗中接回来,然后又叫了身边几个心腹嬷嬷去小花园里盯着,只等三老爷一离开,就把那妇人带进后宅先看起来。 今天可是老太太过寿,府里宾客不少,万一被二弟妹把事情闹开,岂不要被不知道多少人看了顾家的笑话去。 第57章 表哥(推荐票3000+) 顾青未见秦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这才安下心来。 事实上,如果三叔只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如今这年代对男子的要求实在是很低,这样的事就算传出去,也不过是被人说上一句“风流”罢了,顶多是因为顾家那“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旁人会笑话几句。 可偏偏,她三叔养的这个妇人,还不只是一个外室而已。 好在现在事情暂时被压下来了,否则…… 严夫人和严从柏今天可正在顾家,若是在这个时候闹出来,纵然严家不会退亲,但将来顾青澜又能得几分他们的欢心? 顾青未和秦氏也没有多的时间感慨,便有婆子来报,秦氏的娘家人到了。 秦氏一听,便忙带着顾青未往外赶。 老太太做寿,秦氏的娘家人自然不可能不来,原本秦氏早就已经收到信,娘家嫂子带着侄儿一起来清河,应该会在老太太寿辰的前几日抵达顾家。 秦氏也早早的将院子收拾好了,就等着娘家人到来,谁知道本该提前几天到达的一行人,竟然半道上出了问题推迟了行程。 所以这几天,秦氏没少跟着暗暗着急,现在好不容易娘家人到了,她也是狠松了一口气。 秦氏带着顾青未还没迎到二门上,就见到了秦氏娘家大嫂、顾青未的大舅母卢氏,以及被卢氏领着的秦朗、秦明两人。 卢氏比秦氏要年长几岁,面容端庄秀丽,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一见了秦氏就紧紧握着秦氏的手,目光在秦氏和顾青未身上来回打量,嘴里连连说着“好”。 太原秦氏与清河顾氏同为五姓七望之一,仅在前朝,清河顾氏出了不下二十位宰相,奠定了一流世族的地位,而太原秦氏,声势也半点不比顾氏弱,甚至因其影响力,还有“天下秦氏出太原”的美称。 两大世族世代通婚,守望相助。 但两家到底相隔甚远,秦氏自从嫁到顾家来,也鲜少有回娘家的机会。 顾青未长到这么大,也从未与回过外祖家。 算起来,这是九岁的顾青未第一次见到大舅母和两位表哥。 卢氏作为秦家的宗妇,同样出身五姓七望的范阳卢家,她嫁到秦家已经多年,当年秦氏尚未出嫁时,便与这位嫂嫂极为亲厚。 与秦氏携手去了内室,卢氏拉着顾青未的手,满脸的感慨与慈爱,“这就是欢姐儿吧,当年接到你的信,知道你生了个女儿,我也为你这儿女双全的福气高兴,只是一连这么些年,竟然都没有机会来看看欢姐儿。” 说完让身边的仆妇递上来一个匣子,直道只是些小玩意儿,拿给欢姐儿随意把玩。 顾青未在看到秦氏点头之后接过那匣子,又向卢氏道了谢。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这匣子里装的是些小玩意儿,不过这是大舅母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一片心意,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倒属其次。 前世的顾青未直到出嫁时才第一次见到大舅母,这一世因为她插手顾锦琳的事,让老太太办了这次寿宴,倒是提前见到了大舅母与两位表哥。 见顾青未不时看向两位表哥,卢氏便笑着介绍:“欢姐儿,这是你两个不成器的表哥,大的这个是朗哥儿,小的是明哥儿。” 秦朗今年十七岁,着一袭儒袍,身材颀长,温文尔雅,比先前见过的未来大姐夫严从柏还要出色几分,他之所以会跟着卢氏一起来顾家,却是准备老太太的寿宴过后就与卢氏一起上京城准备明年三月的春闱。 说起这位表哥,顾青未对他也算是知道一二。 出身不凡,又生来聪慧,虽出生于世族,却在读书上有格外的天赋,十一岁中秀才,十四岁中举人,若不是当时太过年少被先生劝着沉淀三年再参加春闱,说不定就会接着下场了。 如今三年过去,无论是秦朗自己还是他的先生,都认为他这次下场定能有不凡的建树,正好又碰上顾家老太太过寿,卢氏便拍板决定,带着他先去参加老太太的寿宴,之后再一起上京城备考。 身为秦家宗妇,卢氏为了秦朗进京参加春闱而放下秦家的事远上京城,也足以叫人道一句“天下父母心”了。 顾青未记得很清楚,明年三月的春闱,这位表哥确实以十八岁的年纪考中进士,而且殿试时还被点中一甲三名的探花。 后来顾青未嫁到京城去,也曾偶尔听人议论起这位表哥,道是若不是表哥这世族子弟的身份,便是状元他也不是不能做。 这样年轻有为的少年公子,自然称得上是瞩目了。 顾青未想到,先前考虑到自己的婚事时,她还曾想过秦家的几位表哥,秦朗表哥虽然比她大了八岁,但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只不过很可惜的是,秦朗表哥早就已经定亲,只等着春闱之后就成亲了。 秦朗是没有可能了,顾青未便将目光放到了秦明身上。 卢氏只得两个儿子,便是秦朗与秦明,秦明今年十三,与倍受瞩目的兄长不同,秦明性格算是飞扬跳脱,仅在卢氏身边安静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对着打量他的顾青未不时做个鬼脸,眼中的热忱足以让人看出他的真诚爽直。 在秦朗的光环之下,顾青未对秦明这位表哥了解倒是不多,不过相比起来,若真要让她在这两人之间选一个嫁了,她倒是宁愿选秦明。 秦家长房嫡次子,身份不低,又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哥哥顶着,注定能平安喜乐的过上一生,还不像秦朗一样身上担着家族的重任,嫁给这样的人无疑符合顾青未想要自在轻松活一世的初衷。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闪过,顾青未又不觉有些失笑。 她现在可才九岁,就已经考虑起这么远的事来了,若是让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怕会把人大牙都笑掉。 不过,秦明表哥到底有没有定亲呢? 早早定亲,还是与舅家表哥定亲,总好过日后再莫名其妙与宁致远扯上关系吧? 第58章 紧迫 而这时,秦氏与卢氏却说起了卢氏一行,行程被推迟的原因。 “……本以为能提前个四五日到清河的,却不想半道上被大雨堵了好几日,听说今年自打开了春,长江、黄河沿岸就大雨不止,这雨再这样下下去,也不知长江、黄河的河堤能不能撑得住。”卢氏说到这里,语气中便多了几分担忧。 虽然秦氏一族所在的太原不是长江黄河流经之地,但山西境内可有不少地方是黄河的流经之地,真要是黄河决堤了,对秦氏一族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重要的是,一旦发生决堤之事,必然会造成不知道多少的百姓伤亡,到时的惨状简直难以想象。 “听说黄河中下游情况还算是好的,长江流域的情况还要严重几分,沿岸百姓更是担忧不止,生恐发生决堤之事,不过对于这样的担忧,官府已经出面稳定人心,道是工部去年秋冬才重修了长江、黄河沿岸重要的堤坝,绝不会发生百姓们担忧的决堤之事,这才让百姓们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卢氏说起这些,却叫秦氏心里一沉。 她还记得,上次在讨论关于顾锦琳之事时,顾青未所说的,在她做的那个梦里,今年春汛,长江下游决堤,百姓死伤无数,工部尚书常家大老爷因此被牵扯进贪腐案之中,常家受到牵连举族流放,唯女眷得以幸免。 老太太能下定决心支持顾锦琳和离,最重要的也是担心顾青未这个梦会成真。 秦氏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此刻听到卢氏这番话,却莫名觉得心惊胆战。 “……婉清,这次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建议我们不要走水路,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卢氏道。 卢氏本来是打算走一段水路的,可秦氏的信上却点明让她们避开水路,因想着左不过多走上两天,也就没有走水路。 现在想想,要是半道上出了什么事…… 所以,卢氏对秦氏可谓是感激不已。 秦氏这时仍震惊着,她当时写信回娘家,也只是想着以防万一这样提了一句,没想到竟然真的…… 难道,欢姐儿的那个梦,真的就要成真? 这样一想,秦氏便有些心神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小姑顾锦琳与常进州和离的事,就断断不能再拖下去了。 因为知道常家必定不会轻易松口让顾锦琳带着孩子和离,秦氏与顾锦源原本想的是与常家先僵持个一段时间,常家既然已经有了后,想必也不会死咬着顾锦琳和腹中的孩子不放,到时顾家再退个半步,这件事也就解决了。 可现在算算时间,春天可过去一大半了,谁知道那长江决堤发生在什么时候,若是到事情发生了顾锦琳还没与常进州和离,那小姑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有了紧迫感,秦氏也不敢大意,把卢氏和秦朗秦明安置好了,就立即让人去给顾锦源送了信。 接下来就是热闹的寿宴,老太太儿孙满堂,那众多的儿孙一一拜寿的热闹场景,可是叫不少宾客心生艳羡。 老太太的寿辰就在这样的热闹之中落下帷幕。 吃了宴席,就有不少来客先后散去,只余与顾家关系极为亲近之人,就比如说卢氏和秦朗秦明,以及顾家的姑爷常进州。 常进州自然是在寿宴上露了面的,甚至在席上还不只被一个人恭喜他终于要有后了,可即使是这样,常进州面上的笑容仍然显得勉强。 事实上,若不是顾忌着这是顾家老太太的寿宴,常进州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待寿宴结束,周围再没那么多人,常进州这才阴了脸。 他现在很是后悔,后悔先前顾家来人接顾锦琳时,不该让有了身孕的顾锦琳独自一人先行一步回顾家。 常进州与顾锦琳成亲十三年,要说他对顾锦琳这个妻子确实非常满意,出身名门不说,性格也不像其他名门贵女那般骄纵,虽然仍带着些天真,但孝顺公婆照顾自己这个夫君,却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绝对叫人找不出任何的不是来。 若不是这十三年来都未得一男半女,常进州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别无遗憾。 可偏偏,他的妻子,成亲多年都未能生下儿女。 这些年来,因为膝下无子,常进州不是没有想过要纳妾,可一来当初有言在先,三十无子方可纳妾,二来常进州也确实待顾锦琳有些情意,所以一直也没提出来。 可今年翻了年,常进州就快满三十了,他从前可以按捺心中的焦急,现在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数遍身边,有哪个男人三十了还未有子女? 而且还有个想孙子想得都成心病的常家老太太天天念叨着,常进州待顾锦琳的耐心,也就这样一点点消磨殆尽。 所以,常老太太写信回娘家让挑个合适的妾室人选时,常进州虽然知道,却也没有阻止。 待常老太太那远房侄女被接到常家,母子两都没把真相告诉顾锦琳。 老太太的打算是,待顾锦琳生辰过了,再把这件事摊开来同她讲,她要是明理,自然不会阻拦常进州纳妾,就算她不同意,那三十无子的期限眼看着就要到了,难道她顾氏女就能逼着夫君绝后? 常进州并不认为自己母亲的做法有什么错的,他甚至觉得,他已经给了顾锦琳这么多年的宽容,自认已经很对得起顾锦琳了,总不能真因为顾忌着她会不会伤心就一辈子无儿无女吧? 这七出之中,可是有“无子”这一条呢。 所以后来,明知道自己那“表妹”是使了手段,但早就已经把这个“表妹”当作是妾室的常进州仍半推半就的与其成就了好事。 他只是没想到,他不过把洞房的日子提前了那么一点,顾锦琳就发现有了身孕,且就这么一次,他那“表妹”竟然也有了身孕,从而将事情闹到这样僵持的地步。 后来顾家老太太过寿,使人来接顾锦琳回娘家,常进州也是考虑到唯恐让家里两个有孕的女人彼此相对着别出了什么事,后来才松口让顾锦琳先回顾家。 第59章 常进州 常进州本以为妻子只是先他一步回娘家,待他去了顾家为老太太贺完寿,顾锦琳自然也就该与他一起回常家了。 可是现在,常进州却并不那么笃定了。 因为那个所谓“表妹”的事,大舅子先前就已经亲自去过常家表明了他以及顾家的态度,常进州对顾锦源这个大舅子本就有几分畏惧,生恐提前来顾家又会被大舅子数落,所以明明在老太太寿辰前两天就到了清河,偏将自己到了的消息瞒得死死的,直到正日子才上了顾家的门。 到顾家第一件事,常进州就想先去老太太那里请个安,顺便见见顾锦琳,没想到老太太不见他不说,他连后院都没跨进一步,更别提是见到顾锦琳的面了。 后来被领着去见了顾锦源,顾锦源偏又对他所有关于顾锦琳的问题都视而不见,压根儿就不提起这件事。 常进州这才觉得不对劲。 所以,寿宴一毕,一见顾锦源身边有了空闲,常进州便挤过去,两人一起去了顾锦源的书房,他沉着脸道:“大舅兄,锦琳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如此阻拦我见她,到底是何用意?” 顾锦源这时才送走了来贺寿的重要宾客,就得了常进州如此质问,再想到这道貌岸然的常进州做出来的恶心事,同样没有好脸色。 先前是不想在老太太寿宴上闹出什么事来,但现在既然寿宴已经结束,大办寿宴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两家注定了不会再做亲家,又有秦氏送来的信在先,顾锦源也没了顾忌,“常进州,你也不用叫我大舅兄了,锦琳已经决定要与你和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回常家,你若是真的还存有几分对锦琳的情意,就写了放妻书送来,若你不愿写放妻书,顾家也可以退一步,你写了休书也是一样。” “反正,你们常家也不是没想过借这‘无子’一条逼迫锦琳给你纳妾,不是吗?” 顾锦源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作为顾氏一族如今的掌舵者,顾锦源本就有十足的威严,如今这一冷下脸来,即使常进州自诩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时之间也觉有几分胆寒。 但,意识到顾锦源的意思之后,常进州却差点没跳起来,按下心中的惧意,他扬声道:“不可能!我不会休妻,也不会与锦琳和离,锦琳肚子里的是我常家的血脉,断不会容他被带回顾家!” 想了十几年的儿子,如今顾锦琳总算是有了身孕,常进州怎么可能让她带着孩子和离? 顾锦源不为所动,“你常家的血脉,如今可不只锦琳肚子里这一个,你那个被精心挑选了出来做妾的‘表妹’,如今不也同样有了身孕吗,既然你舍不得那一个,还作出这副同样舍不得锦琳和她腹中孩子的样子,常进州,你不觉得恶心吗?” 常进州瞬间涨红了脸,他长相属于斯文有礼那种类型,这时却显得很是狼狈。 常家向来自诩书香门第,但这种与上门作客的表妹无媒苟合的事,说出去确实难听。 可尴尬之后,常进州却又有些不服气,他重新昂着头:“大舅兄,这件事也不能全怨我,锦琳十几年都没有身孕,而且那三十无子才可纳妾的约定眼看着今年就要到了期限,母亲替我挑选妾室有何不对?” “那你觉得你做得很对?”顾锦源斜了常进州一眼,轻飘飘地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把这件事传出去,看看世人到底会如何评价你这种行径?” 常进州一窒。 即使有顾锦琳多年无所出的理由在前,但他那表妹毕竟不是他纳进门的妾室,这这种行径,又怎么可能得到旁人的认同? 自知说理说不过顾锦源,常进州便放弃继续游说,而是直接表明态度:“无论如何,我以及常家都不可能同意锦琳带着孩子和离,若锦琳铁了心要和离,孩子也必须送回常家!” 常进州这时也颇为恼怒。 丈夫纳妾,这种事哪家没有,偏就顾锦琳如此善妒,只因为这样就非得要和离。 常进州是想着要晾一晾顾锦琳,他就不信顾锦琳是真的要与他和离,只以为这是顾锦琳和顾家刻意要与他讨价还价,目的就是逼迫他同意将那与他成就了好事还有了身孕的表妹送走。 既然如此,他就顺着顾家的说法,难道顾家还真能看着顾锦琳和离不成? 不过,无论如何,关于孩子的事,却是绝对不能松口的! 顾锦源却不管常进州是什么想法,“既然你也同意和离,那就尽快准备好放妻书吧,趁着你人在清河,把这件事了结了也好,锦琳如今正有着身孕,可没那么多精力再回常家与你掰扯这些丑事。” “至于锦琳腹中的孩子……” 直视着常进州,顾锦源冷笑一声,“也必须被锦琳带回顾家,由不得你作主!” 见顾锦源如此强硬,常进州突然便有些恐慌,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顾锦源这说一不二似乎完全不容他分说的语气,也惹恼了常进州,他道:“无论如何,锦琳现在还是常家妇,她肚子里的也是常家的血脉,凭什么由不得我作主?” 他以为顾锦源会生气,却见顾锦源突然笑了。 “想当年,常家向顾家求亲时,态度可是放得十分的低,怎么,如今以为有了个做工部尚书的大伯,就能把我们顾家踩在脚下了?” “你可别忘了,我顾氏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以为,一个工部尚书能压得下顾家?” 顾氏一族千百年传家,仅在前朝,就出了二十余位宰相,那么多年的经营,即使如今的顾氏已经没有了世代传下来的特权,但就连皇室都不敢明着打压世族,仅凭一个出了个工部尚书的常家,就能不把顾家放在眼里? 常进州无话可说,下一刻,就见顾锦源从拉开书桌下的抽屉,将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 “你们常家出了这个工部尚书就志得意满,这些年也没少打着这个旗号为自己牟利,打开看看,不知道顾家收集到的消息完不完整……” 第60章 和离 “如今确实不是世族的天下,可我顾家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顾家人不欺人,却也不能被旁人欺了去……” 常进州浑身一僵。 常家原不过是个小有势力的小家族,当年常进州能娶到顾氏大小姐,也是走了大运。 这些年,靠着与顾家的姻亲关系,常家没少借着东风发展,后来又出了个二品京官,一部之首,当然难以避免的就有些膨胀起来。 常家族里远离京城,但常家大老爷这块招牌在当地却是极为管用的,借着这块招牌,常家这几年在当地可谓是风光无限,无人敢惹。 常家族人也是不少,这样一来,难免的,就有常家族人借着常家大老爷的势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来。 常进州勉强镇定下来,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几页薄薄的纸张。 “某年某月某日,常某某强抢有夫之妇,并不慎将其夫打死,推小厮顶罪,当地父母官慑于常尚书之威,草草结案……” “某年某月某日,常某某欲贱价买商铺不成,将一家老小五口活活烧死,并将商铺据为己有……” “某年某月某日,常某某……” 一条一条看下去,这单薄的纸张上记载的,却十有八、九与人命有关,犯事的,都是常氏族人。 常进州捏着纸张的手不由有些轻颤。 大周朝虽然立国不久,但两代君主却都是明君,如今这位天子更是最痛恨有朝廷命官以手中权势替族人牟利,更别提是常家族人不仅打着常尚书的旗号牟利,还犯下数起人命官司。 常家族里所在远离京城,没被朝中御史们盯上,但若是有人把这上面记载的东西递去京城,以御史们那闻着一点腥气都能死咬着不放的德性,他那位官至工部尚书的大伯,说不定就要被族人给连累了。 常家能发展成如今的样子,这位大伯功不可没,若一旦常尚书出了事,以常家人毫无顾忌的行事,将来…… 常进州不敢想象下去。 他抬头看向顾锦源,不敢相信他明明带着笑,却能转手扔给他这样一份足以将常家打落尘埃的东西。 “你看,顾家查到的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你们引以为傲的常尚书喝上一壶了,不过到底常家与顾家也曾经是姻亲,落井下石这种事,顾家是不会做的,只要你同意锦琳带着孩子与你和离,就再不会有第三人看到这些,很划算,不是吗?” 顾锦源面带微笑,他并不得意,却十分笃定常进州会答应他的条件。 自从决定支持顾锦琳与常进州和离,顾锦源就已经开始着手让人收集这些消息,只是原本也没想着要与常家闹得太僵,但既然如今形势紧迫,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与常家一族的命运相比,就算常进州真的对锦琳和她腹中的孩子有几分不舍,他也一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以顾锦源看来,这常进州可不像是舍不得顾锦琳的样子。 “好,我答应!”常进州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然后抓过书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写下放妻书,并注明顾锦琳腹中的孩子随她离开常家,最后沾了印泥摁下手印。 直到墨迹干透,手上的暗红的印泥干涸,常进州仍有些不敢相信,从今天起,他与顾锦琳就真的再也不是夫妻。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紧紧握了握拳,但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过上几天,自会有人去常家把锦琳的嫁妆拉回来。我顾锦源说到做到,绝不会有任何关于常家人所作所为的消息从顾家流出。” 顾锦源将话说清楚以后,也不管常进州是什么反应,唤了人将这位前妹夫送了出去。 然后,拿着这新鲜出炉的放妻书去了后院。 无论是顾锦琳还是老太太,恐怕都早就惦记着这件事,如今这件事既然已经办成了,也该叫她们好好高兴一下。 自家女儿和离了,却不伤心反而替她高兴的,只怕也唯有老太太了。 至于做了那么多恶事的常家人…… 既然秦氏已经捎来了口信儿,想必欢姐儿的那个梦有很大可能会成真,到时候,不用旁人从旁推动,常家也自会分崩离析。 顾家,只不过是多等上一段时间,就能看到常家有什么样的结局,何乐而不为? 后宅里,顾锦琳自从寿宴结束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时刻揣测着兄长与常进州提及和离一事时,常进州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要是他执意不肯让她把孩子带离常家,又该怎么办? 三十岁才有了身孕,对如今的顾锦琳来说,腹中的孩子比一切都重要。 好在,顾锦琳没有忐忑太久,顾锦源来了后院,并把常进州亲手写下的放妻书递给了她。 “这下你该放心了,以后你与孩子就和常家没有任何的关系……”顾锦源道。 不仅顾锦琳放下心来,就是老太太,也同样眉开眼笑。 对一个女人来说,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弃,都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但比起这些外在的东西,老太太更希望被她宠着长大的女儿将来能够过得好。 然后,几人便说起顾锦琳的将来。 “……过几天就让人去常家把锦琳的嫁妆拉回来。”顾锦源道。 并非他在意那些东西,而是只要一想到常进州对妹妹做的那些事,他就恨不得与常家没有任何关系,反正如今顾锦琳与常进州已经和离了,拉回嫁妆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在大周朝,男女和离,女方不仅会索回嫁妆,男方还得付给妻子三年的用度。 不过,以顾锦琳及顾家如今对常家人的观感,他们才不屑拿常家的一针一线。 有了这纸放妻书,老太太的寿宴才算是真正完美落幕。 因不想让顾锦琳想起伤心事,无论是老太太还是顾锦源和秦氏夫妇,都没有提顾锦琳以后的生活,只安慰她让好好在家里住下,将来生个大胖小子。 倒是顾锦琳自己,主动提到了这一点。 “母亲,当年您和父亲给我的陪嫁不少,这些年也都没有动用,那些田庄的出产和租子足以够我和孩子的用度,其他铺子店面,除开在清河的这些,其他的大多低价租给了常家的族人,我想把这些都收回来,或另外租出去,或做点什么小生意赚点胭脂水粉钱,您觉得怎么样?”顾锦琳道。 第61章 盘算 顾锦琳乃是顾家的明珠,当年又嫁的是无法与顾家相比的常家,老太太当年自是更为心疼,嫁妆当然就备得足足的,唯恐她在常家受了什么委屈。 因想着顾锦琳以后都要生活在常家,所以老太太替她置的产业有一半多倒是在常家所在的邻县。 顾锦琳是个不喜欢经营这些的,嫁去常家之后,有常家人看上了她名下的店面,她也不在乎那几个租子,就把铺子都以比市价低的价钱租给了常氏族人。 如今她既与常进州和离了,当然不能再如往常这般行事。 事实上,顾锦琳是刻意提及对以后的打算的。 她知道老太太心疼她,兄嫂也不会在乎多养她和孩子两个人,可她也知道,她毕竟是和离归家的女儿,即使母亲和兄嫂不在意,顾家这么大一个家族,难免会有人暗地里说酸话。 与其将来因这些琐碎之事闹得不愉快,倒不如一早就摆明态度,也免得将来让兄嫂难做。 她手里有银子,也有嫁妆傍身,自然没人能说出她和孩子是靠顾家养着这种话来。 “……母亲,大哥大嫂,自今日起,琳琅阁的一应用度,包括下人的月例都由我自己来出,锦琳和离归家,能得母亲和兄嫂怜惜已是大幸,其他的……” 老太太和顾锦源夫妇也明白顾锦琳的意思,想要安慰她几句,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倒是老太太突然想起了顾青未说过的那个周谨之。 “琳姐儿,你将来,有什么打算?”老太太问得有些隐晦。 顾锦琳先还有些莫明,她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对将来的打算了吗? 但看到老太太那隐晦的表情,便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在说什么了。 顾锦琳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才拿到放妻书没一刻钟呢,母亲就关心起她将来是不是会再嫁了。 说心底话,顾锦琳也不确定将来会不会择良人再嫁,她毕竟才三十岁,她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顾家虽然要求顾氏女儿言行端正,但也没强逼着族中丧夫、和离的女儿不许再嫁。 可顾锦琳现在确实也没功夫想这些,她现在最大的心愿,也就是生下腹中的孩子,再好好把他或她抚养长大。 “母亲……”顾锦琳有些无奈地道,“我才刚与常进州和离,您怎么就急着问这个了,要是让人知道我前脚和离后脚就再嫁,还不定得传出什么样的难听话呢。再则,我还有腹中的孩子,如今最该考虑的是如何把孩子抚养大,而不是再嫁与否。” 老太太听了有些失望。 倒不是说顾家养不了顾锦琳母子,而是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总有离开人世的一天,到时候就算老大两口子能护着锦琳,又能护她到何时? 有个男人在身边,至少锦琳将来也不会孤单一人。 到底有些不甘心,老太太便将那周谨之的事说了,“……琳姐儿啊,母亲倒也不是非逼着你再嫁,不过这周谨之不管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没话说,堪称良配,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 顾锦琳嫁到常家十几年,因此倒也没听说过周谨之的事,这时听了除了感慨几句,旁的想法却是没有的。 老太太也知道这再嫁一事毕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先等顾锦琳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吧。 … 待老太太与顾锦琳把话说完,秦氏便想到已经被她身边的人看管起来的那个与顾锦淙在亭子里私会的妇人,以及那个被接进顾家,容貌与顾锦淙很是相似的孩子。 她毕竟只是嫂子,这种事却是不好出面管,总归这件事也不可能完全压下来,还不如早些与老太太禀明了。 “母亲,今天寿宴开始之前,欢姐儿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事,是关于老三的……”秦氏斟酌着道。 一听到“老三”这两个字,老太太就忍不住沉了脸。 三房的陈氏先前做出那等与卖女儿无异的丑事,一直到现在,听到三房的事老太太都有些不得劲,现在三老爷顾锦淙这里又出了什么妖蛾子? “老三又做了什么?”老太太想也不想的就认定了不是好事,追问了一句,想起秦氏说的是顾青未发现的,便又使了秦氏把顾青未唤过来,“既是欢姐儿发现的,就先让人把欢姐儿也叫过来吧。” 秦氏点点头,这件事她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仅欢姐儿,二弟妹也知道一些。” 林氏本就因十几年前的往事而对三房不满,如今既然发现了顾锦淙与那妇人明显关系不寻常,又岂有轻轻揭过的道理,今天是被顾青未压下了,若是不然,恐怕这件事早就已经闹出来了。 就算如此,只怕今天一过,林氏就会使了人去查这件事,反正也不可能瞒过她,倒不如先就把她也叫过来。 一听到林氏也知道一些,老太太哪里能不知道秦氏的意思,当即便使了人去把顾青未和林氏一起唤来。 顾锦琳见状哪里能不知道出了大事,当即便站起来想要回避,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儿,也不适合往娘家的事里面掺合。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也点了头,允了她回房休息。 倒不是老太太刻意回避着顾锦琳,而是这件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顾锦琳如今有了身孕,还是不要多听这些污秽之事才好。 顾锦琳离开后不久,顾锦淙、林氏、顾青未三人便先后来了延寿堂。 顾锦淙一头雾水,不知道老太太唤他来有何用意,待看到延寿堂里不仅有大哥大嫂,还有二嫂和欢姐儿,不知为何便觉不妙。 林氏看到顾锦淙,又见顾青未也在,心中倒是隐隐明白许是跟她白天发现的事有关,不仅不觉得不对,反而还有些兴奋。 而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的顾青未,却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母亲!” “祖母!” 三人向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看向三人,却没有先问顾青未,而是问了林氏:“老二家的,你下午都看到了些什么?” 老太太也是用心良苦。 顾青未是晚辈,若是让顾锦淙知晓是她先发现了端倪说到秦氏那里去,只怕顾锦淙心里会存了疙瘩,可若发现这事的是林氏,那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林氏是顾锦淙的嫂子,又因当年之事对三房怎么看都不顺眼,发现事情有异又捅到老太太这里来,顾锦淙就算心中不满也只能压着。 这,便是老太太对顾青未的偏爱。 第62章 捅破 老太太这样一问,林氏便肯定了心中猜测,哪里顾得上想那么多,当下就把亲眼所见之事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母亲您可是没瞧见,三弟与那陌生妇人在咱们府里的小花园里就拉拉扯扯的,也亏得小花园向来没什么人过往,否则还不得被旁人指点?” 林氏说话之时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当年魏太姨娘的行径让她差点就替陈氏养儿子,这些年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暗恨不已。 如今陈氏被关进了家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太太消了气才能出来,等她哪日从家庙里出来,从旁人嘴里听说了三老爷居然早就在外面养了人,她的表情该是何等的精彩? 林氏话才说完,顾锦淙就是一阵哆嗦。 白天那妇人使人找上他时,他就一阵的后怕,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是见不得人的,若是被老太太和兄嫂知道,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本以为他与那妇人的见面很是隐蔽,谁知道竟被看三房不顺眼了十几年的二嫂看了去? 心中一紧,顾锦淙面上却并无异色,他容貌本就不俗,这时又刻意作出诚恳的模样,只一看便让人觉得可信。 若非这样,顾家上下这么多人,又岂会被他瞒了这么多年? “二嫂你这说的什么话,那妇人与愚弟没有旁的关系,只是愚弟前些日子去城外田庄时顺手帮了她一把,才会特意上门致谢的,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娘子,与我清清白白的,二嫂如此背后编排是非,岂不是得毁了人家的名声?” 林氏听了这话一窒。 她虽认定了顾锦淙与那妇人关系不简单,但到底只远远看了那么一眼,连两人说了什么话都不知道,被顾锦淙这样一堵,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顾锦淙见状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这时心下也极为恼怒,早说过让那人安安分分呆在城外庄子上,她竟然敢到顾家来找他! 虽然存了怒,但到底是宠了十来年的人,想到那人白天哭得可怜的样子,顾锦淙又心软了几分。 他只想着先把这次的事应付过去再说,但顾青未既然已经把那妇人和怀哥儿接到了府里,又如何能让顾锦淙把事情混过去? 前世因那妇人而闹出的事让顾家上下颜面无存,顾青澜更是因此只能嫁给魏耀祖那样的人,这些又该寻何人说理去? 而且,若真轻轻揭过,事情只怕迟早会发展到前世那一步,她岂能再一次看着顾家因那妇人而倍受指点? 所以,顾青未看着面带恳切的顾锦淙,道:“三叔,那个妇人,上次我在五味楼,也遇到过。” 顾锦淙诧异地抬头,“欢姐儿……” 隐隐知道顾青未接下来要说的对自己来说不会是什么好话,顾锦淙眼中便带了些恳求。 他是庶子,老太太待他本就不甚亲热,后来又因他的婚事而更加离心,若是这件事在老太太面前揭露出来,不仅会让老太太生厌,恐怕连向来待他亲睦的大哥也会看轻他几分,那他以及三房将来只怕会更加不好过…… 顾青未却不再看顾锦淙,她转向老太太,“祖母,上回出门时,在五味楼,我曾见了那妇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哥儿吃饭,那个哥儿,长得与三叔极为肖似。” 顾锦淙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已经不敢去看老太太这时候的表情。 听完顾青未的话,林氏立马露了笑脸,在她以为这次抓不住三房小辫子的时候,欢姐儿却说出了这样的事,林氏是越看顾青未越觉顺眼。 但下一刻,林氏面上的笑容却不得不收敛了。 “砰!” 精致漂亮的五彩瓷茶盏被老太太重重砸在顾锦淙跟前,溅起的碎瓷打在顾锦淙手背上,换来一阵刺痛。 老太太呼吸急促,抬手指着顾锦淙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家男丁少有耽于女色的,如若不然,便是有那条三十无子的家规在,也断然阻不了男人的色心。 这一代的顾家七位老爷,除了七老爷顾锦汶荒唐,纳了身边的丫鬟为妾,其余几位房里都干干净净的,老太太一直是如此认为的,却不想,这看似最是诚恳老实的老三,他是没纳妾,却在外面养了外室,而且还一养就是十来年,连儿子都十岁了! 老太太狠狠瞪着顾锦淙,怀疑自己这些年是不是从没睁过眼。 她一直认为温顺的魏太姨娘能教唆陈氏做下那等毁亲女一辈子的事,她觉得老实顾家的老三,早在十几年前就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不比琅哥儿小多少的儿子。 什么事都是三房! 老太太简直无法压制心里的厌恶。 “老三,你很好,很好!”怒极之下,老太太倒是冷静下来了。 顾锦淙张了张嘴想要分辩,但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顾青未所说的,本就都是属实。 秦氏这时也道:“母亲,儿媳自知道了这件事,就让人去把那哥儿悄悄接进了府,那妇人也暂时留在了怡华院里,母亲若是想见见……” “见,怎么不见!”老太太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媚子,能叫老三丢了魂儿!” 顾锦淙低着头,一张脸被臊得通红,尴尬之余,又有些畏惧。 若只是养了个外室,虽然会惹老太太生气,但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 在延寿堂的沉默里,秦氏派去的人已经将那妇人和怀哥儿带了进来。 打从两人慑缩着踏进延寿堂,老太太的一双利眼就再没挪开过。 妇人年纪并不大,二十七八的样子,只看容貌算不得极为出色,但双眼微挑,未笑便带了几分风情,腰肢纤细,即使这时因畏惧而没刻意摆动,行走之间也自带了摇曳多姿的美态来。 被妇人紧紧牵着的孩子年约十岁,长得与顾锦淙极为相似,两人站在一起,任何人都会知道两人定是血亲,他穿着一身讨喜的福字纹衣裳,却不像顾家的哥儿一般大方自得,反而隐有畏缩懦弱之意。 第63章 轩然 无论是那妇人还是孩子,都从未到过顾家这等所在,又察觉到延寿堂里的气氛不对,惊惶之下都求助般的望向顾锦淙,只不过,顾锦淙这时尚不敢直面老太太的怒火,当然没能接收到他们的求助。 不能从顾锦淙这里得到帮助,那妇人便将身侧的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似乎那便是她所有力量的源泉。 “你是何人,与老三是何关系?” 老太太一声喝下,那妇人便是一抖。 一直到现在,妇人心里其实都惊恐不已。 她会选今天这日子来见顾锦淙一面,也是想着今天顾家老太太过寿,顾家往来的人多,想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来过,却没想到她才向顾锦淙哭诉完,就不仅被人发现了,还被带到了一处陌生所在。 好不容易有人领了她出来,却发现本该好好呆在客栈里的怀哥儿竟然也在顾家。 到这时,妇人哪里能不知道她与顾锦淙的事被发现了? 事实上,意识到这一点,妇人惊惶的同时,心里还有着暗暗的喜意。 这些年顾锦淙待她确实是好,可再怎么好,她也只不过是个不能见人的外室,她生的儿子更是连庶子都比不上,眼瞅着顾家那等的富贵所在,她却不能享受到其中的美妙,长时间下来,妇人心里自是存了不甘。 这次不顾顾锦淙的叮嘱带着怀哥儿来清河,她也不是没存了趁机从暗里走向明处的打算。 只是,她也不想自己在顾家的第一次露面竟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是被顾家人强迫着来的。 触到老太太冷厉的眼神,妇人只觉腿上一软,便搂着儿子跪倒在地,她抖着声道:“回,回老太太,奴家,奴家乔秀儿,三老爷,三老爷……” 一横心,这名唤乔秀儿的妇人咬着牙说出了后面的话,“三老爷是奴家的夫君!” 延寿堂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老太太冷哼一声,“夫君,你也敢说这两个字,顾家三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就在顾家,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三夫人换人了?” 老太太是经历过房里有妾室的苦楚的,所以哪怕她如今对陈氏很是厌弃,仍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乔秀儿没有半点的好感。 一个外室而已,连妾都算不上,她哪里来的脸面! 乔秀儿原本说完之后还觉得轻松了许多,但听到老太太这番半点情面不留的话,顿觉一阵难堪。 要她如何说? 当着儿子的面说她其实是顾三老爷养在外面的外室吗? 若是儿子问起外室是什么意思,她又要如何作答? 在此之前,乔秀儿是很期盼走进这顾家大宅的,她以为只要踏足这里,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但如今,她却并不那么确定了。 乔秀儿跪在地上不敢答话,屋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顾锦淙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慌,这里不仅有他的嫡母,还有兄长和两个嫂子,甚至还有个侄女,他以前给人的印象都是斯文而又专一的,即使陈氏为人并不十分讨喜,他也从来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如今叫这么多人看到他做的荒唐事,揭开他原先戴着的面具,如何能不臊? 但再怎么臊,这件事也不可能没有发生过。 顾锦淙也知道,既然已经闹到了老太太这里,想要蒙混过去是不行的,于是抬起头向老太太小心的陪着笑脸,带着悔意道:“母亲,儿子也知道当初行事荒唐,以后断不敢再做这种事了,可事情已经……怀哥儿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叫怀哥儿……” 他的话说得吞吞吐吐,但言下之意却是很清楚的。 他想把乔秀儿和怀哥儿接回府里,给他们一个正经的名分。 老太太于是把视线落在了被乔秀儿紧紧搂在怀里的怀哥儿身上,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随了顾锦淙,衣裳料子可以看出不差,身上也收拾得齐整,但这些都掩盖不了那股子小家子气。 老太太暗暗叹了口气。 若是做出这种事的是她亲生的哪个儿子,就算是有任何理由,她也绝不会同意把这乔秀儿和怀哥儿接回府里来,可当事人是顾锦淙。 对于三房的事,老太太如今是半点也不想沾手。 从前只以为老三夫妇就算有些小毛病,但大面上却是没有差错的,如今看来,难怪这两人当初能看对眼。 而且,这怀哥儿,毕竟也是顾家的血脉…… 老太太突然想到,上次她与秦氏问起顾青未七房之事时,顾青未把七房的小十叫作是小十一,难道是那时就有了预兆? 抬手挥了挥,老太太道:“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又何必来问我这个老太婆,随你怎么做吧。” 这一天天的就没得消停,老太太不想再看到顾锦淙几人,示意他们退下。 屋子里于是有几个人面上都带了笑。 林氏是幸灾乐祸,陈氏大概不知道,她这前脚才进了家庙,顾锦淙后脚就给她寻了个好姐妹,还带回来一个已经十岁的儿子。 乔秀儿则是真的高兴,她以前是被顾锦淙锦衣玉食的养着,可做一个外室,和进了顾家正经的做个妾室,那可完全不同。 另外一个,则是顾锦淙。 顾锦淙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自家事自家知,这乔秀儿身边的那一摊子可还没处理好,但他现在只想着先在老太太跟前把事情遮掩过去。 站起身,顾锦淙便示意乔秀儿了顾亦怀跟着他一起离开。 顾锦源和秦氏在一旁始终未开口,这关系到弟弟的房里事,他们做兄嫂的也不好多言,但顾青未,这时却觉很是愤怒。 她两眼死死盯着准备离去的顾锦淙,心里渐渐燃起一把火。 这可真是她的好三叔,都到了这一步了,都还只想着怎么把祖母瞒下去,他就不想想,他真的能只靠着自己把事情处理好吗? 若是这样,那前世又如何会发生那些事? “三叔!” 顾青未猛然喝道,尾音高高上扬,声音清冽中带着点慑人的激越。 第64章 荒唐 这突来的声音让顾锦淙浑身一颤,似乎有寒意顺着那声音钻入他的身体里。 循着声音来处回望过去,见不过是他那比怀哥儿还要小上一岁的侄女,顿时就松了口气,甚至还挤出一个笑脸,“欢姐儿叫三叔有何事?” 顾锦淙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老太太和顾锦源夫妇却心中起了异样。 尤其是秦氏。 她会知道这乔秀儿的存在,本就是顾青未告诉她的,就连去客栈里接怀哥儿,也是顾青未遣人去的。 因白日事忙,秦氏也没有机会细细问顾青未这件事的始末,当时只道顾青未行事稳妥,事事考虑得当,但看顾青未现在的样子,这件事,想是还没完。 顾青未却没有回应顾锦淙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气,“三叔,您就没有其他事要与祖母和父亲母亲说吗?” 顾锦淙笑容一僵。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慌,不过随即又镇定下来。 不会的,连老太太和精明的兄嫂都没觉有什么不对的,这个比怀哥儿还小上一岁的小侄女,又能知道些什么? 顾锦淙这样一想,面上的笑容也就自然了下来,他望向顾青未,就似与同龄人一般恳切道:“欢姐儿,三叔也自知当初行事荒唐,以后断不会再如此惹母亲生气了。” 作为长辈,被做晚辈的看了丑事,还能如此不焦不躁至如此恳切,若让外人看了,如何会不交口称赞? 只不过,她这三叔,真是如此想的吗? 顾青未冷笑,也不再与顾锦淙兜圈子,“三叔贵人多忘事,想是忘了向祖母说一些事,就比如,您身边的那位,除了是您的外室之外,还有一个有夫之妇的身份!” “什么!” 异口同声的惊呼响起。 老太太只觉头一阵阵的抽着疼,顾青未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脑中轰轰的回响着。 养外室最多只被人道一句“风流”,可这养一个有夫之妇的外室,这却不再是风流韵事,而是成了丑事! 顾锦源和秦氏也大惊之下猛然站起,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荒唐之事? 就算是林氏,她从头到尾都只想看三房的热闹,最恨不得三房出丑的就是她,但在听完顾青未的话后仍觉得不敢置信。 而当事人顾锦淙与乔秀儿,这时一个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另一个震惊得再也保持不住脸上的恳切。 然后,顾锦淙脸色一点点变化,从笑容过渡到狂怒的狰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转过身一巴掌掴在乔秀儿的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掌印,顾锦淙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只想将心中的暴怒全部发泄出来,“你这个贱人!” 顾锦淙双眼通红,眉毛倒竖,原本什么时候都让人觉得和善的一张脸这时愤怒得几乎要炸裂开来,简直恨不得将乔秀儿一口吞进腹中。 顾锦淙之所以二话不说就怪到乔秀儿身上去,是因为他很自信自己多年的伪装,连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好几年的陈氏都没发现半点不对劲,更何况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娃? 欢姐儿不是说了前几天在五味楼遇到乔秀儿了吗,若不是她忘形之下透露了什么被欢姐儿知道,就凭欢姐儿一个连门都没出过几次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想到这些去? 一切都毁在了乔秀儿这个贱人身上! 到底是没解恨,顾锦淙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乔秀儿另一半完好的脸上。 这时的乔秀儿,原本白皙的脸上两道骇人的巴掌印,双颊红肿,头发散乱,哪里看得出来方才那一丝半点的风情。 直到被顾锦淙打了第二巴掌,乔秀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跟着顾锦淙已经十几年,可以说,她在顾锦淙身边的时间不比陈氏晚多少,这些年来因为一直觉得愧对他们母子,顾锦淙待她可谓是如珠似宝的疼着,在此之前,乔秀儿从来没有想过,顾锦淙也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狰狞的一面。 “老爷……”乔秀儿怔愣之下悲呼。 被乔秀儿下意识护在怀里的顾亦怀本就因来到陌生的地方而有些胆怯,这时见乔秀儿挨了打,更是往乔秀儿怀里躲了躲,然后便有压抑沉闷的哭声传来。 顾锦淙的怒吼,乔秀儿的悲呼,顾亦怀的哭声…… 还有老太太等人的震惊。 延寿堂里瞬间就乱了套。 老太太胸口一阵发闷,连喘了几口大气才算是缓过来,她指着顾锦淙,眼神狠厉,仿佛看到仇人一般,“荒唐!荒唐!你这个畜生!” 陈氏对顾青澜做的事发生后,老太太以为那便是她这辈子生的最大的气了,可与顾锦淙做事一比,陈氏那里也就变得不足为道了。 顾家三老爷,不顾家规在外面养了外室生了儿子不说,那外室竟然还是个有夫之妇! 只这样听一听,老太太就觉得臊得慌,偏顾锦淙不仅做了这等荒唐事,还只想着怎么将她这个嫡母瞒过去。 老太太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今天寿宴开始前,真的让林氏把乔秀儿和顾锦淙之间的事闹出来,再牵扯到这些,旁人会如何看待顾锦淙,如何看待顾氏上下! 老太太只恨自己还没老到动不得的程度,否则她一定把手中的拐杖砸到顾锦淙脸上。 “顾锦淙,你可真是出息了,你就是这样回报顾家的,你真是好啊,一个与别的男人共享一个女人的顾家老爷,你可真是够讲究……” 顾锦淙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老太太却不再看他,而是转向顾青未,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道:“欢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老太太哪里还会把顾青未当作是小孩子看待。 顾青未暗暗叹了口气,想起前世乔秀儿的夫家人找上门来,在顾家大门口当着无数人的面要顾三老爷把乔秀儿交出来时,顾家上下那鸡飞狗跳的场景。 至少,如今的情况比前世要好太多了。 第65章 真相 “祖母,这件事孙女也是无意之间得知的,这位秀……”她本是要唤乔秀儿为秀姨娘的,又突然想到如今的乔秀儿还不是前世那个秀姨娘,便也模糊了对她的称呼,“上次在五味楼见到与三叔有几分相似的怀哥儿,孙女就有些犯疑,后来又碰巧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人在打听她和怀哥儿的事,一时好奇才多问了几句……” 所谓的偶然得知自然是假话。 但顾青未总不可能将实情说出来吧,她重生一事太过骇然,就算说与了祖母和父亲母亲听,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做梦的借口已经用过一次,难道还要再用一次? 所以倒不如说是偶然了。 除了这一点,顾青未半点没有撒谎。 乔秀儿本是清河县城外乔家庄一户农户的女儿,自幼就与庄子里另一家的儿子定了亲,长到十六岁上两家就为儿女办了婚事。 乔秀儿家中虽然算不得十分富裕,但也没缺过吃穿,所以自小也没受过什么苦,看着倒似那娇生惯养的娇小姐似的,在庄子上也是极为招人的。 有这样的容貌,乔秀儿成亲之后在婆家也是被万分疼着宠着。 原本如果这样一直下去,乔秀儿许是也就会是个过得稍好些的农妇,但偏偏,后来出了意外。 十二年前,乔秀儿那刚成亲了没多久的丈夫,在进城卖粮食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从外面流窜来的劫道的,钱财被一抢而光不说,还受了极重的伤,经过救治命倒是好歹留住了,但从此之后就再算不得一个完整的男人。 出了这种事,乔秀儿的夫家自然是千方百计的瞒着,就连乔秀儿一开始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乔秀儿的丈夫有了这种缺陷,生恐乔秀儿会嫌弃,一边竭力瞒着她,以伤势未愈的借口不与她同房睡,另一边又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就盼着将来瞒不住乔秀儿时,她能念着些这时他待她的好。 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 纵是有那伤势未愈的借口,两个月后仍是叫乔秀儿发现了不对,后来乔秀儿的夫家见瞒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得将真相告诉了乔秀儿。 乔秀儿得知真相之后又是悲又是苦,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却遭了这样的横祸,她那个时候可才十七岁,而且还没有个孩子,这未来的日子难道就要苦苦熬着?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年,乔秀儿便忍耐不住提出要与丈夫和离,在她想来,既然丈夫已经算不得个男人,总该让她另寻良人过下半辈子,可乔秀儿的夫家不这样想,好端端的成亲不到一年就要和离,这外人问起理由时,他们要如何分说? 难道还要说自家的儿子不是个男人? 这样的事只要传半点出去,他们家就得一辈子被人指点。 所以乔秀儿的夫家当然不愿意,事情僵持之下,乔秀了只得找了机会寻娘家帮忙,偏生就连她娘家也只劝她先忍着,将来再过继个孩子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忍? 乔秀儿若是能一直忍下去,她又岂会提出和离?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乔秀儿遇到了顾锦淙。 顾家有个田庄就挨着乔家庄,顾锦淙在族中本就负责处理这些庄子铺子的事,因这田庄送来的瓜果蔬菜最得老太太喜欢,所以顾锦淙也时常会来这田庄上走走看看,也就是其中一次,顾锦淙看到了乔秀儿在庄子的偏僻处偷偷掉眼泪。 那时的顾锦淙还很年轻,与陈氏成亲的新鲜劲儿也刚过去,与陈氏性子截然不同的乔秀儿,自然就让他心里有了几分新奇感。 再之后,顾锦淙往那庄子去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而且每一次,都会恰好遇上乔秀儿。 一来二去之下,两个人渐渐也就动了心思成就了好事。 经历了夫家的事,乔秀儿也长了几分心思,她知道顾锦淙的身份,清河顾氏的三爷,只要跟了他,她以后想要什么没有? 不过,乔秀儿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别说她现在还是个有夫之妇,就算她已经与丈夫和离了,顾家也不可能容许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进门,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借着顾锦淙进顾家。 乔秀儿性子里也算有几分决断,打定了主意之后,没多久就有了行动。 她偷偷将自己值钱些的细软收拾起来,然后趁着夫家人不注意就跑了出去,一路寻到顾家祖宅之外,又在外面苦苦守了两天,才算是等到了顾锦淙出门的机会。 一个与自己早有首尾的女人,又抛弃了一切来投奔自己,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名声,还在顾家外面守了整整两天。 顾锦淙见了那般狼狈的乔秀儿,心中哪里有不感动的,感动到连乔秀儿那有夫之妇的身份都不去计较了。 从此之后,乔秀儿就被顾锦淙安排到了他私人名下的一处庄子上,还时常借着外出的机会与乔秀儿正经过起了日子。 顾亦怀就是这样出生的。 乔秀儿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又有了儿子,只觉生活如此美好。 她也知道自己私自从夫家跑出来,夫家人必定会四处寻她,所以自被顾锦淙养着之后就深居简出,唯恐惹出什么乱子来。 对乔秀儿的懂事,顾锦淙自然十分满意,再加上乔秀儿比起顾府里的陈氏,更多了几分小意温柔,所以这些年顾锦淙待乔秀儿是真的算是捧在手心里的。 顾府里有当初自己看上眼的陈氏,外面有这样温柔体贴的外室,顾锦淙这些年可谓是春风得意。 只是他不知道,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乔秀儿最初确实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没有名分又如何,顾锦淙把她当作是手心里的宝,只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了,这样的日子纵是那些清河县的小姐夫人们只怕也是过不上的,而且后来还有了个十分得顾锦淙疼爱的儿子。 但随着日子一年年过去,顾亦怀一天天长大,每次看到顾亦怀那张肖似顾锦淙的脸,乔秀儿都觉心里似是长了草一般。 她知道顾锦淙在顾府里也是有儿女的,她的怀哥儿就算再得顾锦淙的疼爱,也只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连那妾室生的庶子都有所不如。 就说她自己,顾锦淙对她是千疼万宠的,但这小小的庄子,又怎么能与顾家大宅相比? 乔秀儿就是这样渐渐生了别样的心思。 她觉得,顾锦淙如此宝贝她和怀哥儿,那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真正进到顾家,成为顾三老爷的妾室和名正言顺的儿子? 第66章 详情(万更加卖萌打滚求首订~) 那时正好又有顾青澜与严家公子定亲的消息传出来,乔秀儿想着顾三老爷的女儿都能嫁得这般好,她的儿子若一直做个外室子,将来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被这个消息一刺激,乔秀儿当然对现状愈发不满足起来。 所以一出了正月,这么多年来都很少出门的她,就带着孩子出了那庄子。 都说无巧不成书,这次也真是巧了,乔秀儿不过是让马车停下买一包怀哥儿吵着要吃的点心,就与她那过去的丈夫迎面相遇。 十来年的时光,当初年轻的小伙子已经老得乔秀儿一眼没认出来,但她没认出来,她那丈夫却认得她! 当年乔秀儿私自跑了,夫家人初时还以为她是出了什么意外,待发现她房里的细软都不见了,才醒悟过来乔秀儿这是不想在他们家过日子了,怒极之下便找上了乔秀儿的娘家。 但乔秀儿私逃本就是自己的主意,根本就没与娘家说,娘家当然不知详情。 可乔秀儿的娘家人说不知,夫家人又岂能真信,两家大吵一架之后,就有了乔秀儿耐不住寂寞与不知哪里来的野汉子私奔的传言流传出来。 乔秀儿的娘家人因这流言没少被人戳脊梁骨,自觉委屈的他们大怒,然后也不再藏着掖着,把乔秀儿的丈夫不是男人的事也给张扬了出去。 原本处得亲厚的亲家,也就这样成了仇家。 当然了,这些后续之事乔秀儿是不知道的,她自从跑出来之后就再不敢往乔家庄那一片去,当然也不会刻意去打听这些。 所以,乔秀儿的丈夫发现自己竟然逮着了十来年前私奔了的媳妇,又是愤怒又是兴奋,上前就是两个大耳刮子招呼了过去。 乔秀儿当时差点没懵了。 过了十来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又被顾锦淙千疼万宠着,乔秀儿哪里受过这样的皮肉苦,但待认出打她的人是她从前的丈夫,立马被吓掉了一半的魂儿去。 匆匆让跟来的下人把她那丈夫制住得以税身,乔秀儿倒也歇了别的心思,再不敢出门一步。 可她消停了,她那夫家却哪里肯罢休。 当年因为乔秀儿的私逃,她夫家之人沦为笑柄,这十几年都没能站直了腰杆,现在找到了罪魁祸首,不把她揪回乔家庄去浸了猪笼,又如何能泄得了心头的那口恶气? 于是,乔秀儿的夫家人便这样一处处的打听起来。 他们倒也有那韧性,这么多年直不起腰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寻个人,就算再苦再难,难道还能苦过这些年心里的苦? 既然在清河县看到了乔秀儿,便是把这清河县翻过来,他们也一定要把乔秀儿揪出来! 这样一点点的打听,倒还真让他们打听了些蛛丝马迹出来。 乔秀儿自那日的惊魂之后就一直不能安心,待得知庄子附近有人在打听她时,更是吓得夜不能安寝,偏生顾锦淙那段时间又一直没去看她,找不着个拿主意的人,她一横心,也就带着怀哥儿来了清河县。 她就不信了,在清河县首屈一指的顾家,难道还能奈何不了几个庄户农夫? 说不定,这次不仅能借着机会彻底解决了她先前的事,还能达成心愿,有个正经的名分…… 所以,白日里,乔秀儿一见了顾锦淙就向他哭诉了这段时间的事。 出了这样的岔子,顾锦淙也是脑仁儿都发疼,他本想着先待老太太的寿辰过了,抽出手了再来处理这件事,怎么也不能叫那家人把事情闹出来。 却不想,会被顾青未把事情给揭出来。 顾青未看着面色难看的顾锦淙,心中却越发生怒。 “三叔,这样的事,您却一心只想着瞒过去,您难道没想过,若是那家人寻到顾家来,咱们顾家要如何被外人看待?” 顾家世代积攒起来的名声,都会因这件事而毁了! 养外室算不得什么错,这男人嘛,哪有不风流的,世人对这种事都有种天然的宽容。 可顾锦淙做的事却不是风流与不风流,养个有夫之妇做外室,这是不折不扣的丑事,让外人知道了,人家不会说顾锦淙个人如何道德败坏,而是会想顾家的老爷居然是这样的人,三老爷平时看着真诚本分都能做出这样的丑事,那顾家的其他老爷,顾家那些少爷小姐又如何? 顾青未最痛恨的,就是顾锦淙明知做错了事,却只一味想要瞒下来。 前世也是如此,瞒,瞒到最后被乔秀儿的夫家人找上门来,最后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顾家上下很长一段时间都无颜出门,老太太更是被气得大病一场,在顾老太爷灵前哭了好几次,直道对不起老太爷,让顾锦淙败坏了顾家的名声。 再后来,顾青澜的亲事黄了,最后被陈氏以再不好找个好人家的理由嫁到了魏家去。 而顾青澜下面的几个妹妹,受顾锦淙的连累,亲事上也变得格外的艰难,直到后来京城的定国公府主动与顾家结亲,才算是将情形扭转了过来。 细算前世发生的这些事,最后唯一得到好处的,竟然是后来进了顾家为妾的秀姨娘,以及她生的儿子怀哥儿。 只要一想到这些,顾青未就给不了顾锦淙好脸色看,哪怕,这人是她的长辈。 前世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为了安抚乔秀儿的夫家,顾家不仅只能强忍心中的愤怒低头弯腰,还连处置乔秀儿都不能,让她进了三房为妾,那么这一次,事情还没闹出来,老太太和父亲母亲有了准备,该不会再发展成前世那样了吧? 顾青未想着这些,便对老太太道:“祖母,我看那家人似乎不是什么怕事的,这件事要是一个处理不好……” 一个处理不好,顾家上下无颜面对旁人,顾青澜的婚事能不能成变成未知,顾家姑娘们会受到连累。 这些后果,老太太和秦氏哪里能想不到,两人先后变了颜色。 上次陈氏的事情闹出来,老太太和秦氏就恨陈氏做出那等肮脏事,不仅会悔了顾青澜的一生,还会连累顾家这些未定亲的姑娘,如今又发现顾锦淙做的事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眼光都似要化作利刃一般。(未完待续。) 第67章 解决(2更求首订~) 可恼恨之余,老太太与秦氏也不得思索起对策来。 若乔秀儿的夫家是怕事的,或者贪财的,这件事都好解决,左不过舍些钱财罢了,可那一家若是不怕事不贪财只想揪住乔秀儿要个公道的,那这件事倒有些棘手了。 顾锦淙做了这等丑事,最后却要别人来收拾烂摊子,老太太和秦氏虽然容貌没有半分相似,但这一刻两人眼中的厉芒,却是一致的。 这一晚,延寿堂里直到深夜才熄了灯。 顾锦淙被盛怒之下的老太太赶了出去,乔秀儿和怀哥儿先被秦氏安排到了府里空置的院子。 对乔秀儿,秦氏如今是恨不得将她视作空气,若不是这件事还未解决,她压根儿不会管她。 唯恐拖久了会有别的变故,第二天一早,秦氏身边的心腹嬷嬷就去乔家庄寻到了乔秀儿的夫家。 这位嬷嬷姓李,乃是当年秦氏的陪嫁,因这些年年事已高,也没在秦氏院子里当差,置了个宅子住在离顾府不远的地方,算是荣养了。 顾锦淙这件事,秦氏当然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晓,所以就遣了李嬷嬷去处理。 李嬷嬷一早出去,下午天擦黑了才回了顾府,一回来就直接去了秦氏那里回话。 秦氏为了这事也挂念了一整天,见李嬷嬷回来了,把丫鬟们遣下去便有些急切地问道:“李嬷嬷,事情办得如何?” 李嬷嬷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才与秦氏说起事情的经过来。 就如顾青未所说,乔秀儿的夫家人苦寻乔秀儿并非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出心头的那口恶气。 李嬷嬷去到乔秀儿的夫家,把事情改头换面的与乔秀儿的夫家人说了,在她的说法里,顾锦淙是清河县某个颇有资财的员外老爷,十几年前巧遇私逃遇险的乔秀儿并救了她,不想乔秀儿便要以身相许。 怜惜乔秀儿一届女流孤身在外,顾锦淙于是将乔秀儿纳作了妾室,直到最近听闻乔秀儿的夫家人四处打听的这个人与自己的妾室有些像,这才渐渐知道了真相。 李嬷嬷极尽所能的把顾锦淙形容成了这件事的另一个受害者,然后才与乔秀儿的夫家人商量起了这件事的解决之法。 乔秀儿的夫家人憋了这么多年的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乔秀儿的消息,哪里能轻易放过,但听完李嬷嬷的话,犹豫许久之后,他们终是点了头,并让乔秀儿的丈夫写了休书。 当然了,休书上的日期写的是十几年前。 每个人心里都是有念想的,只要看准了心思,要解决这样的事自然并不困难。 乔秀儿的夫家只得乔秀儿的丈夫这么一个儿子,之所以存了心思一定要让乔秀儿浸猪笼,与其说是要出气,倒不如说他们有些自暴自弃。 独子不可能有后,他们家岂不就这样断了香火,哪里还有未来可言? 李嬷嬷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正好戳中了他们心底最在意的事。 顾锦淙愿意拿出一笔银子换一纸休书,除此之外,顾锦淙使人让乔秀儿的夫家人搬到别处去住,还负责寻个聪明伶俐的孤儿过继到乔秀儿丈夫膝下,好叫乔秀儿的夫家将来也有人摔盆捧灵。 乔秀儿的夫家人最遗憾的也就是后继无人,一听李嬷嬷的话,自然便动了心。 虽是过继孤儿,可只要年纪小点,他们再好好养着,又没有亲生父母,难道还怕将来不与他们亲近? 更何况,有顾锦淙出的那笔银子,他们也能让孩子过上好生活,如此一来,可不比收拾了乔秀儿却对自己一家没有任何的改变来得好? 至于乔秀儿,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她被浸猪笼有些不甘心,但那位老爷既然使了人来他们家处理这件事,听李嬷嬷暗暗透出来的意思,她那主家也是规矩甚严的人家,他们就不信了,这次之后,乔秀儿还能好好的做她的姨娘? 所以,乔秀儿的夫家干脆利落的写了休书,只等着搬家,再领个儿子。 这件事到此便算是了结了。 知道这些,顾青未也松了口气。 到现在,这件事才算是真的被无声无息压了下来。 乔秀儿的夫家人不闹,这件事自然不会为外人所知,顾家的名声也不会被顾锦淙所累。 至于前世在这件事里得了好处的乔姨娘…… 老太太和秦氏早就摆明态度,绝对不会允她进门,顾锦淙也因她的“不小心”让顾青未知道了这件事而让自己的丑事曝光而待她再无从前的宠爱,待这件事解决之后,就被远远送去了一座庵堂里。 乔秀儿不是没想过闹。 她的前夫一家还没闹起来就从顾家手上得了大好处,没道理她就不能闹吧? 可没等她闹起来,就被秦氏的手段吓住了。 秦氏的原话是这样的:“不过是个比玩意儿都不如的外室,你要是安安分分的去了庵堂,吃的穿的不会少你的,可你要是还有非份之想,灌了哑药把你往外面一丢,你以为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要不是看在你好歹给三老爷生了个哥儿,你以为你还有活路?” 在亲眼看了秦氏是如何处置府里背主的奴才之后,乔秀儿再不敢有任何的异议,不吭声儿不出气儿的去了庵堂。 只是从这天起,顾家三房除了顾亦琅这位四少爷之外,又多了一个十岁的七少爷,顾家下面的少爷排行也跟着有了变动。 至于顾亦怀的来历,却只道是当年陈氏进门之后几年不得子,就作主把身边的丫鬟开了脸给了顾锦淙做通房,后来得了这么一个哥儿,因这个哥儿生来体弱多病,请了高僧算过,必须养在外面十年才能平安长大,所以一直被养在外面,直到今年过了十岁的生辰才被接了回来。 老太太和秦氏能随意处置了乔秀儿,但顾亦怀却是再真不过的顾亦血脉,无论如何,她们既然知晓,总不能叫顾氏血脉流落在外。 这个说法虽然牵强了些,不过是顾家庶出三房的庶子,又有何人会刻意来打探这其中的缘由? 只要能面子上遮掩过去,也就罢了。(未完待续。) 第68章 羡慕(3更求首订求月票~) 乔秀儿和顾亦怀的事得到了完美解决。 因老太太和秦氏特意敲打了知道这件事原委的少数几个下人,所以虽然府里多了个哥儿,却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倒是府里其他几房的主子,老太太和秦氏没想过想瞒着,事实上就是想瞒了瞒不了,就寻了个机会把其他几房的人都叫到一起,把这件事大致说了下。 知道顾锦淙居然也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其他几房的人也都震惊不已。 震惊之余,他们也知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的后果,于是再三保证绝不会外传。 而在这之后,顾锦淙因为这件事被收回了手中负责的所有顾家的庶务,从此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算是被变相的夺了权。 另外一个老实下来的,却是林氏。 林氏是亲眼见证了顾锦淙之事是如何解决的,每每想到老太太生辰那日,若不是欢姐儿突然出现,只怕她已经把乔秀儿和顾锦淙的事闹了出来,她心里就后怕不已。 就算她可以不在乎外人是如何看的,可她还有儿女,要是她的华姐儿,她的谦哥儿和哥儿因为她而受累…… 经此一事,林氏倒也放下了存了十几年的对三房的怨气,从此待人处事都要平和了许多,尤其是待顾青未,更是极尽亲热。 这倒是个意外收获,顾青未想。 … 将家中的糟心事处理完,秦氏这才有了心情接待娘家嫂子和两个侄儿。 卢氏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随秦朗一起进京,替秦朗安排好京城的事,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参加春闱。 但如今不过才四月,离明年春闱还有差不多一年,所以卢氏倒也并不心急,又有秦氏的挽留,想着京城的宅子要收拾好也需要时间,所以决定留在顾家作客,到四月二十二再启程进京。 秦朗和秦明都少有这样在别家作客的机会,倒是极为拥护卢氏的这个决定。 顾家的少爷们与秦朗秦明两位表兄弟处得倒也极好,都是同龄人,家世又都差不多,还是姻亲,聚在一起自是说得上话。 尤其是秦朗,不过十七岁就已经准备进京参加科举,倒叫顾家兄弟们又是敬佩又是羡慕。 顾青未这几天就一直跟在兄长表哥们身后转悠。 秦朗只觉得与这个小表妹十分投缘,去哪里都愿意带着她一起,倒是秦明,每次一看到顾青未出现就觉得一阵不自在。 问他是哪里不对劲吧,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者,是因为表妹看他时,那仿佛在用眼神称量他的奇怪表现? 若是叫顾青未知道秦明的想法,只怕要先道一声“敏锐”了。 从舅母卢氏那里得知秦明表哥尚未定亲,顾青未再看秦明时就难免多了几分衡量。 若按她自己的想法,她倒是宁愿不嫁人留在父母身边的,可想也知道父母就是再宠她,也不会由着她胡来,所以既然嫁人是一定要的,那么嫁给谁就是个问题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秦明都是个好夫婿的人选,出身好,性格开朗热情,也没有那么些坏习惯,舅舅舅母待她又都很好,若是她真嫁去秦家,还真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看母亲和舅母,似乎都没想到这上面来,那么,她要怎样让这件事顺着她的意发展下去?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考量,顾青未看到秦明时难免就会多注意几分,却不想会让秦明察觉到异样。 不过,虽然有这点怪异之处,但秦家两兄弟与顾家少爷姑娘们还是极为亲热的。 这天下午,覃先生有事不能指导顾家姑娘们的功课,就放了她们半日的假,正巧顾亦宁和顾亦安领着秦家两兄弟去顾锦源的书房,顾青未也就跟着去了。 去寻顾锦源,是秦朗的主意。 顾锦源幼年时也是得了极有名气的大儒悉心教导的,不过在前朝,像顾家这等大世族子弟,根本就不需要用读书来寻出路,只要出身够好,就能决定他们日后必将走上一片坦途。 所以顾锦源虽然在读书上极有天赋,却也没有在此道上太过专注,更别提他后来还接常了顾家,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来读书。 不过,虽然不专注此道,但顾锦源却仍保留了许多风雅的爱好,在诗词字画上都颇有造诣。 上次顾亦琅撒谎要一千两银子买名家字帖时,顾青澜挤兑他让把字帖送到顾锦源这里来鉴赏,也便是缘于此了。 一行人有些浩浩荡荡的去了顾锦源的书房。 顾锦源虽然有些诧异,但对儿女、妻侄们的到来仍觉高兴。 “你们怎么一起一来了?”顾锦源从来严肃的脸上现出笑容,然后转向秦朗和秦明两兄弟,“朗哥儿明哥儿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你们表兄表弟提,千万不要客气。” 秦朗和秦明自然连声道谢,又寒暄了一阵,秦朗才道明来意。 “久闻姑父当年才惊易安先生,小侄虽然为明年的春闱准备了三年,但仍有许多疑惑之处,如今有了这机会,正好向姑父好好请教一番,姑父可不要嫌小侄愚笨才是。”秦朗谦逊地道。 秦朗这番话说得好听,但也并非刻意恭维,当年顾锦源师从大儒许易安,确实没少被易安先生称赞。 易安先生如今已经年逾古稀,但偶尔与人谈起顾锦源这个昔年的弟子,仍不无感慨,更曾说过,若顾锦源当年参加科举,绝对有状元之才。 顾锦源闻言便放声笑了起来,精心修剪过的美髯也跟着上下震动。 对于这个有才华的侄儿,顾锦源也极为欣赏,两人当下便将其他人甩到一边,讨论起锦绣文章、制艺技巧来。 顾青未和秦明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的开始在书房里四下打量。 看着看着,顾青未的视线就落到了三哥顾亦安身上。 三哥顾亦安今年十四岁,比起大哥顾亦宁的沉稳,三哥显得要文弱一些,气质上看起来,倒与秦朗表哥有些相似,称得上是温文儒雅。 但,让顾青未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顾亦安眼中那很是隐晦的羡慕。(未完待续。) 第69章 劝说(4更求首订求月票!) 顾青未心中一动。 三哥顾亦安生来就带了股书生意气,待稍大些之后就对书本格外的感兴趣,前两年也不知道是为了好玩还是怎么的,竟瞒着家中长辈偷偷去参加了童生试,若不是有考中秀才的喜报送到顾家来,长辈们还不会知道这件事。 如今是大周朝的天下,大周朝皇室本就对世族心存忌惮,世族们没了以前的特权,再想要进入朝堂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便不像从前那样容易。 当然了,也不是说世族子弟如今就不能入朝廷为官。 大周朝以科举选士,无论寒门还是世族,只要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都可入朝为官。 但五姓七望这种千百年传承的大世族,在大周朝建立以前,便是朝代如何更迭,世族们凭着特权都能在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大周朝立朝不到三十年,根基都不敢说稳,就急着想打压世族的生存空间,世族中人享了千百年的特权,自然有其傲气,如何肯自降身份去参加朝廷推行的科举? 所以,一直到现在,五姓七家这几个大世族,除了秦家往外踏了一步,愿意族中最出色的子弟秦朗走读书科举这条路,其他几家都尚端着世族的架子不肯轻易走出这一步。 顾家,自然也是如此。 顾青未知道三哥从小就喜欢读书,甚至到了有些痴迷的地步,她从前也没有想过,三哥对读书仅仅只是喜欢,还是有着别的打算,但现在,马上要去参加春闱的秦朗表哥与父亲谈话之时,她竟然在三哥眼中看到了羡慕。 顾锦源是顾亦安的父亲,所以顾亦安自然不可能是羡慕秦朗能与顾锦源说话。 那么,他羡慕的,就是秦朗能够被家族支持着参加科举? 三哥其实也是想走科举这条路? 这个结果让顾青未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恍然。 她从前没想过这个可能,但现在想想,三哥若真的走这条路,似乎……也不错。 像顾氏这种世族,之所以能千百年的传承下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家族财产至少有七八成会传到接掌家族的长房手里,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将家族实力保留下来,不会让家族因为代代相传而愈渐孱弱。 如今顾家掌家的是顾锦源,若有一天老太太去了,顾家很大可能就会分家,到时长房拿了族产的大头,其他六房能分到的,真的不多,至少,比起这庞大的顾氏一族来说并不多。 顾锦源这一代是如此,到了顾亦宁顾亦安这一代同样如此。 顾亦宁是顾氏宗子,那将来他接掌顾家之后,长房的顾亦安、顾亦齐同样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所以说,陈氏因为担心将来顾亦琅分不到多少家产,而不惜毁了顾青澜的一辈子来拿到魏太姨娘手里那笔不菲的银子,对陈氏来说真的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顾亦安和顾亦齐将来总会分出祖宅的,就算顾亦宁与他们兄弟情深时常照应着,但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靠着兄长的照应。 那么,让顾亦安和顾亦齐有自己的出路,才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顾亦安真的走上科举这条路…… 顾青未垂下眼,心里有了定计。 在顾青未思索的时候,顾锦源和秦朗已经讨论完了,秦朗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知道顾锦源事忙,便有些意犹未尽的带着秦明与表弟们离开了。 唯有顾青未,却并未与秦朗等人一起离开。 顾锦源见顾青未没有离开的打算,有些惊讶地道:“欢姐儿,你可是有事要与父亲说?” 说着话,顾锦源便带着微笑抚了抚顾青未的头。 自从他去了一次常家回来,明显能感觉到女儿与他亲近了许多,对这唯一的女儿,顾锦源的疼爱其实并不比秦氏少。 顾青未斟酌了一下,才道:“父亲,您有没有想过,让三哥也去参加科举?” 顾锦源面上笑容微顿,显然是没想到顾青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大周朝掌天下,首先就废除了中正制和荫田制两项世族最大的特权,如今的世族虽然余威尚存,但再想如从前那般随意出入朝堂,却是不行了。 科举制度的推行,让天下寒门子弟看到了出人头地的希望,当然得到了众多寒门士子的一致拥护。 可对于世族子弟来说,大周朝以前,只要有好的出身,他们甚至不需要付出多余的努力,就能自然而然的登上高位,手握重权,现在让他们为了入朝为官而必须得寒窗苦读十数载甚至是数十载,着实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世族子弟生来起点就比寒门高出许多,如今却要与寒门子弟一起为了那入朝为官的机会挤破头,这让素来高傲的世族子弟如何能甘心? 所以,科举制度推行了二十来年,除了秦家出了一个秦朗,五姓七望这等世族之首,仍没有其他人走上科举这条路。 但现在,顾青未提到了安哥儿。 顾锦源素来也知道顾亦安喜欢读书,而且还像他幼时那般在读书上极有天赋,甚至还不声不响的瞒着家里人去考了个秀才,可在此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顾亦安去参加科举。 见顾锦源面上并无反对,只是惊讶,顾青未继续道:“父亲,如今毕竟是世族不盛的大周朝,大周朝皇室既然已经决心限制世族的发展,咱们自然应该另寻出路。就拿咱们顾家来说,仅前朝就出了不下二十位宰相,若仍固步自封着,父亲以为在大周朝,顾氏子弟还有这样走上朝堂的机会吗?” 顾锦源沉默。 他经历过前朝,知道在前朝时顾家有着怎样的辉煌,所以其实他也对顾家如今不再那般辉煌而不甘心。 大周朝推行科举制,世族的利益受到极大侵害,所以世族子弟对科举制可谓是深恶痛绝,在他们看来,若是让族中子弟参加科举,无疑便是在向大周皇室低头妥协。 “父亲,时间能让沧海变桑田,能让朝代变迁,当然也能让声名赫赫的世族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大周朝掌了天下,这天下本就已经变了,咱们顾家自然也该有相应的变化,秦家已经走出了这变化的第一步,咱们顾家,要落后于秦家吗?”(未完待续。) 第70章 说服(5更来了~) 顾青未还记得前世的情况。 秦家由秦朗踏出了第一步,秦朗还中了探花,后来人们提起秦家,都道是出了个探花郎的秦家。 有了秦朗作为开始,之后的四十年,秦家先后涌出许多优秀子弟通过科举进入朝堂,家族势力不仅没有因为改朝找代而渐弱,反而更显几分昌盛。 反观顾家和五姓七望的其余几家,固守着世族的骄傲,将族人圈在自己画出来的往昔辉煌里,虽然靠着祖辈存下来的底蕴不至于现出颓势,但与有兴盛之象的秦家相比,却是差了不少。 后来其他几家也醒悟过来,不再死守着无用的骄傲,可到底已经落后了这么多年,想要追赶上秦家,又岂是一时之间就能办到的。 顾青未也是到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既然大环境已经变了,顾家坚持不改变自身又有何用,只有更好的融入新朝,才能给顾家带来发展的力量。 那时候,有颇受皇室重用的定国公府这门姻亲,顾家本可以先行一步的,只不过…… 暗暗摇头,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甩开,顾青未又道:“父亲,秦朗表哥明年也不过十八岁,若明年表哥真的中了进士,便可入朝为官,十八岁就入仕,便是从前世族大兴之时,又有几人能越过他去?” “而且,三哥自幼就喜欢读书,没有名师教导都能中了秀才,若是父亲您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说不定,三哥就能像秦朗表哥这样,走出另一条路呢?” “将来大哥掌家,三哥六哥总是要分出去的,几代之后,顾家仍在,但哥哥们除了有个顾氏旁枝的身份,还能剩下什么,他们的子孙后代又能有什么?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哥哥们有走另一条路的可能?这条路若是可行,以咱们顾氏的底蕴,族中子弟自然不用为读书的花费犯愁,只要顾氏子弟自己肯努力,何愁此路不通?到时候百花齐放,顾氏一族何愁不兴?” …… 顾青未说了许多。 顾锦源的面色凝重中带着些复杂。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不到十岁的女儿说得有些动摇。 世族已经走完了最好的时代,虽然过程缓慢,但若无其他变化,顾家也真的只能一点点走向衰亡。 顾锦源自接掌顾家起,就一直在思索着要如何重振家族的声威,但现在,他的小女儿,将这法子送到了他手上。 他从前不是没有想过科举这条路,只是他是顾家掌舵者,世族子弟的骄傲早已镌刻进他的骨血里,想让他低下昂起了近四十年的头颅,确实无比艰难。 “父亲,所谓的世族的骄傲,前提是世族真的强大到让人心折,若咱们最终只能走向末路,就算守着那骄傲,又能得到什么结果?走科举这条路并不意味着向任何人低头,毕竟,规则已经改变,适应规则,并利用规则替家族求得不灭的生机,才是最重要的。”顾青未说得不疾不缓。 她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国公夫人,往来的俱是大周朝的顶级权贵,即使是这样,她也是花了四十余年的时间才悟出了这些。 所以,她是真的想说服父亲,让她的家族比前世提前几十年迈开这关键的一步。 顾锦源低下头,看着女儿面上的坚定之色,“欢姐儿……” 虽然早在前段时间从常家回来之后就知晓自己的女儿并非不知世事的闺阁千金,可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印象中娇软懵懂的女儿,已经成长到了让他都觉惊叹的程度。 能接掌这偌大的顾家,顾锦源并不是一个能被轻易说服之人,但说出这话的是顾青未,这让他觉得,连一个小女孩儿都能看出这其中的关键点来,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真的只能做一个顽固守旧之人? “欢姐儿,你如何会突然提出让你三哥参加科举的?”他问。 只听顾锦源这话,顾青未便知道父亲已经有些意动了,她笑着抱住顾锦源的手臂,“父亲,方才秦朗表哥向您讨教时,女儿就看着三哥很是羡慕的样子,再加上三哥自幼就喜欢读书,想必十分希望能通过读书来走出自己的路。” 顾锦源见顾青未流露出这等小女儿情态,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头,一时间却有些感慨:“你三哥素来聪慧,就是这性子太过沉闷了些,连你都知晓有事与父亲直说,他明明有这样的想法,却只暗自闷在心里。” 顾青未抿唇一笑。 三哥哪里是沉闷,他只是有些畏惧父亲罢了。 也许父亲自己不曾察觉,父亲每日里忙着族里的事,就算是在三个哥哥面前,也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长久下来,别说是几位哥哥了,就是前世最受宠爱的自己,不也一样有些不敢与父亲亲近吗? 冲顾锦源灿烂一笑,顾青未道:“那这样说,父亲是同意了?女儿这就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三哥,父亲放心,这次女儿不再从中传话,一定让三哥自己来与父亲说。” 然后也不等顾锦源反应,匆匆施了礼就赶去追几位兄长了。 看着女儿的背影,顾锦源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暗暗下定了决心。 连九岁的女儿都能想得这般透彻,他身为人父,又决定着顾家的未来,又怎么能让家族耽于自己那无谓甚至有些可笑的自尊与骄傲? 大舅兄既然能让秦朗走出这一步,那他,自然也能让安哥儿跨出这一步。 就如欢姐儿所说,只要安哥儿在科举上有了建树,自然多的是想要效仿的顾氏子弟,待朝廷之中重新有了顾氏子弟的声音,顾氏又何愁不能兴盛? 想到这些,顾锦源完全没有了以往对科举制度的抗拒,只觉心中一阵轻松。 他是顾家的掌舵者,他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自然要先考虑家族的利益,只要家族能兴盛,他个人的这点子喜恶又何足挂齿? 就这样罢。 顾锦源想到。(未完待续。) 第71章 兄妹 秦朗一行人并未走远,所以顾青未一路小跑,没多久就追上了他们。 见顾青未跑得气喘吁吁的,顾亦宁颇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欢姐儿,女子当以贞静为美,你这样跑跑跳跳的,若是让廖嬷嬷瞧了,只怕你又得重新回荣庆堂学规矩。” 廖嬷嬷的规矩之严,连顾亦宁等人也都听说过了。 顾青未冲顾亦宁吐了吐舌头。 前世在京城做了那么多年的定国公夫人,满京城也找不出一个规矩比她还好的人,如今只不过是因为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放轻松了才会如此随意。 当然了,她也知道顾亦宁并非真心责备她,所以冲顾亦宁讨好的一笑之后,就把顾亦安单独拉到了一边。 顾亦安有些莫名,“欢姐儿,这是为何?” 顾青未转过头,正好看到顾亦安的侧脸。 已是四月中旬,正是春天的尾巴上,暖融融的阳光落在顾亦安的脸上,将他原本显得有些文弱的面容映得多了一层如玉般的光辉。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大抵便是如此了。 前世的顾青未这时正是懵懂的时候,成天里只是为得了件喜欢的首饰而欢喜,为今天下雨不能出门踏青而失落,哪里会留意到顾亦安的心事。 现在想想,前世没有顾青未的劝说,顾锦源并没能提前踏出这一步,顾亦安从瞒着家人考了个秀才之后,虽然仍喜欢读书甚至手不释卷,却再也没有机会真正参加科举。 到后来年纪渐长,便慢慢接手了一些族中事务,专心作为长兄顾亦宁的左右手,一起为成为顾家的支柱而准备。 也不知道,前世时,听到秦朗表哥在殿试上被点中了探花的消息,三哥在为秦朗表哥高兴的同时,心底深处又该是怎样的羡慕与失落。 还好,这一世,三哥有了自己亲身去经历这一切的机会。 顾青未想着这些,便微微抿了唇,唇角上扬间带出颊边小巧的酒窝。 顾亦安只以为顾青未是故意作弄他的,倒也不以为意,见状轻轻摸了摸顾青未的脑袋,语气轻缓中透着些无奈与宠溺,“你呀。” 顾青未于是很不满的把脑袋从顾亦安手下挪开。 “三哥,我帮你完成了一个心愿,你想想要如何谢我?” 小小的女孩儿面容姣美可爱,酒窝醉人,青丝梳成讨喜的双丫髻,上面别出心裁的绑了两根淡蓝的丝带,那丝带被微风吹了拂于颊边,衬着眼中那晶亮的光芒,让人看了心情便无端的阳光了几分。 顾亦安自然不会把顾青未的话当真,心底的阴郁缓缓散开,他轻轻一笑,“哦?不知道欢姐儿帮三哥达成了什么心愿?” 心愿吗,他倒确实有…… 顾亦安说话的同时如此想着。 顾青未于是故意叹了口气,“三哥,在书房的时候,我看你好似对秦朗表哥能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很是欣羡,所以特意说服了父亲,让三哥你也去参加今年的秋闱考个举人回来,不过三哥既然如此不情愿,想必在书房时是我看错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得回了父亲……” “不要!” 顾亦安猛然一声大喝。 秦朗兄弟和顾亦宁本就站在不远处,原来暗自猜着顾亦安与顾青未在说些什么,这时突然听得这样一声大喝,都被吓了一跳。 旁人有什么反应,顾亦安这时早已顾忌不得。 他生恐这是在做梦,双手抚于胸前,直到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急促的心跳,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下一刻,在顾亦宁以为顾亦安欺负了顾青未,正准备过来训斥时,顾亦安面上现出堪比春日的灿烂笑容,然后一把将比他矮了一头的顾青未高高举起。 “欢姐儿……”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顾青未虽能想象到顾亦安会高兴会激动,却也没想到一向温文有礼的三哥一旦激动起来会是这个样子,双脚猛然离地也让她骇得一声惊呼。 “三弟!”顾亦宁这时也赶了过来,“还不赶紧把欢姐儿放下,你看她吓得什么样子了!” 被顾亦宁这一训斥,顾亦安才醒悟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把顾青未放下来,紧张地道:“欢姐儿,你没事吧?是三哥不对,三哥只是太高兴了……” 顾青未自然不会有事。 事实上,她这时心情也颇为不错。 顾亦安能达成心愿她自然也高兴,但更让她心情飞扬的,却是她与哥哥们的关系。 都道皇家无亲情,其实在顾氏这种大世族里,亲情相对来说总也显得有些淡薄。 顾家规矩甚严,府里的少爷长到一定的年龄就得住到外院去,顾青未的三个哥哥都不会例外,他们虽是亲兄妹,但平素都有各自的事要做,虽然同住一个府里,但就算是见面,也仅限于去父母房里请安之时,见了面最多不过说上几句话,就又要各自分开。 前世时顾青未并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与三个哥哥从来都是这样相处的,也就是到她出嫁之时,三个哥哥为了谁背她上花轿而打了一场,她才有了深切的体会到兄妹之间的情谊。 有过前世的经历,顾青未自然知道兄妹情谊的可贵。 所以自打重生起,只要有空闲,她就没少主动去亲近三位哥哥,若非彼此之间已极为亲厚,就算是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只怕顾亦安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大哥三哥,你们放心吧,我没事。”顾青未道,然后冲秦朗俏皮地眨了眨眼,“秦朗表哥,我三哥也会参加今年的秋闱,所以表哥明年春闱时一定得努力一些,否则,待下次春闱,表哥可就得与我三哥成为同年了。” 秦朗先是失笑,然后又有些惊讶。 他参加科举一事,是得了父亲秦烨的支持的,此前他与父亲议及此事时,也曾说起过五姓七望其他几家的反应。 秦朗记得,父亲是这样说的。 “你那姑父啊,才华魄力什么都不缺,就是有些迂腐固执,只怕,不会这般轻易就下定决心哪……”(未完待续。) 第72章 谈论(2更求月票) 秦朗是被秦烨一手教导着长大的,对于父亲的判断他自然深信不疑。 可这才多久,在父亲口中迂腐固执的姑父,就已经同意了让安表弟也参加秋闱了? 心中有疑惑,秦朗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借着顾青未的话爽朗一笑,“表妹这样一说,那为兄还真要更努力一些了,如若不然明年春闱名落孙山,就真的要与安表弟做同年了。” 在场几人都笑出声来。 顾亦宁重重拍了拍顾亦安的肩,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长房三兄弟之间是极为亲睦的,兄弟这么多年,顾亦安有什么想法顾亦宁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从前他也知道父亲的打算不是他们可以置喙的,只能在心里替顾亦安感到可惜,但如今既然父亲主动让步,他也只有为弟弟感到高兴的。 只不过,父亲为何会突然作此决定? 顾亦宁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顾青未。 方才一直到他们从父亲的书房离开,父亲都丝毫没有提及这件事,而在这之后,只有欢姐儿在父亲的书房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难道,父亲突然改变主意,竟是因为欢姐儿? 顾亦宁觉得自己的猜测很荒谬,但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顾青未又眨了眨眼,“三哥,父亲可是说了,你得自己去把心里的想法与他说了才行……” 话未说完,顾亦安就跳了起来,“我现在就去!” 然后一溜烟儿的就跑远了,竟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活泼。 顾青未等人在他身后微笑着摇头。 顾亦宁心存疑惑,却也暂时按下不提,直到把秦朗和秦明送回院子,又嘱咐顾青未快点回去,这才又往顾锦源的书房而去。 顾亦宁到的时候,顾锦源正面色严肃地叮嘱顾亦安。 “……安哥儿,你已经十四岁了,既然此事是你自己的意愿,一旦下定决心要走科举这条路,你就一定得走出个样子来,否则,也对不住欢姐儿为了你而对为父的一通劝说。” 顾亦宁正好听到最后一句。 果然是因为欢姐儿。 他心里浮现出怪异之感。 待顾亦安郑重点头,顾亦宁再也压不下心中疑惑,问道:“父亲,您从前不是……如何会被欢姐儿一劝就改变主意了?” 顾锦源于是想起了大舅兄秦烨曾经对他的评价,迂腐,固执。 能顺利接常顾家,顾锦源自然不是糊涂人,他其实很清楚,如今早已过了世族的鼎盛时期,大周朝既然已经决心打压世族,若是不能寻求改变,世族纵有再深厚的底蕴,便只能一点点衰败下去。 可明明知道这些,因了心里固守的骄傲,他又始终不能跨出改变的第一步。 但方才,听顾青未说起那些,他在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惭愧。 他才九岁的女儿,为了顾家的将来都能考虑这么多,他这个顾家的掌舵者,却只因心中的骄傲就眼睁睁看着顾家一点点失去往日的荣光。 所以,看着顾青未那仍显稚嫩的面容,顾锦源最终摒弃自己的喜好走了这样一步。 而且,顾亦安是他的儿子,儿子有这样的心愿,他既然知道了,成全了他又如何? 顾锦源并未将这些详细说与顾亦宁听,他伸手拍了拍顾亦宁的肩,道:“宁哥儿,你将来也是要撑起顾家的,所以你一定要记住,在家族利益之前,个人的喜好其实并不重要。” 对于顾亦宁,顾锦源向来是满意的。 这个长子,自幼就性格沉稳,如今不过十六岁,行事就已经极为稳妥,有宁哥儿在,安哥儿若又能在科举上有所成,将来何愁顾家不兴? 这些原是顾青未劝慰他的话,但这一刻,顾锦源看着并立的两个儿子,终是爽朗的笑出声。 这时离秋闱还有四五个月,顾亦安又早就考中了童生,有参加秋闱的资格,这件事于是便定了下来。 顾家这边才决定了没多久,却不知道,没过多久,远在京城的定国公府,定国公宁景昌与安平公主便议及了这件事。 “……前不久得来的消息,清河顾氏长房的嫡次子,这次竟也要参加秋闱。”说话的是定国公宁景昌。 宁景昌比顾锦源还要年轻个几岁,三十一二的样子,勋贵出身的他自幼习武,身形却却并不显得粗壮,反而给人儒雅之感。 与宁景昌对坐而谈的是安平长公主楚静姝,她比宁景昌还要小上两三岁,但因保养得宜,只凭容貌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有了一个十一岁的儿子。 “顾家的顾锦源,不是说极为迂腐守旧?这次竟也转过弯来了?明年的春闱,秦家的嫡长子也会进京应试,这些自以为高贵不凡的世族,这么快就认清了形势?”安平长公主颇有些意外。 前些日子他们夫妇还曾带着儿子去了清河县一次,原本是打算寻个机会去顾氏拜访的,却不曾想京城突然出了些事,只得又急急忙忙的回了京。 听闻清河顾氏的女儿自来出色,本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洞虚道长所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在顾家,没想到西府那边…… 安平长公主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在随即看到独子宁致远正瞠圆了眼听他们谈话,心情立即又好转起来。 “老爷,话说回来,就算这些世族有了改变又能如何,真要论才学,若咱家的盼哥儿也去参加科举,那些个自诩出色的世族子弟,只怕也得被咱们的盼哥儿压得失了颜色。” 安平长公主说着话,一张明艳动人脸上便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之色。 听到这话,宁致远却半点也没有被夸赞的喜悦,而是瞬间黑了一张脸。 他都已经十一岁了,又不是当初那不懂事的小娃娃,母亲怎么还叫他盼哥儿? 心里不满的同时,宁致远又因“清河”两个字想起了叫他这辈子第一次吃瘪的那个小丫头。 那个又凶恶又不要脸皮的臭丫头,再去清河,他一定要寻到她,让她体会到什么叫以牙还牙!(未完待续。) 第73章 大事(3更求月票) 四月二十二一大早,卢氏与秦朗秦明启程进京。 送走了嫂子与娘家侄儿,待顾锦源和三个儿子散去,秦氏却时不时的就看顾青未一眼,眼中带着犹疑。 因为卢氏一行来清河县的途中遇到的事,秦氏已经将顾青未当时描述的梦中之事当了真,可如今已经是四月下旬了,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怎么欢姐儿所说的春汛之事还没发生? 秦氏当然也不希望会发生决堤这种事,毕竟一旦发生,对她自是影响不大,却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受尽苦楚。 可要说服自己把顾青未所说只当作一个梦吧,她这心里又始终觉得悬着块巨石,怎么都不得劲。 到底没能问出口,秦氏还有府里的庶务要处理,也没与顾青未多说,只嘱咐了一句让顾青未晚些去怡华院用午膳,母女俩这才散去。 到了午膳时间,顾青未领着秋岚一起去了怡华院。 怡华院里已经摆了膳,父亲母亲三个哥哥都在,见顾青未来了,一家人便欢欢喜喜的准备用膳。 顾青未看到桌上摆了道清蒸鲈鱼,想着秦氏平日里最爱吃这道菜,首先便用公筷夹了给秦氏。 秦氏面上立即便露了笑颜,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她心里如何能不熨帖,然后夹起碗里的鱼肉便要往嘴里送。 但下一刻…… “呕!” 平时觉得鲜美的鱼肉,这时却只让秦氏闻到那忍无可忍的腥气,一时没压制住胃里的翻腾,侧过身子便对着空处干呕起来。 “婉清!” “母亲!” 这突来的变故让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家人顿时变色大变,然后手忙脚乱的把秦氏扶到一旁坐着,又忙着人去请大夫前来诊治。 秦氏被众人这一围着,那股子恶心感过去之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想着请了大夫来看看也好,便也没有阻止。 顾青未递给秦氏一杯温水,看着秦氏的样子,心里却犯起了疑。 她总觉得,母亲似乎不像是生了什么病,倒像是有了身孕…… 顾青未前世也是生养过的,当年她有身孕时,可不就是母亲现在这种反应。 但她随即又否则了这个猜测,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母亲生了她之后也再没有过其他儿女。 在顾青未暗自揣测时,大夫已经被请进了怡华院。 老大夫姓黄,年过半百,须发皆是花白。 黄大夫医术极为高明,祖上据传做过前朝的太医,顾家上下、身体有个什么不妥都是请了黄大夫来诊治的。 顾家主母身体有恙,黄大夫自然不会怠慢,他年事已高,替秦氏诊病时倒也不用那么多忌讳,取了脉枕让秦氏把手放上去,然后两指搭上秦氏的手腕。 在顾青未等人紧张的注视下,片刻之后,黄大夫收回手,拈了拈胡须,却是笑着道:“大老爷放心,尊夫人并无大碍,不仅如此,老夫还得向大老爷道喜,尊夫人这是有了身孕了!” 顾青未只觉了然。 但于顾锦源几人来说,这一席话无异是在他们心里投下一颗惊雷。 不仅他们,就连秦氏自己,也都有些怔愣地看着黄大夫,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及。 秦氏今年三十有四,自打生了顾青未之后,这都快十年了都再没有过身孕,她便也以为她年纪大了不会再有孕,却不想这突然就…… 秦氏还在发愣,顾锦源已经仰头大笑起来,在听完黄大夫叮嘱的注意事项之后,一边让人取了重重的诊金送黄大夫出去,一边打发人去老太太那里报喜。 对顾氏这样的大家族来说,多子就是多福,顾锦源哪里能不高兴。 直到这时,秦氏才神色复杂的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这里,又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呢。 她缓缓露出笑容来。 然后,抬头间就看到顾青未正凝眉看着她的小腹。 秦氏心里一突,莫非,欢姐儿不喜欢这个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 秦氏是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欢姐儿,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弟弟妹妹?” 听秦氏这样一问,顾锦源和顾亦宁三人也都缓了缓面上的喜色。 顾青未回过神来一笑,忙道:“母亲这说的哪里话,能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我只有高兴的,又怎么会不喜欢,我只是,太意外了……” 可不就是意外。 前世时她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弟弟妹妹,但她隐约记得,前世秀姨娘的事闹出来之后,有一段时间,母亲身体有恙在华怡院里养了整整两个月,就连府里的事也都是交给林氏和其他几个妯娌的。 是前世秦氏也有了身孕却遭了意外,还是这个弟弟妹妹真的是这一世意外得来的? 顾青未想不出答案,但家中要添丁进口,这无论如何都是喜事,于是抛开那些前世之事,只真心为母亲有了身孕而开心起来。 见她如此,秦氏才算是宽心。 秦氏宠女儿,顾家上下无人不知,就算她如今有了身孕,甚至有可能再生个女儿,但欢姐儿仍会是她最的宝贝的女儿。 这一点,不会改变。 …… 大夫人有了身孕! 这个喜讯很快就被顾家上下得知。 说起来,消息会传得这般快,也是因为顾锦源太过高兴之下大派赏赐,惹得府里的下人们也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 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之后也乐得合不拢嘴。 顾家是不缺人丁,可不管在哪家,添丁进口都是再大不过的喜事,想到过得几个月就能有孙子孙女抱了,老太太一连道了几声“菩萨保佑”。 秦氏有了身孕不能劳累,再加上她这个年纪有孕本就比年轻妇人多几分凶险,自然不能再管府里的庶务,于是老太太作主让二房的林氏、四房的吴氏、五房的陆氏、六房的文氏一起商量着处理府里杂务,好让秦氏能安心养胎。 倒不是老太太偏心嫡出的几房,而是三房的陈氏如今去了家庙,七房的王氏如今也正有着身孕,就算王氏没有身孕,以她那面人儿似的性子,也根本胜任不了府中杂事。 想到这个庶媳,老太太微皱了眉头,但随即又因秦氏有孕的消息而重新高兴起来。(未完待续。) 第74章 生事(4更求月票) 秦氏自这天起便在怡华院里养胎,因腹中胎儿尚不足三月,除了自家人,倒也没往外报信儿。 四月二十七是顾家老太爷的忌日,顾家在清凉寺替已逝的老太爷供了灯,每年这个时候府里的夫人们总会提前一天去拜祭,所以二十六一大早,以林氏为首的妯娌四人就去了清凉寺。 秦氏与七夫人王氏有孕在身,自然不宜出行。 往年老太太也是要去的,只是这两日老太太受了些风寒,只好在延寿堂里好好养着。 顾青未这日一早先去了延寿堂看望老太太,和几个姐妹一起服侍着老太太用了早膳,待老太太用了早膳又躺回床上歇着,这才与姐妹们们一起出了延寿堂。 顾青芙等人照例去了荣庆堂,顾青未则去了怡华院。 秦氏自发现有了身孕,也不知怎的,这胃口倒是突然变差了,而且吃什么吐什么,唯有每次有顾青未在旁逗趣,她才稍微能多用上几口,所以顾青未这几日只要一得空,就会去怡华院里陪着秦氏。 在怡华院呆了一上午,待用过午膳秦氏犯了困,顾青未才准备去荣庆堂。 只是,才走出怡华院的院门,顾青未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声音的来处,似是七房那边。 回头看了看怡华院,生恐吵到刚睡着的秦氏,顾青未忙叫守院门的婆子关了院门,嘱咐她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人扰了秦氏休息,然后才使了秋岚去打听到底是出了何事。 秋岚很快就打探了消息回来。 出事的果然是七房。 一听到“七房”二字,顾青未心里就是一咯噔。 七婶王氏如今正有着身孕,算起来已经有八个月,再过上两个月就要临盆。 可前世,七婶腹中的这个孩子却没能等到出生那一天,八个月上就因为七房那位李姨娘而早产,因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最后只产下一个死胎。 王氏因此而损了身子,日后再不能有孕,而那作怪的李姨娘,因为这件事差点没被老太太活活打死。 因这种污秽之事本就不是小姑娘家该听的,所以前世顾青未对这件事了解得不多,只后来偶尔听府里多嘴的小丫鬟们议论,七夫人落下的是个男胎。 正因为对这件来的原委知道得不多,顾青未先前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但此刻想来,七婶出事可不就是在这段日子。 至于那李姨娘…… 选了今天,莫非是看准了府里管事的夫人们都不在,老太太和秦氏一个在病中,一个又有了身孕管不了这些事? 若真是如此,那这李姨娘心思也够深的。 历来都有早产七活八不活的说法,七婶腹中的胎儿正是八个月上,这时候让七婶早产,可不就应了那凶险万分的说法? 顾青未对王氏这位在府里跟隐形人一样的七婶接触得不多,印象里,王氏很少开口,无论何时都低垂着头,偶尔抬眼看谁,眼中也都带着怯懦。 若非她太过懦弱,也不会让个丫鬟爬床的李姨娘拿捏得死死的了。 想到前世得知的,王氏腹中的孩子之所以没保住,是因为耽搁得太久了,顾青未脚步一顿,先使了人去延寿堂里把老太太身边的年嬷嬷请过来,再着人去了琳琅阁给姑母顾锦琳提了醒儿,让顾锦琳无事不要出院子,以免有孕在身的她被冲撞到了,然后又让人赶紧去请了大夫和稳婆,这才匆忙往七房那边去了。 七房所在的福瑞轩这时早已经乱成一团,王氏的正房里血腥气传出老远,四个大丫鬟金锁、金玲、金钏、金环平时虽然看着稳妥,但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哪里知道这种事要如何是好,其他丫鬟更是不经事,各个跟傻了一样,除了六神无主的围在已经陷入昏迷的王氏身边,其他什么都做不得。 倒是那李姨娘,跪在正房外却是呼天抢地的哭着:“夫人啊,您快醒醒,这件事与婢妾无关啊……” 李姨娘得宠,且在王氏跟前也是蛮横惯了的,王氏房里的丫鬟们哪里管得住她,竟只能任她这样胡闹。 顾青未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踏进福瑞轩的。 “住口!”顾青未断喝一声。 李姨娘被这突来的喝声骇得浑身一颤,连打了两个哭嗝,直到回头看到来的是顾青未,眼底现出几分隐晦的不屑,然后又回过头继续哭嚎。 竟是根本就没把顾青未的话放在眼里。 顾青未怒极之下反倒扯出一处笑容。 她自幼受尽老太太偏宠,母亲又是顾府的当家主母,这些年来纵是其他房里的夫人也莫不是让她三分,李姨娘不过是个贱籍的妾室,竟然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秋岚,既然李姨娘不知道要如何听话,你便去帮她醒醒头脑。”顾青未吩咐道。 秋岚最是忠心不过,为人又泼辣,这些年管着未明居里的小丫头时也没少看婆子们用过手段,闻言也不管李姨娘是什么身份,几个大步上前,揪着李姨娘的头发让她不得不仰起脸,然后“啪啪啪”几个大嘴巴招呼过去,李姨娘嘴里的哭嚎便生生给咽了回去。 满院子的人一时之间便噤若寒蝉。 得到消息的年嬷嬷这时也赶了过来,“这么多人都愣着做什么,七夫人和肚子里的小少爷要是有个什么事,你们都讨不了好!金铃、金锁,你们领两个人去准备热水,金钏、金环,你们领了人去寻干净的帕子剪刀等物什……” 年嬷嬷年长有经验,又是老太太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一通吩咐下去福瑞轩的丫鬟婆子立马依言而动,倒没人再去管李姨娘。 顾青未见年嬷嬷来了,忙搀着她要一起往正房里去,却被年嬷嬷制止了。 “七姑娘,产房污秽,不是您该去的地方。”年嬷嬷严肃地道。 顾青未却不同意,“年嬷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能顾忌这许多,如今最要紧的是七婶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已经使人去请了大夫和稳婆,咱们先进去看看七婶的情形吧。” 说完,也不等年嬷嬷再说什么,就先一步进了正房。 年嬷嬷张了张嘴,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年嬷嬷心里也有着不小的顾虑,她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但再怎么有威信,到底也只是个婆子,七房现在的情形,没个主子坐镇也着实不行。 老太太和秦氏的情形年嬷嬷也知道,她们现在是操心不得的,府里如今管事的几位夫人都去了清凉寺,几位当家的爷们儿也早早的出了门,就算几位老爷在,他们又能帮得上什么忙?(未完待续。) 第75章 好恨(5更求月票) 福瑞轩的正房里,这时正是一片狼藉。 七夫人王氏今年只得二十五岁,容貌清秀,为人却是比从前的顾青澜还要温柔软懦几分,顾青未的记忆里,每次见到这个七婶,见得最多的,就是她面带拘谨的低头浅笑。 然而此刻,王氏面色惨白闭目不醒,被丫鬟婆子们一起抬到匆匆布置的产房里,屋子里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气,即使丫鬟们已经收拾过了,仍能看到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 也顾不得这房中的狼藉,顾青未与年嬷嬷来到王氏床边。 紧紧握着王氏的手,感受着掌心的冰凉,顾青未心中一颤。 前世她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但并未亲眼瞧见过王氏的样子,哪里能领会到这其中的触目惊心。 她对这位七婶并不亲近,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七婶,更是顾青绘的母亲,如今既然让她遇上了,她如何能对这件事撒手不管。 “七婶,七婶……”顾青未轻轻唤着。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顾青未的声音,王氏紧闭的双眼微微动了动,好半晌才醒了过来。 顾青未松了口气。 虽然若是按前世的发展,王氏是没出什么事,可王氏这时的样子实在凶险。 看到身边的人是顾青未,王氏双眼微颤,毫无血色的双唇噏动了几下,气若游丝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欢姐儿,谢谢,我,我好恨……” 说完这些,王氏重新闭上眼,泪水便从眼角滑下,最后没入发间。 顾家七位夫人,数起来唯有王氏出身最低。 王氏娘家本是商户,因她父亲眼光奇准,在二十几年前改朝换代期间,攒下了大笔家财,王家自此发家,虽然算不上贵,却当得起一个富字。 按说,以王氏这样的商户女,是不可能嫁到顾家来的,但王氏的父亲早年偶然间结识了顾老太爷,还帮了顾老太爷一个不大不小的忙,顾老太爷事后欲要回报,王氏的父亲却说什么也不受。 正好那时知道王家老太爷有个与自家老七同龄的小女儿,顾老太爷于是就这样定下了老七顾锦汶与王氏的亲事。 王氏虽然生来就过的是富足的生活,但性子却极为怯懦,王老太爷也知道女儿的性子,想着将来要嫁的是顾家庶出的幼子,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倒也不算错,对这门亲事也就颇为看好。 顾老太爷去得早,王氏嫁进顾家时,顾老太爷已经去世。 当初王氏和顾锦汶的婚事是老太爷定下来的,据传因王氏只是个商户女,无论是魏太姨娘还是顾锦汶自己都对这桩亲事并不满意,所以王氏嫁进顾家之后并不被顾锦汶所喜。 若只是不被夫君所喜倒也罢了,只要王氏自己立得起,她怎么也是顾家七夫人,旁人又怎敢轻侮了她去,偏生王氏性子怯懦,在顾锦汶面前又极为的自卑,成亲之后不管好的歹的,只要顾锦汶发了话,她就莫有不从的。 这其中最叫秦氏等妯娌怒其不争的,就是李姨娘一事。 李姨娘原是顾锦汶成亲之前房里的丫鬟,与顾锦汶算是自幼的情分,王氏才嫁进来没多久就被顾锦汶和当时还只是个丫鬟的李姨娘摸清了脾气,然后两人行事便愈发没了顾忌。 王氏和顾锦汶新婚三个月不到,有一日七房里就传出了李姨娘爬床的消息。 当然,还有种说法是,顾锦汶早就把李姨娘收用了,只是先前一直心存顾忌不敢声张出来,如今既然知道王氏跟个面人儿似的,哪里还有藏着掖着的。 初来乍到的王氏于是不得不在所有人的同情下处理这种难堪之事。 后来,在顾锦汶的好言相哄之下,王氏终究还是退了一步,同意顾锦汶纳了李姨娘为妾。 不仅如此,在后来王氏生下八姑娘顾青绘之后,又被哄着断了李姨娘的避子汤,结果李姨娘断了避子汤不过两个月就有了身孕,然后生下了顾家十少爷,现在应该是十一少爷顾亦琛。 那李姨娘侍候顾锦汶多年,自诩得宠之下本就日渐跋扈,如今生个七房庶长子,更是不把王氏这个主母看在眼里,从来不去王氏那里晨昏定省不说,还有事没事的就把顾亦琛抱着到王氏跟前招摇,王氏没少为此怄气。 再后来,王氏终于又有了身孕。 许是王氏有孕让李姨娘有了威胁感,七房的福瑞轩从这一天起就风波不断,再没了安宁的时候,顾青未刚重生之时,老太太和秦氏就拿着李姨娘气得王氏动了胎气一事点拨过她。 顾青未想到这些,再看着王氏现在的样子,心中也不无酸涩。 她还不及说些什么宽慰的话,王氏冰凉的手就猛一阵用力。 紧紧抓着顾青未的手,王氏再三说着几个字:“我好恨,好恨……” 商户女出身,嫁到顾家这等世族本就是高攀了,所以王氏自打进了顾家的门,心里就尤其的没有底气,再加上她那怯懦的性子,自然就成了顾锦汶和李姨娘眼中的面人儿。 那时的王氏只想着暂且忍忍,只要她生下儿子站稳了脚跟就好,却不想等了好几年才生下了八姑娘顾青绘。 又被顾锦汶以几年无子一逼,本就没有底气的王氏,自然就同意了纳李姨娘为妾。 再然后…… 庶长子顾亦琛出世,李姨娘不可一世的嘴脸,顾锦汶那毫无道理的偏听偏信…… 直到又有了腹中的孩子,王氏才总算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却不想,却不想…… “好恨!” 王氏抓着顾青未的手,凉透的心似乎只能感觉到这点点温暖。 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这般软弱下去! 顾青未却紧紧拧起了眉头。 王氏现在的样子,却似根本已经放弃了希望。 大夫和稳婆还没到,要是王氏这就已经放弃希望,她腹中的孩子指定是保不住的。 就在这时,又一声尖厉的哭嚎穿透房门传了进来。 “夫人啊,您可不能有什么事,婢妾冤枉啊……” 这是李姨娘的声音。 话虽然说的是希望王氏不要有事,但那毫无顾忌的张扬,一点也不担心会影响到状态本就不好的王氏的肆无忌惮,都无不在告诉旁人,她要的,就是王氏有事。 顾青未心中生恼,正准备让年嬷嬷着人堵了李姨娘的嘴把她拖下去,却发现王氏这一瞬间突然多了几分生气。(未完待续。) 第76章 约定(月票20+) 顾青未心头一动。 顾青未这时也已经把先前发生的事问出来了。 午膳过后,李姨娘就抱着十一少爷顾亦琛来了正房。 王氏虽然不待见李姨娘,却也从没迁怒到顾亦琛身上,甚至因为顾青绘和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而对顾亦琛多了许多容忍。 李姨娘许是也知晓王氏的性子,半点也不担心王氏会对顾亦琛做些什么,自己寻了椅子坐了,却把顾亦琛往王氏所坐的罗汉床上一放。 后来顾亦琛不知怎的就爬到了罗汉床边沿,房里的丫鬟只听到李姨娘的一声尖叫,就见李姨娘突然往王氏那边猛扑过去,然后,顾亦琛没有半点事,有了八个月身孕的王氏,却被李姨娘给撞到了地上,高高隆起的肚子更是磕在了罗汉床的床沿上。 王氏房里的丫鬟都道这定是李姨娘早有预谋要对王氏的肚子下手,有丫鬟和乳娘看着,顾亦琛绝对不可能从罗汉床上掉下来,李姨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她这目的十分明确的一撞显然很是可疑。 被这样一撞,王氏当即流血不止,晕了过去,福瑞轩里也一片大乱。 偏生李姨娘还不住在院子里大声哭嚎叫屈,若是被那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还会以为在这件事里她才是受害者。 从方才王氏听到李姨娘哭嚎声的反应来看…… 顾青未回握王氏的手,俯下、身子,凑到王氏的耳边道:“七婶,您肚子里的小、弟弟还等着降生,您可千万不能早早放弃了希望,让小、弟弟来不及看这世界一眼……” “还有绘姐儿,她才两岁,您不为别人,也得多想想她……” “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七叔必定是要续弦的,到时候有个继母,又有李姨娘这样居心叵测的人在,绘姐儿会是什么样子……” 几句话说完,王氏果然一反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眼中也有了希望。 顾青未便松了口气,只要七婶自己不放弃就好。 又与王氏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有人禀报大夫和稳婆已经请来了,顾青未忙起身避到产房外,把接下来的事交给大夫和稳婆。 产房外,李姨娘正张开嘴准备继续哭嚎,乍一看到顾青未出来,想到方才那几个耳光,顿觉脸上痛得厉害,喉间的哭嚎也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 顾青未这时也顾不得理会李姨娘,只焦急的在产房外来回踱着步子。 产房里还没得到什么信儿,却见福瑞轩门口又涌进一行人,却是年仅两岁的顾青绘被乳娘抱着走了进来。 顾青绘虽然年幼不懂事,但也被院子里这骇人的情形给吓住了,再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当即就哇哇大哭着要找母亲。 顾青未于是一阵头疼。 王氏这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她这时可没心情哄顾青绘,忙让乳娘把她抱回去,可顾青绘许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说什么也不肯走,被乳娘抱着一往外走,就撕心裂肺的哭。 无奈之下,顾青未只得让人搬了椅子到院子里,然后把顾青绘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顾青未前世是有过孩子的,抱着顾青绘动作倒也不显生疏,顾青绘平时就喜欢与这个姐姐亲近,被她这样一哄,只片刻便歇了哭声。 “七姐姐,我要母亲……”顾青绘打了个哭嗝,扯着顾青未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 顾青未一窒,然后便有些心酸。 虽然以前世的记忆来看,七婶最后不会有事,可前世没有的母亲有孕一事发生了,顾青未也不敢确定前世的记忆到底还能不能作准。 还来不及给顾青绘回应,就见留在产房里的年嬷嬷掀了帘子出来,面色很是难看。 “七姑娘,七夫人看着怕是有些不好……”年嬷嬷道。 稳婆说,王氏现在的情况无比凶险,若是不能快些产下腹中胎儿,不仅孩子活不成,就连王氏恐怕也凶多吉少。 抱着顾青绘的顾青未身子便是一僵。 她才担心这一点,年嬷嬷就递来了坏消息。 才安静下来的顾青绘虽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被两人间这份凝重一吓,又重新大哭不止。 许是都看出来事情不好,院子里人不少,却除了顾青绘的哭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唯有李姨娘,从产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的血水和年嬷嬷的反应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虽然还跪在地上,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七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想是保不住了吧…… 也是,被她那般用力的一撞,这孩子要是能保往才奇怪了,不是都说七活八不活吗,这八个月上早产的孩子有几个能活得下来的? 不过,孩子可以有事,七夫人最好还是不要有事。 这般性子懦弱易拿捏的主母要哪里去找,若是七夫人出了事,七老爷再娶个厉害的继室,那她又岂能再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 李姨娘算计着这些,脸上便现出在顾青未看来极为刺眼的笑容来。 眼中冷光一厉,顾青未心下便有了决定。 她想起了方才王氏听到李姨娘的声音时的反应。 无论有没有用,她总得试上一试才行。 将仍哭闹着的顾青绘交给乳娘,顾青未冷冷看了李姨娘一眼,然后掀了帘子进了产房。 李姨娘原本心中正得意,但触及顾青未那冰冷的目光之后,心里却是陡然一冷,总觉得似乎要大难临头了。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莫名的感觉丢到了一边。 左不过是个被老太太和大夫人宠坏了的娇小姐,这时候只怕早就束手无策了,还能奈她作何? 却说顾青未,一进了产房,也顾不得大夫和稳婆的诧异,直奔王氏的床前。 这时的王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都没能把孩子产下,早已虚弱不堪,只觉身上无处不痛,随时都有可能被这痛带走最后的意识。 许是先前顾青未所说的那番话还有效果,见到顾青未,王氏眼中顿时有了光亮。 “七婶,咱们做个约定好吗,您努力生下小、弟弟保重自己,我在外面替您处理李姨娘,叫您听到她向您求饶,如何?”(未完待续。) 第77章 均安 大夫和稳婆齐齐一静。 不到十岁的娇娇女儿家,本该是最天真活泼的时候,但这位顾家七姑娘说出这番话之后,他们竟能从她这铿锵的话语中听出淡淡的煞气来。 大夫和稳婆听了只觉骇然的话,传到王氏耳中,却让她蓦地瞠大了眼,早已疲乏的身子也重新涌出力量。 她恨,她真的恨啊! 恨自己的懦弱,恨七老爷顾锦汶的薄情,但她更恨的,却是李姨娘! 她以为李姨娘最多也就是仗着顾亦琛给她添些堵,却怎么也没想到,青天朗日的,李姨娘竟敢在她的正房里对她和孩子动手! 那股恨意化作洪流挤满了王氏的心。 若是可能,她定要让李姨娘偿还她此刻的所有悔与痛! 但王氏也知道自己现在情形,她又如何能做到这些? 所以,带着万分希望,王氏看向顾青未,“欢姐儿……” “七婶,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最开心的莫过于李姨娘,要是因为您的轻言放弃让小、弟弟不能平安降生,李姨娘把着七房唯一的儿子,将来如何能将您和绘姐儿放在眼里?” “您好好振作起来,您肚子里的小、弟弟还等着您给他生命,我这就出去,让李姨娘为您鼓气,您看好吗?” 顾青未咬重了“鼓气”二字。 “只要您平安生下小、弟弟,就是给了李姨娘一记响亮的耳光,等您养好了身子,还能顺理成章的把琛哥儿从李姨娘那里抱过来养着,这可不就是活活剜了李姨娘的心?” “您看,要收拾李姨娘也是很容易的,只要您和小、弟弟能母子平安……” 九岁的小女孩儿,容貌还带着几分童稚之意,说出这种话本不该让人信任的,但王氏却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 她这个做婶婶的无用,遇到这种事还要九岁的侄女替自己出头,但她发誓,只要过了今天,只要她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她一定将欢姐儿当作是自己和两个孩子的再生恩人,也再不会容许李姨娘这等人在自己跟前作威作福! 王氏看着顾青未转身离开,只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从这一刻起,原本悄无声息的产房开始有了痛呼声。 院子里跪着的李姨娘笑容于是僵在了脸上,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夫人看着就要不好了,怎么突然又有了声息? 夫人若真生了个哥儿,七房有了嫡子,那她的琛哥儿在七老爷心里,还能有多大的分量? 李姨娘正心乱如麻的想着这些,全然没注意到院子里又涌了几个身材粗壮的婆子进来,待她听到几个婆子走近的动静,却见那几个婆子一把将她拖了起来,一直拖到院子中间不知何时摆着的一个加宽的条凳面前。 李姨娘顿时就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拼命挣扎着,“你们要做什么!” 在顾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李姨娘自然明白这种条凳是做什么的。 条登约有一人长,一尺宽,正好适合让人趴在上面,乃是顾家后宅里专供打犯错的奴才板子用的。 李姨娘从前还只是个丫鬟时,没少见身边其他人犯了错被拉去打板子,可自从得了七老爷的另眼相看,她就再没把自己当过奴才看,哪怕她的卖身契都还捏在七夫人王氏手上。 那几个婆子是顾青未特意让年嬷嬷寻来的,哪里能叫李姨娘这般轻易就挣脱了,几扭几按,就让李姨娘趴在了那条登之上。 李姨娘心里既恐惧又觉受了羞辱。 往前被这样对待的都是府里的奴才,可她如今是七房的宠妾! 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像个奴才一样被打板子,李姨娘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你们放开我!”哪怕被迫趴在了条凳上,李姨娘仍不甘心地吼道,“欢姐儿,你这是想做什么,我虽然只是个妾室,但算起来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掌嘴!” 顾青未没等李姨娘把话说完就一声厉喝。 按着李姨娘的婆子对顾青未的吩咐半点不含糊,话音才落,就拽着李姨娘的头发往上拉,然后抬手就是两巴掌重重打在李姨娘脸上。 顾青未冷冷看着李姨娘,虽然身形因年纪而显得有些薄弱,但周身那凛然的气势却依然衬得她威严十足,不容人侵犯,“不过是个贱妾,竟然也敢妄称本姑娘的长辈,也难怪你敢趁着府里几位管事的婶婶出门而加害主母,今天我就叫你知晓,在顾家,一个奴才谋害主母该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然后环视一周,扫过福瑞轩里大气不敢喘一个的丫鬟婆子们,“你们也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 说完,顾青未再不理会李姨娘,沉着脸吐出一个字来。 “打!” 两个手持刑杖的婆子一左一右立于李姨娘两侧,抬手便高高举起刑杖,然后重重打在李姨娘背部、臀部。 “砰,砰……” 福瑞轩里,这沉闷的杖击声清晰可闻。 李姨娘前些年做丫鬟时倒也是吃过苦的,但自从被顾锦汶收用了,自此可谓是养尊处优,在七房里过得比王氏这个主母都还要惬意,养得身娇体嫩的她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痛苦,挨了三两下之后,就顾不得脸面张嘴大声哀嚎起来。 之前为了气王氏,她没少在院子里干嚎,但那刻意装出来的又怎么比得了如今这般情真意切。 刚开始时还只是惨叫呼痛,但后来刑杖一次次打下,那痛苦仿佛没有止境,李姨娘唯恐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打死了,便用尽力气求起饶来。 “欢姐儿,七姑娘,婢妾,贱妾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贱妾吧……” “夫人,贱妾知道错了,贱妾往日里不该对您不敬,更不该故意冲撞您……” “夫人,您饶了贱妾吧,贱妾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 哪怕李姨娘的呼痛声渐弱,顾青未也始终没有喊停。 直到…… 许久之后,在李姨娘这作为背景的惨叫求饶声之下,顾青未听到产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 然后,一直守在里面的年嬷嬷一个大跨步走出来。 “七姑娘,七夫人产下一个小少爷,母子均安!” 年嬷嬷一脸的激动。(未完待续。) 第78章 心疼(看作者感言哦) 顾青未先前与王氏定下那样的约定,年嬷嬷其实并不赞同。 李姨娘确实只是个贱妾,连个正经的主子都算不上,但从顾锦汶和顾亦琛那里论,她却能算半个长辈。 年嬷嬷知道顾青未是想激起王氏的生气,但那时的王氏情况凶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顾青未一个小姑娘家拿李姨娘开刀,若是王氏没事倒还好,一旦王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不仅没把王氏救回来,还必定少不了落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现在总算无事了! 年嬷嬷几乎要把诸天神佛都谢上一遍。 到这时,她才深切知道,为何老太太如今越发喜爱看重七姑娘了。 今天府里这种情况,能管事的一个不在,老太太又在病中,若是闹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惊怒之下病情必然加重,已经离花甲之年不远的老太太身子骨看着虽然还算硬朗,但老人家的身体谁能说得准? 而秦氏那里,才有了一个多孕的身孕,正是要万分保重的时候,若是得知七房的事,纵是身子不适也必定要出面的,七房的情形那般凶险,秦氏若是再受了惊吓又该要闹出什么事来? 若不是有七姑娘坐镇…… 年嬷嬷简直不敢想那后果。 顾青未心里也是一松。 自从进了福瑞轩,她这一颗心都绷得紧紧的,直到这时才敢稍微放松。 无论如何,她总算是改变了前世的事,王氏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王氏也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年嬷嬷放松之后又皱着眉头道,“听稳婆说,七夫人这次生产伤了身子,以后只怕再不能有孕了。” 七夫人还这般年轻…… 年嬷嬷心中惋惜,顾青未却不以为然。 与前世不仅没了孩子,还伤了身子的结果相比,这一次,王氏只是伤了身子却平安产下了孩子,这样的结果可是好了太多了。 至于以后无法有孕…… 王氏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而且儿女双全,相信她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着意纠结,而会考虑如何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抚养长大。 没再想这些,顾青未看了一眼院子中间已经被打得连求饶声都断断续续的李姨娘,让人给她上了药扔进柴房里等着林氏等人回来了再行处置。 然后就是些琐事。 吩咐人给大夫和稳婆封了红包,然后遣人把先前就物色好的乳娘请了来,把产房又重新收拾一新让王氏休息…… 待这些都忙完,时间也已经到了傍晚,去了清凉寺的林氏妯娌几个终于回了府。 忙了这一下午,顾青未早就累得连手都抬不起了,忙让人去请了林氏等几位婶婶过来。 林氏几人一回府就听人报了七房的事,俱都骇了一跳,她们一离府,七房就出了这样的事! 待后来听到在顾青未的坐镇之下,王氏平安产下一子,这才放了心,然后急急忙忙的来了福瑞轩。 顾青未也没与与林氏等人多说,福瑞轩里这么多丫鬟婆子,总会有人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林氏她们的,更何况还有个年嬷嬷在,把事情都交到林氏几人手上,就回了未明居,晚膳都没用,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这一整夜,顾府上下都没少了对这件事的议论。 老太太和秦氏,却是在第二天天亮之后才知道七房发生的事。 因为顾青未吩咐在先,延寿堂和怡华院里的丫鬟婆子谁也没敢把这件事告知老太太和秦氏,就连晚膳时两人问起府里的喧哗声所为何事,也都是寻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老太太那里是从年嬷嬷嘴里得到消息的,年嬷嬷也是看老太太病情有了明显好转,才敢斟酌着把事情说了。 这件事本也不可能瞒得下,就算她不说,只怕早上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来请安时怎么也会与老太太说。 老太太听到顾青未竟然瞒着她与秦氏做下这么大的事,又是心疼又是震撼。 而秦氏那里,却是顾青未自己去说的。 老太太自知道七房的事之后,就让人去通知各房姑娘不用去请安,只让林氏几妯娌去了延寿堂。 顾青未得了消息之后,就去了怡华院。 陪着秦氏一起用了早膳,她便将昨天下午的事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 秦氏听完,抬手便在顾青未手上重重拍了一下。 她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但只用想的也能明白该是怎样的凶险,便是一个成年人,遇到那样的事也不敢说能独自一人作主,偏生她这个胆大的女儿,不仅坐镇七房稳定人心,还处置了叔叔房里的妾室,让王氏平安产下了孩子。 秦氏真不敢想象,要是王氏最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李姨娘又被收拾得只剩一口气了,七老爷顾锦汶会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顾青未的头上。 以秦氏对这个小叔子的了解来看,他还真有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这孩子,怎生如此大胆!”秦氏竖着眉斥道。 虽然女儿没说,但秦氏也知道为何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她才从女儿口中知道这件事,然后,嘴边的斥责便化为一声叹息。 “母亲的欢姐儿可真是个傻孩子……” 若不是担心她和老太太的身体受不住,才九岁的欢姐儿又如何会强撑着去插手七房的事? 秦氏又是欣慰又是自责,她这个做母亲的,没能成为护着女儿的大树,反而还要让年幼的女儿护着? 许是孕期的女人情绪更敏感多变,这样想着,秦氏眼中便不由浮上一层水雾。 顾青未见状连忙抱着秦氏的胳膊,撒娇道:“母亲,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您要是掉眼泪,将来我的弟弟妹妹生下来也随了您是个小哭包可怎么办?” 被顾青未这样一插科打诨,秦氏立即便破涕为笑,点了点顾青未的额头,心里那伤感到底是消散了去。 有孕的妇人本就嗜睡,秦氏又与顾青未说了会儿话就打起了哈欠,顾青未见状便起身回了未明居。 原想着找些布头来练练荒废已久的女红,给她那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做些小衣服小鞋子,却不想,房里小丫鬟还没把针线篓子找出来,未明居里就迎来了气势汹汹的七老爷顾锦汶。(未完待续。) 第79章 可笑 “七老爷,七老爷……” 守院门的婆子拦不住顾锦汶,也不敢怎么阻拦,只得满面急色的跟在他身后不停往里追。 顾锦汶几个大步就甩开身后的婆子,然后一把将前面迎出来的秋岚和画屏推开,站在屋门口就大声道:“欢姐儿,赶紧出来!” 顾锦汶二十五六的年纪,中等身材,一张脸与顾锦源有两三分相似,但比起威严兼之儒雅的顾锦源,顾锦汶却养得跟那深闺妇人一般,不仅皮肤白生生的,那张脸上还透着一股子风流气。 上面有六个哥哥顶着,自己又是个庶子,顾锦汶干脆就懒得操心族里的事,整天不是在后院里与李姨娘嬉戏,就是外出寻欢作乐,可不就是个富贵人家的浪荡子。 顾青未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重生之后她也见过这位七叔几次,但每次见了都让她心中生出淡淡的厌恶。 这是前世没有过的。 她想,许是因为顾锦汶在某种程度上与前世的宁致远有那么点相似,才招了她的厌恶吧。 只听顾锦汶这不善的语气,顾青未就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的。 这倒是真真的好笑! 看来在七叔眼里,元配妻子和嫡子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一个贱妾! 她昨日里是让人打了李姨娘,可她同时也保了王氏和七房嫡子的周全,七叔丝毫没想过这些,只一心为了一个胆敢谋害主母的贱妾出头。 可真是个好叔叔! 顾青未站起身,伸手掀开门帘走出去,淡淡地看着来势汹汹的顾锦汶,“这一大早的,七叔如此恶形恶状的到侄女这里来,不知侄女是哪里对不住七叔了?” 她刻意咬重了“对不住”几个字。 顾锦汶被噎得一窒,看着顾青未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昨日同往常一样出门找乐子去了,瑞福轩里王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时,他正抱着美人儿调笑,待到入夜了回到府里,就被李姨娘身边的丫鬟给寻了去。 他的宠妾居然被侄女给打了,这还了得? 所以一大早,顾锦汶就寻到了未明居来。 虽然是想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但顾锦汶心里也清楚,说起来,顾青未还真的没有半点对不住七房对不住他的,他的元配妻子和嫡子都是靠了顾青未才得以平安,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只要一想起李姨娘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惨状,还有李姨娘在他跟前的哭诉,顾锦汶就是一阵的恼怒。 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在这高门大院里,就算是长辈跟前的一条狗,做晚辈的也得让着三分,怎么到了他这里,他的宠妾在欢姐儿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恼羞成怒之下,顾锦汶扬着声调问道:“欢姐儿,李姨娘是你让人打的吗?” 顾青未面上便泛出冷笑来,虽是稚颜,但看在顾锦汶眼里,却叫他莫名就有了几分心虚与畏惧。 这个发现又让顾锦汶脸色黑了几分,“欢姐儿,你这是面对长辈的态度吗,李姨娘不管怎么说也是我这个做叔叔的房里的妾室,还是琛哥儿的生母,她纵是哪里冲撞了你,也自有老太太和几位嫂嫂主持公道,你这个做晚辈的唤了人就当着那么多仆妇的面打她一顿是何道理?日后琛哥儿还有什么脸面?” 原本还有几分色厉内荏的,但说到后来,顾锦汶也被自己说服了,竟也理直气壮起来。 这下,别说是顾青未了,就是昨天跟着一起去了瑞福轩的秋岚,面上也露出鄙夷之色来。 “七老爷这话可真是可笑,昨日里七夫人情形那般凶险,若不是我家姑娘及时遣了人去请大夫和稳婆,又去了瑞福轩坐镇张罗,只怕被李姨娘那样一撞,七夫人就得一尸两命了,我家姑娘替七老爷保住了七夫人和十二少爷,如何得不了七老爷的谢,反倒让七老爷为了一个谋害主母的贱妾还寻上门来要交代了?” 秋岚脸上的轻视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顾锦汶面上一黑,神色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他恨恨地瞪了秋岚一眼,然后火冒三丈地质问顾青未:“欢姐儿,你身边的丫头都是这般不知尊卑吗?” 顾青未闻言轻哂。 她是老太太和秦氏精心培养出来的顾氏嫡女,规矩上更是得了廖嬷嬷的肯定,绝对是合格的名门贵女。 对长辈,她本该是尊敬有加的,可这时面对顾锦汶,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只有压不下的烦躁,竟然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 “七叔说笑了,秋岚说的都是侄女想说的,不过是一介贱妾,侄女可没有这样的长辈。”顾青未的声音清脆悦耳,但说出来的话却似能噎死人,“况且,七叔要说这‘尊卑’二字,未免也太可笑了几分,府里谁不知道,七房的李姨娘是最不知尊卑之人,平时就能仗着生了琛哥儿在七婶面前耀武扬威,前段时间才气得七婶动了胎气,昨日更是胆敢谋害七婶和小十二,七叔不思处置这种谋害主母的妾室,看起来还是想替李姨娘向侄女讨个公道?” 宠妾灭妻,也不过如此了。 要说顾锦汶,本就是个风流的性子,在外面也没少往那些烟花之地跑,怎么一到了李姨娘这里就挪不开脚步了呢? 昨天的事情孰是孰非谁都能看出来,顾锦汶竟然也能被李姨娘几句话哄着跑来未明居。 顾青未不想对长辈不敬,但若是顾锦汶这样的长辈,她也不得不给他一个“愚蠢”的评价。 顾锦汶被顾青未一席话说得面上泛青,他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便只能拿顾青未对他这个长辈不敬来作伐子。 “欢姐儿!”他厉声喝道,一张养得白生生的富贵脸涨得通红,“大哥大嫂是如何教你的,竟敢如此不敬长辈,今天我就要代大哥来好好教训你!” 顾青未没被顾锦汶吓着,甚至根本就没看他,她看向顾锦汶身后,然后粉嫩的菱唇微微扬起。 下一刻,顾锦汶便听到一个让他骇得浑身一颤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80章 撑腰 “老七可真是长本事了,为兄也想亲眼瞧瞧,你到底要如何代我这个大哥来教训我的欢姐儿……” 顾锦汶僵着身子回过头,便见穿了一身天青色家常直裰的顾锦源,正沉着脸向他走来,一双尽显威严的眼中透着些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冷厉。 “大,大哥……” 顾锦汶结结巴巴地道。 顾老太爷去世时,顾锦汶才十二岁。 顾老太爷去世的前几年,身体就一直不好,所以对下面几个儿子甚少有亲自教导的时候,可以说,顾家七兄弟中排行最末的顾锦洛、顾锦淳、顾锦汶三人少年时期都是顾锦源这个大哥在管着的。 虽然还有老太太这个做母亲的在,但于这三人来说,顾锦源也算得上是长兄如父了。 顾锦汶自知是庶子,向来与嫡出的几个哥哥不亲近,再加上他生来就只图安逸,与其他几个勤勉向上的哥哥全然不同,所以对向来严厉要求他的长兄,一直十分畏惧。 之所以会听了李姨娘的话就冲到未明居来,一来是顾锦汶确实心中生怒,二来也是想着兄长事忙,必定不会注意到后宅里发生的事。 却不想,他这气势汹汹的来了,还没开始抖威风就被顾青未噎了回来,好不容易放点狠话吧,还被长兄听个正着。 顾锦汶又是畏惧又是心虚地低头,顾锦源却冷哼一声,“老七现在是能耐了,不如你与我仔细说说,你要如何让欢姐儿好看?” 顾锦汶这时哪里还敢提这茬儿,忙扯出僵硬的笑容,连声道:“大哥,这都是我与欢姐儿说笑呢,是吧,欢姐儿……” 一边说着,顾锦汶还不断向顾青未使眼色,示意顾青未应“是”。 顾青未却似没看到一般,全然不理会。 她这个七叔最是欺软怕硬,在她面前就摆长辈的谱,到了父亲面前却怕得跟老鼠一般,敢情是以为她好拿捏? 顾锦源哪里能看不到顾锦汶的小动作,心里怒气更盛。 顾锦源会得到消息当然不是偶然,早在顾锦汶冲进未明居时,顾青未就能预料到后面的事,所以使了个小丫鬟去寻了顾锦源过来。 她到底是个做晚辈的,能顶上几句已是极致,要让七叔吃挂落,还是得父亲出面。 顾锦源昨日回府之后也知道了七房的事,他倒没像秦氏那样多想,只觉自己这小女儿是越来越聪敏懂事,在长辈都不能主事的情况下还能坐镇七房,不仅照应了王氏周全,还把那胆敢谋害主母的李姨娘狠狠教训了一顿。 在顾锦源心里,没有比自己女儿更出色的小丫头了。 正因为对女儿满意,顾锦源这时才更加气愤。 “老七,你平日里在外面风流胡来我也就由着你了,纵是怎样规矩严明的世族,总也少不出几个纨绔子弟,只要不为非作歹我也懒得管着你,可你看看你现在已经放纵成什么样子了!” 顾锦源利眼一瞪,顾锦汶便立即缩成一团试图减少存在感。 “明媒正娶的媳妇不屑一顾,倒把个贱藉的妾室宠上了天,你这是要宠妾灭妻?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嫡子,你现在恐怕连看都没去看上一眼吧?” “你虽是个庶出的,但这些年顾家可曾亏待过你?当年你也是跟着我读书明理的,如今看来,那些礼义廉耻你都学到狗身上了吗?” 越说越怒,顾锦源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就爆了粗口,更提到了嫡庶。 顾锦源只要一想到方才一赶过来就听到顾锦汶叫嚣着要教训欢姐儿,就忍不住心里那翻腾的怒气。 他宠女儿,却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 如若欢姐儿真的有哪里做得不对冲撞了长辈,不用顾锦汶开口,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断容不得这等事,可如今的情形是,欢姐儿以九岁稚龄,在府里无人作主时坐镇七房,让七弟妹成功产下七房嫡子,而顾锦汶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不仅不觉感激,反而因为一个别有用心的贱妾几句挑拨之言就气势汹汹的冲到未明居来,要向欢姐儿要个说法。 说法? 真是可笑! 还是为了一个贱妾! 顾锦源从前对七房的李姨娘没什么印象,提到时最多也就微皱下眉头,毕竟那是弟弟房里的事。 但如今,再提到李姨娘,他却认为,如此胆敢谋害主母、挑拨爷们儿的妾室,就算是乱棒打死也半点不为过! 被顾锦源这样一通扑头盖脸的训斥,顾锦汶灰头土脸的缩到一边,再不敢说话。 他心里其实也颇为意外,本以为以兄长这种严肃的性子,就算疼宠儿女也有限度,可如今看来,长兄似乎异常的看重欢姐儿? 意识到这一点,顾锦汶也暗自后悔,不该因为李姨娘的哭诉就这样冲到未明居来。 待顾锦源收声良久,顾锦汶才陪着笑脸试探着往兄长那边迈了两步,嘴里连连认错:“大哥,这件事都是弟弟的错,我也是一时糊涂……” 见顾锦源没有半点消气的样子,忙又看向顾青未:“欢姐儿,七叔对不住你,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七叔这一回吧……” 明明是与晚辈说话,却能说得这般低声下气,不得不说,顾锦淙和顾锦汶不愧是同胞兄弟。 顾青未冷眼看了这许久,这时也知差不多了,微微颔首对顾锦源道:“父亲,本也是小事,要是您因此气坏了身子,却是不值当了。” 虽是同意将此事揭过的意思,却不说不计较顾锦汶的错,反而是担心顾锦源气坏了身子,这言下之意,哪怕顾锦汶并不是个十分敏锐的人,也被噎得好一阵都说不出来。 既然顾青未不计较这件事了,顾锦源也没有硬揪着不放,待顾锦淙又说了几句求饶的话,就摆了摆手让他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了。 看着顾锦汶的身影自院子里消失,顾锦源回过头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原本严厉的面容便变得温和起来。 “欢姐儿,你这次就做得很好,有什么事尽管让人去找父亲,父亲给你撑腰!”(未完待续。) 第81章 母女 只一句话,就让顾青未的一颗心犹如被浸在了温水里一般,暖融融的。 她的祖母,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兄弟姐妹,若不是得天之幸有了这次重生的机会,她又岂能真切的体会到他们给予的温暖与爱护? 这种被人毫无理由的护在身后的感觉,于顾青未来说,美好得让她不由自主的就笑眯了眼。 微温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白皙的皮肤因此显得有几分透明感,面上的笑容似能压下阳光的亮度,因笑容而半眯的眼里折射出碎金一般的阳光…… 这样的场景落在顾锦源眼里,于是便有了时光静好,心满意足的熨帖。 …… 出了顾锦汶这回事,顾青未也没想着要做针线了,而是与顾锦源一起出了未明居。 然后,顾锦源自去了书房理事,顾青未则去了怡华院。 自诊出秦氏有身孕之后,为了让母亲能胃口好些多用上些饭菜,顾青未每日午膳都是到怡华院里用的。 许是母女连心,顾青未来到怡华院时,秦氏方小睡了起身,正悠闲地倚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就着阳光做针线。 那是一双小小的虎头鞋,不过顾青未手掌的一半大小,针脚十分细密,小老虎更是绣得活灵活现,十分有趣。 顾青未随即就想起,这样的虎头鞋,她也有。 准确来说,她以及三个哥哥,都有这样的一双秦氏亲手做的虎头鞋。 看着秦氏做针线的样子,顾青未就仿佛回到了过去,当秦氏怀着三个哥哥和她时,是如何一针一线做着那双饱含了为人母对子女满心期待的虎头鞋。 不知为何,顾青未突然就鼻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在她还是定国公夫人时,她历事无数,亦看过数不尽的悲欢离合,她以为她再不会因这些悲喜而有所触动,原来,她的不被触动,只是没有遇到能让她生出感触的人与事。 如此而已。 秦氏便是在这时抬头看到了立在门口的顾青未。 “欢姐儿,”她招了招手,并未发现顾青未的异状,“快过来。” 顾青未敛好情绪,依言偎到秦氏身边,“母亲,这小鞋子女儿的箱子里也收了一双,可也是当初母亲亲手做的?” 秦氏闻言便将手中的针线收到篓子里放到一边,然后亲昵地点了点顾青未的鼻头,“你这丫头,这弟弟妹妹还尚未出生,你就只惦记着吃醋了?这样的小鞋子母亲自然也替你和哥哥们一人做了一双!” 说到最后,秦氏便有了几分感慨。 一晃眼,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宁哥儿已经十六,就连欢姐儿也都九岁了。 作为顾氏宗妇,秦氏平时虽十分忙碌,对膝下儿女却也从没忽视过,哪怕以她的身份根本用不着亲手为儿女们做针线,每次有孕时,她都会认真做上一双虎头鞋来。 她希望,她的孩子出生之后,能穿上她亲手做的小鞋子。 对顾青未几个是如此,对这腹中的孩子亦是如此。 顾青未将头埋在秦氏怀里,赖着不肯起来,直到秦氏无可奈何了,才欢快地道:“母亲,您觉得您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说话的同时,顾青未还伸出手轻轻抚上秦氏仍显平坦的小腹。 对于这个对她来说很是意外的弟弟或妹妹,她亦是十分期待。 秦氏感受到顾青未抚上自己小腹时的小心翼翼,一颗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将顾青未又紧紧搂了搂,才含笑道:“那欢姐儿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顾青未闻言,毫不犹豫地道:“弟弟!” “哦?这是为何?”秦氏有些意外地道。 “母亲若是生个弟弟,就仍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要是生个妹妹,女儿岂不是得靠边站了?”顾青未理直气壮地道,眼底却透着笑意。 秦氏于是朗声笑起来,然后点着顾青未白皙的额头直道“你呀”“你呀”。 听到主屋里传出的笑声,正在院子里做事的丫鬟婆子们也都不由自主的透出几分轻松之意。 夫人疼爱七姑娘是谁都知道的,以夫人平素的端庄持重,只怕也只有七姑娘才能逗得夫人如此开怀大笑了。 正房里,秦氏搂着顾青未说起了家常。 “……你舅舅对朗哥儿抱了极大的期盼,只希望这次朗哥儿能一举中第吧……”秦氏说着这些话,想着自大周朝以来世族的境遇,便有了几分感慨。 然后,由秦朗想到了自家的安哥儿,便又露了笑颜,“朗哥儿是出色,咱家安哥儿也不差,这次你父亲允了你三哥参加秋闱,你三哥又是个再稳重不过的性子,若不是心里有几分把握,想必也不会急着应试,说不定,等秋闱放榜了,安哥儿和你那未来的大姐夫就要同时中举呢!” 自被顾青未说服了,顾锦源就联系了昔日恩师易安先生,借着易安先生的面子,让顾亦安拜在了一位名儒门下,若不是这时离秋闱已经没有多久,顾亦安只怕已经去了老师门下接受指点了。 顾青未抿唇一笑,“母亲尽管放宽了心吧,秦朗表哥这次一定能中进士的,说不定还能中了一甲,三哥也一定能中了举人,让母亲好好为他骄傲上一番的。” 秦朗前世就中了探花郎,才学自是足够的,这次想也不会出岔子。 至于三哥顾亦安,顾青未同样对他有信心。 被顾青未这样一说,秦氏心情又舒畅上几分,搂着女儿笑得很是满足。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传来秦氏身边大丫鬟湘琴的声音:“夫人,年嬷嬷来了,似是老太太有吩咐。” 老太太有吩咐? 秦氏与顾青未对视一眼,皆有惊诧。 老太太对秦氏腹中的孙儿同样十分看重,知道秦氏如今是受不得累的,连府里中馈都交到了林氏等人手里,若不是有要紧事,必不会特意让了年嬷嬷来怡华院里走上这一遭。 “赶紧请年嬷嬷入内。”秦氏连忙吩咐道。 不过片刻,年嬷嬷便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82章 有请 见顾青未也在秦氏这里,年嬷嬷略有些意外,向两人施了礼之后才道:“原来七姑娘也在,正好老身还准备去未明居请七姑娘往延寿堂里走上一趟,如今倒是不用了。” 又是请秦氏,又是请顾青未,延寿堂里这是出了什么事? 秦氏心中疑惑,但顾青未看着年嬷嬷那严肃中带了惊骇的神色,却有了猜测。 莫非…… 服侍着秦氏换了身衣裳,母女俩便随着年嬷嬷一起去了延寿堂。 到得延寿堂时,延寿堂里为数众多的仆妇都已被遣了下去,就连年嬷嬷,也在顾青未和秦氏进了正房之后留在了门外守着。 正房里除了老太太,还有顾锦源和顾锦琳,三人面色都十分严肃。 除此之外,还跪着一个年约四十、面容方正的男子。 秦氏和顾青未仔细辨认了一番,这人正是顾锦源身边极受信任的秦总管。 前世顾青未出嫁之时,因怜惜秋岚不忍她跟着陪嫁去京城,就求了秦氏将秋岚许给了秦总管的儿子。 秦总管历来受顾锦源信任,顾府有许多重要之事都是由顾锦源吩咐了经由秦总管的手办的,因此秦总管在顾家也是极有脸面的,若不是遇到了大事,无论老太太还是顾锦源,都不会由着他如此跪着。 “母亲,老爷,小姑,发生何事了?”秦氏有些心急地问道。 话才说完,就要疾步往内走。 顾青未见状忙拉了秦氏的衣袖让她缓下脚步,然后又端了张垫了软垫的椅子让秦氏坐了。 这么一通动作下来,秦氏也知道自己太过心急了,冲顾青未笑了笑,又道:“秦总管前些日子不是去了常家替小姑索回嫁妆吗,何事竟如此……” 说到常家,秦氏立即一顿。 为了让顾锦琳尽快与常家撇清干系,在解决完三房的事之后,老太太就和秦氏商量了派人去常家索回顾锦琳的嫁妆,因此事的重要性,秦氏还特地借了顾锦源手下最得用的秦总管亲自走这一遭。 如今秦总管回来了,老太太这里的气氛却如此凝重。 就算是常家压着顾锦琳的嫁妆不给,也不至如此。 秦氏于是想起了老太太为何会坚定支持顾锦琳和离,以及顾青未当初所说的那个梦境…… 心头一跳,秦氏面上也现出骇然来,“常家那位尚书出事了?” 见秦氏猜出来,老太太、顾锦源、顾锦琳都吁出一口气,然后同时点头。 顾锦源方才一直心惊着,这时才注意到秦总管还跪在地上,忙摆了摆手,“秦总管,你赶紧起来吧。”待秦总管依言起身,他才继续吩咐,“将你这次常家之行的所见所闻都与夫人和七姑娘好好说说。” 秦总管低头应是,心里却有几分惊异。 老爷素来敬重夫人,这件事也确实应该知会夫人,可特意提到七姑娘…… 秦总管重新认识了一下顾青未在府里主子们心里的重要性,这才理了理思绪,说起这次常家之行。 因老太太和秦氏再三交待,秦总管一路上半点也不曾耽误,两日之后就到了常家所在的临县,与写了放妻书之后失魂落魄的常进州,也不过是前后脚到达。 在客栈休整一晚之后,秦总管就直接找上了常家,直言顾锦琳既与常进州和离了,他就是来索回顾锦琳的嫁妆的。 那时常进州也不过刚回到常家,甚至还来不及与父母说起与顾锦琳和离的事,常家老太太乍听此事,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常进州点了头,才肯相信儿子儿媳和离的事。 儿媳不过是回清河为亲家贺寿,怎么就突然和离了? 顾家不是最好名声吗,难道顾氏女和离了名声还能好听到哪里去? 常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秦总管却不容常老太太继续想下去,拿出当年顾锦琳出嫁时的嫁妆单子,就要着人去顾锦琳房里搬嫁妆。 常老太太当然不允。 常家虽然富足,可顾锦琳当初可是十里红妆嫁进常家的,那丰厚的嫁妆只怕就能抵得上他们这一房的所有家财了,要说常老太太一点也不眼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从前常老太太想着顾锦琳这些嫁妆总也会传到常家的儿女手上,所以从来也没表现出自己的贪婪来。 可如今,秦总管竟要将常老太太早就当成是自家的东西给拉走,叫常老太太如何能接受? 然后竟也不顾脸面,哭着嚎着也要阻止秦总管。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那位直接导致顾锦琳铁了心要与常进州和离的表小姐了,常进州独自回了常家,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位表小姐,所以一听到顾家来人了,生恐是顾锦琳回来了,便再坐不住,也凑到了常老太太那里。 待知道顾锦琳与常进州已经和离了,这位表小姐脸上的笑容简直比那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许是出于想讨好常老太太的心思,也有可能是同样舍不得顾锦琳那大笔的嫁妆,这位表小姐竟试图仗着怀了身孕来阻止顾家人去搬嫁妆。 秦总管简直被气笑了。 夫妻和离,女子索回嫁妆本就是天经地义,他原本还只道这件事应当十分轻易,却不想常家这老太太也跟那等掉进钱眼儿里的市井老妪一样的德性。 而常进州,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竟也丝毫没有阻止常老太太和那表小姐的意思。 若不是后来秦总管直言要去官府讨个说法,只怕常进州也不会臊着一张脸呵斥了自家老母与未来的妾室。 女子的嫁妆本就只属于出嫁女,嫁妆单子除了娘家夫家各持一份,亦是需要在官府备份的,若真因为此事闹到官府去,那常家的脸面也会跟着丢尽了。 有了常进州出面阻止,秦总管才领着人去清点顾锦琳的嫁妆, 因顾锦琳的嫁妆极为丰厚,又有那些租给了常家族人的铺面,到清算完毕,该拉走的装箱,铺面该收回的收回,一通处理下来,便已过了十日。 确认再无遗漏,秦总管就带着比来时庞大了许多的车队往清河赶。 却不想,出了城的第二日,秦总管就从往来之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大消息!(未完待续。) 第83章 应验 四月二十,长江下游地域大雨不止,几处堤坝不堪重负,于深夜轰然决堤,大水将所经之处变为一片泽国。 此前百姓之间有担忧决堤之说,但因为官府出面稳定民心,几乎没有百姓搬离住所,决堤又是发生在深夜,所以百姓死伤尤其惨重,长江下游多个州县几成炼狱,让人惨不忍睹。 许多侥幸生还的百姓怒不可遏,官府言之凿凿,工部去年秋冬才加固了长江、黄河流域多处重要堤坝,先前百姓为安全担忧时,更有官府出面劝百姓不必多虑,这才几日,竟让深信官府的百姓们迎来如此死伤! 任官府如何想要将事态压制下来,这件事仍以最快的速度传去了京城。 到秦总管听人谈起此事时,京城的皇上有何反应尚不得知,但只要是对政事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次事件里绝对藏着猫腻,去年才加固了的堤坝竟然说决堤就决堤,说不定就会牵扯出什么惊天大案,尤其是工部,绝对无法脱身。 秦总管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工部之首,可不就是顾家前姑爷常进州的亲大伯吗? 自家姑奶奶,可是才与常进州和离了不到半个月! 就连嫁妆,也才跟着自己出城不到一天。 秦总管无比庆幸,在清算顾锦琳的嫁妆时,本着“不能让常家占到一点便宜”的想法,无论是钱还是物或者是铺子,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一想到若是顾锦琳没有与常进州和离会受到怎样的牵连,秦总管哪里敢停留,领着车队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顾家。 却不想,在将这件事禀于老太太和大老爷知道时,他们虽然有震惊,同时却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将事情细细说与秦氏和顾青未听了,带着这一脑门的疑问,秦总管离开了延寿堂。 直到屋里只剩下自家人了,老太太才看向仍有些难以置信的顾锦琳。 “琳姐儿,最初知晓你想与常进州和离时,想着你腹中的孩子,我其实是并不赞同的。”老太太道。 顾锦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上次老太太就与她说起过这件事,只是后来却没有说明令她改变主意的原因。 听老太太再次提起,顾锦琳便屏气等着老太太的下文。 “就在你兄长从常家归来的前几日,欢姐儿做了个梦,梦见长江下游决堤,百姓尸横遍野,由此牵扯出工部贪腐案,常家大老爷被皇上判了秋后处斩,常家家产尽数充公,男丁俱流放至苦寒之地,唯女眷得以幸免……” 顾锦琳心中震动不已。 若不是说这话的是她的母亲,她定不会相信尽然有如此离奇之事。 难怪,难怪母亲那时不与她说是为何改变了主意,难怪她回到顾家之后,母亲特意让她与欢姐儿多亲近…… 震惊之后,顾锦琳又万分后怕。 如果她没有及时与常进州和离,拖到事发的消息传到常家,常家哪怕是为了逼顾家出手相助,也断不会轻易松手让她与孩子离开。 而一旦她被常家这样拖着,常家那样家破人亡之后,她这常顾氏的身份,又能有怎样的好结果? 真到了那样的境地,她就算平安生下了孩子,孩子将来又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若只是自己,顾锦琳也不是不能吃苦,可她怎么能舍得这得来不易的孩子跟着她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 眼泪只一瞬间就自眼中滑落,顾锦琳几步走到顾青未身边,紧紧握着顾青未的手,感激得有些语无伦次,“欢姐儿,谢谢你,若不是你,姑母和腹中的孩子……” 说到后来,哪怕明知道想象中的悲惨场景不会发生,顾锦琳依然忍不住痛哭出声。 顾青未回握顾锦琳的手,看着这时养得丰润富态的姑母,再回想起前世出嫁时见到的那个干瘦的妇人,轻声安慰道:“姑母,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老太太和秦氏也忙跟着劝慰,“已经没事了,常家的事再也不会牵连到你与孩子。” 屋里五人都在庆幸及时与常家撇清了关系。 不是顾家人薄情,就凭常进州先前做下那等不要脸面之事,就足以让他们再不想与常家有任何关系了。 更何况,常家大老爷身为工部尚书,这次工部贪腐案之中,他必定首当其冲的面对当今皇上的震怒,如此大罪,就算从前顾家鼎盛之时,也不可能替常家做什么,更别提如今在朝堂已经说不上话的顾家了。 许久之后,顾锦琳扯了帕子拭干眼泪。 她与常进州毕竟夫妻多年,乍听常家遭此一劫,又知道常家将要有什么样的境遇,若说一点感触也没有,自是不可能的。 可她也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更不会做藕断丝连之事,常进州既然无视她的心情与那表小姐做出苟且之事,两人又已经和离,哪怕只为了腹中孩子的安全,她也不会再与常家人有任何的关系。 深吸一口气,顾锦琳道:“母亲,大哥大嫂,常家如今与我再无关系,今后常家的消息也用不着再说与我听,以后我也只是顾家的女儿。” 关于常家之事的议论也到此为止。 又过得几日,常家之事清河县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家也都听说过了,四下里都对此议论纷纷。 顾锦琳和离之事这时尚未为外人所知,在旁人眼里顾家与常家仍是姻亲,连带得旁人捎带着对顾家的议论都不少。 不仅清河县,五姓七望其他几家的书信也都先后送到顾家,俱是问起此事,直到顾锦源一一回了信,把顾锦琳与常进州早在事情发生前就和离的事说明了一番,顾家才算是真正的安宁下来。 待顾家姑奶奶早与常进州和离之事传了出去,有感慨顾家姑奶奶是个有福之人的,也有在背后议论顾家表现得太过凉薄的,更有那猜测顾家是不是早就知晓了有工部贪腐一事,所以才及时让顾锦琳与常进州和离了好脱身的。 不管怎么样,那些都与顾家,与顾锦琳没有关系了。(未完待续。) 第84章 探望 常家的事褪了热度时,顾青未和姐妹们一起去了七房看望刚生了孩子的七夫人王氏。 王氏生产时受了不少的罪,卧床休息了这些日子,才算是养了些精神回来。 顾青未等人进屋时,王氏正抱着孩子倚在床头,大红的襁褓将小小婴孩儿的一张小脸映得白生生的,看在王氏眼里,那是怎么也看不够的。 听到丫鬟的禀告,王氏抬起头,看到门口的几个侄女,便立即露出笑容来:“来来,快进来。” 王氏的目光在顾青未身上停顿了片刻,眼中满是感激。 顾青未回以王氏一个笑容,然后与姐妹们一起上前,在姐妹们凑过去看小十二时,她静静打量着王氏。 虽然只是这短短十来日,但王氏身上的变化尤为显著。 从前的王氏打从心底的自卑,表现在外就是懦弱且毫无主见,就算处于人群中,她也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可现在,被顾家姑娘们簇拥着,王氏面上却半点不见局促,较之前略显丰盈的面上是平和的笑容,一双眼睛片刻不离襁褓中的小婴儿,眼中不时有满足闪过。 经历过生产那日的凶险,王氏的变化足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虽然得了这几乎拿命拼来的儿子,但王氏也不曾轻忽了顾青绘,而是将顾青绘放在了身子另一侧,一只手抱了儿子,另一只手则揽了女儿。 为母则强,王氏也是经历了生死之后才有这样的体悟。 见顾青未站在远处,王氏忙道:“欢姐儿,快来看看小十二,要不是你……” 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王氏忙止住了话头,但屋里顾氏姐妹原本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这时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氏生产之时的凶险,顾氏姐妹后来也从各自的母亲那里得知了。 若不是有七妹妹坐镇七房,又想出那样的法子激起七婶活下去的勇气,会不会有如今这喜悦的一幕还真很难说。 想到这些,顾家其他姑娘们对顾青未都暗暗有了叹服。 都是顾家的姑娘,她们还比欢姐儿要大上一些,但若是她们遇上了这种事,绝对无法像欢姐儿一样镇定。 顾青未见气氛一下就严肃了起来,忙笑着凑到王氏身边,看向她怀里的小婴儿,“七婶这说的什么话,这也是小十二生来带福气,所以才能否极泰来,七婶以后可不要说这些丧气话。”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顾青未才靠近,王氏怀里原本闭眼睡觉的小婴儿就应景的睁开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咧开小嘴冲着顾青未笑了笑,似是喜欢极了这位族姐。 王氏顿时软了心肠。 早在平安产下这个儿子时,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这孩子既是得了欢姐儿的相助才来到这世上,将来定也叫他把欢姐儿当成是亲姐姐一样亲近,所以见到这一幕,她如何能不高兴。 顾青未心时也是一软。 她前世也有个儿子。 那个孩子的到来是在她对宁致远彻底失望之后,之所以要了这个孩子,也只是出于心底的那份责任感。 无论她与宁致远之间如何,她是定国公府的女主人,那么她就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定国公府留后,所以得知自己一举得男生下定国公府嫡长子时,顾青未是庆幸的。 庆幸,她不用再为了同样的理由而与宁致远亲近。 后面的那些年,顾青未做到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任何事,但许是因为那个孩子容貌像极了宁致远,顾青未每每看到他,就总也忍不住想起宁致远。 在这样的矛盾之中,顾青未与唯一的儿子并不亲近。 到得儿子长大之后,待她亦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在顾青未年老的那些年,每次看到儿子脸上的疏远,总是悔不当初。 她不应该因为宁致远就疏远了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她的疏远,儿子也不会长成了那样淡漠的性子。 可,她的后悔,到底还是迟了。 这时看到王氏怀里的小十二,顾青未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就多了几分喜爱,她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小婴儿软嫩的脸颊,问道:“七婶,小十二的名字可想好了?” 王氏闻言点点头,“已经想好了,就叫平哥儿,如今,我也只盼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顾青未等姐妹听了便有些淡淡的怪异感。 听七婶的意思,小十二的名字,竟是她自己起的? 七叔,能同意? 事实上,因为小十二的名字,王氏与顾锦汶之间爆发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争执。 顾锦汶认为小十二是他的嫡长子,这名字的事自然该由他作主,怎么也不能让王氏这一介女流插手。 但偏偏,从来都以顾锦汶马首是瞻的王氏,这次却犯了拧,而且还是在这种顾锦汶看来天经地义的事上。 最后,两人大吵一架之后,这名字的事还是由了王氏。 顾亦平。 这就是这小小婴儿的名字。 在几个侄女面前,王氏如今也不怕把她与顾锦汶之间的事说出去了,“自李姨娘被我丢到庄子上去之后,你们七叔没少揪着点事儿就跟我闹,我如今也看开了,只要绘姐儿和平哥儿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说话之时,王氏眉宇之间都是看透之后的淡然。 李姨娘之事,顾青未等人都早已听说了。 那日李姨娘被顾青未着人打得奄奄一息丢进了柴房,林氏等人回来了之后也没急着处理李姨娘,而是待王氏身体好转些了,才就此事询问了王氏的意见。 有顾锦汶闹着要把李姨娘放出来在先,林氏等人都以为这次王氏又会像从前那样将事情轻轻揭过,却不想,王氏却异常坚定的要将李姨娘丢到庄子上去任她自生自灭,还决定只待她身体好转了,就把琛哥儿抱到跟前来养。 这个决定让林氏等妯娌以及顾锦汶都诧异不已,顾锦汶不是没与王氏闹,却都被王氏以“谋害主母及顾氏血脉”的理由轻飘飘的挡了回来。 至于林氏等妯娌,虽然府里之事如今由她们处理,但这本就是七房之事,李姨娘也本就应该得到惩处,自然不会驳了五氏的话,李姨娘于是就带着重伤被送去了王氏陪嫁的一个庄子上。(未完待续。) 第85章 梦(月票60+) 那庄子是王氏的嫁妆,庄子里的人自然以王氏为主,这样一个试图谋害王氏以及王氏孩子的妾室,重伤之后被丢去庄子上,她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林氏等人自然不言而喻。 谁也不觉得王氏心狠。 都是做母亲的人,换了是她们,若是有人敢对她们的孩子下毒手,就是把那人活活打死也一点都不为过。 更何况,王氏还没有直接下狠手,只是把李姨娘丢去庄子上而已。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让顾家上下的人都看到了王氏的改变。 当然了,除了顾锦汶,其他人都乐于看到王氏的这种转变。 哪怕七房是庶出的,但王氏到底是顾氏七夫人,若还如以往那般连正眼看人都不敢,那才真会让人以为顾氏的夫人没有气度。 心态有了转变,王氏身体好转的速度也很快,待出了月子,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王氏所出的平哥儿一天一变样的同时,顾锦琳和秦氏的肚子也在一天天变大,待秦氏腹中胎儿满了三个月,已经怪胎五个多月的顾锦琳肚子早已高高隆起。 顾锦琳与秦氏年纪相差不大,又都有了身孕,在养胎的这段时间里,倒是比从前顾锦琳还在闺中时相处得还要更亲密些,就连老太太见了两人这亲昵样,都直打趣两人的孩子生下来之后肯定也是极亲热的。 这天,顾青未离开延寿堂就去了怡华院。 “七姑娘来了,”怡华院正房外守着的是秦氏身边的二等丫鬟樱桃和雪梨,见顾青未来了,两人忙打起帘子,“这么热的天儿,七姑娘可别受了暑气。” 顾青未轻轻笑了笑,“不过几步路,哪里就能沾了暑气。” 然后抬步跨了进去。 与顾青未一起来怡华院的是画屏,她并未随顾青未一起进正房,而是留在了门外与樱桃和雪梨说话。 “两位姐姐辛苦了,我家姑娘最近做了些薄荷茶,最是清凉解暑,改明儿我给几位姐姐包些来……” 门帘垂落,将身后丫鬟们的话隔离开来。 正是六月中,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外面热浪滚滚,屋里其实也没凉快多少。 若是往年,秦氏这里指定早已摆了足够的冰盆隆暑,可秦氏如今有了身孕受不得凉,所以这偌大的屋子里只在屋角处摆了一盆冰。 顾青未进来时,秦氏正与顾锦琳说话。 “……你这脸色怎么有些差?”秦氏看着顾锦琳,微蹙了眉头道。 秦氏腹中胎儿刚满三月,看着稍稍有些显怀,因这两个月来诸事顺遂,秦氏如今看下来面色十分红润,虽还是原先那副面容,但原本的精明强势却因有孕而显得眉眼柔和,有种让人看了便觉温暖的母性之美。 比起秦氏,坐在对面的顾锦琳却有着极大的反差。 双颊微白,面色憔悴,双眼黯淡无神,眼下更是有大片青色阴影,顾锦琳现在的样子可谓糟糕至极。 顾青未心中也是一惊。 她天天都要来怡华院,因顾锦琳无事时也喜欢来怡华院与秦氏作伴,所以顾青未经常也能见到顾锦琳,不过是三两日没见,姑母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姑母,您这是怎么了?”顾青未尚未来得及向秦氏和顾锦琳行礼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仅顾青未,秦氏也皱着眉头问道:“是啊,锦琳,出什么事了?” 语毕,想到某种可能,秦氏双眉一拧,原本柔和的眉眼间便显出几分凌厉来,“莫非府里有什么人在嚼舌根?” 顾锦琳原先虽是顾氏的明珠,可如今到底只是个和离归家的姑奶奶,哪怕琳琅阁的一应用度都是走的顾锦琳的账,也难免会有多舌之人。 因为秦氏和顾青未的关心,顾锦琳心中一暖,然后赶紧摇头:“嫂嫂,欢姐儿,府里没有人嚼舌根儿,是我自己……” 然后,顾锦琳将自己之所以如此的原因说了出来。 和顾青未做的那个“梦”里的发生的事一致,长江决堤,百姓死伤无数,随后牵扯出工部贪腐案,常家那位任了工部尚书的大老爷首当其冲的直面了天子之怒,被判了秋后处斩,还牵连常家九族。 常氏一族男丁,哪怕是呀呀学语的婴儿,都被流放苦寒之地。 这样的惩罚对常家来说是极重的,大周朝并不兴罪连亲族,就算判处举族流放,那些未满十二岁的男丁也是能得以幸免的,但这次常家却是举族男丁皆被流放至苦寒之地,由此可见当今皇上是如何震怒。 不是没有朝官谏言如此对常家族人来说是不是太过不公,被当今皇上一句“工部贪腐导致长江流域无数百姓死伤惨重、流离失所,对这些百姓来说岂不是更加不公”给压了下来。 常家之事自此再无人敢有异议。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顾锦琳又是震惊又是后怕,甚至还有些淡淡的伤怀,但她到底已经与常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她如今最在乎的只有她腹中的孩子,所以一段时间过去之后,倒也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可最近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的,顾锦琳夜里总梦到常老太太和常进州,在梦里,她曾经的丈夫和婆婆面目狰狞的对着她破口大骂。 顾锦琳并非软弱之人,这一点从她当初能坚决与常进州和离就能看出来,若在那梦里,常老太太和常进州只是辱骂她倒也罢了,她就当是个笑话随意听听了,可那梦里的谩骂却涉及到了她腹中的孩子。 若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偏一连好几天都是同样的梦境,顾锦琳这才有些害怕了。 鬼神之事,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身为母亲,顾锦琳不想让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有任何受到伤害的机会。 本就因那梦而睡不安宁,又是一连几天的忧虑,顾锦琳才从原来的气色红润、双颊丰盈变成了如今的憔悴样子。 听完顾锦琳的述说,秦氏紧紧拧起的眉头松了松,“有这种事?” 若是往常,秦氏对这种事必定是一笑略过,可自从有了上回顾青未梦魇之事后,她虽不像旁的妇人那样整日里求神拜佛,却对鬼神之事多了几分敬畏。 “不如……”她试探着道,“去清凉寺里上柱香?” 自从顾青未梦魇之症好了之后,顾氏女眷就对清凉寺的灵验多了几分信赖,所以秦氏才有了这样的建议。 顾锦琳把这件事说出来,本也存了些这样的念头,听秦氏如此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两人当即就商议好了,待天气稍凉爽些了,就去清凉寺里上香。(未完待续。) 第86章 欺人 去清凉寺上香一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而陪同的人,当然是最闲、在覃先生那里也告假最多的顾青未。 许是老天爷也体会到了顾锦琳的焦急,当天夜里,就下了一场大雨,原本的燥热被这大雨一冲,立即就变得凉爽起来。 于是,这天用了早膳,秦氏和顾锦琳就带着顾青未一起去了清凉寺。 清凉寺位于城外约二十里处,因被盛传香火灵验,向来为清河县的人上香的首选之地。 许是都图这份凉爽,这天去清凉寺的香客不少,即使顾青未一行到的时候还早,清凉寺里就已经有了络绎不绝的香客。 作为清河县最显贵的人家,顾家这些年没少给清凉寺捐香油钱,所以待顾青未等人到时,门口已经等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这是清凉寺的高僧悟然大师。 随着悟然大师往内走,顾青未突然瞧见两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和尚有些吃力地搬着一个木盆跟在她们身后,那木盆里还剩了些清粥。 倒像是施了粥回来。 顾青未这样想。 似是察觉到顾青未的目光,悟然微微一笑,解释道:“附近这几日多了些难民。” 清凉寺之所以如此受清河县普通百姓的追捧,除了香火灵验之外,也因清凉寺向来慈悲,日、日会到寺外施粥,有那家中清贫食不裹腹的人家,便可随意取用寺中所施的善粥,这么多年下来,不知道有多少贫苦人家是靠着这最艰难之时的一碗清粥活了下来。 顾青未听到这里,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拧起。 这几年都算得上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并无什么天灾,百姓们只靠着田地也不会饿肚子,如何这几日清凉寺外竟会有难民出现? 心里思索着,顾青未也没多作停留,被悟然领着先去了禅房稍作休息。 “两位夫人不妨稍事休息,稍后主持师兄会在大雄宝殿内讲经,两位夫人若解了乏或可一听。” 悟然安排好秦氏与顾锦琳,就离开了。 秦氏与顾锦琳都是情着身孕的妇人,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确实有些累,悟然离开后就都休息了一会儿。 约小憩了半个时辰的样子,秦氏恢复了精神,倒是顾锦琳,这一连好几天都没怎么睡个安稳觉,乍一进了这清凉寺,却是睡得极为香甜,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 秦氏见状也稍放了心,再想到方才悟然所说的清凉寺的主持悟真大师会讲经,于是决定去听一听。 虽觉这禅房清净不会为人所扰,仍细细嘱咐了顾锦琳带来的丫鬟姚黄与豆绿,这才由顾青未扶着去了清凉寺的主殿。 悟真大师讲经可吸引了不少人来听,秦氏和顾青未到时,殿内已经等了不少人,两人只选了个角落静静坐了。 无论是秦氏还是顾青未,其实对神佛之说都不尽相信,但听完悟真大师讲经,不管怎么说,两人都觉得心情都宁静了许多。 听完经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想到顾锦琳这时应该已经醒了,秦氏与顾青未便一路往禅房而去。 眼瞅着快到禅房了,两人竟然听到隐隐传来的喧哗声。 面色一变,秦氏与顾青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禅房本是清净之所,如若不然也不会被悟然大师安排给顾家的女眷休息,按说留在这里的顾锦琳不会被旁人扰了才对,可偏偏…… 脚步加快之下,两人只片刻就来到了禅房之外,原本清净的禅房外这时不仅一片喧哗,还围了一大圈人。 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像是刀子一般响起在两人耳旁:“……各位父老乡亲们快来看啊,这就是我家那薄情寡性的儿媳妇,肚子里还揣着我老常家的种,在夫家遇了大难时却只顾自己回家享福,全然不管夫君与我这可怜的老太婆……” 尖利的声音之下,另有一个哭泣着的柔弱声音:“夫人,爷只是喝醉了才会与妾身……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爷和老夫人吧,就算夫人见不得婢妾与肚子里的孩子,婢妾也绝无怨言……” 两个声音一苍老一年轻,一泼辣一柔弱,明明没向人道明原委,却偏偏让人从中听出了一个女人因为拈酸吃醋而冷眼看着夫君婆婆遭罪的故事来。 秦氏与顾青未只听了这些,就已经装了满肚子的气。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秦氏胸口急剧起伏着,眼中是凌厉的锐芒。 只听这些,就足以知道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是谁了。 那扯着不知谁家女眷的衣袖正委屈哭诉的,可不就是常家那位老太太。 顾青未是没见过常家老太太的,但秦氏却是见过,到现在秦氏还记得这位常老太太当年来求亲时的热络,没想到原本贵妇意味十足的常老太太,如今竟也与那等无故撒泼的寻常妇人一样了。 那么,那个在常老太太身边扮可怜、小腹隆起的女人,就是常家那位表小姐了? 自己与欢姐儿才离开这么一会儿,竟然就叫这两个完全撇了脸面不要的人把小姑子堵在了禅房里,莫非这两人以为顾家无人吗? 想到这里,秦氏眼中冷芒一闪,扶着顾青未的手从人群中走过。 “姚黄,豆绿,不是吩咐你们好好照料主子吗,如何竟被个无知老妪堵在了门口?”秦氏冷声道。 声音中的凛然冷意一瞬间盖过了场中的喧哗,就连哭嚎得正欢的常老太太与那常家表小姐都下意识的收了声。 看到秦氏与顾青未回来了,浑身狼狈却仍守在门口的姚黄与豆绿松了口气,“大夫人您可回来了,主子本在禅房里休息,这两人就突然找上门来,非说主子是她家儿媳妇,还拉扯了这么多人……” 顾家老太太身边是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小丫鬟无定数,顾家夫人们房里是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顾锦琳回顾家时身边只得两个大丫鬟魏紫、赵粉,姚黄和豆绿还是回到顾家之后秦氏特意补给她的。(未完待续。) 第87章 无耻 姚黄和豆绿都是顾氏家生子,才到顾锦琳身边服侍的她们自然不认识常老太太,事实上,就算她们认识常老太太也绝不会任她闯了进去。 顾锦琳虽是和离归家的姑奶奶,可在府里老太太宠着,秦氏这个做大嫂的关照着,地位可一点不比府里的夫人们差,更何况琳琅阁里的用度,包括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们的月例可都是顾锦琳自己出的,就凭着这些,姚黄和豆绿也得侍候好了主子。 只不过,她们显然没有正确估计常老太太两人的脸皮厚度。 也不知常老太太是从何处打听到顾锦琳在这里的,两人一路寻到禅房外便要往里闯。 如今的常老太太可不是先前那养尊处优的贵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说,浑身还透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馊味,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仔细清洗过了。 就这样的人,姚黄和豆绿又怎么可能容她闯进去惊吓到顾锦琳。 被姚黄和豆绿拦着,常老太太和那表小姐也确实转身离开了,却不想没过一会儿,两人竟从外面找了一堆衣着华贵的女眷,拖着人家的手字字句句哭诉着顾锦琳的不孝。 那些女眷都是来清凉寺里上香的,哪里能清楚事情的原委,被常老太太一阵哭诉,竟也有那等糊涂的随了常老太太一起指责起一直在禅房里没有出来露面的顾锦琳来。 秦氏的突然出现,叫常老太太和人群中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顾氏久居清河,虽然门槛高,但清河县那些数得上号的夫人们也是见过秦氏这位当家夫人的,当即就有好几位原本看热闹的夫人不着痕迹地往外退了些。 在禅房门口站定,秦氏一手扶着顾青未,一手略撑了腰直视常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口口声声说我那小姑是你的儿媳妇,不如就向这些被你硬拉过来的夫人们好好介绍介绍,你到底姓甚名谁,可好?” 只一个“硬拉过来”,就又让人群齐齐往外退了几步。 常老太太顿时色变,那位哭得伤心的表小姐也紧紧揪着衣袖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常家的事如今传得人尽皆知,常大老爷被斩,常氏一族男丁尽数流放,女眷还是得了当今皇上的怜悯才能不受牵连,但再怎么不受牵连,也始终是罪官亲眷,常老太太先前若是透露半句自己夫家姓常,只怕就无一人敢近她的身,更别提是被她哭求了过来“主持公道”了。 见常老太太两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秦氏微微一笑:“老太太如何不说话了?随便何处跑出来的阿猫阿狗就能揪着我顾家的姑奶奶叫儿媳妇,老太太莫非是以为我顾氏无人?” 围了一大圈的女眷顿时安静下来。 到这时,她们又岂能不知道自己等人是被常老太太算计了。 顾家姑奶奶早已与夫家和离一事,在常家出事之后就渐渐为人所知,虽不知顾锦琳为何会大着肚子和离,但女子能铁了心和离的原因无非也就那几样,所以那老妇口口声声说自己儿媳妇不仅不能容人,还在夫家危难之时抛下夫君与公婆过好日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顾家姑奶奶和离时常家可还没出事呢! 至于那不能容人一说…… 当年常家求亲之时许下的诺言可还有不少人记得,那么这个同样大着肚子的妾室又是怎么回事? 知道自己被常老太太当了枪使,禅房外的女眷们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紧闭的禅房突然打开来,休息之后气色好了许多的顾锦琳出现在人前。 早在常老太太领着人闹起来时,顾锦琳就已经醒了。 与常老太太做了十几年的婆媳,哪怕从未听过常老太太那般尖利刺耳的声音,顾锦琳仍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她的声音。 常家无事时,哪怕自己要和离都不见常老太太低过头,可如今常家出事了,她却领着她那新替常进州纳的妾找到清河来,还试图借着旁人的嘴逼她善待她们,莫非这些年她顾锦琳在常家就表现得如此痴傻,竟叫常老太太心里还存了这等天真的念头? 顾锦琳原是不想理会的,总归常老太太也不可能自报家门,她要闹就随她闹去了。 但在秦氏归来之后,她却不能再龟缩在禅房里了。 扶着姚黄和豆绿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顾锦琳淡淡扫了常老太太和她身后那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子一眼,淡淡地道:“老太太别来无恙。”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却叫常老太太气得心口都疼起来。 这明眼人瞧了,会以为她这是“无恙”的样子吗? 常家出事之前,她是养尊处优的老太太,成日里所操心的,也不过是儿子年过三十了仍无后这一件,可常家出事这两个月,虽然祖宅可以供她们这些女眷停留,可家产被尽数充公,常家女眷们最后所剩的,也只不过身上戴着的少许首饰而已。 常老太太和她那精挑细选的娘家侄女自然也是如此。 从没过过苦日子,又不擅长精打细算,常老太太两人身上的首饰打从一开始就被当了去,换来的银子也不过支撑着她们过了一个多月不用挨饿的日子而已,待到再次山穷水尽,常老太太就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前儿媳顾锦琳身上。 常家出事这些日子,常老太太心里念得最多的人,不是她那被流放了的丈夫与儿子,而是顾锦琳。 凭什么,她因为常家出事而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顾锦琳却能在常家出事前就早早与常家撇清关系,如今回到顾家去享了福? 每每想到这里,常老太太心里就阵阵不忿。 早知道,早知道那时就不该那般轻易就让顾锦琳离开常家,就算要受苦,也得拖着她一起受这苦! 常老太太如此扭曲地想。 一方面是想着能从顾锦琳这里得些好处,一方面也是存了不让顾锦琳好过的想法,常老太太于是带着大着肚子的表小姐一路来了清河。(未完待续。) 第88章 撕破脸 常老太太和那表小姐来到清河时已经身无分文。 生恐会饿肚子,所以在听说了城外的清凉寺每日都会向外施粥的事之后,她们首先就来了清凉寺。 常老太太也是仔细考虑过的,以她们俩如今这副德性,就算去了清河县找到顾家大门外,也绝不可能见到顾锦琳,更别提是从顾锦琳那里得到好处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在清凉寺外寻了地方安置下来,至少不用担心被饿死。 另一方面,清凉寺是清河县最出名的寺庙,听说清河县富贵人家的女眷上香都往这里去,想必顾家也不会例外,在这里守着,她总会有机会见到顾家的女眷或者顾锦琳本人的。 许是常老太太运气确实好,才来了清河没几天,这天取完清凉寺施的粥往回走时,就听了有人提到顾家的女眷来了清凉寺,再听说那顾家的女眷是有了身孕的,更是认定了那是顾锦琳。 兴奋之下,常老太太两口就喝完了一大碗清粥,领着她那侄女就一路寻了过来。 婆媳十几年,常老太太把顾锦琳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有那么丰厚的一笔嫁妆,顾锦琳手里定是不缺银子的,只要当着许多人的面闹出来,自己二人又如此可怜,为了平息事端,她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拿了银子来了打发她们。 但真照着心中的剧本演了这出戏,常老太太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任她在外面怎么闹腾,顾锦琳压根儿就不露面,这独角戏还要如何演下去? 而且后来才发现,原来顾锦琳根本就不是独自来清凉寺的,同来的还有顾家大夫人。 当年向顾家求亲时,常老太太与秦氏也打过交道,她也知道,秦氏看起来再爽利不过的性子,旁人却休想在她手里占了便宜去,最是个不好惹的。 当着这些先前还同情她的女眷们被揭了身份,瞧见旁人那她就是什么肮脏的污泥,恨不得立刻远离了她的样子,常老太太心中一恼,再顾不得装可怜博同情了,眉头一竖,指着顾锦琳就破口大骂。 “顾锦琳,你到底有没有心,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你说抛下就抛下,这也就罢了,这十几年老婆子自问可没亏待过你,如今婆婆遭了烂,你不帮扶一把也就算了,竟比那路人还要冷眼旁观,你如今可还怀着我常家的子嗣,可给孩子积些德吧!” 十几年来最想的也就是要个孙子,若是放在往常,再怎么恨毒了顾锦琳,常老太太也不会拿她腹中的孩子说事,可这时她自己都沦落成与乞丐无异了,儿子更是流放到那等苦寒之地,性命只怕都难以保得住,常老太太哪里还能有那些顾忌。 顾锦琳这几日本就因那个扰得她不得安宁的梦而烦躁不已,在梦里见多了常老太太的狰狞面孔,她本也没把常老太太的话当回事,可这时亲耳听了常老太太再把事情往她腹中的孩子身上扯,哪里还能压得住心中的愤怒。 “老太太也好意思说十几年的夫妻、婆媳情分?”顾锦琳面上一冷,“若真能讲情分,老太太也不会早早的就接了娘家侄女随时准备给儿子纳妾,更不会在常进州与他那位‘表妹’苟合之后还再三护着那毫无廉耻的女人,你既已有了新儿媳妇,如何到常家遭难了,就想到我这个前儿媳了?” “与常进州和离,我顾锦琳可没拿你常家一针一线,合着这和离之后,还得养着前夫的老娘和妾室?”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话一说开,周围的女眷们看常老太太和那表小姐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都是已经嫁人的妇人,在场的女眷有几个没有经历过婆婆的刁难? 若是细数天下女人最反感的,只怕都是做婆婆的以各种名目往自己房里塞人,再怎么端庄贤惠的女子,只要心里有着丈夫,都不会高兴丈夫身边出现别的女子,更何况还是被婆婆硬塞进来的? 这常老太太所做之事更是不讲究,往儿子房里塞人也就罢了,还特意选了自己娘家侄女。 若是让这侄女正正经经过门为妾也好,偏还让人与儿子早早就滚到了一起,看这样子,还是与顾家姑奶奶前后脚怀了身孕? 如今常家出了事,这常老太太竟然还厚着脸皮带着儿子的妾室跑来找已经与常进州和离了的顾锦琳,莫非她以为和离是儿戏? 和离之后养前婆婆和前夫的妾室,这还真是个笑话! 饶是常老太太这些日子为了吃口饱饭早已把脸皮抛到了脑后,被这么多人这样看着,也觉得老脸一臊。 在她身后,早已擦干眼泪低垂着头的常家表小姐紧紧揪着衣袖,恨不得将自己完全藏到常老太太身后。 又气又恨之下,心知不可能从顾锦琳这里拿到任何东西了,常老太太心一横,反正是拿不到什么好处了,若是再不能好好羞辱顾锦琳一番,那才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顾锦琳!”常老太太伸出手指向顾锦琳,很久没修剪过的指甲里藏着漆黑的泥垢,“常家遭了难,你很高兴对不对?好歹你也和进州同床共枕了十几年,如今进州出事了你还能心安理得的过你的好日子,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将来定得不了好报!” “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的是我常家的种,待将来这孩子长大了,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只怕会恨不得根本就没有你这个母亲!” “不过是只破鞋,离了我的进州,你以为还会有其他男人愿意要你?” 常老太太只想着出气,说出的话越来越难听。 顾锦琳最开始时也被气得满面通红,可越往后听,她却越是面色平和起来,甚至后面还带了淡淡的微笑。 见没气着顾锦琳,常老太太越骂越觉得无趣,倒也渐渐止了声。 顾锦琳这才冲着她矜持一笑,然后略抬了抬下颚,以一种极高傲的姿态道:“常老太太,你骂完了吗?”(未完待续。) 第89章 愿意 常老太太闻言一窒,顿了片刻之后回以重重一哼。 到这时,常老太太其实已经后悔了。 就如前面所说,做了十几年的婆媳,她其实很了解顾锦琳,若是她一开始就好言相求,哪怕只是看在她是顾锦琳腹中孩子的亲祖母的份上,顾锦琳也不会完全不管她。 可偏偏,她却走了最烂的一步棋,企图利用外人的指点逼迫顾锦琳不成,竟然还没忍住破口大骂。 明明,在见到顾锦琳之前,她是想着要好言相求的,可这些打算在看到衣着华贵明显过得很好的顾锦琳时,却都尽数化作了嫉恨。 将顾锦琳这里的路彻底堵死,已经回过神来的常老太太哪里能不懊恼。 可是,再懊恼,也不能将她先前所为都尽数抹去。 但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知道不可能再与顾锦琳修好,面对顾锦琳的问话,常老太太回以冷眼,“骂完了又如何?” 顾锦琳微微一笑,将保养得纤细白嫩的十指伸出来放在眼前打量着。 因有孕而没染蔻丹的指甲是健康的粉红色,衬得她十指如那最上等的玉石一般白皙温润。 这个动作让常老太太下意识的把自己那双粗糙得不成样子,且怎么洗也洗不掉指甲里泥垢的手缩回了背后,不只是她,就连那位自打顾锦琳出现之后就再没说过话的常家表小姐也是如此动作。 两人只以为这是顾锦琳刻意在羞辱她们。 但顾锦琳就仿佛没看到她们的动作一般很快收回手,“所谓的夫妻、婆媳情分早就被老太太和常进州生生耗尽了,老太太拿本就没有的事说嘴岂不可笑?我的孩子也不是你常家的,他将来姓顾或者姓别的什么都可以,就是不会姓常,希望老太太将来可不要又突然冒出来说要认孙子之类的话。老太太尽管放心,将来等孩子长大了,我一定会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都说与他听的,包括常进州和你身后那位同样有了身孕的姨娘是如何趁着我忙得顾不上后宅之事时滚到一起的……” “至于,将来会不会有男人要我……” “原本我还真没打算改嫁,可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还真得好好寻个好人家,让你老人家亲眼瞧瞧,离开了常进州那种无耻之徒,我顾锦琳到底还能不能找到好男人!” 顾锦琳高高昂起头,说出了这番旁人听来有些离经叛道的话来。 周围旁观的女眷不少,虽说都觉得顾锦琳这番话有些出格,却也没有人因此就轻视起她来。 大周朝民风相对前朝来说开放了不少,至少女子和离再嫁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如今所有人也听出来了,顾锦琳和离一事错可不在她。 既然如此,再嫁又有什么不可以? 哪个女人不想嫁个好男人? 常老太太却气急败坏起来。 常家出了事,她这个地位尊崇的老太太一夕之间变成了罪官家眷,原来富足安稳的生活也突然成了穷困潦倒,这之间的落差一直到现在吃了这么多苦头她也没能完全接受下来。 以她的心理,自己遭了罪,就恨不得所有人陪着她一起落难,更何况顾锦琳还是她曾经的儿媳妇,更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与她有了同样的下场。 她恨不得顾锦琳过得比她都不如,又如何能眼看着顾锦琳过得比从前还好? 所以她才明知道现在不宜得罪顾锦琳,仍没忍住对着她破口大骂。 可现在,顾锦琳竟然说,她就是和离了,也还能找个比她的儿子更好的男人? 常老太太是这世界上最巴不得顾锦琳孤身一辈子的人,她当即就重重“呸”了一口,“张口闭口就是找男人,这就是你顾家的家教,老婆子我可真是见识到了!你也不瞧瞧你的样子,与进州和离了也就罢了,肚子里还带着个孩子,真要是个好男人,还能看得上你?” 顾锦琳没理会常老太太的挖苦,她举目四顾,在目光触及远处一个约三十许的男子时陡然一亮。 男子身材算不得十分伟岸,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容貌只能说是普通,却因一双明亮清正的眼而多了几分魅力,他着一件深色蓝罗袍,站在远处望向人群,一手负于背后,一手自然放于腰间,那用青罗滚边的广袖便自然下垂,微微挡了身后饰了黑角的革带。 这是大周朝入了《舆服志》的进士服。 但更让顾锦琳注意的,却是男子手中执着的手杖。 说是手杖,却不是拐杖,却是守孝时所执之杖,形似哭丧棒。 大周朝礼法早已趋于全面,服丧之事亦有了律法为准,手中执杖,唯有为母或为妻服齐衰杖期,前者是父丧之后母亡,后者是父母俱丧之后妻亡。 凭直觉,顾锦琳认为男子是后者。 手中执杖,身上却未穿齐衰服,想必是即将或者刚除服…… 已中了进士,又丧妻除服,可不就正好能重新娶妻了? 顾锦琳冲着那男子微微一笑,“这位公子,你愿意娶我吗?” 问出这句话,顾锦琳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她只不过是与常老太太赌这一口气而已,为何就要冲动到将一个无关之事拉进来。 不仅如此,若那男子替她圆了眼前的场景也就罢了,怎么着也狠狠煽了常老太太一巴掌,可若是那男子断然回绝了…… 那岂不是让常老太太白白看了笑话? 张了张嘴,顾锦琳刚要开口将这个问题抹过去,却见那男子回以一笑,那张略显平凡的脸因这一笑,便予人一种淡淡的温暖之感。 男子从常老太太扯了一堆人过来闹之后就已经站在了那里,他就住在这禅房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正门的小路被昨晚那场大雨冲坏了,这才得了寺里僧人的允许可以从禅房这边借道。 却不想,就看了这样一出戏。 在顾锦琳打量他的同时,男子亦在打量顾锦琳。 在他眼里,那个护着肚子与一群人对峙的女子,在她盛气凌人的背后,他却看到了淡淡的惊惶失措。 心里因此而微微一动。 于是,在顾锦琳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男子轻轻一笑,用清朗的声音十分笃定地回答。 “在下愿意。”(未完待续。) 第90章 周谨之 许多年后,已经不再年轻的顾锦琳回想起这时的事来,才赫然发现,她这一辈子,听得最觉动听的一句话,便是那男子在众人面前的一句“我愿意”。 本也只是为了在常老太太面前赌口气,却得到了这样意料之外的回答,顾锦琳微微一怔。 不仅是顾锦琳,在场所有人都因这突然的变故而静了下来。 这里是供香客休息的禅房,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只能有女眷出入,但一般情况下男子也会主动避着禅房这一片的,是以大家竟都没注意到,人群之外何时来了个男子。 惊讶之后,那些看热闹的女眷们心里却都涌出股兴奋感来。 在如今这种年代,女眷们大多成日里都关在宅子里,就连出门上个香也不是常有的,平常能听到的八卦也左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事,这时亲耳听了顾锦琳和那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问人愿不愿意娶自己,另一个还偏生答了“我愿意”。 哪怕稍嫌离经叛道了些,总归也是叫人有种看画本子的感觉。 唯有常老太太,这时只差没气炸了肺。 从听到那声“愿意”,常老太太就急着将这拆自己台的后生仔细打量了一番。 然后,哪怕表面上不愿承认,常老太太心里也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男子,还真如顾锦琳所说的那样,比他的儿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常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常老太太纵是没什么大见识,却也能认出男子身上穿的衣裳。 所以,谩骂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得不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可要常老太太就这样轻轻揭过,她心里又憋屈得慌,于是又转头瞪向顾锦琳,不屑地道:“原先还道你至少也是个大家闺秀,却不成想你可比谁都会勾人,这才与进州和离几天,就已经找好了下家,呵!” 一个“呵”字,就将常老太太此刻的不屑与愤怒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顾锦琳听了眸色也跟着一冷。 先前刘氏向她提起再嫁之事,还说有个再合适不过的好人选,她就是因为不想传出什么难听话而推了的,没想到常老太太仍能往她头上泼脏水。 不过,比起先前,顾锦琳此刻可坦然了许多。 她也算是想开了,她毕竟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又有老太太和兄嫂照应着,有很大的可能都会再找个人嫁了,到她再嫁时,想必常老太太同样能寻出更难听的话来说,既然如此,她还在意旁人的想法做什么? 还不如,选了让自己最舒服的路走着,只要她自己行得正,旁人的话于她自然便无足轻重了。 所以,顾锦琳先是遥遥向那男子微弯了膝表示感谢和歉意,然后面色平和的对常老太太道:“念着从前的情分,我还称你一声老太太,可老太太也别以为如此就可以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别说我如今还没想着再嫁,就算我明天就改嫁又如何?我既已与常进州和离,我的事便与常家和老太太再无关系,若是下次再从老太太嘴里听到什么难听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嫁去常家十几年,常老太太也没听顾锦琳说过这样强势的话,所以她竟下意识的颤了颤,然后嘴唇噏动了一阵,到底没再放出什么狠话来。 顾锦琳见状心里又微微一叹。 现在回想起来,她这些年因为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常家,所以面对常家人时总是以最温和软懦的态度,若她过去能强势些,只怕常老太太和常进州也不敢背着她做下那些小动作。 当然了,顾锦琳也庆幸常老太太和常进州做了那些小动作,否则,她又该用什么理由与常进州和离? 说她冷血也好,道她无情也罢,她不愿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与获罪的常家扯上任何关系。 被常老太太这一通闹腾,顾锦琳接连几天的精神不济反倒有了些好转。 不过,原本她与秦氏是打算留在清凉寺里用了斋饭下午再启程回顾家的,如今却不想再见到常老太太,便回身寻了秦氏道:“嫂嫂,不如咱们上了香就赶紧回去吧?” 这一偏头,才发现秦氏早已一改先前的怒容,面上反而带了那种很是满意的笑容来。 心中有些莫名,顾锦琳便扬了扬眉,轻声道:“嫂嫂?” 秦氏自然是听到了顾锦琳的声音的,不过她却没给顾锦琳回应,而是对着尚未散的人群朗声道:“诸位赶紧散了吧,日后我那侄儿的满月酒,少不了要给诸位夫人发帖子的。” 被秦氏这样一讲,人群中便有那好奇心重不肯散去的,也只得扬了笑脸打过招呼渐渐散去。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秦氏才转向常老太太两人,淡声道:“老太太原是长辈,按说也该明白‘时务’二字是何意思,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再从老太太嘴里听到我这小姑子任何一个不好的字,老太太若再执意如此败坏锦琳的名声……” 秦氏的话未说完,但那拖得长长的尾音,却叫常老太太浑身都跟着一抖。 常老太太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哪里能听不出来秦氏话里未尽的威胁。 从前常家没出事时,她在秦氏跟前尚不敢放肆,更别提是常家获罪的今天了,常老太太很确信,若今天的事再重复一次,这位顾家大夫人绝不会轻易饶了她。 内宅妇人的手段,常老太太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哪怕再怎么不甘,常老太太也只能恨恨地瞪了顾锦琳一眼,然后扯着她那有了身孕的娘家侄女就往外走。 待常老太太两人走远,原本热闹的禅房外,便只剩了顾家诸人以及那突然出现的男子。 秦氏看向那男子,轻轻一笑,“不做个自我介绍?” 听这语气,便显然是认识这男子的。 那男子也不扭捏,当即就来到几人跟前,弯腰作了个揖,微笑着道:“在下周谨之,见过大夫人,顾小姐。” 他就是周谨之。(未完待续。) 第91章 提亲 周谨之。 听到这个名字,顾锦琳也不知怎的面上就染了红霞。 先前老太太就与她提起过这个周谨之,那时她还只当老太太想得太长远了,她这才和离了就已经替她找好了再嫁的人选,哪曾想这才没多久,她竟真的就与这周谨之在清凉寺里不期而遇了。 同样恍然的,还有顾青未。 顾青未是知道周谨之的,甚至当初还是她向老太太提起这个人的,但她也只是听说过,而没有亲眼见过。 如今一见,心里便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打量着周谨之,以一种过来人看晚辈的眼光。 三十岁正是男人最年富力强的年纪,于周谨之也是如此。 许是因为整整九年的服丧,周谨之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稳与平和,他站在那里若不说话,旁人准得把他直接忽视了去,他的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一张看着平凡的脸因这笑容便显得有了几分不同来。 但最让顾青未瞩目的,却是周谨之那笑容中的意味。 自信,从容。 有的人因身份地位财富而自信,但有的人却因内心的自信而越显强大。 周谨之便是后者。 哪怕他身上那身进士服已经显得有些旧了,甚至某些易磨损的地方已经微微泛白,但这些外在的东西都不能掩住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昂然来。 这不是一个甘居现状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他势必一飞冲天。 事实上,前世顾青未即使身处后宅,也不是没有听过周谨之的名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顾锦琳的事情发生之后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与顾锦琳算起来十分般配的人。 在顾青未打量着周谨之的时候,顾锦琳已经收拾好那突来的羞涩,歉意地笑了笑,对周谨之道:“很抱歉将公子牵扯进了这种无谓的争斗之中,还请公子莫怪。” “顾小姐客气了……” 在这两人互动的同时,秦氏面上的笑意愈发加深起来。 秦氏是认得周谨之的。 先前老太太听了顾青未的提醒就马不停蹄的遣了秦氏去打听周谨之这个人,可以说,这满清河县,除了周谨之自己,怕就是老太太和秦氏最了解他了。 此时见顾锦琳与周谨之站在一起,秦氏是越看越觉得般配。 看来,回府之后,得好好与老太太合计合计。 秦氏暗自有了盘算,顾锦琳和周谨之却到底只是初见,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觉有些尴尬,于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周谨之随即便向顾锦琳与秦氏告辞离去。 眼见周谨之进到禅房后的那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秦氏才笑了笑,按着原计划与顾锦琳一起在佛前上了香,然后又留在清凉寺用了斋饭,又休息了会儿,才一路回了顾家。 秦氏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太太那里说起今天偶遇周谨之的事。 婆媳俩有着如何的盘算旁人自是不知,但从这天起,清河县却突然有了关于顾锦琳与周谨之的流言。 那日在清凉寺里全程看了热闹的人有不少,其中自然有那喜欢嚼舌根的把看到的往外说了去,也不怎的,这话一传二,二传四的,没过几日,就给传得面目全非。 但凡这种流言,就几乎没有什么好听的。 外面都道,顾家那位和离归家的姑奶奶才回了顾家没多久,常家的事都还时常被人拿来说嘴,就与清河县有名的周谨之有了瓜葛,甚至还挺着大肚子与周谨之约在清凉寺里私会,且被曾经的婆婆常老太太抓了个正着。 甚至还有那恶毒的人恶意揣测,顾锦琳之所以与常进州和离,是不是就是因为周谨之,更有人还因此拿顾锦琳腹中的孩子说事。 这各式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顾家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最生气的是老太太刘氏。 唯一的女儿嫁了常进州那种人受了委屈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与常进州和离了,回到家这才几天,就招了这样的流言出来,这些长舌妇人莫不是就盼着她的琳姐儿不好? 反倒是顾锦琳这个当事人,却是意外的平和,不仅没因此而动气,反而还劝慰着老太太不必为这种胡言乱语而伤心。 顾锦琳从前也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对有关名声的事当然看得十分重要,但如今却是着实看开了。 她不能堵住旁人的嘴,那她便只能让自己有个好心情。 就在老太太着了如今管事的林氏几妯娌思量着如何处理关于流言的事时,流言中的另一个主角周谨之,却突然有了大动作。 这天一大早,老太太才与众媳妇孙女一起用了早膳,延寿堂里人还没散,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翡翠就疾步走了进来,向老太太禀报了一件大事。 “什么!” 老太太猛然站起身,因动作太猛,只觉眼前一黑就是一片晕眩,还是离得最近的顾青未眼疾手快的扶了老太太的手,才好歹没出什么事。 但老太太却没注意这许多,待那晕眩之感褪了些,抓着顾青未的手就往前走了两步,“你是说,那周谨之竟真的请了官媒来提亲?” 延寿堂里突然就变得落针可闻。 清河县如今那关于顾锦琳与周谨之的流言正传得如火如荼,周谨之这时候上门提亲,是嫌热闹还不够大吗? 哪怕老太太也认为周谨之确实是个好的女婿人选,有意说通了顾锦琳再嫁,但也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啊。 周谨之,他难道不知道这时候来提亲,更会让人认为那流言所传之事为真吗? 所以乍听这个消息,老太太不惊反怒。 “这时候添什么乱,让人把他给打出去!”老太太双眉一竖,原本慈和的面容便显得不容亲近起来。 延寿堂里顾家四位夫人和几位姑娘便都噤若寒蝉起来。 老太太掌家多年,哪怕如今已经不怎么管事,但她一旦发起怒来,仍叫人有些胆颤心惊。 若说还有谁能在这种时候稍加劝慰…… 以二夫人林氏为首的众人便都悄悄看向了顾青未。(未完待续。) 第92章 意见 老太太这一辈子最疼的,也就是唯一的女儿顾锦琳,与顾青未这个孙女。 如今在她为了顾锦琳的事而动怒时,也就只有顾青未能抚平她的怒火了。 顾青未也着实没有辜负几位婶婶和姐妹们的期望,她搀着老太太先在椅子上坐了,然后递上一杯茶给老太太,又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背。 待老太太饮了茶稍缓了怒气,顾青未才轻声道:“祖母,您先消消气,这件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若说话的不是最疼爱的欢姐儿,老太太必定会狠狠瞪上一眼。 拍了拍顾青未的手,老太太只以为她是没想明白,“欢姐儿,这个时候那周谨之来提亲,可不就让人以为他早在之前就与你姑母有了什么首尾,难道不是在助涨那些传流言之人的气焰吗?纵这周谨之真的与你姑母般配,有了这流言在先,他们就算成了亲,将来也只会被人指点,这……” 这可不是一桩圆满的亲事! 但到底,老太太还是先按下此事,没真的让人把周谨之打出去。 听了老太太这话,林氏等人才知晓,原来老太太竟早就打了这周谨之的主意。 老太太也注意到了屋里几个儿媳和孙女们的表情,她这时心里正烦着,也不耐烦看到这么多人,便挥了挥手道:“澜姐儿,你没多久就要出嫁了,院子里想来也忙,就不用守在这儿了。芙姐儿,你们也该去荣庆堂了。” 虽然没明说,但顾家的姑娘们哪里不知道老太太这是在赶人了,于是都向老太太告了别出了延寿堂,就连最小的顾青绘也被乳娘抱了出去。 顾家姑娘们一走,老太太又把丫鬟们都打发了下去,屋里便只剩了老太太和顾青未,以及林氏四妯娌。 按老太太的意思,她是连林氏几人都要打发下去的,不过林氏几人好歹如今也管着府里的中馈,就这样把她们撇开倒也不好。 挥了挥手,老太太道:“你们也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林氏几人对视一眼,然后林氏率先开口,“母亲,要按儿媳的说法,那些流言压根儿就不要理会,从前是没想到,但如今细想,这周谨之可不就正与咱家姑奶奶相配,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若是因为这些莫名的流言就白白放过了,那岂不可惜。” 林氏本就是个直性子,周谨之都能不惧流言上门提亲了,在她看来为了流言就放弃这门亲事着实可惜。 老太太听了眉梢微微动了动,然后抬眼看向另外三个儿媳妇,“你们怎么看?” 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老太太当初给几个儿子聘媳妇时的盘算了。 两个庶子暂且不提,三夫人陈氏是顾锦淙自己相中的,七夫人王氏则是老太爷定下的,老太太在给自己生的五个儿子说亲时,也不是没有考量的。 老大顾锦源是宗子,他的妻子就是顾氏宗妇,所以老太太早早就替他订了秦家的嫡长女。 秦氏性子算得上精明强势,但又自有柔软的一面,嫁进顾家这些年无论是相夫教子还是打理府里诸事都从无错漏之处,让老太太极为满意。 而二房、四房、五房、六房的夫人,老太太也是仔细考虑之后才订下的。 二夫人林氏是个爽直的,虽然有时说话不经大脑,但好在是没有坏心思;四夫人吴氏性子宽和,也能经得住事,否则她嫁进顾家连生两个女儿,只怕早就变得与陈氏一般了;五夫人陆氏温柔会持家,这些年将五房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六夫人文氏年纪尚轻,话虽不多,但性子其实略有些天真,与从前未经事时的顾锦琳倒有几分相似,这样的性格与同样痴迷于丹青不问俗事的六老爷顾锦淳却是十分合得来。 在老太太看来,五个儿媳之中,有秦氏一个精明强势的就足够了,若这样的人多了,反而会给府里带来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这些年来顾家内宅的安宁也证明了老太太的想法是正确的,顾家七房人口不少,但除了平时的小摩擦,这么多年倒真没有发生过别的府里那些阴私之事。 这时听到老太太发问,吴氏先道:“儿媳以为,就算结这门亲,也要先将这流言之事解决妥当。” “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这件事还需再议。”这是陆氏的声音。 “母亲,大姑姐与这周谨之既有如此缘分,怎能轻易就放弃?”文氏语气有些上扬地道,只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定是把这事当作了画本子上的故事来看。 听完几个儿媳的意见,老太太没吭声,而是问顾青未:“欢姐儿,你说呢?” 老太太可还记得方才顾青未说这也许并非坏事。 林氏等人早知道老太太十分看重顾青未,但因先前几次都没有亲眼见着,倒是此时见老太太如此征求顾青未的意见,才知道老太太到底有多宠这个孙女儿。 顾青未便拍了拍老太太的手以示安慰,然后道:“祖母,您也早就认为这周谨之与姑母十分般配,既然如此,只要姑母自己愿意,这门亲便可结,至于那流言嘛,反倒是小事。” 许是顾青未语气中的不以为意太过明显,哪怕先前还为这流言之事而不胜其烦,但老太太等人听了便真的下意识的将那流言之事放开,而是转到顾锦琳身上来。 就如顾青未所说,这毕竟是顾锦琳的亲事,怎么着也该先问了顾锦琳的意见才是。 先前精挑细选的为顾锦琳挑了常进州,却不想常进州也能做出伤了顾锦琳心的事,所以老太太如今显得更为慎重起来,当即就遣了人去琳琅阁请了顾锦琳来。 “母亲,您让人唤我来有何事?”顾锦琳面带疑惑地问。 有孕在身的人本就嗜睡,老太太又心疼她,早上都不让她来延寿堂,就连早膳都是在琳琅阁设了小厨房单独做的,若不是有事,断不会特意着人去唤了她来延寿堂。(未完待续。) 第93章 见面 待老太太将周谨之上门提亲一事告诉顾锦琳,顾锦琳也是一阵的目瞪口呆。 她从前是知道有周谨之这个人,老太太也确实向她提起过这件事,但她与周谨之只不过见了一面,还是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周谨之为何会突然上门来提亲? 顾锦琳可不以为自己是貌若天仙到了让周谨之见了一面就非得要娶她。 难道,是因为最近的流言? 顾锦琳皱了皱眉头。 若要说心里话,因为那天周谨之帮着圆话,顾锦琳对周谨之确实是存了感激的,再加上周谨之虽然容貌不显,但在那种淡然与自信的气度之下,也着实极为瞩目,所以顾锦琳心里还有几分淡淡的好感。 可她一个女人都能视那些流言为无物,若这样一个男子,反而为流言所累就向她提亲,倒叫顾锦琳没来由的就有了几分失望。 所以,在老太太问起她的意见时,顾锦琳道:“母亲,我是个和离过的,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且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形多的是人看到,这些流言也就是近些日子传得厉害些,过上几日也就没事了,对我的伤害实在有限,我犯不着为了这个就得嫁了什么人,那周谨之也同样用不着因为这个就要娶我。” 那些流言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顾锦琳自然不会答应周谨之的提亲。 老太太先前最是反对的,但听了顾锦琳这些话,从中听出那藏得甚深的萧索来,反倒觉得做成这门亲事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了。 于是看了看顾青未,“欢姐儿,你方才不是有话要说吗,现在你姑母来了,不妨好好说说。” 顾青未看着顾锦琳笑了笑,道:“姑姑,这件事还真不是坏事,撇开流言的事,那周谨之可是极合适做我姑父的,他能在这时上门提亲,想也不是像姑姑揣测的那般受流言所累,姑姑若是心存疑惑,不妨亲自去见了他当面问出来。” “至于那流言,还真不是问题……” “若姑姑真的有意,就以那日发生的事为原型,随便编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再把这话本子往说书先生那里一摆,这伤人于无形的流言不就能变成一桩美谈了?” 所有人都听得一愣。 古往今来,有多少女子是被流言毁了名声,葬送了一辈子的。 这便是人们总说的人言可畏。 对女子来说,这种捕风捉影的流言便是那杀人不见血的尖刀,稍有不慎与之沾上便能落个万劫不复。 怎么如今,在顾青未口中,消弥流言就成了一件如此简单的事? 可不得不承认,顾青未所说的办法确实可行。 好事与坏事如此轻易就能来个大转变,除开老太太,林氏妯娌和顾锦琳都未见识过顾青未的这一面,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敬畏了。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姑姑,我到底有没有可能叫那周谨之一声‘姑父’?”顾青未冲着顾锦琳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被顾青未这样一打趣,顾锦琳心里一阵慌乱,脸上顿时飞上两抹红霞。 在场诸人都希望顾锦琳能重新找到个好归宿,尤其是老太太,她殷切地望向顾锦琳,满是期盼地道:“琳姐儿,欢姐儿说得对,你就去亲自见见那周谨之吧,问清楚他为何来提亲,就算最后你不愿意,母亲也绝不会枉顾你的意愿就逼着你嫁人的。” 老太太会如此急切,一来确实是希望顾锦琳能有个好归宿,二来也是因为周谨之着实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夫婿人选。 对如今的老太太来说,选女婿并不看重外在条件,而更多的是注重对方的人品。 而周谨之,从他能放下自己的官途坚持为那等了他许多年的未婚妻服丧就可以看出他的人品了。 周谨之上次在清凉寺应该已经清楚顾锦琳如今的情形,他当时的那句“愿意”是单纯的替顾锦琳解围还是出自真心暂且不说,他如今能亲自上门提亲,想必对顾锦琳也是有些中意的,既是如此,两人若真能成为夫妻,相信他一定会好好照顾顾锦琳和她腹中的孩子。 顾锦琳微微一顿,在老太太的注视下,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老太太于是喜得连连点头,直招呼着让人将周谨之带到延寿堂来,又将旁边空置的偏厅留作两人见面用。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周谨之已经去了偏厅。 然后,顾锦琳咬了咬唇,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下去了偏厅。 顾锦琳到偏厅时,周谨之并未坐下喝茶,而是负手立于厅中,背对着顾锦琳打量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墨菊图。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微微一笑,“顾小姐,你来了。” 顾锦琳轻轻点头,然后打量着周谨之。 与上次在清凉寺一样,周谨之仍穿着那身进士服,只手中没了手杖,看上去倒比那天少了几分暮气而多了几分生机。 两人落了座,许是见顾锦琳有些不好意思,周谨之先道:“顾小姐若是有什么疑惑,但问无妨。” 顾锦琳心里确实存了疑惑,于是张嘴便道:“你……为何两次看到你,都穿着这身衣裳?” 周谨之一窒。 他以为顾锦琳会先问他为何会如此突兀地上门提亲,却不想她却问了这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这身衣裳挺能衬人,以及,比较耐穿吧,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下如今算是家徒四壁,着实找不出几身像样的衣裳。”周谨之很是坦然。 服丧九年,都只能着最粗的生麻布所制的孝服,周谨之已经许久没穿过别的衣裳了,当年的旧衣自然再不能穿,也唯有这身进士服还能上身了。 听了他这毫不掩饰的回答,顾锦琳便对这人多了两分好感。 她出身顾氏,自幼就过的是无比富足的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见过家贫之人。 在顾锦琳过去见过的人之中,也不乏一些出身贫寒但自身有能力之人,但她从来没见有人以如此坦然的态度说起自己的贫困。(未完待续。) 第94章 问与答(月票80+) 在顾锦琳的印象之中,但凡这种有才却贫寒的男子,莫不是既自卑又自傲的,且最忌讳旁人问及出身,但凡有人无意间提及,便总会竖起浑身的刺,只以为对方是故意奚落自己。 可周谨之,哪怕说起自己那窘迫的经济状况,那双眼中也只有平和,坦然,以及自信。 这是个真正内心强大的男人。 顾锦琳突然就有了这样的认知。 “那日在清凉寺,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为何,又说……” 为何又说你愿意? 到底有些羞于启齿,顾锦琳没能把问题完整问出来。 因顾锦琳的问题而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周谨之轻轻一笑,一张平凡的面容便突然就显得亮眼了起来。 “那日,其实是我除服的日子……” 顶着许多人看傻子一般的眼光,周谨之为他那无缘的未婚妻守了三年孝,这三年,他都是住在未婚妻墓前搭建的小屋里的,既除了服,自然不能再住那里,只是周家原本的屋子九年都没怎么住人,早已破败不堪,于是,周谨之就应了忘年交清凉寺方丈悟真大师之邀,先到清凉寺里住上一段时间。 却不想,因为一场大雨冲坏了院子前的小路,从禅房处借道时,竟正好解了顾锦琳的围。 “至于为何会有那样的回答,只因,我所说的,便是我所想的。” 周谨之说着话,双眼突然就直视着顾锦琳,那双含笑的眼便似带了什么魔力一般,叫顾锦琳不敢与他对视,挪开眼时,脸颊也跟着变热。 “那,你为何会来提亲?是因为那个流言?”顾锦琳轻声道,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她只觉心里无比轻松,“若是这样,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可否认,虽然周谨之没有一张招人的脸,但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子,从容的气度之下的自信,足以让许多女子对他心生好感。 顾锦琳也是如此。 许是因为初见时周谨之就替他解了围,顾锦琳对他天然的就多了两分好感。 但正因她对周谨之存了好感,所以更不愿意周谨之的提亲是为那流言所迫。 周谨之闻言微微一愣,然后便轻笑出声,低沉的男声便似那远处传来的萧声一般,让人下意识的就想要细细聆听。 “顾小姐怎会如此认为?”周谨之敛下笑容,严肃地道,“那些无稽的流言周某从未放在心上过,更不会因为这些流言就决定要娶谁为妻,今天之所以会上门提亲,只因周某觉得,顾小姐是个十分合适的妻子人选,若是顾小姐不嫌弃,周某愿与顾小姐结发一生。” 周谨之说得恳切,但在顾锦琳没看到的地方,在他那淡然的外表之下,两侧耳根,却悄然染了淡淡的绯色。 在这个含蓄内敛的年代,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经是大多数人的极限了。 说的人如此,听的人也是如此。 顾锦琳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也早已遍布红霞。 许是知道顾锦琳不可能如此快的就给出回应,周谨之又道:“其实,清凉寺那次,并非周某第一次见到顾小姐……” 顾锦琳诧异地抬头,她不记得还在其他地方见过周谨之。 “那是上次常家被发配的男丁经过清河之时……” 天子震怒之下,常家男丁尽数被流放至苦寒之地,即使是这样,当今皇上也觉不解恨,特意下了旨,让押解常家人的官差每过一城都将人押着在城里游街示众,以警示天下人。 清河县,就是途经的第一座城。 那日,因为有这等热闹可看,清河县可谓万人空巷。 工部贪腐案牵涉甚广,造成的影响巨大,不知道多少百姓因为贪腐案而死于大水之下,常家人在游街时便没少被百姓们拿烂菜叶、臭鸡蛋砸。 周谨之就是在那样的人人喊打的场景下第一次看到了顾锦琳。 想到那日看到的狼狈无比的常进州,顾锦琳微微一叹,倒不是她对常进州余情未了,而是她知道,常进州这辈子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她腹中的孩子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亲生父亲,这才想带着腹中的孩子来送送他。 “……那时,你看着其中一人,双手抚着小腹,眼中明明有怅然,面上却是带着笑的,那时我还想,这是谁家的媳妇,竟然有了身孕都不忘出来看热闹……” 所以在清凉寺时再见到顾锦琳,又从她与常老太太的争执中知道她的身份,周谨之恍然之后才有了几分怜惜。 他会那般干脆的应下一声“愿意”,许是也有这个原因吧。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不在顾锦琳的意料之中的。 她抚着已经显怀的腹部,面上流露出母性特有的光辉,也不知是在解释,还是要打消周谨之的念头,她道:“我如今有了孩子,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抛下我的孩子。” 对于和离的女子,想要再嫁并不困难,但孩子无疑会是最大的阻碍。 顾锦琳盼了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便是让她一辈子也不再嫁,她也不会放弃腹中的孩子。 说完,她抬起头,紧紧盯着周谨之,力求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表情。 倒是周谨之愣了一愣,然后摇头失笑道:“顾小姐,如果有幸能娶你为妻,周某自然会将你以及你的孩子都照顾好,不,应该说,如果你嫁给我,你的孩子,就是我们共同的孩子,虽然我还没做过父亲,但我相信我会是个好父亲,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顾锦琳一颗心陡然便放了下来,就似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终于落定,带给她无比的轻松感。 她不是会自怨自艾之人,即使和离了,她也不以为自己就需要让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待,更不认为自己日后就不能再嫁个好男人,但自她回到顾家,她最亲的这些人虽然当着她的面不曾表现出来,背着她却都是一副担忧的样子,仿佛她和离过,她有个孩子,便会跌了身价一般。 这时能得到周谨之的肯定,顾锦琳便有种得了知己的喜悦。(未完待续。) 第95章 亲事 在此之前,顾锦琳并未细想过改嫁一事。 但,如果真要她再嫁人,她觉得,眼前的周谨之,许会是个好人选。 再次抚了抚小腹,顾锦琳不躲不闪地看向周谨之的眼底,“我和离过。” “有人说我克妻。”周谨之微微一笑。 “我有个孩子。” “我除了自己别无所有。” 两人一人一句,倒像是在比谁更惨一般。 许久之后,顾锦琳轻轻一笑,心里那隐藏甚深的担忧缓缓释去,“如果你觉得可以,那么,我也想试一试,我相信,我也会是个好母亲,好妻子。” 对于周谨之的提亲,顾锦琳最终给了一个这样的答案。 她与周谨之不过见了区区两面,若硬要说她对周谨之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那必是骗人的,可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从自身的能力以及为人夫为人父的担当,周谨之都甩出常进州不知道多远。 如果是这样一个人,她愿意再次试一试。 也许,他们真的能相守一生呢? … 顾家那位和离归家的姑奶奶与清河县有名的周谨之定亲了! 因为先前的流言传得太过沸沸扬扬,清河县的百姓对顾锦琳和周谨之本就十分关注,所以在顾家特意放出这个消息时,没用多久,这个消息就迅速取代先前的流言成为最被热议的话题。 那些先前热议此事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之间来这样一个大转折。 不过,惊讶过后,人们渐渐也觉着这真是一桩好亲事了。 周谨之在清河县可谓是人尽皆知,也被所有人所认可,这样一个人,若不是他如今比那一穷二白还有所不如,且还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岳家,年纪又有些大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愿意嫁给他。 而顾锦琳呢,她是顾家小姐不错,却是个和离过的,而且肚子里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 算起来,这两人可不就正好般配吗? 周谨之虽然一穷二白,但想来将来总不会差了,顾锦琳又有顾家给的大笔陪嫁傍身,周谨之这一时的窘境于她来说根本就不足为道,而且她出身顾氏,周谨之前面那未婚妻的娘家人就算心里仍存了什么心思,总也不敢太过分。 不过…… 这两人般配是般配,但有先前的流言在先,这两人又如此快的就定了亲,莫非这两人真的有什么首尾? 许多人都存了这样的疑虑。 但这个疑虑没过几天就被打消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河县各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都不约而同的将以往讲的那些山野传说换作了才子佳人偶然相逢的故事。 “……话说那周谨之可是咱们清河县有名的孝义之人,见着了这种不平之事哪里能袖手旁观,为了替顾家姑奶奶解围,也顾不得会让人说闲话,就出面道了一声愿意……” “俗话说的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家姑奶奶虽然和离了,那也是受遇人不淑之苦,有了这样的偶然相遇,可不就成全了如今这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在这些说书先生口中,顾锦琳就是那受尽了夫家委屈的可怜女子,周谨之便是那富有侠义之心的孝义男儿,两人又正好于周谨之为未婚妻除服之日不期而遇,可不就是一段锦绣良缘? 比起以前那些总让人半信半疑的传说故事相比,这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明显更符合人们的想象,而且故事的两位主角还都是清河县的名人,当然更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 为了听完这个故事,这些茶楼酒肆里这段时间可谓是客似云来,仅茶水钱就没少赚。 凑热闹的百姓听得乐呵,老板们赚得高兴,于是,原本关于顾锦琳与周谨之的流言便这样悄无声息的被压了下去,原本倍受非议的事,也便成了一桩天作之合的美谈。 百姓们听故事听得满意的时候,顾家诸人也极为满意。 “……老太太,你就放宽心吧,如今旁人提到姑奶奶的这桩亲事,可都满口的赞誉,直道咱们家姑奶奶寻了个好夫婿呢!” 说话的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紫苏。 紫苏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比甲,容貌虽算不得极为出色,但也清秀讨喜,说着顾锦琳的亲事,她眉梢眼角便都带了笑意。 老太太听了连连点头。 自打知晓顾锦琳要和离,老太太这心就没真正放下过,在顾锦琳归家之后又一直担心她将来没有好归宿。 如今好了,总算是将顾锦琳与周谨之的亲事定下了。 只要想到那日来提亲的周谨之那不卑不亢的模样,老太太就一阵阵的舒心。 指着在自己跟前讨巧的紫苏,老太太佯骂道:“你这丫头,说话就跟抹了蜜一般,可放心好了,待琳姐儿出嫁,定会封个大红包与你。” “那奴婢可就等着接姑奶奶的大红包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凑趣笑了起来。 待众人敛了笑,老太太才将顾青未拉到跟前,一边轻拍着她的手,一边感慨地道:“欢姐儿,这次可多亏了你了,得让你姑姑好好谢谢你。” 顾青未也不邀功,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摇了摇,“祖母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没有我多事,您定也能妥善处置这件事,要说起来,还是姑姑与姑父有缘分,才有了这样的天作之合。” 顾青未是真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儿,都道人言可畏,但只要操作好了,这人言也并非就不能为己所用。 当年的定国公夫人与定国公宁致远明明早已相敬如冰,可定国公夫人的贤淑大度的名声不也一样响遍整个大周? 对顾青未来说,这种小手段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 顾锦琳也正坐在老太太身边,闻言点了点顾青未的额头,“你呀……” 却是将感激放在了心底。 说起来,她要感谢欢姐儿的地方太多了。 顾青未揉了揉额头,却是突然问道:“祖母,姑姑,那……日子可是挑好了?” 这日子,自然指的是顾锦琳与周谨之成亲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96章 叮嘱 顾锦琳应下周谨之的提亲,周谨之那时就已经挑了个好日子,只不过,顾锦琳却有些犹豫。 倒不是顾锦琳突然反悔不想认下这门亲事了,而是周谨之挑的日子太急,算下来,真要是选了这个日子成亲,那时她腹中的孩子都尚未出世。 在此之前,顾锦琳都是打算先把孩子生下来再作成亲的打算的。 所以,一直到现在,那成亲的日子都尚未真的定下来。 想到自归家以来见识到的自己这侄女的不凡之处来,顾锦琳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问道:“欢姐儿,你以为,姑姑到底该不该应下这个日子?” 顾青未很意外顾锦琳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既然顾锦琳已经问了,她便依言回道:“姑姑,您若是要将小表弟带在身边……” “我当然会将孩子带在身边!” 顾锦琳不假思索便如此道。 话方说完,她心里又觉有几分怪异。 似乎,从她回到顾家,欢姐儿言及她腹中孩子时,都只用的“小表弟”来指代。 听说小孩子就是有种大人所不能理解的奇准直觉,莫非她腹中的,还真是个儿子? 顾锦琳倒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但想想以前想儿子都快想疯了的常进州与常老太太,她便有些不能形容的感慨。 顾青未接着道:“姑姑你既然不准备让小表弟留在顾家,而是要带在身边,以我看来,倒还不如就应了未来姑父选的那个日子,您嫁去周家之后小表弟才出世,岂不让姑父和小表弟日后更加亲近?” 周谨之不会不知道顾锦琳的孩子什么时候出世,那么,他既然选了这个日子,恐怕就有日后必定会将小表弟当作是自己孩子的意思在里面。 顾锦琳已然决定与周谨之成亲,她以及孩子将来就必定会与周谨之一起生活,与其等孩子出世之后再成亲,倒不如就这般先成了亲再生孩子。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顾锦琳便也隐隐有些明白周谨之的意思了,一时之间便有感动涌上心头。 她虽然决定再嫁,但腹中的孩子却是她盼了十几年才得来的,就算她以后与周谨之可能还会有其他孩子,她也绝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不可否认,当她下决心与周谨之成亲时,对于周谨之能否善待孩子,她的心里也是有些顾虑的,毕竟,这孩子只是她的而非周谨之亲生的,但这时明白了周谨之那表达得十分隐晦的意思,她却有些惭愧起来。 周谨之这样事事替她以及孩子考虑,她却这般小心谨慎。 这真是…… 顾锦琳低下头,心里有了主意。 从延寿堂里散了之后,顾锦琳就让人去通知了周谨之,她应下之前他选的日子了。 周谨之选的日子正是七月初七那天,如今已是六月中旬,离七夕也就不到一个月而已。 成亲的日子一定下,顾府上下立即就忙碌了起来。 顾锦琳虽是二嫁,但她可是老太太放在心上疼了三十年的女儿,如今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嫁,无论是老太太还是顾锦源和秦氏这为人兄嫂的,哪里能不多替她打算。 都说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的底气,当年顾锦琳嫁到常家时就是十里红妆的风光,如今周谨之又是那样落魄的境地,除了从常家拉回来的那些嫁妆,老太太和顾锦源都私下里另外补贴了一份给顾锦琳,算下来竟是比当初嫁去常家时嫁妆还要丰厚了几分。 顾锦琳本就有孕在身,又有好几个嫂子在,当然不会让她为亲事过多的操心,所以,近一个月过去,到了临出嫁之时,她竟然仍仿佛在做梦一般没有真实感。 “琳姐儿啊,当年挑中常家,是母亲对不住你,如今这周谨之,母亲可是让人仔仔细细的打听了好几次,这一定是个有担当有志气的好男儿,若非时运不济,断不会落魄至如今的境地。” “你嫁过去之后,可不要因为周家的境况比不上家中就心生嫌弃,这夫妻之间过日子啊,最不能如此……” “周谨之那未婚妻算起来也确实可惜,他既然这般敬着她的娘家人,就算心里不快,你也不要表现出来,不过也别事事忍着,拿些银子供着他们便能无事自然好,若他们还贪心想要得更多,你也不用顾忌女婿的面子,只是万要与女婿分说明白才是……” “至于孩子的事,周谨之也亲自向母亲保证过,定会将你腹中的孩子当作亲生孩子一般……” “……你成了亲,可一定要与女婿一起好生过日子……” 成亲的前夕,老太太又留了顾锦琳住在延寿堂的碧纱橱里,拉着顾锦琳的手一遍遍的嘱托,唯恐顾锦琳再嫁之后仍过得有哪里不如意。 既希望顾锦琳嫁人找个依靠,又恨不得让她一辈子被自己护着安乐无忧。 老太太如今就是这样的心情。 哪怕,顾锦琳以前已经嫁过一次。 这就是为母之心了。 被老太太这般细细嘱咐着,顾锦琳听着听着双眼便泛了红,那层薄薄的水光让她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水灵。 “母亲……”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顾锦琳心中一酸,到底没能忍住,眼泪从面上划下,“是女儿不孝,让母亲在本该安养天年的年纪还要为女儿操心。” 老太太闻言像幼时那般抚了抚顾锦琳的发丝,又抬手替顾锦琳将颊边泪痕拭净,微笑着道:“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一样爱掉眼泪,做母亲的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只要你以后能好好的,母亲也就满足了。” 顾锦琳是嫁过一次的人,这些年在常家也能将常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是那为母之心,老太太本不该再如此操心的。 看着已生华发的老太太,回想起这些年母亲对自己的爱护,顾锦琳轻轻将头靠在老太太的肩上,轻声却坚定地道:“母亲,您放心吧,女儿一定会好好的。” 说话的同时,顾锦琳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她一定努力将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好。(未完待续。) 第97章 回门 一夜无话,很快就到了顾锦琳成亲的日子。 女子和离再嫁在大周朝并不少见,可再嫁对女子来说毕竟算不得什么好名声,所以一般女子就算再嫁也都大多十分低调,可顾锦琳与周谨之成亲,老太太却是拿了主意一定要风光大办。 老太太知道旁人会如何说,可和离再嫁又如何,带着腹中孩子嫁到周家又如何,难道因为这样就要让琳姐儿悄无声息的出嫁吗? 她的琳姐儿再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藏着掖着? 老太太疼女儿是出了名的,既然如此,她又岂会让顾锦琳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今天的顾家便显得尤其的热闹。 顾家嫁女儿,老太太又有意大办,这场婚宴自然办得声势浩大。 以顾家在清河县的地位,清河县但凡有些头脸的人都在这一天齐聚顾家祖宅,再加上与顾家互为通家之好的几大世族的来人,这场婚宴可谓是宾朋满座,客似云集。 不过,哪怕如此,来吃喜宴的宾客也不是没有犯嘀咕的。 “顾家嫁女,这喜宴竟是办在顾家的……” “听说顾家这位新女婿虽然早些年就考中了进士,却守了足足九年的孝,如今家徒四壁不说,还能不能起复为官都尚是未知数……” “不仅如此,据说顾老夫人给了大笔陪嫁不说,还半点聘礼也没收,就算这新姑爷家贫,也断不至于如此啊……” “看顾家那新姑爷的模样,也不像是会吃软饭的人,怎么就能表现得这般心安理得呢?” …… 这样的议论在喜宴上随处可闻。 关于这些议论,老太太与顾家其他人不是不知道,可反正他们也管不了旁人的嘴,便只全当没听见。 就如这些人所议论的这般,今天的喜宴是摆在顾家的,一应的花费也都是顾家所出,而且顾锦琳确实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周家,而周谨之也确实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聘礼。 可从头到尾,周谨之都没露出过任何尴尬或者难堪的神色,而是极为坦然自若。 待喜宴结束,看着顾锦琳与周谨之远去的背影,顾青未再次一叹。 周谨之,这是个内心极为强大的人。 拿不出聘礼,就连喜宴也只能摆在顾家,他不觉尴尬难堪,只怕也是因为他心里极度自信,只凭他自己,将来就足以将这些欠给顾锦琳的都补上,更能让顾锦琳跟着她过上好日子。 在经历了常家之后,能嫁这样一个人,于顾锦琳来说,也着实是幸运了。 顾锦琳出嫁之后,老太太算是放下了一桩亲事,但随即又有新的担忧。 琳姐儿还有着身孕,这般劳累之后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周家家贫,琳姐儿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在周家会不会过得不习惯?又会不会因此而与女婿有了隔阂? 周谨之到底能不能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好好待琳姐儿? 就像老太太自己所说的那般,做母亲的,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 这所有的担心,直到顾锦琳三朝回门,才算是真正放下了。 算着该是顾锦琳回门的日子,老太太一大早就吩咐了人去大门口守着,顾锦琳和周谨之一回来就被迎到了延寿堂来。 “琳姐儿……” 老太太也顾不得这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将顾锦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比出嫁之前还好了几分,眼中还洋溢着不可错认的幸福,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然后才调头招呼起周谨之来。 随后,周谨之由顾锦源等男人们带着去了外院,顾锦琳则留在延寿堂里与老太太和府里女眷们叙话。 “琳姐儿,女婿他待你可还好?”虽然看着顾锦琳没什么不妥,老太太到底还是没忍住出言确认。 顾锦琳还来不及回话,一旁的秦氏便笑着打趣道:“母亲,这还用问吗,您只管看看咱家姑奶奶的神色,就该知道她在周家定是过得极好的。” 秦氏如今也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早已显怀,原本总让人觉得精明强势的面容,也因有了身孕而显得柔和了许多。 就如秦氏所打趣的这般,顾锦琳的面色确实极为不错。 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顾锦琳面上既有即将为人母的母性光辉,又有种由心而发的喜悦与幸福,由此可见,虽然与周谨之成亲才三天,但周谨之确实是她的良人。 被秦氏这样一打趣,顾锦琳面上微微泛着红,但还是道:“母亲,您就放心吧,女儿过得很好,谨之他,待女儿极好的。” 听顾锦琳亲口承认了,老太太才真正放下心来。 老太太这一放心,延寿堂里的气氛立时松缓了许多,众人于是围着顾锦琳左一句右一句的凑趣,显得极为热闹。 因老太太对顾锦琳回门的看重,今天延寿堂的人来得极为齐全。 不仅有着身孕秦氏到了,林氏等几位如今掌家的顾家夫人们也都到了,就连王氏都抱着将将两个多月的平哥儿与几个妯娌坐在一起。 说起来,如今整个顾家变化最大的就要数王氏了。 从前她极少往热闹的地方去,就算不得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她也是垂眼低头,恨不得让自己如一粒尘埃那般半点不惹人注意才好,可自从生产时遇到了那样的凶险又一朝醒悟之后,王氏如今与从前相比简直有了天壤之别。 首先就是她再不像从前那般视顾锦汶为天了,就算顾锦汶因李姨娘之事而故意气她再没进过她的院子,也只云淡风轻的轻轻揭过,然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也更加顾惜自己。 自平哥儿满月后,王氏还每天带着绘姐儿和平哥儿来老太太这里请安,显是有意要让一双儿女与老太太亲近。 老太太从前对这个庶媳最是恨铁不成钢,后来干脆对她不闻不问,由着她与顾锦汶随意折腾,但同为女人,能看到王氏像现在这般看开不再为难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安慰的。 所以,这些日子,老太太对王氏以及她的一双儿女倒也是和颜悦色的。(未完待续。) 第98章 进京 这时见顾锦琳被众人打趣,王氏将手里抱着的平哥儿交给乳娘,也微微笑着道:“大姑姐的福气这才刚刚开始呢,嫁了好夫婿不说,待过上两个月生了小侄子,将来有的是好日子。” 王氏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她是真心祝福顾锦琳的。 她能从鬼门关外捡回一条命来,又平安生下平哥儿,全靠了欢姐儿当日的相助,而依她这些日子的观察,欢姐儿虽然尚年幼,但似乎格外在乎家人,既是如此,她这个因为欢姐儿才能得以好好活着的人,自然也该多替欢姐儿以及她所在意的人祈福。 王氏是这样想的。 王氏有所改变,众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听她如此说,倒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一时之间,延寿堂里一片平安喜乐。 顾锦琳与周谨之在顾家用了午膳,又呆了半个下午,赶在日落之前才回了周家。 老太太虽然不舍女儿,但好在周家也清河县,想要见女儿也不费什么功夫,再加上顾锦琳再过不久就要生产了,更该多多休息,所以也没有多留顾锦琳。 不过,到底是放心不下,顾锦琳与周谨之才走了没多久,老太太就张罗着让人把先前早就特色好的乳娘送去了周家,又早早的替顾锦琳请好了稳婆,只等着顾锦琳生产。 又唯恐周谨之一个男人不懂得如何照顾孕妇,还将身边的年嬷嬷都遣去了周家,这才算是稍放心了些。 没等到顾锦琳生产,老太太又操心起了另外一件事。 顾亦安和严从柏今年都要参加秋闱,清河县属于北直隶,两人必须赶去京城应试。 一个是亲孙儿,一个是未来孙女婿,老太太早早的就给两人各备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送去,待到了七月中旬,又张罗着让顾亦安和严从柏一起进京之事。 顾家在京城是有宅子的,两人倒不用担心住的地方,只不过清河离京城七八百里路,就算走快些也要个十来日,到了京城总也得好好休养个几日,秋闱八月初九就要开始,所以中元之后,两人就得赶去京城。 严家这时是如何为此事忙碌着,顾青未自是不知道,但她自己却在替三哥顾亦安仔细收拾着行装。 原本这些事是应该由秦氏这个做母亲的来操持着,可是秦氏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多操心,长房又只有顾青未这么个女儿,虽然顾青未年纪还小,但无论是老太太还是秦氏对她都十分放心,所以最后这事倒落在了顾青未头上。 要穿的衣裳,考试要用的文房四宝,银子…… 顾青未将顾亦安可能会用到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到一处,然后还叫了顾亦安身边的小厮细细吩咐了。 此时正是傍晚,从窗户斜斜照进来的金色阳光落在顾青未身后,看在顾亦安的眼里,便似自己的妹妹被阳光包裹了一般,周身都带着一层神秘的光晕。 “欢姐儿……” 他轻轻唤道,然后挥退小厮,轻轻抚了抚顾青未的青丝。 顾亦安自幼喜欢读书,他又是个再安静不过的性子,在父母长辈心里从来都是个听话懂事的,前面这十几年做过的唯一出格的事就只有瞒着家里人考了秀才。 从前因为知道父亲是什么想法,他也没想过自己也有可以进京应试的可能,哪怕知道表哥秦朗一路中了举还能参加春闱而心生羡慕,却也从来没在父亲那里透露过半点。 他以为,那些让他爱不释手的书本最终也只会随着他的年龄渐长而被扔到一边,但因为这个妹妹,他如今却也有了走上自己喜欢的路的可能。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感激这个妹妹的。 “欢姐儿,哥哥要谢谢你。”顾亦安轻声道。 顾青未微微一怔,然后菱唇往上扬起,她抓着顾亦安的手臂摇了摇,笑道:“三哥,咱们是兄妹,哪里需要说什么谢不谢的,再说了,我也只是在父亲那里说了几句话而已,哪能算得上什么功劳了,三哥若真的要谢我,那就考个举人回来,将来再中了进士,我这个做妹妹的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顾亦安没有再说话。 他也知道这是顾青未安慰他的,他的妹妹是顾氏一族最受宠爱的姑娘,有老太太和父亲母亲在,欢姐儿的将来根本就用不着他来替她添金。 不过,就算妹妹的将来用不着借他的光,他也定要如妹妹所说的那般,一路中举人,考进士。 他的妹妹总会嫁人的,到时候,他们这些做哥哥的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他若是不能更有出息些,将来如何能站在妹妹背后替她撑腰? …… 七月十六一早,顾亦安就在顾家人的簇拥之下登上了离家进京的马车,与他同行的,还有顾青澜的未来夫婿严从柏。 顾亦安和顾家未来的女婿要进京应考,顾家几位当家夫人和老爷都尽数到门外相送,唯有三房,主母陈氏进了家庙,三老爷顾锦淙又因为乔秀儿之事被老太太和顾锦源变相的禁在了院子里,竟只有顾青澜一人相送。 顾青澜与严从柏已经定了亲,只待秋闱放榜之后就择日完婚,顾家众人也乐得让这两人多说说话,于是竟不约而同的将顾亦安簇拥到一边说话,把两人单独留在了另一边。 顾青澜本就是个脸嫩的,见状立时就红了双颊。 除了上次老太太过寿时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算起来,这倒是顾青澜与严从柏第一次正式见面。 严从柏这些年埋头苦读,本就少有与姑娘家相处的时候,这时见顾青澜红着脸站在身边,有心想说些什么,偏又手笨嘴拙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一时之间,两人竟傻傻地相对站着。 好一会儿之后,许是都觉得这样有些傻,两人才齐齐笑出声来。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便有了些难言的默契之意。 先开口的是严从柏,他那张斯文干净的脸上有些泛红,“多谢大姑娘相送,从柏定当竭尽全力,以待将来……” 他想说以待将来让顾青澜风光嫁进严家,但到底脸皮薄,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未完待续。) 第99章 喜报 与严从柏相比,身为女儿家的顾青澜脸皮无疑更薄,又说到了两人的婚嫁之事,脸上更是红得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羞得再也顾不得家人的好意,顾青澜匆匆福了一礼,“严公子保重,祝严公子能心想事成,桂榜有名,青澜先行告退……” 然后便低着头小跑开了。 直到跑回顾家人这边,顾青澜才松了松一直紧紧握着的手。 在她的手心里,一个绣得精致的荷包已经被捏得有些变了形。 这个荷包是顾青澜亲手做的。 今天来为顾亦安与严从柏送别,她想了许久才将这个荷包带在身上,原是想找个机会塞给严从柏的,但到底自小所受的教养让她没能做出这件有些出格的事。 再捏了捏掌心的荷包,顾青澜想,就这样吧,待他回来,将来他们成亲之时,再将这个荷包给他,并告诉他自己此时的心情…… 想到成亲,顾青澜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她的眼里,却是十足的喜悦与期待。 亲生母亲为了弟弟差点毁了自己的一生,父亲又突然从外面领了个已经十岁的儿子回来,对如今的顾青澜来说,她人生之中最明亮的色彩,也许就是与严从柏的这桩婚事了。 待顾青澜压下心中的羞涩重新抬起头来时,顾亦安与严从柏已经与众人道完了临别之言,登上马车准备离去。 看着几辆马车渐渐远去,留下的众人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感慨。 顾青澜正觉心中有些空空的,心里的怅然尚来不及逸散开来,就被一直注意着她的顾青未握了双手。 “大姐姐用不着为未来姐夫担心,这次未来姐夫定是会中了举人的。”顾青未说得很肯定,说到最后还特意冲着顾青澜眨了眨眼,调笑的意味十足。 前世时严从柏这次秋闱就中了举,顾青未对此再肯定不过。 被顾青未这样一打趣,顾青澜心里纵有再多的怅然也都散了去,强忍着羞意瞪了顾青未一眼,这才与众人一同回了府里。 自打这天后,老太太和秦氏这做祖母和母亲的,心里就多记挂了一件事。 算着顾亦安和严从柏何时到京城,何时参考,又何时放榜,何时归家…… 忧着两人出门在外能不能吃好穿好,有没有休息好,秋闱三场共九天能不能坚持下来…… 顾氏作为千百年传家的世族,以往从未有过需要以科举这种形式入仕的例子,老太太和秦氏最看重的其实并不是顾亦安两人能不能中第,而是两个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少年能否安好——哪怕他们身边不缺人侍候。 儿行千里母担忧,便也就如此了。 还好有顾青未时常伴在老太太与秦氏身边加以开解,又顾忌着秦氏肚子里还有一个,才叫两人没有忧出病来。 在老太太与秦氏这样的牵挂之中,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转眼而过。 秋闱八月九日开始,每场三天,连考三场,八月底或九月初放榜,顾亦安早在离家之前就决定了等放了榜之后才回家,也就不用另外叫人往家里送信了。 进到九月之后,老太太和秦氏几乎是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每天都打发了人去城门口守着,又在心里细细想着顾亦安若中了举人要给府里下人发多少赏钱,若是这次时运不济没能中第,又要如何安慰他。 这样一天天想下来,竟是又期待又煎熬。 转眼就到了九月九重阳这天。 重阳素有赏菊登高插茱萸的习俗,往年顾家的老爷少爷们也都会去城外登高,但今年因顾亦安和严从柏这两日随时可能从京城归来,心里挂念之下,顾家上下竟都没有外出。 这天一早,各房夫人姑娘们照例去延寿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紫竹才凑趣说了“今日听到了喜鹊叫,可不是三少爷高中的喜报就要传回来了”这样的话,就真的有人来报,道是派去城门处的人得了消息,三少爷下午就能回到清河。 而在顾亦安和严从柏之前传到的,却是两人都桂榜有名的喜讯,而且顾亦安还中了头名的解元! 每次秋闱春闱放榜之后,便总有些人千方百计打听了消息,然后前往各中第学子的家乡报喜,以讨些赏钱。 顾亦安乃是顾氏三少爷,严从柏又即将成为顾家的姑爷,许是这些人都觉得顾氏少爷和未来姑爷桂榜有名,顾家出手不可能少,所以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前往顾家报喜。 消息传到顾家,上至老太太顾锦源秦氏,下到顾青未这一辈的姐妹兄弟无不欣喜。 顾亦安才十四岁就中了举人,若是四年后的春闱上又中了进士,岂不又是一个足以与秦家的秦朗比肩的青年才俊? 就算四年后的春闱中不了,等上三年再考,也不过二十出头。 只要顾家有了第一个在大周朝为官的年轻一代子弟,凭顾家的底蕴,顾亦安又何愁出不了头,而有顾亦安的例子在前,顾氏一族这么多年轻人,自然有那愿意靠自己的苦读挣上一份前程的人。 这样再过个二三十年,顾氏何愁不兴盛? 对个人来说,二三十年也许很漫长,但对顾氏这样一个历经了千百年传承的大家族来说,等个二三十年就能迎来家族的兴盛,却是一点也不显漫长。 正因为此,对于那些来顾家报喜的人,大喜过望的顾锦源手一挥就让人捧了一盘金银锞子来,只要有人来报喜就抓上一把,便是那些来凑热闹道喜的孩童,也都能得了一两个银锞子,直惹得顾家门外围了一圈孩童争相道喜,比那过年时还显热闹几分。 顾亦安与严从柏,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顾家的。 虽然只离家两月,但经历了这样一场能决定人未来命运的秋闱,顾亦安和严从柏眉宇之间都比从前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被众人围着问了好半晌,顾亦安和严从柏一一答了顾家众人的问题,然后严从柏辞了顾家众人回了严家,顾亦安则被众人拥着进了家门。(未完待续。) 第100章 婚期 当天的晚膳是在延寿堂里用的,一大家子人围了坐了满满三桌,气氛在顾家也是少有的热闹。 用完晚膳从延寿堂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顾青未兄妹几个又随着顾锦源和秦氏去了怡华院叙话。 顾锦源今天开怀之下多饮了几杯,进了屋坐下便觉得有几些微薰,他不顾仪态歪在椅子上,就着明亮的灯光,目光自相伴多年的妻子、三个出色的儿子、聪敏懂事的女儿面上依次扫过,最后落在秦氏的肚子上。 他眼里微微闪烁的光芒,是希望以及期盼。 身为顾氏长房长子,顾锦源自很小时就知道自己身上担着怎样的责任,老太爷过世这些年来,他更是时刻思忖着如何带领顾氏走上另一个高峰,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的觉得满足。 是啊,夫妻琴瑟合鸣,儿女听话懂事,如今家族的兴盛可期,他岂能不满足? 但这时,顾锦源心里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他当初听了顾青未的劝之后没有再执着于所谓的世族的荣耀,而是放开手让安哥儿选择了自己想走的那条路。 他只是想给儿子一个机会,却没想到,他这从来都安静的儿子,居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解元! 大周朝三年也不过出十来个,而这一个,就有他的儿子! 这一刻,顾锦源心里洋溢着满满的骄傲。 …… 一连几天,顾家上下都是一片喜气连连。 老太太高兴之下,府里的下人都得了大把的赏钱,各个脸上都带着由衷的喜气,热闹得就是往常过年也比不上。 而在这样的喜庆热闹之下,只有顾青未一人,高兴之余却有几分感慨。 她如今才真正觉得,自她重生之后,许多事都有了改变。 姑姑没有受到常家的牵连,还嫁给了周谨之;大姐姐的婚事没如前世那般历经波折,严从柏也中了举人,只等着严家上门请定婚期就能嫁到严家去;七婶虽然仍因生产而伤了身子,却平安生下了小十二,更从此彻底放下了对七叔的那点念想,将来只会带着一双儿女过得更好;前世只有四个孩子的母亲,现在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再过不久府里就会再添上一位少爷或者姑娘;三哥的人生轨迹更是来了个大转弯,踏上了他自己喜欢的科举之路,还开门红的中了解元…… 与前世相比,顾青未如今所经历的这些事都有了重大改变。 而这些改变,追根溯源,其实都与顾青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顾青未很高兴于身边的人与事有这样好的转变。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幸运可以重活一次,但她既然重生了,能以自己的力量改变前世的悲剧,让身边之人能生活得更幸福些,她便也满足了。 是不是她重生的意义就在于此了? 顾青未如此想。 顾青未才感慨完了,顾家就迎来了严家老爷和夫人的上门。 严家人选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自然是为了两家这桩儿女亲事。 当初两家有意结为两姓之好,严家还存了心要给顾青澜做脸面,想要等到秋闱放榜,严从柏高中之后再与顾青澜定亲,却不想老太太和秦氏听了顾青未的劝,早早的就将亲事定了下来,反倒叫严家人深觉脸上有光。 如今严从柏既然已经中了举,顾青澜与严从柏的婚事自然就要被提上日程。 严从柏今年已经十八,顾青澜也已经及笄,这时候商量婚事再合适不过。 因当初顾青澜的婚事是秦氏操持的,所以虽然身子渐重已经不理家事,但这次招待严家人仍是由了秦氏出面。 秦氏是真的看好顾青澜和严从柏的这桩亲事,严家人既是诚心商量婚事,秦氏当然也不会存心刁难,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就将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十八。 顾青澜是正月里的生辰,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再出嫁将将好。 这时已是九月,离来年二月也不到半年了,自打定了婚期,本就不爱出门的顾青澜更是天天关在院子里加紧绣嫁衣。 好在她的嫁妆早在先前就已经由秦氏准备得差不多了,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多,倒也并不显忙乱。 顾青澜的亲事彻底定下来之后,眨眼就已翻进了十月。 眼瞅着顾锦琳的预产期就要到了。 自古女人生产都万分凶险,更何况顾锦琳还是以三十岁的年纪生头一胎,老太太这几日担忧得几乎夜不能寐,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去周家打听消息。 许是顾锦琳真是个福泽深厚的,三十岁的年纪第一次生产,竟然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平安产下一子,浑不似别的妇人那般压根儿就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就比如王氏。 消息传到顾家时,老太太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直道是老天保佑。 待从年嬷嬷那里得知周谨之对这个孩子的出生极为欢喜,还按着周家下一代的均字辈取了“周均择”的名字,这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就算她如何关心顾锦琳与刚出生的择哥儿,但他们日后毕竟是要与周谨之一起生活,周谨之喜欢这个孩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简单的洗三礼之后,很快就到了择哥儿满月的日子。 挂念顾锦琳和择哥儿整整一月,这天老太太一早就起身,简单用了早膳,就领着家中的媳妇孙女一起去了周家。 周家虽然如今再是清贫不过,但早年其实还有些底子,就比如周谨之和顾锦琳如今住的那宅子。 三进的宅子算不得非常大,但里面却布置得极为精巧,虽然顾锦琳嫁进来不过几个月,但这宅子里的一树一景都无不有着她的影子。 这样的宅子,只住周谨之和顾锦琳外加择哥儿,以及一些仆妇,倒也极为宽敞。 老太太领着众人才到周家门口,就被闻迅赶来的顾锦琳迎了进去。 已经生产完的顾锦琳比往昔看着要丰腴些,初为人母,她的眉眼间满满都是喜悦,那喜悦在看到老太太一行之后便愈显明显。(未完待续。) 第101章 何愁 “母亲,您来了。” 顾锦琳迎向老太太,又与同来的顾家几位夫人打了招呼,这才领着一行人去了内院。 今天是择哥儿的满月宴,顾家夫人除了有孕不便外出的秦氏,以及要在家照顾平哥儿和绘姐儿的王氏,林氏等人俱都来了,顾青未这一辈的顾家姑娘们,除了最小的顾青绘,就连在家中待嫁的顾青澜都来了。 顾锦琳才将一行人领到自己住的主院,众人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到了择哥儿身上。 将将满月的小婴孩儿被尽显喜庆的红色襁褓包了,更衬得一张小脸儿白白嫩嫩的极为可爱,他这时正被乳娘抱着在屋子里走动,许是听到了众人进屋的动静,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便循声一转,也不知道是看到了谁,然后便咧着嘴自个儿乐着,只让人看到他那粉红的牙床。 这样的小人儿,只让人看了便觉一颗心都柔软了几分。 老太太叫了一声“心肝儿”,就伸手将择哥儿从乳娘手里接了过来,一众顾家夫人姑娘们也都随之围成一团逗着择哥儿。 顾锦琳见了,眉眼间便立时柔和了几分。 和离归家之时她心里其实还存了许多忐忑,那时的她只想着要好好将腹中的孩子抚养大,何曾想过自己会这样快的就再嫁,更不曾想过,她还能遇到这样一个好夫婿。 只是……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顾锦琳细致的双眉微微拧了拧。 顾青未自打进了屋就一直注意着顾锦琳的神色,正好将她这瞬间的黯然看在眼里,心中一动,她开口问道:“姑姑,今天是表弟满月的日子,您本该欢喜才是,为何却眼中带愁?” 顾青未也不怕这话被旁人听了去。 周家人丁不兴,择哥儿的满月宴并无太多宾客需要顾锦琳招呼,所以她才在顾青未等人到来之后有空遣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与众人叙话。 如今在这屋里的,都是顾家人,便是顾家的其他姑娘们,年纪可也都比顾青未要来得大,就算听到什么也是无妨的。 众人听了顾青未这突如其来的话便都是一愣。 她们自打进了屋之后就只顾着看择哥儿了,除了顾青未,竟再无一人将注意力放在顾锦琳身上,就连老太太也是如此。 老太太这大半年来早已知道顾青未的性子,对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闻言心里便是一突,将手中的择哥儿交给乳娘,待乳娘抱着择哥儿避去了内室,才偏过头看向顾锦琳,沉下脸来道:“琳姐儿,欢姐儿说的可对?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在这种好日子里还高兴不起来?” 择哥儿可是顾锦琳盼了十几年才盼来的孩子,按说择哥儿满月,顾锦琳该是最高兴的人才对。 顾锦琳听了顾青未的话之后便是一怔,这时见老太太也沉下脸,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欢姐儿,你可真是……” 轻轻点了点顾青未的额头,顾锦琳满是感慨地摇头。 她这侄女,只怕是集中了长兄长嫂所有的聪慧,否则又怎会如此聪敏非凡呢。 顾青未冲着顾锦琳微微一笑,“这可怨不得我,姑姑有什么事本就不该瞒着祖母,而该早早就与祖母说了,祖母吃过的盐可比咱们吃过的米都还要多,难道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到祖母?” 这明显是恭维的话一出,屋里原本显得有些沉滞的气氛便陡然轻松了许多。 哪怕心中有着对顾锦琳的担忧,听了顾青未这番话,老太太也终是没绷住脸露了笑颜。 见老太太有了笑脸,顾锦琳也才松了口气,然后将自己为之犯愁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其实,不用顾锦琳详说,顾青未也能大致猜到她遇到了什么事。 顾锦琳与周谨之这桩婚事确实可说是天作之合,周谨之是个不会虚言之人,他既真心娶了顾锦琳,又亲口说了会将择哥儿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就断不会食言。 而撇开周谨之的因素,那么,能让顾锦琳感到为难甚至不快的,恐怕就只有周谨之先前那已经离世的未婚妻的娘家人了。 果然,顾锦琳眼底的忧愁,正是为此。 周谨之那无缘的未婚妻姓张。 张家倒也算得上是家境殷实,与原先的周家倒也正相当,所以两家才会为周谨之与张家姑娘早早定亲,只是没想到那张家姑娘没等到嫁给周谨之的那一天就早早含恨离世。 后来,周谨之因那张家姑娘苦等自己九年却最终只能抱憾而亡,心中有愧之下坚持为张家姑娘服丧三年,得了满清河县百姓的称赞与感慨。 原本这张家姑娘早早去了,张家人虽然心中觉得极为可惜,但也只能道一声自家女儿福薄。 可最近,张家人却不知为何有了别样的心思。 张家有三个孩子,周谨之原本那未婚妻是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已经二十来岁的儿子和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儿。 周家早年虽然算不得十分富裕,但也是不愁吃穿,再加上周谨之又是个眼瞅着就前程远大的,所以张家二老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哪知他们还抱着女儿以后会做官太太的美好愿望呢,这女儿却偏生在即将与周谨之成亲之时就得了一场急病去了。 张家人那段时间是天天扼腕叹息,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样的叹息与心痛在周谨之坚持撇开前程为张家姑娘服丧时,更是达到最顶点。 就如同清河县百姓们普遍认为的那般,周谨之虽然有进士的功名,可他服丧九年早已远离官场,又无人扶持,这辈子能不能等到起复的那一天还是个大大的问号,再加上周家如今这一穷二白的境地,哪怕明知道周谨之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也没有哪家愿意将自己家的黄花闺女嫁到周家来。 当然了,在那之前,周谨之自己也没想着如此快的就要娶亲。 张家人也是如此想的,所以虽然为自己那早逝的长女感到惋惜,却也没再打其他的主意。 可自从周谨之与顾家那位和离归家的姑奶奶定亲的事传出去之后,张家人却渐渐有些不安分起来。(未完待续。) 第102章 不安分 要说这张家人不安分,那也是在亲眼看了顾锦琳那十里红妆嫁给周谨之的风光之后。 顾氏一族盘踞清河县上千年,清河县的百姓祖祖辈辈都知道顾家是立于清河县最顶端的人家,但要让百姓们说一说顾家到底厉害在何处,只怕绝大多数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就算生活在同一个清河县,寻常百姓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与顾家产生交集。 张家人从前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与顾家扯上些关系。 而顾锦琳的风光出嫁,就正让张家人窥到了顾家的富贵一角。 这原本是张家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但因为顾锦琳与周谨之的亲事,张家人有了与之接触的机会。 张家人的家境在普通人之中算是殷实的,至少是吃穿不愁,在周谨之与顾家扯上关系之前,他们惋惜女儿没能如他们所愿那般成为官太太,但也只是偶尔想起时轻轻一叹而已。 他们也知道,就算周谨之出于愧疚或者说是道义,替自家女儿服丧三年,但事实上,他们家与周谨之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虽然知道周谨之除服了,他们也没想过要再与周家扯上什么关系。 但,谁让周谨之居然一除服就与顾家那位和离归家的姑奶奶定亲且迅速成亲了呢? 这让张家人无形中将自己和清河顾氏用一根无形的线联系了起来。 既然周谨之能为张家的大女儿做到那一步,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能从周谨之和顾锦琳的这桩婚事里得到意料之外的好处? 所以,自打周谨之与顾锦琳订亲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张家人就突然待周谨之热络了起来,时不时的就上门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待到周谨之与顾锦琳成亲,张家人上门拜访的次数变得更多。 顾锦琳早在嫁给周谨之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她还需要应对张家人,对此倒也不意外,看在周谨之的面子上,即使大着肚子,每次她也没将张家人拒之门外。 这几个月下来,许是张家人自认已经与顾锦琳熟识,更了解了她的脾性,他们也开始若有若无的提出要求来。 最近下了大雨,家中的屋子失修漏水…… 儿子娶媳妇还差几样上得了台面的聘礼…… 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嫁妆该准备起来了…… 各种各样的名目,虽然并未直言,但顾锦琳哪里能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对于张家人这有些拙劣的表现,顾锦琳是觉得有些好笑的。 张家人是从哪一点得出她会毫无理由的满足他们一切要求的结论的? 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张家的大女儿是得急病不幸早早离开人世的,周谨之其实并不需要为她的死负任何的责任,他之所以会替张家的大女儿服丧三年,也只是因为心中的愧疚感。 她等了他九年,但他并未能将她娶回来,给她一个名分。 所以周谨之会愧疚。 但也仅此而已。 这当然并不意味着周谨之日后就得毫无理由的满足周家人的一切要求,更不意味着与周谨之成亲的顾锦琳就得一辈子被丈夫前未婚妻的娘家人所拿捏着。 顾锦琳甚至能想象,就算她彻底无视张家人,周谨之也不会认为她有任何一点不对。 他们成亲虽然只有这短短几个月,但这段时间足以叫她明白周谨之是个怎样的人。 可,虽然她知道,但她却不能真的就这样做。 周谨之确实不会毫无理由的满足周家人所有的要求,但顾锦琳想,在周谨之心里,他对于张家夫妇,只怕还是会有一定的责任感吧。 哪怕只出于要顾忌周谨之的感受,顾锦琳也不能那般随意的对待张家人。 所以,对于张家人的花样哭穷,顾锦琳虽然不是次次都会满足,但十次里也总有个两三次会拿些银子给他们。 当然了,为了避免将张家人的胃口养大,顾锦琳每次给的银子也不多,八两十两而已。 对于普通的百姓人家来说,这其实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这不是居大不易的京城,只是离京城八百里之外的清河。 就以张家为例,虽然在清河县算得上是家境殷实,但全部家底算下来只怕也不过百八十两。 这么点银子,对于手里握着大笔嫁妆,又有老太太和顾锦源给的压箱钱的顾锦琳来说,着实只能算是九牛一毛,她倒不是心疼这点银子,而是次数多了之后总会有些疲惫与厌倦。 而这点厌倦,虽然被她压了下来,却叫眼尖的顾青未发现并指了出来。 听顾锦琳叙述完这些,老太太立即放松下来,“若只是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 老太太对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很有信心,顾锦琳嫁到常家十几年,常家虽然比不上顾家,但好歹也是个不小的家族,顾锦琳这十几年来能将自己这一房的后宅打理好,更能处理好常家那复杂的人情往来,那么,处置好这个小小张家的事,自然不会困难。 听老太太如此说,顾锦琳也愁绪散尽地一笑,“母亲,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否则我难道还能瞒着您不说?” 然后又偏头看了看顾青未,“欢姐儿,你这眼也太尖了,将来什么样的人才能压得住你?” 对于顾锦琳的打趣,顾青未不置一词。 别说她现在还没有要计划嫁人,就算她真的要嫁人,她也不可能选一个能压得住她的人,那样的憋屈日子,她前世可是过了一辈子。 经过顾锦琳的一番打趣,屋子里的气氛倒也轻松了起来。 “母亲,我如今也做了母亲,您可别再将我当作是小孩子看,张家人虽然上门次数多了点,但好歹也算不得太贪心,您放心,女儿应付得来的。”顾锦琳再次确认道。 老太太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对于做了几十年顾氏宗妇,还曾亲身经历过顾家最鼎盛时期的老太太来说,这小小一个张家,还真不能给她的女儿带来任何的困扰。(未完待续。) 第103章 生产 从周家吃完满月酒回来之后,顾青未就一直没再出门,而是成天陪在秦氏跟前。 算算时间,秦氏腹中的胎儿也只比择哥儿晚上两个月出生而已,择哥儿已经满月,那秦氏生产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顾青未寸步不离的陪伴中转眼即逝。 秦氏腹中孩子已经足月,这几天随时都有可能生产,顾锦源不可能时时陪在秦氏身边,三个哥哥也多有不便,顾青未便自己时刻盯着怡华院里,就怕会出现什么突然状况。 秦氏已经生养了四个孩子,虽然她如今的年纪生孩子有些风险,但这几个月大夫诊脉时也都说她这胎坐得稳,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反而还不像顾青未这般紧张。 不过,看着最疼爱的女儿为了自己这般忙里忙外的紧张着,秦氏心疼之余,又是骄傲于女儿的能干,又因这贴心小棉袄的体贴而感到满足。 能有这样的女儿,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欢姐儿,快别忙活了,那些事都有人做,你快过来坐。”秦氏微笑着招了招手。 顾青未这时正在检查已经布置好的产房里有没有什么缺漏。 这时已经进了腊月,今年的初雪早已落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在这个时候生产无疑有更多需要注意的事。 产房里被褥备得够不够,炭盆是否随时准备好了,会不会让秦氏着凉,这等等等。 听了秦氏的话,顾青未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后在秦氏身边坐下,又替秦氏倒了一杯温水,这才道:“母亲,这几日怡华院里的姐姐们也都累坏了,这些事女儿顺手做做倒也无妨的。” 自打大夫说了秦氏这几日随时有可能发动,怡华院上下便都紧张了起来。 秦氏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湘琴、湘棋、湘书、湘画至少得有两人随时守着秦氏,二等丫鬟樱桃、雪梨、青桔、桑葚也都半点不得闲,时刻着人准备好热水以备随时取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更是连走路都不敢太大声,就怕万一惊吓到了秦氏。 大夫和稳婆,还有早就选好的乳娘,也都早早的接进府里,就住在离怡华院最近的院子里,以备秦氏发作时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顾青未也知道这几天秦氏身边的丫鬟很是辛苦,所以每次她陪着秦氏的时候都会让丫鬟们下去休息。 “你啊……” 秦氏抽了帕子替顾青未拭了拭额际隐隐浸出的一层薄汗,眼中满是心疼。 “是母亲不好,让你还得来操心这些本不该由你来操心的事。”秦氏说着话,面上便带了愧疚。 她的欢姐儿,自幼就被她和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宠着,从来都过得无忧无虑,何曾像这大半年一般操心过这么多事。 每每看到顾青未在自己跟前忙碌着,秦氏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是心疼与愧疚,因这份愧意,甚至让她对腹中的孩儿都没有预期的那般期待了。 秦氏对顾青未的宠溺,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顾青未顺势在秦氏身边坐了,然后俯身将耳朵贴在秦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母亲这说的什么话,您肚子里的可是女儿的亲弟弟呢,做姐姐的替弟弟操心一下又有什么?您说这种话,若是让弟弟听到了,岂不会让他以为母亲您不欢迎他的到来?” 对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她如此笃信),顾青未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关心。 一方面,她担心秦氏高龄产子的风险。 当时王氏生产时也是顾青未在主持大局,但那时她也是被迫才站在了所有人前面,若是当时府里有任何人能够坐镇福瑞轩,她都不会多事。 对于顾青未来说,那时的王氏与她并不亲近,出于一个晚辈的关心,她不能坐视王氏在她眼皮底下走上前世的老路,但她也只是尽自己的力来挽救这出悲剧,从内心深处来说,那时的顾青未只是做自己能做的,就算王氏真的敌不过命运死在她面前或者如前世一般保住了命却得来一个她不会想知道的噩耗,她也只会觉得遗憾,而不会有任何诸如惊慌、担忧之类的情绪。 即使同住在顾氏祖宅,但人是有亲疏之分的,王氏在那时的顾青未心中虽是长辈,却是无足轻重的,自然不可能比得上秦氏这个母亲的地位。 所以,顾青未会如此紧张也是不足为奇的。 另一方面,顾青未对这个她意料之外的弟弟,亦有着十分奇妙的感受。 这个弟弟,在前世,是并不存在的。 与小十二顾亦平不一样,前世王氏同样有了身孕,只不过因为李姨娘的作妖,她腹中的孩子无缘来到这个世上。 对顾青未来说,顾亦平是前世就存在的,只是因为她插手了七房的事,改变了一个结果,所以得以活了下来。 而秦氏腹中的孩子,前世,却是没有的。 这就仿佛,有种无中生有的奇妙感。 顾青未不知道是何事改变了这一点,但对这个前世并不存在的弟弟,她仍抱了十二万分的期待。 秦氏双唇微微上弯,她轻轻抚着顾青未的发丝,感受着腹中的孩儿那若有若无的回应,心里便因满足而柔软似水。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与顾青未说些什么,所有的心神就都被小腹突然传来的阵痛吸引住了,连忙松开放在顾青未头顶的手,秦氏一把紧紧攥住身下厚厚的锦被。 “欢姐儿……”秦氏有些艰难地道。 她已经生养过四个孩子,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察觉到秦氏语气中潜藏的痛苦,顾青未猛然站起身,浑身僵了僵,才瞬间失了从容,扬声唤道:“快来人,母亲要生了……” 因话说得太急,顾青未的声音甚至显得有些尖锐。 前世的她做了几十年端庄贤淑的定国公夫人,何曾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只是这时她又哪里能注意到这个。 因顾青未的这一声高呼,原本安静的怡华院顿时就以最快的速度变得喧闹起来。(未完待续。) 第104章 感动 秦氏被挪到产房,大夫和稳婆被人请来,热水一盆盆往产房里送,隐隐能听到的属于秦氏的痛呼声…… 一个个人脚步匆匆的从顾青未面前走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急与担忧。 与顾青未站在一起的,是秦氏的心腹李嬷嬷。 李嬷嬷年事已高,不好守在产房里,便只能这般焦急的等待。 “府里各处可着人去通知了吗?”顾青未突然道。 李嬷嬷微微一愣,“尚未来得及送信儿……” 秦氏才送进产房,院子里的下人们都为此而忙碌着,没出岔子就已经不容易,自然不能考虑得那般全面。 顾青未于是深吸一口气,秦氏房里的丫鬟都有各自的事做,她于是便对跟在她身边的秋岚和画屏吩咐道,“秋岚,画屏,你们分头去给祖母,几位婶婶,还有父亲送信。”顿了顿,她着重强调,“无论父亲在做什么,让他立刻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回来陪着母亲。” 秋岚和画屏不觉有异,忙着往未明居赶,想招呼了未明居的丫鬟们往各处送信儿。 倒是李嬷嬷,闻言颇为诧异地看了顾青未一眼。 但顾青未此时却陷入了深思之中,没能注意到李嬷嬷的反应。 她之所以会着重强调一定要让人把顾锦源请来,只是因为她知道,任何一名妇人生产之时,必然最希望自己的夫君伴在自己身边。 前世的顾青未,也是如此。 那时的宁致远已经袭爵,顾青未自然也就成了超品的定国公夫人。 其实她与宁致远早就不复新婚之时的亲近,虽然同住定国公府,虽然有着夫妻的名分,但他们两人早就已经形同路人,若不是心里还存了为定国公府生下嫡长子的责任在心,只怕顾青未根本就不会让宁致远进她的房。 她唯一的孩子,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的。 那时的宁致远在经过新婚时的短暂收敛之后,又故态复萌的成了原先那个风流才子,得知顾青未有了身孕,他其实不是没有为两人的关系努力过,在发现捂不热顾青未的心之后,又成日里在外花天酒地,甚至,他对此再没了任何遮掩,哪怕顾青未身处内宅之中,也不时会听到关于自己丈夫的那些风流韵事。 顾青未以为自己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但,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了生产之时,顾青未心底深处,也是隐隐期待着,期待着她孩子的父亲能在这时陪在她身边,与她一起迎接他们共同的孩子的到来。 只是,直到她平安产下定国公府的嫡长子,宁致远也始终没有出现过。 后来,顾青未听说,那时,宁致远正在京城有名的清倌人那里醉生梦死。 她的心,许是从那时开始才彻底变得冰凉的吧。 早已待宁致远如路人一般的自己,在生产时尚且盼着他能守在自己身边,更何况是本就与父亲感情甚笃的母亲? 所以,哪怕知道顾锦源一定会放下手里所有的事赶到秦氏身边,顾青未仍没能忍住这般吩咐了一句。 果然,秋岚与画屏离开后不久,顾锦源就首先形色匆匆地赶了过来,瞧见顾青未正守在产房外,他神色一松,道:“欢姐儿,你母亲没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顾锦源掩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都有些轻颤。 他与秦氏近二十年的夫妻,他们之间更是从来不曾有过别人存在的痕迹,他们相伴着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更孕育了四个儿女,即将迎来第五个孩子。 此时的秦氏正在产房里忍受着他难以想象的痛苦,甚至还可能有危险,让顾锦源怎么能不担忧不着急? 若是早知道婉清今天生产,他一定不会离开她半步! 父亲那强自镇定的模样被顾青未尽收眼底,让她因为想起往事而布满阴霾的心都为之一清。 不是世间所有男子都向往那醉生梦死的生活,至少,她的父亲,就不是。 冰冷的心里仿佛被注入一股温暖的力量,顾青未将双手拢入袖中,轻声安慰道:“父亲您放心,母亲没事,大夫和稳婆已经进去了,母亲不会有事的。” 两人说话的这片刻,老太太以及林氏几妯娌也都赶了过来。 寒冷的腊月里,一行人扶着丫鬟踩着积雪,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起一阵白雾。 “欢姐儿,你母亲怎么样了?”老太太上前抓住顾青未的手,连声问道。 顾青未轻轻拍着老太太的手,然后向林氏几人点了点头,“祖母,几位婶婶,母亲没事。” 寒冬腊月里,这么多人到底不能守在院子里受冻,秦氏所住的正房西侧的耳房被布置成了产房,顾青未便将长辈们都请到东侧的耳房里暂作休息。 耳边隐隐听着产房里传来的痛呼,老太太和林氏几人紧张得只差没把手中的帕子给拧烂。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就在老太太又一次拜完诸天神佛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打破所有的嘈杂,传到众人耳中。 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然后站起身。 片刻之后,稳婆怀里抱着襁褓前来报喜:“恭喜老太太,恭喜大老爷,大夫人产下一位七斤八两的小公子,母女均安!” “赏,重重有赏!”老太太双眼几乎凝在了那被襁褓包裹着的小小婴儿上。 而顾锦源,稍微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就再也按捺不住冲去了产房外,紧接着便传来丫鬟们的阻拦声…… 顾青未的注意力,这时却都放在了亲弟弟身上。 许是她这模样太引人注意,老太太抱着襁褓满足的笑过之后,便将这小小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顾青未的怀中。 “欢姐儿,这是你弟弟。” 就真如顾青未的预感那般,秦氏生的是个儿子。 双手触到那襁褓,顾青未先是浑身一僵,然后渐渐放松下来,用一种极为娴熟的姿势将这小婴儿抱在臂弯里。 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迅速挤满她的心。 这是她的弟弟。 前世不曾有过的弟弟。 她想,重生以来,最大的改变,也许便是她有了一个弟弟。 既然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甚至还让弟弟能来到这个世上,那么,她也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对吧?(未完待续。) 第105章 五年 初夏。 虽是清晨,太阳却已忍不住跳出来露脸,将金色的阳光洒向被露珠润得微湿的大地,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腾跃,唱着不知名的歌儿,于是立时便让人感觉到了这夏日的生机。 突然,欢快唱着歌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离枝头,发出几声略带惊慌的鸣叫。 原是树下有人经过。 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淡绿的夏衫,浓密的乌发间被几支素雅的珍珠钗子点缀着,衬得一张本就清丽动人的面容更是多了几分沉静之美。 在树下停住脚步,顾青未抬头望了望扑腾着飞走的鸟儿,看到树杈间的鸟窝,打趣道:“这里居然还有个鸟窝,看来闵哥儿最近是真受了教训。” 跟在顾青未身后的是秋岚和画屏。 比起温柔的画屏,秋岚性子更直,听顾青未如此一说,便也跟着“噗嗤”一笑,“姑娘这可真说准了,十三少爷近几日都被夫人拘在屋里习字呢,不然这鸟窝……” 顾青未与秋岚口中的“闵哥儿”,就是顾青未的亲弟弟,顾家的十三少爷顾亦闵。 闵哥儿自打能走会跑,就皮得不成样子,待到了如今四五岁上,那更是上树下塘无所不会,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就学会了爬树泅水,淘得每每叫秦氏头疼。 顾青未闻言变是一笑,然后加快了脚步领着秋岚和画屏去了怡华院。 怡华院里众人也早已起身,见了顾青未主仆三人,便不时有丫鬟婆子的问安声。 “七姑娘……” “七姑娘……” 顾青未或点头或微笑,一路进了正房。 秦氏这时已经收拾妥当,正将一个四五岁长得虎头虎脑十分俊秀可爱、穿着一身通红喜庆小衫的小男孩儿拎在跟前教训:“……闵哥儿,今天可是你祖母的生辰,你要是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可没人给你收拾!” 秦氏说得严肃,但那小男孩儿,也就是闵哥儿却显然没有认真听,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左右转动着,在看到进门的顾青未时便猛然眼中一亮。 “七姐姐!”他扬声一唤,然后像一只小牛犊一般撞进顾青未怀里。 若不是顾青未早已经习惯闵哥儿的举动,只怕这一下就得被他撞倒在地。 蹲下、身子摸了摸闵哥儿那红扑扑的脸颊,顾青未扬唇笑道:“一大早的就被母亲说教,闵哥儿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惹母亲生气?” 听顾青未如此一说,闵哥儿立马耸拉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道:“姐姐,闵哥儿也没做什么,就只是习字的时候不小心毁了一张父亲亲手所作的春日踏青图……” 也不知怎的,闵哥儿自打出生起就对顾青未特别亲近,还没学会走路之前,纵是再哭得怎么伤心,只要被顾青未抱着一哄,就总能露出笑脸来。 伸出纤白如玉的食指轻轻在闵哥儿额头上轻轻点了点,顾青未宠溺地道:“这还叫没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父亲有多宝贝那张春日踏青图吧?” 那幅画是顾锦源第一次与秦氏一起外出踏青归来之后作来送予秦氏的,因这幅画见证了夫妻俩的美好时光,无论是顾锦源还是秦氏都视之为珍宝,如今却被闵哥儿毁了,哪里能不惹顾锦源和秦氏生气。 被顾青未一说,闵哥儿微微往后一缩,显然有些心虚。 顾青未起身,牵着闵哥儿温软的小手,冲着秦氏笑道:“母亲,您可别为了闵哥儿气坏了身子,闵哥儿毁了那踏青图,就让他将来画上一百张以示惩戒,您看如何?” 被顾青未牵着的闵哥儿瞬间就苦了脸。 秦氏见状便是一笑,“欢姐儿,你呀,就宠着你弟弟吧。” 秦氏倒也没说错,闵哥儿自幼精灵可爱,可以说是得了府里所有人的喜爱,但若说谁最宠着闵哥儿,那还真是顾青未这个做姐姐的。 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顾青未转念道:“母亲,昨儿个三哥的家书到了?这次祖母生辰,三哥可有捎了什么寿礼回来?” 三哥顾亦安五年前秋闱中了举,却没参加四年前以及去年的春闱,而是听从了新拜的先生的规劝,打算花上六年的时间一边四处游历一边丰富己身学识,只待两年后的春闱再展翅高飞。 这几年来顾亦安几乎游遍了整个大周朝,每到一处总会寄来家书,向家人讲述各处的风土人情。 秦氏哪能看不出顾青未在转移话题,不过也乐得顺着她,“你三哥最近去了福建,还意外在海边得了一块砗磲,这不正好赶上你祖母生辰,就让人做成了手串当作寿礼送回来,还给你捎了些他自己捡的珍珠,这可是母亲都没有的……” 说到最后,秦氏声音里便多了几分酸意。 别的母亲是生恐自己的子女会不合,唯有她,倒是儿女间和睦得将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撇到了一边。 顾青未连忙松开闵哥儿的手,转而抱住秦氏的手臂,“都给母亲,都给母亲……” 这才逗得秦氏又露了笑脸。 “行了,既然已经收拾好了,就赶紧去延寿堂吧。”秦氏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一双儿女往外走,“你大嫂这几天害喜害得严重,今天这样闹腾的场合,你祖母早就着了人让她留在院子里不要出来,待会儿你大姐姐也会带着涵姐儿和宇哥儿回来。” 五年过去,顾家上下又有了不少变化。 大哥顾亦宁娶了妻,大嫂是大舅母娘家范阳卢氏这一代的嫡长女,如今正有孕在身,过上几个月顾氏的嫡长孙或长孙女就要出世。 二房的二哥顾亦谦也已成家,娶妻李氏,李氏也是五姓七望之一的赵郡李氏族中三房嫡次女。 大姐姐顾青澜四年前的二月嫁入了严家,这几年来夫妻和睦,生活平顺,如今已经有了长女严清涵和长子严清宇,已然儿女双全。 四房的二姐姐顾青芙也嫁了人,夫家是荥阳郑氏的嫡子,因离得远,早在几天前就和夫君一起到了顾家。 其余适婚年龄的姑娘少爷们也都正在议亲。 比起前世顾氏女儿无人问津的情况,如今可是好了太多了。(未完待续。) 第106章 姐妹 秦氏和顾青未谈论着府里的琐事,一路来到了延寿堂。 今天是老太太刘氏六十二岁的生辰,因不是整寿,倒也没有大办,只有顾氏族亲会来祖宅稍作庆祝。 秦氏领着一双儿女进到正房时,老太太房里已经隐隐有了说笑声传出来,待门帘一掀,那说笑声便蓦地变得大声起来,却是四房的吴氏与前几天刚与夫君一起回了娘家的顾青芙。 顾青芙去年嫁入郑家,因离娘家远,三朝回门都未能成行,算起来这还是她出嫁之后第一次回娘家。 见秦氏几人进来,吴氏与顾青芙忙站起身,互相见礼之后,老太太才伸手招了顾青未与闵哥儿到跟前,听闵哥儿嘟着嘴抱怨这几日习字手都酸了。 这般童言稚语自然又惹来一阵欢笑。 众人又稍坐了片刻,其余房里的夫人姑娘们便都过来了,一群人便簇拥着老太太用了早膳。 因今儿是老太太的生辰,用过早膳之后众人倒也没有散了,约半个时辰后,便有丫鬟进来禀报,顾青澜和严从柏领了一双儿女来给老太太拜寿。 老太太便着了人将他们领进来。 严家确实是个好人家,严从柏也是个上进好学之人,嫁去严家这几年,顾青澜日子过得极为舒心,如今膝下有了一双儿女,更是再无忧事。 不一会儿,顾青澜就牵着三岁的女儿严清涵与严从柏并肩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抱了孩子的乳娘,那便是将满了月的严清宇。 许是早就得了顾青澜的教导,涵姐儿才进了屋,就一溜烟儿的跑到老太太跟前跪下磕了个头,奶声奶气地道:“涵姐儿祝曾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有……” 说到后来忘了词,便皱了眉头鼓着脸。 这小模样自然成功惹来众人的笑声。 老太太忙让身边的丫鬟把涵姐儿抱到跟前,“你这小人儿哟,可真让人心疼。” 然后又让人将涵姐儿抱到旁边的罗汉床上玩,闵哥儿、七房的绘姐儿、琛哥儿、平哥儿早就在那里爬成了一团。 看着涵姐儿这可爱的小模样,再想到顾青澜这几年来的舒心,老太太心里也不无感慨。 当年澜姐儿的亲事也是一波三折,好在总算是苦尽甘来。 澜姐儿也是个知道感恩的,对老太太和秦氏这个大伯母更是恭敬有加,知道老太太这两年有些腿寒,便每年都亲手做了羊绒护膝送过来,还每次都不忘了给顾青未和闵哥儿捎些新奇玩意儿来,东西值不值钱且另说,就是这份心意都极为难得了。 延寿堂里毕竟都是女眷,严从柏过来给老太太和长辈们请过安后,就去了外院见顾锦源和顾亦宁等人。 趁着老太太与秦氏几人拉着家常,顾青未便蹭到了顾青澜身边,低声笑道:“大姐姐可还记得,你可就是在五年前祖母的生辰这天第一次见到大姐夫的。” 回想那一年,自己姐妹几人挤在屏风后面偷偷打量严从柏的场景,顾青未嘴角便忍不住带笑。 五年过去,大姐姐和二姐姐已经出嫁,大姐姐更是得了一双儿女,其他几位适龄的姐妹也都开始议亲了,倒叫顾青未有种时光流逝的感慨。 哪怕已经嫁人好几年,又有了儿女,顾青澜的脸皮较顾青未来说还是有些薄,她双颊一红,啐了一口:“欢姐儿你今年也已经十四了,待你定亲的时候姐姐一定回来和你一起挤在屏风后面偷看!” 说到“偷看”二字,顾青澜忍不住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严从柏时,他的羞涩与无措,心中便添了几分甜蜜。 “哟,大姐姐这是想起了当年偷看大姐夫的事吧……” 说话的是顾青芙。 自远嫁之后,顾青芙也尤其的珍惜与家中姐妹相处的时光,这时一边打趣着顾青澜,一边还不停冲着她眨眼。 被几人之间的话题所吸引,仍待字闺中的顾青蕖、顾青华、顾青容、顾青涟也都围过来议起五年前的今日,还都不忘冲顾青澜一阵的挤眉弄眼。 本就是个脸皮薄的,顾青澜哪里经得住这么多人的打趣,不过片刻一张脸就红得似要滴血一般。 好半晌,待面上红霞散尽,顾青澜摆出长姐的驾子瞪了几个妹妹一眼,然后突地便笑道:“也对,几位妹妹都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想必几位婶婶心里都有数,难怪一直打趣姐姐,莫不是也想像当年一样躲在屏风后先一睹未来夫君的真容?” 顾青蕖与顾青华今年都是十六,顾青容与顾青涟则是十五,正是适合议亲的年纪,听了这话哪有不害羞的,一时之间只顾着捂着发红的脸颊,哪里还能再打趣顾青澜。 唯有顾青未,面上的淡淡笑容并未因姐妹们谈到的话题而有任何的改变。 她虽然年纪最小,前世却嫁去定国公府四十年,论婚龄,顾青澜与顾青芙哪里能比得上她,自然不会有这种小女儿家的羞涩。 几人一番笑谈之后,顾青华突然道:“今年夏天也来得太早了些,如今只不过是四月中旬,就已经热得晚上必须得摆了冰盆才能睡着,正好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回来了,不如,过上几日,咱们姐妹一起去翠湖泛舟好好玩上一回。欢姐儿,七婶娘家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七婶一条画舫吗,听说可漂亮了,不如去与七婶借了来让咱们姐妹聚上一聚?” 自五年前平哥儿出生之后,王氏就较从前有了大转变,不仅不再觉得底气不足在七老爷跟前唯唯喏喏的,反而彻底想开了再不将七老爷放在心上,只保重自己以及照顾好绘姐儿和平哥儿,还与以前因为没有底气而不敢多作联系的娘家频繁走动了起来。 王氏娘家可谓是家财万贯,前不久就直接送了艘画舫给王氏。 因为一直认为是顾青未给了自己以及平哥儿新生,王氏这些年只差没把顾青未当作是再生恩人一般供着了,但凡绘姐儿和平哥儿添了什么东西,也必定会给顾青未送上一份去。 借画舫这种事,自然是顾青未最好开口了。(未完待续。) 第107章 闲谈 显然,顾青华的提议得到了顾家姐妹们一致的赞同,众人看向顾青未的双眼都几乎要放出光来。 顾青未见了便忍不住加深面上的笑容。 姐妹聚会,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六个族姐,顾青澜和顾青芙已经出嫁,顾青蕖四人又都面临议亲之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谈定婚事嫁出去,这样算下来她们姐妹几个以后还真的难得有如此聚在一起的机会。 于是道:“行,那待会儿我就与七婶说说。” 这话自然又惹来姐妹们一阵低声欢呼。 说笑之间,顾锦琳和周谨之也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 嫁去周家这几年,顾锦琳不仅生下长子周均择,又有了才两岁的周均恪。 说来也怪,顾锦琳嫁去常家十几年才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本以为她这个年纪再想要孩子不容易了,却不想才嫁给周谨之两年就又有了身孕。 生下次子之后,顾锦琳也着实是松了口气。 择哥儿虽然跟着姓周,但满清河县的百姓都知道择哥儿不是周家的血脉。 周家如今本就人丁凋零,周谨之这些年又如他当年求娶时所说的那般做到了一心一意待顾锦琳好,如果可以,顾锦琳也希望能为周家留下真正的血脉。 哪怕周谨之一直以来都确实是把择哥儿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有了恪哥儿之后,顾锦琳就像是放下了长久以来背着的一个大包袱一般,很是松了口气。 今天的延寿堂可谓是热闹非凡,不仅顾家女眷尽数到场,还有那么几个小豆丁在屋里笑着闹着,这热闹的景象直让老太太看了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有了平时那矜持严肃的贵妇人形象。 待到了午膳时间,一群人便簇拥着老太太热热闹闹的吃了寿宴。 寿宴之后,老太太便与秦氏等儿媳凑了一桌打牌。 顾青未见王氏坐在秦氏身后看着,便挨过去轻声道:“七婶,您新得那画舫这几日可空着?” 王氏对顾青未那可谓是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不过顾青未这些年对她从来都无所求,这时听顾青未如此一说,哪里有不应的,连问都没问便连声道:“空着,欢姐儿若是要用尽管拿去,那画舫本就是我娘家兄长送了供家中姑娘们玩的。” 王氏这话里可半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她娘家比底蕴自是拍马也及不上顾家,但要单比银子,纵是比不上顾家这种积年世族,但也绝对要胜过大部分家族了,这样一艘画舫送出来也着实算不得什么。 顾青未闻言便是一笑,虽然王氏没问缘由,却也轻声在她耳边解释道:“族里姐妹们再过上一年半载只怕再难像今天这般相聚,趁着如今二姐姐回了娘家,所以我们想好好聚上一聚,去翠湖泛舟。” 王氏连连点头,直让顾青未拿了画舫去玩。 倒是秦氏,听了两人这一阵耳语,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顾青未一眼。 顾青未忙讨好般的冲秦氏笑了笑。 去翠湖泛舟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趁着长辈们玩牌,顾青未等姐妹便移去了耳房,一边照顾着几个孩子,一边闲谈。 远嫁的顾青芙正好看到生辰只差了两个月的择哥儿和闵哥儿凑在一起玩得高兴,便突然想起了当年常家那以表妹身份做了妾,且与顾锦琳先后有了身孕的姨娘。 到底没按捺得住心中的好奇,顾青芙低声道:“哎,当年常家那姨娘不也有了身孕吗,而且还和常家那老虔婆一起来了咱们清河,这两年怎么没听到什么音信儿了?” 对于常老太太,顾家上下没有任何好感。 “……说起来,当年姑母能那么快下定决心嫁给姑父,还真得好好感谢那常家老太太,要不是她推了一把,也不知道姑母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那个坎儿……”说话的是顾青容,十五岁的少女正是明艳活泼的时候,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予人眉目生辉之感,“常家那婆媳俩最近可是出了大风头了,不过二姐姐去年就出嫁了,也难怪不知道。” 顾青芙听顾青涟这样一说,心里更好奇了,忙出声追问。 于是,在顾家其余姐妹的笑而不语中,顾青涟将最近听到的消息一古脑都说了出来。 五年前常家表妹趁着顾锦琳忙于置办生辰宴而与常进州滚到了一起,还一击即中的就有了身孕,直接导致顾锦琳与常进州和离。 算起来,那常家表妹腹中的孩子也就比择哥儿小两个月,与闵哥儿同月。 后来常家遭难,常家老太太带着常进州这新纳不久就遭遇横祸的表妹姨娘到了清河县,想从顾锦琳这里掏些好处来,却不想间接的促成了顾锦琳与周谨之的婚事。 顾锦琳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自然不会再搭理常老太太那茬儿。 常老太太来清河县本就已经山穷水尽,没能从顾锦琳这里得到好处,又没银子重回常家老宅,便只能带着有了身孕的常家表妹继续住在清凉寺边上,饿了靠着清凉寺施粥饱腹,冷了靠着清凉寺施舍的禅房。 这样倒也算是住了下来。 闵哥儿出生后没两天,常家那表妹就发动了。 常老太太对将来能否有子孙供奉香火一事早已成了执念,哪怕明知道以她们如今的情况很难养活一个孩子,仍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抱以极大的期盼,于是又跑到清凉寺里又哭又求了一通。 清凉寺中的僧人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性命消失,于是请了附近的农妇帮忙,好歹让常家表妹平安产下了孩子。 常老太太跟着忙活了半天,但孩子才一落地,她就立马变了脸色。 道是为何? 孩子才生下来,甚至来不及作任何的清洗,常老太太首先就往那小小婴儿两腿之间看了过去,然后差点没将手里孱弱的小婴儿一把给掼到地上去。 “我要的是孙子,怎么是个赔钱货!” 据当时帮着接生的农妇说,常老太太当时的声音比那早起打鸣的公鸡还要来得尖利响亮。(未完待续。) 第108章 私奔(月票100+) 如今这世代赋予了男人传宗接代的责任,当然就免不了世人会重男轻女。 可就算是再普通的百姓之家,虽然会更看重男丁一些,但女儿怎么说也是自家骨血,又怎么会不心疼? 常老太太在孩子出生之前将那表妹姨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怕日子过得再艰难也不敢累着她,就怕她腹中的胎儿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今得知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儿,竟然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变了脸色。 别说那刚生产完的常家表妹了,就是帮着接生的几名农妇也都顿时傻了眼。 因为常老太太来到清河之后行事太过张扬,常家的事清河县的百姓也都知道了一些,在顾锦琳先生了个大胖小子的情况下,常老太太盼孙心切是可以理解的,可只因为得来的是个孙女就有如此反应,这是不是太过了些? 对常老太太来说,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为过。 她这大半年来对常家表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期盼,她现在就有多后悔多不甘! 为了这么个赔钱货,常进州与顾锦琳和离了,若是顾锦琳没有与常进州和离,有顾家作后盾,难道她还能过如今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这大半年来的滇沛流离,一辈子也没吃过的苦,与家人被迫分离的心酸,常老太太所受的这一切的苦楚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了愤怒的洪流。 这愤怒宣泄的对象,自然便是她那新生的,连眼睛都没能睁开的孙女儿。 自那之后,常老太太所做的恶毒事就一桩桩的往外传。 什么大冬天的逼着没出月子的常家表妹用冰水洗衣裳啦,拿小孙女出气,将小婴儿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啦…… 原本还有人可怜常老太太临老了遭罪,如今这一看,哪里还有人敢同情她,自此之后除了清凉寺施粥的僧人,旁人那是万万不敢再接受常老太太一步的。 虽然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的,但这几年好歹也算是过来了。 常老太太虽然不满,但她大概也以为这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只不过,常老太太认了命,她的那位娘家侄女、常进州的表妹姨娘却没有。 这位姨娘当初既然能欣然前往常家,上赶着要给常进州做妾,那本就说明她就是个贪慕富贵之人,之所以与常老太太一起勉强过了这几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找着能将她带出苦海的人罢了。 而不久之前,常家表妹身边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常家表妹能被常老太太选中给常进州做妾,容貌自然不会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漂亮,虽然这几年被常老太太搓磨得厉害,但底子还在,在附近那片山野农妇之中,当然就显得极为亮眼。 这样一个女人,自然是招人的。 常老太太和这常家表妹这几年算得上是流离失所,连肚子都填不饱,自然没有银子去租个好些的院子住,后来还是有老乡看她们可怜,这才将自己亲戚家早已荒废多年的院子借给了她们住。 那院子的原主了据说是个走乡串户的货郎,某次挑着货担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就连家中的房屋也是亲戚见他久不归家而经常洒扫照应着。 正因为那货郎的亲戚好心,常老太太三人才算是有了个栖身之所。 常老太太以为以后就能在这里安定下来了,却不想突然有一天,那失踪了好些年的货郎居然又回来了。 那天常老太太出门取清凉寺的善粥去了,那货郎一推开自家院子,就与常家表妹打了个照面。 自己的房子里突然多出了外人,而且还是个容貌不俗的女人,那货郎既惊又喜。 倒是常家表妹,知道货郎是这房子的主人,唯恐会再被赶出去,吱吱唔唔了好半天才算是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那货郎倒也不是个狠心的,闻言对常家表妹的境遇倒也极为同情,当即就去了亲戚家借住,只拍着胸脯让常家表妹安安心心的住下来。 有了这么点因由,后来一段时间,常家表妹和那货郎一来二去倒也熟悉了起来。 常老太太自然是不乐意的,儿子的妾室居然和个外男眉来眼去的,这要是常家没出事的时候,她指定得把这等不安分的狐狸精给沉了塘不可! 可常老太太也知道,如今可不是常家没出事的时候,再则她们现在还住着那货郎的房子,若是把人惹恼了将她们再赶出去可该怎么办? 于是,在常老太太的默许之下,常家表妹和那货郎熟识之后竟然就有了那么些暧昧。 那货郎这些年游走在外,苦是吃了不少,但也积攒了一笔银子,若是放在还在常家做着娇贵的姨娘时,常家表妹定不会看得上货郎存下的这点家财,可这几年在常老太太手下过了这么久苦日子,又从没见过银子,常家表妹知道这货郎有这笔银子而且尚未娶亲时,眼睛放光的同时,心里也有了别的盘算。 这货郎虽然其貌不扬,远远比不得常进州,可若是将他唬弄住了,凭着他手里的这笔银子,他们离开清河县还能在其他地方买个小院子,剩下的钱还能做些小生意。 大富大贵不行,好歹也能吃穿不愁。 对于如今的常家表妹来说,能吃穿不愁就已经是件幸事了。 有了这样的盘算,常家表妹哪里还能再忍受常老太太加诸到她身上的种种折磨,每天变着法的对那货郎嘘寒问暖不说,还时不时的就向货郎哭诉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一个也算是经历过富贵、行止较平日所见的村妇来说优雅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如此哭诉,货郎又是个鲜少与异性相处的老实人,哪里能压得下那怜香惜玉之心,几次之后就将常老太太恨得牙痒痒的,在常家表妹隐隐透露出想要与他一起远走高飞的意思之后,更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得了货郎承诺的常家表妹,就这样抛下已经年迈的常老太太和刚能把路走利索的女儿,与那货郎一起私奔了。(未完待续。) 第109章 游湖(中秋快乐~) “呵,如今常老太太独自带着她那庶孙女,听说日子可是过得鸡飞狗跳般的热闹!”顾青容最后下了总结语。 顾家诸姐妹之中,唯有顾青芙远嫁,其他人是都听说过这个关于常家老太太的笑话的。 “……这,也真够跌宕起伏的!”顾青芙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随即她又很是解恨地道:“那老虔婆有今天也是她活该!” 当年常老太太在清凉寺里的一通撒泼间接促成了顾锦琳与周谨之的这桩大好姻缘,对于顾锦琳与自己儿子和离之后居然还能大着肚子嫁了这么一个有潜力的夫婿,常老太太自是极为不忿的,尤其是在得知顾锦琳生了个儿子,而被她寄予厚望的常家表妹只生了个女儿的情况下,嫉恨不甘的常老太太也没少在旁人跟前败坏顾锦琳的名声,只不过是顾锦琳不想再与她扯上任何关系,所以没有计较罢了。 难得能有一个可以听自己说这些笑话的人,顾青容一时之间竟有些收不住嘴了,也没多想,顺口就道:“如今咱们清河县啊,也就这俩老太太惹出的笑话最多了……” 话未说完,顾青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捂着嘴,还偷偷瞅了顾青澜一眼,唯恐顾青澜会因她的失言而生气。 顾青澜当然不会生气,她甚至还微微笑了笑,那笑容经历过几载岁月的洗礼,透出几分别样的温婉。 “五妹妹不必顾虑我,难得咱们姐妹聚在一处,自然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顾青澜道,再回想起当年的人与事,她早已没了当初的心痛,“再说了,我早就已经不在乎当初的事了。” 其余顾家姐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与常老太太齐名的另一个老太太,便是五年前因顾青澜的亲事而惹怒了老太太,最后被老太太送去了魏家的魏太姨娘。 就如同当年魏太姨娘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她去了魏家之后确实没过到什么好日子。 老太太将她送去魏家,却没对魏家人交代半句,魏家人先前还好吃好喝的将魏太姨娘供着,指望着能从她身上再多挖些好处,但时间长了,魏太姨娘纵是再怎么想隐瞒,也终是被魏家人看出了端倪。 魏家人是什么德性,拐着弯从顾家下人口中打听到了魏太姨娘是惹恼了老太太被赶出了顾家,而且以后不可能再回去之后,立马就变了脸,再别说是什么好吃好喝了,每天就只差没指着魏太姨娘的鼻子骂上几句“老不死的”、“吃白饭的”。 魏太姨娘到底在顾家呆了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完全无害,偏生她虽对自己的亲孙女那般无情,在面对魏家人时却总也狠不下心,于是虽然与魏家人各种闹腾,但又始终都搅合在一起。 魏家人和魏太姨娘这一天天的你来我往,倒也让旁人看了不少出的精彩大戏。 当年顾青澜因为魏太姨娘和陈氏的各有算计而差点赔上一生,如今虽然嫁进了严家还儿女双全,但顾家姐妹们也担心她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毕竟,换作是任何人,被亲生母亲和祖母如此对待,都不可能释怀。 好在,看顾青澜如今的样子,是真的不在意当初的事了。 虽然顾青澜不在意听人提到魏太姨娘这个人,但顾家姐妹们的闲谈也就此打住了,又去老太太等人那里看了会儿牌,又热热闹闹的一起用了晚膳,众人这才各自散了。 又过了两日,便是顾青未等人定好的去翠湖泛舟的日子。 因早就说好是姐妹相聚的活动,所以任闵哥儿怎么缠着,顾青未最后也没带上他,倒是才七岁的绘姐儿,虽然年纪尚幼,但好歹也占了姐妹的身份,得以与顾青未等人一起外出。 翠湖位于清河县城东,因风光秀丽水质清澈,向来是清河县百姓游湖泛舟的首选。 而翠湖之所以水质好,就是因为翠湖的水乃是活水,从翠湖水源处往上,还能一路直达京城。 今年的夏天来得早,才入了夏天气就已经很是炎热,是以今天翠湖上来往的船只不在少数,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顾青未从王氏那里借来的画舫。 两层的画舫美观且宽敞,上面早已准备好茶水小食,待顾青未等人都坐好了,船才缓缓离开岸边向湖心驶去。 在已有热意的夏日,泛舟游于翠湖之中,迎面吹来带着凉气的微风,别提有多惬意了。 众人虽自幼都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像这样没有长辈的在外自由自在的玩却也是少有的,心中自然新奇与激动,就连已经为人母又素来温婉的顾青澜也都一反常态的和众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得热闹。 顾青未待顾青澜与姐妹们说完话一边独处了,这才来到她身边。 “大姐姐……”顾青未道。 顾青澜侧过头,抬手将被微风吹得轻轻扬起的一缕发丝勾至耳后,只这一个动作就尽显温婉本色。 “七妹妹?”她略带疑惑地道。 顾青澜对顾青未也有几分了解,若不是有事要说,她也不会特意与她单独说话。 “大姐姐,祖母近期可能会将三婶从家庙里放出来……”顾青未说到了这里顿了顿,“毕竟,四哥哥今年十八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这件事,老太太虽然尚未明说,但顾青未何其了解老太太,又怎么能看不出来老太太的意思。 将陈氏从家庙里放出来,并不意味着老太太就原谅了当初她的所作所为,只不过,顾亦琅今年已经十八,就算现在立刻定亲,怎么也得过个一两年才能成亲。 到时,顾亦琅可就已经过了二十了。 三房的事,如今顾家谁都不想沾手,顾亦琅自己是个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陈氏又不是个会感恩性子,真要谁出面替顾亦琅定下了亲事,只要一点不如意,只怕陈氏都能红着眼从家庙里冲出来找人算账! 以秦氏为首的顾氏夫人们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未完待续。) 第110章 大鱼 三老爷顾锦淙因为五年前乔秀儿的事,这几年真的就成了个闲散之人,这五年都呆在院子里几乎不怎么出门,顾亦琅的婚事自然指望不了他。 而被关在家庙里的陈氏,她纵是再有千般不对,但她对顾亦琅,却着实有一颗慈母之心,若将顾亦琅的亲事交到她手里,她自然会万分的上心。 所以,老太太左思右想之下,反正陈氏也已经被关在家庙整整五年,想必也受到了教训。 再说了,就算陈氏还有什么心思,如今顾青澜早步已经出嫁,再不是能任由她随意摆布之人,陈氏又能做些什么? 再不济,只要陈氏有个什么不安分,不也可以随时再把她送进家庙吗? 是以,老太太最近闲话时,难免就漏了些口风被顾青未发现。 顾青未将这件事告诉顾青澜,倒也不是想让顾青澜去阻止,顾青澜已经出嫁了,顾家的事她能管的也有限,更别提这是老太太的决定。 顾青未只是觉得,当年陈氏既是因为顾青澜的事而被老太太发作去了家庙,如今她既然即将被放出来,怎么着也得提前通知她一声。 若是顾青澜直到陈氏被放出来,才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件事,纵是她能想明白老太太的用意,只怕也难免不会对此心存疙瘩。 听完顾青未的话,顾青澜有片刻的沉默。 那天顾青容失言提到魏太姨娘时,顾青澜表现得很是豁达,直道早已不在乎当初之事了,但她又岂能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魏太姨娘也就算了,论起来她虽然是顾锦淙的生母,但她到底只不过是个姨娘,还当不起顾青澜的一声“祖母”,但陈氏的所作所为,顾青澜却真的无法释怀。 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虽然早就知道母亲对她并无多少喜爱,尤其是在顾亦琅出生之后,但她们毕竟是母女,顾青澜总以为她们就算不能母女情深,但怎么也该有几分情分。 可是,事实竟是如此伤人。 顾青澜如今也做了母亲,而且是与当年的陈氏一般,先生了个女儿涵姐儿,然后才有了儿子,可在她眼里,她的涵姐儿就是上苍赐予她的最珍贵的宝贝,她恨不得将她能给予的一切都尽数给她,又如何能像陈氏那般眼中只有儿子,将女儿视为无物? 越是结合自身,顾青澜便越是无法谅解陈氏那不惜毁了她只为了给顾亦琅的将来铺路的行径。 当初老太太动怒将陈氏关进家庙,不得不说,顾青澜的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她到底不是那些能任做父母的予取予求的女儿。 她也是会伤心,会绝望的。 而绝望之后,她更在意自己的将来。 还好,她除了有个狠心的母亲,还有真心为她好的祖母和婶婶。 顾青澜一直庆幸着这一点。 这时听到顾青未说陈氏可能很快就会从家庙出来,一时之间,顾青澜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做何反应,想了好半晌,最后也只轻轻叹了一声。 无论如何,她与陈氏的母女情,早就在陈氏意图以那种不堪的方式毁了她时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从今往后,她们,还是隔得远远的为好。 这样,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她回想起自己的母亲,还能再想起那些昔日少有的美好。 顾青澜在心里如此下定了决心。 她冲着顾青未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顾青未倒也没追问顾青澜的打算,不过看顾青澜的神色,顾青未倒也能大致猜到她的决定。 当初顾青澜能侥幸躲过陈氏的算计,顾青未起了很大的作用,她是将整件事完完全全看在眼里的。 世人都道百善孝为先,同样的事落在旁人眼里,只怕会说些什么陈氏毕竟是顾青澜的母亲这种话来劝说,但顾青未并不如此想。 纵然是母女,哪怕是陈氏给了顾青澜的生命,这也并不意味着顾青澜就得任陈氏算计一辈子。 更何况,顾青澜除了是陈氏的女儿,她还是顾家的大姑娘,陈氏如此算计顾青澜,完全不顾顾青澜的下半辈子,也不理会这件事闹开之后是不是会影响到顾家其他姑娘的名声,她这个顾氏媳又将顾家摆在什么位置了? 所以,顾青未与顾青澜相视一笑,然后一起回到姐妹中间。 这时画舫已经驶到了湖心,站在船上,举目望处皆是碧波粼粼的湖水,顾家姐妹八人,凑了一桌玩叶子牌,其余人有观阵的,有坐到一边喝茶用点心的,年纪最小的顾青绘更是向船娘要了根鱼竿,坐在边上像模像样的垂钓起来。 不过七岁大的小丫头,梳着可爱的包包头,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比她手臂也细不了多少的鱼竿,看这样子还指不定是她钓鱼还是鱼钓她,自然又惹来了几个姐姐的轻笑。 顾青绘于是嘟着一张嘴,暗暗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钓到一条大鱼让姐姐们好好瞧瞧不可。 抱着这样的信念,顾青绘于是一脸严肃的端坐着,双眼瞠得溜圆,唯恐错过了任何一点异动。 但这画舫虽然驶得慢,但到底也是在不断移动着的,要在这种情况下让一个只是粗略的了解了如何钓鱼的小丫头钓到大鱼,谈何容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时间的专注之下,顾青绘只觉得自己眼都花了,看向水面都只能看到一团团的黑影。 她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并不能钓到大鱼让姐姐们刮目相看了。 就在这时,握在手里的鱼竿一紧,从鱼竿传过来的力道不小,顾青绘猝不及防之下手中的鱼竿差点没脱手。 顾青绘微微一愣,然后瞬间提起精神,按着船娘先前教的方法放线拉线,如此几次之后,估摸着那咬钩的鱼儿差不多没力气了,才憋着一股劲儿往上提鱼竿。 可那上钩的许是条大鱼,任顾青绘如何使劲,都没能将鱼儿提出水面,努力了好几次未果,已经憋得满脸通红的顾青未只能选择向姐姐们求助。 “几位姐姐快来,我钓到了一条大鱼!”(未完待续。) 第111章 是你 顾青未几人第一反应是有些忍俊不禁,那样小小一个丫头,嘴里喊着钓到大鱼,本身就有几分喜感。 不过,到底也是自家妹妹,哪怕对顾青绘口中的“大鱼”有几分怀疑,几人也都放下手里的事,笑着围了过去。 顺着顾青绘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眼,众人就齐齐变了脸色。 顾青绘只以为自己钓到的是条大鱼,根本没仔细看水里,可顾青未几人细细一看,那被鱼钩钩住的,哪里是什么大鱼,分明就是一个人! 月白的衣物随着水波沉浮,在衣物游动间,隐隐还能看到黑色的长发如水草一般飘散开来,就像是在水里开出了一朵墨色的花朵,偶尔那片墨色之间还能看到一点白皙,想必,那便是水中这人的手了。 “是个人!”顾青澜瞬间花容失色,没忍住惊呼出声。 被养在深闺里,顾氏姐妹们以前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当即便在顾青澜之后先后变了脸色,胆子小些的顾青涟更是瞬间白了一张脸。 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顾青绘,知道自己钓到的是一个人,首先的感觉并非害怕,而是有些失望。 为何不是一条大鱼呢? 她如此想,然后才有些后怕,手上力道一松,那被钩住了衣物的人没了渔线的牵扯,差点就没顺着水流飘出去,吓得她赶紧又使了劲儿将人给拉回来。 好半晌,眼见顾青绘一张小脸都渗出汗了,身为长姐的顾青澜才道:“怎么办,这人,救,还是不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是真的,可水里这人明显是个男子,她们身为女子,谁知道救了人之后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后,不知不觉的,视线便都如约好了那般都落在了顾青未身上。 顾青未的年纪在顾氏姐妹中算是小的,但许是因为老太太一直以来都对她格外的看重与信任,也有可能是顾青未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上却自有一股让人信赖的气息,在遇到这种需要有人做出决断的事时,包括已经出嫁的顾青澜与顾青芙两人,都下意识的将选择权放到了她手里。 顾青未这时也没功夫去想这些,她再往水里看了一眼,眼中一定,道:“救!” 虽然不知道水中落难这人是谁,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若是因为怕惹麻烦就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恐怕姐妹们心里始终也会有个疙瘩。 既是如此,还不如救了为好。 至多,她们行事仔细些就行了,反正她们不求被救之人感念她们的恩情。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议,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救人,动作自然也要快些,可别等人都溺死了,她们还没能有所动作。 于是,分出两人帮着已经脱力的顾青绘把住鱼竿,剩下的几人则赶紧找来了船娘,让船娘赶快救人。 这翠湖如此大,船娘先前也是常年生活在水上的,哪能没见过几具浮尸,听到水里有个人,还被顾家八姑娘的鱼钩给钩住了,也只是稍稍诧异了下,便极为利索的寻来了竹竿绳子等物来到船舷边准备救人。 虽然船上之人都是女子,但船娘本就有把子力气,再加上顾家几姐妹的帮忙,将人捞上来倒也没花太多时间。 水中之人果然是个男子。 不,用男子来形容他其实还有几分勉强,看他的身量,最多只能算是个半大少年,一头湿发紧紧贴在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少年,竟然如此大意的落了水,今天若不是被顾青绘的鱼钩钩到,只怕这条鲜活的生命就要这般消逝了。 好在,这少年露在外面的手脚上的皮肤虽然略有些发胀,但到底还在正常范围之内,想来应该没在水里泡太久。 众人都略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这少年还活着的可能性自然大了许多。 她们做了这救人的决定也是需要勇气的,可别好不容易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却发现已经变成了个死人。 虽然都觉得这少年应该还活着,但到底有些胆怯,于是众人便都看向了船娘。 船娘于是也不用人出声,将少年脸上的湿发略往两旁拨了拨,然后伸手拭向少年鼻端…… “还活着!” 这是一条人命,而且还是个人生才开始了没多久的少年人,知道人还活着,即使是没少见过水中浮尸的船娘也不由心中一阵雀跃。 确认了少年还有呼吸,船娘也不敢耽误,在少年身上又是按又是压的,好不容易才让少年将那一肚子的水给清理干净。 顾青未以前从未见人救过落水之人,见状不由自主的就越靠越近,最后甚至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船娘与那落水少年的身边。 被船娘这样一通折腾,少年的呼吸较先前要明显了许多,只是一头乱发却仍胡乱贴在脸上。 顾青未才往他那被覆盖着的脸上一打量,便间那湿发间露出的缝隙里,少年竟在此时蓦地睁开了眼。 隔着那乱发,顾青未看不到少年的长相,但莫名的,她就觉得她唯一能看到的那双眼睛,竟然让她有种很是熟悉的感觉。 皱了皱眉,顾青未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但她觉得,也许,她真的曾经见过这少年。 也不知是不是顾青未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少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中分明有震惊与喜悦交替闪过。 那模样,就仿佛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友。 或许,比故友还要亲近几分。 他认识自己,顾青未下了如此结论。 那么,他是谁呢? 存了这样的疑问,顾青未来不及细想,抬手便将少年脸上那些挡住她视线的湿发尽数拨到两旁。 然后,一张虽然稍显稚嫩,却也能称得上清俊无双的脸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在其他姐妹或欣赏或感慨的时候,顾青未却瞬间瞠圆了双眼。 “是你!” 哪怕她做了几十年国公夫人养出来的淡定,到这时也难免破功。 想也没想,顾青未还没收回的手顺势就往少年身上一推。 于是…… 扑通! 才被救上来的少年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又回到了水里。(未完待续。) 第112章 带回 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傻了眼,一时之间竟都顾不得在水里扑腾的少年,而是怔怔地看着顾青未。 “欢姐儿,你这是做什么?”顾青澜最先反应过来,话毕,又连忙招呼船娘再把人给捞上来。 若是先前她们没有救这少年上来,就算他真的死在了水里,她们最多也就只能算是见死不救,纵然旁人可能会指点几句,但也不会有人硬往她们身上推些什么坏名声。 可现在不同了,那少年已经被船娘救醒了,顾青未却在这时又将人推进水里,若是这少年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顾青未岂不就成了那个行凶之人? 想着这些的同时,顾青澜回想起方才只匆匆一瞥的少年的容貌。 总觉得……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少年? 而从欢姐儿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是你”,也可以知道欢姐儿必定是认识这落水少年的。 欢姐儿认识的,她也见过,还是个少年…… 这些线索归拢到一起,顾青澜眼前便似乎又看到了五年前与顾青未一起外出时遇到的,那个被顾青未捏过脸蛋儿狠狠欺负过的小少年。 不会……有这么巧吧? 顾青澜有些不敢置信。 当年那个小少年明显不是清河县的人,时隔五年,他居然还能又出现在清河县,还那么巧的正好落了水被顾青绘的鱼钩钩住,又被顾青未做了决定救上来? 这么多的巧合集中在一起…… 顾青澜看了看重新被救起来且又晕了过去的少年,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顾青未,心里浮现出两个大大的字。 缘分! 不过…… 看欢姐儿这恨得咬牙切齿的表情,大概不会以为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吧? 顾青澜如此笃定着这一点。 也不知为何,看到向来沉着冷静的七妹妹露出这副模样,顾青澜忍俊不禁的同时,又有几分诧异。 似乎,这时的欢姐儿,才有些像她这个年纪的样子。 顾青未这时没空注意顾青澜的心理活动,要是让她知道顾青未在想些什么,她指定得抓狂。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和姐妹们一起泛舟游翠湖,竟然就遇到了落水之人,当然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她们好不容易将人救起来了,而那被救之人,竟然是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 宁致远! 谁能告诉她,明明应该远在京城的人,为何一次两次的出现在清河县,而且还每次都被她遇见? 若是早知道今天会遇到宁致远,顾青未肯定会死守在未明居,一步也不踏出院门。 如果她今天没有出门,那是不是,这世间,从此以后就再不会有宁致远这个人? 想到这里,顾青未心里又是一紧。 前世在定国公府生活了近四十年,顾青未对定国公府的情况自然十分清楚。 定国公宁景虽然尚了公主,但半点也没有影响到他在朝中的地位,早些年边关还不太安稳的时候,宁景昌手里是握有兵权的,后来随着大周朝日渐稳固,边关没了骚乱,宁景昌便主动交还了兵符。 正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反而更让当今皇上认为他是个不贪慕权势的,不仅更看重了他几分,还将极为重要的锦衣卫都交到了宁景昌的手里。 锦衣卫自成立之初就是皇帝的耳目与爪牙,当今皇上能让宁景昌掌锦衣卫,足见是将他视作心腹中的心腹看待的。 被皇上重用,又是锦衣卫指挥使,宁景昌及定国公府的人出门在外时身边都会有锦衣卫保护,在这种情况下,定国公府的独子竟然落了水,而且还差点被溺死,叫顾青未如何能不震惊? 宁致远乃是位高权重的定国公宁景昌与皇上亲妹安平长公主的独子,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会发疯吧? 直觉的,顾青未知道这件事必定牵扯甚广。 若按顾青未的心思,她是半点也不想与这些争斗扯上关系的,在看清楚被救之人是谁后,她简直恨不得将宁致远再推回水里,好假装从来没与他遇到过。 当然了,她也确实如此做了。 不过,看了看已经晕过去的宁致远,顾青未到底还是没再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前世的宁致远确实是个让她深恶痛绝之人,可再怎么说,他虽然风流了些,红颜知己多了些,却也是罪不致死的。 顾青未心里转过这许多念头的时候,顾家其他姑娘也都反应了过来,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又互相低声讨论了一句,顾青容便突然道:“七妹妹,这人,你认得?” 听顾青容如此一问,除了顾青澜以外,其他人都疑惑地望向顾青未。 她们可没忘记,在看到这少年的容貌时,欢姐儿在将人重新推下水之前,可还说了句“是你”。 顾青未于是僵了一张脸。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可现在,她想说不认识,是不是已经晚了? 所以,顾青未最终仍僵着脸点了点头。 见顾青未点头,众人倒也没继续追问她是何时认识这落水少年的,正好这时船娘已经将画舫靠了岸停了下来,一行人便忙招了等在岸边的顾家护卫们前来抬人。 不过…… 要将人送去哪里,这是个问题。 便似是形成了惯性般,遇到不能拿主意的事,众人便再次齐刷刷的对顾青未行注目礼。 顾青未其实很想说一句“把他扔这里”,她早就不想再与宁致远有任何关系,阴差阳错救了他也就罢了,还得操心要将人送去哪里,无论怎么想,这也是件令她感到憋屈的事。 但,再怎么憋屈,顾青未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将人抬回府里,立即着人去请了大夫先行回府候着。” 顾青未的话引来众人的惊讶。 顾家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她们只不过是凑巧救了这少年,竟还要将人抬回顾家去? 而其中最惊讶的,便是当初亲眼见过顾青未与宁致远之间不对盘的顾青澜。 以她所见,欢姐儿待这少年分明是恨不得离得他远远的,为何竟还愿意将人带回府去?(未完待续。) 第113章 救 顾青未当然不可能没看到几位姐姐的诧异,将宁致远带回顾府,她也是很是咬牙切齿了一番才下的决定。 宁致远前后两次出现在清河县,五年前他也不过十一岁,显然不可能是独自一人来的清河,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 以宁致远的身份,他出事了必定是件大事,若是她们没碰到他倒也罢了,偏偏她们不仅救了他,还让许多人看到了,要是随便将宁致远丢在哪里,万一在这之后宁致远出了什么事,顾家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一个是当今皇上的心腹,另一个则是亲妹妹,这两人自然会牢牢的站在皇上这边。 而当今皇上,不,应该说是大周朝皇室,想削弱世族实力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若真让他们找到这样一个天然的借口,只怕她们一时好心的救人之举,便要给家族带来极大的打击。 顾青未毕竟不是真的十来岁的小姑娘,她行事不可能只顾自己的意愿,所以哪怕再怎么不甘愿,甚至将后槽牙都挫得咯吱响,她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重重点头,顾青未沉声道:“是的,将他带回府。” 即使有人觉得不妥,但许是对顾青未有了习惯般的信任,最终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昏迷之中的宁致远,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被顾青未等人带回了顾家。 一行人一进了家门,就立即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家门槛高,这是不错,但对于她们这些自幼成长于此的人来说,这里是她们嬉戏玩耍的地方,平时在府里,虽然要守的规矩不少,但无疑她们都是自在的。 可今天…… 才进了大门,就在府里看到了不少生面孔,往来的顾府下人看到她们,也都只是匆匆行了礼就又走开了,整个顾府,这时似乎都笼罩了一层异常的紧张气氛。 发生了什么事? 顾青未心中一凛。 她们才在外面救了宁致远,家里就有了这等异变,莫非是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找上门来了? 但先不说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的动作有没有这么快,就算他们的消息真的如此灵通,赶在她们之间找上了顾家,但她们又没做什么加害宁致远的事,反而还救了他一命,就算有那些利益之争,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也不应该有这等反应才是。 问了门房大夫是否已经进了府,却得了一个大老爷请了好几位大夫入府的回应,顾青未心里一沉,第一个反应是是不是老太太出了什么事,但看门房的脸上并无什么紧张之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吩咐人将宁致远安顿好,又着人将府里的大夫请一位过来替宁致远看看,顾青未这才与姐妹们入了内院。 回到未明居,顾青未首先便招来留在府里的秋岚,询问起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岚对顾青未自然是知无不言的,她的声音里甚至还有些兴奋,“主子,您与几位姑娘出门了,可不知道今天大老爷外出时救了一对落难的夫妇!” 落难的夫妇! 只听这几个字,顾青未便有种熟悉感,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到秋岚的声音:“大老爷才将那对受伤的夫妇带回府不久,就有些凶神恶煞之人找上了门,说是什么要大老爷将他们的主子交出来。” 说到这里,秋岚便有些不忿来,“什么交出来,那般恶形恶状的,就像咱们大老爷做了什么对他们主子不利的事一般,也不想想要不是有大老爷好心,他们就只能替他们的主子收尸了。” “好在后来那对夫妇清醒了过来,这才将那些人给喝退了,否则看他们的样子,怕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守在府里了。” “姑娘您可知道这对夫妇的身份?” 顾青未有了预感,只觉一颗心都似要跳出来般。 “这对夫妇的身份大老爷倒也没有刻意瞒着,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定国公与安平长公主!” 秋岚一家都是顾家的家生子,在他们一家人眼里,顾家便是他们的天,但骨子里,他们对兵权也是保持了相当的敬畏的。 听完秋岚的话,顾青未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也真是够凑巧的,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遇难被父亲所救,她们这些姐妹去翠湖泛舟,却又将宁致远给救了。 敢情他们这一家子还在顾家团聚了? 顾青未敢肯定,前世并未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身边尊贵,平素鲜有机会离开京城,若是前世时他们也如今天这般被救到了顾家,就从进门时发现的那些锦衣卫的作风来看,那时的她不可能半点异常都没感觉到。 可为何,这次事情有了这样大的改变? 宁家人,又是因何不只一次来到清河县? 与她有关吗? 或者说,与她重生以来改变的这些事有关吗? 顾青未百思不得其解。 她站起身,问明了父亲顾锦源安顿好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之后就去了书房,便一路寻了去。 顾锦源这时其实也正在暗地里揣测宁景昌夫妇来清河县的目的,以及他们又是如何遇险的,极有危机感的他甚至已经在思考着若是宁景昌借题发挥时,他该如何反击了。 然后,他便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 眉头微微皱了皱,顾锦源扬声唤了声“进来”,直到看到进来的是顾青未,皱着的眉头才会展开来。 “欢姐儿,你回来了,今天在外面可尽兴了?”顾锦源放下那些揣测,向顾青未露出笑容。 顾青未微微摇头,没等顾锦源继续追问,便道:“父亲,听说您外出时救了定国公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很巧的是,女儿与姐妹们游湖之时,也救了一位落水的少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少年,应该就是定国公与安平长公主的独子宁致远。” 顾锦源先是惊讶,然后眼中便有了疑色。 他的欢姐儿,如何会如此熟知定国公府的事,竟然还知道定国公与安平长公主的独子名讳?(未完待续。) 第114章 远虑 狐疑地盯着顾青未看了好半晌,也没见顾青未脸上出现什么与心虚类似的表情,顾锦源倒也把心里那点疑惑给压了下去,转而说起今天救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一事。 “……原本看着只不过是对普通的落难夫妇,谁曾想,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定国公与安平长公主……”说到这里,顾锦源微微顿了顿,“若是早知道他们的身份……” 虽然顾锦源没有说完,但也足够顾青未知道他的意思了。 若是早知道是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他绝对不会是趟这浑水。 世族顾家,与娶了当今皇上亲妹的定国公府,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顾锦源相信,易地而处,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若是有这样的机会也同样会巴不得给他添些堵。 想到这些,顾锦源是真的挺遗憾。 若是他今天没有外出,也没有遇到正被追杀的宁景昌夫妇,说不定这位当今皇上的心腹就能无声无息的死在这清河县了,真要是这样,想必京城也会乱上一阵子,没有了宁景昌这位能将,皇上只怕时刻都得担心边境处会不会发生异动,也就不会再有事无事的就念着要怎样对付顾氏等世族了。 不过,既然人已经救了,而且还到了自己府上,顾锦源就是再怎么不甘,也只能将那两位,不,现在是三位了,好好的给供着。 就如顾青未所想的那般,大周朝皇室越想找理由削弱世族实力,他们就越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冲顾青未点了点头,顾锦源道:“这一家子竟然都被咱们家的人给救了……欢姐儿,这件事你就不必再过问了,把人安置在府里就行,等他们醒过来自然知道离开。” 顾青未轻轻颔首,也心安理得的将事情都交给父亲处置。 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是被人追杀,两人身上都受了不少伤,虽然尚无性命危险,但因为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只怕也醒不来,就算醒过来,短时间之内也无法挪动,所以这一家子想必还会在顾家呆上一段时间。 不过,顾青未这时却没功夫细想宁景昌三人到底为何会被追杀,她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的亲事。 不得不说,宁致远的出现让顾青未有了种莫名的危机感。 虽然如今这种情况下,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不太可能提出与顾家提亲,但顾青未觉得,她应该有远虑了。 前世定国公府向顾家提亲本就是件很突然的事,但一直到现在,顾青未都没能弄明白为何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会让宁致远娶她。 或者说,是会让宁致远娶顾家的姑娘。 若说是为了利益,虽然看似有道理,但其实也说不通。 顾家是积年世族,而皇室则处心积虑的想要削弱世族的实力,就算身为皇上心腹的宁景昌的独子娶了顾家的姑娘,顾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娘而损伤到家族的利益。 宁致远为何娶她,顾青未想不透,但她很清楚一点,那就是这辈子她是再不想嫁给宁致远了。 原本她对自己的亲事还只是徐徐图之,但如今,她觉得,她得加快些速度了。 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在顾家当老姑娘,这五年来,顾青未也考察过不少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年郎,但最让她满意的,无疑还是舅舅家的表哥秦明。 家世与她相当,又是秦氏嫡次子,就算嫁过去也不用担那宗妇的重担,只需要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了,公公婆婆还是对自己极为疼爱的舅舅舅母,至少不用担心会受婆婆的搓磨。 这样好的亲事,可不容易找。 就算顾青未也许一辈子都只能将秦明当成哥哥,但,经历过前世的几十年,她又岂会再去奢求那所谓的****? 这几年顾青未没少在秦氏面前提起秦明这个表哥,以秦氏的精明,她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异样。 不过,秦氏对此倒是什么也没说,但也不知秦氏是不是与秦家那边通了信,虽然秦明今年已经十八了,亲事却一直没有定下。 只是巧合,还是秦氏与卢氏已经有了默契? 顾青未也不能确定。 但,对这件事,顾青未其实有不小的把握。 秦氏是个最疼女儿不过的,考虑她的亲事时自然也会更加偏向她的意愿,在秦明确实是一个适合婚配的人选的前提下,秦氏有很大可能会如顾青未的愿的。 所以,才从顾锦源的书房里出来,顾青未就半点不停留的去了怡华院。 怡华院里,秦氏正面色严厉地训斥着耸拉着头的闵哥儿。 “……母亲是怎么嘱咐你的,明知道今天府里情形不对,你竟还敢到处乱闯,若是那时候你父亲再晚到一步,你以为那些人会对你手下留情?”秦氏一边训斥,一边伸出手点在闵哥儿的小脑袋瓜子上。 秦氏是真的生气,却不全是在生闵哥儿的气。 顾锦源出门不多时就救回了一对受伤的夫妇,没过多久,就又有些凶神恶煞的人找上门来,先是嚷嚷着要顾家把人交出去,后来也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竟然也就默认了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在留在顾家的事实了,而且还一个个跟门神一般杵在顾家不肯走。 明明在顾家,驾子却摆得比谁都高。 若不是知道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的身份特殊,只怕秦氏早就让人将这些人丢出去了。 因为知道守着宁景昌夫妇的都是锦衣卫,唯恐出什么乱子,秦氏早早的就通知了各房好好约束下人,更是对向来调皮的闵哥儿耳提面命。 谁曾想,她越是如此拘着闵哥儿不让他去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养伤的院子,闵哥儿就越是好奇,在她面前应得好好的,但她才一转身,闵哥儿后脚竟然就偷偷溜去了那个防卫森严的院子。 然后,没有任何悬念的,闵哥儿就被那些锦衣卫发现并逮住了。 一想到自家被宠着长大的小儿子,竟然跟只兔子一般被那锦衣卫提溜在手上手足乱舞的蠢样子,秦氏就忍不住心里有气,偏生那些锦衣卫还就揪着这点小事不放,若不是顾锦源及时出现,只怕闵哥儿也讨不了什么好。(未完待续。) 第115章 坦言 秦氏处理起顾府内务可以用精明强势来形容,就算是顾氏宗亲时不时的就为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找到她这个顾氏宗妇,她也总能游刃有余的将事情处理好。 秦氏唯一的软肋,也许就是几个儿女了。 哪怕她平时怎么为闵哥儿的顽皮而头疼,但这毕竟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骨肉,她自己可以训斥可以惩罚,却绝不会允许旁人欺他一分。 更何况,还是被那些走狗一般的锦衣卫所欺。 是的,在秦氏眼里,那些在京城叫普通百姓、朝中官员都不敢惹的锦衣卫,也就只不过是大周皇室的走狗罢了。 出生于世族秦家,又嫁的是同为五姓七望的顾家,哪怕是面对大周皇室公主,秦氏也不会有半点的底气不足,更何况这些锦衣卫。 对闵哥儿不听话的生气,以及对这些锦衣卫居然在顾家妄为的愤怒,这些结合到一起的后果,就是才从每天习字中解脱出来的闵哥儿,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又只能被拘在院子里。 顾青未就是这时进来的。 一看到顾青未,原本耸拉着脑袋的闵哥儿双眼立即就放亮,小跑步来到顾青未跟前,又伸出白嫩的小手牵住顾青未的衣角,一双溜圆的眼中明显带着求助之意。 即使闵哥儿年纪尚幼,但他也知道,最能劝动母亲的,永远都是姐姐。 顾青未心里本有些沉重的,看到闵哥儿这副样子,那些沉重也立马一扫而空,她拍了拍闵哥儿的头,严肃地道:“闵哥儿,这件事母亲没有说错,这次你确实胆大妄为了。” 虽然在秦氏及顾青未眼里,锦衣卫着实算不得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但这些锦衣卫在京城向来是横行惯了的,若是一时没收住手,真的伤到了闵哥儿,纵然之后能给他们些教训,到底也是于事无补。 被顾青未这样一说,闵哥儿嘟了嘟嘴,但到底是没了先前的不服气。 秦氏见状便是一笑,“欢姐儿,这小浑球也就最服你的管教。” 顾青未笑了笑,又道:“前儿个你不是说想吃冰酪吗,我特意让画屏做了些拿过来,”然后转向秦氏,“母亲,只是小半碗,不会对闵哥儿的身体有碍的。” 闵哥儿于是眼巴巴地看向秦氏。 秦氏一时间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们姐弟情深,合着只有我这做母亲的不讨喜是吧?” 然后挥手让闵哥儿去一边吃冰酪去了。 待闵哥儿欢呼着去了外间,顾青未才看向秦氏。 到了现在,顾青未已经不想用那么些迂回婉转的法子让秦氏发现她的心思了,所以她决定向秦氏坦言自己的想法,“母亲,您看我今年也已经十四了,不知道母亲对女儿的亲事是如何打算的?” 秦氏没想到顾青未会说起这个,而且还是以这样半点不羞涩的说出来。 想起这几年欢姐儿时不时的总会在自己面前提起秦明,秦氏略一沉吟,便试探着道:“欢姐儿,你可是……相中了你秦明表哥?” 顾青未面不改色地点头。 秦氏心里于是很有了几分复杂。 事实上她早就对此有些察觉,但又总觉得她的欢姐儿自幼聪敏灵慧,应该不太可能会对秦明那种天真的少爷动了心思,所以一直以来都下意识的绕过这个可能。 但另一方面,秦氏又唯恐顾青未是真的有这样的心思,所以这几年在与娘家通信时,偶尔也就暗暗向大嫂卢氏点了几句。 卢氏也是个有心的,虽然没能确定此事,但这些年也真的没有替秦明定亲。 要知道,身为未来秦家主人的亲弟弟,秦明的亲事可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惦记着,卢氏能为了一个可能而做到这一点,也足以让人看出她对秦氏这个小姑的看重,以及对顾青未嫁给秦明是多高兴了。 秦氏面色复杂地看着已经长得与自己差不多高的顾青未,明明不久前她仿佛还是那个被她抱在手里的小粉团子,现在却已经开始考虑起自己的亲事了。 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秦氏抚着顾青未的发丝,“欢姐儿,其实,母亲并不希望你嫁给明哥儿,倒不是明哥儿不好,明哥儿心思纯净,为人又热忱,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可他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真要嫁给他,只怕你以后也会受不少的委屈。” 只怕,就算为他受了委屈,他也不会察觉到。 秦明是秦氏娘家侄儿,秦氏自然不会不喜欢他,可若是拿看女婿的眼光来看他,秦氏却是不满意的。 在秦氏眼里,秦明自己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欢姐儿若是真的嫁了他,得不到多少来自丈夫的关心爱护也就罢了,只怕欢姐儿还得时刻照顾着他。 这样一想,秦氏自然是不乐意的。 不过,这嫁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秦氏也是过来人,她当然也希望顾青未能嫁一个她自己乐意的人。 而,欢姐儿心里的那个人,是明哥儿? 无论怎么想,秦氏也不认同这一点。 握着顾青未的手,秦氏又道:“欢姐儿,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必须得三思才行,若你是个天真活泼心思纯净的,母亲自然不会阻挠你,可……” 秦明活泼开朗,适合他的女子,自然就该是这样的。 重生后的顾青未当然不可能再天真活泼,更不可能心思纯净,有好几次,秦氏看到她与秦明站在一起,半点不似只相差了三四岁的表兄妹,反倒像是隔了一辈那般。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能成为夫妻? 哪怕已经从顾青未的眼里看到了坚定之色,秦氏仍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顾青未知道秦氏有什么样的顾虑,她回握着秦氏的手,轻声道:“母亲,您担心的我都知道,明表哥性情率真,这并不是坏事。” 至少,她不用成日里猜枕边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应该会很简单吧。 顾青未想。(未完待续。) 第116章 醒来(月票120+) 哪怕顾青未如此态度鲜明的表了态,秦氏仍有犹豫。 秦氏自己就是从秦家出来的,所以她对秦家的情况不可谓不了解。 五姓七望这几大世族,除了顾家有明确的家规,要求顾氏子弟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其余几家可没有这样的说法,就算是秦氏的父亲,后院里的妾室可也从来没少过,秦氏就有好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 就说顾青未的大舅,秦氏的长兄,除了卢氏这个正室之外,也是纳了妾的。 秦明虽然性子简单,但生长于这样的环境之下,将来指不定院子里也会添人,她若是真的依了欢姐儿的意思让她嫁过去,将来欢姐儿岂不是又要受不少的委屈? 秦氏自嫁到顾家来之后,从未经历过许多女子都深为痛恨的妻妾之争,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对此一无所知了。 那种必须与别的女人争夺自己丈夫的心情,只要稍微一想,就足够让她难受了。 这个年代要求女子温良恭顺,做正室的在将内宅打理好之余,更是不可因那些玩意儿般的妾室通房而嫉妒,否则便被视为犯了七出。 可是,若真的将夫君放在了心上,又怎么可能眼看着他亲近别的女人而没有任何反应? 秦氏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去经历这样的痛苦。 “欢姐儿……”她还想再试图打消顾青未的念头。 顾青未轻轻一笑,她道:“母亲,我好像从来没与您说起过这些,但我真的认为,也许这辈子,我也不太可能像您待父亲那般,将一个男子放在心上,所以对我来说,嫁给谁其实都无足轻重,若不是知道您和祖母父亲都不可能任我呆在家里做老姑娘,我是真的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呆在府里的。” “既然如此,嫁给谁又有什么不同?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明表哥将来可能会纳妾而痛苦,不会的,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出嫁女子的身份,至于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是何人,他性情如何,是否会纳妾,这些都并不重要。” “既然,不是明表哥也会是其他人,那,选明表哥又如何不可以?至少,我对明表哥还算得上熟悉。” 听完顾青未这番话,秦氏心神俱震,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很有几分早慧,但她却不知道,她的女儿,竟然已经将这些事看得如此透彻了。 可是,她的欢姐儿明明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为何却像是历经世事的老妇人一般暮气沉沉。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女儿的关心太少了吗? 秦氏想到这里,心里便是一恸。 这么多年处理顾氏一族那些琐碎的小事都得心应手的秦氏,第一次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让她的欢姐儿打消掉这些消极的念头。 “欢姐儿……”到最后,秦氏也只如此喃喃唤了顾青未的乳名。 顾青未被唤得心里也跟着一酸。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将这些话说与母亲听,让母亲为了她而伤心。 “母亲,”顾青未道,“您不必如此,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有人将那儿女情长视作生命,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女儿只不过是后者罢了。” 但秦氏听了却半点都没被安慰到。 她想不明白,欢姐儿在顾家长大,顾家的家风极正,除了三房和七房的例外,其他房头都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却为何会让欢姐儿不知不觉间就有了这样的观念? 但最让秦氏无力的,却是她清楚的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可能扭转欢姐儿在这件事上的认知。 自己生的女儿,秦氏哪里能不了解,纵使此时的顾青未面容恬淡平和,但她如何能看不出她眼底的坚定? 母女俩对视了许久,最终,却是秦氏先转开头。 “欢姐儿,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那,母亲成全你。” 说完这句话,秦氏浑身的力气都似被瞬间抽尽了一般,只能软倒在罗汉床上。 并不是她就真的对秦明满意了,而是以欢姐儿如今的心态,只怕还真的不在乎她嫁的是谁,既然如此,与其让欢姐儿嫁去其他人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还不如就让她嫁去自己的娘家。 再怎么说,她娘家的长兄与长嫂都极为喜爱欢姐儿,想必也会好好照顾她。 明明女儿的亲事已经初步定了下来,但秦氏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顾青未也知道秦氏现在的心情,静静在秦氏身边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怡华院。 就在顾青未走出怡华院的同一时间,被安置在外院的宁致远,蓦地睁开了眼。 宁致远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在梦里,他终于走完人生的最后一个瞬间,在他以为他会就因完全不存于世时,却离奇的回到了初生之时,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曾经的自己走着曾经走过的路,做着曾经做过的事,说着曾经说过的话。 直到…… 直到父亲母亲因为洞虚道长的一席话,而决定带着他去清河。 在清河县,十一岁的宁致远第一次见到了九岁的顾青未,还被欺负得差点没哭出来。 只是这样想想,宁致远的嘴角就忍不住轻轻上扬。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该是多么美好啊。 轻轻摇了摇头,宁致远眼中闪过自嘲。 他许是真的就要离开人世了,否则又怎么会做这种离奇的梦? 也许,对欢颜来说,没有了他,她反倒会活得更自在。 眼中一黯,宁致远手肘往后一撑,准备坐起来。 自从病重,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坐起来过了。 没有预想中的艰难,手肘只这样轻轻一撑,宁致远便顺势坐了起来,然后,他便突然愣住了。 轻松,健康,这些感觉已经离开他许久了,久到他甚至都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可现在,他却重新感受到了。 心神一震,想到某个荒诞的可能,他猛地将双手伸至眼前…… 盯着眼前这双手看了许久,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好半晌,宁致远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捂住脸。 然后,那微留了缝隙的指缝之间,便渐渐有了湿意。(未完待续。) 第117章 盼哥儿(看作者感言) 安平长公主楚静姝睁开眼时,只着了一袭白色中衣的宁景昌正倚在床头沉思。 似是察觉到了来自妻子的注视,宁景昌蓦地回头,儒雅却又不失英气的面上于是便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楚静姝三十四五的年纪,但平时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这时因失血过多,一张脸显得有些煞白,却也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还增添了几分柔弱的意味。 “夫人,你醒了。”宁景昌柔声道。 这样柔和且满蕴了关心的声音传入耳中,哪怕身体上仍有痛楚,楚静姝不自觉的也跟着有了笑容。 但下一刻,这笑容却蓦地尽数敛去,换上了紧张与担忧,楚静姝紧紧抓住宁景昌的手,疾声道:“老爷,咱们是被何人救了?盼哥儿呢,咱们的盼哥儿呢?” 没等宁景昌回答,楚静姝眼中便多了些哀痛。 五年前他们就来过一次清河,所以这次也并未带太多人保护,毕竟,比起京城来,清河县确实是个小地方,在这种地方安全当是无虞才是。 原本他们是走的陆路,但因为独子宁致远没坐过船,所以最后一段路便打算改走水路。 没想到在岸边登船时,却突然被一伙身份不明之人刺杀,情急之下,还没来得及登船的宁景昌与楚静姝带了大部分人挡住刺客,而宁致远则在仅有的一名护卫保护下乘船仓惶逃走。 但楚静姝昏迷之前分明记得,那伙刺客是有分出人手去追宁致远的。 她的盼哥儿,今年也只不过十六岁,难道…… 这样一想,楚静姝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自从生下宁致远以后,这么多年来她就再没有过身孕,从前还会期待再有个儿女,但这些年下来,她也早就接受了自己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儿子的事实。 若是她的盼哥儿出事了…… 只这样想想,楚静姝都觉得痛不欲生。 好在,宁景昌的话及时传了过来。 紧紧握着楚静姝的手,宁景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静姝,不要担心,盼哥儿没事,他已经被人送到咱们旁边的屋子里休息了,他没事,只是呛了些水。”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蓦地就松了下来。 这样一紧一松,楚静姝只觉浑身都酸软难耐。 宁景昌见状忙扶着妻子躺下来,又细细替她掖了被角,这才说起原委来。 “救我们的是清河顾氏的顾锦源。”宁景昌道。 楚静姝双目一凝,“怎么是他?莫非……” 知道楚静姝在想些什么,宁景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与他,与顾氏无关。” 说到这里,宁景昌突然笑起来,“想必这位顾氏掌舵者现在是恨不得没有救咱们,若是当时知道咱们的身份,指不定他就会站在一边亲眼看着咱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定国公府本就是当今皇上最忠诚的臣子,与顾氏这等世族自然只能是两个阵营的,在知道他们身份的前提下,顾锦源见死不救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仍担心着儿子,楚静姝听了这话面上也有了笑意,“那盼哥儿呢,也是被这位顾家大老爷所救?” “这倒不是,不过说起来,咱们一家与这顾家倒也颇有缘分,盼哥儿逃走后又落了水,正好被游湖的顾家几位姑娘给遇到了,这才得救,否则……” 剩下的话宁景昌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楚静姝于是一阵后怕。 哪怕他们定国公府注定不会与顾家站在一起,但此刻她却是无比感谢着顾氏上下的。 她不能想象,若是只有她与宁景昌获救,宁致远却落水而亡,她要如何活下去。 “无论如何,这次都该好好感谢顾家……”好半晌,楚静姝幽幽道。 宁景昌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认真。 见宁景昌也认同这点,楚静姝于是不再说这些,转而问起宁致远的情况,“盼哥儿可醒了?我想见见他。” 做母亲的心都是如此,哪怕明明已经从宁景昌嘴里知道儿子没事,却也总忍不住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她的盼哥儿从小就没吃过苦,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变故,会不会被吓着? 这样想着,楚静姝一时之间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伸就掀开薄被便要下床。 宁景昌连忙阻止她,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夫人,你受伤颇重,现在可不能胡来,反倒是盼哥儿,虽然呛了些水却及时被救,并无大碍,他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你要实在担心,我这就让人把他带过来。” 楚静姝连连点头。 她受的伤确实不轻,只这样一个平时再容易不过的动作,却带来一阵的头晕目眩。 待那晕眩感好不容易过去,楚静姝便看到了坐在她床头的宁致远,房里不见了宁景昌,也不知是不是想让他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一头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一张尚未完全脱离稚气的脸格外的苍白,但即便是如此,也丝毫无损其隽秀。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见了这样出色的儿子,楚静姝心里仍有了不合时宜的骄傲。 这是她的盼哥儿。 “母亲。”宁致远行了礼,低声唤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楚静姝总觉得,宁致远较从前有了些不同之处,就连那明明与以前一致的声音,似乎也都透着些别样的意味。 因这个认知而微微怔了怔,但随即,楚静姝仔细将宁致远打量了一番,又将这个念头甩开,她伤的又不是脑子,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呢? 这分明,还是她的盼哥儿。 拍了拍床沿,示意宁致远坐下来,待眼前的少年顺从地低头坐下,楚静姝才语带关切地道:“盼哥儿,你怎么样了,身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要不要再请个大夫?” 在楚静姝看不到的地方,宁致远低垂着的双眼里原本只有一片如海般的沉静,但这时却迅速闪过几许窘迫。 “母亲,儿子无碍。”然后,憋了许久,宁致远到底没能忍住出声抗议,“……不要叫我盼哥儿。” 原本还有几分担心的楚静姝闻言笑出声来,心里的担心就此一扫而空。(未完待续。) 第118章 急切 说起来,宁致远的名字也是有说法的。 身为定国公府的独子,未来的定国公,宁景昌与楚静姝的儿子自然是要姓宁的,楚静姝名字里又有个“静”字,宁静以致远,所以当年宁景昌与楚静姝就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 至于那被宁致远百般抗拒的乳名盼哥儿…… 说起宁家,在整个大周朝都是煊赫至极的人家。 太祖皇帝打天下时,举世公认有两人立下了无人能比的彪炳战功,而更让人感慨的是,这两人还是一对亲兄弟。 这,便指的是宁家的两位老太爷了。 老定国公名为宁建业,其弟宁建功,亦被封了世袭罔替的安国公,两人还有一妹,嫁与当年还未发迹的太祖楚怀宇,便是大周朝的开国皇后宁怡玉。 到了宁景昌这一代,宁景昌又娶了安平长公主为妻,宁家的富贵便达到了鼎盛之时。 一门双国公,出过一位开国皇后,娶过一位公主,这样的人家,哪里能不让人仰望。 定国公府与安国公府毗邻,两府甚至还开了一道门互通,长久下来,两府的人便称定国公府为东府,安国公府为西府。 安国公府如今的声势较之定国公府来说稍弱,却有一样是远超定国公府的,那就是子嗣。 若用树来比喻两府的人丁,那安国公府无疑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而定国公府…… 那就是一棵根正苗直,却没有任何枝桠的小树苗了。 两代单传,这可不是说笑。 在这样的情况下,楚静姝嫁到定国公府之后自然便有了替定国公府开枝散叶的紧迫感。 好在,过门之后不到一年,楚静姝就有了身孕,而且还一举得男。 只有一个儿子当然显得人丁单薄了些,尤其是与西府相比。 所以楚静姝理所当然的就希望再生下儿女,因为这种期盼,在为宁致远取乳名时,楚静姝力排众(其实也就宁景昌一人)议的,就取了个盼哥儿。 意思是期盼,盼弟,盼妹…… 对于这个乳名,宁致远幼时倒是极为喜欢的,一叫准应声儿,但自懂事以来就开始深恶痛绝,因为他的强烈反对,这几年楚静姝倒是很少这样叫了。 眼下听到宁致远如此一说,楚静姝心里那点淡淡的怪异感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事实上,若是宁致远知道方才楚静姝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一定会为自己母亲的敏锐而叹服。 知子莫若母,也便是如此了。 哪怕他还是宁致远,但却已不再是十六岁的宁致远。 这时的宁致远,他无比庆幸着这一点。 回到了所有事都尚未发生过的时候,那么,前世的那些遗憾,悔痛,是不是就都能避免了? 在宁致远想着这些的时候,楚静姝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说着这次的刺杀事件,“……也不知是何人竟敢让人刺杀咱们,这件事你父亲已经在着手去查了,若是叫本宫知晓那幕后黑手……” 身为当朝长公主,楚静姝可并不是在宁景昌与宁致远面前的那般平和。 冷哼一声之后,意识到不应该在宁致远面前说这些,楚静姝便转移了话题:“这次可得好好谢谢顾家人,若不是他们出手相助,只怕咱们一家万无幸理。” 锦衣卫确实个个是好手,但他们此次离京并未带太多人手。 宁致远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也低头沉思。 被人刺杀,这样的事是前世没有过的,当然了,前世时他们一家也没在这个时候来清河县。 救父亲母亲的是前世的岳父,救他的是……欢颜? 印象中,被救上来的时候,他曾于恍惚中睁开眼,似乎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欢颜? 只要一想到自己与顾青未已经打过照面,宁致远的心跳就“咚咚咚”的加快起来。 在他重生前,十一岁的宁致远也曾意外见过顾青未一面,还曾被欺负得差点哭出来,但对现在的宁致远来说,那其实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而只是一段记忆而已,难免不够深刻。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就在顾家。 他随时有可能见到他想念的人。 宁致远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着急起来。 随后,察觉到自己的急不可耐,宁致远蓦地怔了怔。 他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了,虽然表面上看他今年才十六岁,可实际上芯子里却是个近花甲之年的垂垂老者,在这样的年纪,他本应该如海般沉稳才是。 上一次他这样的急切,是在何时? 啊,他想起来了,上一次是当年欢颜生产时,哪怕他那时与欢颜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但只要一想到一个融合了他们共同血统的孩子就要出世,他仍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他急切的想要赶回去,想第一个看到自己的孩子。 但是…… 宁致远眼中黯了黯。 还好,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说起来,五年前来清河县的时候,我就准备拜访顾家的,这满清河县,也唯有顾家的女儿能配得上咱们……”说到这里,楚静姝含糊的将下面几个字略过,“如果洞虚道长所说的那个人真的在清河县,我倒希望她就出自顾家。” 说这些话时,楚静姝明显有几分不甘。 她的儿子在这大周朝,也就只比宫里的皇子要略低一筹而已,却…… 可洞虚道长的话就连当年的太祖皇帝也深信不疑,当初征战天下时,若不是有洞虚道长的算无遗策,楚氏一族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就打下这大好河山。 楚静姝自己就出身于楚氏皇族,对那位高深莫测的洞虚道长,她亦不得不叹服。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带着宁致远来到清河县了。 “盼……致远,母亲想见见顾家的几位姑娘,一来感谢她们救了你,二来,万一那人真的就在她们之中呢?” 说这句话时,楚静姝并未想过能得到来自宁致远的回应,因为此前宁致远对此事一直是极为排斥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宁致远不仅有了回应,还意外的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未完待续。) 第119章 命定(月票140+) 洞虚道长,在京城,这是一个只有地位最高的那一部分人才知道的名字。 出生于宁家,前世又做了几十年的定国公,宁致远对这个名字当然不会陌生。 洞虚道长是什么时候出世的,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当年太祖楚怀宇与老定国公宁建业、老安国公宁建功一起打江山时,也不知道何时,这三人之外就多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怪模怪样的道士。 这便是洞虚道长了。 楚氏一族能那般快的就推翻前朝,将江山一手掌控,洞虚道长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那些经历了前朝覆灭的老将领记忆之中,洞虚道长与其说是楚家军里的智囊,其实更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算无遗策,他给的任何意见就算当时有人有异议,但最后却都被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如果没有洞虚道长从旁相助,就算楚氏一族最后也能打下江山,但那时间必定至少往后推上十年,伤亡更不知道会多多少。 没有人知道,为何洞虚道长一个方外之人会辅助太祖打天下,但洞虚道长不说虚言,却是所有人都认同的。 除了出谋划策,洞虚道长批命算卦亦是奇准无比。 所以,当这一世年幼的宁致远将自幼的梦境以及梦中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告知楚静姝时,楚静姝第一时间就决定带着宁致远去见洞虚道长。 翻遍这一世六岁时的记忆,宁致远回想起了当时见到洞虚道长时的情景。 在母亲的带领下,宁致远见到了留着长髯,身形清瘦,一双眼尤其清澈有神的洞虚道长。 只看了宁致远一眼,洞虚道长便轻“咦”一声,“此子命格……” 楚静姝心中一紧,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道长,可是犬子有何不妥之处?当要如何化解?” “竟是个双命人……”洞虚道长这句话说得极轻,轻得楚静姝和宁致远都没听清楚,听到楚静姝的追问,他轻轻摇了摇头,有些高深莫测地道,“公主莫急,令公子并无不妥之处,只不过……” “不过如何?”楚静姝心中先是一松,然后因为这个“不过”二字又是一紧。 洞虚道长也不卖关子,“看令公子面相,此生都是数不尽的福泽连绵,但在姻缘上,只怕会几多坎坷,若是找不到命定之人,只怕注定就要孤老一生。” 姻缘? 楚静姝皱眉。 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她的盼哥儿不过六岁大,竟然就被洞虚道长断定将要孤老一生? 这如何能行? 身为定国公府的独子,若是宁致远真的孤老一生,定国公府岂不就要断了香火传承? 就算撇开这些香火传承之事,仅以母亲的身份而言,楚静姝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孤单一世,他们做父母的总有一天会走在孩子前面,宁致远又没个兄弟姐妹,若身边无人陪伴着,那该是何等的孤苦? 好在,听洞虚道长的意思,这件事尚有转机的余地。 “道长,这命定之人,又有何种说法?”楚静姝心焦的追问。 洞虚道长抚了抚颔下美髯,微微一笑:“命定之人,意思就是令公子姻缘所系之人,若是不能与这命定之人结为连理,令公子此生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随后,在楚静姝的再三恳求之下,洞虚道长起了一卦,然后给出了一个地名。 清河。 “公主带着令公子去此处寻觅一番吧,若是有缘,总会相见。” 这番话说完,洞虚就招了小道士送客。 楚静姝那时仍疑惑不减。 只给了一个地名,连那命定之人的特征都没有,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 可再怎么疑惑,在再次求见洞虚道长未果之后,楚静姝与宁景昌仍决定带着宁致远去清河县碰碰运气。 这也就是五年前以及这次清河之行的因由了。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楚静姝都仍对这命定之人摸不着头脑。 放在从前,宁致远对这种空口白话是极为抵触的,他才不信找不到那什么命定之人他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可是,现在在这里的,是有了未来四十几年记忆的那个宁致远。 宁致远对洞虚道长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他能重生,本就证明了洞虚道长并非凡人。 更何况,洞虚道长也没有说错,如果他注定要重生,那么,带着前世的记忆,若是不能再与当初的那个人结合,他是真的宁愿孤独终老。 若是连他的重生都不能改变他与欢颜之间那令人心痛的状况,那他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倒不如孤独终老。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尝过孤独终老的滋味。 前世的他,纵然有着人人称颂的正室,后院里更有不少妾室,可在他内心最深处,他始终都是孤独的。 细数他与顾青未之间的一切,那些错与对到底要落于何处? 也许,错就错在他们都太年轻,也错在他们都太过骄傲。 还好,如今的他不会再有因年轻气盛而做出无法弥补的错事那一天,他也再不会因为欢颜的刻意抗拒就真的与她渐行渐远。 所以,对于楚静姝所说的,见一见顾家几位姑娘的说法,宁致远低声“嗯”了一声,“母亲,您想见就见见吧,不过……我想待在里间也见见她……们。” 楚静姝诧异地抬眼,“你也想见?” 不怪楚静姝会奇怪。 在此之前,宁致远一直对此事极为抵触,更对什么命定之人的说法嗤之以鼻,为何现在却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莫非也是感激顾家姑娘们的救命之恩? 这样一想,楚静姝倒也释然了。 在都经历过生死剧变之后,楚静姝对宁致远无疑更为纵容了些,虽然宁致远的要求其实有些出格,但顾家的姑娘对宁致远有救命之恩,就算是让他面对面的感谢她们也不为过,更何况还只是躲在里间不露面。 当然,更让楚静姝高兴的是,宁致远总算有了接受洞虚道长所言的迹象了。 只要找到那个命定之人,她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担心优秀的儿子会孤苦一生了?(未完待续。) 第120章 拜访(继续看章节感言) 老太太和秦氏收到安平长公主楚静姝希望上门拜访的帖子时,都有些诧异。 宁家三口在顾家养了几天,待宁景昌与楚静姝的伤势好转了些能自己走路了,一家人就向顾家告辞,回了定国公府在清河置的宅子。 老太太与秦氏对宁家人都没什么好感,除开阵营不同的原因,也因为在他们养伤那几天,他们带来的那些锦衣卫凶神恶煞的行止。 在救命恩人家养伤还这般不可一世? 老太太与秦氏都是世族出身,又都嫁的世族之家,还都是一族宗妇,她们可不爱惯着人。 若不是宁家人刚遭遇了刺杀,这时候有些敏感,不好与宁家人闹翻了,又有顾锦源劝着,只怕老太太和秦氏早就忍不住让人将那些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锦衣卫教训一番了。 锦衣卫是身手了得,可顾家每年花了大笔银子养着的护卫也不是软柿子。 若不是宁景昌与楚静姝醒来之后就约束了手下的锦衣卫,只怕一场冲突是免不了的。 老太太和秦氏都以为,宁景昌与楚静姝离开顾家之后,就不会再与他们有所交集了,毕竟他们一来不图宁家人有什么对救命之恩的回报,二来也不希望与宁家人有联系。 却不曾想,安平长公主竟然递了帖子要上门拜访? 而且,还特意点明希望见见顾家的几位姑娘,以谢她们对宁致远的救命之恩。 虽然帖子上措辞很是诚恳客气,但老太太和秦氏都觉得颇为怪异。 不过,安平长公主都按礼递了帖子拜访,不是决定与之撕破脸,老太太和秦氏也着实找不到理由来回绝。 于是,在递了帖子的第二天,宁景昌与楚静姝夫妇就带着宁致远再次踏入了顾家大宅。 宁致远想躲在里间偷偷见见顾青未的想法最终未能实现,那时的他们毕竟是在顾家,就算是楚静姝是长公主,但既然在顾家作客,按礼也当是主动拜访老太太或者秦氏,再经由老太太和秦氏见到顾家的姑娘,更别提宁致远还想偷偷躲在一边了。 一踏进老太太的延寿堂,宁致远的心跳就不断加速。 前世他是来过顾家的,也来过延寿堂见过老太太,在他接亲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呆会儿就能正大光明的见到顾青未,宁致远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如此急切的想要见到顾青未,除了深埋心底的思念之外,也因为宁致远想要确认一件事。 他想知道,欢颜是不是如他一般有了之后几十年的记忆。 如果欢颜对前世之事一无所知,他必当穷尽一生之力待她好。 如果欢颜与他一样,以他所了解的她的脾性,只怕她会恨不得永远不要见到他,那,他该如何让她心甘情愿的再次嫁给他? 宁致远很茫然。 可是,不管怎样,既然他已经重生了一次,再怎么艰难,他总是要努力的。 在宁致远如此想着的时候,宁景昌夫妇已经与老太太、顾锦源和秦氏寒暄开了。 纵是私底下再怎么立场不一,总也得维持住表面上的平和,更别提宁景昌夫妇今天是专程前来道谢的,态度别提有多诚恳了。 略闲谈了几句,顾锦源就领着宁景昌去了外院,楚静姝和宁致远则留在了延寿堂。 按说宁致远已经十六岁,且是外男,是不应该留在内宅的,可楚静姝既然想满足宁致远那天的小小愿望,也就故意对老太太和秦氏的怪异目光视而不见,她们总不会开口赶人吧? “……老太太,大夫人,这次遭此一难,若不是贵府大老爷和姑娘们,我们一家必无幸理,说贵府对我们一家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无论如何,还请收下我们一家的谢意。”楚静姝的姿态放得很低。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楚静姝一个当朝长公主如此放低了身段小意恭维。 老太太与秦氏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然后秦氏笑着开口:“长公主客气了,就算是换了旁人,见了那些恶徒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只要有能力,也定是会出手相助的。” 楚静姝面上笑容不变,似乎对秦氏话中的推脱之意半点不曾察觉,在她的刻意装傻之下,屋里的气氛倒也能算得上热络。 过了许久,就在宁致远都要开始不耐烦时,楚静姝才道:“老太太,大夫人,怎么不见贵府几位姑娘?这次犬子能捡回一条命,也多亏了贵府的几位姑娘,如若不然,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怕也会随他一起去了。” “正好犬子也在,不如就把贵府几位姑娘请了来,也好叫犬子当面好好谢谢几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宁致远精神一振的时候,老太太和秦氏却略微皱了眉头。 宁致远已经十六岁,早就到了该守男女大防的年纪,他来见老太太与秦氏倒没什么,毕竟她们都是长辈,可让他见顾家的姑娘? 楚静姝大致也能猜到老太太和秦氏是什么心理,忙道:“老太太,大夫人,犬子不是那等无礼之人,想见见几位姑娘也是着实感念几位姑娘的相救之恩,若不让他当面道了谢,只怕他日后都无法睡得安稳了。两位请放心,有两位看着,他断不敢有任何无礼的举动。” 楚静姝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若是仍然拒绝,那岂不就是摆明了在怀疑定国公府的家教以及定国公世子的人品? 哪怕老太太和秦氏确实不怎么信任宁致远,但这毕竟不能拿到面上来明说,于是只能差了延寿堂里的丫鬟们分别往各位姑娘的院子里去报信儿。 顾青未接到信儿时,正在未明居里绣一个荷包。 深蓝的荷包上面绣了一丛傲立的青竹,绣工或许不能算顶好,却将那丛青竹绣得极为有风骨。 荷包是被闵哥儿硬缠着要的,顾青未对这个前世不曾有过的幼弟本就极为宠溺,不过绣个荷包而已,自然不会推拒。 “祖母那里有何事?”放下手中已经快要绣好的荷包,顾青未问道。(未完待续。) 第121章 相见 来未明居送信的是延寿堂里的大丫鬟翡翠。 五年过去,从前老太太身边的紫苏、紫竹、紫云、紫菱四个大丫鬟早已经配人嫁了出去,然后从原先的二等丫鬟里提了四个做大丫鬟,翡翠就是其中之一。 能成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翡翠当然不会是个愚笨的,至少,她是个极会看眼色的,知道七姑娘是这府里姑娘之中最得脸的。 冲着顾青未福身一礼,翡翠也不隐瞒,道:“回七姑娘,老太太那里有客到访,是以特意唤了七姑娘过去与客人见见面。” 顾青未轻“哦”了一声,也没继续追问,唤了画屏与秋岚过来替她更了衣,就随着翡翠一起去了延寿堂。 延寿堂里这时人可不少,除开老太太几人,各房的姑娘们也都尽数到场,便是出嫁归宁的顾青芙,也被请了来,毕竟,要说救宁致远的人,顾青芙也是其中之一。 五年过去,顾家各房姑娘们大多都到了待嫁的年纪,所以从今年开始,除了才七岁的顾青绘,其他人倒也再不用去荣庆堂里读书和学规矩了。 虽然延寿堂里人不少,但顾青未一跨进房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立于楚静姝身后的宁致远。 在此之前,顾青未从未想过,她会这么快的就与宁致远如此正面相对。 如果早知道前来拜访的人就是楚静姝与宁致远,就算是装病,她也绝对不会离开未明居半步! 紧紧抿着唇,顾青未在秦氏身后低着头站定,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当成一根木头。 “这位是安平长公主,那天你们救回来的,就是安平长公主的独子,所以长公主与宁世子是特意来向你们道谢的。”老太太只这般简略的介绍了一遍。 顾家的姑娘们就没愚笨的,闻言哪里听不出老太太的冷淡,于是也都在与楚静姝行过礼之后闭口不言。 明明有这么多人,偏生屋里安静到了极点,气氛一时之间便尴尬起来。 若是一般人,自然能明白做主人的是不欢迎自己,识趣些的也就主动告辞了,但楚静姝乃是当朝长公主,生活在皇宫里的那些年她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皇家公主可以是高贵不容侵犯的,但当她真的能舍下脸面时,她也可以是让人无可奈何的。 依旧带着盈盈笑意,楚静姝视线自几位顾家姑娘面上扫过,嘴里的夸赞都不带重样儿的。 “老太太与大夫人可真是有有福气,府上有这么几位比那带着露珠的花骨朵儿还娇艳几分的姑娘,可不像我那府里,拢共就致远一个皮猴儿,看得我都想抢上一个回去养着了。” 堂堂长公主,在受到冷待时不仅没表现出半分不高兴,还如此夸赞家中晚辈,老太太和秦氏对楚静姝倒也有了几分佩服。 而楚静姝,这番话说完之后,却是微偏了头,拿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宁致远。 那所谓的命定之人她是没办法分辨的,可洞虚道长说得那般笃定,是不是,只有致远自己才能知道到底是谁? 然后,楚静姝果然就发现了宁致远的异常。 老太太作为长辈和主人,理所应当的坐了上座,秦氏坐在老太太左下首,而楚静姝则坐了老太太右下首,正好与秦氏相对而坐。 而她的盼哥儿,这会儿虽然表面上看是目不斜视,直视前方,但他的正前方立着的,正是顾家大夫人的独女,顾家的七姑娘。 楚静姝心里又是稀奇又是兴奋。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她的盼哥儿自会说话起就表现出了不同于普通孩子的聪慧,打从能走能跑开始就跟着父亲习武,后来更是在读书一事上展现出了许多人难以企及的天赋,更是在少年时就有了才子的名声。 世人大多都会把才子与风流联系在一起,可楚静姝却能肯定,她的盼哥儿这些年来绝对是洁身自好的,甚至在遇到某些想借他才子名声博上位的风尘女子时向来都是回避的,便是那些出身不凡的京城贵女们,也从没见他与谁多说几句。 可这样的盼哥儿,今天竟然会双眼发直一般的盯着一个小姑娘看? 这可真是稀奇了。 托了宁致远的福,楚静姝也开始注意起顾青未来。 顾青未自打进门就没开过口,只尽力将自己藏在秦氏身后,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秦氏到底是坐着的,又怎么能将她的身形完全挡住,所以不可避免的,宁致远的视线毫无遗漏的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给她如芒刺在背般的感受。 要是可以,顾青未真的恨不得将宁致远的一双眼珠子给挖出来。 看什么看,莫非是认出她了,想要报当年那一掐之仇? 顾青未如此恨恨地想。 这时,楚静姝亦望向她,开口问秦氏,“大夫人身后这位,就是府上的七姑娘吧,果然鲜妍夺目,气度不俗。” 顾青未仍垂头不语,心里去忍不住冷哼一声。 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低头装了这么久的鹌鹑,楚静姝是从何看出她的气度不俗了? 前世她与楚静姝也做过许多年的婆媳,有个身为长公主、在后来新皇登基后又晋为大长公主的婆婆,顾青未初时也是压力极大的,但相处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她的公主婆婆并不是什么难以相处之人,只不过自幼在皇宫里长大,性子温和中透着些冷漠,所以顾青未一直与楚静姝并不亲近。 但即便是这样,当初在她生产后,没出月子就那样与宁致远闹了一通,楚静姝却是一直站在她这一边的。 想到这些,顾青未对这位从前的婆婆其实是有感激的。 不过,纵是这样,也不能改变她对宁致远那几乎要发直的眼神的厌恶。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暗暗转了转,下一刻,她便想出了法子。 瞅了瞅站在身边的顾青绘,顾青未悄悄伸出手在顾青绘掌心写了几个字,然后向楚静姝回以羞涩的一笑,“长公主过奖了,小女姿容粗鄙,倒是唯恐会吓到长公主了。若要说明媚鲜妍,东边邻家有一女,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与她比起来,小女就差太多了。”(未完待续。) 第122章 好色与风流(月票160+) 顾青未这话听着就是在自谦,可楚静姝却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倒是宁致远,听了这番话终于不再那般直直的盯着顾青未瞧,而是收回目光微低了头,那低垂的双眼里,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楚静姝还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就听屋里“噗嗤”一声,有人笑出了声。 众人顺着声音来处望过去,原来是才七岁的顾青绘正捂着嘴笑得像只小仓鼠一般。 生得白生生的小丫头,梳着可爱的双螺髻,发髻上系了两只小小的银铃铛,随着她笑得一颤一颤的,那两小小铃铛便隐约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只看这样的画面,便足以叫人会心一笑了。 楚静姝自然也是如此。 只有宁致远一个儿子,楚静姝对小女娃难免就多了几分喜爱,她温和地看向顾青绘,柔声询问道:“小姑娘,因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顾青绘又偷笑了两声,这才勉强将上扬的嘴唇拉直,她的大眼睛眨巴了下,没有回答楚静姝的问题,反而背起了书:“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股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没等顾青绘背完,楚静姝就知道顾青未的那番话有什么不对了。 在场的上至老太太和秦氏,下到顾家的几位姑娘,都是请了女先生精心教导过的,自然不会不知道顾青绘背的这一段是出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 于是,只一瞬间,屋里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宋玉借由东家之女的倾城容色与登徒子之妻的丑陋,来说明登徒子其人的好色。 而顾青未自谦的那番话,可不就与宋玉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与东边邻家之女的对比如皓月与萤火,这样的情况之下宁致远都能双眼发直的看她,岂不就与那好色的登徒子一般无二? 想明白这一点,楚静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当然不会有那样一个东边邻家之女能将顾家的七姑娘衬得比那泥都不如,这样说来,就是这位顾家七姑娘是故意讽刺宁致远的了? 她的盼哥儿这般优秀,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女子前仆后继的往他身边凑,也没见他对谁假以辞色过,如何到了这顾家七姑娘跟前,就成了那好色的登徒子了? 楚静姝是清楚自家儿子脾气有多倔的,正担心宁致远会不会一怒之下与顾青未闹起来,却意外的发现,她的盼哥儿,似乎,一点也没生气? 那种奇妙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 莫非,这顾家七姑娘…… 有了这样的揣测,楚静姝自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有责任澄清儿子的名声。 “七姑娘许是误会了,我这儿子虽然不成器,却也不是那等好色之人,若是他做了什么唐突七姑娘的事,我一定让他向七姑娘道歉。”楚静姝道。 以楚静姝的身份,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若是换个人,指定会顺着楚静姝给的梯子就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了,可顾青未却不想就此揭过。 她不知道宁致远为何会两次出现在清河县,可她的心海,却由原先的沉静如镜面,变为了如今的怒浪滔天。 既然如此,干脆就把他的那些好名声都给揭出来,看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出现在她面前。 就算他不要脸的再出现,有了今天的事在前,她就算做出什么失礼之事,也会被谅解的吧? 捏着丝绢轻轻挡于唇畔,白皙如玉的手指,鹅黄绣着兰花的丝绢,还有潋滟的红唇,衬在一起,即便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在旁人眼里,也成了一幕色彩鲜明的美景。 轻笑一声,顾青未道:“长公主,恕小女无状,误会不误会尚不可知,但咱们顾家虽然地处清河,离京城有近千里之遥,但关于京城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贵公子少年成名,才子的名声响彻京城,不过,与他那才子名声一起流传的,不也还有个风流的美名吗?” 风流与好色,这可不就是一对孪生兄弟么。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顾家众人眼神都齐齐一动。 她们什么时候听到过京城传过来的关于宁致远的传言?更别提什么风流与好色了。 可是,看欢姐儿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先前救宁致远时,欢姐儿就承认过她是认识宁致远的,莫非就是从这样的名声里认识的? 若是如此,那欢姐儿那天将宁致远又推下水的举动,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顾家几人脑被着合理的说法,楚静姝与宁致远却又有着不同的反应。 楚静姝有些恼怒,不过,这恼怒却不是针对顾青未的。 她的盼哥儿确实有个风流的名声,却不是因为他真的就好色风流。 宁致远少年成名,又有这样显赫的家世,盯着他的人自然不少,而这其中,就有许多渴望着一、夜成名的风尘女子。 在京城,欢场女子想要有名气,最快的捷径就是寻一位颇有名声的才子替她们写上一首诗,若那首诗写得出彩,她们自然也就搭着顺风车得了名气,甚至还曾有人因为得了一首著名才子的诗而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人人追捧的花魁的例子。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自然就会有跟风者。 而宁致远,就是这一部分风尘女子的首选。 家世在整个大周朝也是无几人能出其右,本人又确实有真才学,又是个容貌清隽的少年郎,若是得了他的赠诗,成为花魁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自宁致远才名远播之后,只要外出,各青楼楚馆的莺莺燕燕几乎是成堆的追着他跑。 直到今年开了春,一位据说与敬王交好的芳华馆的姑娘找到他,请他帮忙写首诗。 宁致远不知道敬王与那姑娘有什么关系,但那时确实有传言说敬王最近一直流连芳华馆,而一般的青楼姑娘也不敢随意拿敬王的名号搏前程,宁致远虽然不耐,但敬王的面子也不好直接驳了,就随意写了一首诗应付过去。(未完待续。) 第123章 秦明 有了定国公世子首开先例的一首诗,芳华馆那位姑娘也确实如愿名声大涨。 后来宁致远才知道,那位姑娘确实与敬王有关,不过敬王这两年因为耽于美色被当今皇上斥责了好几次,不敢再太过放肆,又着实想要捧捧这位新得的心头肉,才让那姑娘直接找上了宁致远。 而与那位姑娘一起名声大涨的,还有宁致远。 从来不往那脂粉堆里钻的定国公世子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了,宁致远自然就没能躲过一个风流的名声。 事情发展到后来,甚至每隔个一段时间就会有另一个人跳出来说自己得了宁致远的赠诗,传来传去,宁致远便被坐实了年少风流几个字。 当然了,那些自己跳出来说得了宁致远赠诗的,到底有几个真几个假,也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这些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宁家人还真不好就此事大动干戈,否则岂不会让人笑话与那些风尘女子争输赢? 正因为对这些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安平长公主是可以肯定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 而且,宁致远有这么个风流名声也才是今年年初的事,如今也不过才四月中旬,难道这么些闲散消息都能传得如此快? 还是说,是顾家对京城的消息太过留意了? 留意到甚至都不放过这些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 在权利的旋涡之中生活了三十几年,安平长公主妥妥的想多了。 因为有了这样的疑惑,安平长公主接下来倒也没在顾家呆太久,她来顾家的目的,除了是真的想道谢,另外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会不会就在顾家,现在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以定国公府和顾家的立场,她也确实不适合一直逗留在顾家。 安平长公主要走,宁致远虽然心里仍有不甘,但最终也只能带着满心的郁闷一起回了定国公府在清河的宅子。 他如今已经能够肯定,欢颜一定是与他一样,有着前世的所有记忆。 若非如此,五年前还没找回前世记忆的他与欢颜初次相遇时,欢颜又岂会那样对他? 一回到自家宅子,宁致远就找来了自己的贴身小厮成晋。 “世子爷,您有何事要吩咐小的?”成晋神色恭敬地道。 成晋与宁致远年纪相当,很小的时候就来到宁致远身边做小厮,可以预见的是,将来宁致远接掌了定国公府以后他自然会受重用,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跟在宁致远身边十余年,成晋从前与宁致远是极为亲近的,有时候甚至还能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现在,成晋不敢了,他的所有恭敬甚至是敬畏,都是真的。 成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从世子爷落水醒来之后,就较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以前他还敢斗着胆子与世子爷说笑而不担心世子爷会不高兴,可如今…… 只要看到世子爷皱眉头,他都直接会觉得腿软好吗? 别说是说笑了,就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那都是需要再三斟酌过的,就怕说错了什么会招来世子爷一个极为平淡的眼神。 那眼神是平淡,可被这样看上一眼,他是真的会心惊胆颤的! 宁致远看了成晋一眼,对成晋那唯恐会被他吃了的模样颇感无奈。 前世成晋跟在他身边几十年,办事也确实利落稳妥,是个可以信任以及重用的。 “你去查查看关于顾家七姑娘的事。”宁致远淡淡地吩咐,末了又加上一句,“查得仔细些,不要被人,尤其是不要被顾家七姑娘发现了。” 成晋郑重地点头。 说起来,世子爷还从来没有关注过哪位姑娘,这次怎么…… 不过,成晋也不敢多作揣测,应了声之后就退下把事情安排下去了。 宁景昌手下的锦衣卫平时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怎么样无孔不入地探听些隐秘消息,比如哪位大人表面上看着严肃刻板,其实在房事上有着特殊的爱好,哪位大人又不顾朝廷禁止去眠花宿柳了,去的哪家青楼,又点的哪位姑娘作陪,哪位大人别看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对夫人敬重非常,其实他的夫人根本就是元配,元配夫人早就在他发迹时就被休了…… 等等。 虽然成晋不过是个小厮,但他是世子爷的贴身小厮,寻一两个交好的锦衣卫查一位姑娘家的消息,这样的小事却也是能做成的。 所以,没用两天,宁致远就从成晋那里得到了答复。 “世子爷,您想知道的事已经有了消息。”成晋低声道。 宁致远眼中一亮,迫不及待地道:“说。” “那位顾家七姑娘是顾氏一族如今的当家人顾锦源的独女,其母秦氏乃是太原秦家嫡长女,因自幼得了顾家老太太刘氏的宠爱,又有秦氏这个做了顾氏宗妇的母亲护着,在整个顾家的姑娘之中风光程度也是独一份儿的……” 虽然这些宁致远早就知道,但他不想错过关于顾青未的任何一点消息,于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顾家七姑娘是得了所有人认同的聪慧,虽然在外一直不显,但顾家近几年发生的好些大事似乎都有这位七姑娘的影子。” 顾家大小姐的亲事,顾家姑奶奶与常进州和离之事,顾家三老爷养的外室,顾家七房的妻妾之争,顾家三少爷参加科举…… 这一桩桩数下来,成晋都对这位顾家七姑娘多了几分叹服。 宁致远并不意外。 欢颜明显比他要早几年重生,有了前世的记忆,她本就聪慧非常,想避开这些事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能弥补一些前世的遗憾,欢颜,她一定很开心吧? 然后,宁致远就意外的听到了一个名字。 “……近几年,顾家七姑娘的母亲秦氏与娘家联系得极为密切,虽然还没有迹象表明,但秦氏似乎有意与秦家结亲,结亲的对象是秦家长房嫡次子,秦明……” 秦明! 只这一个名字,便叫原本听着关于顾青未的消息面上带着微微笑意的宁致远面容铁青,双手更是紧握成拳,几乎用尽自制力,才克制住了一拳砸向桌面的冲动。 秦明,他怎么会忘了这个人。 若不是他……(未完待续。) 第124章 如意算盘 在宁致远听着成晋打探来的消息时,顾青未正与回娘家小住的顾锦琳说着话。 老太太的生辰过了才没几日,顾锦琳就又回了娘家,说是在家住闷了,想回娘家松泛松泛。 不仅她自己回来了,还将两个哥儿都带回了顾家,甚至她回来时还没有周谨之相送。 这哪是什么回娘家小住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明显是顾锦琳与周谨之不知为何闹了别扭,这才一怒之下回了娘家。 偏生顾锦琳又是个嘴紧的,无论老太太怎么问就是问不出什么准话来,老太太无奈之下,想着顾锦琳与顾青未这个侄女素来亲近,只得遣了顾青未去探探她的口风。 说起来,周谨之自从娶了顾锦琳,这运道就一天好过一天。 与顾锦琳成亲之后,周谨之就奏请吏部起复进京,那时择哥儿也不过半岁,已经可以带着远行,所以顾锦琳就带着择哥儿随周谨之一起进京了。 周谨之当年是考中了庶吉士的,只是没等散馆就丁忧归家,所以自起复进京就重新进了翰林院。 大周朝虽然立朝仅仅三十余载,但如今已经隐隐有了“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所以近些年来庶吉士更有了个“储相”的号称,如今内阁几位阁臣无一不是庶吉士出身。 庶吉士乃是天子近臣,负责起草诏书,又有为天子讲解经籍等责。 在京城这三年,周谨之不只一次得了当今皇上的亲口夸赞,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庶吉士散馆后大多留馆,受翰林院编修或检讨,周谨之去年年中就以优异的成绩散馆,按惯例本该在翰林院任职才是,翰林院虽然是个清水衙门,却是一条通往内阁的康庄大道,自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但周谨之在天子跟前得了赏识,自然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还被人将其夫人乃是清河顾氏女的事给宣扬了出来。 当今皇上对世族的态度朝中大臣们哪里会不知,于是吏部便有那自以为了解皇上心思逢迎拍马之人,准备随意将周谨之安排进六部做个永远不可能出头的小官,但最后这件事却被皇帝给按了下来。 而周谨之,也因为如今的元昌帝一直没明确表态,而归家赋闲了近一年。 就在老太太生辰前不久,周谨之接到了京城友人的信,他的任命许是快下来了,元昌帝有意授他为翰林院编修。 这可真算是苦尽甘来了。 在顾青未的追问之下,顾锦琳总算说起了她回娘家一事的因由。 “……你姑父那里才得了消息没两天,那张家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道你姑父这是要飞黄腾达了,竟然又起了歪心思。”顾锦琳冷声道。 她是真心与顾青未亲近,连对着老太太都不愿意说的话,在顾青未这里却是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 这次的事,还是因为周谨之前未婚妻的娘家张家。 张家人这五年虽然隔段时间就会上门打秋风,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安分,他们安分,顾锦琳也就乐意舍点银子把他们打发了,就当作是替周谨之感谢张家大姑娘当年的苦等。 因为有顾锦琳三不五时的接济,再加上张家原本就是吃穿不愁,所以张家人这几年的小日子过得是极为舒适的。 直到去年年底,张家那独子在狐朋狗友的引、诱之下学会了赌博。 张家这独子是个不成器的,十七八岁上就在张家二老的操持下娶了妻,自打有了儿女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心思好好过日子,反而觉得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传宗接代的大任,从此竟愈发的游手好闲起来,被人诱着染上赌瘾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沾上“赌”这个字的人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周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那点家底便在张家这独子一次次的出入赌场之后输了个精光。 所以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张家人上门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要银子的名目也是各种各样。 顾锦琳虽然愿意舍些小钱养着张家人,但张家人到底是周谨之前未婚妻的娘家人,他们来的次数多了,自然觉得有些膈应,再加上对张家人如此频繁上门有了怀疑,也就让人去查了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查,自然就查出了张家的儿子赌博之事。 打从这一天,张家人再找上门,顾锦琳就再没放他们进来过。 她愿意代周谨之感谢张家大姑娘六年苦等是一回事,但一来周谨之替张家大姑娘服丧三年已经算是还了她的等待了,二来顾锦琳可不愿意拿钱养着这样一个只会把银子往水里扔的人。 指不定她这边拿了银子,张家的儿子那边厢就又去赌,而且还会越赌越大。 没了顾锦琳这里的进项,又被儿子败光了家底,张家的日子立马就艰难了起来。 没办法之下,张家二老就把主意打到了小女儿的婚事上。 自从顾锦琳与周谨之成了亲,张家人便自诩是与顾家沾亲带故的人家,所以在小女儿的婚事上就显得异常的严苛,这些年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上门提前,但最后都因为张家人的挑剔而没能最终定下来。 五年过去,原本青葱般水嫩的张家小女儿已经成了二十二岁的老姑娘。 张家二老琢磨上了小女儿的亲事,又正好偶尔从周家下人口中听到了周谨之得了皇上重用,许是要入翰林院为官的消息。 张家人都没读过什么书,只觉得翰林院一听就是个好地方,周谨之这必定是要做大官了,于是理所当然的,就把主意打到了周谨之的身上。 当然了,有顾锦琳这个出自顾家的周夫人在,张家人一开始就打的是让小女儿给周谨之为妾的主意。 甚至他们连劝说周谨之纳了自家小女儿的说辞都想好了,就说大女儿托梦,对不能成为周谨之的妻子很觉遗憾,所以特意让了家中小妹完成自己的遗愿,随侍在周谨之左右。 以周谨之对自家大女儿的那份亏欠,难道他还能推拒了他们那如花似玉的小女儿? 张家人的如意算盘就是这样打的。(未完待续。) 第125章 肖想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张家人做梦都几乎能笑出来。 他们也不是什么能按得下性子徐徐图之的人,所以有了这个盘算之后,再上门时就不是求见顾锦琳了,而是直接冲着周谨之去了。 好在周谨之虽然还念着当初的那点子情谊,但他当初与顾锦琳成亲之时就已经把关于张家之事的决定权交到了顾锦琳手里,所以并没见张家人。 张家人无奈之下,只有转而重新找上顾锦琳。 这一找上去,就期期艾艾的将自己家的盘算透了些口风,那张家的小女儿还摆出一脸的娇羞,就差没跪在顾锦琳脚边敬杯茶了。 当然了,张家人也没想过要借此破坏周谨之与顾锦琳之间的关系。 他们倒也想得很清楚,顾锦琳的正室之位不是他们的小女儿能动得了的,他们的小女儿只要做个受宠的妾,能为娘家划拉银子就够了。 不过,在这件事上,张家人从头到尾都只考虑过周谨之是不是会开口拒绝,却丝毫没考虑过被他们算计着要吃肉喝血的顾锦琳的反应。 在他们想来,这大户人家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号称有祖训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顾家,那位七老爷房里不也有妾室吗? 这顾家小姐嫁人之前自是金尊玉贵的养着,但既然嫁到了周家,当然该万事由周谨之作主。 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们是全然忘了,这些年他们是从谁的手里拿的银子。 顾锦琳当初能将常家的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这些小心思小谋算自然不会陌生,当时就火冒三丈。 当初嫁给周谨之之前,她就有了心理准备这张家人会是个麻烦,不过想着若只是花点钱养着他们倒也没什么,却不想这张家人竟都是些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她顾忌着周谨之以前的事,这些年也算是善待张家人了,数遍清河县的普通百姓,这几年有谁过得比张家好? 如今张家的儿子自己作死染了赌瘾将家底败得精光,竟然还想算计着把女儿塞到周谨之身边做妾,再继续抠了银子出来养着那一家子水蛭? 他们怎么也不想想,周家如今看着家底是丰厚了,但归根结底,到现在除了这老宅,其他基本基本上都是顾锦琳的嫁妆! 有了这样的认知,顾锦琳哪里还会对张家人客气,当即就唤了人将这一家子给轰出去。 也是巧了,张家人败兴而回时,在二门上正好与刚从外面回来的周谨之迎面相遇。 那张家女儿既已接受了要做周谨之的妾室,这时便计上心来,装着扭了脚就顺势往周谨之怀里一倒。 周谨之一时不察,余光扫到有人朝自己扑过来,下意识的就扶了一把。 待发现是张家小女儿之后,周谨之也知道不妥,立刻就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但偏偏,他扶张家小女儿的那一幕,被后来跟出来的顾锦琳看了个正着。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当初常进州和表妹有了首尾,我虽然也生气,但理智却是在愤怒之上的,可这一回,明知道你姑父和那张家小女儿什么事都没有,却怎么也压不下心里那股子邪火,气急之下上前一把扯过张家小女儿,抬手就给了她狠狠一巴掌,然后……” 然后她都没敢看周谨之的表情,就跟逃跑一般,急急忙忙的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顾锦琳说到这里,面上也有悔色。 这件事情,她原本可以处理得根本就不惊动周谨之的。 五年来,周谨之待她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好,每次周谨之看着她和两个孩子时那满足的笑容,都让顾锦琳觉得自己再嫁的决定没有错。 她能感受到周谨之那虽然从来不曾宣之于口,但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的真心。 他的话不多,但每次需要他开口,他给出的话都会让她深觉安心;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任何甜言蜜语,但他的体贴入微,每每在细节之上总会让她感到窝心;他从来没夸口要给她一个美好的将来,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如此做。 虽然他们成亲时,周谨之还一无所有,但他真的是在用实际行动撑起他们的家。 经历了常进州的事之后,顾锦琳一度是不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但现在,她信了。 顾锦琳觉得,她这几年许是被周谨之宠坏了。 若不然,她又怎么会半点气都忍不了呢? 不知不觉间,才与她相伴了五年不到的周谨之,已经在她心里烙下了深刻得无法抹去的痕迹。 顾青未见了顾锦琳这怅然若失的模样,在心里便暗暗叹了口气。 姑姑,她只不过是动了心而已。 不过,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欢花天酒地的,就比如她的父亲,家中几位叔叔。 顾青未觉得,周谨之,她的姑父,也能一心一意的守着姑姑一人。 微微摇了摇头,顾青未感慨的同时,又为顾锦琳这副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姑娘一般的表情而有些无奈。 “这样说,这件事到现在姑父都还什么都不知道?”顾青未问。 顾锦琳点点头,然后看了面上带了些不赞同的顾青未一眼,觉得有些心虚。 细想一下,她都三十好几的人,做事还没有十几岁的侄女沉稳,明知道周谨之什么错也没有,在他面前打了人不说,还没等人说上一句话,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她这性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竟跟那任性的小姑娘一样了? 顾青未却在替顾锦琳高兴。 在这普遍认为女子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庸的年代,若不是被人精心宠着,从前也算是精明的姑姑,又岂会越活越天真? 正这样想着,顾青未就听顾锦琳问她支招。 “欢姐儿,你说这事可要怎么办,你姑父,他不会生气吧?要是他不来接我……” 她难道要灰溜溜的回去? 顾青未听了便笑出了声,打趣道,“姑姑您可别瞎想,您就安心等着吧,不出半个时辰,姑父肯定会来接您的。” 满打满算,顾锦琳从踏进顾家大门到现在,也还不到一个时辰。(未完待续。) 第126章 主意 顾锦琳被顾青未打趣得脸上一红,十足的小女儿情态。 不过听顾青未如此一说,她心里倒也确实松了口气。 她的这个侄女本就冰雪聪明,若是没有欢姐儿,也不会有她如今的安稳幸福的日子,更不会有她的恪哥儿。 所以,对顾青未的话,顾锦琳天生就带了几分信服。 既然欢姐儿让她放宽心等着,那她安心等着就是了,嗯,待会儿谨之来了之后,她要不要向他道歉呢? 毕竟,她就这样跑回娘家,连一句话都没容得他说,好像,也确实很不对…… 不过,就算回去了,张家的事还是需要她面对的。 差点做了谨之小姨子的张家小女儿,竟然上赶着要做姐夫的妾,她也真算是见识了张家人的脸皮厚度了。 不,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了,若不是脸皮比那城墙都要厚上几分,张家人这几年又怎么会心安理得的用着死去的大女儿的名义向她伸手要银子呢? 想到这些,顾锦琳心里就有些恨恨的,要早知道她的银子能养出这么一窝白眼狼,她就算把银子丢水里也绝不会给张家人拿一分。 这丢水里,至少还能听个响呢,给张家人,她现在换来了什么? 微微皱了皱眉头,顾锦琳用请教的语气道:“欢姐儿,你说,这张家的事,该怎样处置才算最好?” 顾锦琳没经历过妻妾之争,当年常家那表妹根本就没有与她争的资格,若不是运气好有了身孕被常老太太和常进州护着,只怕她早就成了一个可怜可悲的弃子了。 对付张家人,对顾锦琳来说其实很容易。 张家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姓之家,从前还算得上是有些薄产,但如今被败光了家底,除了几个人他们还能剩下些什么。 就算不借顾家的势,只顾锦琳自己,随便伸伸手指,也就能把张家人捻死了。 不过,她却不能这样做。 她知道在周谨之眼里,张家人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念着张家大女儿觉得对她有亏欠而已,就算她真的对张家人用了什么过激的手段,周谨之也不会因为他们而与自己离心。 顾锦琳只是,不想让周谨之看到她心狠的那一面。 在常家掌家十几年,若不是有几分手段,她又怎么可能镇得住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下人。 她只是不想用而已。 想到这些,顾锦琳心里也觉得颇为奇妙。 她嫁给常进州十几年,两人之间也只是像大部分的高门后院里的夫妻那般相敬如宾,但与周谨之才成亲了五年都不到,她竟然就开始小心翼翼的收敛起自己所有不够阳光的一面,只想始终让他看到自己美好的那一面。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夫妻缘了。 顾锦琳并不愚笨,只要细想,她必定能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她这几年早已经习惯了身后永远有人作为依靠的日子,所以只要跟前有比她更精明的人,就总想偷懒将问题丢给别人。 比如周谨之,又比如眼前的顾青未。 “欢姐儿,你就帮帮姑姑吧,赶紧说赶紧说。”顾锦琳一点也不怀疑顾青未会想不出法子彻底收拾了张家人,见顾青未许久不说话,还连声催促起来。 顾青未于是摇头笑了笑。 顾锦琳见状便有些不好意思,欢姐儿那哪是晚辈看长辈的眼神,分明就是长辈看晚辈! 无论是前世的情分,还是这一世的感情,顾青未对顾锦琳这个姑姑都是极为喜爱与尊敬的,所以她并没卖关子,“姑姑,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您既然不愿意用什么过激的手段,那就软刀子割肉吧。” “姑父的为人,这些年清河县无人不知,姑父为那张家大姑娘做到了仁义二字,您自然也可以。” 顾锦琳听了眼中便是一亮,她没打断顾青未的话,只作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那张家之所以一直打姑父的主意,想把女儿塞给姑父做妾,不就是因为张家的小女儿尚未定亲吗,给她定上一门亲事,事情不就解决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光明正大的解决了这件事的所有隐患,完全不会有让周谨之觉得顾锦琳狠辣的可能。 顾锦琳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却见乳娘抱了恪哥儿进来,却是恪哥儿午睡醒了闹着要找母亲。 没等顾锦琳伸手,顾青未就先一步将恪哥儿抱在了怀里,然后原本哭得一脸可怜的恪哥儿便揪着顾青未的衣襟渐渐收了哭声,还很给面子的冲着顾青未露出一个带着眼泪的大大微笑。 心都快化了,这一刻的顾青未就是这样的感受。 说起来,她这重生之后,似乎就格外的有小孩儿缘。 孩子的纯真笑颜,就像是阳光一般能驱走人心里所有的阴郁。 也许,这就是她为何会对孩子格外喜欢的原因吧。 见恪哥儿不哭了,顾锦琳把乳娘打发下去,继续方才的话题:“这个主意好是好,但张家既然有了塞也要把小女儿塞给谨之为妾的心思,他们又岂能同意给小女儿定亲?” 张家本就是普通百姓之家,就算与周家有这么点关系,但真要嫁人,张家的小女儿也不过是能嫁个普通人家而已,张家人眼高于顶,哪里能看得起这样的人家。 若非如此,张家小女儿又岂会留到现在都没嫁出去? 而且,张家现在还有了个好赌成性的儿子,好人家谁会愿意娶张家的小女儿填这个无底洞? 顾青未却不在意地笑了笑,“这女儿家年纪大了,嫁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张家如今一贫如洗,若是您在此时高调一些,愿意拿个几百两银子替张家小女儿择婿,难道还不能替她定上一门亲事吗?您甚至还可以表现得对张家小女儿蹉跎成了老姑娘很是不忍,就当是看在张家大女儿的面子上,也愿意伸手帮上她一把。” 顾锦琳只一瞬间,心里就敞亮了起来。 几百两银子,对她来说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若花个几百两银子就能再不用看到张家人的嘴脸,她是十分乐意的。(未完待续。) 第127章 信任 清河县是个离京城八百多里的县城,这里的百姓之家一生的积蓄也许也不到二十两,几百两银子,在许多人眼里根本就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是从前家境在清河县百姓之中算是很殷实的张家,积蓄最多的时候也不过百八十余两。 可以想象,顾锦琳只要拿出个两三百两,就足以让很多人心动心了。 “您到时候就言明了将这些银子当作是张家小女儿的嫁妆,只怕张家人的门槛都得被提亲的人踩破。” 既可以得大笔的银子,又能间接着巴上周家,只要会算账的人家都知道是不是有利可图。 “张家人是想把小女儿塞给姑父做妾,可只要这件事不成,他们就不可能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姑父这么多年来是如何对待张家的,姑姑您嫁给姑父之后又是如何时常补贴着他们的,这些大部分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张家敢流露出半点想让小女儿给姑父做妾的意思,不用您出手,旁人就能戳着他们的脊梁骨骂得他们不敢在清河县行走。” 顾青未并不是说笑。 人言可畏,这一点她早就体会过了。 名声二字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把利刃,端看要怎么用而已。 用得好了,损敌一千,用得不好了,自伤八百。 顾青未给的主意,就是让顾锦琳站在制高点上,立于不败之地。 张家虽然自诩与周家十分亲近,但只要是明眼人都不会不知道,周谨之和顾锦琳不欠张家任何东西,张家大女儿当初得急病而亡也与周谨之并无半点关系。 周谨之仁义,因为那点亏欠不仅舍了前程为张家大女儿服丧三年,这些年还对张家人礼遇有加。 而顾锦琳,她是顾氏嫡女,以这样的身份,为了周谨之也能一直礼待且接济张家,甚至看张家小女儿蹉跎岁月还于心不忍,自掏腰包替她出了丰厚的嫁妆银子,更可谓是仁至义尽。 顾锦琳既然已经仁至而义尽,将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到了极致,那么,张家人若还想要求更多,那就是恩将仇报、贪心不足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旁人的指点,就足以让张家人不敢造次了。 顾锦琳听得连连点头。 有了这些银子,张家小女儿的亲事断不会差了,她再意思意思把把关,替她挑个人品脾性各方面都上佳的,张家人就是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硬生生给咽下去。 不过…… “张家人都这样的德性,替他们家女儿选个好夫婿,会不会害了人家大好的儿郎啊?” 顾锦琳是真担心。 她是想解决掉张家的后患不错,可她也不想因此就牵连到无辜之人,若她的安稳代价是另外一个无辜男子一辈子的不幸福,那她无论如何也是会觉得内疚的。 “姑姑大可不必担心,”顾青未不以为意,捏着怀里恪哥儿肉嘟嘟的小手,“张家小女儿我也是见过几次的,表面上柔柔弱弱一个人,心里可指不定怎么精明呢。精明也好,这样的人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才是最好的,您的态度只要一摆出来,她自然会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进得了周家的门,这样的情况下,您又确实给挑她了一个好夫婿,她又岂会容得娘家人胡来,坏了她一辈子?” 顾锦琳这才松了一口气。 便听顾青未继续道:“至于那张家夫妇和他们家的儿子嘛……姑姑,您得知道,狗是改不了****的,张家儿子也没那种毅力能戒得了赌,没办法之下必定会再次打您的主意,等到他们上门来……” 一块铜板都不用给,只要直斥对他们太失望了,再说些什么诸如若是再纵容下去只能是害了他们,就算是张家大姑娘在世,也定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被她推着走向深渊之类的话云云。 到时候再把这些本就在理的话往外面透露一些…… “姑姑,没有人再能指责您,或者觉得您不够心慈,没有任何人!”顾青未声音虽轻,却奇异的让人听了感觉其中自有一股力量。 是啊,真要到了那一步,顾锦琳本就已经仁至义尽,只“失望”二字,就能让她合理的再不用理会张家人。 到这时,顾锦琳才算是一颗心完完全全的放了下来。 她起身坐到顾青未身旁,将顾青未和她怀里的恪哥儿一起抱进怀里,“欢姐儿,你可真是姑姑的小福星,若是没有你……” 若是没有欢姐儿,只怕她现在过的就是常老太太那样的日子。 顾青未没将顾锦琳的感激放在心上,又与顾锦琳闲谈了几句,外面果然就有人来报,周家姑爷来接人了。 顾锦琳噌的一下站起来,想往外迎又觉得放不下面子,模样看来极为纠结。 “姑姑,姑父那里可得您自己好好去说,我是帮不了什么忙的。”顾青未促狭道。 面上飞上红霞,顾锦琳“啐”了顾青未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已经有人把周谨之领了进来。 顾青未与周谨之打了招呼,也不想留下来碍眼,于是把恪哥儿抱出去交给乳娘,这才自顾自回了未明居。 而琳琅阁里,顾锦琳与周谨之相对许久都没人说话。 周谨之虽然素来都是一派温和的样子,可真要沉下脸来,那也严肃得叫人大气都不敢出的。 见周谨之只拿眼看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顾锦琳又是心慌,又觉有些莫名的委屈,这一委屈着,眼眶就慢慢泛了红。 周谨之见状叹了口气,上前面带无奈的将顾锦琳轻轻拥入怀中,“你啊你,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遇上点什么事一句话也不说,就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锦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才会让你这般不信任我,就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一个?” 被丈夫拥入怀中,顾锦琳那点被宠出来的小矫情立马就得到了安抚。 听周谨之如此一说,她忙从周谨之怀里抬起头来,“不不不,谨之,我知道你与那张家的小女儿没有任何关系……”(未完待续。) 第128章 六叔 “我又不是没有知觉的石头,谨之,这么些年下来,你对我如何我又岂会不知道,我信任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唯恐周谨之不信,顾锦琳忙扯着周谨之的衣袖,又道:“真的!谨之,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太生气了。” 她不喜欢张家人看周谨之时那种像饿狼看到了猎物一般的眼神,之所以一怒之下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顾家,也只不过是迁怒而已。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脾气来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周谨之听了倒没生气,眼中反倒泛出了点点笑意,一张略显平凡的脸立马便有了极为吸引人的光辉。 轻轻拍着顾锦琳的后背,周谨之轻声安慰:“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以后你可再不能这样不声不响的就离家出走了。现在咱们是在清河,你还有个娘家可以回,日后再进了京,你又该往哪里跑?万一你领着两个孩子走丢了,为夫要上哪里找我的夫人和儿子?” 顾锦琳于是低下头呐呐地不说话了。 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 待那羞赧过后,回想起周谨之语气中的温柔,便渐渐红了双颊,然后一点偎在周谨之的胸前,泛红的脸颊也贴上那虽然并不显宽厚,却能给她安全感的胸膛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有规律的心跳声,顾锦琳一颗心也跟着熨帖起来,眼中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 缘分,这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她与常进州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也只不过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地处着罢了。 可自从遇到周谨之,她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描写了男女之间情、爱的话本子。 白发如新,顷盖如故。 有的人,纵使相处一辈子,也不能走进你的心里。 而有的人,即使只是初遇时的一个眼神交汇,就能在彼此生命之中留下深刻的印记。 于顾锦琳来说,常进州是前者,周谨之自然是后者。 现在的她是何等庆幸,庆幸那年福至心灵时问了那样一句,庆幸她听了家人的劝说,嫁给了周谨之。 若非如此,她又岂会有如今的幸福感? 好半晌,两人温存够了,顾锦琳才抬头看向周谨之:“夫君,那张家人我可不能再忍下去了,往常他们还只是想拿几个银子,如今竟然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这泥人儿还尚有三分土性,他们莫不是以为我就是个能任他们随意拿捏的面人儿?” 顾锦琳说这话时其实心里还有几分忐忑。 周谨之确实是个心怀仁义的,要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如此善待张家人,她这样的要求,会不会让夫君觉得她小家子气? 但周谨之的回答却让顾锦琳意外了。 “随你。” 没有半点犹豫的,周谨之如此道。 说这话时,他眼中甚至还有隐隐的笑意。 他要不要告诉顾锦琳,他很喜欢她先前说话时的表情? 嗯,就像是只护食的小狗般,只要有任何人敢打肉骨头的主意,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出小爪子挠上去。 不过…… 这把夫人比作小狗,自己比作是肉骨头的,只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吧。 算了,他还是留在心里偷偷乐吧。 “咦?”顾锦琳诧异地抬头,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她以为,周谨之应该不喜欢看到她为难张家人才是,毕竟,张家姑娘当初可是生生等了六年。 “你啊……”见妻子如个懵懂的孩童一般,周谨之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低声道,“锦琳,这些年委屈你了,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你不必把张家人放在心上,我不欠张家人,你也不欠。如今,你与我,我们是一体的夫妻,我们与两个孩子才是一家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咱们怎么能为了他们而伤了咱们的夫妻情分。” 周谨之从前是觉得对张家大女儿有亏欠,可那些亏欠在他替她服丧三年,在顾锦琳看在他的面子上几年如一日的拿着银子养着张家人,在张家如今张大了胃口想要打他的主意后,就已经耗尽了。 顾锦琳闻言心中一甜。 哪怕没有可比性,但听周谨之如此直言在他心目中,她和两个孩子才是最亲近的,她仍觉得高兴。 这一高兴之下,她便将先前与顾青未商量的那些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说了出来。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这次我可不会再忍让他们,就得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甩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不能缠着咱们……” 听着顾锦琳那上扬的语调,周谨之扬了扬眉,心中有些惊讶。 他是了解自家妻子的,这几年被他宠着很少有用到心机手段的时候,能这么快的就想出法子治张家人,只怕还有旁人在给她出主意。 而方才,他进来时,是顾家的七姑娘在这里。 这位七姑娘…… 可不简单啊。 顾锦琳与周谨之并未在顾家多呆,唯恐被老太太问起今天这件事的因由,连午膳都没用,顾锦琳就匆匆与老太太打了个招呼,拉着周谨之回了周家。 送他们出门的是顾青未。 才将顾锦琳和周谨之送出二门,顾青未还没转身往回走,就见外面两个喜气洋洋的小厮一路小跑着往内院赶。 见到顾青未,那俩小厮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给七姑娘请安。” 顾青未微微颔首,见他们那满脸喜色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儿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两名小厮其中一人闻言立即兴高采烈地道:“七姑娘,还别说,今儿可真是有大喜事,六老爷回来了,现在马上就要到了,小的们是特意来知会的……” 听到“六老爷”几个字,顾青未一时之间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那两名小厮见顾青未没应声,急着报信儿,行了个礼便去寻了二门上守着的婆子往老太太那里报信儿去了。 顾青未在原地呆立了许久,待她回过神来,便见迎面走来一个着纯白儒袍的男子。 白衣胜雪,行走间被微风带起片片衣袂,男子身形颀长清瘦,神色微显清冷,容貌与顾锦源还有几分相似,却是另一种气度。 当他缓缓走来,周围的一切便似乎瞬间静止下来,看着,便似那古诗词里所描述的谪仙人一般。 那,便是顾青未的六叔顾锦淳了。(未完待续。) 第129章 至亲 在顾青未的记忆里,她的六叔就像是画里面走出来的谪仙一般,面如冠玉,眼若含星,永远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永远都是那般清风朗月。 六叔的性子从来都比较冷淡,即使是对老太太这个母亲和自己的儿女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却唯独喜欢与顾青未这个侄女亲近。 顾青未还记得,幼时的她还曾被六叔抱在怀里看六叔作画,那时的她调皮,随手就从六叔手中把饱蘸了浓墨的笔抢过来,将六叔的一袭白衣毁得很是彻底。 若是旁人,六叔定是早就冷着脸甩袖离开了,可做出这件事的是她,六叔却半点也不以为意,还握了她的手,以自己的白衣为画纸教她作画。 那一日,懵懂不知世事的顾青未在六叔的白衣上画了大片看不出任何规律的线条。 直到现在,那件被当了画纸的白衣仍被顾青未放在箱底。 前世时,她出嫁时都是带着那件衣裳的。 于顾青未来说,那纯白的衣裳和看不出是什么的墨迹,是她的六叔对她的喜爱与纵容。 在前世的顾青未眼里,六叔,这是一个远比她的父亲还待自己宽和的长辈。 她如此敬重着他,自然也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 也所以,前世的六叔出事时,她才会一古脑儿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宁致远的身上,两人的关系也由蜜里调油变成了怒目相对。 想起往事,顾青未恍惚着与迎面而来的顾锦淳打了招呼。 看着仍然如久远的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六叔,顾青未几乎立刻就双眼泛红,“六叔,您这次一走就是好几年,是不是早就忘了还有个家啊。” 四周来往的下人静静退开。 六老爷从来都清冷得不似凡人,许是只有在七姑娘和六夫人跟前才会那般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吧。 稍稍带着些凉意的手在顾青未发间揉了揉,顾锦淳眉眼之间柔和下来,“你这小丫头,还打趣起六叔来了,这几年可有好好听话?” 顾锦淳这人,仿佛打一出生就自带了几分文气,但与一般的文人不同,他不爱吟诗作赋,而独爱丹青,稍大些之后便几乎爱画成痴,时常有知道哪处有画技了得的高人而不远千里前去求教之举,若遇到那种脾气古怪的高人,更是就算是用缠的,也一定要学会了人家的绝技才行。 这次外出,就是因为打听到某处有世外高人而千里学艺去了,却不想这一走就是近六年才归家。 重生近五年,这还是顾青未第一次见到六叔。 回到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个投了自己眼缘的侄女,顾锦淳自然也是高兴的,一边与顾青未一起往内院里走,一边含笑道:“欢姐儿,六叔告诉你,这次那位大师……” 耳边听着六叔的声音,顾青未却忍不住想起那些压在心底几十年的往事来。 她自然是知道的。 这次一去六年,对六叔来说收获极大,自这次归家,六叔便再没外出,而是留在家中苦习画技,最终揉合了多家之长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 再过得几年,玉山先生其名在大周朝文人士子之中如日中天,不知道多少人手捧千金只为求一画。 那时的顾青未已经嫁入了定国公府,但即便是远在京城,能从旁人口中得到家中亲人的消息,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与宁致远成亲的头几年,他们是所有人眼中让人羡慕的夫妻,顾青未有时兴致来了,也会拉着宁致远一起去书房挥毫泼墨,然后一点点告诉宁致远,当年在家中,六叔是怎样教她作画的。 她还记得,宁致远每每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对六叔的盛赞,总会故作不悦:“欢颜,哪怕那是六叔,你也应该把他往后面推一推,你更应该记住的,是你的夫君是如何教你作画的。” 她于是会嗔他一眼。 然后,他果然便从背后将她拥入怀里,一只手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支笔由两人握着,便在纸上留下两人共同的痕迹。 那些不能算作画的画,最后都被宁致远细细收了起来,笑言日后要传给子孙后代。 这些事,如今想起来仿佛隔了几世,又仿佛发生在昨天。 顾青未与宁致远之间的第一次矛盾,就是因为六叔顾锦淳。 顾锦淳尚未成名时,某次练手作了一副青山红日图,那时的顾锦淳画技尚未大成,这又只是练手之作,完成之后就随手塞进了书房的画筒里,并未在意。 后来随着玉山先生的画越来越受推崇,某些求画不得的人,就瞄上了玉山先生成名之前的旧作,用尽了各种手段也要求得一副盖了“玉山”铃印的画。 那张青山红日图,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为何流入了外人之手。 原本这也没什么,偏生那得了画之人存心显摆,叫上了不少人来赏画,这一赏就赏出麻烦了。 自古便有文人相轻的说法,顾锦淳得了追捧,自然便有其他画师看不过眼,又正好被人看了这青山红日图,于是一位心怀嫉恨的画师就想出了一条毒计。 前朝皇室姓朱,朱氏王朝最后一位帝王便名唤朱青。 那位画师本就是存了心的想要陷害顾锦淳,自赏了画之后就让人暗地里传播了一条流言,道是顾家六老爷分明心系前朝,还特地作了青山红日图缅怀前朝哀帝,暗喻朱氏子孙必如红日般升起,其心当诛。 这自然只是莫须有的罪名。 可顾锦淳乃是世族顾家之后,若能借此打击到顾家,却是很多人愿意做的,所以流言传出来之后,朝中很快就有了反应,顾锦淳被下诏狱问罪。 那段时间,顾青未整日里为了六叔之事担忧,偏宁致远对此不闻不问。 倒是秦明正好进京看望秦朗,听闻此事之后来定国公府看过她,甚至还因宁致远的不作为而大闹了一场。 秦明从定国公府离开之后又在外帮着奔走,还通过秦朗搭上了一位内阁辅臣,使了大笔银子意欲将顾锦淳捞出来。 但最后,却终是无力回天。(未完待续。) 第130章 至疏 六叔顾锦淳最后被判了斩立决,而监斩官,正是当时已经接手了锦衣卫的定国公世子宁致远。 那是个骄阳高悬的夏日,顾青未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热辣的阳光炙烤着皮肤时的刺痛感,以及那雪亮的大刀高高扬起时反射出的刺眼白光。 她的六叔,那样风姿卓绝的一个人,就此不存于世。 雪白的衣袍染上惨烈的鲜红,那样的情景,顾青未只看了一眼,却记了一生。 她知道,这件事其实不应该怨宁致远,但她总忍不住想,若是宁致远肯伸手帮上一把,是不是,她的六叔就不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 所以,在那之后,无论宁致远如何解释,她却再也不肯正眼看他一眼。 原来人人称羡的少年夫妻,从这天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了冷漠。 …… “世子爷?”成晋小心翼翼地唤道。 世子爷现在的表情好可怕,若是可以,他肯定躲得远远的。 被成晋这样一唤,宁致远缓缓松开手,铁青的面色也松缓下来。 “行了,你先下去吧,再让人去太原打听打听关于秦明的事。”宁致远摆了摆手。 成晋依言退下。 待房里只剩了自己,宁致远才面色泛冷地坐回椅子上。 回想前世几十载,若要说他与欢颜之间为何会走到那样回不了头的地步,在宁致远看来,就是因为秦明。 秦明,欢颜的舅家表哥。 宁致远第一次见到秦明是他去清河接亲时,作为新娘子娘家兄弟,秦明当时可没少难为他。 在宁致远眼中,秦明是个热情而又有正直感的少年,很容易让人有好感,他自然也不例外。 第二次见秦明,则是几年后在定国公府。 那段时间,定国公府随时被低气压笼罩着,因为世子夫人娘家六叔被指拥护前朝余孽下了诏狱,这种事放在往常当是由锦衣卫来审的,但那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是宁致远,以他与顾家的关系不适合审理此案,为了避嫌,早在这件事闹出来的时候,宁致远就早早的向元昌帝告了假,将这件事交由了刑部。 顾青未因此事的所有忧愁宁致远都看在眼里,他因而既心疼又很是生气。 心疼他的欢颜因此事而茶饭不思忧虑不断,而生气,却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欢颜对他的不信任。 这件事,欢颜只是压在心底,在他试探着问她因何事忧愁时,她只推托无事。 他们本该是患难与共的夫妻,他以为,这几年的相处下来,顾青未应该知晓他对她的心思,可为何真到了这种时候,她却不肯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做丈夫的,不就是妻子的依靠吗? 只要她开口,他又岂会对六叔之事袖手旁观? 他想要的,是与她做互相信任的白首夫妻。 因为这一点,宁致远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是想看看顾青未有没有可能向他坦白。 虽然表面上没有作为,但宁致远当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他早已经打算好了,无论顾青未向不向他坦白,都会让顾锦淳平安无事。 甚至,他都已经劝动了德高望重的老庄王,请他老人家在元昌帝面前美言几句将这件事揭过去。 老庄王与太祖皇帝乃是亲兄弟,太祖皇帝称帝不过五年就早早离世,元昌帝登基之初大武朝并不安稳,是宁太后与老庄王以及老定国公、老安国公等一干人等倾力相佐,才将这江山稳稳掌握在手里。 老定国公与老安国公那时都已离世,宁太后又不干涉朝政,若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劝得动元昌帝,那就非老庄王莫数。 老庄王一脉自大周立朝起就掌了宗人府,在皇室宗亲里名望极高。 顾锦淳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有人恶意攀咬,又有老庄王出面,顾锦淳平安无事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宁致远都想好了,若是到顾锦淳平安出了诏狱,欢颜仍没向他开诚布公,他会把顾锦淳完整无缺的带到她面前,然后执着她的手告诉他,他是她的夫君,他是可以信任的,无论出了何事,只要有他在,就定能将她护得好好的,不让她为任何事而忧愁。 他想,那个时候,他的欢颜会不会喜极而泣的扑进他的怀里? 可偏偏,他早已计划好的一切却突然有了变故。 这变故,就是来自于秦明。 秦明是个热情又正直的人,这一点宁致远早就知道,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有正义感。 那时的秦朗留京为官,秦明闲来无事进京看望兄长,才进了京就听说了顾锦淳的事,又打听到这件事里宁致远这个侄女婿半点力不出,立马就火冒三丈地冲进了定国公府,看望安慰过顾青未之后就又扭着宁致远大闹了一场。 “你是怎么做丈夫的?竟能眼睁睁看着欢姐儿为了顾六叔的事日渐消瘦,欢姐儿嫁了你真是不值!” 过去这么多年,宁致远都能记得秦明暴跳着指着他鼻子骂的场景。 以及,那时在旁边的欢颜,眼中那淡淡的凉意。 欢颜不信任他。 宁致远再次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哪怕被秦明这样指责,他仍憋着心里那口气没有对顾青未据实以告。 如果能预见未来的事,宁致远当时一定不会故意赌这口气,他一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安排尽数告诉顾青未。 可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没有那等预见未来的本事。 后面的变故来得很快,快得宁致远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秦明气冲冲的离开了定国公府,回头就与秦朗说起了在定国公府的所见所闻。 秦朗听了也很诧异,京城人都道定国公世子与夫人恩爱非常,他先前没有动作也是想着宁致远不可能袖手旁观,可如今…… 秦明吐完了苦水,就向秦朗建议,作为顾氏的姻亲,又同为守望相助的世族,他们不能不管顾锦淳之事。 那时的秦朗为官也不过七八年,即便他科举时中了探花,起点颇高,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他在官场之中立得高位,所以思忖之后,秦朗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未完待续。) 第131章 变故 当时的内阁几位辅臣之中,有一位张阁老。 张阁老自幼家贫,能读书靠的是家人竭尽全力的支持以及自己的勤奋,但饶是这样,少年时的张阁老仍吃了不少苦头,悬梁刺股、凿壁偷光,这些被广泛拿来激励人努力向上的事,张阁老年轻时一样也没少做。 也是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张阁老一路披荆斩棘考中了进士,完成了这个年代的男子梦寐以求的成就。 光宗耀祖。 可并不是考中了进士就一定能仕途平坦。 张阁老不过一介寒门,在京城没有任何倚仗,又不愿为了平步青云而奴颜婢膝,在官场跌跌撞撞了二十几年,这才得了元昌帝的赏识进了内阁。 许是少年时受尽了贫穷之苦,张阁老入阁之后没有想着怎么处理朝政,却是将一件事做到了极致。 捞银子。 张阁老并不糊涂,在朝政的处理上倒也游刃有余,只不过遇上能捞的银子他也绝不会放过,甚至被很多人私下里评价为“吃相太过难看”。 张阁老爱财,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但一来元昌帝这个时候就需要有这么个人在朝中,二来对那些有些事需要往上求的人来说,有这样一个拿银子就能收买的人,做起事来不也方便许多吗? 所以,虽然张阁老捞了不少,入阁近三年却也相安无事。 秦朗找上张阁老自然是有考量的。 张阁老能入阁本就是得了元昌帝的赏识,在元昌帝跟前,张阁老的话也算是比较有份量,再加上顾锦淳一事本就是有人恶意攀咬,当时元昌帝本就尚未决定要如何处置顾锦淳之事,只要有个人能从旁劝上一劝,哪怕只是顾忌着顾家等世族会不会为了顾锦淳而大动干戈,元昌帝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将这件事揭过去。 于是,顾青未瞒着宁致远拿出了自己的压箱钱送去给了张阁老,张阁老得了银子也应允一定办妥此事。 不过是在元昌帝跟前说几句话就有几万两银子可以拿,这许是张阁老入阁之后拿得最轻松的银子了。 有了张阁老的允诺,无论是顾青未还是秦家兄弟都放了心,只等着顾锦淳平安归来。 却不想,世事难料。 张阁老还没来得及进宫游说元昌帝,他自己就先出了事。 因为捞银子太狠,张阁老被一位刚入官场的愣头青御史一封折子给告到了御前。 之前也不是没有御史参过张阁老,不过都察院的御史们也不是那等看不清上意的,明知道元昌帝有意留着张阁老,就算是参奏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 可这位刚入官场的陈御史却不一样。 陈御史出生于礼教极严的诗书之家,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礼义仁智信,进的又是以规谏帝王、监察朝廷官吏为己任的都察院,自踏入官场之时就暗暗立下誓言,定要忠君忠国,将朝中蛀虫尽数找出来。 所以,自打盯上张阁老,陈御史就一直在暗暗收集证据准备告上一状,那封呈进宫的折子里更是细数张阁老十数条罪状,将之列为祸乱朝政的大奸臣。 折子到了元昌帝手上,元昌帝需要张阁老发出某些声音,至少在用得着张阁老的时候是不会动他的,所以也并未在意,只想着他这个做帝王的不表态就是最好的态度了,这陈御史应当看得懂才是。 但元昌帝这次失算了。 若是个在官场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子,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可陈御史不仅初入官场,却是个再忠耿不过的性子。 等了好几日也等不到元昌帝有什么动静,陈御史竟然在金銮殿上效仿前人以死血谏,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虽然后来经过太医抢救好歹留了一条命,但既然有了这样一出,元昌帝却再不能对张阁老之事不闻不问了。 元昌帝一声令下,宁致远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亲自查了张阁老一事。 随后,张阁老做过的那些事就这样完全清楚明朗的暴、露在了元昌帝眼里。 若说在这之前,元昌帝还对张阁老有几分维护之心,那么在看到张阁老到底捞了一个多么大的数字之后,元昌帝亦起了杀心。 楚氏一族打天下时也是吃过许多苦头的,元昌帝年轻时在军中也跟着父辈过了许久朴素的日子,是以登基之后最恨朝官利用手中权势为自己为家族牟利。 官员手中的权利是他这个皇帝给的,利用权利牟利,岂不是在用他给的权利划拉他的银子? 张阁老发迹之前倒也没表现出对金钱的执着,入阁之后虽然也有些关于张阁老贪婪的风声传到元昌帝耳中,但这毕竟是自己看好且提拔起来的臣子,加之张阁老也确实是元昌帝手中的一把利刃,替他扫清了不少人,所以元昌帝才一直按着不发。 元昌帝只是没想到,张阁老的胃口会这样大。 所以,知道张阁老到底捞了多大一笔银子,元昌帝自觉受了臣子的欺骗,或许还有对自己先前纵容出这样一只蛀虫的恼怒,接下来自然就是雷霆之怒。 于是,入阁不到三年,张阁老就被一捋到底,押入了锦衣卫的诏狱。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而且还是张阁老这种曾经几乎站在权势巅峰的人。 为了活命,张阁老没用任何人审讯,就把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全都说了出来,他很清楚,老老实实招供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到这时候还想藏着掖着,别说是他,恐怕就连他的亲族也讨不了好。 甚至,他还着重将顾家人拿了大笔银子让他就顾锦淳一事在元昌帝面前美言的事给咬了出来。 张阁老自诩擅于揣摸圣意,元昌帝本就对几大世族的存在如鲠在喉,他把顾锦淳抛出来,以元昌帝那恨不得将所有世族一网打尽的心思,就算明知道他是在恶意攀咬,只怕也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揭过去吧? 若是元昌帝在顾锦淳这件事上泄了些气,是不是他就有可能被元昌帝高抬贵手轻轻放过了? 可这一回,张阁老却失算了。(未完待续。) 第132章 夫妻 元昌帝确实从没放弃过想要将几大世族彻底拔除的心思,若是换了往常,他定会借着张阁老咬出来的顾锦淳一事大动干戈,看看有没有可能顺势牵连到顾家及其他几大世族身上。 但这次,怒不可遏之下,元昌帝却没顾及这些。 他自登基以来也自诩是个明君,大周朝在其治下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政治清明。 这是元昌帝素来最为骄傲之事。 可偏偏,在这最骄傲的事上,他却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张阁老狠狠煽了一巴掌。 张阁老入阁不到三年,就已经贪腐数十万两白银,而这样的巨贪之官,满朝上下居然只有一个初入官场的陈御史敢参奏,他一直以为的政治清明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那些被张阁老咬出来的人,元昌帝一概下旨要从严从重惩处,行贿千两以上尽皆被判了斩立决。 这其中,就有顾锦淳。 在元昌帝的雷霆震怒之下,大周立朝之后的第一桩巨贪案几乎是以一种让任何人都反应不及的速度下了定论。 顾家的人得到消息之后就赶往京城,但没等他们进京,顾锦淳的鲜血已经洒落在西四牌楼的土地之上。 顾家六老爷居然就因为一个贪官的牵连就被斩了首,顾氏一族自然不肯罢休,事后张阁老那些返乡的亲族,一百一十八口尽皆于路途之间遭遇悍匪,张氏一族举族皆亡。 除此之外,极短的时间之内,山西、山东、福建等司承宣布政使先后曝出收受贿赂、逞凶杀人、勾结倭匪等重大罪状,自张阁老之后,大周朝官场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后来又牵连出大小官员无数,惹得各地官员人人自危。 这场动荡维持了整整两年,才算是稍微平息下来。 任是谁都知道,这是几大世族愤怒之下的报复。 可再怎么报复,顾锦淳却已经回不来了。 自从顾锦淳被问斩,宁致远和顾青未之间的关系就降至冰点。 宁致远向顾青未解释过自己先前的布置,可每每看到顾青未那冷冰的眼神时,他泄气之余亦有愧疚。 张阁老一案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审理的,张阁老的认罪书他甚至比元昌帝还要早些看到,早在看到张阁老将顾锦淳咬出来时,宁致远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能花上几万两银子买通张阁老替顾锦淳美言,放眼整个京城,能做这件事的除了顾青未再无旁人。 宁致远承认他是自私的,所以看到这份认罪书之后,他先是拖延了一下将这认罪书送入宫里的时间,然后第一时间着了人去将这件事里顾青未存在的痕迹给抹得干干净净。 只是,他也没想到,元昌帝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大动干戈。 他以为,哪怕是顾忌着顾锦淳出身于顾家,元昌帝也不应该如此快的就下定决心,他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再想法子。 却没想到…… 所以面对顾青未的冷漠,宁致远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若他那时没有心存侥幸,而是为顾锦淳做得更多些,也许,也许顾青未敬重的六叔,就不会有这样惨烈的结局。 他们原是最亲密的夫妻,但经此一事,他们之间却仿佛隔了一道无法越过的天堑。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 至亲至疏夫妻。 宁致远少时读到这首《八至诗》时,总是无法理解其意,可是在这之后,他却突然就明白了。 夫妻本就是毫无血缘的陌生人,因婚姻而行至一处,情浓时能好得像是一个人,可情淡时,却也能形同陌路势若水火。 隔着一个顾六叔,他与顾青未,又要如何才能回到从前? 前世的宁致远一直到临死的那一天,都没做到这一点。 现在回想一下,顾六叔的事情之后,他愧疚有余,但心里未尝没有气愤。 如果欢颜能够多给他一些信任,他也不会刻意瞒着自己的所有安排; 如果没有秦明横插一脚,这件事根本就不会有后面的变故…… 但没有如果。 所以从那一天起,他就再没从顾青未脸上看到过从前那毫无保留的微笑。 他们之间的亲密不过短短几载,却冷眼相对了几十年。 但,在这之后,他的欢颜,其实也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吧。 顾六叔的事发生之后,顾青未虽然再没与他好好说过一句话,却也没抗拒过他进她的院子,直到她有了身孕。 得知这个消息,宁致远那时高兴得几乎语无伦次。 他自然是期待他与欢颜的孩子,但他更高兴的是,有了孩子,哪怕只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欢颜是不是也会稍稍原谅他一两分? 那段时间,顾青未待他确实较之前要柔和了许多,甚至在他谈起孩子时,偶尔还会给他一个清浅的笑容。 每当那时,看着顾青未微微隆起的小腹,宁致远都会心生满足。 他知道,在六叔的事上他对顾青未有亏欠,可他发誓,只要顾青未愿意原谅他,他一定穷尽一生对她以及他们的孩子好。 他是那样憧憬着他们的孩子的到来,却没想到,那一天发生的事,却让他和顾青未之间的关系再没了缓和的可能。 想到这些往事,宁致远神色冷峻起来。 对秦明,宁致远从来都只有怨而没有恨,虽然他确实是出于好意,可以他的好意为引,却牵出了这样一场祸事。 若要说恨…… 宁致远眼前浮现出另外一道身影。 还好,那个人现在还未出现在顾青未身边,他也绝不会任那样一个包藏祸心的人再出现在她身边。 他和欢颜的重生,是他花了代价求来的,从睁开眼的那天起,他就下定决心,此生定要再娶了她,他要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怨恨,没有任何其他人,如此携手一生。 他也知道,欢颜与他同样拥有前世的记忆,他想重新拥她入怀必定极为不易。 可连重生这种任谁听了都只觉荒唐的事都做到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到的?(未完待续。) 第133章 团圆 离家几载的六老爷回来了,顾府上下都一派喜气洋洋的,尤其是六夫人文氏。 说起来,顾锦淳能这样一甩手就离家五六年,与文氏的支持也不无关系,文氏本就与顾锦淳性情相投,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夫君一走五六年,有时候甚至一年到头都痴迷于别的事连个信儿都忘了给家里人带,纵是再温柔的人恐怕也受不了。 虽然能下这样的决心支持顾锦淳一年到头的四处走,但顾锦淳这一回来,文氏面上那甜蜜的笑容却是叫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她的欣喜。 顾锦淳归家,除了文氏之外,最高兴的就要数老太太刘氏了。 这人一上了年纪,最盼的也只不过是个阖家团圆,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老太太是得了,可这阖家团圆嘛,因为顾锦淳这三天两头的就跑得见不着人影儿,便只能是个奢望。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太太这一把年纪还要为这个沉迷画道不理俗事的儿子操心,说来顾锦淳也算是不孝了。 顾锦淳也自知有错,回到顾府没来得及回六房,就径直去了延寿堂。 老太太才得了信儿就见朝思暮想的小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已经忍不住老泪纵横了。 “儿子不孝,累母亲忧心了。”顾锦淳倒头跪倒在老太太膝前。 听顾锦淳这样一说,老太太抬手就拍在他后背上,“你确实是个不孝的东西,这一走就是六年,撇下家中妻儿老小不闻不问,都说儿女是债,生了你可不就是来讨债的?” 顾锦淳直直地跪在地上,不闪不避。 这会子功夫,府里的主子们得到消息也都赶来了延寿堂。 顾锦源这个长兄见状便轻轻咳了一声。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老太太最宠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别看这会儿下得了手,待会儿缓过神来,只怕这时打下去的都得疼在她自己心上了。 所以,顾锦源连忙劝道:“母亲,六弟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不过六弟这几年也确实不像话,稍后儿子自会好好罚他,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顾老太爷离世时顾锦淳还小,可以说他是被顾锦源这个长兄教导着长大的。 顾锦源说要罚,那就是真的要罚,老太太当然知道这一点,闻言连忙制止:“老大,你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还要罚他呢?行了行了,我不生气了。” 顾锦源这才微笑着不语。 老太太抽出帕子拭了眼,“老六,这次回来,可还要走?” 说到后来,老太太眼中满含期待。 人一老就容易多想,虽然如今身子骨还算好,但老太太总是唯恐自己哪天一睡就不起了,要真是那样,闭眼之前都看不到小儿子归家,岂不就难以瞑目了? 顾锦淳触及老太太的双眼心里也是一酸,他最是个性子清冷不过的,哪怕是在生养他的母亲面前也向来鲜少有外露的情绪,如今还劳累母亲为他如此操心,别说他这次回来本就不准备再外出,便是他有外出的打算,哪怕只是为了母亲,也应当停下脚步。 略显淡漠的神色微微一软,便似让人看到了春日阳光照耀下冬雪消融的过程,顾锦淳重重磕了个头,“母亲,您放心,儿子以后哪也不去了。” “好,好,好。”老太太老怀大慰,连说了三个好,然后才指着立于一旁一脸温柔看着顾锦淳的文氏道,“老六,这些年可辛苦你媳妇了,要不是你媳妇一直帮你说话,一个人尽了两个人的孝心,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生生的在外面呆这么多年?回去之后可得好好与她道个歉!” 老太太可不是那等见不得儿子媳妇感情好的恶婆婆,再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媳妇和谐美满的了。 被老太太这样一指,文氏羞得低头再不敢看顾锦淳一眼,倒是顾锦淳,起身之后就站到了文氏身边,趁着众人不注意,表面上端着那清冷谪仙的驾子,私底下却用宽大的袖子遮挡了旁人的视线,然后偷偷勾了文氏的尾指。 文氏大惊,连忙想要甩开,却被顾锦淳勾得死死的,最后也只得作罢,只是面上却又红了几分。 众人也知道顾锦淳和文氏久别重逢,纵有看到他们那小动作的,也都只当没瞧见。 老太太面上带笑,环顾厅里众人。 老六归家是大事,顾家上下除了跟随老师在外游学的顾亦安,其他人一个不缺,就连向来不着家的七老爷顾锦汶与这几年都闭门不出的三老爷顾锦淙都到了,大大小小齐聚在延寿堂里,虽然稍嫌拥挤了些,却也显得格外的热闹。 只除了…… 想到还在家庙里的陈氏,老太太又不免皱了眉头。 按说陈氏乃是一房主母,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那等腌臜之事,就算是休了她也不为过。 不过当年为了澜姐儿的亲事将此事按下了,总不能如今反倒再休了她,老太太倒是想将人一直拘在家庙里不放出来,可这样一来,三房那些可以预见少不了闹腾的事又要让谁接手? 老太太可不希望秦氏等几个儿媳妇沾了三房这些事。 想到这里,近段时间来一直挂在心里的念头就又浮现出来。 要不,就将老三媳妇放出来? 正好趁着如今老六回来了,还有个现成的借口。 陈氏在家庙里呆了五年,身边还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再不放她出来只怕真要疯了,倒不如借此机会放了她出来,她若从此知道分寸了将三房的事打理好,这自然是好的,若仍是死性不改…… 既然能收拾得了她第一次,自然也就会有第二次! 微眯了眯眼,老太太往身后的团花引枕上靠了靠,“这人一上了年纪,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家中子孙团圆,安哥儿为了前程游学在外暂且不说,如今老六也回来了,只留老三媳妇一个人在家庙里也着实有些可怜,不如就趁着今天放了老三媳妇出来,你们以为如何?”(未完待续。) 第134章 放出 老太太话才落地,众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三老爷顾锦淙,然后在顾锦淙回望之前又都收回视线沉默不语。 几年前三房发生的事可谓是一出接一出,后来陈氏被关进了家庙,顾锦淙又接着推了手里的差事闭门不出,三房自此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当初顾青澜出嫁都还是秦氏妯娌几个一起操持的。 这五年来三房的是非也从没断过。 四少爷顾亦琅原本是三房唯一的儿子,以往在三房可谓是横着走,可突然就又冒了个只比他小了三岁的顾亦怀出来,自然就有了危机感,明里暗里没少欺负顾亦怀。 顾亦怀没进顾家之前被乔氏和顾锦淙百般疼着宠着,可进了顾家之后,乔氏去了庵堂,顾锦淙又厌了乔氏,对这个小儿子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疼爱。 顾亦怀原本就是个怯懦的性子,进了顾家之后又一直被顾亦琅欺负,只这几年,竟比五年前看着还要畏缩小家子气些。 老太太只要见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孙就想起当初那档子事儿,恨那乔氏差点就让顾家颜面扫地,再加上也不想再伸手管三房的事,所以也就听之任之。 顾亦琅再怎么使坏,除了暗地里欺负一下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一个庶孙而已,将来总要分出去的,懦弱些总比像顾亦琅这样成个纨绔好。 听老太太有如此一说,顾锦淙先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待确认老太太并不是故意拿话来试探他,而是确实有意把陈氏放出来,这才向老太太作了个揖:“多谢母亲垂怜。” 旁的话却是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陈氏被放出来,顾锦淙心里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这几年他就相当于是家中养的一个闲人,三房里的大小事又没个人来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问到他头上,每每总是叫他气闷不已。 陈氏这一出来,好歹这些事不用再烦他了。 闲了这五年,顾锦淙原先心里还有的那点子雄心壮志早已经被磨了个干净,甚至觉得就这样呆在家里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好的。 顾青未看了看顾锦淙,再打眼看了站在顾锦淙身后发呆的顾亦琅一眼,眼中便有了冷嘲。 这可真是陈氏养出来的好儿子,当初陈氏被关进家庙时,顾亦琅不见半点伤心,时隔五年,好不容易老太太松了口陈氏能够出来,她的独子却同样不见有什么开怀。 若是叫陈氏知晓她为之费尽心思的儿子就是个这样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从前那样作践顾青澜而后悔? “行了,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老太太下了定论,转头吩咐身边侍候的人,“遣个人去家庙把三夫人接出来,告诉三夫人不用急着过来请安,先回院子里好生梳洗一番,待晚上的团圆宴时再与大家伙儿见面也不迟。” 在家庙那样冷清的地方独自呆了五年,又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只用想的也能知道陈氏现在的状况肯定不会有多好。 老太太身边一位嬷嬷应声退下。 众人于是在延寿堂着陪着笑笑闹闹了一下午。 到了下晌,得到消息的严从柏和顾青澜、周谨之和顾锦琳也都回了顾家。 一直到要用晚膳的时候,在家庙里呆了五年的陈氏才露了面。 哪怕事先对陈氏如今的样子有了揣测,但真正见到陈氏的面,众人还是吃了一惊。 陈氏今年只不过三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妇人不说是最好的年纪,却也该是最优雅最雍容的,五年前进家庙时陈氏还是个优雅的贵妇,但如今…… 一头醒目的花白头发,一双暮气十足浑浊不堪的眼睛,两处眼角爬满细密的纹路,衬着一张脸更显容色苍老黯淡,一双略薄的唇透着淡淡的乌色,见到延寿堂里这么多人,那双唇噏动了几下。 别说是与同龄的妇人比了,此刻的陈氏看起来比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老太太都还要显老几分。 原本热闹的延寿堂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五年来第一次踏出家庙,即使这一下午过去了,又已经梳洗沐浴过,但陈氏仍有些不敢置信,两眼很显茫然地四顾一圈,眼神在触及梳了妇人发髻的顾青澜时微微一动,但随即,又因看到了顾亦琅而陡然双眼一亮。 不过,顾亦琅现在显然没有注意到陈氏。 隔了几个人,顾亦琅的视线正紧紧锁在六叔顾锦淳腰间系着的一块通透的玉佩上。 陈氏眼中的光芒随之熄灭,就像是暗夜里那最后一点明灭的烛光,最终仍没能抵住寒风的侵袭不得不灭了去。 低下头,一步一步来到老太太跟前跪下,陈氏喑哑着声音道:“不孝媳见过母亲,多谢母亲宽恕。” 话才出口,陈氏就因自己那嘶哑得让人听了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而一怔。 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家庙冷清,老太太又不准任何人去看望她,就连日常送饭菜的,都是个又聋又哑的婆子。 前两年陈氏也曾怨恨、后悔、不甘过,但在发现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任何人对她任何情绪的回应之后,她也就认命了。 家庙冷清,又供奉着那么多的牌位,最是个阴森不过的所在,还没有任何人作陪,陈氏独居于此,就像是离群的兽类一般。 起初没人与她说话,她还会自言自语,可一个人说话到底无趣,渐渐的,她开口的次数就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来。 一天,十天,一月,两月…… 到之前的半年。 陈氏甚至以为,她这辈子许是再也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了,最终也只能老死在这供奉了无数牌位的家庙里。 甚至,也许根本就等不到她自然老死的那一天,她就会因为受不了这样悄无声息的日子而将自己逼疯了。 没想到,在她发疯之前,还能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从前她还是风光的顾三夫人时,她从没觉得能开口说话,能自由的呼吸是多么可贵的事,但如今,她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135章 商议(月票180+) 因为陈氏的出现,延寿堂里的气氛沉闷了不少。 好在这之后不久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众人才重新热闹起来。 都是自家人,也没拘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只按辈分坐了满满当当的三大桌。 用过这顿团圆饭之后,顾青澜与顾锦琳这两个已经嫁出去的顾家女儿也没多呆,只略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就要告辞。 临走之前,顾青澜看了一直沉默着的陈氏一眼,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现出几分不忍,但最终,她仍没上前与陈氏说上一句话,就与严从柏一起回去了。 即使是亲母女,但在当年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又怎么可能还如往昔那般? 顾青澜等人离开之后,老太太惦记着顾锦淳远行辛苦了,也没再多留众人,于是一屋子的人这才散了。 从延寿堂里出来时,夕阳已经完全西沉,只剩夏日天空的几朵金色的晚霞遥遥叙坠着。 秦氏没急着和顾锦源一起回怡华院,而是将丈夫和两个儿子以及儿媳先支走了,然后与顾青未一起去了未明居。 进了院子,将侍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顾青未拾了细白瓷的茶壶替秦氏斟了一杯茶,“母亲寻女儿有事?” 虽是问句,但顾青未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秦氏平日里就忙,如今大嫂还有了身孕,要操心的事又多了一桩,若不是有事,又怎么可能特意与她一道来了未明居。 听顾青未这样问,秦氏倒也没卖关子,道:“再过些时日就是端午,端午之后紧接着就是你大舅母四十岁生辰,这整寿不同于平日,母亲这个做小姑的这次定会回娘家一趟,贺你大舅母的生辰。” 秦氏是顾家宗妇,嫁到顾家这么多年来也没回过几次娘家。 顾青未听了心中便是一跳。 她想起,先前她曾像秦氏提过的事。 果然,下一刻,顾青未就听秦氏继续道:“欢姐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上次你提的事母亲既然应承下来了,自然就该尽快将事情定下来,所以这次我打算带你六哥和闵哥儿一起去你外祖家。” 原本顾青未也是可以一起跟着去太原的。 可是既然秦氏这次去会与卢氏商量两家儿女的亲事,顾青未自然不好再上门了,自来就没有姑娘家在议亲时还主动往男方家里跑的道理。 哪怕秦顾二家是姻亲,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青未听了倒也不觉失落,她与秦明的婚事若是能成,将来秦家就是她下半辈子要呆的地方,自然不会为这一次不能去秦家而沮丧。 她轻轻点头,示意知道了秦氏要说的意思。 秦氏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着顾青未的发丝,“这件事我与你父亲也已经商议过了,你父亲对明哥儿虽然有些不满意,但知道是你自己中意的,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转眼,当初才那么小小一团的欢姐儿就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秦氏想到女儿许是要远嫁,哪怕要嫁的是自己的娘家,也终是没忍住一阵的心酸。 如果可以,她多想将欢姐儿永远留在身边,照顾着她,保护着她,不叫她受任何的委屈。 可是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成亲生子的,她这个做母亲的纵是再不舍,总也不能将姑娘留成个老姑婆吧? 秦氏如此开解着自己时,顾青未轻轻将头倚在秦氏的肩上,房里一时之间便静谧起来。 好半晌,顾青未抬起头转移话题,“母亲,这次闵哥儿终于可以出一次远门,他得高兴坏了吧?” 听顾青未提起闵哥儿,秦氏倒也开怀起来,“这小泼猴儿长这么大也没机会去外面见识见识,既然有机会,母亲自然不会拘着他。再说了,你弟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外祖父外祖母,总不能叫两位老人家来见外孙吧?” 说到后来,秦氏难免就有些黯然来。 秦氏的双亲,也就是顾青未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仍健在,但两老也都是近古稀的年纪,近几年身子骨时常会出些小问题。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年纪的老人,又有谁敢肯定还能有几年的日子,秦氏带着闵哥儿去太原,也未尝就没有让双亲见见自己最小的儿子的念头。 顾青未见秦氏如此,也不再提自家外祖,而是转而说起了卢氏的生辰。 “大舅母生辰,女儿绣副百寿图作寿礼如何?” 虽然见过舅母的次数不多,可顾青未与待自己格外可亲的大舅母却也是很亲近的,大舅母四十生辰,她绣一副百寿图着实不算什么。 秦氏自然点头。 母女俩又聊了几句去秦家的事。 然后,秦氏想到晚膳时出现的陈氏,微皱了眉头,“欢姐儿,你三婶虽然看着是老实了许多,但被关了这五年,她可别心中生了怨,再想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作为掌家的宗妇,秦氏是最恨不得家宅安宁的人。 顾青未偏了头,回想着陈氏那沉默寡言的样子,“母亲您就放心吧,祖母能放三婶出来,想必也不会不让人告诫三婶。家庙那地方母亲又不是没去过,在那样的地方独自生活了五年,三婶只怕不会再想去那里了。” 陈氏以前只是因为太过在乎顾亦琅而失了分寸,却不是真的蠢,她应当知道出来以后要想过安稳的日子,就不能再生事。 被关在家庙五年,这样的滋味只看看陈氏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有多难熬了,如今好不容易老太太发了话放她出来,想必她不会再想去尝试了。 秦氏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于是也将陈氏的事抛到了脑后。 母女俩又聊了几句,眼见天色已经要黑透了,秦氏才站起身,“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赶紧睡,给你舅母的生辰礼也不着急,可别在夜里动针线,伤眼。” 顾青未起身相送,“母亲您就放心吧,女儿又不是那等小孩子了。” 秦氏这才点点头,被顾青未送出了未明居。 看着秦氏渐渐没入夜色中的背影,顾青未轻轻吁出一口气,只要这件事成了,她就不必再走前世的老路了。(未完待续。) 第136章 偷听 时间一转就进了五月,热热闹闹的过了端午之后,先是远嫁的顾青芙和夫君启程回了夫家,送走顾青芙夫妇,顾青未又将送别秦氏和顾锦源几人。 这一走起码得一月有余,秦氏拉着顾青未的手嘱咐了足足一刻钟才被顾锦源扶着转身上了马车,第一次出远门的闵哥儿虽然有些兴奋,临别前却也不舍顾青未,拉着她的衣角只差没哭出来。 唯有顾亦齐,被顾青未送到门外都没见流露出什么不舍之情,甚至还不断冲着顾青未做着鬼脸。 顾青未一把拍掉兄长在自己头上作怪的手,像嘱咐晚辈一样嘱咐道:“六哥,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你可别让父亲母亲为了忧心,去了外祖家一定……” 话未说完就被顾亦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欢姐儿,这要是不认识的人听了,好一点的会把你认作我姐姐,差一点的不得直接把你当作我母亲了?” 虽然这几年都是被顾青未这样嘱咐惯了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亦齐还是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顾青未于是不再说话,只看着兄长微微笑着。 她两世为人,论起年纪来别说是做顾亦齐的姐姐了,就是祖母也做得了。 见顾青未不说话了,顾亦齐翻身上马,马鞭扬到一半又放下,俯身在顾青未耳边急匆匆留下一句“别难过,待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然后率先打了马离开。 后面几辆马车缓缓跟上。 顾青未看着车队越行越远,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领着秋岚和画屏回了府。 六叔回府了,可还有个隐患却一直没被拔除。 虽然比之前世,如今有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但同样有很多事与记忆之中一般无二,那张青山红日图在前世时能引出那样一桩惨事来,这一世未必就不会阴差阳错的又生出事端来。 如此,倒不如尽早将那祸患找出来。 那张青山红日图本就是六叔尚未成名之时的练手之作,无论是立意还是技艺都算不上出众,前世时之所以能让人花了大价钱去求,也不过是因为上面盖了“玉山先生”的铃印而已。 顾青未记得很清楚,前世六叔就是在今年归家之后潜心研习丹青技艺,此后不出两年,玉山先生名满大周。 那青山红日图既是练手之作,想必是在此之前就已经作好了。 既然这样…… 脚步一顿,顾青未打消了回未明居的想法,而是转往顾锦淳的书房。 顾家几位老爷的书房都设在外院,顾青未这时已经入了内院,想要去顾锦淳的书房就得倒回去。 才转了个弯,还没过垂花门,顾青未就耳尖的听到前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间或还有女人的呜咽及男子不耐烦地呵斥。 这声音…… 回头冲秋岚和画屏使了个眼色,顾青未领着两个丫鬟藏到了身边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后面。 从她们藏身的地方,越过粗壮的树干,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面立着一个妇人,与妇人站在一处的还有另外一人,只是那人的身影却被假山挡住了,只能看到一截天青色衣角。 四周很安静,两人的对话就这样传进顾青未三人的耳朵里。 “……呜呜,琅哥儿,你听母亲的,把……还回去吧……” 说话的是刚被老太太从家庙里放出来才满半月的三婶陈氏。 经过这半个月来的调养,陈氏的模样比刚从家庙里出来的时候要好了许多,双颊略显丰盈了些,脸色也总算能看出点红润,一头花白的头发虽然不能一下就养回来,但也多了不少光泽。 虽然情形要好了些,但陈氏这时却拿帕子掩了嘴在低声抽泣,“琅哥儿,母亲现在只有你了,老太太早就敲打过母亲,要是三房再出个什么事,绝对不会饶过我,你……还回去吧,谁不知道你……把这些看得跟命根子一样,要是哪天发现了……” 陈氏说得含含糊糊的,隔着这些距离声音又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叫顾青未听得满头雾水。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能听出顾亦琅绝对没做什么好事。 再看前方,被陈氏这么哭哭啼啼的,被挡了身形的顾亦琅显然很不耐烦,“母亲,您既然已经从家庙里出来了,管着咱们三房的事也就罢了,别的不要多管。如今父亲也不管事,咱们三房就只能指望着大伯和大伯母什么时候高兴就赏咱们点,这种日子我可过够了,老太太不是说到时候替我说亲了吗,母亲您可不能在这件事上让儿子吃亏,给儿子挑个又漂亮又贤惠嫁妆又多的媳妇就是您现在最重要的事了,别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赶紧回去吧,小桃红还等着我拿银子替她赎身呢……” 顾亦琅不耐烦之下,自然没注意压着声音,这些话顾青未倒听得清楚。 小桃红,只听名字就知道这该是个什么人。 顾青未微微冷了脸。 这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三叔自己就是个荒唐的,养个外室还差点连累整个顾家都替他丢脸,顾亦琅至少在这方面要青出于蓝,不仅流连烟花之地,竟然还想把人给赎出来! 赎出来之后呢? 想都不用想,必是也要学三叔那般养在外面。 在这种情况之下,竟然还腆着脸让陈氏替他说个又漂亮又贤惠嫁妆又多的媳妇,简直无耻至极! 真要有那样的好姑娘,嫁给他才得后悔一辈子! 印象之中,前世这个四哥虽然也是个纨绔,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怎么如今就变得这般不着调了? 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明显手头不怎么宽裕…… 莫非,也是因为她重生之后改变了许多事? 想想也不无这个可能,前世三叔那里虽然扯出了乔氏的事,但陈氏可没被关进家庙,有她盯着,顾亦琅也确实没有机会长得太歪。 而成功算计了顾青澜的婚事,陈氏从魏太姨娘那里得到了大笔银子,她眼里又只有这个儿子,算计来的钱财本也只为了他一人,如此一来,顾亦琅也确实不会缺银子使。(未完待续。) 第137章 母子 对比起来,这一世顾亦琅没有陈氏苦心为他打算,三叔自乔氏的事之后就一直在家闲着,顾亦琅又是个有了银子就大手笔往外花的,捉襟见肘也就再所难免了。 听到顾亦琅如此说,陈氏低头沉默了半晌。 在家庙呆了五年,能够再出来,陈氏就已经对老太太感恩戴德了,若是放在从前,不管顾亦琅对她说什么,她都绝对不会说二话,更会认为他的儿子果然就是顾家这一代男丁之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可现在,陈氏却知道看事实了。 她的儿子,并非像她从前所以为的那般优秀,还跟着他父亲学会了风流,甚至还为了赎一个青楼女子而…… 陈氏只觉一颗心不断坠往万丈深渊。 当然了,她这次出来,最失望的其实并不是顾亦琅。 从家庙里出来的第一天,陈氏就从院子里丫鬟婆子的闪躲中知道了当年乔秀儿之事,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虽然被送得远远的再碍不着她的眼,可她生的那个儿子,却还好好的呆在三房,她这个三房主母甚至还得将这个外室子给照顾好! 对陈氏来说,这几乎是个晴天霹雳。 从前的她虽然在顾家只是个庶媳,可她多自得啊,丈夫是年少时就互相有情意的,儿子又最是个听话懂事的,可事隔五年再回过头看,陈氏只觉自己从前分明就是瞎了眼。 丈夫靠不住,女儿被她生生逼得与她离了心,唯一的儿子又将他父亲的样子学了个十足,且对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分毫的敬重…… 这重重的打击差点叫陈氏承受不住。 好在,这五年的家庙生活让她的承受能力增添了不少,在家庙那种地方独居了五年都没有逼疯她,她又有什么是撑不下来的? 看着顾亦琅近在咫尺的脸,想起从前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懂事,再对比如今这只是与她说几句话就已经不耐烦的模样,陈氏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她做了这么多,竟连儿子的一丝感激都没有得到吗? 深吸了一口气,陈氏将这些酸楚通通压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劝琅哥儿改掉那些陋习,毕竟,她之所以能被老太太放出来,就因为她是三房的主母,若是她连自己房里的事都不能处理好,老太太会不会觉得将她放出来根本就没有意义? 想到家庙,陈氏生生打了个寒噤,眼中也有惧怕闪过。 心里一急,她便上前一步抓住顾亦琅的手,“琅哥儿,哪怕是为了母亲,你就好好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如今咱们三房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要是这些事再被老太太或者你大伯和大伯母知道了,你……” 陈氏的话没说完,就被顾亦琅粗暴地打断。 “母亲,您这一出来难道就只是想拖我后腿吗?真要是这样,还不如……”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虽然顾亦琅没把话说完,但陈氏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还不如不要出来,是吗? 陈氏眼里闪过几许受伤。 虽然琅哥儿也知道失言没把话说完,但无心之言才更发自肺腑,不是吗? 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就到了如此失败的境地? 顾亦琅与陈氏离得如此近,自然不可能没发现陈氏的震惊与难过,他虽然是个纨绔,但毕竟不是畜生,就算再怎么不满陈氏,也知道陈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很是烦躁地扯了扯衣襟,顾亦琅狠狠跺了跺脚,“母亲,是我说错话了,您别往心里去,您先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待陈氏有回应,就脚步匆忙地离开假山往外院去。 而顾青未三人藏身的那棵树,正是他的必经之地。 顾青未原可以藏好不让顾亦琅发现她的,她原本也正准备如此做,但临了却又打消了这个主意,甚至还稍稍往外站了些。 顾亦琅虽然走得匆忙,但在顾青未故意露出行藏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她。 本以为四周没人,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三个大活人,顾亦琅明显吓了一跳,甚至猛地往外跳了一大步,待发现是顾青未,他松了口气的同时,眼中便渐渐多了几分警惕,然后还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 他这个动作,倒叫顾青未发现了几分奇特之处。 如今已是盛夏,一般人都穿得极为轻薄,但顾亦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穿了一件不透气的长袍也就罢了,还死死地拢着衣襟,行走间那衣袍下还隐隐印出些痕迹,显然是在刻意掩藏着什么。 是什么呢? 顾青未还在思索着,就见顾亦琅神色有些紧张地抿着唇,冲她点了点头,“原来是七妹妹,七妹妹慢行,愚兄先走一步。” 然后,唯恐顾青未会再问什么一般,几乎是小跑着一溜烟的出了二门。 察觉到顾亦琅的动静,陈氏也跟着走了过来,见了顾青未,她神色与先前的顾亦琅一般无二,先是略带慌张地看了顾青未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是欢姐儿啊,三婶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得空来三房玩。” 说完也脚步匆忙地走开了。 顾青未微皱了眉。 这对母子,明显瞒着什么事怕被她发现。 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想出前世的这段时间三房出了什么大事。 既然她都没有印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吧? 有了这样的认知,顾青未放弃再继续想下去,一路去了顾锦淳的书房。 在顾锦淳的书房外,顾青未却并未看见守门的小厮。 这可奇怪了…… 顾锦淳不仅痴迷丹青,还有个怪癖,那就是不喜欢旁人进他的书房,就连身边的书童小厮也被严令不准踏进书房一步,为此甚至研墨、裁纸等琐事都完全是顾锦淳自己动手的。 细数下来,这么多年来,顾锦淳的书房除了他自己之外也不过只有六夫人文氏和顾青未两人进去过而已,就连六房的顾青涟和顾亦恒都没能被允许踏进一步。 也正是为了不让旁人私自进书房,顾锦淳还特意随时都遣了人白天随时守在门口的。 可这次……(未完待续。) 第138章 索要(月票200+) 顾青未才如此疑惑着,就见顾锦淳身边的小厮砚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见着顾青未,砚台露出一脸的笑容上前行礼,“给七姑娘请安。” 顾青未点了点头,抬头往书房门口看了看,问道:“六叔可在书房?方才我过来时,为何门口无人守着?” 砚台一听就有些慌,“回七姑娘,六老爷不在书房,适才有访客至,六老爷带着松烟送客去了,特意吩咐小的好好守着书房,小的方才有些闹肚子,实在等不到六老爷和松烟回来了,这才去了恭房,小的不是故意玩忽职守,而且小的真的只去了一小会儿,七姑娘您可千万要相信小的……” 砚台是真的着急。 别看六老爷从来都清清浅浅似乎不会生气的样子,可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当然知道,只要遇到与画相关的事,却是再严厉不过的。 他去恭房虽是实在忍不住了,但他这一走,却违背了六老爷一定要好好守着书房的叮嘱。 好在他去的时间短,府里上下又都不敢往六老爷的书房里去一步,而且还是被向来好说话的七姑娘碰上了。 砚台这样一琢磨,面上的讨好就越发明显,“七姑娘,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顾青未当然不会故意借题发挥,于是挥了挥手示意砚台不必如此,“行了,这件事我不会与六叔说的,我来这里是想去六叔书房里找些东西的。” 大大松了口气,砚台伸手往前一引,“七姑娘里面请,六老爷许是稍后就会回来,见到七姑娘,六老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待顾青未吩咐秋岚和画屏等在外面,自己进了顾锦淳的书房,砚台才算是松了口气。 别说他故意放顾青未进去,这满府上下,能够随意进出六老爷书房的,也就只有六夫人和七姑娘了,谁不知道六老爷格外喜欢七姑娘啊? 不提砚台是如何庆幸的,顾青未抬脚进了这间已经几十年没有进过的书房。 当然了,在她的记忆里是几十年,但在旁人眼里,也就是顾锦淳不在的这几年她没来过而已。 顾锦淳是个爱画成痴的,这一点只看他书房里的情形就能知道。 这间书房很宽敞,但任何一样东西都无不与画有关,几面墙上挂了不少名家画作,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摊开的纸上是一副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书桌帝的几个画筒里塞满了已经完成的作品。 顾青未先看了看书桌上的那副半成品,然后将画筒里的画都搬到书桌上,再一副副打开来看。 可直到将所有画都看完,都没找到那副青山红日图。 才皱着眉头想那画到底被收在哪里了,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却是六叔回来了。 早就从砚台那里知道顾青未来了,顾锦淳倒也没有意外,一双唇微微扯了扯便算是笑过了,然后走回书桌旁观摩着那副半成品的画,一边道:“小丫头,怎么想起来六叔这里了?” 顾青未来到书桌前与顾锦淳并立,然后侧过头看着他。 只要一想到,这样风姿卓绝的六叔前世竟然会是那样惨烈的结局,她的心里就一阵阵的抽着痛。 说她与宁致远之间最初的矛盾来自于六叔,其实并不准确。 她其实很清楚,在六叔的事上,当年的宁致远其实并没做错什么,他甚至还暗地里说动了老庄王在元昌帝跟前美言,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拿了银子给张阁老,六叔根本就不会出事。 六叔出事之后那段时间,顾青未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刺眼的红。 她多自责多后悔,若不是她胡乱插手,若是她早些与宁致远开诚布公,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可事情毕竟是发生了。 那段时间,宁致远****夜夜地守在她身边,向她解释,也向她忏悔。 每次看到宁致远面上与她如出一辙的自责与后悔,顾青未就更后悔更自责。 她知道,在六叔的事上,他们其实都算不得有错,若真有错,那也错在太过巧合。 可是,隔着以那样的方式死去的六叔,他们之间要如何回到从前的心无芥蒂? 更何况…… “欢姐儿,欢姐儿?” 低沉又让人觉着清凉的声音将顾青未从过去的回忆之中唤了回来,她抬头,看到的是顾锦淳那张虽然没有多少表情,却无疑是生动而富有生机的脸。 还好,六叔还在。 她如此庆幸着。 见顾青未回过神来,顾锦淳也将心里的淡淡怪异感敛了去。 他觉得他许是作画累着了,明明是个最明媚鲜妍的小丫头,他竟然也能从她眼中看出那样的悲凉来,看来他真该好好休息几日了。 “欢姐儿,你还没说你来六叔这里做什么呢。”顾锦淳照例伸手揉了揉顾青未的头。 收起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顾青未冲顾锦淳灿烂一笑,“六叔过个两年指定是要名满大周的,侄女这是提前来六叔这里打秋风呢。” 对顾青未,顾锦淳从来都是大方的,随意指了指塞得满满的画筒,“小丫头嘴可真甜,这些都是六叔这几年所作的,你要有什么喜欢的就尽管挑了去。” 顾青未点头应是,真的从笔筒里挑了几副画放到一旁,然后才不经意地道:“六叔,侄女想寻一副青山红日图送到闵哥儿房里挂着,您这里可有现成的?” “青山红日图?”顾锦淳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前两年在外时倒似是随手作了一副,不过我这里东西又多又杂,那又只是练手之作,到底扔去哪里了,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 真的已经作了这副画! 顾青未一颗心一紧一松,然后揪住顾锦淳的衣袖,少见的冲他撒娇,“六叔,我就要您画的这副,您可得把东西好好理理,找到了就着人给我送过来。” 顾锦淳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别说顾青未只是要的他的练手之作,就算是他挂在墙上的这些名家之作,只要顾青未开口,他也断不会心疼。 顾青未这才笑着点了头。 她发誓,一拿到这画,立马就丢火盆里烧了!(未完待续。) 第139章 琛哥儿 再三与顾锦淳确认过,找到那副青山红日图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拿给她,又被顾锦淳打趣了好一会儿,顾青未才从顾锦淳的书房里离开。 虽然得了顾锦淳的保证,但不知道为何,顾青未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祥的预感,就好像她忽略了什么一样,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忽略了什么,最后只能归为她想多了。 暂时将这青山红日图的事放下,顾青未打道回府。 许是今天不仅适合偷听,还适合偷窥,经过七房的福瑞轩时,并非出自本意,顾青未就又偷窥了一回。 已经临近午膳时间,福瑞轩里很安静,院门处坐着两个正聊天聊得唾沫横飞的看守院门的粗使婆子。 除了这两个婆子,十一少爷顾亦琛穿着一身宝蓝小衫,头发微微有些散乱,白嫩的小脸上几道灰尘与汗迹混合留下的印记,正在门口独自玩着类似于跳房子的游戏。 当年李姨娘正得势时,作为七房这一代唯一的男丁的琛哥儿可谓是受尽疼宠,不仅吃穿用度都是比照府里其他嫡出的少爷,还时不时的就被李姨娘抱了去王氏那里炫耀。 可以说,王氏当年心里的苦,至少有一半是直接或间接的来自于琛哥儿。 自五年前李姨娘意图谋害王氏腹中孩子,最终却因为顾青未的插手而最后落了个被王氏送去陪嫁庄子上的结局。 这一来,琛哥儿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从前的琛哥儿是六房庶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又有个得宠的生母,自然被千宠万宠着。 可如今,王氏有了自己的儿子,李姨娘又早在被挪去庄子上之后再没了消息——虽然没有消息,但谁都知道李姨娘必定是不在了。 再则,王氏与李姨娘之间还有着那样的深仇大恨,就算王氏没有暗示院子里的下人要如何对待琛哥儿,但深宅大院儿里的下人都惯是会见风使舵的,奴大欺主也并不只是传言,所以琛哥儿在七房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简直可想而知。 在琛哥儿自得其乐的时候,两个婆子的话题亦与他有关。 “……啧啧,前几年李姨娘还在的时候,十一少爷多风光,那时谁会想到后面会有这么大的变故,若是李姨娘在天有灵,知道被她宠着的十一少爷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恐怕会气得生生从那乱葬岗里爬出来!” 另一个婆子有些迟疑地道,“乱葬岗?李姨娘,真的被咱们夫人……?” 提到王氏,两个婆子都沉默了一瞬。 在平哥儿出生前,王氏就像只包子般,任是谁都能去捏上一捏,可自打有了李姨娘谋害平哥儿未果的事之后,这几年王氏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至少,从前的王氏就做不出将重伤的李姨娘送到庄子上等死,等人真的死了之后尸体随意丢去乱葬岗这种事。 由此可见,王氏对李姨娘那是真的恨毒了。 “嘘,你不要命了!”先说话的婆子一把捂住另一个婆子的嘴,警醒地四处望了一眼,才凑到近处压低声音道,“咱们夫人虽然看着可亲,但你也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随意把夫人拿在嘴边说,李姨娘的事可也没过去几年!” 另一个婆子连连点头,然后到底有些不信,“可是,我看咱们夫人也不是那等恶人,你看这位,这么几年过去了也没人护着,不也好好的吗?” 说完朝琛哥儿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被同伴质疑,先说话的婆子不乐意了,嘴巴一歪,“这你就不懂了,这高门大院儿里的主子们,有几个是真的心善的?别看十一少爷现在好好的,可这么大点的孩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夭折了,一个没娘的孩子,到时候谁还能替他说句话?” “可是……” 婆子的话未说完,就被琛哥儿一阵清脆的笑声打断了。 谈兴正浓的时候被打断,两个婆子齐齐瞪了正咧嘴笑得开心的琛哥儿一眼,然后其中一人啐了口:“小兔崽子,就知道傻乐!” 这话传到琛哥儿耳里,他于是停下动作,定定地看了两个婆子一眼。 尚年幼的他自然不知道“小兔崽子”是什么意思,但孩子对旁人的善意与恶意自来敏感,所以并不妨碍他知道这两个婆子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然后,琛哥儿眼中有疑惑和委屈闪过。 俗话说三岁看老。 琛哥儿显然也不是什么喜欢将一切负面情绪压在心底的性子,转眼就忘记那委屈心酸的感觉,转而又蹦蹦跳跳起来。 正在这时,变故突生。 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琛哥儿突然重重摔在地上,一侧额角触地,只一小会儿就流出一小滩鲜血。 那俩婆子虽然敢在背后议论琛哥儿,却也是不敢放任琛哥儿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受伤的,见到这一幕只觉腿都软了几分,好不容易才抖抖索索的来到琛哥儿身边。 其中一个婆子抖着手将食指伸到已经紧闭了眼的琛哥儿鼻端探了探,然后吁出一口气,“还好,有气儿!” 听到这话,另外一个婆子才回了魂儿,不过这婆子显然也不是什么有主见的,急得直甩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快去通知夫人!”先说话的婆子没好气地瞪了同伴一眼,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跑。 却不想被另一个婆子给拉住了。 “唉唉,夫人这会儿只怕已经在用午膳了吧,这时候拿这事儿去打扰夫人……” 琛哥儿都伤成这样了,这婆子竟然还只想着会不会耽误到王氏用膳,可见琛哥儿在七房的地位,以及王氏在七房下人心里被妖魔化的程度。 一把甩掉同伴的手,那婆子瞪了同伴一眼,“我看你是糊涂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府里的少爷,就算再不受重视,真要出了什么事也不是你我能够担待的,到时候夫人第一个饶不过的就是你我,你现在最好赶紧祈祷十一少爷没什么大事儿,要不然咱们就可以新版尝尝你想象中的夫人的手段了!” 说完,便脚步不停地跑去了院子里报信儿。(未完待续。) 第140章 毒妇 王氏很快就出来了。 琛哥儿出事本就是个意外,王氏自然不会有心理准备,脚步匆忙地出来时,王氏的面色都有些泛白。 就如那婆子所说的那般,就算顾亦琛在七房,在整个顾家有多不受重视,但他到底也是顾家的少爷,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太太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王氏这个嫡母。 教养庶子女,本就是身为嫡母的责任。 更何况,顾家也并不是就不重视顾亦琛。 王氏都能够想象,要是顾亦琛出事,老太太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 好在,听那报信儿的婆子说,琛哥儿虽然昏了过去,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先安排了人去请大夫,然后王氏在琛哥儿跟前蹲下,因怕再伤到琛哥儿,王氏也不敢让人把他抬进院子里,一情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他身上染了血迹,就毫不犹豫地将琛哥儿抱在了怀里。 因就在院子里没出门,王氏穿了一件素色常服,这样让琛哥儿一靠,挨着琛哥儿额头的那片衣料瞬间就染上了刺目的鲜红。 王氏却半点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面带焦急地看着怀里的琛哥儿。 片刻后,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王氏以为是大夫来了,抬头正要开口催促,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来的不是大夫,而是七老爷顾锦汶。 王氏几乎是瞬间阴了脸。 这几年来,每次见到顾锦汶,王氏都是如此反应,全然不似从前那般对他言听计从,将他看作一切。 顾锦汶昨儿个又是一夜未归,就算如今回了府,那一身的酒气也让人在老远之外都能闻到,身上那皱巴巴的衣裳更是能让人知晓他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走到院门口,顾锦汶瞠着仍显迷蒙的醉眼,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瞪瞪地指着王氏和琛哥儿,“哦,原来是咱们的七夫人和琛哥儿啊……” 哪怕是醉了酒,顾锦汶的语气中仍不无对王氏的怨念。 说起来,顾锦汶这几年的日子也算是越过越回去了。 平哥儿未出生之前,顾锦汶可谓是春风得意,有个对自己言听计从手里还有银子的正室夫人不说,还有个与自己有着自小情分的李姨娘,在顾家七位老爷里这可是独一份儿,更别提隔三岔五的还能去外面会会他的红颜知己。 可自从五年前被欢姐儿那臭丫头插了一脚之后,顾锦汶就总觉得自己的日子越过越不顺。 当初顾青未管了七房的事,让王氏平安产下平哥儿,然后李姨娘被王氏果断地送去了陪嫁的庄子。 之后顾锦汶还因为李姨娘之事而不忿,认为顾青未这个晚辈做得太过分了,为此还直接冲进了未明居,意图要给顾青未一点教训。 当然了,最后被顾锦源给斥了回去。 许是出于给顾青未撑腰的念头,顾锦源后来特意吩咐了顾家账房,对顾锦汶的支出作了限制。 打那之后,顾锦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支银子了,更别提拿了大把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对顾锦汶这样风流好色的人来说,这无疑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手里没银子,行,那就不在外面晃荡,回院子里去,反正府里不还有个王氏嘛。 可随即,顾锦汶就发现自己错了。 从前把他看作是天的王氏,自打生下平哥儿之后竟然性情大变,从此连房都不让顾锦汶进了,一见到他就跟见了瘟疫一般,从眼神到表情都透着一股子让人想忽略都不能的恶心和蔑视。 这可叫顾锦汶忍不下去。 只是王氏这回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不惜对他这个夫君动手也绝不叫他碰一下。 顾锦汶风流好色是不假,但他也没卑劣到会强迫女人,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碰了几回钉子之后也就意兴阑珊了,自此再没靠近过王氏一步,只隔三岔五的就去那些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昨天好不容易支了笔银子出来,顾锦汶当然马不停蹄的就去寻了老相好取乐,荒唐了一晚,才回到府里,就看到了王氏抱着额头流血的琛哥儿这一幕。 就像是抓到了王氏什么隐秘的小辫子一般,顾锦汶迷蒙的双眼顿时清明了几分。 他没关心琛哥儿伤得怎么样了,反而指着王氏冷笑一声:“哟,咱们七夫人不是最是心慈的吗,怎么如今终于对这个碍眼的庶长子动手了?我还以为你能忍到天荒地老呢,原来也只不过是个毒妇!” 王氏没有理会顾锦汶的谩骂,冷冷看了他一眼,便重新将视线放在琛哥儿身上。 虽然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但每见他一次,王氏觉得自己总会更厌恶他一些。 从前他把李姨娘宠得几乎要上了天,虽然那几年受了不少罪,但王氏还以为顾锦汶虽是生性风流,但好歹也是个长情之人,否则又岂会因为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而数年如一日的不给正室夫人脸面? 可当初她借着李姨娘谋害她腹中孩子之事,将李姨娘发作去了陪嫁的庄子,眼前这个“深情”了那么多年的男人除了最开始时跳了几回脚外,竟也说撒手就撒手,没几日就跟那没事人一般。 如今更荒唐,就连亲生儿子的命都半点不放在心上了。 王氏不禁庆幸自己当初被顾青未点醒,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 这样的男人,有还不如没有! 好在,没容顾锦汶继续吵下去,大夫就到了。 再不看顾锦汶一眼,王氏连忙将怀时的琛哥儿交给丈夫诊治。 那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先查看了伤口,又仔细把了脉,“并无大碍,好生休养几日,再补补气血也就无事了。” 听了大夫的诊断,除了顾锦汶之外的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在众人都松气的同时,身为亲父,顾锦汶竟然还似是有些扫兴,然后胡乱挥了挥手,带着一身的酒气率先进了院子。 又满怀厌恶地看了顾锦汶一眼,王氏才安排众人将琛哥儿移进院子里,又着人送大夫离开,按方抓药等等。(未完待续。) 第141章 心慈(月票220+) 一直到福瑞轩的众人都散了,顾青未才领着秋岚画屏走出来。 她方才走过来时正看到王氏从院子里冲出来那一幕,原本是想立即现身的,后来在看到顾锦汶出现之后就打消了现身的念头。 经历了当初顾锦汶冲到未明居来要找她“讨公道”一事,顾青未对自己这位七叔,也是任何好感都欠奉。 七房的事本来就已经够复杂了,若是再看到她出现,只怕她这荒唐七叔又得以为自己是要插手七房的事了。 回想着方才所见,顾青未印象最深的,却是王氏那素色衣裙上染着的刺目鲜红。 为母则强,这五年来,王氏一改从前的软弱,做事变得有些雷厉风行起来,又没有了李姨娘这种人从中捣乱,没多久就彻底在七房站稳了脚跟。 就拿如今来说,在七房,王氏所说的话,比顾锦汶这个爷们儿都要管用。 也许,唯一让人觉得王氏不够果断的,就要数对待琛哥儿一事上了。 在别的高门后宅里,一般有些规矩的人家都是不会有庶长子的。 嫡妻未生下嫡子之前,妾室就算能近身侍候家中爷们儿,事后也都会被灌上一碗避子汤,只有待正室有了嫡子,才会视情况断了妾室通房的避子汤,让她们为主家开枝散叶。 这样的规矩,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嫡庶之争。 断了避子汤之后的妾室通房自然有可能生下庶子,但只要家中爷们儿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一个年纪比嫡子要来得小的庶子,在这嫡庶之别尤为严明的年代,又能翻出什么大风浪来? 无非就是养着,等到娶妻时拨那么点儿东西就罢了。 当年王氏自己软弱,被顾锦汶拿话一哄,不仅让本该守着“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条规矩的顾锦汶纳了李姨娘为妾,还在自己都没生下儿子的情况下就断了李姨娘的避子汤,让李姨娘先一步生了儿子。 李姨娘又不是个温良恭顺的,反而是个得志就猖狂之人,这一有了儿子,自然是怎么能让王氏难受怎么折腾。 那两年,王氏虽然身体上没受什么伤,但内心里指定比那黄莲还要苦。 后来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只满心盼着能生个儿子彻底站稳脚跟,却不想差点被李姨娘弄个一尸两命。 若是没有顾青未插手,这一世的王氏只怕命都留不住,便是前世那一辈子没儿子,彻底被李姨娘压一头的日子都没得过。 后来好不容易收拾了李姨娘,琛哥儿这个庶长子立即就有些尴尬了。 七房已经有了嫡子,一个没了生母护着的庶子,就算是庶长子,又能有什么地位? 若是在别的府里,遇到这样的情况,这碍眼的庶长子就算一时之间不好动手,但三五年之后让他自然而然的夭折了,亦不算什么稀奇事。 毕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嘛,这个年代夭折的孩子多了去了。 王氏的心慈手软就体现在这里。 琛哥儿毕竟是李姨娘的儿子,就算李姨娘已经不在了,可放着这样一个仇人之子,而且还是自己房里的庶子在跟前,王氏自然会觉得有些膈应。 人虽然会随着经历的事而改变,但本性却是很难变的。 王氏本就不是什么狠辣之人,真要叫她对琛哥儿做些什么恶毒之事,她也确实下不了这个手。 毕竟,当年是她点头同意顾锦汶纳李姨娘的,也是她同意断了李姨娘的避子汤的,是以王氏一直认为,从前她的日子过得艰难,除了有李姨娘的步步进逼,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她自己身上。 李姨娘不过是一个贱妾,她自己若是立得起来,随手就能将李姨娘卖得远远的。 如果那时的她真有这样的魄力,别说李姨娘根本就没有机会生下庶长子了,就算让她生下来,她又岂敢骑在王氏头上? 所以,这几年王氏都只刻意忽视了琛哥儿,只当院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她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得过且过了。 却不曾想,哪怕她从不曾为难过琛哥儿,他仍是出事了。 她的手上,竟以这样的方式染上了琛哥儿的血。 这可真是…… 领着秋岚和画屏往回走,顾青未突然道:“你们说,七夫人,是不是太过心慈了?” 一个只会挡自己儿子路的庶长子,下不了狠手也就罢了,只以为把人丢在一边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这不是心慈手软又是什么? 秋岚和画屏面面相觑。 她们都没想到顾青未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 顾家七房人口不少,可因为那条“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顾家的后院却比别的家族要干净许多,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李姨娘谋害嫡子、三老爷养外室,其他什么因嫡庶之别而起的斗争更是几乎见不到。 所以秋岚和画屏虽然进府多年,但她们所见的污秽之事其实也不多。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们作判断。 即使顾家没有那许多的后宅阴私之事,但身为丫鬟,这样的事她们其实听过不少。 当家主母,面对一个恶毒姨娘所生的庶子,居然什么也不曾做过,这也确实算得上是稀奇了。 “回姑娘,奴婢以为,七夫人确实是个心慈的主子。”开口的是秋岚。 画屏亦跟着点头赞同,“这也就是在咱们府里,若是其他府上……” 回答完顾青未的问题,看着自家姑娘那一脸的思索,秋岚突发奇想,“姑娘,若是姑娘您,当然了,姑娘您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假如您处在七夫人的位置,您会怎么做?” 秋岚自幼就跟在顾青未身边,又是顾青未乳娘的女儿,主仆之间自然十分亲近,问出这样的问题,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大逆不道。 别说是秋岚了,就是画屏,听她如此一问,也都竖起耳朵想要听顾青未的答案。 在她们眼里心里,自家姑娘遇到任何事都沉着冷静,只怕什么事都难不住。 所以,如果姑娘就处在七夫人这样的处境,她会怎么做呢? 顾青未微微一笑。(未完待续。) 第142章 掌心血 作为一个正室夫人,而且还是一个后院里有不少姬妾的正室夫人,若要问打发姨娘姜室的手段,顾青未张口就可以数出一打来,保管叫再怎么心比天高的妾室都变得命比纸薄。 可要说对付庶出子女,她却没有什么经验。 当年的定国公府姬妾虽然不少,但奇异的是居然没蹦出一个庶子庶女来,让顾青未想要为自己的独子扫清道路都没能找到机会出手。 不过,在京城,就算她没做过,这种事却也听说过不少。 任何一个世族嫡女,嫁人之后就算不做宗妇,也至少会成为一房当家主母,所以如顾青未姐妹,自幼学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正室。 这个年代的正室对付碍眼的庶子女手段可是不少,在吃穿用度上苛待,暗地里使人为难,甚至有些过激的都不惜为此沾上人命…… 当然了,如果顾青未处在王氏的立场,她虽然不会做得太过激,却也指定不可能如此心慈手软。 比起明面上喊打喊杀让所有人厌弃自己,顾青未更愿意软刀子割肉。 正室打压庶子无非就是因为庶子会给嫡子带来威胁,将来更会将本属于嫡子的一部分利益分出去,若那庶子就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呢? 将一个庶子养废,这太简单了。 派两个别有用心的小厮跟在他身边,刻意绊着人不让学好,再言传身教一些遛鸡斗狗等不务正业的东西,闲暇时候带着往那烟花柳巷里走上几圈。 小孩子能有多少自制力,耳濡目染之下,又有几个小孩能保留原有的纯真? 真等人变成了一个吃喝嫖赌都沾上的纨绔子弟,在这种大家族,又能给谁带来威胁? 就算将来分家时等分出去一点,就当是花钱养个逗乐的不就行了? 当然了,表面上还是要扮演一个仁慈大度的嫡母的。 一个是大度嫡母,一个是顽劣得不堪教导的庶子,旁人看了会偏向谁可想而知。 只要塑造出这样一个嫡母形象,就算有人察觉到庶子是有人刻意往歪处带又能如何,那都是黑了心的刁奴做的恶,与她这个苦心教导庶子的嫡母又有何关系? 看看,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一点点的小心思,一个庶子就能这样被带坏了。 若王氏真的如此做,李姨娘只怕黄泉路上都走不安稳,会恨不得生生从地府爬出来吃了王氏吧。 想着这些,顾青未略带轻嘲地笑了笑。 她的这些心思毕竟有些阴暗了,也与她平时的表现不符,所以顾青未也没说与秋岚和画屏听,只摇了摇头便领着她们回了未明居。 在七房外看到的那一幕其实只是个巧合,但也不知为何,回到未明居用完午膳之后,如往常一般小憩时,闭上双眼,顾青未脑海里却第一时间浮现出了那抹鲜红。 沾在王氏衣裳、手上的,属于顾亦琛的血。 顾青未曾经手上也沾过血,却不是以王氏这样的方式。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对于顾青未来说,那时的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 她的手上,也不干净呵…… 闭上眼,顾青未脸上泛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然后,带着这样的笑容,她渐渐陷入沉睡。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入睡前想到的那些往事,顾青未这一睡,就梦到了当时的情形。 她记得那是一个冬天。 刚下了第一场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一片洁白。 顾青未坐在暖意融融的房里,轻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 房里的窗户并没关死,而是开了一条缝隙,自那缝隙往外看,还能看到外面院子里的积雪,以及正飘洒着的片片雪花。 若不是已近临产,被所有人当作是易碎的琉璃一般看护着,顾青未一定会走到院子里,然后摊开双手接上几片洁白的雪花,再看着雪花在她温暖的掌心化成点点几乎察觉不到的水迹。 也不知是因腹中即将见面的孩子,还是因那想象中的美好画面,顾青未双唇便轻轻上扬。 即使在这冰天雪地里,这样的笑容仍能让人有温暖的感觉。 这一点,只看房里侍候着的贴身丫鬟面上的笑容便可以知道了。 “夫人,您笑起来真好看,就是笑得太少……”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素纨收起笑容低头不语。 顾青未出嫁时,原先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秋岚和画屏并未陪嫁到京城,并非她们不愿,而是顾青未自己本就是远嫁他乡,因而怜惜秋岚和画屏,不想她们与自己一般要受那与家人生离之苦。 素纨是当初顾青未在清河时一次外出救下来的,她也是清河人,家中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兄长,不想嫂嫂却是个黑了心肝儿的,为了银子竟想将出落得还算标致的素纨卖去青楼。 素纨再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自然不愿意沦落风尘,所以趁着嫂嫂不注意就偷偷跑了出来,饥寒交迫的时候遇上了顾青未,被顾青未带回了顾家。 自那之后,就留在了顾青未身边。 顾青未远嫁,素纨是第一个主动表态愿意跟去京城的,用她的原话来说,反正她在清河也无牵无挂了。 来到京城之后,素纨就贴身侍候起了顾青未。 原本到了素纨这个年纪已经可以放出去配人了,也是顾青未近来有孕无心操持旁的,这才耽误了下来。 等孩子满月了抽出手,一定要替素纨找个好人家。 看着低头替自己仔细修剪着指甲的素纨,顾青未如此想。 她总是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好的。 指甲还没剪完,顾青未就觉腹部传来一阵阵的抽痛。 这…… 紧紧抓着素纨的手,顾青未白着脸,低声道:“要,要生了,让人去,去请世子爷回府……” 接下来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待被安置在产房里,顾青未才赫然想起,在发现即将生产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宁致远。 因这个发现,顾青未一时之间竟望了身体上的疼痛。 然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因疼痛而已经布满一层薄汗的脸上,也露出释然和憧憬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143章 入梦 也许是因为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也许是本就已经想通了,顾青未这时是真的想好好与宁致远过接下来的日子的。 她与宁致远本就曾是恩爱夫妻,只是因为六叔的意外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她一直都清楚,六叔出事只是个意外,他们都算不得有错。 只不过,那到底是她最敬重的六叔,她亲眼看着六叔在她面前死去,她愧疚,悔恨,自责,所以她无法在六叔死去之后再像从前那般心无芥蒂的与宁致远做一对恩爱夫妻。 她以为这样做,至少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可事实上,每次看着宁致远面上那与她一般的愧疚与自责,其实她并不好受。 在这件事上,宁致远又有什么错呢? 他生来富贵,身份在整个大周朝也没几人能比得上,又少时就有才名,一个男人想要的一切,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都得到了。 顾青未还记得,他们成亲那晚,掀开盖头之后,宁致远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他说,欢颜,有了你,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那时的顾青未是惊愕的。 权利,富贵,如花美眷,这就是世间大部分男人一生所求的东西。 可她不明白,虽然她和宁致远已经成亲了,可事实上,现在的他们对对方并没有任何了解,还只能算是有了夫妻名分的陌生人。 而且,对于一个素有年少风流的名声的人来说,娶妻就能算圆满了? 但后来的一切却让顾青未知道,宁致远所言不虚。 嫁人对一个女子来说无异于第二次投胎,而她,在毫无知觉的时候,就寻到了一个愿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夫君。 面对这样一个夫君,这世间又有几个做妻子的能一直锁住自己的心? 所以,哪怕明知道宁致远有个风流的名声,顾青未仍不可避免的动心了。 但也正因为宁致远待她的好来得太莫名太突然,顾青未心底深处,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但,无论如何,那也许是顾青未人生之中最快乐的几年了。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时,六叔的事发生了。 清河顾家的六老爷被下了诏狱,这件事在当时的京城不可谓不轰动,更有不少贵夫人明着关心,实则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地上门拜访,就想看看她这个顾氏女这时到底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啊,她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娘家六叔下了诏狱,夫家却是元昌帝最忠诚的臣子,夹在娘家与夫家之间,她该有怎样的反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六叔是被人恶意构陷,元昌帝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什么隐喻前朝东山再起的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六叔之所以会被关进诏狱,只怕是元昌帝故意想要敲打顾家。 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哪怕心里那般担忧,顾青未也没想过向宁致远求助。 她夹在娘家与夫家之间就已经如此为难,宁致远夹在皇权与她之间,又该如何? 而且,顾青未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宁致远并没有信任到一出事就立刻向他求助的程度。 所以那段日子,宁致远对六叔一事的不置一辞,顾青未失落的同时,心里其实也是有些轻松的。 她对他没有那么多信任,他对她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这样,她才不会那么愧疚吧? 可一直到后来事情发生了,顾青未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六叔,就是因为她的横插一脚而失去了生命。 也是在这之后,顾青未才知道宁致远都做了些什么。 她想要怨他的,怨他为何不早些将事情说出来,可她到底发现,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立场去怨他,不信任他的是她。 而宁致远,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将一切安排好了,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他。 但哪怕再清楚的知道他没有错,她终是无法释然,于是他们之间就只能走到这样相敬如冰的地步。 也许她想远离宁致远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坚决,所以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她看着宁致远只要一回府就在她身边守着,她看着从没做过粗活的他甘心亲手照顾她的起居,待他能将原本磕磕绊绊的一切做得熟练自如时,顾青未发现她无法再用冰冷的那一面去面对他了。 于是,以自己既然成了宁家的媳妇就有替宁家留后的责任的理由,她说服自己接受了宁致远的亲近。 然后,顾青未有了身孕。 他们即将迎接一个有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小生命,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感动? 可为何,明明他们都已经准备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又会突然发生那样的事? 那天是端王的生辰,特意在端王府宴请亲近之人,其中宁致远就是分量最重的那一个。 原本因为顾青未即将临盆,宁致远是准备推掉端王的宴请的,是顾青未劝住了他。 端王便是后来的隆庆帝,可那时的端王尚未被封太子,在宫里的处境也算不得多好,虽占了嫡长二字,却有一个各方面都不输于他,又深得元昌帝喜爱的宁王在旁,在这种情况下得了身后有个定国公府的宁致远支持,端王自然十分看重。 在顾青未的劝说之下,又得了太医距生产还有数日的准话后,宁致远才身披风雪出了门。 谁能想到顾青未偏偏在这天提前生产了呢? 遣了素纨着人给宁致远报信儿,躺在产房里在稳婆的教导下强忍着疼痛为生产攒力气时,顾青未的心里其实是充满着期待的,期待着宁致远能快点赶回来,期待他与她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一起听到他降生后的第一声啼哭,一起为他们的孩子而喜悦。 这时的期盼有多少,后来的失望就有多少。 从开始阵痛到孩子落地只有几个时辰,可对顾青未来说,这却是一段漫长到足以让她感受过所有失望的时间。 那个口口声声说过要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回来。(未完待续。) 第144章 善良(求月票) 与老太太谈过之后,顾青未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就像是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 现在就只等着母亲从秦家归来,到时候她与明表哥的亲事应该就差不多能定下来了,只要真的定了亲,她就再不用担心日后还会与宁致远牵扯到一起了。 因为这件事,接下来的这几天,顾青未脸上随时都是挂着笑容,就连秋岚都在暗暗嘀咕,道是姑娘突然就变得亲切了许多。 不过,顾青未这一连几日早上醒来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每天醒来额际都是干净清爽的,总觉得睡着时有人在身边,可某天晚上她刻意装睡熬到深夜时,又分明没有任何人出没。 于是顾青未也只能将之归为自己太敏感了。 也亏得她没与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否则事情闹大了才发现是她的错觉,那就太可笑了。 在延寿堂用过早膳,顾青未就去了福瑞轩。 这几日天气太热,平哥儿苦夏,胃口便不怎么好。 顾青未昨儿正好亲自动手做了一道开胃的小菜,就让人送了一碟给平哥儿,没想到平哥儿就着那小菜就多用了一碗饭。 见着顾青未,王氏笑着往前迎了几步:“欢姐儿来了,快进来坐。” 略寒暄了几句,顾青未将写了小菜做法的纸张递给王氏。 王氏很是感激地接过,“让欢姐儿跟着费心了,平哥儿自小就与你亲近,说来也是他的福气。” 顾青未笑笑:“都是小事,七婶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王氏也不多说,只将这情分记在心里,然后吩咐小厨房照着顾青未教的法子,中午做了那小菜给平哥儿。 顾青未看着这样雷厉风行的王氏,再想想五年前她那怯懦的模样,一时间便有些感慨。 然后,她到底没能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七婶,那天琛哥儿摔倒的时候,我正好打外面路过……您,对琛哥儿可有什么打算?” 王氏微愣,然后明白过来顾青未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如何对琛哥儿,这个问题王氏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 她并不是什么圣人,当初李姨娘仗着生了琛哥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不说,后来还敢下手谋害怀胎八月的她,若不是顾青未,只怕她和平哥儿都活不下来。 这样一个仇人之子,王氏纵是再如何心软,也喜欢不起来。 甚至她曾经是真的想过要对琛哥儿用些手段的,那时的琛哥儿还小,甚至连路都走不稳,那样大小的孩子,只需要使一点点的坏,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眼。 好几次,王氏都只差一点就动手的。 可是每次触到琛哥儿那双不含杂质的眼睛,她都没能忍下心。 几次之后,王氏也就放弃了。 一来,她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得不露痕迹,顾家对于子嗣非常看重,琛哥儿若是出事,她在其中动的手脚有很大可能瞒不过老太太。 顾锦淙和顾锦汶都是老太太的庶子,可这么多年来,老太太也没动过他们一根手指头。 陈氏算计顾青澜的亲事就能被老太太关进家庙五年,她这个嫡母谋害庶子,又得被关上几年? 她若是进了家庙,绘姐儿和平哥儿又该怎么办? 二来,她的手上若是沾了琛哥儿的血,她又要如何面对她的一双儿女? 几番挣扎之下,王氏便只将琛哥儿放在院子里不闻不问。 可上次琛哥儿在两个婆子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出了事,王氏也有些反省自己了,这次只是不慎摔了,若下次出了什么更严重的事,旁人又该如何看她?她的一双儿女,岂不是要因为她而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自从当初为顾青未所救,王氏就再没把她当过坏人,所以对顾青未这一问,王氏也不保留:“那孩子……日后我会让人好生看顾,将来他懂事了,当年之事到底如何我也不会瞒他,是非曲直就由他自己来判断,他若知道感恩自然皆大欢喜,可他若要为李姨娘鸣不平……那我也接着!” 顾青未听了沉默。 待将来琛哥儿长大,李姨娘之事必定是瞒不住的,就算王氏不说,这满府多嘴的下人多着了,总会有那起子爱嚼舌根的会把话递到琛哥儿跟前。 与其让人添油加醋的说了,倒还不如由王氏自己开口。 以顾青未的观察,琛哥儿虽然年纪还小,但看着却也是个心胸开阔知道对错的,可再怎么心胸开阔,知道自己生母死于王氏之手,也不能保证琛哥儿就真的能想得开。 只希望,将来琛哥儿能知道感恩,否则七房日后的事肯定不会少。 话说回来,王氏这心肠也真够软的,要是当初怀哥儿进府时陈氏没被关进家庙,只怕怀哥儿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不过…… 七婶经历过那么多仍能保持这善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默然了半晌,就听外面来了人,原是老太太陪嫁的庄子上送了些西瓜来,老太太特意给每房都送了些。 绘姐儿最是个嘴馋的,看到那瓜眼睛都要笑咪了,乐得王氏赶紧吩咐人捡了只瓜放进井水里湃着。 见绘姐儿那馋样,顾青未一时便起了逗弄的心思,“绘姐儿,你知道这西瓜是长在哪里的吗?” 顾青绘一时便作了难。 她到现在也才七岁,平时出门的时间都少,又哪能知道西瓜长在哪的,苦着脸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在地上?” 顾青未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胡诌:“错了,是长在树上的!为了不让熟透的瓜掉到地上摔坏了,每年夏天瓜农都会住在树上,只要发现瓜熟了就得赶紧摘下来……” 王氏在旁边听着也不拆穿她,只微微笑着。 顾青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更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就差没嚷着“长见识”了。 顾青未偷笑了会儿,看看外面日头渐高,再不回去呆会儿该热了,就起身向王氏告辞,抬眼间就看到顾青绘手里拿着把玩儿的一个小泥人儿。(未完待续。) 第145章 大鱼哥哥(求月票) 那小泥人儿明显是按绘姐儿的容貌来捏的,其实算不得精致,连色都没上,甚至还有些拙劣粗糙,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专人之手。 让顾青未注意的,是这小泥人儿对绘姐儿天真活泼的神韵却抓得极准,让这个粗糙的泥人儿似乎就此有了灵魂。 “绘姐儿这泥人儿打哪来的?”顾青未随口问了一句。 顾青绘对这泥人儿显然很得意,脆声道:“是大鱼哥哥给我捏的!” 大于哥哥? 一时想不起府里有这个人,顾青未也没在意,自回了未明居不提。 却不想下午顾青未方午睡了起来,才梳洗妥当,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阵“八姑娘,仔细摔着”的声音,然后就见顾青绘面上带汗地冲了进来,一进来便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七姐姐,你骗我!” 顾青未先招手让秋岚拿了帕子给顾青绘擦脸,又让画屏把跟在顾青绘身边侍候的丫鬟带去次间里休息,然后才在顾青绘那都可以挂油瓶儿的小嘴上点了一下,笑道:“哦?我怎么骗你了?” “你骗绘姐儿说西瓜是长在树上的,害绘姐儿被大鱼哥哥取笑!”顾青绘很是委屈地扁着嘴。 又是这个大于哥哥? 顾青未原本以为这是府里哪个小厮,可真要是个小厮,还能取笑绘姐儿? 心里这样想着,顾青未将绘姐儿拉到跟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好好好,是姐姐不对,西瓜不是长在树上的。”待顾青绘面上带了笑,才问,“绘姐儿,这个大于哥哥是谁?” 顾青绘一时间卡了壳,歪着头满脸的为难,“大鱼哥哥就是大鱼哥哥啊……” 然后,她突然“啊”了一声,“七姐姐,你也认识大鱼哥哥的,上次我们游湖,绘姐儿钓上来一个哥哥……” 顾青未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所以,不是大于哥哥,而是大鱼哥哥? 宁致远! 顾青绘没发现顾青未表情的变化,还在继续道:“后来大鱼哥哥上门拜访,说是要感谢绘姐儿钓了他,就亲手捏了这泥人儿……” 顾青未嘴角抽了抽。 她敢肯定,什么“感谢钓了他”这种话绝对是顾青绘自己说的,宁致远就算再怎么感激,也不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不过…… 那天对宁致远有救命之恩的可不只绘姐儿一人,为何宁致远只对绘姐儿表示了感谢? 这念头才浮上心头就被顾青未给按下去了。 那天在场的顾家姐妹,顾青澜和顾青芙都是出嫁女,除了最小的绘姐儿,其他几个姐妹都是已经可以议亲的大姑娘了,自然不能随意接受外男的东西,宁致远要真挨个的送东西才是唐突了。 而且…… 微微皱了皱眉,顾青未心中不悦。 她如何会对宁致远的感谢于否介怀? 然后,顾青未就觉得有些不对。 大鱼哥哥是宁致远,但今天绘姐儿今天又没出府,怎么会被宁致远取笑? “绘姐儿,你今天见到那个大鱼,哥哥,了?” 说出“哥哥”两个字,顾青未觉得双颊有些莫名发烫,不过再想到那个“哥哥”是谁,心中立即又生了厌。 顾青绘却重重点头,“大鱼哥哥午膳后就进府求见老太太,绘姐儿正好遇到了呢。” 然后,想起自己兴冲冲地告诉大鱼哥哥西瓜是长在树上的,却被大鱼哥哥取笑了,绘姐儿又嘟起了嘴。 顾青未皱了皱眉。 宁致远上门求见老太太? 顾青未直觉这里面有事儿,于是冲一旁侍候的秋岚使了个眼色。 秋岚会意退下,不过片刻就又进了屋,在顾青未耳边轻声道:“姑娘,那位定国公府的世子在您午睡时确实进了府求见老太太,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走,延寿堂里也没传出什么消息,但好像是与三房有关。” 又是三房? 顾青未想起上次所见的,顾亦琅躲躲闪闪的与陈氏不知道在拉扯些什么,又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小桃红”的,莫非是因为这个? 当初三叔养个外室差点让顾家人都跟着丢脸,如今顾亦琅有样学样的也闹出这些事来,真不愧是亲父子! 不过…… 就算是顾亦琅养外室的事在外面传开了,但这件事,也轮不到宁致远巴巴的上门求见老太太吧? 这里面定还有其他古怪。 没容顾青未多猜,老太太跟前的人就来了未明居。 来的是延寿堂的大丫鬟翡翠。 给顾青未行过礼,翡翠低声道:“七姑娘,老太太请您去延寿堂一趟。” 顾青未点头,正好她午睡之后才梳洗过,倒也不用另外麻烦,只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就随翡翠一起出了门往延寿堂而去。 在路上,翡翠一手替顾青未撑着伞遮着热辣辣的阳光,轻声说着这次的事。 “大夫人和大老爷去了太原,府里的事照样交给二夫人几位,前几日几位夫人就听三房传出来消息,道是七少爷竟然生了满身的痱子……” 怀哥儿生了满身的痱子…… 这事儿就奇怪了。 顾家有自己的冰窖,每年冬天会着人专门制冰,以备来年夏天取用。 顾家祖宅就住了七房人,大小主子加起来就不少,只是祖宅里用冰数量就是个庞大的数字,而且每年还会专门拨出一些冰送去给族亲,为了保证够用,顾家冰窖里的冰只怕比清河其他家加起来还要多。 今年一入了夏气温就居高不下,所以较往年用冰的时间提前了一阵,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至于就会短了怀哥儿那里的用度,还让他长了一身的痱子。 见顾青未神情了然,翡翠接着道:“今年确实热,几位夫人原也没在意,只以为七少爷畏热所以冰用得快了些,就特意给七少爷那些拨了些过去。” 可没曾想,即便又拨了冰给怀哥儿,怀哥儿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更严重了些。 午膳后,三房就来了人,道是怀哥儿有些不好。 老太太原本正在午睡,得了这个消息哪里还能睡得着,连忙就让人请了大夫替怀哥儿诊治。(未完待续。) 第146章 孽障(月票240+) 老太太一听怀哥儿不好了,就立即让人把怀哥儿抬到了延寿堂。 到现在,翡翠都还记得给怀哥儿诊治时,那位常往府里走动的黄老大夫那诧异的眼神。 “贵府公子本就气虚,是以尤其不耐寒热,如此症状看似骇人,实则并无大碍,只是以后却不能再沾过多暑气……” 这是黄大夫的诊断。 虽然黄老大夫说得很隐晦,但连翡翠都听出来了,黄老大夫的意思分明是,怀哥儿别的病倒是没有,只是被热着了。 翡翠到现在都记得老太太听了这话那满脸的难堪与尴尬。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满清河的人还不得都笑掉了大牙! 清河顾家的少爷居然热出病了,这可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盛夏的冰块,在寻常百姓眼中也许是个金贵的东西,可在顾家却着实算不得什么,这一点纵是清河县的普通百姓都知道。 据说从前有一年夏天大旱,清河县城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家都吃不上水,后来还是顾家慷慨解囊,把自家冰窖里的冰取出来融成了水,靠着那些水,才让这一半的清河百姓好歹撑着等到了下雨。 当然了,这个说法肯定有些夸张,顾家冰窖里的冰再多,化成的水也不可能供一半清河百姓来喝,但从这个传说就可以知道,顾家是绝对不缺冰块的。 既然顾家不缺冰,那这七少爷又怎么会热出病来? 无非就是被苛待了。 只要顺着这一点,就足够旁人编造一出无比精彩的宅斗大戏了。 老太太勉强挂着笑容将黄老大夫送走,这才铁青着脸让人去把几位管事的夫人请了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怀哥儿的事,就听下面来人禀报,定国公世子宁致远上门求见。 宁致远突然到访,老太太也不明其意,但也知道这时不好再处理家事,于是就与几位夫人一起见了宁致远。 翡翠说到这里,两人就已经到了延寿堂门口,于是也不再言语。 刚跨进院子,顾青未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母亲这近日受不住热身子有些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所以不曾上门拜访,特意让晚辈代为问老太太安,只待母亲身子好转些了再亲自登门……” “……既如此,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然后就见正房门上悬着的竹帘一掀,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顾青未的视线中。 正是宁致远。 顾青未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宁致远的相撞,还没来得及挪开就见宁致远先她一步移开视线。 这倒叫顾青未微微一怔。 上次安平长公主领着他上门道谢时,这人就跟那登徒子一样盯着她瞧,这次却又装起了正经人。 没来得及细思,顾青未对着宁致远勾了勾唇,然后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大、鱼、哥、哥…… 这一切做完,顾青未又觉着有些懊恼,只是没等她表现出来,就见宁致远猛然低头,然后像一阵风一样擦着她的边儿走了出去。 如果她没看错,这人耳根子还有些泛红? 到底做了一世夫妻,顾青未知道宁致远这人脸皮贼厚,从来没见过他脸红,倒是每次难为情的时候可以从耳根子那里看出一点端倪。 没想到,年少时的宁致远居然如此,嗯,害羞? 顾青未有些想笑,但不等那笑意到达眼底又半道凝结成霜。 年少时再怎么腼腆,将来不也得变成她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垂下眼,顾青未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了屋。 而宁致远,脚步飞快地冲出延寿堂,直到面上因行走间带出的风而慢慢变凉,他这才缓了下来。 明明欢颜只是说了几个字而已,他方才竟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然后行动比思绪更快的就这样落荒而逃。 大鱼哥哥,这可不是他的自称,而是顾青绘非得要这样叫的,任他怎么哄都不肯改过来。 他觉得方才欢颜一定会笑话他。 想他当初也算是过尽千帆,如今…… 想到这里,宁致远一怔。 欢颜,她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的,恐怕,她前世最痛恨的,也就是他的过尽千帆了吧。 …… 不提宁致远后来都想了些什么,顾青未进到房里就见老太太满脸怒气地坐在上首,二婶林氏、四婶吴氏、五婶陆氏以及六婶文氏一个不落地垂手立于下首。 屋子里气氛凝滞,没有人开口。 顾青未能感觉到,她进来的一瞬间,几位婶婶都齐齐松了口气。 顿了顿,顾青未紧走几步站到老太太身后,然后伸手轻轻给老太太捏着肩,嘴里低声安慰道:“祖母这是与谁置气呢,要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叫婶婶们着急?” 方才当着外人的面,老太太纵是有再大的气都不得不生生忍着,这时只有自家人,被顾青未这样一问,顺着话头就将那股子憋了许久的邪火给泄了出来。 “就该叫她们急!”老太太指过林氏几人,“平时看着一个个也都是做事稳妥的,这次竟然如此疏忽,三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都不知道,是不是要让别人上门亲自问我这老太婆顾家是不是落魄到了需要卖庶子的用度才能维持得下去了?” 顾青未才这知道竟然是这样。 做这事的应该不会是陈氏。 陈氏纵是眼皮子再浅,也不至于会克扣了怀哥儿房里的用度,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忿房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庶子而克扣了怀哥儿用的冰,也不会蠢到这样不经掩饰的用自己的名头拿去卖。 更何况,陈氏才从家庙里出来了没几天,慑于老太太,只怕她一时之间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是陈氏,三房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想到上次听到的,顾亦琅急着用钱…… “是四哥?”顾青未问道。 老太太闻言重重一哼,“不是那孽障还能是谁?” 然后转头问林氏,“让人去叫老三两口子和那孽障了没?” 知道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林氏不敢懈怠,连忙道:“回母亲,已经着人去请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未完待续。) 第147章 无情与无胆(月票260+) 许是要留着精神待会儿处置顾亦琅,老太太闭上眼不再说话,但神情却在顾青未轻重适宜的揉捏中渐渐松缓下来。 好半晌,老太太睁开眼看了几个儿媳妇一眼,淡淡道:“这件事也怨不得你们,方才我语气重了些,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林氏几人见老太太有些消气了,都觉得心里一松,哪里还会往心里去。 虽然老太太冲她们发了火,但毕竟是她们在当家理事,三房这事她们一点没察觉也确实有责任,第一次听三房的人说顾亦怀长了满身的痱子时她们就该仔细查查原因的。 想到大嫂秦氏这么多年来管家也没出过什么岔子,林氏几人都觉有些叹服。 屋里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三房的人果然很快就来了。 顾锦淙面带疑惑,陈氏眼中有惶急,顾亦琅更是一脑门儿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三人才要向老太太行礼,但刚张了嘴,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听老太太厉喝一声:“都给我跪下!” 大热的天儿,又是一天之中最热的午后,三人顶着大太阳来到延寿堂,正觉得浑身都黏腻得难受,猛然听到这喝声,那真是从头凉到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齐刷刷跪倒在地。【ㄨ】 砰砰砰! 沉闷的跪地声响起,然后顾锦淙一惊之下清醒过来,“母亲息怒,儿子做错了事母亲尽管教训,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顾锦淙对自己的嫡母倒也了解甚深,他知道老太太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就算当年他在自己的婚事上那样顶撞了老太太,也没见老太太找他什么麻烦。 这次将三房的人都唤了来,想是确实又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顾锦淙就阴着脸扫了身边跪着的顾亦琅与陈氏一眼。 他自从五年前那件事之后就一直老实得跟那鹌鹑一样,就怕哪里又惹了老太太和兄长不高兴,没想到还是被这两个蠢货给连累了! 冷哼一声,顾锦淙虽然没直接把陈氏和顾亦琅推出去,却第一时间往旁边挪了挪,明显要与他们拉开关系。 屋里的人都将顾锦淙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林氏几人都忍不住有些鄙夷起顾锦淙的为人了。 当家的男人无疑是一个家的支柱,无论出了什么事,做丈夫和父亲的应该第一时间挡在妻儿的前面才是,可顾锦淙呢,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却第一时间就摆出一副不关他事的态度,怎么能让多年来一直夫妻和睦的林氏妯娌几个看不起呢? 老太太亦暗暗冷笑,这老三和老七,还真是与魏芸娘一个德性,都是这般薄情冷性。 没搭理顾锦淙,老太太一双冷眼看向顾亦琅,“琅哥儿,你弟弟热出了病,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顾亦琅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顾家的少爷容貌都不差,顾亦琅也不例外,他生就了一副好皮相,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让那上了年纪的老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开口夸赞,偏生一双眼总是滴溜溜的左右转动,看在旁人眼里无端就多了几分轻浮。 尤其这时做出这副畏惧躲闪的样子,不用多问就让人知道他这是心虚了。 “有胆子做,你倒还没胆量承认了?”老太太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上面放着的白瓷茶盏都跟着跳动了起来,“咱们顾家的少爷,居然差点被热死,你们说,这可笑不可笑?定国公府要买冰,那卖家居然还是咱们顾家的四少爷,这是不是更可笑?我怎么不知道,咱们顾家需要靠着那点儿卖冰的银子来撑着了?” 不用老太太多说,这下顾锦淙也知道顾亦琅都做了些什么。 哪怕顾锦淙的脸皮早就因为从前的事而厚了许多,但乍听老太太这样一样,他也觉得脸上臊得慌。 三房处境虽然不比从前,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手里有事做,可府里也从没短缺过三房的用度,顾亦琅克扣顾亦怀房里的冰,还拿去卖给宁家,这可真是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孽子!” 顾锦淙又惊又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顾亦琅脸上。 陈氏想要护着却没来得及,于是只能心疼地看着顾亦琅脸上迅速浮现出的掌印垂泪。 被顾锦淙打了这一巴掌,顾亦琅完好的那半边脸惨白一片,正好陈氏护过来,他也就顺势躲到陈氏身后,面对老太太的盛怒,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青未冷眼看着这一幕。 一个无情,一个无胆,倒真是亲父子。 要说三房这事之所以闹出来,也于陈氏在三房的威望大减有关。 顾亦怀虽然进了顾府,却没有生母护着,他那生母当年还差点让顾家上下都跟着没脸,就连顾锦淙这个做父亲的都因为乔氏的事而跟着厌弃了怀哥儿。 这样一个透明人一般的少爷,在三房自然得不到多少拥护,所以这些年顾亦琅明里暗里的欺负他都没惹出什么事来。 入夏之后,府里就给各房主子拨了冰。 为了取用方便,那些冰都是发到各房,然后存于各房一个专用来夏季储冰的小型冰窖里。 顾亦琅这几年欺负惯了庶弟,每月怀哥儿的月例银子都是还没捂热就被他抢走了,这次发的是冰不是月例,对顾亦琅来说却是更加方便,直接就吩咐了三房的下人不准送冰去怀哥儿房里。 怀哥儿体虚受不得热,所以没两天就捂出了痱子。 三房的情形如何,那些侍候的下人最清楚不过,原本顾亦琅欺负怀哥儿是常有的事,想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他们也就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也没个主子会替顾亦怀出头不是吗? 可这次却不同,谁都能看出来怀哥儿再这样热下去指定得出事,所以就有怀哥儿身边的人将这件事捅去了林氏等人那里。 林氏几人也只有在秦氏几年前有孕的时候管过家,经验难免不足,听了下人的禀报,还只以为是怀哥儿畏热所以冰块儿用得快了些,也没细究,就又特意拨了些冰去三房。 原本若是只到这里倒也算了,偏偏顾亦琅后面竟然还变本加厉起来。(未完待续。) 第148章 兄友弟恭(月票280+) 哪怕林氏特意又多拨了一份冰过来,但这些冰块儿仍没能送到顾亦怀那里,而是照样被顾亦琅截了下来。 各房的小冰窖并不大,能装的冰块儿也并不多,顾亦琅看着那渐渐堆积的冰块儿,两眼一转,倒叫他想出了个生财之道来。 盛夏的冰本来就新鲜,寻常老百姓都不会想着要用冰来消暑,而一般的大户人家就算冬天会专门挖了冰窖储冰,最多也就够自家取用,从来没有多余的,更有不少人家因储存的冰不够而不得不花高价到外面去买。 可谁家又能有多少多余的冰? 于是每年盛夏时,这冬天看着随处可见的冰就会变得身价倍增起来。 正好,今年宁家三口不知道为何在清河逗留了这么长时间,宁家虽然在清河置了宅子,但这几年都没住过人,别的东西倒不差,这冰块却是一点也没准备。 安平长公主畏热,宁景昌又是个宠妻的,所以从前些天就开始四处高价收购冰块儿,因为他的介入,今年的冰价倒比往年还要涨了几成。 顾亦琅最近手头正缺银子,就在这上面打起了主意,于是就一古脑儿的把积下的属于顾亦怀的冰全给卖去了宁家。 拿了银子,顾亦琅还很得意。 虽然一次拿不到太多银子,可这冰块天天都有,也算是细水长流不是吗? 可他才没卖上几回,这边顾亦怀就已经被热出病来了。 而宁家,原本买冰的事都是宁家的管事处理的,无论是宁致远还是宁景昌夫妇都不知道这冰块是来自于顾家,直到今天宁致远无意中听家中下人议论起顾家少爷卖冰之事,这才觉得不妥,从而特意上门拜访。 也亏得那冰是卖到宁家去的,宁家的下人顾忌着顾家对自家主人有救命之恩没有拿到外面去说,若是卖去了别家,恐怕现在满清河县的百姓都能指着顾家的大门笑掉大牙了。 世家大族拼底蕴,比脸面,连脸都被自己弄掉了,难道还指望谁会对你敬重三分? 老太太一辈子要强,从没做过什么给顾家丢脸的事,没想到三房几次三番的想要扯顾家的后腿,真是容不得她不生气。 顾亦琅好歹在顾家生活了十几年,就算是个纨绔,也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如今这一年,果然还是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老太太一生雍容,少数几次想要不顾一切对人动手,却都是应在了三房几人身上。 深吸一口气,老太太没再看跪在地上的几人,却是偏头看向顾青未,“欢姐儿,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老太太之所以让顾青未到延寿堂来,也是因为意识到顾青未用不了多久许就要出嫁了。 秦家可不像顾家这样,好歹还对爷们儿纳妾有个限制,据老太太所知,秦家的庶子女可是不少,欢姐儿将来若是真的嫁去了秦家,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只怕不会少遇到,也该让她学着如何处置这些事。 顾青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陈氏一脸视死如归的往前跪行几步,冲着老太太就是一阵砰砰叩头,一边流泪一边道,“母亲,琅哥儿他还不懂事,您老人家不要与他计较,都是媳妇教子无方,母亲您要罚就罚媳妇吧……” 论到护子之心,陈氏不输顾家任何一位夫人。 只不过,她只知道一味护着顾亦琅,却半点不知要管教。 看着陈氏这模样,老太太生气都不愿了,她只冷眼看着陈氏将额头磕得一片乌青,然后轻声道:“哦?不管如何你都要替他把事情兜着是吧,若是再把你送进家庙呢?” 陈氏蓦地一僵。 她确实愿意为了顾亦琅而任打任罚,可进家庙…… 虽然从家庙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陈氏对在家庙里的那五年却是半点也不敢忘记,那一千多天如孤魂野鬼一般独自游荡的日子,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靠着什么撑下来的。 陈氏毫不怀疑,再让她去家庙独自待上一个月,不,也许只要半个月或者十天,她都会直接陷入崩溃。 她不想再去家庙,可她放在心尖儿上疼的琅哥儿…… 没等陈氏表态,老太太就又道:“老三媳妇,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说话,三房出了这样的事也与你的不作为有关,你要真愿意替琅哥儿把事担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再进去家庙,那可就不是五年就能出来了,你得作好老死在里面的准备!” 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并不严厉,可听在陈氏耳里,却让她觉得如置冰窖。 老死在家庙里。 只要这样一想,陈氏就忍不住全身发寒。 琅哥儿虽然犯了错,可挪用顾亦怀房里的冰块儿又偷偷卖出去,这种错,又值不值得她拿命去填? 对家庙的恐惧终于还是战胜了对顾亦琅的爱护之心,磕头发出的“砰砰”声渐停,陈氏最终软倒在地,然后低垂着头不再看顾亦琅,所以她也没发现他最疼爱的儿子眼中那对她的愤恨。 几句话让陈氏消停了,老太太再次对顾青未道:“欢姐儿,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置。” 顾青未知道老太太是在历练她,也不推辞,淡淡扫了顾亦琅一眼,“这件事既然是四哥惹出来的,当然应该由四哥自己来解决,既然四哥觉得三房的冰太多,那就把他自己的那一份补给怀哥儿就是了,再把卖冰得来的银子双倍还给怀哥儿。” “另外,怀哥儿因为无冰可用而生病,四哥自然就该有个好兄长的样子,到怀哥儿痊愈之前,就得劳烦四哥好生照顾怀哥儿了,相信怀哥儿知道四哥如此有诚意,一定会原谅四哥的。” “至于以后,相信四哥不会再做欺负弟弟这种事了,如若不然,怀哥儿受了什么委屈,就得让四哥双倍领着了。这样一来,大概四哥就该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了。” 三房的人,除了顾青澜,顾青未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好感,包括顾亦怀。(未完待续。) 第149章 语出惊人(求月票) 凭心而论,顾亦怀进府之后没做过什么坏事,以他那胆小怕事的性子,也不敢做什么坏事。 若不是有那样一个生母,他在顾家的处境也不至于比顾亦琛还差。 顾青未其实算不得讨厌顾亦怀,只是每次想到前世因为乔氏惹出来的事,直接误了顾青澜大半辈子,她对这个族兄就起不了什么好感。 事实上,如果顾亦琅只是暗地里欺负一下顾亦怀,顾青未绝对不会多事去管,就如之前几年一样。 可这次顾亦琅做得太过了,若是继续听之任之,只怕他还敢做出更过分的事来,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事发生,顾青未也不介意让顾亦琅长长记性。 而显然,对顾亦琅来说,顾青未这个“长记性”的法子让他很难接受。 狠狠瞪着顾青未,若不是顾忌着这里还有老太太等人在,顾亦琅只怕就要扑上去对她动手了,“顾青未,你……” 当年顾锦淙与乔氏之间的丑事,除了每房的老爷夫人,小一辈的就只有顾青未知道因由。 顾亦琅不知道顾亦怀的身世,但这并不妨碍他讨厌甚至憎恨顾亦怀。 他本该是三房唯一的儿子,将来三房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顾亦怀那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野种,凭什么与他兄弟相称,凭什么将来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分走一部分? 说什么母亲身边的丫鬟开脸做了姨娘,什么高僧算过要养在外面十年,他才不信! 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这个做儿子的再了解不过,在府里几位老爷都没有妾室的情况下,他的母亲又怎么可能给父亲纳妾,这顾亦怀说不定就是父亲与外面哪个狐媚子生的! 在顾亦琅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猜中了事实的真相。 所以,这些年他欺负起顾亦怀来从来都不手软,只要是顾亦怀的东西他恨不得都抢过来,月例银子、衣裳等,不管用得上用不上,都不放过。 这次只不过是抢他几块冰而已,那贱皮子竟然就矫情的病了,顾青未拿了老太太的鸡毛当令箭,要他把自己的冰给顾亦怀、双倍赔银子不说,还逼着他照顾顾亦怀直到他痊愈,这些且不算,将来顾亦怀再受个什么委屈,他还得双倍受着? 顾青未的意思是,要是顾亦怀哪天自己摔死了,他也得做个陪葬的? 越想越愤怒,若不是残存的那点理智告诉他顾青未不是他能动的,只怕顾亦琅就已经要给顾青未些颜色瞧瞧了。 顾亦琅现在的样子可不好看,一边脸高高肿起,上面浮起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头发披散了一半,衣裳乱成一团,更可怖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因不甘与愤怒而通红一片,只要张张嘴,就可以扮演那吃人的恶鬼了。 换了胆子小些的人,一个照面怕就能被他吓一跳。 可顾青未却一点也不怕他。 前世在京城活了那几十年,她见过的各式各样的人何其多,像顾亦琅这种明显色厉内荏的人,她又岂会在意。 冷然与顾亦琅那双通红的眼对视,直到顾亦琅有些招架不住了想要挪开视线,顾青未才突然开口:“四哥,为那小桃红赎身花了你多少银子?” 顾亦琅被顾青未那双冷眼看得正是心神恍惚的时候,骤然听到这样一问,嘴比思绪更快,顺口就道:“三千两……” 话未说完,顾亦琅就被陈氏狠狠一把拧醒,然后,察觉到几位长辈齐聚他身上的锐利眼神,他心头重重一跳。 “我,没有,没有什么小桃红……”回过神来之后,顾亦琅第一时间吱吱唔唔着想要补救自己的失言。 但老太太等人岂会是那般容易就被唬弄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太太冷冷看了一旁没事儿人一样的顾锦淙,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可不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也许,还能说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锦淙当初把乔氏养在外面,如今顾亦琅也养了个青楼出身的外室,甚至不惜为之一掷千金。 要知道,顾亦琅今年也才十六岁而已。 老太太也不知道顾青未是如何会知道这个小桃红的事的,但她既然已经发话将顾亦琅的事都交给顾青未处置,又见顾青未到现在仍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自然不会打断她,只从旁看着。 然后,屋里的人都被顾青未的话给惊着了。 “四哥这是在说笑吧,三千两?咱们清河什么时候有了身价这么高的青楼女子了?别说是咱们清河了,就算是在京城,那些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能被称一声‘大家’的花魁,也值不了这三千两,四哥莫不是以为咱们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所以可以由着你无所顾忌的抛着玩儿?” “或者,四哥把那小桃红叫来,让祖母和几位婶婶也开开眼,看看什么样的花娘,能值得上这三千两?” 这些听着就让人觉得惊世骇俗的话从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还是以一种冷然又平淡的语气,别说老太太和林氏几妯娌了,就是顾锦淙和顾亦琅这两个都养了外室的男人,一时之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青楼、花魁、花娘、值不值的,这些话是顾青未这个顾氏嫡女该说的吗? 还有,顾青未连京城都没去过,她怎么知道京城的花魁值不值三千两? “欢姐儿!”老太太也顾不得别的了,厉声喝止道。 “祖母,您放心。”顾青未转头安抚的冲老太太笑笑,然后又问顾亦琅,“四哥,一个花娘值不了这三千两,这里面还有事儿,你不如一次说清楚。还有,三哥从何而来的三千两银子赎人又养在外面,这一点,更得说得清楚明白才成……” 顾青未越往下说,一颗心就越是往下沉。 陈氏在家庙这几年,她的嫁妆以及三房的私产都是由林氏几妯娌帮忙打理的,如今甚至都还没交接完,所以陈氏是不可能有三千两拿去给顾亦琅败的。 那么,顾亦琅赎人的这三千两是从何而来?(未完待续。) 第150章 原委(求月票) 顾青未想起了那张青山红日图。 六叔顾锦淳对她是真心疼爱,她上回主动开口之后,六叔就仔细盘点了一下带回来的东西,却怎么也没找到那张青山红日图。 她听到顾亦琅和陈氏说话那天,顾亦琅分明是在衣服下藏了什么东西的,再联想到那日砚台闹肚子,六叔的书房有一段时间是无人看守的…… 顾青未只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那么准。 “四哥,这些事你不说,你信不信我也打听得到,你现在说了我还可以替你向祖母求情,你若是不肯说……”话未说完,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是十足的。 顾亦琅听了这话眼皮一跳。 也不知是被说动了,还是被威胁住了,他迟疑了下开始讲起事情的原委来。 顾亦琅确实在那小桃红身上砸了三千两。 小桃红是清河县有名的天香馆里的头牌,顾亦琅自幼不学好,又有陈氏宠着,在外面跟一群狐朋狗友寻花问柳也是常有的事。 那个小桃红就是他的老相好。 小桃红也算有几本手段,自认识顾亦琅之后就哄着顾亦琅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还让顾亦琅夸下口要替她赎身。 顾亦琅说出这句话之后也有几分后悔,先不提顾家那“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就算没有这个规矩,顾亦琅才十六岁,而且尚未娶亲,又怎么可能纳妾? 再说了,以小桃红这样的身份,就算替她赎了身,她也绝对进不了顾家的门。 可不纳了她,难道还要养在外面吗? 顾亦琅虽然风流爱玩,但要说养外室,他之前却是没有想过的。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又被小桃红软玉温香那么一哄,哪怕只是为了绷面子,顾亦琅也决定先把人赎出来,至于之后的事嘛,到时候再说。 小桃红虽然是天香馆的头牌,可在清河这地界儿,一个头牌又能值多少钱,顶天也就不过两三百两。 两三百两对如今的顾亦琅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凑凑手还是能拿出来的,偏偏他赎人时却遇到了一个死对头。 能与顾亦琅成为死对头的人,与他德性也差不多,都是那自诩风流的纨绔子弟。 那人家中经商,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拿大把银子花到天香馆倒也不是奇事。 原本顾亦琅都要把钱交到**手里了,不曾想被那人横插一脚,道是这赎人嘛自然是价高者得,不仅话是如此说,还伙着一帮子看热闹的挤兑起顾亦琅来。 十几岁的少年人,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智,被这些人一激,顾亦琅还真的就与人抬起价来。 于是,原本身价不过两三百两的小桃红,就被两个纨绔子生生抬到了三千两,可把那**喜得只差没跪下来叫大爷了。 最后的结果是,顾亦琅硬着头皮保住了面子,实际上却输掉了里子。 事实上,以回去拿银子为由,一出了天香馆,顾亦琅就后悔了。 顾家是不缺钱,也不会短了家里少爷们的银子使,可即便如此,顾亦琅也拿不出来三千两,就算他能拿出来,花三千两去赎一个青楼女子,家中长辈知道了恐怕会打断他的腿。 顾亦琅其实是想反悔的。 自那之后几天,他都乖乖呆在顾家没有外出,只想着等小桃红的事风声过去之后再出门走动。 但他想反悔,旁人却容不得他反悔。 等了两天没见顾亦琅拿钱去给小桃红赎身,天香馆的**急了,原本一个青楼**是不敢与顾家作对的,可三千两啊,小桃红这样的花魁一辈子都挣不来。 **本就心有不甘,又被顾亦琅那老对头给撺掇了一通,于是就让人送了封信给顾亦琅。 在那信中,**直接威胁上了,若是顾亦琅不拿银子赎人,她就直接找顾家老太太哭诉去! 这可把顾亦琅吓得够呛。 他不肯定**到底敢不敢这样做,但万一呢? 被一个青楼的**找上门,对老太太这样的人来说,只怕会是毕生的耻辱,若是老太太因此而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是打断顾亦琅两条腿的事了。 无奈之下,顾亦琅就只能想法子筹钱。 也正好在这时,顾六叔归家,然后老太太高兴之下就把陈氏从家庙里放了出来。 陈氏才从家庙里出来,自然不想再出什么岔子惹怒老太太,听顾亦琅说明了原委之后也吓了一跳,然后明知道顾亦琅在做错事,仍不得不帮他凑银子。 可陈氏那时候才从家庙里回来没几天,嫁妆私产等都没有妯娌交接完,又不敢拿什么打眼的东西出去当,满打满算也只凑到了一千两而已。 才一千两,缺口可还大着呢。 然后,顾亦琅就想到了才归家的六叔。 听说六叔痴迷丹青多年,又从不少名家那里学了各式技法,想来六叔的画,应该也能值不少银子吧? 也正好那天砚台闹肚子,顾锦淳的书房无人看守,顾亦琅就趁着没人偷偷溜进了书房。 顾亦琅不懂书画好坏,再加上也是做贼心虚,不敢在书房多呆,随意从那画筒里抽了一幅,连看都没敢看上一眼就匆匆跑出去了。 也正是在那天,顾青未凑巧看到了顾亦琅和陈氏的拉扯。 将画带出顾家,顾亦琅就四处打听有没有人要收字画,还放出话去,道是自己手里有幅价值千金的字画。 顾亦琅是个什么人,外面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说他手里有哪个花娘的肚兜有人信,说他有什么字画,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所以顾亦琅碰了不少钉子。 冒了风险偷出来的画卖不出去,顾亦琅又是气恨又是沮丧,在茶楼里小憩时难免就不忿的嘀咕了几句。 没想到,就是这几声嘀咕,却让事情有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转折。 坐在顾亦琅旁边一桌的,是两个看着就不是普通人的年轻公子,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用面若冠玉、风姿不俗来形容那是一点也不为过。 顾家也是富贵的人家,可两人的穿戴却叫顾亦琅这个在富贵里长大的顾家少爷都觉有些咋舌。(未完待续。) 第151章 蠢货(鸢君染和氏璧+) 当然了,最让顾亦琅注意的,却是那两名男子身后站着的几名护卫。 顾家也养的有护卫,顾亦琅也看到过父辈们出门时带的那些护卫是什么样子,那两名男子带着的护卫,只从气势上看,比顾家的护卫恐怕还要胜上一筹。 气度不俗,穿戴不凡,又带有这样的护卫,即使不用想,顾亦琅也知道这两名男子身份绝对不普通。 两名男子听到顾亦琅的嘀咕,其中一人显然有了兴趣,就招呼了顾亦琅,想要看看他口中技艺不凡的画。 顾亦琅好不容易偷来的画却偏没人肯信,这时见有了识货之人,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就把那画送到了男子的手里。 不过,那男子看了画显然很失望,只道了一声稀松寻常。 顾亦琅心里一急,“这画的水平怎么可能很普通?这可是顾家六老爷所作!” 道出作画之人的身份并没让男子再多看那画一眼,却引起了另外一名男子的注意。 也不知是为何,另外一名男子明显对画本身不感兴趣,仍决定要将那画买下来,还向顾亦琅问价。 顾亦琅心一横,就直接给报了个三千两。 “……所以,你就以三千两的价格把那画给卖了?” 听完顾亦琅的讲述,顾青未深吸一口气。 顾亦琅点了点头,却有些不敢看顾青未。 虽然顾青未此刻表情很平静,甚至连一丝半点的怒气都没有,但也不知道为何,顾亦琅被她那看似平静的双眼一扫,竟就觉得心中发寒。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觉得这个妹妹如此可怕。 “那画,是一张青山红日图,上面盖着‘玉山先生’铃印?”顾青未听到自己冷然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顾亦琅因顾青未这声音而打了个寒噤,然后有些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他先前的讲述之中,也没有描述那画的内容。 “我知道的可多了……” 顾亦琅听到顾青未这样说。 还来不及感到疑惑,就见顾青未几步来到他面前高高抬起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和顾青未那满含愤怒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蠢货!” 顾亦琅只觉自己原本完好的半边脸一麻一痛,他想要跳起来质问顾青未,但在触到顾青未的眼睛时却被骇得浑身僵直。 那双原本清澈透亮的眼里,这时就像搅动着无数翻滚的阴云,里面透着的暗沉与阴郁就仿佛一只随时都会择人而嗜的凶兽。 “欢姐儿!” “欢姐儿……” 老太太等人也惊呼出声。 这其中,最惊讶的要数六夫人文氏。 文氏当年在闺中时亦颇通文墨,后来与顾锦淳成亲之后也因志趣相投而感情深厚,从前文氏就被秦氏拿红袖添香来打趣过。 顾锦淳有这样一个能与他说得到一起去的夫人,自然愿意与她说起自己的画。 文氏记得,顾锦淳对先前所作的那些画的评价都是练手之作,不值一提。 她相信顾锦淳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他既如此说了,那么画就确实拿不出手。 就如最先要看画的男子所说的一般,那些画是稀松平常。 事实上,听到顾亦琅说偷了顾锦淳的画,文氏亦十分恼怒,哪怕那些画比不得名画,却到底也是她夫君所作。 可当顾亦琅说他拿那画卖了三千两时,文氏却奇异的猜测起那买画之人是不是钱多得没处撒了。 否则,一副无论哪方面都不出彩的画,竟也愿意拿三千两去买? 连她都不甚在意那画了,为何,欢姐儿会动怒?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侄女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生气到让人看了都觉有些骇然,还动手打了顾亦琅。 顾亦琅纵是个纨绔子,可他,毕竟还是欢姐儿的哥哥。 文氏能想到的,老太太和其他几人不会想不到。 “今天这事儿就先到这里,老三,赶紧领着你媳妇和琅哥儿回去,方才的事,我不想在外面听到任何的风声,否则,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老太太沉着脸道,视线尤其在三房几人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再有怎样的理由,掌掴兄长也不该是一个女子该做的。 只要有半点这样的消息传到外面去,欢姐儿的名声就算是全毁了。 被老太太这样一说,林氏几妯娌自然连连点头,便是顾亦琅和最疼他的陈氏,也只能把心里的震惊与怨恨全都压到心底。 老太太下了逐客令,众人也就先回去了,最后只留了老太太与顾青未两人。 老太太也不知道顾青未方才为何突然发作,但看着顾青未这时那阴郁的样子,她也是一阵心疼,自然再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 罢了,就当是欢姐儿代她教训琅哥儿吧。 这样一想,老太太轻吁一口气,招了招手,道:“欢姐儿,你来。” 顾青未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连连告诉自己这不是前世,这才勉强将那些阴霾都压了下去。 她依言走到老太太身边,就这样坐在了老太太脚边的地上,以一种蜷缩的姿态抱着双膝,然后将头轻轻靠在老太太的膝盖上。 “祖母……” 才说出这两个字,顾青未就哽咽起来。 就算她千防万防,那青山红日图还是传到顾家之外了,难道,前世的悲剧还要再一次上演吗? 前世因六叔的事伤心的并不只是她一人。 那时的老太太身子本就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六叔的消息传回清河,老太太受不住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立即就大病了一场,本就有些不好的身子从此更是日薄西山,之后不过半年就含恨离世。 正因为六叔之事牵扯到了这么多的生死离别,所以前世,顾青未明明知道那只是个意外,她不应该对宁致远有怨,却也始终不肯原谅他。 其实,那也是她不肯原谅自己。 在顾青未回忆着前世之事时,老太太听了她那哽咽的声音,心里却跟着一揪。 她自小宠着的欢姐儿,在她面前或许会有调皮的那一面,但大多数时候却都是沉稳宁静的,她何曾见过欢姐儿如此脆弱过?(未完待续。) 第152章 那你呢(月票300+) 手上用了用力,想要把顾青未拉起来,却觉手上沉甸甸的,老太太也就放弃了。 她调整了下双腿的位置,让顾青未能更好的靠着,然后轻轻抚着顾青未的乌发,低声安慰道:“欢姐儿莫怕,万事还有祖母呢,出了什么事祖母都给你撑着,不就是打了琅哥儿一巴掌吗,他该打!” 为了安慰顾青未,老太太真是什么都不管了。 若是让顾亦琅和陈氏听到这话,还不知道得怎么叫屈。 就算顾亦琅真的该打,也不是顾青未这个妹妹去打。 这打人的委屈上了,还被老太太这样安慰,被打的反倒成了那该打的。 被老太太这样一安慰,顾青未又觉心酸又觉好笑。 眨了眨眼,缓了缓眼中的酸涩,顾青未在老太太膝间蹭了蹭,“祖母,我又做了个梦。” 青山红日图之事,她若不说出个原委来,只怕没人会理解她为何会在意一幅普通的画,毕竟,就连顾锦淳和文氏对那练手之作都不甚在意。 既然已经拿做梦当过一回借口,倒不如再拿来用一用。 至少,从上次的事看,祖母和父亲母亲对她做梦一事并不怀疑。 如果可以,顾青未也想对最亲近的人开诚布公,可是她的经历太过离奇,重生,只怕信任她如老太太,都只会以为她又梦魇了吧。 听顾青未说出“梦”这个字,老太太就是一震。 她想起了五年前,若不是有欢姐儿做的那个梦,她只怕不会支持顾锦琳和离,甚至哪怕她只是多犹豫几天,或许顾锦琳就不可能那样利落的与常进州和离,然后和择哥儿一起被常家牵连。 有了上次的事情在先,老太太心中就一阵发紧。 她一直认为,上次欢姐儿会做那个梦,是因为神佛特意降下谕示提醒顾家的,至于为何会应在欢姐儿那里,想必也是因为欢姐儿福泽深厚。 上次梦中事是关于顾锦琳,那这次…… 想到先前顾青未的反常,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是关于你六叔?还与那幅被琅哥儿卖掉的青山红日图有关?” 虽是疑问句,但老太太的语气却很笃定。 顾青未并不意外老太太能猜出来,她点点头,开始向老太太讲述“梦”中之事。 “祖母,事情正是由那青山红日图开始……” “……然后,六叔因受张阁老贪腐之事的牵连,被皇上判了立斩,就在京城的西市,六叔他……” 说到这里,顾青未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天的情景,炙热的阳光,雪亮的刀光,素色白衣,以及滚烫的鲜血…… 许是她描述得太过逼真,老太太听罢,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一般,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她仿佛也看到了顾青未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惨烈的一幕,更仿佛真的经历了丧子之痛。 捂着钝钝发痛的胸口狠狠吸了几口气,老太太才觉得好受了些,她伸出轻轻颤抖着的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顾青未的背轻轻抚着。 她只是听了欢姐儿的描述,就有了这般心疼,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她真的能撑得住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 她若没能撑住…… 老太太眼中暗沉下来。 先前她就隐隐浑身顾青未话里还有未尽之意,现在想来,顾青未根本就没说起过顾锦淳出事之后的事。 她的欢姐儿,在梦里亲眼看着疼爱她的六叔死去,又要亲历她这个做祖母的因六叔之事而亡命,那,又该是何等的痛苦? 老太太再次心疼了,这次却不是因为顾青未讲述的那个梦,而是因为顾青未。 “欢姐儿,没事了没事了,那只是个梦,那不是真的,你六叔还好好的,那幅画祖母一定会想办法拿回来的……”老太太轻轻拍着顾青未的背,就像幼时哄她入睡那般。 温和慈蔼的声音像是温暖的清泉,汩汩流进顾青未那覆了冰霜的心里,也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知道,那些不只是梦,而是曾经她亲身经历过的事,可她已经重生了,这一世,那些事还没来得及发生,她也绝对不容许那样的事再发生! 靠着老太太的腿,顾青未点点头,“对,那只是个梦,只是梦。” 老太太这才欣慰起来。 然后,老太太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疑问,她低下头,看着顾青未的眼睛,“欢姐儿,那你呢?” 梦里的顾锦淳是在京城出事的,而欢姐儿又将这件事从头看到尾,那时的欢姐儿必然也在京城,一个姑娘家,也只有嫁人才可能如此远行。 她的欢姐儿,在她的那个梦中,又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嫁的是何许人家,她与夫君是否感情亲睦,顾锦淳出事时,她是否因为想要搭救顾锦淳而与婆家人闹出矛盾? 哪怕在老太太的心里,那只是顾青未所做的一个梦,但她还是不免在意起这个梦中的细节。 这样的爱护之心,顾青未哪里能听不出来。 前世经历的一切像一副副画卷一般,在她眼前倏忽闪过,看到那些有喜有悲的过往,顾青未眼中蓦地就浮现出了水光。 她低头,红唇牵起一个上扬的弧度,轻声道:“祖母,我很好,在那个梦里,我嫁了一个知道疼人的好夫君,婆婆也是极好相处的,我们互相坦诚,彼此信任,是人人称羡的白首夫妻……” 坦诚,信任。 这是前世的她一辈子也没能学会以及做到的。 如果她能像那些话本子里不知世事的闺阁千金一般,只要遇到了良人就能有飞蛾扑火的决绝姿态,就能全身心的信赖一个男人,也许,前世的她与宁致远,也不会走到那般的境地。 可惜,她不是。 她是顾氏精心教养的女儿,她在闺中时虽然有天真的一面,却自幼沉稳,即便是嫁了人,她也做不到以夫为天。 除了她的夫君,她的心里还装着很多人很多事。 幸好,那样的一生已经走完了。 幸好,她有了这次重来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154章 救人(月票340+) 顾青未有瞬间的焦躁。 与秦明的亲事是她自己说服了母亲和祖母才有了成的可能,对这桩婚事,她很满意也很期待。 这当然不是她对秦明就有了那么深厚的男女之情,在她心里,秦明也就是个热情的兄长而已。 虽然嫁给自己的兄长有些奇怪,但这个年代表兄妹成亲的多了去了,只要这样一想,顾青未心里的那点怪异感也就没有了。 可明明眼见着就十拿九稳的事,为何又会突然就出现了变故? 顾青未皱着眉,让秋岚和画屏简单替她梳洗了一下,就先去了延寿堂。 父亲和母亲归家,必定会先去延寿堂给祖母请安。 顾青未到延寿堂的时候,顾锦源和秦氏正在与老太太说话,顾亦齐和闵哥儿也围着老太太说着此行的见闻。 无论是顾亦齐还是闵哥儿,对这次的太原之行都觉很新奇,闵哥儿还小,连顾家这大宅子都没怎么出去过,就算是顾亦齐已经十六了,又是男儿出门较方便,但他通常也只在清河县里走动罢了,上一次出远门还是五年前跟着顾锦源一起去邻县的常家,何曾去过太原那么远的地方。 “……二舅舅有个小孙儿,母亲说,那是闵哥儿的小侄儿呢?”闵哥儿手舞足蹈地说着自己认为好玩的事。 顾青未正好这时候进了屋。 老太太于是摸摸闵哥儿的小脑袋,又看了顾亦齐一眼,“齐哥儿,你带着你弟弟回去先休息吧,祖母与你们父亲母亲有话说。” 顾亦齐和闵哥儿都点头应是。 转身看到顾青未,顾亦齐和闵哥儿都很高兴,约定了明日去怡华院拿他们给顾青未带回来的礼物,这才离开。 顾青未满肚子的疑问这才终于能开口问。 “母亲,您和父亲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外祖家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对这个问题也很关心,亦等着秦氏的回答。 顾锦源和秦氏对视一眼,然后秦氏轻轻一叹,对着顾青未摇了摇头,“欢姐儿,你和你明表哥这婚事,只怕是不成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真听秦氏如此说,顾青未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 倒是老太太,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婉清,不是说你与你嫂子已经通过气儿的吗,难道他们还想临时变卦不成?莫不是看不上咱们家欢姐儿?” 老太太本就对秦明不甚满意,先前之所以妥协也是因为顾青未,可现在,看样子秦家那里竟然还出了变故? 若是秦氏这时候答个“是”,老太太指定会找秦家要个公道去。 在她眼里,欢姐儿总是最好的。 秦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母亲,这件事却不是我嫂子想变卦,我嫂子对欢姐儿也非常喜爱,只是这件事……” 卢氏生辰,顾锦源与秦氏一起去了太原。 他们到底的当天,看到顾锦源,卢氏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所以那天晚上,卢氏就主动邀了秦氏详谈。 商谈儿女亲事本就该男方主动一些,更何况卢氏本身还对顾青未非常喜爱,顾青未又是小姑的女儿,她纵是再主动些也是应该的。 两人对这件事其实早就有了默契,所以只需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这件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卢氏自己没有女儿,她一直认为小儿子就是个皮小子,对秦明能娶到顾青未这样一个媳妇,她是万分满意的,甚至直接与秦氏拍板,等秦氏等人回了清河,她就立即遣媒人上门提亲。 这次谈话自然是皆大欢喜。 顾青未的婚事定了一半,秦氏这心里虽然不舍,但也松了口气,秦明是个好孩子,又有卢氏这样一个疼爱顾青未的婆婆,将来顾青未的日子指定不会差。 轻松之下,秦氏与顾锦源就等着卢氏生辰过后,再就婚事的细节商谈个几天,就能回清河了。 却不想,就是在秦氏的生辰宴上,就出了岔子。 就如同顾家在清河一样,秦家在太原亦是数一数二的大族,卢氏又是秦家宗妇,即使因为秦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在世没有大办,但赴宴的人也绝对不少。 人一多,事非自然也就多。 尤其是在女子扎堆的时候。 原本为了避免女眷被冲撞到,秦家是内院和外院分别接待女眷和男客的,那天也是巧了,秦老太爷高兴之下多饮了几杯,然后就有些不胜酒力,秦家大老爷又在待客,一时之间没找到合适的人手,就抓了秦明的壮丁,让他把老太爷送回去休息。 秦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喜静,两人住的院子在秦家大宅里也算是偏僻,秦明把老太爷安置好之后就想赶紧回外院,毕竟这天秦家内院里女眷不少。 哪想,他才一出了院子,还是碰上事儿了。 出了秦家两老的院子不远处就有个小荷塘,塘边还种了一小片秦老太太喜欢的梅林,秦明才走出院子就听梅林那边有女子的吵嚷声,于是就寻了个地方避开,打算等人走了再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争吵声平息下来,一名年轻女子领着几名丫鬟匆匆离开。 秦明正感慨着女子之间是非多呢,却听那梅林里隐隐传来有哭声。 虽然心中好奇,但秦明好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由他来插手,正准备去寻了秦氏让人过来瞧瞧,就见从那梅林里走出一个衣衫有些凌乱的少女。 正好就与来不及避开的秦明打了个照面。 那少女原本虽然在低声抽泣,但好歹情绪还算平静,可看到秦明之后,却蓦地面色大变,然后竟毫不犹豫的就转身跳进了那荷塘之中。 这可把秦明吓了一跳。 那荷塘虽小,里面水却是不浅,至少淹死个把人还是足够的,那少女就这样跳下去,若不及时施救指定得没命。 秦明从前没见过这少女,但也知道这必定是今天来赴宴的哪家女儿,自然不能由着人死在眼前,可这里本就偏僻,真要寻了会水的婆子过来,只怕奈何桥人家都过了一大半了。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哪怕明知道有些不妥,秦明还是跳进荷塘把人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155章 失望(最后一天求月票) 救人是好事,这自然不用置疑。 原本秦明的打算是,这里偏僻安静,周围又没人,他将人救起来之后再去找些丫鬟婆子来,却不想他刚把人救起来,还没往外走两步,就见先前离去的女子又领了一群人回来。 然后,这件事自然就压不下去了。 后来才知道,秦明所见的两名女子都是太原知府的女儿,只不过落水这个则元配生前留下的嫡长女吴佩君,另一个则是继室所出的嫡次女吴佩如。 只要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剩下的事情只靠猜的就能知道,左不过是继室苛待元配嫡女罢了。 作为吴家嫡长女,吴佩君的名声不显,反倒是吴佩如,被吴家的继夫人领着露了不少脸。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吴佩君在吴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吴佩君之所以一看到秦明就以决绝的姿态往那水里跳,其实也是一个误会。 她与吴佩如争吵时,不仅被吴佩如推搡拉扯,吴佩如临走之前还放下狠话,说是要寻个最下等的男子与她送作堆。 其实吴佩如也只是放狠话而已,她能做的也就是欺负吴佩君一下,然后再将女眷们引来这里,让更多人看看吴佩君的狼狈而已。 这里是秦家的内院,她一个前来作客的客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吴佩君原也是没当真的,只是她一出了那梅林就看到了秦明,又因为有吴佩如的话在先,只以为这人便是被吴佩如找来侮辱她的,于是才有了后面的事。 这本只是吴家两个女儿之间的争斗,但因为卢氏的生辰,于是战场也就变成了秦家。 秦明会一头碰上来,也实在是个巧合。 被那么多人看到秦明和吴佩君浑身湿淋淋的抱在一起,这件事自然再压不下去,吴佩君的名声更是毁得一点不剩。 这吴佩君虽然在家中没少被继母和妹妹欺负,但其实也是个硬气的,发生了这种事没有一味哭啼,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先是谢过了秦明的救命之恩,然后才随着匆匆赶来的继母一起回了吴家。 这件事当然没有就此结束。 其实各家内宅里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并不少,落水称得上是内宅阴私里常见的一种。 想要害家中某位姐妹? 行,让她落水,再寻个家境贫寒注定没多大出息的表哥来救她,既能毁了她的名声,也能顺便送她一桩姻缘。 想要嫁给某位好儿郎? 行,在他面前主动落水,等他救了人,只要双方身份相当,这桩婚事自然也就跑不了。 偏偏秦明这次遇到的,还是个误会。 卢氏因这件事也是着急上火的。 她才与秦氏将两家儿女的亲事初步定下,就等着秦氏回了清河就过礼,这突然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卢氏心里的烦闷可想而知。 那吴家的继夫人也是个面慈心毒而且还丝毫不顾忌脸面的,第二日就让人来秦家传话,道是自家长女既然已经与秦明了肌肤之亲,这辈子自然不能再嫁旁人,只不过吴佩君如今名声尽毁,吴家也不好腆着脸让秦明娶她。 话虽未说明,但这意思分明是只要秦家点头,就把吴佩君送来给秦明做妾! 知府乃一府之尊,这位继夫人能如此不要脸面的糟蹋知府家的嫡长女,也算是世所罕见了。 卢氏自然不可能让吴佩君给秦明做妾。 可这件事之后,吴佩君若是嫁不进秦家,恐怕也就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卢氏当年与吴佩君的生母私交也不错,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吴佩君因为此事而毁了,而且这件事本就是发生在秦家的,又被满太原的人看在眼里,一个处理不好就能让秦家为人所诟病。 考虑许久之后,卢氏无奈之下再三向秦氏道了歉,然后遣了人去吴家提亲。 据说,对这个结果,吴家那继夫人可是很不满意的。 原是想糟践吴佩君的,却不想最后还让她捞上一门好亲事了,若是早知道会如此,还不如让她亲生女儿去往那塘里跳一跳呢! 事已至此,秦氏和顾锦源自然再不能在秦家多呆,所以才会回来得这般早。 “……也幸好这件事并未声张,否则欢姐儿……”说到最后,秦氏很庆幸。 虽然早两年就向卢氏透过口风,但秦氏早前也不确定顾青未是不是真的想要这门亲事,所以一直也没往外透露过要与秦家结亲的事,否则,顾青未就要被旁人议论了。 说到这里,想到顾青未先前表现出来的,对这桩婚事的期待,秦氏有些担忧地看向顾青未:“欢姐儿……” 不仅是秦氏,老太太和顾锦源都是一样的表情。 得到这样的结果,顾青未不能说没有失望,可她原本对秦明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所以也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失望之余,她又有些感慨。 只因,前世秦明娶的就是吴佩君。 只不过,前世并没有发现吴佩君在秦家落水之事,两人是正常定亲然后婚嫁的。 顾青未还见过吴佩君几次,在她的印象里,吴佩君话不多,略有些沉默寡言,却也进退有度。 前世秦明与吴佩君的感情还算不错,两人一个热忱冲动,一个沉稳大气,倒也相得益彰。 如今想来,这两人也是天定的缘分,隔了一个经历了前世的自己,都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走在一起,这样一想,顾青未倒也不失望了,反而觉得先前只因为自己想要过些简单的日子就单方面的要与秦明绑在一起的做法有些自私了。 秦明娶了吴佩君,至少还能感受到真正的夫妻之情,可若是娶了她,只怕,他们也只能做一辈子的兄妹了…… 想到这些,顾青未呼出一口气,心里倒也轻松了许多。 又见老太太和父亲母亲都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顾青未抹去心中最后的那一点点失望,展颜一笑,道:“祖母,父亲母亲,您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先前还那样期待这亲事,如今听说不成,却又半点事没有,这叫老太太几人如何相信? 但看顾青未确实不像是在假笑,好歹才放下心来。(未完待续。) 第156章 僧与道(求月票) 将秦明的事略过,老太太转而向顾锦源说起了那青山红日图的事。 听闻顾青未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般的景象,顾锦源和秦氏都很惊讶。 就如同老太太一般,有过上次顾锦琳的事之后,顾锦源和秦氏对顾青未的这个梦的真实性也丝毫不怀疑。 尤其是顾锦源,这时候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听说之前倒也罢了,听完顾青未梦中这件事后来的进展,顾锦源觉得,这幅青山红日图若真的落到不怀好意之人的手里,恐怕顾青未的那个梦里的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虽然顾锦淳作画时只是随意练手,甚至那青山红日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可只要旁人非要往歪处想,那些所谓的隐喻只怕还会让不少人觉得说得过去。 查那两名男子身份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结果,听老太太这样说,顾锦源才松了口气,晚膳又是各房人聚在老太太这里一起用的自是不提。 买那幅青山红日图的两名男子身份还没调查出来,顾青未就接到了顾锦琳邀她一起去清凉寺上香的帖子。 周谨之的任命已经下来了,果然是留在翰林院,所以顾锦琳过不久也会跟着周谨之一起进京。 顾锦琳这几年来生活得幸福满足,眼见要进京了,就想去当初她与周谨之初遇的地方走走,而当年也是顾青未陪着她一起去的清凉寺,所以才会特意给顾青未下了帖子。 顾青未原是想推了的。 关于那两名买画男子的调查这两天差不多就能有结果了,她生恐这一出去就不能及时得到消息,自然不愿出门。 再则,清河县可是个小地方,出门说不准就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人。 最后之所以应下顾锦琳之邀,还是秦氏唯恐她是因为秦明之事而暗自神伤,这才哄着她出门了。 顾青未为自家母亲的多想而无奈不已,最终却没拂了她的意。 坐上马车,先去了周家与顾锦琳汇合,然后一起往清凉寺而去。 “欢姐儿,这话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我还是要再对你说一次,谢谢你。”马车上,顾锦琳看着身旁似乎没有多少兴致的顾青未,感慨般地说道。 若要问顾锦琳这辈子最感激的人,除了生养了她的父亲母亲,也就是这个侄女了。 细数下来,她能和离、与周谨之成亲、妥善解决周家那一堆麻烦事,竟是处处都有顾青未相助的痕迹。 若是没有欢姐儿,也不知道她和择哥儿该有多苦。 顾青未闻言只笑了笑,却不领功。 “姑姑何必言谢,都是一家人,而且我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顾青未道,然后转移话题,“对了,张家那些人,如今如何了?” 听顾青未提起张家人,顾锦琳讽刺地一笑,“张家现在可热闹得紧。” 上次得了顾青未出的主意,又有周谨之的支持和理解,顾锦琳再面对张家人,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如今嘛,张家小女儿为了保住顾锦琳给的那些嫁妆,和家中父母兄嫂闹得不可开交,张家虽是个普通百姓之家,但最近也是天天都上演着无数好戏。 不仅如此,顾锦琳还替张家儿子把他欠赌坊的银子给还了,不过,这可不是她心软。 “……早在给张家女儿嫁妆银子的时候,我就与张家人说清楚了,日后两家再无任何干第,”顾锦琳冷笑,“现在我手里捏着那些欠条,他们要是再敢找上门,那就直接让他们还银子来。” 顾锦琳还打算好了,每隔上一段时间就找些地痞流氓去问张家人要银子,要到多少就当作那些人的辛苦费。 这样一来,张家人东躲西藏都来不及了,恐怕也不会再有时间打别的主意。 事实上,周谨之马上就要进京了,他们就算是再想打主意也没用。 “姑姑开心就好。”顾青未是真的为顾锦琳高兴。 两人说笑间,清凉寺到了。 特意找寺里僧人要了上次休息的那间禅房,顾锦琳有些累想要先休息一会儿,顾青未这会儿精神却正好,于是将秋岚和画屏都留在禅房,自己则去了附近随意走走。 禅房旁的小路尽头是一座小院子,当初周谨之刚除服时就是借住在这里的。 顾青未想到这个,便随着那小路一直走过去,绕过那小院,不远处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碧绿的竹叶被微风轻轻一拂,带出细碎的沙沙声。 顾青未听得有趣,不知不觉就往了竹林深处走去,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竹林中间,四周都是细密的青竹,一时之间竟看不清来路与去处。 顾青未皱了眉头。 她原本只是打算在禅房附近走走的,谁知会无意间走到这里来,若是姑姑小憩之后发现自己不见了,还定会自私着急。 原想着只不过是一片竹林,只要认准一个方向,怎么也能走出去,却不想这竹林就像是个迷宫一般,花了来时两三倍的时间,都仍是在里面打转,没有半点能走出去的迹象。 顾青未这才真的着急起来。 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顺着那若有若无的声音,顾青未一路前行,终于眼前豁然开朗,原先只觉隐约的谈话声也蓦地变得清晰起来。 “老牛鼻子,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棋品还是这么差。” “秃驴,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小气。” “落子无悔。” “你……” 前方不远处,一僧一道盘膝坐在一处石制棋盘前,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 这两人都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僧衣和道袍,一个面容平和,一个气质飘渺,虽嘴里有着争吵,却又让人奇异般的觉得和谐。 顾青未微微一怔。 这两个声音,竟都奇异的让她觉得有些耳熟。 那个被叫做“秃驴”的,应该是这清凉寺的主持悟真大师,那个被称为“老牛鼻子”的…… 没等顾青未想出到底是在何处听过那道人的声音,就见原本下着棋的两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窥视,齐齐转过头来。(未完待续。) 第157章 寻你的人(月票360+) “女施主别来无恙……”那僧人,也就是清凉寺的主持悟真大师双手合什,温和地道。 顾青未有片刻的窘然,就像是小孩子被大人抓到做了坏事一般。 自从五年前顾青未的那次梦魇之后,顾家女眷上香许愿就都认准了清凉寺,所以顾青未这几年其实也没少往清凉寺里来。 连忙还了悟真大师一礼,她有些尴尬地道:“大师安好,小女无意间入了竹林迷了路,也不知为何会走到这里来,扰了大师和道长的清净,还请大师原谅……” 说话的同时,顾青未还有些疑惑,与悟真大师对弈的那位道长…… 脑中灵光突闪,顾青未心神一震,一个名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洞虚道长! 好在她及时把话给咽了回去。 毕竟,对如今的她来说,应该是没有机会见过洞虚道长的。 洞虚在京城的名声非常响亮,因为当年辅佐太祖定江山,就连楚氏皇族之人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更别提那些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得洞虚一卦的京城权贵了。 顾青未从前见过洞虚道长一面,不过却是在前世。 她记得,那是在宁致远病重离世前不久,当时…… 想到这里,顾青未有些卡壳了。 她突然发现,她一直以为很清晰的前世记忆,竟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地方。 明明,当初宁致远执意让人去请了洞虚道长入定国公府,她是从头到尾在场的,可她却根本想不起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在这之后不久,宁致远就因病重而被太医宣布无力回天。 然后,那一晚,她将儿子媳妇打发下去,独自一人去了灵堂,与已经无了知觉的宁致远说了会儿话。 她都说了些什么呢? 顾青未怎么也想不起来。 再然后,她一觉醒来,就回到了九岁那年。 这中间,是不是漏了些什么? 因为一直苦苦思索着前世的记忆,顾青未难免地盯着洞虚道长那张看不出年纪,却总让人有仙风道骨之感的脸看了许久。 然后,一个念头有些突兀的浮现在心头。 她还记得,前世她见到洞虚道长时,他的样子与如今似乎并无二致。 一个人真的会三十几年样子都没有半点变化吗? 难道当初洞虚道长辅佐太祖时也是这个样子? 用句通俗的话来讲,太祖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洞虚道长却仍顶着这张看不出年纪的脸,这可真是…… 顾青未心情略奇妙。 然后就见洞虚道长朝她微微一笑,那张仿佛带着仙气的脸瞬间就变得接地气了许多,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 “这位女施主看着好生眼熟,贫道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青未一阵无语。 若是忽略了他那张仿佛闭眼就能羽化飞仙的脸和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只听这句话,指定得被人当成是前来搭讪的登徒子。 “小女此前不曾见过道长。”顾青未深吸一口气道。 她也不算撒谎,这一世她确实没见过洞虚道长。 洞虚闻言也不以为杵,抬手轻拈下颏的美髯,“这样说来,就是贫道与女施主有缘了。” 若不是认识这人是鼎鼎大名的洞虚道长,顾青未真的会将之当作登徒子。 许是见顾青未不打算搭话了,洞虚又道:“既然相逢,便是有缘,女施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青未木着一张脸低头沉默。 还是悟真大师看不过眼,“啪”的落了一子到棋盘上,“你这老牛鼻子,就知道打趣人家小姑娘。” 棋局在继续,洞虚便也不再盯着顾青未看,而是转头继续对弈,只嘴里仍道:“女施主,既然有缘,贫道就送你一句话。” 顾青未虽然对洞虚这有些打破她幻想的一面有些无措,但到底知道洞虚道长是真的高人,闻言便也恭敬的福了一礼,屏气静待下文。 “遇事,要用心。”洞虚只说了这几个字。 顾青未疑惑不已。 什么叫要用心? 可洞虚道长显然没有解释给她听的意思,只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贫道与这秃驴还要一分高下,就不留女施主了,女施主请便,你要寻的人在那边。” 自从见到洞虚道长,顾青未就一直一头雾水。 她要寻的人? 难道说的是姑姑? 可这,也有些说不过去啊。 许是看出了顾青未的疑惑,洞虚道长就又加了一句:“也许,是要寻你的人。” 这一解释顾青未更疑惑了,她张了张嘴想问,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敢问大师和道长,这竹林当如何出去?” 这次回答她的却是悟真大师了。 比起洞虚道长,悟真大师话中的玄虚一点也不少,“施主能进得来,自然也就出得去。” 被这两位高人说得云里雾里的,顾青未只得顺着洞虚道长指的方向重新回了竹林。 还真就像是悟真大师所说的那样,进得来就出得去,虽然仍找不到方向,但在竹林里胡乱窜了一会儿,顾青未果然走了出去。 竹林外是一条宽约六尺的小溪,清亮的溪水欢快的游动着,带来汩汩的水流声,亦将阳光反射成跳跃不休的光点。 顾青未这时还在想着洞虚道长所说的那句莫测高深的话,什么她寻的,寻她的人。 然后,一抬眼,她就看到一个身姿颀长挺拔的少年隔着这条小溪有些怔愣地看向她。 宁致远! 双眉紧紧拧起,顾青未心里瞬间就只剩下烦躁。 怎么又是他? 她最开始不愿意出门,就是不想在外面不小心又碰上这人,没想到都来了这佛门清净之地了,七兜八转的居然还是遇到他了。 最让顾青未在意的,却是洞虚所说的那句话。 寻她的人…… 就是指的宁致远? 难不成这人还是跟着她来的不成? 这个念头只在顾青未心里停留了一瞬间就被她否定了,她好歹也与宁致远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宁致远也许算不得一个好人,但他也不至于就能卑劣到做这种事。 顾青未仔细打量了四周一番,背后是刚走出来的竹林,前面是小溪,从她所在的地方还能看到远处周谨之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子。 想要回去很简单,可是,她得先过了这条小溪。(未完待续。) 第158章 几圈(月票380+) 在此刻的顾青未心里,这条小溪成了拦路的大河,对面沉默着的宁致远则是一座大山。 宁致远倒好说,直接无视他就行了,可这条小溪虽然只约六尺宽,却也是顾青未绝对不可能一步跃过去的。 若是没有人看着也就罢了,反正这也是盛夏,她脱了鞋几步淌过去也行,偏偏宁致远还跟木头一样杵在对面,看样子还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 顾青未突然就恼怒起来。 这要是个知趣懂事些的人,早就该看明白她这时的尴尬处境了,怎么也该主动回避才对,这宁致远果然就是个混蛋! 说起来,宁致远今天的扮相还真不错。 一身月白直裰,头发以一支简单的木簪束起,他背光而立,微暗的光线让他那张眉清目朗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若是那张薄唇再往上微微勾起,瞬间就能多几分风流气。 可惜啊,就算他是个好看的少年郎,那也是个小混蛋! 顾青未收回打量的视线,在附近的地上搜寻了一会儿,然后找到几粒较扁平的小石子儿,然后微蹲下、身子,手微微一扬,一粒石子儿在溪面上飞快的跳动几下,扬起的水花于是溅了猝不及防的宁致远一脸。 宁致远:…… 顾青未挑衅般的冲宁致远扬了扬下巴,还掂了掂手中剩下的几粒石子儿。 就像五年前初次遇到宁致远一样,顾青未现在看到这人,一边不想理会他,一边又仍忍不住想要欺负他,嗯,总觉得,很解气? 她以为宁致远会发怒,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宁致远是个骄傲得容不下旁人挑衅的人,可这次顾青未失算了。 抬手以衣袖将脸上的水抹净,看着干爽的袖子上迅速氲开的水渍,宁致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向顾青未露出一个温和中带着包容的笑容,“原来是七姑娘,真是巧了。” 说话的同时,宁致远将手负于身后,不让顾青未看到他紧紧握起的拳头。 能在这里见到顾青未,对他来说亦是个惊喜。 顾青未见宁致远半点没领会到自己对他的不待见,柳眉一竖,又是一粒石子儿飞出去,于是宁致远刚擦干的脸上又溅上了水珠。 抬手将那水珠擦掉,宁致远几乎用尽了自制力才压下想要笑的冲动。 虽然顾青未没给他好脸色看,但他总觉得,眼前的顾青未,比前世的她要多了许多生气。 宁致远不生气,顾青未却突然阴了脸。 她突然想起来,这打石子儿,还是当年宁致远教她的。 前世的顾青未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这样不端庄的事她自然不会做,想起当年宁致远从身后半拥着她,握着她的手甩出一粒粒跳动的石子的场景,顾青未就是一阵的意兴索然。 将手里剩下的石子儿都丢回地上,顾青未再没心情与宁致远周旋,只想快点离他远远的。 冷着脸指着对面的宁致远,顾青未毫不客气地道:“那谁,你赶紧走远点,我要过去。” 宁致远却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他甚至还朝顾青未拱了拱手,状似不解地问道:“七姑娘,你我虽然算不上熟,但宁某到底还欠着七姑娘的救命之恩,为何姑娘每次见了我都像是见了仇人一般?” 顾青未冷哼一声。 可不就是仇人吗? 她还没答话,就听宁致远微低了头看向她,语气十分真挚诚恳地道:“七姑娘,若是宁某何时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宁某向七姑娘道歉,只求七姑娘既往不咎。” 顾青未怔了怔。 她蓦地就想起了前世病重的宁致远勉强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对她说:“欢颜,现在求你原谅我,是不是已经晚了?” 一股怨气由心而起,顾青未冷着脸道:“你没做过什么事叫我生气,只不过,我只要看到你这个人就生气,你要我如何既往不咎?” 宁致远沉默了一瞬,然后直视着顾青未,认真道:“让七姑娘生气就是我的错,那,七姑娘,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那看着小孩子无理取闹却也无条件包容的口吻让顾青未一阵烦躁。 心里仿佛有一口郁气发作不出来,她随手指了指面前流动的小溪,“要我原谅?行啊,跳里面滚上几圈,我就原谅你。” 顾青未特意把那个“滚”字加重。 她相信,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她的意思。 但下一刻,她就见对面的人先是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跳进溪里,霎时间水花四溅,但因为宁致远特意走的那几步,顾青未倒没被水花溅着。 意会到那几步里含着的细心,顾青未无端就有几分羞恼。 她方才就是故意把水往他脸上溅的,谁要他放水了? 没等她说什么,宁致远面无表情的就往那水中一躺,只留下一个脑袋微微扬起没有全部浸在水里。 他偏过头,视线攫住顾青未的脸,“滚几圈?” 顾青未一阵气结。 那些属于前世,或喜或怒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挪开视线,再不想看这人一眼,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弯下腰,迅速脱下鞋袜,又将裙子尾端打成一个结,顾不得这样会露出一截粉白的小腿,顾青未提着鞋袜几步淌过清凉的溪水,又走出老远才放下裙子穿好鞋袜,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去。 在她身后,宁致远微抬着头,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双目放空,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灿烂的阳光让他双眼微微一眯。 然后,他全身一松,让自己彻底浸进水里。 溪水很浅,也不过堪堪将他淹没。 想起顾青未那句“滚上几圈,我就原谅你”,哪怕明知道那是假的,宁致远仍闭上眼在水中翻滚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十圈。 “哗啦”一声,宁致远从水里坐起来。 正是盛夏,浸泡在清凉的溪水里一点不觉得冷,但全身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结成一绺绺的不住往下滴着水珠,这副模样,却是极为狼狈的。 宁致远苦笑,眼中却不见沮丧。 他的重生就是为了挽回欢颜,只要能换来她的原谅,叫他做什么都可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159章 上上签(月票400+) 顾青未回到禅房时,顾锦琳已经醒了,正准备让秋岚和画屏去找她回来。 见顾青未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顾锦琳诧异地看她一眼,“欢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顾青未踩了踩还没彻底干透,稍有些不舒适的脚,摇了摇头,“没什么,姑姑,您不是要去上香吗,咱们赶紧去吧,上完香正好可以尝尝清凉寺的斋饭。” 顾锦琳点头,又稍微收拾了一番,这才出了禅房往寺中正殿行去。 今天寺中香客并不多,顾锦琳和顾青未进到殿内时,殿内并无其他人,于是两人在佛前的蒲团上跪下,虔诚的上了香许了愿。 顾青未前世时是不信神佛庇佑之说的,若是求神拜佛就可以一生顺遂心想事成,世人又何需努力上进? 可经历过重生这样离奇的事之后,顾青未对这些神秘之说虽仍没尽信,却也多了几分敬畏。 她都重生了,谁又能说神佛之事都是妄言? 且敬着吧。 上完香,顾青未本以为就能走了,却见顾锦琳径直往旁边置着签筒的桌案边走去,还回过头来冲顾青未招手,“欢姐儿快过来,咱们也来抽上一签。” 然后收回笑容,闭上眼,神色严肃的摇了一支签出来。 拿好自己的签,顾锦琳又将那签筒塞进顾青未的手里,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欢姐儿,你也抽一签,正好你现在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就求姻缘。” 顾青未简直哭笑不得。 她本身对姻缘没有半点的期待,就算先前想要促成与秦明的婚事,那也只是为了成亲而成亲,以她这样的心情,求姻缘又有何用? 但,到底不忍让顾锦琳扫兴,顾青未双手握着那签筒,随意摇了一支签出来。 记下签号,顾锦琳又领着顾青未一起去解签。 解签的是个眉毛都变得霜白的老僧人,虽然容颜苍老,但双眼清透如稚子,似蕴着经历了岁月历练而成的睿智与宽容,祥和的神色更有出尘之意。 顾青未原本对解签是有些抗拒的,但见到这位老僧,倒也一时心中宁静下来。 顾锦琳先报上她抽到的那支签的签号,乃是一支上上签,老僧的解签让顾锦琳乐得眉开眼笑的。 待将自己的签解完,顾锦琳又报上顾青未抽到的签号:“大师,我这侄女求姻缘。” 顾青未阻止不得,也就随她去了。 看完对应的签文,老僧人微微一笑,面上带着了然,“小施主抽到也是一支上上签。” 前生注定是姻缘,女貌郎才并少年,失误踪由过北乡,如今休要乱猜详。 “小施主,姻缘天注定,又何需抗拒?” 听了这老僧的话,顾锦琳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顾青未。 抗拒? 这是什么意思? 欢姐儿可还没议过亲呢,这位大师怎么说得这么玄乎? 顾青未却觉心头一震。 但,纵然这老僧看出了些什么,她也并不认可什么姻缘天注定,明明她此生都如此努力的不想与宁致远扯在一起了。 就算姻缘由天定,她只要快点努力把自己嫁出去,不也能人定胜天? 那老僧许是看出了顾青未的不信,却也没再劝说,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仿佛已经透过此刻看到将来。 顾青未不喜欢老僧这般笃定的眼神,拉了拉顾锦琳的衣袖,又让秋岚放下一锭银子,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口光影微晃,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顾锦琳和顾青未同时望过去。 “怎么又是你!” 顾青未一时没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 原来又是宁致远。 宁致远是陪安平长公主一起来的,只不过顾青未一眼看到宁致远,倒把安平长公主给忽略过去了。 看到顾青未,安平长公主面上不由得多了几分笑容。 她可没忘记,上次领着宁致远去顾家致谢时,这小姑娘用那《登徒子好色赋》来讽刺盼哥儿,她更没忘记盼哥儿看到这小姑娘时那反常的样子。 从这小姑娘方才的反应来看,她与盼哥儿之间只怕还有其他事。 想到方才宁致远一身湿的模样,安平长公主目光在顾青未和宁致远身上来回游移了几次,待看到那解签的老僧,便突然有了主意。 她今天会带着宁致远来清凉寺也不是偶然,一来听闻这清凉寺的香火灵验,求签问击更是奇准,二来也是听说洞虚道长来了清凉寺见老朋友,才想着过来寻洞虚道长请他再指点一下关于那命定之人的事,却不想洞虚道长没寻着,却遇到了这个有趣的小姑娘。 “盼……致远,你也去抽支签来看看,就求姻缘。”楚静姝道。 宁致远觉得今天一定是个幸运的日子,否则怎么会来一趟清凉寺就两度遇到顾青未,他先是朝顾青未那里看了一眼,却没得到来自于顾青未的任何回应,便抿了抿唇,依着楚静姝的话去抽了签,然后与楚静姝一起去解签。 顾锦琳先前没见过楚静姝,还是顾青未在她耳边轻声说了楚静姝的身份才知晓。 因是在外面,顾锦琳只微微福了福身,也未道明楚静姝的身份,只道:“夫人。” 楚静姝点了点头,“这位是周夫人吧。” 楚静姝认识顾锦琳,却不是因为顾家,而是因为她知道周谨之,如此也可以看出元昌帝确实很欣赏周谨之。 又对着顾青未笑了笑,楚静姝把宁致远往前推了推,“快把签号告诉大师。” 然后又转向老僧补充道,“大师,求姻缘。” 宁致远于是上前,注意到顾青未因他的靠近而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眼中便略微暗沉了些,然后告知那老僧所抽之签的签号。 顾锦琳和顾青未听了那签号,面上表情却有几分奇异,如果她们没有记错的话…… 下一刻,那老僧便抬头冲着顾青未笑了笑,这才转向楚静姝和宁致远,递上签号对应的签文。 “女施主,这位小施主抽到的,也是一支上上签。”老僧道。(未完待续。) 第160章 邀请 也? 楚静姝注意到这个字,然后往顾锦琳和顾青未那里看了看。 看她们的表情,这抽到的,该不会是同一支签吧? 这样看来,那顾家的七姑娘,莫非还真是与盼哥儿有缘…… 楚静姝还在暗自揣测着,就听那老僧道:“姻缘天定,女施主不必忧心。” 老僧只说了这么一句拢统的话,待楚静姝再想细问,却只微笑着摇头,再不肯说什么了。 香上完了,签也抽过了,顾锦琳原是想领着顾青未先回禅房,待尝过清凉寺的素斋就回去的,却不想安平长公主却异常热络的一直与她们同行。 一个身份高,又如此热情的人,顾锦琳自然不可能开口赶人,所以到最后,一行人连斋饭都是一起用的。 清凉寺的素斋确实不错,不过顾青未却半点胃口也没有。 因为她旁边坐着的,正是宁致远。 原本宁致远都已经是十六岁的半大小子了,理应与女眷避嫌才是,可安平长公主却笑言两家长辈都在,也算不得违礼,被她这样一说,顾锦琳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一张桌子坐四个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安平长公主首先就挨着顾锦琳坐了,然后才笑意盈盈地看向顾青未和宁致远。 若说先前还有些不解,这时楚静姝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顾锦琳哪能看不出来她这是故意在……撮合欢姐儿和定国公世子? 顾锦琳被自己这个突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随即又觉得定是自己多想了。 定国公府和顾家可不会是一路人,就算中间有顾家救了宁家人性命的事,也不至于就让安平长公主有了娶顾氏女的想法。 可,若不是这样,安平长公主所表现出来的对欢姐儿的热络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定国公世子,虽然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可偶尔看向欢姐儿的眼神…… 既热切,又深沉,还包含了无数的专注。 那样的眼神,不该属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倒像是经历了无数沧桑的老者。 顾锦琳几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周谨之,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 可…… 这定国公世子与欢姐儿的相识,当是上次宁家人遇险那次。 虽然那些话本子上是有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的故事,可这定国公世子可是个男子啊,难道也要以身相许?别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就算真是如此,宁家又岂能容独子如此率性而为? 不过…… 看安平长公主看向一双小儿女时那殷切的眼神,顾锦琳又不确定了。 这件事,回去之后得与母亲和兄嫂好好说道说道了。 顾锦琳心中思绪万千,楚静姝却只将注意力放在了顾青未身上。 许是已经认定眼前的顾家七姑娘就是洞虚道长所说的那个“命定”之人,顾锦琳现在看顾青未,就有种越看越有趣的感觉。 她的儿子她是知道的,模样生得好,又自幼聪慧,自幼跟着宁景昌习武不说,读书亦能让当朝太傅都开口夸赞,说是文武双全一点也不为过,京城可不知道有多少贵夫人盯得眼睛都绿了,就想让他做自家女婿。 古有潘安出门掷果盈车,大周朝是没有这样的风俗,否则她的盼哥儿只要出去一次,定也能带回满车的瓜果。 这样一个在京城受尽追捧的贵公子,这位顾家七姑娘竟瞧也不瞧一眼? 而且,似乎还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 楚静姝的心情有些微妙。 作为母亲,她对那些恨不得主动贴到儿子身上的女子自是不喜,可真要有那对宁致远不屑一顾的,她又隐隐的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再加上,眼前的姑娘许还是宁致远的所谓命定之人…… 心中念头一转,楚静姝冲着顾锦琳微微一笑,“周夫人可真有个好侄女,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哪怕只是每天看上一眼,也足以让人心情愉快了。” “这人与人之间也得讲究缘分,我看贵府七姑娘就觉得亲切得很,想也是有缘分的,”然后又看向顾青未,“小姑娘,改天我下了帖子邀你,你可不能害羞不来。” 顾青未有些诧异,可这时候也只得应下来,不过虽然应了下来,她却只当这是楚静姝随口说说的。 以楚静姝这长公主之尊,又是定国公夫人,京城的小姑娘挤破了头也想在她跟前露脸,她恐怕不会有那样的兴致真的邀请她才对。 一顿素斋用完,顾锦琳和顾青未也该回去了。 楚静姝这时也对找到洞虚道长不抱希望,于是又与顾家姑倒一路同行回了清河。 临分开时,楚静姝还再三握了顾青未的手,道是一定会邀她上家中作客云云。 回到顾家,顾青未只觉这清凉寺一行就像是打了一场仗一般累得慌,宁致远,那支姻缘签,楚静姝那异乎寻常的热络态度…… 这种种就像一个绕得错乱纷繁的线团,一时间叫人理不出头绪。 回房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快至晚膳时间,顾青未于是收拾一番去了怡华院。 怡华院里这时人已经不少,顾亦宁和妻子小卢氏,顾亦齐和闵哥儿都已经到了,见顾青未进来,便都朝顾青未招手。 顾青未先与秦氏和顾锦源打了招呼,然后才握了小卢氏的手,“大嫂怎么也来了,不是这段时间身子不舒坦吗?” 小卢氏有了身孕,到现在才将将满了三个月。 小卢氏乃卢家这一代的嫡长女,她容貌秀丽,为人端庄中又透着股沉稳坚韧,无论行事还是待人无不大气雍容,将来必会成为合格的顾氏宗妇,顾家上下对她都尤为看好。 得了顾青未的关心,小卢氏浅浅一笑,“前段时间反应大,这几日倒好些了。” 对顾青未这个小姑,小卢氏既喜爱又有些敬畏。 她自幼得家中母亲悉心教导,因本就是按着大族宗妇来培养的,所以自幼就是听着内宅之事长大的,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哪家小姑得家中长辈看重,但像她家小姑这样能让所有长辈都完全信赖的,却是少之又少。(未完待续。) 第161章 送子童女 小卢氏是个大气的,顾青未也不是那等会与嫂嫂针锋相对的,再加上还有卢氏这样一个枢纽在,所以小卢氏自嫁到顾家来之后,日子过得也是极为舒心的。 如今又怀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顾家下一代第一人。 夫君体贴,婆婆好处,小姑懂事,小卢氏现在回想起嫁进顾家前对未来的种种担忧,都只觉自己确实就如家中长辈所说的那样,是个好命的。 顾青未轻搀了小卢氏在一旁坐下,然后闵哥儿轻手轻脚的凑过来,先往小卢氏小腹处仔细看了看,实在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这才皱着一张小脸道:“大嫂肚子里已经住了一个小娃娃吗,就像外祖家的小侄儿一样?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说到后来,闵哥儿一张包子脸上还多了几分惆怅。 在顾家,他就是最小的那一个,就连平哥儿都比他要大上几个月,如今好不容易就要有个比他小的侄儿,叫他如何能不期待? 嗯,以后谁要是再想掐他的脸,就把小侄儿抱出去。 这样一想,闵哥儿傻笑的同时,心里也更期待小侄儿的到来了。 顾青未可不知道闵哥儿在想些什么,闻言顺手就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小侄儿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慢慢长大,过上几个月,闵哥儿就可以见到他了。” 然后顺手把闵哥儿抱到自己腿上。 对于这个前世不曾来到这世上的弟弟,顾青未基本上是拿养儿子的心态来看待的。 被最喜欢的姐姐抱着,闵哥儿心里高兴,也就十分大度的不计较顾青未掐他脸的恶行了,而是继续问道:“七奶奶,那,你说嫂嫂肚子里的,是咱们的小侄儿还是小侄女?”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屋里顿时静了静。 所有人都看向顾青未,小卢氏眼中甚至还隐含期待。 顾青未于是有些哭笑不得。 之所以大家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其中也是有故事的。 顾青未是重生的,所以对于身边的许多人与事的走向自然无比清楚,所以当初她就断定王氏和顾锦琳肚子里的一定是男孩儿,后来秦氏有了身孕,她又凭着直觉认准了秦氏会给她添个弟弟。 后来也不知是怎么流传出去的,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顾家的七姑娘擅断胎儿性别,甚至还给了她一个“送子童女”的名号。 这个年代讲究多子多福,哪家的夫人太太不想多生儿子,于是就常有与顾家能攀上几分交情的夫人太太怀了身孕时想尽办法的要来顾青未这里露个脸,就为了得顾青未一句“儿子”的断言。 顾青未前世纵然与这些人很少打交道,但人情往来之间也记下了几分各家之事,于是几次之后,她这个“送子童女”的名号却是越发的让人深信不疑了。 却没想到,如今就连家里人都信了。 小卢氏有了身孕,不仅长房,整个顾家上下都喜气洋洋。 许是因为察觉到了顾家众人的期待,小卢氏心里始终觉得有压力,唯恐生了女儿会让所有人失望。 她嫁进顾家可得了不少娘家姐妹的欣羡,别提顾家与卢家同为积年世族,就算顾家门第差些,只凭那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就能叫这世间女子争着抢着嫁进来了。 正因为这样,小卢氏才更想这一胎生个男孩儿。 其实就秦氏与顾锦源来说,他们做公婆的对小卢氏这一胎是不是能一举得男并不在意,秦氏自己就是个疼爱女儿越过儿子的,若是能有个和她的欢姐儿一样的孙女,她恐怕会比得了大胖孙子还高兴。 而顾亦宁这个做丈夫的亦是如此,顾家的将来需要有男人来继承,可他与小卢氏都还年轻,就算这一胎是女儿,将来的机会也多的是,他又怎么会因为这个而给小卢氏压力? 不过是小卢氏自己给自己压力罢了。 被小卢氏这样眼巴巴的看着,顾青未失笑,然后凭着她那异乎寻常的直觉,道:“我觉得是个小侄儿。” 说话的同时,顾青未心里却颇为感慨。 世族嫡女确实金贵,可如今这年代,若没有个儿子傍身,又有哪个女子能真的有底气? 当年陈氏嫁进顾家好几年不得子,盼儿子盼得眼睛都要绿了,所以后来有了顾亦琅之后才倾尽所有的疼着,甚至为了顾亦琅而不把顾青澜一辈子的幸福当回事。 还有七房的王氏,她当初能被李姨娘那样压着,除了有她自己性情懦弱的关系,恐怕也有她没能生下七房嫡子的原因在内。 就连大嫂,嫁进顾家来从没人给她委屈受,如今有了身孕,不也一样得担心生不出儿子站不稳脚跟? 才感慨完,顾青未就被闵哥儿和顾亦齐拉去挑选他们从太原给她带的礼物。 说是礼物,其实也就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带回来也就是让顾青未和族中兄弟姐妹乐呵一下,图个新鲜。 待顾青未挑了几样合心意的东西,两人才把剩下的收好,待明天再给各房兄弟姐妹送去。 接着就是一家人一起用了晚膳。 直到顾青未离开怡华院,都没从顾锦源那里得到半点关于那幅青山红日图的消息,想是还未查探出来。 再等等吧。 顾青未安慰自己。 其实她也知晓,就凭着那样一幅画,对顾家对六叔并不能有多大的杀伤力,前世六叔若不是阴差阳错的被张阁老之事连累,元昌帝也未必就会把他怎么样。 可顾青未担心的是,前世能有张阁老那样的意外,今生未必就不会有其他的意外之事发生。 将那幅画拿回来,是为了杜绝任何一点会给六叔带来危险的可能。 从怡华院回到未明居时,夕阳已经渐渐西沉,仅余颜色绚丽的晚霞挂在天边,就如烈阳划过天际的痕迹。 顾青未先回房洗去一身黏腻,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家常衣裳,正准备到院子里观赏晚霞,就见未明居看守院门的婆子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朝她走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162章 家法 这个时候还有人送帖子来? 没等顾青未开口,秋岚就询问起了那婆子的来由。 婆子姓张,大家都管她叫张婆子,她朝着秋岚讨好地一笑,“回秋岚姑娘,这是门房送来的帖子,乃是安平长公主特意遣了锦衣卫送到门房上的。” 张婆子说着话,还偷偷瞄着顾青未,一张老脸上满是敬畏。 也不怪张婆子会如此,对于位居底层的她来说,皇权就是那遥不可及只能放在心里敬畏的存在,当朝长公主亲自向自家姑娘下帖子,那岂不就是天大的荣幸? 顾青未能看出来张婆子在想些什么,却只笑着摇了摇头就让她退下了。 打开手中的帖子,果然是安平长公主下的帖子邀请她明日过府一叙,看那字迹,还是安平长公主亲笔所书,不仅如此,言辞还颇为亲昵。 顾青未是真的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婆婆在想些什么了。 顾家确实对宁家人有着救命之恩,可上次宁景昌一家上门致谢时,老太太所摆出来的态度,相信足够让安平长公主知晓顾家无意因这救命之恩而与定国公府亲近,为何她还能如此毫不介怀的邀她上门? 而且,帖子上只邀请了她一人。 白天在清凉寺里,她以为楚静姝只是随意一说,所以也就随意应下,如今帖子已经送来了,难道她还能再反悔拒绝? 顾青未皱着眉遣了秋岚和画屏分别去老太太和秦氏那里将这事说了,然后早早的就梳洗睡下。 虽只是去宁家在清河的宅子里作客,但顾青未总有预感,明天这一天应该过得不会轻松。 次日一早,从延寿堂回来,顾青未略收拾了一下,就领着秋岚和画屏准备出门。 谁曾想,才出了未明居不远,就被迎面而来脚步匆忙的陈氏给堵住了。 陈氏是特意来寻顾青未的,见着顾青未,她一张略显暗沉的脸仿佛突然都增色不少,几步来到顾青未跟前,想要伸手抓住顾青未的手臂,但抬了抬手到底又收了回去。 急促的朝顾青未笑了笑,陈氏道:“欢姐儿,你这是要出门啊……” 陈氏到底也是长辈,哪怕对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再不喜,顾青未仍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又轻轻点头算是应了陈氏的话,然后便静静地打量起陈氏。 比起五年前,现在的陈氏不仅容颜苍老了,就连精气神也仿佛随着这五年的时间而消弥了不少。 她的头发还没能养回来,鬓间仍带着些霜白,发间亦没戴什么名贵的头面,许是还未改了这五年在家庙的习惯,只插了一支古朴的木簪,身上穿了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团花窄袖褙子,这种本就显老气的颜色若是换了从前她一心要与其他几位妯娌比高低的时候,自然能压得住,可如今,没了那股子心气儿,这身衣裳却只让陈氏显得苍老畏缩。 许是被顾青未打量得有些不安,又许是因顾青未久不说话而觉得尴尬,陈氏双手搓了搓,待注意到顾青未的目光看向她这双较从前粗糙了许多的手,又连忙把手收回了袖中。 还是顾青未不耐一直如此虚耗时间,问道:“不知三婶寻侄女有何事,若无要事,侄女还急着出门。” 陈氏于是心中一急,再不迟疑。 “欢姐儿,算三婶求你了,你救救你四哥吧,你四哥他虽然做错了事,可你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有一次非得要家中荷塘里的荷花,又恰逢荷塘里的小舟坏了,还是你四哥跳下水给你摘来的,还有……” 顾青未没说话,只面色平静地看着陈氏,在她的注视下,陈氏的话也再说不下去,声音也渐渐变得低不可闻。 陈氏并不知道被顾亦琅卖出去的那幅青山红日图意味着什么,但她也清楚,顾亦琅为了一个妓子一掷千金不说,为了凑到那妓子的赎身银子,竟然敢偷了长辈的东西去卖,只凭这一点,老太太就绝对饶不了她。 可再怎么样,那也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她宠了他这么多年,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真的被打板子呢? 想到这里,陈氏又提起劲儿,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语无伦次,“欢姐儿,你知道你四哥在三婶心里的地位的,就当是帮帮三婶吧,琅哥儿从小就没吃过苦,他受不了家法的,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那三千两还给六叔,或者你再打他几下也好……” 听陈氏越说越不知所谓,顾青未摇了摇头。 那天因为顾青未突然掌掴顾亦琅,老太太也就先把顾亦琅的事按下不提,后来这两天又忙着追查那两名买了画的男子,也没空搭理顾亦琅那茬儿,如今顾锦源已经回来了,这件事自然就交到了顾锦源手里。 顾锦源知道这件事之后,对顾亦琅的所为就动了怒。 作为顾氏当家人,顾锦源也知道就算是再怎么家风严谨的家族,也不可能每个族人都有出息,就像是一棵树一般,总会有长歪了的枝桠出现。 他也并不是不能容忍家族里有纨绔子,就拿七老爷顾锦汶来说,这些年没少在外面花天酒地,但至少,顾锦汶纨绔归纨绔,却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就算在外风流,也从没惹出过什么事来。 再看看顾亦琅,毛都没长齐就学了一身的纨绔习气,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偷长辈的东西卖了赎一个妓子! 为了一个妓子尚且如此,将来若遇到更大的诱、惑,他是不是连家族都能出卖? 这才是顾锦源最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不介意拿顾亦琅开刀,让家中小辈好好警醒警醒。 于是,今天方用过早膳,顾锦源就让人请了家法去三房,还让顾青未这一辈所有男儿都去三房亲眼看着顾亦琅领家法,就连还不满五岁的平哥儿和闵哥儿都不例外。 若不是陈氏那时正好从延寿堂回了春晖院,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只怕顾亦琅这时已经领完家法了。 正是因为陈氏拼命的护着,负责行家法的人无奈之下只得去请顾锦源前来,这才让陈氏争取了点时间过来堵顾青未。(未完待续。) 第163章 辰哥儿 顾锦源对顾亦琅的处置,顾青未是很清楚的。 克扣顾亦怀的冰块卖银子,以致让顾亦怀因热生病,这件事属于内宅之事,先前老太太又让顾青未处理,所以顾锦源就尚用了顾青未给出的处置,卖冰的银子双倍还给顾亦怀,将顾亦琅自己份例的冰全数挪给顾亦怀,还有就是到顾亦怀痊愈之前,要由顾亦琅亲手照顾着。 对于偷了顾锦淳的画出去卖这件事,则请家法鞭笞三十,再禁足一年。 顾家的家法并不是普通的刑杖,而是一根能有成人大腿粗的荆条,荆条上那尖锐的刺看着就让人心中发寒,更别提是打在身上了。 若真的被这荆条鞭笞三十,只怕顾亦琅至少有半年下不得床。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他亲自照顾生病的顾亦怀,对陈氏来说,这是在剜她的心。 事实上,陈氏并不知道,若是那幅青山红日图找回来了,这件事便也就如此罢了,可若是找不回来…… 后面还有的顾亦琅受。 作为亲历了前世六叔之事的人,顾青未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惩罚对顾亦琅来说重了。 所以,她对陈氏摇了摇头,“三婶,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您有这个时间来寻我,倒不如守在四哥跟前,待他领完家法再好生看顾于他。” 陈氏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也顾不得这是在晚辈跟前了,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她紧紧抓着顾青未的衣袖,摇着头道:“不,欢姐儿,你就……” 顾青未没再容她把话说完。 她一点点将衣袖从陈氏手中扯出来,然后直视着陈氏,“三婶,同是您的儿女,您能待四哥如此,为何当初就不能分一些心思在大姐姐身上?在家庙里静思了五年,难道三婶一点也不觉得当初愧对大姐姐吗?祖母之所以将您从家庙里放出来,就是指着您能将三房的内务打理好,若您还如此一味惯着四哥,您觉得,祖母这次还会饶您?” “四哥能有今天,您毫无原则的顺从和宠溺就是最大的推手!” 这些话由晚辈说与长辈听,其实已经算是不敬了,可顾青未实在看不得陈氏这一点也没有悔悟之心的样子。 将想说的说完,顾青未不再停留,又冲陈氏行了个礼,就领着秋岚和画屏出了门。 待上了马车,闭着眼靠着车壁,顾青未由陈氏待顾亦琅,想起了前世自己如何待自己儿子的。 她的辰哥儿自打出生就生得漂亮,五官几乎是她和宁致远最完美的揉合,任谁见了都得夸上一句。 有这样一个小人儿,他是自己血脉的延续,顾青未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奇妙感觉。 她也曾抱着那软软的一小团舍不得放手,因他无意识的一个笑容而心喜,因他的哭声而揪心…… 后来辰哥儿一天天长大,顾青未的心情也就跟着越来越复杂。 因为辰哥儿出生时发生的事,那时的她与宁致远关系降至冰点,除了还维持着那夫妻关系之外,两人几乎不再有任何交集,顾青未还记得,那一整年,她与宁致远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欢颜,郑贵妃送来的那个女人,你真的同意我纳她为妾吗?” 她答:“是。” 再之后,定国公府多了一个妾室。 顾青未也是从这之后只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辰哥儿身上。 他会爬了,他会呀呀学语了,他会叫母亲了,他会走路了,他会跑了…… 然后,有一天,辰哥儿叫出了第一声“父亲”。 那一瞬间,顾青未不可避免的一愣,然后满屋子侍候的丫鬟们都噤若寒蝉地跪倒在地,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教的辰哥儿叫“父亲”。 顾青未把所有人都遣出去之后,看着还天真的冲她笑着的辰哥儿,心中苦涩难当。 那时辰哥儿已经两岁,可因为她与宁致远之间的关系,这两年他几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在此之前,顾青未一直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个问题,但在辰哥儿唤出一声“父亲”之后,她却不得不让自己正视了。 她再清楚不过,男子的成长是离不开父亲的,她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被人唤作是“长于妇人之手”,对男子来说,这是种侮辱。 而且,若是再这样把辰哥儿留在她身边,只怕将来他长大了性格里会有很多缺失。 在辰哥儿已经开始意识到有父亲这个人之后,顾青未觉得,自己若是再将辰哥儿留在身边,那就太自私了。 不管她与宁致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能让辰哥儿没有父亲。 她也相信,宁致远纵是再如何,只要有机会,他也是会好好关心爱护辰哥儿的。 如此深思熟虑之后,顾青未最终作出了一个决定。 她把辰哥儿送到了婆婆安平长公主身边。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那样的痛楚,就如同生生将她的血肉剥离开来。 楚静姝对唯一的孙儿自然是疼爱有加的,得了顾青未的托付,自然将辰哥儿照顾得无微不至,而在这之后,宁致远也才能以父亲的身份参与到辰哥儿的成长之中。 顾青未虽将辰哥儿送到了楚静姝院子里,但仍时时挂念,常常去楚静姝那里看望辰哥儿,许是有着默契,她与宁致远倒是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纵然顾青未可以常常去看辰哥儿,可到底不像从前那样能****相伴,时间长了之后,她与辰哥儿到底还是慢慢生疏了,有时候看着辰哥儿被楚静姝抱着笑得天真无邪的模样,顾青未欣慰的同时,亦难免会有酸楚。 这样的生疏,随着辰哥儿一天天长大也越发的明显起来,再加上辰哥儿越大就越像宁致远,顾青未每次看到他总会难以避免的想起宁致远,所以他们母子之间渐渐的也就变得无话可说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顾青未只觉后悔。 她虽然一再强调她与宁致远之间的事与辰哥儿无关,可到底,她还是因为宁致远而与她的辰哥儿疏远了。 …… “姑娘,到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顾青未被秋岚的声音唤醒。(未完待续。) 第164章 拉线 宁家在清河的宅子在青衣巷,离顾家并不远,五年前秦氏原本还准备拜访新邻居的,只是那时宁景昌和楚静姝临时有急事回了京城。 青衣巷这宅子虽然不比顾家祖宅,却也精致宽敞,再加上宁家的下人收拾得好,倒也有些景致。 顾青未到的时候,楚静姝身边的嬷嬷已经等在了门口。 看到那位嬷嬷,顾青未心里有些诧异。 楚静姝身边的黄嬷嬷,还是当今的皇太后在楚静姝少时就安排给她的,在楚静姝身边侍候多年,极得楚静姝的信任与看重。 就算是在定国公府,凭着曾经侍候过太后,黄嬷嬷的地位也颇有几分超然。 前世顾青未做了楚静姝的儿媳,后来又掌了定国公府的内院,与黄嬷嬷倒也没少打交道,但就算是前世,她也不曾被黄嬷嬷亲自等在门外。 楚静姝就真的如此看重她? 可是,为什么呢? 顾青未带着疑惑被黄嬷嬷领进了垂花门,一路去了楚静姝所住的院子。 看到顾青未,楚静姝显然很高兴,她先是拉着顾青未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赞叹地道:“真是个水灵的小姑娘。” 顾青未今天穿了一身在这夏日里看了很是清爽的水蓝襦裙,裙摆处绣了几朵半开的水莲,只要一迈步,裙子扬起的弧度便如那轻漾的水波,那水莲花便也随之或绽或隐。 对楚静姝的夸赞,顾青未回以一笑,然后被楚静姝亲昵地拉着一起坐了。 闲聊了一会儿,楚静姝才说起她邀顾青未来这里的因由,“……京城不能一直无人,我们已经离京这么久,这几天也该启程回京了,好歹也出来这么一趟,总该给亲朋故旧带些当地特产回去,才想着寻个当地人帮着参详一下,这不,我在这清河觉得最投缘的人就是你了……” 顾青未强忍着不让自己做出翻白眼这种不雅的举止。 她这曾经的婆婆,就算要编借口,难道都不想着编个合理一点的吗? 带特产什么的暂且就当是真的,但是,以楚静姝的身份,真要买特产,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自然有的是人去办下面的事,还用得着她亲自出去? 但她既然已经来了宁家,是陪楚静姝在这宅子里坐着,还是出去走走帮着“参详”一下特产,这本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所以顾青未倒也并不抵触。 不仅不抵触,听到楚静姝说他们一家准备近日就启程回京,顾青未还松了一口气。 于是,椅子还没坐热,顾青未就又随着楚静姝一起准备出门。 临上马车前,看到已经骑上马的宁致远,再听到楚静姝说的那番话,顾青未才有些明白楚静姝这样一番折腾到底是为了哪般。 “外面人多,就咱们出去不安全,儿子养这么大,也该让他知道如何保护母亲了。”楚静姝如此道。 顾青未眨了眨眼。 楚静姝,她这位前世的婆婆,她该不会是在做媒婆做的事吧? 顾青未并不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可就从楚静姝所做的这一切来说,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可是,为什么? 前世宁家与顾家这桩婚事就来得很突然,而且宁家虽是与顾家议亲,却只差没有明言要定下顾家七姑娘了,可从前顾青未就鲜少在外露面,更不曾认识宁家的任何一人,为何会突然有这样一桩当时看来极好的亲事落在她头上? 这个问题,到现在顾青未也没能弄明白。 而如今,以楚静姝所表现出来的这热络的态度…… 可这也不怎么说得过去。 楚静姝只有宁致远这么一个儿子,她是长公主之尊,夫家又是在京城权贵中数一数二的定国公府,她的儿子自然尊贵非凡,就顾青未所知,前世宁致远年少时,就已经是京城贵夫人们心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选,也不是没有人借着与楚静姝相熟提起这件事,却都被楚静姝推了。 前世如此,这一切想必也不会例外。 那么多的京城贵女都没能被楚静姝看上眼,她又岂会看上自己? 因为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顾青未有些恍惚地随着楚静姝上了马车,待她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开始缓缓前行,身侧的车帘偶尔会随风轻轻扬起,然后顾青未就看到了骑着马,与马车并行的宁致远。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这时的宁致远,看着却已经有了几分沉稳的气度,他缓缓打马前行,便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英气,衬着他那隽秀的外表,即使身处人群,也能叫人一眼就看到他。 不似耀眼的烈阳,却是温润的玉石。 这样的男子骑马行于大街之上,自然招了许多路上女子的眼,不少难得出门的戴着幂篱的闺阁千金一边往后退避,一边却隔着幂篱羞怯地张望,还有那胆大的,非但不退到一旁,还特意往外走了两步,趁着与宁致远擦肩而过时双眼饱含热情地看向他,只期望能有一瞬间的四目相望。 但,宁致远却很煞风景的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因他而心思浮动,只目不邪视地缓缓前行。 顾青未一怔。 她觉得,她眼前所见的这个宁致远,与她前世所听闻过的那个人,似乎并不一样。 前世的顾青未是在十六岁时嫁进宁家的,那时候宁致远已经十八岁,对于这之前的宁致远,顾青未虽然从不曾看到,但也从旁人的一些描述中有过侧面的了解。 在旁人口中,前世的宁致远年少时就已经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 他少年就有了才名,虽是勋贵出身,腹中才华却足以叫那些文人士子叹服; 他是京城最上层的烟花之地的常客,在那些地方创作出了不少流传甚广的诗词; 他喜欢好颜色,向来只为容貌绝艳的欢场大家作诗…… 这样一个人,即使他不曾真与这些烟花女子有过什么,也着实当得起“风流”二字了。(未完待续。) 第165章 认准 前世的顾青未成长于门风严谨的顾家,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夫君会是个专一之人,嫁给宁致远之后还曾因宁致远的这段风流往事而与她闹过别扭。 那时她与宁致远正是好得蜜里调油,因为她的拈酸吃醋,宁致远还曾小意解释过,道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片叶不沾身”。 顾青未自然是不信的,见过那么多的美人,这有着风流名声的人还能按捺得住? 还是后来偶然得了端王的一句调笑,她才真正信了。 端王说:“一个连霓裳的哭求都不能让他停下脚步的人,他那风流的名声还真是名不符实。当年,可也有不少人拿致远打赌,赌的就是他到底会娶个什么样的夫人。” 端王也就是后来的隆庆帝。 顾青未相信,就算是存了拉拢定国公府的心思,端王也不至于就要与她说谎。 到现在,端王说这话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仍记得很清楚。 而那霓裳,则是京城最有名的几家青楼连续几年选出来的花魁,听说生得姿容绝色,尤擅霓裳羽衣舞。 顾青未没见过那个霓裳,但既然能当得起一句姿容绝色,想必不会寻常。 连霓裳这样能被端王拿来说事的人都不能让宁致远心动,更何况是其他人? 当时从端王这里知道了这件事,她还曾疑惑过。 宁致远好颜色,这一点顾青未是知道的,从前她还没嫁进来时,据楚静姝所说,宁致远院子里侍候的就没有姿色普通的,就连他们成亲以后,每每看到院子里容貌差些的丫鬟,也总能看到宁致远皱眉。 顾青未不会妄自菲薄,但她也绝对不自视甚高,她知道自己容貌不俗,可这满京城的贵女,在容貌上能与她比肩的不在少数,甚至不乏让她见了都觉自惭形秽的绝色美人。 那,以宁致远这别扭的性格,他当初为何会同意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不知美丑的女子为妻,而且还在他们成亲之后与她那般恩爱? 这个问题,顾青未还拿去问过宁致远,但每次都被宁致远岔开了话题,到后来他们形同陌路,这个问题自然也没再得到答案。 …… 微扬的车帘缓缓落下,隔绝了视线的同时,也让马车里微微一暗。 顾青未直到再看不到外面的情景,才意识到她又因宁致远的一个侧脸而想起了这么多的往事。 前世他们做了几十年的夫妻,难免会受到他的影响,顾青未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仍因此而觉得烦闷。 好在,宁家人马上就要启程回京了。 才这样想着,马车缓缓停下,顾青未和楚静姝先后下了马车。 马车正停在一家茶楼门前,这家茶楼顾青未并不陌生,除开楼下供人喝茶闲谈的大厅,楼上还设了布置得极为雅致清净的雅间。 可是,她们这才刚出来,马车停在这茶楼前是做什么? 然后就听楚静姝笑道:“人一上了年纪就得服老,难得出一次门,还没走几步路就觉得累了,青未啊,你不介意咱们先去这茶楼里歇歇脚吧?” 三十几岁正是最具风华的妇人都能说自己老了,顾青未还能说什么? 顾青未认命地点点头,就见楚静姝正看着她,一侧手臂微微向外伸,明显等着她去搀着。 这个其实并不明显的动作,又叫顾青未怔了一怔。 楚静姝的真实性子其实并不像她目前为止所表现出来的这样亲切平和,若不是她看得顺眼的人,她就连话都不会与之说上一句,更别提让人近身接触了。 前世顾青未嫁进宁家之后,也是过了快一年,才得了楚静姝的认可,然后得以近她的身。 虽然她重生了,可她相信还是有许多事不曾改变,那,她又是何时因何事而得了这位长公主的认同? 只微微顿了顿,顾青未就顺势伸手搀着楚静姝的胳膊,两人并宁致远,再加上随行的丫鬟婆子,倒也显得有几分浩浩荡荡。 被小二引去了楼上雅间,楚静姝随意点了一壶茶,顾青未都没来得及饮上一盏茶,就听她道:“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这一坐下来更觉得伸不动脚了,青未啊,你看要不这样,买特产的事不如你就多操点心?” 许是见顾青未微拧了眉,楚静姝又装模作样地捶了捶腿,然后轻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这腿脚不争气呢?” 楚静姝的演技显然并不怎么好,看得顾青未都忍不住笑了笑。 见顾青未笑了,楚静姝便只当她是同意了,或者是根本不想接受她的拒绝,继续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啊,对了,正好致远也有些东西需要添置,就让他跟着你一起顺便把东西买了,也好护着你些。” 顾青未听了这话差点没气乐了。 自己装老装累硬把她和宁致远塞到一处,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找借口把跟着她一起来的秋岚和画屏也留下来? 好在楚静姝好歹还知道些避讳,也没再提其他的,就借口想要休息,直接将顾青未和宁致远撵了出去。 待顾青未和宁致远出了门,留在雅间里的黄嬷嬷看了楚静姝一眼,“长公主,您就这样认准了这位顾家七姑娘就是世子的命定之人?” 楚静姝啜了一口温度适宜的茶水,用帕子拭了拭微润的红唇,却没了先前在顾青未面前的笑容,反而轻叹一声。 “洞虚道长所言无虚,他既如此说了,那就必定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再看看致远如今的样子,这,也由不得我不信……” 黄嬷嬷闻言也微叹了口气。 她在楚静姝身边许多年,也是看着宁致远长大的,这样一个身世不凡又才华横溢的少年,若不是有洞虚道长的断言,谁又能相信他会因为寻不到那命定之人而孤苦一生? 在楚静姝和黄嬷嬷感慨着的时候,顾青未和宁致远已经出了茶楼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行人不少,顾青未戴上幂篱,隔着眼前那层薄纱,她恨恨瞪了宁致远一眼,领着两名丫鬟率先走在前面。(未完待续。) 第166章 这样打(月票420+) 在清河长到这么大,清河有些什么特产,顾青未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买特产也不过是件小事,为了尽快完成这件被硬塞过来的差事,顾青未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挑了几样最具清河特色的特产。 至于楚静姝所说的,宁致远还要添置些东西,她只以为是个借口,但没想到,宁致远是真的在仔细挑东西。 不过…… 看了看宁致远挑的那些东西,顾青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挑些小玩意儿可以说是他觉得新奇,带回去送给亲朋家的孩子,挑书也可以理解为他回京的路上解闷,可是,这笔墨纸砚一样不少,那上好的澄心纸一买就是好几刀,到最后,买完这些风雅之物,他竟然还选起了日常用品…… 带这么多不必要的东西,马车装得下吗? 顾青未看到后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也是顾青未今天对宁致远说的第一句话。 宁致远于是转过头,一双浓黑如墨的眼专注地看着顾青未,好半晌才道:“七姑娘,我没有说过吗?” 嗯? 顾青未因这来得突兀的话而双目微瞠,那微呆的模样在宁致远看来极为可爱,惹得他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没伸手去掐她的脸。 “书是日常要看的,笔墨纸砚也是平时要用的,清河这边的宅子虽然收拾得还算齐整,但有些东西用着不怎么顺手……我不会与母亲一起回京!” 他的话说了一长串,但顾青未注意到的却是那最后一句。 “你不回去?”惊讶之下,顾青未声音高高扬起。 宁致远很是认真地点头。 见他点头,顾青未真想把手上刚刚买的一本书糊他脸上去。 她还以为这人终于要回去了,所以按捺着性子与他一起走了这许久,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要走? 恼怒之下,顾青未抬脚就踢在宁致远的小腿上,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然后转身就走。 但是…… 转身之际,顾青未只觉小腹一阵坠胀,然后是一股热流。 这样的感觉陌生又熟悉,顾青未一时之间没领会过来。 他们这时正站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口,顾青未才走出两步,就觉手上传来一道拉扯力,毫无防备之下,她整个人顺着那力道往小巷子里一倒。 下一刻,顾青未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拉进了巷子里,而且背部紧紧贴着墙壁,前面又被比她高了差不多一头的宁致远堵着。 如果宁致远这时再一手擦着她的脸颊撑在墙上,倒也有那么几分小流氓调戏良家少女的感觉。 “你发的什么疯?”顾青未怒斥一句,然后抬手按住宁致远的胸膛,想把他往外推,却发现面前之人就像那石头疙瘩一样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在她的推搡下,宁致远不仅没退,反而还身子微微往前倾,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巷子里光线稍有些暗,宁致远这么一贴近,空气里仿佛都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息,那熟悉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顾青未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片刻的怔愣之后,一股恼怒涌上心头,顾青未使劲儿推了宁致远一把,也不及细想,抬手就往他脸上打去,然后又蓦地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妥,临时收了些力道又把手掌往下压了些。 啪! 几根手指与宁致远下颔处的轮廓猛然相触,让宁致远下巴上多出一大块红痕的同时,也让顾青未觉得手指一阵火辣辣的痛。 周围仿佛蓦地就安静下来。 顾青未捏了捏疼痛不已的手,垂下眼不语。 许久,宁致远紧紧握住顾青未的手,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下次,这样打,否则疼的是你自己。” 掌下温暖的触感让顾青未一阵恍惚,她甚至都忘了把手收回来。 然后,宁致远轻轻叹了一声,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待顾青未收回手,就觉肩上微微一沉,宁致远的外衣已经披在了她身上。 顾青未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哪里会任自己披着带了宁致远体温的衣裳,抬手就想把那外衣扯下来,却被宁致远按住肩头阻止了。 “披着吧,你会需要的。”宁致远说完,视线微微往下挪了挪,但随即就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顾青未看着他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好一会儿才将他的反应与先前感觉到的身体上的异状联系起来,下一刻一张脸就迅速发热涨红。 她这是来了癸水了! 而且还被宁致远看了个正着! 不用想,顾青未也知道,自己的裙子上这时必定已经印上了痕迹。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水蓝的襦裙,这样的颜色清爽归清爽,若是染上些什么,也必定十分显眼。 意识到这一点,顾青未简直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她重生时才九岁,这几年又一直癸水未至,所以几年下来一时倒把这件事给忘了,甚至方才都没把身体的异样与癸水联系到一起。 若不是宁致远把她拉进了这巷子,她这一路往外走去,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女子来癸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如今的人都认为女子的癸水乃是最污秽之物,若是她就这样走出去,再被人知道她的身份,恐怕她这个顾氏女也少不得被人议论。 就算撇除这些,对于女子来说,这最私密之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也绝对是足以让人羞愤欲绝的事。 顾青未也是女子,自然不会例外。 所以,因为宁致远方才所为,顾青未第一次对他有了些感激之意。 这本就是极为尴尬之事,顾青未也没再说什么,好在秋岚和画屏这时也寻到了这巷子里来,才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姑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万一……”秋岚面带急色,话说到一半才因余光扫到宁致远而戛然而止。 秋岚与画屏本是跟在顾青未身后的,可方才宁致远动作太快,她们才一个晃眼,眼前就没了自家姑娘的身影,若不是及时在这小巷子里寻到了姑娘的身影,两个丫鬟还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未完待续。) 第168章 卖身葬父 十几岁的少女如此悲切地说出这样的话,那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至少看热闹的人群中,就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已经开始拿袖子拭起泪来。 顾青未这时才有空打量起这向她求助的少女。 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算不上非常出众,但这一哭起来,一双杏眼中晶莹的泪珠要落不落的,倒也算得上楚楚可怜,极易惹人怜惜。 她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衣裳上还打了几个补丁,虽然因方才往地上这一摔而沾上些许灰尘,但也能看出,这衣裳也是洗得干净整洁的。 任是谁,第一眼见了这少女,只怕都得以为她是个贫穷却勤劳的小姑娘。 哦,看看人群中间,一块门板上躺着一个被白布蒙着的人,后面还竖着一块写了字的木板。 卖身葬父。 所以,这小姑娘不仅是个贫穷且勤劳的,还是个有孝心且懂得感恩的。 这样一个有着悲惨身世的少女,只要买下她,既做了一桩好事,又能得到一个知道感恩的丫头,若是有这个能力,谁又会忍心看着她落难? 但顾青未心里却半点怜悯也没有。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素纨。 顾青未的不为所动显然让这少女怔愣了一下,没容她再多说什么,那人群里又出来一个人,一边冲着少女走过来,一边还极为不忿地道:“看什么看,嚷什么嚷,她不是卖身葬父吗,少爷我拿银子把她买下来,再替她葬了她那死鬼老爹不就得了?这样又哭又嚎的,倒让人以为少爷这是在强抢民女了!” 顾青未循声望过去,这又是一个熟人,却是这几年都不曾见过的魏耀祖。 与五年前那次见面有所别,这时的魏耀祖衣着没有之前那么光鲜,不过看起来还是一样的骚包。 说起来,五年前被顾青澜让人痛揍了一顿后,魏耀祖对顾家这位七姑娘的印象就尤其的深刻,更知道这是一个他绝对惹不起的人。 正因为印象如此深刻,所以哪怕顾青未这时戴了幂篱,魏耀祖仍透过那层覆面的薄纱认出了她。 有过五年前的惨痛教训,一见着顾青未,魏耀祖先后退两步,待退到一个他认为安全了的距离,才讪讪地道:“七姑娘,这次我可是在做好事……” 人群里于是响起一阵嘘声。 魏耀祖这样的色胚就算是花了银子买下人家姑娘,那也只是为了这小姑娘的容貌,要说什么做好事,有人会信才怪哩! 魏家的事这几年闹得人尽皆知,几乎成了清河县百姓的笑柄,后来魏家人见实在不能从魏太姨娘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了,自然不愿意再养着她,还曾打过主意想把魏太姨娘送回顾家。 不过,老太太既然已经决定把人送回魏家了,又怎么会容许他们又把人送回来? 当初在魏太姨娘的心里,魏家人才是她真正被她放在心里的家人,既然如此,好不容易达成心愿了,不管是相爱还是相杀,总该让他们彼此相伴着走完余生才对。 于是魏家人的日子也就不得不这样闹腾着过下来了。 再不能从魏太姨娘那里得到额外的银子,魏家的日子显然不如从前那样好过,不过,靠着当初魏太姨娘给魏家人置下的几个铺子,倒也勉强能支持得下去。 魏耀祖的德性清河县那是无人不知,这小姑娘若跟着魏耀祖回去了,那才会被糟蹋一生呢! 再则,没看人家小姑娘根本就不愿意跟着魏耀祖走吗? 所以看到能让魏耀祖怕上几分的顾青未,那些围观的人立马就来了精神,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旁边小声劝着顾青未把那小姑娘从魏耀祖手上救下来了。 除了魏耀祖,其他普通百姓都不知道顾青未的身份,但只看魏耀祖对顾青未的态度,也足够让他们知晓顾青未不会缺这几个银子的。 所有人都认为,小姑娘心肠都软,又不缺这点银子,对于出手救下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可怜之人应该不会有多少犹豫的。 是以没等顾青未有所表示,就已经有人在旁边叫地上那一脸凄苦的少女感谢顾青未了。 那少女一张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听见这话一张小脸瞬间就明亮了几分,当即就想要向顾青未道谢,却在触到顾青未那隔了幂篱仍能透出冷意的双眼之后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秋岚和画屏都是忠心护主的,见顾青未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过一个字,哪里能不明白自家姑娘这是根本就没有助人之心。 两人并排着将顾青未挡在身后,秋岚抬眼就狠狠瞪向那些正撺掇着少女向顾青未感谢的围观之人,“合着这世上还有用人言逼着旁人非得做好事的?咱们家姑娘不缺这点银子,就该拿了银子出来了你们的善心?你们要是真像说的那般心善,就尽管慷慨解囊,这么多人一人出几个钱恐怕就足够这位姑娘把她父亲葬了,都不用让人卖身给谁,这样的大好事,怎么就不见你们这些善心之人做?” 被秋岚这样一说,那些围观之人立即没有话说了。 看着别人做善事,当然可以可着劲儿的随便说,可若轮到他们自己出银子,那又不一样了。 这个年代办丧事花费可不会小,一口好棺木就得花上不少银子,大家都是普通百姓,谁愿意拿自己的银子去葬别人的爹? 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就是这样了。 大部分人都不说话,但也有那个别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语中带酸地道:“咱们都是些只能勉强糊口的,哪像这位小姐这样富贵,明明有那个能力,却偏偏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小姑娘掉进火坑里,这不是为富不仁是什么?” 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强词夺理,却意外的得了许多人的一致拥护。 不得不说,仇富,这是一种极为普遍的心态。 秋岚闻言瞪了那说话之人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被她与画屏护在身后的顾青未分开她们往前一站。(未完待续。) 第169章 出现 待顾青未往那面上带着彷徨的少女跟前一站,也不知为何,四周蓦地安静下来,便是那等说酸话的,也都齐齐闭口不语。 “你要卖身葬父?”顾青未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少女。 那少女显然不知道为何顾青未会问这样一个明摆着的问题,但仍点了点头。 “你愿意卖身来安葬你父亲,他愿意花银子买了你,”说到这里,顾青未指了指魏耀祖,“人家也算是做好事,怎么你就哭得好像谁糟蹋了你一般?” 魏耀祖也没想到顾青未会如此说,然后就像是扬眉吐气了一般,一时间连胸膛都挺直了几分。 那少女也是一愣,然后又是尴尬又是难为情,“他……” “我知道,他好色嘛,但那又如何?人家愿意花钱帮你葬父,你总不能要求人家对你没有半点企图吧,难不成人家花了银子还得好吃好喝的把你供起来?” “既然作了卖身葬父决定,就该预料到你会遇到什么,怎么连接受这种事的决心都没有?” “想让人伸手,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这世上可没有谁就天生的该在你危难之时帮你一把,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我看你还是一卷草席把你爹送去乱葬岗吧。” “人死如灯灭,睡在用名贵木料打造的棺木里还是被草席裹了曝尸荒野,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就算你父亲真有在天之灵,出于一颗爱女之心,我相信,他宁愿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你如此糟践自己。” “或者说,你这个走投无路卖身葬父的孝女,宁愿大夏天的把亲爹的尸首摆在外面也不愿意被魏耀祖买了去,实际上,是想借此事替自己谋个好前程?” “真正走投无路的人,可没有选择的权利。” 顾青未这一番话说完,这附近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就连那些先前还同情着这少女的人,这时候也不免都往深处想了想。 就如同顾青未所说的那般,真正走投无路的人,就像那溺水之人,就算只是一根稻草,抓住了都绝不会松手,又哪里会挑三拣四? 这少女的父亲死在这大夏天里,尸首若不尽快安葬,只怕再过上个三两日就要腐烂生蛆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愿意出银子,她竟然还能有功夫嫌弃人家是不是个好色的,见着有更好的去处了就一心要往人身上扑…… 她表现出来的这副纯孝的样子,不会真是谋前程的手段吧? 人总是不吝于把旁人往最坏的地方想,能站在这里围观半天也不见做出什么实质行动的人自然也不会真是什么善心人,所以一时之间人们看向少女的眼里就多了几分审视与恍然。 那少女也不过十几岁,又刚刚丧了父,正是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哪里能经得起这么多人的如此恶意揣测,只片刻就捂着脸放声痛哭起来。 豆蔻年华的少女,被这么多人逼得痛哭失声,这样的场景看在那些惯会怜香惜玉之人的眼中,自然足以让他们心生怜惜。 所以,下一刻,就有人替那少女打抱不平了。 “你这姑娘年纪不大,怎么却生了一副如此恶毒的心肠?人家没了爹已经够可怜的了,偏你还往人家的伤口上洒盐,也不知道你家中父母知道养了这样一个女儿出来,会是怎样的痛心。” 围成一个圈的人群自发往外扩了一圈,露出那说话的男子。 顾青未带着冷笑循声望过去,然后不由自主地双眼微瞠。 那是两个并排而立的年轻男子,看年纪顶多也就方至弱冠,两人容貌都颇为不俗,且有几分相似,应该有着亲缘关系,说话那男子有一双狭长的凤眼,这样的一双眼睛,若是属于女子自然让人觉得妩媚,可属于男子,却也并不显得突兀,反倒让这男子透出一股带着潇洒的风流之气。 这样的男子,只怕都不用做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叫那些不知世事的怀春少女主动投怀送抱了。 而站在这风流男子身旁的男子,虽然容貌与风流男子有三分相似,却面容平和,眉眼透着柔色,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儒袍,不用说话都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那份儒雅。 这样两个气质截然不同,又都极为出色的男子陡然出现在这里,立即就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仍倒在地上的卖身少女,这时也忘了流泪,只怔怔地含泪望着两人。 顾青未却并不因这两人的容貌气度而慑,看着这两人以及他们身后那几名有着慑人气势的随从,她想起了从顾亦琅口中问出来的那些话。 两名气度不凡的男子,带着非同一般的护卫。 顾青未想,她知道到底是谁从顾亦琅手中买了那幅青山红日图了。 可是…… 听顾亦琅的描述,买画之人应是两人中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恨不得天天趴在女人肚子上的那人,这样一个人,他花三千两买一幅无甚价值的画,又是为何? 那么,前世这幅青山红日图之所以惹出那么大的事,到底真的只是某些人出于嫉恨而编造出的谎言,还是这一切的背后都有着一只幕后推手?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若前世六叔之事真是被有心人操纵的,六叔下狱之后,又为何没有人向顾家施压? 如果不是剑指顾家,六叔一个沉迷画道无心其他事的人,又怎么能让人费如此大的力气来设计? 顾青未想着这些,然后冲着说话那风流男子冷笑一声,“我爹娘会不会因为我而痛心,这种事就不用公子来操心了。恶不恶毒暂且不说,我手里的银子可都是我爹给的,我爹想必不会希望我拿着他的银子替别人葬爹。” 这话说得那风流男子一阵气结。 明明是一桩善事,却叫这牙尖嘴利的小姑娘说成了拿自己爹的银子葬别人的爹,偏他还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对于他这在京城也是一霸的人来说,这样的经历是前所未有的。(未完待续。) 第170章 死给我看看?(月票440+) 那风流男子正要开口,却见他口中的可怜之人冲着他就是一跪一磕,“两位不必为了小女起争执,小女本就是苦命人,若是累两位贵人为了小女结怨,倒是小女的罪过了,这位小姐许也没有恶意,只是对小女此举不能理解,可小女但凡有一点办法,又岂会……” 说到这里,这苦命的少女眼中又含了泪花,“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善心人,惹您能助一助小女,小女愿意作牛作马以报公子大恩大德!” 说完又弯身重重一磕。 不得不说,这少女是极会说话的,短短几句话既帮着顾青未开脱了,又点出了自己的无奈,还以这样柔弱无助的姿态向一位心善的富贵公子求助。 顾青未覆于幂篱之下的双眼又是一冷。 有些事情明明如此清楚,为何她前世就没有看出来呢? 眼前这少女,她是认识的,应该说是,前世的她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当年也有过这样一出卖身葬父的戏码,只是与今天不同,当时的顾青未是主动让人拿了银子让这少女安葬父亲。 原她也没有在乎这少女是不是卖身,给了银子之后也没把这顺手为之当回事,却不想过了些时日之后,那得了她银子的少女竟然主动找到了顾家,还言明既已收了顾青未的银子,那顾青未就是她的主人,愿意跟在顾青未身边为奴为婢。 这样一个既有孝心,又重恩情的人,谁会不喜欢不看重? 所以顾青未将之收在了身边,还给她起了个名字。 素纨。 但如今回头想一想,素纨之所以回头找上她,只怕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一介孤女,又没什么长处,要独自在外生活无疑会非常辛苦,与这样的辛苦相比,成为顾家嫡女身边的丫鬟,岂不得轻松上许多? 而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几个的孤女,不仅能打听出顾青未的身份,还能找上门,这就已经足够叫人知晓她并不是那等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了。 只不过,前世的顾青未却没看透这一点。 所以后来,顾青未远嫁京城时,怜惜秋岚与画屏的家人都在清河,不忍让她们与家人分离而将她们留在了清河,却独独让自称已经无牵无挂愿意永远在她身边侍候的素纨做了陪嫁丫鬟与她一同进京。 农夫与蛇,顾青未自然听过,但从前也只将之当作是一个故事,直到后来,她才知晓,原来自己与那救了毒蛇的农夫也没什么两样。 想着前世的那些事,顾青未的一双眼锐利如刀,她冷笑一声:“同样是男子,魏耀祖要买下你,你推三阻四的不愿意,如何这位公子一出现,你就突然千肯万肯了?说你不是别有企图,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在她身后,秋岚和画屏对视一眼,不知自家姑娘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如此放低身段去针对一个孤女。 纵然这孤女确实别有企图,可姑娘此举,不也得让人说上一句没有善心? 但不管如何说,听了顾青未的话,再将这少女先后两次的态度一对比,自然有人能看明白。 说什么卖身葬父,葬父可能不过是个噱头,目的只怕还真是替自己求个前程,否则,为何一见到这位明显出身不凡的公子,就突然愿意作牛作马报答人家了? 先前的魏耀祖,可没得到过这种待遇。 那少女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她望向顾青未,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这位小姐,您几次三番与小女为难,莫不是真要逼得小女死在您面前才甘心吗?” 有哪个大家闺秀愿意背上一条人命? 万一这少女真的因为这样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死,只怕所有人还真会当作她是被顾青未逼死的。 不过,顾青未却一点不在意。 她冷冷看着少女,想着前世她伏在刚刚生产完的自己脚边,最终被她让人拖出去活活打得一尸两命的场景。 红唇轻轻扬起,顾青未说出来的话平静无波,但其中却透着让人打从心底发寒的冷意:“那,你不妨死给我看看?” 谁也没想到顾青未会如此说。 场间一阵突来的静默。 后来还是与风流男子一起的儒雅男子轻叹一声,看向顾青未的眼中满是柔和与了然,“这位姑娘并非冷酷无情之人,缘何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顾青未闭目压下心底那些冰凉的回忆,然后看了那儒雅男子一眼。 前世她嫁的是定国公府,与眼前这两人都打过交道,果然,就算是重活一世,总有些东西不会改变。 就比如这两人,该风流的人还是那么风流,该温雅的仍如前世一般的温雅。 只不过,前世他们两人应该也没有来过清河,那这一次,又是为何? 只想赶紧回去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与父亲听听,顾青未也不再与这些人纠缠,再扫了那说要被她逼死却始终不见有动作的跪地的少女一眼,转头登上马车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在她走后,那风流男子看着远去的马车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样的蛇蝎美人,本……公子还没有尝试过呢,可惜啊……” 他身边的儒雅男子微微皱了皱眉,“老六,你可别忘了你是因什么事才离京的,若是再惹出什么麻烦,这回恐怕就连你母亲也护不住你……再则,方才那位姑娘,也不是什么蛇蝎美人,这位卖身葬父的,只怕也不像她所说的那般可怜。” 风流男子原是不耐被说教的,但听到儒雅男子话中有维护顾青未的意思,一双凤眼微微一挑,“哟,你往日不是待谁家贵女都不亲近吗,如何今天还会知道维护一个姑娘了?” “至于她……”双目似含情地看了地上跪着的少女一眼,风流男子低声笑道,“这样一朵娇弱的小白花,带回去放在府里,似乎也不错。” 他这二十年是真正的流连花丛,对这些女子的心思一眼就能看透,这少女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是看不出来,可他不在乎。(未完待续。) 第171章 巧遇 对于风流男子来说,女人只不过是他用来解闷儿的玩意儿。 一个玩意儿而已,他又岂会关心她们到底是单纯善良还是心机深沉,就算是个心机深沉算计着想往上爬的又如何,看着院子里一堆女人为了他而争风吃醋互相算计,于他来说亦是一种乐趣。 比起眼前这朵梨花带雨的小白花,还是方才那蛇蝎美人更合他的心意些。 若是有机会,倒也不妨采摘了尝尝新鲜。 不过…… 想到身边之人方才的劝说,男子又皱了眉头。 罢了,最近一段时间还是老实些吧。 吩咐身后的护卫将仍跪着的小白花少女带回去,风流男子本也打算回去尝尝小白花的滋味,却不想突然看到旁边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宁致远看着眼前的两人,双眉拧成了一个结。 方才生的事,宁致远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当时顾青未与眼前这人正针锋相对,他若是出去,只怕会让这人更加注意到顾青未。 被这样一个人注意,于顾青未来说,不是件好事。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敬王楚承启,一个是庄王世子楚承玉。 元昌帝膝下子嗣算不得多,除开早年夭折的几个,如今也只不过剩下四个皇子三个公主,几位皇子如今都封了王。 皇长子楚承乾乃是中宫张皇后所出,封了端王,也就是后来的隆庆帝。 二皇子楚承运乃郑贵妇所出,封了宁王。 六皇子楚承启为刘贤妃所出,封了敬王。 七皇子楚承文亦为皇后嫡出,封了安王。 几位皇子年纪都已是不小,端王又是占了嫡长二字,原本该是毫无悬念的成为皇储的,但也不知道元昌帝心里是作了何种打算,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朝臣们请立太子几次都被元昌帝挡了回来。 又因宫里中宫张皇后不如郑贵妃得宠,宁王无论哪方面都不比身为皇长子的端王差,所以近两年来,京城人暗地里都在揣测是不是元昌帝有立宁王为太子的打算。 就连如今的朝廷里,端王与宁王也是各有拥护者,朝臣们分了两派斗得正是激烈。 比起看起来都有机会成为太子的端王和宁王,敬王楚承启无疑就是个皇室中的纨绔,自打能把话说得顺溜起就能将宫里上到太后皇后,下至各宫嫔妃逗得开怀大笑,再年长些就拿了他宫里侍候的宫女初尝了男女情事,后来封了王住到王府去,更是变本加厉,见着哪家小娘子长得漂亮,任是使出何种手段都一定得弄到手。 为了这个,楚承启在京城不知道惹出多少事来。 偏生这人的容貌还是几位皇子里最出众的,只凭这张好皮相与他那惯会说甜言蜜语的嘴,就能哄得无数怀春少女明知道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却仍前仆后继的往他身边凑。 到得如今,京城里但凡是不想攀龙附凤的好人家的女儿,几乎是闻敬王而色变。 但对那些只想过富贵生活的女子来说,敬王府却又是个极好的去处。 与楚承启相比,庄王世子楚承玉无疑是所有人公认的翩翩君子。 庄王一脉自大周朝建立起就掌了宗人府,在皇室宗亲里的威望颇高,与定国公府一般无二,庄王府两代单传,楚承玉自打出生起就请封了世子,其人自幼聪慧好学,待人温文有礼,平时在外行走,遇到有难的普通百姓亦会伸出援手,是以甚得京城普通百姓敬重。 这两人性子南辕北辙,虽是嫡亲的堂兄弟,往前在京城的交集却算不得多,如何会结伴一起来了清河? 楚承启闻言一把拍在宁致远肩头,“我们当然是跟着你来的,早就听说你来了这乡下地方,还一呆就是一个月,可别是这里有什么美人把你给迷住了吧?” 楚承启说的本就是玩笑话,虽然宁致远有个风流名声,可他们这些与亲近的人如何会不知道他那名声有多少水分,当初若不是看他的面子写了那诗,也不会有后面这名声。 宁致远听了沉默了一瞬间。 于他来说,这里还真有一个将他迷住了的美人。 不想被楚承启现异状,宁致远先是冲楚承玉点了点头,然后冷淡地瞥了楚承启一眼,“我看你不是跟着我来的,而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所以出来避祸的吧?” 同在京城这么多年,又是表兄弟,宁致远又怎么会不清楚楚承启是个什么人。 听他这样一说,楚承启不乐意了,“宁小盼,你这可就不对了,咱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弟,有你这样埋汰人的吗?难不成,这小小的清河还真有什么美人把你迷晕了,从前你可没待我们这么冷淡过。” 从前…… 说的是他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之前吧。 宁致远如此想着,也就无视了楚承启对他的称呼,然后转移话题,“你们既然早就来了清河,想必也不会不知道我家的宅子在哪里,为何不见你们上门?母亲想是会很乐意见到你的。” 这话就是宁致远明知故问了。 楚承启的好色风流满京城都知道,就连元昌帝也没少为有这么个让他丢脸的儿子而头痛,只不过楚承启嘴甜,总能哄得太后宁氏护着他,就连元昌帝想要管教他也得过了太后这一关。 若说京城还有谁能让楚承启服管教,那必定是安平长公主楚静姝了。 楚静姝是元昌帝的亲妹妹,也是太后宁氏的掌上明珠,对元昌帝和太后的影响力可都比楚承启来得大。 如今又是在惹了麻烦外出避着的时候,楚承启怎么会主动往楚静姝跟前凑? 出于某种原因,宁致远没有告诉楚承启和楚承玉安平长公主和宁景昌明日就要启程回京的事。 正在宁致远暗自盘算着如何才能快点把楚承启打走时,却见楚承启突然靠近他,鼻翼微微抽了抽,然后仿佛现了什么秘密一般,指着他道:“宁小盼,我闻到了,你身上有香味……”(未完待续。) 第172章 楚承启 认识宁致远的人都知道,他的衣裳是从来不熏香的,所以在宁致远身上闻到香味,楚承启才会如此大惊小怪。★ 不仅楚承启,就连庄王世子楚承玉也颇为惊讶地看了宁致远一眼。 “看来咱们的宁大才子,如今这也是动了凡心了……”楚承启说话的同时又微微一拧眉,“不过,这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宁致远听到这里心头便是一跳。 楚承启好色,还尤其爱研究那些一般是女子才会喜欢的合香之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能闻香识美人的。 方才他与顾青未靠得近,身上难免就沾了些属于顾青未的味道,而楚承启之前也是与顾青未打过照面的…… 宁致远自重生那天起就已经下定决心这一世定要再娶顾青未为妻,可他现在与顾青未毕竟还没有任何关系,在这种时候,他不想让楚承启注意到顾青未的存在。 别看楚承启在他和楚承玉面前没有摆出什么皇子王爷的驾子,可那是因为他们不仅是堂兄、表兄弟,而且庄王府和定国公府都不容小觑,若是换了一个身份稍差些的人,只怕看到的就不是楚承启这一面了。 两世为人,宁致远认识楚承启也不是一天两天,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在别人面前,楚承启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以楚承启那好色如命的性子,只要叫他见着了顾青未,他一定会咬住了就不松口。 楚承启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朋友妻不可欺”,这些年来京城与他有过关系的女子可有不少都是有夫之妇,若是宁致远这时已经与顾青未定了亲,顾忌着宁家,他也许还不得不收敛着,可宁致远现在根本就还没能做到这一点。 好在,以楚承启的性子,他应该不太可能会在清河呆多久。 “母亲最近爱熏檀香,我不过沾了一些而已。”轻描淡写的岔过这个话题,宁致远又道,“说说吧,你这次又是闯了什么祸,连承玉都得跟着你一起出京。” 听宁致远提起这个,楚承启一张脸瞬间阴下来,声音更是蓦地变冷,“还不是那个楚袁氏,当初可是她自己主动往我床上爬的,如今竟还奢望着能与她那窝囊丈夫和离了进我的敬王府,还有那楚继先,他们这些宗室若不是靠着父皇养着,只怕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里种田,为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敢去宗人府状告本王乱了伦常,他以为他去宗人府撞柱子就能耐本王如何了?” 这时的楚承启全然没了方才与宁致远开玩笑时的模样,整个人显得既阴且邪。 宁致远并不奇怪,这才是楚承启的真面目。 听楚承启提起来清河的原因,一旁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楚承玉微微皱眉,显然并不赞同楚承启所言。 宁致远细细一回想,也从前世的记忆里找出了这件事的原委。 太祖皇帝只有老庄王这一个亲兄弟,但楚氏一族的族人却是不少,太祖建立了大周朝之后,那些原本都过得苦哈哈的楚氏族人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从此就成了皇室宗亲。 楚承启口中的楚继先就是这样一位宗亲子弟。 楚氏一族承字辈下面就是继字辈,论起辈分,楚继先还该称上楚承启一声“皇叔”。 宗室子弟生来就不用担心生存的问题,自然也就没有危机感,除了那些本身勤勉向上的,大多数的宗室子弟都会在成年之后靠着祖荫谋个闲差度日。 楚继先自然也是如此。 因宗室子弟大多游手好闲,自然不会被京城那些真正的名门贵女纳人择婿的人选之中,可对于一些出身稍低的官家女子来说,嫁给宗室子弟却是个极好的选择。 宗室子弟虽然大多没什么大出息,但至少不用为生计而愁。 再则,怎么说也与皇室沾亲带故,每年宫里宴请宗室,总也有机会见到真正的贵人,若是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睐常往宫里走动,只怕连带着夫家和娘家都会因此而水涨船高。 楚继先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娶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袁氏。 袁氏是京城一位八品小吏的女儿,在京城,这等八品小吏那真是不入流,若不是袁氏自幼生得貌美,她也不会有机会嫁给楚继先为妻。 原本袁氏若是个知道好好过日子的倒也罢了,嫁进宗室,也许不能大富大贵,但要安稳一生却也是极为容易的。 但偏偏,这袁氏也是个心大的。 去年除夕宫里设宴招待宗室子弟及家眷,也就是在这一天,袁氏第一次见到了楚承启,并得了楚承启一句看似意味深长的夸赞。 楚承启是个什么名声,只要在京城住上半个月就没有不知道的,袁氏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楚承启生了一副好皮相,又惯会说甜言蜜语,再加上袁氏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有信心,于是自这次见面之后竟然就对楚承启上了心。 楚承启已经封了王,又早就摆明了态度只想做个纨绔王爷,将来无论是端王还是宁王登基,都不会对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弟弟怎么样,一世富贵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比起楚承启,成日里靠着这宗室子弟的身份混吃等死的楚继先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袁氏落花有意,楚承启又是个来者不拒的,两人自然而然的就搅在了一起。 这件事原也是瞒得好好的,但架不住袁氏野心越来越大,被楚承启宠了一段时间之后,竟梦想着与楚继先和离了然后光明正大的跟着楚承启。 袁氏有了这样的念想,待楚继先自然就没以前那般小意温柔了。 于是,楚承启与袁氏偷、情一事就这样被楚继先揪出了尾巴。 若是换个窝囊些的,在明知道不能拿楚承启怎么样的情况下只怕就捏着鼻子认了这顶绿色的帽子,可楚继先偏又是个硬脾气的,也不管楚承启的身份,直接就将这事捅到了宗人府,还扬言若是宗人府不处置这件事,他就一头撞死在宗人府。 宁致远记得,前世这件事同样闹大了,可前世的楚承启也不过是被元昌帝降了爵成了郡王,而没有什么离开京城躲避麻烦的事。 莫非,还真是跟着他来的?(未完待续。) 第173章 受惊 宁致远无意深究这件事,他只要确保不让楚承启这人渣有机会见到顾青未就行了。 原本他还想趁着顾青未因今天之事而对他存了些许感激的时候加深联系的,但既然楚承启已经来了清河,这段时间他还是尽量不要去见顾青未了。 他已经得了楚静姝和宁景昌的同意,可以在清河长住,可以楚承启的性子,在清河住个几天还能有些新奇,若叫他在此长住,那无疑是要他的命。 只要等到京城之事过了风头,楚承启主动回京就好了。 在宁致远想着如何找借口把楚承启快点哄回京城时,顾青未已经回到了顾家。 沐浴更衣之后,顾青未也不管身体上的不适,问明父亲顾锦源正在外院书房,就一路寻了过去。 顾锦源这时正在听下面的人禀报这几日查到的消息。 顾家的人已经查到了那两名买了青山红日图的男子在何处落脚,不过两人的身份一时之间却没能查明。 才将人遣下去,顾锦源就见顾青未沉着一张脸进来了。 没等顾锦源开口询问,顾青未就道:“父亲,我知道是谁买了六叔那幅青山红日图了。” 顾锦源闻言就是一震,他让人查了这几天都只查出确实有这两个人,却也没查到这两人的身份,欢姐儿是从何得知的? “一个是敬王楚承启,一个是庄王世子楚承玉,买下那幅青山红日图的,应该是敬王楚承启。”顾青未道,然后现顾锦源的疑惑,于是将安平长公主拉出来做了挡箭牌,“今天应安平长公主之邀去了宁家,正好遇到这两人来给安平长公主请安。” 顾锦源了然地点头。 对于敬王楚承启,顾锦源也是有过一些了解的,所以他与顾青未有了同样的疑惑。 这确实是个好色的纨绔,那么,他花三千两买上这样一幅画,又是为何? 若是端王或者宁王这两人中任一个拿了这幅画,都可以认为他们是想借此对顾家施压,但偏偏却是楚承启这个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人。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顾锦源便暂时不再去想,而是再三嘱咐顾青未:“这个敬王最是个好色不过的,京城被他毁了的女子不在少数,而且行事是出了名的无所顾忌,欢姐儿,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这段时间你还是少在外面走动的,我也会与你母亲说起这件事的。” 不仅顾青未,顾家所有姑娘都暂时不要外出。 顾家如今适龄的女儿就有五个,几个姑娘容貌又都极为出众,若一时不慎被楚承启瞧了去,一个不小心就能招来祸事。 也亏得姑娘家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否则因为一个楚承启,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 顾锦源和顾青未都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但有时候,你自己不找麻烦,麻烦却会主动找上你。 在秦氏的知会下,接下来的几天顾家的姑娘们都呆在府里不曾外出。 若不是顾锦琳突然派了马车来接,顾青未也不会出门。 顾锦琳与周谨之这些日子正在打点行装准备赴京,从清凉寺回来,顾青未就再没见过顾锦琳,这次她突然让人来顾家接顾青未,却道是择哥儿昨日受了惊,已经哭了一整夜,谁都哄不住。 因择哥儿平日里最亲近顾青未这个姐姐,顾锦琳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让人接了顾青未过去。 “择哥儿如何会受惊?” 马车上,顾青未问顾锦琳派来接她的一位嬷嬷。 那位嬷嬷虽不是从顾家跟去周家的,但也明白顾锦琳对这个侄女有多看重,闻言不敢有半点怠慢,“都是那个老虔婆……” 能被称为老虔婆的,除了常老太太再没有旁人。 说起来常老太太也算是个坚韧的,常家出事,丈夫儿子流放苦寒之地生死不知,后来到了清河,常家表妹先是让她大失所望的生了个女儿,后来甚至干脆抛下她与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与一个货郎私奔了,这重重打击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撑不住了,但常老太太却一直顽强的活着。 若要说常老太太这几年觉得最不平的事,不是常家出事,也不是常家表妹私奔,而是她替儿子千挑万选的妾室只生了个女儿,而顾锦琳这个下堂妇却能生儿子! 只要一想到这些,常老太太心里就像有一只爪子在抓一般难受得厉害。 孙子两个字早就成了常老太太心中的执念,这几年她也不是没有寻过机会想去看看择哥儿,可是周谨之带着顾锦琳和孩子在京城呆了三年,后来就算回了清河,她一个跟乞丐婆没什么两样的老太太又怎么可能接近得了择哥儿? 所以这几年下来,倒也算相安无事。 近来因为张家人闹得厉害,周谨之要进京为官的消息也就一点点传了出去,常老太太本就有意在打听周家的消息,自然也就知道了。 这让常老太太慌了神。 之前周家进京那三年她可知道了什么叫鞭长莫及,这次再进京也不知道会走多久,万一他们不回来了,自己岂不是连孙子的面都见不着了? 心急之下,常老太太把她那与择哥儿同年的孙女往清凉寺里一扔,就又守在了周家门外。 常老太太倒也有自知之明,纵然她再怎么能闹,顾锦琳和周谨之也不可能理会她,甚至还有可能被人直接丢出去,所以她只守在周家附近,就盼着能等到择哥儿单独进出的时候。 这一等,倒还真叫她等到了机会。 那天择哥儿是去了顾家寻闵哥儿玩,因周谨之和顾锦琳都抽不开身,就让了周家的管家跟着他一起。 常老太太就正好碰上了择哥儿从顾家回来,在门口下马车的时候。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既没有顾锦琳又没有周谨之的机会,她哪里还能忍得住,在心里计较了一下择哥儿的年纪,确认这就是她的大孙子,常老太太“嗷呜”一声就冲着择哥儿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174章 脸大 事发突然,择哥儿身边侍候的人一时反应不及,竟真叫常老太太钻了空子接近了择哥儿。 择哥儿才一下马车,就被常老太太一把紧紧抱住,常老太太好不容易见着了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心里的激动自是不用提,一口一个“大孙子”的叫着不说,竟还非逼着择哥儿叫她祖母。 常老太太自己不觉得,但在择哥儿眼里,这时的她无疑是很可怖的。 过了五年的苦日子,常老太太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了,虽然年纪不过五十出头,可看着却比那六七十的老妪还要来得苍老些,一双手更是如那干枯的树枝,隔着夏日里单薄的衣裳都能刮得择哥儿身上泛疼。 这些还不算,常老太太达成了好几年的执念,终于见到了孙子,兴奋之下一张脸上的表情更是极为扭曲可怕。 被这样一个可怕的老婆子抱住,对方还一口一个“大孙子”的叫,择哥儿哪能不害怕,当即就吓得大哭起来。 周家的下人随后虽然及时把择哥儿抢了回来,但择哥儿已经受到惊吓,竟然哭了一整夜都不见有好转。 期间顾锦琳也不是没有找过大夫,可安神的药喝了也不见效,这才无奈之下想到了顾青未。 听那嬷嬷讲完原委,顾青未也是一阵的腻味。 当初在清凉寺里常老太太是如何说的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如今倒是眼巴巴的想要上门认孙子,还把择哥儿吓成这样,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脸? 说话间马车就在周家大门口停了下来。 原本顾青未也不是外人,马车当是可以走侧门直接驶到二门上的,但很不巧的是,顾青未再次有了一睹常老太太风姿的机会。 “……我这可怜的老太婆啊,家里男人和儿子没了也就算了,唯一的孙子竟然还连面都见不着,好歹曾经也婆媳一场,怎么就能忍得下心啊……” 即使坐在马车里,常老太太的声音依然听着尖利刺耳。 周家的宅子是在周家最富足的时候置下来的,周围住的也都是些在清河县有一定地位的人家,也好在是如此,否则常老太太这一再的闹,也不知道会惹来多少人看热闹。 但就算如此,顾青未轻轻掀了车帘往外看,也能看到附近人家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看热闹,但家家那都开了一条缝的门也足以说明周家的动静已经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了。 常老太太的目的本就是逼得顾锦琳让她见择哥儿,自然是怎么能把事情闹大怎么来了,又见一辆马车停在周家大门口,只以为是上周家拜访的客人,眼珠一转就冲着马车扑了过去。 “我的大孙子啊,快来看看你的亲祖母吧,被你娘逼得都快活不下去了……”与马蹄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常老太太趴在地上就开始号啕大哭。 也不知是演技太好,还是假戏真做,常老太太这会儿倒是哭得情真意切。 马车里,那位嬷嬷有些尴尬地看向顾青未,“七姑娘,您看……” 顾青未摇了摇头。 也不知这常老太太是如何能有勇气来周家闹事的,她莫不是因为顾锦琳这几年都没搭理她,所以认定了顾锦琳是心软得对她下不了手吧? 她也不想想,她若是打其他的主意,顾锦琳也许还不会理会她,可她现在是想从顾锦琳手中把择哥儿抢过来。 顾锦琳当初无论是和离还是再嫁都是铁了心的要带着腹中的孩子,又把择哥儿养到这么大,又岂能容得下她来抢人? “行了,我们下去吧。”顾青未说完,就由那嬷嬷扶着下了马车。 因是来周家,顾青未也没戴幂篱,她这一下车,四周都跟着静了静,就连常老太太的哭嚎都顿了一下。 常老太太对顾青未也算是印象深刻,五年前在清凉寺她就见过顾锦琳的这个侄女,虽然到现在她也没有与顾青未说过几句话,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见了这小姑娘她就打从心底的打怵。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哭嚎,常老太太就见眼前有一角裙角划过,这让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怅然,这样用了上好衣料精心做出来的衣裳,自从常家出事,她就再没穿过了。 但也正因为想到这一点,她又对顾锦琳如今的好日子更加不忿起来。 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顾锦琳就得跟着她一起过这样的苦日子! 心里被不甘与怨恨充溢着,常老太太张嘴就要继续嚎,但那湖蓝的裙摆却在她跟前停住了。 “常老太太,敬你年岁大了,我称你一声老太太,可是你该清楚,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姑姑心善不愿与你一个没了家族亲人的老太太为难,但不代表她就能一直让你撒泼。” 常老太太被顾青未说得心头微微一寒。 事实就如顾青未所说,如今她不再是顾锦琳的婆婆,还是个没了倚仗的老太婆,顾锦琳若真想找她麻烦,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 可常老太太也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她之所以这次把事闹大,就是想趁着周家进京之前从顾锦琳这里得些好处,甚至她心里还有一个更隐晦的想法,若是能把她的大孙子从顾锦琳那里要过来…… 她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可万一能呢? 常老太太这满脸的算计简直压都压不下去,顾青未见了心中便有些不耐。 姑姑这几年一直没理会常老太太,只怕也是念着她好歹也是择哥儿的亲祖母,只是没想到,姑姑的容忍却被常老太太当作是筹码,反而蹬鼻子上脸。 “常家当年好歹也曾富贵过,老太太若是个聪明的,最好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打消掉,否则,就算姑姑顾忌着择哥儿不理会你,想必姑父会很乐意替姑姑解决这样一个麻烦的。” 告诫的话说完,顾青未原是不想再理会常老太太的,可常老太太许是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能这样闹一闹了,心一横,竟就放声嚷嚷起来:“我一个老太婆本来也没几天好活的了,但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我大孙子要回来!”(未完待续。) 第175章 逆鳞 “这是我家进州唯一的骨血,老婆子就算拼了命不要也得让他认祖归宗,反正顾锦琳现在又生了一个儿子,也不缺我们常家这一个……” 常老太太的声音尖利,这样闭上眼一通喊,倒也罕见的有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 只不过,她把这气势用错地方了。 顾青未前世几十年下来,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但要比不要脸,还真没几个能比得过常老太太。 五年前不顾当初求娶顾锦琳时的承诺,替常进州物色妾室不说,后来常进州没把持住和常家表妹滚在了一起,那常家表妹还与顾锦琳先后有了身孕,为了常家表妹腹中那苟合得来的孩子,这老太太万般维护着常家表妹,直接导致顾锦琳铁了心的要与常进州和离。 和离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顾锦琳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再与常家没有任何关系。 后来常家出事,常老太太还打了从顾锦琳那里得些好处的主意,领着常家表妹一路来到清河,出于嫉恨不仅辱骂顾锦琳,还拿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事。 待发现被她看重的侄女只生了个女儿,而顾锦琳生了个儿子,如今甚至还打起了择哥儿的主意。 顾青未再次疑惑,她的脸怎么就这么大,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脸皮厚,常老太太也不能在常家表妹跟人私奔了之后勉强养活她自己和她那小孙女。 在常老太太跟前蹲下,顾青未将这张爬满了皱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老太太,你还记得‘异想天开’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好歹曾经也是经历过富贵的,常老太太又岂会不识字,这时听顾青未这亲一说,她连自己那离谱的要求都给忘了,只以为是顾青未故意羞辱她。 可顾青未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当初和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姑姑带着孩子与你儿子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关,孩子也与常家没有任何关系,如今见姑姑把日子过好了,这是眼红了?你想把择哥儿要回去?” “你如今过成这种样子,能给择哥儿什么?让择哥儿跟着你挨饿受冻,再变成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野小子?” “到底择哥儿也是你唯一的孙子,我猜,你倒也不会想害他,莫不是想着只要把择哥儿攥在了手里,就能捏住姑姑的软肋,姑姑自是舍不得叫择哥儿毁了一辈子的,总会替他安排好一切,而你,你是不是认为,哪怕只是顾忌着择哥儿,姑姑也会养着你,以及你那个生母跟个货郎私奔了的孙女?” “或者说,你也知道你是不可能把择哥儿从姑姑这里带走的,所以这样闹只是想趁着姑姑姑父进京之前拿些好处?” 顾青未说这番话并没刻意压低声音,就连那些或明或暗正在看热闹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若说先前还有人同情常老太太,那这会儿就只剩下鄙视了。 因为常老太太实在太能作,这几年清河百姓们也算是对常家的事有几分了解。 拿了亲孙子作伐子来算计已经与她儿子和离的顾锦琳,这老太太哪怕落魄至此,也还是太精了。 常老太太被顾青未把所有心思都道了出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就算和离书上写了又如何,血脉亲缘难道是几个字就能断得了的?就算择哥儿姓周,他也是我的大孙子,做祖母的要求孙子孝敬,那岂不是天经地义?” 说到后来,常老太太也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顾青未站起身,微微一笑,“老太太这话说得确实在理,不过,择哥儿现在还只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要求他孝敬是不是为时过早?你放心,姑姑把择哥儿教得很好,他定不会是个无情无耻之人,待他日择哥儿成年了,怎么也不会弃你这个祖母于不顾的,所以啊,老太太你还是先耐心的等等吧。你也别想着能从我姑姑那里拿些什么,毕竟,孙子孝敬祖母是应该的,可叫一个已经和离的女人养着从前那不慈的婆婆,却是哪里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常老太太差点没跳起来。 顾青未简直把她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来。 十几年? 她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了,过的又不是从前那养尊处优的日子,她还能活到择哥儿成年的时候? 这顾家姑娘,分明就是想让她享不到孙子的福! 常老太太恶狠狠地瞪向顾青未,却被顾青未下一句话给噎住了。 “老太太应该听说过一句话,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对于姑姑来说,两个孩子就是她的逆鳞,她可以为了择哥儿而容忍你多年,也可以为了择哥儿让你再也没有办法来闹腾。老太太不妨回想一下,从前常老太爷那个受宠的小妾不过是眼馋你房里的一扇屏风,就被你割了舌头卖了出去,如今你指着与姑姑抢择哥儿,你觉得姑姑会如何?” 顾锦琳嫁给常进州十几年,也就只有过一个让她添堵的常家表妹,可常老太爷的妾室姨娘却有好几个。 当年常老太太房里摆了一扇价值不菲的屏风,常老太爷的一个宠妾出于艳羡或者邀宠,只不过是在常老太爷跟前多说了几句,就被常老太太后来随意寻了个理由割了舌头发卖了。 可这件事如今知道的人应该很少才是,就连顾锦琳只怕都不知道,眼前这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从何得知的? 顾青未却没想替常老太太解惑,“老太太,你如今虽然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但至少也还有吃有住活得下去,若是不想回到常家祖宅,你最好安分些……” 先前顾青未说了那么多,都比不上“常家祖宅”这几个字。 常老太太瞬间就被震住了。 常家满门男丁皆被流放,女眷有娘家可回或有其他出路的都早早另寻出路,如今还留在常家祖宅的,都是些无路可走的。 女人一旦陷入绝望,能做出来的可怕之事一般人简直难以想象。(未完待续。) 第176章 白莲 常老太太当初之所以带着常家表妹来到清河,除了想从顾锦琳这里寻些好处活下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再呆在常家祖宅看着一屋子绝望的女人互相折磨。 就如顾青未所说的那般,哪怕如今的日子过得清苦些,可靠着清凉寺僧侣的慈悲,以及附近善良百姓的接济,她好歹还能吃饱饭,还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 她能对着顾锦琳撒泼,是因为她早已把顾锦琳的脾气摸清,知道顾锦琳看在她是择哥儿祖母的份上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可若是回了常家祖宅,她毫不怀疑,她和她的小孙女,一个老一个弱,用不了几天就得被那群已经疯了的女人生吞活剥了! 因为心里存了惧意,常老太太倒也不敢再撒泼,总算是散了去。 周家门口的这出热闹于是就此落幕。 顾青未进了周家,她自然不会知道,就在周家对门的宅子里,楚承启搂着新得的那朵小白花,从那半开着的院门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原来是她啊……” 楚承启的眼中闪过兴味。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那天巧遇的蛇蝎美人无疑让他很是惦记,因为这份惦记,新摘到的这朵小白花都让他觉得有几分索然无味。 能在这里再次与那被他惦记着的美人巧遇,对楚承启来说,这着实是一个意外之喜。 当然了,他所谓的巧遇,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生于皇室,楚承启打从一出生就什么也没缺过,他对与两个兄长争那把椅子没有兴趣,唯一感兴趣的,也就是一个“色”字,只要被他看上的女人,不管用上什么手段他也总得尝过滋味才能甘心,哪怕为此惹上麻烦也再所不惜。 原本他听了楚承玉的劝,也是想要安分一些的,所以那天明明对顾青未有了兴趣,却最终也没做什么,可事隔几天还能再见到这美人,岂不是说明他们有缘? 顾家的女儿。 楚承启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 他想起来,先前一时兴起花了三千两的大价钱买了一幅据说是顾家六爷所作的青山红日图。 与端王和宁王相比,楚承启无疑是个不成器的,可他怎么也是生于皇室,当年被那些老学究揪着读书时,也不是没有看到过那些关于文字狱的惨事。 所以看到那幅青山红日图,又从顾亦琅那里知道这画是顾家六爷所作,他才会花了这三千两。 倒不是说楚承启是有意拿这画来对顾家做些什么,他其实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却没想到,那幅他本以为不会有用上的一天的画,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用途…… 想到这里,楚承启眼中闪过几许志在必得的光芒。 楚承启在为即将得到一个感兴趣的美人而兴奋之时,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子却有了危机感。 那女子也就是那日卖身葬父的少女,前世时她得了顾青未的赐名被人唤作素纨,可这一世顾青未没有被她的悲惨打动,反倒是被意外来清河的楚承启给买下了,自然就不会再有素纨这个人。 有的,只是一个被楚承启唤作白莲的女人。 用楚承启的话来说,如此看着柔弱又惹人怜惜的女子,不正好就是一朵娇弱的白莲花吗? 被叫作什么名字,白莲是不在意的,只要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她连自己都可以当作筹码送出去,更何况是一个名字? 说起来,白莲现在对那日那位狠心的小姐还存了几分感激。 若不是那位小姐没有买下她,她又怎么会寻到了这样好的一个依靠? 那天在街头巧遇之后,楚承启果然就让人把她父亲厚葬了,然后置下这样一个院子将她安置了下来,还买了几个丫鬟侍候着她。 对白莲来说,这样的生活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那天之所以一直往那位小姐身上扑,也是打的做那位小姐丫鬟的主意。 现在想想,她从前的想法真是太狭隘了,居然只想着做个丫鬟侍候人。 正因为深觉如今过上了好日子,所以这几日白莲是挖空了心思的讨好楚承启。 只不过…… 这位被她当作了下半辈子依靠的爷,似乎对那位小姐,也动了心思? 白莲是有自知之明的,方才她也看到了那位小姐的容貌,比她可好了不知道多少,再加上那股贵族小姐的气度,她就是拍了马也赶不上,若真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她的爷跟前,那她还能受宠几天? 一对搂在一起的男女,这一刻想的都是与顾青未有关的事。 只不过,顾青未这时还不知道这些,她见了顾锦琳之后就被顾锦琳带去见择哥儿了。 还没走近,顾青未就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哭闹,连忙加快了脚步走进去。 择哥儿再不久就要过五岁生辰,这般大的孩子原是不会太过哭闹了,可择哥儿昨日受了惊吓,竟一直哭闹到现在,连声音都已经嘶哑了。 养得白嫩的小娃娃一张小脸因没断过眼泪,如今红通通的,上面满是泪痕,两只眼更是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缝,最让人心疼的,还是择哥儿脸上的害怕与眼中不时闪过的惊惧。 这可不就是被吓狠了。 顾青未见状忙将择哥儿搂进怀里轻哄,不过,自昨天到现在,顾锦琳这个做母亲的也没少哄他,都不见择哥儿有所好转,就算择哥儿平时再怎么黏顾青未,又怎么能一时半会儿的就好起来。 不过,顾青未也注意到,择哥儿虽然哭闹不止,每隔上一段时间却总会怯生生地看上顾锦琳一眼。 那眼神…… 就像一只唯恐被弃的小狗。 顾青未心头一动。 她调整了姿势,让择哥儿能更舒适地靠在她怀里,然后一边轻轻拍着择哥儿的背,一边轻声道:“择哥儿,你是不是不只是怕昨天那位老太太?不怕,不怕,你看看七姐姐在这里,你母亲也在这里守着你,择哥儿怕什么尽管说出来,七姐姐和你母亲不会不管你的……”(未完待续。) 第177章 害怕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择哥儿虽然没马上就不哭了,但哭声却瞬间小声了许多。 好半晌,择哥儿从顾青未肩头探出脸来,带着哭音道:“真的?” 这是择哥儿自昨日受到惊吓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顾锦琳立马就红了眼眶。 担心了一整晚,顾锦琳现在的模样也很狼狈,皮肤暗沉,眼下青黑,衣裳也不如以往那般整齐。 活泼可爱的儿子一下变成这样,最心疼最担忧的就是顾锦琳这个做母亲的,心急之下还在周谨之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的时候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也亏得周谨之待顾锦琳向来宽容大度,要搁了别家的爷们儿,只怕早就甩脸拂袖而去了。 择哥儿是顾锦琳的亲骨肉,又是她一手带大的,顾锦琳哪里能听不出来择哥儿这两个字里面所含的恐惧,再联想到顾青未所说的话…… 她的择哥儿竟不只是受了惊吓,还在害怕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管他! 这个认知就像是刀子一般捅进了顾锦琳的心里,让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泪。 择哥儿身世特殊,为了不让他以后心里有疙瘩,也为了让择哥儿更好的融入周家,顾锦琳和周谨之再三告诫过家里的下人,不允许任何人明里暗里说起择哥儿的身世。 当然了,顾锦琳和周谨之也没想过要一辈子瞒着这件事,只是小孩子没有分辨能力,过早的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伤害,与其如此,倒不如等择哥儿将来长大了再把一切告诉他。 这几年择哥儿渐渐长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周谨之待他也与待恪哥儿没有任何区别,他们虽然不是血缘上的父子,却着实培养出了亲父子的感情。 顾锦琳以为择哥儿还小,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可如今看来,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就算周家人不提,可当初她与周谨之的婚事可是惹了全清河百姓的关注,谁都知道她是大着肚子嫁进周家的,又有常老太太不遗余力的宣传周家的长子是她常家的大孙子,所以择哥儿的身世在清河也算是人尽皆知。 这世间爱看热闹说闲话的人多了去了,顾锦琳这情况又算得上是罕见,私底下想也知道没少被人议论。 会被择哥儿听到些似是而非的话,也就不算奇怪。 小孩子虽然不懂事,却是极为敏感的,难免就将旁人嚼的舌根儿都记在了心里,直到昨天被常老太太那样突然冒出来一口一个大孙子的叫着,还说是要把他带走,受惊吓之余,再想起偶尔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担心顾锦琳和周谨之不要他不管他也是再所难免的。 顾锦琳想到这些,心里就直泛疼。 她以为她把择哥儿保护得很好,可事实上那只是她的错觉,择哥儿不仅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还将所有的害怕都藏在了心里,若不是有昨天常老太太这个诱因,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她才会发现择哥儿的异常。 “择哥儿!” 一把将择哥儿搂在怀里,顾锦琳泣不成声。 顾青未见状轻轻吁出一口气,低声安慰择哥儿:“择哥儿别怕,姑姑这么疼你,怎么会不管你,你要是信了旁人的胡言,才会伤了姑姑的心呢。” 母亲的怀抱很暖,七姐姐的声音很柔,这些对惊惧中的择哥儿来说都是极好的安慰,他想起母亲每日里总是在他玩累了之后拿帕子给他擦汗,问他渴不渴饿不饿,每晚临睡前总会带着笑容给他掖被角…… 反手搂住顾锦琳的脖子,择哥儿终于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母亲,择哥儿好怕,他们说择哥儿不是父亲的儿子,还说母亲有了弟弟就不会要择哥儿了,昨天的老婆婆还要把择哥儿带走……” 顾锦琳立时心疼起来,哪里还能顾得上哭,只把择哥儿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一松手择哥儿就会不见了。 好半晌,许是累了,择哥儿的哭声渐渐小了起来。 就在顾锦琳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准备把他抱去床上时,袖子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拉扯力,却是择哥儿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择哥儿,怎么了?还害怕吗?你放心,母亲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顾锦琳拿了湿帕子擦了擦择哥儿红通通的双颊,柔声道。 择哥儿闻言有些羞怯地摇了摇头,“母亲,择哥儿不怕了。” 顾锦琳才放下心,就听择哥儿又道:“母亲,择哥儿真的不是父亲的儿子吗?那又是谁的儿子?” 顾锦琳于是蓦地一窒,竟不知要如何与择哥儿说,然后想起顾青未还在旁边看着,知道择哥儿一向听顾青未的话,便不由自主地扭头求助般地看向顾青未。 顾青未摸了摸择哥儿的头,“择哥儿,你确实不是姑父的儿子。” 顾锦琳抱着择哥儿的手微微一颤。 她不希望在择哥儿如此年幼的时候就让他承受这些,可如今择哥儿已经听了旁人暗地里的议论,瞒也是瞒不住。 然后,顾锦琳就听顾青未继续道:“大人之间的事太复杂,你现在还小,听了也不会明白,将来等你长大了,姑姑一定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的。” 因为听到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择哥儿一双红肿的眼中有些黯然,却仍懵懂的点了点头。 “不过,择哥儿,你觉得姑父对你好吗?” 择哥儿用力点点头,“父亲待择哥儿好,陪择哥儿举高高,把择哥儿抱在腿上教读书写字,告诉择哥儿长大了要好好孝敬母亲。” 听着择哥儿的童言稚语,顾锦琳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想起之前周谨之劝她不要担心时,她一时情急说的那句“择哥儿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急”,虽然只是她的无心之语,但她心里未尝就没有认为周谨之不是择哥儿的亲生父亲所以不着急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还没有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只怕,她的这句话已经无形之中伤到周谨之了吧。(未完待续。) 第178章 回报 顾青未没顾得上安慰顾锦琳,她低下头看着择哥儿的眼睛,“那择哥儿觉得,姑父待你和待恪哥儿是不是一样的好?” 认真思索着问题,择哥儿如今彻底的平静下来,只偶尔打个哭嗝。 “父亲会陪择哥儿和弟弟一起举高高,不过弟弟怕高,所以次数比较少;父亲替择哥儿开蒙,教择哥儿读书习字,会把择哥儿抱在腿上,还说书桌太高,要替择哥儿重新打一套矮些的,弟弟还小,不能跟着父亲习字,但是父亲也会抱他到书房,就算弟弟用墨汁弄脏了父亲的衣裳,父亲也不生气;父亲还带择哥儿和弟弟泅水,手把手的教了择哥儿,然后让择哥儿自己在水里游,弟弟还没办法跟着学,父亲就一直抱着他下水……” 择哥儿一点点细数周谨之是如何待他与弟弟的,最后认真地道:“七姐姐,虽然有些不同,可择哥儿觉得,父亲待我和弟弟是一样的。” 虽然因为年幼,还有许多感情不懂,可说完这些,择哥儿心里的黯然与害怕却是一点也不剩了。 孩子的心灵最是纯真无垢,也最是敏感,择哥儿也许不懂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却能清楚的知道周谨之待他的好。 顾青未冲着择哥儿安慰的笑了笑,“所以择哥儿要知道,虽然姑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他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你也敬他如父,你们就是真正的父子。” 择哥儿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他并不能完全明白七姐姐的话,可七姐姐说的他与父亲是真正的父子,这一点,他却是听懂了。 “所以啊,以后择哥儿要是再听到别人说你不是姑父的儿子,就不要再闷在心里不高兴,你可以理直气壮的喝止他们,然后回来告诉姑父,姑父会收拾他们的。” 择哥儿点头,眼中便添了几分光彩,原本有些空落的心也被一种年幼的他不能形容的东西充盈了。 将来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不管如何,也不会有损于他与周谨之之间那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感情。 当择哥儿被顾锦琳和顾青未哄着入睡时,房里的三人都没发现,周谨之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原是想来看看择哥儿有没有好些了,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回想起方才择哥儿说的那些话,周谨之抬手抚着胸口,感觉那里热热的温度,终于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容。 他是个豁达之人,所以他能够毫不介怀的把择哥儿当成他的亲生儿子一样来疼爱,他其实知道择哥儿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甚至没想过将来择哥儿能把他当作亲生父亲一般敬重。 可无论如何,付出了某种感情,任谁都会想要得到同样的回报。 他得到了。 所以他如何能不开心? 听着房里传来的妻子和侄女的低语,周谨之没有惊动他们,微笑着转身离开。 而屋里,顾青未和顾锦琳一起将睡着的择哥儿安置好,然后坐在稍远些的地方低声说起话来。 顾锦琳一、夜没睡,这时其实已经很疲累了,但是看着安然入睡的择哥儿,想起他这一晚所受的惊吓,她恨恨地道:“那老太婆莫不是以为我真的拿她没办法,竟然敢大白天的到大门口来抢人!从前我总想着她好歹也是择哥儿的祖母,不欲与她为难,谁曾想竟惯得她越来越异想天开了!这次能来抢择哥儿,谁知道下次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总也得叫她知晓,我顾锦琳也不是不能狠下心来的……” 说到后来,顾锦琳眼中便有了厉色。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若真是那等心慈手软的,又怎么能镇得住满府的下人。 顾青未听出顾锦琳话中的意思,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姑姑,这件事您可不能让自己脏了手,否则将来叫择哥儿知道了,倒无端伤了你们的母子情分。” 顾锦琳偏头看向顾青未,有些不解地蹙眉,她以为顾青未会支持她的。 “常老太太要是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姑姑您也不用理会她,直接让人将她和她那孙女好好的带回常家祖宅,保管叫她以后再翻不出浪来。”顾青未笃定地道。 常家祖宅? 顾锦琳有些疑惑,但是她也知道她这侄女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如此说了必定是有把握的,于是便也点了点头。 顾青未也没多解释,毕竟,算算时间,她所知道的那些事现在应该还没发生,但总也应该有些苗头了。 说起来,关于常家祖宅的事,还是前世顾青未从顾锦琳那里知道的。 那时顾青未即将远嫁京城,顾锦琳领着孩子从常家来送嫁。 在常家祖宅勉强过了七年,无论是顾锦琳还是她的孩子都面黄肌瘦得几乎不成人样,可面对顾家老太太心痛的眼泪,顾锦琳却只有庆幸。 至少,我和孩子还好好的活着。 她是如此说的。 然后,顾青未听顾锦琳亲口说了那一屋子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 那时的顾青未还未出嫁,纵然从祖母和母亲那里听了不少后宅妇人的手段,可到底不曾亲身经历过,顾锦琳的讲述让她第一次间接的看到了,那些富贵时优雅高贵的妇人在陷入绝望之后会有多狠毒甚至是变、态。 好在,这一次,那些人与事都与顾锦琳和择哥儿无关了。 顾青未本就是因择哥儿的事而来的,如今择哥儿已经被安抚好了,顾锦琳也累了一整夜正需要休息,她便也没有多在周家呆,与顾锦琳又闲聊了几句,就出了周家准备回府。 几乎就在顾青未踏出周家大门的那一刻,周家对面那座宅子的大门也像是早有准备般应声而开。 顾青未还没登上马车,就听到一个轻柔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小姐请留步。” 因这声音而脸上一冷,顾青未转身望过去,那像朵娇羞的小白花一般向着她缓缓走来的,不是素纨又是谁?(未完待续。) 第179章 提醒 “你是何人?有何事?”顾青未淡淡地道。 前世她叫素纨,可这一世,已经不会有素纨这个人了。 已经叫了白莲的女子闻言便是一窒。 前几****在大街上卖身葬父,还曾向眼前这位小姐求助过,只不过这位小姐看着和善,却是个铁石心肠的,竟然半点也不为所动,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跌进魏耀祖那个火坑里去。 若不是她的爷及时出现,拯救她于水火之中,指不定她现在已经被魏耀祖给糟蹋了。 她可不信眼前这位顾家小姐一点也不记得她了,那她如今故意装作不认识,是不是在故意折辱她? 想到这里,白莲心里便有了些怒恨。 她如今到底还只有十五六岁,而且骤逢大变,没有那么深的心思,当然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完美的隐藏起来,以顾青未的眼力,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将她的心思猜出一二。 正因为清楚,所以顾青未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是凭什么以为,她向旁人求助,旁人就应该无条件的帮她,不帮就成了她的仇人? 莫不是,她以为搭上了楚承启就有优越感了? 看来,她倒是对这金丝雀的身份适应得十分快。 顾青未回想起前世,眼前这人找上顾家自愿在她身边为奴为婢,倒也确实踏踏实实的做了几年的丫鬟。 她不是能轻易被一个人的表象欺骗的人,若是素纨一开始就存了攀高枝的心思,她也不可能完全看不出来,更不可能在后来的几年对她多有倚重。 想来,还是看多了富贵,所以迷了眼。 而这一世,顾青未没有主动伸手,倒让这人有了一个更好的去处,只不过,才短短几天,这人就与前世时有了这般大的变化,她的适应能力倒也确实不错。 顾青未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因初尝男女情事而自然散发出春、情的女子,想听听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白莲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看到等在马车旁的周家的嬷嬷时脸上有几分不自在,然后道:“不知顾小姐能否移步,奴家有些隐秘之事想与顾小姐说。” 注意到白莲的自称,顾青未唇角微微牵了牵。 前几日卖身葬父时一口一个“小女”,在魏耀祖面前就跟那贞洁烈女一般,这才过了几天,就已经把自己当作了已婚妇人。 莫不是,被楚承启甜言蜜语的哄了几日,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真的可以嫁进富贵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顾青未原本是不想理会她的,也不相信她能说出什么隐秘之事,不过,想到眼前这人现在成了楚承启在清河的新宠,她又正好想从楚承启手里拿回那幅青山红日图,所以顾青未沉吟了片刻,倒也真的与白莲一起行至了僻静之处。 白莲先是冲着顾青未福身一礼,有些楚楚可怜地道:“奴家白莲见过顾小姐,顾小姐乃是世族千金,奴家知晓顾小姐瞧不上奴家,所以……”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顾青未打断了。 “有什么隐秘之事你最好直说,我没那么多闲功夫听你说些无用的。” 顾青未真有些不耐了。 叫了个白莲的名字,便以为真是白莲花了? 她可不是男人,这人作出这样的姿态又有何用? 被顾青未这样一堵,白莲心中郁气渐生,但她心存算计,自然不能连话都没说出来就铩羽而归。 所以,深吸一口气,白莲将她那柔弱的模样一收,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正常起来:“顾小姐,想必您也猜到了,那天被爷所救之后,我就成了爷身边的一名……” 姬妾。 白莲到底没将这个词说出来。 她纵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再满意,但到底还只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没名没分的跟着一名男子,成为他身边连那妾都不如的存在,对此,她还是存了几分羞耻的。 顾青未不为所动,“我对你与你的爷之间有什么事没兴趣,你可以说重点了。” 白莲闻言眼中有难堪闪过,若不是想要达成目的,她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压下心头的怒气,白莲便也不再兜圈子,“顾小姐,爷似乎对您很感兴趣,您身份贵重,想必不会喜欢爷对您太过关注,所以奴家才会特意提醒您一声。” 白莲虽然被宠了这几日,但她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楚承启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隐约察觉到他的身份必定不会普通,正因为如此,她就格外的想继续留在楚承启身边。 她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卑贱,一个花了银子买来的女子,能被人如何看重?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白莲在发现楚承启看到顾青未时眼中的兴味之后,就立即将顾青未当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 顾家小姐与她不同,她身份尊贵,若她有心,任楚承启是个什么身份,只怕都能嫁与他为正妻,有这样一个容貌家世都完全碾压她的正室,她又能被爷宠几天? 正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白莲才会在楚承启走后时刻注意着周家的动静,发现顾青未出了周家大门之后立即就寻了上去。 顾青未听完白莲的话先是一惊。 前世她与楚承启打的交道并不多,只是从后来发生的那许多事才侧面了解到他的放荡与风流,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与楚承启只不过是那天打了个照面,就让楚承启把她惦记上了。 有顾家护着,顾青未对楚承启并无多少惧怕。 可如今…… 楚承启手里恰好捏着那幅青山红日图。 然后又是一怒。 白莲自己愿意做那金丝雀不说,倒把别人都想作了与她一般的人,说得好听是提醒顾青未,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她将顾青未当作了假想敌,所以提前除去。 攀上点富贵的边,连京城的花红柳绿都没亲眼瞧过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心思,也难怪,前世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顾青未原是要拂袖离去的,但在迈开脚步时又蓦地一顿。 想要拿回那幅青山红日图,也许,并不需要那般复杂。(未完待续。) 第180章 交易 再一次将白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虽然容貌算不得顶漂亮,但五官也都能算是精致,再加上那股子只要一蹙眉就能让人觉着柔弱的气质,倒也确实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再加上,这里毕竟是清河,不是不缺乏各式美人的京城。 想来,楚承启在清河的这段时间,应该对白莲很是宠爱吧。 想到这里,顾青未第一次与白莲对视,“你放心,我对你的爷半点兴趣都没有。” 白莲微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她也认为顾家的小姐不可能与她一般将楚承启当作是好的归宿,之所以特意来寻顾青未,一来确实是担心有个万一,二来也是想着,万一楚承启想要对顾青未用什么手段,顾青未有了警惕之心总不会叫楚承启得了逞。 只要楚承启不能得逞,那她的地位就不会有任何变化了。 也不怪白莲把楚承启当作个香饽饽,唯恐旁人会来与她抢。 她家境贫寒又自幼丧母,父亲好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大,结果自己倒生了一场大病丢下她一人先走了,所以才会无奈之下卖身葬父。 原本她最好的期望也不过是进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却没想到她看中的那位小姐没有助她之心,倒叫她遇上了楚承启。 楚承启是个出手大方的,不仅替她厚葬了父亲,还大手一挥就买下了周家对面的宅子把她安置下来,不仅有丫鬟侍候着,吃穿用度还是她以前见都没见过的。 这样的生活,是白莲从来没有想过的。 每每看着服侍她的丫鬟,她总会想起在遇到楚承启之前,她的打算也是给别人做丫鬟。 与她如今的生活相比,从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啊! 正因为对现在的生活太满意,白莲才不能忍受有一天会因失去这一切而重新回到以前的贫穷,所以就像只护崽的母鸡一般,只要发现哪里有疑似的敌人,就毫不犹豫的喙过去。 听顾青未明确表示出对楚承启的不屑,白莲也不觉难堪,反而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我对你的爷还算是有几分了解,更知道他的身份,就如你所想的那般,他的身份可不简单,就凭你的出身,几乎没有可能跟着他回到京城。”顾青未语气里带了几分蛊惑。 当然了,她说的也是事实。 白莲一听就紧张起来,她能从楚承启偶尔说话时透露的信息中推断出他来自京城,但对楚承启的身份,她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如果能从顾小姐这里得到答案,那,她也能更好的为下一步做计划…… 双眼仿佛能放光一般,白莲望向顾青未,“顾小姐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能办到的,白莲绝不推脱。” 顾青未对白莲的表现出来的聪明很满意,她道:“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很为难之事,你的爷手里有一幅画是我顾家之物,只要你能将那画拿出来给我,我不仅把我知道的关于你的爷的事全部告诉你,还另外给你一笔银子。你得知道,你的爷在京城也是富贵至极的,你想跟着他去京城,手里没有银子……” 顾青未没把话说完,而是留了个话头给白莲让她自己想。 对于一心想着往上爬的白莲而言,顾青未的话无疑很有诱、惑力。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 自从那天被楚承启买下来,她就被安置在了这里,许是出于新鲜,楚承启这几天一直是宿在她这里的,就连上次与他一起的那位公子也再没见过。 似乎,她还真的见过楚承启拿着一幅画独自欣赏,不过,那画上画的什么,她却没有机会看到,因为每次只要她稍一靠近,楚承启总会将画收起来。 顾家小姐所说的,就是这幅画? 可是…… 白莲有片刻的犹豫。 看楚承启将那画贴身带着,就知道他定是极宝贝那画的,若是叫他发现自己偷拿了画…… 一边是被楚承启发现的风险,一边是拿了画就可以从顾青未那里得到一笔银子和关于楚承启身份的信息。 只挣扎了一瞬间,白莲就彻底倒向了后者。 她能看出来,她的爷可不是什么长情之人,若是她不想些法子,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爷抛之脑后,更别提是进京享那富贵。 凭她自己,就算打听一辈子也不可能打听到爷的身份。 更别提,还有顾家小姐承诺的那笔银子。 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就算,就算她最后没了爷的宠爱,有了这笔银子,她至少还能有条退路…… 白莲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总能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 咬唇狠狠一点头,她道:“顾小姐,这件事,我应下了。不过,待我将那画拿出来,顾小姐可别忘了您的承诺!” 顾青未淡淡扫了白莲一眼,“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只要你把画拿出来,我不仅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银子也绝不会少你半钱。”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顾青未将那幅青山红日图的样子描述了一遍,两人又约定了拿到画之后如何联系,这才各自别过。 坐上马车,顾青未也颇觉奇异,她竟然与一个前世死在她手上的人做了一次交易。 不过,只要将那幅藏了隐患的画拿回来,她并不介意是与谁做的交易。 倒也不是顾青未就真的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白莲身上,不过,至少多了一个可能,不是吗? “嘭!” 就在顾青未沉思之时,先是拉车的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叫,然后她所乘坐的马车猛然由动转静,猝不及防之下,顾青未额头猛地撞在车厢上,还是那位周家来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好歹让她坐稳了身形。 片刻的安静之后,外面又传来一阵混杂着嘻笑声的喧哗。 “出了何事?”那位嬷嬷扬声问着外面的车夫。 然后,在喧哗声中,车夫那略带了惊慌的声音透过厚重的车帘传了进来,“表姑娘,嬷嬷,咱们的马车被一伙泼皮无赖给围住了……”(未完待续。) 第181章 救美 泼皮无赖? 顾青未皱着眉,面上倒也无惧色。 清河县自然不会少了泼皮无赖,可这些人既然能安然的生存下来,自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至少,他们绝不会故意讹上他们惹不起的人家。 在清河县这种小地方,能有一辆马车的人家可不多,顾青未现在乘坐的马车是顾锦琳的,虽然上面没有顾家的徽记,但哪怕是个孩子,也能看出这马车不是一般的人家所有的。 如此,这些泼皮无赖竟也敢这样讹上来? 听着外面那清晰的起哄声,以及时不时夹杂在中间的让车上之人下来的喊声,顾青未有了预感,也许,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为了讹银子。 “表姑娘,这些无赖硬说咱们的马车撞了他们的人,不仅围着不让咱们走,还非得要您下去给他们赔罪!”车夫说话的同时也跟着愤怒起来。 这些不要脸皮的无赖,也不打听打听表姑娘是什么身份,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要表姑娘给他们赔罪! 别说这马离那倒地的人还有好几尺远,就算是真的撞了他们的人,他们又凭什么让表姑娘赔罪? 若不是顾忌着对方人多,车夫保准儿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而外面,围着马车的是十来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男人,他们大多二十几岁的模样,此刻倒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只是把顾青未所坐的马车团团围了,还时不时的拿话逼着车里的人下来赔罪。 时下有碰瓷一说,指的就是这些泼皮为了讹银子而设的骗局,可顾青未他们遇到的这些人,虽然围着马车起哄了这么半天,却半点没提到与银子有关的事。 这明显是找茬儿的。 只是,他们是为了什么呢? 顾锦琳的马车虽然不能说是顶奢华的,但也足以叫这些无赖远着些走,如今他们却偏要主动撞上来,还摆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刻意。 顾青未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没带护卫了。 顾锦琳的人来得急,又直道是择哥儿受了惊,顾青未匆忙之下就跟着去了周家,连护卫也没带一个。 哪怕她当时带上一个护卫,三两下收拾这些乌合之众也不是问题。 她纵是不怕这些人,可到底也是个闺阁千金,总被这样一群人围着,怎么都不会是好事。 她也总不能一直这样与外面这些人僵持着吧? 就在顾青未思索着对策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清朗中带着冷意,叫人只听着这声音就能想象得出这声音的主人这时皱着眉头呵斥的样子。 不是宁致远又是谁? 顾青未暗道了一声晦气,怎么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在顾青未皱眉的时候,宁致远已经与外面的一群泼皮正面对上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顾青未到底没能按捺,紧紧贴在车厢上,然后将遮得严丝合缝的车帘偷偷掀了一条缝往外张望。 宁致远冷着一张脸看着前面将一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泼皮们,冷声道:“不管你们想做些什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否则,我不介意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心情不佳之下,宁致远的声音都透着些让人在这大热天都觉发寒的凉意。 因为不想被楚承启注意到,自从上次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欢颜,偏偏楚承启这几天摘了朵小白花,竟然还一副全然沉醉温柔乡,以致乐不思蜀的模样,然后死赖在清河不肯走。 若不是顾忌着楚承启的身份,又念着他们好歹也是表兄弟,宁致远早就忍不住揍他一顿,再把他打包送回京城去祸害京城那些就爱往他跟前凑的女子了。 要是早知道楚承启这次竟然如此捺得住性子,他就应该把楚承启在清河的事告诉母亲,让母亲回京的时候把他一起带回去! 想到这些,宁致远的脸又黑了几分。 那群泼皮却半点也没有被宁致远唬住,反而一个个的拿手指着宁致远,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宁致远虽然身材颀长,但因熟读诗书,看着倒显得偏文弱,他今天出门又没有带随从,一个人与这么多人对峙,当然就显然有些势单力孤外加不自量力。 甚至还有人嘲笑出声:“哟,你这小白脸儿倒还很横,居然敢与爷爷们作对,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们在这清河县都是些什么人物!” “识相的赶紧的滚,爷爷们今天心情好,就不与你这个傻帽儿计较!” “呸,就凭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也敢学人家英雄救美?” 宁致远心里本就不痛快。 他重生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与欢颜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半点进展,如今还得顾忌着楚承启这个色胚而不能有什么动作,憋着一肚子的火出来随便走走,竟也能遇到这些泼皮无赖围着人家姑娘的马车。 听那车夫管车上坐着的唤作是“表姑娘”,想来车上的姑娘年纪也不会有多大,也不知道现在被吓成什么样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宁致远就将眼前的场景代入了若是他的欢颜遇到这种情况…… “你们找死!” 心头的火气终于找着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宁致远也不再与这些泼皮多言,一横身就冲进了那些泼皮中间。 只片刻的功夫,原先气焰嚣张的泼皮们就已经哼哼着倒在了地上,各个拿了惊惧的眼神看着仍然如闲庭信步一般的宁致远。 他们本以为眼前这人是只待宰的羔羊,原来是他们弄错了双方的身份,人家才是那吃羊的狼! 在离得最近之人身上重重踢了一脚,宁致远冷声道:“还不快滚!” 泼皮们有的立即艰难起身,但也有的望了那辆纹丝不动的马车一眼,眼中还有犹豫之色。 他们可好不容易才接了这样一单又简单银子又多的生意,就这样叫个愣头青给搅了,想想都不甘心! 后来还是他们之中一个看着三十余岁,脸上有道刀疤的人恨恨道了句“走”,一众泼皮才带着不甘离去。(未完待续。) 第182章 黑锅 看着那些泼皮们远去,再看看仍停在原地的马车,宁致远倒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并不是个热心的人,方才之所以出手将这些泼皮打退,一是想发泄心里的郁气,二是将被困在马车里的人想象成了他的欢颜。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他连自己的事都觉得有些顾不过来了,又哪里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 所以,直到那辆马车缓缓驶离,宁致远都再没往马车上看一眼。 倒是顾青未,透过那些缝将外面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连后来宁致远救了人却仍一脸冷肃的模样也没漏过。 十几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看着有些随意的深蓝直裰,一张隽秀的脸上泛着霜色,那冰冷的温度与照在他脸上的暖阳成了鲜明的对比,然后就有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看了一眼之后总忍不住再看上一眼,两眼。 然后,顾青未莫名的就恼怒起来。 她就说嘛,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这多半就是宁致远自己一手策划出来的戏码! 她坐的马车被人故意围了,宁致远就正好出现在她面前替她解了围,这之后还装作一副施恩不望报的清高模样,他以为她会与那些不知世事的少女一般被什么英雄救美给打动? 去他的英雄救美! …… 直到马车走远,宁致远都不知道,方才那马车里坐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欢颜。 嗯,若是让他知道,他的救人之举不仅没能打动美人心,反倒替别人背了个大大的黑锅,还让顾青未恼上他了,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虽然方才那些泼皮不经打,可好歹也算是发泄了一通,宁致远心情也算是好转了些。 他正想打道回府,这才一转身,就又看到了正在争论着什么的楚承启和楚承玉。 “……楚承玉,你又坏我的好事!要不是你拦着,那些人怎么会被致远给收拾了,你知不知道要找这么些不怕惹事的人很不容易的!”楚承启有些气急败坏。 他也算是个行动派,打从上午在周家门口看到了那想了好几天的美人,就立即着手策划起了这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为了这,他连那朵白莲花都暂时放下了。 对顾家的姑娘下手,哪怕只是作作样子,清河县的泼皮们也千不敢万不敢的,他能凑齐这些人也是亏得他手里不缺银子,眼见计划一切顺利,马上就轮到他上场了,楚承玉却死活拉着他不肯让他过去,让宁致远做完了本该他做的事。 叫楚承启如何能不气急败坏。 他对顾家这位姑娘倒也确实是上了心,想他在京城什么样的女人没尝过,就算有那自认为是坚贞不屈的,几粒药灌下去不也得在他面前千肯万肯的,何时用过这样蹩脚的手段? 偏偏,他难得用一次温和的手段,竟还叫楚承玉给坏了事! 面对楚承启的指责,楚承玉面色不变,“老六,我是受了姨母所托来看着你的,前几日那位姑娘是心甘情愿的,我自然不会管你,这次是你主动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既然接受了姨母的请托,自然不能看着你胡来。” “你!”楚承启拿楚承玉没办法,便又回头狠狠瞪了宁致远一眼,“还有你!” 楚承玉和宁致远谁都没有理他。 好半晌,楚承启才算是去了心头的郁气。 他出身皇家,又偏是这样一个十成的色胚,身份与他相当的大多看不上他,身份与他相差过大的他又看不上,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宁致远和楚承玉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所以,哪怕心中有不甘与愤恨,楚承启到底也没有真的就与宁致远和楚承玉生气。 但,遗憾却是有的。 伸手搭在宁致远肩上,楚承启几乎是痛心疾首地摇头道:“致远,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救的可是个美人儿啊,这么好的机会……啧啧!” 宁致远于是脸上一黑。 都听到这里了,哪里还能不明白方才那出戏就是楚承启策划的。 看着楚承启面上那回味的表情,不知为何,宁致远突然就有了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将蠢蠢欲动的手收回衣袖,宁致远对楚承玉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理会楚承启,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楚承启给拉住了。 “唉,你这小子怎么出来一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啊。”楚承启抓着宁致远的胳膊不放,然后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致远,听说你和姑姑姑父刚来清河就被刺杀,还差点没命?” 听楚承启问起这个,楚承玉也关注起来。 宁致远本就阴沉的面色便愈加阴沉。 若是重生之前的他,定然猜不出到底是谁想要他们一家人死,或者说,是着重想要他死,但已经重生一遭了,他又怎么可能还没有半点知觉? 楚承启见状,脸上的神色也稍微正经了些,然后冷笑一声,“我看啊,这些年姑姑姑父就是太过心软了,将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惯得无法无天,如今竟还成了那想要吞象的蛇。” 宁致远这次倒没有反驳。 楚承启虽然是个色胚,但他好歹是出生于皇宫,玩起阴谋手段来,并不比任何人弱。 “你说的对,”宁致远肯定了楚承启的说法,“父亲和母亲确实太纵着这些人了,这件事,若是父亲和母亲下不了手,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虽然如今他和欢颜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任何的改善,可他就算是用尽所有办法,也总要再娶了欢颜做妻子的。 他不希望,他们的生活里还有那些糟心事的出现。 听宁致远如此说,楚承启和楚承玉都有些诧异,以前宁致远向来不耐说起这些的,怎么这次…… 楚承启于是再重重拍了拍宁致远的肩,“行啊,早就该如此了。” 宁致远淡淡“嗯”了一声,三人又说了几句,便也各自散去。 看着宁致远渐渐走远,楚承启的心思便又回到了先前未能完成的那出戏上。 英雄救美看来是不成了,想要得到美人,还是要用其他的办法。 不知道,那幅画,能不能发挥出作用?(未完待续。) 第183章 来访 顾青未回府之后并未把她与白莲的交易告诉顾锦源,一来这个交易到底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二来她与白莲这样一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人做交易,着实有些自降身份。 不过…… 只要能把那青山红日图拿回来,自然不会有人在意是用什么办法拿回来的。 回到未明居,顾青未才换了身衣裳,就见秋岚和画屏一起进来,画屏手里还捧着一件男式外衣。 正是上次宁致远留下的那件。 “姑娘。”秋岚和画屏行了礼,然后画屏道,“宁世子的这件衣裳已经打理好了。” 顾青未于是抬眼扫了那衣裳一眼,用了上等衣料精心缝制而成的外衣早已浆洗干净,为了不让旁人知晓顾青未一个闺阁千金房里居然有男子外衣,这衣裳还是画屏亲手洗的。 当然了,最让顾青未注意的,却是那衣裳上几乎可以算是浓郁的伽罗香的香味。 顾青未才换上的衣裳上也熏的伽罗香,只是味道要清浅了些,两种如出一辙却一浓郁一清浅的味道交汇在鼻端,就像是她无端就与那衣裳的主人有了什么交集。 又想到回来的路上那出拙劣的英雄救美,顾青未于是皱了皱眉,“那就让人送过去吧。” 她的房里出现这么一件男子的外衣终是不妥。 给宁致远送衣裳一事,最后还是画屏亲自去做的。 之件衣裳的由来秋岚和画屏都是亲眼所见,宁致远当时确实是好意,也避免了自家姑娘在外人跟前丢脸,帮着人洗一下衣裳也是理所应当,可到底男女有别,这件事自然也不适合被更多人知晓。 由画屏亲自送过去,自然是再稳妥不过的。 画屏把衣裳送到宁家时,宁致远也才归家不久,听闻是顾家来了人,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他所想的那人,仍第一时间让人将画屏带了进去。 “是你啊……” 看到画屏,宁致远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画屏福身一礼,“奴婢给宁世子请安,姑娘特意吩咐奴婢将宁世子的衣物送还。” 不用宁致远吩咐,跟在他身边侍候的成晋就已经将那衣物接了过来。 衣物既然已经送到,画屏也没多呆就回了顾家,宁致远也在画屏离开之后就将成晋也打发了下去。 将手中的衣物拥进怀里,鼻端嗅到的是熟悉的味道,恍惚中,宁致远便也以为自己是将心心念念的人拥入了怀中。 然后,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衣裳,他起身,将外衣脱下,换上手中这件,感觉着那熟悉的香味渐渐萦绕他的浑身每一处,原本有些浮躁的心便也这样安定下来。 即使有过前世那几十年的经历,但宁致远其实也是会沮丧的,重生以来每次见到欢颜时,他不是没发现她那像刺猬一般的排斥态度,他的重生就是想挽回前世的遗憾,在发现欢颜同样有着前世的记忆时,他就已经知道他想达到目的会很艰难,可这么久没有一点进展,仍让他偶尔会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重生一次,欢颜仍不愿原谅他,那又当如何? 可是,这一刻,闻着那股熟悉的香味,宁致远只觉无比心安。 …… 顾青未还没等到白莲那里传回消息来,顾锦源那里就先等到了敬王登门拜访的消息。 接到这个消息,顾锦源也吃了一惊。 自从查到买下青山红日图之人乃是敬王楚承启,他就一直在思量着要如何将那画从他手里要回来。 若是普通人买了那画,还可以用银子赎回来,可楚承启乃是封了王的皇子,他又岂会缺银子?顾家与楚承启又无半点交情,若是贸然上门提出这个要求,指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反倒叫楚承启从这幅画想到那些更深层的东西。 顾锦源甚至都想过,直接让顾家护卫伪装成劫匪去将那画盗出来,但楚承启身边随行保护的人虽然算不得多,却各个都是精锐,再则顾家乃是清河县当之无愧的地头蛇,楚承启那里出了事,只怕第一个就会想到顾家来。 却没想到,他这里还在想着办法,楚承启竟然自己就上门来了。 得到消息之后,楚承启就要亲自去大门处迎接。 不管顾锦源再怎么看不上这个好色如命的敬王,但只凭楚承启的身份,他来到清河还上门拜访,顾家就不能表现出任何失礼之处。 正准备着人去让府里的姑娘们不要外出,并通知顾家其他几位老爷一起出门迎接,还没走出书房,就又有人前来禀报,道是楚承启已经直接进了府,而且径直往了顾锦源的书房而来。 果然,只不过片刻之后,顾锦源就见一名男子领着几名气势不凡的护卫走了过来。 虽然生了一张好皮相,但眼神游移,举止轻浮,显然不会是什么值得信任托付之人。 这是顾锦源给楚承启的评价。 然后,顾锦源微微皱了皱眉。 楚承启来得太快,他都还没来得及让人去通知府里几位姑娘,万一让楚承启见了府里姑娘的面…… 以楚承启的色名远播,很难想象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但这时楚承启已经走到近前,顾锦源就算是心存担忧也不好再当着人的面吩咐些什么,好在这是他的书房,又位于外院,除了顾青未之外,府里其他几位姑娘都不可能到这里来。 可是欢姐儿…… 压下心头的些许焦虑,顾锦源迎上前去。 “顾某见过敬王殿下。”语气虽然饱含敬意,但顾锦源也只是微躬了身而已。 楚承启本就是以私人身份来访,又没有他亲王,不,现在应该说是郡王的仪仗,顾锦源自然乐得只将他当作是一个普通的来访者。 就似根本没发现顾锦源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一般,楚承启带着满脸的笑容与顾锦源寒暄几句,两人才先后进了顾锦源的书房。 落座之后,顾锦源直言问起楚承启的来意,“不知敬王殿下光临寒舍有何指教?”(未完待续。) 第184章 轻视 听到顾锦源称自己为“敬王殿下”,楚承启那张薄唇扯出一个略带了嘲讽的弧度。 他看向顾锦源,“顾氏一族虽然偏居清河,但想必也不会对京城之事一无所知,如今,顾家主当称我为‘敬郡王’才是。” 楚承启说得轻松,似是对自己由亲王降为郡王一点也不介怀。 顾锦源于是从善如流的称了一声“敬郡王”,然后再次问道:“不知郡王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虽是主动提醒的,但听到顾锦源嘴里说出的“郡王”二字,楚承启的神色仍微微顿了顿,然后笑着往椅背上一靠,再跷了个二郎腿,似是不经意地道:“顾家主想必也知道本王的名声,本王平生最喜欢的就是美人,听说清河县的美人都在顾家,所以特意上门拜访,不知道,本王有没有这个眼福?” 顾锦源愣了好半晌。 早就听说过敬王是个什么人,也知道他是个胡作非为惯了的,可他也怎么都没想到,楚承启竟然如此大剌剌的就登门了,还张口就要见顾家的姑娘? 饶是顾锦源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这时也难免怒涌心头。 这位敬郡王在京城胡来就罢了,如今到了清河的地界上,竟然还敢将顾氏的女儿当作是京城那些可以由着他玩弄的女子? 若不是理智不断提醒着顾锦源眼前之人的身份,他一定将紧握的拳头直接砸到楚承启的脸上。 眉锋微微抽了抽,顾锦琳勉强压下心里的愤怒,直视着楚承启,语带隐怒:“想必是敬郡王听岔了,府里女儿容貌粗陋难登大雅之堂,实在难入敬郡王之眼。郡王若想看美人,咱们清河县倒也有几家出名的青楼,想必郡王定能与那里的美人相得益彰。” 到底动了怒,顾锦源说出口的话难免就带了几分讽刺。 楚承启于是收了挂在脸上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今天来顾家其实也只是想试探一下顾锦源的态度,如今世族式微,若这顾氏家主是个脾性软些的,指不定只用他的身份就能达成目的。 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小瞧了这顾家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楚承启对顾锦源那表现得如此清楚明白的轻视就不介意了。 到底是出身皇室,哪怕平时再怎么纨绔放荡,当楚承启收了笑容沉下脸时,身上依然有几分气势。 他是天潢贵胄,父亲更是当今天子,哪怕他自知不可能登上龙椅,但他长到这么大,何时被人如此轻视且讽刺过?就算是京城那些老顽固的御史,就算那一本本弹劾的折子送进宫里,但谁的措辞不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揣摸?那些心里看他不惯的文人士子,无论是权贵之后还是寒门士子,哪怕背地里如何对他唾口大骂耻于与他为伍,当着他的面,又有何人敢流露出任何不敬? 眼前这位顾氏家主却敢。 楚承启微微眯眼,心里全是被冒犯后的不悦。 原本对这顾家的姑娘,他也并不是那般志在必得的,可现在…… 楚承启在心里暗暗思量,若他一定要不计代价将顾家的姑娘弄到手,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就在两人各自思量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听着甚为轻盈的脚步声。 顾锦源首先抬头,还没看到来人是谁,心里就先暗道了一声“糟糕”。 能不经通传就往他书房来的人,除了欢姐儿还能有谁? 方才楚承启明言想见顾家的姑娘,却被他讽刺了回去,如今欢姐儿竟然就这样闯了进来? 顾锦源第一次后悔起自己平时对顾青未太过宠溺了,若非他给了欢姐儿连长子都没有的特权,她又岂会在这个时候闯进书房来?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阻止顾青未进来,但顾青未已经先一步跨了进来,“父亲……” 顾青未只唤了这两个字就蓦地顿住了。 书房里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楚承启这样醒目之人,她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楚承启怎么会在父亲的书房里? 顾青未心里满是疑惑。 虽然先前一直尽量避免让这闻名京城的色胚给盯上,但这时两人既然已经打了照面,她就算是立时转身就走也不过是徒劳,所以顾青未便也神色淡淡地站到顾锦源身后。 看到顾青未,楚承启眼中便是一亮,原本的阴沉也瞬间尽去,只用一个眼神就将清丽却又鲜妍的少女打量了个分明,楚承启两眼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火热。 “这位,就是顾七姑娘吧。”他道。 语气很是笃定。 那天在周家大门口认出了顾青未,他随即就着人去查了顾青未的身份,所以他今天来顾家,其实也算得上是有备而来。 顾青未去被楚承启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承启的眼神很是火热,就像是恨不得要用一个眼神就将她融化一般,若是寻常女子,被这样一个容貌出众出身不俗的男子如此看着,只怕会觉无限的娇羞,但顾青未这时却只觉一阵被毒蛇盯上了的恶寒,浑身甚至有些发冷。 前世在京城呆了那么多年,顾青未对楚承启不择手段做出来的那些事也算是有所耳闻。 楚承启好色,京城上至名门贵女,下到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被他祸害了的不在少数,为此更是闹出过好几起人命官司,朝中御史对他的弹劾更是从来没有停过。 虽然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但谁也不会把这个说法当真。 而元昌帝对这个放浪形骸的儿子似乎也有格外高的容忍度,就算现在因为宗室那件事将他降为了敬郡王,没过几个月又因元昌帝万寿时楚承启所表现出来的乖巧而重新提为了敬王。 不过,记忆里,几年以后,楚承启也不知道如何触怒了元昌帝,竟然被元昌帝下旨幽禁于敬王府,然后直到顾青未重生也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 对于京城的姑娘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想到这里,顾青未眼中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轻视,且与楚承启那火热的视线正好相对。(未完待续。) 第185章 再来 先后从眼前这对父女眼中看到对自己的轻视,楚承启眼中的火热迅速变得冰冷。 他喜欢美人是不假,可在他心里,这世间的美人也不过都是供他玩乐的消遣而已,再美的女人也就是个玩意儿。 他对这顾家七姑娘是有兴趣,可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被一个女子所轻视。 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太后被他哄得能在元昌帝面前护着他,皇后虽然看不上他,却也从没流露出任何对他的不喜,平时见了他,哪怕是装的,也会装出一副慈母模样。 就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后都从没轻视过他,如今,他竟在一个世族女眼中看到了对他的轻视? 便是先前对顾青未有再大的兴趣,楚承启这时也只剩下了满满的愤怒。 他站起身,看着顾家父女的方向呵呵冷笑了两声,眼中阴沉一片,“看来顾家主先前还是太过自谦了,本王也算是阅女无数,但七姑娘如此风采,却是本王前所未见的。今日叨扰已久,本王就先行告辞了,不过……” “本王还会再来的。” 说完,楚承启拂袖而去,带起的微风里都仿佛含着怒意。 他虽然从不插手朝政,但也知道,在元昌帝心里,几大世族就是心中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所以在遇到顾亦琅拿出来的那幅青山红日图时,他才会在知道作画之人是顾家六老爷之后花了大价钱将那画买下来,原本也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想过会有真正拿出来用这幅画的时候,但既然顾氏父女如此对他这个敬王不敬,那么,他也不介意把那画拿出来用上一用。 顾七不是看不上他么,那她以后就好好待在他身边吧! …… 书房里,因为楚承启临走之前那阴沉的眼神,顾锦源和顾青未心里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楚承启与其他好歹还要些脸面的皇室子弟不同,他的不按理出牌是出了名的,从前纵然有那好色风流的皇室子弟,但他们总还算有些底限,何曾有人像楚承启一样连宗室媳都随意勾搭? 方才楚承启走的时候,眼中明显是带了怒的,万一他又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顾锦源和顾青未只担心了片刻就又安心下来。 这里是清河,而不是京城,就仗着手下那几名侍卫,楚承启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他唯一能拿来做文章的,想来也就是那幅青山红日图。 事实上,无论是顾锦源还是顾青未,虽然一直极力想把这画拿回来,却也并非就会因为这画而害怕了谁。 那幅画本就只是寻常的画作,硬往什么心系前朝上说,谁都知道有多牵强,元昌帝就算是再想对世族动手,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明显站不住脚的理由。 就算是在顾青未的前世,顾锦淳虽然被下狱,但元昌帝也只是扣着他而没给他安上任何的罪名,若不是后来受了张阁老贪腐案的牵连,顾锦淳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而且,如今的顾锦淳尚未有前世那样大的名气,这幅青山红日图的影响也远不及前世来的大。 所以,就算楚承启真的拿画来做文章,对顾锦淳、对顾家也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 想明白这些,顾青未倒也不再因有着前世的惨烈而紧张了。 顾锦源却是问起顾青未的来意,“欢姐儿,你来这时寻我可是有要事?” 顾青未虽然能不经通报就直接来他的书房,但她也并非经常来这里,且每次都是有要事,那么这一次又是为何? 事实上,顾青未这次来顾锦源的书房还真没有什么要事,她先前去了怡华院,听秦氏提及最近几日顾锦源繁忙得紧,再想到这几日在怡华院里用晚膳时都没能见到父亲的面,这才会一时兴起来书房,却不想会正好碰到楚承启自己找上门来。 本王还会再来的。 想到楚承启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和他那阴沉的眼神,顾青未才放下来的心又是微微一提。 因为心里装着事,顾青未也没与顾锦源多说什么,只又坐了片刻就回了未明居。 许是因为楚承启带来的不安,接下来的时间,顾青未都在努力回忆前世所知的关于楚承启的事,就想从中找出些什么足以拿作把柄的事,也好应对有可能的来自楚承启的威胁。 前世顾青未虽然见过楚承启,但次数也极为有限。 那时的楚承启几乎是最被京城女子避之不及的人,就怕什么时候被他看上了给自己和家人惹来麻烦,当然了,那些为了富贵自己贴上去的女子例外。 顾青未嫁的是定国公府宁家,又有安平长公主在,对楚承启倒也没什么忌惮,不过除了年节时的宫宴,其他时候几乎也不会有机会与楚承启碰上面。 记忆里,楚承启被元昌帝下旨幽禁是在顾青未嫁入宁家差不多两年之后的事,这件事对元昌帝来说似乎也是极隐秘的,那圣旨上的措辞亦是极为含糊,除了指明要幽禁楚承启,关于原因却是半点未曾提过。 在此之前,楚承启各种荒唐事做了不少,可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元昌帝虽然怒斥是少不了,但实质性的惩罚却是没有半点,所以在楚承启真的被幽禁于敬王府之后,京城各路纨绔子弟都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就怕什么时候又碍着元昌帝的眼了,从而惹来雷霆之怒。 后来许久关于这件事也没能传出半点风声来,也不见元昌帝拿其他权贵子弟下手,于是事情便也渐渐平息下来。 京城也只是从此少了个四处采花的敬王而已,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到后来,人们也就渐渐的极少提起敬王楚承启这个人了。 顾青未后面那些年,也只是偶尔进宫时碰到已经失宠的刘贤妃,才会再想起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 正因为这件事的缘由太过隐秘,顾青未苦苦思索了几日,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也是在决定放弃再想这件事时,顾青未收到了白莲传来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186章 骗我? 和白莲见面的地方仍是在周家对面那宅子里。 顾青未先前其实对白莲这里会有进展没有任何期待,楚承启确实是个真色胚,但他对他的那些相好的却是十分大方,若非如此京城也不会有那么多贪慕虚荣的女子主动往他身边凑,顾青未前世就曾听说过不少女子主动往外炫耀从楚承启这里都得到了些什么。 从这一点来说,双方也都能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了。 这里虽然不是京城,但楚承启这次收用了白莲,只买了这么一个宅子安置她,全然不像顾青未从前听说过的那般一掷千金,当然会让顾青未怀疑楚承启对白莲到底有几分热情。 若白莲在楚承启这里根本就不受宠,她能拿到青山红日图的可能自然也就极小。 不过,既然白莲送了消息过来,那她也且去看看再说。 因这次来见白莲也不是什么值得往外说的事,所以即使已经走到了周家大门口,顾青未也没通知顾锦琳,而是直接让马车驶到了白莲所住的宅子后门上。 下得马车,后门已经打开,白莲正等在门边。 见顾青未来了,白莲也松了口气。 于她来说,这次背着楚承启做出这种事,她也有些胆颤心惊,就怕万一让楚承启知道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顾青未上次说的那些,也确实是一个她无法放弃的诱、惑。 她从前确实只是想过安宁的日子,可跟在楚承启身边之后,她心里却渐渐滋生出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她能看出来,她的爷出身不会普通,而且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清河。 比起从此被留在清河,以后也许永远都不能再见爷一面,她自然更愿意跟着楚承启一起进京。 顾家七姑娘知道爷的身份,能告诉她关于爷的一切消息,还能给她一笔钱,她只需要将那幅画拿出来而已。 可是…… 想到楚承启那般宝贝那幅画,不仅从不让她近身瞧上一眼,还随时都带在身边,白莲心里就忐忑不安,但到底,还是心中的欲、望战胜了那点不安,让她带着些侥幸心理把顾青未领进了院子。 安置白莲的这个院子是楚承启临时置下的,虽然不大,但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 顾青未一路跟着白莲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但顾青未却没见着一本书,只是大致上布置出了一个书房的样子,但实际上几乎就是一个卧室,再看看里面那凌乱的样子…… 顾青未只觉一阵犯恶心,然后看白莲的眼神都难以避免的多了几分古怪。 敢情,楚承启喜欢的还是红袖添香夜读书这个调调? 白莲被顾青未看得脸上飞满红霞。 楚承启确实喜欢在书房与她胡来,昨晚兴致更是尤其的高,闹到后半夜两人才沉沉睡去。 今儿个一大早,白莲迷迷糊糊的发现楚承启没用她服侍就先起了身,原本她是想找准机会吓楚承启一跳的,所以倒在床上装睡,却不想,就见楚承启往书房一个隐蔽之处藏了一件东西,然后拿上另外一件什么东西似乎很高兴的出了门。 因为在装睡,生怕被楚承启发现了,白莲也没看清楚楚承启拿走的是什么,却记住了他藏东西的位置。 所以楚承启前脚才一离开,她就赶紧起身去将东西寻了出来。 竟然就是那幅她一连好些天都没有机会拿到的画! 直到将那卷轴紧紧握在手里,白莲才确认她是真的将顾青未要的东西拿到了手上。 这可真是…… 白莲没读过多少书,她也只能用心想事成这四个字来概括自己的好运了。 激动之下,白莲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算是平静下来,也顾不上把书房里收拾一下,甚至都来不及打开那幅画看看,就赶紧的通知了顾青未。 虽然如今已经接受并且喜欢上了做一只金丝雀,但白莲到底才过上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心里还残存了些羞耻之心,被顾青未这样一看,终是觉得有些难堪。 手脚麻利的将书房里简单收拾了一番,虽然仍不显有多整洁,但好歹是看不到那些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了。 不过…… 疑惑浮上白莲心头。 这位顾家的姑娘看着应是尚未及笄,怎生对这种事就如此敏感? 这个问题只在白莲心中一闪,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如今最关心的,是顾青未到底能不能兑现先前的承诺。 从那排空置的书架与墙壁的空隙之中将系着丝绳的卷轴找了出来,白莲紧紧握着卷轴,转身看向顾青未:“顾小姐,这就是您要的东西。” 能如此快的就拿到这青山红日图,顾青未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上次楚承启离开顾家之后,她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安,现在能将这青山红日图拿回来,楚承启那里自然就少了几分威胁。 她伸手就要从白莲手中拿过那卷轴,却不防白莲突然把手一缩,眼中带着淡淡的计较,道:“顾小姐,您是说一不二的世族小姐,想必说话总是要算数的,您想必也知道,将这辐画拿来给您,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风险。” 顾青未将白莲上下打量了一番,也并未说出什么保证的话,只笃定地道:“顾家不缺这点银子,对于你的那位爷,我也没什么兴趣,只要东西是对的,你要的东西都不会是问题。” 虽然没从顾青未这里听到想听的,但白莲反而更放心了些,只略微一迟疑,她便将手中握得紧紧的卷轴递到了顾青未的手里。 从白莲手中接过卷轴,顾青未只觉掌心微微一沉。 方才看到时她就有所察觉,但到此刻卷轴真正的入手,她才确认这幅画的装裱有些奇怪。 说奇怪倒也不对,应该说是装裱得太过慎重了。 以上好的白玉为轴头,名贵的紫檀为轴身,入手便觉那带着质感的重量,且顾青未甚至能闻到那股属于紫檀特有的香味。 只看这幅画的装裱,便能看出此画主人对于这幅画的看重。(未完待续。) 第187章 画中人 顾青未心里于是有了淡淡的疑惑。 这青山红日图,六叔说了好几次都强调只是当初的练手之作,而且水准并不高,所以画完之后才会被六叔随手搁置。 这样的小事上,顾青未相信六叔是不会故意瞒她的。 既是如此,不过是一幅不受重视的练手之作,为何会如此慎重的装裱? 莫名的,顾青未的心跳开始一点点加快。 然后,她抽掉卷轴上系着的丝绳,然后将手中的画卷缓缓打开。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顾青未都没见过青山红日图,但只凭想象的也该知道,画上应该画的是青山之巅,日出之时,可她手中的这幅画的内容,却与青山红日没有半点的联系。 墨发如云,衣袂飞扬,这分明是张仕女图! 顾青未原本是横着把画打开的,而这仕女图却该是竖着来看,所以她一时之间倒也没看清楚画上女子的容貌。 她现在满心都是压不下的愤怒。 一手将画捏了,顾青未扬起空置的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白莲的脸上。 “你敢骗我?”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然后,白莲捂着脸那不可思议的表情,便渐渐与前世重合。 前世的顾青未十六岁就独自远嫁京城,身边熟悉的也只有从清河带来的四个陪嫁丫鬟,除了素纨是陪在顾青未身边几年的,其他三人都是临出嫁之前老太太和秦氏替她精心准备的。 虽然知晓祖母和母亲替自己准备的定是极好的人选,可人对熟悉的人天然的有几分信赖,所以嫁到定国公府后,四个陪嫁丫鬟之中,顾青未最信任的,就是素纨了。 素纨跟在顾青未身边好几年,她也确实如当初主动找到顾青未身边时所说的那样,只一心侍候顾青未,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善事,从不与院子里其他丫鬟争宠。 这样一个忠心又沉稳的丫鬟,哪个做主子的会不喜欢不信任? 在顾青未的信任之下,素纨在四个陪嫁丫鬟之中便隐隐有了压了其他三人一头的趋势。 就连顾青未有孕,最贴身服侍她的,也是素纨。 那样尽心的服侍,谁能相信她竟然早就有了异心? 现在想想,也许不是素纨太会伪装,而是她那段时间根本就只注意着自己腹中的孩子,所以对旁的事压根儿就没了往常的敏锐吧? 顾青未还记得,当她直接下令让人把素纨拖下去杖毙时,她也是像现在这般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是顾青未手上第一次沾血,而且还一沾就是两条人命…… “顾小姐,东西我已经替你拿到了,如今你莫不是想要翻脸不认人?若真是如此,顾小姐也不要怨我将这件事捅到爷那里去!”白莲一手捂着脸,话说到后来便带了几分狠意。 她虽然不知道顾青未如此急切的想要拿到这幅画是为了什么,但既然顾青未是通过她而不是直接从楚承启那里拿,那就足够说明顾青未不想让楚承启知道这件事。 于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把柄了。 白莲这带着几分狠辣的声音将顾青未自回忆中拉了出来。 那些回忆于她来说不是什么美好之事,手中这幅仕女图更不是她想要的东西,所以顾青未眼中此时亦翻涌着阴郁与怒气,她沉着脸看了白莲一眼,阴冷的眼神成功叫白莲吓得噤了声。 “我记得我早就与你说过,我要的是青山红日图,你如今拿了一幅仕女图来唬弄我,竟然还敢反咬一口,说我翻脸不认人?” 盛怒之下,顾青未握着画的手骨节之间都显得有些青白。 若不是理智尚存,她真想将手中这画撕碎了扔到白莲脸上去。 她之所以会与白莲做这交易,无非就是想拿回青山红日图,若不是这样,她又岂会与白莲有任何的交集? 只是,她满怀希望的来了白莲这里,却不想最后仍是落了一场空。 希望落空之后的失望,被欺骗的愤怒,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在白莲看来,此刻的顾青未那双眼睛明亮得有些吓人,仿佛随时都会有怒火从那里喷薄而出。 白莲只觉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一般,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直到往后连退了两步才觉得好受些了,但她随即又不肯相信自己冒着被楚承启发现的风险偷拿出来的画居然根本就一文不值。 拧着一股劲儿从顾青未手中将那画儿扯了过来,白莲所有的不信在看到画中那栩栩如生的女子之后瞬间敛了去。 “怎么可能……” 她浑身一软,无力地跌坐在昨儿与楚承启荒唐了半宿的床上。 原来,原来她的爷,看得像宝贝一样的画,竟然是幅仕女图! 对白莲来说,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远超了因不能从顾青未那里得到消息和银子的失望。 她之所以会想着紧扒着楚承启不放,还谋划着跟着楚承启进京,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她自认楚承启对她当是有个几分情意的,若不是如此,那些甜言蜜语又岂会说得如此让她心动? 可若是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楚承启在与她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还时时不忘将另一名女子的画像贴身带着时时赏玩,那她又算个什么? 替代品吗? 哪怕明知自己出身低微,白莲仍然无法接受这一点。 她再次仔细将画中女子打量了一番。 秀发如云,容貌明艳,即使她只存在于纸上,那通身的高贵气质仍让白莲觉得自己于之相比就是那地上的泥,尤其是画中女子面上那浅浅的轻愁与微蹙的娥眉,叫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她所有的哀愁。 连身为女子的她都有这样的冲动,更何况是男子,而且还是楚承启那样一个风流的男子? 白莲几乎要被心中的失落与沮丧压垮。 顾青未这时好歹也将怒意压了下去。 她原本对白莲也没抱什么期待,之所以会如此失望甚至愤怒,也是先前满以为白莲拿出来的画就是她想要的。 再次从白莲手中将那仕女图拿过来,顾青未将卷轴竖着打开,目光落在画中人的脸上。(未完待续。) 第188章 再访 然后,顾青未微微一怔。 蛾眉淡扫,眼含轻愁,那眼中的哀怨之色仿佛能透过纸张传达到见者的心里去,然后勾起人心中的怜惜。 在女子身侧的空白处,还写了几个字。 遥寄相思。 这画中的女子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而且是个让人忍不住怜惜的美人。 可是,让顾青未怔住的,却不是这个。 虽然对画中女子的容貌没有多大印象,但她对这张脸总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她能肯定,她从前绝对见过这画中女子。 只是,这女子,是谁呢? 那个答案隐隐约约的浮上心头,但又始终隔了层薄纱一般让顾青未看不清楚。 紧了紧手中的画,顾青未有种预感,她若是能想起这画中人的身份,就再不用担心楚承启会拿那青山红日图来作文章。 因为这莫名的预感,顾青未倒也将这画好好收了起来,然后看了白莲一眼。 白莲给她的并不是她想要的青山红日图,按说她根本就用不着兑现先前的承诺的,可既然这仕女图对她来说依然有着与青山红日图一样,甚至是超过青山红日图的效果,又早就有言在先,她自然不会吝惜那么点银子。 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顾青未淡淡地道:“这是承诺过你的银子,这画我就带走了。” 至于楚承启的身份,顾青未倒是没再与白莲细说。 只从白莲先前的描述之中,就可以看出楚承启对她手中这幅画的重视,既然如此,在发现画不见了之后,他又岂会怀疑不到白莲身上来? 以楚承启那好色又无情的性子,白莲这样一个根本不被他重视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顾青未不知道白莲会不会想到这一点,她原本是不想说的,但往外走了两步,到底还是顿下脚步,“给你一个忠告,拿了银子之后最好快些离开这里,然后躲得远远的,否则,你会见识到你的那位爷到底是个什么人的。” 说完这些话,顾青未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前世的素纨和她腹中那尚未成形的孩子是被她亲手杖毙的,这一世,她们不再有关系,提点一句,就当是了了前世那桩纠葛吧。 顾青未并不是心软的白莲花。 她始终认为前世的素纨就算被杖毙了也是自找的,即使一尸两命听起来惨烈,也让人同情不起来。 可如今,她们没有任何的关系,就当作,是她前世尽心服侍了她那些年的回报吧。 跨出这宅子,顾青未就再没想过关于白莲或者是素纨的事。 她也没再在外面逗留,直接吩咐车夫回府。 一路上,顾青未都始终想着手里这幅仕女图的事。 只是,一直到马车停下,她都没想出结果来。 回到未明居,顾青未还没来得及换身家常穿的衣裳,秋岚就神神秘秘地挨过来,“姑娘,您知道吗……” 话未说完,就被画屏扯了衣袖阻止了。 秋岚被阻止还有些不乐意,不过被画屏瞪了一眼之后倒也安分下来。 顾青未今天出门并未带上秋岚和画屏,见她们如此表现,倒也有了好奇心,问道:“我出府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秋岚嘴快,没等画屏再拦着,就抢先道:“姑娘,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有个人上门拜访大老爷,那个人就是……” “秋岚!”画屏沉着脸呵斥。 在未明居,秋岚生性泼辣,画屏则温柔沉稳,两人配合起来将顾青未房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别看秋岚性子泼辣,但在遇到画屏沉下脸时,她却总有几分畏惧。 就比如此时。 被画屏这样一呵斥,秋岚也只能闭上嘴。 顾青未于是看向画屏。 画屏又瞪了秋岚一眼,知道自家姑娘若是要知道一件事,她也是拦不住的,于是只能叹口气道:“姑娘,上次买下卖身葬父那位姑娘的公子来了府里拜访大老爷,秋岚那时正好去二门上见她弟弟秋生,亲眼看到那位公子进了大老爷的书房。” 说的正是楚承启。 秋岚和画屏都不知道楚承启的身份,也不知道上次楚承启到过顾家。 画屏先前之所以拦着秋岚,也只是因为觉得秋岚贸然向主子提及一个并无多大关系的外男有些不妥。 楚承启又来了? 顾青未心头一跳。 她想起白莲所说的,楚承启拿了一样东西出门,似乎心情还挺不错。 却没想到,楚承启一早起身,竟是来了顾家。 而被他拿着的那样东西,自然与顾家也有些关系…… 除了那青山红日图,又还能有什么? 顾青未几乎是立时就站起身。 上次楚承启离开时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莫不是,这次真叫他抓住了什么? 只怕,还不会只是那幅青山红日图。 这样一想,顾青未哪里还能呆得住,抬脚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也是福至心灵,她下意识的就把先前放在桌上的仕女图拿在了手上。 秋岚和画屏在她身后面面相觑,然后也拔腿跟了上去。 顾家宅子占地甚广,即使顾青未这时脚步很是急促,也用了差不多一刻钟才来到顾锦源的书房外。 在书房侍候的两个小厮这时候正斗鸡眼一般瞪着楚承启带来的几名护卫,只不过比起他们的瞪视,楚承启的护卫显然并没把他们当回事,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 几人之间的气氛,说是对峙,倒不如说是顾家的小厮完全被无视了。 见着顾青未,两名小厮倒也暂时忘了与人斗气,恭敬地唤了一声“七姑娘”。 顾青未冲他们点点头,便要往书房里去。 楚承启带来的几名护卫原本有一人准备伸手将她拦下来的,但后来也不知与其他几名护卫暗中交流了些什么,竟然又收回了手任顾青未进了书房。 顾青未也没功夫理会这么多,还没进到书房,就先听到了楚承启的声音。 “……顾家主不妨再仔细考虑一下本王的提议,毕竟,本王对贵府七姑娘是很有诚意的,若是真要闹到大家撕破脸,只怕到时候顾家主会不好收场……”(未完待续。) 第189章 身份(月票460+) 顾锦源看着坐在他对面,一脸得意的楚承启,只觉有些压不住一腔的怒火。 “这件事顾某不会再考虑,敬郡王若无其他事就请回吧,顾家庙小,容不下敬郡王这尊大佛,希望日后不会再有让敬郡王屈尊前来寒舍的机会!” 因为心中带怒,顾锦源说出来的话都显得有些硬梆梆的,更是直接开口撵人。 楚承启对顾锦源的反应并不意外,只不过,他却并未真的就起身走人,而是身子往前倾,扬起手中已经打开的画卷,那画,赫然便是顾锦源寻了许久的青山红日图。 他话中带着威胁的道,“顾家主,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你应该知道,我说的这些并不是虚言,这青山红日图是贵府六老爷亲手所作,顾家的六老爷作了这样一幅寓义深刻的画,本王只要将这画的来历往父皇那里一摆,顾家主觉得,父皇会有什么反应?” 顾锦源敛下面上的怒容,冷笑一声,“敬郡王觉得皇上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画,又是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任是谁也知道这是毫无根基的构陷,难道皇上还能为了这么点事大动干戈对顾家怎么样不成?” 顾锦源的强硬许是让楚承启有些没想到,不过他也没有失望,只扬了扬眉,道:“对顾家也许造不成什么伤害,不过对贵府六老爷呢?顾家主莫不是为了女儿连弟弟也不顾了?只要顾家主同意让贵府七姑娘给本王做次妃,这幅画不仅双手奉还,本王也必把顾家主当作是正经的岳丈来对待,本王虽然不成器,可好歹也是皇子,算不上辱没了贵府姑娘吧?” 说这话时,楚承启双眼微微一眯,眼中闪烁着的是让人看了都不寒而栗的光芒。 顾锦源却半点也没被他说动,重重一拂袖,他道:“敬郡王不必再说其他,这件事顾某不可能会同意,顾家虽然式微,却也不是那等会出卖家中女儿的人家,郡王若是觉得有把握,不妨就将这青山红日图呈到皇上面前去好了,我倒要看看,当今天子要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制造出另外一场文字狱!” 若是可以,顾锦源真恨不得狠狠两巴掌打在眼前这人的脸上。 许是做父亲的都认为自己的女儿都是世上最好的,顾锦源自然也是如此。 曾经在考虑起女儿的婚事时,他还曾暗暗想过,他的女儿如此优秀,纵然是配这世间身份最尊贵最有才华品貌的少年郎也是足够的。 他如此千疼万宠着的闺女,眼前这人竟然想纳了去做妾! 说得好听是次妃,实际上与妾又有何两样?不过是换了个好听些的说法而已。 不过是一个纨绔皇子而已,就算是他想求娶欢姐儿为正妃他都万万不会答应,更别说是区区次妃! 更何况,按大周礼制,亲王或郡王之妾,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获封次妃,那就是其子已袭封亲王,而嫡妃不存者,楚承启莫不是以为他不熟悉大周礼制,所以想随意许个大饼就将他的欢姐儿诓过去做妾吗? 话说到这里,楚承启哪里不知道顾锦源是不可能被他说动的。 他今天会再来顾家,也是想拿这青山红日图来试试顾锦源的底线。 楚承启从前未与几大世族打过交道,早就听说过前朝时,皇帝意欲将公主下嫁顾家,却被断然拒绝。 所以,对顾锦源的拒绝,楚承启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 上次来顾家,他自觉受了轻视,所以立志一定要想尽了办法把顾家的七姑娘弄到手。 还好,他并没将希望完全放在这青山红日图上,否则,他先前发的誓岂不就要成了笑话了? 好整以暇地重新靠坐在椅背上,楚承启看向顾锦源的眼中带着些嘲弄。 顾锦源再怎么断然拒绝又能如何,他自然能找到方法让顾家七姑娘不得不嫁他! 他真的很期待,顾家人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顾家主,相信本王,将来,本王一定会把你当作是正经的岳父一样对待的……”楚承启冷笑着说道。 他相信,顾锦源这时越是强硬,将来不得不接受现实时,表情就会越精彩。 顾锦源眼中含怒,还没来得及接上楚承启的话,就听到顾青未的声音响起来。 “不会有那样一天的!”顾青未说得斩钉截铁。 方才顾锦源和楚承启之间的对话,顾青未都听到了。 从前她是知道楚承启荒唐好色,可她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打着让她进敬王府做次妃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脸! 楚承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王妃,为了这事,刘贤妃可没少到元昌帝那里哭诉。 刘贤妃倒想给楚承启娶个能管得住他的王妃,不过这满京城的身份够得着做王妃的贵女,谁不是对楚承启和刘贤妃敬而远之?王妃听着是挺光鲜的,可那也得看是做哪位王爷的王妃。 若是端王和宁王这种有机会荣登大宝的王爷,那自是被各家抢破了头,只不过,敬王嘛…… 刘贤妃也不是没想过求着元昌帝赐婚,只不过每次一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来,京城权贵之家莫不会兴起一阵结亲的热潮,就连那不满十岁的贵女,为了防着有什么意外,都在家中长辈的作主下定了亲。 由此就可以看出楚承启那人憎鬼厌的程度了。 元昌帝也是要脸面的,自己那不成哭的儿子被满京城的人如此嫌弃,他原先纵然是有下旨赐婚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悻悻作罢。 于是,楚承启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娶到合刘贤妃心意的王妃。 当然了,除了没有王妃,敬王府倒也有不少姬妾。 一想到楚承启居然想让自己也变成敬王府那众多姬妾中的一员,顾青未就忍不住怒涌心头。 这绝对是楚承启在故意羞辱她以及整个顾家! 也许正是因为愤怒,再看着楚承启那张脸,顾青未竟然突然灵光一闪,然后想起了她手中这幅仕女图中的女子到底是谁了。 原来,是她啊……(未完待续。) 第190章 永昌 正因为想到了那画中人的身份,所以顾青未此时虽然表面上不显,但心里是极为震惊的。 如果不是这时书房里还有个楚承启,她一定会坐下好好静一静。 她想起前世的几年后,皇太后六十大寿,元昌帝设宴贺太后千秋,朝中百官及有诰命的女眷尽数进宫赴宴。 也正是在这一天,顾青未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伴在太后身边,明显与太后关系极为亲近。 那女子年纪并不大,即使是贺太后千秋,身上的衣物依然不见多少色彩,在众多精心打扮了的宫妃诰命之中便显得格外的寡淡,看其衣着,应是孀居之人。 最让顾青未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女子那不俗的容貌,以及她眼中惹人怜惜的哀愁。 出于这点好奇,顾青未后来还特意向人打听了那女子的身份。 那是元昌帝膝下的二女儿,永昌公主。 永昌公主的生母位份不高,而且还在永昌公主年幼的时候就早早离世,后来被元昌帝交给了只生养了楚承启一个儿子的刘贤妃养着。 许是怜惜永昌公主年幼失恃,三位公主之中,元昌帝对永昌公主便格外的疼爱,只凭她封号里那个“昌”字就能看出一二了。 待永昌公主长到十五六岁应该议亲的年纪,元昌帝更是亲自为永昌公主选婿,选了许久之后才选中了那一年的新科状元。 当朝公主与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在当年的京城,两人的这桩婚事可谓是人人称羡。 只不过,永昌公主身份虽然尊贵,但命着实有些不好。 与状元郎成亲之后,两人倒也确实是琴瑟合鸣羡煞了旁人,只可惜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一年不到,那位状元郎就因为一场急病而没了性命,永昌公主也由原先颇受京中女子羡慕的人生赢家变成了一个被大家同情着的未亡人。 在这之后,元昌帝怜惜永昌公主,特意把她接回宫住了一段时间,但这样到底不合规矩,所以永昌公主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出宫回了公主府,然后渐渐的就少在京城露面了。 大周朝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当朝公主自然没有一直寡居的道理。 元昌帝在之后的几年里也没少替永昌公主物色过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永昌公主自己却死活不肯同意再嫁,问及原因,却又只道是心里放不下已经离世的驸马。 元昌帝本就对自己当初替永昌公主选了这样一个短命的驸马而心生愧疚,又见永昌公主确实不愿意再嫁,所以倒也把这件事拖了下来。 这一拖,就是好几年。 顾青未嫁进宁家的时候,永昌公主已经孀居了好几年。 永昌公主自回到公主府寡居之后,就几乎再没出过门,只偶尔接受几个自幼相熟的皇子公主的拜访,若不是太后六十大寿,只怕顾青未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位她只听人说过起过几次的公主。 想想前世那几十年,顾青未也只不过见过这位永昌公主这一面而已,所以她最初时,才会怎么也想不起画中人到底是谁。 前世时,顾青未并没发现永昌公主有什么不对之处,可在看到过手中这幅仕女图之后,她却不这样觉得了。 永昌公主生母早亡,后来被刘贤妃抚养。 那些年里永昌公主极受元昌帝的宠爱,对刘贤妃来说,将永昌公主养在她的宫里也是一种极好的固宠手段,高兴都来不及,想来也不会蠢到对永昌公主做些什么。 这样一来,永昌公主想必与楚承启的关系不会差。 可她与楚承启的关系再怎么好,也不该好到让楚承启将她的画像随时带在身边赏玩的程度。 更何况…… 顾青未捏了捏手中的卷轴。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手中这幅画上,除了画了永昌公主,还题了几个字。 遥寄相思。 若是撇开这两人的身份,只看这画以及画上的字,任谁都会以为这必是一对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留作分离的两人慰藉相思之苦。 可偏偏,永昌公主与楚承启,这两人是再真不过的亲姐弟! 遥寄相思,画上的永昌公主,楚承启将这画当作是宝贝一般随身带着。 孀居的永昌公主,死活不肯再嫁的永昌公主,闭门不出的永昌公主,只偶尔接待几位皇子公主拜访的永昌公主…… 不用细想,只怕去拜访永昌公主最频繁的,应该就是楚承启了。 这一切的一切汇集在一起,让顾青未得出一个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答案。 这两人…… 顾青未前世也是活过半百年岁的人,又是生活在新鲜事,也是丑事最多的京城,那些年里,各府后院里的肮脏事她并没有少听,这种乱了伦常的事虽然少,但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这两人一个是最受元昌帝疼爱的公主,一个是被元昌帝百般容忍着的皇子,他们竟然也敢顶着元昌帝的视线做出这种事来? 与这比起来,楚承启动了宗室子弟的妻子,这件事又算得了什么? 初时的震惊之后,顾青未便越发的肯定起自己的猜测来。 永昌公主在刘贤妃宫里一直长到出嫁,若说几位皇子公主之中她与谁最熟,那必是同在刘贤妃膝下的楚承启。 有了两人之间这关系作掩护,永昌公主孀居之后,就算楚承启往公主府去得勤了些,旁人也只会当他们姐弟之间关系和睦,而不会想到其他地方去。 就连顾青未,若不是看到手中这幅画,又怎么会往这歪处想?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得清,前世时楚承启到底是为何会被一向容忍他的元昌帝幽禁了。 元昌帝能因为楚承启动了宗室子弟的妻子就将他贬为郡王,由此可见元昌帝对这种事的容忍度是极低的,只不过,那宗室子弟的妻子好歹也与楚承启并无血缘关系,两人之间的破事虽然与伦常扯得上一些关系,但那些宗室子弟本就是楚氏皇族血缘并不近,说到底也就是说出去会难听些而已。(未完待续。) 第191章 姐弟 所以后来元昌帝会随意寻个理由又恢复楚承启的亲王身份,也着实算不上奇怪。 可与宗室子弟的妻子鬼混,和与亲姐姐****这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元昌帝就是再能容忍楚承启,这种事他也是绝对忍不了的。 如此一来,楚承启后来会被元昌帝下旨幽禁于敬王府,也是理所当然的。 难怪了,难怪元昌帝下的圣旨上,对楚承启犯的何错只字不提。 这样的原因,真要说出来只怕楚承启就得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先不提这件事对皇室来说是件绝对的导事,就只说纲常伦理,这是大周朝用以约束百姓的,若是让百姓知晓皇子居然与公子****那朝廷定下的那么多以纲常伦理为基础的礼制,又有何人会再遵守? 顾青未又细细回想永昌公主后来的结果。 永昌公主孀居那几年,元昌帝对这个女儿也是极尽关爱与补偿,知道永昌公主不愿再嫁,到底也没有勉强她,又唯恐旁人会因此而看轻永昌公主,每逢年节时,各种好东西就像那流水一般的往公主府里送。 也正是因为元昌帝表现出来的爱护,那几年里,虽然永昌公主并不在京城露面,但谁也不曾小瞧了她去。 元昌帝虽然没勉强永昌公主再嫁,但暗地里也没少替永昌公主物色驸马人选。 好像也就是在楚承启被幽禁之后,元昌帝便再没为永昌公主操过心,也不像从前那样毫不吝惜的对永昌公主付出自己的身为帝王的父爱。 后来,许是也看出了元昌帝的态度,永昌公主渐渐的便不再被人提起,虽没像楚承启那样被元昌帝下旨幽禁,但其实她与楚承启还真的没什么两样。 明明有这个人,但不再被人提起,不再出现在人前,就好像变成了透明人一般。 那之后,京城女眷们闲来无事私下聊天时,元昌帝对永昌公主态度的改变也没少被人拿出来摆谈。 这所有的疑惑,在顾青未猜到的这个事实面前,便自然有了答案。 亲姐弟呵…… 如今再想想,永昌公主眼中那些哀愁,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早逝的驸马,还是为了楚承启,或者是为了她这苦涩的命运。 不过,从画上那“遥寄相思”这几个字来看,只怕,永昌公主并非是被楚承启所强迫的吧。 皇宫果然是这世间最能藏污纳垢的所在。 顾青未如此肯定地想。 震惊之下回想了这么久的往事,顾青未并没注意到,她此刻一双眼近乎是直勾勾地看着楚承启。 被顾青未这样看着,楚承启面上那阴沉的神色都尽数敛了去,心中更是一乐。 莫非,不用他把一直没说出来的手段亮出来,这顾家七姑娘就自己愿意跟着他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楚承启就这样问了出来,“七姑娘如此看着本王,莫不是同意了随本王回京,做本王的次妃?” 听他一口一个“次妃”,顾锦源额角便忍不住抽了抽。 楚承启只怕还真把他与顾青未当作了那些对大周礼制分毫不通的蠢货了。 也是听了楚承启的这句话,顾青未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将目光从楚承启脸上收回来,顾青未断然拒绝,“敬王殿下还是不要多想了,这件事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楚承启冷笑一声,“以本王看来,却是大有可能。” 顾青未于是眉头微皱。 从父亲方才所说的那些话里,楚承启应该能知道,只凭他手上那幅青山红日图是无法威胁住顾家的,既然如此,他如今的底气又是从何而来? 虽然没想出头绪,但对顾青未来说,无论楚承启有着什么样的手段,只要她手里捏着永昌公主的这幅画像,那她就必然能立于不败之地。 “话不要说太满了,这句话还给敬王殿下。”顾青未说话的同时,扬了扬手中的卷轴,“不知道敬王殿下认不认识这幅画?” 画? 顾锦源和楚承启都同时诧异地看向顾青未手里。 先是有楚承启手中的青山红日图,现在顾青未也同样拿出一幅画来,这与画相关的事还真是不少。 顾青未手中的卷轴并未打开,要说能从中看出有些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装裱上了,白玉紫檀为轴,足见此画主人对这画的爱惜,卷轴表面已经有些许的泛黄,可以推测出这幅画必然已经有了好几年的时光。 顾锦源并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楚承启下一刻却突然面色大变。 随身带着把玩了几年的东西,他又岂会认不出来? 今天再次登门,楚承启虽然会因为顾锦源的态度而生怒,但对于让顾青未到敬王府做妾一事,他却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 但到这时,他那自信从容的面孔终于龟裂,透出其下的慌张与惊恐。 他出门之前,明明已经将这画藏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顾青未的手里? 白莲。 不用细想,楚承启脑子里就浮现出这样一个人名。 这幅画无论是对他的意义,还是其中所代表着的事,都无疑是至关重要,且不能被旁人所知的,所以虽然离京之前没忍住将这幅画带在了身边,但楚承启到清河之前都强忍着没有看上一眼,只因那时他身边还有一个对他和永昌公主都很熟悉的楚承玉。 后来在街头买下卖身葬父的白莲,又将她安置到了周家对面的宅子上,楚承启心神放松之下,才没忍住屡次将这画拿出来观赏。 可他今天出门之前,明明已经将画藏好了,而且那时白莲尚未苏醒,缘何本该在那宅子里藏得好好的画,会到了顾青未的手中? 只瞬间,楚承启就得出了答案。 贱、人! 竟敢骗他! 如果这时候白莲出现在楚承启的面前,他一定会忍不住生生手撕了她。 他一直将白莲当作了一朵柔弱的小白花,却不曾想,花仍是花,却是一朵能吃人的霸王花! 流连花丛这么多年,楚承启何时被那些玩意儿一般的女人骗过?(未完待续。) 第192章 隐秘 可是,比起被欺骗的愤怒,楚承启这时更在乎的是顾青未手中的画。 对他来说,这幅先前被他视若珍宝的画,无疑就是悬在他脖颈处的一把大刀。 好歹也是经历过那么多年宫廷生活的人,楚承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外露的情绪收拾好,他强行压下想要往顾青未手上那卷轴上看的视线,努力装作不在乎地道:“不知七姑娘手里的画又是什么?莫非是七姑娘特意让人画了自己的画像,要赠与本王做定情信物?” 话说到这里,楚承启甚至还应景地笑了笑。 若不是顾青未这时已经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只怕就要被他唬弄过去。 倒是顾锦源,听到楚承启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如此调、戏顾青未,正待发怒,却被顾青未用眼神安抚住了。 虽然不知道顾青未到底有什么底气,但出于这几年来养成的对顾青未的信任,顾锦源仍按捺住了心中的怒意。 手里有了必胜的筹码,顾青未自然底气十足,她也不理会楚承启那拙劣的表演,只淡淡一笑,道:“敬郡王是真的不认识我手中这幅画吗?” 楚承启因为顾青未那太过笃定的神情而心中恐慌,但再怎么惊慌,他也没在表面上流露出来,“本王真不知七姑娘手里的画是什么,不如,就劳烦七姑娘为本王解惑?”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楚承启心里的不安感却渐渐扩大。 理智告诉她,纵然被顾青未拿到这幅画,可那画上除了永昌公主的画像,就只有四个字,一点关于永昌公主身份的线索都没有,顾青未不应该知道那国中人是谁才对,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有别的什么猜测。 可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告诉他,这顾家七姑娘既然拿这画说事,必定是有一定的把握。 这两种感觉在楚承启心里纠缠不休,让他的心跳也跟着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平缓。 见楚承启还在死鸭子嘴硬,顾青未扬唇一笑,“说起来,从前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敬郡王的传言,不过如今看来,京城百姓只怕对敬郡王还是存了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楚承启下意识的嘴里就有些发干。 然后,就听顾青未继续道:“世人都道敬郡王是个好色又无情之人,原先我也是如此以为的,不过现在嘛,却是对郡王有些改观了。能将这样一幅画贴身带了好几年,敬郡王又岂会是无情之人?不过,郡王以为,若是这幅画出现在皇上面前,您,以及这画中人,会有怎样的后果?” 楚承启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知道了,她果然是知道了! 可是,这样隐秘的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但下一刻,楚承启又将这个认知狠狠压了下去。 不是他不肯相信事实,而是这件事本就让他无法相信。 就如同顾青未所猜测的那样,楚承启与永昌公主这对亲姐弟之间确实有着不伦的关系。 永昌公主在丧母之后被刘贤妃养在宫里,刘贤妃为了凭借永昌公主来固宠,平时待永昌公主也确实是尽心尽力,所以楚承启与永昌公主幼时确实好得与亲姐弟无二。 及至后来,楚承启愈渐年长之后点燃了风流属性,在封王移居王府之后更是成日在外面花天酒地,成为京城一大害,而永昌公主也在元昌帝的作主之下择了状元郎为驸马,两人之间的关系才稍稍疏远了些。 然后永昌公主下嫁不到一年就死了丈夫,从此在公主府里闭门不出。 楚承启好歹与永昌公主感情不错,在永昌公主自怨自艾的这段时间,也就没少登门拜访加劝说。 那次也是如此。 从刘贤妃那里听说了永昌公主近来身体有恙,又被刘贤妃拉着嘱咐了好半晌,让他多去看看永昌公主,也好叫元昌帝知晓他其实也是个会挂念姐弟亲情之人。 楚承启倒也不是被刘贤妃的游说给说动了,他与永昌公主之间倒也确实有些姐弟情分,所以也认为去看望生病的永昌公主是理所应当的。 那段时间,永昌公主确实染了风寒,楚承启上门探望,她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又有着自幼的情分,行事之间也不必顾虑那许多,就将侍候的人都给遣了下去。 那天的永昌公主心情显然不好,哪怕身体有恙,仍执了酒壶要饮酒,整个人都有些醉醺醺的,见了楚承启,还招呼着他陪着一起饮酒。 楚承启对这个姐姐倒也确实有几分真心,哪里能看着她如此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走过去就要把酒壶从永昌公主手里抢过来。 这一抢,也不知是如何,酒壶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楚承启与永昌公主二人却摔作了一团。 美人云鬓微散,双颊因生病而带了些苍白,却又因饮酒而泛着几分酡红,一双杏眼染了酒意而略显迷蒙。 那一刻,地上洒落的酒液有酒香扑鼻。 楚承启于是也跟着有了几分醉意。 再后来,两人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该发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这件事之后,楚承启和永昌公主自然不敢把事情宣扬出来,楚承启也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就怕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楚承启偶尔回忆起在公主府的那天,心中惊惧之余,竟觉得他们这姐弟之间的荒唐事,别有一番其他女人不能带给他的刺激感。 忍了一段时间之后,到底没能按捺住心中的欲、望,楚承启又去了永昌公主那里。 都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已经有过第一次的荒唐,后面会发生什么简直不用费心去猜。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对楚承启来说更是如此。 他与永昌公主之间的事比那偷、情还要来得更刺激,对于本就生性风流的楚承启来说,这样的刺激是他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了的,两人之间这畸形又荒唐的关系便这样保持了下来,而且一保持就是好几年。(未完待续。) 第193章 风水轮流转(月票480+) 楚承启与永昌公主,一个是封了王的皇子,一个是元昌帝最上心的女儿,他们对元昌帝的脾气也是知之甚深,所以自然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若是被元昌帝知道了,他们谁也讨不了好。 为了让这个秘密不被曝光,楚承启几乎把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上了,就连永昌公主的画像,也是他亲手所绘,完全没有假他人之手。 他甚至可以万分肯定,关于这件事,就连他们两人身边最亲近之人都半点不知情。 那么,远在清河,又从未见过永昌公主的顾家七姑娘,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只凭一幅画就能想到这么多? 打死楚承启他也不相信。 顾青未还真就是只凭这幅画就想到的,不过前提是她还有着前世那几十年的经历。 很满意的从楚承启眼中看到了惊恐,顾青未将手中的画收回来,“敬郡王,你与我们顾家此前并无纠葛,咱们能相安无事是再好不过的事,你说呢?” 自己的把柄被人握在手里,楚承启哪里还能有其他的想法,闻言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同时,因为顾青未话中并无要以永昌公主的画像要挟之意,楚承启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若是早知道这顾家,或者应该说是顾家这位七姑娘是根这么难啃的骨头,他一定会离得眼前这位远远的。 不过…… 顾青未并未发现楚承启神色间的变化,将手里的画像递给顾锦源,她走到楚承启身边,“既然咱们也算是达成了共识,那么,郡王手里这幅画,自然也该物归原主了,是吧?” 说完,也不待楚承启有所反应,顾青未就将他手中的青山红日图抽了出来。 楚承启这时正想着别的事,一时没有察觉,待他反应过来,那青山红日图已经到了顾锦源手里。 顾锦源这段时间为了这青山红日图的事也没少操心,这时好不容易把东西拿回来了,心里也是一跳,打开画细细查看了一遍,又确认上面盖的铃印是顾锦淳的,这才生了火盆,将这青山红日图扔了进去。 直到看到青山红日图在火盆里变成一堆灰,顾锦源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再之后,他又有些汗颜。 他这个一族之主,亦是做父亲的,这么久都没将这件事处理妥当,倒要累得不过十几岁的欢姐儿来处理,叫他怎么能不惭愧? 看到自己的依仗已经变成一堆什么都认不出来的灰,楚承启岂会没有懊恼,他看向顾青未,“七姑娘,既然你也说了,咱们最好相安无事,如今贵府的东西已经拿回去了,那七姑娘手里的那幅画,是不是也该还给本王了?” 问出这个问题时,楚承启心里还隐隐带了希望,希望顾青未能就这样将画还给他。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实在很小。 果然,顾青未听完他的话,先是拿那种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郡王这是在与我开玩笑吧,这画像,我是不会还给你的。郡王是个什么人,我也知道一些,手里若是没有依仗,我可不会安心。当然了,我也保证会对郡王的秘密守口如瓶……” 顾青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楚承启喘着粗气打断了。 “空口无凭,你叫我如何能相信你?” 楚承启这时的心情亦是难受无比。 先前他才做了拿着那青山红日图威胁顾锦源的事,而且还没威胁到,这才过了多久,永昌公主的画像就落到了顾青未的手里,成为了一个足以叫顾青未威胁他的把柄。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你只能相信我!”顾青未面色冷然。 她既然占到了先机,当然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手里捏着永昌公主的画像,自然就能保证顾家以及她不会再受到来自于楚承启的烦扰。 楚承启这时候知道难受了,可他怎么也不想想,他当时是如何拿着青山红日图来要挟他们的? 再想到楚承启提出的那个要她给他做妾的荒诞要求,顾青未心里颇有几分快意。 楚承启面带不甘,如果他仅仅只是拿了青山红日图来要挟顾家,那这件事也可以算是到此结束了,虽然永昌公主的画像在顾青未手里,但他也相信顾青未不会傻到一定要与他对上。 可事实上…… 眼珠微微转动,楚承启想到自己带过来的几名侍卫。 身为皇子,哪怕他如今被元昌帝贬为郡王,但他出行时身边带的侍卫仍无一不是高手。 他记得,方才进来时,这书房外面,除了他的侍卫,似乎就只有两名再普通不过的小厮? 如果是这样,凭那几名侍卫…… 只要把永昌公主的画像拿回来,顾家人手里没有了证据,只凭着顾家七姑娘那毫无理由的猜测,就算她真的把事情给捅出去了,又有何人会相信这样荒诞的事? 大不了,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和皇姐…… 没等楚承启往下想,顾青未就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颇有些玩味地道:“郡王也不要想仗着你身边的那几名侍卫就要来硬的,我父亲的书房乃是顾家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你觉得书房外面会没有人看护?” 楚承启于是面色颓然的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招惹过顾家人。 他想起先前楚承玉对他的劝诫与管束,当时他还觉得是楚承玉多管闲事,可如今回头一想,若是他能听从楚承玉的劝说,真的安分一些,又岂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可这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所以哪怕他此刻心里懊悔得要死,也只得生生受了。 再想到前两****让人送往京城的那封信…… 楚承启只觉嘴里都是满满的苦涩。 他第一反应是想将这件事瞒下来,可这件事并不是他想瞒就能瞒下来的,就算他现在瞒着,过上一段时间,京城的回信甚至是圣旨到了,顾家人同样会知晓。 与其到时候惹来这位顾家七姑娘的愤怒,倒还不如,早早的就老实与她说了……(未完待续。) 第194章 霹雳 想到这里,楚承启也不想再隐瞒。 他有些畏缩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小心翼翼地看向顾青未,道:“七姑娘,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说……” 哪怕这已经是权衡之后下的决定,楚承启也难免为自己此刻表现出来的窝囊而有些难堪,他真不想承认,自己堂堂皇子,竟然也有一天,会在一个女子面前表现出如此懦弱的一面。 皇子做到他这份上,也真是少见了! 在此之前,他各式美人见了不知道有多少,除了永昌公主,他何曾把其他女子当成一回事过? 早在第一次见到顾青未时,他就该知道她不是盏省油的灯,为何他还一定要招惹她? 顾青未自然不会知道楚承启这时在想些什么,她看着楚承启脸上那意味不明的畏惧,心中跟着就是一咯噔。 直觉的,顾青未知道楚承启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不会是她想要听到的。 自从拿到永昌公主的画像,又想明白楚承启与永昌公主之间的玄机之后,顾青未在楚承启面前就保持了绝对的优势,但这一刻,她却不是那么确定了。 先前她就有过疑惑。 楚承启不是傻子,为何在明知顾锦源以及顾家不会被那幅青山红日图威胁住的情况下,仍表现出那般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手中必然有着什么倚仗。 他现在要说的,就是他的倚仗? 因为心中那不好的预感,顾青未面色蓦地就沉了下来,看向楚承启的双眼,也随之浮现出了阴霾,虽然还是同一个人,但这一刻的顾青未身上,却无疑有了一股锋锐与凌厉。 楚承启暗暗叫苦,只觉自己此刻就像那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迎面而来的巨浪所吞噬。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他又岂能再把先前的话给吞回去? “七姑娘,本王,我,现在肯定是愿意与你以及贵府相安无事的,只不过……”楚承启尽量想把话说得婉转些,“只不过,因为先前对七姑娘的估计,嗯,严重不足,所以本……我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但顾青未的声音却意外的冷静。 “我写了一封信送往京城……” “信是送去给我母妃的,我让母妃,替我向父皇请旨……” “……要,娶你做王妃……” 楚承启说完就紧紧闭着嘴再不说一个字。 上次来顾家,察觉到自己被这对父女一起轻视了,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让不把他当回事的顾青未以后长长久久的呆在他身边。 他首先决定拿那幅青山红日图做文章,同时也知道只凭这幅画还不够,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威胁不住顾家,所以他特意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给刘贤妃。 在信上,他先是说了好一通哄刘贤妃高兴的话,然后才道是在清河偶遇了清河顾氏嫡女,又言顾氏嫡女端庄贤淑足以胜任他的王妃,他也愿意就此收心,请刘贤妃在元昌帝跟前替他主旨赐婚。 刘贤妃早两年就开始为楚承启的婚事着急了,敬王府各式美人是不少,可都是些不足为提的姬妾,够资格嫁进王府的贵女谁会愿意嫁到敬王府来? 如今好不容易楚承启愿意收心娶妻了,他想娶的还是顾氏嫡女,刘贤妃只怕烧高香都来不及了,又岂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算算时间,那封信这几日只怕就已经要送到刘贤妃手里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刘贤妃就真的会在元昌帝跟前去请旨。 楚承启也不是没有谋算过,他知道元昌帝对几大世族的忌惮,与其让几大世族之间以通婚的方式愈发联系紧密,倒还不如让顾氏嫡女嫁了他这个手里没有其他权势的王爷。 至于先前楚承启在顾锦源和顾青未面前所说的,要让顾青未做他的次妃的话,只不过是他故意说来羞辱顾青未以及顾家的罢了。 如今世族虽然不如前朝那般鼎盛,但也留有底蕴,顾氏嫡女,还是如今顾家家主唯一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给楚承启做妾? 别说这只是是楚承启这样一个皇子提的荒唐要求,就算是元昌帝亲自下旨,顾家,乃至其他几大世族,也断无同意的可能。 楚承启的话说完,书房里便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下一刻,顾锦源首先重重一拍书桌站起来,“你说什么?” 然后,他压下怒气眼含担忧地看向顾青未。 顾青未这时却没注意到顾锦源的担忧。 对她来说,楚承启方才所说的那些,就无异于晴天霹雳,真让她耳边都是一阵轰鸣。 刘贤妃对楚承启的婚事有多看重,顾青未前世也算是见识过的,如果楚承启所说的为真,只怕,就算是用哭的求的,刘贤妃也会请下这道赐婚的圣旨。 几大世族如今虽然尚无生存的危机,但现在毕竟已经不是世族鼎盛的前朝,而是大周朝,元昌帝,以及楚氏皇族才是这大好江山的主宰,如果元昌帝真的下了这样一道圣旨,在外人看来,这反而是元昌帝对顾家的看重,对她这个顾氏嫡女来说,这更是皇恩浩荡。 至于楚承启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几人会去关心? 大部分人能看到的,也只不过是王妃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光鲜罢了。 到时候,她,以及顾家,难道还能抗旨不遵? 她能在楚承启面前如此强势,那是因为她手里有楚承启的把柄,可面对元昌帝的圣旨,她还能如何? 抗旨不遵,这可是能诛九族的大罪! 只怕,元昌帝更乐于见到她以及顾家抗旨,到时候正好就给了元昌帝现成的理由来收拾顾家,以这种理由打击顾家,就算是其他几大世族,又能怎样与顾家守望相助? 几大世族真要是有个什么异动,元昌帝就能直接给按下一个谋逆的罪名。 世族再有怎样的底蕴,一旦公然与整个大周朝站在对立面,又岂能抵挡得住大周朝大军的铁蹄? 只要一想到这种种,顾青未再看楚承启时,眼里便似是带了随时能择人而噬的黑洞一般。(未完待续。) 第195章 香气 带着浑身那让人看了都觉得压抑的气息,顾青未几步来到楚承启身边。 她其实是想要将心里那不断翻腾的怒火压下去的,但近距离看着楚承启那张脸,心中那突然涌出的暴戾,却再也压不住。 “楚、承、启!”一把揪住楚承启的衣襟将他拉起来,顾青未一字一顿地道,愤怒之下的她没有刻意控制音量。 略带了些尖锐的声音传出书房,最后传入守在外面的几名侍卫耳中。 那几名侍卫跟着就面色一变,然后迅速往书房冲去。 就算楚承启再怎么不成器,可他也是元昌帝的儿子,他们这些侍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他的安全,虽然书房里除了楚承启之外,就只有顾锦源和顾青未这一对父女,他们也认为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会威胁到楚承启安全的事,可是,万一呢? 书房大门在发出一声轰响之后打开来。 入目所见,让几名侍卫眼中一冷。 敬郡王,竟然被那顾家姑娘给揪了衣襟? “放开敬郡王!” 来不及细想,几名侍卫齐声喝道,然后便要一拥而上将顾青未制服。 顾青未却在这时猛然回头,冷厉的目光往几名侍卫身上一扫,透出的气势让几名也算是见惯了生死的侍卫齐齐一窒。 “都给我滚出去!”顾青未冷声道。 这几名侍卫手上都没少沾了人命,又跟在楚承启这样的纨绔皇子身边,虽然算不得恶事作尽,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寻常的女子只怕是看都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但顾青未前世是身份尊贵的定国公夫人,而且宁致远后来掌了锦衣卫,锦衣卫里面的人是公认的滚刀肉,可谓是无人敢惹,可这些锦衣卫在她跟前,不也得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夫人”? 见惯了这些阵仗,区区几名皇家侍卫,顾青未又怎么会心存畏惧? 那几名侍卫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看着娇滴滴的顾家姑娘,不仅敢这样提溜着楚承启,还敢如此呵斥他们。 这一愣之下,便给了楚承启说话的机会。 冲几名侍卫摆了摆手,楚承启连连道:“本王没事,你们,你们先出去。” 脖子被衣襟勒着,楚承启话说得很艰难,声音也有些模糊,但好歹让几名侍卫听懂了。 哪怕心里仍存了疑惑,但既然楚承启已经发话,几名侍卫仍略有些迟疑地退了出去。 待书房的门重新被关上,顾青未面色冷凝,双目阴沉地看着楚承启,“楚承启,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你那父皇真的像他的臣民赞颂的那般英明神武,否则,赐婚的旨意送到顾家的那一天,就是你与永昌公主姐弟***的消息被公之于众的那一天。” “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人将那画像完好无损的送到你那好父皇跟前的!” 被顾青未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看着,再听着她说出的话,楚承启一时之间竟被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直到顾青未将他放开,才开始呼呼吸着气。 他现在也开始在心里祈祷,祈祷刘贤妃的动作不要那么快,祈祷元昌帝不要因刘贤妃的哭诉而有所动容。 对现在的楚承启来说,哪怕顾青未手里没有他的把柄,他也再不敢想着要娶顾青未为妃了。 这样的女子,他是真的消受不起啊…… 带着这样的觉悟,楚承启领着自己的侍卫出了顾家。 他先是怒气冲冲的去了安置白莲的那个宅子,待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之后,泄恨般的在宅子里乱砸了一通,然后本想去楚承玉暂居的住所,但最后,却是想起了宁家。 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回京了,这个消息楚承启早就从侍卫口中得知。 楚承启这时又是愤怒又是恐慌,他不仅得赶紧让人送信去给刘贤妃,还想寻个人诉诉苦。 楚承玉那里自然是不行的,当初楚承玉是如何劝诫他的,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除了楚承玉,在这清河县,楚承启唯一熟识的,也就只有宁致远了。 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京城,然后楚承启就一路去了宁家。 宁致远得到楚承启上门拜访的消息时,正在书房里看着京城来的书信。 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已经顺利回到京城,出于对宁致远的担心,安平长公主一抵达京城就又写了家书过来,通篇都是对第一次独自在外的宁致远的关心。 读着这关切满满的家书,宁致远只觉心中一片宁静。 前世的他几乎是让母亲担心着直到母亲离世,能有这次重生的机会,他不仅想挽回与欢颜之间的关系,也想尽自己的可能孝顺父母。 待看到蔫头耷脑的楚承启,宁致远眉头微微一皱,收回唇边的淡淡笑容,问道:“你怎么来了?” 显然,楚承启的到来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楚承启不是没有察觉自己不受宁致远的欢迎,若是平时,他定是受不了这样的冷待的,但这时,他只想与一个熟悉的人好好诉苦,自然就不在乎这许多了。 随意往宁致远手中的家书上扫了一眼,楚承启提了椅子坐到宁致远身边,然后像是没骨头一般趴在书桌上。 “致远,我今天……” 话才开了个头,楚承启就蓦地顿住了。 他这时离宁致远已经很近,近到足够让他闻到来自于宁致远身上的那股馥郁的香气。 宁致远从来都不喜欢在衣物上熏香,这一点与他亲近些的人都知道。 但这时,引起楚承启注意的,却不是这一点。 楚承启注意到的,是这香气本身。 他虽然向来自诩能够闻香识美人,可对于沉香与檀香,却是向来不怎么喜欢的。 那么,宁致远身上这股混合了沉香与檀香的香气,他又是在何处闻到过的? 直觉的认为这个问题对自己很重要,楚承启皱着眉冥思苦想。 顺着时间一点点往前推,然后,楚承启蓦地瞠圆了双眼。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先前是在何处闻到过这香气了!(未完待续。) 第196章 在顾锦源的书房里,那位顾家七姑娘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过去的时候,萦绕于鼻端的,不正是这个香气? 再往前,他来到清河之后第一次见到宁致远与顾家七姑娘的那一天,最初闻到宁致远身上带了香气,他就曾经因为那香气的熟悉而疑惑过…… 原来,很多事情早就有了端倪,只是他没有往那处想而已。 宁致远是不喜熏香的,那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沾了同样味道的女子…… 他与那顾家七姑娘…… 想到这个可能,楚承启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宁致远。 他觉得,他这次好像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 楚承启好色,他从不掩饰这一点,而且他的好色毫无顾忌。 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在他这里完全不存在,所以他连宗室晚辈的妻子都能毫不顾忌的动。 可他既然能够在上面有两个精明能干的哥哥的情况下活得如此逍遥,他就至少是极会看眼色的,他在京城荒唐了这么多年,也没惹出过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乱子来,这一点功不可没。 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去惹那些不该惹的人。 而宁致远,就正好在楚承启心里那个不能惹的名单之上。 倒也不是说他真的就怕了宁致远,而是对他来说,只要不是与宁致远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都绝对不会站在宁致远以及定国公府的对立面。 比起他这个只靠着有个好爹、将来等着靠兄长而混吃等死,却不可能拿到什么实权的纨绔皇子,宁致远显然前途更为光明。 母亲为元昌帝的胞妹,宁致远也是皇室宗亲,他还有一个身为定国公,又掌了锦衣卫,且深受元昌帝信任的父亲,不仅如此,宁致远自己也从少时就显露出了极为亮眼的才华,这样一个人,可以想象他将来会是怎样的位高权重。 若非如此,楚承启这个皇子,又怎么可能与之相交? 可现在,他好像,似乎,在与宁致远抢女人? 京城美人不在少数,才貌双全的贵女也不是没有,可认识宁致远这么些年,楚承启也没见过他与哪个女子亲近过,如今他愿意穿上这身被熏得几乎算是香气四溢的衣裳,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楚承启这时是真想抽自己两下了。 他简直不能想象,若是刘贤妃真的请来了赐婚的圣旨,当宁致远知道他所心仪的女子被元昌帝赐婚给了自己,而且这还全是因为他自己作来的,到时候,宁致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就如同楚承启会与顾青未坦白一般,他所做的事是瞒不了的。 所以,看着面上已经有了疑惑之色的宁致远,楚承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致远,顾家七姑娘……” 宁致远原本没有在意楚承启所说的话,但在听到“顾家七姑娘”几个字之后,却蓦地转头,锐利的视线随之落在楚承启身上。 楚承启心里又是一苦,他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 但既然已经开口了,自然不能话只说一半,所以楚承启眼一闭,就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一遍,最后再三强调:“致远,我可没有与你抢人的意思,要是早知道你认识那顾家七姑娘,我一定离得她远远的……” 未说完的尾音在宁致远的瞪视之下渐渐收声。 这时的宁致远双手怪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现,额角更是有明显的抽动。 他真的恨不得一拳揍过去。 但,他心中的愤怒除了有针对楚承启的,更多的却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没想到,他千防万防就是不想让楚承启注意到顾青未,却仍得了这样的结果。 若是早知会如此,他又岂会顾忌那么多,直接在见到楚承启之后就宣告了主权,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想到这时候元昌帝也许已经下了赐婚的圣旨,宁致远心里又是恐慌又是无力,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只是想改变前世的遗憾而已,难道就连这一点,都会因楚承启闹出来的事而无法如愿吗? 若是有一天,欢颜成了楚承启的王妃…… 只是想想,就已经足够他几欲疯狂了。 因为那想象中的画面,宁致远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他一把揪住楚承启的衣领,一双眼几乎要凝出冰霜,“敬王殿下,您最好希望不要有什么赐婚的旨意,否则……” 他重生的意义也就是挽回欢颜而已,若是连这一点都不能,他会做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前世的他们互相折磨了几十年已是不幸,难道今生他们就只能做彼此生命里的路人吗? 宁致远不相信! 松开楚承启的衣领将他往后一搡,宁致远再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只要圣旨还没下,那一切都还有转机。 就算,就算圣旨下了,他总也要想法子让皇上改变主意的。 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欢颜嫁给别人,而且那个别人还是楚承启这样一个人。 …… 在宁致远写了信用命锦衣卫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时,顾锦源的书房里,顾锦源和顾青未同样也因这件事而气极。 “……这样一个与自己亲姐姐***的畜生!”想到先前顾青未怒极之下说出来的这句话,顾锦源仍觉震惊,但再一想这样的畜生竟然请了刘贤妃请旨赐婚,他又是恶心又是气愤,“欢姐儿,这件事你不必担心,咱们顾家还没落魄到连自家女儿都护不住的程度,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你嫁个这样的畜生!” 顾锦源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哪怕真的有圣旨,他也绝不会任自己的女儿嫁这样一个畜生。 若元昌帝真的要拿皇权相压,顾家被逼无奈之下,也只有拼死反抗了。 世族顾家,若是只要一道圣旨就能屈服,那这世族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顾青未能看出来父亲的决心,但她却没想过要让父亲,让整个顾家,甚至几大世族因为她一人之事而如此大动干戈。(未完待续。) 第197章 刘贤妃 重活一世,若不是为了安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心,她根本就不会想着再嫁人。 如今竟冒出一个楚承启,百般算计着就想要娶她过门。 顾青未眼中有恨意与狠辣闪过。 哪怕楚承启有个皇子的身份,但在顾青未的眼里,他与茅坑里那最肮脏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若真的有了赐婚的圣旨,楚承启既然敢娶,她也不是不敢嫁! 皇室秘辛么,托了前世的福,她还真的知道得不少,元昌帝只要下了这圣旨,她就能闹得他楚氏皇族鸡犬不宁。 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一辈子都不痛快! 不过…… “父亲不必忧心,我总觉得,这件事或许还能有转机。”顾青未如此安慰顾锦源。 这倒也不是仅仅只是安慰之言,而是她心里确实隐隐有这样的预感。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预感从何而来,那转机又要应在何处。 顾锦源虽然并未全信了顾青未的安慰,但闻言心里也稍松了松,毕竟,这几年,顾青未的预感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的。 这件事,最好真的会有转机,否则,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嫁给那样的人? …… 在清河县诸人都因为楚承启的馊主意而辗转难眠时,京城的皇宫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永寿宫里,一名宫装丽人正独坐窗台,手执一张信纸,长长的金丝甲套与微微泛黄的信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将女子那白皙的葇荑衬得仿如最温润的美玉。 这正是楚承启的生母刘贤妃。 刘贤妃真实年龄已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宜,一张娇美的脸蛋看着最多也不过三十许,她梳着高髻,发间戴了一支白玉分心,白玉与她本就白皙无暇的肤色相得益彰,更显她姿容绝色,尤其一双水润得仿佛能说话的眼睛,顾盼之间总让人能从中看到那属于少女的纯真。 将前几日收到的信又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刘贤妃一双柳眉先是微微蹙起,但最后又舒展开来,面上也挂上笑容,眼中有欣慰之色闪过。 收到这封信时,刘贤妃最初是惊喜的。 楚承启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在外时记得给她捎信,但在看过信中内容之后,刘贤妃对楚承启再三提到的那个顾家七姑娘,却又有了些淡淡的不喜。 身处深宫,又一步步晋到了如今宫里仅次于皇后、贵妃的贤妃,刘贤妃自然能将许多事都看得透。 别看这些年元昌帝对她也算是宠爱,可帝王的恩宠,只要是在宫里待过几年的女子只怕都不会尽信,比起期待能永远得到恩宠,宫里的妃嫔更愿意将后半辈子的倚仗放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刘贤妃自然也是如此,她又只有楚承启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就把楚承启当作了是后半辈子的依靠。 在她心里眼中,她的儿子自然就是最好的,哪怕楚承启在京城的名声就跟那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臭不可闻,也无法改变刘贤妃心里的想法。 如今,她心目中的好儿子,因为出京避风头就遇上了一个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还不远千里写了信嚷嚷着要她这个母妃求着元昌帝赐婚,她的心情又岂会有多好? 若不是这顾氏嫡女论身份也并没有辱没了她的儿子,只怕刘贤妃立即就能遣人去清河将那狐媚子给处置了! 虽然颇有种儿子被狐狸精给抢走了的不忿,但刘贤妃最后还是决定如了楚承启的愿,出面替楚承启向元昌帝请旨赐婚。 刘贤妃是舍不得说楚承启一句的,但她心里也很清楚,京城够得上身份做王妃的贵女只怕没有一个愿意嫁给楚承启,眼见着楚承启都已经二十出头了,却连正经媳妇都娶不上,刘贤妃心里又怎么能不急? 顾家虽然如今没有人在朝为官,但经营了数百年的大世族,若说在朝廷没有半点话语权,那就连刘贤妃这个不关心政事的女流之辈都不相信。 若楚承启真的能娶了顾家的姑娘,一来也算是了了刘贤妃心里一直牵挂的大事。 二来嘛,楚承启身后也总算是有了妻族的支持,就算不参与皇权之争,将来也总能活得更好些。 不得不说,刘贤妃这个做母亲的,倒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将手中的信收好了,刘贤妃扬声唤道:“来人,参汤准备好了吗?” 立即就有候在外面的宫女走了进来,“回娘娘,参汤已经准备妥当。” 刘贤妃满意地点头,吩咐宫女将参汤装进食盒,然后开始对镜梳妆。 这时,刘贤妃身后一位看着已经年过半百了的嬷嬷面色有些迟疑地道:“娘娘,您又要去给皇上送参汤?” 之所以用“又”,是因为自从接到楚承启的信之后,这一连几日,刘贤妃都雷打不动的给元昌帝送了参汤。 这位嬷嬷姓杨,是刘贤妃的乳娘,当年刘贤妃进宫时她放心不下自幼奶大的小姐,舍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跟进了宫,对刘贤妃尤为忠心,这些年近身侍候刘贤妃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对于杨嬷嬷,刘贤妃是真的存了感激与敬重的,虽然她这位乳嬷嬷没有多少心眼与算计,这些年也只近身服侍她,对她在宫里因为争宠而起的算计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待她确实是没的说。 处在这深宫之中,能得这样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已属难得,比起这一点,其他的又不算什么了。 正因为这样,刘贤妃倒也愿意向杨嬷嬷解释一二。 “嬷嬷可是觉得本宫既是有事想求皇上,却又天天只送参汤,没有一点新意,难以讨皇上欢喜?”刘贤妃对着琉璃镜正了正发间的白玉分心,唇畔微弯,眼眸微抬,便自然而然的将成熟的妩媚与少女般的纯真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这样足以让人惊为天人的美貌让杨嬷嬷失神了片刻,但到底已经伴在刘贤妃身边几十年,她只一晃神就清醒过来,连忙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198章 参汤 虽然杨嬷嬷只近身侍候刘贤妃,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出永寿宫的大门几步,但宫里的女子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争宠手段,她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与那些人比起来,刘贤妃只是连着数日往元昌帝那里送参汤,似乎确实有些不够看。 刘贤妃见状又是抿唇一笑,潋滟的红唇映在琉璃镜中,可谓是风情无限。 这面琉璃镜是番邦进贡的贡品,比起大周朝惯用的铜镜,这琉璃镜不仅模样更精致些,更能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因为实在难得,宫里一共才得了两面。 其中一面自然进了皇后的坤宁宫,而另一面,则被元昌帝赏了给刘贤妃。 就连最得宠的郑贵妃都没有。 就为了这么一面琉璃镜,听说郑贵妃气得在永和宫里砸了不少东西,后来还是元昌帝赏赐了不少东西去永和宫,才算是把她安抚下来。 想起这些往事,刘贤妃面上笑容加深,眼中的天真也跟着不复存在。 “嬷嬷,你不懂。”刘贤妃摇摇头道。 她入这深宫二十几年,因为娘家不显,最初入宫之时也只不过是被封了个婕妤,上面还压着昭仪、九嫔、九妃、皇贵妃、皇后,在这皇宫里着实是不起眼到了极点。 她这个小小的婕妤最后之所以能入元昌帝的眼,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一直以来所表现出来的天真未失的性情。 宫里美人不计其数,就算刘贤妃姿容不俗,也不敢说能越过所有人去。 但是,在这么多擅长勾心斗角的美人之中,若是有一人没被这深宫生活磨去本性,眼中还能有纯真,这样一个人,又岂能不被元昌帝注意到? 刘贤妃,就是这独树一帜的人。 所以,她能从一个小小的婕妤一步步爬到如今的贤妃,即使已经不再年轻,即使郑贵妃受尽宠爱,她也在元昌帝心里占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落。 “嬷嬷,本宫之所以能被皇上念着,不就是因为本宫那不同于旁人的天真吗?”她这些年表现给元昌帝看的,都是她天真不擅谋算的一面,就连她如今的地位,也是元昌帝因此怜惜她而主动给的,“这样一个人,遇到有事要求皇上时,表现得笨拙一些,才更合常理,不是吗?” 连有要相求时,都想不出别的手段,只会接连数日往元昌帝那里送普通寻常的参汤,这样的笨拙与天真,怎么能不叫元昌帝心生怜意? 伴君几十载,刘贤妃自然知道要用怎样的手段来抓住元昌帝的心。 她不知道元昌帝到底有没有看穿她的伪装,但无论如何,只要元昌帝愿意吃她这一套就行了。 想到这些,刘贤妃一双柔媚的眼也是一黯。 别看她几十年没断过恩宠,可她心里一直无比清醒。 她虽是九妃之一,但宫里的女人,就算再怎么受宠,说穿了也不过是以色侍人而已。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纵有怎样的保养秘方,她总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到时候,她又要凭什么再抓住元昌帝的宠爱? 她从来都不相信帝王会有长情的一面,况且,她那吸引了元昌帝的天真都只不过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撇开这一切,她要拿什么来让元昌帝对她念念不忘? 与其把后半辈子的希望都放在元昌帝那里,她宁愿相信她的儿子。 刘贤妃决定替楚承启请旨赐婚,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替自己的将来作打算。 有了前几日的酝酿,今天她再将姿态放得低些,元昌帝应该不会驳回她的请求了吧? 刘贤妃如此想。 听了刘贤妃的话,杨嬷嬷虽然没有完全懂,但也不再问,动作利落的替刘贤妃仔细梳妆了,才目送着刘贤妃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出了永寿宫。 此时正值隅中,夏日的烈阳已经升上高空,清晨的凉意被趋散了七八分,微微走动几步就能出了一身薄汗。 刘贤妃原是要去御书房的,却不想派去打探元昌帝所在的太监却道元昌帝这时不在御书房,而是去了宫后苑,于是又临时转道去了宫后苑。 一边往宫后苑去,刘贤妃心里也有些泛疑。 元昌帝于政事上向来勤勉,往常的这个时候必定会于御书房里或批阅奏折,或召见朝中大臣商议朝事,又岂会耽于玩乐? 直到快到宫后苑,刘贤妃才压下所有的疑惑,从宫女手中亲自提了食盒。 远远的就能瞧见明黄的仪仗,元昌帝果然在这里。 宫后苑外围守着不少宫女太监,其中一人正是常伴元昌帝左右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于公公。 见刘贤妃一行人走过来,于公公面上挂着笑容远远的施了礼,“给贤妃娘娘请安,”然后看了刘贤妃手中提着的食盒一眼,“贤妃娘娘又来给皇上送参汤了?” 皇宫虽大,但消息流传却是最快的。 刘贤妃这几日一天不落的往元昌帝那里送参汤,只怕就连在冷宫里服侍的宫女都知道了这件事。 于公公语气恭敬中又带了几分亲昵,显然与刘贤妃很是相熟。 刘贤妃冲于公公点点头,心里疑惑更甚。 于公公可谓是元昌帝身边极受信重之人,平时就算是召了朝中重臣来处理国事,元昌帝都不会刻意避着于公公,可今儿个,怎么无端端的,于公公没伴在元昌帝身边,反而在这宫后苑外围守着? 那,如今与元昌帝在一起的,又是谁? 刘贤妃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郑贵妃,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郑贵妃这些年确实是受尽了恩宠,但元昌帝不是会因为美色而耽误了政事的昏君,又岂会大白天的与郑贵妃在宫后苑里取乐,还将于公公派来守着? 心里有疑惑,刘贤妃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皇上处理国事劳累了,本宫无法为皇上分忧,煮上一碗参汤却是能做到的,只是不知,皇上现在可是有要事?” 于公公闻言微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是定国公与安平长公主进宫了,皇上这才邀了两位主子同游宫后苑,娘娘进去倒也不妨事的。”(未完待续。) 第199章 欢心 听到是定国公与安平长公主进宫了,刘贤妃心里便是微微一紧。 她这些年得到的恩宠虽然不如郑贵妃,却也是郑贵妃之下第一人,这满宫上下谁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若真要说有,那就要数安平长公主了。 元昌帝亲妹,宁太后独女,安平长公主确实当得起一句天之骄女,在这宫里,纵是稳坐中宫的许皇后,以及荣宠不断的郑贵妃,在面对安平长公主时,虽然不说退避三舍,但也绝对是礼遇有加了。 再加上安平长公主还嫁了手里不仅有兵权,还掌着锦衣卫的定国公宁景昌,对于已经为储位争得几乎要反目成仇的端王与宁王来说,安平长公主自然极具拉拢的价值,与之相对应的,许皇后与郑贵妃也都没少各施手段拉拢安平长公主。 安平长公主在许皇后和郑贵妃中间向来没有明显的偏向,却总是看刘贤妃不惯,两人每次在宫里遇上了,总少不了一场针锋相对。 刘贤妃虽是宫妃,但在安平长公主面前还真兴不起什么优越感,所以近些年来没少在安平长公主这里落面子。 就连刘贤妃自己也不知道安平长公主为何独独针对她,她再三回忆,也没想起来她有做过什么让安平长公主生厌的事啊。 只能说,这人与人之间,无论是交好还是交恶,都是有定数的。 好在,安平长公主就算是看不上刘贤妃,也最多只是挑她的刺,却也从来不曾暗地里使过绊子。 刘贤妃本是想借着今天的机会好好向元昌帝哭诉一番的,她的要求本也算不得过分,只是想替楚承启求道赐婚的旨意而已,被她一求,元昌帝极有可能就应下来了。 可是,安平长公主也在场,很难说安平长公主会不会因为对她的莫名恶感而故意坏事。 带着这样一番思忖,刘贤妃一路到了元昌帝与宁景昌夫妇所在的八角亭。 这时日头已高,空气里充斥着燥热,这八角亭虽然不大,里面却摆了几个冰盆,刘贤妃才一走进亭子,就觉一阵怡人的凉爽。 八角亭中,元昌帝与宁景昌正在对弈,安平长公主坐在一旁观棋。 元昌帝长安平长公主七八岁,跨入不惑之年的男子双鬓因常年操心国事而泛了些霜色,他穿着一身明黄团龙常服,气度沉稳如山,眉目含威,即使不言不动,也自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坐在元昌帝对面的定国公宁景昌,身穿一件绣了麒麟、白泽的官服,他年纪比元昌帝小上几岁,在元昌帝如山的气势之下更像一块岿然不动的巨石。 元昌帝落下手中白子,棋子与棋盘相触,发出一声脆响。 然后,元昌帝偏头看了刘贤妃一眼,“爱妃来了。” 说话的同时,目光还自刘贤妃手里提着的食盒上一扫而过,眼中带了些许的笑意。 能在对弈之时分出些注意力给刘贤妃,元昌帝待她倒也确实是有些不同了。 刘贤妃看向元昌帝,先行一礼,然后双眼眯成一弯月牙,声音里带着与她的年纪不符的娇憨:“皇上,妾身原是来给您送参汤的,却不想扰到您与定国公对弈了。” 然后又与宁景昌夫妇互相见了礼。 安平长公主闻言眉头就是一皱。 明明已经是个中年妇人,却老是作些小女儿姿态,她最看不惯的也就是这一点,所以这些年来只要有机会就总会刺上刘贤妃几句,再加上后来宁致远因为楚承启的关系被连累了名声,她再看这对母子就更回不顺眼。 也亏得安平长公主自幼在宫里长大,深谙宫廷的生存之道,哪怕有时会刻意针对刘贤妃,却也不至于会惹了元昌帝不快。 “原来是贤妃娘娘来了,听说这几日贤妃娘娘每天都不忘送参汤给皇兄,就是不知道,喝了贤妃娘娘送的参汤,皇兄又得赏出些什么去?”安平长公主淡淡刺了两句。 刘贤妃表现出来的天真与不擅隐藏心思在宫里也算是出了名的,每逢遇着什么事想要求元昌帝,她总会比往日要来得殷勤些,就比如像这次。 许是就喜欢她这模样,遇着刘贤妃有所求,元昌帝也向来必应。 刘贤妃心里藏着事,自然不会在元昌帝面前与安平长公主起冲突,面对安平长公主的不善,她也不多言,就提着食盒站到了元昌帝身后。 正好这时棋局以宁景昌输了一子结束,元昌帝大笑着命人收拾了棋盘,刘贤妃忙将食盒中还温着的参汤取出来置于元昌帝跟前。 元昌帝喝了一口参汤,才对安平长公主道:“安平啊,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改了你这脾气。” 倒也没再说别的。 安平长公主是元昌帝看着长大的亲妹妹,他对她自然多了几分宽容。 至于刘贤妃…… 元昌帝登基多年,处理政事从无错漏之处,自然不会是老眼昏花之人,这宫里的女人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面目到底是真是假,他自诩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不过,这又如何? 他是这大周朝的主人,宫里这么多嫔妃也都是他的女人,她们为了讨好他,为了得到他的宠爱各出奇招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像刘贤妃这样,为了得到他的欢心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伪装,甚至几乎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她如此努力,他这个做帝王的多宠着她些,就当是给了她取悦了他的回报了。 想到这些,元昌帝将已经空了的参汤推到一边,执了刘贤妃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然后打趣着道:“爱妃啊,你这参汤也送了这么些天,要真有什么事想要求朕,如今也可以说了吧?” 刘贤妃闻言低下头,白皙如玉的双颊上染上几许红晕,“皇上,您也笑话妾身。” 语毕,刘贤妃本待开口相求,但目光在扫到一旁坐着的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时,却又蓦地闭了嘴。 安平长公主在这里,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忧她会刻意搅了自己的事。(未完待续。) 第200章 哭求 仅是这片刻的迟疑,元昌帝就微沉了脸。 “安平与景昌都不是外人,爱妃若有什么事,也不需要瞒着他们。”元昌帝道。 刘贤妃听了心中便是一颤,她能听出来元昌帝话中的强硬,她若是再迟疑下去,恐怕今天,甚至是以后,都用不着再提起这件事了。 长伴君王侧,纵是受宠,刘贤妃也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已经铺垫了好几天,让刘贤妃就此打住她自是不愿的,所以,哪怕担心安平长公主会搅事,她仍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说明来意。 “皇上,妾身确实有事想要求皇上。”刘贤妃说起话来温言软语,说到这里,她还偷偷觑了元昌帝的脸色,才继续道,“妾身求皇上的事,是关于敬王……敬郡王的。” 想到自己的儿子被元昌帝从亲王贬为了郡王,刘贤妃眼中还多了几分悲切。 元昌帝一听刘贤妃提起楚承启,脸上立即就有了怒色。 身为帝王,元昌帝自然在乎自己的这张脸面,偏偏楚承启就像是生来落他脸的一样,自懂事起就没干过正经事,平时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反正凭楚承启也担负不起大周朝的江山,将来做个富贵风流的王爷也是条颇为不错的出路。 却不曾想,他竟然连宗室子弟的妻子都动! 这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楚承启简直比那兔子还不如! 因为楚继先在宗人府的一通大闹,楚承启与那袁氏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就连如今已经很少理俗事的老庄王都被惊动了,直到现在,只要一想起老庄王看自己的那眼神,元昌帝都觉得面上无光。 老庄王是太祖的亲弟弟,在宗室里威望又极高,若不是他出面把这件事压下来,还不知道这件事会闹成什么样。 这件事虽然由老庄王出面压了下来,但元昌帝也不能对楚承启没有半点惩罚,所以最后楚承启才会从敬王变成了敬郡王。 而那袁氏,身为宗室媳却不安于室,还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自然少不得要按皇室家法处置,领完一顿家法之后,才奄奄一息的被休了出去。 有过这样一出之后,想必这袁氏是再无人敢娶了。 楚承启离京避风头,这件事元昌帝是知道的。 到底是自己的种,就算楚承启做出了这样的荒唐事,元昌帝也仍愿意维护几分,自然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听刘贤妃又道是为了楚承启的事而来,元昌帝第一反应就是,楚承启是不是在外面都不安分,又惹出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事来? 以楚承启的性情,还真有这个可能。 冷下脸,元昌帝双目阴沉地看向刘贤妃,“那孽子又做了什么事需要爱妃替他求情?” 被元昌帝这样一问,刘贤妃立马就为楚承启觉得委屈起来,她这话都还没开始说,怎么皇上就认定了楚承启又做了什么恶事呢? 带着这样的委屈,刘贤妃眼眶一红,眼中渐渐变得水润,整个人瞬间就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态来,“皇上,咱们的皇儿这次可没做什么坏事,您可不能如此冤枉了他。” 若是换了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嫔妃,都不会说出如此直接的话。 不过,刘贤妃表现在外的本就是个天真憨直之人,她会说出这种话来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元昌帝虽然仍不信楚承启的人品,但被刘贤妃这样一哭,倒也立时面色放缓,“行了,朕不过说了一句怎么就哭起来了,既然老六没做什么坏事,那爱妃是为了他的什么事要求朕?” 得了元昌帝这样一句似是安慰的话,刘贤妃这才破涕为笑,那双染了水光的杏眼又弯成月牙,“皇上,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承启做错了事惹得皇上大怒,他自己也知道没脸面对皇上,所以才出了京。” 明明楚承启离京是为了避风头,被刘贤妃这样一说,倒像是他存了悔过之心一般。 安平长公主在旁听了,便无声地撇了撇嘴,被宁景昌扫了一眼之后才收敛了些。 元昌帝自然也知道刘贤妃话里有多少水分,轻哼一声,道:“爱妃也不用替那孽子美言了,以那孽子的脾性,离了京只怕也是正合他意,没了人管束更是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自己生的孽子,捏着鼻子也得认。 元昌帝这时就是这样的心情。 刘贤妃闻言忙又解释道:“皇上您放心,妾身怕他在外惹祸,还特地央了承玉跟着他一起,也好在他犯浑的时候管束着些。皇上不放心咱们承启,总该放心承玉吧?” 提到楚承玉,元昌帝还真的就多了几分放心。 比起作为皇室反面教材的楚承启,楚承玉简直就是个完美无缺的正面形象,聪敏好学,温文有礼,做事又妥帖沉稳,这样的人还真没道理让人不放心。 刘贤妃觑了觑元昌帝的神色,继续道:“皇上,妾身要求您的事,可不是坏事,对咱们皇儿来说,还是件大好事。” “哦?”听刘贤妃如此一说,元昌帝倒真的有些好奇起来,“爱妃到底所为何事?” “皇上,是这样的,承启和承玉一路辗转到了清河县……” 听到“清河县”几个字,元昌帝尚无什么反应,但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心里却是一突,对视一眼之后都暂且忍着没说话。 楚承启去了清河县,听刘贤妃的意思也就是近段时间的事,他们可也才从清河回来没多久,难道竟是与他们回京前后脚的事? 在宁景昌夫妇暗自思忖的时候,刘贤妃还在继续细说:“原本承启去清河也只是随意走走,不曾想竟就在清河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了,如今更是为了那姑娘茶不思饭不想的……” 一听到这里,元昌帝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他还以为楚承启这次是转了性子了,真的做了什么好事,原来竟还是与美色有关,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见着女人就迈不动腿的不争气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201章 争 刘贤妃倒也不是没注意到元昌帝的脸色,不过她既然已经开了口,自然要把话说完,于是也就装作没看到。 “皇上,妾身也知晓,咱们皇儿从前是做了很多荒唐事,可他这次不是像从前那样只是随便玩玩,他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一心只想着将那姑娘娶回来做王妃,为此还特意写了信回京,让妾身帮着他向您请一道赐婚的旨意呢……” 刘贤妃话说完了,一双还带着水光的眼便像是粘在元昌帝身上了一般,眼中的祈求清晰可见。 元昌帝本来还待发怒的,但在听到楚承启想要请旨赐婚时,那怒气却又突然止住了。 细数楚承启这些年做过的荒唐事,那真是罄竹难书,宫里宫外,黄花闺女或是成过亲的妇人,普通百姓到宗室媳妇,只要被楚承启看上了,那是一定要沾手尝尝鲜的。 可他虽然性好渔色,之前却从来没有想要成亲的念头。 别看京城那些贵女们将楚承启视作洪水猛兽,唯恐会嫁进敬王府去,其实楚承启同样看不上那些贵女。 楚承启之所以到现在也没娶正妃,除了有没人愿意嫁给他,也有他自己不愿意成亲的原因在内,以往每次刘贤妃到元昌帝这里哭哭啼啼想要求元昌帝赐婚,楚承启也总会后脚向元昌帝插科打诨。 可这次,楚承启竟然主动要主旨赐婚? 元昌帝倒是真有些好奇起那个能让楚承启动心的女子是谁了。 若是真有哪个女子能从此管住楚承启,对元昌帝,甚至是对整个京城的好人家的女儿来说,都无疑是件好事。 不过,清河县…… 元昌帝想起了顾氏。 同样想到顾家的,还有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 先前听刘贤妃提到清河县时,两人就已经是心里一突,这时又听刘贤妃说楚承启在清河看上了一名女子,想要主旨赐婚,两人自然会想到顾家。 楚承启也不是傻子,若是他看上的女子身份上不够做敬王妃,他自然不会想要请旨赐婚。 而整个清河县,若说还有谁家的姑娘身份上足够与楚承启这个皇子、王爷匹配,那也只有顾家的姑娘了。 尤其是顾青未。 想到这里,安平长公主压不下心里的焦虑,开口问道:“贤妃娘娘如何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去,敬郡王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虽然敬郡王能有这样的决定确实挺让人吃惊的,不过,在清河县那样的地方,有几位姑娘能够配得上敬郡王的身份,让皇兄能下旨赐婚?” 出于心里那丝不好的预感,安平长公主是时刻不忘给楚承启上眼药。 果然,她一连说的好几个“敬郡王”让元昌帝又想起了他为何会把楚承启贬为郡王,原先和缓下来的脸色又渐渐紧绷起来。 刘贤妃见了心中暗恨不已。 她就知道,有安平长公主在场,她肯定会见不得自己好! 安平长公主自然不会错过刘贤妃的神色,她心里有淡淡的得意,然后又道:“啊,对了,皇兄,我和景昌前段时间也领着致远去了清河一趟,到现在致远都还留在清河没回京。说起来,我和景昌回京时只怕敬郡王也已经到了清河,不过我们倒没见着他,也不知是不是正好错过了。” 刘贤妃心里便是一急。 安平长公主的话表面上看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她先说自己等人回应时楚承启已经到了清河,又说并没在清河见着楚承启,这岂不就是在暗示楚承启不知礼数,明智长辈也在清河却不知上门请安吗? 当然了,这其实正是事实。 元昌帝自然不会听不出安平长公主的言下之意。 不过,安平长公主不喜刘贤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两人遇上了也从来没少过针锋相对,而且楚承启怕安平长公主,这一点在场的谁都知道,所以元昌帝倒也没有特别在意。 “爱妃不妨说说,那孽子到底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若真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朕是断不容许那孽子娶个这样的王妃的!”元昌帝道。 纵然楚承启不成器,可他的正妃也不可能出身太低。 否则,岂不是在打他这个做爹的脸? 元昌帝这样一插言,安平长公主倒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了,且她本也极想知道楚承启到底看上哪家的女儿,是以也屏气凝神的听刘贤妃的答案。 刘贤妃闻言一喜,连忙道:“皇上您放心,那位姑娘的身份是配得上咱们皇儿的,她是清河顾氏嫡女,还是顾家如今家主唯一的女儿,听承启信上所说,这位顾家七姑娘容貌气度都是极为不凡的,若承启真的娶了她,日后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外面胡来了,皇上,您……” 刘贤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平长公主突然出言打断了。 安平长公主听到刘贤妃说的果然是顾青未时,几乎眼前就是一黑。 她可还没忘记,自己的儿子在这位顾家七姑娘面前是怎样一副蠢样子,甚至这次宁致远执意要留在清河不肯归京,十有八、九也是因为放不下这顾家七姑娘。 有洞虚道长的断言在先,安平长公主从来不曾想过要插手宁致远的婚事,她只盼宁致远能快些找到他的那个命定之人,然后快些成亲,破除那孤苦一生的凄惨结局。 元昌帝不会允许楚承启娶个普通百姓之家的女儿,但对安平长公主来说,只要宁致远想娶,别说是普通百姓之女了,就算是那乞丐婆,她也只会在心里替宁致远鸣不平,而不会去插手阻止。 当然了,这样说也许有些夸张了,但也足以说明安平长公主心里的决心。 她家致远才貌双全,又身世不凡,这些年算计着往他身上扑的京城贵女不知凡几,但他何曾有过半点动容,更何况是像见到顾家七姑娘那样犯蠢了。 再来,上次在清凉寺里,宁致远与顾青未抽中了同一支姻缘签,洞虚道长明明在清凉寺却又避而不见,这些都让安平长公主认定,那顾家七姑娘,就是她家致远的命定之人。 从前她与刘贤妃针锋相对,只是因为看不惯刘贤妃那刻意装出来的模样。 但今天,说不得,她也要与刘贤妃争上一争了。(未完待续。) 第202章 细说 所以,安平长公主毫不犹豫的就打断了刘贤妃的话。 “皇兄,若敬郡王看上的是顾家的七姑娘,那我可要替我家致远争上一争了。”她道。 这八角亭中蓦地一静。 刘贤妃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以她的为母之心来看,顾家七姑娘身份也算是能配上她的儿子,娶了她也确实对楚承启的将来有好处,她自然会竭力帮着楚承启在元昌帝这里争取,可安平长公主这突然冒出来说是要“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知道安平长公主向来看不上她,可就因为想要与她别苗头,就拿宁致远的婚事开玩笑? 刘贤妃有些不能相信。 另一个觉得有些诧异的,是元昌帝。 清河顾氏,元昌帝自然不会陌生。 当年楚氏皇族虽然定了大周朝的江山,但在最初时,太祖施政所遇到的阻力可是不小,究其根底,就是在于几大世族。 那时大周朝任用的命官多数是延用前朝的,毕竟,江山是定下来了,若是没有熟悉朝政的大臣协理政事,大周朝也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彻底稳下根基。 那些前朝延用的朝臣之中,就有顾家老太爷。 顾氏一族在前朝时可谓是风头鼎盛,前朝建国到被楚氏一族夺了江山一共四百余年,出自顾家的宰相就有不下二十位,可想而知当时顾家是何等的风光。 大周朝是不设宰相,行的是内阁制。 顾家老太爷乃是前朝宰相,在大周立朝时又不仅没有阻挠,反而还极为顺应天意的顺势推了一把,太祖自然不会没有回报,所以大周朝的第一任内阁首辅,就是顾家老太爷。 那时的元昌帝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被封了太子之后他还跟着领了太傅衔的顾老太爷学习过如何处理政事。 撇开别的,元昌帝对顾老太爷是极为佩服的。 后来正值壮年的顾老太爷身体染疾,不能再胜任内阁的繁重政务,这才辞了官回了清河。 顾老太爷这一离京,几大世族在朝廷里的力量便被一步步清洗,到得如今,几大世族虽然仍有底蕴,但实际上已经到了数百年来最孱弱的时候。 就拿顾家来说,如今无一人在朝中为官,唯一考取了功名的顾亦安也只是个举人。 在才立国不过三十余年的大周朝,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只不过起点不如中了进士来得高罢了。 不过,顾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出科举这一步,又岂会让开了先河的顾亦安止步于举人? 虽然想扼制几大世族,但元昌帝还真挺期待看看顾亦安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四年前的春闱,秦家的秦朗中了探花,四年之后的顾亦安又当如何? 所以,这时见刘贤妃和安平长公主为了一个顾家的七姑娘居然当着他的面就争了起来,元昌帝诧异的同时,又有些好奇。 顾家七姑娘,顾锦源的独女,那也就是顾亦安的胞妹了。 能让他那混帐儿子和宁致远都看上眼,这位顾家七姑娘,又有何不凡之处? 元昌帝才这样想着,就见从来不作那哭啼之态的胞妹眼中含了泪。 “皇兄……”安平长公主眼中带泪,整个人看着就比方才说要争时软了不知道多少,“皇兄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虽然与贤妃娘娘之间有些不睦,却也绝不会故意为了这么些小事就与贤妃娘娘争。” 元昌帝暗暗点了点头,安平长公主确实不会故意做这种事。 就连原本心存不忿的刘贤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安平长公主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确实最多只是刺她两句,从来没刻意给她使过绊子。 而且,安平长公主可就宁致远这么一个儿子,又从来都爱重非常,想也确实不会为了膈应她就拿宁致远的婚事开玩笑。 见元昌帝面上没有异色,安平长公主拿了帕子拭了泪,“皇兄想必也知晓,当年致远每日里都做同一个怪梦,为此小妹还特意请了洞虚道长替致远卜上一卦,洞虚道长断言致远此生虽然富贵,但若是找不到命定之人,就得一辈子孤苦。” 元昌帝轻轻点头。 安平长公主是宁太后的掌上明珠,连带着宁致远也是宁太后的心肝肉,当年洞虚道长下了如此断言,宁太后可也是跟着病了一场的。 不过,安平这时候提到这个,莫非…… 元昌帝才这样想着,就听安平长公主又道:“这命定之人着实玄乎,所以当年小妹再三恳求,洞虚道长才指点了清河这个地方。前几年小妹与景昌就曾带着致远去过清河,这几年一直忙于杂事脱不开身,直到前段时间才抽了时间再去了清河。” “却不想,才到了清河小妹一家就遭遇刺杀,致远更是落了水。” “小妹和景昌被顾家家主所救,而致远,若不是正好被正在游湖的几位顾家姑娘所救,只怕致远早就没了性命!” 听到这里,元昌帝一双利眼便似是含了刀子一般刺向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宁景昌。 定国公府的事外人自是难以得知,但元昌帝怎么可能不知晓,这刺杀是来自于何人,不用想都能知道。 未得江山之前,楚氏一族算不上什么望族,自然也少有纳妾的,太祖娶了青梅竹马的宁太后,后来坐拥江山之后,宫里也没进新人,所以元昌帝除了安平长公主这个胞妹之外,就再没什么亲的兄弟姐妹。 在太祖为了打江山而奔走的那些年,几乎就是宁太后与年纪尚幼的元昌帝和安平长公主相依为命。 这样的情况下,元昌帝与宁太后,与安平长公主之间的情分自然极为深厚,如今听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居然遇险,元昌帝哪里能不愤怒? 而且,这危险,还是来自于宁家。 当初让安平嫁给宁景昌,最大的原因是他们互相爱慕。 他是想成全妹妹,却不是让唯一的妹妹嫁去宁家忍受这样的危险的! 若不是宁景昌这些年一直拖拖拉拉下不了手,安平和致远又岂会遇到这样的危险?(未完待续。) 第203章 针尖对麦芒 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自然不会忽略了元昌帝此刻的表情。 安平长公主面色微微一变,在清河县被刺杀一事,她也是第一次与元昌帝说起。 不过,这时为了替宁致远争一争,她也顾不得将这件事说出来会不会招致元昌帝的不满了,“皇兄,致远被救,最该感谢的就是顾家七姑娘,而且,后来我还发现,这位顾家七姑娘,竟然就是致远的命定之人!” 安平长公主其实并不能十分确定顾青未到底是不是那所谓的命定之人。 但这时她要是不说些什么,只怕元昌帝就真的要应下刘贤妃的哭求,把顾青未赐婚给楚承启了。 所以,心一横,她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以自家儿子表现出来的对顾家七姑娘的在意,她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哪怕有了先前铺垫的那些话,安平长公主的话还是让元昌帝和刘贤妃都是一惊。 尤其是刘贤妃。 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的说法,刘贤妃还是第一次听说,可诧异之后,刘贤妃却有些慌了。 安平长公主这样说,岂不是在与她争? 若是元昌帝认可了安平长公主那个命定之人的说法,那她岂不是办不到楚承启专门写信回来求她的事了? 这样一想,刘贤妃红唇紧紧一抿,说出来的便是分毫不让的话:“皇上,洞虚道长的话自然不会有假,可长公主只因为那救命之恩就认定那顾家七姑娘是定国公世子的命定之人,却是有些儿戏了。救命之恩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报,却不一定需要赔上定国公世子的一辈子,比起定国公世子,皇上更应该考虑咱们皇儿的婚事,他长到这么大总算有了个愿意娶回府的人,还在信里哭着嚷着这辈子都非顾家七姑娘不娶了,皇上您可一定要成全他啊。” 为了与安平长公主争个输赢,刘贤妃也刻意夸张了一把。 元昌帝还没什么反应,安平长公主心里却怒意翻涌起来。 楚承启是个什么人,在座的还有不知道的?说他嚷着非顾青未不娶,那简直是个笑话!刘贤妃竟然还为了这样一个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人而想要否认顾青未就是致远的命定之人,她是想让致远孤苦一生吗? 若说安平长公主有逆鳞,那必然就是独子。 她看着刘贤妃那双又变得水汪汪的眼睛,没等刘贤妃眼泪落下来,便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贤妃娘娘,前段时间洞虚道长也去了清河县访友,顾家的七姑娘到底是不是致远的命定之人,难道洞虚道长还不清楚吗?敬郡王会非谁不娶,这种话只怕也只有贤妃娘娘才会相信了。皇兄,敬郡王没有了顾家七姑娘还会看上别的姑娘,可我家致远这辈子也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命定之人,若真要赐婚,皇兄您总也得先考虑考虑致远,这孩子可也是皇兄看着长大的,皇兄总不能忍心他一辈子孤苦吧?” 看着刘贤妃因为自己的话而冷了脸,安平长公主在心里冷哼不已。 碍着元昌帝的面,她还没把楚承启说得一无是处。 若是只有她和刘贤妃在场,她只怕已经直接问上一句“这样好的姑娘配给楚承启不是糟蹋了吗”了。 “皇上,您可不能不管咱们皇儿,万一他这次真的犯了拧,以后真的不肯再娶,可不也是孤苦一生了吗?”刘贤妃也不与安平长公主争执,只含着泪看着元昌帝。 “这一点贤妃娘娘大可放心,敬郡王就算是一辈子不娶妻,也断无可能会孤苦一生。”安平长公主冷冷接了一句。 一个色胚会孤苦一生? 真是个笑话。 从前她与刘贤妃倒也没什么大矛盾,可这次,关系到宁致远的一辈子,她是断不会让半步的。 刘贤妃转过头,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很是凄苦地道:“长公主这是一定要与我吗?” “人只有一个,既然大家都不想放弃,那我也只有与贤妃娘娘争上一争了,没了一个顾家七姑娘,敬郡王还可以坐拥天下美人,可对我家致远来说,错过这个命定之人,他却只能孤苦一辈子,想必,贤妃娘娘也会怜惜致远的。”安平长公主道。 刘贤妃被挤兑得一窒。 楚承启虽然在信中求她代为请旨赐婚,但什么非顾家七姑娘不娶,却的确是她为了加大砝码而妄言的,所以她心里一虚,只能转过头去,眼巴巴地看向元昌帝:“皇上,承启好不容易愿意正正经经的娶王妃,您不会忍心叫他失望吧,那可是咱们的儿子……” 安平长公主听到这里,便再也压不下一直想说的话。 楚承启再怎么混蛋,毕竟是元昌帝的儿子,宁致远却只是外甥,亲疏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若是别的什么事,她也一定不会如此去争,可关系到宁致远的一辈子,叫她如何能放弃? 她先是认真地看向元昌帝,“皇兄,小妹本就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脾性,这么多年来你定是清楚的,纵然敬郡王是皇兄的儿子,是皇子,有些话我也是不吐不快。” 然后转向刘贤妃,“自己生的儿子,贤妃娘娘想必也是最了解的,敬郡王是个什么德性,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那顾家七姑娘我也接触过,我也不怕对贤妃娘娘说难听话,敬郡王娶她,那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只差没指着刘贤妃的鼻子说楚承启配不上顾青未了。 话说到这里,安平长公主又道:“皇兄,我脾气直,这样说,您也不会与我生气吧?” 刘贤妃听了差点气得跳起来。 元昌帝原本心里确实是有些不快的。 楚承启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他的儿子,他自己可以嫌弃,却忌讳别人也嫌弃,但听安平长公主后面这样一问,他的那点不快就又消了去。 要说他登基这么多年,在他面前唯一始终没改变过态度的,也就只有这个妹妹了。 而最知道要如何安抚他脾气的,也是这个妹妹、(未完待续。) 第204章 下旨 元昌帝和安平长公主自幼感情十分好,回想当初,安平长公主无论有什么事都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与元昌帝说。 对于帝王来说,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从未改变的人,还是亲妹妹,哪能不多包容些? 所以哪怕自己的儿子被安平长公主这样嫌弃了,元昌帝面上仍挂着笑容,隔空冲着安平长公主点了点,“安平啊,这么多年你就改不了这得罪人的直脾气。” 只一句话,就将先前的不快给抹了去。 论起来,安平可也是楚承启的亲姑母,做长辈的说上他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刘贤妃心中却是十分不甘,“皇上,那顾家七姑娘既然如此好,让承启娶回来给咱们做儿媳妇岂不是正好?” 话一说完,贤妃就立时闭了嘴。 安平长公主也跟着面上泛起冷笑。 论起来,刘贤妃这句话却是逾矩了。 虽然皇室情况特殊,宫里的妃嫔不被算作是妾,可到底,也只有中宫皇后才能算得上是皇子妃的正经婆婆,刘贤妃张口就是儿媳妇,岂就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元昌帝倒没在意刘贤妃的一时失言,但他也对刘贤妃一直紧咬着不放的行径有了些不耐烦。 “不过是个姑娘,纵是再好,难道还值得你们一个贤妃一个长公主如此针尖对麦芒的争抢起来?”元昌帝说话时倒是各打一大板,叫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更倾向于谁。 “皇兄,致远一辈子的幸福可就应在那顾家七姑娘身上了,”安平长公主说到这里,心里就是一动,然后话顺口就说了出来,“致远长这么大,皇兄也没少疼着他,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命定之人,皇兄干脆就给他赐个婚吧,这样一来,母后肯定也会放下心来的。” 话说完,安平长公主还特意瞥了刘贤妃一眼。 刘贤妃可以为楚承启请旨赐婚,她自然也可以替宁致远打算。 只要能说动元昌帝赐婚,哪里还用担心会被楚承启和刘贤妃惦记着? 元昌帝一听这话,倒也了然地看了安平长公主一眼,“一个定国公世子,一个是皇子,竟然想娶同一个姑娘,还惹得你们在朕跟前争抢起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安平长公主和刘贤妃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元昌帝以眼神压了下来。 “行了,这件事朕心里自有打算,你们都先回去吧。” 元昌帝已经发了话,哪怕安平长公主和刘贤妃都因为没能得到准话而不甘心,也只有就此作罢,先后离去了。 待刘贤妃和宁景昌夫妇都离开,元昌帝站起身,于公公也从外围回了元昌帝身边侍候。 想着刘贤妃与安平长公主之间的针锋相对,元昌帝双手负于背后,从带着凉意的八角亭走到阳光下,一张带着风霜的脸上满是深思。 “顾家的姑娘……于全啊,你说,朕该把人许给谁?” 于公公先前一直在外面守着,对于八角亭里的对话对不知情,但并不妨碍他回答元昌帝的问题。 微微低头,他神色万分顺从地道:“一切自有皇上作主,想必贤妃娘娘和长公主都不会有异议的。” 虽然是万金油式的回答,但元昌帝听了却是爽朗一笑。 显然,他也是如此认为的。 身为这大周朝的主宰,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臣子都是属于他的,他真做了什么决定,又有何人能质疑他? 楚承启和宁致远,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外甥,若说亲疏自然是有,所以原本元昌帝还有些犹豫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身在皇室,亲情更多的时候只能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词语。 他想起楚承启这些年的愈发胡作非为,还有宁致远小小年纪就显露出来的才华,以及,安平长公主的请求,最后回想起先前以及之前的每一次对弈时,宁景昌都会抢着执黑,最后总会不多不少输他一子。 大周虽然江山算是定下来了,但边疆其实并不是很平静,朝中善战的老一辈将领都先后离世,如今还能安邦定国的武将并不多,而定国公宁景昌就是其中之一。 宁景昌的独子宁致远,如今虽然不过十几岁,但也算是允文允武,若是好生打磨个几年,将来有极大的可能可以顺利接宁景昌的班,成为下一任帝王的左膀右臂。 那个顾家七姑娘,是宁致远的命定之人。 顾家的顾锦源又不是个会轻易妥协的,若真将她赐婚给楚承启,可以预见,顾家的反应定会很激烈。 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惹来顾家的不平,以及与宁家君臣离心。 不值啊…… “罢了,回御书房,准备拟旨。”元昌帝淡淡道。 于公公低声应诺。 …… 另一厢,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出了宫门。 一坐上定国公府的马车,安平长公主就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 宁景昌执了妻子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顾家姑娘到底是不是致远的命定之人还未可知,夫人如此横插一脚,惹怒了刘贤妃不说,万一认错了人……” 安平长公主虽有犹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安慰自己没有认错人了。 “只看致远对顾家七姑娘的态度,这件事总也错不了,若不是有敬郡王和刘贤妃这一茬儿,我也不会如此着急。”安平长公主道。 夫妻二人就这件事交流着意见,话中却根本就没有担心元昌帝会把顾青未指婚给楚承启的意思。 他们一人是元昌帝的近臣,一人是亲妹妹,对元昌帝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皇室哪里有纯粹的亲情,纵是再近的血缘,在利益与权势面前也都无足轻重了起来。 只要他们这边的砝码够多,又何愁元昌帝心中的天平会不倒向他们? 一路回了定国公府,两人方更了衣,就接到了从清河来的信。 看完信,夫妇俩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都觉侥幸。 幸好,幸好安平长公主之前在宫里争了一回,否则,等到宁致远知道这件事,他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未完待续。) 第205章 私会 当那道赐婚的圣旨最终盖上印玺时,清河县,宁致远正坐在一间茶楼里的雅室里如坐针毡。 他在等顾青未。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顾青未会不会来,他只是希望她会来,所以才会等得如此不安。 自从知道楚承启写了信回京请刘贤妃帮着请旨赐婚,宁致远这一连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此刻的他穿着那身熏过伽罗香的衣裳,身上虽然打点得还算齐整,但一张脸上却满是胡茬子,两眼面满血丝,看着憔悴之极。 若从前还能说他是翩翩少年郎,那今天的他看着至少老了十岁。 那天一从楚承启那里得到消息,宁致远就立即写了信,用锦衣卫传递消息的专用渠道火速送去了京城。 他其实也不知道他的信能不能赶在刘贤妃行动之前送到安平长公主手里,但无论如何,他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事实上,如果亲自赶回去就能制止这件事,宁致远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 从信一送出去,宁致远就一直在盼着京城的回信,因为担心元昌帝会不会真的被刘贤妃说动下旨给楚承启和顾青未赐婚,他这几天又是忧又是怒的,脾性极为暴躁,就连楚承启这个皇子,也被他寻了机会狠狠教训了好几顿。 这么多事都是楚承启弄出来的,宁致远只要想到这个,也只能在修理楚承启的时候才能稍微解恨了。 一连等了这么几天,算着京城里的事无论是好是歹,这两日应该已经有个结论了,宁致远才按捺不住心里那想要见顾青未一面的渴望,让人去顾家送了信。 信上的时间定在未初,可宁致远用了早膳就等在了这雅室里,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若不是他银子给得足,只怕这茶楼的掌柜早就来赶人了。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想着京城的事,宁致远就是一阵无力。 前世他何曾受过这种挫折,少年成名,然后掌锦衣卫,又安安稳稳的从父亲手里继续了定国公府,在太子登基之后又被视作心腹,可以说,除了在内宅之事上受了些挫,其他时候,他都可谓是一帆风顺。 这次的事虽然有太过突然的原因在里面,但若是他的能力再强些,他考虑得再周全些,也就不会有现在这让他只能干等的局面了。 心里翻腾着这些,宁致远既心急,又有些沮丧。 顾青未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宁致远双手插、入发间,将头埋入肘弯的情景。 即使前世她与宁致远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也见过几次他如此模样。 自楚承启从顾家离开之后,这几天宁致远没少偷偷让人传些小纸笺给她,顾青未估计,他是绞尽了脑汁来说那些安慰之言。 顾青未倒也不至于如此轻易的就被感动了,她之所以会应邀来到这茶楼,也不是因为这个。 眼见宁致远听到开门声望过来,顾青未因他脸上的憔悴之色而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恢复过来,抬脚便要往雅室里去。 “姑娘……”跟着顾青未一起来的画屏有些不赞同地低声道。 画屏性子温柔,但比起秋岚来,她更守规矩。 姑娘这次出门见宁世子,是没有禀过老太太和大夫人的,换句话说,姑娘与宁世子这是在私会! 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姑娘的名声何存? 画屏虽只是个丫鬟,但在顾家这么多年,该知道的她却也都是知道的,所以明知道自己的话对顾青未来说也许没什么分量,但她还是没忍住出声阻止了。 顾青未看着画屏那满脸的不赞同,也知道画屏对她的维护之心,于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的。” 然后吩咐画屏守在外面,自己则进了雅室。 待这雅室里只剩下了宁致远与顾青未两人,宁致远才有些局促地在身上拍了拍,然后道:“你来了。” 如果可以,宁致远并不想让顾青未看到他如此邋遢的一面,可他这几天过得实在太过煎熬,如今这个样子还是今儿一早仔细打点许久了的结果。 顾青未坐到宁致远对面,很是闲适的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我来了,你想与我说什么?” 许是顾青未的样子太过无谓,倒叫宁致远有些吃惊。 他以为,得知有可能会嫁给楚承启那个混蛋,顾青未就算不至于伤心欲绝,但也绝对会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可现在看来,顾青未竟比他还要来得更镇定些? “你……” 宁致远心里何止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反倒只吐了这么一个字出来。 顾青未饮了一口热茶,然后将那粉彩瓷杯拿在手里把玩。 虽然上次与顾锦源说赐婚一事也许还有转折,但过了这么些天,她其实已经隐隐有些接受她有可能会嫁给楚承启这件事,也正因为这样,她再看宁致远时,那从前世带来的厌烦倒是少了些。 若她真的要嫁给楚承启,那她与宁致远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前世的那些纠葛,于她自然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对宁致远倒多了几分宽和,这次受到宁致远的相邀时,她才会欣然应允吧。 就像是,心里悬了很久的一个包袱突然放下,轻松的同时,又隐隐有几分失落。 顾青未如今的心情大抵就是如此了。 见宁致远许久不说话,她将杯中的茶水饮尽,道:“宁世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到底我也是女子,如此与外男私会,若是被旁人瞧了去,于名声……” 话说到一半,想到那有可能的赐婚,顾青未红唇微微勾了一勾,“也对,如今名声对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用处了。” 莫名的,宁致远就因为“私会”二字而耳廓微红,但听顾青未如此说,他那本就因没休息好而显得有些暗淡的脸色更是一沉,“七姑娘,名声对女子来说何其重要,你如何能不把你自己的名声当回事?” 原本因为白皙而显得有几分文弱的脸这样一沉,倒也隐隐有了几分黑脸包公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206章 听了宁致远这话,顾青未用一种看稀奇的眼神看向他:“宁世子,我的名声如何,有你有何关系?” 这话直问得宁致远一窒。 确实,他与顾青未,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顾青未又继续道:“而且,名声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若是真的有赐婚的旨意,我就算声名狼藉,难道敬郡王还能……” 话未说完,就被宁致远打断了。 两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宁致远狠狠瞪向顾青未:“不许你这样说!” 雅室里陷入一瞬间的沉默。 顾青未有片刻的惊愕。 自从再见到宁致远,也不知为何,宁致远似乎总是格外的容忍她,她也说不清楚宁致远为何会如此,但想来与她对宁致远的救命之恩有关。 这还是宁致远第一次如此吼她,倒叫顾青未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了。 宁致远随即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倏地收回已经拍得有些泛红的双手,顿了一瞬,然后垂下眼道:“七姑娘,是宁某失态了,不过七姑娘先前却是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方才听到顾青未将自己与楚承启联系在一起,还说出那样消极的话,宁致远的心里像是被人拿了大锤在重重敲击一般,钝钝的疼得厉害。 他的欢颜,绝不能与楚承启扯上任何关系! 然后,宁致远抬起头,“七姑娘不必太过为此事担忧,我早已写了信送回京城,父亲母亲接到信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这件事尚未有定论,会有转机也不一定,就算皇上真的下旨赐婚,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七姑娘若是不介意,宁某愿意代为……” 顾青未没让宁致远把话说完。 她抬眼看向宁致远,自从把宁致远从水中救起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他。 面容憔悴,眼布血丝,衣着狼狈,这样的宁致远,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在她的记忆里,宁致远无论在何时都没有如此不修边幅过。 宁家不会出了什么事让宁致远担忧致此,再联系到他先前所说的话,他之所以会这样,竟是为了楚承启鼓动着刘贤妃求元昌帝赐婚一事。 可……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纵然有着那救命之恩,可他们到底认识不久,宁致远何至于为了她的事变成这副模样? 顾青未觉得,眼前的宁致远,与她记忆之中的那个人明明是一个人,但又似乎有许多不同。 “为什么呢?”她问。 虽然顾青未并没有将问题完整的问出来,但宁致远却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被顾青未如此看着,他有些形容狼狈的转过头,心头却有些黯淡。 如果可以,他多想与顾青未开诚布公,他想告诉她,他与她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他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每一件事,他想要挽回他们曾经的感情,让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前世的遗憾。 可是,他不能。 他很清楚,若他真的把一切都说出来,得到的不会是顾青未的感动,而只会是顾青未从此对他退避三舍,他们之间也再不会有任何和好如初的机会。 所以,哪怕心里的渴望叫嚣着要将一切坦白,宁致远最终也只能选择压下所有的渴望,然后与顾青未对面不相识。 他们从前是最亲近的夫妻,但如今只能装作互不相识。 对宁致远来说,这本就是一种煎熬。 更何况,因为楚承启的横插一脚,他原本想要慢慢来的计划都已经被打破。 楚承启那样的人渣,竟然也想染指顾青未,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宁致远的愤怒甚至远远超过顾青未这个当事人。 他想用尽一切挽回的人,却被楚承启这样的人给盯上了,让他如何能接受? 眼睑微微下垂,宁致远早已在心里作下决定,哪怕元昌帝真的下了圣旨,他也绝不会让顾青未嫁给楚承启。 如今的他虽然表面上看才不过十六岁,可他前世也经历过十几年的权势倾轧,就算圣旨是不可违逆的,但真要想办法将这赐婚的旨意糊弄过去,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就算是重活一世的他,想要与顾青未破镜重圆,也只是希望用自己的行动慢慢软化顾青未的态度,从而得到她的真正首肯,除此之外,就算是元昌帝,也绝不能勉强她分毫! 想到这些,宁致远眼神一凝,待将多余的情绪敛下,他才抬头重新看向顾青未:“七姑娘不必多虑,当日若不是得了七姑娘的救命之恩,宁某早就葬身鱼腹了,又如何能有今天?救命之恩尚未得报,如今七姑娘遇上的麻烦,宁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不过宁某人微言轻,实在是惭愧。” 顾青未一怔。 虽然宁致远并没有多说,但她仿佛能透过他所说的这些话,感受到他藏在话中的那些坚定、沉稳,以及,责任感。 因为这样的认知,顾青未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前世的记忆来。 前世她嫁给宁致远时,他已经十八岁,十八岁的宁致远,有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气度吗? 她记得,他们成亲之时,她眼中的宁致远还是个性情有些飞扬的少年郎,出身富贵又没受过什么挫折的他甚至偶尔行事之间还带了些隐隐的稚气,他真正开始成熟起来,也是在他们成亲许久以后。 想到那些往事,顾青未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她总觉得,自从她与姐妹们游湖时救下了落水的宁致远,就有些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变的是什么呢? 顾青未百思不得其解。 但随即,她就从回忆里抽回思绪,直视着宁致远的双眼,她极为认真地道:“多谢宁世子的关怀,不过,那日救下宁世子并非我一人的功劳。而且,就算落水的人不是宁世子,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们也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宁世子不必因那救命之恩而太过挂怀,更不用因此而将我的事当作是你的责任。我的事自有家中长辈以及我自己作打算,就不必有劳宁世子了。”(未完待续。) 第207章 关心 被顾青未如此看着,宁致远先是心中慢慢生出些喜悦,但随即又有些心虚。 他虽然在顾青未面前极力扮演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但他前世活了几十载岁月,即使他再怎么表演,那么多年的经历怎么也会在他的行事之间表现出来几分,直接导致的后果,大概就是他所扮演的,与前世这时的他有很大的不同。 宁致远如今最怕的,也就是让顾青未知晓他也有前世的回忆了。 但心虚之后,他又有些为自己的草木皆兵而摇头不已。 重活一世,这样的事太过离奇。 纵是顾青未自己亲身经历了,但她又岂会联想到他也与她有相同的经历? 就连他自己,若不是早就对重生之事有准备,也不可能会在暗处发现顾青未也重生了。 所以,听到顾青未的推脱,宁致远也没与她争辩,“七姑娘不必因宁某而觉得有什么负担,宁某也只是做些自己力所能求的事而已。” 顾青未见他并不是容易被说服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雅室里一时之间倒是安静了下来。 良久,还是顾青未心中有疑惑,她开口问道:“宁世子今日邀我来,应是还有其他事吧?” 从她进来到现在,宁致远还没说过什么要紧事,顾青未可不会自恋到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关心她。 只是,她这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真的叫宁致远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不仅如此,宁致远那张憔悴黯淡的脸上,竟然还似乎慢慢透出些绯色来。 察觉到脸上的热意,宁致远有些狼狈的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口饮尽,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自己的失常,然后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虽然重生回了十六岁时,但他实际上是个已经经历过生死的垂垂老朽,怎么竟倒似真跟个毛头小子一般? 就算是前世,他十六岁时也没少往那些风月场所去,虽然尚算是洁身自好,但各式美人却也见识过不少,哪会像现在这般,只因顾青未的一句问话,就自己把自己逼到这种狼狈境地了? 今天会送信邀顾青未出来,宁致远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一见她。 这一连几天,因为那有可能的赐婚,宁致远就几乎没睡过囫囵觉,原本他还想着,反正也夜不能寐,倒不如再像之前那样去未明居去守着顾青未,这样倒能让他心安些。 却不想,这几天顾青未同样没睡个好觉,纵然没到夜不能寐的程度,夜里却也极为容易惊醒。 宁致远只去了一次,人没见着,倒差点被顾青未发现了,那之后他便再没敢去过。 所以,宁致远其实也有好些天没有见着顾青未的面了。 前世的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成了夫妻,所以宁致远从来不曾体验过什么是求之不得。 面对顾青未的疑问,他原本是想要用个什么理由遮掩过去的,可话到了嘴边,他却蓦地一顿,然后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宁某邀七姑娘前来并无要事,只是出于关心而已。” 话说完,看到顾青未那惊愕的表情,宁致远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太过露骨了,连忙又补充道:“若是没有七姑娘,也不会有今日的宁致远,虽然七姑娘施恩不忘报,但宁某总不能在七姑娘遇到麻烦时一点不过问吧……” 说到这里,宁致远又有些懊恼地发觉自己说得多了,于是又紧紧闭上嘴。 顾青未见状便有些忍俊不禁。 撇开她与宁致远前世的那些纠葛,这时候的宁致远,看着着实有些笨拙。 笑过之后,顾青未心里也有些感慨。 虽然这几天下来,她已经有些接受事实了,可是她也只是迫于无奈接受事实而已,并不代表她真的就愿意将一辈子与楚承启那样的人绑在一起,哪怕,就算真的嫁了楚承启,她也绝对会让自己过得好。 所以,在她这沉稳的外表之下,她其实并不是没有忧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更能清楚的感觉到来自别人的关心。 虽然,因为这份关心是来自于宁致远,让她第一时间有了某些不好的体验,但她本就因为那有可能的赐婚而不再像从前那样视宁致远如毒蛇猛兽,所以这时候也是心中一暖。 这大概,是顾青未第一次将前世与今生的宁致远分成两个人看待。 宁致远几乎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青未的身上,哪里能发现不了她的这些许改变,心头立即为之一热。 顾青未之前对他的抵触他不是没有感觉到,为了离顾青未更近一步,他几乎是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却不想今天倒是无心插柳了。 一时之间,宁致远只觉原本有些阴沉的心情不停的上扬,若是插上翅膀,他只怕就得飞起来了。 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意,他顺手将身旁的窗户打开了些,外面那带着些热意的空气顺势打在他脸上,倒是让他心情稍稍沉淀了些。 正准备偏过头与顾青未说话,但视线自窗外的某处扫过时,宁致远的眼神却蓦地凝住了。 他们所处的雅室位于二楼,自窗户往下看去,就是正正热闹的大街上,而此刻,街对面一处,正立着一个宁致远很是熟悉的人。 眉头紧紧皱起,宁致远心里便有了警惕。 会看到这个人实在太过突然,宁致远面上难免就带了些异色,顾青未将他的神色看在眼底,顺着他的视线也跟着往外看去。 但下一刻,宁致远便站起身,身形有意无意的将窗户给挡住了,“七姑娘,宁某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七姑娘也出来这许久了,不如就让宁某送七姑娘回府?” 顾青未有些狐疑地看了宁致远一眼。 如果她方才没看错的话,街对面那人应该是…… 不过,仔细观察了好半晌,顾青未也没从宁致远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便也渐渐将心里的这点疑惑放下了,依言与宁致远一起出了雅室,却是拒绝了宁致远的护送,径直回了顾家。(未完待续。) 第208章 入梦 顾青未直到回到未明居,脑子里都仍在想着之前在雅室里偶然看到的那个人。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行事间明显有些躲躲闪闪的中年人,应该是宁景昌手下的吴达。 吴达算不上宁景昌的心腹之人,但在定国公府也领了个外院管事的差事,在国公府的下人之中也算是有些脸面的,顾青未前世嫁进定国公府,这吴达就曾经领了媳妇女儿来给她请安。 当然,让顾青未记住吴达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吴达虽然在宁景昌手下做事,但他真正效忠的却是另有其人。 而那个其他人,则是宁景昌的亲堂兄,安国公府二老爷宁景泰。 当年,宁景昌的父亲宁建业与叔父宁建功辅佐太祖打下大周朝的江山,太祖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宁建业封了定国公,宁建功则封了安国公,宁家于是有了“一门两国公”的美谈。 太祖御赐的定国公府与安国公府本就只有一墙之隔,因为老定国公与老安国公手足情深,两家也好得跟一家似的,就连宅子都打通了,只象征性的用一道门隔开。 久而久之,两家几乎不分定国公府与安国公府,而是以东府西府区别。 东府是定国公府,西府则是安国公府。 后来宁景昌娶了安平长公主又承了爵,安平长公主这么多年又只有宁致远一个儿子,定国公府于是注定了两代单传。 相比起定国公府的人丁单薄,安国公府却是子孙满堂。 想到这些,顾青未皱了皱眉。 自她重生,就已经有许多事发生了改变,就比如前世不曾来到清河的宁家人以及楚承启,再比如这本该呆在京城的吴达。 前世若不是吴达无意间露了马脚,只怕谁都不会想到,他居然会是宁景泰的人。 这样一个人,如今来到清河,却又是为何? 再想到前不久那场叫宁致远差点殒命的刺杀,顾青未的心里便隐隐感觉有些不好。 不过,据她所知,前世宁致远少年时应该是没有遭遇过刺杀的,莫不是,这也是她重生之后带来的影响? 可她重生了,又怎么会影响到远在京城的那些人? 顾青未想不出来答案。 随即,她又因为另一个问题而凝眉。 吴达会出现在这里,有可能是听从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的吩咐来看望宁致远,也有可能是奉了他那真正的主子之命,从顾青未看到的他那有些可疑的躲闪举动,有很大的可能是后者。 若真是这样,宁致远只怕会有危险。 先前在茶楼的雅室时,宁致远到底有没有看到吴达? 就算看到了,没有前世记忆的宁致远,又会不会提高警惕? 而凭着前世的记忆预料到危险的她,又该不该提醒宁致远一声? 经历了前世那几十年,哪怕明知道现在的宁致远并不是记忆里那个与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更知道现在仍是个少年的他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但理智与情感哪里能分得如此分明。 他们做了几十年的怨偶,那些怨恨也许会因为时光的冲刷而变淡,可到底也会在心里留下不可抹灭的痕迹,即使已经重生一次,但看到那张相似的脸,心里又如何会没有半分波澜? 所以自将宁致远从水里救上来起,顾青未每次见到宁致远都从没什么好脸色看。 可是,再如何说,顾青未也不得不承认,她与宁致远之间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但她从没想过要让宁致远去死。 前世的宁致远缠绵病榻那么些年,若她想让他死,绝对有办法做到无声无息。 在发生了那么多事的前世,顾青未尚且能让他寿终正寝,重生一次,她自然也不会希望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宁致远去死。 可她现在并不能确定吴达的真正目的,万一他是奉了宁景昌夫妇之命,只是单纯的来看望宁致远呢? 而且,宁致远身边有锦衣卫保护,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事,至少应该能保得住宁致远的性命…… 那,她要不要提醒他一声? 顾青未抬手揉了揉眉心,莫名觉得有些疲倦。 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下午,院子里响起阵阵蝉鸣,然后便有小丫鬟在秋岚的指挥下拿了竿子去粘蝉,顾青未房里的窗户紧紧闭着,但透过那半透明的窗纸,却也隐隐能看到院子里丫鬟们顶着太阳粘蝉的情景,更能看到那明亮得近乎刺眼的阳光。 明晃晃的阳光让顾青未觉得有些微微的晕眩,又让她有了几分睡意,于是,伴着院子里的响动,她歪在罗汉床上,竟就渐渐沉入了黑甜乡。 …… “夫人,洞虚道长到了。” 顾青未因这突来的声音而一惊,但更让她惊讶的,却是洞虚道长的突然到访。 洞虚道长已经在上清宫清修多年,就连当今皇上都未能将他自上清宫里请出来,为何会突然来了定国公府? 哦,对了,宁致远如今缠绵病榻许久,就算想亲自去上清宫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再三请了洞虚道长亲临。 之前宁致远提出这样的请求时,顾青未还曾在心里笑过他的不自量力,但她毕竟是个再贤惠不过的妻子,当然不会如此无视夫君的要求,所以最后还是她亲自着了人往上清宫送信的。 她以为洞虚道长会无视这在病床上躺久了所以有些异想天开的糟老头子的妄言,却不想,洞虚道长竟真的来了。 贵客登门,顾青未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到门口引了洞虚道长入内。 照顾了宁致远这么长时间,顾青未对他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但让她惊异的是,已经几近油尽灯枯的宁致远竟然在洞虚道长踏进屋子的那一刻清醒了过来。 洞虚道长乃是太祖亲封的国师,在京城的老人心里更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有些许神异之处,自然也不奇怪。 顾青未如此想。 宁致远执意要见洞虚道长,莫非是自知寿命无几,想求了洞虚道长替他续命不成?(未完待续。) 第209章 小心 是啊,位高权重,姬妾成群,他怎么舍得去死呢? 顾青未如此想着,眼中便带了些嘲讽,那张经历过岁月的洗礼之后只剩了慈祥端庄的脸上,也因此而多了几分人气。 下一刻,她便对上了宁致远那双微微泛黄,显得格外浑浊不堪的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病痛的折磨,宁致远眼中带着很明显的痛楚,甚至还有些哀求。 然后,顾青未别开眼,将洞虚道长领到病榻前,便道:“洞虚道长,您与我家老爷先谈,听说道长最喜大红袍,正好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些进贡的极品大红袍,妾身去寻了来请道长尝尝。” 说话之时,顾青未刻意避开了洞虚道长那双睿智得似是能轻易看透一切的眼。 去寻茶叶自然只是借口,她是定国公府的女主人,像这等小事,只需吩咐下去自然会有人做好,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去? 才往外走了两步,后面就传来宁致远的声音。 “欢……夫人……”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祈求。 祈求什么呢? 祈求她留下来听他与洞虚道长说话? 顾青未只微微一顿,便出了房门。 她原是想快些离开这里的,但也不知为何,脚步却越放越慢,房里宁致远与洞虚道长的对话也隐约传入耳中。 “……求道长成全,只要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可想清楚了?你的病虽然……但只要……尚有十年可……” 虽然只隔了一扇门,但顾青未却听得不是很真切。 先前她对宁致远执意要见洞虚道长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但这时,她却莫名觉得这两人的对话对她来说很是重要。 正要贴近了门仔细听,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眼前似有白光闪过,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顾青未蓦地便睁开双眼。 看着头顶的房梁,她有一瞬间不知今昔何夕的惶惑。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刚推开门的秋岚看着面带异色的顾青未,神色一变,几步来到罗汉床前,伸手就往顾青未的额头上探去。 顾青未这才算是回过神来,她往后微微躲了些,避过了秋岚的手。 “我没事。”她道。 然后目光顺着秋岚的来处看过去,从她这里正好可以顺着大开的房门看到院子里那明晃晃的阳光。 也许,正是这样,她才会自那个突然的梦里醒过来吧。 意识到这一点,顾青未心里甚至有些怅然。 那梦中的情景,乃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那应该是前世宁致远死之前几天发生的事,她明明记得,当时她是将宁致远与洞虚道长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分明的,可重生之后,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这一天,以及她后来去宁致远的灵堂里发生的事。 明明,方才在梦里,只差一点,她就能听个清楚明白了。 不过,顾青未随即就为自己这突来的好奇心而失笑。 就算真的听明白了又能如何? 如今她已经重活一世,再去为前世发生的事而追根究底又有何意义? 将这好奇心压下,顾青未便想起了先前入睡之前她正在想的事。 要不要提醒一下宁致远,关于吴达的事? 犹豫了半晌,她终是摇摇头,然后让秋岚准备了笔墨,拿了一张信笺,笔尖正要与纸张接触,却又突然顿住,然后换了左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做这些事,顾青未倒也没避着秋岚。 秋岚看了看纸上的两个字,倒没去关心这两个字的意思,而是笑着道:“姑娘的字倒是越发精进了,连左手都写得如此好。” 在秋岚心里,自家姑娘就是最厉害的人了。 顾青未对此只是笑了笑,只轻轻吹干了纸上的墨迹,便将信笺折叠起来装进一个空信封里。 左手习字还是顾青未前世幼时一时好玩练起来的,到得如今,倒也能算是工整娟秀。 事实上,到写完之后顾青未才发现自己此举有些多此一举,她的笔墨并不曾往外流传,就算她用了右手写字,又有谁会看出是她的笔迹呢? 摇了摇头,顾青未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秋岚:“将这封信交给秋生,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只要不让人知道信是我写的,把信送到宁世子手上。” 自从五年前帮着顾青未盯住了乔秀儿,这几年秋生一直在替顾青未跑腿,顾青未对秋生的机灵倒也挺满意。 早几年顾青未和秋生年纪都小时,秋生进出未明居倒也没什么,可如今顾青未马上就要及笄,秋生也长成了个半大小子,自然不好再在内宅出没,只能让秋岚把信转交去了。 这样私自传信给宁致远的事,若是这时在顾青未面前的是画屏,必定会劝着她,可秋岚从来都对顾青未唯命是从,又哪里会想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接了信立即就收入袖中,转身去寻秋生送信去了。 而宁宅,宁致远同样在思索着关于吴达之事。 若不是托了重生的福,他也不会知道吴达竟是堂伯宁景泰的人,更不会知道宁景泰竟然对定国公府抱有这样大的恶意。 原本他也并不能确定吴达的出现到底是因为得了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的吩咐,还是别有用心,但等了这么一下午,也不见吴达光明正大的出现,他便也知道答案了。 才在思考着自己那位堂伯这次到底又想做些什么,宁致远便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他道。 进来的是成晋,他手里还拿着一团皱巴巴的东西,看模样,应该是一封被揉成一团的信。 见宁致远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成晋便将手里的信尽量捊整齐了,然后放到宁致远的跟前。 “世子爷,这信……” 成晋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因为宁致远已经迅速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笺拿了出来。 虽然尚未看到信上的内容,但宁致远的心跳却已经慢慢加快起来,那种莫名而来的激动甚至让他双手都隐隐有些颤抖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展开信纸。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小心。(未完待续。) 第210章 值得 洁白的信笺上只写了两个字,余下的是大片的空白。 这两个字论起来写得算不得十分漂亮,甚至许是因为下笔之人故意为之,字迹还显得有些凌乱。 可看在宁致远眼里,这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是被镀上了一层光辉一般,让他只看一眼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事实上,若不是顾忌到成晋还在,宁致远肯定会仰头大笑三声。 就算这两个字再怎么刻意往难看了写,但他又岂会认不出顾青未的笔迹? 对于宁致远来说,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 无论顾青未是出于何种心态写下这封信,但至少,她还是关心他的死活,不是吗?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宁致远的嘴角便忍不住的往外咧,眼中的喜悦更是怎么都压不住。 成晋见了便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总觉得,世子爷自从上次落水之后就变了许多,平时不说话时看着整个人凌厉威严得让人看了心里发怵不说,这犯起傻来,也确实傻得有些压不住啊,看看那傻笑…… 没等成晋嘀咕完,宁致远便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然后问道:“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成晋闻言精神微微一振,道:“回世子爷,这封信是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送来的,指了名要送到您手上,问他是何人所托,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旁人拿了碎银子让他送信。” 也是因为拿不准该如何处理这封信,成晋才会把信送到宁致远手里。 看来,他还真做对了。 “世子爷,可要详查这封信的来处?”成晋请示道。 “不用了,”宁致远咧着嘴一挥手,“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封信是来自哪里,他再清楚不过了,还用得着谁去追查吗? 成晋心里还有疑惑,但宁致远既然如此吩咐了,他自然不会再多言。 而宁致远,想起下午时晃眼见到的吴达,心里又微微一沉。 初到清河时的刺杀是何人所为,有了前世的记忆,他自然再清楚不过,而如今吴达又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清河,想也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他那位堂伯,到底是为何与前世有如此大的改变,竟然就忍不住要下重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宁致远第一反应就是将身边保护他安全的锦衣卫抽出几个去保护顾青未,但吩咐还未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顾青未身处内宅,顾家的护卫也非乌合之众,他的锦衣卫不仅不可能进到顾家去,便是离得稍近些,只怕也会被发现了踪迹。 再则,他那位堂伯所做的一切都只针对他而来,若是他遣了锦衣卫去顾青未那里,说不定反倒叫吴达等人注意到顾青未,若是再因此而引出什么事端来伤到顾青未,倒才会叫他追悔莫及。 既然如此,还是让人多注意些顾青未那里的动静吧。 宁致远如此想。 “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他又问。 成晋摇了摇头。 宁致远倒也没有失望,从他得到消息给京城写信到现在,也不过六七天,就算他用了锦衣卫的秘密渠道,只怕如今那信也才刚刚送到京城去,这时候问起回信,本就只是他的奢望。 “传令下去,这几日密切注意京城来的消息,尤其是关于……赐婚的!”说到赐婚两个字,宁致远有些咬牙切齿,“另外,父亲身边的吴达吴管事也来了京城,先派人去仔细查查他的下落以及他是与哪些人在一起,再让所有人这段时间都警醒些,接下来,只怕不会太平。” 这一番吩咐所透露出来的些许信息,便令成晋心中一凛。 吴管事来了清河,却不往这宅子里来,更不来拜见世子爷。 而世子爷却让人盯死了吴管事的下落,还有那隐隐透着些戾气的“不太平”几个字…… 成晋也不敢多想,连忙领了命退下。 待屋里只剩了自己一人,宁致远才重新将手中的信拿出来。 这时天光已经渐暗,房门又关着,光线有些暗,但在宁致远眼中,那“小心”两个字却格外的醒目。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自重生后从顾青未那里感受到的第一丝善意。 只凭这一点,就足以叫他觉得弥足珍贵了。 宁致远突然就想起前世他病重之时想尽办法见到了洞虚道长,求洞虚道长为他指明一条出路。 洞虚道长也确实不负他那“陆地神仙”的名号,在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了要求之后,不仅直言可以做到,甚至还给了他两个选择。 在他作出选择之后,洞虚道长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值得吗?” 那时的他已经缠绵病榻好几年,全身上下不得动弹不说,就连说话也得用尽所有的力气,但在听到洞虚道长这个问题时,他却咬紧了牙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值得。” 自然是值得的。 细数他与顾青未的前世,不能说顾青未没有错,但错得更多的却无疑是他。 在与顾青未成亲之前,他可谓是从未经历过挫折,也许正是因为生活太过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养成他那狂傲自负,无论何事都想与人争个输赢的性格。 所以,从顾六叔的事发现顾青未对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信任时,他才会执意要赌那一口气。 说到底,他还是想看到顾青未在他跟前示弱。 却不想,从这件事开始,他们却会如此渐行渐远。 年少轻狂时犯的错,能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弥补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又岂会有值不值得这一说。 既然他已经踏上这条重生路,挡在他面前的所有拦路石,他自然要一一搬开。 西府的堂伯,楚承启捣鼓出来的赐婚,这些都是如此。 当然,最棘手的,还是要数顾青未对他的抗拒。 他自然知道,纵是顾青未送了这样一封信给他,但也不代表着顾青未就能忘掉从前的事,愿意与他重新开始了。 这只能说明,他离他的欢颜,又近了那么小小的一步。 但,也是值得可喜的,不是吗?(未完待续。) 第211章 圣旨到 清晨,延寿堂。 当顾青未领着秋岚和画屏踏进院子时,在院子里来往侍候的丫鬟婆子都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守在正房门口的小丫鬟连忙打起门帘,向内通报:“七姑娘来了。” 屋里已经先到了的几位夫人与姑娘原本正服侍着老太太梳洗说笑,闻言便齐齐一默。 待顾青未进了屋与几位婶婶姐妹见了礼,二夫人林氏便当先上前拉了顾青未的手,关心地问道:“欢姐儿,你这几日身子不舒坦,老太太不是都允了你不必早起问安了吗?” 自打五年前三老爷与乔氏的事之后,林氏待顾青未便极为亲近,她此刻的关心丝毫不掺假,说这番话时她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唯恐一时嘴快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又刺激到顾青未。 倒像是将顾青未当作了那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顾青未闻言心中多了些暖意,但又有些无奈,纵是再遇到什么事,她也不至于就要像林氏所担心的这般要死要活。 但对于来自长辈的关系,她到底回以一笑,“劳二婶关心了,侄女并无大碍。” 所谓的身子不舒坦,自然只是个托辞。 楚承启威逼顾青未且还请了刘贤妃向元昌帝讨旨赐婚一事,如今顾家的几位夫人都已知晓,除了愈发沉默的三夫人陈氏,其他几位夫人都对此关切不已。 虽然顾青未只是她们的侄女,但她们的女儿也同样是顾氏女,若是被楚承启看上的是她们的女儿…… 所以,她们很能理解顾青未如今的感受。 几位顾家的夫人尚且如此,最疼爱顾青未的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老太太就小病了一场,病好之后更是恨不得将顾青未带在身边整日里嘘寒问暖,就怕顾青未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来,后来发现顾青未因夜里数次惊醒而精神不济,还特意免了顾青未早起问安。 顾青未倒也确实借着老太太给的特权睡了两天懒觉,但她又不是真的因为楚承启找出来的事而生无可恋,自然不可能一直如此偷懒。 应对完了来自婶婶们的关心,顾青未便来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亦是刚起身不久,秦氏正立于老太太身侧,递了热毛巾让老太太净面。 作为最关心爱护顾青未的两个人,老太太和秦氏自打顾青未进了门,这视线就再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顾青未待老太太净完面,便从侍立一旁的碧玺手中接过木梳,“祖母,今儿个不如让孙女替您梳头吧,若是梳得好,您就笑一笑,若是梳得不好,您就当孙女是效仿前人彩衣娱亲好了。” 顾青未的语气极为轻快,但听在老太太和秦氏的耳里,却叫她们心里的忧虑更甚。 楚承启的为人,老太太和秦氏如今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她们自然知晓,顾青未是绝对不会愿意嫁这样一个人的,若是寻常的闺阁千金遇到这样的变故,只怕早就痛哭失声,再寻了父兄的庇护了。 可她们的欢姐儿,除了那日在顾锦源的书房里有些失态之外,后面这么些天,竟就似根本就忘了这回事一般。 哪怕欢姐儿哭上一场,她们也不会如此担心。 老太太和秦氏对视一眼,然后都将眼中的担忧压下,老太太含笑在顾青未的手上拍了拍,“欢姐儿要给祖母梳头,祖母自然只有高兴的。” 这自然是老太太的心里话。 待顾青未果然只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式,她果然乐得满脸带笑,又有碧玺在旁凑趣,说些“七姑娘莫不是要抢了奴婢的差事”之类的话,延寿堂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烈了起来。 一顿早膳用完,顾家几位夫人和姑娘都很有眼色的先行离去,延寿堂里便只剩了老太太与秦氏和顾青未母女。 到这时,老太太和秦氏才收了脸上的笑容,一人执了顾青未的一只手,偏生想要劝慰又不知道要从何处入手,于是欲言又止了好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距离从楚承启跟里得到消息已经过了快半个月,而据楚承启所说,他在再度到顾家的前几日就已经送了信去京城,算算时间,这件事早就已经有了结果。 若是元昌帝没有下旨赐婚自然最好,若有那赐婚的主意,只怕这两日颁旨的人就要抵达清河。 老太太和秦氏将顾青未当作掌心宝宠了这十几年,自然也无法接受顾青未也许会嫁给楚承启这件事,就算是只把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她们都会觉得这是糟蹋了她们的欢姐儿。 在这件事中,若真论伤心与难受,只怕老太太和秦氏还要远超顾青未这个当事人。 可是,在这件事上,身为深宅妇人的她们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这是她们最大的无奈。 但想到顾锦源再三保证过,绝不会如此就将欢姐儿嫁出去,两人才算是稍稍缓解了心里的焦灼。 到最后,先开口的还是顾青未。 祖母与母亲是为了什么有如此表现,顾青未自然再清楚不过,她按下心中的酸涩,紧紧握了老太太与秦氏的手,“祖母,母亲,您们放心,我没事,我很好。” 顾青未是真的如此觉得。 经过这么些事,如今回头再看,她觉得,她重生以来最大的收获,必定便是与家人的关系比前世来得更亲密。 有这么多人关心着她,纵然她真的不得不嫁给楚承启,她的心也始终会是暖的。 知道祖母与母亲必然只会把自己的话当作是安慰之言,顾青未又认真地道:“祖母,母亲,您们放心,无论到了何种境地,我都会让自己过得好。” 别说她并不一定会嫁给楚承启,就算真的嫁了,过得不好的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她。 老太太与秦氏闻言心中便有了些惭愧,在心爱的孙女、女儿遇到这种事时,她们不仅帮不上忙,还反过来要顾青未安慰她们。 愧疚之下,她们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门口的竹帘发出“砰”的一声高高掀起。 “老太太,夫人,圣旨,圣旨到了……”(未完待续。) 第212章 赐婚 突然闯进来的是延寿堂的黄嬷嬷,黄嬷嬷在老太太跟前也服侍了多年,行事亦十分稳重,可她这时显然已经忘了“稳重”两字当如何写,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延寿堂,待她跪在老太太跟前时,那高高掀起的门帘才“刷”的一声落回了原处。 那并不算如何响亮的声音,这时听在老太太与秦氏耳中,却无疑有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秦氏和顾青未及时察觉到不妥扶住了她,只怕便要瘫软在椅子上。 但老太太这时哪里顾及得了这个,待脑中的晕眩过去,便立即指着跪地的黄嬷嬷,呼吸急促地疾声道:“你说什么?” 黄嬷嬷自打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跑来了延寿堂,如今粗气喘得几乎都要呼吸不过来,却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将先前的话再说了一遍,“老太太,大夫人,七姑娘,圣旨,圣旨到了……” 圣旨到了。 仅仅四个字,却叫老太太与秦氏、顾青未都面上一僵。 顾家远在清河,这突来的圣旨,若不是为了楚承启闹出来的赐婚,又该是为何? “天使已至城外驿站,特意遣了人通知府里主子们沐浴焚香,以备接旨……” 老太太这时才蓦地醒过神来。 顾氏一族再如何说也是属于大周朝的,自然不能让朝廷的人在这些礼数上挑了错。 紧紧握住顾青未的手,老太太声音低沉地吩咐:“赶紧去通知府里其他主子准备接旨。” 待黄嬷嬷应声退下,老太太回过头看向顾青未,只一瞬,眼中便泛起了水光,她一遍遍的轻轻抚着顾青未的手,也不知是安慰顾青未还是安慰她自己,“欢姐儿,不要怕,无论如何,祖母和你父亲母亲都不会管你的,只要你不愿意,哪怕是抗旨不……” 顾青未没让老太太把话说完。 “祖母,”她道,“您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圣旨接了。” 比起老太太和秦氏,这时的顾青未反倒更像是经历过风霜的老妇人。 老太太和秦氏有意再安慰几句,但就如顾青未所说的那样,现在最重要的是接旨,便先将话按下,各自回房准备。 自顾老太爷从朝廷告老,顾家就再没接过旨,一时间府里上下都因为这突来的圣旨而浮动不已,许久之后,各房的主子们沐浴更衣完毕,顾锦源又命人在中堂摆了香案,又遣了人去驿站通知,然后才领着一家老小静候。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伴随着清河百姓们惊叹的眼光,来自京城的天使的车驾缓缓驶到了顾家大门口。 顾家这时正门大开,门口处高高的门槛也早已被卸下,车驾从大门直接驶入,待马车停下,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来人穿着葵花胸背团领衫,头上戴着装饰着犀角带的乌纱帽,他的身材算得上高大,却面白无须。 先是扫了院子里的情形一眼,来人微微颔首,然后往一侧伸出手,自有随从将一个雕了龙的精致木匣放到他手上,匣子里是一卷明黄绣有银色飞龙的丝绢。 这便是圣旨了。 以顾锦源为首,所有顾家人皆伏于地上。 下一刻,传旨太监稍显尖利的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青未,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朕承皇太后慈谕,兹特以指婚定国公世子宁致远,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圣旨宣完好半晌,顾家众人都没有任何响动,俱面露惊愕抬头望向那传旨太监,仿佛在确认这圣旨是不是宣错了。 楚承启送信入京,请刘贤妃帮忙请旨赐婚,这件事顾家人都知道了。 因为这件事,这些日子府里时刻笼罩着低气压,便是那些下人,在了解了敬郡王楚承启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亦无不为自家七姑娘感到可惜。 方才这传旨太监张口便提到顾青未,顾家众人就已经意识到这必然真是赐婚的旨意,但因为那赐婚的对象是楚承启,顾家众人不仅没有半点喜悦,甚至面上还都带了悲色。 可是…… 谁又能想到,临到最后,就在众人悲愤到只差没跳起来时,这件事竟然来了个峰回路转? 这圣旨,是为顾青未与定国公世子宁致远赐婚,而不是敬郡王楚承启? 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一个人听错还算正常,总不能所有人都听错了吧? 所以,沉默片刻之后,顾家众人面色都齐齐一松,然后渐渐便露了喜色。 尤其是顾锦源,在得到有圣旨到的消息之后,他其实就已经作好了抗争的准备,甚至连具体计划都已经列出来了,只等确认元昌帝要将顾青未指给楚承启就行动。 可现在,赐婚确实是有,可那赐婚的对象,居然变成了宁致远…… 顾锦源心里一松,然后面上才露了笑容,接了旨之后又请了传旨的公公一行入偏厅奉茶,然后着人准备了几个大红封。 待这一切安排妥当了,顾家众人也都跟着露了笑颜。 与楚承启相比,定国公世子无疑是个绝佳的夫婿人选。 定国公府乃是大周朝廷的中流砥柱,宁致远又是定国公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的独子,元昌帝的亲外甥,将来的前程可想而知。 就算撇开这些前程地位,只说宁致远这个人,听说少年时就显露了才名,虽然如今似乎有个风流的名声,可哪个少年不轻狂,这自然算不得什么,再加上宁致远先前还得过顾青未相救,有这救命之恩在,两人成亲之后,宁致远又怎么可能会待顾青未不好? 而且,两人是圣旨赐婚,顾青未只要嫁进宁家,地位自然稳固不可动摇。 这样一想,这可不就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吗? 在众人的欢欣之中,唯有顾青未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未完待续。) 第213章 周围亲人们骤然的放松,以及为自己庆幸及欢喜的模样,在顾青未眼前一一晃过。 她仿佛回到了前世。 虽然不是赐婚,但前世她与宁致远的亲事同样来得极为突兀,定国公府的提亲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成了定国公府的准儿媳,然后在姐妹们的艳羡之中,风光嫁去了京城。 在她出嫁之前,祖母与母亲,也是这样为她高兴欢喜的。 顾青未有些茫然地站起身。 自重生以来,她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更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可如今,难道她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难道,她要再沿着前世的轨迹,嫁去定国公府,然后与宁致远做一辈子的怨偶? 她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事,只为再不与宁致远扯到一起,为何最后还会是这样? 想到这些,顾青未的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还是秦氏最先发现了顾青未的异状。 对秦氏来说,赐婚的对象从楚承启变成了宁致远,这无疑是个天大的惊喜。 她其实能看明白,先前顾青未明知有可能会不得不嫁给楚承启,却不哭不闹,还反过来安慰自己与老太太,只怕早就在心里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也能看出来,顾青未对那位定国公世子似乎没有好感,虽然秦氏不知顾青未为何会如此,但若是可以,在亲事上,她也不愿逆了顾青未的意愿,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秦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一个两情相悦的好夫婿,和和美美的过上一生。 可她的欢姐儿,尚未及笄,这婚事就与敬郡王那样的人扯上了关系。 比起敬郡王,宁致远无疑要好上太多。 哪怕欢姐儿对宁致远有着莫名的厌恶,可这样的结果,比起不得不嫁给敬郡王,又要好上太多了。 毕竟,若是元昌帝真的将欢姐儿指给敬郡王,她的欢姐儿,恐怕也只有嫁去敬王府一条路可走,虽然夫君再三保证过要护着欢姐儿,可她的欢姐儿如此懂事,又怎么会真的看着整个家族因为她的婚事而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室的对立面? 这样的欢姐儿太让人心疼,所以也尤其的让人希望她能幸福一生。 秦氏不能确定嫁去定国公府,顾青未能不能幸福,可毕竟,这样的结果比嫁给敬郡王好。 只是…… 欢姐儿那般讨厌定国公世子,这世间夫妻虽然不是每一对都情投意合,却也少有做妻子的是如此厌恶自己的夫君的…… 秦氏心里又是喜又是忧,见顾青未神色不对,连忙抓了她的双肩,面带焦急地道:“欢姐儿,你怎么了?” 被秦氏这样一唤,顾青未的异常自然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也亏得这时传旨太监一行已经被请去了偏厅,否则顾青未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落在了那些太监眼里,还不知道他们回京之后会说些什么。 秦氏自然也知道轻重,当下便先将顾青未带回了怡华院。 直到顾青未被秦氏按坐在椅子上,手里又被硬塞了一杯热茶,掌心传来的稍有些烫人的温度让她慢慢回过神来。 “母亲,我不想嫁给宁致远!”她抓了秦氏的手道。 虽然早已知晓,但听到顾青未如此说,秦氏仍难受得立即就有些哽咽起来,她心疼地将顾青未揽进怀里,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边放柔了声音道:“欢姐儿,母亲知道,母亲都知道。” 无论定国公世子怎样优秀,在秦氏眼里,自然还是自己女儿的心情更重要。 可是,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楚承启虽然贵为皇子,可他那般风流好色,被赐婚给他,顾家至少还有个据理力争的理由,可宁致远不同,他不仅家世好,而且本身还文武双全,为人亦没什么明显的瑕疵,就连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贵女用尽了手段想要嫁给他,顾青未被赐婚给宁致远,还不定有多少京城的夫人贵女们心中暗恨的同时又不得不悻悻地道一声“算你好运”,若是在这种情况下,顾家还要抗旨不遵,不仅会让大部分人骂上一句不知好歹,还给了元昌帝一个最好的拿顾家开刀的借口。 这样一门亲事,要如何推拒? 秦氏知道,顾青未定然不会看不透这一点。 连先前知道有可能会嫁给楚承启,她的欢姐儿都能作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的她又岂会由着性子来?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秦氏才会如此心疼。 若是欢姐儿像其他任性的小姑娘一般哭闹,她还可以好言安慰,可她只说了一句话就紧抿着唇,却叫秦氏瞬间心中泛酸。 顾青未自然没错过秦氏这酸楚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让自己回复了从前的平静,“母亲,是女儿胡言了,女儿无事,您不用担心,这,确实是一桩好婚事。” 这的确是一桩好婚事,只是,不是她想要的。 秦氏当然不会如此容易就被顾青未说服,可顾青未这时只想一个人静静,于是辞别秦氏回了未明居。 未明居里这时四处洋溢着喜气,见到顾青未归来,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丫鬟婆子都停下手中的事,齐声道:“恭喜姑娘。” 早在顾青未回来之前,颇觉云开雾明峰回路转的顾锦源与老太太就先后给府里所有人发了赏钱,两份赏钱一拿,这些丫鬟婆子们又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只是,顾青未这时却没有半点应对的心思,她甚至连笑容都没扯出一个,便径自回了房,倒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顾青未想好好躺躺,理一理今天发生的事。 在她房里,秋岚与画屏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 “你们先下去吧。”顾青未吩咐道。 可她却没得到来自秋岚和画屏的任何回应。 原本顾青未因为心情的原因并未仔细观察自己房中有什么不同的,这时察觉到有些不对,她抬头看向正立在屋里的秋岚和画屏,却见这两人都神情极为紧张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似是想要与她说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214章 心悦 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顾青未抬眼在屋里四处一扫。 然后,就看到了正立于窗边背光处的宁致远。 因为逆着光,他的脸上就如笼罩了一层阴影般,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但即使是这样,顾青未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担忧与焦急之色。 他在担忧什么? 这个问题还没得出答案,顾青未心里便蓦地就涌出怒气来。 难怪,难怪秋岚和画屏会有那样奇怪的反应,自己的闺房里突然出现一个男子,只怕秋岚和画屏这时也惊吓不已吧。 “谁让你来的,出去!”顾青未一时没压下声音,这声厉喝传到院子里,让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丫鬟们顿时噤若寒蝉。 但随即,她便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 这个“你们”,自然指的是秋岚与画屏。 两个有些忐忑的对视一眼,都觉就这样出去放任自家姑娘和宁世子共处一室有些不妥,但在顾青未的坚持下,两人还是转身离开,且关上了房门。 注意到院子里不少人那惊惧的目光,秋岚柳眉一竖,厉声道:“做你们自己的事,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仔细你们的皮!”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闻言哪里还敢好奇自家姑娘方才是为何动了怒,忙缩了头专注于自己的差事。 秋岚和画屏见状也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之后,双双亲自守在正房外。 而房间内,顾青未和宁致远隔着一段距离相望。 “你……” 顾青未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宁致远突然满脸惶急地冲到她面前。 尚未及冠的少年一张脸虽然隽秀,但隐隐能看出些生涩,他之前显然经历过一番疾驰,额际浸满一层薄汗的同时,就连身上那单薄的夏裳也显得有些微润。 他双手向前伸了伸,似是想抓住顾青未的肩,但到底又缩了回去,然后语速极快地道:“你,你不要担心,你不会嫁给敬郡王的,我可以带你走,或者,咱们可以找个人来顶替顾家七姑娘嫁过去,再不然……” 宁致远说到后来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说出来的话更是荒唐至极。 在此之前,他不只一次设想过,若是元昌帝真的替顾青未和楚承启指婚,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元昌帝收回成命,可当这个消息真的如此突兀的传到他耳中,他却丝毫无法像先前所预想的那般冷静沉着。 听了这番话,顾青未也是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宁致远在说些什么。 顾家人才接了旨没多久,这圣旨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宁致远,他这是以为元昌帝是真的将她指婚给楚承启了? 看着眼前少年面上的惶急,不知为何,顾青未在听到圣旨内容之后既悲且喜的心顿时安宁下来。 她不知道在赐婚一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也不知道元昌帝为何会突然为她与宁致远赐婚,但想来,这一切应当与眼前的少年无关。 即使她与眼前之人有过前世的那些纠葛,但在这个并不知道前世之事,会为了她惊慌失措至如此的少年面前,她其实并不是没有动容的。 但同时,她心里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呢?”她轻声问道。 宁致远蓦地安静下来。 他这几日一直在追查吴达的下落,可吴达自那天露了一面,然后就像是钻进了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得严严实实的,再没让人发现过。 然后,当传旨太监到达顾家时,他便得到了圣旨到了的消息。 只听到“圣旨”两个字,宁致远就顾不得其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顾家,还直接闯进了顾青未的闺房。 他这时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青未,少女精致动人的面上,眉眼不如先前初见时那般凛冽,而是舒展开来,让人见了都能明确的感受到她此刻的安宁。 宁致远有种强烈的预感,若是他此刻不将心中一直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他一定会后悔。 所以,伴随着胸腔中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激烈,他一时间福至心灵,以着重生后前所未有的大胆,一把将顾青未的手紧紧握了。 他知道顾青未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上次在茶楼里,她就已经问过一次。 他道:“因为,我心悦你。” 这是他前世一直欠欢颜的一句话。 而听到宁致远这只有寥寥几个字的一句话,莫名的,顾青未的心跳停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更多的疑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宁致远的感情总是来得如此热烈却又莫名其妙。 今生尚且不提,他们在此之前毕竟已经有过不少的交集,又有那救命之恩在先,他会对自己生出感情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前世,他们在成亲之前没有任何的交集,可他们一成亲,宁致远那热烈得几乎有些灼人的感情就几乎将她重重包裹,他就像一张织得细细密密的网,一旦将她网住,就再不容她逃开。 这样的感情,对于一个十几岁,又是孤身嫁到陌生的京城的少女来说,自然是极为容易沉浸其中的。 可即使是在与宁致远亲密相拥时,顾青未心里也不是没有惶惑的。 他为何待她如此好? 他为何如此轻易的待她好? 他所有的好,只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吗? 这种种的疑惑与茫然充斥在顾青未的心中,让她甚至有些胆怯的不敢亲自问出口,就怕得到的答案不会是她想要的。 毕竟,对那时的她来说,她远嫁京城唯一能抓住的,也就是她的夫君了。 归根结底,他们即使做了夫妻,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根基,就像一个太过美丽的肥皂泡泡,让人忍不住就会担心,是不是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发出一声轻响然后幻灭。 既然没有根基,自然也不会有信任。 后来,顾青未想,若是他们之间像这世间所有普通的夫妻一般,从陌生,到渐渐互相了解,在相处的过程中培养出两情相悦的契合,那他们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未完待续。) 第215章 没关系的 顾青未还想着前事,一时间连自己的手被宁致远紧紧握着都没注意到。 但宁致远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般,他手上力道越来越重,呼吸也开始更加急促起来。 前世最初那两年,他与顾青未感情甚笃,可是他总也不明白,为何他偶尔会在顾青未眼中看到不安与迷茫,他以为那是因为他对她还不够好,所以加倍的想要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却始终未能抚平她的不安。 他原是不明白这是为何的,可顾青未先后两个“为什么”,却让他摸到了一些头绪。 所以宁致远此刻是极为懊恼的,若不是这时抓着顾青未的手,他肯定会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纵是他再怎么对她好,可有些事,始终要说出来。 他现在就打算说出来。 “七姑娘,青未,欢颜……”接连三个称呼,足以让人看出宁致远此刻心里的不平静,“我心悦你,这是真的,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救了我,你记得吗?”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顾青未都救了他。 “当你把我从水里救起来的那一刻,从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你,就有些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因为你的救命之恩而结识,但我心悦你,却不仅仅只是因为这救命之恩,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发现了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一个让我再也移不开眼的人,在寻觅许久之后突然出现在眼前,我……” 宁致远有些辞穷。 细数他的前世,纵是他再如何将顾青未放在心上,他也始终放不下自己那身为男人身为夫君的尊严,哪怕他那般后悔与顾青未蹉跎了那些年,又何曾说过这般露骨又让人听在耳里都觉得火辣的话? 唯恐顾青未听不懂他的话,更怕顾青未不相信,他急着只想搔头,偏又舍不得正被他握在手中的那双葇荑,于是只能狠狠跺了跺脚。 宁致远说的这些话让顾青未有些不可置信的瞠圆了眼,但他此刻这副模样却又叫她忍俊不禁。 眼前的这个人,他与前世的宁致远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 但顾青未随即就暗暗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她自己,重生一回,也不再是前世那个顾青未了。 许是意识到这一点,顾青未心里的某根弦轻轻松了松,然后,便是宁致远这番直白的告白,也没让她有任何的反感。 顾青未因自己的反应而微微一怔。 随即,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她勾了勾唇,双眉微挑。 少女白皙娇嫩的脸颊近在咫尺,宁致远甚至能看得清她脸上那几不可见的细细的毛孔,她说话时双眼微微向上挑了挑,那双杏眼几乎能将宁致远心神都吸进去。 宁致远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重生一回,连定力也跟着回炉重造了,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要看仔细些,再仔细些。 但随即,顾青未口中说出的话便叫他不得不回到现实。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如今,圣旨可已经赐婚了……”顾青未如此道。 那“赐婚”二字,就像是一把尖刀一般,狠狠插进宁致远的心,他这才恍然想起,这时并不是他与她说心里话的时候。 浓眉狠狠拧成一个结,宁致远的表情瞬间就带了几分凶狠,“楚承启,他也配?” 顾青未的眉眼于是柔软下来。 这真是一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人,如果她这辈子注定还要与他成为夫妻,是不是,他们真的不会再走上前世的老路? 虽然她先前心中抗拒,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比起楚承启,嫁给宁致远无疑是个更好的选择。 她连嫁给楚承启这种最坏的可能都可以接受,现在这种更好些的结果,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也许,她有一天会因为这个全新的宁致远而忘记前世那些过往,也许他们会止步于相敬如宾,但至少这次,他们应当不会比前世更差。 顾青未心里的石头缓缓落下。 她抽回手,在宁致远眼中流露出遗憾时,突然抬手抚上他那仍带了汗渍的脸,然后一点点将他脸上的凶狠与凌厉抹平,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孩童般。 “没关系的,我嫁。”她道。 他们终究,还是会再做一世夫妻。 顾青未心里仍有茫然,却也有尘埃落定的轻松。 …… 宁致远一直到回到宁宅,耳边都仍回响着顾青未的那句“没关系的,我嫁”。 他有多想将她拥入怀里,用最坚决的语气告诉她,他绝不会任她嫁给楚承启那样的人,可他其实也并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真的做到,所以,最终他也只是被顾青未劝着回来了。 重重一拳砸在面前的书桌上,宁致远的表情十分狠厉。 下一刻,让他心中更添怒火的人一路冲进了他的书房里。 “致远,这下你小子得意了吧……”楚承启一边甩开身后不断阻拦他的人,一边用这种带着些酸意的语气说话。 迎接他的是一记拳头,然后他左眼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青黑红肿。 捂着受伤的眼睛,楚承启勃然大怒。 出身皇室,哪怕他是兄弟中最不成器的那个,可他何曾被人如此打过,就连他的父皇,虽然从来都只会训斥他,却也从没对他动过手。 也顾不得想他与宁致远之间武力的差距,楚承启握紧了拳头便要还击回去。 可他的手臂却被宁致远紧紧攥住了,那只有些烫人的手让楚承启有些下意识的惧怕,但随即他就敛下这惧怕,怒道:“你……” “闭嘴!”宁致远一声暴喝,成功让楚承启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楚承启,你现在最好不要与我说话,否则,我也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有那么一刻,宁致远的心里是存了杀意的。 圣旨赐婚又如何,只要楚承启没了,难道元昌帝还能逼着顾青未嫁给一个牌位? 察觉到宁致远话中的狠厉,楚承启先是往后缩了缩,然后大怒:“宁致远,你疯了吗?父皇都为你和那个女人赐婚了……”(未完待续。) 第216章 “宁致远,你疯了吗?父皇都为你和那个女人赐婚了,难道你还要为了这件事与我闹吗?” 若不是手被宁致远捏住了,楚承启肯定会跳起来指着宁致远的鼻子骂。 无论是出自何种原因,但他也将宁致远当作是少有的能与他说得上话的人,如今元昌帝都为宁致远和顾青未赐婚了,难道宁致远还要为了他一时的冲动不依不饶吗? 楚承启是个贪好美色的,对他来说,顾青未也只不过是个引起了他注意力的女人而已,若不是在顾家父女那里受了那样的轻视刺激得他一时失了理智,他也不会做出写信给刘贤妃,让其帮忙请旨赐婚之事。 事实上,早在顾青未拿出那幅永昌公主的画像,以及从宁致远身上的香味推断出他对顾青未的想法时,楚承启就已经后悔自己的妄为了。 当然了,这次赐婚之事,元昌帝最终是将顾青未指给了宁致远,而非是他自己,楚承启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也不是没有泛酸的。 合着,他担惊受怕了这么些天,又特意向刘贤妃哭诉了一通,最后只是为宁致远作了嫁衣裳? 偏偏宁致远还是这样一副要与他不死不休的模样,还一言不合就给了他一拳,怎么能叫楚承启不怄气。 宁致远听了楚承启这一声吼,原本还待再揍他一拳的,但拳头挥到一半,却又突然顿住了。 “你说什么?”他浑身僵硬着看向楚承启,唯恐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父皇都为你和那个女人赐婚了。 楚承启是这样说的。 那,岂不是说,元昌帝这道赐婚的旨意,其实主人公是他和顾青未? 这个认知来得太突然,让宁致远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相信。 就像一个人明明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了,却又突然有了柳暗花明的转机。 再也顾不得被他狠狠拽着的楚承启,宁致远一把将他甩到一边去,到这时,他心里才被后知后觉的兴奋与喜悦充斥着,然后对着空气狠狠挥了挥拳,甚至还压不住兴奋使劲跳了几下。 不过…… 圣旨是在顾家人宣读的,顾青未又是当事人,她不可能没去领旨。 那她也不可能不知道她赐婚的对象是自己而不是楚承启。 以欢颜对他的痛恨,知道这件事应当是非常气愤才是,莫非她初回房时面上的阴沉就来自于此? 她故意瞒着不告诉自己赐婚的真相倒是不能猜测其原因,但,后来她的那句“没关系的,我嫁”,又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想着这个问题,宁致远一时喜,一时忧。 但最终,他过不久就能与顾青未再次成为夫妻,这个认知让他沉浸在喜悦之中无法自拔。 至于楚承启…… 呵,这个时候,谁管他呢? …… 七姑娘被当今皇上赐婚,而且未来夫婿还是定国公世子。 这个突来的消息,顾府上下都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消化完,原本因为敬郡王而布了愁云的顾家,也因此而换上欢欣的气氛。 在这满府皆欢庆的时候,唯有秦氏一连几天都愁眉不展。 定国公世子无疑是秦氏眼中极好的女婿人选,女儿能有个好归宿最开心的自然是秦氏这个做母亲的,可那天接完旨,欢姐儿是什么反应,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虽然接下来的这几天,欢姐儿立即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先前从不曾因为赐婚一事而伤心抗拒,可秦氏这心里,却始终没个着落。 正因为担心,秦氏才会将顾青未唤到了怡华院。 “欢姐儿,”她按住顾青未的手,眼中是满满的关切,“你要是心里难受,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在母亲这里,你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秦氏始终认为,顾青未这几天的平静是在强颜欢笑。 顾青未闻言心中温暖,但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母亲,您是真的多虑了,我当初连嫁给敬郡王这样的最坏打算都做好了,如今又岂会再为了婚事而伤心?难道母亲不认为宁世子比起敬郡王来说要好许多吗?”顾青未尽量将话说得轻松,以安抚秦氏。 虽然她的话说得在理,可秦氏可没忘了那天她那惨白的脸色。 若不是不愿意,她又岂会有这样的表现? 秦氏的疑惑,顾青未自然能看出来。 她之所以打从重生起就抗拒再与宁致远扯上关系,一是因为痛恨宁致远,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前世她在定国公府生活的后面那些年,她也不是没有疲惫与孤寂,所以自然不想再过一世这样的生活。 可如今,圣旨赐婚之下,她与宁致远会结为夫妻,这已经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她就是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 而且,从目前来看,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宁致远与前世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她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十几岁的顾青未,许是他们的未来与前世也会不尽相同。 再则,就算再差,难道还能差得过前世吗? 有了这种心态,顾青未又如何再会因赐婚一事而耿耿于怀。 虽然顾青未再三保证了,但秦氏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她犹疑地看了顾青未好几眼,突然眉眼舒展开来,道:“欢姐儿,不如这样吧,等我安排好府里的事,过几日就带着你去城外的庄子上住几天,正好老太太这几日身子骨大好,还可以带着她老人家出去透透气。” 秦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去庄子上住几天,不用天天听下面的人提到赐婚之事,又有自己和老太太时时劝慰着,欢姐儿总也能松快几天。 而且庄子上比起府里要凉爽许多,这时候去还可以顺便避暑。 这样一想,秦氏简直恨不得立即就要去安排府里的事了。 顾青未却不怎么想去庄子上。 到庄子上住几天自然能得些清净,可她倒是发现了,自她重生起,似乎一出门就遇不着什么好事,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就好好呆在府里哪也不去。(未完待续。) 第217章 庄子 虽然顾青未没有多少去庄子上小住的意愿,但秦氏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主意,哪里能轻易就放弃了。 她满脸不赞同地看向顾青未,“欢姐儿,只是去庄子上住个几天而已,这次咱们连闵哥儿都不带,你就当是陪陪母亲和祖母好了。” 想到闵哥儿那扁着嘴的委屈模样,顾青未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倒也顺势应了下来。 庄子在城外,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只是陪母亲与祖母去住个几天就回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顾青未有些不确定地想。 得了顾青未的点头,秦氏的动作倒也快,先是与老太太说了这事,老太太点头之后又风风火火的安排好府里的事,竟是第二天三人就一起出了门。 就如顾青未所想的那般,得知母亲和姐姐都要去庄子上,闵哥儿也缠着秦氏一定要跟了来,只不过秦氏这次去庄子上是想让顾青未轻松些,任闵哥儿如此闹着要去也没带上他,惹得闵哥儿一路追到顾青未的马车边差点没哭出来,还是顾青未允诺下次带他一起才算是把他安抚住了。 秦氏安排的这个庄子在城外的灵秀山脚。 说起这灵秀山,曾经也有一个关于仙女的美丽的传说故事,有没有仙女谁也说不准,但靠近灵秀山的田地都极为肥沃,庄子也十分抢手,却是事实。 灵秀山这处庄子是秦氏当年嫁到顾家之后用自己的私房银子置下的,庄子紧临灵秀山,景致非常不错,只不过秦氏这些年都忙于顾家的家事,倒是少有机会来这庄子上小住。 正因为如此,得知秦氏带着府里的老太太和七姑娘到庄子上小住,庄头早早就收拾好了一切,远远的在庄子外等候,一接到秦氏等人的车驾就忙不迭的领着顾青未几人往庄子里走。 秦氏当初嫁妆极为丰厚,买的庄子的自然也是这附近最好的,庄子不仅宽敞明亮,而且庄头夫妇显然也是个勤勉的,将庄子收拾得干净整齐,还在庄子里种了不少花树,虽然不像顾家的花草一般有专人打理着,但也让人看了觉得心生愉悦。 顾青未也是如此。 深吸一口乡下清新的空气,她觉得整个人都顿时轻松了几分,自然也认同了秦氏先前所说的到庄子上住几天会心情好些的话。 老太太和秦氏之所以会抽出空来庄子上小住,都是为了照顾顾青未的心情,这时见她身上果然多了几分轻松闲适,哪里有不高兴的,当即就借着庄头这些年把庄子管得很好的理由,打赏了庄子上下的人,倒也一时之间让庄子上侍候的人都跟着喜气洋洋来。 庄子离清河县不近,顾青未一行到达时已经过了午膳时分,庄头立即端上早就准备好了的饭菜,顾青未几人本就有些饿了,用了一顿农家家常菜,再午睡醒来之后,倒是完全恢复了精神。 就如同秦氏所说的那般,顾青未在庄子里住了几天,整个人还真的开朗了几分。 庄子上人口简单,除了庄头一家侍候着,偶尔还会有附近佃户家的孩子过来玩,看到顾青未,这些孩子第一个动作都是先把自己那双有些脏的手藏到身后,然后才带着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量顾青未,甚至还有些胆子小些的孩子,就像是被顾青未吓到了一般转身就跑,倒叫顾青未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到这些孩子,顾青未倒想起了前世似乎也是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六叔六婶去六婶的庄子上住,还因缘巧合的救了一个脏兮兮的少年。 时间过去几十年,到如今,顾青未只记得那少年一张脸从头到尾都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许是在庄子上心情完全放松了,顾青未在这些孩子面前倒也卸下了她那世家贵女的架子,再加上她前世本就是个慈祥的老妇人,在这些孩子面前格外的有亲和力,虽然不致于就能与这些孩子打成一片,却也能叫这些淳朴的孩子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总忘不了叫上她。 这样的日子对顾青未来说也是极为新鲜的,在庄子上住了七八日,她甚至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不过,秦氏能出来住这么一段时间,还是将家事都托付给了其他几位妯娌,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自然不可能。 但看顾青未欢喜的模样,再想起这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过不了多久也许就要嫁去京城了,秦氏对顾青未又多了几分怜惜,哪里忍心让她不高兴,后来甚至都在盘算,要不要她先回府,让老太太和顾青未在庄子上多住些时日,正好闵哥儿先前也吵着要来,这几日顾青未的心情好了许多,还可以把闵哥儿也送过来。 不得不说,秦氏这个做母亲的,是真的穷尽一切的想对自己的儿女好。 在秦氏与老太太商量着这些的时候,顾青未正是午睡将醒未醒的时候。 正是盛夏,虽然天气炎热,庄子里也没有备着有冰块,但顾青未住的房间后面长一棵大树,树荫正好将整间房间遮住了,又有带着淡淡凉意的微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还有画屏在旁轻轻摇着扇子,顾青未倒也并未觉得有多热。 后面大树上有阵阵蝉鸣,在顾青未入睡时,这蝉鸣就像是可以助眠的乐曲般让她沉睡,待到醒来,神智也是伴着这蝉鸣从模糊到清醒。 缓缓睁开眼,顾青未的眼因初醒而带了几分水润,然后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 外面的阵阵蝉鸣这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顾青未坐起身子,却没看到本来守在她床边的画屏。 因这次出门时间比较长,未明居里不能不留人,顾青未便只带了画屏贴身侍候。 刚睡醒的顾青未觉得脑子有些钝,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方才她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有这些日子结识的小伙伴来给她送东西,画屏好像是代她出去拿东西了。(未完待续。) 第218章 关心则乱 乡下的小伙伴们待人热忱,自与顾青未这位县城里来的大小姐熟识之后,时不时的总会给她送些自家做的小菜什么的。 这本也没什么,秦氏自然不会刻意拦着。 只是附近的佃户虽然能吃饱穿暖,但日子都算不上有多好过,所以秦氏事后总会用别的方法补偿一些。 顾青未想起前几日有小伙伴送来的清脆爽口的腌菜,嘴里顿时有些发酸。 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腌菜吃…… 正这样想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其实并不明显,只不过这时房里格外的安静,才叫顾青未听了个清楚。 她以为是画屏回来了,面上便露了笑容,扬声道:“画屏,你回来了吗?” 门外脚步声一顿,瞬间变得悄无声息起来,顾青未心里一紧,面上的笑容也敛了起来。 “是谁?”她音量加大。 那门外之人似是有什么顾忌,没待顾青未再说话,就连忙开口:“卑职乃锦衣卫王武,隶属定国公下属,见过七姑娘。” 竟是个男人的声音。 话音方落,原本闭着的房门便被来人自外推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自称王武的人手劲控制得当,先前开关之时总会发出吱呀声的木门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注意到这点细节,顾青未微眯了眯眼,然后才猛然意识到不对来,“就算你是锦衣卫,但谁给你的胆子私自闯进来?” 锦衣卫是京城权贵们公认的滚刀肉,任是再光鲜的人,只要落在锦衣卫手里,不死都会脱层皮,所以京城权贵对锦衣卫都有种天然的厌恶以及畏惧。 但顾青未对锦衣卫却没有任何的畏惧。 她前世嫁入定国公府几十年,最初时宁景昌执掌锦衣卫,后来是宁致远,那些对外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在她面前谁不是低眉顺眼恭敬有加,如今虽然重生了,但前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一时之间倒也没改过来。 那王武身材十分魁梧,落在门上的双手布满了薄茧,一张脸上可以说是满脸横肉,看着十分凶狠。 这样的身材长相,倒也确实像是锦衣卫里面的人。 王武显然也没想到顾青未会是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稍愣了下,然后垂下头请罪:“卑职鲁莽,请七姑娘恕罪。卑职奉了国公爷之命保护世子安危,却不想世子爷今日突然遭遇刺杀,如今命悬一线,所以才特意前来请七姑娘与卑职一起走一趟……” 顾青未耳边一阵轰鸣。 宁致远又被人刺杀,而且还命悬一线? 她眼前一黑,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桌子,只怕就要软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呢? 前世的宁致远可是平平安安几十年的,就算是不久前他才被刺杀了,但不也是有惊无险吗,如何这次…… 顾青未从来没想过会有除了寿终正寝之外的任何死法,前世他们夫妻冷淡至厮,她都没有对他动过任何恶念,但今生,为何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刺杀? 她想到赐婚的圣旨到达那天,宁致远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就匆匆忙忙的冲进未明居里,想到少年带着一脑门儿的汗,认真的对她说“我心悦你”,那时他的模样其实是很有些狼狈的,却意外的并不让人厌恶。 她想到前世他们有过的那些美好时光,以及后面那些年的互相折磨,想到宁致远最后那老迈孱弱的样子,他浑浊的双眼,以及他眼中的期盼。 前世的宁致远是病逝的,虽然他晚年也受不了少苦,但至少是寿终正寝,所以顾青未对他的死没有太多的在意。 可是今生,他才十六岁而已。 两张面容,一张苍老,一张年少,在顾青未的心里缠绕,最终渐渐融为一体。 似乎,在生死面前,她从前所在意,所痛恨的那些,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重要了。 顾青未两只手紧紧攥着桌子的边沿,骨节泛出青白之色。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听到这噩耗之后的反应有些太过在意了,却没时间,也不想去深究这其中的深意。 抬头死死盯住王武,她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王武被她看得心中一寒,但随即就回过神来,疾声道:“七姑娘,今日有一伙凶徒行刺世子爷,世子爷受了重伤,大夫断言九死一生,世子爷如今正昏迷着,一直在唤着七姑娘的名字,还请七姑娘速速承卑职回清河县,若是晚了,只怕……” 说到后来,王武垂下头,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 顾青未这才没了侥幸,一颗心不断下沉的同时,她没多想,就决定与王武一起回清河。 “我跟你回去!”她道,然后也顾不得换身衣裳,当先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你先去准备车驾,我去与母亲打声招呼就走。” 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顾青未倒显得镇定了许多。 但王武却将她拦了下来,“七姑娘,世子爷那里时间不等人,而且卑职的同僚已经去顾大夫人那里禀明过情况,七姑娘只要随卑职走就行,外面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顾青未这时虽然强自镇定下来,但心里想的都是宁致远如何会再遇刺杀,而且在昏迷之中都叫的是她的名字,倒也分不出心思想王武的话合不合理,只抿唇点了点头,就随着王武往外走。 王武显然也确实非常心急,才走了几步就越过顾青未走在了前面。 顾青未一边疾步往前,一边思索着宁致远所遭遇的刺杀。 如果说她心里有怀疑的人,那自然便是前不久偶然见过的吴达。 吴达是安国公府二老爷宁景泰的人,而且他还是个极擅长隐藏的人,若不是后来顾青未怀了身孕时,他铤而走险想要下药谋害顾青未和她腹中的孩子被宁致远察觉了,只怕包括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府里还隐藏着这样一条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顾青未想到这些,便突然问道:“行刺宁世子的,是不是吴达?”(未完待续。) 第219章 遇险 王武的脚步蓦地一顿,若不是顾青未及时发现停了下来,只怕会一头撞到他身上去。 在顾青未没看到的地方,这个自称王武的人眼中陡然现出凶光来,然后看似不经意的问道:“正是那吃里爬外的东西,只是不知,七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顾青未没有回话,她这时已经从得知宁致远遇险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所以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 微不可查的小退了两步,她抬头打量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与王武现在已经快走到庄子的后门上了。 托了庄子上小伙伴的福,顾青未这几日把庄子附近去逛了个遍,庄子后门连接着一片玉米地,这时节玉米棒子才收获不久,地里只留了一地比人还高、已经有些干枯的玉米杆子,若是躲几个人在里面,保管让外面的人看都看不到。 顾青未的疑虑也就在此了。 这王武说宁致远遇刺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还说他的同僚已经去秦氏那里禀明过了。 可是,若宁致远真的受了重伤,且秦氏又得到了消息,那他们又岂会从偏僻的后门出去? 秦氏不是古板之人,宁致远与顾青未已经得了元昌帝的赐婚,只等礼部选好日子就会成亲,可以说宁致远板上钉钉的会是顾家的女婿,若是知道宁致远受伤想见顾青未,哪怕这样有些于礼不合,秦氏也不会拦着,甚至还会亲自陪了顾青未一起去宁家。 若秦氏真的得了消息,庄子上只怕早就已经一片喧哗了,又怎么会如此安静? 这个叫王武的人,虽然看似待她恭敬有礼,可实际上之前不等她开口就先推开了她的房门,言辞倒算是恳切,却字字句句都是希望她赶紧随他一起走。 走的还是后门。 这些都是先前顾青未震惊担忧之下没注意到的细节,这时却被她细细回想起来。 这次虽然是来庄子上小住,但是秦氏也是带足了护卫的,毕竟老太太、秦氏、顾青未,她们算是顾家最重要的女眷,她们一起出行,又岂会没有人保护她们的安全。 就顾青未所知,别看这庄子面积不小,但顾家的护卫却是排好了班日夜守在庄子外面的。 莫不是…… 想到某种可能,顾青未心底一寒。 如果这王武根本就不是宁致远手下的人,而是想借机将她骗出去,那么,她方才问起吴达,从这人的回答来看,他必定是认识吴达的,会不会,他与吴达本就是一伙的? 那么,他想骗自己出去,是为了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明白这些,顾青未拔腿就要往回跑,同时张嘴欲喊,但下一刻就觉脖颈间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在顾青未晕过去之后,王武收回手刀动作利落的将顾青未扛上肩头,一边疾步往后门处走,一边低声骂咧:“娘的,居然叫个娇滴滴的小娘儿们给发现了,要不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只怕今天还得铩羽而归……” 顾家的护卫亦是身手高强,哪怕王武一行人都不是庸手,也只能悄悄解决了后门这一段的护卫,他先前之所以哄着顾青未主动与他一起走,也是害怕被庄子里的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就他们方才这一路走来,就遇到了好几个庄子上的人,若不是顾青未主动往外走,只怕早就有人嚷出来了。 扛着顾青未来到后门处,王武警惕地往四周一看,然后悄悄打开后门,外面随即伸出一只手接过他肩头的顾青未。 “小五,你小子办这么点事都磨叽我这么久,你要是再不出来,只怕顾家的人都要发现不对了,到时候老子可不会拿命来等你!” 外面等着这人是个顶了一颗大光头的中年人,他说话的同时,脚下也不曾停歇,顺势就往那片玉米地里钻。 走出玉米地,外面停着一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马车。 两人合力将昏迷的顾青未扔进马车,那光头原本想用车厢里散落的绳子把顾青未绑起来的,但那叫小五的人只想快些离开这里,颇不耐烦地推了光头一把,“行了啊你,赶紧走,老子什么手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了,就算是个成年大汉,脖颈上挨这么一下也至少得晕上三个时辰,赶紧走赶紧走,被发现了咱们可得交待在这里……” 光头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小五说得也有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 于是两人先后跳上车辕,手中马鞭一扬,马车便驶离了原处。 直到将那庄子甩到了远处,光头和小五才同时松了口气。 许是想发泄心中的压力,小五往身后的车厢里看了一眼,怪笑一声道:“那位世子爷可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未婚妻不说,这顾家七姑娘还一听情郎受了重伤就二话不说随我走了。” 说到这里,小五又啐了一口,“这小娘儿们可聪明着,才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想明白了,若不是我见机得快,咱们今天只怕真得留在这里了。” 听小五这样一说,光头也吓了一跳,再三往后面张望,直到确认没有被人追着,才算是放下心来。 小五心里同样后怕不已,在顾家的地盘上绑了顾家的女儿,饶是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也总有些心惊胆战,但随着越走越远,他也越来越放松,后来甚至还有了心情说些下、流话。 “你还别说,这世族贵女与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窑姐儿还真不一样,那一身的细皮嫩肉……” 小五说到后来心中便是一荡,又想到顾青未如今成了任他们揉搓的阶下囚,若不是心里还有残存的理智,只怕就要返身冲进车厢里胡来了。 光头好歹年长些,闻言狠狠一巴掌拍在小五头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贵族小姐是咱们这样的人能想的吗?真要动了她,你也不怕没命离开这清河县!”(未完待续。) 第220章 猜测 光头和小五确实都是吴达的同伙。 就如顾青未和宁致远所猜测的那样,吴达会鬼鬼祟祟的来到清河,确实是想对宁致远不利。 不过,宁致远虽然对吴达的出现很是在意,但自从得知自己与顾青未真的成了未婚夫妻之后,他却更加的惜命起来,平时无论去哪里都没忘了带足人手,完全让人找不着任何下手的机会。 若不是这样,吴达一伙人也不会往顾青未身上打主意。 当然了,因为顾家在清河的势力,吴达也只是打算绑了顾青未引宁致远出来,却也没想过要真的把顾青未怎么样。 反正他们都是从京城来的,只要把顾青未打晕了,事后解决了宁致远,难道顾家还能查到他们身上来? 说白了,在吴达一伙人看来,顾青未也就起着个道具的作用。 小五被光头这样一斥,一时间倒也安分下来,不过他平时就是个好色如命的性子,这念头一起,自然没那么容易压得下来。 他想起先前从顾青未嘴里听到吴达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这位养在深闺的顾家姑娘是如何知道吴达这个人的,可这样一来,她也同样是个知情、人了,若是真的在事后放了她,指不定他们一伙人都得替宁致远陪葬。 对了,他到时候只要把这件事往头儿那里一说,头儿就算再怎么不想招惹顾家,也绝不会留下这顾家姑娘的命。 那,他岂不就可以…… 小五心里打着这些如意算盘,出于不想被光头分一杯羹的心理,他紧紧闭着嘴,没对光头说一句。 在光头和小五带着昏迷的顾青未越走越远时,庄子里的一个隐蔽角落处,已经晕了许久的画屏幽幽醒转过来,先前发生的事也渐渐回想起来。 她记得,先前自家姑娘午睡时,又有人专程给姑娘送了东西来,想着姑娘对那些虽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是心意的小玩意儿挺新奇,画屏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取东西。 只是,她取了东西还没走到门外,就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渐渐醒过神来,画屏顾不得晕眩猛然站起身,“姑娘!” 一路跌跌撞撞冲回顾青未的房间,看到里面果然空无一人,画屏一张脸变得惨白,先四处找了一下没找着人,这才去了秦氏那里。 秦氏这时已经盘算好,先让老太太和顾青未在庄子上多住些时日,自己先回府,再将闵哥儿也送来,正准备去与老太太商议此事,就见画屏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的闯了进来。 画屏在顾青未房里侍候多年,从来都是沉稳持重的,秦氏乍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就狠狠一揪。 “画屏,出、出什么事了?”秦氏声音都有些抖。 画屏原本还能勉强镇定着,被秦氏这样一问,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但仍尽量口齿清晰地道:“夫人,姑娘,姑娘不见了!” 然后也不敢拖延,迅速将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秦氏眼前一黑,差点没就此晕厥过去。 她这一辈子也只得这么个娇娇女儿,平时怎么宠着都觉得不过分,如今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但秦氏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赶紧将人找回来。 可是,是谁要对她的欢姐儿不利? 正在这时,这次护送秦氏几人来庄子上的护卫头领也在外求见,秦氏赶紧让人把人请进来。 那护卫头领面上带着惭愧,随即禀报手下的护卫出了些岔子,后门处守着的人被人打晕捆了扔在了玉米地里。 秦氏原本还有着些期盼,到这时也只剩了绝望。 她紧紧抿着唇,嘴角抽动了许久,仍决定将顾青未出事的事说出来。 闺阁千金无端被人掳了去,这样的事是绝对的大丑事,被外人所知了就算顾青未之后毫发无伤的回来,名声只怕也是尽毁了。 可对秦氏来说,她心里最重要的是顾青未的安全,这时候想要尽快将顾青未找回来,就免不了要这些护卫出力,所以哪怕明知道说出真相会对顾青未的名声有碍,她也不得不如此做。 她没有选择。 作为一个万分爱护女儿的母亲,秦氏此刻心如刀绞。 用最简短的话将事情说了,在那护卫头领的惊愕之下,秦氏冷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七姑娘寻回来,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后面的话秦氏没有说完,但她眼中的厉芒足以让人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顾家的护卫其实与京城权贵豢养的烈士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选了颇具根骨的孤儿自小训练,待这些孤儿长大成人,自然会知道对顾家死心塌地。 看着那护卫头领领命离去,秦氏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顾青未平安无事,快些被寻回来。 画屏一直在旁听着这一切,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面色一变,然后就有些欲言又止。 哪怕秦氏这时急得只差没冲出去亲自找寻,也还是注意到了画屏的异状,她勉强压下心里的焦急,问道:“画屏,你还有什么事想说?” 画屏闻言咬了咬唇,迟疑地道:“大夫人,奴婢也不知奴婢的猜测准不准,不过,奴婢先前曾在庄子外看到过宁世子身边的锦衣卫,这件事,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宁致远所为? 画屏想说的是这个。 她先前曾跟着顾青未去见过宁致远,对宁致远身边跟着的锦衣卫有一定印象,刚到庄子那天,她就曾远远的看到过宁致远身边的一个锦衣卫的身影,不过后面几天再没见过那人,所以她没有往外说。 宁世子与自家姑娘已经定了亲,看宁世子的样子对自家姑娘也喜爱得紧,莫不是,他以为将来必定会与姑娘结为夫妻,所以忍不住了? 画屏不想如此揣测宁致远,她见过宁致远几次,其实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可是,这件事太巧合了。 画屏亲眼见过那锦衣卫,都不相信自己的揣测,秦氏又如何会信?(未完待续。) 第221章 心惊 秦氏自诩还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光,她能看出来定国公世子双眼清明,气度亦是不凡,看着也不是那等不知分寸之人,应当不会做出这种违礼之事,可被画屏这样一说,她却不免往深处想了些。 她是过来人,虽然只见过定国公世子几次,但也能看出来,那位宁世子对自家欢姐儿的不同之处来。 这件事,也许还真能去问问宁世子。 若这件事真是他不知轻重做下的,那至少欢姐儿的安全当是无虞,而且宁世子与欢姐儿本就已经是未婚夫妻,她也能想办法把事情给压下来。 若不是,宁世子手下可是有些擅长追踪的锦衣卫的,也能从他那里得到些帮助。 至于,在知道欢姐儿被人掳走之后,宁致远还会不会愿意娶欢姐儿,秦氏这时却是无暇顾及了。 只要欢姐儿能平安归来,就算宁致远不想履行这圣旨赐婚,就算欢姐儿没了名声,她也甘愿将来养着女儿一辈子! 秦氏本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只一个转念间,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当然,首先,她得先回去清河县。 “画屏,立即吩咐人备好马车,东西也不用收拾了,咱们马上走!” 秦氏话说完,就马不停蹄的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也才午睡了起来,由丫鬟服侍着刚更完衣。 这几日老太太也过得十分惬意,庄子上不仅空气清新,还极为清静,也没有顾府那么多事,老太太吃得好睡得好,还时常与顾青未一起去外面田野间四处走走,就连脸色都比来之前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些。 见秦氏过来,老太太面上便带了笑,“婉清,你来了啊,欢姐儿这时可醒了?” 想到自己最钟爱的孙女儿这几天明显心情明朗了,老太太哪有不高兴的。 秦氏这一路走来,已经完美的收敛了所有不该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来的情绪,闻言笑道:“母亲,欢姐儿早就醒了,不仅醒了还非闹着要立刻回府,说是先前做了个恶梦,想要回府去看看,这不,都已经先上了马车了。” 老太太这几年虽然身子还算硬朗,可毕竟年纪大了,秦氏自然不想让老太太受什么刺激。 所以,关于欢姐儿的事,她一个人着急就行了,能瞒着老太太还是瞒着吧。 老太太闻言笑容微顿。 秦氏见状忙道:“这丫头也是被儿媳宠坏了,说是风就是雨的,都不知道来给母亲您请个安,等您同意了再走,儿媳说她两句,她还振振有词的说您最疼她,肯定不会与她计较这些。” 说话的同时,秦氏面上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完全看不出来其他端倪。 老太太却先将秦氏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直到秦氏被她看得心惊肉跳了,才缓缓道:“欢姐儿是个好孩子,为这么些小事说她做什么,要说将她宠坏了,也有我这老太婆的一份。” 秦氏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应。 她能感觉到,老太太没有尽信她的说辞。 似乎看出了秦氏的无措,老太太又道:“到庄子上来本就是为了让欢姐儿开心,既然欢姐儿想回去了,那咱们这就启程吧。” 秦氏微微一窒。 老太太这时已经吩咐身边的丫鬟们扶着她往外走了,秦氏连忙搭了把手,搀着老太太出了房门。 庄子外这时马车已经备好了,几辆马车排成一列。 临上马车前,老太太突然紧紧握了秦氏的手,语气低沉地道:“婉清啊,咱们一路上小心些,欢姐儿一定会好好回府的,对吗?” 也不知是不是秦氏的错觉,这一刻,老太太面上的皱纹都仿佛深了许多。 但她使劲儿点头,也不知是在安慰老太太还是安慰自己,坚定地道:“母亲您放心,欢姐儿肯定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番保证的话,老太太才缓缓点了点头,被秦氏扶着上了马车。 坐进马车的那一刻,无人看到的地方,老太太眼圈瞬间泛了红,眼中满是痛色。 她的欢姐儿,从来都万分尊敬着她,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又岂会都不与她打声招呼就闹着要走,还面都没露就先上了马车? 老太太能理解秦氏瞒着她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她之所以会顺着秦氏的话往下说,也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女儿家一旦出什么事,就极为容易影响到自己的名声,她只想,要是有个万一,她总得死死压着,不让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身后跟着有丫鬟坐进马车,老太太闭上眼,掩下眼中所有的情绪。 马车一路驶回清河,到达顾府时已是傍晚,老太太就像是真的对顾青未之事一无所知一般,默认了秦氏所说的,顾青未坐马车累着了先回了未明居,自回了延寿堂。 而秦氏,连怡华院都没回,直接去寻了顾锦源,将事情说了一遍,在顾锦源震怒之下调集府里所有护卫搜寻顾青未下落的同时,自己则带了画屏一起马不停蹄的去了宁家。 秦氏和画屏到的时候,宁致远正在用晚膳,桌上菜肴数量不多,但每一样都无疑十分精致,可宁致远这时却半点胃口也没有。 也不知道为何,自下午起,他就总觉得心惊肉跳的,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好之事。 可他好好的,父亲母亲在京城的国公府里,有大批人护着,就算有人起了歹意也绝不敢真的动手。 宁致远最后便想到了顾青未那里。 “啪”的一声将银箸拍在桌了,他沉声道:“来人!” 随时候在身边的成晋立即进屋,“世子爷可有事要吩咐?” “顾七姑娘那里,上次回来的人是如何说的?” 成晋略思索一番,道:“回世子爷,前几日七姑娘与顾家老太太、大夫人一起去了城外灵秀山的庄子上,因为世子爷的吩咐,下面的人也分了好几个一路护着,确认了七姑娘安全无虞才回来复命。” 宁致远闻言暗暗吁了口气。 若不是最近要搜寻吴达一伙人的下落,所以人手有点紧,他也不会让顾青未那里的人撤回来。 然后,宁致远接到了顾家大夫人来了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222章 寻人 顾家大夫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宁致远只觉得一颗心都似是要跳出来了,他猛然站起身,连带着身下的凳子都发出一声闷响倒在地上。 按下那隐隐的不好的好感,宁致远赶紧往外面迎去。 “岳……大夫人。”他差点就喊出一声岳母了。 注意到秦氏面上那阴沉的表情,宁致远心里又是一突,连忙请了秦氏入内,又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才忐忑着问道:“大夫人来得如此急,是不是,七姑娘那里出什么事了?” 只听这一句话,秦氏和画屏心里那微弱的希望就陡然熄灭。 其实她们都很清楚,宁致远不太可能会悄无声息的将顾青未带走,可是比起被别人掳走,她们倒希望顾青未真的在宁致远这里,至少,在宁致远这里顾青未不会有危险。 “大夫人,到底出了何事,可是,七姑娘有什么不妥?”宁致远很艰难的才将这句话问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再和欢颜做夫妻的机会,难道竟然这就要出问题了? 秦氏本就打算从宁致远这里借力的,被宁致远一再追问,她脸色一片灰败,但到底还是将事情说了一遍。 “宁世子,如今看来欢姐儿定是被歹人掳了去,不管如何,我也得厚着脸皮借宁世子手下的人一用,只要欢姐儿能平安归来,这件事之后宁世子无论有何决断,顾家都不会有怨言。”秦氏说得斩钉截铁。 她是真的,只要顾青未平安归来,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意。 哪怕她毁了名声,甚至就算她遇到了对女子来说最不好的事,只要她平安,秦氏都可以接受。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接受这样的认知,已经是极大的痛苦了。 宁致远听了这番话面色剧变,他努力压下心头那想要杀、人的欲、望,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竟被不知什么人掳了去,等他找到他们,他一定叫他们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 深吸一口气,宁致远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伯母言重了,七姑娘既然与小侄有了婚约,她就必定是将来定国公府的女主人,伯母不必多想,这件事就交给小侄吧,小侄定将七姑娘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说完,宁致远就吩咐人将秦氏和画屏送回了秦家。 落日西沉,暮色降临,因为顾青未,整个清河县都卷入了一场震动之中。 是谁掳走了顾青未? 宁致远首先就想到了吴达。 他让人在清河县搜寻了吴达这么久都没见他的踪影,锦衣卫本就尤为擅长这方面,既然没找着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也许根本就不在清河县城内,可城外那么大,他又要到哪里去寻人? 好在,没过多久,宁致远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他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着若是想要找回未婚妻,就在亥时之前独自一人去城西的陈家村,否则…… 看到否则之后的几个字,宁致远一把将手中的信纸撕得粉碎,额角青筋隐现,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虽然愤怒,但宁致远却半点不敢耽误。 如今已快到戌,离亥时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那个城西的陈家村,就算是白天城门未关的时候骑马都得一个时辰才能到,更别提如今城门还已经关了。 时间太紧,宁致远也没功夫来软的,直接就叫手下人拿了锦衣卫的牌子,又用刀抵了看守城门的官兵的脖子,这才用最快的速度开了城门。 宁致远当然不会真的蠢到一个人往陈家村而去,但担心若让那些人看到有人跟着他而真的对顾青未不利,便吩咐其他人晚上两刻钟出发,他一个人先去。 …… 顾青未醒过来的时候还在马车上。 她现在所在的马车自然不像她平时所乘的马车那般布置得那么舒适,她此刻蜷成一团倒在车厢的角落,身下冷硬的触感,以及路面的颠簸带来的震动都让她难受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不过,她好歹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就算再难受也死死忍着,装作是昏睡的模样不敢动分毫。 她可以肯定,将她掳走的一定就是吴达。 可是,吴达掳了她是要做什么? 吴达是定国公府的下人,但实际上效忠的却是安国公府的二老爷宁景泰,简单来说就是宁景泰安插在定国公府的一根钉子,而如今她成了宁致远的未婚妻,吴达是想用她来威胁宁致远,或者是用她来引出宁致远? 顾青未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说不怕是假的,但顾青未更清楚的是,这时候只害怕没有任何用处。 顾青未不敢睁眼,但也能知道周围没有光线,从路面那频率极高的颠簸来看,想必她此刻仍在城外。 才这样盘算着,顾青未放在颊边的手就碰到了一件凉凉的东西。 那是她今天戴在头上的一支小巧的发簪,这支发簪虽然小巧,顶端却打磨得极为尖锐。 手微微动了动,顾青未将那发簪迅速摘下来紧紧握进手里。 她才做完这一切,隔着眼皮就隐隐感到有光线透进来,偶尔还能听到周围间或传来几声狗叫,又有大人在高声唤着自家的孩子回家吃晚饭。 这应该是进了哪个村子。 顾青未如此猜测。 不多时,马车停下来,周围的各种声音也渐弱了下去,顾青未听到木门轻轻开启的声音,然后有个尚算熟悉的声音传来。 “光头,小五,事情办得怎么样?”说话的是吴达。 两声沉闷的落地声之后,光头和小五先后跳下马车,小五掀开车帘,“吴爷,您看,人不是带回来了吗?” 随着马车上布帘被掀开,顾青未能感觉到有光照在她脸上,她不敢动弹,极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 没有人发现她有什么不对之处,就听吴达阴沉着声音吩咐道:“行了,把人带进去,可得把人给我看好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可是知道吴爷我的手段的。” 光头和小五都连连打哈哈,然后小五故技重施,从马车上拎出顾青未就抗在肩上往里面走。 吴达的视线随即落在顾青未自然下垂的手脚上,他皱着眉道:“怎么办事的,为何不绑了?”(未完待续。) 第223章 光头和小五闻言都是一僵。 虽然这顾家的姑娘身体娇弱到现在还没醒,但这件事说起来本就是他们的疏忽。 好在吴达这时候更关心的是他们送的信是不是已经到了宁致远的手上,宁致远又什么时候能够到,他们能不能借这次机会除掉他,所以只是皱了皱眉,倒也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就挥挥手让他们带着人进去了。 两人狠狠松了口气,强忍着才没抬手去拭汗。 顾青未就这样被丢进了一间屋子里。 耳边传来锁门声,以及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然后四周就只余了一片安静。 良久,确认屋子里再没了旁人,顾青未才敢慢慢睁开眼。 先前吴达问光头和小五怎么没把她绑起来时,她的一颗心都差没点跳出来,如果说现在她还能偷偷寻机会逃出去,那若是将她绑起来,只怕就真的得听天由命了。 此刻这屋子里只剩了自己一人,那所有的恐惧几乎将顾青未淹没。 哪怕她前世活了五六十岁,却又何曾经历过这种事? 紧张之后又骤然放松,顾青未只觉手脚都开始酸软无力起来,过了好半晌才算是缓过劲来,然后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情况来。 这时天已经黑透,借着从窗纸里透出来的昏暗的光线,能看出这屋子明显是间柴房,里面堆着不少零碎的物件,紧闭的房门上还映着一个人影,想来是看守她的人,意识到这一点,顾青未更是连头不敢稍有挪动。 她记得很清楚,从进了这宅子,到被丢进柴房里,所用的时间并不长,显然这宅子不会有多大,想来也就是个乡间普通的小院子。 吴达想要借着她对宁致远不利,这小院子里只怕还藏了不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要逃出去只怕极为不易,就算出了这小院子,她不知道这是何地,也根本没可能寻到回清河的路。 顾青未正苦苦思索着对策,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门口守着的大汉警惕地道,待看清楚来人之后一脚踢出去,“小五,原来是你小子,现在还没轮到你当值,你小子这时候跑来莫不是要帮着你刘哥守在这?” 来的正是小五。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一脸的横肉笑得差点没挤在了一处,冲着那刘哥点头哈腰地道:“看刘哥您说的,能替刘哥做点事可是我小五的福分,刘哥若是真的累了,尽管去歇着,小弟保管把里面这小娘儿们看好。” 叫刘哥的大汉也是个身形粗壮的,闻言顺手就在小五头上拍了一记,笑骂道:“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已经入夜,在这乡下地方不仅没什么可供玩乐的,还随时有可能去拼命,两人也就在门外闲聊起来,权当是放松心情了。 “刘哥,里面这顾家姑娘真的能将那位世子爷给引出来?”小五颇为好奇地问道。 “嘿,那位世子爷如今可是顾家的准女婿,听说对这顾家姑娘还早就情根深种,连赐婚都是安平长公主亲自去皇上那里求来的,你说能不能把他引出来?”刘哥嘿嘿冷笑着道。 小五闻言双眼滴溜溜一转,“这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这次借着这好机会把那位世子爷给收拾了,咱们二爷的心愿只怕就要达成了吧……” “闭嘴!”刘哥突然厉声呵斥,“不要命了吗,敢把二爷拿在嘴边来说,要是被达爷听到了,你小子只怕活不过今晚!” 小五本也是一时嘴快,这时被刘哥一呵斥,立即骇得再不敢胡言。 事实上他虽然在吴达手下做事,但根本见都没见过那位二爷,对二爷的事更是半点也不了解,最多就是平常偶尔听上面的兄弟提了些皮毛,之所以在刘哥面前说,也只不过是想胡乱吹牛罢了,这时知道后果如此严重,哪还能再多说。 好半晌,他才又讨好的冲刘哥笑道:“刘哥,今天辛苦你了,马上也快到我当值的时辰了,不如刘哥你早些去养些精神,等那位世子爷到了,刘哥还得出力呢。” 刘哥本不欲再搭理小五的,但这时也不禁心头一动。 他们手里是捏着顾家七姑娘,不怕那位世子爷不乖乖送上门来,可那位世子爷也不是易与之辈,否则达爷也不会设下这样一个局,到时候还真的会有一番恶战。 这小院子里确实藏了不少人,没被安排着看守这顾家姑娘的其他人此时都在养精蓄锐,否则到时候一个疏忽要的可就是自己的命。 刘哥虽也是个亡命之徒,但谁又会真的不惜命? 目光微闪,刘哥在小五肩上重重拍了拍,“你小子果然是个值得栽培的,得了,今儿个刘哥就领你这个情,下回有什么事,尽管找你刘哥。” 小五眼中有喜色闪过,闻言连连点头,“刘哥您就放心去休息吧,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我睡不着主动提前来换刘哥的。” 刘哥又说了几句,这才返身回了厢房。 刘哥这一走,这小院子里就剩了小五独自守在柴房外,他左右探了探,确认四周再无动静,这才抖抖索索的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柴房门上的铜锁。 轻微的声响之后,小五轻手轻脚的进到柴房,然后立即关了门。 就着昏暗的光线,柴房里的情形隐约可见,中间的空地上,一团人影仍静静地伏在地上,不是那位顾家的姑娘又是谁? 小五兴奋得浑身都轻颤了起来。 他本就是个好色如命的,往常在京城干的也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每次办完上面交待的事总会去那窑子里找个相好的泄泄火,可这次跟着吴达从京城一路来到清河,来了之后就躲在这穷乡僻壤里,算算时间,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没碰过女人了。 心里早已经憋了一团火,今天还将那细皮嫩肉的顾家姑娘扛在了肩上,虽然有人在旁不敢偷偷占便宜,但对小五来说,这样的刺激已经足够让他走这么一遭了。(未完待续。) 第224章 杀人 地上的少女这时侧身倒地,就着昏暗的光线都可以看到她那玲珑的身段。 这可是真正的世族贵女! 小五只要这样一想,就兴奋得浑身都要颤栗起来。 他倒也没想在这种时候真的做些什么,不过,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就算只让他占些便宜,也足够让他回味无穷了。 而且,这位顾家姑娘可是知道这件事是达爷做的,到时候将这件事往达爷那里一说,心狠手辣的达爷难道还能放过她?说不定他就能真的借着机会好好的一亲芳泽呢? 小五越想越兴奋,脸上的横肉更显狰狞。 他两步来到顾家姑娘跟前蹲下,首先一手搭在少女的肩上,流连忘返的四处揉捏了一会儿,这才按着那圆润的肩头,手上微微一用力,想要把她的身子掰过来。 许是出于惯性,少女原本侧搭在腰上的手在空中划出一段弧度,甚至还打到了小五的脖颈间。 小五才因为那细腻的触感而回味,下一刻,就有一只柔软的手蓦地捂上他的嘴,他双目圆瞠想要有所应对,却觉脖颈间突然一阵剧痛。 有尖锐之物带着决绝的气势刺破小五脖颈间脆弱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噗”响,然后,有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小五的生命力也随着这流出的液体而渐渐逸散。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只片刻,就再没了说话的力气。 顾青未几乎是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两只手上,一手死死捂着小五的嘴,一手握着簪子拼命往他脖颈里刺,带着腥味的温热液体自她的手与小五脖颈交接之处缓缓流出,然后顺着她紧握的拳头淌下,因为他们此时的特殊姿势,那些粘稠的鲜血很快就滴落在她的衣襟,脖颈,甚至脸上。 浓烈的血腥气争先恐后的涌入她鼻端,让她几欲干呕,却又不得不生生忍着。 察觉到掌下的小五渐渐变得沉重,顾青未连忙翻身坐起,然后扶着小五的肩,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到这时,顾青未才忍不住浑身轻颤着侧过头无声的干呕,待那反胃的感觉稍稍退却,感受着脸上还未干涸的鲜血,她抓起袖子就往脸上抹去,只是她的衣袖也早就淌了不少鲜血,这一抹之下非但没把脸上的鲜血拭净,反倒让那血腥气更加弥散开来。 意识这一点,顾青未也不再做这徒劳之举。 身侧躺着一个在自己手上丧命的死人,又沾了满手满脸的鲜血,这片刻之间所经历的凶险,当时并不觉得有异,但此刻却叫顾青未差点软倒在地。 这许是她两辈子最害怕的一刻。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在定国公府处置那些背主的奴才时,就亲眼见了有人在她眼前被活生生的打死,可那又怎么能比得上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而带来的恐惧? 明明才杀了一个人,却反倒觉得恐惧。 顾青未也觉得自己很矫情,可她还是忍不住环着双肩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也知道,现在没有多余的时候让她害怕,所以她不住在心里默念。 是他该死,是他该死,是他该死…… 然后,顾青未才觉得力气一点点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从小五的脖颈上取回簪子,再次握着这簪子,她心里似乎又多了几分勇气。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先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显得有些酸软无力的四肢,然后轻轻打开柴房的门,灵巧的闪身出去,又把门合上。 不用想也知道,这院子外面必定有人守着,如果真这样直愣愣的走出去,只怕不仅逃不了,反而会自投罗网。 顾青未借着月光四处打量,在看到挨着柴房的墙角处堆着的一大堆干枯的稻草之后眼中微微一亮。 这时节的农户在收割了稻子之后都会将稻草晒干用以引火,如今稻子尚未成熟,只怕这些稻草是去年留下来的,这样一大堆,足以藏一个人进去了。 顾青未不敢迟疑,轻手轻脚的来到稻草堆旁,将那一大堆稻草从中间分出一个足以让她钻进去的洞,然后迅速躲进去,又将自己掩藏好。 近来少雨,这些稻草堆在角落不知道连续暴晒了多少天,不时就有细碎的草屑划过顾青未的脸,钻进她的衣领,那又麻又痒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甚至不敢抬手抓一下,唯恐弄出了响动会惹了人注意。 即使如此,但顾青未这时却是真的暂时松了一口气。 她屏气凝神的缩在稻草堆里,静静地等着,等着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厢房的门突然打开,一道人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柴房外,“小五,该换你去休息了……” 待看到柴房外空无一人,这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人待要大喊,但随即又想到小五那好色如命的德性,再看柴房门上的铜锁果然已经打开,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把便推开门,“小五你个混小子,还不赶紧滚出来,顾家的姑娘是你能动的……” 话未说完,这人就蓦地一顿。 随着房门的打开,皎洁的月光顺势洒在柴房里,照在中间空地上倒着的人身上。 即使月光朦胧,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这倒地之人虽缩成了一团,但看身形也是极为魁梧的,显然不会是顾家的姑娘,除此之外,柴房里再无旁人。 最让来人吃惊的是,小小的柴房里一股血腥气薰得人欲呕。 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来人立即拿了火折子出来,在看清楚小五脖颈间那个血洞的同时冲出柴房怒声吼道:“来人!达爷,出事了,出事了!” 这小小的院子里顿时沸腾起来。 从正房和两侧厢房里迅速闪出不下二十个人影,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吴达。 他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的脸色映得格外的阴沉与狰狞,“出什么事了?” 先前那人哪里敢隐瞒,“达爷,顾家那娘儿们跑了,还让小五送了命!”(未完待续。) 第225章 放火 吴达的脸色瞬间便如要吃人一般,他来到柴房门口往里面扫了一眼,“浑蛋!” 先前发现小五出事之人唯恐会被牵连,忙道:“达爷,先前小的出来顶替小五,就发现他已经这样了。” 他的话虽是事实,但其中的推脱之意亦极为明显,毕竟,谁愿意替一个死人承担过失? 就连先前那提前去休息了的刘哥,这时也紧紧闭着嘴不敢说一个字,唯恐吴达的火气会发作到他头上来。 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吴达的心情自然不会美妙。 顾家七姑娘是宁致远的未婚妻,又是他的心上人,只要有她在手,就算宁致远将所有锦衣卫都带来,他也自诩这次绝对能完成二爷的吩咐,可如今宁致远还没到,顾家七姑娘却先跑了,到时候他要拿什么来挟制宁致远? 若不是深知此时最重要的是先把人找出来,吴达简直恨不得把那最终还是死在了女人手里的小五给鞭尸一番。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小姐,她能走出去多远,给我仔细搜!” 院子里众人立即出了院门搜寻顾青未的下落,就连吴达也不例外。 这原本拥挤的院子,也瞬间变得空旷起来。 顾青未从那稻草的缝隙里看到了这一切,但她不仅没觉得放松,反倒更紧张了些,仍不敢动弹的蜷缩在稻草堆里。 果然,几息之后,原本离开的吴达就又领着人回到了院子里。 若是她方才走出来,只怕这时就已经又被抓住了。 目光在院子里四处搜寻了一遍,吴达眯着眼道:“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顾青未紧紧咬着下唇。 “七姑娘,在下对姑娘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姑娘帮个小忙而已,是底下的人会错了意,才让姑娘有了误会,您看您躲在那里面多狼狈多难受,不如先出来听在下一言……” 顾青未抱着双膝的手渐渐收紧。 她不敢发出响动,甚至连呼吸都一度顿了下来,可是吴达还是一步步接近了她藏身的稻草堆。 从顾青未的角度往外看,背着月光的吴达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一般,对着她伸出了尖锐的爪牙,眼见他的手都要碰到稻草堆了,外面突然进来一人疾声道:“达爷,世子爷到了!” 吴达蓦地收回手,“他可是独自前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在外面盯梢的兄弟已经确认只有他一人。” 顾家七姑娘与宁致远,这两人孰轻孰重,吴达自然能分得出来。 之所以绑了顾家七姑娘本就是为了要挟宁致远,如今宁致远真的单枪匹马的来了,顾家姑娘自然就没什么大用处了。 就算宁致远不是一个人来的,但从目前来看,那些棘手的锦衣卫就算跟来了也是落在后面的,自己这边这么多人对付宁致远一个,难道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都给我听好了,今天之事不容有失,见到人只管给我往死里下狠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大家都掂量清楚了!”吴达说完,就率先出了院门。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顾青未才真的松了口气。 她在松软的稻草堆里又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这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这才从稻草堆里钻出来,只随意在身上拍了拍便准备离开这里。 但往外走了两步,她突然又顿住了。 宁致远为了救她独自闯到了这里来,她虽然有心想要帮他,但事实上她如今只能算是个累赘,若真的出现在宁致远面前,也只有拖累他的。 她现在是可以马上逃出这里,可宁致远还不知道她已经脱险了,若是他真的傻到被人拿她要挟住…… 她总得弄出些动静来才是。 顾青未目光落在留在院子里的气死风灯,以及她方才藏身的稻草堆上。 然后捡起那盏灯,拿掉灯上的罩子,将腾腾跳动着火光的灯往那稻草堆上扔去。 干枯的稻草本就易燃,只几息间火势就已经大了起来,顾青未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匆忙离开了这间小院子。 不知道吴达等人现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要如何才能回清河,顾青未也不敢乱跑,她才寻到一个墙角躲了起来,就见那个小院子里已经火光冲天。 因为要做的就是为非作歹之事,吴达等人藏身的这处院子离村子里其他人家较远,柴房都被烧掉一半,才有起夜的村民发现了这边的异状,然后就有人高呼着“走水了”、“救火”之类的话提了装着水的桶盆前来救火。 整个村子都因为顾青未的这场火而沸腾了起来,这村子最偏僻的地方也瞬间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这一混乱起来,自然就给了顾青未离开的时机。 趁着天色黑透旁人看不清她身上的异常,顾青未在混乱间就往村子里房屋最密集之处寻去,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往外跑,她更愿意就在村子里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吴达等人虽都是恶徒,可只看他们寻了那处远离人群的宅子,就知道他们对人群并不是没有避讳,只要等到天亮,难道他们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凶不成? 这时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忙着救火去了,家家户户大门都只是虚掩着,顾青未没费什么力气就寻了其中一间闪了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顾青未借着月光把院子里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三间正房再加东西各两间厢房,因占地不大,所以显得尤其的逼仄拥挤,可想而知几间房间里必然不会有合适躲藏的地方,更别提等会儿救完火,这院子的主人就会归来,藏在屋子里极易被人发现。 所以,顾青未只稍作考虑,目光就落在了院子里一口大缸上。 农家的小院子都会摆上这样一口接雨水的大缸,不过这一连好几日都不曾下雨,这缸里想必是干燥的,足以让她藏身其中。 正准备往那大缸处走,门口却突然窜进一条人影,且一进来就径直往顾青未身上扑。(未完待续。) 第226章 信我,等我 只一眨眼,那人就已经摸到了顾青未身边。 顾青未大惊,扬手就要像对付小五那样用手中的簪子刺过去,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那簪子不知何时竟已经不见了。 在顾青未的这一迟疑中,那人影已经抓住了顾青未的手臂,顾青未也没功夫去想簪子是何时丢的,顺着本能就要往那人手上咬过去。 牙才触到那人的手臂,顾青未就已经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把拥入怀里。 “是我,欢颜,是我……” 竟是宁致远。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青未强提起的一口气顿时散了去,竟是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就此被宁致远紧紧箍在怀里。 外面隐隐能听到村民往来救火的声音,又有着吴达等人带来的危机,但顾青未此时软软靠在宁致远怀里,却奇异的有了片刻的安宁。 从被小五打晕带走,到先前经历了这些惊魂之事,顾青未可谓一直处在极度的紧张之中。 独自一人时,即使心中怕得要命,她也不得不咬紧牙关一个人承受所有事,装晕,杀人,放火,逃跑…… 可这时被明明应该被吴达领了人追杀的宁致远拥入怀中,她却像是有了依靠般,整个人突然就脆弱了下来,所有的恐惧与后怕更是齐齐涌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浑身颤抖起来。 宁致远紧紧搂住怀中人,一颗狂跳的心渐渐有了平缓的趋势。 自从收到吴达让人送来的信,他的心就一直高高悬着,哪怕明知道吴达等人针对的是她,也许并不会对顾青未不利,却也唯恐顾青未会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都重生了一次才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若是这得之不易的机会就这样轻易的葬送在这样一伙人手里,宁致远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若顾青未真的出了事,他纵是把天都捅破了又有何用? 他这一路追过来,没有一刻停止过向诸天神佛祈祷,祈祷神佛庇佑顾青未平安。 在终于将顾青未锁在怀里,他才觉得自己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 感受着怀中的人儿那越来越明显的颤抖,以及她身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宁致远的心里就像是无声破了一个洞,从那洞里汩汩流出酸涩得让他立即双眼泛红的东西来。 他明明那么想将她护在身后,却仍让她经历了这样的危险,受到了这样的惊吓。 朦胧的月色下,宁致远看不清楚顾青未身上是何情形,也不知道她到底伤到哪里了,可此时的情形显然容不得他细细查看。 吴达那些人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若是寻不到他,只怕会把这村子都翻过来,到时候欢颜又将置身于危险之中。 算算时间,比他稍晚一些的锦衣卫应该已经到了附近。 强压下心里的不舍,宁致远把怀里的顾青未稍稍往外推了些,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欢颜,你先在这里躲一躲,待我去将外面的人都解决了再来接你,好吗?” 然后,唯恐自己听到顾青未的声音之后会狠不下心来,宁致远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然后轻轻放进之前顾青未看好的那口大缸里,又一点点将被顾青未攥着的衣袖抽出来。 拿起靠着墙壁放的一个木头做的盖子想要把那大缸盖上,宁致远突然听到了顾青未说话。 “你,不要走……” 月亮不知何时藏进了云朵里,院子里没了朦胧的月光,宁致远只能隐约看到缸里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没听顾青未用如此惹人心怜的声音说过话。 若不是此时情况不允许,只因她这一句话,他定然陪在她身边哪里也不去。 “很危险,吴达手下至少有二十几个人,他们想要你的命……”顾青未又道。 心里的恐慌不曾完全平息,顾青未的声音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猫一样,给人以细弱之感。 经历过方才那样一个拥抱,顾青未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宁致远置身于危险之中。 宁致远微微一怔,然后蓦地醒悟过来,顾青未这是在关心他,害怕他出事! 只这样一个认知,哪怕明知有危险,宁致远仍差点没乐得插双翅膀就飞起来。 欢颜在关心他,欢颜在关心他…… 宁致远觉得,吴达等人若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他一个人就能解决掉他们一群。 其实他现在也可以带着顾青未立即离开,可这样也不是没有风险,若是让吴达一伙人追上,不仅他自己,就连顾青未也会有危险,与其如此,他更愿意先将所有的危险都消灭了,再来将顾青未完好的接回去。 他那位堂伯既然下手如此不留情,待这次抽出手来,就算父亲仍不忍,他也断不会容他再胡为下去! 暗暗下了这样的决心,宁致远又将顾青未抱回怀里,他紧紧搂了搂她,然后低下头,在顾青未的发间印下一个轻吻,然后再度将她放回缸里。 “信我,等我。”他道。 说完这句话,他拿了盖子将大缸盖上,转过身大步离去。 在他身后,顾青未十指攀上大缸的边沿,透过盖子上的缝隙注视着他的背影。 黑暗里,她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还只是少年的宁致远,身形其实远不如前世成年时的他那般高大,可看在此时的顾青未眼里,他那仍显得有些瘦削的背影,却与“伟岸”一词沾了边。 直到那背影被院门彻底遮挡,顾青未不知为何眼中就是一酸。 哪怕是被歹人掳了去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她,这时却有两颗泪珠滑出眼眶,划过她面上那早已干涸的血迹,最终无声的落入衣衫里。 从她重生那天起,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再不与宁致远扯上任何关系。 前世时他在她面前多次苦苦哀求,她却从不曾有过任何的感动与心软,可这一刻,在她心里涌动的,却分明就是感动。 她在心里回想着宁致远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话。 信我,等我。 前世的他们之间没有信任,可这一次,她却想去信他。(未完待续。) 第227章 你来了 靠在厚实的缸壁上,顾青未双手抱膝。 这口大缸虽然大,但底部却也只能勉强容得下她,再没有更多可活动的空间,庄户人家用来接雨水的大缸虽然厚实,却一点也不精致,那粗糙的触感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尽数传到顾青未的背部。 虽然感觉十分不适,但顾青未却只能默默忍着。 前世今生几十载,这也是她经历过的最惊心动魄、吃过的苦最多的一天。 缸内没有一丝光线,隔着这口大缸,远处的喧哗声亦像是消失了一般。 安静,黑暗。 这样的情景本应极易入眠才是,但顾青未这时虽然十分疲倦,却偏偏精神亢奋,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然后时刻听着外面可能会有的动静。 这样的姿态,叫等待。 她听到出去救火的、她藏身的这个院子的主人谈论着猛烈的火势归来,这似乎是一个四口之家,老实敦厚的父亲与温柔体贴的母亲,热忱开朗的兄长与天真活泼的妹妹。 寂静的院子随着他们的归来而多了几分喧哗,但这毕竟已经是深夜,没用多久,这所有的动静就又重归安宁。 时间一点点过去,缸里似乎渐渐浸了些水气,那水气让顾青未单薄的衣衫都变得有些微润,也让她身上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起来。 在这样一个近乎密闭的空间,空气里又充斥的都是这样的味道,顾青未捂着嘴连连干呕。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确认自己此时的脸色必然是惨白的。 这院子的几位主人都已经睡下,经历了救火之后,他们一定更加的疲倦,一旦入睡必然不会轻易醒来,顾青未本是可以爬出这大缸,至少是掀开头顶的盖子透透气的,可她最终也只是紧紧抱着膝盖,紧紧抿着唇忍耐着。 在这样的忍耐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适应了所有的不适之后,有睡意渐渐袭来,可她将两眼瞠得大大的,无论如何也不肯闭上。 然后,她听到这院子的主人起身的声音。 炎热的夏日,庄户人家都会起早,趁着天刚擦亮时尽可能多的做些农活儿。 反正也不能睡,顾青未便静静听着这些声音,然后在心里想象着此间的主人们这时的活动。 他们起身,洗漱,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一家人围在一张小桌子前吃饭,然后各自带了农具往地里去。 乡间民风淳朴,他们也不用担心会有小偷光顾,甚至连院门都未上锁,只是随意掩上。 那扇掩上的院门,也同时隔绝了一切声音,让顾青未的世界再次只剩下了安静。 没有了那些声音可供消遣,顾青未继续抱膝等待。 等到浑身发冷,等到手足发麻,等到头顶的盖子缝隙中渐渐透出几许淡淡的天光…… 她其实可以趁着院子里没人时从这里出去,再问了路离开的,但也不知为何,每每有了这个想法,她就总会想起宁致远临走之前那句慎重到甚至有几分庄重意味的话。 信我,等我。 她好不容易决定交付自己的信任,所以她想有始有终。 经历过生死,就容易大彻大悟。 顾青未的前世终结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她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准备,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这一天她经历过被掳,杀人,出逃,也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她觉得,她虽然算不上大彻大悟,但至少也是想明白了一些事的。 自重生起,她就极力在告诫自己,再不能走前世的老路,最好一辈子不与宁致远有任何的牵扯,所以当初把宁致远从水里捞上来时,她一时没忍住直接将人又给推了回去。 也所以,在知道元昌帝竟然会为她和宁致远赐婚时,她才会在所有人松了口气,且为她感到欢喜时,却反而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她与宁致远前世时并非对对方没有感情,会走到后来那样的境地,其中有一半的原因,在她这里。 那时的她与宁致远明明已经成了至亲的夫妻,可她仍恨不得将自己缩在壳里,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只压在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当着宁致远的面问出来。 六叔的事,素纨的事,以及后来进了国公府的那些姬妾的事,都是如此。 六叔出事之后她的自责,素纨腹中孩子的事真相大白之后她的后悔,郑贵妃赐下美人时她的不愿,那么多次在佛堂里借着佛经与佛前的檀香才能平复下的心情,她从未对宁致远说过一个字。 哪怕她当初再多信任他一切,甚至她更坦诚一些,他们也许就会有另外一个结局。 重活一世,他们仍注定会再成为夫妻。 顾青未不想再过前世那样的日子,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改变。 反观宁致远,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但这一世的他本就有了不小的改变。 明明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顾青未总忍不住将现在的他与前世成年的他拿来比较。 他比前世时沉默了许多,也沉稳安定了许多,那时他将她抱在怀里里,靠在他那并不十分强壮的胸前,顾青未却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就是在那时,顾青未隐约间就有了种明悟。 想要的东西,是要自己伸手去抓住的,只要抓住了,不想放弃,就永远也不要松手。 她不确定她与宁致远之间还会不会经历前世的那一切,但她能确定的是,这一世,只要他还握着她的手,她就再不会轻言放弃。 想到这些,顾青未心中长久以来被黑暗笼罩着的那一处终于透了些光亮,哪怕她此刻其实已经筋疲力竭,却也仍静静笑了笑。 她想等到宁致远回来找他,然后先朝他伸出手。 但事实上,当头上的盖子被人从外面打开,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因微微泛白的天光而眯起,看到出现在自己跟前,形容很是狼狈的宁致远,顾青未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就再也坚持不下去终于晕了过去。 “你来了。”她道。(未完待续。) 第228章 顾青未再次清醒时,她已经置身于马车上了。 马车很宽敞,足以让她十分惬意的躺着,里面布置得也很舒适,即使在行走之间也未让她感受到多余的震动。 比起先前被人掳去时坐的那辆马车,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首先的念头竟然是这个。 最后的记忆里,她正想着要放下前世的种种只看今朝,就看到宁致远伴着晨曦出现在她眼前。 在微亮的天光里,宁致远的头发有些散乱,额前的几缕乱发还带着湿润,也不知是因为沾了他面上的汗,还是因为这晨间的薄雾。 最让顾青未难以忘怀的是他的眼神,专注而喜悦,仿佛在看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珍宝…… 莫名的,顾青未双颊就有些发烫。 甩开这个念头,她才想撑了手肘坐起来,就觉手脚都传来一阵难忍的僵痛,那手那脚仿佛都不是她自己的一般,连想要动弹一下都极为困难。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整整一、夜,也难怪会如此难受了。 顾青未于是放弃了坐起来的打算,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放低了音量的谈话声。 “世子爷,吴达和他手下的人都已经尽数擒获……” 说话的是成晋,他是来请示宁致远要如何处置那些人的。 想起这一、夜的经历,成晋到现在也没平复下心惊。 在宁致远身边服侍了这么些年,平时又没少与那些被人看作是酷吏的锦衣卫接触,与吴达等人的搏斗其实并不足以让成晋如此心惊,真正让他心惊的,其实还是自家世子爷对未来的世子夫人的看重。 在擒获了吴达一伙人之后,成晋是撵在宁致远身后去那小院子里接顾青未的,所以他亲眼目睹了自家世子爷在看清楚顾七姑娘身上的情形之后,面上那阴冷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表情。 后来世子爷取了披风将晕过去的顾七姑娘裹得密不透风的抱进了马车,又亲自取了温水和毛巾替顾七姑娘清洗。 在看到端出来的那一盆几乎变成红色的水时,成晋甚至再不敢看自家世子爷一眼。 他觉得,以后,他非常有必要对未来的世子夫人尊敬些,再尊敬些。 宁致远这时正抚着挂在腰间的一个荷包,隔着荷包摩挲着里面装着的物件儿。 听成晋提及吴达等人,他没让成晋把话说完,就淡淡丢下一句话,“一个不留!” 平淡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杀机。 前世掌了锦衣卫几十年,宁致远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无论是吴达还是他身后的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冲他出手,这次甚至还连累到了顾青未身上,他自然不可能好声好气的再忍着他们。 宁致远双眼微眯,突然又道:“对了,那个吴达,留他一个全尸,既然二伯送了我这个做侄子的如此一份大礼,我自然也要送上一份回礼才行。” 成晋闻言轻声应诺,然后专心驾车,再不多言。 天仍未大亮,颠簸的路上见不着其他行人或车马,宁致远与成晋的谈话一结束,就只听到马蹄与路面接触发出的“得得”声,以及马车行进的声响。 宁致远紧紧握着腰间的荷包,许久之后才缓缓松开,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一支女子的发簪,精致小巧的蝶形金簪看着十分喜人,尖端打磨得十分锋利。 但最触目惊心的,却是那簪子上因干涸而变得暗红的血迹,金黄与鲜红,即使此刻的光线有些暗,也能看出来那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无意间拾到了这支簪子,宁致远也不会那般容易的就寻到了顾青未。 他想起先前从成晋那里听到的禀报。 将吴达一伙人一网打尽之后,他们就一路寻去了吴达等人先前藏身的那个小院子,因为失火,那本就不大的小院子已经被焚毁了一半,里面也寻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有那间被烧得最厉害的柴房里,发现了一具全身有一半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这样一具尸体出现在一个农家小院里,若不是那间柴房因大火而倒塌,失火又是发生在夜里,只怕早就被村民们发现并报官了。 那个看身形很是魁梧的大汉并非死于火中,而是因脖颈间被利器刺中而丧了性命。 被利器刺中…… 宁致远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压不下的揪紧。 他不知道顾青未那一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一个平时只怕连杀鸡都没有亲眼见过的大家闺秀,却不得不亲手用利器取了一个体形与她不成正比的大汉的性命,她心中会有怎样的惊惧可想而知。 难怪,难怪一直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欢颜,在被他找到之后,会那样温顺的躲在他怀里,然后全身轻颤。 可恨那时候的他不仅没好好安慰她,还将她独自一人丢在那口缸里,让她如此担惊受怕着过了一整夜。 在揭开大缸的盖子,就着淡淡的晨光看清楚顾青未的情形时,宁致远心痛之余,更恨不得自己替了她去承受先前那一切。 衣衫凌乱,青丝松散,还有面上、手上、衣襟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当她就这样晕倒在他面前,那一瞬间,宁致远的心跳都几乎停了下来。 他还以为…… 还好,后来替她清理时,只发现了有少数几处擦伤。 想到这里,宁致远耳根蓦地有些泛红。 那时候他只以为顾青未受了重伤,只想尽快探明她的伤势,哪里有空去顾其他的,所以寻了毛巾与温水就在马车里替她擦拭起来。 初时他整个人都在紧张之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及至确认顾青未没受到什么伤害,心情放松之后,他才突然惊觉自己这时与顾青未是何等的亲密。 雪白的毛巾沾了水几番擦拭,暗红的血迹之下,是白皙细嫩的肌肤。 腥红与雪白,那样的对比让宁致远跟着就喉头一紧。 他与顾青未前世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还有一个儿子,比这更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却也不足以让他控制这本能的反应。 比那真正的毛头小子都不如,越活越回去了。 宁致远在心里如此斥自己。(未完待续。) 第229章 在马车上躺久了,又浑身都僵痛得厉害,顾青未想要翻个身换个姿势,却一不小心碰到了马车壁,发出一声轻微的“咚”响。 然后,就见车厢口的帘子一起一落,外面昏暗的光线照进来,还没等顾青未看得清楚些,车厢里又重归了朦胧。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将她仔细扶起来,顾青未感觉有微润的热气打在耳边。 “七姑娘,你没事吧?” 黑暗里顾青未看不清楚宁致远的表情,但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紧张。 她微微扬了扬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先前找到她时,宁致远可是唤的她“欢颜”的,如何现在又换回“七姑娘”了? 因这个念头而轻轻抿唇,顾青未道:“我没事。” 宁致远闻言微松了口气,他先前最担心的就是顾青未会因这次被掳而受到惊吓,不过如今看来,虽然惊吓是有,但好歹没有形成什么无法弥补的影响。 他双臂轻柔却又有力地扶着顾青未坐起来,但还没等顾青未坐稳,就突然像是触电了般收回了手。 顾青未本来就全身僵得厉害,因为他这突然的举动,差点没又顺着马车壁就一头歪过去,好不容易坐稳了,她有些不解的微蹙了眉头,“你怎么了?” 宁致远将收回来的双手负于背后,好半晌才低声道:“没事。” 先前顾青未昏睡时,他可以因为担心而替她清理身上的血迹,查看有无受伤,可如今她却是已经清醒了,哪怕他们如今已经是未婚夫妻,他如此亲密的与她接触,却仍是有些不妥了。 顾青未倒没领会到宁致远的这点小心思,她抬了抬手,想要掀开身旁的帘子看看外面的天色,但手才抬到一半,宁致远就已经先她一步将那帘子掀开了,待她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才又重新放下来。 顾青未微微一怔。 她重生后接触到的这个宁致远,真的让她很难将他当作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若是一个半大少年,又岂会如此体贴入微? 这个念头在顾青未脑中一闪而过,然后她开始担心起母亲和祖母来。 她在庄子上被人掳了去,一旦发现她不见了,母亲与祖母该会如何着急? 尤其是祖母,本就已经上了年纪,若是因为她的一时疏忽而有个什么好歹…… 顾青未简直不敢想下去。 从那个小五进到她的房间里,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却都被她忽略了过去,直到快走到后门了才发现不对来,她那几十年的日子,真是活到……身上了。 也幸好她这次没真的出什么事,否则,母亲与祖母该是何等伤心难过? 这样一想,顾青未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赶紧回府,快些见到母亲和祖母,告诉她们她没事。 然后,顾青未就听到了宁致远那略显低沉的声音。 “七姑娘请安心,马车马上就要进城,用不了多久七姑娘就能安然归家,回去洗漱一番后还能与老太太和大夫人一起用早膳。” 从这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顾青未能听到独属于变声期少年的那丝喑哑,算不得悦耳,但因为他话中潜藏的关心,听起来却格外的让人觉得熨帖。 顾青未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先前怎么看宁致远都觉得他是个还未变成老混蛋的小混蛋,但如今心态一转过来,却又觉得他的哪怕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让她顺眼顺耳。 微微摇了摇头,将这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顾青未才想说些什么,就听宁致远又说话了。 “先前七姑娘晕过去时,宁某替七姑娘清理了一下血迹,不知,七姑娘可还受了其他什么伤?” 顾青未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难怪她醒来之后觉得脸上身上都清爽了许多,原来是宁致远替她清理过了。 然后,她想起自己身上那些血迹的来处。 “我杀了一个人。”沉默了一瞬后,她道,“那个人想趁我昏睡的时候……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敢惊动他们,所以一直装睡晕。” 亲手杀了人,对顾青未来说这件事无疑最令她惊惧,此时身边有了一个算是与她共同经历了这一切的人,难免就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她的话才说完,就蓦地被拥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宁致远双手紧紧搂着顾青未,眼中有后怕闪过。 虽然顾青未没有细说,但他能够想到那时她所经历的凶险,一个柔弱女子,若不是被逼到了极致,又怎会下得了狠手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若不是那个人已经死于顾青未之手,他也定会叫他尝尝最痛苦的滋味。 他如此庆幸着顾青未那时的这一刺,否则,等他寻到她时,她又会经历些什么? 宁致远这时也顾不得自己这般举动有没有什么不妥,他紧紧搂着怀中人,就像之前他寻到她时一样。 将头压在顾青未的肩窝,他脸上带着悔痛,“都是我连累你了,都是我的错……” 车厢里陷入沉默,许久之后,宁致远稍稍松了松手,却仍没把怀里的人放开——一旦将那些礼教扔到脑外,已经几十岁高龄的宁致远其实也很无赖的,顾青未没有抗议他的亲近,他就当她是默认了。 虽然明知道被他拥入怀里的顾青未其实早就知晓某些事,但他这时仍忍不住解释起来。 “这件事,是我二伯做的……” 当年宁家祖上协助太祖皇帝打下了大周朝的江山,立下了赫赫战功,大周朝建立之后,太祖皇帝论功行赏,于是宁家就有了一门两国公的殊荣。 老定国公宁建业与老安国公宁建功本就兄弟情深,在战场上更是数度替对方挡住来自敌人的刀枪,到两人都封爵时,两家的府邸又只隔一墙,自然比一般兄弟来往得更亲密,甚至两家人比那一家人还亲。 为了往来方便,两位老国公还特意将两家府邸相隔的那道墙打通了,只留下一道象征意义的木门。 当年两位老国公之间的兄弟情,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时佳话。(未完待续。) 第230章 两位老国公之间的兄弟情深,就连太祖皇帝都曾在公开场合盛赞过,还曾以两位老国公为例,教导如今的元昌帝与康王定要兄弟敦睦。 老定国公与老安国公之间有着这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兄弟情,他们的后代虽只是堂兄弟,但也远比寻常高门大宅里的亲兄弟还要来得亲密。 但两府之间亦有着很大的不同。 老定国公只有宁景昌一个儿子,后宅里也只有老定国公夫人这一位发妻。 而老安国公则不同,老安国公在女色上并不像老定国公那般克制,除了贫寒时娶的发妻,从开始征战天下渐渐发迹起,就没少往后院里抬人,到大周朝终于定了天下时,安国公府早已妻妾、儿女成群。 两位老国公连命都可以互换,旁的东西自然更不在意,曾经老安国公还曾笑言,道是兄长只有一个儿子实在是太少了,要是愿意,他可以送个儿子给兄长。 这本只是一句玩笑话。 老定国公虽然只有宁景昌这一个儿子,但正因为如此,自来对宁景昌要求十分严格,而且宁景昌自幼也聪慧好学,无论文采武功都是当时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反观安国公府,老安国公在打仗上勇武不凡,但在管教子女上却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而老安国公夫人本就是老安国公微末之时娶的,无论是家世还是见识都很有限,即使后来成了显赫的国公夫人,让她管教这满府的姬妾以及成打的庶子女,自然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比起定国公府的清净与干净,在这种情况下的安国公府甚至算得上是乌烟瘴气,尤其在子嗣上,只宁景昌一人便足以将安国公府那成打算的儿子给压下去。 正因为这样,无论是老定国公还是老安国公都没将这玩笑话当真。 但从后面事情的发展来看,这句话却一语成谶。 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长到适婚年龄时,身份却比幼时有了极大的改变,一个成了太祖唯一的掌上明珠、新生的大周朝独一无二的公主,另一个则是深受太祖倚重的定国公的独子,亦被封了定国公世子。 从身份上来看,两人无疑是极为般配的。 但横在两人中间的,仍有着不小的阻碍。 按大周朝的礼制,尚了公主就只能挂个驸马都尉的闲职,更不允许在朝中任重要官职。 所以当时的安平长公主尊贵归尊贵,这满京城的权贵,却是几乎无人愿意与皇室结亲,更唯恐家中颇具潜力的儿子被太祖皇帝看中要招了做女婿。 说句大实话,当初安平长公主嫁到定国公府时,京城许多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更有不少人在暗自庆幸太祖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同时,也有不少人在心里为老定国公感到可惜。 好不容易养了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却因为娶了公主就不得不挂个闲职。 当时的定国公府正是最煊赫之时,更可以预见的是,必定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左膀右臂。 可宁景昌在这时候尚了公主,自然无法再继承定国公府,而老定国公又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拿命拼来的富贵,岂不是就要面临无人继承的可悲局面? 老定国公一生忠耿,倒也没想过凭着自己与太祖之间的君臣之情去求太祖,而是想到了当初老安国公的那句玩笑话。 送个儿子给他…… 因为与老安国手足情深,老定国公向来是将弟弟的子女都当作自己的子女来看待的。 凭心而论,他自然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但在宁景昌已经娶了安平长公主的情况之下,从安国公府过继一个儿子来,却无疑也是个好办法。 老定国公与老安国公通过气之后,就一直暗暗在物色人选。 老安国公有九个儿子,七个女儿,再加上六个姨娘,以及几个年长的儿子娶的媳妇,若不是太祖皇帝赐下来的国公府十分宽敞,只怕都要住不下这么多人。 老安国公这九个儿子之中,排行前三的是老安国公夫人所出的嫡子,后面几个则出自几个姨娘的肚子。 既是想过继一个儿子来继承衣钵,老定国公自然只会在几个嫡子之间考虑,作为安国公府嫡长子、那时已经是安国公世子的宁景昱不可能被过继,于是就注意到了安国公府的二儿子宁景泰。 宁景泰比宁景昌还要大上两岁,虽然比不上宁景昌出色,但在安国公府的几个儿子之中,却也算是很出挑的,而且那时候的宁景泰不仅已经成亲,还有了两个儿子,如果真将他过继到定国公府,将来至少再不用担心子嗣的问题。 老定国公与老安国公心里有了打算,便也没刻意瞒着这件事。 做安国公府的次子,还是过继到定国公府去,将来成为下一任的定国公,只要是对自己的现状稍有些不满的人都知道怎样选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宁景泰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得知自己竟然被挑中了,那段时间宁景泰走路都是用飘的,更是不只一次的设想过,等将来他成了定国公,要如何善待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夫妇。 他想,到那时,他们兄友弟恭,也必定会像父辈那样成为一段佳话吧。 安国公府那么多儿子,却唯有宁景泰有如此好运入了老定国公的眼,安国公府情况那样复杂,宁景泰难免就得了那些庶出兄弟的嫉恨。 于是,在事情尚未完全定下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全京城。 所谓三人成虎,一件事经过无数人口耳相传之后必定会变得面目全非。 老定国公会想着过继侄子继承家业,虽然心里稍有些遗憾,但也仅止于此了,但在那些已经传遍的流言之中,却成了老定国公心中有多无奈酸楚,却又碍于朝廷礼法不得不含恨作了如此选择。 流传出去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加工的故事,听在耳里那可真是闻中伤心见者落泪。 然后,这流言甚至还传到了太祖皇帝耳中。(未完待续。) 第231章 且不论太祖会不会尽信了那流言,但太祖与老定国公、老安国公虽为君臣,但也在战场上建立了过命的交情。 对定国公府的情况,太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此前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成亲时,对这种情况就早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没想到他一时按住没表态,老定国公竟然就已经有了过继侄子继承家业的打算,京城还有了这样的流言。 在这流言最为甚嚣尘上的时候,太祖将老定国公召进了宫,先是一番训斥之后,又特意下了旨开了特例,指名让定国公府不必遵循礼制,宁景昌不必碍于驸马的身份,自可继承定国公府。 这大周朝的江山都是太祖皇帝的,他既要开这个特例,自然不会有人不开眼的硬要与他掰扯礼制。 事实上,那时的大周朝才建立了不久,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人盯在这件事上。 所以宁景昌得以以驸马的身份在老定国公过世之后袭爵,并受了后来的元昌帝重用。 因为太祖皇帝的一道旨意,老定国公原本想要过继侄儿的念头自然就此打消了,好在那时虽然与老安国公有了默契,但这件事毕竟没有明说,所以无论是老定国公还是老安国公都只将这件事当作一个插曲就此作罢。 只是,两位老国公不在意,身为当事人的宁景泰却没办法不在意。 安国公府不能继承爵位的二爷与定国公世子,这其中的天差地别谁都能想到。 在老定国公有这样的想法之前,宁景泰是从来没想过的,若他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倒也还好,偏偏他只差一步就能真的成为定国公世子,这样的落差之下,宁景泰的心理自然就有了偏差。 因为这件事先前毕竟没有明说,在太祖皇帝下了旨之后,老定国公倒也不好找宁景泰细说,便只在之后出于补偿的心理没少往宁景泰那里送东西,但在宁景泰看来,这却是老定国公对他的施舍。 一方面,他与往常无异的和老定国公做亲热的子侄,另一方面,对宁景昌的嫉恨却像是野草一般在他心里疯长。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奇怪。 明明,宁景昌是定国公府的独子,他继承定国公府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宁景泰只因为自己差一点能取而代之,就如此嫉恨着他,仿佛宁景昌得到的并不是他本该得到的东西,而是从他手里抢的。 “……也许,就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旁人都欠他的吧。”宁致远最后如此下结论。 前世的宁景泰一直伪装得很好,无论何时表现出来的,都是与宁景昌推心置腹的好兄弟模样,也所以,后来他指使了早就埋在定国公府的钉子吴达对有了身孕的顾青未下手时,才几乎就要得手。 与前世比起来,这一世的宁景泰无疑要急切了许多,竟然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已经对宁致远出手两次。 前世宁景泰唯一出手的一次,就是对顾青未腹中的孩子。 不,也许还要加上更早的一次,亦是他第一次见到顾青未的那一次…… 前世宁景泰的所为暴露之后没多久,正值壮年的他就因为一场惊马伤了双腿而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宁致远知道这是宁景昌做的,但于他来说,宁景泰的所为差点让他失去自己的孩子,甚至有可能连顾青未也一起失去,只是让宁景泰一辈子躺在床上,这样的结果却是不能让他满意的。 所以,伤了双腿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宁景泰就十分离奇的溺毙在了洗脸的铜盆里。 一个只是伤了腿,上半身并无大碍的人,竟然会被铜盆里那点水溺死,而且这个人还是安国公府的二老爷,这件事在当时可是引起了京城百姓的热议。 宁致远还记得这件事之后父亲对他的那一叹。 他知道父亲对二伯还是有些不忍,但从二伯让吴达对顾青未下手的那一刻,他就再不把那人当作是自己的二伯了。 敢对他的妻儿下手,那就是他的仇人! 想到这些前世之事,宁致远周围的空气都一时有些冷。 他所说的这些,顾青未其实都知晓,前世她更是差点成了宁景泰那诡异的嫉恨之下的牺牲品,所以她对宁致远讲的这些并无多大兴趣,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他们此刻那相拥的姿势上。 方才还能说宁致远是想安慰她,可现在,他都抱了多久了? 伸手在宁致远腰间掐了一把,顾青未低声道:“抱够了没有?还不松手!” 宁致远一呆,一句“没抱够”差点就脱口而出。 然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他昨晚寻到顾青未之后,他的欢颜,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他了? 宁致远又是欣喜,又有些患得患失。 万一是他会错了意,空欢喜了一场可怎么办? 不过,想想之前顾青未那看他一眼都嫌多的表现,他于是很是喜滋滋的觉得这肯定不是他在空欢喜。 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宁致远正傻笑着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这几天都不洗手时,就听到外面的成晋低声禀报道:“世子爷,已经到了。”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进了城且到了顾家,按顾青未的意思,他们停留的地方是顾家的后门处。 比起归心似箭的顾青未,宁致远这时却很有些恋恋不舍。 这条路还是太短了。 他如此想。 但看到顾青未挣扎着要下车,他仍将顾青未用披风裹了,然后抱着她下了马车。 “回哪里?”他问。 顾青未只略顿了一下,就道:“去未明居。” 在他们回来之前,宁致远就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秦氏,但可以预想到的是,一刻没有亲眼看到顾青未平安归来,秦氏就不可能真的放下心来。 顾青未自然不想让秦氏多为她担心一刻,但她现在的样子若是让秦氏见了,只怕秦氏会更担惊受怕。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回未明居梳洗。 再则,她失踪不见,秦氏与老太太必定不会大张旗鼓,既然如此,本应在未明居里安睡的她,更应该从未明居里走出来才是。(未完待续。) 第232章 发热(补15号欠更) 当着成晋的面被宁致远如此抱着,顾青未惊呼一声,然后使劲儿挣扎着要宁致远将她放下来。 宁致远哪里肯放,见状狠狠瞪了成晋一眼。 本就低着头不敢多看成晋哪里不知其意,忙不迭的以查看马车有没有不妥这种蹩脚的理由一溜烟跑去了后面。 这下轮到顾青未瞪宁致远了。 只不过宁致远从走上这条重生追妻路开始,就已经练就了一张厚脸皮,被顾青未这样一瞪只觉得乐滋滋的,哪里会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顾青未这时本也不舒坦,挣扎了两下,见挣脱不掉也就随他去了。 她正想替宁致远指路,却见宁致远已经熟门熟路的一路翻墙跳树,将她带进了未明居里。 直到回到自己的闺房,将还想赖下去的宁致远赶了出去,顾青未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咦,这厮如此熟悉府里院子的分布,莫不是早就来踩过点儿了? 也不知是为何,虽然还是少年时的宁致远与前世时有很大的改变,但顾青未总会在他身上找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否则,就算她已经决定放下前世种种,只怕也不会如此快的就能接受他与她如此亲密。 那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呢? 难道,只是因为他与前世的宁致远其实是一个人吗? 顾青未思索了片刻没想出答案来,便也先按下这个问题,就着床边点着的一盏灯打量起房里的情形来。 鲛绡帐子自然下垂,隐隐可以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原本该在外间值夜的画屏并未歇在外间,而是坐在床边的榻榻米上靠着床守着,这时头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 即使已经睡着了,但画屏那在梦中也紧紧皱起的眉头,以及她眼下的青黑,还是能让顾青未看出她这一晚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顾青未失踪的消息能瞒得住府里其他人,却绝对瞒不了在她身边近身侍候的秋岚,再联想到守在屋里的只有画屏一人,而秋岚没了踪影,那此刻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没有惊动画屏,顾青未轻手轻脚的来到床边,伸手撩开帐子,就见秋岚侧着身子面朝内侧躺着。 顾青未的这张床是秦氏寻了最好的工匠用上好的木料精心打造的,不仅本身带着材料散发出的助眠的香气,而且床上还布置得极为绵软舒适,躺在这样的床上,想是能有个好眠的。 但对此时的秋岚来说,却显然不是如此。 她双眼睁得大大的,脸颊紧紧贴在枕面上,神情更是极为紧张,似乎随时准备着被人质疑自己不是自家姑娘,手脚亦绷得直直的,半点不见休息的放松。 这样躺了一夜,顾青未觉得,秋岚现在不会比她此刻好受多少。 秋岚和画屏,这一、夜,她们只怕煎熬恐怕半点不比自己少。 顾青未心中一软,正要开口唤秋岚,秋岚眼角的余光就已经注意到了突然出现在床边的黑影。 她猛地坐起身,才要张嘴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在看清楚顾青未的样子之后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声既有焦灼又有喜悦的低唤。 “姑娘!” 只一瞬间,秋岚先是狠松了一口气,然后眼角便忍不住含了泪。 顾青未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那声“姑娘”却让画屏一个激零醒了过来,她才睁开眼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敏捷从榻榻米上跳起来,却不想双腿蓦地一麻,还是顾青未及时拉了她一把才避免跌坐在地。 没顾得上自己是不是站稳了,画屏抬眼看向顾青未,“姑娘!” 话才说完,就已经泪眼汪汪了。 从发现顾青未不见了,画屏就一直处于自责之中,若是她一直守在姑娘身边,没有去拿什么东西,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小,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但画屏还是忍不住如此想。 若不是还有等着姑娘回来的信念在撑着,只怕画屏也撑不下这一、夜。 如今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姑娘完好无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画屏一时之间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几把才确认这是真的。 又是哭又是笑的一左一右拉着顾青未,好半晌之后,秋岚与画屏才发现顾青未身上有多狼狈,二人忙去吩咐了已经起身的小丫鬟准备热水,然后也没用人帮忙,两人亲自将水提进房里,又服侍着顾青未沐浴,在看到顾青未换下来的衣裳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身上的擦伤和淤青时,更是在旁边直掉眼泪。 连一向泼辣的秋岚都如此,可见两人所受到的惊吓了。 “这衣裳,拿去悄悄烧了吧,别让母亲见着了。”顾青未吩咐道。 她自沐浴更衣完毕就有些昏昏欲睡,原本还想第一时间去秦氏那里让秦氏放心,但这时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来了,待秋岚和画屏替她将湿发绞干,才发现她竟已经开始发起热来。 自被掳走,除了在马车上昏迷的那段时间,顾青未就再没合过眼。 这夏日的夜里虽然不能说冷,但她先是在柴房冰冷的地面上躺了那么久,后来又因杀人放火而经历了一番惊吓,再之后还在那缸里呆了一整夜,会着凉发热一点也不奇怪。 连忙将顾青未安置在床上,又做了冰袋敷在她额上,秋岚才马不停蹄的往怡华院去了。 顾青未一、夜未归,最担忧的当然是秦氏这个做母亲的,如今顾青未既然已经回来了,她们当然要尽早去通知秦氏,而且顾青未生病一事,也并非是她们两人能作得了主的。 怡华院里,秦氏也是一、夜未曾合眼,偏偏为了不让院子里的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她还不得不压下所有的焦灼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仅秦氏,顾锦源也因为要寻找顾青未下落而一、夜不曾回府,对内只寻了个拜访故友的理由。 心里装了这么大一件事,就算是装装样子,秦氏也装不下去,天色还未翻白就早早起身了,这时听到秋岚来报信说顾青未生病了,秦氏先是一惊,然后喜极,再顾不得所谓的端庄优雅了,几乎是小跑着往未明居而去。(未完待续。) 第233章 秦氏的反应让怡华院的丫鬟婆子又是惊讶又是诧异。 作为顾氏宗妇,秦氏何曾如此失态过。 而且,大夫人自昨日从庄子上回来,心情就似乎一直不太好,整个怡华院的人也都跟着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注意惹了她生气,如今七姑娘生了病,为何看大夫人的样子,竟似还高兴了起来? 这个问题自然是无人能知道答案了。 且说秦氏,一路又喜又忧的来到未明居,径直进了顾青未的闺房,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由画屏照顾着的顾青未。 “欢姐儿!” 秦氏先是因亲眼看到顾青未平安归来而心头一松,但随即又因顾青未一回来就生病而提起了一颗心。 先是来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顾青未的额头,然后转头吩咐了秋岚着人去请大夫,又不忘让秋岚去延寿堂给老太太打声招呼。 她担忧得一、夜未眠,想来老太太心里的担忧也不会比她少,而且老太太上了年纪,更该让她早些安下心来好好休息休息才对。 秦氏这时其实很想知道顾青未失踪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顾青未这时已经昏睡了过去,她自然无法相问,于是就将目光转向了在旁侍候的画屏。 “姑娘是何时回来的?又是如何回来的?可有什么不妥?”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画屏看了床上的顾青未一眼,低头轻声道:“回大夫人,姑娘今儿个天还未亮就回来了,奴婢们也不知姑娘是如何回来的,姑娘回来之后已经沐浴更衣,身上有几处擦伤和淤青,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才沐浴完就开始发起热来……” 画屏没有提顾青未换下来的那件沾了血迹的衣裳。 顾青未都特意吩咐过不要让秦氏看到那衣裳,她自然不可能故意拿出来说。 听完画屏的话,秦氏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除了顾青未的平安之外,她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这是个对女子尤其严苛的年代,别说是顾青未这种尚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就算是已婚妇人,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一整晚,也必定会清白尽毁,名声全无。 对于女子来说,很多时候,清白比性命还来得重要。 顾青未失踪之初,只要顾青未能平安归来,秦氏能接受一切后果,但如今顾青未不仅平安归来了,她所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能有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最好的。 思及此,秦氏就想到了宁致远。 昨天出事之后她就将这件事告知了宁致远,如今看来她当时的决定简直不能再正确。 今晨天尚未明的时候,就有人往她这里递了消息来,道是顾青未无事,且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她那时没亲眼见着人,哪里能放得下心来。 如今再结合起顾青未能无声无息的回来,想必这一切还都是托了宁致远的福。 只不过…… 欢姐儿毕竟这样失踪了一回,虽然人是宁致远带回来的,可他真的能对此一点也不在乎? 秦氏心里难免的就多了些疑虑。 但眼前,更重要的显然还是欢姐儿的病。 秦氏还没等到大夫上门,就先等到了老太太。 看到老太太被丫鬟搀扶着进来,再注意到老太太那有些灰败的脸色和眼中的疲倦,秦氏连忙上前扶了她的手,“母亲,您怎么来了?您放心,欢姐儿只是有些发热,请大夫来看过应当无大碍的。” 老太太闻言一语不发,直到亲自看过顾青未之后,面色才有了些缓和。 昨日她发现端倪时隐忍不发,只是不想这件事被旁人得知,如今顾青未既然已经回来了,老太太压在心底的那些埋怨和愤怒才涌上了心头。 当然了,老太太并不只是埋怨秦氏,她也埋怨自己,在她们两个长辈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让欢姐儿被人掳了去,这说出去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老太太原是想说些什么的,但看秦氏面上那未尽去的担忧,到最后终是什么也没说。 还好,两人之间的沉默倒也没持续太久,秋岚就已经领了大夫进门。 大夫替顾青未仔细把脉之后,道:“贵府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凉,吃几服药退了烧养上几天也就大好了。” 然后,大夫开了药方,才被送出了门。 秦氏原本是想让秋岚和画屏下去休息的,不过两人都执意不肯,于是打发了她们去看着小丫鬟煎药,然后正准备劝着老太太先回去歇息,床上的顾青未就已经睁开了眼。 顾青未这时其实很困,可浑身的燥意却让她怎么都睡不安稳。 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秦氏和老太太,她张嘴唤道:“祖母,母亲。” 因为发烧,她的嗓子非常干哑,说话的声音也只比那小猫要大上一些。 “欢姐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老太太一把抓了顾青未的手。 顾青未才要摇头,却发现虽然只是睡了这么一会儿,全身却乏得厉害,连这样一个小动作都难以完成,于是只能又道:“祖母,母亲,我没事。” 昨晚所经历的那些,她自然不会如实告诉老太太和秦氏。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让她们也跟着她受惊吓? 老太太和秦氏虽然看出来顾青未有隐瞒,但这时也确实不是适合寻问缘由的时候,便也不再追问,一直守着顾青未吃了药睡下,老太太才在秦氏的劝慰下回了延寿堂休息,也亏得昨儿个老太太就借口身体不适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否则延寿堂里只怕这时也已经等满了人。 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纪,从昨晚起就开始担惊受怕,又几乎一整晚没合过眼,再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这才一回了延寿堂就跟着病了一场。 府里的老太太和七姑娘从庄子上一回来就同时生了病,对顾青未的事并不知情的其他几位夫人和姑娘们虽不知缘由,但也少不了探病,好在两人生的都不是什么大病,养了几天之后,倒也渐渐好转了。(未完待续。) 第234章 响动 一直到顾青未的病完全好了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和秦氏才找着了机会问起她被掳一事的因由。 例行的众人在延寿堂用过早膳之后,顾青未和秦氏留在了老太太这里。 将身边侍候的人都打发下去,老太太首先问道:“欢姐儿,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老太太,秦氏也同样看着顾青未,等着她的回答。 这几天老太太和顾青未都在养病,如今两人病都已经大好,自然再忍不住追问。 顾青未也知道她们得不到答案是不会放弃的,于是便将宁家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又说了吴达等人掳了自己去的原由。 话才听完,秦氏就已经拧起了眉头。 枉她还因为宁致远在顾青未失踪一事上的出力而对他感激不已,原来顾青未之所以出事还是因为受了他的连累! 秦氏对宁致远的好感度蹭蹭蹭的就往下降。 不过…… 顾青未虽是受了宁致远的连累,可她被人掳走却是事实,哪怕她并未受到别的什么委屈,可宁致远作为为一个男人,他能一点都不在意?就算顾青未和宁致远之间是圣旨赐婚,只要元昌帝不收回旨意,这桩婚事就必定会成,可是,两个人成亲过日子,可不是靠着圣旨就能过得好的。 如果宁致远因为这件事而心里存了疙瘩,那将来,欢姐儿成亲之后,独自一人远在京城,她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秦氏想到这些,就始终无法安心。 她皱着眉头,犹豫了好半晌,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欢姐儿,宁世子对这件事,心里会不会……” 顾青未和老太太听了都是一怔。 老太太先前还只是念着顾青未平安归来就是老天保佑了,一时也没往这处想,顾青未则是根本没这样想过。 她不知道前世宁致远少年时是什么样子的,但出现在她眼中的宁致远,却无疑像是一个足以担负一切的成年人那般,无论是他寻到她,还是后来找回她,送她回来,他都表现出了足以让人信赖依靠的担当。 若非如此,顾青未觉得自己就算认了这门亲事,也不可能对一个少年有了依靠。 信我,等我。 她想起宁致远的这句话,心里便被温暖充斥得满满的。 所以对于秦氏的担忧,顾青未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她一手握了老太太,一手握了秦氏,眉眼间都带着轻松的笑意,“祖母,母亲,您们放心,不会的。” 这话毕竟只是顾青未说出来的,老太太和秦氏看着都有些半信半疑。 随后,秦氏面上便突然有了犹疑。 她可是还记得十分清楚的,欢姐儿对宁致远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那天接了赐婚的圣旨之后,更是一点不曾因不用嫁给敬郡王而高兴,反而白着一张脸只差没晕过去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起意要带着欢姐儿去庄子上散心,也就不会有欢姐儿被掳一事的发生。 不过这也说不准,那些歹人既然起了这种歹心,又一直蛰伏在暗处,只要欢姐儿不是一直呆在府里不出门,只怕都会遇到危险。 这些念头在秦氏脑中一闪即过,她现在关心的,是欢姐儿为何突然就改变了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去庄子上时还没看出什么不同,经历了被掳一事之后,却又一副对宁致远信心满满的样子。 莫非,倒是因为这次被掳,看清了宁致远待她的心? 若真是这样,那秦氏也就放心了。 心里一松,秦氏唯恐顾青未会不好意思,倒也没有就这件事追问下去,只要顾青未不一直拧着就好了。 她这时反倒担心起将来顾青未嫁去定国公府之后,能不能应付那些复杂的情况了。 定国公府人口简单,看着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可从这次的事来看,还有一个安国公府,更有一个对定国公府一直虎视眈眈的安国公府二老爷…… 秦氏的担心只持续了片刻,因为她突然想到,连宁致远都知道的事,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 要知道,宁景昌夫妇可就宁致远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宁景泰都能三番两次的对宁致远下狠手,哪怕有再深厚的兄弟情,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独子丧命? 将心比心,秦氏得了四儿一女,可谁要是动到她的儿女头上,她就能跟谁拼命。 所以,这次之后,想必京城必定会有一番动静吧。 想到这些,秦氏倒也不再操那无谓的心了。 宁景泰之事自然会有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出手,待欢姐儿将来嫁过去,必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至于其他的,嗯,她觉得有必要从现在就开始教欢姐儿如何打理一府中馈,如何应对人情往来了。 秦氏心里虽然已经有了打算,倒念在顾青未才病愈,倒也没有着急,又叮嘱了她几句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顾青未还不知道秦氏有了这样的念头,一路回了未明居,换了身家常衣裳,让秋岚和画屏退下,便拿了本书倚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这书是三哥顾亦安在外寄给她的游记。 顾亦安在外游历已有几年,这几年都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家住上几日,每次回来总会让秦氏心疼得直道瘦了。 不过,辛苦归辛苦,顾青未却能看出三哥心里的满足,以及他身上那股不同于前世,日渐沉稳大气的气度。 她觉得,后年的春闱,三哥必定能够一鸣惊人。 这几年三哥每到一个地方,总会先寻了记有当地风土人情的游记寄回家给她,若是寻不着游记,他还会亲手写了画了当地的风貌寄给她看。 看着这些游记,顾青未仿佛也随着三哥的步伐看遍了大周朝的江山。 说起来,后年初就要再开春闱,三哥用不了多久,应当就要归家为春闱作准备了吧。 想着这些,顾青未双唇微微弯起,然后目光落在手中的游记上。 只不过,手中的书才翻了三两页,顾青未就听到身侧的窗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未完待续。) 第235章 楼记 咯啦。 就像是小石子落在了房顶上的声音。 顾青未循声望去。 窗户是大开着的,这时时辰还早,阳光也不像下午时那般灼热,不时还有微凉的风从窗户吹进屋里,倒也让人觉得凉爽怡然。 顾青未没发现窗户上有什么不妥,但她还来不及收回视线,就再次听到了那奇怪的声响,然后一声又一声。 咯啦,咯啦,咯啦…… 随着这声音,顾青未也终于看清楚了打在窗棂上的东西是什么。 一粒饱满的瓜子从窗户上弹了进来,然后落在罗汉床上,在罗汉床上铺着的凉席上面滚了两圈。 没等顾青未的视线从那粒瓜子上移开,就看到一粒开了口的松子落在了瓜子旁边,然后是炒栗子…… 顾青未这时候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抬手就在那窗棂上拍了一下,这才终于让外面的人消停了。 不过,那人不再往这边丢东西,却是直接从窗户底下冒了头出来。 “七姑娘,早啊。”宁致远将脑袋探进来,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不笑倒还好,这一笑出来,顾青未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傻。 抬手就用手中的书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这鬼鬼祟祟的是想做什么?” 虽是如此说,顾青未却往旁边移了些。 倒不是她怕宁致远会被旁人发现,这世上能由锦衣卫把风偷香窃玉的,只怕也就他一人了。 宁致远原本心里还有些委屈的,见状眼中立即一亮,一手在窗沿上一按一托,就轻巧地跳了进来,如那瓜子松子栗子一般落在了罗汉床上。 顾青未目光落在宁致远的脚上,好悬才忍住心里那把他踹下去的冲动,只斥道:“还不下去!” 宁致远也不恼,依言跳到地上,又很自来熟的寻了个凳子在顾青未面前坐下。 顾青未这才注意到,宁致远衣裳的下摆拢在一起成了一个简易的大包袱,里面似是兜了不少东西,不过被他的手挡着,顾青未也看不到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你来做什么?”她问。 宁致远立即就有种被过了河拆桥的心酸。 明明那天他把她送回来时,她还不是这样的态度的。 莫非是这几天缓过气来了,所以又想起他前世是如何混帐的,所以又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了? 因为有了这样的担心,宁致远面上立时就有了谄媚之色,一把打开用自己衣裳做成的兜,让顾青未看到里面的东西,“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东西。” 那兜里,装着满满一兜油纸包,红包上还印着“楼记”两个字。 顾青未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先前那些瓜子松子栗子是从何而来的了。 京城有家名为楼记的老字号炒货店,听说传了得有百年了,楼记的老板脾气格外的古怪,做生意也全看心情,什么下雨天不开店,没睡醒也不开店,和老板娘吵架了也不开店,一个月里能开十天店就算是极为不容易了,就算开店了,那原本算不得金贵的炒货价格也卖得极为昂贵,根本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吃得起的。 按说这样子做生意只怕没两个月就得做垮了,可这楼记老板手里似乎捏着什么秘方,他店里卖出来的炒货就是比别处的要好吃不少,京城又不缺手里有银子的人家,好这一口的人又不少,所以这楼记不仅没垮,反倒渐渐成了一个活招牌。 顾青未前世嫁到京城之后,就尤其喜欢这楼记的炒货。 想到这里,顾青未微微一顿,脑中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逝,她正待仔细寻摸方才的思绪,却被宁致远打断了。 “七姑娘,这些都是我让人快马从京城送过来的,今天才到呢。”宁致远正襟危坐的说出这句话。 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什么异色,但他眼中分明透着“快夸我呀,快夸我呀”的渴望,如果后面再加一条摇啊摇的尾巴,那可不活脱脱就是…… 顾青未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伸手在宁致远头顶摸了摸,“乖……” 宁致远原本因顾青未的主动触碰而露了笑脸,不过才笑了一半,就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曾经母亲从宫里抱了一只名叫雪球的白色京巴,他似乎就不只一次的看到母亲像顾青未方才那样摸着雪球的头说上一声“乖”。 所以,欢颜这是把他当作小狗来逗了? 宁致远呆了一呆,然后莫名有些沮丧。 自从那天把顾青未送回来,他这几天都再没见过她。 顾青未从回到顾家之后就生了病,宁致远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就想来探病,不过也是因为顾青未被掳一事,未明居那几天的守卫格外的森严,让他想靠近都不行,一直到顾青未病愈后,守在未明居外的护卫们才被撤了回去,宁致远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至于那楼记的炒货,却真是宁致远让人快把从京城送回来的。 他记得,欢颜前世最爱楼记的炒货,每日多多少少总要嗑上几粒瓜子儿,遇到府里瓜子儿吃完,楼记老板又不做生意时,那一天就总会在他面前使些小性子。 算起来,欢颜自嫁给他之后一直都是端庄贤惠的,这算是她极为少见的任性了。 不过,他把自己和楼记的炒货都送到她面前了,她却只把他当小狗哄? 不知不觉的,宁致远身上就散发出一种名叫哀怨的气息。 顾青未见状就有些忍俊不禁。 楼记就只在京城有一家老字号的店,会出现在这里有多难得,她自然不会不清楚。 从前读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时,总觉得那昏庸皇帝为了讨好一个妃子而不惜让人千里迢迢送了荔枝进京是劳民伤财,但此刻被讨好的是自己…… 顾青未觉得,这滋味倒也还好。 这样一想,她莫名的就有些傲娇起来,将宁致远兜里的炒货全部拿出来放到罗汉床上的小矮几上,然后挑出一包瓜子来递给宁致远。 “这个吃着费劲儿,你替我剥了……”(未完待续。) 第236章 欢颜 楼记炒货虽然卖得贵,但用料却也十足。8Ω『 ┡ 1中文 网 顾青未手中的瓜子选了最大最饱满的西瓜子,再经过炒制,吃到嘴里又脆又香,唯一的缺点就是瓜子壳被牙一咬就极为易碎,嗑起来极为麻烦。 会让宁致远替自己剥瓜子本也是一时心血来潮,顾青未话才说完,就觉得自己只怕是想多了。 在她的记忆里,宁致远可是从来没做过这种细碎之事的。 前世的宁致远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吃穿住行都有身边的人服侍着,连毛巾都从没自己拧过,更何况是替她剥瓜子儿了。 可出乎顾青未意料的是,听到她的话,宁致远半点犹豫也没有,接了她手中的瓜子,又从房里桌上寻了一个干净的茶盏,将茶盏放在两腿之间固定好,然后就真的开始剥起瓜子了。 他手中的瓜子虽是瓜子中个头最大的,但与宁致远的手比起来,却仍显得很小,按说宁致远剥起来应该是极为不易的,但意外的是,他的手指在做起这种事时,却显得格外的灵巧,就仿佛他只需要两指轻轻一捏,饱满的瓜子仁儿就会完好无缺的脱离了瓜子壳。 在顾青未的惊讶之中,那茶盏里竟是很快就装满了剥好的瓜子仁儿。 宁致远见状将那茶盏往罗汉床上的小矮几上一放,再另寻了一个空的茶盏继续剥壳。 许是顾青未脸上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宁致远一边剥瓜子儿一边冲着她笑,“你吃呀,不过这个也不能多吃,七姑娘可不要贪嘴。” 能如此熟练的剥这些瓜子,宁致远当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前世时顾青未爱吃楼记炒货,他们感情最好的那两年,他从没想过要替她做剥瓜子这种事,但却在他们形同陌路之后学到了,如今能在他们之间关系并不紧张的时候替顾青未剥瓜子,这是前世的宁致远想了多少年都没做到的。 顾青未看了看宁致远,再看了看面前那一茶杯的瓜子仁儿,然后双唇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微低了头,露出细腻优雅的脖颈。 再好听的甜言蜜语,有时候倒还不如剥上几粒瓜子儿让人感动。 顾青未拈了一粒瓜子仁儿喂进嘴里,只觉这瓜子都多了些从前没有尝到过的味道。 宁致远虽然手里剥瓜子的动作没停,却也一直注意着顾青未,这时见自己剥的瓜子被她咬进嘴里,一时之间竟然莫名的就耳根起热来。 他连忙低下头,双眼只死死看着手中的瓜子,心里却暗斥自己定力越来越不好了,这人还没做什么撩拨的动作呢,他自己就先浮想联翩起来了。 顾青未这时倒没注意到宁致远有什么不对劲的,她吃着香脆的瓜子仁儿,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 她喜欢楼记炒货,这一点就是后来她与宁致远之间闹翻了也没有改变,只是后来年纪渐长,瓜子嗑起来又麻烦,才慢慢少吃瓜子。 不过,要说她身边侍候的丫鬟也确实有眼力劲儿,然后竟就有丫鬟每日里端了一叠剥好的瓜子仁儿来。 虽然都不用自己动手,可丫鬟剥的与宁致远亲手剥的,原本应该没有什么不同的,但她分明又觉得有那么些不同。 在顾青未为自己这莫名的感觉而轻轻摇头时,宁致远倒也把先前的那点不自在给压了下去,他见顾青未好半晌才吃了那么一粒瓜子仁儿,颇有些奇怪地道:“怎么,难道不好吃吗?”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当初他剥了让人送去的瓜子仁儿,顾青未可从来没剩下过,如何这次却是这样不感兴趣的样子? 难道他这马屁还拍在了马腿上面? 被宁致远这样一问,顾青未也从回忆里抽回思绪来,扬眉道:“倒不是不好吃,我只是在想,现在有你给我剥瓜子壳倒也还好,到以后我得我自己嗑瓜子的时候,可不就得嫌麻烦了?” 话一说完,顾青未就觉脸有些烫。 她房里的丫鬟可是不少,她若真嫌麻烦,多的是人给她剥瓜子。 那,她这样说,难道潜意识里,还是想指着宁致远说些什么好听的话出来? 宁致远倒也没有多想,闻言一句话立即脱口而出,“那可不简单,咱们总归是要……的,以后你要吃瓜子尽管让我剥壳就是了。” 房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宁致远虽然早就定下心来立志追妻,可这种好听的话他还真没说过几次,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过,他说的倒也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这个年代讲究男主外女主内,男子连儿女都不会抱一抱,更别提是做些讨妇人开心的剥瓜子这种事,宁致远前世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所以那时倒也确实是这样想也这样做的,可他本就是重活一次的人,对这些事自然也就不甚在意。 而且,他现在也能理解前世的顾青未为何会对他没有信任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为何要央了母亲一定要娶顾青未,可是她不知道,在她心里他们自然与世间所有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没有任何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让她真正信任他,怎么也要长时间的相处才能够,但他们之间好好相处的时间也就那两年。 他还没得到她的信任,就已经让她再不能信任了。 所以,宁致远其实觉得他重生在这个时候是上天都在助他。 这个年代没有男子就该在成亲前好好哄着未婚妻,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的说法,但在宁致远看来,能有这样一段时间留给他,让他能更多一点的宠着她,捧着她,也是件想起来都会让他笑出声来的好事。 不就是剥瓜子吗,反正他又不是没剥过,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一想,宁致远也没有什么难为情了,他脸上扬起笑容,“七姑娘……” 话才开了个头就顿住了,宁致远看着对面安静吃瓜子的顾青未,也不知如何,嘴里就冒出了一句比方才还要大胆的话来。 “欢颜……我能叫你欢颜吗?”(未完待续。) 第237章 我的瓜子 欢颜。 这是顾青未的乳名。 当这两个字萦绕在唇舌间时,宁致远心里于是就有了几分淡淡的甜意。 前世他们成亲之后,私下里他都是如此称呼她的。 可如今重活一世,他不仅得重新挽回妻子的心,还得藏着掩着自己也重生了这件事,就连对她的称呼,也不得不变成了极为守礼的“七姑娘”。 宁致远每次称顾青未为“七姑娘”时,心里总有种不自在,就像是,明明是他的东西,却不得不刻意作了疏远的姿态来。 所以这时一句话脱口而出,他除了觉得有些唐突,却也觉心里松了一松,然后就满脸期待地看着顾青未,只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宁致远这话还真有些唐突。 若他们已经成亲,私下里唤妻子的乳名,倒也没什么,只当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可现在他们只是刚刚定了亲,就连成亲的日子都还没定下的,宁致远的这般行事,若是听到外人耳中,旁人不会指责宁致远行事不周,只怕却要说顾青未行事不端了。 顾青未听了宁致远这话,猝不及防之下也是一呆,但其实并无多少恼意。 宁致远这样称呼她,她其实是早就习惯的,前世时就算是后来他们一年也说不上几次话,但每次他开口也唤的是这亲昵的乳名,更何况,之前她被吴达等人掳了去时,宁致远找到她之后亦是将她抱在怀里唤“欢颜”的。 想到这里,顾青未白了宁致远一眼,又啐了一口,“我若是说不可以,你就不叫了?” 宁致远眉眼之间立即多了几分神采。 他两眼紧紧盯着顾青未,只觉得自己的媳妇真是越看越可爱。 这心里一酥,宁致远立即就拍了胸脯放了大话,“欢颜,以后再有什么瓜子松子栗子这种东西,只要你想吃,我保管都给你剥好了!” 虽然明知不雅,但听了这话,顾青未还是没忍住又白了宁致远一眼。 先前还觉得这人成熟稳重,但现在看来也只是假象,一般人这时候不都得夸些海口吗,怎么轮到他这里,说出来的却是瓜子松子栗子剥壳什么的,若只看他那模样,指不定还得以为他是许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承诺呢。 再说了,就这么些没他也有其他人能做的琐事,难道他还指望着就把她给骗了去? 真是傻! 顾青未在心里暗斥。 宁致远这时却跟真的傻了一般,连手里的动作都停下了,只看着顾青未,一遍遍地道:“欢颜,欢颜,欢颜……” 顾青未初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人就跟个话唠一样怎么也不停,那一声声的“欢颜”,到后来,就像是一把把锁,将她的心重重锁住。 这样的感觉,对顾青未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她忍不住抬手抚了胸,蹙着眉头,颇有些奇异地想,她好歹也是个活了好几十岁的老太婆,为何不仅把这半大的少年当作了成年人,还真的就因他的作为而有所触动了? 还没等顾青未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就听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传来秋岚轻快的声音。 “姑娘,三少爷又给您捎了信回来……” 然后,房门发出一声轻响,不过片刻功夫,秋岚和画屏就已经转过屏风进到了内室。 毫无防备之下看到自家姑娘的闺房里多出一个男子,秋岚和画屏险险的就要尖叫出声,好在后面看清楚那男子的容貌,这才齐齐抽了一只手死死把自己的嘴给捂住。 秋岚和画屏是进来给顾青未送东西的。 秋岚端了两叠精致的点心,除此之外还拿着一封信,画屏手里的黑漆描金托盘上却是一壶冰镇过的酸梅汤。 原本她们虽是顾青未的贴身丫鬟,但也从来都是谨守本分的,进出顾青未的闺房也总会在外面支会一声,得了顾青未的允许之后再进来。 这次也是知道顾青未在房中看书,而且刚收到了顾亦安捎回来的信,想着顾青未要是拿到信一定会很开心,才一时之间有些忘了形,却不想,这才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姑娘与宁世子坐在一处的情形。 秋岚和画屏都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她们就该更谨慎些的,如今撞着这尴尬的一幕,岂不是要让姑娘着恼? 顾青未虽然有些意外秋岚和画屏的突然进来,却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倒是宁致远,先前只顾着看着顾青未发呆,连秋岚和画屏到了门外都没发现,这时又被两人闯了进来,也不知怎的,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猛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那包瓜子被他抓在手里倒是无碍,但他却忘了腿上还放着一只用来装瓜子仁儿的茶盏,这一猛然起身,眼见着那茶盏就要落在地上。 顾青未见着这一幕,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时情急,嘴里就蹦出一句话来。 “哎,我的瓜子!” 这句话让宁致远瞬间就找回了理智,没顾得上心里那股子酸意,他本能的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往下一捞,便将那茶盏完好无损的捞了起来,就连里面已经装了五分满的瓜子仁儿也一粒不差。 然后,宁致远一手抓着油纸包,一手捏着装了瓜子仁儿的茶盏,在两个丫鬟的注视之下,倒也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原本干爽的额头上更是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当着顾青未的面他能舍下脸皮去,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却也不是那般能视脸皮如无物的。 秋岚和画屏面面相觑,但最后却只是深吸一口气,努力目不斜视的当没看到屋里还有宁致远这个人,尽量自然的将手中的点心和酸梅汤放在桌上。 然后秋岚拿了手中的信递给顾青未,“姑娘,这是三少爷捎回来的信,除了信还有几本书,与给闵少爷的的书放在一处,大夫人说姑娘什么时候得空自去闵少爷那里取。” 说完这些话,秋岚和画屏倒也没多呆,就连忙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还觉不保险,两人就亲自守在了顾青未的房门外。(未完待续。) 第238章 荷包 虽然顾青未和宁致远已经定了亲,平日里就算见上两面也没人能说出个什么来,可像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是极为不妥的。 秋岚和画屏当然不能叫人再像她们一样一头闯进屋里去,也唯有亲自守着,才算是放心些。 说起来,秋岚画屏如今对宁致远可存了不少感激。 那日秋岚是与秦氏一起去的宁宅的,自然知晓在顾青未被掳一事中,宁致远是出了大力气的。 及至后来顾青未悄无声息的回到的闺房,又让人去通知秦氏,她们哪里还能不知道顾青未是因为宁致远才得以平安归来。 秋岚和画屏都是自幼在顾青未身边侍候的家生子,这么多年来顾青未又一直待她们极为亲睦和气,自是也对顾青未忠心耿耿,在顾青未失踪之时,两人简直比自己被掳了还要紧张惊惧。 宁致远将顾青未救了回来,他又本就是顾青未的未婚夫婿,她们是既感激他又敬着他。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家姑娘与宁致远如此私下里见面是不妥的,但看姑娘的样子也没着恼,又实在感激着宁致远,所以不仅没有规劝着顾青未,反倒还主动做了这等望风之事。 在外面秋岚和画屏又纠结又紧张之时,屋子里,宁致远却正拿了一双带着哀怨的眼看着顾青未。 自两个丫鬟出去之后,顾青未就先拿了顾亦安的信看起来。 顾亦安如今正游历到了蜀地,还特地去了青城峨眉两大佛道名山,信中不仅描述了峨眉的奇秀,还道是去青城山时,老有道士要拉了他做徒弟呢。 除了这些,顾亦安还特意将他眼中的两大名山画在纸上给顾青未看。 在信的末尾,他还道是今年过年前就会归家,明年就不会再出门。 顾青未看了觉着心中高兴,唇畔不自觉的就带了笑。 少女本就容貌清丽不俗,这一笑起来,就像是让人看到了春日花开的瞬间,然后怎么都移不开眼。 宁致远就差没把两眼给看直了。 不过,媳妇好看归好看,被一封信给抢了注意力,宁致远这心里却是怎么都不得劲,哪怕写信的人是他应该极力要讨好的大舅子。 他抬眼看顾青未一眼,见她没注意到自己,就往她那边走一步,走一步,再走一步…… 最后直接在顾青未身边坐下来。 然后斜着眼往那信上瞟一眼,再瞟一眼,待看到顾青未因顾亦安的画而微笑,就撇了撇嘴嘀咕:“欢颜,不就是信和画嘛,你要是想要,我天天给你写给你画……” 顾青未这时正巧将信看完,因为三哥过上几个月就要回来,而且不再走了,她心情正好,也没去计较宁致远的话,而是开始暗暗算着三哥归家的时间,是不是要提醒母亲别忘了替三哥做冬天的衣裳。 不过,她随即又因自己的操心而有些好笑。 她这个做妹妹的都能想到的事,母亲又岂会想不到? 指不定母亲现在比她更高兴,早就张罗起这些来了。 这样一想,顾青未心中生暖,连眼神都跟着和煦起来。 宁致远见顾青未高兴,倒也跟着开心起来。 不过,随即他就垮着一张脸,极为哀怨地看向顾青未,就差没揪着顾青未的衣袖摇上几下了。 “媳……欢颜,”差点说漏了,好在及时改了口,宁致远暗自松了口气,继续扮着蠢,“你房里丫鬟是进来时只顾着瓜子,现在又只顾着看咱三舅哥的信。” 满脸都是“你无视我,你不在乎我,我不依”的指责。 宁致远如今算是看明白了,想要把媳妇追到手,脸皮不厚是不行的。 有了这个觉悟,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反思,前世他与欢颜之所以变得形同陌路,莫不是他的脸皮不够厚? 说这些话虽然大部分原因是想在顾青未跟前讨好卖乖,但宁致远心里还真是有些酸楚的,尤其是方才顾青未那句脱口而出的“我的瓜子”,简直让他的心瞬间碎成两半有没有? 欢颜不应该先关心他这个人吗,难道在她心里,他的分量还比不上那些他亲手剥的瓜子? 嗯,对了,他亲手剥的。 注意力放到这几个字上,宁致远又是酸楚又觉有些微甜。 说不准,欢颜就是因为那些瓜子是他亲手剥的,才会如此在意呢。 若是叫顾青未知道宁致远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会送他一句“想多了”。 抬眼看到宁致远那蠢样,顾青未将信纸折好了塞回信封里,然后拿着信封朝他挥了挥,“行了,你也在这呆了这么久了,又不是成日没事做,赶紧回去吧。” 想也知道,宁致远最近事情绝对不会少。 前世宁景泰对她以及孩子出手了一次,结果就是先失了双腿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然后紧接着又在脸盆里溺死。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宁致远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事实上,他后来能掌着锦衣卫几十年,将那些滚刀肉都镇得无人不服,这也确实不可能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能做到的。 前世的宁致远连宁景昌的面子都不给,在宁景昌出手之后仍要了宁景泰的命,如今宁景泰直接朝着宁致远下手,虽然上面还有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但顾青未相信,宁致远绝对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不过,前世发生那件事时,宁致远已经是个成了气候的成年男子,手下也有不和愿意替他卖命的人。 可现在,他才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顾青未其实是很期待的。 被顾青未出言赶人,宁致远倒也不恼。 能与他的欢颜如此单独在一处呆这么久,他心里其实已经美得冒泡了。 至于他的“美男计”没有奏效一事,他也不失望,都说烈女怕缠郎,他只要一直缠着,难道媳妇还能不软化吗? 瞧瞧,原先欢颜对他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这样一想,宁致远自然信心满满,又抓了一把瓜子剥起来,直到将手中那只茶盏装满了,才又从窗户跳出去。 在他离开后,顾青未却发现,宁致远原先坐的那个凳子下面,正静静落着一个荷包。(未完待续。) 第239章 簪子 荷包是用上好的缎子做的,上面绣着的花样倒也简单,只一丛嫩绿的青草。 顾青未伸手将那荷包捡起来,只一触手间,就摸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端尖锐细长,另一端略显繁复。 倒像是…… 女子的首饰。 莫名就想起了自己那支不知何时丢失的簪子,顾青未微微一顿。 已经活了那么几十年的岁月,顾青未的好奇心其实并不重,但这时她却没能按捺住,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果然,荷包里装的,正在顾青未丢失的那支簪子。 精致小巧的蝶形金簪放在掌心看着极为喜人,但顾青未注意到的,却是那簪子上的暗红血迹。 宁致远既然捡到了这支簪子,还珍而重之的收在了荷包里贴身戴着,为何,却又没有处理这簪子上的血迹? 顾青未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簪子,正低头思索间,就见那才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的人就突然又从窗户上冒出了头,她立即就将簪子紧紧握在手里。 “你又回来做什么?”顾青未道。 宁致远视线一扫,第一眼就看到了被顾青未放在罗汉床上的荷包,面上一松,又故技重施跳进屋里来,一把就将那荷包攥在手里。 顾青未也不提醒他,就静静看着。 果然,荷包才一入手,宁致远就知道里面东西没了。 他讪讪地看着顾青未,“欢颜……” 他原本是真的打算离开的,不过还没走出几步路,就发现他贴身带着的荷包不见了,这才会又寻了回来。 顾青未这才摊开掌心露出那支簪子,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在寻这个?” 宁致远见了眼中一亮,伸手就要从顾青未手上将簪子抓过来,却被顾青未躲开了。 “宁世子……”顾青未拈起手中的簪子在宁致远眼前晃了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该是我的东西才对,你既然捡到了,为何不还给我,难道堂堂定国公世子还贪了这点子东西不成?” 宁致远被顾青未这声“宁世子”勾得心里痒痒的,但看到顾青未手中的那支簪子后,再有怎样的绮丽心思都被他给压下去了。 一时间屋里倒也沉默下来。 顾青未本也只是打趣宁致远,见他突然如此沉默,倒也有摸不着头脑,才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宁致远略显低沉的声音。 “欢颜……”他道,“这支簪子,给我行吗?” 顾青未看着掌心的簪子,倒是真不明白他为何非得要这支簪子。 美人素手如玉,与那精致的簪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哪怕宁致远这时心情有些消沉,也忍不住趁着顾青未没注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以及那支簪子都包进他的手里,入手的温软让宁致远心里的低落立即一扫而空,他又恢复了先前那无赖模样,抓着顾青未就再不肯撒手。 顾青未也能看出宁致远神情有异,倒也没再把他的手往外甩,只是问道:“这是怎么了?” 宁致远手上力道加重,好一会儿之后才道:“欢颜,把这支簪子留在身边,我只是,想让自己时刻记得,因为我的疏忽,你受了什么样的苦,也时刻提醒自己再不能犯这样的错。” 他重生归来,是想让他与欢颜之间能过回好日子。 可这才多久,因为他的原因,就已经连累到顾青未被吴达一伙人给掳了去。 一直到现在他都仍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独自一人赶去陈家村时,他的心里有多恐慌,若不是想着顾青未还在等着他去救,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冷静下来。 待到后来无意间捡到了顾青未丢失的簪子,又在簪子上摸到湿滑的血迹,唯恐顾青未出了什么意外,他心底更像是破了一个洞般,直到寻到顾青未,并将她抱进怀里,他才总算回了神。 将顾青未送回顾家之后,他一连好些天都没有机会见上顾青未一面,这段时间他就一直在想,若是当时他没有及时赶到陈家村,若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寻到顾青未,若是顾青未出逃又被恼怒的吴达等人抓了回去…… 哪怕明知道吴达也许没打算要把顾青未怎么样,可若真是如此,顾青未的簪子上又岂会染了血迹? 每每思及这些,宁致远总忍不住会心惊。 顾青未会受这些苦,都是因为他的疏忽。 若是早在发现吴达之后他就及时将人揪出来,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若是他不顾忌那么多让人好好守在顾青未身边保护她,就算被吴达等人寻着了机会,顾青未也不可能被掳走。 这些,都是他的疏忽。 他想与欢颜好好过日子,可若是连她的安全都护不了,又何谈其他? 无论是谁的血,欢颜沾过一次,就足够了。 所以,宁致远才会想着将那簪子时刻带在身边警醒自己,日后再不可如此疏忽。 听了宁致远的话,再看他的神情,顾青未哪里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心中有种淡淡的酸,也许还夹杂着淡淡的甜。 重活这一世,她只怕是真的跟着活回去了,竟几次三番的被面前的少年所感动。 只是,被人如此珍而重之的待着,她也无法否认自己是极为受用的。 眉眼不自觉的变得温软,顾青未抬手在宁致远头上轻轻拍了一记,“我又不是易碎的娃娃,也不是任谁都能轻易骗得走的小女孩,上次要不是……” 说到这里,顾青未蓦地顿住,面上也现出些尴尬来。 她之所以会如此轻易的被吴达派来的人掳走,说起来还真是她自己掉以轻心了,竟然一听人说起宁致远受了重伤可能不治,就乱了心神,连那么多的破绽都视而不见。 关心则乱。 所以,她对宁致远,其实那时候就已经极为关心了? 想到这里,顾青未眉头一皱,然后又猛地松开。 倒是宁致远,听顾青未这话只说了一半,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奇怪过,顾青未可不是没有警惕心的小姑娘,吴达的人竟然能谁都不惊动的就将她掳走了。(未完待续。) 第240章 调戏 事出反常即为妖,这里面总是有原因的。 那么,是为什么呢? 宁致远想起秦氏那时对他描述过的,庄子上的护卫不少,却没被惊动,只是后门处守着的护卫被打晕了过去。 能不惊动到庄子上的护卫,那么,顾青未其实很有可能是主动跟着吴达的人走的? 那些人又是用了什么理由让顾青未跟着走? 顾青未,吴达…… 宁致远脑中灵光一闪,一句话就这样问了出来:“欢颜,他们是不是拿了我的安然作了借口引你出去的?” 话问出口,宁致远哪里还有先前的消沉,一颗心嘭嘭跳得厉害,两眼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青未,唯恐错过了她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表情。 顾青未闻言一呆。 她还当这人犯起傻来简直让人看不下去,却没想到他也有聪明的时候,而且还一聪明起来就想到这里了。 不过,顾青未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她一把翻过宁致远的手,将那簪子塞进他手里,却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没好气地斥道:“美得你!” 宁致远那就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定了顾青未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被掳了去,再看她的表情就怎么看都像是心虚,于是一张嘴越来越往后咧,笑得就真跟那二傻子一样。 顾青未被他笑得恼了,恨恨瞪他一眼,“傻样,不过是一支簪子,给就给你了,还不赶紧走!” 宁致远于是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自那天他将顾青未从陈家村那口大缸里接出来,顾青未对他的态度与从前相比就有了极大的改变。 他原本只以为这是顾青未被掳走之后太过惊惧,又是被他救回来的,所以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虽然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但总会觉得有点不得劲。 可若真是如他猜测的这般,那他的欢颜,岂不是在被掳走之前就已经如此关心他了? 所以,她的改变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把她救回来了所产生的感激? 意识到这一点,宁致远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的了,连顾青未瞪他也觉得别具一股嗔怒的风情,哪里还能真的被撵走了,反而一个劲儿的往顾青未身边蹭。 顾青未自己都因为那个答案而有些着恼,见宁致远如此厚着脸皮耍赖,又见他一张涎脸就差没凑到自己眼前了,一时怒从心头起,抬手就狠狠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就像是,五年前,尚年幼的他们初遇时一般。 顾青未想起当年差点没把宁致远欺负得哭出来,唇边就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宁致远却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而微微一呆。 十六岁的少年其实尚能看出些稚嫩,自幼又过的锦衣玉食,一张脸自然也是白皙柔嫩的,被顾青未这样用力一掐,只片刻就多了一片红痕,再加上他此刻呆呆地看着顾青未,仿佛突然变成了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看着格外的傻气。 顾青未突然就有了逗弄他的心思。 松开手,微勾的尾指在宁致远脸上那团红痕上轻轻划过,她红唇轻启,道:“宁世子,你真的想要那支簪子吗?” 随着她说话,一团温热的气息打在宁致远脸上。 与这温热的气息一接触,宁致远的一张脸迅速发烫,尤其是被顾青未尾指划过的地方,更像是着了火一般。 虽然那晚送顾青未回来时搂也搂了抱了抱了,今天又在顾青未面前各种耍赖,但这样的亲密与暧、昧,却是之前没有过的。 宁致远一时之间连话也不会说了,只会顺着顾青未的问话傻傻点头。 顾青未见状眸光轻闪,抬眼间便有了几分波光流转的妩媚,她点点头,“这样啊……那你就拿着好了。” 那个“啊”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就像是有人拿了轻柔的羽毛在他心上不断搔动一般,让宁致远的心都跟着颤了几颤。 “不过……”纤白的食指轻轻自宁致远脸上的红痕上抚过,顾青未蹙了眉头,仿佛很担忧的模样,“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私相授受?” 宁致远一张脸涨得通红。 虽然面上还有些傻傻的,但是他心底的那个小人儿已经泪流满面的抱着头乱跳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领会错,欢颜,这是在调戏他? 可是,调戏这种事,不是应该是男子对女子做的吗,怎么轮到他这里,却是这样反了过来? 虽然从重生开始,他与欢颜相处时就好像一直被欢颜的气场给压着,不过那是因为他疼媳妇,可再怎么说,就算是调戏,也该是他调戏欢颜,怎么能反过来呢? 意识到这一点,宁致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掉狂跳的心,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严肃起来,想要稍稍拉开些与顾青未之间的距离,却又终究有些不舍,于是也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变。 他正准备用这样正襟危坐的严肃姿态调戏回来,就见顾青未突然挺直了身子。 还来不及失落,宁致远就听到顾青未又道,“啊,不对,咱们已经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这样倒也算不上是私相授受,那么,这簪子,就该是……信物了?” 信物前面的两个字,顾青未说得含糊,宁致远也没有听清楚,但并不妨碍他自己脑补。 定情信物呵…… 他又忍不住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不过,在看到顾青未脸上那带着玩味的笑容时,宁致远又蓦地回过神来。 不对,他正在想着调戏与反调戏之事呢,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就被什么定情信物几个微不足道的事就转移开注意力呢? 努力把自己那翘得高高的嘴角拉平,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宁致远轻咳了一声,问道:“欢颜,你方才,是在调戏我吗?” 顾青未会如此也是方才一时兴起才逗弄了宁致远两下,这时听他如此问,差点没笑出声来,于是也跟着十分配合的严肃着一张粉脸,眨了眨眼,“是啊,宁世子,我就是在调戏你。” 就差没问你待如何了。 当然,她很快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241章 老牛与嫩草 顾青未这一承认,宁致远倒是呆了一呆。 哪怕都已经意识到了,顾青未如此戏谑着承认,总有些伤男人的自尊心呢。 原本宁致远虽然打定了主意要调戏回来,却也没想到要怎样调戏,如今见了顾青未那微微勾起的潋滟红唇,一时间竟就恶向胆边生,想要狠狠还击回去。 他认真地看向顾青未,“欢颜,调戏这种事,原本应该我来做的。” 说完也不待顾青未有所反应,一把就将顾青未紧紧搂入怀里,头一低,双唇就往早就看准的顾青未的红唇印了上去。 原本只是想压一压顾青未的嚣张气焰,但真的触到了那双温软嫩滑的芳唇,宁致远却瞬间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他张开嘴,舌头在顾青未唇舌间用力一抵,然后顺势就探进了顾青未的嘴里,不顾顾青未的躲闪,近乎贪婪的与之纠缠起来。 这一刻,宁致远心里充斥着不可言喻的满足。 他总觉得,一直到现在,他才真的将某些东西寻了回来。 只要如此紧紧搂着他的欢颜,他就能有那让他感动得几乎要落泪的圆满。 “欢颜……” 他不由自主的如此呢喃。 他的声音很小,因两人这时唇舌正有着最亲密的接触,吐出来的字也极为模糊,但就是这声呢喃,却让因宁致远此举而有些呆愣的顾青未蓦地回过神来。 眼中的迷蒙迅速退去,换上亮得仿佛能灼人的一簇火焰。 这样的顾青未,无疑比平时还要更多了几分生气。 宁致远看着顾青未,原本觉得有几分迷醉,但在意识到顾青未眼中的火焰是为何时,却又突然心中就生了怯。 因为前世的那些事,他一直觉得对不起顾青未,所以重生之后无论何时与顾青未相处时,他总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包容她,让着她,更怕惹她生气。 可现在…… 宁致远看着顾青未眼中那跳动的火焰,只觉头皮发麻。 就算他们已经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但除了去陈家村救顾青未那晚,其他时候,他们相处时其实也是极为守礼的,纵然顾青未有着前世的回忆,她的教养也让她不可能做出什么婚前就与他胡来的事。 宁致远想,他现在若是告诉欢颜这只是一个意外,欢颜会不会给他个不杀之恩? 这样一想,宁致远不仅没觉得安慰,反倒生生打了个寒噤。 察觉到怀中的顾青未想要挣扎,还想张嘴咬他的舌头,他连忙结束了这个意外的吻,然后将顾青未紧紧搂着不让她乱动,一边略慌乱的解释:“欢颜,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唐突你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顾青未柳眉竖起,狠狠瞪了他一眼。 宁致远于是浑身一抖。 他前世好歹也是威风凛凛的定国公,手里不仅捏着兵权,还掌着旁人眼中穷凶极恶的锦衣卫,按说他才是那个让别人看了害怕的人,可如今他的胆量却像是跟着他如今的年纪一般活回去了,只是被顾青未瞪了一眼,竟就下意识的有了这样的反应? 心里如此胡思乱想着,宁致远一边安抚顾青未,见顾青未不仅没有被他安抚住,反而面上恼怒愈发明显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错,竟然狠狠搂了顾青未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窗户一跳…… 落荒而逃。 顾青未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呵呵呵…… 宁小远,胆子可真是越来越肥了,竟然敢轻薄她! 顾青未这时心里是真的恼怒。 事实上,对宁致远这突如其来的一吻,顾青未并没有多大的愤怒。 她与他前世做了一世的夫妻,别说是亲吻了,就连更亲密的事也做过,所以在决定放下前世的种种之后,对宁致远的亲近她能如此快的就接受了。 她恼怒的是,宁致远亲完她就跑了。 更恼怒的,还是她自己的反应。 方才被宁致远搂着亲吻时,她曾一度心跳都停了几拍,更能从那亲吻之中品出几分甜蜜来。 顾青未从梳妆台上拿过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铜镜即使打磨得再光滑,也难免会有几分模糊,可也能看出来,镜中的少女双颊染了红霞,一双眼中虽然含了嗔怒,却格外的明亮水润。 这代表着什么,顾青未这个过来人自然不会不清楚。 她与宁致远前世就是夫妻,所以当命运在这一世又将他们扯在一起,她便也说服自己放下种种,只看今朝。 可是,宁致远虽然还是宁致远,却不是前世的那个宁致远,他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而自己虽然表面看着只有十四岁,心理上却是个几十岁的老妇。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有了几分心动…… 这,这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老牛等于自己,嫩草是宁致远。 让顾青未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忍不住双手在自己头上一阵乱抓,但直到镜中人原本梳理得整齐的青丝化作了一头乱发,也没能压住心里的恼意。 “宁致远!” 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尖声叫了出来。 即使顾青未努力压低了嗓子,声音还是传到了在门外守着的秋岚与画屏耳中。 两人听得一个激零,然后同时转身一把推开门往内室跑去。 虽然她们感激宁世子,可是在她们心里,最重要的自然还是自家姑娘,在自家姑娘容许的范围内,她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姑娘都在房里尖叫了,指不定就是受了宁世子怎样欺负,她们当然要忠心护主。 “姑娘!” 两人闷头冲进去就义愤填膺地唤道。 但在看清楚顾青未此刻的模样之后却又蓦地沉默了。 房里已经没有了宁世子的身影,只余自家姑娘一人,姑娘衣衫仍是整齐的,可一头青丝却比早上起身时还要乱,双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的,带着喜人的绯红。 看着虽然有着让人不解的古怪,却分明有着几分诱人。 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被秋岚与画屏瞧了去,顾青未倒也不觉难堪,而是立即冷静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242章 重新在梳妆台前坐定,顾青未平缓下呼吸,力求若无其事地道:“我没事。” 原本接着就要让秋岚和画屏下去的,但目光在触到镜中人儿那一头乱发时,顾青未顿了顿,“嗯,不小心弄散了发髻,你们替我重新梳理一下吧。” 秋岚和画屏面面相觑,她们可是听到了顾青未的那声尖叫的,自然能猜出自家姑娘弄成这副模样与宁致远有关,却也什么都没说,依言替顾青未梳了头,又让人打了水重新洗漱了一番。 到这时,顾青未才算是真正的平静了下来。 至于老牛与嫩草的问题…… 吃了就吃了吧。 一头名为顾青未的老牛嚼巴着名为宁致远的嫩草。 顾青未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便又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莫名的,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画面违和。 宁致远这把嫩草,她总觉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嫩。 而且,先前宁致远来的时候,她脑中隐隐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虽然她没抓住那一闪即逝的灵光,却也不妨碍她心里那股子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顾青未纤细的手指在梳妆台上轻轻敲打,凝眉沉思。 当然了,顾青未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思,就被怡华院的人唤去了秦氏那里。 秦氏这几天忙得团团转。 圣旨赐婚之后,秦氏就带着顾青未去了庄子上,后来又经历了顾青未被掳、生病之事,一直到如今顾青未病愈了,又眼看着是真的接受了这桩婚事,秦氏才终于抽出手来准备起顾青未的嫁妆,以及着手教导顾青未内宅之事。 事实上,顾青未的嫁妆需要准备的不多。 世族贵女的嫁妆从来都不是等到定亲之后才准备的,秦氏早从顾青未出生就开始替她准备嫁妆,许多需要费时寻觅、打造的贵重物件儿,比如大件儿的家具等早就准备好了,如今也只不过就是挑选些陪嫁的庄子田产,打上一些时兴的头面首饰等等。 所以在秦氏看来,最重要的是教导顾青未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当家主母。 其实她这些年已经有意的在灌输这方面的经验给顾青未,不过如今顾青未既然已经定亲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 说起来,对于顾青未的亲事,秦氏也不是没有担忧。 与宁致远的这门亲事确实让人无可挑剔,可京城离清河毕竟太远了,就算她相信欢姐儿能应付成亲之后的日子,可女子出嫁之后哪有不受委屈的,离娘家这么远,将来欢姐儿受了委屈,又有谁能替她撑腰? 想到这些,秦氏便有些伤感。 顾青未到怡华院时,就正好看到了秦氏这伤感的模样。 看到被秦氏放在身边的衣料、首饰样子,顾青未不难猜出秦氏如此伤感的原因,她心中温软,唤道:“母亲。” 虽然她曾抗拒过,但无论如何,她的亲事都已经定下,而且她也已经接受了这桩婚事,这也就意味着,最多再过个一两年,她就要远嫁京城。 前世已经经历过,顾青未对远嫁倒没有彷徨,可对于家中亲人,她却是极为不舍。 重生这几年,她比前世更为深刻的感受到了来自骨肉血亲的关爱,与祖母,与父母,与几位同胞兄长,与族中姐妹…… 她觉得,她的重生最大的收获,也许就是重温了这些血脉亲情了。 秦氏被顾青未这一唤,立即就敛下了心中的伤感,她招了招手让顾青未到她身边,“欢姐儿,来看看最新送过来的衣料、首饰样子。” 顾青未只随便看了一眼就又挪开了视线,前世已经嫁过一回,她自然没有多少待嫁女子的期待与喜悦,只抱着秦氏的胳膊冲她撒娇,“这些母亲看着选就行了,母亲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被顾青未这样一恭维,秦氏心中自然就只剩下了开心,哪里还有方才的伤感,作势往顾青未头上拍,“你这丫头,明明是自己犯懒,偏还拿好话诓了母亲替你操心。” 当然了,秦氏的操心是甘之如饴的。 母女俩凑在一起挑了衣料首饰,秦氏又与顾青未说起要顾青未每日用过早膳后随她一起到怡华院旁听她理事。 “……虽然母亲也舍不得你,可是女儿家哪里有不出嫁的,定国公府乃是京城贵胄,还有那样一个关系复杂的安国公府在,你将来嫁过去之后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要招人笑话,趁着现在婚期还未定下,母亲还有时间教你一些。”秦氏缓缓道。 大家族的宗妇看似光鲜,但其中的艰难与辛苦却只要经历过的人才知晓,想到自己娇养着长大的欢姐儿将来出嫁之后也会经历这些,秦氏就又是一阵的心疼。 顾青未握了握秦氏的手以示安慰。 她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定国公夫人,打理国公府更是从无错漏之处,若说掌家,她并不会比秦氏差一星半点,事实上她根本就无需秦氏再来教导。 可是,既然这样能让母亲更安心一些,顾青未愿意再从头学上一遍。 于是她轻轻点头,“母亲放心,我会仔细与您学的。” 秦氏安心地笑了笑,然后却是话题一转,“欢姐儿,七夕之后就是宁世子的生辰了,你们如今定了亲,他又孤身一人在清河,咱们家无论如何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秦氏一边说着话,一边还仔细打量着顾青未的神情。 说到底,秦氏还是没忘了先前接完旨之后的异常,唯恐她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对这门亲事的接受只是伪装。 听母亲乍然提到宁致远,顾青未又难以避免的就想到了那厮落荒而逃之前的那个吻,按捺住伸手抚唇的冲动,她道:“母亲觉得要如何表示?” 赐婚的圣旨是安平长公主从元昌帝那里讨来的,所以安平长公主对这桩婚事自然上心,宁致远的庚帖早就在圣旨送达顾家时就送到了秦氏的手里。 若非如此,秦氏也不会如此清楚宁致远的生辰。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宁致远的生辰是七月初九。(未完待续。) 第243章 七夕 宁致远的生辰? 一直到晚上临睡时,顾青未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在怡华院时,秦氏的意思是,既然宁致远已经是顾家的准女婿,他的生辰顾家自然不能当作不知道,到时候就由顾亦宁邀了他前来顾家并替他庆生。 对这一点,顾青未并没有异议。 让她一直思忖的,是秦氏那带着几分戏谑的打趣。 “虽然男女之间不能私相授受,不过你们既然名分已定,送些算不上私密的生辰礼,却也是无碍的。” 想到秦氏说话时眼中的促狭,顾青未就忍不住有些想抚额。 不过,生辰礼么…… 在已经决定啃下宁致远这把嫩草的前提下,顾青未觉得,若他身上随身携带着的东西有一样是来自于她,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然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先前拾到的那个荷包,以及荷包上绣着的那簇青草。 虽然她重生之后就很少做过针线,不过,做个荷包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的人,她的簪子,她做的荷包。 顾青未只要想到这样的组合,就忍不住微勾了唇。 然后,她便微微一怔。 她一直觉得这一世的宁致远较前世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其实她自己的变化又何尝不明显。 就比如,前世的她就从来没有如此显露过自己的占有欲。 想到这一点,顾青未眸光微闪。 想要的就拼尽全力抓住,不想要就毫不犹豫的松手,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那就,做个荷包吧。 做了决定,顾青未在黑暗中无声的打了个呵欠,然后静静睡去。 第二天顾青未从怡华院回来,果然让秋岚和画屏准备了针线锦缎,准备做个荷包。 不过,才裁剪好了布料,顾青未就迎来了族里众姐妹。 才将姐妹们迎入房里,顾青未就听到了打趣声。 “七妹妹果然不愧是定了亲的人,不仅不与姐妹们走动了,还做起了针线,不知道过段时间是不是就要做嫁衣了?”顾青蕖看到被顾青未放到一旁的针线,冲她挤了挤眼。 前世孩子都生过,顾青未又岂会因为这点打趣就害羞,不慌不忙的将针线篓子收好,然后看向顾青蕖,“三姐姐可别急,听说四婶已经在操持三姐姐的亲事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三姐姐也该好事将近了。” 自从顾青未的亲事定下来,府里几位夫人就都替女儿物色起亲事了。 时下都讲究长幼有序,在亲事上也大多如此,可如今顾青未是圣旨赐婚,排在她前面的几位顾家姑娘的亲事自然也就要提上日程。 所以就像顾青未所说的那般,顾青蕖的亲事还真的就很有可能要定下了,不仅顾青蕖,其他几位姑娘也都一样。 定亲之后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这一两年内,顾家的姑娘只怕就要先后出阁。 想到这些,原本还都拿顾青未打趣的顾家姑娘们一时之间倒也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四姑娘顾青华打破沉默,她轻轻一叹,“从前看书上说光阴似箭还不觉什么,如今却有了几分感触,就仿佛是昨天,咱们姐妹一起挤在祖母房里的屏风后面偷看大姐姐的未来夫婿,这才一转眼……” 她们许就要先后出嫁了。 哪怕那一天还未到来,但她们就已经开始觉得不舍了。 若说众人中唯一没有这些感触的,大概就是才七岁的八姑娘顾青绘了。 到底年幼,顾青绘还不能理解那么多的留恋与不舍,在姐姐们的沉默之中,她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道:“七姐姐,我们是来问你七夕那天要不要一起出门的。” 被顾青绘这样一打岔,顾青未等人互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倒也将那点惆怅压进了心底。 顾家几位姑娘确实是来问顾青未七夕是否要一起出门的。 对世间女子来说,七巧节算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日了,女子在这一天会用穿针、喜蛛、投针等方式来乞巧,今年清河县还得了各乡绅富户捐资结彩楼,供心灵手巧的姑娘们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兰夜斗巧,向旁人展示自己的灵巧。 “……听说最后获胜的巧姐儿还有彩头可以拿呢……” 顾青绘叽叽喳喳地说着听来的消息。 其余顾家姑娘都静静听着她说话,面上含笑。 无论是彩头还是风头,顾家的姑娘们都不需要,就算真的出去了,也只是去瞧瞧热闹而已。 见众姐妹都如此有兴致,顾青未自然也没有扫兴的道理,欣然点头应允。 这样与族中姐妹一起出行的机会,以后怕是再难寻了。 得了顾青未的点头,众人自也高兴,后来又一起去老太太那里禀明了这件事,得了老太太的点头之后,这件事才算是真的定了下来。 可以在七夕这天出门,最高兴的自然还是最小的顾青绘,接下来的这些天几乎天天都念叨着这件事,然后掰着指头盼着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 在顾氏姐妹讨论着七夕出门观巧之事时,宁宅里的宁致远,正在听成晋汇报这件事。 “世子爷,事情已经办妥了。”成晋低下头,不让自家世子爷看到他脸上的古怪。 世子爷自落水被救之后,性情就有了不小的变化,这一点,身为近身侍候的人,成晋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但他觉得,不仅如此,每次遇到有关顾家七姑娘的事,世子爷更是古怪得让人难以捉摸。 明明如今的世子爷该是冷静持重,如山岳一般凝然不动的,可为何一提到顾家七姑娘这个人,就每每会刷新他对世子爷的印象呢? 先前世子爷让人快马加鞭从京城送了东西来,他还以为是什么顶顶紧要的东西,没想到最后却发现只是些楼记炒货。 后来成晋也没见着自家世子爷动那些得来不易的炒货,但突然有一天那些东西就不见了,只从世子爷后来这几天面上不时可以看到的傻兮兮的笑容就可以知道,那些东西到底都去了哪里。 不远千里送了炒货来献殷勤,这事只怕也只有自家世子爷才能做得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245章 巧遇制造 再比如这一次。 拿了一笔银子主动送到清河县衙,指明了要在七夕这日于城中结彩楼供城中女子乞巧,还连彩头都准备好了,甚至还将功劳让给清河县那些乡绅富户。 成晋是真不明白,世子爷又出银子又不留名的,这是图个啥? 难道还真的就像世子爷说的那样,嗯,是为了清河县的团结安宁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宁致远只往成晋脸上一扫,就能猜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嘁,成晋怎么会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呢。 自那天偷香又灰溜溜的逃走之后,宁致远就再没敢出现在顾青未的面前,他很不确定,若真的就这样再往顾青未跟前凑,迎接他的会不会是一根尖利的簪子,就像是他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的这一支。 咳,定情信物有一样就行了。 抚着腰间挂着的装了簪子的荷包,宁致远情不自禁的就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吻。 他原本只是想做个小小的回击的,却不想最后却一时忘了情,更可耻的是他最后还二话不说就偷偷溜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机的要制造巧遇了。 视线落在荷包上,宁致远暗搓搓的想象着他与顾青未在七夕之夜“偶然”相遇时,他对她说出一句“好巧”的场景,然后在心里偷乐。 到那时,欢颜应该已经忘掉他先前的唐突了吧? 宁致远不确定地想。 察觉到自己的不确定,宁致远也发现了,自他重生之后,在面对顾青未时,不仅少了底气,而且还近乎有些胆怯。 回忆前世,纵是他们之间最情浓时,他也不曾如此过。 不过,宁致远却是极为享受这段时光的。 这是一个追逐的过程,这也是他前世欠欢颜的,他希望欢颜能在被他万般追逐之后成为他的妻子,有了这样的经历,相信他的欢颜,会对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有一个最直观的认识。 所以,他这时犯些傻,做些成晋这种不曾尝过情字滋味的人所不理解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宁致远倒也不担心自己的一番功夫会白费。 在安排下这些的同时,他就已经让人把消息提前隐秘的传到顾家几位姑娘耳中了,小姑娘总是好热闹的,顾家的姑娘平日里再怎么贞静娴雅,到了七夕这日,总也会想出来凑凑热闹的。 而且据他所知,顾家的几位姑娘只怕近期都会定亲,像这样待字闺中与姐妹们一起凑热闹的机会待出嫁之后几乎不可能会再有,他就不信顾家的姑娘会不动心。 到时候,他与欢颜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巧遇了吗? 宁致远真是佩服自己的机智。 啧啧,他已经期待起七夕的到来了。 于是,在许多人的期待中,时间跨进一年之中最热的七月,然后到了七夕这一天。 顾青未是一大早被顾青绘从被窝里挖起来的。 好不容易盼到了七夕这天,又被老太太免了早起问安,顾青未原本还以为可以睡个懒觉的,却不想顾青绘早早的就来了未明居,然后极为执着的将她摇醒了叫起来。 无奈地起身,顾青未还在梳洗,顾青绘就已经忍不住催促起来。 “七姐姐,你快些呀,几位姐姐还等着你一起去捉喜蛛呢。” 顾青未摇了摇头,“几位姐姐也起得这般早。” 然后倒也让丫鬟们加快了动作。 顾青绘闻言倒是偷偷吐了吐舌头,她没说的是,几位姐姐之所以都起得这般早,是她天未亮就起身,然后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去叫的。 也不怪顾青绘会如此兴奋了,她前些年毕竟年纪还小,七夕乞巧这种事虽是做过,但记忆却是有些模糊了,是以如今仍带着新奇,更别提今年七夕清河县会格外的热闹了。 她可是听下面的小丫鬟说过了,因为今年的兰夜乞巧,这清河县的姑娘但凡是心灵手巧的,可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去争一争彩头,就算争不到彩头,这可也是个扬名的好机会,说不准就能成全几段美满姻缘呢。 顾青绘还小,美满姻缘对她来说还早了些,但也不妨碍她看热闹。 当然了,热闹要晚上才能看,但白天扣喜蛛、投针、穿针也是极有意思的事嘛。 所谓的喜蛛应巧,其实就是普通的蜘蛛,于七月七当日捉了喜蛛置于盒内,次日观其结网疏密以为得巧多寡。 投针验巧则是于七月七正午将水暴晒,待生了水膜,则将针投于水面,观水底的针影可验巧拙。 在顾青绘的催促下,顾青未梳妆完毕就与她一起去了园子里与顾家其他几位姑娘会合。 顾家的园子面积不小,要在园子里抓上几只蜘蛛自然是不会是难事,原本众人都是大家闺秀,抓喜蛛这种事她们就算参与了也只是从旁看着,自有丫鬟代劳,可后来也不知是在谁的撺掇下,竟然就抛下了平时习得的礼仪,随意撸了袖子就在草丛里、花树间寻起了喜蛛来。 待都寻到了喜蛛,看看姐妹们身上的狼狈模样,众人最终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也亏得今儿是七巧节,府里的夫人们特意吩咐了园子里不要进人,否则她们这模样岂不就要被人瞧了去。 “若是咱们这副模样被廖嬷嬷见了,只怕咱们谁都少不了要挨罚。”顾青未从顾青华头顶摘下一片树叶,又从自己裙摆上拿掉一根草茎,如此打趣道。 虽然因为玩闹而出了一身汗有些不舒服,但顾青未心里其实也觉过瘾,这样的无拘无束,与她来说也极为少有的。 众人听了俱都笑起来,唯有顾青绘明显惧怕的抖了抖。 除了顾青绘,其他顾家姑娘规矩都已经学完了,而顾青绘又不是个安静的性子,因此没少挨廖嬷嬷的罚。 将装了喜蛛的盒子让丫鬟们收好,顾青未几人各自回了院子重新洗漱,待都收拾妥当了,才又重新聚在了未明居,热热闹闹的一起穿针投针、吃巧果等。 这一整个白日,就在一众姐妹的嘻嘻哈哈中度过了。(未完待续。) 第245章 种生 眼见快至晚膳时间,顾青未等人一起去了延寿堂。 今天的晚膳是一家人在延寿堂里一起用的,满满坐了三大桌,因今儿个是节日,老太太又高兴,倒也无人敢说些什么扫兴的话来。 用过晚膳,众人也没急着散了,而是在延寿堂里闲聊。 顾青未等小辈则凑在了一起,不仅有顾氏姐妹,也有卢氏、李氏这两个顾家的儿媳。 顾青绘正拉着李氏的衣袖追问:“二嫂,你房里为何会摆些扎了红蓝丝绳的豆芽?难道厨房采买的豆芽不够吃?可是方才的晚膳二嫂也没夹几筷子豆芽呀……” 别看顾青绘年纪小,但她的一双眼却可算是敏锐。 顾青绘说话的时候,李氏正用带着些艳羡的目光偷瞄卢氏那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被顾青绘这样一嚷嚷,李氏立即羞得恨不得把下巴戳进胸口里去,顾青未几个年长些的姐妹亦都抿紧了唇,差点没笑出来。 除了各种乞巧的习俗,七夕还有种生求子的说法。 将绿豆、小豆、小麦等浸于碗中,等它长出敷寸的芽,再以红、蓝丝绳扎成一束,称为“种生”。 唯有已婚求子的妇人,才会去种生。 李氏与卢氏嫁进顾家的时间差不了多久,可如今卢氏腹中已经有了孩子,可李氏的肚子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虽然无论是身为公婆的二老爷顾锦池、二夫人林氏还是作为丈夫的顾亦谦都没有催促半分,但李氏自己又岂会不着急。 所以平时李氏就没少往清凉寺里去拜佛求签,如今到了七夕,自然也会种生求子。 都是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生活的,哪怕李氏并未大肆宣扬这件事,但府里上下心里都清楚,为了避免让李氏感到尴尬,大家也都很有默契的对此事避而不谈,却不想顾青绘白日里去了李氏房里问她要不要与众姐妹一起抓喜蛛,却是看到了被李氏精心养着的那些豆芽,还如此嚷了出来。 卢氏是个极会做人的,见李氏这副尴尬的模样,忙将顾青绘拉了过去,“绘姐儿,今儿个可抓到了好的喜蛛?投巧针可得了满意的结果?” 七岁大的小姑娘本就忘性大,被卢氏这样一打岔,顾青绘哪里还能记得先前追问李氏的问题,而是得意洋洋的向卢氏夸耀起自己的战绩来。 “大嫂,我今儿个可抓了一只最大的喜蛛,待明儿个我的喜蛛结的网也肯定是最密的。”顾青绘道。 “嗯,绘姐儿本来就是个巧姐儿。”卢氏一手抚着腹部,一边笑眯眯地抚着顾青绘的头夸道。 这边小辈们的动静自然也被老太太和顾家几位夫人察觉了。 林氏扫了李氏一眼,然后冲老太太扬了笑脸,“母亲,今儿个华姐儿她们不是禀了您要出门看热闹嘛,如今眼见太阳可就下山了,以儿媳看呀,她们虽然看着镇定,心里还指不定有多着急呢,母亲倒不如赶紧放了这些猴儿出去。” 林氏对李氏这个儿媳还是挺满意的,自然当仁不让的替自己的儿媳解起围来。 第二个开口的是王氏。 顾青绘虽然说的都是童言,可到底还是让李氏尴尬了,王氏自然要替顾青绘挽回一二。 “是啊,母亲,您要是再不发话,只怕那几个小的得在心里怨您了呢。”王氏捂了嘴轻声笑道。 老太太往李氏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卢氏腹中的孩子再过上几个月就要出生,所以李氏才会年纪轻轻的就指着求子。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虽然能明白李氏的想法,但李氏无疑还是太过心急了。 她想着什么时候是不是让林氏提点几句,让李氏不要心急之下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倒也顺了几个儿媳的意,笑着点头,“你们都是些疼女儿的。” 然后冲顾青未等人所在的地方挥挥手,“行了,你们这些猴儿,早知道你们坐不住,出去玩吧。” 顾氏姐妹于是都笑着向老太太行了礼,又与长辈们辞别了,才准备离开延寿堂。 不曾想,临别之时,闵哥儿却非得要跟着一起出门。 七夕的参与者多是女子,男子在这一天最多也就只晒衣晒书,闵哥儿这一天可没少眼馋姐姐们可以聚在一起玩乐,如今见顾青未等人还能出门看热闹,哪有不闹着要去的道理。 闵哥儿这一闹,与他同龄的平哥儿自然也凑热闹般的跟着闹了起来。 就连在七房不受重视的琛哥儿,也都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面上尽是期盼。 顾家宅子虽大,但对于长久生活在里面的人来说却早就没了新鲜感,几个年纪小的哥儿又因为年幼而很少被允许出门,如今见姐姐们都能出门自己几人却只能呆在家中,自然会闹上一闹。 这样一来,整个延寿堂便都是闵哥儿几人的哭闹声。 老太太被吵得脑仁儿都疼了,还是秦氏出面才喝止了闵哥儿几人的哭闹。 可闵哥儿虽然不哭闹了,到底心中仍有委屈,于是便拿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盯着顾青未瞧。 在他心里,七姐姐就是最有办法的人了。 不仅闵哥儿,平哥儿和琛哥儿见状也都有样学样。 被这样三双泪眼瞧着,顾青未只觉一颗心都要化了,哪里能硬得下心肠,于是望向老太太和秦氏。 “祖母,母亲,要不,这次就让闵哥儿他们跟着一起出去瞧瞧?”唯恐老太太和秦氏不同意,顾青未又连忙道,“虽然今儿个外面人多,但只要带足了丫鬟家丁,再一人配上一名护卫,安全当是无虞的。” 事实上,除了吴达这种自诩是过江龙的人,在清河,还真没有别的人敢触顾家人的楣头。 老太太虽因顾青未前些日子被掳一事而有些心有余悸,但也知道这个道理,更知道吴达那伙人早就已经彻底消失,思忖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不忍看闵哥儿几人的泪眼,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原本是顾家几位姑娘一起出行,就这样又多加了几条小尾巴。(未完待续。) 第246章 好巧 顾青未等人出门时,大街小巷上已经挤满了人。 对寻常百姓来说,难得那些乡绅富户愿意拿了银子让他们瞧热闹,自然谁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天才擦黑,大街上就已经都是年轻男女了。 也不乏有衣着华贵的小姐与公子隔得老远遥遥相望,这些多是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男女大防也难免要松动些。 顾青未一群人一出现在街头,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他们一行气度衣着都明显不比寻常,又有从多丫鬟护卫相随,自然而然的就让许多路人下意识的避着他们,还有人退到一旁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顾青未等人的身份,后来见一行人多是妙龄少女,又带着几个孩子,不似平常见到的富贵人家那般跋扈,倒也自然了许多。 难得今日有这样的热闹,街边亦摆了许多小摊兜售各类小物件儿,卖巧果的尤其多,被做成各种形状的巧果让几个小的新奇不已,哪怕在府里准备了有巧果,仍让身边的丫鬟小厮买了些。 另有糖葫芦、泥人儿等小玩意儿,几个难得出门的小的也都一人抓了一只。 跟着人群走走看看,顾青未一行很快就来到了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结彩楼之处。 所谓的彩楼,其实就是用彩色锦帛扎成的棚架,简单来说就是用各色锦帛点缀的一个大舞台,七夕彩楼也称乞巧楼,只要自认心灵手巧的女子,无视身份,都可以登上彩楼展示自己的灵巧。 对于许多女子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扬名机会。 顾青未等人到的时候,彩楼上已经有不少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在斗巧,彩楼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看到兴奋处还会引来一片叫好声。 顾家的姑娘自然不会登楼乞巧,不过是瞧个热闹罢了,看着一个个或羞怯或大方的姑娘上台展示自己,倒也不吝自己的赞赏与掌声,几个小的虽然不明白彩楼上的姑娘们是在做什么,却也跟着欢呼雀跃极为兴奋。 才看到一半,顾青蕖首先发现了在街对面正看着她们一行的一个人,抿唇看了顾青未一眼,然后轻轻扯了顾青华的衣袖,待顾青华诧异地看过来,才向旁边努了努嘴。 顺着顾青蕖的视线,顾青华也看到了那人。 一个传一个,到最后,除了正看着彩楼上斗巧的姑娘的顾青未与最小的顾青绘,其他几位顾家姑娘却是都不约而同的低头轻笑。 “当年大姐姐定亲时,是我们姐妹藏在了屏风后面偷看未来的大姐夫,如今轮到七妹妹了,却是咱们未来的七妹夫躲在一边偷看七妹妹……”性子比较活泼的顾青涟低声打趣。 顾青未正好就立于顾青涟旁边,虽然隐约听到她在说话,却又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然后,顾青蕖冲几个妹妹使了眼色,“今晚可看的热闹真不少,咱们聚在一处行动也不方便,不如咱们就此分开,这样可以随意择了自己感兴趣的走走看看,倒也更方便些。欢姐儿,你觉得如何?” 顾青未眨了眨眼,不知顾青蕖为何独独问她的意思,略有些迟钝地道:“……好。” 见顾青未应了,几个姐姐又是一阵轻笑,然后各自寻了方向散开,还不忘将顾青绘和平哥儿、琛哥儿给带走了,唯有闵哥儿非得要跟在顾青未身边,几个姐姐也只有由得他去了。 看着众姐妹领着丫鬟护卫渐渐走远,顾青未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才在思索着是哪里不对,闵哥儿就已经拽着她的衣袖,指着某个方向道:“七姐姐,你看……” 顺着闵哥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顾青未一眼就看到了正立于一棵树下的宁致远。 那棵树是被特意打理过的,不仅主干粗壮,就连分枝也至少都有成人手臂粗,树桠上这时挂满了长长短短的红色锦帛。 宁致远就静静立于树下,他穿了一身白色儒衫,当夏夜的微风轻轻拂动他的衣袂,整个人便显得格外的飘逸。 在清河县这种地方,宁致远这样的俊俏后生并不常见,所以从他身旁路过的豆蔻少女便尤其的多,更有不少壮着胆子对他暗送秋波,只是宁致远一直目不斜视地遥遥看着顾青未这边,倒是要辜负这么多的少女心了。 看见宁致远的第一眼,顾青未有些着恼。 她可没有忘记那天宁致远轻薄完她之后就落荒而逃的事。 狠狠瞪了宁致远一眼,顾青未便听到闵哥儿道:“七姐姐,我见过那个人,母亲说他是闵哥儿未来的姐夫,对吗?” 听到“姐夫”两个字,顾青未掐了闵哥儿的小脸一把。 她才收回手,就见宁致远已经扬了笑脸往这边走过来。 顾青未轻轻撇了撇嘴,她还以为这人会再次逃了呢。 对这个未来姐夫,闵哥儿是有些好奇的,眼见宁致远往这边走来,他还颇有些友好的往前走了两步,似是要迎上去,然后手中捏着的泥人儿一个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而且还恰好落在了宁致远即将落地的脚下。 “我的泥人儿……” 眼见宁致远的脚就要踩到泥人儿上,闵哥儿有些不甘地唤道。 宁致远原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青未的身上,这时猛然听到闵哥儿的声音,即将落地的脚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落了去,然后不知道怎么一个没站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叭唧”一声摔在了顾青未的脚边。 明明喧闹的大街上,就如此静默了一瞬间。 在这短暂的静默里,顾青未与趴在她脚边努力抬着头望向她的人对视一眼,然后赶在路人反应过来哄堂大笑之前“噗哧”笑出声来。 银铃般的笑声传进宁致远耳中,原本还勉力维持着一张肃容的他立马苦了一张脸。 他苦心制造的巧遇…… 但无论如何,他与欢颜到底还是遇上了,所以他努力抬头,尽量挤出一抹笑容来:“好巧。”(未完待续。) 第247章 谁的手 虽然面上是挤出了笑容,可宁致远心里的那个小人儿又在抱头痛哭了。 上次他那样落荒而逃之后,自觉没脸再主动找顾青未,他才不怕麻烦制造了这样一场“巧遇”,原本想着在这样的日子,顾青未多少会忘掉一些上次的事,与他重归于好,却没想到他精心设计的出场,居然会因为一个泥人儿而变成这个样子。 宁致远心中懊恼的时候,顾青未心里却要笑疯了。 出身勋贵家族,祖上又是靠战功立家的,宁致远自幼也是要习武的,再加上他自幼在读书上也颇有天赋,所以也是文武全才。 若是宁景昌以及那些教他习武的战场上退下来的武将知道他竟然会如此摔一跤,他们指定会恨不得从来没有教过他吧? 她是真想问上一句,宁世子,你这么丢脸你爹知道吗? 心里笑得不能自抑,顾青未倒也没了那点对宁致远的恼意,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伸手把宁致远拉起来,便用脚尖轻轻踮了他两下:“地上躺着舒服吗,还不赶紧起来?” 宁致远闻言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先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然后才傻兮兮地看向顾青未。 “好巧。”她再次道。 顾青未白了他一眼,“是啊,好巧。” 她语气咬得重重的。 见顾青未愿意与自己说话,宁致远立即忘了先前的尴尬,一时间甚至有些心花怒放了,站在顾青未身边几乎要乐得团团转起来。 竟是根本就没发现被顾青未牵着手的闵哥儿。 这可让闵哥儿不高兴了。 作为大房最小,亦是整个顾家最小的孩子,闵哥儿不仅得了长辈们的喜欢,还被家中年纪差得有些多的兄姐们疼着,何时被人如此忽视过? 更何况,忽视他的这人,还是他未来的姐夫。 他可是记得的,某次与几位姐姐提到这位未来姐夫时,几位姐姐可是说了的,这位宁世子想要娶七姐姐,可得好好讨好大舅子小舅子呢! 所以,闵哥儿鼓着一张小脸,狠狠瞪着宁致远,然后明知故问:“七姐姐,这是谁啊?” 听到这清脆的童音,宁致远微微一愣,然后视线一直往下,这才终于第一次正视了闵哥儿的存在。 他眼中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前世宁致远与顾青未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虽然后来那些年顾青未没回过娘家,但作为丈夫,宁致远对顾家的情况也是极为了解的,也知道顾家这一辈到底有几个男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顾家最小的儿子应该是七房的庶长子,可七房那位庶长子如今应该是七岁,眼前这小童,却最多不过四五岁…… 似乎看出了宁致远的疑惑,顾青未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弟弟闵哥儿。” 宁致远因为闵哥儿而疑惑的同时,闵哥儿也在想尽了法子的给宁致远下绊子。 “七姐姐,咱们还是赶紧去寻几位姐姐吧,母亲出来之前可是特意叮嘱过不许与陌生人说话的!”闵哥儿故意把“陌生人”几个字咬得极重。 宁致远自然不能算是陌生人。 事实上前两次他与安平长公主去顾家拜访时就与闵哥儿碰过面,只不过当时的他眼中只有顾青未,这才没注意到而已。 听闵哥儿这样一说,宁致远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敌意,但更让他吃惊的,却是闵哥儿话中透出来的意思。 眼前这小童,竟是欢颜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前世的欢颜是顾家长房最小的孩子,下面可没有这样一个弟弟。 不过宁致远的吃惊也只持续了片刻。 他与欢颜都是重生的,这一点他很清楚,重生这段时间他就已经发现了许多事与前世记忆中的不一样,就比如他那位堂伯竟然如此早就沉不住气想要对他下手了。 既然许多事都已经有了改变,那顾家再多一个闵哥儿自然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这样一想,宁致远立即就意识到自己是让小舅子生气了,连忙在闵哥儿面前蹲下,“你叫闵哥儿啊……” 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宁致远就不知道要与闵哥儿说些什么了。 前世他是有儿子,可在辰哥儿幼时那几年,他却是与辰哥儿半点不亲近的,到后来顾青未愿意让辰哥儿与他亲近了,辰哥儿又已经比眼前的闵哥儿年纪大了。 不过,宁致远立即就想到了方才他会摔跤的原因。 瞟了一眼那个已经被他压坏的泥人儿,他冲着闵哥儿讨好的一笑,“闵哥儿,这个泥人儿是你的吧,哥哥不小心弄坏了你的东西,不如咱们与你七姐姐一起重新挑几个泥人儿?或者闵哥儿还有别的喜欢的东西,哥哥也一并买了给闵哥儿,就当是赔罪好吗?” 闵哥儿毕竟年幼,正是最爱玩的时候,再加上早就知道宁致远将来会是他的姐夫,所以对宁致远也并无太多戒心,听他这样一说,倒也没了先前那被人忽视的不快,连忙点了头,拉了顾青未的手就要往路边那些小摊上走。 顾青未于是瞪了宁致远一眼,倒也没扫闵哥儿的兴。 三人才走到路边,还没来得及看看旁边摆着的小摊儿上都有些什么东西,就被突然涌过来的人流冲了一下,顾青未一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好险没摔着。 宁致远见状自然伸手去扶,可手才伸出一半,顾青未就已经站稳了。 他微微一顿,没收回手,仍往顾青未那边伸过去,只不过却将动作由扶改为了握,紧紧握住了顾青未的手。 “你……”顾青未微瞠了双眼,很是惊讶的样子。 宁致远唯恐会被顾青未甩开手,哪里敢直视他,更不敢看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也不知怎么的,嘴里就说出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来。 “欢颜,入夜了,你的手好凉,我,我替你暖暖……” 这话自然是瞎话。 农历七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就算如今已经是晚上了,可顾青未走了这一段路也出了一身薄汗,哪里会冷着。 宁致远也不管自己说的是不是瞎话,喜滋滋的继续握着顾青未的手。 不过…… 欢颜的手柔嫩是柔嫩了,这也太小了吧?(未完待续。) 第248章 金风玉露 心里如此疑惑着,宁致远又捏了捏被他握着的手。 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结果,就听闵哥儿那有些软糯的声音道:“宁哥哥,你捏我的手做什么?” 宁致远一僵。 然后缓缓低头。 被他握在手里的,可不就是闵哥儿的小手? 也难怪他会觉得“欢颜”的手小了,一个五岁孩子的手,能不小吗? “呃,啊,因为宁哥哥怕你在人群中走丢了……” 最后,在顾青未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宁致远干巴巴地如此道。 心里却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牵个手,竟然还牵错了人! 虽然心中懊悔,但宁致远这时候可不敢再得罪了未来小舅子,看欢颜的样子也是极喜爱这个弟弟的,要是他真得罪了人,回去闵哥儿在欢颜跟前说些他的坏话,指不定他这段时间的所有努力就得打了水漂。 所以,他也就顺势和顾青未一左一右的牵了闵哥儿的手,一起逛起街边小摊来。 在看到街上也有不少夫妻如此牵着孩子出来玩之后,宁致远心里又重新变得喜滋滋起来,他与欢颜,在旁人眼里指定也是最亲密的家人吧? 这样一想,宁致远哪里还有不乐意的,更是可着劲儿的哄着闵哥儿玩,还给闵哥儿买了一堆各式小玩意儿,更答应了要亲自捏一个和闵哥儿一模一样的泥人儿送给闵哥儿,不过片刻功夫就将闵哥儿哄得“宁哥哥”长“宁哥哥”短的,让顾青未都差点吃起醋来。 不过,看到宁致远和闵哥儿处得这样好,顾青未自然也是高兴的。 想想前世,宁致远虽然娶了她,但与顾家众人却是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更别提是像现在这样与她的亲人一起逛街了。 又想到这些往事,顾青未摇了摇头,也帮着闵哥儿挑起面前摊子上的九连环。 在路过一个卖女子饰物的摊子时,三人被摆摊的妇人唤住了。 妇人约三十五六的年纪,荆钗布裙打扮极为朴素,她原本将顾青未三人当作了一家三口,想向三人推销自己摊上的饰物,可如今打眼一看,眼前这三人根本就不是她所以为的一家三口,而且还明显是出来玩乐的富家公子小姐,这样的人能看得上自己摊子上的这些东西? 虽然如此想了,但妇人见顾青未三人不像平常见到的公子小姐那般轻视她,倒也试探着开口了:“这位公子,不如看看奴家摊上的东西?” 妇人的摊子上都是些女子所用的饰物,不过妇人家境本就一般,这摊子上自然不可能有多贵重的东西,多是些木钗木簪罢了。 宁致远原本一直努力哄着闵哥儿,没注意到这妇人的摊子,如今就算注意到了,也不可能看得上这摊子上的东西。 正想开口回绝,但目光瞥到一旁的顾青未,却顷刻改了主意。 未来小舅子是要好好哄着,可也不能冷落了欢颜,说不准欢颜就有看得上眼的东西呢? 颇有些狗腿地看向顾青未,宁致远笑道:“欢颜,不如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顾青未不置可否的停下来打量着妇人摊上的东西,原本是没有任何期待的,但看了一会儿还真让她寻着了合眼缘的东西。 那是一支木簪,形状就似一枝不规则的梅枝,顶端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也看不出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颜色泛着淡淡的紫,拿近了似还能闻到梅花的冷香。 虽然可以肯定不会是什么名贵之物,但也算是别致。 宁致远一见顾青未喜欢,立即就满心的欢喜。 他如今可还随身带着顾青未的那支金簪,在他心里,那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所以他方才才会在这摊子前停了下来,就是有想回送顾青未一件信物的意思。 如今顾青未果然选中了东西,而且还同样是支簪子,宁致远立即就有了成双成对的喜意。 直接丢了块碎银给那妇人,他乐滋滋地道:“欢颜你喜欢就好。” 三人继续前行,却发现不知不觉就又逛回了他们“巧遇”的地方,也就是那棵挂满了锦帛的树下。 粗壮的树干旁边支了一张小木桌,桌上摆了一条条裁剪好的锦帛以及笔墨,还摆了一个木匣子,匣子里装了半匣铜钱。 这是一棵许愿树。 只要花上两文钱就能将心愿写于锦帛之上,再挂到许愿树上,就能心想事成。 说起来这还是宁致远捣鼓出来的。 一株老树,一条锦帛,一行心愿。 这本就是七夕夜,大街上随处可见面带羞怯之色的男男女女,样的一棵带了美好祝愿的许愿树,自然能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所以许愿树这里人流量一直很大。 宁致远眼中一亮,看向顾青未:“欢颜,要不,咱们也去许个愿?” 顾青未这时还不知道这些都是宁致远捣鼓出来的,不过她对许愿没什么兴趣,求神拜佛她都并不勤便,更别说是这样一棵所谓的许愿树。 刚要撇嘴,却被面上带了兴奋之色的闵哥儿打断了。 “好啊好啊,七姐姐,咱们也去许个愿吧,闵哥儿希望祖母长命百岁。”闵哥儿道。 顾青未于是心中一软。 老太太这几年身子骨虽然尚算好,但较前几年病痛却也多了些,也难为闵哥儿这么小小的孩子都一直念着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一起来到了许愿树下。 往那匣子里丢了些铜钱,顾青未取了一条锦帛,正准备递给闵哥儿,原本晴朗的夜里突然就下起了雨来,这雨还下得非常急。 周围挤着的人群立即往街道两边的屋檐下躲去。 顾青未三人慢了一步,屋檐下这时已经挤满了人,宁致远见状于是将顾青未和闵哥儿推到了许愿树下的一处墙角,交代他们在这里等他,然后转身就跑了,顾青未叫都没叫住。 有许愿树的枝叶挡着,这墙角又不易被雨淋到,顾青未两人倒也没淋了多少雨。 顾青未才疑惑着宁致远往哪去了,就见因突然的大雨而显得十分空旷的街道上,宁致远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向他们跑来。 当把手中的伞递到顾青未头上,在宁致远的心里,这小小的伞面就像是撑出了一方独属于他们的世界,两行诗蓦地就浮上他的心头。 金风雨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未完待续。) 第249章 珍视 宁致远手中的伞并不大,遮两个人稍显勉强,于是宁致远只能尽量的往顾青未那边靠近,闵哥儿又站在两人前面,好歹是勉强让三人免于淋雨。 虽然稍有些狼狈,但宁致远心里这时却是极为雀跃的,他甚至在心里感谢起这场突来的大雨了。 若不是这场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如何才能与欢颜如此亲密? 他们几乎是隔了两层单薄的衣物紧紧贴在一起的,伞下空间狭小,宁致远能听到顾青未的每一次呼吸,更能看清楚她双眼的每一次颤动,这一切都让他心跳缓缓加速,然后更是莫名的面红耳赤来。 空无一人的街道,两边屋檐下挤满的人群,这处隐蔽的墙角,一把油纸伞,两个有情人…… 他还沉浸在自己对这副画面的描绘中,就被蓦地冒出来的童音打断了。 “宁哥哥,不要再往这边靠了,你挤着闵哥儿了!” 闵哥儿推了推宁致远的腿,有些不满地道。 宁致远一窒。 然后所有的意境,还有那淡淡的暧昧气息都顿时荡然无存。 不着痕迹地瞪了闵哥儿一眼,他心里颇为遗憾。 金风玉露倒是相逢了,就是不该中间多了个小胖子! 夏夜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雨就已经渐渐止住了,雨这一停,在屋檐下躲雨的人群立即就将街道充盈满,倒也没被这阵雨打扰了兴致。 那许愿树下更是又围了一圈想要许愿的人。 宁致远看了仍被闵哥儿握在手中的锦帛一眼,“闵哥儿还要许愿吗?” 闵哥儿使劲点头。 宁致远于是带着顾青未和闵哥儿在那小木桌边站定,拿了笔蘸好墨再递给闵哥儿。 闵哥儿顺手接过笔,在锦帛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锦帛递给宁致远,眼中带着期待,明显是希望宁致远将他手中的锦帛挂得高高的。 宁致远含笑接过锦帛,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手上随意一扬,那轻飘飘的锦帛就挂到了许愿树的高处,还与一些树桠纠缠在一起,不虞会被风吹下来。 闵哥儿于是欢呼一声,对这个未来的姐夫更是再认同不过了。 已经逛过一圈了,三人接下来就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四处走,然后宁致远就在一个巷子口站定,仿佛还在回想着什么。 顾青未初时还有些疑惑,但打量了四周一圈,便也想起了这个地方。 也就是她遇到白莲卖身葬父,又碰到楚承启的那日,就是在这个巷子里,宁致远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替她遮住了被癸水弄脏的衣裳。 她还记得,她初时只当宁致远是想占她便宜,还起了意要打宁致远一巴掌呢。 想到那时宁致远握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告诉她“要这样打”,顾青未只觉掌心都有些微微发热。 微握了手,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被宁致远再次拉进了巷子里。 这时已经入了夜,这巷子里又不被灯光照到,所以显得格外的黑暗,与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似乎是两个世界,闵哥儿都害怕得紧紧抓住了顾青未的手。 这是要做什么? 顾青未略带疑惑地看向宁致远。 总不能是想报复她上次那半巴掌吧? 她才这样想着,就听黑暗中响起了宁致远的声音,“欢颜,再过上几日,我就要先回京一趟。” 顾青未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宁致远会突然说起要回京,心里立即涌出一股夹杂了淡淡的不舍的复杂情绪。 “哦。”她道。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哦”字,听到宁致远耳中,却让他心跳都几乎停了一拍。 从顾青未的声音里,他听不出任何与不舍、留恋有关的情绪,这让他心中不由自主的一紧。 虽然磨着让安平长公主同意了他独自一人呆在清河,可宁致远也知道,他不可能一个人在清河逗留太久,他与顾青未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安平长公主已经写了几封信催他回京,后来又发生了吴达让人掳走顾青未的事,他特意留给二伯的那份大礼若是再不及早处理恐怕也不能看了。 当然,除了回京处理二伯屡次对他下手一事,宁致远还牵挂着另一件在他看来更重要的事。 总之宁致远近期势必是要回京的。 他原本没想今晚说这件事的,只是与顾青未一起置身于这个熟悉的巷子里,他却不知不觉的就说了出来。 留在清河这段时间,他使尽了浑身解数,还与欢颜一起差不多算是经历了生死,才终于让欢颜愿意接纳他一些,若是他这一走,不能再像如今这般时常见面,欢颜会不会把他忘了,或者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关闭心门? 宁致远不得不如此想。 他其实从来不是个会患得患失的人,但重生之后,在欢颜面前,他却总是觉得没有信心与底气。 如果可以,他多想一直伴在她左右,直到风光娶了她回京,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微皱了眉头,按捺下心里那仿佛无处可依的恐慌,宁致远在黑暗中极为精准的寻到了顾青未的手,他紧紧握着,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安。 “欢颜,回京之后,我会时常来清河看你的……” “欢颜,等着我来娶你好吗?” “欢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轻,到了最后那几个字,已经轻得几不可闻。 宁致远不敢说得太大声,因为他不肯定自己会听到怎样的答案。 欢颜如今待他是亲密了许多,可他没忘记最初她是如何排斥他的,更无法接受那样的排斥再次出现在他们之间。 正因为心里没有底气,宁致远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飘忽。 黑暗里,顾青未看不清宁致远的表情,但不妨碍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不安来。 蓦地心中一软,顾青未的眉眼也跟着柔和起来。 她印象中的宁致远,何曾有过如此不自信的时候,而当他的所有不自信都来自于她时,她自然便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珍视。 所以,第一次,她轻轻回握了宁致远的手。 “好,我等你。”顾青未道。(未完待续。) 第250章 讨要 第一次从顾青未口中得到回应,宁致远先是一呆,然后便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顾青未,眼中是不可错认的惊喜,原本心里的不安与担忧,也因为顾青未这句“我等你”而散尽,整个人都跟着安定下来。 若不是顾青未看着,宁致远简直恨不得拥抱苍天亲吻大地了。 不如此都不足以表达他心里的兴奋与激动。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靠近顾青未,只求她能稍稍忘掉一些前世两人之间的苦痛,他以为他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求得顾青未的谅解,却不想上苍如此厚爱于他,顾青未竟然如今就已经卸下了以防。 宁致远不如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激动。 他看着顾青未,想要拥抱她,想要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将他这一刻的心情尽数告之于她。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定定地望了她一眼。 这是在外面,所以他不能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顾青未如今也不知道他也是重生归来的,所以他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心情告诉她。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宁致远心中激动之余,却始终觉得有些阴霾。 如今欢颜是不知道他也是重生的,可他并不确定自己能瞒她一辈子,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这件事,她又会如何看他? 想到这些,宁致远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低下头,思索着将来之事。 顾青未倒没注意到宁致远的异常,而是与他说起了后日让他去顾家过生辰的事。 “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母亲的意思是你父母都不在身边,到时候到顾家来过……”说到这里,顾青未发现了宁致远的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在想将来……”猝不及防之下,宁致远差点将心里所想的事给说出来,好在及时醒悟过来止住了话头,“呃,没什么。” 被顾青未那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宁致远只觉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着,就连额头上都隐隐冒出汗来,连忙换了一张笑脸转移话题,“对了,伯母的意思是让我去顾家过生辰?” 顾青未虽觉宁致远的表现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点点头道:“母亲的意思是,你如今也算得上是自家人,倒也不必见外。” 方才都说出了“我等你”这种话,顾青未如今说起“自家人”时自然也不扭捏。 宁致远这时已经将方才的隐忧压到了心底,闻言自然是满心的欢喜,喜滋滋地道:“对对,我与你本就是自家人。” 然后一口应下了后日去顾家过生辰的事。 他也没忘替自己要些福利,仍一左一右的与顾青未一起牵了闵哥儿往前走,嘴里问道:“欢颜,既是我过生辰,那我能不能向你讨件礼物?不拘什么东西,只要是你送的就行。” 顾青未闻言顿住脚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闵哥儿扬头冲宁致远做了个鬼脸,“宁哥哥羞羞脸,主动问七姐姐要礼物!” 宁致远耳根一红,和闵哥儿大眼瞪小眼,然后在闵哥儿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这小没良心的……” 然后,宁致远就听到对他来说无异于天籁的声音。 “好啊。”顾青未道。 看着宁致远那感恩戴德一般的神情,顾青未又在心头暗笑。 原本她就已经绣了一个荷包要给他的,如今他自己提出来,倒不是她主动要给他,而是换他求来的了。 因为这件事,宁致远又傻笑了一路。 直到他们与顾青蕖几人迎面碰上。 “七妹妹,宁世子。”顾青蕖面上带着促狭的笑容看向顾青未和宁致远。 不仅顾青蕖,其余几人也多是这样的表情。 一行人互相问候之后,再一起走了走,时间就已经不早了,于是宁致远只能依依不舍的与顾青未告别,各自归家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顾青未又是被顾青绘摇醒的,与她有同样经历的还有顾家其他几位姑娘。 顾青绘的理由是现成的,就是想与众姐妹一起比一比各自的喜蛛谁结的网最密。 顾青未摇头抚额,最后也只得起身,然后与姐妹们聚在一起,打开各自装了喜蛛的盒子。 结果对顾青绘来说是极为残酷的,虽然她抓的那只喜蛛很大,但结的网却是姐妹几个之中最少的,倒叫抱了极大期望的顾青绘抱着几个姐姐就痛哭了一场,还是顾青未几人哄了好一阵才让她破涕为笑。 这天一过,转天就是七月初九,宁致远十六岁的生辰。 顾亦宁早在前一天就给宁致远下了帖子,宁致远又是第一次独自登顾家的门,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成晋挑了好半天的衣裳,最后还是选了那身被顾青未熏了伽罗香的衣裳,又穿戴了许久,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一路去了顾家。 未来姑爷登门,顾家亦极为重视。 宁致远先是去延寿堂里给老太太以及秦氏几妯娌请了安,然后才跟着顾锦源顾亦宁等人去了书房。 午膳是在延寿堂里用的,因想着宁致远也算不得外人,便也没拘俗礼,众人一起在延寿堂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算是替宁致远庆生。 当然了,用膳时宁致远时不时的去看上顾青未一眼,这样的举动也没少让顾青未被家人揶揄。 宁致远是在顾家用过晚膳才回去的。 许是真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秦氏这个未来岳母对宁致远算是极为认同,还特意让了顾青未送他出去。 顾家出入的人多,顾青未和宁致远行了一路也没什么机会说上两句话,直到顾青未将宁致远送到了垂花门,眼见分别在即,宁致远才再也按捺不住藏了一天的话。 “欢颜,上次,咱们说好的……”他吭吭哧哧地道。 他指的是他向顾青未提过的礼物。 不过到底是主动讨要,宁致远就是脸皮再厚,也总有些不好意思。 顾青未自然不会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但这时却起了逗弄的心思,柳眉微扬,“咱们说好的什么?”(未完待续。) 第251章 分离 正是傍晚,垂花门处出入的人不少。 宁致远听了这话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顾青未。 要不是这里有人看着,他指定要将顾青未拉到暗处,然后……好言想求一番。 想到脑海里想到的场景,宁致远心里也跟着苦了起来,他有预感,他这一世估计都振不了夫纲了。 看着顾青未那双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的大眼,他面上跟着舒展起来,明知道顾青未是故意想要逗他,却也顺着她的意思道,“欢颜,我们说好的,我过生辰你送我一件礼物的。” 话说出口,他原先的那点子不好意思却是半点也没有了,神色也跟着宁和起来。 这是他将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他即将要离开,然后将之娶回家的人。 想到这些,那些每个字都仿佛带着甜意的话便接连从宁致远嘴里说出来。 “欢颜,我马上就要回京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只是想拿一件你的东西做个念想而已,什么时候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就像看到你一般,只有这点小小的愿望,难道你忍心让我失望吗?” 说到这里,他可怜巴巴地看向顾青未,活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顾青未被宁致远的耍宝给逗乐了,然后想到他就要离开,虽然没有非常不舍,倒多少也有几分惆怅。 拿出那只早就绣好的荷包丢给宁致远,顾青未挥了挥手:“拿去吧。” 手忙脚乱的接住荷包,待看清楚后,宁致远面上便带了惊喜。 他和顾青未有时候真的挺有默契,就如同顾青未有时候不用他多说一句就能明白他的想法一般,看清楚顾青未送他的是一个荷包,宁致远也立即就想到了那天被他遗落在顾青未闺房里的那个装了金簪的荷包。 用这个顾青未亲手绣的荷包装着她送给他的信物…… 只要如此一想,宁致远便一改先前的苦脸,面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立即当着顾青未的面解下腰间戴着的荷包,然后将里面的金簪取出来,装进顾青未送给他的荷包里面,再佩在腰间。 轻轻抚了抚腰间的荷包,就像那是什么万分贵重的东西一般,宁致远看向顾青未的目光柔和得就像能滴出水一般,“欢颜,过几****就要回京了……”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他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到最后也只憋出一句话来。 “欢颜,你等着我,等我。” 这句话七夕夜里他就已经说过一次。 说完,他也不待顾青未回答,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她,紧紧握了她的手,然后在惹来别人注意之前立即松开,转身离去。 不是他不想再多留一会儿,再与顾青未说上几句话,他只是怕自己再留下来,会更加舍不得走。 虽然他不可能一直呆在清河不回京,但其实,他若是想留,也至少还可以在清河多待上三两个月。 可宁致远却有他不得不回京的理由。 就算没有宁景泰的事,他也想回京去面见元昌帝,然后请求元昌帝让礼部尽快拟定婚期。 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娶顾青未为妻。 他想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经历了前世那么多波折,他想让他们好好的在一起。 他想得几乎要发疯,所以再也忍耐不下去。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急切,除了确实想尽快与顾青未成亲,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怕夜长梦多。 宁致远知道,他重生以来的表现不能说毫无破绽,顾青未现在也许没有察觉,但时间长了总会发现端倪的,若她对这一点尤为在意,到时候反悔不想嫁他了,那时该怎么办? 从顾青未那里得到回应之后,这就是宁致远心里最大的隐忧。 说他卑劣也好,说他小人也罢,他只想尽快的让生米煮成熟饭。 想到生米煮成熟饭,宁致远微微一怔。 这样的手段大多是女子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才会用的,如今被他拿来准备自己用,倒也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之处。 若欢颜到时候真的生气,他愿意用他的余生来让她原谅他。 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宁致远一回到宁宅就吩咐了成晋去收拾行李,过上几日就启程回京。 待成晋应声下去,他心里倒也稍微松泛了些,拿出顾青未给他的那个荷包把玩起来,然后突然发现一件事。 他以为,顾青未之所以会送他这个荷包,是因为七夕夜他的主动讨要。 可现在仔细想想,如今与七夕也只隔了一天的时间,这荷包虽然算不得十分复杂,却也绝不可能是短短一天就能绣好的。 所以说,其实顾青未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荷包要送给他的,他先前的讨要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想明白这一点,宁致远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回想起顾青未将荷包给他时面上的笑容,他也不由心中一片柔软。 前世他们形同陌路,重生后却能如此彼此相视而笑,这就已经是他重生以来最大的收获了。 过了生辰没两日,宁致远就果真启程回京了。 因先前就通知过顾家,所以他临行那天,顾亦宁和顾亦齐倒是一起将他送到了城门口。 宁致远在城门口磨蹭了好半晌,最终也没见到最想见的人,便也只能怏怏离去。 不过,想到他这次回京首先要办的事,他倒也敛下了那点遗憾。 他是如此迫切的想要与顾青未做名正言顺的夫妻,如今他们虽然有了圣旨赐婚,但婚期却一直未定,总让他有前路未定之感,他这次回京,无论如何也要磨着元昌帝将婚期尽快定下来。 嗯,欢颜明年及笄,虽然他很迫不及待,但一及笄就成亲怎么样也有些早了,若是后年的话…… 后年,对,前世他们就是后年成的亲…… 前世他们成亲之后最后变成一对怨偶,但今生,他却绝对不会让他们之间再走上前世那条老路,哪怕在命运的推动之下他们有可能会是在前世的同一天成亲,但那必定会是他们之间一个全新的起点! 回京的路上,宁致远一直思考着的就是这些问题。(未完待续。) 第252章 对顾青未来说,宁致远的离开对她的生活并未造成多大影响,只偶尔安静下来想起先前曾有这样一个人恨不得见天儿的往她跟前凑,便总会忍不住微微一笑。 能如此快的放下前世种种,顾青未自己都颇觉奇异。 宁致远走之后的某日,延寿堂里,顾青未与老太太极为亲近地坐在罗汉床上。 “……这还是当年我出嫁时母亲给我准备的嫁妆,虽然样式比不上如今小姑娘喜欢的时兴,但如果是欢姐儿戴了,倒也不会压不住……” 老太太拉了顾青未的手,然后将手中匣子里的一整套极品红翡的头面往她头上比了比。 只要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孙女儿过不久就要出嫁了,老太太既欣慰又不舍,所以这天顾青未在怡华院里旁听完秦氏理事,还没来得及回未明居,就被老太太着人唤来了延寿堂。 最疼爱的孙女即将出嫁,老太太那是恨不得将自己手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塞进顾青未手里。 顾青未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被老太太塞进手里的匣子,有点点阳光照在匣子里的红翡头面上,让顾青未的眼中都只剩下了这一片绚丽的艳红。 这样一套头面,哪怕顾青未从前也算是见惯了好东西,这时仍忍不住有些惊叹。 老太太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嫁入顾家的,被她珍藏至今的嫁妆,自然也不会是俗品。 不过,顾青未却没打算收下这套头面。 她又将手中的匣子放到老太太手中,“祖母,我的嫁妆自有母亲准备,母亲断不会亏了我的,祖母您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您的这些个好东西啊,还是留着以后交给孙媳妇吧。” 顾青未是真的如此想的。 但老太太听了却立即沉下一张脸,“欢姐儿,是不是有谁在你跟前说什么酸话了?” 也不怪老太太会问这样的话,这些天老太太每日的消遣就是拉了顾青未在延寿堂里说话,祖孙俩一呆就是一下午,再联系顾青未刚定亲不久,顾家会有人猜测这是老太太在私下里补贴私房给顾青未,也不奇怪。 顾青未还来不及说话,老太太就已经怒道:“我老婆子手里这些东西都是我的私房,就算全给了你,也断没有让旁人说嘴的道理,咱们顾家又不是那等破落户,难道我这个做祖母的给些东西给孙女,还有人眼皮子浅的不忿不成?” “祖母,您先消消气,没有的事……”顾青未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稍晚回话了些,就让老太太如此动了怒,她连忙安抚下老太太的怒气,嗔道,“祖母,您看您这脾气,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顾青未推辞老太太给的东西,自然也是有考量的。 虽然就如老太太所说的那般,她的东西都是她的私房,想要给谁都没人可以挑理,可顾家毕竟有七房人,就算撇开不是老太太亲生的三房和七房,也还有五房人。 老太太想要给她的东西指定都是好东西,对老太太来说,这是做祖母的给孙女的心意,但顾家还有这么多位少爷,如今也已经有两位成了亲,知道老太太把好东西都给了她,就算她们没资格说什么,但难免心里就会不舒坦。 为了这么些死物就让如今的两位嫂子以及将来的顾家孙媳们心中生了嫌隙,顾青未觉得不值。 这些话顾青未还来不及说出来,就被老太太的眼神制止了。 再次将手中的首饰匣子放到顾青未手心,老太太平复下心情,眼中便有了了然。 “欢姐儿,不过是些死物,祖母给你你就拿着。”老太太安慰般地拍了拍顾青未的手,“你想的什么祖母都知道,放心吧,祖母的这些东西啊,都给她们备了一份儿,就是你的几个姐妹出嫁,祖母都不会亏待了她们。” 做了几十年的顾氏宗妇,老太太又岂会考虑不到这些,她既然将东西拿出来,自然有办法不让人挑顾青未的理。 老太太都如此说了,顾青未便也不再推辞,收下了这套红翡头面。 见她收下,老太太这才重新有了笑脸,又拉着她看其他给她准备的东西。 “……来看看这匹天水碧,还有轻容纱,这些东西如今虽然少见,但也就能做些衣裳,在祖母这里放了这些年也是浪费了,都拿去,做几条漂亮的裙子,将来出嫁了也好穿。” “还有这斛珍珠,浑圆莹润,每一粒大小都差不多,不管是串了做项链还是做头面都不错……” 老太太将自己看得上眼的好东西一样样摆在顾青未面前,还表现出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顾青未便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上一口气。 她只等礼部拟定了日子就要成亲,最舍不得她的,也就是祖母和母亲了吧。 这样一想,顾青未便没了推拒的打算,笑眯眯的将老太太给的东西都接了放在身边。 将来族里兄长们成亲时,她多送些好东西,也就是了。 她如此想。 将老太太哄得笑容满面,顾青未从延寿堂里出来时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回到未明居,才吩咐秋岚和画屏将东西都收捡起来,就有小丫鬟前来禀报,却是秦氏来了。 顾青未连忙起身到院子里相迎,然后与秦氏一起携手进了屋,又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母女俩这才坐下来说话。 “母亲,祖母今儿可给了我不少好东西。”顾青未道。 她说着话就要将从老太太那里得来的东西拿出来给秦氏看,却被秦氏制止了。 “你就要出嫁了,以你祖母对你的疼爱,哪能不给你备些东西,既然你祖母给了你,你就放心收着吧,你祖母心里都有数。”秦氏说了与老太太相同的话,然后轻轻抚了抚顾青未的青丝,明艳的面上现出感慨与不舍来,“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转眼,母亲的欢姐儿就要出嫁了。” 听秦氏如此一说,顾青未也跟着沉默起来。 她是要嫁去京城的,清河与京城相距近千里,将来她必定是不可能经常回娘家的。(未完待续。) 第253章 信 事实上,就算是嫁到本地的女子,也没有人出嫁之后总回娘家。 好在秦氏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感慨了那么一会儿,面上就重新有了笑容。 她看向顾青未,目光里有着揶揄,“欢姐儿,你猜猜,母亲来你这里是为了什么?” 顾青未微怔。 这让她要如何猜? 她以为秦氏来未明居是因为知道了老太太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原来竟不是? 秦氏倒也没真想让她猜,不等顾青未说话就拿出一样东西塞进顾青未手里,眼中的打趣遮都遮不住。 顾青未低头一看,在她手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封信。 信封上空无一字,信封也没有封口,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莫名的,顾青未的心跳就微微加速了些。 能让母亲如此打趣她,这封信来自于谁,她自然有了猜测。 “是宁致远写的?”顾青未问得十分坦然,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女子提及未婚夫婿时特有的娇羞。 这下轮到秦氏一愣了。 然后回过神来在顾青未手上拍了一记,“你这丫头,在母亲跟前怎么样都没关系,将来嫁进定国公府了,可别再如此口无遮拦!” 秦氏是怕顾青未吃亏。 要说元昌帝亲赐的这桩婚事,秦氏是极为满意的,虽然顾家与定国公府算不上对盘,但有顾家做后盾,秦氏也不担心顾青未会受什么委屈。 若说秦氏唯一担心的,就是顾青未将来会有个公主婆婆。 哪怕有着顾家对宁家人的救命之恩,但若顾青未真的成了宁家的儿媳,安平长公主能不能一直对顾青未心怀感激与善意,这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若是再让安平长公主听到顾青未如此直呼宁致远的名字,纵是她再如何感激顾青未当初对宁致远的救命之恩,只怕也要心生不喜吧? 顾青未见秦氏不快,连忙抱了她的手臂撒娇,“母亲,这不就是在您面前嘛,要是有其他人在,我保证不会说错一句话。” 想想女儿从前的那些表现,秦氏自然没有不放心的,这才将此事轻轻揭过。 她再看了顾青未手中的信一眼,然后笑着站起身,“行了,母亲就先走了。” 秦氏这些日子又要处理府里的事,又要抽空准备顾青未的嫁妆,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收到宁致远以报平安为由送来的信,又在信中发现了这封夹带的信,她也不会走这一遭。 就冲宁致远对欢姐儿的这份心,将来欢姐儿嫁去定国公府了,也定会过得好。 秦氏如此想着,眉眼含笑。 顾青未将秦氏送出院子,这才回屋拿了那封信,抽出信封里的信纸展开来看。 五大张写得满满的信纸上,就像是记流水账一般,宁致远将自己从离开清河的那一刻起看到的听到的都记录了下来,读完这封信,顾青未觉得自己都能知道他沿途所住的驿站里养的老马到底是公是母了! 这才是宁致远离开清河的第六天。 算算时间,他是才走了三天就写了这样一封信? 顾青未有些哭笑不得。 写信也就罢了,好歹说些有用的,却像个话唠一般有的没的扯了一大堆。 待将信看完,顾青未才蓦地一怔。 她想起自己方才的计算。 宁致远离开的第六天…… 她什么时候将宁致远离开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了? 摇了摇头,顾青未将这点子小思绪甩开,正要合上信纸重新塞进信封,就见最后一张信纸的背面,还留了几行蝇头小楷。 欢颜,我多想我所看到的,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有你的陪伴。 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的,你等我的好消息。 如果说前面那句还让顾青未觉得有些触动,那最后这个“等我的好消息”却让顾青未有些懵。 什么好消息? 她思忖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于是只能放弃。 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顾青未本想随意找个匣子搁了这信,但最终,却将这封信放进了她梳妆台前放一些平时不怎么用得上的首饰的匣子里。 总觉得,这样一来,他们的距离,就要近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顾青未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真的被宁致远传染了几分傻气。 许是这封信写得太详尽,这天夜里,顾青未在梦中,都仿佛看到了信里描述的一点一滴,更仿佛与宁致远一起真的将他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 自从收到第一封信起,每隔个一天,顾青未就总会再收到这样一封信。 不仅是信,有时候宁致远还会随信捎些小玩意儿给顾青未,可能是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子儿,可能是一株长在田边的野花,可能是做工粗糙但也有几分野趣的一个小灯笼,也可能是途经的小镇上一串冰糖葫芦…… 当然了,那冰糖葫芦虽然成功到了顾青未的手里,却早已化得不成样子,红通通的糖水还沾了顾青未一手。 每到这个时候,顾青未心里涌起的那点感动总会瞬间变成恼怒。 因为宁致远的信每一封都恨不得将信封塞得满满的,所以顾青未那个首饰匣子倒再不适合装信,她特意又寻了个大些的匣子专门放信。 等到匣子里的信一封封多起来,宁致远这傻气的行为便已经被顾家所有姑娘都知晓了。 为了这个,几个正在议亲的姐姐可没少拿顾青未打趣,顾青未还能从她们含笑的眼中看到渐渐的不安与艳羡。 常言都说嫁人对女子来说无异于第二次生命,即使顾家的女儿向来都嫁得好,但比起能在成亲前就与宁致远相处的顾青未,对将来的夫婿一无所知的她们,又岂能没有半点羡慕? 顾青未接到第三封信的时候,宁致远就已经回到了京城。 虽然回到京城了,但宁致远却一直没断了给顾青未写信的习惯,继续将身边发生的大事小事都与顾青未说上一遍。 于是,在第六封信上,顾青未就看到了她等了许久的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是关于安国公府二老爷宁景泰的。(未完待续。) 第254章 消息 宁致远不是个善茬儿。 这一点,早在前世时顾青未就知道。 能让那些锦衣卫噤若寒蝉的人,又岂会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就说北镇抚司那让人只一听都觉得畏惧的诏狱,没有一副铁石心肠都不敢多往里面看上一眼。 前世宁景泰对顾青未和她腹中的孩子出手,最后落得那样一个结局,这一世,宁景泰不仅没了耐心,还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连续向宁致远出手,早在被宁致远从吴达那里救出来之后,顾青未就在猜想,如今还是少年的宁致远会如何报复宁景泰。 当然,她也曾想过,如今的宁致远尚羽翼未丰,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办法拿宁景泰如何。 但看到信中的内容之后,她却否定了这个想法。 再说这宁景泰。 提起安国公府二老爷,大概京城许多人都会点头称赞。 安国公府二老爷宁景泰,在许多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如玉君子,不仅容貌如那天边的皎月,而且还待人十分谦和,而且尤其的孝顺。 据说当年老安国公病重之时,宫里的太医对老安国公的病情都束手无策。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就有了一种说法,道是老安国公的病并非没有痊愈的希望,但除非有亲生子的心头血做药引子。 这说法不知从何而来,但不过数日就甚嚣尘上,传得人尽皆知。 这样可怕的说法,任是个正常人只怕都不会相信,更不会真的取了自己的心头血来治病。 老安国公的儿子不少,他们大多都不信这老道的话,但唯有宁景泰,不知是没有办法之下想要寻个心安还是怎的,竟然真的信了这心头血做药引能治病的说法,若不是被夫人及时发现,只怕真的就要用那利刃取了自己的心头血送去给老安国公做药引。 虽然这心头血没有取到,但许是宁景泰的孝心感动了天地,老安国公那被太医束手无策的病情竟然真的一天天好转了起来,撑着那破败的身子也得以多活了好几年。 自这件事之后,宁景泰就成了京城人人称赞的孝子。 身份不凡,容貌不俗,又有孝心的温润君子,这样一个人,谁又会不喜欢? 看起来越是完美无缺的人,若不是真的这般完美,那就是隐藏得太深。 这宁景泰,自然是后者。 若不是有前世的经历,只怕顾青未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存了那等恶毒的心思。 想到这里,顾青未又有些疑惑。 她记得,上次她被掳,宁致远将她救回来之后就提及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宁景泰。 可是,前世她嫁给宁致远之后的头两年,宁致远对宁景泰的尊敬也不像是假的,若宁致远早就知晓宁景泰是这样一个人,他又岂会如此尊敬他? 想到这个,顾青未不免想起前世吴达铤而走险想通过在她院子里做事的女儿的手暗害她,最终却被揪了出来,还顺藤摸瓜查到了宁景泰身上的事。 后来宁致远在宁景泰伤了双腿之后还不罢休,让宁景泰死在了脸盆里,为了这件事,宁致远与宁景昌还有过好一番的争执。 宁景泰曾经是救过宁景昌的命的。 而且那些年他的伪装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到真相摆在眼前都让人觉得不敢置信。 若非如此,宁景昌也不会在他对自己的儿媳和未来孙子下手之后还想留着他的一条命。 再说回如今的宁景泰。 最近的京城可是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而且这戏中主角还是这些年来恩爱非常的宁景泰与其夫人张氏。 宁景泰与张氏算是门当户对,张氏娘家亦是当年大周朝的开国功臣,两人成亲二十余载,一直是京城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更有无数适龄女子期盼自己也能与将来的夫婿如此恩爱不疑。 可没曾想,这对所有人眼中的恩爱夫妻,近来不仅反目成仇,还得了一个算得上是惨烈的结果。 前几日是张氏娘家侄女出嫁的好日子,宁景泰与张氏乃是恩爱夫妻,这种好日子自然要随着张氏去娘家,后来宁景泰在喜宴上多饮了几杯醉倒了,而张氏又正在与娘家人叙旧,因张家这日人来人往十分嘈杂不利休息,张氏就作主先将宁景泰送回了安国公府去。 原宁景泰也不是外人,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坏就坏在宁景泰回去之后。 张氏让人将宁景泰送回安国公府后,虽然仍留在了娘家,但心里到底惦记着自己夫君,所以待张家宾客散了些,就辞了娘家人回了府。 这一回去,就先让她看了一出大戏。 那时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这样的天气下,安国公府的主子们自然更乐意躲在摆了冰盆的屋子里,就连下人们也缩在自己房里不会随意外出。 张氏回到她与宁景泰住的安和院时,院子里正是一片寂静,她原也没在意,只径直往正房去,但在靠近正房后,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呻、吟声。 张氏一张脸立即变得铁青。 她与宁景泰成亲二十余载,若说她最觉得自豪的,就是他们成亲之后宁景泰从来不曾像其他爷们儿一般拈花惹草,他们房里也不是没有那等想要爬上爷们儿的床的丫鬟,可任是再漂亮的人,宁景泰却从来没正眼瞧过一眼。 从前张氏以为这是宁景泰将她放在心上的表现,一直因为而颇为自得,但如今她听到的这些声音,却让她觉得脸都被打肿了。 原来宁景泰不是不近女色,他只是隐藏得太好了,所以直到这时才被张氏抓住了马脚。 张氏简直怒不可遏。 这是她与宁景泰的卧房,他竟然将那起子狐媚子带到他们的房里胡来! 出身武将家族,张氏并不如寻常妇人那般温婉,性格却是爽直且决断的,所以这时怒极之下根本就没想过要如何将这件事遮掩过去,甚至都没避着她带回来的丫鬟,就直接冲进了房里去。 她本以为自己是在抓、奸,但入眼的情景却叫张氏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第255章 目瞪口呆 在张氏心里,她原本的日子无疑是完美的,夫君温文儒雅,待她还极尽温柔体贴,不知道有多少同辈夫人羡慕甚至嫉妒她,唯一算得上是缺憾的,大概就是膝下子嗣有些单薄,只有一个独子。 听到屋里这暧昧的声音之后,她以为的完美无缺就已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但在推开那扇门之后,真正入眼的情景,却无疑让张氏的世界整个崩塌。 若是如她所预想的那般,宁景泰是趁着她不在的时候与女子偷情,张氏虽然气愤,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真正的情况却是…… 在张氏睡了二十来年的床上,入眼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人影,其中一人正是宁景泰,但另一人…… 竟然同样的男子! 张氏差点没晕过去。 若她直接晕过去了,那这件事倒也不会闹到后面的地步,偏偏她这时无比清醒。 那天下午,安国公府许多昏昏欲睡的人都被一声突来的尖叫声吓得一激零,出于好奇或者惊吓,安国公府那为数众多的主子都不约而同地循声聚到了安和院。 然后…… 所有人都将宁景泰被人压在身下,还一脸********的表情都看了个正着。 那一刻,安国公府众人齐刷刷做了一个揉眼睛的动作。 谁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京城有名的大孝子,与夫人琴瑟合鸣了二十几年,从不拈花惹草的安国公府二老爷,竟然不仅有断袖之癖,而且还是被人压在下面的那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憋太久了所以压抑不住渴望,抑或是在张家喜宴上吃醉了还没清醒过来,这时的宁景泰就算是着魔了一般,哪怕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也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倒像是更兴奋了,与那个将他压在身下的男子一起为众人上演了一出活春宫。 众人初时还都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宁景泰身上,但等到看清楚这出春宫戏的另一个主角时,顿时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那人竟是如今的安国公宁景昱的庶子,也就是宁景泰的侄儿! 与自己的侄儿一起做这种丑事。 众人都惊呆了。 这要是传了出去,安国公府所有人都得没脸见人了。 张氏也是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只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应对,就有另外一个人先她一步“嗷”的一声冲进了屋去。 那是房里另一个主角的元配妻子,平时看着再羞怯沉默的人,这时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冲着那位安国公府庶出的少爷身上就划过去。 生死关头,还未尽了兴的叔侄俩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彼此分开,宁景泰大概对这个侄儿真的非常满意,这种时候竟然还不忘抬了因醉酒和纵欲而有些绵软的手想要替他的好侄儿挡上一挡…… 后来的事情简直就是一片混乱,混乱中那把匕首也不知怎么的,最后竟落在了宁景泰的身上。 直到宁景泰惨叫一声,屋子里弥漫出血腥味,看呆了的众人都总算是回过神来,夺匕首的夺匕首,叫大夫的叫大夫,查看伤势的查看伤势。 待看清楚宁景泰被伤着的地方,众人又是一阵震惊。 于是,安国公府的二老爷不仅伤了一条腿,还就此成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 当然了,就算不受这伤,宁景泰这物什到底有没有用也是两说。 出了这样大的事,又闹得这么大,就算安国公府的主子们极力想把这件事压下来,但又如何能真的压得住,不过半日功夫,发生在安国公府的这出大戏就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为所有人称赞的安国公府二老爷竟有断袖之癖,而且还与自己的侄儿搞在了一起! 这样的消息自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后自是引起了人们兴奋的热议。 到最后,竟连宁景泰喜欢用什么姿势,他的屁、股上是不是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痣也成了人们热议的话题。 而这件事还不算完。 张氏虽然这些年与宁景泰扮演着和谐夫妻,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受得了气的人,从前之所以显得温婉,只是因为宁景泰一直表现得极为温柔体贴,根本就没有让她发怒的机会罢了。 在宁景泰被包扎了伤处躺到床上时,张氏不仅没在床前照料,反而趁着宁景泰受伤无力反抗时狠狠给了他几个大耳刮子,还立即通知了娘家兄弟,硬生生将宁景泰没受伤的那条腿也打得几乎半残。 做完这一切,在娘家兄弟的力挺之下,张氏逼着宁景泰写了一张和离书,然后搬了自己的嫁妆就回了娘家。 安国公府自此再没了脸面可言。 …… 不仅京城听闻此事的百姓,就连从宁致远信中得知这一切的顾青未也跟着目瞪口呆。 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宁景泰一直打着定国公府的主意,甚至当初还对她和腹中的孩子下过手,但她从来不知道,宁景泰居然有着断袖之癖,还和自己的亲侄儿苟且。 这可真是…… 顾青未摇了摇头。 然后蓦地就想到那个与宁景泰一起厮混的安国公府长房庶子。 这个人顾青未也是有印象的,当初她嫁到定国公府时,此人的元配妻子已经过世,且连个一男半女都未留下。 后来顾青未隐隐从定国公府的家生子嘴里听到些风声,道是此人的元配妻子曾得了疯病,好端端的就要拿了匕首对夫君下狠手,却不小心将自己刺死了。 因这两人与自己都没有太大的关联,所以顾青未那时也就是随意这样一听。 如今想来,什么得了疯病只怕是假,真正的原因却是发现了丈夫与宁景泰之间的事,不忿之下怒而扬刀,就像是这次,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不仅没泄了恨,反而让自己丧了命。 想到这些,顾青未就觉得,纵是她多活了一世,其实也还是有许多的事并不了解。 就是不知道,宁景泰的事到底是不是宁致远的手笔。 如果不是宁致远,难道只是个巧合? 如果是,那宁致远又是如何知道这个上辈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的?(未完待续。) 第256章 舅甥 在顾青未因为宁致远信中带来的消息而惊愕不已时,宁致远已经进了宫去见元昌帝。 元昌帝其时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听到宁致远来了,面上立马带了笑容,就连那严肃刻板的面容都瞬间显得柔和了许多,待于公公将宁致远领到御书房里,元昌帝没容宁致远先行了君臣之礼,就笑道:“怎么,是在清河呆腻了,还是终于记得你的家在京城了?” 作为君王,还是一个在臣子眼中只有威严一面的君王,能与宁致远如此说话,就可以看出元昌帝对宁致远的看重了。 宁致远闻言嘻嘻一笑,正要行礼,待看到元昌帝挥了手示意免礼,便也真的站到了元昌帝的近前。 “舅舅,您这不是打趣我嘛,就算把所有事忘了,我也不可能忘了我的家在哪嘛。”宁致远脸上的笑容轻快,就似在他面前的真的只是他的舅舅,而不是这大周朝的帝王。 元昌帝面上的笑容又松快了几分。 要说起来,大周朝的皇室人丁可是不少,若要算上宗室子弟,那就更多了,可这么多后辈里面,元昌帝却唯独对这个唯一的外甥另眼相待,有时候还能越过他的那几个儿子去。 这大抵就是因为,宁致远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副无所求,只拿他当家中长辈的样子吧。 世间事本就奇妙,天下人都想坐到元昌帝如今的位置上去,可元昌帝经过许多周折终于坐在了龙椅之上,却又有了“高处不胜寒”的感慨与无奈,然后竟然因为宁致远不把他当君王单纯当作舅舅而格外的疼爱他。 随意问了几句宁致远不在京城这段时间的事,元昌帝随即微微一笑,“盼哥儿,听你母亲说,你在清河县可是遇着了让你心仪的女子,还从此茶饭不思起来?这可不像你的脾性啊。” 元昌帝问起这件事,虽然不全是因为好奇,但他的好奇心也确实占了很大一部分。 纵然是君王,但元昌帝也不是就没有了好奇心。 京城那么多贵女想尽了办法要往宁致远身边凑,他都表现得不屑一顾,如何才去了清河,就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宁致远不着痕迹地一顿,然后面上现出些微的羞赧,但说话之时却是极为大方自然。 “舅舅,您也是年轻过的,年少慕艾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嘛。”宁致远嘻笑着道。 若是换了个人说这番话,指定已经被元昌帝让人打了出去。 年轻过。 这不是明摆着在说元昌帝如今已经老了吗? 虽然元昌帝如今确实不再年轻,可能成为君王的,有哪一个是甘愿服老的? 但元昌帝对宁致远果然是有些纵容的,就算听到这样的话,也只不过一笑了之,反而问起宁致远关于顾青未的事来,“那位顾家七姑娘能得盼哥儿如此上心,想必也自有其过人之处吧,不如盼哥儿好好与舅舅说说?” 宁致远一听自然来了劲,当即就在元昌帝面前将顾青未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直惹得元昌帝都连连失笑。 到最后,宁致远想起楚承启与他争抢的事,毫不犹豫地抱怨道:“舅舅,您可得好好管管老六,他在京城祸害京城的闺秀就算了,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想成家的打算,看中的姑娘还差点被他抢了去,要不是舅舅您英明,只怕现在我还真得跟老六拼命呢……” 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要与一位皇子拼命的话,满大周朝除了宁致远,再无旁人。 元昌帝眼中微闪。 他之所以会下旨为宁致远与顾青未赐婚,最大的原因还是考虑到安平长公主与定国公府,对安平长公主所说的宁致远对顾家七姑娘有多痴迷却没怎么在意。 如今看来,宁致远竟是真的就认定了那顾家的姑娘? 虽有些淡淡的疑惑,但想到洞虚道长的预言,元昌帝倒也释怀了。 在元昌帝如此想着的时候,宁致远就已经说起了他在清河时被人拿顾青未要挟的事。 “……要不是顾七姑娘机灵,早早的就跑了出来,只怕舅舅您今天可就见不到我了,不过舅舅,您可别因为顾七姑娘被人掳走就对她有所微词,她是个机智勇敢又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这次因为我的事而连累到她……”说到后来,宁致远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语气中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元昌帝自然不可能听不出来。 他扬了扬眉,“安国公府的事,是你做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元昌帝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安国公府的事传得满京城都沸沸扬扬的,元昌帝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知道的比所有人都还要详细。 宁致远也没想过他做的那些手脚能瞒得住元昌帝这个一国之君,事实上,若不是知道瞒不过元昌帝,宁致远也不想将顾青未被掳一事说出来,毕竟,对于女子来说,这样的事已经算是于名节所损了。 正因为知道瞒不住,所以被元昌帝如此一问,宁致远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是我做的。” 元昌帝面上笑容更显和煦,“你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行事却比你父亲还多了几分果决,那个宁景泰……” 说到这里,元昌帝冷哼一声,明显对宁景昌的优柔寡断不满意。 宁致远眼睑微垂,事实上他也有些不明白。 前世宁景泰可谓是隐藏极深的,在他出手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一个居心叵测之人,所以前世从吴达嘴里审出宁景泰的名字时,宁景昌自然不敢相信,就连宁致远自己,也是花了些时间才相信的。 可这一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似乎不仅元昌帝知道了安国公府有这么一号人,就连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也知道宁景泰的真正用心。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但宁致远仍没忘了在元昌帝面前维护自己的父亲一二。 “舅舅,您也不要生父亲的气,当年我这位二伯可是救过父亲的命的,要让父亲对他下手,也确实有些难为父亲了。”宁致远道。(未完待续。) 第257章 分忧 宁景泰比宁景昌年长,但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再加上定国公府与安国公府因为长辈的关系处得与一家人一般,所以宁景昌幼时就常与宁景泰一起玩。 安国公府子嗣多,小孩子多了难免就会有矛盾,某次宁景昌就被安国公府的一位堂弟失手给推到了荷塘里,当时众人都吓懵了,甚至都忘了要叫人来施救,若不是宁景泰跳下荷塘去将宁景昌救了起来,只怕宁景昌那时就被溺死了。 从那之后,宁景昌对这位堂兄就感激不已。 也是因为如此,这一切在发现宁景泰的某些小动作之后,宁景昌才能一直容忍他至今。 但宁景昌能忍,却不代表宁致远也能忍。 尤其是,当宁景泰动到了顾青未身上。 一双剑眉微微扬起,宁致远冷哼一声,“舅舅,父亲顾念旧情,我可容不得二伯随意对我身边的人出手,若不是手里无人可用,这次我也不会只是让二伯受这点小教训。” 丑事被传得人尽皆知,伤了一条腿将来可能会成为瘸子不说,连男人最重要的地方也伤了,这样的结果在宁致远看来还只是个小教训。 这样的说法,就连元昌帝都为之扬了扬眉。 事实上,宁致远还真就是这样想的。 前世宁景泰对顾青未和她腹中的孩子出手,他直接就让宁景泰死在了脸盆里。 这次如果可以,他是绝对不会留下宁景泰的命的,别说什么血缘亲情,在宁景泰几次三番对他以及父母出手时,宁致远就再不把宁景泰当作是亲人了。 只可惜,他才重生回来没两个月,还来不及收拢自己的人手。 在宁景泰的事里,宁致远其实根本就没做什么大的手脚,他只是让那几个人在错的时间聚在了一起而已,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其实连他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与他出的力相比,能有这样的结果,宁致远倒也能勉强满意。 元昌帝心思动了动,从前只觉得宁致远算得上是文武全才,在京中同龄人中也是极为难得的,将来若是好好磨砺一番,必然能当大用,但听了他方才那番话,他这个外甥,恐怕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来得果决狠辣一些。 思及宁致远那句“手里无人可用”,元昌帝道:“盼哥儿觉得手里无人可用?既然如此,将来舅舅想要给你肩上加担子时,你可不要怕苦怕累。” 宁致远一怔,元昌帝这是,要用他? 但他随即就释然了,他如今可才满了十六岁,就算元昌帝真有这个意思,只怕也要先等两年再说。 而如今,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他与顾青未的婚事。 一天不把婚期定下来,一天没把顾青未娶进门,他这心里就总是悬着的。 想到这里,宁致远就像是个找大人要糖吃的孩子一般,也不管元昌帝跟前的御案上是不是还有一大堆的奏折,凑到元昌帝身边就拉了元昌帝明黄龙袍的袖子,“舅舅,只要您用得上我,上刀山下火海致远也绝无二话。不过,舅舅,我还真有件事想要求您呢……” “哦?”元昌帝扬眉,一双眼中尽是让人看不出心思的深沉,“盼哥儿有什么事想要求舅舅,说来听听。” 宁致远就像是没看到元昌帝的表情般,稍有些扭捏地道:“舅舅,还是顾家七姑娘的事,您都已经下旨赐婚了,为何不在赐婚的时候就将婚期拟好,如今礼部迟迟没定下婚期,我这心里,可一直有些不安心呢!” 元昌帝显然没想到宁致远说的是这件事。 他看着宁致远那虽然扭捏,却又极为渴望的表情,第一次对那顾家七姑娘有了好奇之心。 元昌帝这一沉吟,宁致远又扯着手中的衣袖连连扯了几下,“舅舅,君子有成人之美,您可是咱们大周的君王,这点子小事您就应了我吧。” 听到宁致远这不伦不类的吹捧,元昌帝差点没笑出来,再加上宁致远的所求于他来说确实是件小事,所以元昌帝倒也点了点头,“行了行了,原还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一有了心仪的姑娘,却比旁人还要猴急几分,若是叫那些倾慕你的小姑娘们瞧了你现在的模样,也不知道会泪湿多少条丝帕了。” 心情轻松之下,元昌帝还打趣了起来。 宁致远也松了一口气。 他如此卖力的表演,不就是为了求这么一个结果吗,如今元昌帝应下了,他自然乐得眉开眼笑的。 宁致远的这副模样显然取悦了元昌帝,当即就让于公公传了口谕下去,让礼部立即着手替宁致远和顾青未选定婚期。 目送于公公走远,宁致远带着一脸的笑容向元昌帝辞行,“舅舅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您了,才回京没两日,端王和宁王那里给我下了帖子我都还没去拜访呢。” 听宁致远提到端王和宁王,元昌帝目中一凝,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道:“致远啊,舅舅如今也上了年纪,近来朝中立储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舅舅为此也没少烦心,不如你今天就替舅舅分分忧,你觉得,端王与宁王,到底谁更适合成为储君?” 宁致远一顿。 元昌帝问他对立储的看法? 宁致远可不以为元昌帝会真的对他重视至此,只怕分忧为假,试探才是真吧。 而元昌帝试探的,自然不会是手里没有半点权利的宁致远,而是想试探宁景昌以及安平长公主的态度。 微扬了唇,宁致远笑道:“舅舅,您这可给我出了个难题,端王和宁王都是舅舅您最重视的儿子,自然都是人中之龙,到底谁更适合做储君,当然只有舅舅您看得最明白,要我说呀,那些大臣们也不用嚷嚷着要立储,这天下都是舅舅您的,只怕再无人比舅舅更关心大周朝的将来,只要等着舅舅您做出最后的决定就可以了。” 宁致远的这番话说得有些孩子气,但总结起来,大意无非就是,这天下是元昌帝的,立储之事当然也该由元昌帝来决定,他以及他背后的定国公府,只需要效忠元昌帝,以及将来效忠由元昌帝选出来的新帝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258章 日子(补28号欠更) 元昌帝是个明君,登基多年来,他一直勤勉于政事,将大周朝治理得国泰民安。 可撇除掉政事上的英明,元昌帝的性格却有些敏感而多疑,而且习惯将所有人与事都紧紧攥在手中,容不得有半点的忤逆。 就比如他们正在讨论的立储一事。 立下太子,不仅可以稳定朝局,还能及早让太子接触到朝政,将来登基之后也可以更快的接掌朝事,更能让后宫及几位封了王的皇子之间少些纷争,这本是件好处多多的事,可如今年长的端王都已经二十有三,宁王也已经二十二岁,但元昌帝却一直没有下旨立储,而且对端王与宁王也看不出来有明显的偏好,让满朝文武都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 若不是重活了这一回,宁致远也不会知道元昌帝到底是什么打算。 但经历了前世的皇权更替,他如今自然能看得清楚明白。 元昌帝之所以拖到现在还不立太子,其根源还在朝廷这些年因为立储一事而起的纷争。 端王楚承乾乃中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原本这样的身份应当早早就立了太子才是,但端王幼时身体羸弱,三天两头的就得唤了太医去诊脉,就连许皇后那时都是一边流着泪,一边担心年幼的皇长子能不能养到成年。 出于这种考虑,元昌帝那时便将立太子一事往后压了压。 这一压,就压到郑贵妃生下了二皇子楚承运。 待皇长子楚承乾长到七八岁上身体有了好转,元昌帝再考虑起立太子一事时,朝中大臣们却已经因为各自心中的盘算而有了自己看好的人选,那段时间,每日里上了朝,朝臣们都无不在为立长还是立幼而争吵。 这一吵,就吵得元昌帝自此再不提立储之事。 在元昌帝看来,这天下都是他的,到底要立谁为太子,自然也该是出于他的意愿,而不是那些大臣吵嚷的结果。 他都还没表态,他的臣子们就已经跳出来指指点点,这是元昌帝万万不能接受的。 再则,元昌帝也是借此在敲打端王与宁王。 他们虽有了这般尊贵的身份,但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他这个君父,他想给的自然会给,他若是不想给,任他们如何想尽了办法想要争,也是没有任何用处。 宁致远前世也是亲眼看到了立储一事的结果,所以他自然不会往这浑水里淌。 果然,听了宁致远的回答,元昌帝面上多了几分满意之色。 他朝宁致远挥了挥手,“你这臭小子,才陪舅舅说了这几句话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走了,不过,你与端王宁王乃是再亲不过的表兄弟,多亲近些自是好的,要走就赶紧走吧。” 宁致远这才出了宫。 办成了一直挂念的事,宁致远的脚步都比进宫时要轻快许多,这一晚更是睡觉都比以前踏实许多。 离京几个月,这才一回到京城,宁致远就接到了不少宴请,但他这些日子一心只想着如何尽快将婚期定下来,哪里耐得住性子去与人应酬,除了实在推不掉的那些,比如说来自端王与宁王的,其他的几乎都推了。 去了端王府与宁王府赴宴之后,宁致远就见天儿的往礼部跑,比那礼部的官员还要来得勤勉许多。 他想将欢颜娶过门,用最快的速度。 在宁致远的监督之下,又有元昌帝的口谕,礼部的官员们接连几天都在忙着这件事,为了表示慎重还特意请了钦天监的人算了好几个黄道吉日,这才将选定的几个日子递到了宁致远面前让他自己挑选。 旁人可是没有这样的优待的,但谁让定国公世子是连元昌帝都极为喜爱的外甥呢? 礼部的官员们给出了三个日子,宁致远只看了一眼就挑中了第一个。 不仅因为这个日子最早,也因为,这个日子,与前世他与顾青未成亲的日子如出一辙。 前世顾青未一无所知的嫁给他,但他们最后却成了一对怨偶,今世,他们同样会在这一天成亲,但宁致远相信,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再走到前世那一步。 他希望,再次在这一天成亲,这会成为他们之间全新的开始。 日子定下后,宁致远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在已经写好,且准备让人送往清河的信上将这件事说了一遍。 他知道,礼部定下日子之后总会告之顾家的,但他不知道顾青未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想到前世那些往事,会不会因此而对他,对他们之间的婚事有了抵触。 与其让顾青未从别处知道这件事,倒不如由他亲口对她说了。 让人将信送走,宁致远如此想着。 …… 未明居里,顾青未自歇了午觉醒来就拿了一本顾亦安寄回来的游记慢慢翻看,但与往常看着看着就入迷的情况相比,今天的顾青未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游记许久才翻上一页不说,还时不时的就偏头朝门外看去。 就像,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侍候在旁的秋岚与画屏见状,对视一眼之后都悄悄抿了唇。 作为顾青未的贴身丫鬟,她们自然知道自家姑娘到底在等着什么。 姑娘在等着宁世子的信。 顾青未确实是在等宁致远的信。 自从离开清河起,隔上个三两日,宁致远就会以各种名义捎上一封信给她。 她与宁致远是由圣旨赐婚的未婚夫妻,这桩婚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是以他们之间通信勤了些,倒也算不上什么违礼,只是也难免让府里的姐妹们将顾青未好一通打趣。 顾青未初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在察觉到自己在收到宁致远的信之后总会有好心情,她便也将那些不好意思给放下了。 几十岁的人了,要接受这一点,其实并没有多难。 可是,离她上一次接到宁致远的信,算起来,已经有四日了。 宁致远好几次在信中强调了他会一直写信,他既如此说了,想必也不会失言,那么,该送到的信,是在何处耽误了?(未完待续。) 第259章 在此之前,顾青未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一封迟来的信而如此心神不宁。 尤其是,那信还是来自于宁致远。 若是换了她刚重生之时,只怕会对此嗤之以鼻吧。 如此一想,顾青未笑着摇头,然后收敛了心神,准备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书上。 手中的书还没翻过一页,顾青未就听到画屏那似带着笑意的声音。 “姑娘。”画屏面上带着揶揄的笑容唤道。 顾青未偏头。 画屏手里提着一壶刚从茶房里换了的热茶,她面上含笑,另一只空着的手藏在身后。 心念一动,顾青未察觉到了什么,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见画屏那只藏着的手往前一伸,手里还捏着一封厚厚的信。 不是宁致远的信又是什么? 见顾青未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信上,画屏抿唇一笑,“姑娘,这有些事就是如此不经念叨,您看看,宁世子的信这不就送来了吗?” 顾青未听得又气又乐,“你这丫头,竟然还打趣起我来,我什么时候念叨这信了?” 听到这话,秋岚和画屏又齐齐一笑,却是没再说玩笑话了。 她们自幼就在姑娘身边侍候,也不过是仗着这自幼相伴的情分,以及姑娘是个和气好说话的,这才能在姑娘跟前如此轻松自如的说话。 从画屏手里接过信,顾青未才抽出信纸,秋岚与画屏就已经先一步退了出去。 这封信秉承了宁致远一惯的风格,各种琐碎之事写了厚厚一叠纸。 在写信这件事,宁致远似乎有着格外的坚持,若是可以,他只怕连自己每天都吃了什么饭菜点心都要写得清清楚楚。 信上还写了他应端王和宁王之邀去王府拜访之事。 顾青未看到这里就微微一顿。 端王与宁王都早已成年,而且在朝臣中各有拥趸。 端王为人温厚,又占了嫡长二字,宁王则延续了幼年时就显现出来的聪慧,再加上还有一个深得元昌帝宠爱的郑贵妃,两方加上他们各自的拥护者,整个朝廷几乎分成两派,成日里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到得如今,这储君之争已是如火如荼。 若不是上面还有个元昌帝压着,指不定就已经要血流成河。 虽然前世最后荣登大宝的,是占了嫡长的端王,但事实上端王前期却是一直被宁王及郑贵妃压着的,若不是后来郑贵妃出了一记昏招惹怒了元昌帝,还牵连了端王,最后到底谁能上位还真是个未知数。 不过,这些朝中之事,如今与顾青未倒无甚关联。 她继续看信,直到看到最后几行。 这封信的最后几行,墨迹明显与前面有些区别,应该是后面临时添上去的。 婚期定下来了,而且还是宁致远去求了元昌帝才定下来的。 后年六月初六,就在顾青未十六岁生辰的第二日。 也是前世她出嫁的日子。 顾青未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她早已经说服自己忘掉前世的一切,只往前看,但总有些事在不断的提醒她前世发生过的那些事。 如今看来,虽然她重生了,但也许这世间还真的有命运一说。 她费尽了心思想在遇到宁致远之前替自己谋划一桩合意的婚事,但最后阴差阳错的,她还是与宁致远定了亲,而且还是不容忤逆的圣旨赐婚,而且就连婚期都与前世如出一辙。 这样的巧合,实在让顾青未高兴不起来。 前世她与宁致远变成那样,这一世她还会在同一天嫁去宁家。 这一次,他们之间还会回到前世的轨迹吗? 这个问题在顾青未心里萦绕,但只片刻,就被她甩了出去。 她也是着相了,虽然婚期与前世在同一天,可自从她重生的那一天,许多事就已经有所改变了,就比如宁致远不是前世的宁致远,她也不再是前世十几岁的顾青未,他们之间更有着与前世不一样的纠葛。 说到底,他们的未来会怎么样,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既然他们都有了改变,他们的未来当然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顾青未舒了口气。 将信纸塞回信封,又放进那装信的小匣子里,顾青未唤了秋岚与画屏服侍她更衣梳洗,然后去了怡华院。 虽然礼部很快就会通知顾家婚期选定之事,但顾青未既然已经提前知晓了,总要先告知秦氏。 顾青未到怡华院时,秦氏正在与卢氏一起讨论顾青未出嫁时的嫁妆。 虽然那些大件儿的物件儿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可旁的却还是要秦氏来拿主意,而卢氏如今有孕又只能天天呆在院子里,秦氏怕她闷着了,就干脆每日里寻她一起来商量顾青未的嫁妆。 “母亲,儿媳手里正有一扇紫檀镶翡翠的屏风,倒与您准备的那张紫檀雕花大床正好相配,不如就送了七妹妹,也算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一点心意……”卢氏一手抚着腹部,面带微笑地道。 卢氏乃是卢家嫡长女,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嫁妆极为丰厚,手里的好东西也是着实不少,自然不介意拿一些出来给即将出嫁的小姑。 秦氏却笑着辞了,“这嫁妆本就该是父母替女儿准备的,哪有让你这个做嫂子的破费的道理……” 顾青未这时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番话,忙笑着接道:“嫂嫂,你可不要抢了母亲的事做,嫂嫂要是心疼我,将来添箱时就将你那套珍珠头面给了我吧,我可是惦记了许久了。” 卢氏听罢拿了帕子掩唇轻笑,心里却在感叹着自己这小姑的懂事。 她手里那扇屏风不仅木料名贵,而且上面镶嵌的翡翠亦是价值千金,而那套珍珠头面虽然看着素雅,但其实并不是多难得的东西。 虽然卢氏是真心拿了东西给顾青未,但能听到顾青未如此体贴于她,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不再论这件事,卢氏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顾青未坐,然后问道:“七妹妹寻母亲可是有要事?” 问出这句话,卢氏就已经想好了,若顾青未真有要事,她就先回自己院子里去。(未完待续。) 第260章 顾青未笑着按住卢氏的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方才收到了宁……世子的信,道是我与他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秦氏和卢氏先是一怔,然后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来。 “这是喜事啊。”卢氏道。 秦氏则是念叨了一句“真好”,没来得及为女儿就要出嫁而伤感,就已经开始思虑起关于顾青未的嫁妆还有多少没准备好了。 好一会儿之后,两人才想起来问顾青未婚期到底定在了何时。 “后年六月初六。”顾青未道。 秦氏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感慨。 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娇娇女儿,一过完十六岁的生辰就要离家,不,也许还等不到过生辰。 顾青未是要远嫁京城的,清河县又离了京城有近千里路,婚期既然定在了六月初六,那顾青未起码要提前十天就往京城去,生辰自然也不可能在家中过。 一想到这些,秦氏心里立即就有了紧迫感,只想着再仔细清点一番顾青未的嫁妆有没有错漏之处,哪里顾得上再与顾青未多说什么,几乎是将顾青未与卢氏立即撵了出去。 顾青未和卢氏出了怡华院,对视之后各自一笑,然后才道了别分开。 才往未明居的方向走出一段,顾青未就看到前方不远处正走过来一个人,却是七婶王氏。 往前迎了几步,顾青未笑着与王氏打招呼,“七婶,您是来寻母亲的?” 嘴里如此问着,顾青未心里却在思索着王氏的来意。 虽然这几年王氏一改从前的软弱,也开始试着与家中的妯娌们亲近,但她本性里就不是一个长袖善舞之人,就算是有心与妯娌们亲近,也不会表现得多热络。 况且,王氏也是知道秦氏近来为了替顾青未准备嫁妆而十分忙碌,若不是真的有事,她只怕也不会往怡华院里来。 听顾青未如此问,王氏略犹豫一番,没有回答顾青未的问题,反倒问道:“欢姐儿这是来与大嫂说话?” 顾青未倒也不隐瞒,事实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将她寻秦氏的来意说了一遍,“方才得到消息,礼部已经选定了婚期,是后年的六月初六。” 王氏听了自然也是为顾青未高兴的。 她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当年若不是顾青未在她危难之时伸了手,只怕如今她坟头的草都不只三尺高了,更不会有带着一双懂事的儿女过清净日子的机会。 思及此,王氏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如今却是立即打定了主意不去烦秦氏了。 秦氏这段时间本就忙,如今欢姐儿的婚期定了下来,只怕原先那些还没忙着准备的东西也都要提上日程了,更会忙得天昏地暗,她要是这个时候还拿自己那些小事去麻烦秦氏,那就太不知趣了。 想到这些,王氏便笑着对顾青未说了些喜庆话,然后就准备辞了顾青未回福瑞轩去。 顾青未却将王氏叫住了。 “七婶寻母亲莫不是有事?”顾青未道,“如果七婶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与侄女说上一说,纵然侄女没什么能耐不能替七婶分忧,七婶总也能心里松快松快。” 顾青未心里隐隐有预感,王氏的烦恼,必定与顾亦琛有关。 自从上次琛哥儿出事,王氏也意识到若是一直像她从前那样对琛哥儿不闻不问,没有个人关照着,只怕琛哥儿根本就没办法活到成年去。 但她虽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也知道琛哥儿是无辜的,却也着实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忘掉当年李姨娘做过的事,更不可能真的心无芥蒂的将琛哥儿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所以这段时间,王氏先是将福瑞轩的人大力整治了一番,又寻了些老实可靠的人去琛哥儿身边侍候。 她确实对李姨娘当初做的事无法释怀,但她却也在试着尽到一个嫡母的本分。 做到她能做的,给琛哥儿他该得的,等到琛哥儿将来成年了,他的事就再不用她多管。 王氏是如此想的,这段时间也是这样做的。 顾青未前世也看多了苛待,甚至对庶子庶女下狠手的嫡母,凭心而论,遇到王氏这样善良,不愿让自己手上染血的嫡母,真的是顾亦琛的幸运。 不过…… 王氏都为难到来找秦氏讨主意了,琛哥儿那里,又出了什么事? 顾青未前世与王氏没有什么交情,但这一世却对王氏颇有好感,而且这几年王氏出于对她的感激,不仅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备着她的一份,还让绘姐儿和平哥儿都与她这个姐姐亲近,如今王氏遇到了难事,若是可以,顾青未自然不吝伸把手。 而且,如今她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在这个家里,她最多也就再能留不到两年,能在出嫁之前帮到她所认可的家人,顾青未也只会觉得高兴。 有了这样的念头,眼见王氏要推辞,顾青未又道:“七婶若是无事,不妨去侄女那里坐坐。” 王氏本待还要拒绝,但看到顾青未那双平和得让要看了都会跟着觉得安宁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好”字。 话一出口,王氏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也跟着落了地,浑身都透出一股子轻松来。 许是因为当年靠了顾青未才保了自己和平哥儿的性命,王氏对这个侄女天然的就多了几分盲目的信任,有时候甚至有种无论什么事到了欢姐儿手上都能得到妥善解决的念头。 王氏也知道自己这感觉来得莫名,但这不妨碍她是如此深信着顾青未。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未明居,让秋岚和画屏替王氏上了茶,顾青未又将丫鬟们都打发下去,这才询问起王氏。 “七婶,现在已经没有旁人了,您不如说说是什么事让您如此为难?”顾青未道。 王氏听了并不意外,若是欢姐儿没有看出她心中有事,也不会邀着她来未明居了。 她双手捧了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将她心里的为难事娓娓道来。(未完待续。) 第261章 王氏确实是为了顾亦琛的事来的。 若是撇开李姨娘,其实王氏对琛哥儿没有半点厌恶,她甚至是极为喜爱琛哥儿的,若非如此,当初琛哥儿被李姨娘当作了工具成日里惹了王氏生气,王氏也不会一再的容忍,从未对琛哥儿做过任何不好的事。 俗话说三岁看老,琛哥儿如今虽然也才六岁,但也足以让人看出他的本性。 琛哥儿是个极为开朗善良的孩子,这一点与李姨娘这个生母没有半分相似。 也正是因为琛哥儿本性纯善,所以这几年虽然因为王氏的不闻不问,他暗地里吃了不少苦头,却仍保持了孩童的天真,眼中也从未沾染过任何仇恨。 李姨娘被王氏送去庄子上时,琛哥儿还只是个刚满了周岁的婴儿,连话都说不清楚,自然不可能记得生母是谁。 王氏自然不会为了李姨娘的死而心中有愧,但为了减少麻烦,偶尔在提及琛哥儿的生母时,也只说琛哥儿的生母是顾锦汶的姨娘,在生他时难产死了,还特意再三嘱咐过院子里的下人,万不可将李姨娘的事在琛哥儿面前说破了。 从不记得生母的琛哥儿自然没有任何的怀疑。 这一瞒,就五年。 原本这样对琛哥儿来说也算是好事,不知道,自然就不会有烦恼。 但前不久,却有人将李姨娘的事告诉了琛哥儿。 “……七夕那日,几个年纪小的哥儿吵着要随你们一起出门,老太太为此还特意嘱咐了府里的护卫,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几位哥儿,万不能出了岔子。”王氏皱着眉头诉说原委,“平哥儿和琛哥儿都一起出了门,那日回来之后,平哥儿倒没什么异常之处,但琛哥儿却看着有些狼狈,不仅身上佩着的一块玉佩不见了,好好的衣裳也有些皱巴巴的,整个人都看着有些沉默呆滞。” 顾青未听了却有些惊讶,那日琛哥儿几个小的是与他们一起出门的,但她却没听说过琛哥儿出了岔子。 不过…… 想到自己那日带着闵哥儿与宁致远一起单独走了半宿,顾青未才有些恍然。 他们虽是一起出门一起归家,但中间这么长时间,她却是对其他人的情况半点不知的。 眼前浮现出那晚与宁致远共撑一把伞的情景,顾青未耳根有些莫名的发热,然后又凝神听王氏继续说下去。 纵然王氏做不到对琛哥儿付出自己的真情,但身为嫡母,在琛哥儿明显出事的情况下,她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不管。 于是,王氏立刻就将那日跟随琛哥儿的护卫唤了来,询问起琛哥儿到底遇着了什么人,又说了些什么话。 那名护卫确实一直忠于职守跟在琛哥儿身边,只不过那日琛哥儿并未出什么事,所以也没想过要特意向王氏禀报当日的情况,这时听王氏主动问起来,哪有不如实相告的。 琛哥儿年纪尚小,在福瑞轩里虽然什么也不缺,但却是个不受重视的,难得有这次出门的机会,自然十分高兴。 那日因为见着了宁致远,顾家其他几位姑娘出于成人之美的心态,就领着平哥儿和琛哥儿与顾青未和闵哥儿分开去了别处。 街上人本就多,一些比较有趣的摊位前更是聚了成群的人。 其中一个摊位拿了五钱银子做彩头,准备了五色丝线供众人穿针斗巧,只要两文钱就可以参与其中,自然就吸引了很多人参与或者围观。 被人潮一挤,琛哥儿就与几位顾家姑娘走散了。 好在他身边的护卫一直紧紧跟着他,这才没出什么事。 那位护卫见人实在太多,便将琛哥儿带到了街边寻了一处人少些的地方暂时停留,打算等人潮散了些再去寻几位顾家姑娘,却不想,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琛哥儿就被一个看模样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给缠上了。 那名护卫本就是为了保护琛哥儿的安全的,自然不会让琛哥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直接揪了那男人就要往旁边丢,却因那男人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而停了手。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家少爷的亲舅舅!”那男人一边推搡着护卫,一边骂骂咧咧地道。 那护卫听了立即就有些犹豫。 虽然护卫们向来不与府里的女眷打交道,可七房的事当初也是闹得顾家上下人尽皆知的,就连这些从来不进内院的护卫也不例外。 李姨娘是家生子,原本就是七老爷顾锦汶房里的丫鬟,在王氏嫁进顾家之后,被顾锦汶拿了花言巧语哄着抬了李姨娘为妾。 虽然成了七房的姨娘,但李姨娘出身太低,也不过就是个奴婢出身的贱妾,纵然她在顾锦汶面前再如何得宠,私底下也没少被人拿着出身说事,每每让李姨娘为些气闷不已。 所谓家生子,就是世代都是顾家的奴仆。 李姨娘是顾家的家生子,她的父母加上一个哥哥自然也是。 从前李姨娘并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不好的,但自从成了七房的姨娘,还不得不在她极看不上眼的主母王氏跟前自称“贱妾”,她就格外不能容忍自己的父母兄长仍是个做奴才的,为此在顾锦汶跟前使尽了手段讨好,让顾锦汶开了口,发还了李姨娘家人的卖身契。 虽然李姨娘的卖身契被王氏握在手里不肯拿出来,但她的家人好歹不再是奴才了,当年为了这事,李姨娘可是好一阵的扬眉吐气。 李姨娘那时正得宠,手里也攒了不少银子,所以在她父母兄长离开顾家时,她贴补了不少,让家人买了个小宅子,还拿了些银子让兄长做些小买卖。 每月有进项,时不时的还能从李姨娘手里得些补贴,李姨娘的家人可着实过起了自在日子。 不过,好景不长,谁能想到往常在七房就跟个隐形人一般的王氏不仅有了身孕,还福大命大,即使被李姨娘使了手段谋害,却得了顾青未的相助成功产下平哥儿,然后一改往常的软弱变得强硬起来,且将重伤的李姨娘送去了庄子上等死?(未完待续。) 第262章 那名护卫并不能确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李姨娘的兄长,虽然说姨娘的家人不算什么正经亲戚,更当不得琛哥儿叫上一声舅舅,但谁知道琛哥儿是怎么想的? 这一犹豫,就叫那人见着了机会,拉着琛哥儿就不肯撒手。 然后那护卫倒也就由得他去了,反正他的职责只是保护琛哥儿的安全,至于其他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那男人于是喜形于色,紧紧抓着琛哥儿就诉起苦来。 琛哥儿只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又从未见过眼前这男人,哪里能对他这些诉苦感同身受,那男人见从琛哥儿这里得不到什么回应,看了护卫一眼,一咬牙,就道:“琛哥儿,我是你亲舅舅,你姨娘的兄长,在这世上如今就舅舅与你最亲近了……” 琛哥儿自是不信的。 比起眼前这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他自然更亲近府里的母亲、姐姐、弟弟,哪怕母亲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 那男人看出琛哥儿的意思,心里一恼,便也再顾不得其他,噼哩啪啦就将当年李姨娘的死因讲了出来,当然了,在他的讲述之下,李姨娘就是个被主母压迫的可怜人儿,王氏则成了狠毒的恶人。 “琛哥儿,你要是不信,不妨仔细想想看,这些年来,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从来不向你提起你姨娘的事,你那个嫡母是不是对你不冷不热的?” 许是见有护卫在旁,那男人说完这些倒也没格外说些什么,只再三强调了当初李姨娘死时的惨状,完全不顾琛哥儿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听到这些会不会害怕,后面甚至还将琛哥儿随身戴着的一块玉佩都给扯了去。 再后来,琛哥儿与顾家众人一起回了府,在这之后的这些天里,就一直在暗暗打听李姨娘的死因。 “一个六岁的孩子,倒真是难为他了。”王氏说到这句话时,面上有些微微的讽刺。 她不敢说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但她对顾亦琛却也从未有过加害的心思,若她真有这样的心思,顾亦琛只怕早早就成了夭折的孩子之一。 她不愿意因为琛哥儿而手上染血,并不代表她就能容忍琛哥儿有了别的心思,将来反倒对她以及她的一双儿女不利。 琛哥儿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就算他以为自己的这些举动做得再隐蔽,实际上却早就落在了旁人眼中,进而被王氏知晓,而福瑞轩里的那些下人,纵然早就被王氏严令了不许谈论李姨娘之事,但私底下又哪里能真的就没人谈论了,所以琛哥儿这些日子倒也确实打探出了不少有关当年李姨娘之死的消息。 “这几****冷眼看着琛哥儿,原先天真纯善的一个孩子,如今眼中却多了些仇恨与阴霾……”王氏说到这里就轻轻一叹。 虽是个孩子,但王氏却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随意忽视了他眼中的仇恨。 她倒是不怕琛哥儿会对她做些什么,她担心的是绘姐儿和平哥儿会不会因为琛哥儿而受到什么伤害,在她心里如今最重要的也就只是这一双儿女,无论如何她也容不得有任何人想要伤害他们,哪怕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想到这里,王氏看了顾青未一眼,与她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欢姐儿,不瞒你说,与其说我是在担心琛哥儿会不会对绘姐儿和平哥儿做什么不利之事,但其实我更担心的是,若是琛哥儿真的存了什么坏心思,我会忍不住先一步将所有的威胁都扼杀了。” 许是因为对顾青未的那份信任,王氏半点也没隐瞒。 她并不担心琛哥儿会做些什么。 如今的福瑞轩是王氏作主,在福瑞轩的下人们心里,就算是顾锦汶这个七老爷的话都不能越过王氏去,琛哥儿一个没有人从旁相助的庶子,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又从来都近不了顾青绘和平哥儿的身,他能做出什么来? 比起这个,王氏更担心的是,在发现了琛哥儿眼里的仇恨之后,她会不会有一天忍不住在琛哥儿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之前就先一步对琛哥儿下手。 王氏出身商贾之家,她娘家的后宅同样复杂,她不希望手上染血,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怕沾了血。 可她如今不是王氏女,而是顾家媳,顾家对子嗣如此看重,她若真的做了什么,首先饶不了她的就是老太太。 到时候,她的绘姐儿和平哥儿又该如何? 正因为有着如此矛盾的心理,王氏这几日都难得睡个好觉,几经思虑之下,这才打算去怡华院向秦氏请教一二,却不想正好碰到顾青未的婚期定了下来,知道秦氏恐怕没有时间来替自己操心这些琐事,王氏原本都要打消这个主意了,没想到最后却在顾青未面前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琛哥儿到底是个六岁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眼里的仇恨实在太过明显,明显到让我想要忽视都难。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太过谨慎了,连个六岁的孩子都忌惮成这样,但只要一想到琛哥儿将来可能会对绘姐儿和平哥儿不利,我这心里就如何都放心不下,再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我自己就先忍不住要斩草除根了……”王氏苦笑着道。 顾青未闻言默然。 对比起其他那些可着劲儿的折磨庶子庶女,甚至直接下死手的嫡母,不得不说,王氏实在是个心慈手软的。 可再如何心慈手软,王氏也有自己的逆鳞,她的逆鳞就是绘姐儿和平哥儿。 也许琛哥儿的仇恨并非是针对绘姐儿和平哥儿的,但王氏并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欢姐儿,七婶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你能不能帮七婶想个主意?”王氏面带急切地问道。 如果可以,她也并不想手上沾了琛哥儿的血。 一个做婶婶的,遇到这种事却向侄女求助,若是这样的情景被旁人看到了,定会说上一声王氏是病急乱投医了,但王氏看向顾青未的眼中,却满是希望。(未完待续。) 第263章 办法 顾青未又是一阵默然。 对她来说,王氏是她的七婶,琛哥儿也是她的族弟。 而另一方面,她却也是极为理解王氏如今的心情,有哪个做正室的能容得了庶子威胁到自己的儿女?更何况,王氏所考虑的威胁,仅仅只是指琛哥儿会让绘姐儿和平哥儿有危险。 而且,即使是这样,王氏也仍在犹豫要如何对琛哥儿。 这样的嫡母,也算是极为难寻了。 将王氏的急切看在眼里,顾青未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一笑,“七婶,这件事,其实也并不难。” 王氏闻言眼中一亮,连忙抓了顾青未的手,“欢姐儿,你有什么办法,赶紧与七婶说说。” “七婶,您原先压着院子里的人不让他们讨论李姨娘的事,无非是不希望琛哥儿年纪小小就为这些往事所累,你本也是打算等到琛哥儿懂事了就将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对吗?”顾青未问道。 王氏点头,她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李姨娘之事,当年府里亲眼见了的人可是不少,也不可能瞒上一辈子,王氏之所以吩咐了下人们瞒着,也不过是不想让琛哥儿幼时就陷入这些大人的恩怨之中。 “七婶的考虑是出于好意,但如今既然已经有人刻意把这件事捅破,与其让琛哥儿因那些不实之言而心中生怨,您倒不如将当年的实情说与琛哥儿听。”顾青未缓缓道。 王氏听了却依然愁眉不展,只这样,难道就能叫琛哥儿眼中的仇恨消失? 看出了王氏的心思,顾青未又道:“只如此自然不足以让琛哥儿消除心中的芥蒂,当然,他若是能因此而放下心里的仇恨自是最好,若是不能……” 停顿了片刻,顾青未想到某些事,又继续道:“七婶当年在闺中之时不是与方家二太太有几分交情吗,听说方家二太太过几日要为次子的周岁设宴,您不如讨了张帖子,领着琛哥儿去方家走走。” 王氏微微一怔。 她一时之间没能想明白,顾青未突然提到方家二太太是有何用意。 方家二太太娘家姓赵,闺名玉兰。 赵家亦是这一带的富商,生意更是做到了京城去,因为身份相当,当初王氏待字闺中之时,也确实与赵玉兰交好。 不过,后来王氏嫁进了顾家,而赵玉兰则是嫁去了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家,再加上王氏嫁进顾家之后的日子过得算不上好,所以这些年与赵玉兰之间倒也渐渐断了往来。 正因为没有往来,所以王氏根本就不知道赵玉兰的次子近日就要满周岁。 见王氏不解,顾青未便解释道:“七婶这些年都将心思放在了绘姐儿和平哥儿身上,与昔日手帕交疏于联系,想必还不知道关于方家二太太的事吧。” 王氏摇头,同时对顾青未口中“方家二太太的事”有了些好奇。 说起这方家二太太,在清河县可还真有些广为人知的意味。 方家这些年生意做得不错,因生意已经做到了京城去,早几年方家长房就已经去了京城坐镇,二房则留在清河侍奉老人。 家业之事有长房顶着,方家二老爷没了压力,成日里就眠花宿柳,姨娘一个接一下的往后院里抬。 对于方家二老爷的风流,方家二太太赵氏一直都只冷眼旁观,半点也不拦着,这样的情况之下,方家二房的庶子庶女自然也就一个又一个的往外蹦。 因为赵氏对方家二老爷往屋里抬姨娘的不理会,方家二房那些个姨娘都只当这位主母是个没有獠牙的纸老虎,平时更是不见半点尊重,但直到方家二房有庶子出生了,才叫众人看清楚赵氏的狠辣。 “方家二房庶子不少,可这些年外人却从未见过一个,据说方家二太太以嫡母教养庶子本就是天经地义为由,将二房那些个庶子都抱到了自己院子里养着,至于那些庶子在方家二太太手下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青未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七婶您与方家二太太从前就有交情,如今又有了琛哥儿的烦恼在,想必方家二太太会很乐意让您见识见识她的手段的。” 顾青未会知道方家二太太的事,也是因为有前世的经历在。 前世就在她出嫁前的几个月,方家二太太苛待庶子的事突然就被人捅了出来,然后立即就传得沸沸扬扬。 正室苛待庶子庶女,这样的事其实并不少见,可像方家二太太那样把庶子当作猪狗一样养着的,只怕从前听都未听说过,说起来这也与方家二老爷只管生不管养有极大的关系。 当然了,方家二太太最后也没能讨得了好,前世时顾青未后来曾在与娘家的通信中听秦氏提过那么一嘴。 她之所以将向王氏提起赵氏,却并不是想让王氏向赵氏学。 “琛哥儿虽然年幼,但他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什么是仇恨,想必也该有些判断能力,叫他看看别人家的庶子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想必他会更理解七婶待他的善意。” 生活在高门后宅里的孩子其实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天真,尤其是像琛哥儿这种不受重视,且自幼就生活在旁人异样眼光之中的孩子,纵然他天性纯善,但该懂的,他也都懂。 顾青未对琛哥儿并无恶感,所以她也不希望琛哥儿在别有用心的人的挑拨之下真的与王氏对立起来。 有王氏这样的嫡母,只要琛哥儿自己不打歪主意,倒至少也能一生顺遂。 比起许多身世相同的人来,琛哥儿算是极为幸运的了。 王氏并不知晓赵氏到底是如何对待家中庶子的,所以听了顾青未的话难免有些疑虑。 不过,她能对顾青未说出自己那些其实并不合适对旁人说的话来,就足以看出她对顾青未的信任。 虽然仍有不解,但既然欢姐儿如此说了,她何不去试上一试? 若是真的能叫琛哥儿从此之后抛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她也用不着造孽了…… 王氏如此想道。(未完待续。) 第264章 帮忙(月票500+) 送走王氏之后,顾青未就再没插手这件事。 虽然琛哥儿还小,但有些事本就要他自己去面对,有顾锦汶那样一个薄情的亲爹,他的路本就难走,若再想不开惹得王氏都没了那点子对他的怜惜,他的将来可想而知。 就算顾家重视子嗣,可只要王氏没有行差踏错,就连老太太都不可能对琛哥儿有其他的安排。 若真等王氏按捺不住做了些什么,就凭琛哥儿一个没有亲爹生母护着的庶子,自然是讨不了好的,而到那时,就算老太太作主处置了王氏,对琛哥儿来说又有何用? 所以,追根究底,还是得看琛哥儿自己。 顾青未只希望他能知道怎样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后来王氏果然领了琛哥儿往方家走了一趟,琛哥儿心里是如何想的顾青未不得而知,但后来几次在府里见着琛哥儿,总觉得他比往常沉默了许多,再不如从前那般活泼了。 只比闵哥儿大了一岁的孩子,看着竟像个历经了沧桑的小老头一般,让人见着都不由心生感慨。 这件事过去后没两日,顾青未又收到了宁致远的信。 在信中,宁致远除了将自己身边发生的大小事都说了一遍,还提到了中秋之时,他会再来清河一趟。 用的理由嘛,则是他这个准女婿给岳家送中秋的节礼。 定亲之后男方确实要送节礼给女方,可不过一些子月饼礼物,难道还能用得上宁致远亲自从京城跑上这一趟? 想着宁致远写信之时可能会有的表情,顾青未微微摇头,心里还涌上些丝丝的甜意。 不仅如此,宁致远还在心中耍着赖要顾青未在他到清河之前,去宁家的宅子里替他提前收拾一番。 看到这里,顾青未简直是又气又笑。 这人莫非是将她当作了可供他使唤的婆子了? 宁致远虽然离开清河回京了,但清河县的宁宅里却不可能没有留了人拾掇宅子,他非要她去收拾,岂不就是拿她当婆子使唤? 虽然如此,但顾青未放下信之后,仍让秋岚遣了个做事利落的婆子领了几个人去宁宅。 这时已经进了八月,算算时间,宁致远只怕过上两日就要从京城启程,若不快些将宅子收拾出来,只怕待宁致远到了,还真的就没地方可睡了。 顾青未能想象得到,若她不让人去收拾宁宅,宁致远这厮只怕真的就能做出指使留在宁宅的下人不准收拾屋子的事来,到时候岂不就给了他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又赖在顾家? 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他如意! 顾青未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但她显然没有预料到宁致远脸皮的厚度。 被秋岚遣去宁宅的婆子等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顾青未还没来得及问问他们情况,就被秦氏唤去了怡华院。 而秦氏之所以唤她过去,却是因为宁宅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个看着面目可亲的六旬老者,他双鬃斑白,双眼却仍十分有神,穿了一身半旧却整洁干净的朴素衣衫,一见了顾青未面上就立马带了谦卑恭敬的笑容。 “老奴给七姑娘请安。”自称福伯的老者向顾青未行礼道。 顾青未下意识的往旁让了让,没受了福伯这一礼。 这位叫福伯的老者,她是认得的。 虽然看着不显,但福伯是当年跟随老定国公上过战场征战的,且深受老定国公的信任,后来楚氏皇族建立了大周朝,福伯本也可以借着战功入朝为官,只不过那时的他因为家人尽数在战争中身亡而有些心灰意冷,身体又因常年征战而受了不少伤,便推拒了朝廷的嘉奖,反而选择跟在老定国公身边做了定国公府一个不起眼的管家。 虽然如今老定国公已经离世,但福伯在定国公府仍地位超然,就连宁景昌也断不会使唤他做些什么。 这样一个人,竟然被宁致远遣了来清河做个守门人? 若是宁致远站在跟前,顾青未肯定会骂他一句“胡来”。 见着顾青未的那一避,福伯眼中微闪,然后道:“老奴这次是来向七姑娘求助的,七姑娘想必也知晓,自从世子爷回京之后,清河这宅子里就没剩了几个人,而且还都是些粗手粗脚做不了细活儿的,如今又接到世子爷中秋会再来清河的消息,这些人连收拾宅子这种小事都做不来,老奴这老胳膊老腿的纵是想多做些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特地寻了七姑娘帮忙……” 这还是要她去收拾宁宅? 不用想,顾青未也知道这必定是宁致远的主意。 否则,福伯又岂会亲自找上门来? 顾青未一窒,随即笑道:“福伯严重了,些许小事而已,当不得福伯的‘帮忙’二字,只不过,今日我已经遣了人去府上收拾,难道他们竟没将事情做好?”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福伯眼中闪过几丝戏谑,然后又微微躬身,“回姑娘的话,不是七姑娘的人做事不尽心,而是老奴没让他们进门,世子爷再三叮嘱过的,宅子里有些东西不能让人随意动了,至于哪些东西能动哪些不能动,世子爷说只有七姑娘才知道。” 福伯的话音方落,就连秦氏都不由多看了顾青未几眼。 从前只道欢姐儿看不上这桩婚事,后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些接受的样子,这才多久,她与那宁世子就已经如此相熟了? 领会到秦氏眼中的意思,顾青未觉得,若是宁致远现在出现在她眼前,她肯定首先就给他一记拳头尝尝。 就为了要她去给收拾宅子,竟然还寻出这么些理由来。 这也是他们乃圣旨赐婚,而且秦氏又是个疼女儿的,若是换了别的未婚夫妻如此张扬,只怕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 顾青未张口就想拒绝这等无礼的要求,但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秦氏先一步将事情给应了下来。 “欢姐儿,既然福伯有困难,你也不妨抽时间去帮上一把。” 话说完,秦氏也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如此向着未来女婿而觉得好笑。 不过,虽然每次见着宁世子总有种女儿要被狼叼走了的错觉,不过,只要女儿将来能与女婿一直这样好下去,这些小小的出格,她也就当作不知道吧?(未完待续。) 第265章 画 顾青未到底还是应下了去宁宅帮着收拾宅子。 原本她是打算择日32不如撞日,今天就过去把这件事了结的,却不想福伯却拒绝了,而是另外定了八月十二的日子。 不过是收拾个屋子,还要选什么黄道吉日? 顾青未很怀疑。 但福伯给的解释却是,宁致远要临近中秋才能到清河,收拾得太早了只怕没等他回来就又乱了,倒不如晚几天再收拾。 对福伯的这个解释,顾青未总觉有些半信半疑的,但不过是收拾个屋子,原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她就当是出门走走好了。 到得八月十二这日,秦氏已经张罗着将给各家的节礼全部送出,顾青未与忙得不可开交的秦氏打了个招呼,就领了秋岚画屏并几个做事利落的婆子一起去了宁宅。 这是顾青未第二次去宁宅,上一次还是安平长公主半哄了她去的,这次反倒这宅子的主人都不在了。 顾青未下马车时,福伯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 宁家这宅子虽是当初临时置下的,但面积着实也不小,不过因这宅子并不常住人,如今更是只有宁致远会过来住几日,所以只需要将宁致远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就行了,若是真要将这宅子上下全都收拾一遍,别说是一天了,就是给顾青未五天都不够。 福伯一边介绍着宅子的情况,一边将顾青未往宁致远住的院子领。 介绍完了宅子,福伯的话头不觉就转了个方向,“如今世子爷与七姑娘定了亲,而且后年就要成亲了,想当初世子爷幼时被断定……”说到这里福伯微微一顿,“这样真好,若是国公爷能亲眼看到世子爷娶妻生子,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福伯口中的“国公爷”是指老定国公,而非是如今的定国公宁景昌。 顾青未察觉到了福伯那片刻的停顿,却不知其意,再听福伯提到了老定国公,便不由问道:“福伯您是当初老国公的部下,为何不在京城荣养,反而来了清河这小地方守宅子?” 以福伯在定国公府的超然地位,若不是他自己愿意,宁致远又岂能使唤得了他。 福伯闻言淡淡一笑,“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在哪里呆着都一样,来了清河还能帮着世子爷达成心愿,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福伯还特意看了顾青未一眼,眼中的戏谑简直没有丝毫的掩饰。 顾青未听了耳根一热,连忙闭口不言,正好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宁致远住的院子外,她于是连忙快步进了院子。 宁致远的院子面积与未明居相当,除了三间正房外,他还将东厢房打通了做了一间书房。 整个院子因为好些日子没有住人,不仅显得极为冷清,还四处都落了一导薄灰。 顾青未原本以为福伯所说的没有人收拾是个借口,但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将几间需要收拾的屋子一一看了,顾青未吩咐几个婆子先收拾宁致远的卧房,然后自己却是去了书房。 虽然宁致远在清河这宅子里没住上多久,但书房里的书却着实不少,种类更是包括了诗词集、兵书、史书、游记等,由此可见宁致远读书涉猎之广,顾青未随手取了一本诗集翻了翻,书页因经常被翻动而显得有些粗糙,上面还有着密密麻麻的注解,看字迹便可知是来自于宁致远。 想来,宁致远的年少成名,也是付出过许多的吧。 顾青未将诗集放回原处,放眼打量这间书房。 垂直摆放的两个大书架前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有一本翻了一半的书,除此之外还摆着文房四宝,只不过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成一滩黑色,没来得及清洗的狼毫也凝固成一个有些僵硬的形状。 转过将书房一分为二的一个书架,后面摆了一张仅可供一人躺下的小榻,榻上的薄被往外翻了一个角,仿佛随时会有人回来重新躺下。 仅看到这些,顾青未就能大概想象出宁致远当初在书房里的情景。 不过,这书房里样子维持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收拾过,想来不是宁家的下人偷懒,而是被特意嘱咐了不能乱动这书房里的东西,她如今就这样贸然走进来好吗? 思及此,顾青未转身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扫到放在小榻枕边的一个卷轴。 顿住脚步,顾青未往小榻靠近了些。 那个打开了一半的卷轴应该是一幅画,因还卷起了一半,所以顾青未只能看到画上隐隐有个总角小儿。 明明没看清楚,但莫名的,顾青未的心神都被画上那模糊不清的孩童给吸引了,甚至都顾不得擅自动旁人的东西是不是有不妥之处,弯下腰伸手就将那幅画拿到了手里。 还没来得及打开手中的卷轴,顾青未先听到木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轻快的脚步声。 “欢颜!”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面上现出惊讶之色,顾青未回头,果然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一脸喜意的宁致远。 此时的宁致远形容有些狼狈,无论是眼下的青黑还是那身明显是穿了好几日的衣裳,都能让人看出他的风尘仆仆。 “你……”顾青未有一瞬间的无言。 宁致远如何也压不下唇角扬起的弧度,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顾青未,强忍着那想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句话。 “欢颜,我回来了。”他道。 他好不容易才磨着安平长公主,领了这个往顾家送节礼的差事,又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路,就是想尽快见到他的欢颜,对她说上一句“我回来了”。 为了能给顾青未一个惊喜,他还特意提前写了信通知了福伯,让福伯想个法子在今天将顾青未带到宁宅来。 在此之前,他曾想象过,顾青未毫无准备的看到他突然出现时,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真到了这一刻,宁致远还没来得及观察顾青未面上的表情,就先看到了她手中的那幅画。(未完待续。) 第266章 原来是你啊 视线落到被顾青未拿着的那幅画上,宁致远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突然就?32??色大变。 他双眼死死的钉在那画上,一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手背上隐隐可见凸起的青筋。 若不是还存了些理智,只怕他现在已经不顾一切的从顾青未手中将那幅画抢过来了。 顾青未原本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但见了宁致远这样反常的表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手中那幅画打开了。 就如同她先前隐隐看到的一般,画中是一个大约三四岁的总角小儿,小小的孩童穿了一身大红绣了婴戏图的衣裳,由丫鬟护着在池塘边玩耍,稍远些的一个亭子里,一对看不清楚面目的男女相对而坐。 作画者显然画功了得,只廖廖数笔就将孩童的天真快乐描绘得淋漓尽致,就连亭子里那对男女,虽然看不清楚面目,却也极为传神,让人只一见就能感觉到他们注视孩童时面上的微笑与和乐。 顾青未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只是一幅画,但她可以万分肯定,画上的孩童,就是她的辰哥儿。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哪怕后来那些年她与辰哥儿算不得亲近,但她如何能忘记辰哥儿的模样? 而亭子里那对男女,又该是谁? 自从重生之后,她就一直刻意避免去想辰哥儿。 初时她想尽了办法要与宁致远拉开关系,想到辰哥儿因此再无机会来到这个世上,她也不是不心痛,但那时的她实在不想再与宁致远过一生,就算是再怎么痛也只能强忍了。 后来她总算能够说服自己放下前世种种,其实她心里松了口气的。 她的辰哥儿,前世她与他不亲近,这一世,她定要做个称职的好母亲。 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一人会想着念着,期盼着辰哥儿将来的到来,但她手中的这幅画,却显然给了她另外一个答案。 这幅画无论是纸张还是墨迹都能看出是才作出不久的,又出现在宁致远的书房里,作画之人是谁简直不用想。 顾青未抬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宁致远,似叹息,又似是恍然,她道:“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 难怪,难怪她从来都没将宁致远当作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难怪已经走过近六十年风霜的她,那颗早已平静的心居然会因为一个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而重新跳动。 难怪,当初将自己比作是老牛时,她还有种宁致远这把嫩草也许并不那么嫩的感觉。 原来,一切的源头竟在这里。 她是重生了,但重生的,显然不只她一人。 她重生于五年前,那宁致远,又是重生到什么时候的? 顾青未想起五年前,她巧遇了才十一岁的宁致远,那时的他,被她拿话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若那时他就已经有了前世的记忆,那他的演技该是如何好? 深吸一口气,顾青未将心里所有的愤怒、酸涩等复杂情绪尽数敛下,她看向宁致远,像看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我是不是该与你说一声好久不见?” 她亲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又亲眼见了他静静躺在棺椁之中,那时她以为那就是他们的永别,却不想,在这之后,他们还会有这样一番离奇的际遇。 然后,看着宁致远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越显灰败的脸色,顾青未心里奇异的有了种痛快。 宁致远静静看着眼前的顾青未。 他们明明相隔不到一尺,却仿佛中间隔了千山万水。 这样双眼宁和,面上无喜无怒的顾青未,就是前世后来那些年他所记得的样子。 那时的他们明明该是最亲的夫妻,却比那陌生人还要来得生疏。 自他重生以来,他不惜插科打诨的想要扭转自己在顾青未心里那固有的形象,想要与她重新做一世恩爱夫妻,明明他已经就要成功了,甚至他们的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为何却在这样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 他原本是想要给顾青未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最后却只有惊而没有了喜。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欢颜知晓了他也是重活了一世的,那时候欢颜会有何反应,他几乎用尽了办法说服自己,他的欢颜一定能理解他的用心,但事到临头他才发现,顾青未的反应,竟是他最害怕的那一种。 而一切,都只因为他缘于思念所画的一幅画。 那时的宁致远才重生不久,虽然由安平长公主领着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几眼,但那个人却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即使他本就是带着最坚定的信念重生这一回的,但那时顾青未的反应于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于是在某次深夜无法入眠时,他在书房画了这样一幅画。 而这画中的情景,却是前世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夫妻恩爱,有子绕膝。 这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来自于宁致远的想象。 那段时间,靠着这幅画,宁致远才能在顾青未的冷眼之下仍保持了信心。 但他如何能想到,他不过是一时疏忽没有在离开清河前将这幅画收好,竟然就让顾青未看到了这幅画,进而知道了他一直努力隐藏的秘密。 “欢颜……”宁致远轻唤。 他的声音沙哑,整个人仿佛突然就沧桑了几十年。 顾青未因他这一唤而心头一颤,然后,心里就像是破了一道口子,先前勉力压下的酸涩就这样缓慢的涌上心头。 这一刻她其实是有些恨自己的。 她能接受一个全新的,名叫宁致远的少年,她将他与前世她的夫君分离开来,然后愿意忘掉前世的种种不快,憧憬与他一起的新生活。 但为何,在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前世与她做了几十年怨偶的那个人时,她还会因他的一声呼唤而心存不忍,甚至是不舍? 顾青未双手紧握,将手中的那幅画都捏得起了许多的褶皱。 她试图理清楚自己心里的情绪,但最后,所有的情绪却都被愤怒所淹没。 被欺骗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未完待续。) 第267章 你哭了 就像有一把火在心里烧一般,顾青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32  从重生时对宁致远的避之唯恐不及,到后来渐渐能放下前世之事,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容易,但如今回想起来,她当初的所有纠结,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当她在犹豫,在徘徊,在纠结的时候,顶着一张茫然无辜的脸的宁致远,是不是正在心里笑话她的痴傻? 看,前世再怎么样,如今你不也一样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要一想到宁致远曾经在暗中如此评价自己,顾青未就压不下心里翻腾的怒火。 在这怒火的影响之下,她原本冷淡疏离的眼中渐渐染上火焰般的光彩,一双眼就像是在灯光下绽放出璀璨光芒的琉璃般,有种慑人心魄的力量。 宁致远看得心中一揪,下意识的又唤道:“欢颜……” 顾青未却再不想听到从他的嘴里叫出自己的乳名,她猛然抬头,带着恨意的双眼瞪向宁致远,“住嘴!不准你如此叫我!” 心里渐渐漫上恐慌,宁致远抬手,五指微微一握,就像是溺水之人急于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但随着顾青未冷着一张脸后退了两步,他最终也只抓了个空。 眼中有痛色闪过,双手颓然垂下,宁致远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多了几分灰败。 他想过顾青未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这件事。 若是早知道如此,哪怕他必须得花费数倍的心力去求得她的原谅,他也断不会一直瞒着她。 “欢颜……”宁致远的声音里带着祈求,“你不要生气,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解释?”顾青未气得一声冷笑,“你想解释什么?解释你是如何像耍猴儿一样耍着我玩儿?解释你的手段是如何的高明?还是解释从前那些事?” 越往后说,顾青未的怒火就越盛。 在她心里,前世与宁致远之间的种种就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儿,但她此刻竟然发现,她的愤怒竟然大多都是由于受到了欺骗,若是这样,前世那些事又该算些什么? 她不敢往深处想,便只能将所有的怨恨和怒火都发泄到面前的宁致远身上。 “都重活一世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离得我远远的?”气恨之下,顾青未的声音都失了往日的柔和,变得有些尖锐,“这世间有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女人愿意巴着你不放,你不是很享受这些温柔乡吗,应该很高兴没有我挡在中间了才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说着这些话,顾青未心里却想着这几个月以来的种种。 被她从水里救起来的狼狈的宁致远,上门道谢时紧紧盯着她看的宁致远,面对她的挑刺微笑以对的宁致远,在映着火光的黑夜之中寻到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宁致远,让人快马加鞭只为替她送爱吃的炒货,还一粒粒替她剥了瓜子的宁致远…… 如果这一切都是发生在谎言的前提下,而她却因为一个经过精心编织的谎言而感动,甚至愿意放下前世的种种,那她该有多悲哀? 现在回想起来,许多事其实是早有征兆的。 就比如,那个夜里,他脱口而出的一声“欢颜”。 又比如,她爱吃楼记炒货,这本就是在她嫁去京城之后的事。 而这些,她通通都没有看到,或者是看到了,却下意识的在视而不见。 前世今生,顾青未都从未觉得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宁致远嘴唇不由自主的上下噏动。 他想要紧紧抱住眼前明明高昂着头,却只让人见了都要悲伤得落下泪来的人儿,但因为她明显的抗拒,只能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他想告诉她,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但喉头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般,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半晌,他压下心里的酸涩,轻声道:“欢颜,我为什么想尽了办法往你身边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先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行吗?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住口!”顾青未打断他的话。 她不知道宁致远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直觉的并不想听下去。 有了他的谎言在前,他所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为假? 经历了一个谎言是她的愚蠢,若是再被另一个谎言绕进去,那她岂不是无可救药了。 顾青未心里如此想着。 她眨了眨眼,想要杂乱的心绪都压下去,却有一股无论如何也压不下的酸涩真冲鼻头,然后,她眼中面泛痛苦之色的宁致远渐渐模糊,又突然再度清晰。 脸上凉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滑落。 顾青未抬手想要拭脸,却因宁致远的一句话而全身一僵。 “欢颜,你哭了。” 宁致远的声音带着些沉痛,他猛然伸手向前,接住那滑落而下的一滴晶莹,然后紧紧握住手,唯恐手中的晶莹会就此消失不见。 顾青未却猛地用衣袖往脸上胡乱一抹,然后冷笑道:“笑话,我会哭?当初你死在我面前我都没掉一滴眼泪,如今我还会因为你而哭?” 话一说完,她扬起手,本准备将手中的画重重砸在宁致远身上,但想起画中的辰哥儿,到底没有舍得,将画放在身旁的书桌上,绕过宁致远就往外走。 拉开房门,背对着宁致远,顾青未道:“宁致远,既然你非得要缠上来,大不了,我们就再做一世怨偶。” 说完,她再不停留,大步离去。 在她走后,宁致远颓然后退两步。 回想起顾青未临走之前丢下的话,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成了一团般拧巴着,有种刻骨铭心的痛。 他是真的想要护着她,再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 但最后伤害她的,却是他自己。 微闭了眼,眼中仿佛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瞬间滑出,宁致远再度抬手,将那滴液体接到手里。 滚烫的泪水与先前的湿痕融合,掌心便再次有了些温度。(未完待续。) 第268章 请教 顾青未出了书房,连秋岚和画屏都没有招呼一声,就径直往外走,若不是秋岚和画屏见势不对连忙跟了上去,只怕就要被这样扔在宁宅了。 回府的路上,马车上一直被低气压笼罩着。 秋岚和画屏面面相觑,最终也没敢开口说些什么。 宁世子突然出现是她们都没想到的,但开始时不还好好的吗,这才多一会儿,怎么姑娘就如此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顾青未这时也没有心情顾及秋岚和画屏在想些什么,她冷着脸,紧紧抿着唇,在思考自己的反常。 最初猜到宁致远也是重生回来的,她除了愤怒之外再无别的情绪,但离开宁宅之后,没有宁致远那张脸在眼前晃,她差点要失控的情绪这才得以渐渐平复下来。 回到未明居,吩咐秋岚和画屏守着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顾青未将自己关在房里,然后终于找回了理智。 正因为找回了理智,她才愈发的气闷。 在宁宅时,她的愤怒并不是假的。 从那幅画推断出宁致远重生的事,有那么一瞬间,顾青未是真的恨不得从来没有接近过他,可现在冷静下来,她才细思起自己先前那愤怒的缘由。 在此之前,哪怕她已经有了忘记前世之事,与没有前世记忆的宁致远一起好好生活的打算,但她始终认为自己是痛恨着前世的宁致远的。 可如今,真的确认了两个宁致远其实根本就是一人,她愤怒的原因,几乎都是觉得受了欺骗,反而前世那些事,却仿佛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即使想起来仍有痛,也渐渐有些模糊了。 顾青未狠狠拧起眉。 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竟然这般容易就忘了那些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好了伤疤忘了痛? 她直觉的否认这一点。 那么,她如今对宁致远,到底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态? 这个问题,顾青未想了整整一、夜。 也因此,第二天一早起身时,她从镜中看到了自己那萎靡的神色,以及白净的脸蛋上显得格外醒目的两团眼下乌青。 秋岚和画屏领了一众小丫鬟服侍顾青未梳洗,看到顾青未的脸色,再想想昨日姑娘见过宁世子之后的反常,秋岚试探性地道:“姑娘,您今天的气色看着有些不好,要不然,奴婢去延寿堂回了老太太,就说您身子有些不爽利?” 画屏也在一旁点头。 顾青未想也没想的拒绝了秋岚的提议。 她只不过是熬了夜而已,又不是真的有什么病痛,哪能再让老太太替她操心。 “不用了,替我梳洗了咱们去延寿堂。”说到这里,顾青未看到镜中自己的脸色确实不好看,皱了皱眉,又道,“用些妆粉遮一遮。” 秋岚和画屏无法,只得服侍了顾青未梳洗,然后又取了甚少用得上的上好的胭脂妆粉细细扑了一层,这才让顾青未的脸色看起来好些了。 这一耽搁,时辰就已经不早了,顾青未忙带了两人一起往延寿堂而去。 顾青未到延寿堂时,老太太屋里已经十分热闹,进门之后她仔细看了一遍,府里的女眷和几个小的都已经到了,她倒成了那最后一人。 老太太原本正拉了卢氏的手叮嘱着她要小心腹中的孩子,眼角余光扫到顾青未的身影,面上的笑容都加深了几分,但在看到顾青未的脸时,嘴角又往下拉了几分。 在卢氏手上拍了几下,老太太这才道:“行了,用早膳吧。” 一顿热闹的早膳用完,女眷们先后散去,秦氏原本想领了顾青未去怡华院跟着她学掌理家事,却见老太太亲昵地拉了顾青未的手不肯放人,还拿了打趣的语气道:“婉清啊,今天老婆子可得与你抢人了,就让欢姐儿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老太太有此吩咐,秦氏哪会不从,又叮嘱了顾青未几句,这才回了怡华院。 秦氏才出了门,老太太就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做完这一切才转头看向顾青未,“欢姐儿,与祖母说说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顾青未一怔,然后反射性的想要否认:“祖母,我没……” 老太太脸一沉,“你没什么,这么些年,你什么时候喜欢涂脂抹粉了,今儿个竟然脸上涂了妆粉,到底出什么事了,还不与祖母说实话吗?” 被老太太这样看似责备实则关心的一唬脸,顾青未只觉心里暖洋洋的。 她当然不可能将自己重生一回,又遇到了同样重生的前世夫君一事告诉老太太,但是,将这件事换个说法说出来向老太太请教一番,倒也不是不行。 重生这五年,顾青未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独自一人守着一个秘密,这样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她搬了个小杌子坐到老太太腿边,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抱着老太太的腿,下巴放在老太太的膝头,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之后,才仰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老太太:“祖母……” 也不知是怎么的,自从昨儿个在宁致远面前发过一通脾气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不仅矫情,还幼稚了起来。 老太太失笑,轻轻抚着顾青未的发丝,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顾青未于是低头沉思一会儿,想好了说辞之后,才再度开口。 “祖母,您相信人可以有重活一次的可能吗?”话才出口,顾青未就摇了摇头,这样离奇的事,任谁也不会相信的,于是换了个说法,“祖母,如果您的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您会做些什么?” 顾青未说完,就抬起头屏气等着老太太的回答。 她的祖母,做了几十年的顾氏宗妇,又将几个儿女教得个个出色,用睿智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 哪怕顾青未自己前世也活到五十几岁,但她前世除了与宁致远之间的那些恩怨,其他方面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帆风顺,在许多方面,又如何能及得上经历了江山易主、由顶峰跌落低谷的老太太呢?(未完待续。) 第269章 责任 老太太没想到顾青未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低下头?33??向顾青未,在看到顾青未眼中的认真时,便也真的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如果真的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老太太微眯着眼,想起年轻时吃的那些亏,“自然是想尽了办法也再不让自己有所遗憾。” 顾青未并不意外老太太会有这样的回答。 想到老太太曾经因为魏太姨娘之事而有的多年的隐忍,又道:“祖母,您这些年因为魏太姨娘的存在,想必也没少生过闷气,您对祖父就没有任何的怨言吗?” 随即,顾青未不待老太太回答,就自己先摇了头。 她的祖父虽然纳了魏太姨娘,但一来是祖母亲自张罗的,二来又有曾祖母施压,在这件事里,祖父本身是没有纳妾的意愿的。 而反观她与宁致远之间,当初宁致远的第一个妾室,虽然也是经了她点头同意的,但那时素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尚未查清,被郑贵妃当着众多命妇的面拿话一逼,她会点头,一是出于无奈,二也是带了些赌气的成分。 谁知道,那位被郑贵妃赏下来的美人,就真的入了定国公府为妾呢? 听顾青未提起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的魏太姨娘,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微敛,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欢姐儿,你再过不久就要出嫁了,这些事祖母倒也不怕讲给你听。” “祖母这一辈子,若说真有什么憾事,那大概就是将魏太姨娘纳进来了。” “做顾家的媳妇纵然再如何艰难,但至少有一点是幸运的,只要自己硬气一点,凭着那条家规,就能让自己不必陷入那些妻妾之争里。别的高门后宅里,又有几个女人能遇到一个愿意只守着一人过一辈子的夫君?” “而祖母,明明有着这样的幸运,当年却因为婆婆的施压而亲自替你祖父纳了个妾回来,再想想后来那些年里,因为魏太姨娘而生出的事端来,祖母就每每后悔不迭。” “至于说怨不怨你祖父,应该是有过怨吧,但比起怨你祖父,祖母最怨的却是自己。” “这后宅里何尝不是一场战争,作为女子,不能只希望夫君能够始终节身自好,当你确认那就是你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时,也应该主动捍卫自己的丈夫。” “若是你自己都放弃了,又怎么能奢望让夫君一直坚持?” 说着这些话,老太太想起自己当年的倔强,也是一脸的感慨。 现在回想起来,若当年她能够始终坚持着不低头,纵然婆母会对她有不满,但她只需再坚持不久,等她有了身孕之后,这一切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些,老太太面带遗憾的轻轻一叹,然后低头看向顾青未,“欢姐儿,祖母不知道你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问题,但想来与宁世子也不无关系,听祖母的,只要确认他是那个值得你托付身心的人,那就不要轻易松开你的手,等到他真的做出让你无法谅解的事之后,你再灰心再失望,也来得及。” 老太太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轻缓。 但听在顾青未的耳中,却无疑是振聋发聩的。 自重生起,只要想起前世那些年的孤寂与痛苦,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总会是宁致远将一个又一个姨娘抬进府里的风流。 却从没有反思过,她与宁致远之间会走到最后这一步,她到底有没有责任。 责任啊…… 她当然是有的。 她想起前世有一次安平长公主生病时,作为儿媳的她在床前侍疾时,安平长公主挥退所有人与她说的那番话。 她说:“欢颜,你与致远之间的纠葛,从前我总以为你们最终能够看透,却没想到,我到底还是没能看到你们重归于好的那一天。” “致远确实有错,这一点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否认,但,欢颜,你只顾着看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想过要更深入的去了解一下?” “你不肯原谅致远的风流多情,怨他抬了一个又一个的姨娘进门,可你为何不看看,致远这些年脸上何时带过笑,他真的就沉迷温柔乡之中不可自拔了吗?” “你们这样互相折磨了这么些年,到底都得到了些什么呢?” 互相折磨…… 也许他们真的就是在互相折磨吧。 可是顾青未真的无法越过心里那道坎儿。 成长于顾家,哪怕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但她见多了从一而终的夫妻,自然而然的就难以接受她与她的夫君之前还有其他人。 但,不可否认,她与宁致远之间,她最初是退了那一步的。 前世种种就像一道道光影,在顾青未眼前闪现而过,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辞别了老太太回到未明居的,待她回过神时,她就已经独自呆在了自己的闺房里,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六叔的事发生之后,她与宁致远之间的关系就急转而下,后来发现有了身孕,整个孕期更是都被宁致远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那时她其实已经认识到自己故意冷待宁致远,是因为出于心里对六叔的愧疚吧。 所以,在临盆之前,她就已经决定,待孩子出世,她要与宁致远和好如初。 那日宁致远去端王那里赴宴,他其实是不想去的,只因那时的她随时都有可能生产,后来还是她说了大夫预测的生产日期还有个五六日,他才不放心的离了府。 后来她突然破了水,才让素纨去寻人通知宁致远回府。 她以为宁致远会及时赶回来,却没想到,直到她痛了一整夜生下了辰哥儿,都没看到宁致远的身影。 不仅如此,被她遣去给宁致远送信的素纨,还在她第一次抱了孩子时跪到了她的床前,口口声声说她腹中有了宁致远的孩子,求她给她以及孩子一条生路。 顾青未如何能信呢? 一个成日里只要在府里都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的人,会去偷腥,而且还偷的是她的陪嫁丫鬟? 她急于想要从素纨嘴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直到素纨被活活打死在她面前,她依然咬紧了牙关说孩子就是宁致远的。 素纨如此决绝的赌上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难道就只为要离间她与宁致远吗?(未完待续。) 第270章 用心 哪怕顾青未再想相信宁致远,但看着素纨浑身是血的死在她面前,她对?33??致远那本就不多的信任,到底还是动摇了。 大概,就是因为她的不信任太明显了,所以那时,宁致远眼中的才会有失望吧? 那时他眼中冰凉,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扔了一句“会将真相摆在你面前”就转身走了。 再后来,许皇后病重,郑贵妃暂时掌了凤印,代皇后统摄六宫。 许是出于对宁致远与端王亲近的不满,除夕的宫宴之上,郑贵妃不仅指明要尚未出月子的她入宫赴宴,在宴上更是不无刁难,虽然未挑明,却含沙射影地讲了一个善妒的女子的故事,近乎逼迫的要赏个美人儿让顾青未带回府去。 从她低头,应下那声“是”…… 那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几十载的孤寂岁月。 她与宁致远之间最后变成那样,到底谁错的更多一点? 顾青未不只一次的想要得出一个答案。 但实际上,这个答案早已毫无意义。 现在更重要的是,她与宁致远都重生了,而且又即将再度成为夫妻,这一次,他们之间还会不会被前世所扰? 顾青未突然就想起了那次在清凉寺,她无意间闯进了那片竹林,偶遇正在对弈的洞虚道长与悟真大师,临走之前,洞虚道长送她的那句话。 遇事,要用心。 那时她不明白洞虚道长所言何意,但现在,她仿佛有些懂了。 前世宁致远拖着病弱的身子,与洞虚道长的那番低语…… 明明已经几十岁的人,在她跟前总像个孩子一样装傻扮愣…… 被他握在掌心的金簪,映在他眼底的她,寻到她时,那个有些轻颤的滚热的拥抱,以及那失而复得的力道…… 顾青未闭上眼,遮住眼中的隐痛。 如果,这一切都只缘于她当初退的那一步,那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 一连两天,顾青未都有些神思恍惚。 老太太能看出来,秦氏当然也能看出来。 从顾青未嘴里问不出话来,又叫了秋岚和画屏去怡华院问话,但除了知道是因为上次去宁宅时见着了宁致远之后才有的这种反常,别的却也不得而知。 虽然有心叫了顾青未过来开解一番,但秦氏这两日事情可不少,中秋节宴请族亲的家宴不容有闪失,即使有几个妯娌替她分担一些,但大小事务总也绕不开她,所以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安抚顾青未,便只能暂时将这件事往后压了压。 而顾青未这两日将前世今生的事都翻来覆去的思考了几遍。 从前她知道“一叶障目”这个词,也知道其中的意思,却没想过她自己是不是深陷其中。 如今将自己置于一个旁观者的位置,她才渐渐发现,在她与宁致远之间,她的裹足不前,她的犹豫不安,其实才是最大的阻碍。 虽然她到现在也接受不了宁致远那满院子的姨娘,但她不得不承认,在有这些姨娘之前,是宁致远一直在包容她,而她则是在被动的接受他对她的包容,甚至还因为自己的不安而屡次将他往外推。 想明白这些,顾青未眼中透出几日未见的清明。 祖母说过,只要握住了,就不要再轻易的放手。 她猛地起身,然后就收获了所有人的注视。 顾青未一怔,这才想起这是在宴请族亲的中秋家宴上。 “欢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与顾青未坐了一桌的顾家旁支的一个嫂子,她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有些消瘦,无论是放下桌下交握在一起的粗糙的双手,身上那件料子不错,看着有七八成新,但带了明显折痕的衣裳,还是头上戴着的几样简单的首饰,都能让人看出她生活的拮据。 这妇人娘家姓周,乃是顾家旁支的媳妇,因她夫君在族里行八,所以顾青未当叫她一声八嫂。 顾家是积年世族不假,但也不是所有顾家人就都能衣食无忧,就比如这些与嫡枝隔了许多层,早就不亲近的旁支。 靠着族田的出产,若是自己再能在族里或其他地方寻个差事来做,这日子自然不难过,可像这位八嫂一家,当家的男人常年缠绵病榻,上有年迈的公婆,下有年纪尚幼的儿女,里里外外靠着一个女人来支撑,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顾家历来有中秋设家宴宴请族亲的传统,周氏这次本是不想来的,天气渐渐转凉了,家里的丈夫身子有些不舒坦,公婆年纪大了也时刻需要注意,还有家里两个孩子,事事都需要她来操心,哪里有闲功夫到祖宅来赴宴。 若不是丈夫和公婆苦苦劝了,又不想让旁人对自己家指指点点,周氏也不会翻出压箱底的衣裳,戴上平时很少戴的首饰来祖宅。 却不想倒与嫡支的几位姑娘坐到了一起。 她心里正不住感慨着嫡支这几位姑娘个个气度仪态都极为不凡,就被顾青未这突来的举动给骇了一跳。 话才出口,周氏就有些隐隐的后悔。 虽然顾青未得称她一声“嫂子”,可她们到底不亲近,若是好心相询倒让人觉得是多管闲事…… 当然,周氏的担心下一刻就消散了去。 被周氏这样一问,顾青未也回过神来,她目光落在周氏身上,只微微一顿,便笑着对周氏道:“八嫂,我没事,就是想敬八嫂一杯。” 周氏一愣。 “今天是中秋佳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八嫂的生辰,当然得敬上八嫂一杯了。”顾青未说话的同时,果然端了面前精巧的酒杯走到周氏跟前。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包括周氏在内,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若是顾青未不提,就连周氏自己都没想起来今天还是她的生辰。 但周氏随即就有些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又有与她们同坐一桌的其他几人凑趣的要一起敬周氏的酒,桌上的气氛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周氏原本只打算干坐一天的,这时被众人簇拥着,心里便格外的暖了起来,眼眶都跟着渐渐泛红。(未完待续。) 第271章 不请自来 顾青未见状连忙道:“八嫂,不过是几杯酒而已,难道还能叫你为难得?33??出来吗,将来我那大侄儿有了出息,多的是人要敬八嫂的酒,那时候八嫂可要如何是好?” 虽是安慰之言,但顾青未也并不是全然胡言。 周氏有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五岁,却是个极为聪明的,前世顾青未就曾听过这位族里侄儿的事。 这一世顾锦源早早的就被她说服了让顾亦安走上科举之路,后来顾亦安中了解元,顾锦源也看到了顾家的出路,更是拨了一大笔银子到族里,不仅将以往并不受重视的族学大力整顿了一番,还言明顾氏族亲只要有愿意以读书入仕且确实有这个潜力的,都由宗族供养。 周氏的儿子是个争气的,也能看明白这件事里的契机,自五年前就一天不落的去族学里读书,他本就聪明,又极为刻苦,虽然才五年时间,但已经是能从获取膳食的禀生,再加上有族里的支持,倒也算是为周氏减轻了些负担。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周氏连忙抹了抹眼睛,笑着与席间众人寒暄,却将感激放进了心底。 做母亲的自然认为自己的儿子将来是有出息的,而她的儿子之所以能有现在,也多亏了嫡支的支持,回去可得再好好叮嘱儿子一番,就算将来有了出息,也断不可忘了这些。 顾青未敬了周氏一杯酒,就又安静地坐了下来。 她倒也不是刻意在拉拢人心,最初也只是想将自己的失态糊弄过去,这才以周氏生辰为由敬了酒,但后来看到周氏那感动的模样,她却是真的有些感慨。 她重活一世,身边的许多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连她自己,也看清了前世一生也没看透的事。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顾青未就忍不住想要快点见到宁致远。 不知道,宁致远现在如何了? 这三天她其实也不是没得到过宁致远的消息,自她从宁宅里回来之后,她的房里就总会时不时的出现一些小纸条,纸条上面无不写着宁致远的现状,什么他借酒销愁啊,什么整夜未眠啊,什么不成人形啊…… 只不过那时的顾青未虽然已经开始反省了,却也没有如今这般想得透彻,看到这些纸条之后虽然有些担忧,却因为心里那股子不甘心而怎么都没舍下脸面去问上一声,甚至还对此颇为恼怒。 不用想也知道,这不过是宁致远又一个搏同情的手段。 而原先她觉得恼怒的事,现在再想起来,却忍不住就要莞尔一笑。 也因此,她就更为急切的想要见到宁致远。 察觉到自己的急切,顾青未也是一愣。 她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前世也不是没有与宁致远花前月下过,但如今这一想明白了,却反倒真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沉不住气了。 再想想先前宁致远在她面前的各种装傻扮愣,莫非,重生了还真的能让人心态都跟着变年轻了? 顾青未因这个联想而抿唇一笑。 不过,顾家的中秋家宴,顾青未自然是不能缺席的,就算再怎么心急,她也只能牢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而在周氏的事之后,又有不少族中同辈的女眷往她以及同桌的姐妹们身边凑,顾青未正是心情最好时,与人说话时面上都带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倒叫不少人暗中称赞这位嫡支的七姑娘颇有乃母之风。 中午这家宴过后,爱热闹的老太太又留了众多的女眷说话,后来又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还赏了一会儿的月,分着吃了香甜的月饼,众人才各自散去。 到帮着秦氏收拾、归整完一切之后又回到未明居,顾青未才终于抽出了空再想起宁致远。 她确实想见他,不过,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顾青未托着下巴有些犯难。 她可是个大家闺秀,就算是白天,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就出门,更别提如今马上就要入夜了,不用想顾青未也能知道,秦氏是断不会容许她这个时候出门的。 所以,就算她再怎么想见宁致远,也至少要等到明天去了。 想明白这一点,顾青未倒也不再心急,按部就班的洗漱妥当,然后安心休息。 待顾青未睡下后,值夜的画屏细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唯恐自家姑娘受了夜里的凉风会着凉,还特意关好了窗棂,这才留了一盏不甚明亮的灯,自去了外间休息。 当内室与外间都只剩了均匀的呼吸声时,顾青未的房里,那扇被画屏关好了的窗户发出几声轻微的响动,然后,里面的插销缓缓移开,那窗棂也就跟着被人无声的打开了。 窗外的天空高悬着一年之中最圆的明月,随着窗户的打开,皎洁的月光水银泻地一般照进房里,只掌了一盏昏暗风灯的房里也顿时更明亮了几分。 一个人影从半开的窗户迅速闪身进来,窗户一开一关之间,被月光照得如染了银霜一般的地面又重新归于黑暗。 这不请自来的人影先是环顾一周,又看了一眼房里那盏有些昏暗的灯,最后视线才隔着纱帐落在了已经熟睡的顾青未身上。 唉…… 良久,来人无声一叹。 他定定地看着顾青未那因为不知梦到了什么而微微勾起的唇,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来意。 自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酒壶,先狠狠朝嘴里灌了几口,待能闻到自己呼吸之间带出的酒气,这才停了下来,然后又拎着酒壶将壶中的美酒洒了不少在身上的衣物上。 这酒壶本就不大,被他如此一番糟蹋下来,里面便也就变得空空如也。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将酒壶置于床头,又来到那盏灯前,揭开灯罩轻轻一吹,屋里便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摸黑来到床前,也不管地上是否冰凉,他靠着床沿随意往地上一坐。 虽然黑暗里只能看到床上那模糊的影子,但如此近的距离,也足以让他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存在了。 嗯,现在问题是,待会儿欢颜醒了之后,他要如何再将她哄回来……(未完待续。) 第272章 醉酒(月票540+) 深夜里,顾青未在黑暗中拧了拧眉,然后蓦地睁开双眼。 已经入33秋,夜里的空间虽然算不得寒凉,却也自带一股清冽。 顾青未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气息便由鼻端而入,让她整个人都立即清醒过来。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醒来,但随即,就为嗅的到并不该在她房里闻到的酒味而心中一惊。 房里有人! 顾青未立即就意识到这一点。 而且还是一个饮了酒的人。 房里留的灯不知为何已经灭了,顾青未看不清楚四周的情形,但隐约间也能察觉出原本放下的纱帐已经被挂了回去,而就在她的床边,这时似有一个模糊不定的人影。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脑中极力思索着自己要如何是好,但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露在薄被外的皮肤就感到一阵温热的气息,一双有力的手迅速攀上她的肩头,然后将她往前一拉…… 顾青未就这样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如果说先前还能勉强保持镇定,那这时她却再也不能忍,张嘴就要喊人,耳边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欢颜,是我,别叫……”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宁致远又能是谁? 似乎笃定了顾青未不会叫出声,宁致远只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却根本就没想过要捂住她的嘴。 顾青未一呆,然后拧着眉就想将宁致远推开。 她先前是想见他来着,却不是在这深夜里让他跟个偷香窃玉的小贼一般摸上门来相见。 就算他们如今已经定了亲,这副情景若是叫旁人见了,也绝对会让她再无脸见人了。 如何也不能从宁致远的怀抱里挣脱开来,顾青未只能低声斥道:“宁致远,你给我放开!” 宁致远闻言浑身一僵,然后不仅没依言放开,反而立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还得寸进尺的将头埋入顾青未的肩窝,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道:“不放,我才不放,放开你就会消失不见了……” 随着这孩子气的耍赖话,有灼热的气息轻轻打在顾青未耳根,就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她的耳根也跟着温度渐渐升高。 顾青未立时就安静下来。 也是到这时,她才闻到宁致远身上那股浓郁的酒气,阵阵的酒气只一瞬间就将她包围,让她只这片刻就沾染上了属于宁致远的气息。 亲昵,且暧昧。 哪怕前世他们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顾青未这时仍没能忍住双颊迅速升温。 如果这时光线亮些,再有一面镜子,她肯定能看到自己染霞的双颊,以及如含春水的瞳眸。 这样一想,顾青未顿时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再用力将宁致远往往推了推,“宁致远,你赶紧起来……” 当然仍没能得到回应。 “你喝醉了?”她又道。 即使是醉酒,宁致远也仍保持着判断能力,所以顾青未几次要他起来他都不予理会,待听到这句无甚关系的问句,这才用力点点头,“嗯,欢颜,我喝酒了,还喝醉了。” 顾青未有些哭笑不得。 从来喝醉的人都只说自己没醉,今儿个倒让她见着了一个这般老实的醉汉。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耳朵就一热一痒,那醉话明明是模糊的,却如此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呃,欢颜,你就藏在酒里面,喝醉了才能看到你,一清醒就不见了……” 说话的同时,宁致远双手张开,做了一个飞走的动作,顾青未也借机得以重新得了自由。 眼中带着警惕,顾青未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这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然后才忍不住用食指戳着宁致远的额头,“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深更半夜的发酒疯,还不赶紧回去!” 宁致远却一把将顾青未的手指抓住,还呵呵傻笑着道:“欢颜,今晚的你格外的真实哎。” 就像是捡到宝了一般。 被他抓着手指,顾青未突然就想起了前两日出现在她房里的那些小纸条。 她以为那只是宁致远使的苦肉计,但如今一见,宁致远还真的就在借酒销愁。 这人…… 顾青未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但除了生气之外,也许还有些心疼吧。 回想前世几十年,她也没见过宁致远这样狼狈的出现在她面前。 从前她还能用如今的宁致远与前世的宁致远不是一个人来解释,但既然知道了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那么,他放下他前世端了几十年的驾子,真的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在她面前耍赖逗趣,这是为了什么,她又岂能再不知道? 顾青未觉得心里有些涩涩的疼。 将从前的那些偏执都一一拔去之后,她才终于能看清楚那些前世一辈子也没看到过的东西。 心里蓦地一软,顾青未不再试图将手指从宁致远手中抽出来,而是静静任他握了。 而宁致远则像个顽皮的孩子拿到了最喜爱的玩具一般,先是在她指尖揉捏,然后又进一步将顾青未整只手都握住,还拿了尾指不住在划着她的手心。 那轻缓的痒意仿佛从掌心直接传到了心底,叫顾青未觉得一颗心都有些麻麻的,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于是道:“你从前不是老是自夸千杯不醉吗,这次是饮了多少酒才醉成这个样子的?” 宁致远原本正把玩着顾青未的手,闻言伸出一根指头在顾青未眼前晃了晃,“一小壶。” 又嘟嚷着抱怨:“明明我还是我,为什么酒量突然就变小了呢?千杯不醉变成一杯就倒,欢颜,我好吃亏……” 说到这里,宁致远还拉着顾青未的手用力摇了摇。 就像个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 也许是这黑暗增长了人的胆气,也许是宁致远这副模样太容易让人心软,顾青未双唇微微向上翘起,然后就像是安抚哭闹的孩子一般在宁致远头上轻轻抚了抚,说出来的话却是啼笑皆非的,“知道自己一杯就倒,以后就不要饮酒,这又有什么好吃亏的,能重活一世,这是多少人都换不来的福气……” 说到这里,顾青未想到自己重生这几年发生的事,她是真的如此认为的。(未完待续。) 第273章 酒后吐真言 也不知是不是赞同顾青未的话,宁致远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嗯,?34??生好,重生前欢颜你都不理我,重生后可以一直耍赖黏着你……” 顾青未几乎失笑。 原本她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宁家寻宁致远,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找上门去,宁致远就已经自己溜过来了。 而且,还是喝醉了之后。 都说酒后吐真言,要不要,趁着宁致远喝醉了,从他嘴里套些话出来? 不过,顾青未没想到的是,她都还没来得及套话,宁致远就已经跟个话篓子一样,把她想知道的都给一古脑倒了出来。 拉着顾青未的手不肯放,宁致远口齿有些不清地继续道:“欢颜,我不该骗你,是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这几天你不理我,我心里好难受,不信你摸摸……” 没有丝毫准备的,顾青未的手被宁致远拉着硬放到了他的胸口上。 若不是真的从宁致远身上以及气息中闻到了浓郁的酒气,顾青未只怕都要以为他这是在故意借此占她便宜了。 摇了摇头,顾青未将这个念头甩出去,随即注意到掌下那温热的体温,以及平缓有力的心跳。 即使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她也无法听到那心跳声,但掌心处那沉稳的跳动,却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很难以想象,前世从来没拥有过的安全感,竟然只因为触摸到了宁致远的心跳而如此轻易的感受到了。 顾青未的手无意识的握了握。 许是她的错觉,宁致远原本有规律的心跳,似乎突然变得急促了些? 也没多想,顾青未摸着黑在宁致远头上拍了拍。 这个动作引得宁致远有些舒适地仰了仰头,还低声道:“欢颜……就是这样……当初,你就是这样……我的……” 顾青未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就往他身边凑了些,但话没听清楚,却又被宁致远抱了个满怀。 她隐隐觉得宁致远先前的几句话很重要,也没顾得上是不是又被宁致远抱住了,按住宁致远的胳膊推了几下,“你方才说什么,当初怎么样?” 顾青未急于想要知道答案,谁知道宁致远喝醉之后说起话来却天马行空起来,顺着一个“当初”就自顾自地忆起了当年。 “当初,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明明就好好的,六叔的事是我不对,身为丈夫,我本就该为欢颜你排忧解难的,却为赌那一口气而故意瞒着你将事情安排了,还幼稚到认为等到事情解决的那一天,欢颜你一定会为此大受感动。” “如果早知道会有后面的事发生,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欢颜,我总是生气你不信任我,其实我那时也就幼稚得跟孩子一样吧,要不然也不会刻意不说我们……换了我,这样莫名其妙的好我也会犹疑的……” 如果说前面的顾青未还能听得懂,但后面这些她就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像,方才那句引起她注意的话一般。 但无论她怎么询问催促,宁致远就算根本就没听到一般,只顾着说自己的。 “还有素纨那件事,也怪不得你不相信,要不是我确认自己没做过,只怕我都要以为那就是我做的孽了……” “可是,纳妾的事,就算那个女人是郑贵妃赏下来的,你也不该点头!” 说到这里,宁致远猛然抬头。 即使是在黑暗里,顾青未也能感觉到他眼里那极为认真的控诉与委屈。 顾青未顿时气笑了。 就算她已经看清自己前世的过错,但这件事仍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还被宁致远拿来控诉她。 食指在宁致远脑门上狠狠戳了两下,顾青未的声音让两人之间原本滚烫的温度都瞬间降了些,“现在你倒是不乐意了,当初是谁把那个女人抬进门的?被郑贵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含沙射影的说善妒,我能不点头吗,难道还能硬梆梆的直接拒绝了当时风头正盛的郑贵妃?” 顾青未越说越来气,这些话她前世从未与宁致远说过,这时却有些按捺不住。 她会在郑贵妃面前低头,除了不愿也不能与郑贵妃旗帜鲜明的对立,除了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也不无就算她点了头,但人到底进不进得了定国公府的门,还要看宁致远点不点头的打算。 谁知道宁致远会冲到她跟前,只问了一句“你真的想我纳妾吗”,没等到她回答就又气冲冲的走了。 “就算我点头了,到底接不接受难道不是你的事?” “郑贵妃再怎么得势,也就是个后宫嫔妃,你要是真不乐意,难道她还能哭到你那个皇帝舅舅面前逼着你纳妾不成?” “我让你纳妾你就纳妾,那我后来没让你纳妾,你怎么还一个又一个的姨娘往府里抬?” 说到这里,顾青未喉间也有些发堵。 如果不是他们都重生了这一次,如果不是他们都想要给对方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些话,大概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说出来。 那些年,定国公府的后院一年比一年热闹,她的心也是在这样的热闹中一点点变冷。 就算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时并没完全放下宁致远,但从他们之间有了另一个人那天开始,她就再不会容许自己与他回到当年。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与世间那些一辈子都只能相敬如宾的夫妻一般,她也不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夫君纳妾,可他们之间是曾经甜蜜恩爱过的。 她付出过自己的心,所以便容不得旁人。 这些话在顾青未心里埋藏了太多年,如今一下脱口而出,她的声音难免就大了些。 安静的夜里被她如此一吵,就连在外间值夜的画屏都从熟睡中醒转过来,用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唤道:“姑娘?” 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人都立即闭嘴不言,画屏没等到顾青未的回应,便也只以为方才听到的是顾青未的梦呓,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什么异动,这才翻了个身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274章 亏欠 待画屏的呼吸声重新归于平缓,顾青未才沉下脸将宁致远推开。 34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方才的那番话,这次宁致远倒也没硬抱着她不肯撒手,很轻易的就松开了她。 顾青未深吸一口气,因方才的激动而有些急促的心跳才平复下来,就对上了一双在黑暗里也显得亮晶晶的眼睛。 “欢颜……” 宁致远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听来更是极为的认真与正经,若不是他浑身的酒气,顾青未绝对不会把他当作一个醉酒之人。 “欢颜,这件事,是我亏欠于你。”他道。 顾青未有片刻的怔愣,因为宁致远居然会说“亏欠”二字。 与从小在顾家长大的她不同,宁致远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就算安平长公主与宁景昌之间没有别人的介入,但他身边多的是男人三妻四妾的事,就比如与定国公府只一墙之隔的安国公府。 在宁致远的心里,就算对因纳妾而引得他们夫妻失和一事有些懊恼与悔意,也不会说出亏欠她这种话吧? 因为,他应该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概念。 既然没有这种概念,又怎么会觉得纳了妾就是对她的亏欠? 在顾青未愣神的这片刻,就听宁致远又道:“欢颜,当初向你求亲时,其实,岳母是特意私下里见过我一次的。” 母亲? 顾青未诧异地扬眉。 在她的记忆里,当年定国公府向顾家提亲,母亲和老太太都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下来了,速度快得近乎是有些草率的。 但那时,顾青未只以为这是母亲和祖母想要借此打破顾家的僵局,也没想太多。 现在回想起来,以母亲和祖母对她的疼爱,又岂会在她的亲事上如此草率呢? “岳母说,即使这门亲事在许多人眼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但若是我不能应下她的要求,她宁愿将你许给寒门子弟,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因为陷入回忆,宁致远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岳母的要求,是让我将来只能一心一意的待你。” “我应下了,但最后失言了。” “欢颜,是我对不起你。” 顾青未心里,眼中都是一阵酸涩。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在应下这门亲事之前,还向宁致远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她甚至可以想象,母亲提出这个要求时,心里的矛盾。 纵然顾家是积年世族,但到底已经势弱,她嫁到定国公府算不得高攀,却也不是低嫁,对一个在京城那等繁华之地长大的中勋贵子弟提出这样的要求,母亲只怕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吧。 而若是宁致远拒绝答应这个条件,母亲必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难怪,难怪当初得知宁致远要纳妾时,祖母的反应会那样大,若不是身体不允许,祖母定会直接冲到京城来质问宁致远一番吧。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祖母,她的母亲,便是如此毫不犹豫的护着她。 在祖母与母亲如此面面俱到的为她打算之后,前世的她还能将日子过成那样,顾青未能想象到祖母和母亲会有多痛心。 而宁致远的话,还未说完。 “可是,欢颜,那些女人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我……”吱唔了好半晌,宁致远才咬着牙将话说了下去,“我没碰过她们,就算在外面的烟花柳巷里彻夜不归,我也从没叫那些女人近过身。” 顾青未瞬间瞠圆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京城有名的风流浪子,竟然与她说他从没碰过外面的女人? 呵,难道定国公府那些莺莺燕燕都做了几十年的摆设不成? 难道那些写给各欢场大家、传唱甚广的诗词小曲也是假的不成? 顾青未听到自己那听起来显得有些尖锐甚至带着酸气的声音:“我又没与你追究这些,你这样跳出来是想解释什么?你又不是出家做了和尚,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整天在你眼前晃,你还能忍住不碰?你以为你是圣人?” 食色,性也。 连孔圣人都如此说,她会相信宁致远能做到? 她既然认识到了前世的过错,也决定了要摒弃从前的事,自然不会再与宁致远翻旧账,可这不意味着,她就愿意被宁致远拿这种话欺骗了。 想到这里,顾青未双眼一瞪,差点没把坐在床边的宁致远给推到地上去。 宁致远身体晃了几晃,才稳住身形,就连忙往顾青未那里凑过去,连那哄人的话沾了他嘴里的酒气都仿佛变得能醉人了。 “欢颜,你别恼,你别生气……”不顾顾青未的挣扎握住她的手,宁致远在黑暗中露出一个苦笑,莫说顾青未不信了,就连他自己也有些不信,“欢颜,我当然不是圣人,其实,曾经有好几次,我是真的想去碰她们的,只不过……” 明明有深爱的妻子,却只能形同陌路。 那样的日子,宁致远很多次都觉得坚持不下去,也很多次泄气地想,就这样放纵吧。 他并不是守身如玉,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却每次都让他约束住了自己。 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之所以说出来,也并不是为了要从顾青未那里搏同情,所以只将这件事一语带过,“就为了这件事,韩肃和殷莫都没少拿我当怪物看,就连皇上只怕也不是没有嘀咕过,说不准京城还流传了有定国公有疾的流言……” 韩肃和殷莫一个是后来的荣阳伯,一个后来是长安侯,二人都是宁致远自小玩到大的发小,几乎相交了一辈子。 而宁致远所说的皇上,自然不会是如今的元昌帝,而是之后荣登大宝的隆庆帝,也就是如今的端王。 想到前世的冷寂,再握了握手中温软柔滑的手,宁致远从没像这一刻般感激起自己的重生。 顾青未张了张嘴,但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并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有些悲哀。 如果真如宁致远所说的那般,那他们这一辈子的互相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明,他们是互相惦记着对方的,却偏偏漠然以对了几十年。 一蹉跎,就是一辈子。(未完待续。) 第275章 怕什么(月票560+) 叹息一声,顾青未首次回握了宁致远的手。 还好,那只是前世,34而现在,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前世的遗憾。 不过…… 顾青未回想起方才宁致远说话的声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说之前他的声音还带着醉态,那方才他说话时,可是再正常不过的,这人难道还能一会儿醉一会儿醒? 莫不是…… 眉毛微微扬了扬,顾青未抬手,在黑暗里缓缓摸向宁致远的耳朵。 到底做了一辈子夫妻,对宁致远的某些小习惯,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前世她很少见到宁致远喝醉,因为宁致远可是有个千杯不醉的称号,但相处那么长时间,倒也见过几次他醉醺醺的模样,也记得宁致远醉酒之后的一点小反常。 他清醒时从不许人碰他的耳朵,唯有喝醉时,才会像只小白兔一般任人怎么摆弄都不翻脸。 前世顾青未逮着那几次机会,可没少故意借机过手瘾。 许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宁致远的耳朵有些发热,顾青未故意使劲儿捏了一下,果然,下一刻宁致远就浑身一僵。 她在心里“呵呵”一笑,正准备揭穿宁致远,但他又马上放松了下来,然后任顾青未如何揉捏都再无任何异常的反应,顶多是有些不舒服的在顾青未的手蹭了几下。 还真是喝醉了? 顾青未这才确认了。 先前骗她就已经够让人窝火了,若是他还装醉来哄她玩儿,那她指定得让这人尝尝她的厉害。 当然了,顾青未没有发现的是,在她的手终于拿开之后,宁致远在黑暗中亦悄悄吐了一口气。 折腾了这半宿,这时陡然精神松懈下来,顾青未亦有了倦意,她捂着嘴打了个吹欠,然后挥手赶人,“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只是,这“醉酒”之人,又岂会像清醒时那般听话。 宁致远没有听她所言赶紧离开,不仅直接拒绝了,还朝着顾青未所在的地方就是一扑,若不是顾青未察觉到他的意图往旁边挪了些,指定得被他压个正着。 “欢颜,你又不理我了……”宁致远的声音听着很是委屈。 这平时看来再正经不过的人,怎么一醉酒就成了这副模样? 前世她也不是没看到过宁致远醉酒的样子,也没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撒娇抱屈啊…… 他们是定了亲,而且前世还是夫妻,但这可不意味着他们现在就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顾青未有些头疼,然后想也不想抬头就往前踢过去。 她并没用多大力气,本意也只是让宁致远离她远点,但也不知是怎么的,她这一踢竟然就让宁致远骨碌碌滚了一圈,然后扑通一声落到了地上。 顾青未骇了一跳。 直到确定外间的画屏并未被惊醒,这才摸着黑下床想要看看宁致远有没有伤着。 若是宁致远是清醒的,她才不会为了这点事而担心,毕竟宁致远可是自幼习武的,但他现在是喝醉了,万一因为她这一脚而摔个什么好歹出来…… “宁致远,你怎么了,没事吧?” 宁致远这一摔还摔得够远的,顾青未用脚尖探着地走了几步才寻着了他的所在,然后探手在他身上四处摸索。 下一刻,顾青未就听到了宁致远的回应。 “欢颜,我没事,你踢……呃……”话说到一半,因为顾青未的手摸到了一处要害,宁致远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 顾青未也跟着一僵。 这黑灯瞎火的,她要是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似乎也不那么奇怪吧…… 意识到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先把灯点起来,顾青未连忙起身,先来到窗边把窗户推开,然后借着皎洁的月光寻到了放在桌上的风灯以及火折子,待屋里有了昏黄的光线,这才松了口气。 又回到宁致远身边,因为方才的意外,顾青未也不敢贸然去扶他,便只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没事就赶紧起来,你该回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青未觉得宁致远的脸都有些泛红。 但,应该是因为喝了酒吧? 看着宁致远撑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她如此想道。 她以为宁致远会听她的话赶紧回去,却没想到宁致远站起来之后就将她整个抱入怀中,然后搂着她三两步来到床边,再顺势往床上一倒。 陷入松软的被子之间时,顾青未竟然想的是,她应该庆幸她的床够结实。 待她反应过来想要把宁致远推开时,宁致远已经拉了锦被就往他们身上盖,盖好之后还在隔着被子轻轻拍着顾青未的背,“欢颜,媳妇,我们一起睡。” 然后竟然立即就呼吸平缓,显然是睡着了! 顾青未呆了一呆。 就算他们将来要一起生活一辈子,但那并不代表现在他们就可以做出违礼之事,上次被秋岚和画屏看到宁致远私闯她闺房就已经是极为出格之事了,若这次再叫她们发现她竟然与宁致远躺在一张床上,那她只怕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拧着眉,顾青未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想要将宁致远推开,但这人睡着了之后似乎就格外的沉,任她如何推也不能让他移动分毫,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顾青未就试图先将宁致远叫醒,但她推掐拧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却也只是让宁致远发出几声含糊的呓语。 “欢颜,别闹,我怕……” 顾青未手上动作一顿,好奇心作用下,她往宁致远耳边凑了凑,“你怕什么?” 等了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就在顾青未以为宁致远不会回答了,她才听到他那带着睡意的含糊的声音。 “……怕,欢颜不理我,还怕……” “……怕痒……” 前面一句让顾青未有点淡淡的心酸,但后面一句…… 怕痒? 顾青未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点头。 然后,眼皮在睡意的作用下渐渐开始合拢。 反正她也拿睡沉了的他没办法,再加上被宁致远这样抱着格外的安心舒适,他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不安分的举动…… 沉入梦乡之前,顾青未想,明儿个一早,画屏可千万不要被吓到尖叫……(未完待续。) 第276章 没有像想象的那般被画屏的尖叫唤醒,顾青未睁开眼时天还没大亮。 微白的天光从半透的窗纸渗进屋里,桌上的风灯发出的昏黄的光芒便显得有些不起眼来,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无二致。 但想起昨晚发生的事,顾青未反射性的往身旁看去。 身旁没有耍赖要与她一起睡的宁致远,只有微往下陷的床单以及被窝里的余温能让人看出这里有人睡过的痕迹。 他走了。 顾青未松了口气。 正想着宁致远是什么时候走的,顾青未就听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想来是画屏起身了。 反正已经醒了,顾青未也没打算再睡回笼觉,便扬声唤道,“画屏,你进来吧。” 外面蓦地一静,下一刻已经穿戴妥当的画屏走了进来,笑道:“姑娘今儿个起得真早。” 又仔细打量了顾青未一番,确认她眼下没有乌青,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服侍顾青未更衣。 待顾青未更衣完毕,外面秋岚也已经领着小丫鬟们候在了门外,画屏又去开了门,端着铜盆拿了毛巾等洗漱用具的小丫鬟们鱼贯而入。 因今儿起得早,顾青未到延寿堂时也格外的早,老太太都才醒了在更衣。 帮着服侍老太太更衣梳洗的丫鬟们递递东西,陪着老太太说说完,府里的女眷们便也都先后到了。 用早膳时,老太太和秦氏都松了口气,前几日看着顾青未一直神情恍惚的模样,她们自然不可能不担心,如今好不容易见顾青未又恢复了正常,老太太高兴得都多喝了半碗粥。 用完早膳,顾青未照例跟着秦氏去了怡华院,只是秦氏都还没来得及见早就候着的府中管事们,就又有人上门求见。 听到来的是上回来过一次的福伯,秦氏噙着笑看了顾青未一眼,这才让人将福伯请了进来。 “老奴见过大夫人,七姑娘。”福伯仍是那日的谦卑模样。 秦氏笑着与福伯寒暄了几句,又问了些宁致远的事,这才问起他的来意,“不知福伯此来所为何事?” 福伯微躬了身,道:“回大夫人的话,老奴此来仍是为了上次的事,咳,上次让七姑娘受累了,这几日世子爷都道屋子里看着都比从前要齐整些了,晚上休息时都睡得格外的香。” 听到这种话,秦氏有些哭笑不得。 但同时,也为宁世子对自家欢姐儿的用心而觉得有些欣慰。 纵然清河县的宁宅并不常住,但宁家又岂会缺几个会收拾屋子的下人,这一点秦氏自然是知道的,她更知道福伯为何会寻这么一个理由让顾青未去宁宅。 无非,就是想为两个年轻人制造些相处的机会罢了。 那这次,福伯,或者是宁致远,还想故技重施? 秦氏想到这里,便笑道:“是福伯太客气了,不过是使唤着下人收拾几间屋子而已。” 被秦氏这样笑看着,福伯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轻咳了一声,这才道明来意,“是这样的,上次七姑娘还帮着我家世子爷把书房也收拾了一番,世子爷往常就是个不修边幅的,写了的字画了的画都喜欢随手乱扔,七姑娘这一收拾整齐,世子爷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今儿个心血来潮想要找一幅往日里画的画儿,寻了一早上都没寻着,所以,老奴想请七姑娘……” 说到后来,福伯都觉得自己这个借口有些拿不出手了。 为了世子爷能多见见未来的世子夫人,他这张老脸也算是豁出去了。 秦氏是真的被逗乐了。 她不知道福伯在定国公府的超然地位,但一个能把自家世子爷不修边幅这种事随口拿出来说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个普通的家奴。 想必,福伯为了寻一个合适的借口,也有些不容易吧? 作为母亲,秦氏自然是希望自家闺女能与未来女婿恩爱和睦的,只要不做什么出格之事,成亲前见见面倒也无妨。 所以秦氏忍着笑看了顾青未一眼,道:“既然这样,欢姐儿,那,你就再随福伯走上一趟吧?” 于是,在秦氏的打趣目光注视下,顾青未领了秋岚和画屏,再一次去了宁宅。 一到了宁宅,就有两个小丫鬟将秋岚和画屏领去了花厅喝茶休息,而顾青未则是被福伯领着去了宁致远的书房。 待福伯离开后,顾青未推开门走进去,她还没来得及看看宁致远在哪里,就听身后的房门“嘭”的一声关上,然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进怀里。 “欢颜,你来了,真好,我还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宁致远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脸埋在顾青未肩窝蹭了又蹭。 顾青未原本想要将他推开的,听到这句话,手上便是一顿。 话中的庆幸与小心翼翼实在太过明显,让顾青未想要忽略都难。 若不是亲耳听见了,她一定不会相信这话是从宁致远嘴里说出来的。 在她的印象里,宁致远是个再骄傲不过的人,纵然如今她知晓了前世他对她并非无情,但哪怕前世他们那样过了一辈子,除了前世他身死前的那一次,顾青未也从未见他低过头。 略一迟疑,原本想要将宁致远推开的手便落在了他的腰间,然后一点点环上他的背。 隔着衣衫,宁致远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抹暖意。 他微微一顿,埋在顾青未肩窝的脸上,便流露出几许的欣喜若狂来。 他装傻,扮愣,甚至装醉,所为的,不就是得到欢颜的回应吗? “欢颜……”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在欣喜之余,又有些为自己使的这点小手段而惭愧。 顾青未回抱着宁致远,好半晌才道,“我在。” 宁致远在顾青未的颈边深深一嗅,然后才抬起头来,直视着顾青未的双眼,认真地道:“欢颜,既然我们能有幸重生,从前的事,我们再也不提,让那些事就这样过去,我们一起好好的,好吗?” “好。”顾青未道。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倒也找回几分源自于前世的熟悉与默契。(未完待续。) 第277章 重生以来,这是宁致远最高兴的一天。 如果他重生一世都不能换回和顾青未之间的将来,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另一次重生的机会。 幸好,幸好。 这重生的机会是他当初向洞虚道长求来的,可是他没想到,连顾青未也会重生回来。 他原先,只是想自己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然后,他定要尽自己所能的对他的欢颜好,他们要做一世恩爱的夫妻,再不如前世那般互相怨怼。 而欢颜,她不需要知道前世那些惨痛的事,她只要高高兴兴的接受他对她的好就行了。 但现在,他觉得这样也好。 若真的只有他一人重生了,纵然他与欢颜做了恩爱夫妻,但没有前世记忆的欢颜,真的就是他为之重生的那个人吗? 宁致远说不清楚此时复杂的心情,但此刻的他无疑是幸福与快乐的。 他恨不得将顾青未抱起来转上几个圈。 当然,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被他猛然抱起来转圈,顾青未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叫出来,她在宁致远肩上狠狠拍了几下,“还不赶紧把我放下来!” 宁致远这才停下自己傻乎乎的举动,又紧紧抱了顾青未一下,这才有些依依不舍的将她放开。 “脸皮真厚。”顾青未忍不住低声道。 宁致远一点也不以为忤,笑着引了顾青未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了,还道:“脸皮要是不厚,怎么能把欢颜你哄回来?” 他现在是深深觉得,前世就是因为他的脸皮不够厚,这才让他们白白蹉跎了几十年。 烈女怕缠郎嘛。 好在,他现在知道还不算晚。 顾青未白了宁致远一眼,看着眼前的书桌,便突然想起了上次看到的那幅画。 以及,画上的辰哥儿。 她看向宁致远,“那幅画呢,你拿出来我看看。” 宁致远当然能知道顾青未为何想要看那幅画,闻言面色立即也柔和了几分。 那是他与欢颜的孩子,他怎么会不在意呢? 从书桌旁的画筒里将画抽出来,放在书桌上打开,两人便凑到一起看起画来。 顾青未伸手轻轻摩挲着画上辰哥儿的脸蛋儿,面上有些感慨,“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辰哥儿小时候的模样。” 也幸好,她和宁致远重生时,辰哥儿已经是个能支撑门户的成年人了,否则她还指不定要如何惦记着。 听顾青未如此一说,宁致远立即就有些得意,“那是当然,当初辰哥儿小的时候,我可没少躲在一边看他。” 至于为什么要躲在一边看,那自然是因为那时他与顾青未之间的关系紧张。 先前就已经决定了再不提以前的事,顾青未自然不会因为宁致远提到这个而不快,只是看着画上的辰哥儿,“你说,辰哥儿这次还会再来吗?” 虽然他们仍会成为夫妻,而且还将前世的疙瘩解开了,他们将来也会有孩子,但,谁能肯定,那个孩子就是前世的辰哥儿? 宁致远显然是明白顾青未的心思的,闻言轻轻搂了顾青未的肩,“你放心,辰哥儿一定还会成为我们的孩子,这次咱们可要好好将辰哥儿抚养大,可不能让他再长成那对谁都冷淡的性子。” 那样的性格不能说不好,但,到底太冷清了些。 顾青未轻轻点头,想到辰哥儿,倒也开始期待起成亲来。 好半晌,察觉到肩上越来越沉,顾青未几经忍耐,到底还是没忍住推了推越凑越近,几乎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肩上的宁致远,“宁致远,你离我远点儿。” 宁致远有些不乐意的挪远了一些,嘴里不满地道:“欢颜,媳妇,你还叫我宁致远!” 顾青未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又想起曾经安平长公主拿来当笑话说给他听的一件事,便笑道:“不叫你宁致远,难道还要叫你盼哥儿?” 盼哥儿是安平长公主给宁致远取的乳名。 当年安平长公主生了儿子之后,又想再有个女儿,正好能凑足一个“好”字。 他在有了宁致远之后一连几年都再没能有孕,于是就给当时已经三四岁的宁致远取了个“盼哥儿”的乳名,想要借着这个彩头盼个女儿来。 那时的宁致远才学会说话不久,哪里能懂什么事,倒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乳名,还表现出极为欢喜的样子,只要人叫他的乳名必定乐颠颠的应上一声。 只可惜,即使取了这个乳名,他也到底没能盼个妹妹来。 倒是后来宁致远渐渐大些了,这才觉得自己这乳名实在有些不威风,任是谁只要这样叫他总能把他惹急了,时间长了便也渐渐没人这样叫他了。 只除了安平长公主,无视宁致远的抗议,时不时的就要拿这个乳名来打趣他一番。 这时听顾青未也叫这个被他当作是黑历史的乳名,宁致远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不要这样叫我!” 但他的恼怒在顾青未看来也就是色厉内荏,不仅没被他吓住,反而更变本加厉地道:“盼哥儿,盼哥儿,盼哥儿……” 听着顾青未声声唤着自己的乳名,又看着离他并不远的那双红唇不停的张张合合,那唇上有些潋滟的水光,这样一动起来便格外的诱、人。 宁致远又不是个没尝过男女情事的初哥,心头顿时就是一热,然后一把搂过仍调皮的看着他的娇俏少女,在她惊呼出声之前用自己的嘴覆在了她的唇上。 终于再听不到那让他着恼的乳名,宁致远感受着嘴上贴着的柔软,然后忍不住撬开顾青未的贝齿,在她的唇舌之间索取,再索取…… 屋里持续着暧昧的沉默。 只一会儿,两人的呼吸便都变得急促起来,顾青未的双眼带着些迷蒙的水光,脸上更是泛起一片异样的潮红。 宁致远看得心中又是一紧,但那想要亲近她的欲、望到底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拇指在顾青未红唇间又狠狠揉了揉,这才咬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欢颜,你等着,等着我把你娶回来。” 然后,让你成为我的。(未完待续。) 第278章(月票580+) 有了方才的差点失控,宁致远对自己的自控力也没那么多信心,接下来倒也再不敢对顾青未动手动脚,只规规矩矩的坐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儿。 顾青未对自己先前任宁致远为所欲为的表现也有些不满,这之后更是恨不得离得宁致远越远越好。 两人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蓦地便相视一笑,先前的那点尴尬便也立时烟消云散了去。 宁致远握了顾青未的手,然后变成十指相扣,两只手紧紧相缠的模样又让他心情莫名就好了几分,这才将自己之前回京之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知道顾青未最感兴趣的宁景泰的事,便说得格外的详细。 “……我的那位堂兄倒也确实是个胆子大的,我就是让人以二伯的名义给他递了个信儿,他还真的大白天的就去了二伯那里,还把人都支开,光天化日之下就亲热起来……” 那天的情形宁致远倒也没亲眼看了,后来听人讲起当时的精彩,他可没少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守在现场。 唯恐污到顾青未的耳朵,他将这一段略过,“那位堂嫂别看平时沉默寡言的,倒也是个烈性子的,我都没想到她会直接提了刀就冲过去,还直接造成了那样的后果……” 那后果,自然就是宁景泰的某处。 “那位堂嫂前世据说是得了失心疯早早就没了,以我看呀,恐怕也是发现了这两人的丑事。”顾青未说出自己的判断,“经过了这件事,只怕那位堂嫂接下来必定没有好日子过,你日后能帮的多少也帮一把,这也是个可怜人。” 最重要的是,这一世这位堂嫂的处境还与宁致远有关。 宁致远深以为然的点头。 说起来,这件事里他做的真的不多,他甚至都没想到会有后面这样喜人的后果。 他无非就是瞅了个好时机让人去给那位堂兄送了个信儿,后面的事他可都没沾手,谁能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呢? 顾青未这时倒是想起她先前的疑惑来。 前世直到宁景泰被溺死在脸盆里,她都没听说过他有这断袖之癖,宁致远是怎么知道的? 听顾青未说了她的疑惑,宁致远道:“说起来,这还是前世从吴达那里审出来的,那时候哪里能想到这件事会有什么用,又怕污了你的耳朵,当然也就没有告诉你了。” 话说完,宁致远看到顾青未耳边有一缕散落的碎发,便想也不想的抬手替她压到了耳后。 窗外有阳光,有鸟鸣,还有不时飘进来的桂花香。 宁致远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心里于是有了岁月静好的感叹。 顾青未也冲着宁致远弯唇一笑。 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所以才显得如今的安宁如此弥足珍贵。 好半晌,宁致远才打破这满室的温馨。 “这件事皇……我舅舅也知道了,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有意要用我。” 他原本是要说“皇上”的,但前世后来那几十年里,他所说的“皇上”都是指的后来的隆庆帝,而非是如今的元昌帝,便临时改口称了一声舅舅。 听宁致远提到元昌帝,顾青未便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郑贵妃。 眉头微微拧起,她问道:“郑贵妃如今正是风光了得的时候吧?” 宁致远点头。 说起郑贵妃,这也算是大周朝女子中的传奇。 大周朝建立时,元昌帝还只是个少年,虽然被封了太子,但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又偶尔看了些话本子,某次就学着话本子里来了个微服出行。 不过,现实却不如想象那般美好。 元昌帝的第一次微服出行,一时兴致来了就随意走到了京郊一个普通的村子里,但他的兴致随即就被一场突来的大雨给冲散了,不仅被淋得像只落汤鸡,还在踩了一个水坑之后丢了一只鞋。 那大概是元昌帝这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偏他的狼狈模样还被路边躲雨的一个农家女子看在了眼里,更惹来那村姑毫不留情的笑话。 元昌帝许是恼怒的吧,但最后,他却被他眼中的村姑领回了家,还换上了村姑的兄长的鞋。 那双鞋是元昌帝一生中穿过最差的鞋,却让他有了将这有些有趣的村姑带回去的念头。 于是,他将那个因为一场雨而与他邂逅的村姑带回了太子府。 那时的太子府不仅有了太子妃,还有好几位开国功臣之后的女儿或孙女,这被元昌帝一时兴起带回来的村姑半点也不起眼,自然不会让人忌惮于她。 但谁又会想到,就是这个村姑,会在元昌帝登基之后从一个最不起眼的美人,一步步成为被元昌帝盛宠了二十几年,在宫里也只在许皇后之下的贵妃呢? 但郑贵妃显然对自己的现状仍是不满足的。 所以她才会卯足了劲儿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去。 她也许不能成为皇后,但她立志要成为皇太后。 郑贵妃想成为太后不关顾青未的事,可她却无故插手她与宁致远之间的事,这一点却是她无法容忍的。 听顾青未提起郑贵妃,宁致远的眉头也皱了皱,不过只片刻就松开,然后安慰顾青未道:“欢颜,咱们用不着理会她,这一次我绝不会让她兴风作浪到我们头上,至于其他的,呵,用不着咱们做什么,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顾青未于是想起前世郑贵妃出的昏招,她也确实是被自己作死的。 撇开郑贵妃这个话题,顾青未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京?” 一听到“回京”两个字,宁致远马上就苦了一张脸,“欢颜,咱们好不容易才能尽释前嫌,我不想回京。” 顾青未倒是没把他的话当真。 宁致远是定国公世子,更别提如今还提前让元昌帝有了用他之心,就算他不想,也绝不可能一直留在清河。 不过,眼见着宁致远不依不饶的在自己跟前撒娇卖乖,顾青未到底还是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最迟也就是后年的事,不是有句话叫来日方长嘛。” 说完,顾青未自己都不由抿唇一笑。 是啊,来日方长。(未完待续。) 第279章 宁致远后来果然也没有在清河多呆。 又磨着顾青未与他单独相处了两天,宁致远就以未来姑爷的身份上门拜访了未来岳父岳母,在顾家吃了两顿饭,之后就独自回京了。 虽然没再呆在清河,但顾青未与宁致远的书信却是一直没断了,宁致远也一直发扬着他的话唠属性,将自己身边的大小事都写了信告诉顾青未,这样一来,顾青未虽然没在京城,却对京城发生的事都清楚了个七八分。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快两年。 这两年发生的事可是不少。 顾青未的几个族姐都先后定亲出嫁,而且还都是远嫁,这样的一来,顾家如今未嫁的姑娘倒只剩了顾青未与最小的顾青绘,不过几位姑娘的夫婿都是顾家几位夫人精心挑选了的,至少不愁人品。 顾青未的大嫂卢氏在前年年底得偿所愿的产下一子,乃是顾家四代长孙,让老太太也因如今这四世同堂儿孙环绕的和乐而开怀不已。 不仅卢氏为顾家开枝散叶,顾青未的二嫂李氏也在今年年初有了身孕,如今才刚过了三个月。 除此之外,二房的五少爷顾亦和,三房的顾亦琅,也都在这两年成了家,原就人丁兴旺的顾家这两年更显热闹。 不过,这人多了,是非也就跟着多了。 若不是顾家是由精明强势的秦氏掌家,只怕也维持不住如今的和乐。 要说这两年最让顾青未高兴的事,那还要数三哥顾亦安终于游历完毕平安归家了。 顾亦安是在顾青未和宁致远定亲那年的年关下回到顾家的,尔后果然也如他先前所说的那般再没外出过,而是留在家里巩固所学,因早就准备好了要参加今年的春闱,早在过完元宵之后就入京赶考了。 对于顾亦安,顾锦源和秦氏虽然也抱有不小的期望,但在他们看来,顾亦安只要能中个进士就已经是极不错了,却没想到顾亦安最后会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顾亦安在外游历的那几年显然收获不少,归家时不仅比从前沉稳了许多,相比留在顾家的兄弟,他的眼光与气度无疑都要更胜几分,后来进京应考,不仅一举夺得了会试的头名会元,还在后来的殿试之中以自己的应答打动了元昌帝,被点为一甲第一名的状元。 要知道,顾亦安在秋闱时就是解元,如今又摘得了会元和状元,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三元及第,是大周朝实行科举制度这三十几年来的第一人。 若说前几年秦朗得中探花已经让几大世族人心浮动,那顾亦安的三元及第,无疑更为世族之人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 至少在顾家,无论是嫡支还是旁支,只要是一心向上的子弟,都卯足了劲的想要打破皇权对世族的桎棝,然后重新走上仕途。 总而言之,这两年顾家发生的事不少,虽然偶有纷扰,但大体来说还是好事占多。 顾青未回想着这两年的事,嘴角便不由带了淡淡的笑。 正是四月底,天气已经渐渐变热,顾青未从未明居一路来到怡华院,就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七姑娘来了。”怡华院的小丫鬟连忙打起门帘。 顾青未冲那小丫鬟抿唇笑了笑,然后跨进正房里。 秦氏正坐在罗汉床上拿着一本小册子翻看,见顾青未来了,忙招了手让她过去,“欢姐儿,珍宝阁已经把首饰的样子送来了,都是些京城最时兴的样子,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顾青未笑着坐到秦氏旁边,却是看也没看那册子,而是亲昵地挽着秦氏的手,“母亲的眼光自是好的,只要母亲觉得好就行。” 秦氏微眯着眼,享受的女儿的撒娇,然后轻轻点了点顾青未的额头,“你这丫头,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关心着点,这些可都是你的嫁妆。” 顾青未和宁致远的婚期定在六月初六,但因为清河离京城有七八百里路,要赶上吉时成亲,五月下旬就得起身进京了。 算算日子,离现在也就将将一个月。 秦氏早已将顾青未的嫁妆都备好了,但为了不让顾青未时常要戴的首饰过时,除了一些非常贵重的成套头面,其他的首饰却都是留到了现在才打造。 寻常女子自然是对自己的嫁妆极为看重的,要知道嫁妆乃是女子的私产,将来是可以傍身的。 两年前圣旨赐婚之后,秦氏就已经开始替顾青未操办起嫁妆,但她从来都未关心过这个。 抱着秦氏的手臂摇了摇,顾青未一脸的不在意,“不是都有母亲在吗,母亲为女儿选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话说完,顾青未便将头轻轻靠在了秦氏肩上。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热,顾青未虽然面上看着不显,但心里却越发的不舍起来。 如今她还有机会在母亲身边撒撒娇,一旦她出嫁了,只怕再想像如今这样与母亲坐在一起,却是难了。 许是察觉到了顾青未的不舍,秦氏也将手中的册子放下,拍了拍顾青未的手,然后说起了其他的事。 “欢姐儿,今儿你几个姐姐就要到了吧,你们小姐妹再要像如今这样聚在一起可不容易。”秦氏道。 听秦氏提到这个,顾青未也有了精神。 她到怡华院也正是为了这个。 “母亲,今儿晚上我想在未明居摆上一桌款待几位姐妹,您可得叫府里的厨娘都拿出了看家本事才成。”顾青未开着玩笑。 除了顾青澜,顾家其他几位姑娘嫁得都远,就连三朝回门都不能成行,平时自是极难回娘家,这次顾青未出嫁,几个姐姐便商量好了提前回娘家,在娘家住到顾青未出嫁再回夫家。 这样算下来,倒是能在娘家住上将近一个月。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秦氏又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这点子事也值得你特意与母亲说上一嘴,直接与你大嫂说了不就得了?就算你不打招呼,难不成咱们府里还有人能对你的事不上心不成?”(未完待续。) 第280章 秦氏虽然精明强势,却不似别的婆婆那般把了府里的事不放,在卢氏出了月子之后就征求了卢氏的意见,然后将厨房这一块交到了卢氏手里。 卢氏虽然年轻,但接手厨房之后只开始时有些慌乱,然后就极快的适应下来,后来更是在仆妇之间有了极高的威望,将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所以秦氏才有此一说。 顾青未笑道,“母亲放心,待会儿就与大嫂说。” 话音才落,就听门口传来一个爽利的声音,“欢姐儿要与大嫂说些什么?” 却是卢氏来了。 卢氏不是独自来的,她手里抱了一个看着一岁多,长得肉嘟嘟的小娃娃,身后还跟着一众丫鬟及乳娘。 “大嫂来了。”顾青未起身迎上去,又从卢氏手里接过那小娃娃,轻轻点着娃娃的额头,笑着道,“浩哥儿今天有没有听母亲的话呀?” 被她抱着的浩哥儿于是咧开乐呵呵的笑起来,露出几颗小白牙及粉红的牙床,模样十分可爱。 顾青未一边逗着浩哥儿,一边重新坐下,接着方才的话头就说了要摆一桌酒席与姐妹们聚一聚的事。 “这点子事还值当欢姐儿特意来说一声?”卢氏笑着说出与秦氏一样的话来,“谁不知道咱们欢姐儿可是老太太和母亲的心头肉,哪里敢怠慢了你去?” 顾青未将浩哥儿递给秦氏,回头道:“大嫂这可就说错了,如今老太太的心头肉可是浩哥儿了。” 然后自是一片笑声。 不过顾青未也不算说错,老太太如今可是把浩哥儿当作是眼珠子一样的疼着,虽然没有把浩哥儿抱到延寿堂里去养着,但也是哪天都要逗着浩哥儿玩上一两个时辰。 笑语之后,卢氏将乳娘和丫鬟们都遣了下去。 顾青未看得心头一动,“大嫂是寻母亲有要事?” 她说着话,就已经打算先回去。 虽然因为老太太和秦氏的宠爱,她在顾家很是说得上话,但她毕竟还有一个来月就要出嫁了,再过多的插手家里的事也是不妥。 卢氏见状忙按了顾青未的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七妹妹又不是外人,哪里就用得着要回避了。” 然后才说起来意。 “母亲,二弟妹和四弟妹如今闹得越发不成样子了……”饶是卢氏是个性子温婉的,这一开口也难免带了几分抱怨。 卢氏所说的二弟妹和四弟妹,就是顾亦谦的媳妇李氏,以及顾亦琅的媳妇朱氏。 李氏出身赵郡李家,乃是李家三房的嫡次女,出身世族的她气度风仪都是不差的,只不过前两年因为一直未能有身孕,总觉得低了大嫂卢氏一头,平时也就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这两年为了求子,李氏可谓是想尽了法子,好不容易这才终于有了身孕。 许是对腹中这个盼了几年的孩子太过在意了,这两三个月来,李氏可没少了折腾,不是嫌米陈了,就是嫌汤油了,还次次都拿腹中的孩子当借口,闹得二房颇有些不安宁,就是其他几房也没少受影响。 原本看着是个大气雍容的,如今看着竟也有了些掐尖儿要强了。 至于朱氏,这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当初顾亦琅的婚事秦氏几人都不愿意沾手,便也只能由着刘氏自己操持。 那时的刘氏才从家庙里出来,被五年的家庙生活折磨得有些唯唯喏喏的,哪里还有原先的精气神,再加上她已经五年没与外人接触过,一时之间自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好在顾亦琅也没让刘氏操心太久,竟然自己不声不响就有了意中人,也就是朱氏。 朱家是商贾之家,虽然比不上七夫人王氏的娘家,但也能算得上是实力不俗。 朱氏是朱家老爷的小女儿,因是老来女,倒也格外的宠着,也不知她是如何与顾亦琅认识的,总之一个非要娶,一个非要嫁,再加上朱家也看中了顾家的门楣,这门亲事倒也很快就做成了。 虽然都是出身商贾之家,但不同于当年那软糯的王氏,朱氏因在娘家自幼就受宠,性子很有几分跋扈,嫁进来之后竟将顾亦琅管得死死的,如今三房俨然就是她在当家。 朱氏看不惯李氏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可劲儿的折腾,李氏则见不得朱氏一个商户女竟然也在顾家颐指气使,两个人自然就掐得厉害。 这次的矛盾是因为一盅燕窝。 李氏有了身孕刚满三个月,又尤其紧张腹中的孩子,自然没少了进补,这燕窝更是天天都要吃上一盅,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顾家四代的嫡次子就是嫡长女,厨房里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每天都精心侍弄着她的那盅燕窝。 而朱氏这两天身子有些不适,偏也就想吃点燕窝,不巧的是厨房的燕窝用完了还没来得及采买,就剩了给李氏的那一盅。 要说平时朱氏虽然有些看不上李氏那自以为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的作派,却也不至于就非要与她争个输赢出来,但这生了病的人脾气本就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朱氏听了丫鬟的禀报,心里的邪火一下就冒腾起来,直接让人从她房里拿了一包燕窝送去厨房,然后就硬要将给李氏的那盅燕窝端走。 厨房的人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就正好遇到了李氏房里来取燕窝的丫鬟。 两边的丫鬟都不敢不完成主子的交待,这样一来自然是针尖对麦芒,将大厨房都闹得一片狼藉。 “……只怕今儿各房的午膳都得推迟了。”卢氏拧着眉着。 厨房本就是她管着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她自然脱不了责任。 顾青未这时正握着浩哥儿胖乎乎的小手,闻言笑了笑,“大嫂,这也不算什么事,正好今天几位姐姐马上就要到了,我晚上又想请了几位姐姐聚上一聚,大嫂不如就将今天的午膳安排到祖母那里,反正也要等着几位姐姐,午膳晚上一点,倒是不打紧。” 卢氏听了眼中就是一亮,顾青未倒是出了个好主意。(未完待续。) 第281章 几位远嫁的姑奶奶回娘家,顾家自然是要为她们接风洗尘的,原本因她们到的时间不早了,恐是赶不及用午膳,这才将接风宴定在了晚膳时。 顾青未所谓的款待几位姐姐,也重不在用膳,更多的是想与众姐妹一起闲聊,不过既然如今出了这种事,将接风宴改在中午,晚上由她宴请几位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卢氏没多坐,就将浩哥儿留在了秦氏这里,然后自回了厨房把事情吩咐下去。 顾青未又逗着浩哥儿玩了一会儿,就接到下面的禀报,道是几位姑奶奶已经到了。 许久未见几位姐姐,顾青未心里也甚是想念,当即就去了门口迎接,才走到到门口,就见一列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正是几位远嫁的顾家姑娘,以及她们的夫婿。 顾青芙手里还抱着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姐儿,正是她还不到一岁的女儿雯姐儿。 顾青未迎上去,先与几位姐姐姐夫打了招呼,然后才转头逗着雯姐儿玩,顾青芙则在一旁笑看着,还与顾青未说起当初生雯姐儿时的事,“……这小丫头可是没少折腾我,原本还想着等把她生下来了一定要狠狠打几下屁股的,结果看到是这么一个白嫩可爱的小仙女儿,倒是舍不得下手了。” 顾青芙笑得很满足。 当初她怀有身孕时喜欢吃酸的,肚子又是尖尖的,这些都是民间流传的生儿子的征兆,因此她婆婆可没少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紧张,后来一见生下来是个姐儿,虽然婆婆极力掩饰了,但顾青芙哪里能看不出来婆婆眼里的失望。 这个年代的女子若是不能生个儿子,在婆家都没有底气。 不过顾青芙却不是个会因为生了女儿而怄气的人,她自己就是顾家娇养着长大的女儿,顾家的女儿受宠程度可半点也不亚于儿子,她又岂会因为雯姐儿不是男儿身而自怨自艾呢? 至于儿子,她现在不是还年轻吗? 顾青未领着一行人往里走,路上几句话将顾青芙的事了解了个清楚,然后悄悄冲顾青芙眨了眨眼睛。 顾青芙回以一笑,爽朗如当初未嫁之时。 顾青蕖几人则在旁凑趣说些闲话,“……有了孩子的人就是比咱们事儿多些,二姐姐从前多爽利的人,如今有了雯姐儿做起事来也变得拖拖拉拉的,要不是早就约好了在驿站等着她一起,咱们几个怕是早两天就到了。” 话虽如此说,但从顾青蕖几人看雯姐儿时眼中的喜爱与羡慕,也能看出来她们心里八成就在盼着能有自己的孩子。 一行人直接去了延寿堂,老太太早已经得到消息,见到几个面色红润,比出嫁前显得要丰腴了几分的孙女,孙女婿们又个个出色,自然喜笑颜开。 “祖母,今天的午膳咱们可就赖在您这里了,您可不能嫌我们烦。”顾青未笑道。 老太太这时正在逗着雯姐儿,一颗心都因这软糯的小娃娃而化开了,闻言只作势拍了顾青未一眼,却也没说旁的。 早在之前,卢氏就已经就这件事请示过老太太了,得了老太太的同意之后又通知了各房到延寿堂用午膳。 老太太如今虽然不管府里的事了,但却并不意味着她对府里的事就不了解了,早就定好的事突然有如此变动,她哪里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不想因那两个惯会闹腾的孙媳妇而生气罢了。 倒是顾青芙一行人闻言有些诧异。 这时都已经未时了,府里竟然还没用午膳? 一直性子温婉的顾青华见状忙道:“还是老太太心疼咱们姐妹,竟然还特意等了我们一起用午膳,可叫孙女们惭愧了。” 余下几人忙左一句右一句的与老太太撒娇,气氛这才又活络起来。 不多时,各房的人就先后来了延寿堂,厨房也道午膳已经准备好了,然后一大家子这才围着坐了一起用膳。 顾家这几年添了几个人,又有几个出嫁的闺女带了夫婿回来,如今三张桌子竟然都坐不下了,满满摆了四桌才暂且够了。 本是阖家团圆,这顿饭自然吃得极为热闹。 若要说唯一不和谐的,大概就要数李氏和朱氏之间时不时的冷眼相对了。 不过两人也都知道今儿个厨房的事她们有些理亏,除了你瞪我,我瞪你之外,倒也不敢再做什么别的事。 除此之外,这一顿饭的功夫,李氏就没停了指使身后侍候的丫鬟,什么夹的青菜不新鲜,肉菜太油腻,汤熬太久了等等,直叫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的顾青芙等人看得瞠目结舌。 虽然说厨房里总是少不了些猫腻,可厨房那些人欺下的事没少做,却也绝对不敢动府里各主子的份例,更何况是这些送到延寿堂的饭菜,那绝对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来整治的。 所以,李氏不是故意找茬儿,那就是太过患得患失了。 在顾青芙等人的诧异之中,卢氏也微沉了脸有些不快。 如今是她管了厨房的事,而且今天的午膳也是她特意吩咐了的,李氏如此鸡蛋里面挑骨头,莫不是在变着法子指责她没有将厨房管好? 还是二夫人林氏见着卢氏脸色不对狠狠瞪了李氏一眼,这才好歹让她安静了下来。 这一顿团圆饭好歹是没生什么事的吃完了,顾青芙等人远行多日本也累了,没与家人多作寒暄,就各自回了出嫁前所住的院子休息。 当然,顾青未也没忘了在她们临走之前说起晚上设宴款待她们的事,又惹得已经九岁的绘姐儿在顾青未跟前跳来跳去,直道她也要去。 虽然绘姐儿还小,但怎么说她也是属于顾家姐妹的行列之中的,顾青未又怎么会特意把她撇开,自是笑眯眯地应了。 午膳过后,顾青未就回了未明居。 先是让丫鬟们将院子里仔细收拾了一番,然后着人去了严家请了大姐顾青澜回娘家,又让画屏去了厨房盯着晚上的饭菜,这一晃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到天擦黑的时候,顾家姐妹便先后来了未明居。(未完待续。) 第282章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未明居今天灯火通明格外的热闹。 宴席早已备好,人来齐了之后,顾青未就领着姐妹们入了座。 从顾青澜到顾青绘,顾家几位姑娘一个不缺。 没有长辈,没有夫君,没有孩子,席间的气氛轻松而自由,就连酒都喝了好几壶。 九岁的顾青绘原本是不被允许饮酒的,不过她见几位姐姐开怀畅饮眼馋不已,后来磨着几个姐姐应允了,几杯酒一下肚,一张小脸便立时变得红通通的,整个人也都跟着变得迷迷糊糊的,叫顾青未几人见了大笑不已。 饭吃到一半,性子比较活泼爽直的顾青蕖到底没能压下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她憋了一下午的问题。 “欢姐儿,二嫂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有四嫂,怎么看着倒与二嫂有些矛盾?” 朱氏是去年下半年进门的,顾青蕖几个也是去年出嫁的,只不过在朱氏进门之前她们就已经嫁出去了,是以虽然见过朱氏,却没有与她相处过。 不过,这朱氏不过是个商户女,还是庶出三房的媳妇,竟然也能与出身地位好过她不知多少的李氏斗个旗鼓相当,倒也有几分手段。 顾青未闻言摇了摇头,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二嫂这两年是想孩子想疯魔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自然就患得患失的没个安宁。至于四嫂,倒也是个厉害的。” 朱氏若不是个厉害的,也不能作得了三房的主,还将顾亦琅管得服服帖帖的。 不过朱氏虽然与李氏针尖麦芒对掐,却也没什么旁的坏心思,至少不会故意作什么恶事。 顾家的这些事,除了同在清河的顾青澜知道一些,其他几人此前都是不知道的,听完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然后,几人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顾青未身上。 “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转眼,连欢姐儿都马上要出嫁了。”顾青容感慨道,“就仿佛还是昨天一般,咱们躲在老太太房里的屏风后面,偷偷看着第一次上门的大姐夫,我还记得那时大姐姐一见了大姐夫就羞得不得了……” 话未说完,顾青澜就双经双颊泛红。 这件事被顾家姐妹们都牢牢记在心里,每逢这种类似的姐妹相聚时,总会被拿出来打趣顾青澜一番。 而顾青澜虽然已经成亲好几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但那文静易害羞的性格却没怎么改变,一被打趣就总忍不住要脸红。 还是顾青涟见状朝顾青容挥了挥手,“五姐姐,你今儿个可不该拿大姐姐打趣,咱们欢姐儿再过上一个月可就要嫁去京城了,我可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绘姐儿将宁世子钓上来的情景。” 救下宁致远一事,本就是当初顾家姐妹一起经历的,听顾青涟如此一说,自然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说当年起来。 顾青华拿了帕子捂嘴,“当初七妹妹可是又将宁世子一把推了下去的,那时候咱们谁能想到会成就这段良缘?” 顾青芙也道:“可不就是一段金玉良缘,虽然这几年我没在清河,可也是听说了去年欢姐儿及笄时,宁世子从京城赶过来送及笄礼的盛景。” 众人都齐齐望着顾青未笑。 去年顾青未及笄,身为顾家最受宠爱的女儿,及笄礼自然办得极为隆重,正宾亦是请了世族之中一位极为德高望重的老夫人。 谁曾想笄礼进行到一半时,宁致远那厮却风尘仆仆的钻了出来,还带了一大车送给顾青未的及笄礼。 为此顾青未那天可算是受尽了瞩目,每个人都是先看看她,再看看宁致远,然后眼中都不约而同的带了些了然与暧昧。 哪怕顾青未不会因为被人多看几眼而害羞,但被人这样看多了,也终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后面逮着机会了也没少收拾宁致远。 “我看啊,对欢姐儿来说,最让她惊喜的不是那些礼物,而是宁世子这个人吧。”顾青蕖冲顾青未挤了挤眼睛。 当初宁致远在顾青未跟前各种死缠烂打,这些姐妹们可大多都是看在眼里的。 顾青未也不怕她们打趣,只笑着道:“几位姐姐成亲之后说话倒是利害了些,看来都与姐夫好得是蜜里调油吧。” 听顾青未提起自家夫君,姐妹几个眼中便不约而同的有甜蜜闪过。 她们多庆幸自己生长在顾家,无论是她们的母亲还是老太太,为了她们的婚事都可谓是殚精竭虑,替她们选的夫君也许不是最有出息最有前途的,却都是人品极为出众的,让她们可以不必经历这世间大多数女子都要经历的事。 就连没有母亲关心的顾青澜,嫁去严家之后也是夫妻恩爱,生活顺遂。 想到这些,姐妹几个相视一笑。 然后顾青澜便轻轻一叹,“欢姐儿马上就要嫁去京城了,也不知将来什么时候咱们姐妹才能像今天一样再聚了。” 众人面上流露出不舍,但随即,顾青未看了顾青澜一眼,笑道:“大姐姐,你可不必如此怅然,指不定咱们就能在京城常聚呢,到时候我经常上门叨扰了你可别嫌我烦。” 严从柏继七年前中了举之后,三年前就第一次参加了春闱,只是没有得中进士,今年二月又与顾亦安一起再次赴京应考,这次终于考中了二甲,而且名次还比较靠前,这可把严家人高兴坏了。 而且前不久严从柏还考中了庶吉士,将来必定是要留京做官的,这样一来,顾青澜还真的极有可能进京了。 听顾青未提起这个,顾青澜面上的笑容淡了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倒也想进京,只不过……” 顾青未几人面面相觑。 严从柏考中了庶吉士,只等三年后散馆就能进翰林院,将来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但这样一来他必定会常年留在京城,顾青澜这个做妻子的随他去京城照应她的生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何顾青澜倒是一副面上带愁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283章 表嫂(月票600+) 许是见着顾青未几人那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话的样子,顾青澜连忙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你们大姐夫是家中独子,若是我也带着两个小的跟着他进京了,家中的公婆却是无人照应了。” 可是,若是她不去京城,一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爷们儿,时间长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指不定,等将来严从柏从京城回来时,身边就要带了新人了…… 顾青澜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与严从柏成亲六年,哪怕顾青澜对他极为信任,这时也不由动摇起来,不知他是否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听顾青澜这样一说,众人便都沉默起来。 若说顾家姐妹之中谁对严从柏的人品最有信心,那必定非顾青未莫属。 前世严从柏同样做了官,娶的还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姑娘,到最后不也与夫人琴瑟合鸣让人称羡吗? 所以顾青未立即出言劝慰,“大姐姐,我看你是有些多虑了,大姐夫虽然话不多,考虑事情却是极为全面的,这件事想必大姐夫心里早就有数,你呀,也不用急着就先发愁,再等等看吧。” 虽然并未完全放下心里的担忧,但顾青澜仍因顾青未的一番劝慰而轻松了许多,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 屋里的气氛顿时又活络起来。 而一旁饮了酒正犯迷糊的顾青绘,这时才慢了好几拍的反应过来,冲着顾青未就憨笑一声,“七姐姐,和大鱼哥哥……” 当年是顾青绘的鱼钩把宁致远钩住了,这才让宁致远得救,自那以后顾青绘就极为固执的叫宁致远为“大鱼哥哥”,后来宁致远也没少拿了好东西哄着她改口,却愣是没能成功。 众人顿时又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已经快至亥时,顾青芙还有雯姐儿要照应,众人倒也没再聊下去,这才各自散了。 倒是顾青澜,如今涵姐儿已经五岁,宇哥儿也有两岁多了,她一天不回去倒也不妨事,因时辰不早了便也就歇在了娘家。 不过事先也没预料到顾青澜在留宿,她从前住的院子却是没收拾,顾青澜又早与刘氏生了嫌隙,也不愿回三房去住,干脆就留在了未明居,与顾青未挤了一张床。 从这天起,顾家就热闹了起来,后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又有不少亲朋好友从各处赶来。 顾青未的大舅母一行,就提前了大半个月到了顾家。 与大舅母卢氏一起来顾家的,还有秦明和吴氏。 吴氏,也就是当年被秦明救了的吴佩君,两人定亲之后很快就成了亲。 虽然又是几年过去,但卢氏看着却一点也不显老,仍是当年顾青未见着时的模样,倒是秦明,许是因为成家了,总算看着比几年前要稳重了些,而吴氏,则是个极为温婉柔顺的女子,从她的眼神顾盼之间都能看出她对秦明的依赖。 卢氏一行的到来,不仅秦氏很高兴,顾青未的大嫂小卢氏也非常高兴。 卢氏与小卢氏可是嫡亲的姑侄,小卢氏自嫁来顾家之后就鲜少回娘家,如今见了姑姑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去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因卢氏一行都连连说不累,秦氏就领着卢氏几人去了怡华院,尔后秦明自去寻了顾亦宁,秦氏拉了卢氏询问娘家的事,顾青未则和小卢氏、吴氏坐到了一处。 有丫鬟送上精致的茶点,顾青未作为主人自是极为热情的招待吴氏,“表嫂尝尝点心,若是觉得不合口味只管说出来,我再寻了会做太原菜的厨娘做了送过来。” 吴佩君成亲前乃是丧妇长女,继母又是个面慈心毒的,还有个想尽了法子想要让她出丑的妹妹,性子自然就有些软弱可欺,也是嫁到秦家这几年才有了些改变,如今看着倒也大气雍容了起来。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顾青未的错觉,她总觉得,吴氏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就连面上的笑容也显得不是那么真切。 她与吴氏明明就是第一次见面,吴氏对她的这点抵触,又是从何而来? 虽然心中疑惑,但顾青未招待起吴氏来倒也极为周全。 吴氏冲顾青未笑着点点头,倒也拈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然后称赞道:“表妹客气了,这点心味道自是极好的。” 香甜的点心甚至让人唇齿留香,但吴氏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 这,就是夫君的表妹,顾家的七姑娘啊…… 在这之前,吴氏就知道顾青未这个人。 更确切的说,是她知道,自己的婆婆曾经是准备替夫君求娶顾家的七姑娘。 当年顾青未自己拿了主意想要嫁与秦明,秦氏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就有意与娘家嫂子商量儿女亲事,就连顾锦源都借着去秦家贺寿的理由去了秦家。 两家长辈原本是对这门亲事有了默契的,只等着秦家遣了人来提亲,却不想发生了秦明跳进水里救了吴佩君,还让一大群人看个正着的事。 后来秦明与吴佩君定了亲,秦家和顾家这还没宣之于众的亲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当初这件事本就没有张扬,后来亲事不成,卢氏自然更不会与旁人说起这件事,吴氏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某次偶然听到公婆的感慨。 因为从前在娘家受尽了继母与妹妹的欺凌,即使是嫁进秦家的初期,吴氏的性情仍是十分绵软的。 秦家又不似顾家这般和睦简单,吴氏这样的性情难免的就时常会受些委屈,她又不敢向秦明说,每每便只能暗自垂泪,后来还是卢氏照拂着,她的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些。 也就是在某次又被卢氏安抚了之后,碰巧遇上公公回来了,吴氏赶紧辞别了公婆,往外走了一段之后,她隐隐听到婆婆有些无奈的与公公说话。 “佩君虽然温婉孝顺,但这性子也着实太软了些,如今我倒可以护着她些,若是将来我们不在了,她要将日子过成什么样子?若是当初嫁进来的是欢姐儿……” 虽然这些话听得不甚真切,但那“欢姐儿”几个字,她却一直放在了心上。(未完待续。) 第284章 家长 欢姐儿是谁? 吴氏那时不知道,但后来经过她几次小心的试探,到底还是从秦明口中知道了答案。 秦明的表妹,顾家大老爷的掌珠,顾家的七姑娘。 比起她这个徒有其名的吴家大小姐,这位顾家七姑娘,无论哪方面都要强出太多吧,如若不然,婆婆发出感慨时,语气中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惋惜了。 虽然还没见过这位顾七姑娘,但后来的那段时间,吴氏每每遇到什么事,却总忍不住会想,若是嫁给夫君的是顾家七姑娘,她会不会像自己这般怯懦无用? 哪怕她知道这样的猜测没有任何意义,但她总忍不住会如此想,然后试着按照自己猜测中顾七姑娘会有的反应去做。 久而久之,吴氏便也从初到秦家时的软弱,变成了如今的淡定沉稳。 但,哪怕她已经不再是从前任人欺凌的吴佩君,在她心里,却总存着一个疙瘩。 那个疙瘩,就是顾家七姑娘。 这次听说卢氏要来清河,而且还是因为顾家七姑娘要出嫁了,吴氏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但在轻松之余,她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心里那想见一见顾家七姑娘的念头。 也所以,她来到了顾家。 事实上卢氏最初是没打算带吴氏来顾家的,秦家如今还是卢氏掌家,她这次来清河时就准备将家中之事交到秦朗的媳妇冯氏手里,再让吴氏也从旁协助,还是吴氏主动要求跟着一起来清河,正好秦明也吵着要来,这才将他们夫妻一起带了来。 直到真的见到顾家七姑娘,与她一起促膝而坐,吴氏才发现,她一直以来在心里的暗暗对比根本就毫无意义。 顾家的七姑娘,姿容鲜妍明媚,双眸清亮中透着自信,当被她注视着时,吴氏便总忍不住想要侧开脸。 即使她们从来没有正式对比过,但在这一刻,吴氏却是输得极为彻底。 她知道,自己这些想法是毫无意义的。 嫁给秦明的是她,而顾家七姑娘马上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京城定国公府的世子。 可,即使如此清楚的知道这些,吴氏却到底不能将心里对顾家七姑娘的在意撇除。 再看了一眼对面笑着招待她的顾七姑娘,吴氏笑着垂眸,心里苦涩难当。 她将眼前的少女当作了假想的对手,但其实,人家却根本就对此一无所知。 吴氏都有些替自己感到悲哀了。 顾青未有些莫名地看了吴氏一眼,她现在能肯定了,眼前这位表嫂对她有些不喜,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可是,为什么呢? 在此之前,她们明明该是素不相识的。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顾青未倒也将招待吴氏的热情收了起来。 一个注定不会与之多作接触的表嫂,既然她对自己有些莫名的不喜,顾青未自然也不会一定就要与她亲近。 与顾青未三人这边的突然沉默不同,秦氏与卢氏那里却是极为亲密的坐在一起闲谈,说到高兴之处,两人面上还都挂了怜悯的笑容。 秦氏看了不远处的吴氏一眼,不着痕迹的将她打量了一遍,这才凑到卢氏跟前低声道:“大嫂,朗哥儿媳妇和明哥儿媳妇都还没动静?” 女眷聚在一起,这子嗣问题本就是极受关注的。 卢氏闻言面上的笑意就减了三分,她与秦氏一直都处得极为亲近,倒也不瞒着她,“朗哥儿如今常在京城,朗哥儿媳妇则留在太原侍奉我和你哥哥,这常年累月的分居两处,自然不可能有子嗣。我这大儿媳也是个一味喜欢好名声的,当初我就与她说过,我和你哥哥如今年纪也不算大,根本用不着她这做儿媳的常在身边侍奉,让她随朗哥儿进京服侍,却被她拒绝了。如今族里倒是有不少族亲赞她孝顺,可那点子好名声有个什么用,到时候朗哥儿身边添了人,她还有的苦果吃!” 说到这里,卢氏就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秦家可不像顾家一样对男子纳妾有严格的规定,秦家后宅亦没少过妻妾之争。 卢氏虽然以自己的大儿子为傲,但她对秦朗能不能守着不纳妾却是没有任何的信心,再则,做妻子的一年到头的不在身边,难道还要让爷们儿守身如玉不成? 她自认是个开明的婆婆,为了儿子和儿媳考虑甚至都不要儿媳在身边侍奉,结果儿媳却不能领会她的苦心。 既然如此,她自然也就懒得再管。 “明哥儿和他媳妇看着倒还好,明哥儿成亲之后看着都比从前要稳重多了,不过明哥儿媳妇到底进门时间还短,再过个一两年,家里大概就该添丁进口了。”卢氏说到这里,面上的笑容倒也真切了许多,她不是那等会故意挑刺的恶婆婆,对吴氏也并没什么不满,顶多是有些遗憾,“明哥儿媳妇的性子软了些,别的倒都还好。” 听卢氏这样说,秦氏自然也是为兄嫂高兴的。 两人正说得开心,就见秦明大步走了进来。 秦氏面上的笑意便加深几分,“明哥儿来了,怎么,没寻着你大表哥?” 都是自家人,秦氏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秦明走到秦氏跟前行了礼,闻言摇了摇头,“大表哥那里正忙着,侄儿觉得无甚意思,倒还不如到姑母这里来与姑母好好说说话。” 秦氏听了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指着秦明连连道:“大嫂,你可果然没说错,明哥儿这两年可不就有长进了,还知道说好听的哄我高兴了。” 秦明憨憨的笑了几声,然后又是一通好话,直哄得秦氏面上就没断了笑容。 然后,秦明才凑到顾青未三人跟前来。 冲着小卢氏唤了声“表姐”,然后才转向顾青未,“欢姐儿,咱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你这丫头也是个没良心的,我与你表嫂成亲都不知道来为我们道贺。” 话说完,秦明还伸手去揪了揪顾青未的头发。 当年他在顾家也呆了一段时间,与顾青未这个表妹亦是处得像是亲兄妹一样,一时之间自然也没往男女大防上去想。(未完待续。) 第285章 里短 顾青未虽然曾经是打过主意想要嫁给秦明,但她对秦明却是没有半点男女之情的,更何况如今秦明已经成亲了,她也马上就要嫁去京城,就算秦明这样的举动亲昵了些,却也不会往旁处想,只笑着将自己的头发从秦明手里扯回来。 他们两个当事人不觉有异,在旁边看着的吴氏却突然变了脸色,连唇色都显得有些发白起来。 不过,吴氏随即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只片刻就恢复了正常,见屋里的几人都没有关注她,这才略松了口气。 顾青未理了理被秦明弄得有些乱的头发,“明表哥,我可是个女儿家,哪里能像你一样想出远门就出远门,如今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既然来了,可别忘了送我一份大礼啊。” 秦明一愣,然后用手指划了划脸颊,“欢姐儿,你一个女儿家动不动就把成亲拿在嘴边说,不知羞。” 这自然是玩笑话。 屋里的都不是外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把秦明的话当真,反而被他们逗得都笑了起来。 吴氏强压下心头的酸涩,面上撑着笑容。 也是鬼使神差的,她蓦地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婆婆卢氏,然后不出意外的在卢氏眼中找到愉悦与喜爱,心里便更是一沉。【零↑九△小↓說△網】 明明所有人都没将眼前这一幕当回事,但她就是无法放开。 因为心里的酸涩,吴氏面上的笑容一时之间便没能撑住。 一旁的秦氏原本还因秦明与顾青未的互相打趣而面上带笑,这一偏头,就看到了吴氏面上的失魂落魄,再注意到吴氏的目光就没从秦明与顾青未身上移开过,在看向顾青未时,眼中还总有些莫名的酸意。 微皱了皱眉,秦氏心里立即就多了几分不喜。 她不知道自己这侄媳为何会对欢姐儿如此在意,但只从她的眼神看,她心里所想的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正巧这时秦氏看到卢氏面上带了倦意,便连忙吩咐小卢氏将卢氏几人带去客房休息。 待小卢氏一行人离开,秦氏唤住顾青未,将方才的发现说了一遍,“你这表嫂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恨不得一刻不停地盯着你,看那模样,倒像是唯恐你抢了她的东西一般。” 顾青未回想起先前吴氏对她的抗拒,便也道:“母亲,先前我也发现表嫂似乎有些不想与我亲近,可我们从前明明是素不相识的。” 说到这里,顾青未心头一动。【零↑九△小↓說△網】 母亲说,表嫂像是唯恐自己与她抢东西。 能让表嫂这般在意的,除了明表哥还能有什么? 想起方才秦明出现之后,吴氏那温柔似水的视线就几乎没从他身上挪开过,顾青未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到了真相。 当初她是曾动过嫁去秦家的念头,若不是发生了秦明救吴氏的意外,指不定她如今早就是秦家的儿媳了,可这件事毕竟作罢了不是,嫁进秦家的也是吴氏,难道她还能为了这点子往事就能自己如此介意? 顾青未将自己的猜测与秦氏说了,然后两人便再没言及吴氏这个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家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人也越来越多。 而在府里上下都为了顾青未的婚事而忙碌时,顾青未这个当事人却闲得头上都要长草了。 没有人会让新娘子亲自来操持自己的婚事,该准备的东西秦氏也早已准备妥当,就连顾青未的嫁衣,也是请了绣工极为高明的绣娘绣了,再由顾青未最后添上几针,便全当是她亲手绣的了。 闲来无事,顾青未便总是寻了各种理由与回了娘家的姐妹们聚在一起玩乐。 重生这么些年,顾青未所喝的酒都是在这段时间喝的,好在她们也只是小酌几杯助兴,倒也不妨事。 唯一例外的,就是顾青绘了。 顾青绘年纪还小,以前又从未饮过酒,上次在未明居沾了酒之后,再逢这种姐妹间的聚会,她便总忍不住要央了几个姐姐让她饮上一杯,偏又是个酒量小的,饮上几杯就醉得直泛迷糊,每次都要让人来接。 这天,顾青绘就又醉迷糊了。 顾青未将几个姐姐送出院子,屋里便只剩了躺在罗汉床上醉眼迷蒙的顾青绘。 “七姐姐,你,你怎么,长了两双眼睛四只手?”顾青绘瞠着醉眼说着醉话,不仅如此,还一定要伸了手去摸顾青未的眼睛和手。 一指点在顾青绘脑门儿上,顾青未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丫头,以后可再不能让你碰酒了。” 然后让了丫鬟去福瑞轩通知王氏遣人来接。 虽然醉意朦胧,但绘姐儿却将顾青未的话听得清楚分明,闻言忙一把抱了顾青未的腰,摇着头撒娇,“七姐姐,你最好了,我没醉,至少还能喝两,不,三杯……嗯,好晕!” 看着顾青绘捧着脑袋喊晕的可怜样儿,顾青未又毫不留情的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都这样了,还在叫没醉。” 让丫鬟们替顾青绘仔细收拾了一番,然后祥瑞轩派来接顾青绘的人就到了。 却是顾亦琛。 两年前王氏听了顾青未的话,领着琛哥儿往方家走了一遭,自那以后,琛哥儿就从原本的天真活泼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后来李姨娘那个舅舅也不是没有找机会往琛哥儿身边凑,但都被琛哥儿躲开了。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琛哥儿倒也不再如往常那般将王氏当作是杀母仇人,而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不仅极为勤勉好学,在王氏跟前亦极为尊敬。 虽然他与王氏之间没像亲母子一般亲昵自然,但能像如今这般,倒也算极为不易了。 毕竟,中间还隔了一个李姨娘。 虽然顾亦琛与王氏和平哥儿都不亲近,但与绘姐儿这个姐姐,却是极为亲近的。 正确的说,应该是绘姐儿一直缠着他,然后他不得不与之亲近。 许是投缘吧,绘姐儿自懂事之后倒是极为喜欢琛哥儿这个庶弟,若不是她一直缠着,只怕琛哥儿到现在都不会与她多说一句话。 不过,让琛哥儿这个弟弟,来接喝醉的绘姐儿,王氏也能放心得下?(未完待续。) 第286章 谢谢(月票620+) “七姐姐。”顾亦琛冲顾青未点了点头,面上只有平淡。 回想起两年前虽然在院子里被所有人忽视,却能自得其乐的琛哥儿,再看看他如今的沉默,顾青未也觉得有些感慨。 看了看仍瞠着醉眼数星星的绘姐儿,她道:“琛哥儿,绘姐儿喝醉了,你有没有带了仆妇来?” 只凭顾亦琛自己,恐怕是不好将绘姐儿带回去。 顾亦琛闻言摇了摇头,“七姐姐,我一个人来的,你放心吧,我能应付得来的,绝不会让八姐姐有什么闪失。” 顾青未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点点头,然后把顾青绘从罗汉床上扶起来,她本想让顾亦琛扶着顾青绘的肩的,但顾亦琛却坚持要将顾青绘背回去,顾青未便也只能让他背着。 两人虽然差了一岁,但个子却是差不多的,这时顾青绘被顾亦琛背了,看着倒也极为稳妥。 顾亦琛紧了紧背上已经睡着的姐姐,往外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回过头来看向顾青未。 “七姐姐,谢谢你。”他道。 谢谢? 顾青未微怔。 琛哥儿无事怎会突然对她言谢?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亦琛就已经将自己言谢的原因说了出来。 “七姐姐,我知道当初让母亲带我去方家是听了你的建议,一直欠了七姐姐一声谢谢,如今七姐姐就要成亲了,我也拿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只能祝福七姐姐一生平安顺遂了。” 想到当年在方家看到的,方家庶子被方家二太太如猪狗一般养着,毫无半点作为人的尊严的模样,顾亦琛到现在都觉得心底发寒。 那时候他虽然年纪还小,但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死在王氏手里,哪怕对生母早已没有半点印象,却仍难免的心中有了怨恨。 在福瑞轩过了那么几年被人忽视的日子,他经历过的人情冷暖并不少,即使那时的他仍是活泼开朗的,但该知道的,他却仍然知道。 他从前以为,王氏之所以不喜他是因为他是姨娘生的。 除了暗自为自己没有生母的照拂而难过,他对王氏却是没有任何怨恨的。 可原来,他的生母,却是死在了王氏手里。 也是从那时起,顾亦琛第一次知道了仇恨的滋味。 若不是亲眼见了方家的庶子是何种处境,只怕他真的会怀着仇恨过一辈子。 方家的庶子活得比猪狗还不如,而同为庶子,他除了没有得到王氏的疼爱,但吃穿用度,却是半点不曾少过,更不曾被王氏刻意为难过。 这天底下的庶子,只怕都要羡慕他的好运吧? 好运的,遇上这样一个嫡母。 那时候,顾亦琛是有些迷茫的。 明明,他的嫡母是害死他生母的凶手,可为何,他会觉得能遇上这样的嫡母,反倒是他的幸运? 再后来,他从王氏口中知道了当年之事的真相,更知道了平哥儿当初差一点就因他的生母而无法来到这个世上。 即使那时的顾亦琛还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哪怕那是他的生母,他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他的生母因这件事而没了性命,但也着实怨不得王氏心狠。 又从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口中知道了当时的详情,确定王氏所说为真,顾亦琛就再也维持不住心中的仇恨。 这两年,他也没少听了别家的庶出子女所吃的苦头,他觉得,若他当年没有放下心里的仇恨,哪怕嫡母再如何心善,只怕也容不得儿女身边有他这样一个带了仇恨的隐患吧? 现在这样挺好,他与嫡母虽然不亲近,但这样远远的处着更让他们彼此心安。 追根究底,他能有如今这样的安稳日子过,还得感谢他的七姐姐。 感谢她,劝说了母亲,然后给了他一个机会。 “七姐姐,京城不比家里,你日后要多多保重,将来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定万死不辞。”顾亦琛极为认真地道。 顾青未听了失笑。 她不过在王氏跟前多说了几嘴,又哪里用顾亦琛万死不辞了。 事实证明,琛哥儿确实是个本性纯善的。 顾青未蓦地面色温软起来,她看向顾亦琛,道:“七姐姐先谢谢琛哥儿的祝福了,将来再见面的机会想是不多,琛哥儿你好好的也就是了。” 顾亦琛回以一笑,又将背上的顾青绘往上掂了掂,这才大步往外走去。 顾青未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仍只能算个孩童,但他的身影却总让人觉得有了几分成人的高大。 摇了摇头,她将这些思绪甩开,然后吩咐秋岚和画屏侍候她梳洗。 这时已经入夜,因顾青未向来喜欢房里亮堂堂的,所以房里各处点了好几盏灯,将屋里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顾青未由丫鬟们侍候着梳洗完毕,又将一头乌发放下来理顺,然后屋里众多的丫鬟便如流水一般退去,秋岚和画屏四处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后,今晚值夜的秋岚留了下来,画屏却准备要离开。 “画屏,你先等等。”顾青未出言唤住了画屏。 “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画屏忙道。 顾青未摇了摇头,自己在已经铺好的床上坐了,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垫了一层锦缎的圆凳,“你们都坐吧。” 秋岚和画屏不知道顾青未要说什么,对视一眼之后,便都依言坐了下来。 “秋岚,画屏……”顾青未顿了一下,待思忖好了要如何开口,这才又道,“我马上就要出嫁了,咱们有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们若是想好了将来的打算,不妨就与我直说,我断不会亏待了你们。” 秋岚和画屏闻言大惊。 虽然姑娘一直未与她们说起过,但在她们想来,她们都是必定要陪嫁进京的,如今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不想要她们了? “姑娘……”向来温柔的画屏抢先出声,“婢子与秋岚侍候姑娘这么多年,自然是姑娘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难道姑娘竟是想要赶奴婢们走了吗?”(未完待续。) 第287章 陪嫁 关于秋岚与画屏是否要陪嫁一事,顾青未想了很久都未能下决定,所以才拖到了现在才与她们说起。 前世秋岚和画屏都留在了清河,不是她们不想跟着,而是因为顾青未不忍让她们跟着自己离乡背井,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家人。 秋岚后来在父母的作主下嫁了个老实敦厚的丈夫,生活倒也平顺。 而画屏,却没有秋岚这般幸运了。 画屏还有个弟弟,自幼就体弱多病,偏生她家里虽然是顾家的家生子,却也没有太多的银子可以给画屏的弟弟吃药治病,画屏的月例银子几乎都拿回家给弟弟治病了,可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前世的画屏没有作为陪嫁丫鬟去京城,在顾青未嫁去京城之后不久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人,嫁的却是个比她大了十来岁的鳏夫,只因这人能拿出五十两银子让画屏的弟弟治病。 而且画屏的丈夫还是个好喝酒的,每次喝醉了都不忘对画屏动手。 有个这样的丈夫,画屏的日子自然不可能过得好。 这些事都是顾青未后来与娘家通信时听秦氏无意中说起的。 知道画屏的事之后,顾青未自责不已,她与画屏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到底还是她对画屏的事关心太少了。 重生之后,为了不让画屏走上前世的老路,顾青未早早的就请了大夫给画屏的弟弟看病,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但好歹是把画屏弟弟的病给治好了。 因为这件事,画屏一家几乎把顾青未当作是再生恩人一般感激着。 如今不用背着这样一个沉重的包袱,画屏必定不会过得如前世那般凄苦。 顾青未沉吟了一会儿,道:“秋岚,画屏,你们都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我自然是希望你们能跟着我一起进京的,可是京城离清河有近千里之遥,一旦进了京,再想回来看看家人,却是极难的了。” 顾青未自己经历了几十年不能见家人的滋味,所以她更不想秋岚和画屏如她一般。 听她如此说,秋岚和画屏却蓦地松了口气。 “姑娘,只要不是您嫌弃我们想赶我们走就行了,至于姑娘您说的与家人的分离……”说到这里,秋岚有些迟疑,但看了顾青未一眼之后,她到底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姑娘若是心疼奴婢们,不如,就让了奴婢和画屏的爹娘做陪房吧,能跟着姑娘进京,奴婢和画屏的爹娘肯定会欢喜的,而且奴婢和画屏的弟弟也都是机灵懂事的,若得了姑娘的青眼,还能帮姑娘做些跑腿的事……” 秋岚如此说着,一双眼都亮了几分。 不仅秋岚,一旁的画屏也跟着流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对她们以及她们的家人来说,能跟着顾青未进京,确实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只不过…… 想到姑娘的陪房早就由老太太和大夫人安排好了,秋岚眼中的光亮立时就黯了几分。 她立刻重新打起精神,满含期待地看着顾青未,“姑娘,您也知道的,奴婢和画屏家里除了爹娘和弟弟就再无旁人,也不存在什么故土难离,要是能跟了姑娘一起去京城,对我们两家来说都是一条好出路,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姑娘您心不心疼我们了……” 说到后来,秋岚的语气都近乎撒娇了。 她和画屏在顾青未身边侍候了将近十年,虽说是主仆,但感情不可谓不深,不然她也不敢如此放肆的与顾青未说话了。 其实让自己一家做姑娘的陪房,这个想法秋岚和画屏早就有了,只是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开口,如今顾青未问起了这件事,她们自然要抓住机会说出来。 顾青未听完秋岚的话,倒也真的考虑起来。 她要嫁去京城,老太太和秦氏早早的就选好了八房家生子作陪房,只是陪嫁丫鬟那里,因为顾青未没考虑好,倒一直拖着未决定好。 虽是如此,老太太那里却也精挑细选了四个知晓本分、行事妥帖的丫鬟早早的调、教着备用。 虽然陪房早就定好了,不过,若是顾青未自己要求加上两房人,老太太和秦氏自然不会拒绝,哪怕只是看在有秋岚和画屏在身边会让顾青未不至于那么孤单,老太太和秦氏就断不会不同意。 还真的可行…… 顾青未心里有了决定,便瞟了秋岚和画屏一眼,“你们可得想清楚了,要是将来谁再想家乡想得偷偷掉眼泪,我可不会让你们回来。” 听明白顾青未的言下之意,秋岚和画屏先是不敢置信的对视一眼,然后兴奋得双双抱成一团,就差没欢呼出声了。 好半晌,两人平静下来,齐齐跪在顾青未脚边磕了个头,“多谢姑娘成全,姑娘放心,奴婢这一辈子断不敢辜负姑娘的信任……” 若不是顾青未拦着,两人只怕说出“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这种话了。 不仅秋岚和画屏如此反应,其实顾青未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 前世她没有带秋岚和画屏进京,身边就跟着老太太准备的四个陪嫁丫鬟外加一个跟在她身边许久的素纨,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虽然用着顺手,但顾青未总觉得生疏,于是便格外的看重素纨。 如今有了秋岚和画屏跟着她,至少她不会再觉得生疏了。 事实上,无论是老太太准备的陪嫁丫鬟还是定国公府那满府的下人,都已经是顾青未经历过一次的了,说生疏倒也说不上。 不过,秋岚和画屏,到底是不一样的。 嘴角噙了笑,顾青未道:“行了,你们先不要忙着高兴,等将来我替你们觅上一桩好亲事,你们再高兴也来得及。” 秋岚和画屏一听这话立即闹了个大红脸。 她们的年纪也只不过与顾青未相当,十六七的姑娘提及亲事自然是羞不可抑的,羞恼之下甚至都忘了主仆有别,嗔了顾青未好几眼,这才在顾青未的笑看之下匆匆退了出去。 顾青未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明月,自休息不提。(未完待续。) 第288章 不舍 顾青未后来果然与老太太和秦氏提了陪嫁丫鬟和陪房的事,老太太本就心疼她远嫁,这点小事哪里有不应的,秋岚和画屏作为陪嫁丫鬟,她们的家人作为陪房进京,这件事便如此定了下来。 热闹的端午之后,随着秦氏紧锣密鼓的操办,眼见着这日子就进入了五月中旬。 顾青未和宁致远的婚期在六月初六,因京城离清河尚远,带着大批嫁妆又要另外耽搁些时日,送嫁的队伍五月二十二就要启程,满打满算的,顾青未在顾家也就只能再呆个十来日。 老太太这几日是怎么看顾青未都觉得看不够,每次拉了顾青未的手就再不肯放,唯恐这一放手,她最珍爱的孙女儿就要走到她见不着的天边去了。 “欢姐儿,祖母是真的舍不得你啊。”拍了拍顾青未的手,老太太忆起当年来,“一转眼间,咱们欢姐儿都要出嫁了,当年你出生时才这么点大,小小的一团让人见了心都跟着软了起来……” 说话的同时,老太太还伸手比划了一个长度。 再看看如今坐在她跟前的贞静少女,老太太眼中不觉便有了水光,“欢姐儿,祖母已经老了,但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嫁去京城之后好好过日子,不要总想着家里,既然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就要一心为了夫家打算,这样才是个合格的媳妇……” 左叮咛,右嘱咐,却总觉得不够。 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儿这一出家门,将来只怕就再少有机会见到,纵使老太太这一辈子已经经历过许多的离别,也到底没能忍住瞬间老泪纵横。 疼爱自己的祖母在自己跟前如此落泪,顾青未见了也心酸得紧,抱了老太太的手臂也跟着放声痛骂起来。 虽然定国公府于她来说并不陌生,但她这一出嫁,必将再难见家中亲人。 好半晌,祖孙俩这才各自抹干净眼泪,然后互相指着对方哈哈笑起来。 “哭得跟小猫儿一样。”老太太如此说顾青未。 顾青未也不示弱,“祖母您才哭得像孩子一样呢。” 见老太太终于露了笑脸,顾青未这才敛起笑容,握着老太太的手,认真道:“祖母,您放心,无论在哪里,我都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好好的。” 老太太欣慰地点头。 对欢姐儿,她什么时候都是放心的,只是会不舍而已。 顾青未神情这才轻快起来,“祖母您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我还等着将来带了您的曾孙给您做七十大寿呢……” 老太太闻言乐呵呵的笑出声,然后才点了点顾青未的额头,“你这丫头,还没出嫁就已经想着将将来的孩子了,让人听到该说你不知羞了。” 话虽如此说,但想到过几年,顾青未真的领着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娃娃来给自己做寿,老太太瞬间就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甚至都想这日子过得快些再快些了。 又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直到老太太面上露了疲色,顾青未才和丫鬟一起服侍着老太太午睡,然后出了延寿堂,自去了怡华院。 老太太舍不得她,母亲又何尝不是。 既然还有这几日,顾青未自然也希望更多的承欢在母亲膝下。 怡华院里秦氏正忙碌着,顾青未到时她正仔细核对着嫁妆单子。 顾青未的嫁妆已经完全准备妥当了,单子上那一长溜的物件儿都是秦氏精心准备的精品,可以想象,当花轿出了门,会有多少人感慨这十里红妆的风光。 顾青未也不打扰秦氏,只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秦氏忙碌。 虽然一句话不说,但只要坐在母亲身旁,她就总能安下心来。 好一会儿,秦氏核对完嫁妆单子,一转头就看到坐在身边的顾青未,面上立即带了笑容,“欢姐儿,你何时来的,为何不唤母亲?” 顾青未于是坐近了几分,冲着秦氏调皮地笑了笑,“母亲可是在看我的嫁妆单子,我当然不能打扰母亲了,否则母亲要是一个不小心看漏了,那我的嫁妆不得少了几件了?” “你呀……”秦氏无奈地笑了笑。 想到女儿再过个十来日就要离家了,秦氏心里又是不舍又是喜悦,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与顾青未多说上几句话,就有丫鬟进来禀报。 “夫人,七姑娘,三少爷回来了!”传话的丫鬟面上亦带了笑容。 “安哥儿?” “三哥?” 顾青未和秦氏齐齐惊呼出声。 待回过神来,有几分相似的面上便露出同样惊喜的笑容,然后忙往外走。 还没等她们走出怡华院的院门,就见前方一个身形颀长的身影大步往这边走来,不是顾亦安又是谁? “母亲,欢姐儿。”还没走到近前,顾亦安就已经扬声唤道。 已经二十有一的顾亦安不再如从前那般单薄,他只简单的站在那里,便自然有了凝如山岳的厚重,但他前两个月才中了状元,更是大周朝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毕竟少年得志,一张温文的脸上偶尔倒也能看到风发意气。 他先恭敬地向秦氏行了礼,待目光落在顾青未身上,眉眼便瞬间柔和起来。 秦氏惊喜过后,便有些嗔怪地看了顾亦安一眼,“安哥儿,你要回来怎么也不早些给家里送封信回来。” 顾青未见状在旁边抿了唇轻笑。 她现在还记前七年前三哥看着朗表哥的充满羡慕的眼神,那时的她和三哥,怕是都没想到,他能一举中了状元吧。 顾亦安闻言便温声向着秦氏解释,“母亲,儿子这回也是被旁人顺路带回来的,因路上赶路赶得急,若是送信回来只怕我人已经到了,信都还没到,这才没有给母亲送信。” 秦氏见着儿子只有高兴的,又哪里会真的挑他的理,只得了这几句解释,便立即又喜笑颜开来。 而顾青未,则有些怪异地看了自家三哥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总觉得,三哥方才在说到那个“旁人”时,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些莫名的笑意。(未完待续。) 第289章 捉婿 没等顾青未想出什么名堂来,就听顾亦安又道:“母亲,儿子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欢姐儿的亲事,从清河到京城路远,有儿子护着欢姐儿进京,母亲也能安心些。” 顾亦安本已在翰林院授职,可唯一的妹妹成亲,他又怎能不回来,所以特意向元昌帝告了假。 元昌帝听闻他是为了妹妹成亲之事告假,倒也想起来顾亦安的妹妹就是自己当初赐婚给宁致远的顾家七姑娘,然后极为痛快的就批了假。 事实上,顾青未成亲拜堂还是要到京城,顾亦安就算不回来这一趟,也不会错过,可他到底还是更想亲自护着妹妹进京。 听顾亦安如此说,秦氏还真的就放心了些。 又拉着顾亦安左看右看,问了在京城的事情,好一会儿之后,秦氏才放了儿子回去休息。 顾青未是跟着顾亦安一起走的。 “欢姐儿,你想不想知道三哥是与被谁捎回来的?”顾亦安说着话,面上的温文便换成了促狭的笑容。 顾青未有些恍然。 果然,她方才没有看错。 那么,能让三哥如此打趣她,除了宁致远又能有谁? 不过,宁致远怎么也来了? 前世可没有这一遭。 虽然惊讶,但想到宁致远特意走这一遭就是为了把自己娶回家,顾青未心里不可避免的就多了几分甜蜜。 面上却白了顾亦安一眼,“三哥,这也值当你卖关子,不就是和宁致远一起回来的嘛。” 顾亦安便亲昵地刮了刮顾青未的鼻子,“欢姐儿可是越大越不害臊了,动不动就将宁世子的名讳挂在嘴边。” 对哥哥的打趣,顾青未回以犀利的反击,“三哥也别笑话我,我可是听说过了,殿试放榜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京城权贵等着榜下捉婿,哥哥的衣裳都差点被人给撕破了吧?” 顾青未会知道远在京城发生的事,自然是从宁致远的信中得知的。 虽然已经过去两个月,但只要一想起那时的情景,她就总也忍不住发笑。 春闱每三年一次,京城有不少权贵都想替女儿相个有出息的女婿,于是这些在春闱中金榜题名的新科进士,就这样入了众人的眼。 比起京城那些纨绔,自然是新科进士更来得有潜力,为此甚至不少权贵都摒弃了门户之见,又因这些新晋进士太过抢手,每每总会惹得不少权贵在春闱放榜时守在榜下,只要看中了就会惹来争抢。 这就是榜下捉婿了。 顾亦安不仅是元昌帝钦点的状元,还是大周第一个三元及第的进士,不用脑袋想都能知道他将来前途一片光明,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争抢,衣裳被撕破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顾青未提到这件窘事,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狼狈模样,顾亦安脸上一时便有些泛红,然后惹得顾青未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丫头!” 顾亦安轻斥了一声,然后倒也与顾青未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之余,他对自家妹妹与那位宁世子之间的亲密也有了几分了解,能不嫌麻烦将京中之事这般巨细靡遗的写信告知欢姐儿,那位宁世子对欢姐儿也是十分用心的吧。 这样一想,顾亦安便又放心几分。 说起来,当初他被那些捉婿之人争抢得狼狈不堪时,还是宁世子带了人将他领了出来,如若不然,他的那身衣裳只怕就不只是被撕破了。 即使对宁致远有了几分满意,但顾亦安到底是做哥哥的,他轻轻拍了拍顾青未的头,极为认真地道:“欢姐儿,你别怕,三哥也会一直在京城,要是宁致远敢欺负你,三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这番话顾亦安说得掷地有声。 顾青未于是极为窝心的在顾亦安手臂上蹭了蹭。 …… 继顾亦安回来之后,紧接着从京城归来的,还有周谨之和顾锦琳。 周谨之前两年就开始进京为官,周家又没有公婆需要奉养,顾锦琳自然带着一双儿女随他去了京城,这般夫唱妇随的倒也恩爱非常。 去了京城两年,顾锦琳倒也丰腴了几分,许是因为生活的顺遂,看着倒比当初从常家回来时还要年轻了几分。 一见了顾青未,她连儿子都顾不得了,放开手中牵着的择哥儿,就笑着拉了顾青未的手道:“欢姐儿,你嫁到京城了,我将来好歹也有个地方可以走动了。” 言语间满是欢喜。 对顾锦琳来说,京城毕竟是个陌生之地,即使她在京城已经生活了几个年头,但身边没有一个熟识之人,自然很难找到归属感。 再则,京城是个权贵遍地走的地界儿,周谨之入了翰林院虽然听着是清贵,但他一个还未得重用的七品编修,也确实没入许多人的眼,而身为妻子,顾锦琳在京城除了周谨之几位翰林院同僚的夫人外,便再无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等顾青未嫁去了定国公府,她自然就多了个走动的地方。 而且,顾锦琳去了京城之后方知定国公府的地位,想来有了一个定国公世子夫人的侄女,对周谨之和她来说,都会有不少助益吧。 顾锦琳虽然有了这点私心,但她也没避讳的与顾青未直接说了,言毕还唯恐顾青未会因此而多想。 顾青未闻言并不以为意。 这世间姻亲本就多是守望相助的,就如世代通婚的几大世族,顾锦琳和周谨之又不是有意利用她,能借上点力当然是最好的,就算顾锦琳不说,若遇到她能帮上一把的,顾青未也不会吝惜伸手。 握了顾锦琳的手,顾青未轻声安慰她,“姑姑您可不要多想,您与姑父都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互助本是常事,难道易地而处,侄女想要借您的光,您还会对我有责难吗?” 顾锦琳听了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在顾锦琳等人之后,从各处赶来的客人让顾家越来越热闹。 因为许多来客都是从远方赶过来的,自然要在顾家留宿,若不是顾家祖宅十分宽敞,只怕客房还真住不下这么多人。(未完待续。) 第290章 不忿 如此多的人从各处赶来只为顾青未的出嫁,由此可见众人对顾青未婚事的看重了。 这其中尤以其他几大世族之人为甚。 如今被称为世族之首的几大世族合称五姓七望,除了清河顾氏与太原秦氏、范阳卢氏,还有博陵顾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 原本顾青未一个小辈成亲,几大世族并不会如此看重的,一家来一个与秦氏同辈分的夫人大抵也就够了,可这次各家不仅当家夫人一个不落的来了,而且还都带了儿媳侄媳等。 这样的慎重,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出于顾青未要嫁的是定国公世子。 有秦朗中探花在先,又有顾亦安三元及第在后,其他几大世族自然也想寻一条出路,而顾家又在这时候与京城的定国公府成为了亲家,而且听说定国公世子对顾家的七姑娘情根深种,以定国公府在大周朝的地位,无论如何,与顾家更紧密的交好,都是不会错的。 总之,这段时间顾青未可是忙坏了。 那些夫人少夫人最好奇的莫过于她,每天都有不少人扬着笑脸来见她,与这些人应酬,顾青未脸都差点笑僵了。 正因为整天忙得没个空闲,就连宁致远几次三番的送了信想要见上她一面,顾青未都没能抽出时间来。 宁致远倒不是没有想过故技重施再在夜里偷偷摸进来,可顾家如今宾朋满座,更是格外的注重府里的安全问题,他就算是插了翅膀,也是断然进不来的。 想到宁致远一脸苦色的模样,顾青未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这样带着喜庆的忙碌之中,日子就到了五月二十一,这是众宾客给顾青未添箱的日子。 这满府的宾客都是冲着顾青未来的,自然不会有人吝惜添箱礼,各家夫人们是一个赛一个的出手大方,放添箱礼的小筐里可谓是珠光宝器,直让守在旁边说些吉祥话的媒人看花了眼。 添箱礼给得重说明各家夫人对顾青未极为看重,哪怕顾家众人都知晓这其中还夹杂了许多别的因素,却也不妨碍他们替顾青未感到高兴。 若说有那心里不高兴,而且还流露于外的,那也只有李氏了。 嫁进顾家这几年,李氏对府里最受宠的顾青未其实并无恶感,再加上从前她因为没能生下顾家的子嗣而总是觉得没有底气,更不会刻意去与被老太太和秦氏放在心尖尖上的顾青未作对。 李氏的改变,是在她有了身孕之后。 顾家人都知道李氏对子嗣的执念,这些年她用尽了办法去求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胎,之后不仅将自己的肚子看得比命还重要,衣食无一不挑剔,连带的性格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顾青未受宠,顾家人谁不知晓。 从前顾家其他几位姑娘未嫁时从没人因这一点而觉得不公,毕竟老太太待其他孙女也是不薄,她只是格外的偏爱顾青未罢了。 可李氏这一有了身孕,竟是越发的看顾青未不顺眼了起来。 不过是个即将要嫁出去的孙女,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她嫁的是京城的定国公府,难道顾家还能指望从宁家得到多少助益不成? 有个宠女如命的秦氏也就罢了,秦氏是做母亲的,宠着女儿给她备下让人眼红的嫁妆无可厚非,就算有人会觉得不公,那也是大房的小卢氏的事,轮不到二房的李氏来操心。 可老太太也跟着凑热闹,各种好东西流水一般往未明居里送,这一点却让李氏格外的不忿。 她肚子里有了老太太的曾孙,老太太也只是在最初发现她有孕时送了些东西去她院子,平时也没见老太太对她有与往常不同的亲切,凭什么一见了顾青未这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孙女,老太太却稀罕得跟看了珍宝一般? 求子好几年才有了身孕,在李氏心里,她就合该是顾家的功臣! 而且她这个功臣还没能被老太太另眼相看,这叫她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心里被这些想法充斥了,李氏面上难免就表现了出来。 不是没有人发现她的异状,只不过在这种喜庆的氛围之下,自然不会有人会特意点出来。 李氏的娘家也有人在现场,而且来的还正是李氏的母亲杨氏,察觉到李氏面上那将她衬得一脸小家子气的嫉妒,杨氏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她一眼,可这里这么多人,她也不能出言提醒女儿,只能在心里暗骂李氏这是昏了头了。 顾青未也看到了李氏的表情,虽然不知道这个在有身孕之前做事还算有谱的二嫂为何变得如此古怪,但她也没往心里去,总之她明天就要出门子了,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再让自己心里不快。 至于李氏…… 若觉得有必要,想必老太太和母亲会不吝教教她的。 添箱礼之后,顾家设了宴款待众宾客,女眷们的酒席摆在内院,座次是秦氏和其他几位顾家夫人安排的,入座时原本李氏是要安排到小一辈这一桌的,但老太太看了一眼与她坐了同一桌的李氏的母亲杨氏,淡淡地吩咐道:“婉清,淑宁与她母亲也是多年未见了,就把她安排在我们这一桌吧。” 老太太方才可是将添箱礼时李氏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的。 这个孙媳虽然自有孕之后就性情大变,但老太太从前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方才众人给欢姐儿添箱时,她竟然作出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以老太太对李氏的了解,只怕她到了用膳时又会出不少妖蛾子,与其在别的桌上给顾家丢人,倒不如就让她坐在自己这桌,也好让她的母亲亲眼瞧瞧自己养出了个什么样的好女儿! 李氏的母亲杨氏是杨家二房的主母,在这么多人面前看到自己的女儿出丑,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无异于打脸。 老太太是真的气狠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如此吩咐。 欢姐儿好不容易得了这门好亲事,又即将嫁出家门,李氏连这几天的功夫都不愿等一下,在欢姐儿临出门前还使脸子,那她又何必要顾及李氏的脸面?(未完待续。) 第291章 炒茄鲞 秦氏果然就听了老太太的吩咐,将李氏安排到了老太太所坐的首席。 自己的女儿要出嫁了,这个侄媳却差点让欢姐儿出丑,秦氏自然不可能不生气,如今老太太既然要收拾李氏一番,她当然也乐得如此。 反正,老太太等人所坐的首席是单独摆在花厅里的,坐的都是顾家的至亲或至交,让她们见了自家的家务事也算不得丢脸。 秦氏让人通知李氏时,李氏已经在外面的桌子上落座了,那一桌多是与她一般的各家的媳妇,互相之间也算熟识,知道李氏有了身孕,不少年轻媳妇都诚心向她道喜。 李氏正得意着,就听到了秦氏请她去老太太那桌就座的消息。 稍稍惊讶了一会儿,李氏随即就得意起来。 她就说嘛,她是顾家的功臣,又怎么能比不上一个马上就要嫁出门的孙女? 这不,连大伯母这个做母亲的,这会儿不也一样要向她低头? 民间都说一孕傻三年,李氏这一有了身孕,可不仅仅是傻,而是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只一味因自己肚子里那个还没生出来的孩子而骄傲异常。 她全然没想到,若要说顾家的功臣,已经生下顾家四代嫡长子的小卢氏明显比她要有资格得多。 她更没想过,以秦氏对顾青未那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的疼宠,又岂会在女儿要出嫁的前夕向她低头。 挺了挺胸,李氏极为夸张的扶了贴身丫鬟的手,另一只手牢牢护住肚子,然后这般小心翼翼的进了花厅。 老太太所坐的首席,除了坐了老太太,还有其他几大世族的当家夫人,其中就包括了李氏的母亲杨氏,这时桌上只剩下了一个空位,在李氏眼里,这个座位自然是留给她的,所以想也没想的,她就扶着丫鬟的手往那个空位走去。 秦氏等几个妯娌这时正站在一旁陪客,见李氏这般走过去,作为婆婆的二夫人林氏微微一呆,然后立时怒得双眉竖起。 可这样的场合也容不得她呵斥儿媳,所以林氏只能隐晦的以愤怒的目光瞪视李氏,可李氏这时心里只有得意,又怎么能注意到林氏的眼神。 眼见李氏已经在那空位上就座,林氏简直恨不得将她拉起来。 真是不知礼数! 林氏在心里暗骂。 这桌除了老太太就是各家夫人,何曾有一个晚辈,李氏就这样大剌剌的往上坐,她怎么就能坐得安心! 从前倒没觉得这个儿媳妇有什么不好的,如今也就是怀了身孕,怎么就突然如此不着调了? 任林氏心里如何恼怒,李氏都好端端的坐了下来。 李氏旁边正好坐的是杨氏,瞧见自己女儿居然坐到了这里,杨氏心中吓了一跳,往桌上四处看了一眼,触到其他几位夫人那诧异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然后拉了拉李氏的衣袖,低声问道:“宁儿,你如何来了这里?” 李氏颇有些得意地看了杨氏一眼,然后同样压着声音道:“母亲,您放心,是祖母让我过来坐的。” 唯恐杨氏不明白,李氏还特意抚了抚自己那其实还并未怎么显怀的肚子。 杨氏听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闺女虽然是她的嫡次女,可当初在家中时,她也是悉心教导过的,怎的如今竟如此没有眼色起来? 老太太让她坐她就真的毫不客气的坐下了? 这指不定就是老太太故意要教训她! 哪怕杨氏心里看得明白,但李氏既然已经坐下了,她这个做客人的,又怎么能喧宾夺主把人赶出去,便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自家闺女不要太蠢,做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来。 所有人都就座之后,酒菜很快就上了桌。 坐在首位的老太太看了一眼仍在得意的李氏,眼中有些泛冷。 不出老太太所料,菜还没上齐,李氏就已经开始作了。 出于对众多宾客的重视,这接连一段时间,顾家的厨房都是由薛大厨掌勺,薛大厨出自御厨世家,若不是顾家当年在前朝倾覆时救了薛大厨的父亲,只怕薛大厨根本就不会同意留在顾家。 薛大厨有许多拿手菜,其中一道就是炒茄鲞,这道菜要把新鲜茄子去皮,只留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拌了。 因为做起来很繁琐,所以纵使府里的主子都喜爱,但若非老太太吩咐了,薛大厨却是很少做。 这次也是因为老太太将顾青未出嫁看得极为重要,才特意请了薛大厨将酒席做得尽善尽美,如若不然,这道菜是绝对不会上桌子的。 李氏平时就爱吃这道炒茄鲞,只不过平时少有机会能吃到。 这时在桌上看到了,一时心里便直冒酸水了。 薛大厨可是个不爱麻烦的,平时做上一次都嫌麻烦,如今竟然这道菜竟然上了桌,那明天是不是也会出现在喜宴上? 虽然理智觉得不该在这时说些什么,但李氏自有孕之后就养成了心里有话不掖着的习惯,这习惯一养成,话憋在心里就难受得慌,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挑起刺来。 “祖母待七妹妹可真是独一份儿的疼爱,叫孙媳看了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呢!”李氏说到这里,偷偷觑了老太太一眼,未从老太太面上看到怒色,于是不顾杨氏在桌下扯她的衣裳,又继续道,“从前薛大厨总嫌这炒茄鲞做来麻烦,如今这道菜都上了席桌了,莫非是薛大厨不嫌麻烦了?既然这样,祖母,孙媳近来胃口总算好些了,不如您就疼疼孙媳,让薛大厨隔三岔五的也给孙媳做上一次炒茄鲞?” 李氏这话一说完,原本还算热闹的花厅顿时安静下来。 杨氏恨不得李氏所说的话能变成可以触摸到的实物,这样她还可以厚着脸将那一字字一句句都给捡回来!(未完待续。) 第292章 打脸(月票660+) 她怎么会教出个如此愚笨的女儿来? 或者说,不过是有个身孕而已,这世间女子有几人不曾有身孕,为何别人就没像她的女儿一样如此性情大变? 在顾家也待了几日了,杨氏此前不是没有发现女儿的变化,可先前李氏在她面前说的都是她如今过得有多好,婆婆爽朗,夫君疼惜,又有了身孕,所以杨氏还并没有太直观的感觉到自己女儿如今的性子。 若不是这时被这么多人看着,杨氏必定要骂女儿一句眼皮子浅。 不过就是一道菜,就算再怎么美味,也值当李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老太太讨要? 如果老太太应下倒还好说,怎么也是一段做长辈的疼惜晚辈的佳话,可若是老太太不应…… 那她的女儿,在这些夫人眼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最重要的是,顾家老太太是如何宠爱这位顾七姑娘,即使是离清河甚远的她都早有耳闻,如今老太太疼惜孙女,不惜让薛大厨使出浑身解数来,她的蠢女儿竟然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不满与眼红! 在老太太眼中,最疼爱的孙女重要,还是一个孙媳重要? 杨氏自己也是做婆婆的人了,这个问题不用想她也知道答案。 飞快地抬头看向老太太,看到老太太那没有半点笑意的脸,以及眼中隐隐的冷光,杨氏心里便是一苦。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替李氏圆上一圆,可李氏虽然是她的女儿,如今却已经是顾家的媳妇,现在又是在顾家的地界儿上,就算要教训李氏也该由老太太或者林氏这个婆婆来,哪里容得下她这个娘家人来说? 就在杨氏的焦急中,老太太说话了。 “谦哥儿媳妇,你如今有了咱们顾家的子嗣,自是咱们顾家的功臣……”老太太的话说得慢条斯理。 除了李氏之外,在座的夫人们没有人把老太太的这番话当作是对李氏的嘉奖。 “按说不过是道菜,谦哥儿媳妇既然爱吃,我这个做祖母的如何都要满足你的,不过……”老太太说到此处话锋突转,“这道炒茄鲞虽然美味,但谦哥儿媳妇你如今有了身孕,这炒茄鲞对你来说还是太过油腻了。” 话一说完,老太太锐利的目光落在李氏身后,正替李氏布菜的丫鬟。 那丫鬟何曾被老太太如此看过,当下就觉浑身一软,若不是被调、教得好,只怕手里的调羹都要落在地上。 能在这高门后宅里生存的,就算只是个不起眼的丫鬟,也绝对没有愚笨的。 那小丫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只顿了一瞬,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立即将李氏跟前装了炒茄鲞的小碗挪到一边,另取了碗碟替李氏夹了些清淡的蔬菜。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给李氏夹的还是李氏平时从来不碰的豆芽。 到这时,李氏哪里还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太太这般拒绝了,李氏一张脸迅速涨得通红,若不是这时的场合不允许,她必定就要愤而离席了。 老太太是长辈,李氏就算心里有怨也绝对不敢表现出来,这满心的怒火自然就只能冲着替她布菜的小丫鬟撒,狠狠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李氏的目光尖锐如利刃。 等过了这几日再收拾她! 李氏忿忿地想。 她就不信了,她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丫鬟?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李氏心里所想,老太太抬眼看了那小丫鬟一眼,突然道:“这小丫鬟倒是挺有眼力劲儿,做事也勤快利落,正巧延寿堂里差个给我老太婆端茶倒水的丫头,过了这几日,你就到延寿堂来当差吧。” 又是无形的一巴掌打得李氏一张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嫁进顾家好几年,与老太太一起用膳也是好几年,她从来不碰豆芽府里谁不知晓,这小丫鬟给她夹了满满一碗的豆芽,老太太却给了个有眼力劲儿的评价,这岂不是刻意在打她的脸? 一直到现在,李氏都不知道老太太为何会如此对她。 而一旁的杨氏,此时已经浑身无力,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宴席才吃完,老太太就借口乏了要回延寿堂休息,杨氏失望地看了身旁仍坐得稳稳的女儿一眼,却是起身搀了老太太的手臂,笑着道:“老太太,您可得给晚辈一个献殷勤的机会,晚辈如今也没婆婆指点着,见着像老太太这般德高望重的长者都忍不住要亲香亲香呢。” 老太太闻言回以一笑,却也没拒绝杨氏的搀扶。 杨氏心里松了口气,扶着老太太往外走了一段,待周围人少些了,这才面带惭愧地冲老太太躬身,道:“老太太,是晚辈没把女儿教好,晚辈心中惭愧。淑宁她自幼被晚辈宠着,难免有些任性妄为,还请老太太看在她年轻不知事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晚辈也知晓老太太一心是为了儿孙好,将来淑宁若再有什么拎不清的,老太太您只管罚她……” 老太太对杨氏这番话不置可否,她看了一眼院子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淡淡道:“侄媳妇,你的一片爱女之心,我老太婆自是能够体会,不过,欢姐儿是我这一辈子最喜爱的孙女儿,她明日就要出门子了,将来也不知道能再回娘家几次,所以,我绝对不能容许有人在这种时候给欢姐儿添堵,你明白吗?” 几大世族世代通婚,老太太倒也能称上杨氏一声“侄媳妇”。 听完老太太的话,杨氏了然的苦笑。 果然,老太太之所以如此当着她的面落淑宁的脸,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顾家七姑娘。 自己疼女儿,老太太宠孙女。 而自家女儿白日里将对顾家七姑娘的嫉恨表现得那般明显,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在宴席上又拿着顾七姑娘说事,也难怪老太太会生怒了。 杨氏心里还有些庆幸。 无论是老太太,还是李氏的婆婆林氏,抑或是顾家的当家夫人秦氏,都不是那等心狠之人。 否则,以她女儿如今这样古怪的性子,只怕是少不了被搓磨。(未完待续。) 第293章 谁背(月票680+) 再三代李氏向老太太道了歉,又连番保证一定好好与李氏说了,叫李氏从此安分下来,又将老太太送回延寿堂,杨氏这才回头去寻了李氏。 这对母女都说了些什么,旁人自是不得而知。 只是顾青未能发现,之后她再见到李氏时,李氏面上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但眼里总算是看不到嫉恨了。 不过是个将来不会怎么打交道的娘家嫂子,她心里想些什么,顾青未纵使是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宴席过后,各宾客自回了客房休息。 顾青未帮着秦氏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好略显狼藉的桌椅,便打算回未明居去歇着。 明天她就要离家进京了,虽然因为京城路远的缘故不会在明天拜堂,但她仍是要上花轿,仍是要作新娘子梳妆打扮的,只冲着明日要早起折腾,她今晚就须得好好休息。 只不过,她才走到未明居门口,还没来得及进院子,就被赶过来的三个哥哥一个弟弟给拦住了。 只看了一眼,顾青未就发现了三个哥哥之间那不怎么和谐的气氛。 准确来说,是大哥和六哥之间颇有些针锋相对,六哥还紧紧扯着大哥的衣裳,将大哥身上原本整齐的衣裳都扯得有些皱巴巴的。 而三哥则悠闲地站在一旁,似是在看热闹,最小的闵哥儿虽然有些跃跃欲试的,但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儿,最后只得怏怏的在旁边站着。 这是怎么回事? 顾青未疑惑着,问道:“大哥,三哥,六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听顾青未如此问,六哥顾亦齐立即一蹦三尺高,他一手仍紧紧扯了大哥顾亦宁的衣裳,另一手拉着顾青未的手腕,颇有些控诉意味地道:“妹妹,你可得来评评理!” 这话自然得了顾亦宁的一枚白眼。 顾亦宁是被顾锦源当作是接班人来培养的,虽然如今才二十三岁,平时却也如顾锦源一般极为严肃,鲜少有能看到他如此鲜活的一面的。 然后,顾青未在顾亦齐的诉说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顾亦宁和顾亦齐之所以争得跟斗鸡眼一样,还是为了明天顾青未离家时谁背她上花轿的事,而顾亦安是早就定了要一路护着顾青未进京,自然不用与顾亦宁和顾亦齐相争,当然也就有了在旁边看热闹的闲心,闵哥儿就算想争,如今的他也背不动顾青未,也就只能忍痛放弃自己这做弟弟的权利了。 “妹妹,你自己说说,你想让谁背着你!”顾亦齐将事情说完,便看着顾青未,定要从顾青未嘴里得出个答案来。 不仅顾亦齐,就连顾亦宁也肃着一张脸,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青未。 顾青未顿时无言以对,她怎么忘了这回事。 “哥哥们都是我的哥哥,要让我说啊,我倒希望你们每人背我一回,可这样也不合规矩啊……”顾青未好容易才将两个要炸毛的哥哥安抚下来,然后眼珠一转,出了个馊主意,“不如,大哥六哥,你们就打上一架吧,谁打赢了谁就背我上花轿!” 前世三位哥哥就狠狠打了一架,最后是大哥青着眼睛胜出。 这次三哥退出,不知道大哥和六哥能分出怎样的胜负来。 顾青未这样一想,甚至还有些期待了。 虽然她出的这个主意有点馊,但顾亦宁和顾亦齐却立马就接受了,两人也不说废话,三两下就真的在未明居外面扭作一团打了起来,将听到动静出来的丫鬟婆子们都看了个目瞪口呆。 最后的结果与前世一致,仍是顾亦宁胜出了。 另一个与前世一致的,是顾亦宁左眼上的那团乌青。 看来,前世顾亦宁眼上的乌青也是来自于顾亦齐。 没能从顾亦宁手里抢到背顾青未上花轿的权利,顾亦齐顿时就有些灰心丧气起来。 他有好几个堂妹,可亲妹妹却只有欢姐儿一个,可如今欢姐儿就要出嫁了,他却连背她上花轿都不行,这如何能不让他沮丧? 若有擅画的人将眼前的情景画下来,必定会给顾亦齐加上一片灰暗的背景。 顾亦宁倒是看出了顾亦齐的沮丧,不过他好不容易赢了顾亦齐,当然不会因为弟弟的失落就将胜利的果实拱手让出去。 “欢姐儿,六哥舍不得你。”顾亦齐轻声道。 “七姐姐,闵哥儿也舍不得你。”闵哥儿也跟着道,还瞬间就红了眼眶,差点掉下金豆豆。 闵哥儿自打出生起,最喜欢的人莫过于顾青未这个姐姐,只怕连秦氏都得排到顾青未后面去,如今他还没长大,最喜爱的姐姐就要出嫁了,他又岂能舍得? 此前宁致远每次给顾青未捎东西时,都没忘了这个小舅子,倒也哄得闵哥儿对这个未来姐夫颇有好感。 但这时,想到自己的姐姐就是要被宁致远抢走,闵哥儿对宁致远的好感也刷刷刷的往下掉。 两个小的不舍,顾亦宁和顾亦安又何尝舍得,只是两人毕竟年长些,虽有不舍,却好歹能控制住情绪。 顾青未也觉得心里酸酸的。 随着她离家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心里的不舍与留恋也越来越甚,如今见了哥哥们和弟弟如此表现,一时也差点落下泪来。 好半晌,顾青未深吸一口气,将那酸涩之意压下去,故意语气轻快的道:“六哥,这点小事也能值当你不高兴啊,不就是要背我吗,现在就可以背,我可记得的,小时候六哥你没少背着我到处跑。” 顾亦齐立即就精神振作了起来。 是啊,虽然不能背着妹妹上花轿,但妹妹如今还在家,他也可以背一背,就当作是提前让妹妹适应一下嘛。 咧着嘴露出笑容,顾亦齐立即来到顾青未面前,背对着顾青未半蹲下。 看着眼前微躬的背,顾青未心里既有温暖又有酸涩,但面上却是带着笑的,她趴在顾亦齐背上,两手环上他的脖颈,然后被他背起。 十八岁的六哥背着即将出嫁的自己,旁边大哥和三哥含笑看着,幼弟因自己还没长大而有些不满…… 这样的画面,直到很多年过去了,仍被顾青未牢牢记在心里。(未完待续。) 第294章 真实 和兄长弟弟说了会儿话,顾亦宁几人也知道顾青未今晚要好好休息,没多久就拎着还想赖着不走的闵哥儿离开了。 顾青未回到房里,想起先前兄妹姐弟之间的温情,一时之间更为不舍起家中亲人来。 也就是这时,她听得窗棂上传来一阵响动,没等她起身查看,就见半闭的窗户猛地打开,一道身影敏捷地跳进来,再极为熟练的把窗户关上。 不是宁致远这厮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顾青未扬了扬眉。 婚嫁习俗里,在成亲之前,未婚夫妻可是不能随意私下见面的。 宁致远没回答顾青未的问题,而是贴着窗户往外面张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松了口气,转向顾青未,道:“欢颜,我就是想见见媳妇,如今竟还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了。” 满府的宾客不容有闪失,这段时间顾家可谓是戒备森严,宁致远到清河也有好些时日了,一直没能溜来找顾青未,就是因为顾忌着顾家的护卫。 可是,原本还能强压下心里的思念,但随着日子一天天接近,宁致远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想要见顾青未的渴望。 所以,哪怕明知顾家的护卫不是吃素的,他仍没忍住偷偷摸进了顾家,然后被顾家的护卫追得如丧家之犬。 想到这一路的艰辛,宁致远拉着顾青未的手一边揩油一边撒娇,“欢颜,要不是你夫君我武艺高强,今天你肯定就见不了我了。” 顾青未闻言瞪了他一眼。 虽然明知道他的意思,但他这话到底听着有几分不吉。 被顾青未这样一瞪,宁致远便连连讨饶,直到见顾青未面色缓和了,这才轻声道:“欢颜,其实我是在害怕。” 他是真的害怕。 再将他的欢颜娶回家,与她做一世的恩爱夫妻,这是宁致远重生以来一直坚持的信念。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却有些莫名的畏惧起来。 虽然不是明天就能成亲,可是明天,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接上自己的新娘进京,只要到了京城,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夫妻,他如今与欢颜早已经前嫌尽释,他们成亲之后必定会是让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但他却唯恐这一切只是一场美好得让他不愿醒来的梦境。 万一,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独自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迎接他的仍是欢颜那清冷的目光,而重生、与欢颜摒弃前事都只是他所做的一个美梦…… 若真是如此,宁致远觉得,那他还真不如就此闭眼永世不醒了。 想到这里,宁致远迫切的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紧紧握着顾青未的手,力道大得让顾青未手上直泛疼,但看着宁致远那少见的惶惑模样,她却只静静忍着。 好半晌,手上传来的温暖抚平了宁致远拧起的眉头,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也许已经伤到顾青未,他连忙松开手,“欢颜,你有没有伤着?” 然后,看着顾青未泛红的白皙手腕懊恼不已。 “欢颜,我……” 顾青未没让他说下去。 宁致远此时的心情,她懂。 当初她最开始重生时,不也只将一切当作一场梦,唯恐这梦过早的醒来,让她无法见到想要见的人。 可是,她从不知道,宁致远会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患得患失。 如果说,顾青未对她的前世还有遗憾,那么,在看到宁致远如此表现时,那丝遗憾也就此烟消云散了。 前世她清冷一生,但宁致远何尝又不是在热闹的人群中孤寂一世。 他们能抓住当下,就已经是幸事了。 屋里摇曳的烛光让宁致远脸上留下一道暗影,顾青未回握宁致远,另一只手就这般抚上宁致远的脸颊。 能在京城受众多贵女追捧,宁致远容貌自是俊秀非常,顾青未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指腹在他额际、眼睑、鼻峰、唇畔轻轻触碰,然后看着宁致远面上的小心翼翼在她的触碰之下渐渐散去。 “越之……”她唤道。 越之是宁致远的表字。 与宁致远解开心防以来,这还是顾青未第一次如此唤他。 听到这个遥远而又熟悉的称呼,宁致远轻轻一震,终于感觉到几丝真实。 他眼神微动,然后专注地看向顾青未,听着她的低语。 “不要怕,”顾青未道,“你看,这手是真实的,这眼是真实的,这脸也是真实的。” 顾青未抓着宁致远的手,让他略显粗糙的手一点点抚上自己的脸。 最后道:“你是真实的,我也是真实的,这不是梦境。” 温柔轻缓的声音,就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流一般,让宁致远心里渐渐充盈了甜蜜与满足。 重生以来,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心中踏实。 所有的不安与害怕都被顾青未几句话安抚下来,宁致远心中的巨石落下,然后这才注意到,他与顾青未,此刻已经挨得极近。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温暖的气息,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触碰到她细腻柔嫩的脸颊,跳动的灯光落在他因夜色而显得着色很深的唇瓣上,莫名的就让他喉头动了动。 “欢颜……”宁致远轻声唤道,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双唇。 “嗯?”顾青未疑惑地应道。 宁致远察觉到自己渐渐加速的心跳,涎着脸凑到顾青未身旁,“欢颜,我想试试看,这里,是不是也是真实的。”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经抚上顾青未柔软的唇瓣儿。 顾青未一愣,然后柳眉竖起来,一把将宁致远推开,“你这个没正形的,还不赶紧回去,明天我可要早起,没功夫与你胡言乱语下去!” 她就知道,这厮就不能与他好好说话,这才把他给安抚住了,就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宁致远倒也没勉强,顺着顾青未手上的推力就退出老远。 “欢颜,明天,我就可以把你带回家了。”他的双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映了烛光,显得亮晶晶的,“这样,真好。” 话一说话,宁致远趁着顾青未不注意,在顾青未面上轻轻印了一记吻,然后立即逃之夭夭。(未完待续。) 第295章 嘱咐 “这人……” 顾青未抚着脸上仍带了温暖触感的地方,想要骂上几句,但最终却只化为一个微笑。【零↑九△小↓說△網】 而宁致远,照样从窗户翻出去,又跳出院墙,认准了方向正准备往外走,却猛地顿住了。 只因,他听到了一个略带了些迟疑的声音。 “宁世子,是你?”声音明显以至于妇人。 宁致远面上立即便带了苦色。 虽然他很少听到这个声音,但仍能认出来,声音的主人,是他的岳母。 入了夜,秦氏身体虽然疲倦,却没有半点睡意。 她视若珍宝的女儿就要出嫁了,这让她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喜的是女儿终于有了归宿,她要离开她长大的地方,开启另一段人生路,她会成为妻子,尔后成为母亲,收获她圆满的人生。 忧的是,世间男儿多薄幸,这又是个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寻常的年代,在顾家这种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环境下长大的欢姐儿,她所遇到的这个人,又能不能让她幸福快乐? 总之也睡不着,秦氏于是来了未明居。 她知道顾青未明天必定会很累,今晚不能不好好休息,所以她也没打算进院子看女儿,她只想着,即使是在院子外面看看,知道女儿就在里面,她心里总也会好受些。 却不想,就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从未明居里跳出来。 作为母亲,秦氏是有些恼怒的。 明知道成亲之前不宜私下见面,这宁致远居然还摸到了未明居里来,现在她可算知道方才闹腾的那一阵抓贼是为哪般了。 但同时,秦氏心里也是一动。 她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要出嫁了,哪怕明知道也许没什么用,但她也想与这个即将成为她女婿的人说上几句。 哪怕是恳求也好,只要他能善待她的女儿,也就足够了。 “伯母,在下……”宁致远开口想要解释,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没办法解释。 秦氏这时却已经不想听宁致远的解释了,她挥了挥手,道:“宁世子不用多言,我也曾经年轻过。” 说到这里,秦氏迟疑了半晌,到底还是继续道:“宁世子,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说……” 宁致远眼中微微有些怔忡,但随即便猜测到秦氏想要说什么。 前世已经得过秦氏的嘱咐,如今他自然再不能让秦氏开口,于是冲着秦氏一揖,面带恳切地道:“伯母,虽然我与欢颜尚未成亲,但在我心里,已然将伯母当作了岳母。您想说些什么,小婿大概能猜到,您将掌中明珠交到我手里,我也必定穷尽一生来呵护欢颜!” 这番话,宁致远说得斩钉截铁。 饶是秦氏四十余年见过了太多的人间悲欢事,这时也不由被宁致远的话给打动了。 她原本是想恳请宁致远一番的,让他能在成亲之后善待顾青未,但听了宁致远此言,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虽然她也不能肯定,到底宁致远能不能言出必行,但,宁致远愿意花时间来与她这个未来岳母说这些话,至少也就说明,他是真的将欢姐儿放在了心上吧? 确定了这一点,她好歹能稍放下心来。 眼中闪过淡淡的欣慰,秦氏点点头,“多谢你能体谅我作为母亲的担忧,只要你与欢姐儿能够一辈子和和美美的,我也就放心了。” 宁致远微躬了身施礼,虽然再未说什么保证的话,却也能让人看出他的坚决。 秦氏轻轻吁了口气,对宁致远笑了笑,然后才转身回了怡华院。 宁致远目送秦氏离开,看了看四周,正准备要走,却又被另一个声音叫住了。 他回头一看,不是他的老泰山又是何人? 宁致远不知道顾锦源方才有没有听到他与秦氏的对话,但方才既然都已经称了秦氏一声岳母,这时自然也不会与顾锦源生疏了,恭敬地作了一揖,唤道:“不知岳父大人唤小婿有何事?” 顾锦源回应宁致远的,是重重一拂袖。 作为父亲,他与女儿本就不像秦氏那样亲近,更有许多话不好与女儿说,这本就让他觉得有些缺憾了,没等他弥补了这个缺憾,眼前这臭小子就要把欢姐儿娶走了,又是在这成亲的前夕,顾锦源看宁致远的目光自然也就不太友好。 这时候的顾锦源显然是忘了,当初圣旨赐婚时他有多高兴女儿不用与楚承启那种人有什么关系了。 顾锦源也不欲与宁致远说太多,他狠狠瞪了宁致远一眼,“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定国公府有多了不起,若是你敢让欢姐儿受委屈,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他是跟在秦氏身后出来的,原本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宁致远,但既然遇上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不会放弃这个警告未来姑爷的机会。 威胁完毕,顾锦源心里总算舒服了些,于是背着双手慢慢踱开了。 看着老泰山走远,宁致远这才笑着摇了摇头。 他能理解顾锦源和秦氏的心理,换作是他和顾青未的女儿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他只怕反应会更激烈。 同时,他也为顾青未感到高兴。 前世的欢颜,与家中亲人的关系可不如现在这般好。 这样真好,在欢颜嫁给她之前,她有这么多将她视若珍宝的亲人疼惜着她,当她嫁给他之后,他就更要加倍的待她好。 宁致远回到宁宅时夜已经深了,但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一想到明天他就可以带着顾青未进京,然后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仅有的那点睡意就立即散了去。 不过,明天虽然不是成亲的日子,他要做的事却也不少,若是不能休息好,万一误了事可如何是好? 这样一想,纵然精神仍振奋着,他也强逼着自己闭上眼休息。 他以为他会辗转反侧,但实际上,没用多久功夫,他就陷入了沉睡。 有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他那张因入睡而显得平静宁和的面上,还挂了淡淡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296章 册子(月票700+) 五月二十二,晴。 夏日的日头早,通常卯时未至天边就已经开始泛白,可顾青未这日被唤醒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哪怕明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但这也起得太早了,她有心想要再赖上一会儿,却被早已装扮一新的秋岚和画屏硬拉了起来。 沐浴,更衣,待一头乌发被绞干,全福人已经早早等在了梳妆台前。 全福人姓江,是顾家族里一位六亲俱全、儿女满堂的婶子,她一见神情还带了些慵懒不乐意的顾青未,忙上前拉了她的手笑道:“哎哟,我的姑娘喂,今儿可是你出门的好日子,可一定得打起精神来。” 心里同时在纳罕,她活这么些岁数,也见过不少新嫁娘,旁的新娘子出嫁前夕大多紧张得睡不好觉,第二天更是早早的就起身,唯恐会误了吉时,可嫡支这位七姑娘,不仅一、夜好眠,还好似是没睡够一般,面上还没有任何与紧张有关的情绪,这也真是怪了。 不过,早就听说老太太将这七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想来也确实有不凡之处吧。 心里这样想,江氏动作却极为利落。 上头之前还要先开脸,开脸就是用细绒线将新娘子脸上的汗毛,使面部更为光洁。 江氏拈了两根细绒毛就要往顾青未脸上绞去,顾青未没等那绒毛绞过来,就先抖了一抖。 她前世可是成过一次亲的,除了累之外,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这用细绒线开脸了,别看这绒线很细,可绞在脸上时,却着实痛得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而且开过脸后,一张脸不用胭脂都会变得通红通红的,也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觉得这样很美。 江氏虽然是个性格温和的,这时却也不容顾青未躲闪,见状淡淡看了在旁边侍候的秋岚与画屏一眼,秋岚和画屏自然就意会了,牢牢将顾青未按在凳子上,直到江氏替顾青未开完脸,才松开手,然后强忍着笑看着顾青未捂着脸几乎要跳起来。 “欢姐儿,现在要上头了,可别再乱动。”江氏叮嘱了顾青未一句,然后开始梳头。 给新娘子梳头是一件很讲究的事。 江氏拿了一把新梳子,在顾青未方洗净的乌发上一边梳,一边轻声唱。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每一字,每一句,都无不是对出嫁女子的万般祝福。 秦氏这时正走了进来,听到这些祝福,到底是没能忍住心里的不舍,抽了帕子出来按在眼下,不让眼泪掉下来。 与秦氏一起进来的还有顾家众姐妹,见秦氏如此,便忙轻声劝慰,秦氏面上便也重新带了笑。 房里顿时就被喜气所充盈。 顾青未这时被押着不能乱动,便也只用眼神向母亲及姐妹们打了招呼。 江氏的动作很利落,将顾青未的一头青丝梳成髻,再替她上了妆,然后小心翼翼地拿了凤冠戴在她头上,又指挥了秋岚与画屏侍候顾青未穿上正红的嫁衣。 待顾青未梳妆妥当立于众人跟前时,屋里便蓦地一静。 正值芳龄的少女眉如远山黛,目似秋波横,虽然面上画着庄重的妆容,却丝毫不显老气,反而在一身精致的大红嫁衣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的精致脱俗。 美得不可方物。 江氏立即反应过来,“好漂亮的新娘子,把我这做婶子的都看花了眼。” 屋里于是响起一阵阵的夸赞声和祝福声。 秦氏方才强忍住的泪水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见她如此,屋里众人也知道她们母女还有话说,但也都贴心的悄悄出去了。 “欢姐儿……”秦氏只唤了顾青未的乳名,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她已经忘了当初得了三个小子之后生下女儿的喜悦,她甚至在想,要是欢姐儿是男儿就好了,她也不用生忍了这样的离别之苦。 “母亲。”顾青未握着秦氏的手。 她知道她说得再多也不能让秦氏不担忧,便只静静不语。 好半晌,秦氏才止了泪,将自己脸上收拾干净,“你看看我,今儿这可是喜事,母亲这是喜极才落了泪。” 顾青未顺着她的话点头。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秦氏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 原本这小册子她该在昨晚就拿给欢姐儿的,但昨天又是喜悦又是担忧的倒将这件事给忘了。 秦氏娶过儿媳,却还未嫁过女儿,想到这小册子上的内容,一时也有些尴尬,她将小册子塞进顾青未手里,“欢姐儿,你这一路去京城还有好些日子,路上记得好好看看这册子。” 顾青未差点没笑出声来。 若她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十几岁的姑娘家,自然不知道秦氏为何尴尬,以及这册子的内容,但她都嫁过一次了,哪里还能不知道。 顺着秦氏的话将小册子放入袖中,顾青未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秦氏见她这坦荡的模样,还以为她是根本就不懂,面上的尴尬之色倒也缓了下来。 她还待说些什么,就远远的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却是宁致远领着人催妆来了。 花娇已备妥,只等新娘子上轿了。 听着那些笑闹,秦氏面上笑容加深,“你这么多兄长,只怕宁世子少不得要被为难。” 顾青未不以为意地往秦氏身上倚,“母亲,他想要将您的掌上明珠带走,怎么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行吧,哥哥们就该狠狠为难他才是。” 秦氏却重重在顾青未手上一拍,“赶紧坐好了,这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容,要是在哪里蹭了可更麻烦。” 顾青未立即便正襟危坐。 来看新娘子的众女眷们又挤入房里,不时还让丫鬟去瞧了外面的情形回来说与她们听,然后又引起一阵阵的笑声。 在这样的笑声中,顾青未仅有的那点紧张,便也就此舒缓了下来。 待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同样打扮得一身喜气的媒人立即拿了盖头给顾青未盖上。 顾青未的眼前,于是就只能看到一片鲜艳的红。(未完待续。) 第297章 入京 拜别了泪眼婆娑的秦氏与老太太,顾青未伏在大哥宽厚的背上,被背着送上了花轿。 被放入轿中时,她听到顾亦宁那略带了几分鼻音的声音。 “欢姐儿,保重,要是受了委屈给大哥写信,大哥给你出头。” 她看不到顾亦宁此刻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话中的郑重。 出得此门,她原本的亲人就成了她的娘家人,也成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顾青未前世就已经嫁过了一次,她以为有了前世的经历她能更看得开些,但当她独自坐上花轿,当花轿缓缓被抬起,一点点远离她所生长的顾家,她仍没能忍住掉了眼泪。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有了冲回家一辈子陪着祖母、父亲母亲的冲动。 也是在这时,身侧的轿帘晃了晃,一个同样穿了一身大红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然后一个油纸包被人从外面抛了起来,正好落在顾青未的手上。 “欢颜,不要怕,有我在。” 隔着大红的帘子,宁致远说出这并不算动听的承诺。 顾青未将那纸包拿到盖头下面,然后便看到了上面印着的“楼记”字样。 她立时就破涕为笑。 给坐上了花轿的新娘子楼记炒货吃,这种事只怕也就宁致远能做得出来。 但无论如何,宁致远想要安慰她的心意,她却尽数收到了。 敛下心中所有的不舍,顾青未勾起双唇露出微笑。 这一整天,清河县被热议的都是顾家七姑娘的婚事,骑在高头大门上的准新郎,来接亲的锦衣卫,那整整二百五十六抬的嫁妆…… 而被所有人议论着的顾青未,却从此走向了另一段人生。 …… 清河到京城路途遥远,顾青未又带着这么多的嫁妆进京,若不是有锦衣卫护送着,只怕只是担心会不会碰到劫道的匪途,就得让人头疼。 因离婚期还有半月,时间算不得非常紧,宁致远如今一颗心都是飞在空中的,自然是竭尽全力想要让顾青未好过些,碰到哪里有好景色要停下来让顾青未看上一眼,遇到什么新奇物件儿要买上一件给顾青未送去,还提前让人打听了沿途要经过的城镇都有哪里特色美食,无论如何也要叫顾青未尝上一尝。 这种种行为看得护送顾青未进京的顾亦安连连摇头。 唯恐这样会误了日子,顾亦安初时还不忘时时提醒宁致远一番,但后来见他确实心中有成算,所做的种种又都是为了讨好顾青未,但也只从旁看着再不多言了。 若能让顾青未好过些,顾亦安自然也是高兴的。 就这般近乎游山玩水的,送嫁的队伍直到六月初三才进了京城的地界儿。 而在京城里,却早早的就已经有人天天守在了城门处,时时打听定国公府宁世子何时能将那位出身世族的顾家姑娘接进京。 京城自进了六月,空气里就被一股子醋味儿给笼罩了。 定国公世子要成亲了,而且未来的定国公世子夫人还不是京城那些被广泛称赞的贵女中的一员,而是一个缩在小小清河县的顾氏女。 世族顾氏,京城的人都不陌生。 可这顾家七姑娘,却是真的没人听说过。 宁世子不仅容貌生得好,而且还文武双全,京城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谁不是早早就瞄上了他,只等安平长公主流露出半点要替儿子娶媳妇的意思,就必定要一拥而上,即使抢破了头也要试试自家的闺女能不能嫁进定国公府来。 可是,这些信心满满的贵妇贵女们都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皇上竟然就下了旨给定国公世子赐婚,女方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世族女儿? 众多不甘心的贵女们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 可再怎么恼恨,她们也只能咬牙把那懊悔往肚子里吞,这可是圣旨赐婚,就算她们再怎么不甘心与于事无补。 再则,就算有人想要顶着风险做些什么坏了这亲事,可顾家姑娘远在清河,清河可是顾家的地盘,又有谁能伸得了手去? 但到底还是心有不甘,所以便有了这许多人守在城门处等着来自清河的顾家七姑娘入京的事。 输在一个乡旮旯里出来的世族小姐,难道还不兴她们第一时间瞧瞧她长什么样吗? 紧邻正阳门的五味楼二楼雅间里,一群容貌妍丽,都作了盛妆打扮的少女挤在能遥遥看到城门处的窗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颇有些翘首以盼的样子。 “怎么还没来啊。”穿着鹅黄绣了粉蝶穿花百褶裙的少女挤掉前面的人,趴在窗边看着远处道。 少女姓梁,名诗诗,乃是东阳伯嫡次女。 被梁诗诗挤开的少女面带怒容的回头,却在看到是梁诗诗时只能硬生生把那怒气给咽下去。 东阳伯府的二姑娘刁蛮任性,这可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又有那样一个护犊子的爹,还真的少有人愿意惹她。 听了梁诗诗的话,雅间里的茶案前,一个容貌只在清秀往上的少女浅浅啜了一口热茶,看了梁诗诗一眼,轻声道:“诗诗,你不要急,流苏既然已经让人打探清楚了,宁世子一行人必然会在今日午后进城。” 这是礼部于侍郎的小女儿于悠然,她与梁诗诗乃是姨表姐妹。 听于悠然提到“流苏”,雅间里的少女都齐齐看向坐在于悠然身旁,约十六七岁姿容绝俗的少女。 少女穿了一身白衣,浑身上下也见不着几样饰物,只额际那用碧玉串成的流苏低垂,衬得她肌肤如雪,眼若含星。 那是叶太傅最喜爱的孙女叶流苏。 叶流苏在这群少女之中显然极有份量,听于悠然这样一说,耐性明显没有多好的梁诗诗便也只撇了撇嘴,再不说话。 待雅间里再度响起少女们对宁世子成亲一事的议论,在各种带着酸气的声音下,贞表娴雅的叶流苏似笑非笑地看了身旁的于悠然一眼,然后微垂了眼睑,掩下眼中的了然与不屑。 像于悠然这种时时刻刻都想着挑拨离间的人,她见得多了。(未完待续。) 第298章 十里红妆 叶流苏轻抿了口茶,饱满的红唇因有了水渍的浸润,便显得格外的有光泽。 然后,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被几名少女挤满的窗口,放在桌下的一双纤纤玉手悄悄握紧了些。 打探宁世子的行踪,又与这么多人一起守在这里,只为能第一时间看看未来的定国公世子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种事本来不该是她做的,可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出现在了这里。 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的吧。 身为叶太傅最宠爱的孙女,与康王府的玉叶郡主并称京城双姝,谁也不能否认叶流苏的光彩。 叶流苏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从她十二三岁起,前来求亲的人就几乎将叶家的门槛都踩破了,但都被叶流苏的父母以女儿年纪还小的理由婉拒了。 随着叶流苏一天天长大,又有了才女的名声流传在外,近两年京城有不少人都在暗自揣测,不知叶家的明珠到底会花落谁家。 可谁也不知道,叶流苏心里,早已悄悄住了一个人。 京城多纨绔,少有文武全才的少年郎,而定国公世子宁致远,就是其中一人。 叶流苏的母亲苏氏与安平长公主交好,宁景昌年少时亦是跟在元昌帝身边,在叶太傅门下学习过的,两家长辈自来极为熟络,叶流苏一直都知道,苏氏有意与定国公府结亲,甚至前几个月就已经准备往安平长公主那里递个话试探一下。 苏氏许是从来都没想过安平长公主会拒绝,所以有好几次都在叶流苏面前说漏了嘴。 这说的次数多了,哪怕叶流苏原本心里没有这样的念头,也到底在意了几分。 可是,没等苏氏给安平长公主递话,元昌帝就突然有了一纸赐婚。 得到这个消息时,苏氏抱着叶流苏掉了好几次眼泪,直道是她害了叶流苏。 若不是她几次三番的在叶流苏面前提起宁致远,叶流苏又岂会渐渐的对这件事上了心? 叶流苏其实也说不准自己的心态,她对宁致远没有到情根深种的程度,但总还是算得上有些在意,毕竟,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是要嫁给宁致远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想要来看看。 看看,那个将要嫁给宁致远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流苏正细想着这些,就听挤在窗边的几名少女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 然后各个都顾不得自己的仪态,上身倾出窗户往远处看。 当然,这时候即使有人看到她们,也断不会注意到她们此刻的举止有多不娴雅,因为附近几家酒店茶楼靠窗的雅间里都是如出一辙的情形。 远处的正阳门,一列带着满满喜气的车队正缓缓通过城门的门洞,在车队中间是一顶大红花轿,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骑着高头大马一直与花轿并驾齐驱的意气风发的宁致远。 那花轿里坐着的,就是宁世子那马上就要成亲的妻子啊。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认知。 待车队缓缓走近,众人又看到宁致远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 娶一个小地方来的世族女,莫非宁世子自己还是极为乐意的,如若不然,又怎会亲去清河接亲,又露出这等表情? 但再之后,所有人便都不再注意宁致远,而是望着后面那一长列见不着头的车队目瞪口呆。 在这些京城的官家子弟来说,别的地方的人只怕都没被他们放在眼里,也所以,即使清河顾氏这样响当当的名头,也不能叫他们对即将成为定国公世子夫人的顾青未高看一眼。 思及元昌帝那从来没放弃过打击世族的心里,京城诸人在亲眼看到之前都在心里暗想,这位顾家七姑娘的嫁妆绝对不能有多丰厚,被元昌帝除之而后快,几大世族藏着缩着都来不及了,难道顾家还能给这位顾家七姑娘大笔的嫁妆,然后招了元昌帝的眼吗? 可是,有这样想法的人都被眼前所见给震惊了。 京城乃天子脚下,京城有许多贵女在出嫁时都能算是十里红妆,可是与这位顾家七姑娘相比,显然还是有所不及。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将原本心里的那点轻视给收了起来。 那一列列马车,一抬抬塞得满满的嫁妆,就足以让人对积年世族的底蕴有个粗略的了解了。 这一整日,京城人们谈论的话题,都没能离了初入进城的顾青未。 而在所有人的议论之中,顾青未从轿帘的缝隙中扫到那些趴在窗户边往下张望的一张张娇颜,身子往轿子一侧靠了靠,低声道:“看不出来,你在京城的姑娘们中间如此受欢迎,不过是回个京,都有这么多的姑娘前来迎接。” 虽然大街上十分喧闹,但顾青未的声音仍精准的传进了宁致远的耳里。 这一路上赶路时,他们就是如此偷偷交流的。 听了顾青未这似是带着笑意的话,宁致远反射性的背挺得笔直,两眼直视前方,摆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正经姿态来,“欢颜,这些姑娘更多的是为了来看你,我有什么好看的?” 被他这句话取悦了,顾青未不再言语。 顾家送嫁的队伍就像是一条长龙般,从京城最热闹的街道上穿过,最后在长安东街一处占地极广的大宅面前停下。 还未到成亲的时间,顾青未这个准新娘自然不能直接去宁家,而是先在顾家在京城的宅子里安顿休整,然后等待成亲。 有那跟着车队一路过来的人见了一抬抬嫁妆进了这大宅,便又是一惊。 长安东、西街就在皇城根儿下,这里所住的多是京城的达官显贵,这处宅子在长安东街也是极为有名的,只因这二三十年都没见里面住过人,如此好的宅子却荒废着,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世家想要将这宅子买过来,每次得到的却都是拒绝。 原来,这宅子,竟是顾家的。 这样一来,这些年没人能让宅子主人松口把宅子买下来,也就不奇怪了。(未完待续。) 第299章 流言(月票720+) 宁致远也跟着进了顾宅。 在顾青未身边打转了半天,又帮着顾亦安和顾青未安顿下来,他还眼巴巴的想守在顾青未身边,却被顾亦安这个准舅哥给无情的撵出了门。 离成亲的正日子只有三日了,虽然早在进京之前就已经通知过留在京城的家奴将宅子好好布置一番,但作为唯一的娘家人,需要顾亦安做的事仍有许多,他可不想时时盯着这大尾巴狼在欢姐儿跟前转悠。 在顾亦安的坚持之下,哪怕再不甘愿,宁致远也只能怏怏地离开了。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再等三天,只要再等三天,欢颜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到时候,哪怕顾亦安是大舅哥,难道还能管着他与自己媳妇亲近? 走出老远之后,宁致远回头看了似乎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的顾亦安一眼,在心里“哼哼”了两声,便回了定国公府。 虽然离成亲只有三天了,但这三天中间仍发生了一件虽然算不上多糟糕,却绝对算不上好的事。 顾青未等人进京的第二天,京城就突然有了京城明珠叶流苏缠绵病榻的消息。 女子身子单薄些,偶尔生个病也是再所难免的事,就算生病的是叶流苏,但这件事原也不值当如此广泛流传的。 真正让人们记住这件事的,是那流言中关于叶流苏生病的原因。 据说叶家与定国公府本就交好,两家原本对儿女亲事都已经有默契了,却不想元昌帝会突然下旨为宁致远和顾青未赐婚,天子一开金口,这件事自然便只能如此了。 可这样一来,叶流苏的婚事却是被耽误了。 叶流苏之所以十六岁仍未定亲,就是因为叶家与定国公府的默契,如今宁致远却眼见着就要另娶他人了,内心郁结的叶流苏昨日在正阳门边上看过宁致远与顾家七姑娘回京之后,深感自己的形单影只,哪里能有不生病的道理?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百姓都算得上是安居乐业,无事时自然就喜欢听些新鲜事。 这叶家的小姐对定国公世子情根深种,然后郁郁成疾,这样略带了些暧昧的消息自然就引了众人争相议论。 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听听这种虐恋情深的小道消息也是一种消遣嘛。 在京城的百姓们议论得唾沫横飞时,顾宅里,顾亦安却是铁青了一张脸,若是宁致远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拳挥过去。 “欢姐儿,这宁致远平时表现出一副非你不可的模样,没想到之前就差与那个什么叶流苏议亲了,这口气,可不能如此简单的咽下去!” 虽然只是个文弱书生,但顾亦安生起气来,却也极为骇人。 “三哥……”顾青未有些无奈地看了哥哥一眼,“这种简单的小把戏也能让你气成这样。” 前世在定国公府里生活了几十年,后宅里的各种明争暗斗她并不陌生,更何况如今遇到的只不过是一则对她没有任何伤害的流言,她又岂会放在心上。 三哥读书做官或者都是一点都透的,但是对这种女人之间的争斗,却是一点也不懂行啊。 嗯,将来她的三嫂,可得是个通透聪慧的才行。 不知不觉,顾青未就又偏了题。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顾亦安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看着顾青未,道:“欢姐儿,你有头绪了?快给三哥哥说说,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 虽然这流言现在看来对顾青未形不成任何伤害,但就像那俗话说的一般,癞蛤蟆它不咬人,但是恶心人啊。 欢姐儿后日就要嫁去宁家了,如今竟有了这等流言,这难道对欢姐儿不是一种羞辱吗? 再则,那叶流苏既然能被称为京城明珠,家世自然不会简单,这流言若是叶流苏主动放出来的,那这叶流苏必定是对欢姐儿存了怨,若不是,那放出流言之人只怕不仅想恶心人,还存了心的想要挑拨那叶流苏与欢姐儿为敌。 这还没嫁去定国公府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以后真的成了定国公府的媳妇,欢姐儿能应付得来那么多魑魅魍魉吗? 顾亦安暗叹了一口气,眼带担忧地看向顾青未。 顾青未于是便有些失笑。 在哥哥眼里她是个性子温软的小姑娘,却不知,她的内心却是一个历经了风霜的妇人。 前世她都能把所有事都处理好,占了重生先机的她又怎么可能不能? 当然了,前世可没有她还未嫁进宁家就传出这等流言的事。 不得不说,那幕后之人这一招玩得确实不错,不仅恶心了她和宁致远,让她还未嫁进宁家就被人随意议论,还能轻而易举的就挑起叶流苏与她结怨,让她嫁入宁家之后融入京城圈子有了一个坏的开始。 呵,只为了对付她,倒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顾青未这一世才是第一次到京城,自然不可能招了谁的眼,就算有那些眼红她能嫁进定国公府的贵女们,也都不可能为了让她脸上难看而扯上叶流苏。 那么,她就是受了宁致远的连累了? 只这样想了一遍,她就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人是谁。 若她真的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听到这种流言之后愤怒之下在成亲之后与宁致远离了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谁让她是从几十年后重生回来的顾青未呢? “三哥,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能恶心咱们一下而已,只要我们不放在心上,那幕后之人就不会得逞,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嘛,呵,等到认亲的那一天,自然就会见着了。”顾青未轻描淡写的道。 顾亦安面上立即就有了怒色。 新人认亲是在成亲次日,来的都是夫家的至亲之人,定国公府只有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夫妇,他们自然不会放出这样的流言让自己的儿子儿媳没脸。 若不是定国公府…… 欢姐儿的意思是,做这件的人是安国公府的人?(未完待续。) 第300章 生辰 顾亦安还要再问,顾青未却再不给他机会。 “三哥,旁的事先放一边,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你现在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明天要送我什么礼物了?”冲顾亦安眨了眨眼睛,顾青未道。 她的三哥,可不能被这种小事给绊住。 听她这样一说,顾亦安一拍额头。 自到了京城之后,他就一直忙着如何把宁宅布置得尽善尽美,让欢姐儿从这里出嫁,竟是根本没想起来明天就是欢姐儿的十六岁生辰。 “对对,欢姐儿明儿个生辰,咱们可再不能为别的事置气。”顾亦安顿了顿,又极为认真地对顾青未道,“欢姐儿,你放心,将来三哥定然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辱你!” 顾青未微笑着点头。 她信。 三哥中了状元,比其他考了庶吉士,还要等三年后散馆才能入翰林院的进士已经整整领先三年,又有祖父当年留下的人脉,如何能不前程远大? 就算元昌帝想要拿几大世族开刀,但只要顾家不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哪怕只为了不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元昌帝定然也不会一直压着三哥的。 “好,三哥,我等着你护着我。”顾青未如此道。 顾亦安这才笑了,自去苦思明日要送什么东西给顾青未了。 第二日一早,顾青未在顾亦安的注视下吃了一碗长寿面,收拾好之后,与顾亦安开着玩笑,“三哥,你这都想了一整晚了,可有想出送我什么礼物?先说好,要是不喜欢,我可得把东西还给你的。” 顾亦安闻言在顾青未头上轻轻敲了敲,然后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顾青未接过来,她本以为这匣子里装的应该是头面首饰之类的,却不想,里面却是一叠纸张。 她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但真的将东西拿出来看了之后,仍难以掩饰眼中的惊讶,“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匣子里装着的,是这栋宁宅的房契,以及三万两银票。 皱着眉头,顾青未将房契和银票都放回匣子,再塞回顾亦安手里,“三哥,我向你讨礼物也就是开玩笑而已,你就算是送我根狗尾巴草我也只有开心的,又如何能收这些东西?” 顾亦安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抚了抚顾青未的发丝,重新将匣子塞给顾青未,在她拒绝前道:“欢姐儿,三哥既然给你你就收着。” 这房契是进京之前顾锦源给顾亦安的,顾锦源的意思是如今顾亦安进京为官,倒不如将这宅子给了顾亦安。 当然了,顾锦源也是将这件事知会过顾亦宁和顾亦齐的,更是言明将来三兄弟分家时,会将京城这宅子算到顾亦安的那一份里。 除了宅子之外,顾锦源还给了顾亦安五万两银子,让他留着在京城打点。 对顾亦安来说,无论是宅子还是银子,他都并不在意,他有信心将来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到一切想要的。 可欢姐儿就不一样了,出嫁之后,她就不再是顾家的明珠,而是宁家的媳妇。 这些黄白之物虽然不能收买一切,但对出嫁的女子来说,却也是能够傍身。 即使他也在京城,但他毕竟不可能时刻盯着定国公府的动静,如此,倒不如给了欢姐儿宅子和银子,让她受了委屈之后在京城也有个地方可以回。 看着顾亦安的表情,顾青未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这时鼻头酸得厉害。 她敢肯定,三哥定然是把自己的大半家当都拿出来了,这就是她的哥哥呵。 但即使知道顾亦安的想法,顾青未也不能收到这些,她再度将匣子还给顾亦安,在顾亦安想说些什么之前开口,“三哥,我知道你想为我好,但我手里可不缺银子。你肯定没看过我的嫁妆单子,母亲和祖母都给了我不少压箱银子,就算是京城的宅子,我的嫁妆里也有两间,所以这些你可好好收着吧。” 顾亦安连连摇头,“欢姐儿,母亲和祖母给的是她们给的,三哥给的是三哥给的。” 顾青未无奈,便只能换了另外一个理由说服他,“三哥,银子就不说了,这宅子你给了我,你自己要住哪里去?且不说将来三哥是要入阁拜相的,就说三哥如今也到了该给我找个嫂子的年纪,难不成你还要和我将来的嫂子买个小宅子住不成?” 听顾青未这样一打趣,顾亦安立即耳根泛红。 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也确实是要到成家的年纪了,只不过,当初那榜下捉婿着实是将他吓住了。 这样一打岔,他倒也知道顾青未无论如何也是不肯收这宅子和银票了。 想了想,他从匣子里数了一万两银票,不顾顾青未的反对硬塞进她手里,还笑眯眯地道:“欢姐儿,拿去买花戴。” 顾青未翻了个白眼。 拿一万两买花戴,什么花有这么金贵? 不过,她到底还是收下了这银票。 若是她什么也不收,三哥心里必定不会舒坦,倒不如她收下来,将来三哥娶嫂子时,她再送上一份大礼便是。 这样一想,顾青未倒也同样笑眯眯地收了。 这关于生辰礼物的争论才有了定论,顾亦安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有丫鬟进来禀报,道是定国公世子上门求见。 “不见!”顾亦安大手一挥,说得极为坚决,唯恐下面的人听得不清楚,还刻意强调了,“直接将人撵出去就行,不用再进来禀报了。” 他的妹妹明天就要嫁给那个臭小子了,就这么一天的功夫,都还要来与他抢人。 如此没有眼力见儿,他真的有些怀疑,他这妹夫将来能护着欢姐儿,让欢姐儿过上好日子吗? 而宁致远,被顾家的下人真的从奉茶的小厅里“请”出来时,他是真的傻眼了。 他只不过是想来为欢颜庆贺生辰而已,怎么就被这样请了出来? 但无论如何,初五这一天,任宁致远如何软磨硬泡,他都没能再踏进顾宅一步,最后只能铩羽而归,然后期待日落日升。(未完待续。) 第301章 迎亲 六月初六,宜嫁娶。 经历了上次在顾家的那通折腾之后,顾青未再被一大早的从床上扒起来已经没有怨言了。 梳妆,更衣,上妆,凤冠霞帔加身。 别人出嫁只需要受一回罪就行了,她因为娘家离夫家太远而不得不经历两次,对任何人来说,这都绝对是件值得人叫苦的事。 虽然顾宅如今只有顾青未和顾亦安两个主子,但今天的顾宅仍是十分的喜庆热闹。 而这一部分的热闹,就是来自于京城那些因流言而莫名兴奋的好事者。 两个当事人成亲,另外一个被传是对新郎情根深种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去定国公府吃喜酒。 这三个人要是碰到一块儿,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京城的百姓们这也是闲的,不过,平时那些贵女们可都是高高在上的,哪像如今,竟然还能让他们找些乐子。 于是,一大早的,顾宅外就被大群看热闹的百姓给围了。 虽然这些人的来意让顾亦安有些着恼,但今天可是欢姐儿出嫁的正日子,多些喜气是不会错的,倒也将那恼意收了回去,又让人准备了一大盘的铜钱,冲着外面的围观人群就是一阵挥洒。 那些围观之人何曾想到过还有这样的好事,自然蜂拥了去抢这喜钱,抢到之后对这位顾家姑娘倒也多了几分真心的祝福。 这热热闹闹的,才有了成亲的喜庆。 顾青未这时正在房里,由姑姑顾锦琳陪着。 顾锦琳这几年本就一直呆在京城,先前因顾青未出嫁回了清河之后,便也跟顾青未前后脚回了京,只不过,比起顾青未一行那样慢悠悠的进京,顾锦琳等人的动作就要迅速多了。 若不是有顾锦琳先进京打点,就凭顾亦安一个以前从未打理过家事的男子,也不能将事情都安排妥当。 除了顾锦琳之外,房里还有七岁的择哥和和四岁的恪哥儿。 择哥儿大些了,倒也对出嫁有些懵懂的认识,但恪哥儿还小,这时正拉了顾青未一袭大红的衣角,眨巴着大眼睛问道,“表姐,你为什么要出嫁?” 顾青未看着恪哥儿纯真的笑脸,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掐了掐他嫩乎乎的小脸,“表姐要出嫁,就和恪哥儿长大了要娶媳妇一样。” 恪哥儿同样不知道什么是娶媳妇,眨了眨眼睛,道:“那,表姐你等着恪哥儿长大呀,恪哥儿娶你做媳妇。” 这童言稚语逗得顾青未和顾锦琳都忍不住失笑。 笑过之后,顾锦琳看着两个可爱的儿子,一时就有些感慨。 无论是当年她和离,还是后来和周谨之结缘,都离不开欢姐儿的相助,她能有如今,能有两个聪慧可爱的儿子,这一切,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沾了欢姐儿的光。 正因为如此,顾锦琳是真心的希望这个侄女出嫁之后能过得顺遂和美。 “欢姐儿,你母亲不能亲眼看着你成亲,姑姑陪着你。”她看着顾青未经过装扮之后让人看了都挪不开眼的模样,心里既骄傲又不舍,“姑姑那里就是你的娘家,你有什么事只管到姑姑这里来,无论如何,姑姑与你姑父都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 当然了,她更希望顾青未没有需要他们出气的那一天。 顾青未笑着握了顾锦琳的手。 她知道顾锦琳对她的感激,但她其实并没做什么,姑姑能有现在的日子,都是她自己苦心经营来的。 两人才说着话,顾亦安就进了来。 “安哥儿,你不在外面照应着,进屋里来做甚?”顾锦琳问道。 顾宅如今就只有顾锦琳夫妇和顾亦安兄妹,周谨之和顾亦安一直在外面照应着,她还担心他们顾不过来,怎么顾亦安还能抽出手进来? 顾亦安闻言笑了笑,“姑姑放心,今儿我可是请了不少同窗好友过来助阵,外面由他们照应着不会有事,而且,那小子马上就要过来接亲了,我要是一直在外面,他们就算想卯足了劲儿为难他都放不开手不是?” 顾亦安说这番话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与他交好的那些同窗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平时个个斯文儒雅,但坏点子却一个赛一个的多,今儿欢颜出嫁又本来是越热闹越好,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好闹一闹。 呵,宁致远那小子想要娶走他妹妹,今儿怎么也能脱一层皮才行。 顾锦琳和顾青未见状同时一笑,但她们都知道这是做哥哥的对妹妹的不舍,便也都没说什么。 这人都是不经说的,顾亦安的话才落地,几人就听到外面远远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哄笑声,这是宁致远前来迎亲了。 顾亦安想着宁致远可能受到的刁难,心里连连“哼哼”了好几声。 但顾亦安并没有得意太久,他以为宁致远会被他的同窗好友拖上好一阵,但不到两刻钟,就听那些带着喜气的笑声就已经到了院子外。 瞪着穿了一身大红喜服,精神满满的出现在院子里的宁致远,顾亦安连连用眼神询问他那几个明显有些沮丧的好友。 那几人没注意到顾亦安的眼神,而是各个不甘心的冲着新郎官宁致远嚷道,“你耍赖……” 可不就是耍赖嘛。 顾亦安的妹子成亲,拜托他们帮忙,他们可是准备了十道八道的关卡,就想着如何将这京城大名鼎鼎的定国公世子好好为难上一番,没想到这宁致远却是个不按理出牌的,老老实实的过了三关,就再捺不住,直接撒了大把装着喜钱的红包,收买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把他们给挤开了。 这可真是…… 虽然有些遗憾,但,似乎也格外的有趣嘛。 顾亦安的同窗好友们意犹未尽之时,同样装扮一新,跟着宁致远一起前来的韩肃和殷莫却是与顾亦安的同窗们争论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耍赖,这叫兵不厌诈!”殷莫笑嘻嘻地道,眼中还有几分得意。 那收买百姓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只要一想到这些子弱书生被一群百姓架到一边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未完待续。) 第302章 成亲(月票20+) 韩肃与殷莫都是勋贵子弟,两人模样本就俊逸非凡,今天又格外的装扮过一番,自也是气宇轩昂极招人眼。 殷莫的这番话自然让他收获了白眼数枚。 不过,今儿本来就是喜事,双方的人就是要闹得热闹才好,倒也没人把方才之事真的放在心上。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顾亦安的一位同窗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他看了看宁致远离顾青未所在的屋子的距离,不怀好意的一笑,“早闻宁世子文武全才,三岁识字,七岁成诗,今儿是宁世子的好日子,总得叫咱们这些娘家人好好见识见识宁世子的风采才是嘛,这样吧,宁世子离门口大约就十步,不如,就一步一成诗,做个十首催妆诗出来,大家说这样可好?” 有热闹可看,众人哪里有不乐意的,顿时就响起一大片的叫好声。 末了,那人还补了一句,“若是诗作得不好,那替新娘子梳妆之人可是要手酸的。” 众人又是一声哄堂大笑。 唯恐被宁致远再故技重施,一群人还迅速堵了门口,大有不作诗就不放行的意思。 就算宁致远心里再怎么心急,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接招。 “好。” 他微拂了大红的喜服,往前走出第一步。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装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众人仿佛能看到一双甜蜜和美的新婚夫妻,做夫君的拈了眉笔仔细替妻子描眉的美好画面。 然后是第二步。 “天上琼花不避秋,今宵织女嫁牵牛。万人惟待乘鸾出,乞巧齐登明月楼。” 接着是第三步。 “少妆银粉饰金钿,端正天花归自然。闻道禁中时节异,九秋香满镜台前。” …… 接下来,宁致远果真一步一诗,一直走到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的门口和。 饶是顾亦安的同窗都是些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在见识过宁致远这一步一诗的风采之后,也都心服口服的往两边让开来。 倒是韩肃和殷莫,那一脸的喜气就如方才作出十首诗的是他们自己一般,一见众人让了开来,立即高呼着“抢新娘子了”,然后率先冲进了房中。 宁致远顺着两人打出来的通道,也跟着进到房中,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盖着盖头,正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的顾青未。 终于,她今天就是他的新娘子了。 也顾不得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宁致远几个大步迈到顾青未跟前,然后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哎……”顾锦琳看得有些傻眼,想要阻止,但看了那似乎不被其他任何事所扰的小两口,到底也没能开口。 这宁世子看欢姐儿的眼神,比周谨之看她还要来得直白火辣些。 只看这一点,想必他定是将欢姐儿放在了心上的。 既然如此,不过是这么点小事而已,她又何必非要指出来呢? 而终于成功抱到自己新娘的宁致远,这时笑得心满意足,然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将顾青未送上花轿,然后骑上马一路吹吹打打的进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这时早已是人声鼎沸。 以宁家的地位,宁致远成亲自然有无数人想要来讨杯喜酒喝。 眼看着花轿进了定国公府大门,又见那一台又一台的嫁妆被抬进门,摆在院子里供所有人观瞻,便有不少人暗自吸了口气。 虽然这几日早就听说了这位顾家七姑娘进京时十里红妆的风光,可听说与亲眼见了自是不同的,那堆得院子都装不下不得不摆在外面的嫁妆,着实很能让人有了震撼。 一时之间,众人的哄闹声都齐齐一静。 这时已快至吉时,安静之后,众人便又笑着闹着跟着去了喜堂。 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作为高堂,早已经坐在了上首,见着花轿落地,面上的笑容便都加深了许多。 花轿微微向前一倾,顾青未在喜娘的搀扶之下下了轿,然后手里被塞进一块红绸,由宁致远牵引着,一步步走进喜堂。 就如同是算好了时间一般,宫里的旨意在拜堂之前准时到达。 宁致远与顾青未的婚事本就是元昌帝赐婚,两人成亲元昌帝自然不可能不闻不问。 但,哪怕早就知道元昌帝对这唯一的外甥很是喜爱,但听着那一水儿的赏赐,前来吃喜酒的众宾客们还是忍不住暗自咋舌。 不仅元昌帝有赏赐,在元昌帝之后,皇后以及宫里几位位份高的妃嫔都赏了东西下来。 总之,顾青未和宁致远这一成亲便收获颇丰。 请了前来送赏赐的公公们吃喜酒,宁致远和顾青未这才正式拜堂。 听到那“送入洞房”几个字时,无论是顾青未还是宁致远,都松了口气。 顾青未松气是因为她终于可以去新房里卸下头上这压人的凤冠了,而宁致远则是因为那终于尘埃落定的满足。 欢颜,终于再一次成了他的妻子。 两人被簇拥着去了新房。 新房仍是顾青未前世住了几十年的漱云居。 院子里挂着的红绸,儿臂粗的红烛,大红的喜字。 房里的家具都是秦氏精心替顾青未准备的嫁妆,无论是一桌一椅还是那张铺了大红锦紫檀雕花大床,都有着让顾青未熟悉的气息。 被宁致远牵到婚床上坐下,在众人的起哄下,大红的盖头被宁致远用金秤杆挑起来。 精致绝伦的面容一露于人前,在瞬间的沉默之后,又即又引来了众人的争相赞颂,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媒婆拿了剪子,从顾青未和宁致远头上各剪了一缕长发,结成同心结,这才笑意吟吟的引了众人退出新房,将究竟留给一对新人。 宁致远替顾青未取下那颇有分量的凤冠,顾青未正轻轻揉着酸痛的脖颈,待再抬起头时,便正好看到宁致远将那由他们的发丝结成的同心结小心翼翼的与那根他随身携带的金簪一起,装进了顾青未亲手绣的荷包里。 之后,他看向那荷包的眼神是那般满足与虔诚。 就像,那里面,装的是什么重要至极的珍宝。(未完待续。) 第303章 这样慎重的态度…… 顾青未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 但没等她抓住脑中那一闪即逝的灵光,宁致远就已经一脸笑意的将她拉进怀里,“欢颜,我们终于成亲了。” 听他如此说,顾青未心里也满是踏实感。 两人也没温存多久,就一起喝了合卺酒,之后,宁致远去了外院陪客,顾青未则在秋岚和画屏的服侍下更衣。 待更完衣,顾青未才真的觉得轻松了起来。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然后是一个轻柔的声音:“少夫人,奴婢雪伶、雪怜奉世子爷之命,给少夫人送膳。” 顾青未点了点头。 秋岚便自去开了门。 从门外鱼贯而入一长溜的丫鬟,为首自称是雪伶和雪怜的,不仅穿戴比其他小丫鬟要好了许多,便是容貌也要漂亮几分。 顾青未瞄了两人一眼,便在心里暗自笑开了。 雪伶和雪怜一边指挥着丫鬟们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桌,一边还抽空偷偷打量着顾青未。 她们侍候世子爷多年,往常在国公府里也算是有几分脸面,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世子爷就变得格外的不待见她们了,尤其是在少夫人进门之前这段时间,世子爷更是不只一次的将院子里的人都叫到一起,再三放了话,道是少夫人进门之后就是漱云居的女主人,漱云居容不下敢对少夫人不敬之人,若有人敢作妖,直接打上一顿板子再发卖了出去。 只从这些,就足以叫所有人知晓自家世子爷对未过门的少夫人有多看重了。 被宁致远如此再三警告,漱云居上下这些日子可都打足了精神,尤其今天是少夫人进门的日子,谁都不敢稍有差池。 所以,雪伶和雪怜虽然是第一次见顾青未,却也半点不敢摆她们那大丫鬟的驾子,就算是在偷偷打量,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将所有膳食都摆好,雪伶屈膝一礼,“少夫人,请用膳。” 宁致远是定国公世子,按说她们应该称呼顾青未为世子夫人的,但顾青未如今的诰封还没下来,便也只能称作少夫人。 时下有新妇进门第一天不用夫家饭食的习俗,因为旧时习俗之中,这样会让新妇从此被夫君压上一头。 但宁致远与顾青未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才终于成了亲,他也深信他与顾青未之间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原因而有矛盾,当然也就不舍得顾青未真的一整日不吃东西。 顾青未能明白宁致远的心意,当然不会刻意避讳,于是便也坐在了桌前。 雪伶和雪怜都是侍候惯了人的,第一时间往前跨了一步想要服侍顾青未用膳,但看了垂手而立的秋岚和画屏一眼,又颇有些尴尬地退了回去。 虽然她们尚不知道这位新夫人的脾性,但比起陌生的她们,想也该知道少夫人更愿意让她身边的陪嫁丫鬟服侍。 顾青未却是笑了笑,指名点了雪伶和雪怜的名,“你们是雪伶和雪怜吧,过来服侍我用膳吧,再将国公府的情况与我细细说上一遍。” 虽然她早已知晓,但无论如何,总该装装样子。 而她之所以点名要雪伶和雪怜服侍,却是因为这两个确实不是那等成天幻想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 雪伶和雪怜有些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然后忙面上带笑的站到顾青未身后忙上忙下。 对丫鬟来说,主子用得上她们就是她们的幸运,若是新夫人不愿意让她们服侍,那她们才该犯愁。 一边侍候着顾青未用膳,雪伶一边说着国公府的大概情况,然后又说了些需要忌讳的事。 “……西府的二老爷两年前受了伤,这两年一直有些脾性不定,连带着二夫人也跟着性子变得阴晴不定,今儿二夫人本想往新房里来的,被公主制止了……” 顾青未颔首。 西府便是指的安国公府,宁景泰伤了子孙根从此不能行房,也难怪二夫人姚氏会阴晴不定了。 宁景泰所做的那些勾当,必定不会完全瞒了姚氏,只怕这两口子如今就莫名其妙的把事情都算到了宁致远头上呢,当然会卯足了劲儿的想要给宁致远添堵。 至于如何添堵,新进门的顾青未,不正是个好的切入点么。 或者说,姚氏早在这之前就已经给宁致远添过堵了。 不过,不妨事,总有机会叫姚氏有苦说不出的。 顾青未饿了这一天,肚子正空得厉害,这顿饭倒也用了不少,吃饱喝足之后,便挥了手让雪伶和雪怜下去了,由秋岚和画屏陪着说话。 至于老太太挑的那四个陪嫁丫鬟,因年纪比秋岚和画屏还要小上一点,顾青未倒没放在自己房里服侍,过上一两年,秋岚和画屏都该说亲事了,到时候再让她们补上两人的差事也就是了。 自进了这定国公府,秋岚和画屏都屏气凝神,就怕自己无意间就给主子丢了脸。 直到这时屋里只剩了她们主仆三人,两人都才松了口气。 “姑娘……” 秋岚张嘴想说话,却被画屏给打断了。 “主子如今已经是定国公府的媳妇了,咱们可再不兴叫姑娘,该叫少夫人了。”画屏道。 秋岚点头,然后从善如流地道:“少夫人,您有没有注意到,方才拥进新房的人里面,有一位夫人的眼光格外的奇怪?” 叫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如今乍然改口,秋岚还稍有些不习惯。 顾青未听了她的话轻轻点头。 秋岚所说的那位夫人,就是叶太傅的长媳苏氏,也就是叶流苏的母亲。 大抵,苏氏是想亲眼瞧瞧,她心目中的好女婿人选,到底娶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就和那日叶流苏云正阳门一样。 叶家的人虽然骨子里都有那么些酸腐清高,却也不会有什么害人的坏心眼儿。 顾青未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让苏氏看看她也不会少块肉不是。 而顾青未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定国公府招待女眷的花厅里,被她们谈及的苏氏和叶流苏,也正在说话。(未完待续。) 第304章 叶流苏 “母亲,您怎么也跟着去了新房?”叶流苏一双秀气的眉拧在一起,面上满是不赞同。 被叶流苏这样一问,苏氏也觉得有几分尴尬。 她只是想去看看顾家七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她心里到底还是不服气的,在她眼中自家流苏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就连康王府那位金尊玉贵的郡主,不也只是与流苏齐名? 但在见到那位顾家七姑娘之后,苏氏也不得不承认,顾家七姑娘只从容貌和气度上来看,是半点也不输自家女儿的。 见苏氏这尴尬的模样,叶流苏微叹了口气,“母亲,你也不是没看到,女儿不过是往正阳门走了这一遭,就有那等流言传了出来,弄得如今咱们与长公主见面都颇为尴尬,您去了新房若再被那好事者一说……” 只怕就又要有新的流言了。 叶流苏都能想到那幕后之人会怎么传了。 什么女儿没抢过人家,母亲同样不甘心云云。 听叶流苏这样一说,苏氏便也跟着面色一沉,“也不知是哪起子黑了心肝的,居然硬把这件事与你扯上关系,若是叫我知道谁是那幕后的主使之人……” 饶是苏氏平素为人温和,但说起这番话时,也难免带了几分狠意。 叶流苏不仅是叶太傅最疼爱的孙女,也是苏氏最心疼的女儿,如今女儿身上平白被泼这么大一盆的脏水,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岂能不恨? 就算她当年确实动过心思与宁家结亲,可这件事根本就没张扬出来,流苏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对宁世子情根深种,还为他缠绵病榻。 她的流苏如今正是要说亲的年纪,这些流言一出来,谁知道会不会对她的亲事有什么阻碍? 苏氏越想越恨。 今天定国公府的喜宴她本是不想带叶流苏来的,毕竟叶流苏被卷入那样的流言之中,若是来了,还不定有多少长舌妇要故意在她跟前打转,但叶流苏却执意要来,不是为了想要瞅准机会见上宁世子一眼,却是因为她要是不来更会叫人当作是她在心虚。 她问心无愧,又为何要躲着藏着? 听到苏氏这样恨恨的语气,叶流苏眼里也多了几分阴霾。 很明显,这流言不是针对着她来的,但这其中,想来也少不了某些人的手笔。 如若不然,她去正阳门的细节又怎么会传得人尽皆知? 要知道,当日与她一起在那雅间里的,可就只有那几个人…… 叶流苏眸光闪动,然后安慰苏氏,“母亲放心,那等只敢在暗中用恶语伤人的人,就算死后也定要受那拔舌之苦。” 嘴里如此说着,叶流苏心里却在想,无论如何,定国公府这位少夫人,只怕是不会待见她了吧。 …… 这晚宁致远很晚才回新房。 事实上,若不是他再三与一帮损友强调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只怕他们还会拉着他不放人。 一路喜气洋洋的回到新房,宁致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里的丫鬟都给遣下去,待屋里只剩了他与顾青未,这才不管不顾的一把将顾青未抱进怀里。 “欢颜,媳妇,我好高兴,我们终于是夫妻了。”他道。 顾青未却被他身上的酒味给熏着了。 曲肘将宁致远使劲儿往外推,待宁致远松开手,顾青未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皱着眉头望向他,“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就算再是成亲这日要被人灌酒,但她可不信宁致远会没有推脱的手段。 想到这里,顾青未立即又有些狐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宁致远借着醉酒之时跑到她房里发疯,只饮了一壶酒就变成了那副模样,今天怎么都不可能只喝了一壶吧,那满身的酒气可比上次要熏人多了。 怎么这样,竟然还清醒得很? 就在顾青未隐约探到了某个真相时,宁致远也一个激零,想起了自己之前所做的事。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欢颜你放心吧,我这酒量这么差,又怎么能多喝,其实我就喝了很少一点,后来酒壶里都装的白水,身上的酒气也是我自己主动洒的……” 这人,说起这些小手段,可也是熟练得紧啊,想来没少这样做。 顾青未有了领悟。 被宁致远这一打岔,顾青未倒也忘了自己先前想的什么,而是催促起宁致远先去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啊…… 才一听到这几个字,宁致远脑中就立即自发的出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当即就带着贱贱的笑容去了净房。 洞房花烛夜啊,他来了。 有了马上就能吃肉肉的期盼,宁致远沐浴时都是哼着小曲儿的。 好不容易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且还香喷喷的,宁致远回了卧房张开双手就想再抱顾青未,却又被顾青未勒令要先用帕子将湿发绞干。 可怜兮兮地瞧了顾青未一眼,见她那不容商榷的模样,宁致远倒也应了下来,却是拿着一块干毛巾就递到顾青未手里,自己则是在顾青未面前半蹲下来。 顾青未被他这孩子气的表现给逗乐了,在面前那颗还有着湿气的头上拍了一记,倒也拿了毛巾细细替宁致远擦起头发来。 虽然不能马上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媳妇吃肉,但被顾青未这样小心对待着,宁致远倒也极为受用,往下垂着的脸上更是带了傻兮兮的笑容。 就当是,吃肉之前先喝汤吧。 宁致远如此想。 “媳妇儿,你真好。”他乐滋滋地道。 为了待会儿能顺利吃肉,怎么着也得先把媳妇哄高兴啊。 顾青未又敲了他一下。 明明已经是活过几十年的人了,如今竟是越活越回去了,就跟个要到了糖吃的小孩儿一般。 前世后来那些年,接掌了锦衣卫的定国公出手狠辣可是与他在外面的风流齐了名的,若是让前世那些见了宁致远都会忍不住打颤的人看到他如今这副傻样子,他们必定都只会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吧?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次,她是再度与这个人成为了一体的夫妻了。(未完待续。) 第305章 洞房(月票40+) 好容易将头发绞干了,宁致远猴急的披着一头乱发就要把顾青未往床上扛,却又被顾青未狠狠拍在了手背上。 面带委屈地看向顾青未,他道:“媳妇,你打我。” 他也不管自己现在这装嫩撒娇是不是不能看,他早就醒悟了,脸皮不厚不仅追不到媳妇,还吃不了肉! 顾青未被宁致远眼中的火热灼得面上也是火辣辣的,虽然他们上一世就是夫妻,该做的都做过了,可这一世毕竟还未曾有什么亲密的行为。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立即就不自在了起来。 不过,顾青未做了几十年的定国公夫人,要论起演戏来她可是不输任何人,所以哪怕心跳快得厉害,却也没叫宁致远看出她的不对劲来。 抬了抬下巴,她用眼神睃了睃梳妆台那边,“去,拿把梳子过来,我给你梳头。” 用这样的姿态说出这吩咐的话来,倒也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模样。 但宁致远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闻言虽然有些不乐意,却也屁颠屁颠的就拿了把梳子来。 将梳子递给顾青未,他还特意握了握那几根纤细白嫩的手指,却不想就察觉到了顾青未的轻颤。 微微一怔,宁致远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室一般,指着顾青未,语带兴奋地道:“啊,媳妇,原来你是在害羞!” 这样就对了嘛。 他如今期待兴奋得全身发烫,欢颜又怎么可能就无动于衷呢? 发现了这一点,宁致远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耐心等待下去,连忙让顾青未在床上坐了,他自己则端了个凳子坐下,好让顾青未能更容易替他梳头。 被宁致远道破自己现在的心情,顾青未狠狠瞪了面前这颗大脑袋,手上梳发的动作都仍轻柔万分。 宁致远原本还有些急切的,但在顾青未一下又一下的替他梳理着头发时,却又蓦地安静了下来。 他渴望与欢颜融为一体,却也愿意享受此刻的温情。 只要是他与她在一起,他就总会感觉到快乐。 顾青未显然没接收到宁致远那迫切想要就寝的心情,或者是就算接收到了,却不愿就此如他的愿。 花了一刻钟替他梳理好头发,顾青未又道渴了,要宁致远给他倒水喝,待宁致远把水递到她手里,却又借口太烫了,要待到冷了再喝。 待杯子里的水冷透,顾青未正想着再用什么借口拖延一下,宁致远却蓦地可怜兮兮地看向她,“欢颜……” “嗯,什么?”顾青未这时正在苦苦想着找借口,回应起来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时辰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咱们还是快点休息吧。”宁致远一副完全是为了顾青未着想的模样,但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泄漏了他的狼子野心,“你知道的,那个,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然后,宁致远也不等顾青未有所回应,直接夺了她手中的杯子往旁边一放,然后抱了顾青未就往床上滚。 天知道,他已经忍了这么久了,就算化身为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哎,你……” 顾青未想要说什么,却被宁致远拿嘴封了口。 又是一番唇与舌的嬉戏。 尝到顾青未嘴里的芬芳,宁致远心里一阵满足的叹息。 他想这样,已经想了很久了。 唇齿相依的游戏玩了不多时,顾青未和宁致远就都气喘吁吁起来,然后两人莫名的相视一笑。 顾青未心里蓦地就松缓了下来。 是啊,他们都已经做了一世的夫妻了,如今又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样一想,她看了看宁致远一头薄汗忍得很是辛苦的样子,便主动将一双藕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察觉到她的放松与邀请,宁致远眼中的光亮几乎把屋里那儿臂粗的红烛都给比了下去。 他按捺下全身上下疯狂叫嚣的渴望,将顾青未完完全全抱在怀里,感觉着怀里的温软与充实,满足无比地道:“欢颜,这样真好。” 然后,再不压抑自己,他顺从自己的本意,低头锁住顾青未的双唇,一边纠缠着,一边却是觉得不够,一只手顺势往下,就抚上了一座山峰。 顾青未身子微微一僵,但随即也就放松了。 宁致远这时却觉得顾青未身上这件喜服实在是太过碍事了,先是解开她的腰带,然后急不可耐地扒拉了几下,原本只是稍显凌乱的喜服便往两边敞开,入眼之处是同样大红绣了鸳鸯戏水的肚兜。 艳红的衣物,与白若凝脂的肌肤,构成了一副对比强烈,极富冲击力的画面。 将这样的景象看在眼里,宁致远觉得自己要是再能忍下去,那他就真是圣人了。 起身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扯下来丢到一旁,他的一双眼里似能喷出火来一般,看顾青未的目光就差没让顾青未以为他会一口将自己吞下去了。 事实上,宁致远还真的就“嗷呜”一声化身为狼要往顾青未身上扑了。 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旁边的一个托盘里取了一块雪白的帕子。 无论是宁致远这时那赤条条的样子,还是他手里的帕子,都让顾青未瞅一眼都觉得面红耳热。 在她撇开眼里,宁致远已经速度极快的将她身上那件做工精致的嫁衣丢到了一旁,然后将手中那块帕子垫到了她身下。 做好这一切的准备工作,宁致远再不犹豫,一把将顾青未压在身下。 这是他想了好久的小羊羔啊,这次终于能吃到嘴里了。 但宁致远也没有急着将顾青未拆吃入腹,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就算他再怎么心急,他也想给欢颜留下一个好的体验。 亲吻,抚、摸,再加上火热的情话,一番手段下来,顾青未也被他撩、拨得情动了,只拿了一双漾了水光的眸子迷蒙的看向宁致远。 宁致远忍得都有些发痛了,见了顾青未这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哪里还能有什么理智,只想立刻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但是……(未完待续。) 第306章 帮我 顾青未原本有些迷蒙的双眼顿时恢复了清明。 察觉到身体传来的熟悉的感觉,她那春、情并未完全褪却的面上多了些古怪之意。 “越之……”她轻声唤道。 因为方才宁致远这的一番手段,顾青未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轻颤,听在宁致远耳中却是异常的勾人。 他将人往怀里一拉,正准备做那最后一步,却被顾青未拿手往外推了推。 “欢颜?”宁致远一双幽深的黑眸中满是压抑的欲、望,但他还是按捺下来,嘶哑着声音问顾青未,“怎么了?” 顾青未一只手捂向小腹,无辜地看向宁致远。 “我想,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或许应该往后挪一挪……”她说着说着,语气里便多了几分笑意,“我来癸水了……” 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宁致远猛地一低头往下一看。 可不是嘛,垫在顾青未身下的雪白帕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少许鲜红。 这…… 宁致远差点就要骂娘了。 他感受到了来自老天爷的森森恶意。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啊! 老天爷能不能不要这样玩儿他? 宁致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悲愤过。 以前是看得见摸不着,如今是摸得着吃不着,但他觉得现在这样比以前更残忍有木有? 但,不管如何悲愤,宁致远和顾青未的洞房花烛夜,最终便以宁致远冲了几次冷水澡作为结束。 …… 第二天一早,顾青未是在宁致远的怀抱中被热醒的。 昨晚顾青未要了水清理了身子之后,就已经是深夜了,大抵是由于心里那失而复得的喜悦,宁致远这一整晚都是抱着顾青未入睡的。 正是大热天,两个人抱成一团睡可想而知会有多热,但哪怕是已经睡着了,哪怕汗都将中衣浸湿了,宁致远也没有松开过手。 顾青未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锁在她腰间的那只大灼热的大手,然后才看到了宁致远脸上那层薄汗。 她不是傻瓜,哪里能猜不出宁致远的心思。 轻轻一叹,心里一时既暖融融的,又有些酸涩得不是滋味。 揪着袖口替宁致远擦了擦汗,看着他仍安宁的睡颜,顾青未心里一热,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印。 当两双唇接触的那一瞬间,顾青未立刻就感受到了男人紧贴着她的腹下的变化,还没来得及往后撤,近在咫尺的男人就已经倏地睁开眼,然后化被动为主动,将她牢牢压在身下,双唇也在她颈间裸、露的皮肤上肆意游走起来。 顾青未一边被他撩得有些酥软难当,但同时又不由自主地红唇上扬。 这人大概是忘了昨晚上冲了多少次冷水澡了,这时候竟然还敢乱来。 反正他也不能做什么,顾青未倒也由着她了。 由于她的放任,不过片刻功夫,宁致远的呼吸声就已经变得急促起来,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他苦笑着看了看身下面上仍带了笑的小女人,不得不接受还得等好几天才能真的与她亲密接触的事实。 但,到底是心有不甘,宁致远低头攫住顾青未那粉嫩的红唇,厮磨了好一会儿,又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待看到顾青未的唇因他而微肿,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行了,赶紧起来了,今天还要认亲,去晚了可得惹人笑话。”顾青未抿了抿唇,颊边飞霞地推了推宁致远。 宁致远却还想耍赖,他满脸委屈地眨了眨眼,将自己的脸凑到顾青未跟前,“欢颜,我好难受……” 顾青未哪里能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不想与宁致远再纠缠下去,便故作不知,“你这好端端的,哪里会难受?还不赶紧起来,再晚点儿秋岚和画屏都该唤我们起身了。” 说着话又推了推宁致远。 见顾青未不接招,宁致远双眼微转,倒也立即就想出法子来。 “欢颜,我真的好难受。”他说话的同时,一只手不知不觉就牵了顾青未的手往某处探去,“不信你摸摸……” 天知道,在说到“你摸摸”几个字时,他有多忍耐。 猝不及防之下,指尖碰到那火热之处,顾青未浑身一颤,立即就面红耳赤起来。 她想要抽回手,但宁致远却非常坚定的压着她的手不放,不仅如此,还非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某处。 为了给自己争取点福利,宁致远一点也不介意装可怜,他委屈地看向顾青未,“欢颜,你看,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帮帮我好吗?”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狗。 顾青未到底还是心软了,洞房花烛夜因为老天爷的不赏脸而以几桶冷水作为结束,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够悲催的。 这样一想,她便也压下了心头的羞意,原本握起来的五指便也松开了,看着宁致远渴望的模样,她只略迟疑了下,五指便将那处坚硬握住了。 宁致远浑身一震。 心理与身体上的舒爽让他差点没呻、吟出来。 然后,他闭上眼,准备享受大餐之前的开胃小菜。 但是! 房门外传来几声轻咳,那咳声显然不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嗓子不适,倒更像是想要用声音来提醒什么。 宁致远浑身一僵,然后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门外响起画屏略有些迟疑的声音。 “少夫人,世子爷,该起身了……” 话一说完立即就收了声,似乎是唯恐多说了一个字会惊动了谁一般。 屋里,顾青未看着宁致远那副似是被雷劈了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将头埋入他颈间,闷声笑起来。 “欢颜……”宁致远苦着一张脸,因为心里那散不去的怨念,发音拖得长长的。 顾青未于是拍了拍他的脸,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乖,咱们该起身了。” 说完又怕宁致远还要耍赖,便揪了他的衣领让他低下头来,然后在他额际轻轻吻了吻。 纵使心里有再大的怨气,被顾青未这样轻轻一吻,便也只剩了脉脉温情。(未完待续。) 第307章 不再磨蹭,顾青未和宁致远迅速起身,然后宁致远自去了净房收拾,顾青未则唤了门外的秋岚和画屏进来服侍。 守在门外的并不只有秋岚和画屏,还有雪伶雪怜以及一众小丫鬟,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个看年纪约四十五六,面上带笑,收拾得非常齐整的嬷嬷。 正是顾青未曾经在清河见过的黄嬷嬷。 一行人鱼贯而入,然后齐声给顾青未请安。 “给少夫人请安。” 顾青未免了她们的礼,才想叫秋岚和画屏服侍着她先去沐浴一番,就见那跟着进来的黄嬷嬷扬了一张笑脸上前两步。 “少夫人可还记得老身?老身姓黄,如今在长公主身边侍候,今儿是来……”黄嬷嬷说话的同时往显得有些凌乱的床上看了一眼,目光却是瞟向的那块被丢到一旁的帕子。 到底顾忌着这位新进门的少夫人脸嫩,黄嬷嬷也没把话说透。 但她的眼神如此明显,屋里众人哪里有不明白的,立时就都低了头双颊绯红。 黄嬷嬷是来取元帕的。 顾青未虽然也经历过一次,不似几个丫鬟那般羞不可抑,但也不好与黄嬷嬷多说什么,指了指床上,便将头扭去了一边。 瞧见这位新少夫人如此害羞的表现,黄嬷嬷忍不住笑意加深。 她是当年安平长公主嫁给宁景昌时从宫里带出来的,跟在安平长公主身边已经有二十几年了,是安平长公主身边倍受信任的心腹。 黄嬷嬷一辈子没嫁人,自然不会有儿女,虽身份上只是个奴婢,私心里却也把府里唯一的小主子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的看待,这些年安平长公主为宁致远的婚事着急,黄嬷嬷也没少跟着着急,如今见宁致远和顾青未之间如此恩爱,又哪里能不为宁致远感到高兴。 脚步轻快的来到那张紫檀雕花大床边,黄嬷嬷一眼就瞄到帕子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只顿了顿,就迅速将床上的元帕收整起来交给小丫鬟。 办完了正事,黄嬷嬷也不欲在这里多呆,便又向顾青未福了福身,笑着告辞,“少夫人,那老奴就先告辞了。” 待顾青未点头之后,便迅速离去。 黄嬷嬷这一离开,顾青未和秋岚几个丫鬟便齐齐松了口气。 正好这时宁致远从净房里走了出来,已经换妥的衣物上还沾了些水汽。 自从重生之后,他就再没让丫鬟近身侍候过,梳洗更衣都是自己完成的。 不过,以后倒是可以磨着欢颜来帮他打理这些,这可着实是增加夫妻情趣的好法子…… 这样一想,宁致远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立马就飞扬起来,然后才发现房里这颇为怪异的气氛,想想自己方才听到的黄嬷嬷的声音,下意识的往床上看了一眼,发现那元帕果然已经不在了,便反射性的冲着顾青未笑了笑。 昨晚两人根本就没有圆房,那血迹…… 顾青未本就因此事而耳根发热,又被宁致远这样一笑,立即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当然了,她这不带杀伤力的一瞪在宁致远看来更像是娇嗔。 知道顾青未脸皮薄,屋里又有好些丫鬟瞧着,再加上若是再不快些梳洗,待会儿就真的要迟了,宁致远于是也不再去撩拨顾青未,看了顾青未一眼,道:“我先去外间等你。” 待他出去,顾青未便也压下心里的羞怒,转而专心梳妆。 她是刚进门的新妇,自然还是要穿红色,不过也不用穿昨天成亲的正红,于是挑了一件桃红的对襟褙子,又让自告奋勇擅长梳头的雪怜替她梳了个妇人的倭堕髻,戴了一套镶红宝石的头面,确认无误之后,这才让几个丫鬟带了她为认亲准备的东西,这才出了内室与宁致远碰面。 宁致远回过头来,眼中立即就有了惊艳。 若不是这时还有几个丫鬟在场,他定要将他的小媳妇搂在怀里狠狠欺负一下。 想到那“欺负”二字…… 宁致远只觉小腹一紧,然后再不敢想下去。 这可是夏季,若是在这么多丫鬟面前出了丑,只怕欢颜得至少有半个月不会理会他。 将心里那些遐思压下,他不待丫鬟们搀着顾青未,就连忙来到她身边扶了她的手。 后面跟着的一群丫鬟看得都一呆,但随即便都低下头再不敢往两个主子那里看。 顾青未又瞪了宁致远一眼,但到底也没甩开他的手,一行人于是颇有些浩浩荡荡的往定国公府里用来会客的会客厅而去。 原本他们应该去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住的荣庆堂请安的,但今儿因为是顾青未进门的第一次认亲,定国公府人虽少,安国公府却来了一大群人,这么多人自然是不适合都挤在荣庆堂,于是便将这地点改在了会客厅。 定国公府占地与顾家祖宅也差不离,但主子却拢共只有三个,虽是如此,府里的下人却是一点也不少。 宁致远和顾青未一路往会客厅走去,路上遇到的下人在恭敬地行礼之后,都偷偷拿了两眼打量着这位新夫人,仿佛这样就能看出这位新主子的脾性。 这算是顾青未在定国公府的第一次正式露面,也难怪众人会如此了。 顾青未和宁致远到得会客厅时,黄嬷嬷已经等在了大门口,见了宁致远和顾青未这般亲亲热热地走过来,黄嬷嬷一张并不显老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来。 “世子爷,少夫人快请进,国公爷和长公主,以及西府的老爷夫人少爷姑娘都已经到了。” 说着便将两人往里面引。 两人随着黄嬷嬷入内,才一进门,就看到里面早已或坐或站的挤了一大群人。 顾青未如今是定国公府的少夫人,只要诰封下来就是安国公世子夫人,安国公府与定国公府虽然来往密切,但安国公府那一大群的姨娘和她们所出的庶子庶女却是没有资格来认亲的,是以出现在这里的都只是安国公府几房的老爷夫人,以及嫡出子女。 嫡出的都能有这么多人,再算算那或许会更多的庶出的,安国公府的人丁兴旺由此可见一斑。(未完待续。) 第308章 认亲(月票60+) 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定国公夫人,顾青未当然少不了与安国公府的人打交道,这一晃眼间,就已经将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就比如,正阴沉着一张脸要死不活地坐在左上首的宁景泰。 在宁景泰身后,还立着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两人身边各有一个年轻妇人。 这便是宁景泰的两个嫡子和他们的妻子了。 如今安国公府的二房显然已经被其他几房孤立了,宁景泰身边好几把椅子却无人去坐,而是都齐刷刷的坐到了对面。 安国公府嫡出的一共有四房人,除开宁景泰,也还有三房,再加上几位老爷各自的夫人,对面的椅子还真不够坐,若不是下人眼尖又懂得变通,连忙搬了几把椅子过来,只怕其他几房的人宁愿站着都不愿意坐到宁景泰身边来。 宁景泰一个大活人,又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一点,于是眼中又多了几分阴狠。 顾青未和宁致远见状对视一眼,嘴角都带了几分笑意。 因他们并没有刻意往宁景泰那里瞧,所以旁的人倒也没觉着这笑有别的意思,只有宁景泰自己,许是亏心事做多了,总觉得这两人是在藐视他。 便在这时,安平长公主朝顾青未和宁致远招了招手,“致远,欢颜,你们来了,快过来。” 安平长公主远远的瞧着两人这恩恩爱爱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自从洞虚道长给宁致远批了命之后,她就一直因为宁致远的婚事而提着一颗心,如今儿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成了亲,最高兴的莫过于她这个做母亲的了。 更何况,对顾青未这个儿媳妇,她本就喜爱得紧。 顾青未两人自然快步来到安平长公主跟前,待他们向宁景昌和安平公主问了安,安平长公主才拍了拍顾青未的手,“欢颜啊,你昨晚可住得习惯?” 话才落地,想起黄嬷嬷带回来的元帕,安平长主的眼中便又多了几分笑意。 顾青未又是一阵羞窘。 好在这时已经有丫鬟端了热茶,以供顾青未这个新妇向公婆敬茶,这才算是解了她的围。 新妇进门,第二日一早要向公婆敬茶,还要送上自己亲手为公婆所做的针线。 顾青未在这方面自然不会偷懒,为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一人做了两双鞋,见丫鬟已经沏好了茶,便从托盘里端了一盏茶,先朝着宁景昌屈膝一礼,“父亲,请喝茶。” 宁景昌笑呵呵地接了茶,喝了一口之后置于身旁的小几上。 独子成亲,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欣慰不已。 顾青未于是送上给宁景昌做的两双鞋。 宁景昌一接过鞋,眼中便有满意之色,这两双鞋针脚细密均匀,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好好好,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与致远定要和和美美的。”宁景昌嘱咐完,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封。 顾青未接过红封,又谢了宁景昌,又将红封递到身后的秋岚手中,然后走到安平长公主跟前照样敬了茶。 安平长公主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这时喝了顾青未敬的茶,不仅拿了一大红封给她,还准备了一套极为精美的头面,想了想仍觉得不够,抬手就将腕上戴着的一对翠绿通透的翡翠镯子拔了下来硬往顾青未的手腕儿上戴。 顾青未看了那镯子一眼,微微一愣,便忘了要拒绝,待她回过神来,那对镯子就已经戴在了她的双手上。 她连忙道:“母亲,这是您的心爱之物,儿媳不能要……” 说着就想将镯子取下来。 安平长公主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顾青未一眼,接着就笑了笑。 她这个儿媳,果然就是个通透的。 这对镯子可不就是她的心爱之物。 当今皇太后宁氏尤爱翡翠,所以翡翠一直到现在都仍受着京城众多夫人小姐的追捧,安平长公主的这对玻璃种帝王绿的翡翠镯子,就是皇太后在她出嫁时亲手戴在她手上的。 那时的安平长公主就在皇太后跟着许了诺,这对镯子将来定是要作为宁家的传家宝传下去的,而且只传嫡长媳。 阻止了顾青未想要摘下镯子的动作,安平长公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欢颜,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的见面礼,长者赐,不敢辞,只不兴你再推拒。” 对安平长公主来说,只要她唯一的儿子能够免于孤独终老,她就满足了,这对镯子虽然名贵,但到底也只是死物,又怎能及得上这个她极为看好的儿媳? 见顾青未仍面现犹豫,她又道:“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你虽然刚进门,却也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媳,这镯子原本就是要传给长媳的。” 言下之意,总之都是要交到顾青未手里的,如今只不过是早上了那么一些而已。 顾青未哪里能不明白安平长公主这是在当着安国公府所有人的面表示对她这个儿媳的看重,闻言便也不再推辞,将那双镯子拢入了袖中。 随着她的动作,安国公府的几位少夫人眼中那几乎发绿的光芒这才渐弱了下去。 而几位夫人,虽然同样眼红,但好歹还能端着些,没让心里的妒意表现在脸上。 向公婆敬完茶,接下来就要轮到认亲了。 安国公宁景昱及安国公夫人吕氏,二老爷宁景泰,四老爷宁景安及四夫人胡氏,六老爷宁景康及六夫人元氏。 “这是你大伯,二伯,四叔,六叔,西府还有几位叔伯,不过他们今天有要事,倒是不能让你认认人了。”安平长公主道。 当然了,安国公府庶出的那几位老爷夫人自然不会是有要事不能来,而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位置,安平长公主如此说也只不过是让表面上好看罢了。 安国公府子嗣众多,那嫡庶之别也就格外的严苛。 顾青未点点头,然后当先来到宁景昱这边,向宁景昱夫妇敬了茶,送上自己备下的礼物——一人一双鞋。 虽然同样是鞋,但除了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的那几双,给安国公府众人备下的,却是顾家擅长做鞋的丫鬟做的。(未完待续。) 第309章 故意 宁景昱、宁景安、宁景康三兄弟及他们各自的夫人坐了一边,宁景泰独自坐了对面。 原本按长幼论,给宁景昱夫妇敬了茶之后,顾青未接下来该是给宁景泰敬茶奉礼才是,但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或者是因为场间的坐次,安平长公主这个做婆婆的介绍起安国公府的长辈时,却是先介绍了宁景昱夫妇,然后直接略过了宁景泰,跳到了宁景安夫妇那里,之后是宁景康夫妇。 待这几人都见过了,见面礼也收了,安平长公主才看向宁景泰,笑道:“欢颜,这位是你二伯。” 宁景泰原本就阴沉的面色更黑了几分。 安平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历来做任何事都极为稳妥,他就不信她这故意撇开他的做法是因为一时疏忽。 只怕,是要刻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下他的脸吧。 事实上宁景泰还真的猜对了,安平长公主就是故意的。 她这么些年也只得了宁致远这一个儿子,却差点就死在了宁景泰手里,哪怕宁致远最后没事,但宁景泰也触到了安平长公主的逆鳞。 若不是宁景昌仍念着少时宁景泰救过他的那一命,只怕她早就以谋害皇亲的罪名把宁景泰给捏死了。 但就算是如此,她也逼着宁景昌发了誓,就当与宁景泰之间两相抵消。 当年宁景泰救了宁景昌一命,如今宁景泰欠了宁致远一命,这可不就是谁也不欠谁了? 若是宁景泰还敢做些什么…… 安平长公主又岂能再容他! 虽然碍着宁景昌,不能替儿子讨回些公道,但安平长公主一点也不介意在这种时候给宁景泰添些堵,更不介意通过这件事向安国公府其他人表达自己对宁景泰的态度。 相信,本就对宁景泰疏远得厉害的安国公府其他人,一定会很乐意离他再远些的。 顾青未只瞬息就明白了安平长公主的意思。 婆婆想要下宁景泰的面子,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帮着出把力,更何况,她也有账想要与宁景泰好好算算呢。 于是,顾青未先是极为乖巧地唤道:“二伯。” 也没等宁景泰有什么回应,看了看宁景泰身旁的空位,她面上便浮现出了惊讶之色,“二伯,二伯母如何未至?莫非是身子有恙?侄媳初来乍到,尚未见过二伯母的面呢,待会儿定要备了礼去探望二伯母。” 她不过是个才从清河到京城的乡下丫头,没听说过定国公府二老爷的辉煌事迹,这也不足为奇吧? 她也是关心长辈嘛。 听了顾青未这话,对面站着的那些安国公府的小辈们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来,宁景泰更是瞬间就面色铁青,偏还不能发作出来。 他要如何发作? 说他的夫人因为发现了他与侄儿的断袖禁忌,不仅闹得满城风雨,还毅然决然的与他和离了? 如果可以,宁景泰肯定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将眼前这看着柔弱的侄媳一把给捏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哪怕心里已经怒焰涛天,宁景泰仍只能紧咬了牙把火气都给咽回肚子里去。 安平长公主这时却是已经将宁景泰那有气又不得不憋着的样子看够了,这才微笑着道:“欢颜啊,你二伯母那里……有点事来不了,你还是先给你二伯敬茶吧。” 对这个儿媳,安平长公主可是越看越满意。 原本她对顾青未的满意还都是因为顾青未能让宁致远满意,可经历了方才,她却是真的打从心底与顾青未亲近起来。 不仅与儿子感情甚笃,还极为有眼色,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就知道帮着自己这个婆婆对付看不顺眼的人。 只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她这个儿媳是个极聪明的人,恐怕就算是现在就将国公府的事交到她手里,她也能得心应手的接下来。 这样的儿媳,上哪找去? 听安平长公主如此说,顾青未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便也不再提二伯母的事,而是从丫鬟端着的托盘里取了一盏茶。 正要敬给宁景泰,那伸出一半的手却又蓦地收了回来。 众人见了都是一愣。 然后就听顾青未道:“这茶都凉成这样了,如何还能入二伯的口,还不快去换壶热茶来?” 那端着托盘的丫鬟微微一愣,但也只一瞬间就立即点头应是,自去了茶水间准备热茶。 不过片刻,那丫鬟就托着新换的茶回到了厅里。 顾青未侧过身子端茶,指腹似是不经意的在茶杯外侧抚了一下,然后再看向那丫鬟时,眼中就多了几分赞赏。 这盏茶,确实够热。 小心地捧了茶,顾青未极为恭敬的向宁景泰敬茶,“二伯请喝茶。” 因了她的这份恭敬,宁景泰心里的怒火总算是缓了缓。 也是,不过一个从清河来的乡下丫头而已,就算是出自于顾家又能如何,为了能在定国公府站住脚跟,不也得恭恭敬敬的讨好于他? 想来之前是真的不知他与张氏和离了的事。 这样一想,宁景泰甚至还有些得意。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极度自负的,他怎么也不想想,顾青未就算是个新妇,却也不是安国公府的媳妇,而是定国公府的,就算要讨好,她也该去讨好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而非是他这个安国公府的二老爷。 因为这点子得意,宁景泰接了茶便也没注意其他,掀了盖子就饮了一大口。 然后…… 他饮得太急,滚烫的茶水第一时间便从他的喉间滑下,让他在察觉到温度不对之后连想吐都吐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啊……” 之后,宁景泰到底没能忍住叫出声来,一边像死鱼一样张大了嘴,手也跟着抚上喉间,痛得就差没倒在地上滚上几圈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仿佛觉得自己都能看到宁景泰七窍都冒了热气出来。 这该得有多烫啊? 众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猜测。 也不知道,宁景泰的舌头和喉咙现在有几成熟了。(未完待续。) 第310章 羞辱 好半晌,宁景泰才终于从舌头、喉间那阵剧烈的灼痛之中缓过劲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给我倒些凉水来!”他几乎是跳着脚吼出来的。 到这时,在旁看得呆若木鸡的众人才算是回过神来,仍是方才领会了顾青未的意去准备了“热茶”的丫鬟,赶紧端着托盘又小跑着去茶水间换了凉水来。 猛灌了好几杯凉水,稍稍缓解了喉间的灼痛,宁景泰这才恶狠狠地瞪向顾青未,一张原本还算是斯文的脸上便更显狰狞。 “侄媳妇,你的茶,我这个做二伯的日后是断不敢再喝了……” 宁景泰说话的声音有些阴恻恻的,若是仔细听,还能发觉他声音里的那点尖细,再配合上他这副面白无须的模样…… 若不是还顾忌着这是在认亲,顾青未只怕就要笑场了。 没错,她也是故意的。 宁景泰想要了宁致远的命,她只不过是让他吃点小苦头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 顾青未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直在旁边立着的宁致远说话了。 “二伯,这件事也并非是欢颜的意愿,她心里自是敬着二伯您的,所以才唯恐让您饮了已经冷了的茶怠慢了您,若不是下面的人做事不仔细,也不会让二伯受这罪。”说完,他转头看向那个仍恭敬低着头的小丫鬟,“说的就是你,还愣着做什么,做错了事还不赶紧回去反省?” 那丫鬟也是个乖觉的,闻言不等宁景泰有所反应,就真的一溜烟退了下去。 宁景泰气得差点没破口大骂。 好啊,这一个个的可真是好啊! 他这时哪里能看不出来宁致远对他的轻慢以及对顾青未的维护。 便是那个丫鬟,宁致远又何尝不是在护着? 将那个丫鬟给遣下去,这是想让他生生咽下这口气? 宁景泰不想就如此咽下这口气,但他却也发作不出来,一时间闷得胸腔仿佛都要炸开一般。 他恨恨的想,早知道,当年就不该为了稳妥只是将宁致远这个小崽子丢到青州,而是真的直接弄死他! 宁景泰心中暗恼,然后又想到了被他派去清河刺杀宁致远,最后尸体却被人送到了他床上的吴达。 那时他才与张氏和离了,身上的伤又没完全好,早上睁眼时突然发现床上还有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还与那双瞠圆了的眼对了个正着,差点没被活生生的吓死! 到现在,想到吴达那具已经腐烂得有些不成样子的尸体,宁景泰仍忍不住又恐惧又恶心。 他却没将这件事往宁致远身上想,只以为是宁景昌留在宁致远身边的保护的人做的。 将吴达的尸体送到他这里来示威,莫非,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已经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了? 那,也就难怪安平长公主今天对他如此冷淡,而宁景昌也没有半分热情了。 想到这里,宁景泰眼中便多了几分狠意。 他们知道又如何?现在不也仍要与他笑脸相对吗? 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到手,又怎么能就这样将事情轻轻揭过? 这人一旦陷入到某种偏执里,就只会认定自己才是对的。 就比如宁景泰,一直到现在,在他眼中,仍是定国公府的人欠了他的,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为此,他甚至不惜手里沾上自己亲侄儿的血。 只不过,别说他不想就此揭过了,就算他现在后悔想要收手,也得看宁致远和顾青未同不同意! 顾青未飞快地看了宁致远一眼,那双弯成新月的眼让宁致远有种吻上去的冲动,但现在的场合可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便也只能生生忍了。 他知道顾青未定然不会只有这么些小动作的,所以便再不出声,只静静看着顾青未表演。 顾青未也确实就是在表演。 她略带恐慌地看了看宁景泰,咬着唇有些惊惧地道:“二伯,是侄媳的错,害得二伯受伤了,还请二伯能原谅侄媳。”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任是那石头人看了也得不忍啊。 宁景泰闻言哼了一声。 安平长公主看戏看得正乐呵呢,不过看戏归看戏,她可容不得自己的儿媳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宁景泰欺负了,于是忙笑着插话道:“欢颜啊,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你二伯大人有大量,不会怪你的。对了,你不是还给你二伯备了礼吗?” 顾青未给安国公府其他几房的老爷夫人都准备的一双鞋,按道理宁景泰这里也不会少了这双鞋。 安平长公主原也只是随口一说转移话题,但在顾青未听来,她这两世的婆婆,简直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啊,她还愁要如何把话题引到这双鞋能不那么突兀呢,安平长公主就提到了。 于是,顾青未略带为难地看了安平长公主一眼,好半晌才迟疑地道:“二伯,很抱歉,这鞋……侄媳没有准备……” 宁景泰心里的怒火本就没有平息,闻言头上都差点没冒烟了,他狠狠瞪向顾青未,“你这是在羞辱我?” 若不是羞辱,为何别的人都有一双鞋,却独独缺了他的? 宁景泰不能容忍自己被顾青未这个刚进门的新妇给轻慢了。 事实上,不仅宁景泰,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不能理解,这顾家的姑娘看着也不是那等做事不着调的,为何就独独漏了宁景泰一人? 不过是多一双鞋而已,顺手也就准备了。 被众人注视着,顾青未面上为难,但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这算是什么羞辱? 她的羞辱,还在后面呢。 她自己因为宁景泰而吃的苦头,以及宁致远的,她在这里只是先收点利息而已。 “二伯息怒……”顾青未怯怯地看了宁景泰一眼,解释道,“是这要的,侄媳不是故意要怠慢二伯,只是,侄媳虽然才进京几天,却也听说了二伯您伤了腿的事,您伤了腿,我这个做晚辈的,又岂敢再拿鞋子来惹您生气?” 众人都有一瞬间的发懵,但待他们都意识到顾青未在说什么时,便都齐齐僵住。(未完待续。) 第311章 关照(月票80+) 两年前,关于安国公府二老爷的事在京城传了个遍,连宁景泰被侄媳拿刀伤了子孙根的事都被百姓们活灵活现的争相议论,若不是顾忌着安国公府的脸面,只怕早就有人把这件事编了话本子四处流传了。 虽然事情的真相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但出于无论如何也得扯块遮羞布的原因,安国公府却是对外宣称的根本没有这些事,宁景泰只不过是不慎伤了腿而已。 这种说辞有多假,无论是安国公府众人还是百姓们都知晓。 所以安国公府的人说他们的,百姓说百姓的,两者倒也没起什么冲突。 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将这件事拿到安国公府的人面前去说。 本来就只是一块薄薄的遮羞布,要是就这样揭开了,岂不是故意要打宁景泰的脸? 可现在,宁致远这新进门的媳妇,不仅说了,还是以一副“我是为你考虑”的模样说的。 若是到这个时候,宁景泰仍认为顾青未是个软懦怕事的人,那他这么多年就真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京城的百姓们是如何议论他的,宁景泰比任何人都清楚,有多少次,他悄悄躲在那些茶楼酒肆里听着在他眼中如蝼蚁一般存在的泥腿子肆意谈论着他的事,简直恨不得将那些人都直接一把火烧死! 这个顾青未既然就已经特意说了是进京之后,才听到的关于他受伤的事,那她这个以为他伤了腿的借口,该有多假? 什么是当着和尚骂秃驴? 这就是! 被羞辱的愤怒让宁景泰浑似要炸开一般。【零↑九△小↓說△網】 虽然他有点特殊的癖好,可他也是有正常的功能的,如若不然,张氏也不会生了两个儿子。 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被人当面指着鼻子说自己有这方面的缺陷,这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你这个……”宁景泰颤着手指着顾青未就要开骂。 但,顾青未没给他用污言秽语脏自己耳朵的机会。 “二伯,难道侄媳说错了什么?”她道。 只这一句话,就让宁景泰不得不把那所有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他能说些什么? 说顾青未确实说错了,将他伤了子孙根说成了是伤了腿? 纵使这几年他那物什已经很少有用到的机会,但他到底还是有作为男人的尊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着旁人的面承认自己有这方面的缺陷! 所以,这个顾青未是算计好了,故意羞辱他还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吧? 想明白这些,宁景泰瞪向顾青未的眼神仿如要吃人一般。 “好啊,你很好……”宁景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 顾青未微微一笑。 宁致远也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立于顾青未身旁,顶着宁景泰那骇人的目光,他也跟着轻轻一笑,“二伯,您也觉得侄儿这媳妇娶得好吧,她也是关心您,您就不要与她计较了吧。” 挺拔颀长的男子,笑靥如花的女子,当他们这般相依着立在一起,除了宁景泰一家之外,其他人纵然明知道此时的情形有些不适合想其他的,也依然忍不住为顾青未与宁致远的相配而心生赞赏。 他们就合该这般站在一起。 然后,坐在宁景泰对面的宁景昱几兄弟,心里又有些隐隐的不对。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从前一直觉着老二是他们几兄弟之中与宁景昌了亲近的,今天这一看,似乎老二与宁景昌一家也生了嫌隙? 在众人沉思间,顾青未也笑着看向宁景泰,应和着宁致远的话,“是啊二伯,倒媳要是说错了什么,您只管教训便是,在侄媳眼里,二伯您就与家中父母一般,听夫君说二伯您这些年可没少关照着他,侄媳以后,定当好好感谢您对夫君的关照呢。” 她可不,就要好好“回报”宁景泰吗? 前世对她及腹中的孩子下手,这一世被吴达绑走,还有他对宁致远几次三番的下杀手,这些账,她可要好好的与宁景泰一点点的清算。 宁景泰再也坐不住,再深深看了顾青未和宁致远一眼,冷哼一声,用力甩着袖子气急败坏的离开了,连招呼都不曾与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打一个。 但,在场的众人,其实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宁景泰离开,原本站在宁景泰身后的,他的二儿媳唐氏却是怒上心头。 “弟妹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谁与你说的父亲伤了腿,你可别是舍不下那双鞋吧?”唐氏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她本就不是个聪明的,顾青未和宁致远成亲之时她只顾着看顾青未那些嫁妆去了,今天的认亲,从顾青未进了门,她所关注的也都是顾青未的穿戴,在看到安平长公主将手上那对翡翠镯子给了顾青未时,更是嫉妒得眼珠子都要发绿了。 那可是从太后那里传下来的镯子,用来做传家之宝都绰绰有余,怎么就戴在了这么个乡下丫头的手上呢? 若是戴在她手上…… 还有这乡下丫头佩戴的那套镶了红宝石的头面,随着她走路,也熠熠生辉的晃着她的眼睛,若是戴在她头上…… 只顾着想这些,唐氏哪里能再想其他的,再加上又眼红顾青未所得到的一切,自然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指责顾青未,想让她丢脸了。 却不想,这丢脸的到底是谁。 所有人都像是在看傻子一般看着唐氏。 这人的耳朵是摆设吗?还是她根本就是个傻子? 站在唐氏身旁的是宁景泰的嫡次子宁致栩,他原本正有些发愣地看着顾青未和宁致远所在的方向,这时因唐氏这冒着酸气的话而回过神,察觉到其他人的眼神,也不知怎么的,他一时就恼怒起来,扬手就给了唐氏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 与那响亮的“啪”对应的,还有宁致栩那气怒交加的声音。 唐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宁致栩,其他人也都面露惊讶。 顾青未的的视线落在宁致栩脸上,心里冷冷一笑。 对啊,还有他。(未完待续。) 第312章 他怎么敢 宁景泰和张氏维持了二十几年的夫妻恩爱和睦的假象,自然不会有姨娘和庶子,所以宁景泰只有两个嫡子 长子宁致余,妻于氏。 次子宁致栩,妻唐氏。 宁致余已经有二十四岁,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为人倒也算得上是忠厚老实。 至于宁致栩…… 前世在知晓宁景泰的阴谋之前,宁致远与宁致栩亲近得就像是亲兄弟,至于原因嘛,看宁致栩那张脸就知道了。 宁致栩容貌不似宁景泰与张氏,却与宁致远有个七分像,两个人站在一起,说他们不是亲兄弟都没人信,可安平长公主确实只有一个儿子。 虽然宁致栩要比宁致远矮上一些,但若是穿了一样的衣服,光线又暗些,只怕宁景昌和安平长公主这做父母的都不敢说一定能准备的分辩出两人来。 宁致栩在打完那一巴掌之后就已经后悔了,众人那诧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顿时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他平时虽然没少在外风流,但回到院子里之后,与唐氏却也没少了情意绵绵,成亲三年,又何曾动过唐氏一根手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自宁致远和顾青未进门之后,与唐氏一样,他的视线也再没从顾青未身上挪开过。 不过,唐氏看的是顾青未的穿戴,而他…… 正因为有了对比,他才会对往常好歹也能叫他满意的唐氏如此看不顺眼,甚至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下意识的,他不想让他的这位弟媳看到自己身边这女人的愚蠢。 宁致栩心绪正烦乱着,在无意间触到宁致远的视线时,却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 那双眼比隆冬的寒冰还冷,被他看上一眼,就似整个人都要被冰冻起来一般,让人打从心底的发寒。 宁致栩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哪有不怕的,立时就垂眼挪头,这样才算是好受了些。 宁致远却仍一直冷漠地看着他那个与他容貌很是相似的堂兄。 若不是顾青未轻轻拿手碰了碰他,只怕旁人就都要注意到他的异常了。 他敛下眼中的情绪,然后微侧了头对着顾青未笑了笑。 坐在上首的安平长公主这时却有些不乐意,从前看着这个侄儿虽然活泛了些,但好歹还知道人情世故,怎么如今做事却是越发的不着调了? 两府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因为顾青未这个新妇要认亲,这宁致栩倒好,在这样的场合居然掌掴自己的媳妇,他当这是他自己的房里吗? 面上的笑容一收,安平长公主微沉了脸,她虽然对唐氏这个眼皮子有些浅的侄媳有些不喜,但对宁致栩打人的举动恶感却是更多,“致栩啊,你们小两口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就算要打媳妇,好歹也回去了再打! 察觉到安平长公主的隐怒,无论是宁致栩,还是捂着脸的唐氏,一时间都有些噤若寒蝉。 宁致栩连忙赔了笑脸,“三婶您息怒,是侄儿混帐了,侄儿一定好好向阿媛赔不是。” 阿媛,指的便是唐氏了。 听他如此说,唐氏心里的气怒好歹消了些,也连忙道:“是啊三婶您消消气,回去了侄媳一定好好与夫君算帐。” 两府之中,她最为尊敬的不是安国公夫人吕氏,也不是她的婆婆张氏,而是安平长公主。 想想她嫁过来这几年从安平长公主手里得到的好东西,唐氏觉得脸上的痛都瞬间变得可以忍受起来。 如此,她又怎么会惹安平长公主生气? 安平长公主便也将这件事揭过,若不是因为现在所处的场合,她又哪里会管宁致栩房里的事,如今连唐氏这个被打的都不在意,她这个外人犯得着管那么多吗? 微微点了点头,安平长公主含笑看着顾青未,“欢颜啊,这些就是西府的堂兄弟姐妹了……” 安国公府与宁致远同辈的嫡出子女加起来就有十来个,再加上他们的媳妇等,若不是顾青未有前世的记忆,只怕光是认这么多人就是个大难题。 与这些人都打过招呼,顾青未又送上了自己备下的礼物。 她的这一举动,又让安国公府的众人惊喜不已。 做嫂子的给小姑准备见面礼并不奇怪,可他们都是西府的人,虽然两府几十年来都走得极近,可到底并非是真的一家人,顾青未嫁进了定国公府,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讨好自己这些同辈的。 顾青未准备的礼物其实很简单,男丁是一人一副扇套,女子一人一个荷包并一方帕子,不值什么钱,却如此轻易的就拢络住了大部分人的心。 安平长公主见了于是又悄悄点了点头。 至此,这次认亲总算是结束了。 安平长公主留了西府众人一起用午膳,但众人又不是都像唐氏那样没眼色,自然不会留下来,只道将来有的是机会亲近,便先后告辞往外走。 宁致栩不知不觉的就落到了最后,他顿了顿,到底没能忍住回过头想要再看上一眼,但对上的却是宁致远那双似散发着冰寒的眼,他被骇得一抖,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连忙加快了脚步赶上了其他人。 “他怎么敢……” 宁致远的声音低沉,这极为压抑的背后,隐藏着滔天的怒火。 他前世是眼瞎了吗,为何就没发现这早有的征兆? 顾青未与宁致远并肩而立,哪里能感觉不到宁致远的愤怒,强压下心中的恶心,她借着衣袖的遮挡捏了捏宁致远的手,“越之……” 被顾青未这样一捏,宁致远便也平静下来。 现在可不是前世,他和欢颜,都会擦亮了双眼,再不会那般轻易受人蒙蔽。 这样一想,他再不为那等人生气。 飞快地往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那里看了一眼,见他们没有注意,便用力回握了顾青未一下,唯恐被双亲看到,又迅速松开。 虽是松了手,但从他那止不只往上扬的唇角,却完全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嗯,这样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偷摸牵手,滋味好像不错呀。(未完待续。) 第313章 执子之手 顾青未和宁致远的小动作,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又怎么可能丝毫没察觉。 不过,他们都是从这样的年轻走过来的,相依二十几年,他们的恩爱可不比这小两口少,再加上都对顾青未这个媳妇打从心底的满意,自然不会觉得顾青未和宁致远这样的小动作有什么不对的。 看看,他们的儿子终于成亲了,娶的还是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这甜甜蜜蜜的看得他们都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 一边是当年洞虚道长所断言的孤寂终生,一边是这对小儿女如今的两情相悦,只这样一对比,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都不由在心里连连庆幸。 见安平长公主面上有些感慨,宁景昌亦端着张一本正经的脸悄悄伸了手握了她一下。 安平长公主一愣,然后面上迅速一红,嗔怪地瞪了宁景昌一眼,倒也格外的有些小女儿情态。 都一把年纪了,而且儿子媳妇还都在跟前,要是被他们看到了…… 下意识地看向宁致远,却正好看到宁致远促狭的冲她眨了眨眼。 羞恼之后,安平长公主却是面现轻松地笑了笑。 她这一生,到如今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与宁景昌少年时就一路扶持,如今唯一的儿子也成家立业,儿媳又是个稳妥聪明的,想必以后小两口也不用她再操心什么。 虽然贵为长公主,但她想要的,也就是这样而已。 瞪了宁致远一眼,她笑着对顾青未道:“欢颜啊,这几天你也不用来我这里晨昏定省,随着致远一起将府里熟悉一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母亲说。” 顾青未笑着谢过安平长公主,这才各自散去。 当然了,她是用不着与宁致远一起熟悉定国公府的,前世在这里生活了四十余年,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又哪里用得着再熟悉。 宁致远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一出了会客厅,左右瞅了瞅发现没人,他就迫不及待地牵了顾青未的手,然后急急忙忙地拉了顾青未回漱云居。 才成亲一天,他与欢颜可还没粘乎够呢。 顾青未因他这孩子气的表现而哭笑不得,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斥道,“你给我有正形些,府里人来人往的,让人见着了又该嚼舌头了!” 宁致远立即面现委屈,他站在原地看着顾青未,“欢颜,你嫌弃我,我看过的,周围没人。” 然后向着顾青未伸出手,显然是等着顾青未来牵他。 顾青未瞪了宁致远一眼,又不是不识路的小孩子,还要她牵! “现在没人不代表一会儿也没人。”她道。 宁致远更觉得委屈了,他保持伸手的动作不变,“欢颜,你夫君我好歹也习武多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根本就不在话下,要是有人来了我指定能提前发现的,断不会让人看到了。” 言下之意,你牵我吧,牵我吧! 顾青未又是一阵无力。 就为了牵牵手,这人竟然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若是叫那些自幼教他习武的名师知晓了他习武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不知道会不会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教过他。 她原本是不想理会宁致远的,但看着他一直向她伸着的手,再看看他脸上的倔强,心里却是一软。 前世的她就是太不肯相信他,所以他们最后才会成为一双怨偶,既然她早就已经决定要付出自己的信任,为什么就不能伸出自己的手? 想到这些,顾青未眉眼之间蓦地便柔和起来。 然后,便真的伸出手,握住宁致远已经等待多时的手。 只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宁致远的一张脸顿时亮了几分,他紧紧握着掌中的葇荑,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放走他心中的珍宝。 顾青未见状,一颗心自是柔软如水,然后嗔道:“还没握够啊,不是说要回院子吗?” 宁致远闻言微微一使力,就将他的小媳妇拉到了身边,冲着顾青未讨好的一笑。 自他重生,不仅脸皮厚了许多,好似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说情话,这嘴一张,就是让人听了都能甜到心里去的甜言蜜语。 “当然没握够,欢颜,我可是要一辈子牵着你的手的。”说话的同时,他手上一松一紧,两人紧握的手便变成了十指交握的姿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这辈子可别想再甩开我。” 顾青未忍不住回握宁致远。 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当他们再许下诺言之时,就断不会再迟疑反复。 他是,她也是。 “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道。 宁致远于是便乐得跟傻子一样,若不是顾青未捏了捏他,只怕他能这样傻笑着在这里站上一整天。 在这偌大的定国公府里,两人还真的就是这般一路牵着手回到漱云居的。 宁致远也真的做到了他所说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次提前发现有人来了都赶紧松开顾青未的手,待四周无人了又赶紧抓住他的小媳妇。 待回到漱云居时,两人都忍不住齐齐松了口气。 虽然紧张了一路,但到这时,两人都又都觉得刺激有趣来,于是又相视笑起来。 对顾青未来说,这其实也是极为新奇的体验。 前世的她嫁进定国公府,唯恐哪里做得不对,一言一行都是按照祖母与母亲的教导,若非如此,她后来也不能成为所有人眼中优雅贤惠的定国公夫人。 若不是重生了这一遭,她这一辈子只怕都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体验。 也由此,她发现,付出自己的信任,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回到房里,两人换了家常的衣裳,宁致远就迫不及待的将侍候的丫鬟们撵出去。 “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顾青未吁出一口气。 新奇归新奇,但她可不想再这样来一次。 宁致远自然连连点头,可到底还有没有下次,嗯,自然是以后再说了。 他现在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 方才在会客厅时,媳妇可是叫了他“夫君”的……(未完待续。) 第314章 夫君(月票100+) 拉了顾青未坐下,宁致远凑到她跟前。 “欢颜,方才认亲时你叫我什么来着,再叫一遍我听听。”他一边说话,一边心里还觉得有些委屈。 在他看来,欢颜第一次唤他“夫君”,就应该是在他们私下相处时,谁知却是当着那么多碍眼之人的面。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让欢颜再多唤几次。 宁致远于是眼巴巴地看着顾青未。 顾青未却不理他这一茬儿,白了他一眼,“我叫你什么了?” 宁致远心里一急,张嘴就道:“夫君!” 顾青未一氏,食指在宁致远下巴上微微一挑,一双杏眼弯成月牙,“小娘子真乖。” 下一刻…… “咳咳咳……”宁致远被呛得连连咳嗽,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欢颜……” 顾青未捏了捏他的下巴,这都已经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如今竟喜欢起在她面前撒娇来。 但看着宁致远这般模样,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了几分不忍,便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安抚般地道,“嗯,夫君。” 唤出这一声,见宁致远脸上瞬间扬起的笑容,顾青未轻轻一笑,又跟着道:“夫君……” 声音温柔,里面还带了无限的缠绵与缱绻。 宁致远心里一麻,浓烈的情感自心里溢出。 他面前的小女人,他想握住她的手,他想紧紧抱住她,他想与她一起走过之后人生的每一个秋冬。 “欢颜……” 将顾青未偻在怀里,宁致远不知要如何与她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们都经历了两世为人,这才能看明白彼此的心,如今的幸福正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更显得弥足珍贵。 顾青未双手环上宁致远的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略一侧头,她就看到了就在自己眼前的宁致远的耳垂,鬼使神差的,她伸出舌头就在那耳垂上舔了一下。 宁致远浑身一僵。 他看着怀里作怪的顾青未,声音里很是忍耐,“欢颜,你知道的,我现在经不起你如此……” 对如今饿极的他来说,顾青未的随意一个稍亲密些的动作就足以撩得他没了理智,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勉强控制着自己。 但顾青未非但没有因此而收敛,反而越发放肆的在宁致远的脸上,脖颈间印下一个个撩人至极的轻吻,那轻柔的麻痒让宁致远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发出一声嘣响断裂开来,他正要将顾青未牢牢锁在怀里,顾青未却已经先一步从他身上跳开,“夫君,你该去冲冷水澡了。” 说完站得远远的望着宁致远笑。 宁致远颓然朝身后的罗汉床上倒去。 冷水澡! 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几个字。 明明已经成亲了,却不能与自家香香软软的媳妇亲近,连洞房花烛夜都错过了,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比他更悲催? 但他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冲冷水澡。 一边用凉水冲洗着身上,宁致远一边咬牙切齿。 他就再忍耐几天,等到欢颜的……走了,看她还能不能再这般笑他! 掰着指头数了数,宁致远只觉这日子过得也恁难熬了! …… 这之后,顾青未倒也没再坏心眼儿的撩拨宁致远了,两人商量好了后日回门要带的回门礼,然后坐在一处说起了闲话。 “欢颜,明天咱们还要进宫去给舅舅磕头谢恩。”宁致远道。 他们的婚事是元昌帝圣旨赐婚,昨儿成亲时宫里也赏赐了不少东西,自然要去宫里向元昌帝及皇后磕个头。 “你别怕,有我护着你没人能动你半根毫毛。”他又接着道。 顾青未于是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觉得我会怕进宫?”她道。 前世她可是做了几十年的定国公夫人,那时的宁致远又极受隆庆帝信任,连带着她也受尽了京中贵妇的讨好与追捧,就算是宫里的皇后嫔妃,也都会让她三分。 有这样的经历,即使如今的宫里与前世她所熟悉的有些不同,但她又岂会怕进宫? 宁致远于是又摸着头傻笑。 这些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总会下意识的就怕顾青未在宫里受了别人的欺负。 别的人他不担心,只是那郑贵妃…… 还有刘贤妃,前世顾青未与刘贤妃没什么往来,但这一世,因为楚承启那荒唐的要求,刘贤妃不仅去了元昌帝那里讨旨赐婚,最后还输给了安平长公主,谁说得准她会不会因此而对顾青未生恨呢? 宁致远越想越觉得这宫里真的就是什么龙潭虎穴。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还真的想让顾青未干脆不要进宫算了。 顾青未看宁致远脸上那越来越重的忧色,哪里不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好笑的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行了行了,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如今可是定国公府的人,有几个人会傻到与我作对?就算是郑贵妃刘贤妃之流,你可别忘了,咱们可都不是真正的十几岁的人,难道还能算计不过几个年纪比我们还小的深宫妇人?” 听顾青未如此一说,宁致远便也真的放下心来了。 他也是关心则乱。 他自己不擅长这些妇人之间的争斗,并不代表他的欢颜就不擅长了,就如同顾青未信任着他一样,他自然也是信任着顾青未的。 心里一松,宁致远便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欢颜,舅舅,他许是打算要用我。” 这样的话,两年前宁致远就与顾青未说过,如今再说一次,莫不是就该是最近的事? 看出顾青未的疑惑,宁致远肯定地点头。 两年前他去求元昌帝早早定下他与顾青未的婚期时,元昌帝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这两年一直未给他分派什么差事,一是宁致远那时毕竟还是太过年少,二嘛,恐怕元昌帝也是有意在观察他。 如今元昌帝的观察得出了定论,自然便要有动作了。 这,比前世要提前了一年多。 顾青未记得很清楚,前世宁致远被元昌帝安排进锦衣卫时,是一年多之后的事。(未完待续。) 第315章 进宫 “会不会还是锦衣卫?”她问。 锦衣卫虽然权柄极大,但在所有人眼里,锦衣卫无疑都是些凶神恶煞的滚刀肉,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宁致远点点头,“大抵不会错。” 如今的锦衣卫是被宁景昌掌着的,但其实元昌帝对宁景昌掌锦衣卫并不是很满意。 锦衣卫乃是皇帝的耳目,更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工具,可宁景昌虽然在战场上勇猛,为人却仍有些正直,虽是掌了锦衣卫,却对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们做事的方式并不认可。 再加上,从宁景昌对待宁景泰的方式上,元昌帝总认为这个人虽然在战场上果敢非常,其他方面却难免优柔寡断了些。 与宁景昌相比,宁致远显然更适合做锦衣卫的领头羊。 定国公府的人忠诚勿庸置疑,宁致远小小年纪就能狠得下心去对付宁景泰这个二伯,手里无人可用都能达成目的,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非寻常少年所能比拟。 这样的人才,可不就该是留给下一任帝王的左膀右臂? 元昌帝的这些心思,重活了一世的宁致远当然能明白。 他对早些接手锦衣卫并不抗拒,两年前吴达将顾青未掳走时,他就曾懊恼过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两年虽然他也收服了不少人,但这并不足以让对能保护好顾青未充满信心。 若是他接掌了锦衣卫,那,他就再也不用担心顾青未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有个什么闪失了。 捏了捏顾青未的手,他道:“欢颜,你放心,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顾青未点头,两人便再不提这些。 第二日,因为要进宫谢恩,顾青未和宁致远一大早就起身了。 外命妇进宫都是要按品大妆的,不过顾青未的诰封如今还没下来,自然没有朝服可穿,便也只挑了一件大红的刻丝襦裙,裙边用金线细细绣了雍容的牡丹,看起来倒也格外的贵气。 除了衣裳是精心挑选过的,平时几乎不上妆的顾青未亦描了精致的妆容,眉心还贴了一片莲花形状的花钿,一头乌发梳成繁复的牡丹髻,中间插了一支玉分心。 清雅与华贵,便如此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宁致远收拾妥当时,顾青未正坐在镜前描眉。 看到这般精心打扮过的顾青未,他的一双眼都差点看直了,若不是有丫鬟端着铜盆从他跟前过,只怕他能这样呆呆地站上一整天。 顾青未往宁致远那里看了一眼。 宁致远是封了世子的,进宫自然要穿朝服,同是一身大红绣了麒麟与白泽的朝服,腰间白玉为带,他本就生得俊秀,这一装扮起来,便衬得他愈发的挺拔俊朗。 “我也快好了。”顾青未道。 宁致远点点头,在旁津津有味地看着顾青未梳妆,倒也不觉得无聊。 不多时,顾青未确认自己身上没什么错漏之处了,这才起身与宁致远站到了一处,“我们走吧。” 两人于是并肩往外行去。 今天进宫顾青未并未带着秋岚与画屏,这两人虽然在顾家生活了十几年,却也没学过宫里的规矩,若是贸然进宫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只怕随便一个人就将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她今天带的是雪伶和雪怜。 雪伶和雪怜虽然也没进过宫,但宫里的规矩却是学过的,带她们进宫总也要稳妥些。 马车早已备好,顾青未和宁致远上了马车,便一路往皇城行去。 定国公府本来也就在皇城根下,马车没用多久就到了宫门处。 因早就递了牌子,宫门处便也有宫人候着,顾青未和宁致远才一下马车,立即就有人带着笑脸迎了上来。 “奴才给宁世子请安,给少夫人请安。”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许,面白无须的公公,行完礼,无意间发现宁世子在看他身边的夫人时的眼神,便又极为乖觉的加上了一句话,“世子爷和少夫人便是与那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也能比得,奴才也就斗胆祝二位白头偕老,向世子爷讨个红封了。” 宫里的人可不就是这般眼尖会说话,宁致远听了心里一乐,扬手就给了这位公公以及他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一人一个红封。 顾青未已经无法直视这人了。 他们是进宫谢恩的,他在身上带这么多红封,难不成还想往元昌帝那里也塞上一个去? 虽然顾青未觉得宁致远此举荒唐,但那些宫女太监们接了红封之后,脸上的表情却也真的了许多。 领头的公公姓徐,是太后身边服侍的人,不仅极得太后信任,还是十二监之一的神宫监掌印太监,神宫监司太高各庙的洒扫香灯等,徐公公手中权柄虽然不重,却好歹也是掌管一监的大太监,再加上他背后还有个宁太后,在这宫里自然没人能轻慢了他去。 之所以会在宁致远和顾青未跟前如此恭敬,只怕更多的原因是出于宁致远乃是宁太后的亲外孙。 “世子爷,少夫人,太后她老人家昨儿就一直念叨着您二位呢。”徐公公道,“太后特意让了老奴在此等候,就是想快些见到您二位。” 他们要去的是慈宁宫。 据徐公公所说,因为太后对宁致远带了外孙媳妇进宫的重视,今天元昌帝、许皇后,以及宫里几个位份高的妃嫔都早早去了慈宁宫。 宫里禁车马通行,宫门处离慈尚有一段距离,徐公公早就让人准备了两顶软轿。 顾青未坐上软轿,但宁致远看了看那软轿,再看看自己高大的身躯,好半晌才咬了牙坐上去。 一路经过无数宫殿,远远的,顾青未就看到了慈宁宫的宫门。 徐公公得了宁致远的红封,又看出了顾青未在宁致远心里的地位,自然会提点着她些,低声道:“少夫人,慈宁宫就要到了。”末了,又被上一句,“刘贤妃今儿又因为敬郡王的事生了一通气。” 这深宫里发生了的事,何时能瞒得过这些无处不在的宫女太监们,两年前刘贤妃在元昌帝跟前请旨赐婚的事,早已不是秘密。(未完待续。) 第316章 太后 当初元昌帝将顾青未指给了宁致远,如今两人成亲了进宫谢恩,再对比着楚承启这两年仍没有长进的样子,也难怪刘贤妃会觉得堵心了。 顾青未听了徐公公的提醒心里也有了数。 她倒不怕刘贤妃会为难她,从太后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她是极为疼爱宁致远这个外孙的,刘贤妃若不是脑子犯抽了,她就绝不会选在今天为难她。 事实上,顾青未也并不认为刘贤妃有为难她的理由。 不就是元昌帝没如她的意为顾青未和楚承启赐婚吗,难不成她还要挑她这个软柿子来捏? 在这样的考量之中,软轿到了慈宁宫外停下。 顾青未下了轿,雪伶和雪怜连忙替她理了理衣裳,待确认一切没有不妥了,这才与宁致远一起进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这时早已经等了有一群人,太后,许皇后,郑贵妃,刘贤妃,还有其他几个在宫里有分量的嫔妃,一个不落的都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公主。 能叫这么多宫里的贵人等着,也足以看出太后对宁致远的看重了。 顾青未和宁致远跟着徐公公一进到慈宁宫主殿,一双双或明媚或清澈或睿智或好奇的眼便都齐齐看向她,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宫里的贵人,这么多人一起看过来,给人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若顾青未真的只有十六岁,只怕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怯。 前世她与宁致远并非圣旨赐婚,自然没有进宫谢恩这一遭,虽然慈宁宫里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她,但她对她们可是说熟悉得紧呢。 太后宁氏,大周朝开国皇后,据说与早已驾崩的太祖皇帝感情甚笃,太祖皇帝虽然在位时间不长就因病痛而驾崩,但其在位期间,后宫除了太后宁氏再无其他妃嫔,太祖皇帝唯一的一子一女也都是太后所出,也就是如今的元昌帝和安平长公主。 许皇后,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许文华嫡长女,十五岁就入宫为后,生下皇长子端王楚承乾、七皇子安王楚承文以及三公主云阳公主,娘家得力,又生下两个儿子,二十几年来又从无错处,即使宫里还有个得了独宠的郑贵妃,中宫之位却也坐得稳稳的。 郑贵妃,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到如今宠冠后宫的贵妃,又生了个不输端王的儿子,在宫里的地位甚至直逼许皇后。 刘贤妃,虽然儿子不成器,不如郑贵妃受宠,但在元昌帝心里也仍有一席之地。【零↑九△小↓說△網】 除了这几人,顾青未还在太后下首意外看到了一个人。 前世她对这个人印象极为模糊,不过在看过楚承启带在身边的那幅画之后,印象便被加深起来。 永昌公主。 与那幅仍留在顾青未手里的画上一般,永昌公主眼中带着愁苦,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有恙。 她也在这里,倒是稀奇。 不着痕迹地将慈宁宫里的众人打量了一遍,顾青未随着宁致远一起向太后等人人行礼。 “臣妾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宁致远则是笑嘻嘻望向太后,“孙儿见过外祖母。” 在座诸人面上都无异色,对宁致远的随便,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不仅叫太后外祖母,还叫元昌帝为舅舅呢,这满大周,在太后皇帝面前如此自在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太后宁氏六十许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倒只似四十余岁的妇人,隐约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大红的常服,脚上踩一双明黄的凤头鞋。 抬手示意宁致远和顾青未免礼,太后面带笑容地招了招手,“致远带着媳妇来了。” 待两人来到近前,她的目光便落到了顾青未身上,待看到顾青未手腕上戴着的那对安平长公主给的翡翠镯子之后,眼中便更柔和了几分,面上的笑容也多了些亲近。 这对翡翠镯子是安平长公主出嫁离宫时,太后亲手戴在她手上的,那时的安平长公主一边流泪一边道,定要将这对镯子当作是宁家的传家宝,传给将来的媳妇。 如今见了这镯子出现在顾青未的手上,太后哪里能不明白顾青未是得到了安平长公主的承认。 所谓爱屋及乌,顾青未既然得了安平长公主和宁致远的欢喜,她这个做母亲做外祖母的,当然会偏向她几分。 拍了拍顾青未的手,太后笑容慈蔼地道:“你既然已经嫁给了致远,就只管将我哀家作外祖母,哀家也就这么一个讨人喜欢的外孙。” 顾青未低声应是。 但一旁的许皇后几人听了这话却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刘贤妃,她心情本就不好,这时脸上更是一黑。 也不知太后到底注意到许皇后几人的表情没有,也或者是注意到了却不在意,总之又和声细雨的与宁致远和顾青未说了几句话,就让徐公公将见面礼捧出来,然后笑言让顾青未去寻许皇后等人讨要见面礼。 太后待顾青未如此随和,这是在此之前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所以早在太后这玩笑话出口之前,许皇后等人就已经吩咐身边的人将早前准备的见面礼又加厚了几成。 顾青未果真便依次去向许皇后几人行礼,然后收获了一大堆的见面礼。 而许皇后几人看她时的表情也都有所不同。 许皇后眼中更多的是探究,郑贵妃不仅探究还带了几分挑剔,刘贤妃…… 不知为何,顾青未总觉得刘贤妃看自己时的眼光有些不对,全然没有初次见面会有的些许好奇,反而隐隐有些恐惧、憎恶、厌恨。 这让顾青未很是惊讶。 刘贤妃在宫里得势二十几年,凭的就是她刻意表现出来的那副面孔,她能一如既往的扮演一个角色二十几年,控制自己的情绪于她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才是。 可是,她为何在看自己时会如此情绪外露? 顾青未想起脸色发白的永昌公主,不知道,与她有没有关系?(未完待续。) 第317章 诰封(月票120+) 待顾青未见过了宫里的几位娘娘,太后才指了指依在她身边坐着的永昌公主,眼中带了些怜惜地为顾青未介绍,“这是永昌,她平常可很少进宫,若不是今儿是贤妃的生辰,只怕你还得等到过年时宫里设宫宴时才能见着她。” 永昌公主自生母去世之后就是在贤妃宫里长大的,贤妃生辰,也难怪她会进宫了。 顾青未脑中有灵光闪过,但这时并不适合思索,便也没往深处想,屈膝向永昌公主一礼:“见过公主。” 永昌公主颇有些神思不属,就似没听到顾青未说话一般,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示意顾青未免礼,又冲着顾青未笑了笑。 别的却是什么也没说。 除了永昌公主之外,皇后嫡出的三公主云阳公主也在这里。 比起永昌公主,云阳公主就要活泼了许多,她丝毫不掩饰对顾青未的好奇,拉着顾青未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顾青未才与云阳公主说着话,就听外面传来唱喝声。 “皇上驾到……” 除了太后,其他人便连忙起身迎驾。 待众人重新落座,元昌帝打量了顾青未几眼,便转头对宁致远道:“致远,你如今媳妇也娶了,也该是时候立业了。” 众人便齐齐一静。 他们以为元昌帝还会说什么,但元昌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提,而是看向了永昌公主。 “永昌,你又进宫给贤妃过生辰?”看到永昌公主那算不得好的脸色,元昌帝面上又是一沉,“若是身子不舒坦,就宣了太医去公主府,还往宫里跑什么,贤妃与你也有多年的情分,你就是不来宫里给她过生辰,难道她还会与你置气不成?” 父母与子女也是要看儿女缘的。 元昌帝膝下儿女不少,女儿也有好几个,但最得他怜惜的,也就是永昌公主了。 刘贤妃惯常是个以元昌帝为天的,若是平时,听元昌帝这样说,定然早早的就附和起来了,可今天她却有些魂不守舍,眼神飘忽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直到因殿内的异常安静而察觉到不对,这才回过神来扬了笑脸道:“皇上说得是,永昌啊,你要是身子不舒坦就早些回去休息了,不过是个散生,也算不得什么。” 元昌帝听了,眉头皱了皱。 刘贤妃素来就是个最会揣摸他心意的,而且对永昌公主也是真心有几分疼爱,如今永昌公主明显身体不适,她这时候不该让永昌公主去她的宫里休息吗,怎么倒让她回公主府? 元昌帝正要说什么,永昌公主却先道:“父皇,儿臣无事,看着脸色不好,也只是平时出门太少才显苍白而已。” 听永昌公主如此一说,元昌帝倒也放过了刘贤妃的异常,转而笑道:“既然这样,你以后就多往宫里走走。” 然后又吩咐了身边的宫人去御膳房传话,让往刘贤妃的永寿宫里送一桌筵席去。 对永昌公主的疼爱与偏心,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便能叫人看出来。 坐在皇后身边的云阳公主低着头偷偷撇了撇嘴。 在父皇心里,她这个丧夫的长姐就是要与众不同些。 不过云阳公主也没什么嫉恨的,一是早就习惯了,二来元昌帝待她虽然不如永昌公主,却也是极为疼爱的,三来永昌公主才二十来岁就守寡,而且还常年呆在公主府足不出户,这样的遭遇只会让人对她心生怜惜,哪里还能嫉恨于她。 见永昌公主的事告一段落了,宁致远眼珠转了转,却是挤到元昌帝跟前,“皇帝舅舅,我还有件事想要求您呢。” 听他如此一说,殿内所有人便都安静下来。 元昌帝也有些惊讶,颇有兴趣地道:“致远,你有何事要求朕?” 宁致远于是双眼含笑地看了顾青未一眼,“皇帝舅舅,我如今已经娶了媳妇了,不过您这外甥媳妇的诰封如今可还没下来呢……” 众人齐齐恍然,这竟是要替顾青未讨诰封来了。 外命妇的诰封历来是由做夫君的递了折子,再由皇帝下旨,若是遇上个对正室夫人不喜的,拖个一年半载也很是寻常,倒是像宁致远这般,当着元昌帝的面替夫人讨要诰封,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细数下来,这事也就宁致远能做得出来了,也只有他能在元昌帝跟前如此随便。 元昌帝闻言也是一愣,然后亲昵的在宁致远头上敲了一记,“母后从前就叫你泼猴儿,如今看来还真是没叫错。”然后没好气地道,“朕难道还会刻意为难你媳妇不成,想替你媳妇讨诰封,怎么不知道早些上了折子?” 宁致远对此是早有准备的,闻言乐滋滋的从袖中取出折子,“皇帝舅舅,折子早就准备好了,您看我好不容易才把媳妇娶进门,总不能让她受委屈,怎么说也是舅舅您的外甥媳妇,总不能老在那些眼高于顶的夫人跟前低一头吧,这诰命不下来,我都不敢带着媳妇出门呢。” 宁致远也不是信口开河。 同为官眷,有诰命和没诰命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大周朝对诰命的封赠亦是有严格的规定,其中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就是凡继室止封一人。 若朝廷命官多次丧妻,能得到诰命的也只有元配及第一个继室,后面无论有多少个续弦,都是不能得到诰封的。 纵然丈夫身份有多显赫,这样的继室都始终会低人一等。 顾青未虽然不在此列,但她一日没有诰命,即使她是定国公府的少夫人,在许多贵夫人眼里,她就仍少了些分量。 宁致远也没提前与顾青未说过这件事,所以听宁致远如此说,她心里既有惊讶又有感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替她讨诰封,亏宁致远能想得出来。 元昌帝听宁致远说完,又特意再打量了顾青未几眼。 这诰封总归是要给的,他当然不介意如了宁致远的愿,拍了拍宁致远有肩,“你这臭小子,行了,这件事朕准了,现在就上人拟旨,等你们出宫时就直接把圣旨和你媳妇的朝服都带回去吧。”(未完待续。) 第318章 更恩爱 得了元昌帝的允诺,宁致远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元昌帝政务繁忙,没在慈宁宫多待,就自去了御书房,太后又是个好清静的,没过多久也让许皇后等嫔妃都退下,只留了顾青未和宁致远在慈宁宫用午膳。 用过午膳之后,宁致远和顾青未又陪着太后说话,在宁致远的努力之下,太后对顾青未倒也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 直到见太后面上有了疲色,两人这才辞了太后出宫。 当然了,出宫之前,宁致远没忘了带上那道给顾青未赐封诰命的圣旨,以及顾青未的朝服。 宫里发生的事本就传得快,到两人出宫时,定国公世子替夫人向皇上讨要诰封的事就已经传进了许多人的耳朵里,有认为宁致远太过儿女情长的,这些大多是男子,但更多的妇人则对顾青未极尽羡慕。 身为女子,嫁人就相当于第二次投胎。 能得一个如此事事宠着自己的夫君,这是世间女子共同的愿望。 除此之外,顾青未不过十六岁就已经是一品诰命,这也由不得众人不艳羡。 在回府的路上,顾青未与宁致远说起了刘贤妃与永昌公主的异常。 “刘贤妃看我就跟看仇人一般,若说是因为两年前赐婚之事,这也有些说不过去,还有永昌公主……”顾青未想起在慈宁宫时那道突闪的灵光,然后双眼瞠圆,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不会是……” 她与刘贤妃本不该有什么仇怨才是,若真要往仇怨上面扯,那也只是她手里捏着楚承启和永昌公主的把柄。 可这件事,楚承启是断不敢让刘贤妃知晓的。 除非…… 刘贤妃自己发现了? 刘贤妃生辰,永昌公主进宫,想必楚承启也不会缺席,这两人之间又有着这样的不伦关系…… 如果刘贤妃发现了永昌公主和楚承启的事,又从楚承启那里得知了顾青未也是知情者,那,刘贤妃对顾青未的态度,就可以理解了。 顾青未于是默然。 她手里虽然捏着楚承启的把柄,可若是楚承启安安分分的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不会动用这个把柄,皇家的肮脏事多了去了,她可是半点也不想沾惹的。 可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就算是她如此说,只怕刘贤妃也不会相信。 想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 宁致远疑惑地看向她,“欢颜,你这又是自言自语又是摇头,到底是为了何事?” 顾青未没有犹豫,便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宁致远。 “我与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不要太惊讶。” 说完,她就将两年前楚承启拿那青山红日图要挟她,她又是如何从楚承启那里得到永昌公主的画像,又猜测出永昌公主与楚承启之间的关系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宁致远听得瞠目结舌。 他是安平长公主的儿子,也是皇亲,对于皇室也算是极为了解,可顾青未所说的这些,仍超出了他能接受的底限。 永昌公主,楚承启,这两人是他的表兄表姐,可他们竟然…… 就算是宁景泰与侄儿断袖之事,都没让他这般震惊过,而且宁景泰的事前世他就已经知道了,永昌公主和楚承启的事,却是将将才得知。 他想起前世。 难怪,难怪元昌帝后来会下旨幽禁楚承启,且还突然就冷淡了永昌公主。 原来竟是这样。 宁致远莫名的就有了种皇室真乱的感慨。 他将顾青未抱在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让她靠着,这才道:“欢颜,你的意思是,今儿永昌和老六又……情不自禁了,还被刘贤妃发现,刘贤妃又从老六那里知道了你对这件事也知情,所以才会这般忌惮你?” 说出“情不自禁”四个字时,宁致远下意识的抖了抖。 把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永昌公主和楚承启,他的心里也是极为复杂的好吗? 顾青未点点头,面上却也没什么忧虑,“刘贤妃娘家势弱,这些年也就靠着皇上的一点垂怜才能在宫里生存下来,她的手再长总也不能伸到定国公府来,只要我自己小心些,倒也不虞她能把我怎么样,再如何说,从楚承启那里得来的永昌公主的画像,可还在我手里呢。” 顾忌着这个,刘贤妃也不敢随意出手。 宁致远虽也这般认为,但到底还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打算等过了这几日再让人好好盯着刘贤妃和她的娘家人。 心里有了决断,宁致远倒也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在马车里这小小的空间里缠着顾青未腻歪起来。 到马车在定国公府门前停下时,这厮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直叫顾青未冲着他连翻了几个白眼。 两人回府之后,把雪伶雪怜两个丫鬟打发回了漱云居,就先去了荣庆堂见安平长公主。 安平长公主今儿一早起来就有些不舒坦,唤了太医诊脉,却是染了风寒,好在不算严重,服两剂药休息两天就无事了。 顾青未两人到时,安平长公主正倚在床头喝水,还是就着宁景昌的手喝的。 见儿子儿媳来了,她略有些羞窘地推开宁景昌的手,“致远,欢颜,你们回来了,这次进宫一切可还顺利?” 她对顾青未这个儿媳是真的满意,顾青未今天第一次进宫,原本她是打算亲自领着她去的,却不想突然染了风寒。 顾青未忙道:“母亲放心,今天进宫一切顺利。” 见安平长公主微皱了眉抿着还留了水迹的唇,便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安平长公主于是神情舒缓下来,接过帕子拭了拭唇,然后问起两人进宫的情形来。 听到宁致远向元昌帝讨了诰封,她面上也不见有多惊讶,显然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反而还唯恐顾青未会因此而觉得有压力,又安慰了顾青未几句。 与安平长公主说了会儿话,两人便被赶了出去。 出了荣庆堂,宁致远四处瞅了瞅,确定没人,便一把将顾青未的手抓住,然后与顾青未对视着,极为认真地道:“欢颜,你放心,等我们到了父亲母亲的年纪,一定比他们更恩爱。”(未完待续。) 第319章 回门 顾青未一呆。 随即反应过来宁致远指的是方才在荣庆堂看到的,安平长公主与宁景昌之间的互动。 可是,他这“你不用羡慕”的语气是从何而来,他哪知眼睛看到她在羡慕了? 她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这世间,像安平长公主与宁景昌这样身处高位,却又能自始至终守着一人的例子,实在是太少了些。 顺手就踮着脚尖儿在宁致远头上拍了一下,顾青未没好气地道:“谁说的,将来你要是变成了丑老头,我一定会嫌弃你的。” 然后,一抬眼,顾青未就见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很显然,她方才打宁致远的“凶神恶煞”一定被这小丫鬟看在了眼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太锐利,那小丫鬟蓦地一抖,然后猛地转身,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顾青未眼前。 顾青未可以想像得到,大概,用不了多久,她在国公府下人们眼里的形象,就会变成一个悍妇? 宁致远察觉到不对转过头,正好就看到了那小丫鬟远远逃开的背影。 顾青未心里一恼,抬手就在宁致远耳朵上拧了一圈,“你不是说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吗?” 然后放开他那已经发红的耳朵,头也不回的自回了漱云居。 宁致远摸了摸耳朵,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先后回到漱云居,顾青未正要唤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却被宁致远阻止了。 “你又想做什么?”顾青未狐疑地看了宁致远一眼。 这大热天的在外面走了一遭,她现在浑身都粘腻得难受,只想沐浴换洗了才好。 宁致远一把将他的小媳妇整个抱在腿上,也不管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 他原本只是想抱一抱的,可谁曾想都带了汗的皮肤这样隔着单薄的衣物摩挲着,只瞬间就将他心底的绮念勾了起来,他连忙松开了些,转开头说起话来:“欢颜,你的朝服都已经送来了,你不先试试看吗?” 然后满含期待地看向顾青未。 诰命进宫时都要穿朝服,可宁致远私心里,总是想自己是第一个看到顾青未穿朝服的人。 顾青未倒也没拒绝,朝服确实要试试看合适与否。 于是点点头,从宁致远身上站起来,这才唤了人备水,待沐浴之后,这才由丫鬟服侍着试穿起才拿到手的朝服。 命妇服饰分常服及礼服,顾青未试穿的是更为隆重的礼服,头冠上饰满珠翠,礼服为真红大袖衫,深青色霞帔,褙子,霞帔上施蹙金绣云霞翟纹,钑花金坠子,褙子上施金绣云翟纹。 她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国公夫人,这样的礼服也是穿惯了的,自然不会像初次穿这种服饰的人一般会觉底气不足,倒只会让人觉得这身礼服更衬她通身的气度。 顾青未被画屏扶着走出来时,宁致远看得眼都要直了。 连连挥手将丫鬟们都撵出去,他一把将顾青未打横抱起。 虽然前世没少看过顾青未作这样的打扮,但今天再次看到,他仍没能忍住心跳加速。 “欢颜……”他低声呢喃。 他有些忍不住住了…… 顾青未却在这时又拍了拍他的肩。 宁致远略疑惑地看过去,然后便听顾青未道,“夫君,你又该去,冲冷水澡了?” 宁致远浑身一僵。 如果这句话对他的伤害能用字数表达的话,他觉得,他一定是受了一万点,不,十万点的伤害吧? …… 翌日。 虽然不用去荣庆堂晨昏定省,但顾青未和宁致远还是早早就起身了。 今天是顾青未三朝回门的日子。 顾家远在清河,所以顾青未的回门便被放在了京城的顾宅。 虽然顾宅里如今只有顾亦安一个人住着,但京城好歹也还有周谨之和顾锦琳夫妇在,他们也会领着两个孩子去顾宅,这样一来也算不上冷清。 将早就备好的回门礼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两人才上了马车离开。 顾宅里,顾亦安早早的就等在了家里,听到下人禀报顾青未和宁致远到了,连忙亲自往外迎了上去。 顾青未今天穿了一件粉红绣了海棠花的褙子,头上梳了个灵蛇髻,发间斜插一支金步摇,看着倒比平常多了几分妩媚。 顾亦安一看到她,就第一时间抓了她的肩膀将她来回打量了好几遍,直到确定顾青未真的没受什么委屈,这才冲着宁致远那边哼了一声。 宁致远摸着鼻子尴尬一笑。 几人进得屋去,顾锦琳夫妇领着择哥儿和恪哥儿已经等了一会儿,见顾青未等人进来了,便忙招呼着他们坐。 因人本就少,又都是至亲,倒也没拘着要回避什么。 顾锦琳将顾青未拉到一边,“欢姐儿,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公婆待你可和善?昨儿进宫谢恩可有被人刁难?” 她这一问就收不住嘴,唯恐有什么是自己没问到的。 顾青未也不觉得烦。 她离娘家千里之遥,在京城能有长辈如此关心她,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觉得烦? 握了顾锦琳的手,她轻声道:“姑姑您放心,我这几天过得很好,公公婆婆都是极好相处的人,还特地免了我的晨昏定省,昨天进宫也没被人刁难,太后和宫里几位娘娘还都赏了不少见面礼。” 虽然看顾青未的气色也能猜到她过得不差,但听她如此轻言细语的说了,顾锦琳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想起自昨天起就流传出来的,那个让顾青未成为京城所有女子羡慕对象的传言,便压低嗓音,道:“欢姐儿,昨天,姑爷真的当着太后皇后的面就向皇上替你讨诰封?” 顾锦琳是笑着问的。 虽然一时的宠爱不能代表一世都能如此,但宁致远能为欢姐儿如此,至少说明他现在是将欢姐儿放在了心上的,欢姐儿又是个再聪明不过的,难道还不能借此将宁致远的心牢牢抓住吗? 她还真不知道,前世的顾青未就算是抓住了宁致远的心,两人也把日子过成了那样。(未完待续。) 第320章 听墙角(月票140+) 顾青未闻言略红了脸点点头。 她没想到,这些消息能传得如此快。 饶是她是个活了两世的,她能不为财富权势而飘飘然,但被同为女子的顾锦琳如此艳羡的看着,也到底心里像是饮了蜜一般甜。 不过…… 顾青未挽着顾锦琳的手,低声一笑,“姑姑,您可别这样看我,在旁人眼里,您可也是个值得让人羡慕的,姑父不也一样替您挣了个六品安人,等再过得几年姑父被重用了,就是一品夫人您也是能做得的。” 周谨之如今与刚中了状元的顾亦安一样,都是六品的翰林院修撰,顾锦琳自然便是六品安人。 顾青未所言并非胡诌,周谨之性情本就坚忍,又经过九年磨砺,之后甫入官场表现便令人侧目,七年下来亦成了深受元昌帝倚重的皇帝近臣,一年前上疏《太平十策》被元昌帝称赞其才。 从宁致远那里得知,元昌帝最近许是要升任周谨之为翰林院侍读,令其总裁《列女传》。 翰林院侍读虽然也只是五品,却能常伴君王侧,若能君王认可其才华,就算是入阁也不是不可能。 顾锦琳听顾青未如此一说,便也笑得眼如弯月。 并非是她贪慕富贵权势,她是顾家的女儿,背后有整个顾家作依靠,就算她嫁了个无权无势的夫君,她也绝不会被人欺了去。 可是,这世间的女子,谁不期盼能妻凭夫贵? 姑侄俩说着私房话,另一边宁致远也与周谨之、顾亦安相谈甚欢。 众人一起用了午膳,四岁的恪哥儿就吵着要午睡,偏他又有个认床的毛病,顾锦琳便也只能领着孩子回府,与顾青未约好了得空时给她下帖子。 顾锦琳夫妇才走,顾亦安又有同窗上门寻他,顾青未见顾亦安皱眉颇有不悦的样子,便提前向哥哥告辞。 顾亦安本想与顾青未再多说几句,但同穿找上门也确实不好不理,便也只能无奈放人。 因有这样的变故,顾青未和宁致远离开顾宅时时辰尚早。 宁致远不想太早回府,便拉了拉顾青未,“欢颜,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寻个雅致些的茶楼坐上一会儿再回府?” 顾青未点点头。 她也许久没细看过京城了,能四处走走看看倒也不错。 于是,在马车经过一家茶楼时停了下来。 顾青未被宁致远扶着下了马车,两人进到茶楼,这茶楼名为茗品轩,在京城也是极为有名气的,宁致远从前也没少与韩肃、殷莫一起来,所以这茗品轩的掌柜的一见他便立即迎了上来。 “宁世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略有些发福,笑得一脸和气的掌柜的迎上来。 他不敢直视宁致远身边的顾青未,只略扫了一眼便匆忙低下头,想到宁世子前天才与清河来的顾家小姐成了亲,顾家小姐如今又成了大周朝年纪最小的一品诰命,便又向顾青未作了一揖,“这位便是世子夫人罢,二位贵人果然是珠联璧合,小的斗胆向世子爷和世子夫人道声喜。” 宁致远如今最乐意听的就是他与顾青未相配的话,闻言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直接就赏了一锭银子给他,然后自领了顾青未去了楼上的雅间。 临窗的雅间景致不错,从窗口看下去,就能看到街上往来的行人。 顾青未和宁致远要了一壶碧螺春,宁致远将跟来的丫鬟都遣去了别处喝茶,自己提了茶壶替顾青未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到了顾青未的身边。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就听隔壁的雅间也有了响动,想是来了别的客人。 顾青未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宁致远见状却眼珠一转,动作轻灵地一把将顾青未抱到了腿上。 身体这一腾空,顾青未差点没惊叫出声,还好想到隔壁还有其他人,及时捂住了嘴,待在宁致远腿上坐安稳了,这才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雅间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屏风隔开的一处小空间,这边发出点什么声响,另一边指定能听个清楚。 她方才要是真的尖叫出来,只怕就要出点丑了。 宁致远得意的冲顾青未眨了眨眼,不仅没放开顾青未,反倒抱得更紧了几分。 两人正享受着这夫妻间的小情趣,就听隔壁雅间在继拖动椅子等声音之后,开始有了对话声。 说话的是两名女子。 “诗诗,你约我来这里有何事?”一名女子道,她的声音温和柔婉,从声音就能知道定是个大家闺秀。 随后响起另一个女声,“流苏姐姐,我是来与你道歉的。” 顾青未原也不是刻意在听墙角,但听到这里,却也来了兴致。 隔壁的两名女子,一个叫流苏,一个叫诗诗。 她将京城的贵女们筛选了一遍,也只有两人能与隔壁二人对得上话。 叶太傅的最疼爱的孙女叶流苏,以及东阳伯府的二姑娘梁诗诗。 见顾青未对隔壁的圣诞感兴趣,宁致远自诩是个要满足自家媳妇一切喜好的好夫君,于是伸手在身下的椅子上轻轻一按,便抱着顾青未轻飘飘的换到了靠近屏风的位置坐着。 这样一来,他们离隔壁说话的二人就只隔了一扇屏风的距离,若是再凑近些,从那屏风的缝隙里,指不定就能看到对方的人影。 顾青未又在宁致远腰间掐了一记。 她也不是好奇到真的就一定要偷听什么,不过宁致远既然已经如此做了,她倒也没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宁致远被掐了一下倒也不痛不痒,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能与媳妇一起听墙角,这也是一种新奇又愉快的体验。 隔壁的对话继续传来。 “你与我道什么歉?”叶流苏失笑地看着对面有些愁眉苦脸的梁诗诗。 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叶流苏头上的饰物尤其喜欢用流苏状的,今天她便发间插的便是一支孔雀衔珠的步摇,白玉打磨的珠串自由垂下,偶尔轻轻的晃动便无疑有了无限的风情。 梁诗诗看着这样的叶流苏,本就苦着一张脸,这时更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未完待续。) 第321章 于悠然 “流苏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梁诗诗哭丧着脸道。 要不是因为她的无心之言,流苏姐姐也不会深陷流言之中,被人拿出来品头论足,她本该像原来那般是个高高在上让人不敢品评的京城明珠的。 叶流苏柳眉微扬。 她以为梁诗诗只是闹着玩儿的,可她这再三的与她道歉,到底是所为何事? 她最近并未出什么事,若硬要说有,便是前两日在京城广为流传的那个子虚乌有的流言了,可那个流言,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从梁诗诗嘴里传出来的。 莫非…… 叶流苏一边思索着,一边摇头轻笑道,“诗诗,你先别急着道歉,总要叫我知道出了什么事吧?” 听叶流苏这样一说,梁诗诗心里的愧疚更甚。 梁诗诗是东阳伯府的二姑娘,她父亲,也就是东阳伯是个京城人皆知的莽夫,不仅脾气火爆,还极为的护短,对这个宝贝闺女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只要一听说梁诗诗在谁手上受了委屈,必定会为其讨回个公道。 梁诗诗出身不凡,但因自幼就被护着,虽然略有些刁蛮,却着实没什么心眼儿,平素与京城其他贵女相处时,就难免会有被人拿着当枪使的时候。 就为了这些小女儿之间的事,东阳伯没少不顾身份找那些贵女的麻烦,为此还得了个以大欺小的名号。 也因为如此,梁诗诗在京城贵女之间就更受人排挤。 不过,在叶流苏看来,梁诗诗这样的脾性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没什么坏心思不是,与这样的人相交倒也能放心。 所以就算明知道关于那流言,定是与那日同在茶楼的其他几人有关系,叶流苏也没往梁诗诗身上想过。 听叶流苏如此道,梁诗诗低下头,“流苏姐姐,前几日那个流言,都怨我……” 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定国公世子成亲前两日,是梁诗诗姨母的生辰,她姨母也就是礼部于侍郎的夫人,也是于悠然的母亲。 梁诗诗脾气算不得好,又有个护短的爹,身份比她低的不敢接近她,身份与她相当的又不愿接近她,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没有两个,这于家倒也是她常去的所在,与于悠然这个表姐更是极为亲密。 那日梁诗诗被于悠然这个做主人的领去了荷塘边的凉亭说话,也不知如何,就说起了那天她们去正阳门看宁世子与顾家姑娘的事来。 梁诗诗也记不清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只依稀记得与于悠然闲聊时提及了叶流苏。 她也是后来才发现,太仆寺唐少卿的夫人在亭子外逗留,也不知道将她们的对话都听了多少去。 但也是从这天起,京城就有了关于叶流苏的流言。 梁诗诗说到这里,又是愧疚又是沮丧地垂下头,“流苏姐姐,你要怨就怨我吧,要不是我说话口无遮拦,也不会让你牵扯到那样的流言中去……” 这满京城,除了表姐,也就流苏姐姐一直包容着她,如今流苏姐姐因为她的失误而受到这流言的困扰,会不会,流苏姐姐以后也不愿意理会她了? 梁诗诗又忧又悔,但除了认错,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求得叶流苏的原谅。 叶流苏听完梁诗诗的一番话,却没像梁诗诗想象的那般勃然大怒,一张俏脸微低,从梁诗诗的角度来看既沉静又美好。 “诗诗,你会说起那天的事,是受了你表姐的诱使吧?”叶流苏突然道。 梁诗诗反射性的想要否认。 “诱使”这个两个字,无论如何,听来都不像是好字眼儿。 悠然表姐性子最是温婉平和,虽然她有时候也听不懂表姐说的话,但她觉得表姐应该不是坏人才对,可听流苏姐姐的意思…… 梁诗诗对叶流苏是非常信服的,于是倒也真的仔细思索起来。 她依稀记得,似乎,她会说起她们去正阳门看热闹的事,还真的是表姐开了头。 她是个性情活泼的,与人闲聊时话题也是四处乱跑,若不是表姐几次三番的将话头转回这件事上,她也不会一直绕着这件事打转…… 这样一思忖,梁诗诗便有些不敢置信。 流苏姐姐的意思是…… 梁诗诗只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了而有些单纯,却不是真的笨,叶流苏都说得这么明显了,她哪里还能想不明白。 她只是,太震惊了而已。 在她心里,她的悠然表姐最是个温柔善良的,如今却突然有人告诉她,于悠然其实就是个包藏祸心的,也难怪她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了。 梁诗诗很想替于悠然辩解几句,但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叶流苏于是伸手在梁诗诗头上摸了摸,安慰她道:“诗诗,你无需自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伤害。” 至于于悠然。 从前她虽然看出了于悠然的本质,但因为于悠然没有招惹到她头上来,她自然也懒得理会她。 可这次,于悠然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有机会,总要好好回敬给她的。 叶流苏和梁诗诗所在的雅间安静了下来,顾青未偷听完事情的原委,也了然地点点头。 太仆寺唐少卿的夫人,也就是宁景泰的二儿媳唐氏的母亲。 虽然早就猜到先前的流言与宁景泰有关,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宁致远先前还只当是陪着顾青未玩,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件事,这时一张脸已经冷了下来,反倒是顾青未,并未因确认了流言的来源而有什么愤怒。 她和宁致远,是注定不可能和宁景泰站在同一边的,既然如此当然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人生气。 她在意的是叶流苏和梁诗诗提到的于悠然。 从她们的谈话之间可以看出来,这件事不会是个巧合,这个于悠然,若这一切真的是出于她的算计,倒也是个聪明人,否则又怎么会想到利用宁景泰来中伤叶流苏的名声?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她前世又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听说过呢?(未完待续。) 第322章 相遇 礼部于侍郎的女儿,梁诗诗的表姐,东阳伯夫人的姨侄女。 京城的圈子也就这么大,通常各家关系都是盘根错结的,随便遇上一个人,指不定就能沾亲带故。 这个于悠然出身也算不得低,年龄又都相差不大,按说顾青未前世就应该听说过这个人的,可无论她怎么想,都不记得自己还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想了一会儿没得出个结果来,顾青未便也将这件事按下不提。 隔壁雅间里叶流苏又温言安慰了梁诗诗几句,然后传来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显然这两人是准备要离开了。 顾青未拍了拍宁致远的手,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等叶流苏两人离开了他们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宁致远还有些不乐意,又在顾青未肩头蹭了蹭,这才慢吞吞的松了手。 两人将稍显凌乱的衣裳好好整理了一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出去,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执声。 “……哎,你这人是不是太过分了,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流苏姐姐能被你撞得跌倒吗?”这是梁诗诗不忿的声音,“撞了人一句道歉都不说就想跑,莫非是看着我们好欺负不成?” 梁诗诗气得直跳脚。 她为了和叶流苏道歉,故意将两人身边的人都遣到楼下等着了,本以为这二楼的雅间没有什么危险,谁曾想会遇到这样一个看着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却半点风度都没有的人? 倒是叶流苏,虽然被撞得跌了一跤,手掌上还蹭破了皮,却咬着牙在梁诗诗的搀扶下站起来。 她借着起身之时看了站在旁边,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要伸把手的男子一眼,然后微微一怔,原本心里的那点恼怒就像是被烈阳照射的初雪一般,迅速融化开来。 “诗诗,我没有大碍的,我们走吧。”她拉了拉梁诗诗的衣袖,颇有些息事宁人地道。 梁诗诗有些气恼地看了叶流苏一眼,心里颇为不忿,流苏姐姐虽然性情宁和,却也不是个怕事的,今天这事分明是眼前这人的错,为何流苏姐姐就这般揭过了? 但再如何不解,梁诗诗仍只能紧紧抿着唇,搀着叶流苏准备离开。 这时,才有另一个男声响起:“两位小姐请见谅,在下的朋友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就由在下代为表示歉意了,希望两位小姐原谅……” 然后是另一个带着隐怒的男声,“文初,你不必代我道歉,我是不会道歉的!” 听到这里,顾青未一怔,和宁致远对视了一眼,连忙走了出去。 看到正面带冷然看着叶流苏和梁诗诗的人,顾青未颇为无奈地眨了眨眼,然后赶紧上前几步,轻声唤道:“三哥……” 那撞了人又不愿意道歉的,可不就是她的三哥吗? 她和宁致远才从顾宅与顾亦安分开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而且还是这样有些尴尬的见面。 顾亦安今天穿了一件淡青的直裰,他身材本就颀长,面容又极为俊秀,又这般略带了孤傲地站着,看着倒似那孤高的翠竹一般。 在他身边还站了一个看着年纪要比他长几岁的男子,这人顾青未也见过,是顾亦安的同窗董文初,她与宁致远成亲那日,刁难宁致远十步成十首催妆诗的,就是这董文初了。 听先前梁诗诗的嚷嚷,如今的情形是,三哥撞了叶流苏连累她跌倒受伤,却不仅不道歉还恶语相向? 顾青未再看了看顾亦安和董文初所在的地方,正是叶流苏两人另一边隔壁的雅间门口。 方才梁诗诗说话时忘了压低声音,她在这边都听到她说了些什么,顾亦安和董文初在另一边听到了也不足为奇。 不用想,顾青未就知道这是三哥在替她鸣不平了。 原本顾亦安就因为顾青未成亲之前突然传出那样的流言而闹心,如今总算知道那流言的源头在哪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微微摇了摇头,顾青未先上前查看了叶流苏的伤。 白皙如玉的手掌上,这时因为擦伤不仅遍布血丝,还青紫了一大块,因为这比对有些强烈,看着便格外的骇人。 顾青未看了都有些心疼,忙道:“叶小姐,这件事是家兄之过,不如我们先送叶小姐去医馆看看,再让家兄向叶小姐道歉,如何?” 没等叶流苏回应,顾青未又偏头看向顾亦安,“三哥,我不是早与你说过了嘛,那件事与叶小姐无关,是另外有人别有用心散布的谣言。” 顾亦安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 被妹妹看到自己的这一面,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仍没打算要向叶流苏道歉,虽然那流言之事没有影响到欢姐儿,可那是因为欢姐儿聪明,早就把幕后之人的险恶用心看透了,若欢姐儿像普通闺秀一般被流言所误导了,一嫁过去就与夫君有了嫌隙,将来可得受多少苦? 他方才可听得清楚,这流言虽不是起于叶流苏,但也与叶流苏有关,他没找她的麻烦就算了,还想要他道歉? 顾青未又摇了摇头。 她这个三哥啊,虽然人是个顶顶聪明的,平时看着也是沉稳通透,但一旦犯起拧来,还真难得劝通他。 她回过头,正准备先领着叶流苏去医馆上点药,却见梁诗诗一张脸憋得通红,跳着脚指着顾亦安,“你这人到底要不要……” 话未说完,就被叶流苏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捂了嘴。 飞快的将梁诗诗拉到旁边去,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才终于叫梁诗诗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梁诗诗面上也有了几分歉意,她将顾青未打量了一番,好半晌才道:“原来,你就是顾家七姑娘啊,关于那流言的事,确实是我大意之下说错了话,连累你在成亲前就跟着闹心,我向你道歉。” 说完还郑重地向顾青未躹了一躬。 因那流言而受影响最大的,就是顾青未和叶流苏这两人了,梁诗诗自认这件事她有责任,当然不介意诚心道歉。(未完待续。) 第323章(月票160+) 顾青未侧过身子避开梁诗诗的这一礼。 一来这件事虽然与梁诗诗有些关系,但错着实不在她,二来她也是真的没因那流言而受到什么影响,自然用不着谁的歉意。 “梁小姐不必多礼,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顾青未道。 至于错在何人,顾青未却是没说。 叶流苏听了顾青未如此说,眼中便有些了然,抬眼望着顾青未笑了笑,却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顾青未看了看叶流苏伤了的手,“叶小姐,我们还是先去附近的医馆给你的手上些药吧?” 叶流苏点点头,发间插着的步摇跟着轻轻晃动,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游移的影子。 一行人于是下楼,又与各自身边的丫鬟小厮汇合了,这才往医馆去。 梁诗诗扶着叶流苏走在了最前面,顾青未原本是与宁致远走在一处的,却被顾亦安拉着落到了最后。 “欢姐儿,你明知道那个叶小姐是谁,怎么还对她这般和颜悦色的?”顾亦安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顾青未早在成亲之前就与他分析过那流言的事,他也知道这件事与安国公府的人脱不开干系,但他之所以如此不待见叶流苏,还是因为那流言的内容。 叶流苏对宁致远情根深种,还因他而缠绵病榻。 顾亦安也知道,这流言必定有失实之处,可无论如何,叶家曾经想与宁家结亲,这件事不会假,叶流苏那日去了正阳门等着宁致远一行入京,这件事也不会是假的。 叶家曾经想将叶流苏嫁给宁致远,叶流苏在明知道宁致远已经定亲且马上就要成亲的情况下,还如此不避嫌的去了正阳门,要说她对宁致远没有半点心思,顾亦安是不信的。 如今他的妹妹已经嫁进了宁家,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见着旁的人觊觎妹妹的夫君而无动于衷? 也所以,顾亦安才会在撞到叶流苏之后,还如此恶言相向。 顾青未听完顾亦安的话,只觉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三哥……”她压低声音,“你哪只眼睛看到叶小姐对你妹夫余情未了了?从我们出现到现在,你可曾见她多往你妹夫身上看了一眼不曾?” 顾亦安顿时哑然。 还真是,从顾青未和宁致远走出来,一直到现在,叶流苏都没有往宁致远那里看一眼。 女子一旦对哪个男子心生爱慕,只怕心里眼里都会装上那个人的身影,又岂会像叶流苏这般,那人明明就在眼前,还能看都不看一眼的? 莫非,是他真的想岔了? 顾亦安这样一想,便又是惭愧又是后悔。 正懊恼着,就听耳边传来顾青未的声音,“若真要说这位叶小姐对谁比较在意,三哥,我可是注意到了,叶小姐倒是往你身上多看了好几眼。” 顾青未的语气中含了些揶揄。 顾亦安一听差点没吓得往旁边跳开,然后瞪了顾青未一眼,“欢姐儿,可不要胡说。” 就算叶流苏真的多注意了他,只怕也是因为他是一个撞了人还不愿意道歉的恶人。 顾青未和顾亦安说话的时候,最前面的叶流苏与梁诗诗也正在说着悄悄话。 “流苏姐姐,你是怎么认出那顾家七姑娘的?”梁诗诗好奇地问,“那日咱们虽然去了正阳门,可哪里能看到顾家七姑娘的真容?说起来,这顾家七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谈吐气度,倒是一点也不比流苏姐姐你差呢,也难怪宁世子会把她捧在手心里。” 梁诗诗说话直来直去的,一点也不知道婉转些。 这种话若是对着别人说的,只怕又要得罪人了。 叶流苏笑了笑,却没有急着回应梁诗诗的疑问。 事实上,虽然顾青未和宁致远成亲那日她去了宁家吃喜酒,却并未去新房看新娘子,而她会认出顾青未的身份,却是因为她先认出了顾亦安。 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又是大周朝科举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叶流苏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这位顾家公主骑着马游街时的盛况,也还记得当初会试放榜时,中了会元的他被那些榜下捉婿之人团团围住,然后落荒而逃的模样。 那时叶流苏正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在看路边小摊上一支别致的木钗,却被人从后边猛力撞了一下,手中的木钗也顺势摔落在地,她回过头,就见了一名俊秀男子浑身狼狈地被一群人追着跑远。 后来中第的进士们打马游街时,她才知晓,原来那与她有了一面之缘的男子,竟是被祖父盛赞的状元顾亦安。 想到这些,叶流苏倒也不觉得顾亦安先前替妹妹打抱不平所作出的冷漠有多过分,她甚至还忽略了掌心传来的刺痛,轻轻抿唇笑了笑。 下意识的,她将这件埋藏在心里的事当作了不能向旁人透露的隐秘。 不过,要如何回答梁诗诗呢? 好在梁诗诗没等到叶流苏的回答,已经自行替她找出了答案,“哦,我知道了,那顾家七姑娘身边可站着宁世子呢,能让宁世子陪着来喝茶的女子,又是咱们都不认识的,不是他的新婚夫人又是谁?” 叶流苏便也就默认了梁诗诗的话。 但注意到梁诗诗对顾青未的称呼,她不着痕迹地往后瞄了一眼,看到顾青未正与顾亦安说着话,便低声对梁诗诗道:“诗诗,顾家姑娘如今已经与宁世子成了亲,又有了诰命在身,你该称她为宁夫人,可别再一口一个顾家姑娘的。” 梁诗诗闻言一怔,然后点点头。 因为那流言,京城本就有许多人拿异样的眼光看流苏姐姐和宁世子,她与流苏姐姐交好,如今还称顾青未为“顾家七姑娘”,虽然她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指不定这话被旁人听了,就变成了流苏姐姐对宁世子余情未了,所以不愿承认顾家七姑娘已经是宁夫人的事实了。 若是从前,梁诗诗倒也不会想这么多,但经过这次的流言之后,她遇事却也知道要多想一想了。 若是叫她父亲母亲知道了,只怕会觉得欣慰吧。(未完待续。) 第324章 茗品轩本就在京城繁华之地,隔得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医馆。 顾青未一行人没走多久就寻了大夫替叶流苏将手上的伤口清理了,又上了药包扎好,这才出了医馆。 叶流苏受了伤,虽然伤处已经处理好了,但也不好再在外逗留,与梁诗诗一起准备回府。 就在两人转身时,顾亦安却突然道:“叶小姐,顾某为先前的莽撞向你道歉,既然是顾某让你受了伤,不如,就由在下送叶小姐回府?” 这番话若是叫京城那为数不少的爱慕叶流苏的公子哥儿们听到了,必定要指责他为了接近叶流苏而不要脸皮了。 叶流苏除了是叶太傅最喜爱的孙女,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就连叶太傅都不只一次说过,若非她是女儿身,在科举上必定会比这世间大多数男子都要走得远些。 因此,京城多的是自诩才子的人爱慕于她。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是想走捷径来得到叶太傅的赏识。 只不过,纵是多出名的才子,想了多有新意的法子往叶流苏跟前凑,叶流苏也始终都是温和却又疏离的,从不见她因为谁而动容过。 若硬要说有,大概也就只有宁致远了,但她之所以对宁致远有些在意,也不过是因为苏氏当初那个想法而已,真要说什么别的情愫,那却是没有的。 顾亦安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之所以会主动提出想要送叶流苏回府,只是出于心里的愧疚。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先前所为实在是太没风度了些,别说在流言一事上叶流苏也只是个受害者,就算叶流苏真的对宁致远有什么情愫,只要她没做出什么破坏欢姐儿和宁致远感情的事,他又有什么理由如此对待一个与欢姐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呢? 顾亦安只要这样一想,便压不下心里的羞愧。 他得做点什么。 虽然他并未在京城长待,但对于京城明珠的叶流苏也是没少听说过,他以为叶流苏会拒绝的,事实上就连与叶流苏站在一处的梁诗诗都以为她会拒绝,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叶流苏只略迟疑了片刻,就轻轻一笑。 “那,就劳烦顾公子了。”她道。 梁诗诗有些诧异地看了叶流苏一眼,但这时周围人不少,她倒也没说什么,只狐疑着与叶流苏一起走了。 看着一行人渐渐走远,顾青未有些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 她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这时却有些想要追上去看后续的冲动。 虽然三哥和叶流苏看着就不像是熟识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别人插不进去的和谐。 三哥,和叶流苏? 顾青未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思索着。 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过现在仔细想想,若是叶流苏真的成了她的三嫂,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呵…… 前世的顾亦安没有走科举这条路,而是早早的就放下了他喜爱的书本,去处理那些繁杂的族中事务,顾青未出嫁之后,顾亦安也在秦氏的作主下娶妻成家。 只不过,据顾青未所知,前世的三哥与三嫂感情算不得好,她那三嫂三天两头的就要与三哥闹上一通,也不知道她出嫁前那些温柔贤淑的好名声都是哪里来的。 若是这一次,三嫂变成叶流苏,叶流苏那样的性情,定会与三哥举案齐眉一辈子吧? 不过,顾青未也知道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两个当事人有没有这样的意愿还未可知,再则,叶流苏可是京城明珠之一,又深得叶太傅的喜爱,即使顾亦安才学出众,又三元及第,也不一定能得叶太傅的青眼。 要怎么办呢…… 顾青未正苦苦思索着,被她忽视了好半晌的宁致远却不乐意了。 从顾青未那白皙小巧的下巴上将她的手拿下来,宁致远左右瞧了瞧没人注意他们,便将那柔滑的小手紧紧包在掌中,“欢颜,你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被他不轻不重的捏着手,顾青未这才回过神来,然后狠狠瞪了宁致远一眼,将手抽回来,“这是在大街上!” 宁致远摸了摸鼻子,然后两人一起登上马车准备回府。 在马车上,顾青未到底还是没能忘掉方才的想法,拍了拍宁致远,问道:“越之,你说,我三哥和叶小姐,他们有没有可能……” 宁致远一怔。 他倒没往这方面想,不过,回想起方才叶流苏和顾亦安之间的互动,他又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啊…… 不过,宁致远也没再说些什么,而是轻轻掐了掐顾青未的双颊,打趣道:“欢颜,你是你三哥的妹妹,可不是他的母亲,这种婚姻大事难道不该是岳母大人来操心的吗?” 顾青未便也真的就放下了心里的念头。 许是重生一次,有了前世的记忆,知道许多事的发展,她总是不自觉的就想避免身边亲近之人走上前世的老路,但实际上,在她这些年的影响之下,很多事情已经有了改变。 就比如说三哥,他如今已经中了状元,母亲自然会更慎重的考虑他的亲事,而且为了三哥的将来,母亲多半会考虑替他娶一个京城的媳妇,这样一来,三哥与前世的三嫂,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心情放松下来,顾青未再不去想这件事。 至于三哥和叶流苏,如果他们真的有缘分,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是为他们高兴的。 后来,顾青未从宁致远那里得知,那日顾亦安送了叶流苏回府之后,还被叶太傅特意请进了叶家,在叶府逗留了好一阵才出来。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宁致远成天就腻在漱云居里缠着顾青未,反正他现在也还没接手什么正式的差事,干脆见天儿的守着顾青未,顾青未做什么他都在旁边看着。 顾青未有些无奈,但不得不说,有宁致远这样的表态,府里原本就对她十分恭敬的下人们,又更敬重了她几分。(未完待续。) 第325章 画眉 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与男主人的看重与否有很大关系。 饶是顾青未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国公夫人,当她再次成为宁家的媳妇,她也同样绕不开这一点。 这天早上,顾青未才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梳妆,每到这时,宁致远总会站得远远的看着,最初丫鬟们还会因为他那灼灼的视线而手足无措,但这几天下来习惯之后,倒也再不把这当回事了。 若不是要外出或者要参与到什么正式场合,顾青未一般都不会上妆的,脸上最多也就用些润肤的膏露。 对于这一点,宁致远就没少在她面前说些“媳妇天生丽质”之类的好话。 不过今天,看着顾青未梳洗完,宁致远眼珠微微一动,便抬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屋里是秋岚和画屏,以及雪伶雪怜两个领了几个小丫鬟在服侍,听了宁致远的吩咐,她们都没急着退下去,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青未。 不得不说,宁致远这几天的表现让府里的丫鬟们都真正的将顾青未当作了她们的主子。 秋岚和画屏就不用说了,她们是顾青未的陪嫁丫鬟,自然只会听顾青未的话,可雪伶雪怜两个不过在顾青未跟前服侍几天,能有这样的觉悟除了宁致远表现出来的对顾青未的看重,也有她们自己并不想着攀高枝的原因在内。 顾青未见状微勾了唇,轻轻点了点头,几个丫鬟这才退了出去。 宁致远心里对这样的情况也是喜闻乐见的,不过他也没忘了在顾青未跟前抱屈:“欢颜,你看看,现在这些丫鬟都只听你一个人的了。” 顾青未对着镜子正了正发间的簪子,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宁致远一眼,“谁叫我是漱云居的女主人?” 宁致远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但在听到“女主人”这几个字之后,立马将原本想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他喜欢从顾青未嘴里听到“女主人”这种带有宣布所有权的字眼。 虽是清晨,但已有晨光从打开的窗户照进来,从宁致远的角度看过去,顾青未的一张脸半明半暗,微微动一下便似有光影在跳动,当她偏过头来看着他,便总能让他有种她的眼底只有他的感觉。 这让宁致远的食指微微动了动。 他觉得有些手痒。 先前就有的念头一时之间便更是难以抑制。 几步来到顾青未身边,宁致远扶着顾青未的双肩,状似认真的在顾青未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煞有其事地道:“欢颜,为夫觉得,你的眉色稍稍淡了点。” 顾青未于是往镜子前凑了些。 她的眉形很好,眉色也并不如宁致远所说的那般有些淡。 挑了挑眉,她看向宁致远,“你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宁致远闻言很是狗腿地道:“欢颜,你知道的,为夫是很乐意为你画眉的。” 顾青未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把丫鬟们都遣了下去,又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些,其实就是想为她画眉? 弯了弯唇,她笑问:“你这是要效仿张敞?” 张敞为夫人画眉的故事,不知道让多少女子艳羡。 宁致远听了却连连摇头,“我可不是效仿张敞,欢颜你的眉可不像张敞的夫人那般有缺陷,需要天天描绘。” 虽然明知道宁致远是选了好听话来说,但顾青未仍被他这话给逗乐了,然后拈了镜前的眉笔递给他。 宁致远接了眉笔,顺势就靠在了梳妆台上,一手微抚着顾青未半仰的脸颊,一手执了眉笔在她眉间描绘,动作轻柔得似要在她的每根眉毛上分别着色,唯恐力道稍重就会伤到她。 本是极简单的画眉,但宁致远这样描绘下来,却至少用了一刻钟,直到顾青未仰着头脖子都有些酸了,他才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中的眉笔。 顾青未没急着去看镜子,而是偏头笑看宁致远。 “好看吗?”她问。 宁致远微微笑着,没有急着回答顾青未的问题,而是缓缓念出两句诗来。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顾青未低头一笑,看在宁致远眼里,便有那无限的风情。 他心里一热,一俯身,便将顾青未完全抱进怀里,又接连转了好几个圈,然后才埋头在顾青未颈间蹭了蹭,“欢颜,我好高兴。” 好高兴他们能重生,好高兴他们可以解开从前的芥蒂。 顾青未扬了扬宁致远亲手描绘的眉,双手搂着宁致远的颈项,“我也是。” 好半晌,见宁致远始终不把她放下来,顾青未这才拍了拍宁致远的肩,“赶紧把我放下来,你不会忘了咱们还没用早膳的吧?” 话才说完,就听宁致远的肚子发出一声不甘的叫声。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宁致远将顾青未放下来,互相整理了衣衫,这才唤了丫鬟们进来摆膳。 用完早膳,宁致远仍粘着顾青未不放,后来甚至还让人备了文房四宝送进来,道是要教顾青未作画。 顾青未自幼也是被覃先生精心教导过的,琴棋书画虽然不能算是样样粗通,但也都略通一二,不过比起素有才子之名的宁致远来说,她的画艺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但顾青未哪里能让宁致远这般容易就得意,故意打击他道:“夫君,你不会是忘了吧,我可是有个名满天下的六叔的。” 算算时间,六叔的画也就是这两年开始闻名于外的。 她可是早有准备的,出嫁前六叔问她想要些什么,她就毫不客气的让六叔给她画了一大堆的画。 宁致远看着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知不觉地就露出笑容来。 前世时,自从六叔出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六叔,如今欢颜能这般轻松的提及六叔,前世那些事,是真的都过去了。 于是,这一整个上午,两人都腻在一起,说是作画,倒不如说是闺中之趣。 不过,宁致远想要与顾青未腻一整天的愿望到底没能实现,正当他握着顾青未的手作画时,外面却传来敲门声,道是有宁致远的访客上门。(未完待续。) 第326章 访客? 宁致远不快的沉下脸,同时一脑门儿的问号。 他如今身上又没有什么差事,知交好友也不多,这少数的几个好友还都被他特意嘱咐过不要来打扰他的新婚生活,怎么今儿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他还没与顾青未腻歪够呢! 原本想要让人说他不在,但在看到顾青未已经从他怀里走开,又唤了人进来收拾笔墨,宁致远这才有些不情愿的让人将来客请到书房去,他随后就到。 略收拾了一下,宁致远便起身前往书房。 一边走,他还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若是来的人没有个合理的理由,他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走到了半路上,宁致远才终于想起来问问访客到底是谁。 “回世子爷,是长安侯世子和荣阳伯世子。” 殷莫和韩肃? 宁致远面色多了些凝重。 这两人与他是两世的挚友,他们是清楚自己有多期待成亲的,就算他没有提前招呼过,若无事,这两人也绝不会故意来打扰他。 那么,是出了什么事? 宁致远皱了眉头,脚下步伐加快,没多久就到了书房。 殷莫和韩肃已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见宁致远来了,两人齐齐望过来。 就如宁致远所想的那般,两人面上表情都算不得好。 在椅子上坐下,挥退书房里侍候的人,宁致远带着疑惑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听他这样一问,殷莫猛地趴在桌上,冲韩肃挥了挥手,“让阿肃先说。” 宁致远于是看向韩肃。 韩肃比宁致远还要大上两岁,与他的名字相合的是,他的容貌看着比较严肃方正,身材又十分高大,乍一看很有些吓人的样子。 韩肃平时话很少,但在宁致远和殷莫面前,却是个例外。 他双唇抿成直线,隔了好半晌,这才憋出几个字来,“我那个好母亲,如今可算是知道换手段了。” 一听韩肃说起“母亲”两个字,宁致远眼中便多出几分了然来。 韩肃出身于荣阳伯府,是荣阳伯世子。 荣阳伯府与皇室沾亲,韩肃的祖母是当今宁太后的表姐,再加上韩家在大周朝立国时也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所以论功行赏封了爵,一直到现在,因为太后的关系,元昌帝待韩家倒也算得上亲厚。 在外人眼里,韩肃这个荣阳伯世子应当是十分风光的才是,但实际上,今年二十岁的他,就已经过了十几年的水深火热的日子。 韩肃的生母是荣阳伯的元配施氏,施家并非开国功臣,而是从前朝传下来的世代宦族,虽然对楚氏皇族没有拥立之功,但因为太祖立国时广纳天下贤士,是以虽然朝代更替了,但施家却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原本施氏嫁给如今的荣阳伯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后来元昌帝登基之后,施家因触怒了元昌帝,竟就这样一点点败落下来。 这娘家本就是出嫁女在夫家的底气,施氏娘家没落,她在荣阳伯府里过得自然也就不如意。 那时施氏又正好有了身孕,但因为思虑过重,孕期里身子就一点点虚弱下去,生下韩肃这个嫡长子没两年,就早早的撒手去了。 高门后宅里不可能一直没有当家主母,所以孝期一过,荣阳伯就另娶了继室。 这继室也是个薄命的,才得了诰命不过半年,就因为一场突来的急病早早离开了人世。 又是一年孝期之后,荣阳伯再次娶了继室。 大周朝的礼法中有“继室止封一人”的规定,荣阳伯的元配和第一个继室都是得过诰封的,所以这第二个继室,也就是韩肃如今的继母,便再无可能得到诰命。 一个空有其名的荣阳伯夫人,逢年过节连进宫赴宴的资格都没有,有哪家的嫡出女儿愿意嫁过来?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荣阳伯娶的这第二个继室,只不过是个五品官的庶女而已。 如今这位荣阳伯夫人出身虽然低,但心机手段可一点都不缺。 第二任荣阳伯夫人没留下子嗣就去了,到如今这位夫人进门时,荣阳伯膝下也就只有韩肃这一个儿子而已。 如今这位荣阳伯夫人娘家姓孙,孙氏刚进门那两年对韩肃倒也确实算得上尽心,更因此得了个贤良的好名声,因为这名声,虽然她这个荣阳伯夫人有头衔有些虚,但在交往的圈子里,别的贵夫人们倒也并未有什么瞧不上她的。 但到孙氏生下自己的儿子之后,这样的情况却有了变化。 进门的第三年,孙氏生下了荣阳伯府的嫡次子,隔了两年又生了个女儿。 韩家二少爷出生时,韩肃已经有七岁了,孙氏自那之后就断了府里妾室的避子汤,是以荣阳伯府这些年倒也添了几个庶出的子女。 这样一个贤良又大气的妇人,有谁能不夸? 所以在京城的贵夫人之间,孙氏的名声可是着实不差的。 若不是宁致远自幼就与韩肃交好,对韩家后宅的事也了解一些,说不定他也会被这些表面现象给蒙蔽了。 事情的真相是,自从韩家二少爷出生之后,孙氏虽然表面上待韩肃更加宽厚和善,但私底下却慢慢有了别的打算。 不得不说,孙氏也不是没有野心的,她对自己所处的尴尬位置一清二楚,如果她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更确切的说,若她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儿子,那她也许就真的会把韩肃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来疼爱,可谁让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呢? 比起一个被她善待了几年的元配留下来的嫡子,当然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子来得更亲近。 这做母亲的,谁不是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的儿女? 孙氏自然也是如此,而在孙氏眼中,荣阳伯的爵位,就是她能给儿子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自己是个注定没有诰命的荣阳伯夫人也就罢了,但她的儿子可是正正经经的荣阳伯府嫡子,只要她的儿子比元配生的那个更出色,更得荣阳伯的欢心,又何愁没有机会继承爵位?(未完待续。) 第327章 荣阳伯对这个幼年失恃的嫡长子倒是真心疼爱的,不过他是撑起一府的男主人,自然不可能长时间的留在后宅里,再加上荣阳伯对孙氏信赖有加,所以在孙氏有了自己的盘算之后,韩肃这个嫡长子的日子自然便不好过起来。 当然了,以孙氏的手段,她倒也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刻了韩肃,平白惹人说闲话。 她想出来的法子更为迂回隐秘些。 韩肃身边侍候的人大多都是施氏当年的陪嫁,这些人自然对韩肃这个小主子是忠心的,但自从韩肃七岁之后,孙氏就用各种理由将施氏留下来的人远远打发了,再换成经过她精心挑选的人。 从那以后,韩肃身边的丫鬟便都是些姿容出色,又妄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小厮则大多都有些不良嗜好。 七八岁大的孩子,本就极易受身边之人的影响,孙氏打的就是让这些人潜移默化的把韩肃往坏处引的主意。 无论是被那些心比天高的丫鬟引着沉迷女色,还是被小厮们带着沾上坏习气,这都是孙氏乐意看到的。 这就是高门大宅里再常见不过的捧杀。 就算韩肃真的因此而变成一个纨绔子弟,与孙氏这个慈爱的继母又能有多大的关系? 她最多也就是个识人不清罢了。 甚至,孙氏早就打算好了,等到韩肃真的变成纨绔子弟,荣阳伯对这个长子失望时,她还要在荣阳伯面前维护着他。 不这样,哪里能显出她这个继母的一片护子之心? 只不过,让孙氏失望的是,时间一年年过去,哪怕韩肃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身边的小厮各个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韩肃这个做主子的却始终能守住本心,一年前还入了五城兵马司当差。 哪怕孙氏不肯承认,但她花了这么些年的计划确实是失败了。 但孙氏显然不是这般容易罢休的人,所以在确认先前所图行不通之后,她如今有了新招。 宁致远沉吟着道:“所以,你那继母如今又想出什么妖蛾子?” 韩肃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一抹冷笑,“你这个定国公世子可比我还小上两岁都成亲了,这可不就给了她一个再好不过的现成理由?” 宁致远了然。 孙氏这是想打韩肃亲事的主意了。 韩肃再过上两个月就要及冠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世家公子,确实是该娶妻了。 而孙氏作为韩肃的继母,又向来有个贤惠宽和的名声,她替韩肃操持亲事,又有谁能说她的不该? 只不过,娶谁,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她想让你娶谁?”宁致远问。 韩肃面色更冷了些,“她娘家的侄女。” 孙氏只怕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两年前宁致远定下婚期之后,她就时不时的在荣阳伯耳边说起韩肃的婚事,荣阳伯都被她说得有些意动,还不只一次的问过韩肃的打算,都被韩肃以未立业何以成家的借口给推拒了。 可如今,韩肃已经在五城兵马司有了差事,虽然只是个六品官,处理的还都是京城百姓的琐碎之事,但比起京城那许多不学无术的纨绔来说,又算极为出息的了,更不提他还几次得了元昌帝的称赞。 他之前那个借口却是再也说不通了。 所以在宁致远成亲之后,孙氏就没少以担忧关心为名,再与荣阳伯提起韩肃的婚事。 荣阳伯四十好几的人了,自然也想早些抱孙子,听孙氏说得有理,便把韩肃的婚事全权交到了孙氏的手里。 而她娘家的侄女,就是她早已物色好的人选。 孙氏当初嫁进荣阳伯府时,她的父亲只不过是个五品官,如今孙家作主的是孙氏的嫡兄,她这嫡兄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建树,摸爬滚打了多年也不过同是个五品而已,而且还是个闲差。 一个是荣阳伯世子,一个是五品官的女儿,纵是有孙氏在这中间,两人也是极为不配的。 不过孙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为此又做了不少事。 “呵,也难为她了,为了让我娶她这个娘家侄女,又是假借我母亲给她托梦,又是请了道士装神弄鬼的给我批命,最后批出来一个必须得娶个属虎且在十月出生的女子为妻才能有后福!”韩肃原是个话不多的,说到这里也难免神情激动,“属虎还在十月出生的,可不就有那现成的一个?” 这样一来,就算韩肃这个荣阳伯世子娶了个身份配不上他的媳妇,还得感谢起她这个继母来。 纵是有“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的说法,可也没有这样低头的。 听完韩肃的烦心事,宁致远为好友感到气愤之余,亦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来。 男子本就不擅长这些后宅之事,他前世后来位高权重,若问他家国大事,甚至是让他领兵作战他都不会怵一下,但要让他为这种后宅之事出谋划策,他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将韩肃的事暂且往后压了压,宁致远又看向同样没什么好脸色的殷莫,“那你又是为何事烦心?” 他这一问,殷莫便立即大倒起苦水来。 殷莫的情况与韩肃又大不相同。 殷莫是长宁侯府的世子,别看长宁侯府比荣阳伯府品级上还要高上一等,但长宁侯府如今却早早的就落魄得不成样子了,剩下的也不过就是个空架子而已。 如今的长宁侯,也就是殷莫的父亲是个只爱风花雪月,不喜玩弄权术,又不擅经营的,长宁侯府传到他手里之后就一点点衰败,若不是长宁侯夫人,也就是殷莫的母亲拿了自己的嫁妆苦苦撑着,只怕长宁侯府早就垮了。 长宁侯府没有什么恶毒的继母,长宁侯唯一的妾室也是个喜欢吟诗作对的娇弱女子,进门多年也未得一男半女,殷莫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长宁侯夫人所出,兄妹几个感情亦十分亲厚,不存在什么兄弟阋墙之说。 但,这样可并不代表殷莫就不需要为家中之事而烦恼了。(未完待续。) 第328章(月票180+) 事实上,殷莫的烦恼一点也不比韩肃的少。 韩肃虽有个居心叵测的继母,但韩肃好歹还知道要防着她,也知道要如何应对孙氏的坏心思,可殷莫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应对他家中的事。 长宁侯不乐意在官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自从继承了爵位之后,就早早上了折子领了个只拿俸禄的闲差,然后天天沉迷在诗书之中,不是与红颜知己的小妾吟诗作对,就是与志同道合的文人志士饮酒作乐,简直恨不得在风花雪月中一醉不醒。 如果仅仅是这样,长宁侯夫人和殷莫都不是不能接受。 即使他们有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但比起别的乌烟瘴气的后宅,长宁侯府至少清净了许多不是。 可长宁侯不仅对府里的事半点不操心,还养成了为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掷千金的习惯,什么名家书法诗画,什么有典故的古玩等等,只要入了他的眼,纵是花再多的银子也一定要弄到手。 长宁侯府本就在他手上渐渐没落,再被他这般没有节制的花钱,时间长了自然就入不敷出起来。 可以说,这些年来,长宁侯府完全就是靠着长宁侯夫人嫁妆的产出来维持下去的。 这几年长宁侯许是年纪大了,也意识到自己对妻子对子女没有尽到责任,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玩儿够了,倒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折腾。 但长宁侯不折腾了,殷莫下面的三个弟弟却开始走起了长宁侯的老路。 长宁侯夫人和殷莫这个长兄操心完做老子的,又开始操心三个小的,就差没愁白头了。 “昨儿个,我那三个眼高手低的弟弟,被人作了个局给坑了,把一张作旧了一文不值的画当作是前朝画坛巨匠窦夫子的遗作给买了下来,整整两千两啊,母亲气得一整晚没合眼。”殷莫一想起母亲这么多年来脸上不变的愁苦,心里就又是愤怒又是无力,“这三个兔崽子,他们可真是生了一副猪脑子,怎么就不知道想想,窦夫子的画传世的才多少,若真是窦夫子的遗作,不知道有多少人捧着银子来争来抢,轮得到他们用两千两买下来?” 殷莫越说越生气。 他这三个弟弟还不如他那不负责任的老子呢,至少长宁侯虽然会为了这些东西一掷千金,但他好歹还有几分眼力,就算将来长宁侯府真的败了,把长宁侯书房里的珍藏拿出来变卖了也能换些银子出来。 可他这三个弟弟呢? 他们就算把银子撒出去了,买回来的还多是赝品! 宁致远听完也无话可说了。 这若是他自己的弟弟,抡了拳头一顿狠揍,不服就揍到服为止,可这是殷莫的弟弟。 别看殷莫嘴上说得凶,但他心里对这三个弟弟可维护着,如若不然,三个最大不过十七的少年郎,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拿了大笔的银子出去? 说穿了,无论是长宁侯夫人还是殷莫这个长兄,对下面三个小的都狠不下心。 宁致远摇摇头。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身为好友,也提不出什么可行的意见来。 他心里同时也有些狐疑,前世他就知晓身边两个好友家里情况复杂,对他们的事也知道一些,但比起前世,这一次有许多事却多多少少的有些改变。 就比如,前世韩肃在两年前就与孙氏娘家那侄女定了亲,也不知是孙氏使了什么手段。 再比如,前世的长宁侯府情况比如今还要糟糕几分,长宁侯也并未像现在这般消停下来,而是因为有了三个志同道合的儿子而变本加厉。 宁致远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他重生带来的影响,但无论如何,如今的情况比起前世来说都要好上许多。 不过…… 望着殷莫那带着期许的双眼,宁致远再次觉得无奈了。 他两世家中环境都极为简单,后宅里又有顾青未打理着,根本就不用他操什么心,哪里知道要如何对待不听话的弟弟? 想到顾青未,宁致远眼中蓦地就是一亮。 这些问题对他,对韩肃殷莫来说都是难题,因为他们都不擅长这些后宅或者是家长里短的事,可顾青未就不一样了,前世顾青未能将定国公府打理得从无错漏,重生以来她在顾家又能与家中兄弟姐妹处得那般好,想来,荣阳伯府和长宁侯府的事对她来说当不算难题吧? 这样一想,宁致远再看面色难看的两个好友时,眼中便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自得与得意。 然后,他扬声唤了外面候着的人进来。 …… 顾青未接到成晋传来的口信时,正打算遣了人去书房问问两位客人要不要留在府里用膳。 已近午膳时间,若是客人要留下来用膳,她也该吩咐人准备膳食了。 “少夫人,长宁侯世子和荣阳伯世子要留下来用午膳,世子爷请您备几个两位客人爱吃的菜,还特意吩咐小的转告夫人,请夫人亲自将饭菜送去书房。”成晋言语间极为恭敬。 作为贴身侍候世子爷的人,成晋在定国公府可是极有脸面的,但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看明白自家世子爷对世子夫人是如何的用情至深,在顾青未面前自然也就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完全是把顾青未当作了宁致远一般来敬着。 听完成晋的转述,顾青未倒有些诧异。 韩肃和殷莫来访她是知道的,她备下午膳招待宁致远的两位挚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但,让她亲自送过去? 宁致远这又是要做什么? 虽然心里有疑惑,但顾青未仍点了点头,当即就唤了厨娘过来点了几道韩肃与殷莫爱吃的菜。 成晋在旁听了又是一阵惊讶。 他,可还没告诉世子夫人两位世子爷都喜欢吃什么菜呢,世子夫人怎么就知道了? 顾青未不是没看到成晋脸上的惊讶,却没说什么。 前世她虽嫁了宁致远为妻,但与韩肃殷莫二人也不过就是认识而已,并无什么深交,不过这二人没少来定国公府用膳,她记住他们爱吃的菜倒也算不得什么。(未完待续。) 第329章 虐 不多时,厨房的人已经用一个大食盒将顾青未吩咐的菜色都送了过来。 想着宁致远那莫名其妙的要她亲自送过去的吩咐,顾青未于是指了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提着食盒,也没要丫鬟跟随,就径直去了书房。 顾青未到达书房时,宁致远三人正沉默着。 听闻顾青未来了,宁致远眼里蓦地一亮,连忙起身往外面迎了过去。 落在后面的韩肃和殷莫见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与不解。 他们虽然各有各的烦恼,但好歹是京城勋贵出身,无论如何,他们也理解不了宁致远如今对顾青未的热切。 虽然顾青未是宁致远已经过门的夫人,但就他们以往所见的人家里,谁家的夫人不是以夫为天,怎么到了宁致远这里,竟是反了过来,宁致远简直是将他这新婚夫人当作什么不世出的珍宝一般供着了。 旁人家就算有那宠妻的,又何曾见有人宠成他这样,还毫不避讳的在人前也这般表现出来? 两人这只慢了一步,待他们也走到书房门口时,就见宁致远正带着一脸的温柔笑容与顾青未在说话。 “欢颜,走了这么远的路可累着了?” 韩肃和殷莫听得心里都是一寒。 这定国公府他们也没少来,从漱云居到书房到底有多远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一刻钟不到的路程,这厮以为他媳妇是水做的吗,怎么就能累着了? 从前也没见这人对别的女子如此腻歪过,莫非,这就是诗书上所说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宁致远却没看到两位好友那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嘘寒问暖了一番,便执了顾青未的手领着她进了书房,然后吩咐成晋将书房里的桌子收拾妥当,又让那婆子把食盒里还热乎着的饭菜摆上桌,这才挥退了成晋和婆子,让他们自去吃饭。 顾青未见状也是一脑门儿的疑惑。 宁致远,这是打算让她与他们一块儿用膳? 果然,下一刻,宁致远就将她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欢颜,这两个是韩肃和殷莫,都是与我有过命交情的好友,今儿他们来寻我是有事想要求你,你就与我们一起用膳,待用完膳之后,再提他们所求之事如何?” “弟妹!” 韩肃和殷莫正与顾青未打了招呼,闻言双眼又是一动。 他们不过是来找宁致远吐苦水的,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从宁致远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要是宁致远真的能给出什么好的建议,早几年就已经给过了,又怎么会拖到现在? 而现在听宁致远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家中之事告知宁致远的新婚夫人? 两人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反驳。 他们与宁致远交好多年是不假,愿意将家中之事说与他听也为真,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让家里的烦心事被别人所知。 就比如,宁致远这个并未得了他们信任的新婚妻子。 若不是宁致远在他们开口之前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只怕他们就真的出言拒绝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倒也决定先按下心里的不愿,他们虽然不信顾青未,但却绝对信任宁致远。 无论如何,宁致远总不会害他们的,更不会将他们家的事当作是哄媳妇的乐事。 既然如此,那宁致远说什么他们就暂且听着好了,说不定,就能有意外的惊喜呢? 四人于是围坐着一起用膳。 若是早知道接下来这顿饭会变成宁致远这厮的花样秀恩爱,韩肃与殷莫一定不会留下来吃饭。 重活一世,若要问宁致远他进步最多的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是脸皮。 如果放在前世,纵是他心里再怎么关心怜惜顾青未,他都绝对不会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更别提是在好友的目光注视下秀什么恩爱了。 可现在,韩肃和殷莫才夹了两筷子菜的功夫,就已经听他大惊小怪的嚷了半天。 “媳妇,这个是你爱吃的,我给你端到面前……” “媳妇,那个你不喜欢,就给阿莫吧……” “媳妇,这汤还烫着,我先给你盛一碗搁着,等你要喝的时候将将好……” “媳妇……” 两人就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宁致远在顾青未跟前忙上忙下。 这个如此殷勤地侍候着媳妇吃饭的人,真的是他们认识了十几年的宁致远吗? 被宁致远这样细心照顾着,又顶着韩肃殷莫二人那灼灼的目光,顾青未初时也觉有些难为情,但后来倒也渐渐习惯了。 她与宁致远都是两世为人,心中对许多事情的看法自然也与大部分人有所不同,不过就是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恩爱而已,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她为何要躲着藏着? 这样一想,顾青未面上便也坦然起来。 她不仅享受着宁致远的呵护,也同样会回应于他。 在他想要盛汤时递上勺子,在他碗里变空时再自然不过的伸手接过他的碗…… 韩肃与殷莫最开始时觉得两人间表现得有些露骨,但渐渐的,却没了最初的想法。 越看着这两人,就越是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叫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与那似乎能叫人心暖的脉脉温情。 这两人只要在一起,便总能叫人觉得眼前这世界都变得美好了几分。 如果,这就是令宁致远改变的原因,他们觉得,他们似乎能够理解他,并且,还有那么些羡慕他了。 他们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时,这顿饭已经接近了尾声。 宁致远喝下最后一口汤,刚把调羹放下,旁边就有一方雪白的帕子递了过来,待他用帕子拭了嘴,那帕子又自然而然的被顾青未收入怀中。 尔后,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也不知为何,明明这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只不过是四目相对笑了一下而已,但看到这一幕,先前就已经有所感触的韩肃和殷莫,莫名的就有了种他们被虐了的错觉。 他们所熟悉的宁致远,就是成了个亲而已,就能有如此改变? 或者说,是他找到了那对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改变?(未完待续。) 第330章 出主意 宁致远和顾青未可不知道韩殷两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用完膳,唤了人进来把碗碟都收拾了,几人又重新落座。 顾青未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神情还稍有些拘谨的韩肃与殷莫,想了想,开口道:“你们都是越之的莫逆之交,那咱们也都不是外人,若是有什么难处,你们尽可与我说,许多事情,你们男人觉得不好处理,但换了女人来看,说不定就能有别的收获。” 这一顿饭的功夫,顾青未已经能够大致猜到韩肃和殷莫找宁致远所为何事了。 长宁侯府和荣阳伯府的家事,前世时在京城也算是有名的,顾青未自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事实上,在她看来,韩肃和殷莫所烦恼的事确实算不上棘手,只不过他们都与宁致远一般不擅长处理这些后宅之事,才会觉得为难。 顾青未很乐意帮他们。 倒不是说她对韩肃与殷莫的观感有多好,而是她觉得,这样会让她感觉更接近宁致远一些。 前世她就认识韩肃与殷莫二人,但与如今不同的是,哪怕是前世她与宁致远感情最好的时候,她也没与这两个最被宁致远看重的朋友有过什么深交,更别提是为他们出谋划策了。 但现在,她希望能以自己的努力,帮助他们摆脱前世被缠了大半辈子的烦恼。 不为他们,而是因为宁致远。 他们是夫妻,为他的朋友出些力,顾青未觉得,这也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参与进宁致远的生命,更会让她觉得他们在彼此相融。 听顾青未如此说,韩肃和殷莫先是面面相觑,但随即心里便有所松动。 就如顾青未所说那般,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换了女子来说,说不定就不是难事了呢? 见他们神色之间已经不再有抗拒,宁致远当然不会再让他们将事情重新说上一遍,事实上,宁致远也知道顾青未必定不会对他们两家的事陌生,于是将顾青未拉到了一边耳语了几句。 顾青未只略作思忖,便重新坐下。 她先看向韩肃,“你们与越之都是至交,又都比越之年长,我就称你们一声大哥了。韩大哥,其实你的那位继母算不得难对付,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使了这么多手段,难道只为了让你娶她那娘家侄女这么简单?” 韩肃一窒。 在顾青未问起之前,他一直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这时想起来,这件事确实还有些蹊跷。 就如顾青未所言,孙氏为了让韩肃娶她那娘家的侄女,可是使出了不少的手段,又是假借施氏托梦,又是寻了方外之人为韩肃批了命。 可是,就算孙家的姑娘出身低了些,但等韩肃继承了荣阳伯的爵位,孙家的姑娘成了荣阳伯夫人,又有几个人还会揪着她的出身不放让韩肃难看? 若要说孙氏替韩肃求娶她娘家的侄女是为了更好的掌控韩肃,那也说不过去。 孙氏不过是个庶女,她这侄女是她嫡兄的女儿,真要说这孙家姑娘与孙氏有多好的感情,那还真说不上,再则,孙家姑娘也不是个傻的,女子出嫁就是以夫为天,哪怕是为了她自己,若她真嫁给了韩肃,她也定不会任孙氏拿捏。 既然如此,孙氏如此处心积虑,又是为了什么? 无论是韩肃这个当事人,还是宁致远和殷莫,都没能想出个说得过去的答案,于是三人便都眼巴巴地看着顾青未。 顾青未见状便在心里摇了摇头,再次感慨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荣阳伯府的事,宁致远同样是前世就已经知道的,可男人与女人关注的事从来都不相同。 前世韩肃后来确实是娶了孙家的姑娘,孙家的姑娘后来也确实被孙氏牢牢攥在手心里,这些都是宁致远前世就知道的,但他关注的重点大多放在韩肃身上,对这些却是从来没有注意过。 而顾青未,前世这些事发生时她已经以定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得到了圈子里许多夫人小姐的一致赞扬,这些后宅之事她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说起来,这孙氏也确实有些手段。 顾青未抬头扫过对面的三人,“韩大哥,你已经成年了,而且还对孙氏有了防备之心,孙氏如今再想改变主意对你动手威胁你的安全却是不容易。孙氏想要的是她生的儿子继承爵位,她既然不能杀了你,自然便只能往别处想办法。” “譬如,韩大哥你不能有自己的儿子……” 这句话对韩肃来说,无疑有着石破天惊的效果。 但他心里仍有疑惑,“可是……” 虽然这些年来孙氏不断让了那些带着别样心思的丫鬟们在韩肃跟前打转,但韩肃唯恐一步踏错就再也回不了头,哪里敢动孙氏选的丫鬟,是以一直都还洁身自好。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于子嗣不利的隐疾,孙氏如何会肯定? 顾青未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却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说,男子与女子在这些事上所看到的重点真的不一样。 “韩大哥如何只从自身找问题,为何不想想那孙家的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她道。 韩肃这才品出些味道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顾青未,“弟妹是说……” 顾青未轻轻颔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孙家姑娘身上必定有些不妥之处,韩大哥若是想查个究竟,不妨往这方面着手。” 这不是顾青未猜的,而是她前世就知道的。 前世韩肃早在两年前就与孙家的姑娘定了亲,就在顾青未和宁致远成亲之后几个月,韩肃就与孙家的姑娘完了婚。 韩肃前面那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洁身自好,成亲之后自然不会拈花惹草,哪怕因为小孙氏是孙氏的侄女而对她并无喜爱,却也没纳妾给小孙氏添堵,后来还时常因为小孙氏对孙氏的言听计从而苦闷得来定国公府寻宁致远喝酒。 但即使韩肃没被妾室通房之类的给勾住,小孙氏嫁进荣阳伯府之后好几年都未能生下一男半女。(未完待续。) 第331章(月票200+) 前世的顾青未最初也只以为这是因为韩肃与小孙氏感情不睦的结果,却不想后来京城爆出了一起事件,这才让小孙氏无子的真相为众人所知。 那件事起于一个医婆,这医婆祖上是杏林世家,只不过家道中落了,便凭了少时跟随父辈学到的医术行走于各府的后宅里,为女眷们诊病。 这高门后宅里本就忌讳外男入内,这样一个身怀医术的女子自然就极得女眷们的欢心,这医婆倒也算是如鱼得水。 但后来在断定某家小姐宫寒之症太过严重,此生都不可能生下子嗣时,这医婆却被那位小姐的长辈使了人狠狠打了一顿。 也是情急之下,医婆就嚷了出来:“如今的荣阳伯世子夫人就是经我断定了不能有孕的,如今嫁进荣阳伯府好几年,可不就是没得一儿半女?” 原来,小孙氏待字闺中时,就曾请了这医婆诊病。 小孙氏十四岁时,在最严寒的冬天里曾落了水,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还因这次落水而寒气入体伤了胞宫,失去了做母亲的可能。 也是在这之后,小孙氏的事才渐渐传了出去。 后来因为这件事,韩肃也认识到了孙氏的真正用意,从而与孙氏撕破了脸。 但他如何能说得过狡猾的孙氏,面对荣阳伯的怀疑,孙氏只哭了一通,又委屈的说了句她岂会知道娘家兄长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将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也是想到这里,见韩肃若有所思的样子,顾青未到底没能忍住,又加了一句,“韩大哥,你之所以在孙氏面前一直处于弱势,不过是受制于她那个继母的身份,其实,只要让荣阳伯知道她的真面目,以荣阳伯对韩大哥的维护,必定不会再任这等口蜜腹剑之人掣肘于你的。” 韩肃如何会不知道这一点。 后宅妇人的地位都是由当家作主的男人决定的,只要荣阳伯厌弃了孙氏,她那个荣阳伯夫人的头衔就只是个虚的,自然再不能对他做些什么。 可是,荣阳伯早就因孙氏这么多年的表演而对她信任有加,要让他相信自己信任了多年的夫人是条毒蛇,这谈何容易? 或许,他可以从那孙家的姑娘着手? 韩肃低头沉思着。 在一旁听了好半晌的殷莫这时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他往顾青未跟前凑了凑,“弟妹,阿肃的事解决了,那我呢,我呢?” 也难怪殷莫会如此激动了。 他与韩肃一样,遇到这些烦心事都没个能商量的人。 韩肃是母亲早就去世了,但他的母亲虽然在操持家事上颇为精明,否则也不能苦苦维持了长宁侯府这么些年,但在管教下面的三个弟弟上,却又与他一般束手无策了。 而现在,顾青未只稍稍提点了一下,就让韩肃有了解决烦心的可能,他家的事比起荣阳伯府还要来得简单些,对顾青未来说岂不就更容易了? 顾青未闻言看了殷莫一眼,有些失笑。 殷莫的容貌不似韩肃那般严肃,他虽长了宁致远一岁,但实则看着颇为脸嫩,当他这般眨着眼睛看过来时,很容易就让人想到那要糖吃的小娃娃。 “殷大哥,你家的事,说起来就是你与伯母都心太软,如果你们真能狠得下心来,倒也是极易解决的。”顾青未道。 殷莫也知道这一点,闻言更是一眨不眨地看向顾青未。 顾青未于是道:“府上三位少爷之所以能毫不心疼的一掷千金,可不就是以为银子来得太容易,又没吃过什么苦,只要让他们亲自尝尝银子得来有多艰辛,他们才会心存感激吧。” 长宁侯府的三位少爷,说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大毛病,只不过就是太喜欢附庸风雅,关键是还没那个眼力。 要治他们,就得狠下心让他们去吃些苦头,若像殷莫和长宁侯夫人一般时常对他们心软,只怕他们一辈子也改不了。 前世的殷莫就一直没能狠下这个心,所以他的三个弟弟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挥金如土,后来被人做了个大局骗了,差点没将整个长宁侯府都给搭进去。 听了顾青未的话,殷莫低着头想了好半晌,待重新抬起头来,先是郑重的向顾青未道了谢,然后道:“弟妹,一事不劳二主,不如,还是由弟妹替我出个主意?那三个小崽子,也确实该好好治一治了。” 想到家中明年才四十的母亲已经愁得两鬓染上霜白,殷莫哪里还能再狠不下心来。 顾青未本就是真心想替他出主意的,听他如此一说,自然不会推拒,想了想便道:“我的嫁妆里有一个京城的田庄,殷大哥若是能放下心来,就把府上三位少爷送去庄子上。” 见殷莫要点头,顾青未强调道:“殷大哥,哪怕是看在越之的面子上,我也是希望能替你尽些心的,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府上三位少爷若真是送去了庄子上,要如何做就只能听我的,若是殷大哥和伯母到时候再心软,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顾青未将自己的打算细说了一遍。 殷莫的三个弟弟说白了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若按顾青未的打算,将他们送去庄子上之后就让他们做普通佃户该做的事,不干活儿不给饭吃,每天完成庄头分配的活儿可以拿到银钱作报酬,积攒下多少银子才能离开庄子。 当然了,这银子的数量,绝对够他们辛苦个半年了。 如此一来,他们应当能体会到银子得来不易,再不会像从前那般一掷千金了。 听完顾青未的话,殷莫第一时间确实觉得有些不忍,但想想三个弟弟如今那离纨绔也只差了一点的模样,又觉得不下重药他们确实是不可能改得过来。 狠狠点了点头,他道:“弟妹,你放心,人只要交到你手里,你想怎么做,我们都没有任何意见!” 顾青未这才满意地点头。 她并不是个热心之人,若不是因为眼前两人与宁致远是知交好友,她又岂会做这些很容易就吃力不讨好的事?(未完待续。) 第332章 得了顾青未的支招,韩肃和殷莫便都有些坐不住了。 一个恨不得立即回去让人查查孙家的姑娘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妥之处,另一个则心急的想立刻将三个弟弟揪回来扔到顾青未的庄子上去。 心中急切之下,两人也没再多待,又与宁致远说了会儿话,这才双双告辞离开。 待他们走后,瞅着书房里再没了旁人,宁致远捧着顾青未的脸就是重重一啾,“媳妇,你真好!” 他自然知道顾青未为何会如此热心的给韩肃和殷莫出主意,不都是因为那两个是他的朋友吗?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宁致远就压不下心里那股子又甜又酥又痒的感觉。 看你的面子我才怎么怎么样。 前世宁致远没少听人这样说过,但那些人的话他从未在意过,唯有他的欢颜,当她也因为他的原因而看重、帮助他的好友,这让宁致远有种自己被珍视了的感觉。 珍视啊…… 他重活这一世,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心头一热,宁致远不顾顾青未的抗拒,又在她脸上狠狠香了一个。 韩肃和殷莫都是效率极高之人,从定国公府回去之后,韩肃先着了人去调查孙家姑娘的情况,而殷莫,他第二天就在韩肃的陪同下将他家的三个弟弟打包送了过来。 殷莫的三个殷茗、殷湛、殷奕,年龄分别是十七、十五、十三,别看这三人年纪都不大,但在京城名声可是不小。 三人出身长宁侯府,虽然没个好爹,但正因为这样,长宁侯夫人和殷莫这个长兄事事护着他们,唯恐他们会受了什么委屈,没曾想就将三人养得天真不知世事,后来还不知怎么就觉得他们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不仅风雅而且还豪气,卯足了劲儿的就要跟长宁侯学。 只不过,他们也就学了点皮毛,眼力那是一点也没有的。 但他们再怎么不成器好歹也是长宁侯府的公子爷,倒也没人会指着他们鼻子嘲讽他们没眼力,平时在外又被那些想从他们身上占些便宜的人吹着捧着,竟然就自认为自己目光如炬起来,还变本加厉的把家中的银子大把的撒出去。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不怎么美丽的误会。 被殷莫揪着送到定国公府,到了顾青未跟前,这三人只颇为瞧不上地看了顾青未一眼,然后就拿鼻孔瞧人,傲慢得让宁致远都想先把他们给揍一顿了。 倒是殷莫,看了看仍面带笑意的顾青未,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为自己这三个不成器的弟弟担心起来了。 然后下意识的开口提醒,“你们……” 后面的话在被顾青未轻轻瞟了一眼之后自动消声了。 他想起顾青未之前所说的话,人送到她这里,要怎么做都由她说了算。 顾青未倒也不介意殷家三兄弟的态度,她看了三人一眼,淡淡地道:“长宁侯府的三位公子是吧,想必你们大哥已经与你们说得很清楚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三个会被送去我的庄子上去,能不能填饱肚子取决于你们能不能做完庄头分派给你们的活儿,当然了,你们干一天活儿会给你们算一天的工钱,什么时候攒够五两银子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 她的话一说完,三人立即就炸了。 年纪最大的殷茗最先开口,“你,你是……” 他原本想说你是谁的,但看了看站在顾青未身边保驾护航的宁致远,就自动将这个话题略过,而是不屑地道:“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两个小的关注的显然与殷茗不一样。 “五两?少爷现在就给你十个五两,赶紧让我们回去!” “小爷们打发叫花子也不止这点好吧?” 顾青未在心里暗暗摇头。 瞧瞧这三人都被宠成什么样子了。 她原本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打算把人往庄子上一丢就行了,但这时却真的决定好好让这三人吃些苦头了。 大周朝如今虽然算得上是国富民强,但即使是在天子脚下,对于只能租地种的佃户来说,一大家子人要攒这五两银子只怕也得攒个大半年,更别提是殷家这三个小的了。 “听不听我的,现在可由不得你们。”顾青未学了三人的傲慢姿态,“至于你们瞧不起五两银子是吧,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你们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挣到这五两银子!” 话说完,顾青未挥了挥手,然后自有三个身强体壮的护卫像拎小鸡一样提溜着三人上了马车去庄子上。 在未来的这段时间,这三个护卫就负责监督殷家三个小子干活儿。 见殷莫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良久都移不开视线,宁致远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不忍心了?” 殷莫摇了摇头。 他想起方才三个弟弟在听到只要他们攒五两银子时那不屑一顾的表情,他们是真的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一点人间疾苦都不知道。 “也是该让他们受点教训了。”殷莫道。 顾青未笑了笑。 殷莫这里的事暂时是告一段落了,只需要等着结果就是。 韩肃昨天一回去就让人查孙家姑娘的事去了,虽然短短一天不可能查到多详尽,但也得到了一鳞半爪的消息。 顾青未能看出来韩肃那急于向宁致远和殷莫倾诉的心情,便与他们打了招呼准备回漱云居。 虽然这韩肃和殷莫的事她都插了手,但她也没打算一直往里面掺和,她只是出个主意而已,再听更多的别人的家事却是不好的。 顾青未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天气正热,待会儿是不是往书房送些用冰做的小食。 路过花园时,顾青未晃眼就看到园中开得红艳艳的石榴花。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光景,花园里其他的花草都多少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唯有这石榴花正以一种近乎张扬的姿态怒放着。 顾青未一时便来了兴致,招呼了秋岚回去取了剪刀剪两枝花插瓶,她与画屏则在石榴树的树荫下等着。 即使是在树荫下,顾青未额头上仍浸了一层薄汗,画屏手上没拿团扇,便用了自己的衣袖给顾青未扇点凉风。 才扇了几下,画屏眼角余光瞥到远处的一个人影,有些惊讶地道:“少夫人,您看,那不是世子爷吗?”(未完待续。) 第333章 世子爷不就是宁致远? 顾青未心里有疑惑浮现。 宁致远不应该和韩肃殷莫一起去了书房叙话吗,她方才还盘算着要往书房送加了冰的小食呢,他怎么会出现在园子里? 但画屏既如此说了,顾青未便顺着画屏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正靠着花园围墙的,看身形,可不就是宁致远么? 不仅是身形,虽然隔得有些远不能将那人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但这远远的望去,谁都能认出那就是宁致远的脸。 但顾青未下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与宁致远这么多年的夫妻,对宁致远的身形自然极为熟悉,远处那人乍一看确实与宁致远极为相似,却比宁致远要矮上一些,行走之间的细微动作也是截然不同。 而且,宁致远今天穿的是一身天青色的家常直裰,花园里这人却穿了一身极风骚的白衣。 对,就是风骚。 就算是同一件衣裳,不同的人穿来也会有不同的效果。 若是这白衣是穿在她六叔身上的,那自然会让人以为那是谪仙降临,可是穿在花园里这人身上嘛,除了“风骚”二字,顾青未再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 顾青未原本因为那石榴花而带了笑意的眼,也因为这个名字而瞬间染了冰霜。 她微眯了眼,淡淡的与画屏道:“看清楚一些,那可不是世子爷。” 画屏闻言揉了揉眼睛,片刻后便也真的认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顾青未和画屏的声音,那人先是抬头往顾青未这边看了一眼,即使隔了老远,顾青未也能感受到那人两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 然后,那人迅速小跑着过来,直到到了顾青未近前才停下来,先是惊喜中带了些局促地看了顾青未一眼,然后向顾青未点了点头。 “弟妹。”他道。 宁致栩。 宁景泰的次子,宁致远的堂兄。 如果宁致远在这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拳头将宁致栩脸上的惊喜给打掉。 顾青未自然不会动手打人,但她心里这时也跟吞了苍蝇一般直犯恶心,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没什么表情地道:“四堂兄。” 宁致栩在两府男丁中行四。 见顾青未这般冷淡,宁致栩眼中的光芒黯了黯。 他从见到这位弟妹的第一眼就对她颇有好感,尤其是在对比过他自己的妻子唐氏之后。 今天能在园子里巧遇,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惊喜,怎么,他的这位弟妹,看着却是极不待见他的模样? 这个认知让宁致栩又是难堪又是不忿。 他与宁致远年纪相当,容貌更是十分相似,可宁致远生在了定国公府,打从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天之骄子,而他却只不过是安国公府二老爷的次子,在安国公府那么多男丁里更是一点也不起眼。 从前他虽然偶尔会觉得命运弄人,但也就只是想想罢了,但这时对比了宁致远新娶进门的弟妹的态度,竟然就难以忍受与宁致远之间的落差来。 明明,他们如此相似…… 但,抬头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顾青未,宁致栩压下心里的不甘与怨恨,重新扬了笑脸,“弟妹,这大热的天儿如何在园子里走动,若是不小心受了热,只怕致远就该心疼了。” 说到后面几个字,宁致栩的语调微微上扬,不仅显得有些轻浮,还带了那么几分别样的意味。 顾青未立即阴了一张脸。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抬手给眼前这人一巴掌,这人竟还敢在她面前说这么些混帐话? 被单薄夏衫盖住的两手紧紧握成拳,顾青未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回去取剪刀的秋岚一路小跑着过来,远远地就道:“主子,剪刀取来了。” 天气热,秋岚也唯恐顾青未等久了会中暑,这一路都是这般跑过来的,待跑到顾青未跟前时,已经是满头的大汗了。 顾青未原本的心思在看到秋岚脸上的汗珠之后便也淡了,她不欲再与宁致栩说什么,只淡淡道了句“告辞”,就转身往漱云居而去。 “唉,主子……”秋岚有些傻眼。 她这才把剪刀拿来,主子刚刚不还兴致勃勃的想要剪两枝石榴花回去插瓶吗,这才多一会儿,竟就改了主意了? 秋岚本待跟上去的,但望着顾青未的背影,她想了想,仍回身准备剪几枝石榴花带回去。 说不定主子就又想要这花了呢? 而宁致栩,先是近乎贪婪地看着顾青未的背影,待再也见不着了,这才转向正在挑石榴花的秋岚。 这个丫鬟,就是弟妹身边的贴身丫鬟吧? 因为这个猜测,宁致栩面色倒是一缓,带了笑道:“姑娘是弟妹身边侍候的吧?” 秋岚闻言看了宁致栩一眼,就再度将注意力放到了满树的石榴花上。 隔壁的西府有一位容貌与世子爷极为相似的少爷,这一点秋岚是知道的,不过如此近距离的与宁致栩接触却是头一回。 她并未因宁致栩这与宁致远相似的容貌而对他亲近几分,跟在顾青未身边多年,秋岚可不会没有察觉到顾青未对宁致栩的厌恶,哪里能往宁致栩身边凑? 所以,哪怕她只是个丫鬟,闻言也只“嗯”了一声,手里叉开的剪刀重重一合。 轻微的“咔嚓”声之后,长了好几朵石榴花的枝桠便落入秋岚手中。 宁致栩的心里莫名的就是一寒。 有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落在秋岚手中的剪刀上,那一个个圆形的斑点在剪刀上跳跃着,偶尔还会将耀眼的金色光芒反射到宁致栩的眼中。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宁致栩总觉得那光芒让他打从心底的发冷。 然后,他也没兴致再从秋岚这里打探些什么了,勉强地笑了笑,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虽然这位西府的少爷容貌与世子爷相似,但哪怕是她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想要认错也是不容易。 秋岚望着宁致栩的背影,撇了撇嘴。 之后又挑了几枝花剪了,这才回了漱云居。(未完待续。) 第334章 依靠 ?èb?840~K?A??w?V:sde?????EJJK?I?=??Z?_??c`??送走两位好友回到漱云居时,正看到顾青未手里捏了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绯色的花汁将她指尖都染了淡淡的红。\r 秋岚则在顾青未身边来回走动着念叨,“主子,这花可是您吩咐了剪的,怎么剪回来就这样糟蹋了,亏得我还跑这么远回来寻剪刀……”\r 宁致远笑着看了秋岚一眼。\r 虽是个丫鬟,但秋岚和画屏跟在顾青未身边近十年,说话自然随意。\r 宁致远一进门,秋岚和画屏便忙行了礼,然后在宁致远的示意之下退了出去。\r 待屋里只有自己两人了,宁致远才坐到顾青未身边,一手搭在顾青未的肩头上,“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嫌这花儿开得太丑了衬不上媳妇你,要是这样,那这花儿确实该受惩罚!”\r 他说得煞有介事的。\r 即使心中烦闷,但被宁致远这样一耍宝,顾青未面上仍带了笑脸。\r 不用宁致远追问,她便道:“先前在园子里,我见着了宁致栩。”\r 在宁致远面前,她毫不掩饰对宁致栩的厌恶,甚至连堂兄都不愿叫上一声。\r 宁致远的反应比顾青未还要来得激烈些,一听到“宁致栩”这个名字,他原本还带着笑的脸上便迅速阴沉下来,两眼如在冰水里浸过一般闪烁着寒芒。\r “他对你做了什么?”宁致远冷声道。\r 顾青未摇了摇头,“他哪里敢对我做什么,就是那双眼睛……”\r 被宁致栩看着,这对顾青未来说就是一件很恶心的事。\r 宁致远在顾青未背上轻抚几下以示安慰,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的温情,“你要是不反对,我明天就让人把他那双招子给挖出来!”\r 他前世连宁景泰都能弄死,更何况是宁致栩这么个堂兄。\r 顾青未知道宁致远没有开玩笑,只要她说上一个“好”,只怕明天真的就能听到西府的四少爷眼珠子被挖了的消息。\r 虽然她不待见宁致栩,却也不能真的让宁致远把人眼珠子给挖了。\r 在宁致远手上拍了拍,她道:“行了,那样的人与我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以后见了他不理会就行了,就是园子里那道门……”\r 连接定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那道门,就开在花园里,不过因为这门后面就是内宅,所以一般情况下只有西府的女眷会从那门里过,男丁都是走正门的。\r 只有这宁致栩……\r 要不是从那门过来的,宁致栩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定国公府的内院里?\r 宁致远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闻言便冷笑一声,“看来母亲平时对那些奴才太纵着了,否则又怎么会一个个的玩忽职守,什么人也敢往府里放!”\r 即使宁致栩是安国公府的少爷,可他毕竟是个外男,守门的婆子竟然就这般将他放进了内院,还让他见着了顾青未,对宁致远来说,这样的错误就足够让他发怒了。\r 得想个法子将那道门封了。\r 宁致远如此想。\r 顾青未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r 不过,两府本就来往得极为密切,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这样将那门给封了,却是有些说不过去。\r 安平长公主那里也许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宁景昌那里,只怕会有微词。\r 见宁致远越想眉头拧得越紧,顾青未忙伸手在他眉心轻轻揉着,道:“行了,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要如何处理,再过不久皇上那里就该给你安排差事了,你还是先寻思这件事吧。”\r 差事的事宁致远半点也不担心。\r 既然他还是会去锦衣卫,以他前世几十年的经验,重新走这一遭若是还压不住下面的人,那他就真是白活了。\r 他也确实不擅长这种内宅之事,因此听了顾青未的话,又拧眉想了想,确认自己不可能做得比顾青未更妥善,这才道:“欢颜,你不要觉得勉强,若你觉得为难,大不了这件事由我出面。”\r 如果不是他确实不擅长与后宅女子论输赢,宁致远是真的不愿意顾青未来做这件事。\r 如今的安国公府虽然看着花团锦簇,但上至安国公宁景昱,下到与宁致远同辈的堂兄弟,都寻不出一个出挑的,至少在这两代,安国公府必定会现衰败之势。\r 正因为如此,安国公府的众人如今是有些刻意与定国公府交好的。\r 那道门的存在,就是两府交好的标志。\r 如果由顾青未出面将这道门给堵住,只怕安国公府上下那么多人就都要记恨顾青未这个新妇了。\r 即使宁致远知道顾青未不惧被那些人记恨,但他舍不得。\r 他想成为挡在顾青未跟前的山岳,将所有针对她的伤害都尽数挡下,即使安国公府众人的怨恨形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也不愿意让顾青未来承受这些。\r 在顾青未看来,宁致远眼里的意思太易懂,所以她原本带着怒色的面容变得温软,“越之,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是活过几十年的人了,这些事对我来说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你放心,我会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摘开的。”\r 然后,顾青未将头轻轻靠在宁致远肩头。\r 这样的姿势,是依靠。\r 前世的她想要而未得到的,在这轻轻一靠之间,就尽数充盈于心。\r 宁致远自然是相信顾青未能够将这件事处理好的,他只是太过关心她罢了,听顾青未如此一说,便也将心放下来,握着顾青未的手,道:“嗯,媳妇自然是最厉害的,做这些事不在话下。”\r 说到后面,那语调越来越往上扬,颇有些引以为傲的样子。\r 哪怕先前有再多的感慨,看着他这样以自己为傲,顾青未到底也没压住心里那被取悦了的甜意,一时之间倒也忍不住笑出声来。\r 这人明明已经走过几十载的岁月了,如今这讨好卖乖的事做得还一点也不生疏。\r 他这样子……\r 一个词浮现在顾青未的心头。\r 忠犬。\r 他这副模样,可不就与那忠犬一样么?\r 想到这里,再看看宁致远那一脸求夸奖求表扬的表情,顾青未又没能忍住,噗哧笑出声来,还倒在了宁致远的怀里。(未完待续。 第335章 真·洞房 n??K?W???Sb?}???Ye8?''?n??X^?G?u?????f?ZppGhIq??夏,屋子里虽然摆了冰盆,但也不能完全抵消暑意。\r 顾青未这一倒过来,宁致远下意识的就伸手一接。\r 然后,软玉温香入怀。\r 夏衫本就单薄,又是在自己屋子里,顾青未更是选了凉爽的衣裳穿,所以即使隔着一层衣衫,宁致远也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既温润又清凉的触感。\r 浑不似他这般一到夏天,身上就时常黏腻不堪。\r 指尖微微一顿,一句诗词便浮现在宁致远脑中。\r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r 宁致远心里蓦地就是一阵火热。\r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做点什么,就感觉腰间痒痒的。\r 低头一看,原来是顾青未正拿了指甲轻轻在他腰间的痒痒肉上面来回刮着。\r 别看宁致远是个大男人,但他偏就是个怕痒的。\r 被顾青未这样一挠,他痒得受不住,躲闪了几下不见顾青未收手,便一不做二不休,顺手就将顾青未往怀里一按,然后一只手同样往顾青未的腰间挠去。\r 顾青未缩成一团躲闪,原本还想要反击的,但她如何能赢得了身强体壮的宁致远,没过多久就笑得浑身发软,只能开口求饶了。\r “哈哈,好痒,放开我……”\r 宁致远装作没听到。\r “宁致远,你快放开我……”顾青未直呼其名。\r 宁致远仍置若罔闻。\r “越之,我好难受,快放开我……”\r 宁致远只顿了顿,就再度伸出自己的魔爪。\r 直到……\r “夫君,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嘛……”顾青未笑得眼角都带了湿意,说话的声音也又娇又软。\r 听在宁致远的耳中,不似求饶,倒似是在撒娇。\r 原本被他压下的那丝绮念经顾青未这样的声音一撩,便似那燎原之火一般再无法压下。\r 停下挠顾青未痒的动作,宁致远将她整个圈在怀里,声音嘶哑地道,“欢颜,你撩拨我。”\r 听了他这带着压抑与渴望的声音,顾青未心里不自觉的一颤,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两人现在的处境。\r 因为方才的一番打闹,两人的衣衫都显得有些凌乱,宁致远的还好,最多也就是有些皱,可顾青未自己的,却不仅乱得不成样子,衣襟还松松的往一侧肩旁滑落些许,露出一截雪白的香肩来。\r 顾青未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r 空气里就像是多了一种能叫人思维都模糊的气息,她觉得自己都没办法好好思考了。\r 她不知道,自己这双眼迷蒙的模样看在宁致远眼中是多么难以抗拒的诱、惑,叫他无法无动于衷。\r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只有在眼前这小女人面前才无法发挥作用。\r 宁致远如此想着。\r “我没……”顾青未下意识的想反驳。\r 但宁致远这时哪里还能容她再多说,低头,然后寻到他向往已久的芳唇就欺身压下,肆意品尝那渴望已久的芬芳。\r 唇舌游弋间,有顾青未模糊的声音传来:“越之……”\r 宁致远本就气息不稳了,被顾青未这样一唤,只觉身体猛然就紧绷起来了。\r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是因为洞房之夜的意外,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未有过真正的亲密接触。\r 宁致远已经想了顾青未几十年,他又是如今这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这时哪里还能压得下心中的渴望,顺势往身下的罗汉床上一倒,就将顾青未又压在了下面,然后伸手攀上柔软的山峰。\r 顾青未因他的动作而浑身一僵,但随即就又放松下来。\r 他们早就已经认定了彼此,也有了名分,她连心都交给他了,还有什么不能给?\r 宁致远自然能察觉到顾青未身体的变化,就如受到了鼓励一般,他再度吻上近在咫尺的红唇。\r 许是太久没有如此亲近过了,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宁致远就已经觉得有些忍不下了,又是一阵唇齿相依之后,他突然一顿,静静体会了片刻两人那节奏一致且同样急促的呼吸声,然后哑声道:“欢颜,可以吗?”\r 虽然他算着日子已经差不多了,但他还是等着顾青未的确定。\r 顾青未睁开眼,深吸一口气。\r 她想正面回应宁致远,但到底被宁致远那如同带火的目光看得不由自主地侧过头,看了那张雕花大床一眼,低声道:“不要在这里……”\r 宁致远脸上的笑容顿时亮了起来。\r 他迅速将顾青未打横抱起,然后走向他们的婚床。\r 虽然这不是洞房花烛夜,但这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就算顾青未不提,他也绝不会如此草草在罗汉床上胡来的。\r 半透明的鲛绡帐子缓缓垂落,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与外面隔绝开来,大红的喜被往下一陷,宁致远和顾青未四目对视着躺了下去。\r 明明帐子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但帐子里面的世界,空气却骤然升温,让里面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额际布了薄汗。\r 宁致远伸手搂住顾青未,低声道:“欢颜,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r 红罗帐暖,玉缕金钗。\r 房间里渐渐安静,随后有带着压抑的细碎声音响起。\r 院子里,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地叫着,也不知是不是在应和着什么……\r ……\r 这天的午膳,顾青未和宁致远直到未时后才用。\r 与往常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了丫鬟们在旁边布菜,而是只有他们两人。\r 顾青未两眼死死盯着碗里的米饭,就像那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绝世奇珍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挪眼。\r 与顾青未相反,宁致远一脸的轻松与餍足,一边往顾青未碗里夹菜,一边殷勤地道:“欢颜,今天你辛苦了,可得多用点好好补补。”\r 然后,想到顾青未是因何而“辛苦”的,宁致远又笑得如那偷了腥的猫儿一样。\r 顾青未一见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拍掉宁致远的手,“你还好意思说,现在指不定几个丫鬟在怎么笑我们呢!”\r 只要一想到这顿午膳生生从午时推到了未时,顾青未就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扑到宁致远身上去狠狠咬一口。\r 不过,她要真的扑过去了,是不是正中那厮的下怀?(未完待续。) 第336章 出糗 ?b???7?p?b?a7)F''b/??(??_??+?6???+